听说你帅,可惜我瞎 作者:常安十九画 文案: 林晓,生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秋水剪瞳,却是一名先天视障人士。 一天雨夜,一位醉酒青年被友人送到他家按摩店。 林晓:先生,麻烦您先脱掉上衣,然后趴在床上。 天团乐队队长、鼓手方驰一双桃花眼醉后风流无限,斜睨着眼前乌发雪肤的少年,又看了看霓虹灯牌上闪烁着靡靡之色的“按摩”两个字,沉思片刻后——随手拨了个“110”。 林晓:惊慌.jpg 误会!店是正经店,人也是正经人! 一次欲-仙-欲-死之后,不定期复发.颈椎病.乐队灵魂.肩颈疼.方驰馋上了林晓的手艺。 方驰:拔罐按摩针灸理疗大保健一条龙,私人定制包月包年终身会员,小师傅,考虑拓展一下个人业务范围吗? 林晓:先生,我卖技不卖身。 后来—— 林晓:对,您别紧张,别这么僵硬……如何放松您会的吧? 方驰:呵。 再后来—— 方驰:对,你别紧张,别这么僵硬……如何放松你教过我的吧? 林晓:QAQ!!! 乱棒打晕小师傅。 【沉静呆萌天然黑.眼盲受】vs【闷骚暗浪颈肩病.鼓手攻】 食用指南: 1v1,伪.娱乐圈背景,主角无原型!都市恋爱小甜饼,轻松无虐。 受是真.视障人士,双眼只有轻微的光感,身残志坚。 文中涉及的相关领域专业知识,如有bug,请君海涵。 此文没有任何指代性,更没有丝毫歧视特殊人群的意思,望君悉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晓,方驰 ┃ 配角:沙雕文《在纯爱漫画里谈恋爱》求预收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规大保健了解一下 立意:生于黑暗,向阳而奔。 vip作品简评 林晓,生了一双勾魂摄魄的秋水剪瞳,却是一位先天视障人士,从小跟着收养自己的师父师娘共同生活,学了一身按摩推拿的好手艺。本以为生活会在古井无波的幽暗中日复一日,可一次雨夜意外,却让他偶然结识了娱乐圈当红乐队CALM队长兼鼓手方驰,至此,两人从“按摩小师傅”和“肩颈病顾客”的关系为基础,到签订专属的“私人契约”,开始了一段爆笑轻松的“肩颈痛康复之旅”。本文行文流畅自然,语言风格简练,作者文笔诙谐而幽默,既有主角之间从相互吸引到逐渐靠近的细腻情感,又有呼吁大众关注“视障人士”这一特殊群体的人文情怀。品文之味,愈久愈深。 第一章 七月中旬,正值雨季。傍晚时分,空气中弥漫了一整天的暑气和燥热倏然被狂风吹散,天色阴沉,晚来欲雨。 听见风声狂作,林晓扶着楼梯从按摩店二楼下来,将晾在门外晒衣架上的几条白布巾收回了店里。 这个天气,按摩店里没有客人,之前预约过的几位可能眼见天公不作美,也打电话取消了今天的安排。 林晓将晒好的白巾放进消毒柜里,摸到消毒杀菌功能启动的开关,按下去,又将定时按钮旋转到最后一档的“60”分钟上,才起身重新回到门口的电脑桌旁。 林晓在电脑前坐下来,手指在键盘上流利地摩挲敲击,退出电脑睡眠模式,而后进入读屏软件,根据光标箭头的悬浮提示,熟练地打开音乐播放软件。 一阵节奏明快的鼓点前奏响起,而后是吉他和弦和低音贝斯的混入,随即,伴随着键盘主调的伴奏,乐队主唱的声音从小音箱中喷薄而出,嗓音低哑撩人,直击耳膜。 CALM,如今乐坛正当红的流行摇滚乐队,创作型天团,出道四年,爆红了三年半,成员五人,出道至今一路星途坦荡,至今一共发行了五张专辑,全部白金销量,实打实地成为了目前华语乐团的领军代表人物。 林晓不追星,所谓的娱乐圈和他这个视障人士更是隔了天堑鸿沟,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连个粉丝都不算。 对这个乐队有所关注,不过是因为偶然听过CALM的第二张专辑中,一首专门写给视障人士的歌曲,叫做《疯盲》,其中有几句歌词,他印象深刻—— 知道你看不见不会说只好摸索 一步步独自走过这生命的波折 嘶吼和咆哮被丢弃在无人角落 去他妈的世界快乐却够不爱我 心脏跳动的每一秒你都算活过 林晓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像是被谁狠狠拨动了一下,余音震颤,直击灵魂。 不同于以往听过的关爱残障人士歌曲中的怜惜和柔情,这首歌中的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大声向他呼喊着—— 你他妈丧个屁,给老子起来嗨! 林晓跟着节奏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乐队是叫CALM,可这音乐风格也太不冷静了。 林晓设定的是单曲循环,狂放肆意的音乐回荡在按摩店中,和门外的暴雨相互呼应,别说,还挺搭调。 正当时,师父和师母从超市回来了,室外暴雨倾盆,老两口出门时只带了一把伞,回到家时已经浇得跟雨中徒步没什么区别了。 林晓听见“欢迎光临”的门铃声,立刻起身,摸着电脑桌绕到门前,接过师父手里的购物袋和师娘的手杖,师父听见音乐声,笑呵呵地问了一句:“又听歌呐?” “嗯。”林晓应了一声,“下雨没客人,闲得慌。”说着扶着老两口,转到按摩店一层和后院相连的后门,推开门进了自家的院子,直接将老两口送到浴室门口,让他们赶紧冲热水澡换干衣服。 而后他则拎着买回来的东西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林晓是天生的视障人士,十九年前才几个月大的时候,被遗弃在市眼科医院门口,赶巧被那天凌晨五点半就去排队挂号的师父师娘发现,将那个裹着他的襁褓卷捡回了家,也捡回了他这一条命。 师父师娘一个瞎一个瘸,按理说再捡一个他这样的孩子养着,简直是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可据师娘后来说,当时他被裹成那么小的一团,掀开被角一看,孩子长得雪白雪白的,尤其是一双眼睛,漂亮得像黑葡萄似的冲她忽闪着,就被他这么一忽闪,师娘抱着他的那双手,就说什么也舍不得再放下了。 林晓长在师父师娘身边十九年,也盲了十九年,到如今,不仅跟着师父学了一身按摩推拿的好手艺,对于做饭洗衣收拾房间这些日常琐事,更是熟练到得心应手,而且他性子沉静温和,这么多年和老两口相依为命,说是养子,实际上比亲生儿子还亲。 林晓按下电饭煲的煮饭按钮,心中默默叹然,之前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过的颇为不容易,没有像样的店面,就用后院家中的西厢房充当按摩室,而现在按摩店的门市,是前几年师父师娘用这多半辈子攒下的积蓄盖的自建楼,老两口一辈子罪没少遭,福没多享,如今自己十九岁了,要是能在三十岁前,给师父师娘在市中心换个大点的店铺就好了。 .................. 风声如泣,暴雨如注。隔着排练室的落地窗向外望去,整个世界水茫一片,城市隐隐湮没于密实横斜的雨线之中,只留远处地标建筑的轮廓若隐若现,不甚清晰。 “停停停停停!” 随着最后一个Crash Cymbal音节落下,主唱钱松苦着脸,双手合十,皱眉哀求道:“各位大爷们,今儿咱们就练到这吧,再唱一遍,我就不是嗓子冒烟的那么简单了,七窍都要升烟了,饶了小弟一条狗命,来生必做爹做爷报答各位!” “滚蛋!”吉他手安达笑骂一句:“我们老安家就没你这么个不肖子孙!”而后捏了捏发热的指腹,转过身,朝后面靠墙的位置看过去。 “老大,歇不歇?” 随着这一声询问,余下的键盘手波仔和贝斯手井寒也将目光抛至身后,齐齐落在后端坐在一架电鼓之后的青年身上。 被安达称为“老大”的男人,就是当红CALM乐队的灵魂人物,队长兼队内鼓手,方驰。 鼓槌在他修长瘦白的指尖转了一圈,方驰闻声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扫视了队员们一眼,额前碎发遮映下,明明的一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却半点柔情和笑意也没有。 “歇?”片刻之后,方驰嘴角勾出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痕,慢悠悠地吐出一个字来,声调似是询问,但几个队员却整齐划一地打了个冷颤。 卧槽队长求你别对我们笑,折寿! 方驰单手同时转着两根鼓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吐字清晰:“下场巡演,一共就加了两首新歌,都是之前唱过一万八千遍的,就这么两首曲子,练了一下午了,刚才最后一遍安达弹错了一个中间和弦,井寒副歌慢进了半拍,波仔倒是无功过,不过明明是两首情绪欢快热烈的快歌,愣是让你弹出了上坟的既视感,也是难得——至于咱们的灵魂主唱钱松松……” 方驰微微一笑:“怎么着,这两天是失恋了还是睡.粉被女朋友发现了?苦着一张脸跟这上演什么偶像失足的心碎戏码呢?” 钱松小声喃喃,欲哭无泪:“队长,我单身,而、而且我不睡粉……” 其余几个人亦是神色凄苦,被训得大气不敢出。 方驰扔了鼓槌,反手揉了揉已经酸胀到快要失去知觉的肩颈,淡声道:“三天里连着两场巡演,从最南边飞到最北边,连夜场地彩排,知道大家辛苦,不过既然吃这碗饭,就别想着躺着赚钱,歌迷的欢呼和尖叫不是白给的,大把大把的钞票也不是白赚的,上了台,一个细小的失误就会被舞台效果无限放大,到时候被媒体抓住大做文章,丢脸的不是我们自己,是后援会那些没日没夜给你们筹划应援的姑娘们,还有每场演出挥着荧光棒陪着你们呐喊尖叫的歌迷。” 方驰,今年二十三岁,创作型青年音乐人,十九岁那年,提前完成留学学业回国,一手组建CALM,身兼乐队队长和鼓手,在队内的分量不言而喻,很多时候,对于队员们而言,方驰一句话,比经纪人甚至公司高层一通耳提面命更有作用。 最先提出休息的钱松脸上讪讪,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苦笑道:“队长,驰哥,宝宝错了,练练练,接着练,今天不唱劈不算完事的!” 其他队员闻言,也迅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可方驰停了两秒,却说:“算了吧,今天到这了。” “别介呀哥......” 方驰训人素来张弛有度,况且教育队员是真的,心疼这帮兄弟也不是假的,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肩背尽可能的放松下来,试图缓解一下肩颈处越来越清晰的痛感,淡声说:“辛苦了好几天了,离下场演出还有一段时间,这时候调整状态最重要,休息吧。” 说完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活动着肩膀,在排练室空地上溜达起来。 队员们听他这么说,纷纷松了一口气,井寒心最细,见他皱着眉不停地揉肩,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老毛病又犯了?” 方驰的肩膀和颈椎算是旧疾了,常年打鼓落下的职业病,不想让大家过多担心,摇了下头,还没来得及说话,训练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乐队经纪人张远快步走进房间,笑得宛若一个旧社会缺心眼的地主老财。 “辛苦辛苦……哎,刚说什么老毛病又犯了?钱松睡粉了?” “我他妈……”一口大锅从天而降,每次被都精准无误扣头的主唱不干了:“我再说一次!老子不睡粉!不、睡、粉!不是,到底我露出了什么丧尽天良的马脚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拿我当禽兽败类呢!” 张远摆着手打哈哈,安抚道:“哎呀,你是主唱,站在舞台最中央的那个人嘛,粉丝关注度自然也最高,很正常,昨天你助理跟我汇报,说看你微博私信,一个小时冒出来八个给你发私照的小歌迷,这是什么概率,啊?这是分分钟引诱你一不小心就走上偶像失格的道路啊!你以为大家平时嘴上说说是逗你好玩呢,这是时刻给你筑牢思想战斗堡垒!” 其余人顿时笑得毫无同情心,钱松伸手一指,直接将群嘲目标转移到嘴角噙笑来回转悠的方驰身上:“我站中央那是团队位置需要,这么说队长还是坐镇后方的灵魂人物呢,你们怎么不担心他?他微博粉丝数可不比我低!就他那张脸,还不是整天收到莫名其妙的私信!” 方驰挑眉,轻轻瞥他一眼:“玩你的麦克风架去,女粉在我这最安全,我他妈对着小姑娘也得硬得起来啊。” 方驰的性向在队里不是秘密,其余几个钢铁直男闻言笑得惨绝人寰,钱松也想笑,生生憋住了,抖着嘴角问了一句:“女粉安全,那男粉呢?” 方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淡声答道:“男粉?我留地址,他敢来吗?” “噗哈哈哈哈哈……”安达和波仔笑到抹泪,井寒忍不住仰天长叹:“驰哥,队长,CALM的灵魂,我一直有个问题想当面请教一下你——就,你这种骚得不动声色,浪得毫无痕迹的功底,到底是经过了多少岁月的砥砺和生活的磨练,才能练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的?” “过奖。”方驰气定神闲:“与生俱来的气质。” “哎!要是让歌迷粉丝们知道,让她们疯她们狂,她们哐哐撞大墙的偶像天团,私下里居然是这个德行,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张远叹然一声,摆摆手,道:“行了,说正事,明天上午九点,回一趟公司总部,明年上半年的初步计划做出来了,高层喊你们回家吃饭,顺便聊聊人生。” 波仔收了笑容,苦闷道:“哎,这刚七月份,连明年的工作安排都新鲜出炉了,当艺人就这点不好,不自由啊!” “自由都是用钱换来的,给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无度自由,让你银行存款立刻缩减到五位数,你换不换?” 波仔“嗯哼”一声,立刻斩钉截铁道:“我这么有原则这么热爱舞台,别说五位数,六位数我也不能答应啊!” “这不就得了。”张远说:“行了,餐厅给你们订好了,司机也在楼下等着了,咱们先吃饭,吃完饭都回家休息,哦对,方驰跟我走。” “嗯?”方驰一愣:“跟你走?干嘛去?” “给你找了个人间天堂,专治各种腰不好,我妈亲身试过了,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管用的不得了,你——” “重申一次。”方驰站住脚,沉着脸,冷声打断他:“我是肩颈不好,颈椎上的毛病,老子腰没问题。” 张远一愣,随即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不是,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偶像包袱……行行行,你腰好体健肾不亏行了吧!那什么,我妈把地址发给我了,一会儿吃完饭我送你过去。” 方驰这愁人的肩颈痛曾经辗转过多家知名医院,私人医生也看过无数次,不过治这毛病重在坚持理疗,还需静养,可职业属性养成了他一天不打鼓就浑身难受的毛病,况且他必然没有那么多的私人时间来安静休养,去趟医院都得全副武装,一路躲粉丝防狗仔,更别说长期出入医院康复科了。 三天里两场巡演,如今顽疾复发,而几天后又是更加密集的工作安排…… 转了转酸胀的肩膀,方驰那双本应含笑藏情的桃花眼中此时半点笑意也无,叹了口气,勉强答应下来。   第二章 张远订的餐厅是个人私房菜,距离乐队排练室不算近,绕了大半个中环才到,但好在私密性绝佳。 CALM五个成员前几天跑了两个城市的巡演,其中由于时间过于紧迫,吃不好睡不上的,每场演唱会结束后,还要接受媒体采访、主办方庆功,庆功宴上也有娱记媒体跟拍,甚至有后援会的粉丝专席,说是吃饭,其实就是五个人举着香槟杯再来一段场外solo秀,几天下来没吃过一顿正经饭,如今回到大本营稍作调息,看见满桌的玉盘珍馐,一个个的直眼冒绿光。 “来吧动筷子。”张远虽然是经纪人,但是这几年相处下来,尤其是在私人时间里,和乐队成员倒是更像哥们儿关系,一落座,就招呼大家赶紧吃饭,“没外人,都不用端着,好好吃顿饭,吃完赶紧回去休息——哦对了,钱松别的随意,辣菜别碰。” 钱松闻言一顿,默默收回了伸向麻辣小龙虾的手。 张远下车时,特意从后备箱里拎了两瓶没有包装的棕红色液体,此时拧开瓶盖,一股醇厚的酒香掺杂着零星特殊气息的味道顿时飘了出来。 张远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笑着问其他几个人:“尝尝吗?独门绝技,自己泡的药酒,七两多的黄参,加了鹿血、枸杞、不老草、肉苁蓉,还有……嗐,总之都是强身健体的好东西,补补?” 五个队员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在娱乐圈的日常生活中,接触最多的除了音乐,就是各种潮流风尚和粉丝尖叫,哪见过这种中老年人养生秘籍,几个人登时让张远忽悠地不轻,兴冲冲地举着杯子过来,表示必须尝尝。 “鹿血苁蓉......”方驰靠在椅背上,看着张远给他们倒酒,悠悠道:“你这是强身健体?看不出来啊远哥,刚三十出头,就不行了……” “少编排我啊。”张远笑着拿过方驰手边的杯子,给他倒上,“试试,六十三度纯粮食酒,泡了多半年呢,也有祛湿寒的功效,对你那老肩老腰也要好处。” “我腰没事。”方驰颇为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只觉得辛辣无比,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立刻皱眉:“劲儿这么冲?” “你那是喝软酒喝惯了。”张远端起酒杯,往桌沿上一磕,招呼道:”来,咱们先小范围的队内庆祝一下,今年夏天的巡演开了个好头,等整个巡演计划走完,公司大庆!” 这顿饭吃得难得安静消停,简直令人通体舒畅,两个小时后,众人带上口罩,满意而归,除了——好像都有点喝大了。 司机开着商务车,要将队员们挨个送回家中,方驰想到还要跟张远去那个“人间天堂”感受一下祖传手艺,上车前临时决定:“我和远哥打车走吧,省时间。” 井寒想了想,说:“不安全吧,万一出租车司机认出你来了……” “没事。”张远也喝了不少,接话道:“这家餐厅有专车代驾,我跟老板说一声,让他找人送我们。” 钱松也问:“可靠吗?” 这就是娱乐圈正当红的烦恼。 张远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自己人,放心。” 众人听经纪人都打了包票,也就安下心来,道了别后,各自上车原路折返了。 这家私房菜的老板似乎和张远相熟甚笃,亲自开车送他们过去。 私家车后排座位上,方驰仰头靠在车座上,一双长腿放松地舒展开来,一个黑色的口罩遮住了立体俊朗的口鼻,整张脸上只余一双轻阖着的桃花眼,长长的眼睫在眼底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看上去带了几分漫不经心地疲惫和放松。 方驰酒量还算可以,说不上千杯不醉,但日常酒会应付圈子里的人际交往却足以,不过圈内的社交场合,明星们也好、资本方也好,正常交际一般爱喝突显逼格的红酒佳酿,所以像这种纯粮食酿造的、加了料之后度数更猛的散装高度白酒,方驰确实是第一次喝。 车厢里放着轻音乐,张远坐在副驾和老板低声聊着天,一时间氛围静谧,方驰此时有些酒意上涌,恍惚中似是进入了浅眠。 ......... 吃过晚饭已经八点多了,一般这个时候,店里还在上客,此时外面的雨势虽有转小,却依旧没停,林晓给师娘打下手收拾好餐桌,闲来无事,便说:“我去前面盯一会儿,万一有人来呢。” 师父坐在房檐下的竹椅上,手里摆弄着收音机,听着雨声不绝说:“都这个点了,还下雨,哪还有人,别去啦。” 林晓从门后摸出把伞来,就是师父师娘出门带的那一把,撑开,说:“没事,十点我就落锁关门,天不好,您和我妈早点歇着。” 平时在店里,人前林晓总是称呼他们二老师父师娘,无他,就是想显得技术上专业点,私下在家里,却是实打实地喊爸妈的。 林有余见劝不住,便说:“那让你妈扶着过去,院子里有积水,不好走。” “不用。”林晓从厢房里把自己平时不常用的导盲杖找出来,轻声说:“就这么一小段路,我探着点就行了。” 说完撑着伞,打开导盲杖上的感应源开关,慢慢探着脚前的路,走进了雨夜中。 这个时间天气,确实会少有人来,林晓从后门进到一楼店里,收了伞靠在墙角,回到电脑桌前重新坐下,戴上耳机,打开电脑,登陆了一个盲人在线学习教育的网站。 他从抽屉里拿出盲文笔和盲写本,跟着耳机里的课程讲解,快速地在硬纸本上扎出一排排凹孔。 林晓是读过书的,不过小学初中念得都是盲校,也就是社会上俗称的“启明学校”,一般在这种学校上学的孩子,都是先天或者后天、并且彻底治疗痊愈的希望很小的视障儿童,而这些小孩子不同于普通学校的学生,他们在校除了文化课的学习以外,从小就接触按摩推拿的技能练习,算是为了日后的生活早做铺垫。 但林晓和这些盲校的同学还有不一样的地方,他从小跟着师父师娘长大,师父一辈子的好手艺是家传的,他会听会说开始,每天接触的就是最正宗的盲人按摩,三岁上就开始被师娘拉着小手在师父身上找穴位点,找准了给颗糖,找错了挨句骂,所以在学校的时候,他对于技能专业课不甚上心,而是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了文化课的学习上。 就像一株长在荒漠里的枯草,恰逢雨露,拼命吸收。 所以,等到初中毕业,同学们大多都上了特殊中专或者干脆终结学业进入社会后,这个沉静的少年凭借优异的毕业成绩,被市内一家普通高中破格录取了,几年前,这件事还造成了一点小的社会效应,上了当地电视台的新闻栏目。 然而,上了高中之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普通高中,没有专门的盲文课本,他和一群眼亮心明的健康少年们坐在同一间教室,接受一样的文化课教育,渐渐地便不再如之前一样轻松。 尤其是写字。 学校没有专门的盲文老师,因此平时上课还好,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能凭借老师的口述扎盲文做记录,但是在做作业或是考试时,他都需要用正常的试卷和文字作答,逢遇考试,学校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虽然不能单独提供给他一份盲文试卷,但是总会专门开辟一间只有他一个人的考场,一名监考老师负责口述试卷题干,林晓手写答题,然而,这也在无形之中给了他莫大的压力,无论是时间还是速度上,比较正常学生都不够用。 就这样咬牙坚持了三年,两年前,也就是十七岁高考时,他没能考上普通本科,却又不愿意去读特殊教育学院,因此落榜。 加上那段时间,师娘的身体出了些问题,师父一个人照料不过来,无奈之下,只好从学校回到了家里的按摩店,和师父一起照顾师娘,照料这小小的营生。 不过,生活虽已如此,但内心梦想不死。 尤其是一年前,他听说自己一直心仪的几所普通院校里,有一家开放了面向盲人的社会录取考试,专门的盲文试卷,考试时间也有所延长,若是成绩合格,就可以和普通考生一样,进入高等学府学习,他已经毕业两年了,所以即便再次报名,也只能以社会人员的身份参加考试,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里那簇燃烧在黑夜之中的微弱温热的火种,从未熄灭过。 永夜未明,虽千万人吾往矣。 整个按摩店一层只开了一盏吊顶灯,时间在这一刻流淌地极为轻缓,耳机中播放着流利的英语短文,林晓手中的盲文锥下笔有力,可能是过于专注,所以对于按摩店门口原来越近的脚步声都毫无察觉。 直到门被推开,潮湿的雨气伴着若有似无的酒味迎面扑来,他愣怔片刻后,才飞快地摘下耳机,暂停电脑课程,站起身来绕到门口,在来人走进店里的同一时间,凭借周边被带动的气流变化,迅速判断出对方的性别和身高,于是声音柔和清澈地问了一句—— “欢迎光临,先生按摩吗?” 方驰站在原地,脸上带着黑色口罩,发梢和身上的T恤微湿,脚步一顿,斜睨着面前这个黑发雪肤的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随机掉落红包,快来评论区找我聊天~ 爱大家! 感谢在2020-09-07 02:00:47~2020-09-09 11:5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慕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方驰今天确实是喝大了,在车后排一路睡到下车前,才被副驾的经纪人喊醒。 进门前,他拒绝了张远在店里等着自己的提议,只说结束后给助理打电话开车来接,就反手关上车门,让私房菜的老板把张远送回去了。 如今甫已一进门,被酒精和多种大补药材刺激下的大脑仍处于混沌状态,思维还有点糊里糊涂不太清醒。 方驰眯眼打量了眼前人几秒,散漫地靠上身后的玻璃门,想,张远说带自己来干嘛来着? 哦,按摩。 再看身前这个目光笔直地看着自己的少年—— 醉眼之中,光线朦胧,少年身量清瘦,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眼睛,真正的翦水秋瞳,眼波粼粼,眼尾弧度都带着欲语还休的万种风情,偏偏眸光又清澈纯净,是最干净诱,最极致的惑。 然而——谁家按摩店师师傅长这样? 再一回想,张远之前说这是什么地方来着? 人间天堂,还是……天上人间? 方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爷……不是,少年,忍不住磨牙。 艹,这没区别了吧? 现在经纪人都敢玩这么野吗,亲自把手底下的当红艺人往这种地放送? 找的人……还他妈挺投其所好? 入行多年,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俊男靓女,方驰阅人无数后,对于“好看”、“漂亮”这些形容词汇都有些审美疲劳产生免疫了,但此时却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少年,确实长了一张惊艳脸。 “先生?” 面前的人不说话,空气中只弥漫着淡淡的酒香,林晓心里有点没底了,但好在他们按摩店虽然在老市区,但这一带的治安情况多年来一直稳定,所以他只好再次开口,轻声问道:“您是要按摩吗?” 方驰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地想点头,但最终忍住了。 本来,他也以为自己是来“按摩”的。 现在,面对这种“专业”问题,有点开不了口。 他大脑飞速盘算自家经纪人这一举动寓意何为,并且思路不受控地联想到了刚才席间自己被怂恿着喝下的那几杯“强身健体酒”。 准备工作这么充足,经纪人简直比助理还贴心。 这是怕他临场露怯呢? 方驰只想冷笑。 对面的人始终沉默不语,林晓心中也愈发狐疑,最后只好试探性地又问:“请问,您有预约吗?” 方驰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回答了第一句问题:“有,姓张,张远。” 林晓思索两秒,想起来了。 确实是店里的客人没错了,今天的预约都取消了,就只剩下了这位张先生,他还原想着是对方忘了或是耽误了,看来不是,现在人来了,还是冒雨来的。 “哦,昨天打电话定的时间是吧。”林晓笑笑,说:“那您这边请吧,今天店里没别的客人,就在一楼大厅做行吗?” ——行吗? ——不行! 方驰简直要气笑了,扫了一眼半落地的矮窗和全透明的玻璃门,心说你们这行现在都这么放得开了? 一楼大厅做? 你他妈怎么不干脆开个直播啊! 而且,还真是张远给自己约的人? 还是昨天就定好的? 方驰冷声问:“就在这儿?” 林晓一愣,转瞬心领神会,走了几步到窗边,“刷拉”一声,拉上了窗帘,“没关系,外面看不到。” 方驰:“……” 客人再次沉默不语,林晓以为是对方怀疑店里的卫生条件,于是径自走到墙边靠窗的一张单人床旁,指了指雪白的床单,说:“您放心,店里的床上用品都是即用即换,每位客人做完后,都会换上干净的,而且每天清洗消毒,所以不用担心床品卫生。” 面对千万粉丝尖叫欢呼都能淡然处之的方队长,此时那张迷倒过微博六千多万粉丝的冷峻面容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了茫然不解。 “你等会儿……就、就这张……单人床?” 林晓平静回答:“是啊。” 方驰:“……” “你们……平时都是这么接、对待‘客人’的?都是单人床?” 场地局限性大了点吧。 林晓不明所以:“哦,也不是,楼上单间也有浴桶。” 不过那是给定了药浴的客人准备的。 而您昨天预约的是肩颈按摩啊。 浴桶…… 方驰又沉默了,唯一暴露在黑色口罩外的那双桃花眼中,此时尽是怅然。 林晓的性情是在左邻右舍中出了名了沉静柔和,此刻不恼不怒,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您放心,床单是干净的。” 方驰停顿几秒,突然没来由地古怪一问:“你们这,就你一个人做吗?” 林晓想着对方是第一次来,想留个回头客,于是越发耐心:“原来的时候师父也做,不是这两年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所以现在基本上就都是我一个人了,只有忙不过来的时候,遇到了熟客,师父才亲自上手。” 方驰:“……” 他是真没想到—— 原来干这行还他妈需要拜师的? 然而—— 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两年都是一个人,忙不过来再上…… 出道四年,圈里污七八糟的事不是没见过没听过,然而,跟你们这行一比—— 娱乐圈阴暗面输了。 方驰冷笑一声,可没等他说话,林晓又道:“来,麻烦您脱掉上衣,趴在床上。” 方驰:“……” 冷笑倏然僵在嘴角。 谁……脱?! 谁……趴?! 这他妈—— 酒意突然汹涌袭来,方队长脚下有点飘。 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床对面,和那个确实长得堪称惊艳的少年之间隔了一张单人床的距离。 方驰深吸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手机,眯起眼睛打量他一眼,心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解锁屏幕,在拨号界面按下“110”三个字母,拇指悬在拨号键上,淡声问:“你今年多大了?” 林晓一愣,自然想到对方是看自己年轻,信不过他的手艺,于是实话实说:“马上二十了……不过!我几年前就开始接待客人了,哦,是不到十六的时候,所以到现在时间也不短了,您放心,我技术可以的,而且您是第一次来,我会按着您的受力程度进行调整,一开始会轻一些的。” 方驰:“……” 想口吐芬芳。 神他妈的轻一些。 身边的空气再次陷入缄默,林晓等了几秒,忽然听见对面的重重呼出一口气来,而片刻过后,沉缓的男声再次响起—— “喂,110吗,您好,我要报警。” 林晓大脑瞬间空白:“???” “不,是举报情.色按摩,卖.淫.嫖.娼。” 林晓:“!!!” 等等等等等等! 举报什么?! 守法市民“张先生”已经在向电话那边的民警报告他家地址了,林晓在短暂的错愕万分后,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从进门开始这位客人就处处透露着反常之处,原来是—— 正当时,方驰刚挂断电话,一抬头,就看见对面人惊惧无比的一张脸,白中透红,红中泛白,表情好不精彩。 林晓活了十九年,头一次遇到这种事,简直比窦娥还冤,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麻,第一反应就是冲出门外,问问路上行人,现在外面天上飘的到底是七月雨还是六月雪。 半晌,他才堪堪顺过来心口的那股气,喃喃道:“先生,您说……情.色按摩……谁?” 后面四个字对于他来说还是过于羞耻了,他说不出来。 方驰倒是没成想,事到如今片区民警都要来了,对方首先想到的居然不是跑,而是跟自己掰扯,有用?还是说根本是个老手,心理素质过于强大了? “谁?”方驰嗤笑,反问:“刚才让我又脱又趴的人是谁?你现在问我?” “我……”林晓一时语塞,咬牙解释:“那是因为您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湿了,穿在身上不仅会弄湿床单,而且布料湿滑的话我用不上力,而且您不趴着,我怎么给您按摩?” “用不上力?”方驰好整以暇地在矮窗台边坐下,两条长腿交叠伸展,从容道:“是,肯定不如脱了方便,而且——姿势也正确。” 就是对象颠倒了。 林晓:“……” 他茫然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他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一瞬间,连耳廓脖颈都红了。 简直,不可理喻! 片区派出所离他们按摩店只隔了一条街,林晓知道民警马上会到,而且由于他们家庭情况特殊,本来就是这一片上的重点关注对象,逢年过节,社区街道工作人员和派出所同志还会上门慰问,所以解开误会也不过是几分钟之后的事 但是他此时还是忍不住,仿佛受了委屈……不,就是受了委屈一般,脸色越来越白,但眼眶却越来越红,记忆中,久违的要流泪前的鼻塞感居然也涌了上来。 他这神情,倒是把方驰看得一愣。 请开始你的表演? 林晓是先天性失明,管内段视觉神经发育不良导致的,但是他的泪腺系统却是完好无损的,也就是说,他在“流泪”这项功能上,和正常人一样——难过了一样会哭。 但此时,他却拼命忍着眼泪,几乎是咬牙为自己辩解了最后一句。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您误会了,但您确实是误会了——店是正经店,人、人也是正经人,没有您说的……说的那种事!” 方驰不为所动:“这话你留着一会儿跟警察解释吧,还有你那位——” 正说着,按摩店玻璃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方驰转头看过去,只见两个民警推门而入,进门前还把手里的雨伞放在了门外。 来的是张副所长和民警小王,都是林晓家的熟人了,进了门,看了看店里的林晓,和靠窗而坐的那个戴口罩的青年,张所开了口。 而这一开口,却是让方驰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卖萌打滚求收藏! 快来评论区聊天啦! 话说,方队长就犯这一次二逼,所以大家原谅他~ 随机散落红包~ 爱你们! 第四章 张所问:“林晓,怎么回事?”看了看对面那个身影颀长的青年,又问:“刚你报的警?” 方驰皱眉,一时没说话。 林晓听见这人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张张嘴,哑声喊了一句:“张所长。” 方驰的心开始匀速下沉。 民警小王此时走到方驰面前,又问:“报警人是你吗?” 方驰皱眉,淡声回答:“是。” “那说说吧。”小王拿从制服外套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还夹着一支笔,“张先生是吧?你刚打电话,举报……” 小王看了一眼林晓,低咳一声,又把话绕了回去:“什么情况?” 民警来了,林晓的一颗心此时才算彻底归位,他辨别着声音,试着问了一句:“是王哥吗?” 小王一乐,说:“是,今天我跟张所值班,有人报警,我们……就过来看看,没事,别害怕啊。” 方驰看着这位片警同志脸上的和煦笑容,又看着被那位“张所长”称为“林晓”的少年……一瞬间,酒醒了一大半。 尤其是刚才这个叫林晓的少……少年,那句带着询问口吻的“是王哥吗”,让方驰心中隐隐生出非比寻常的不安。 “张先生,你简单说说情况。” 方驰皱眉不语。 所以,这可能……真的是个乌龙。 “张先生?” “王哥。”林晓忽然出声,他长吁了一口气,赶在方驰开口前说:“就是个误会,是……我和客人之间没沟通好。” 林晓倒不是刻意为这位“张先生”解围,只不过刚才的情形,若是从这位先生口中再复述一遍,只会让他觉得更加难堪而已。 张所长问方驰:“是这样吗,张先生。” 方驰磨牙,点点头,两秒之后,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自己居然干了这么傻逼的一件事,抱着最后的疑惑心理,问了一句:“你们和他……和这家店认识?” 小王说:“当然了,这是我们这片的重点帮扶家庭,您也看见了,林晓他是……家里开着这么个盲人按摩的小店,所以接到你报警的时候我们也很纳闷,就算是……他怎么也不能是这家店啊!” ——盲人按摩。 方驰缓缓吐出一口憋在胸口的酒气,偏头看了一眼门口墙上钉着的那个此时还闪烁着靡靡之色的霓虹牌,问:“按摩看见了,不过——盲人呢?” “嘿你……” “这儿。”林晓明明音调不重,此时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在了方驰耳边,他扶着床边,慢慢绕过那张单人床,来到窗前,直视着前方,轻声说—— “盲人在这呢,您自己看。” 方驰心里陡然一惊,嘴唇微动,却霎时说不出话来。 林晓站在自己左前方大概二十厘米的位置上,对着那窗淡蓝色窗帘,表情淡然,一动不动。 ——因为看不见,所以他才找不准自己的所在方位。 方驰的酒意在顷刻间醒了个透。 他微微偏过头去,看着林晓那双眼睛——那双刚才自己在心里默默称赞过“翦水秋瞳”的漂亮眼眸,心中倏然间漫上巨大的愧疚—— 是自己喝多了,所以才没有发现。 ——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瞳孔竟然是没有焦距的。 方驰心神巨震,半晌,轻声说:“对不起,我……今天是个意外,我很抱歉。” 是我喝多了傻逼,不是有意戳你痛点。 不过道歉没用,事已至此,可能于事无补。 林晓情绪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对他这句“对不起”没什么表示,只是转过身,对二位民警说:“张叔,王哥,今天这事,别让我师父师娘知道了,他们岁数大了,可能受不了这种‘意外’。” 方驰看着他的背影,左脸上好像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张所长“哎”了一声,说:“行,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行了,那什么,今天天不好,早点把店关了,回去歇着吧。” 林晓点点头。 张所长又问方驰:“张先生,你看今天这事,我们派出所还有必要立案吗?” 右脸的耳光接踵而至,方驰沉默了一下,沉声说:“当然不用,对不起,添麻烦了。” 张所长摆摆手,又同林晓交待了几句,带着小王回所里了。 民警一直走,整个一层大厅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氛围之中。 “我……”好半天,方驰才打好再次道歉的腹稿,可一张嘴,就被林晓打断了。 “张先生,有个问题问您。” 方驰只好咽下已经到了嘴边的抱歉,说:“你问。” 林晓伸手摸到单人床,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皱眉问道:“咱们两个男人,您举报我……我不太明白您这逻辑……” 正在悄然挪到林晓正对面位置的方驰:“……” 这就不是左脸跟我一起打耳光,右脸再赏你一个大巴掌了,这句话根本是左右连续开弓,直接扇了方驰一个星光灿烂的大反冲。 尽管已经知道现在自己脸上无论是什么神情,对方都看不见,但是方驰还是觉得如芒在背,尤其是对着这样一双干净的仿佛没有任何杂质眼睛,方驰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产生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我……”方驰挣扎了一下,艰难开口,却发现自己此时无论如何也给不出真实答案。 怎么说? 说自己本来就喜欢男人? 还是说看见你这张脸一时鬼迷心窍? “对不起,我今天喝多了,脑子有点不清楚,真的……抱歉。” 半真半假的说词,没成想林晓思索了一会儿,居然认真地点了下头,“嗯,你进门的时候,我确实闻到酒味了。” 方驰微垂下眼帘,没出声。 又沉默了几秒,林晓忽然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然后将手机放到耳边,一会儿又拿下来,说:“十点多了,我答应了师父十点关门的。” 方驰动了动已经麻木的双腿,站起身来,说:“我走了。” 林晓点点头。 方驰深吸一口气,几步走到门口,推门出了店。 而不倒十秒,又推门折返,站在玻璃门处,问:“关店,需要我帮忙吗?” 林晓一愣,随即笑了笑,即便那笑容在方驰看来有几分敷衍,“不用,电动的卷帘门。” 方驰“哦”了一声,最后又说了一遍:“抱歉。”而后推门而出。 林晓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确定对方不会再回来了,才走到门口,按下墙上那个控制外面卷帘门的开关,而后又关了一层大厅的灯。 静谧的黑暗中,他转身,一步步走向通往后院家中的那扇小门。 方驰站在街对面,看着那家按摩店的卷帘门缓缓落下,降落到一半的时候,按摩店里白色的灯影光亮骤然消失,最后,整扇不锈钢卷帘完全将至底部,连屋内最后一丝黑暗也被遮挡在门内。 雨依旧没停,方驰身上的黑色T恤逐渐湿透。 他拉了拉脸上一直没摘下来的口罩,转身走进雨夜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嘤!打脸来得就是这么痛快——又痛又快。 继续打滚求收求评! 本章继续随机掉落红包!快来聊天呀! 周五啦,大家假期愉快! 爱你们! 感谢在2020-09-10 13:22:52~2020-09-11 02:0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是薄情。 50瓶;水晶虾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骤雨初歇,第二天就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鉴于昨天的客人几乎都临时取消了预约,所以隔天的按摩店里从早上八点半营业开始,就可谓宾至如云,床床爆满,由于客人太多,就连久不出山的林有余都从后院挪到了前店,和林晓一起忙活。 林有余家里传下来的按摩手艺,是传统的按穴找位,舒筋活络,几乎不借助器具,而是纯手法的力推,而无论是头部还是肩颈腰椎,每个身体部位的一次按摩从开始到结束最短也要半个小时,好巧不巧,今天还有三个做开背的客人,如此一来,对于纯力推的按摩师来说,每做完一个客人,至少要歇个十分八分的,否则身体消耗过大,体力上跟不上。 从早上八点半营业开始,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林晓才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 最后这位是由于感冒咳嗽吃了一个星期的药都不见好转,最终决定来试试传统按摩的胖大婶。 推拿结束后,林晓拉开了隔帘,摸到床边椅子背上搭着的汗巾,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轻声问道:“您感觉怎么样?” 五十多岁的胖大婶一边下床穿鞋一边回答道:“嘶……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心理作用,我怎么就真觉得挺管用的呢?你看我就刚躺下的时候咳了两声,往后这四十多分钟,没再咳了吧?” 林晓笑笑,说:“是,不过您多半还是有心理暗示,就算是有效果,见效也没您说得那么立竿见影,但是您坚持着,连着来做三天看看,效果应该就出来了。” 胖大婶笑呵呵点头,连说一定。 “哦对了。”林晓从床尾绕到床头,想起什么,对大婶说::“来,这两个穴位您记一下。” 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摸到了大婶“深藏不漏”的锁骨处,按在了大婶锁骨外侧下缘的三角窝处,“这是云门穴。” 说完挪动手指,垂直向下量了一横指,轻轻一按,说:“这是中府穴,您回去没事的时候,可以自己用指腹按按这两个穴位,就这样——把食指放在中指上,交叠着用中指指腹点、按、揉、运穴位的酸胀处,每次三分钟,对您这咳嗽胸闷的毛病有疗效。” 大婶跟着小林师傅的指示,自己试了试,不禁喜笑颜开:“哎行!好家伙,小师傅你这服务够到位的,买一送一啊!” 林晓笑起来格外好看:“必须到位,您明天过来,我给您熏个艾灸,不出五天,基本就好了。” 大婶深信不疑,自己按着穴位问:“那我这药还吃不吃了?” “吃啊。”林晓说:“中医西医各有所长,关键是您现在咳得这么厉害,中医穴位按摩见效没那么快,所以药您该吃吃,双管齐下吧,等过三天效果出来了,药就能减量或者不吃了。” 林晓语气柔和,神情专注,丝毫没有半点自我推销的玄之又玄,而偏偏胖大婶就吃他这不卑不亢的一套,最终早早约了个明天的理疗时间,满意归家。 林晓将单人床上的床单和枕套换下来,师娘蹒跚着从后门进店了,手里还拎着晚饭的餐盒。 林晓将床具收到洗手间的脏衣篓里,又用消毒液洗了手,才回到沙发区的茶几后坐下。 一直到晚上九点半才吃上晚饭的小林师傅,既疲惫又满足。 师娘看着他一口接一口,知道儿子是饿坏了,一边心疼一边说:“慢点吃,不够我再去后院给你盛,别烫着!” 林晓嘴里含着饭,“嗯”了两声,速度却没见慢下来多少。 师娘看着他叹了口气,眼神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坐在旁边跟他说着话:“听你爸说,你又把课本拾起来了,怎么?还想考一次?” 林晓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含糊地“嗯”了一声。 “考!”师父师娘在关系到林晓未来人生道路的大事是向来开明通达,从没有“你是个残疾人以后靠着这小店安稳过日子就行了”的消沉思想,否则也不能不遗余力地供他读书,一直到他考上普通高中。 师娘顿时豪情万丈,一巴掌拍在自己萎缩且毫无知觉的左腿上:“我儿子心气高,成绩好,本来就是块状元料,金榜题名是早晚的事!” 林晓被她这句“状元料”逗得笑了半天,等吃完饭,师娘收拾好餐盒,回后院前问他:“忙了一天,这都九点多了,要不今天早点关门吧?” “不用。”林晓说:“我再待会儿,万一还有人来呢,没人也没事,我看会儿书,就当消食了,今天天好,十点半我关门,您回去和我爸早点歇着。” “行吧,那你趁着这会儿没人,赶紧躺沙发上歇会儿,哎对了,昨天改了预约的客人,都挪到今天了吗?昨天晚上你快十一点才进屋,下着雨还真的又有人来啊?” 提到昨晚,林晓心里突然一抖,下意识地摇了下头:“没、没有,我昨晚听、听课来着,就晚了。” 师娘不疑有他,点点头,让他赶紧歇着,拎着餐盒拄着拐,回后院了。 一直听到后门关上,林晓才躺回沙发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被师娘这么一提,关于昨晚魔幻奇遇的点滴细节却像雨后春笋般,在他脑海里走马灯似的闪现出来。 林晓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起那位喝了酒后社会责任感爆棚的“张先生。” 昨晚种种,堪称小林师傅的魔幻奇遇。 他在沙发里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撇嘴腹诽—— 就那位“张先生”这不济的眼神,还不如自己一个睁眼瞎,所以肩颈上的毛病还是先放一放吧。 看个专业眼科,早治疗早康复,它不香嘛! “驰哥,味道怎么样,香不香?” “心境”娱乐集团的艺人休息室里,助理孙小游坐在方驰旁边的椅子上,一脸期待地看他喝下一口保温杯里的红糖姜丝水,信心满怀地问道。 “香?”方驰揉了揉鼻子,忍住想要被呛得打喷嚏的冲动,皱眉反问道:“谁能把红糖姜丝煮出香味来你告诉我,我心甘情愿尊他一声牛掰。” 助理小游嘿嘿傻笑两声,没敢说话。 经过一整天的观察,他发现了,今天驰哥心情非常、特别、格外的不好。 虽然方驰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没什么具体表现,不会乱发脾气更不会没来由地挑剔人,但小游跟了他三年多,对自家艺人的了解还算到位,看着方驰偶尔蹙起的眉间,以及……不定时垂下看向桌面或是地面的目光,亦能洞察一二。 艺人助理都是上辈子火眼金睛的折翼天使——所以,少说话多做事,明智又贴心。 实际上,方驰此刻的心情倒不能用“不好”来概括形容,更像是烦躁郁闷之中,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地不安愧疚,以及……彻夜酒醒后,回想自己昨晚干得傻逼事时,一股丝丝的羞耻。 居然举报正经盲人按摩店从事——咳,非法经营。 之前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思想觉悟这么高呢! 好吧,并不是丝丝——是非常的羞耻。 姜丝红糖水是傍晚时小游特意从家里煮好带到公司给他驱寒的,无他,只因为昨晚真.当红乐队.灵魂队长在凄迷不见一人的雨夜长街里迷迷糊糊地走了多半个小时,浑身的衣服湿透后,才想起来掏出手机,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告诉对方来接人。 而那半个多小时,反复出现在脑海中的,都是同一双眼睛。 那双目不能视,却分外勾人的眼睛。 结果从早上起床开始,和悔恨之心共生的,就是没完没了的喷嚏。 上午九点,乐队成员以及公司高层共同听明年初步工作计划的汇报时,连经济公司的高层都忍不住在他接连不断的喷嚏声中问道:“感冒了?下周就第三站巡演了,身体最关键啊。” 方驰能说什么? 只能八面不动地淡然“嗯”了一声,回答道:“没事,人红粉丝多,禁不住歌迷们的无形思念。” 公司高层:“……” 想怼,偏偏事实又无懈可击。 汇报一直从上午听到晚上,整整一天时间都交代在公司了,最后方驰烦得有些坐不住,说了一句“抱歉,去趟卫生间”就出了会议室,在艺人休息室里闭目养神到现在。 等其余几个队员轮番从会议室出来,他已经喝完了一整杯的姜丝红糖水,经纪人张远走在最后,关上休息室的门,看着被迫听了一天高层会议,此时无精打采的几个人,笑道:“怎么了这一个个的,开个会也能给你们累成这样?” 钱松双手捂脸,痛苦哀嚎道:“怎么不能了,在座位上坐一天,比连唱三场个唱都要命——远哥,能不能打个商量,以后再有这种所谓的工作碰头会,你作为经纪人就全权代表我们表态吧,您可劲碰,照着头破血流的力度来,就是别让我们也参加了,遭不住啊……” 张远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笑着问:“我代表你们表态?可拉倒吧,我可是记得去年的时候,我擅自做主给你们接了一场商演,一共三首歌,结果咱们方队长知道后大发雷霆,说什么都不肯乖乖就范,害得我跟主办方打了半个多小时的道歉电话,才让对方把有你们参加演出的那条官方微博换掉,又连夜联系媒体,好话说尽,才勉强没让‘CALM集体耍大牌罢唱’的新闻出现在第二天的头条上,记性长一回就够了,经纪人做到我这个份上也是苦逼,你们就当心疼心疼我吧!” 旧事重提,队员们纷纷忍笑,方驰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反问道:“害得你?那是该得你,商演那天什么日子?去工作室听新歌Demo的日子,这种时候临时安排商演,老子态度已经够克制了好吗?” “……克制?”张远怀疑人生地指了指自己,“您当时指着我鼻子威胁,要不让我去跟主办方谈,要不自己发微博亲自跟粉丝们交待,这态度,明晃晃的威逼不带利诱啊,这叫克制?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嗯。”方驰点了下头,淡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信不信的,都受着吧。” 张远:“……” 得嘞,你红你说了算。 眼看墙上钟表的指针缓缓走向十点,队员助理们也已经等了多半天,张远无力地挥挥手:“行了,今天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别作妖别瞎蹦跶,下周又飞南边了,这几天都注意点,别被狗仔拍到什么不该拍的,现在巡演的舆论造势一片向好向上,关键时刻别出什么幺蛾子啊!” 队员们疲惫起身,经历了一天的会议室折磨,看上去还真的不像能有力气瞎蹦跶的样子,互相拍了拍肩膀,说声“辛苦”后,接连往休息室外走去。 方驰仰靠在沙发上没动,等人都走出门,才若有所思地问了助理一句:“今天开哪辆车来的?” 小游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东西,回答道:“就你那辆布加迪超跑,我看油箱还满着,好像挺久没开了,带它出来透透气。” 方驰:“……我替超跑谢谢你。” 现在公司写字楼外面的角落里,指不定有多少娱记蛰伏在黑夜里,所以这车肯定不能用,太扎眼,于是他将目标转移到张远身上:“远哥,你今天开什么车来的?” 张远嘴角一抽,被超跑带来的无情碾压感顿生,回答道:“我那辆黑色迈腾——怎么样,这个答案让你身心舒爽吗?” “啧。”方驰皱眉摇头,不满道:“并不,大晚上的你开什么迈腾,骚给谁看啊,你就没有什么Polo之类的代步车,就都市广播汽车栏目里经常介绍的那种,适合上下班的白领青年日常开的那种低调款吗?” 张远一愣,气到结巴“我骚给、我……不是,你一个连到公司开会都要坐超跑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嫌弃不到三十万的迈腾高调啊?!” 方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揉了揉持续酸麻了一天的肩颈,冲小游一伸手—— 小游心领神会,立刻把车钥匙抛了过来。 方驰拎着钥匙,对张远道:“来,让你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高调——钥匙换一下。” “……你干嘛?都说了关键时刻别出幺蛾子……我没开过你那车啊,万一有个什么小剐小蹭,我还得给你掏天价修车费……”张远皱眉嘟囔两句,不过鉴于深知自己这个经纪人对方驰的威慑力几乎为零,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和他交换了车钥匙。 “嘴上说不要,手却很诚实。”方驰笑着做了结案陈词,宽慰道:“放心吧,你就是不小心激动地把车撞得就剩下四个轮,也不用你修,车停哪了?” “公司地下车库……”张远看着他拎着自己的迈腾钥匙,即将晃出门口,关键时刻还是忍不住吼了一句:“大半夜的,你到底干什么去!” 方驰闻言轻笑一声,头都没回,直接迈出休息的门:“你也说了,这大半夜的……我还能干什么去?” 干什么去—— 此情此景之中,张远在心中迅速作答——睡觉、找个人一起睡觉……鉴于方驰不便为众人所知晓的性向,最终将正确答案确定在了“找个男人一起睡觉”上。 心累的经纪人神色一凛,立刻指挥助理小游:“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他,别、别让他乱来!” 方驰拿了车钥匙带上口罩帽子出了门,表明就是不想让人跟着,于是小游欲哭无泪:“远哥,驰哥不是那种人……而且他要真想乱来,别说我,你能看得住他不?” 张远:“……” 实话实说,真看不住。 “糟心玩意儿,你给我回来!” 一直到方驰走到直通地下车库的电梯口,张远如梦初醒地惊呼才飘过走廊,传进耳朵。 方驰勾了勾嘴角,电梯门缓缓阖上,将经纪人撕心裂肺地深情呼唤严丝合缝地隔绝在外。 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去的地方,马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艹,自作孽不可活啊。” 登门道歉什么的,清醒状态下一次就够了吧? 总不至于要效仿先贤,三顾那个……盲人按摩店吧。 就,心无逼数。 且,难得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  驰哥:知错就改,上门道歉,改了再犯(不是)。 周末愉快呀~ 快来评论区找我聊天,红包随机散落~ 爱大家! 第六章 忙碌了一整天,到晚上的时候,按摩店里果然没有再继续上客,林晓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后起身,想趁着夜晚清静继续听昨天没听完的英语课程,可刚走到电脑桌前,还没来得及开机,就听见玻璃门门口的感应挂件传来了一声悦耳的“欢迎光临”。 林晓微微愣怔,随即直起身子,等门被推开后,笑着问了一句:“您好,这么晚了,是要按摩吗?” 成功躲过埋伏在公司楼下的各路娱记、将自己全副武装过后一路绕过大半个市区、为了安全起见将车停在了离按摩店五百米的路边,最终步行而来的方驰站在门口,此时猛地再看见林晓那双清澈漂亮却瞳孔失焦的双眼,梗了一下。 对方没有回应……这个场景莫名有些熟悉,林晓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而还没等他再次开口,面前的人似乎就靠近了两步,低声说:“你好,是我。” 对方嗓音非常好听,即使昨晚话不多,但是林晓还是记忆深刻,不过昨晚已然闹了那么一场不太愉快的乌龙误会,林晓此时不太确定对方再次上门的含义,只好试探性地问道:“张……张远先生?” 方驰毫无心理负担地“嗯”了一声。 经纪人什么的,背锅专用,百试不爽。 林晓猜不透方驰的意图,只好又问:“你这是来……” “道歉。”方驰承认地非常利落,淡然中透露着无须怀疑的笃定。 林晓倒是觉得有些意外,虽然昨晚是一场驴唇咬了马嘴式的张冠李戴般的对话,但他还是能从对方的语调和措辞中敏感地察觉出来,这人的气场比较清冷强硬,而且最后误会解除,对方又非常绅士地多次道歉,他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还有个番外篇。 林晓本来性情本就柔顺没什么脾气,昨晚的事过了一夜,负面情绪已经消散的差不多,若非要说有什么,也只剩下一丝茫然淡薄的尴尬而已,但现在对方又为了这事特意登门,他反而伸出了几分赧然和窘迫:“没、没关系……都说了是个误会,所以您也没必要挂心。” 方驰隐没在鸭舌帽檐下的剑眉微微一挑,似乎不太喜欢对方“您”来“您”去的客气和疏离,但也只是说:“昨晚我真的喝多了,当时的道歉也不够郑重,所以必须再来这一趟。” 林晓:“好吧,那我收下了。” 方驰:“……” 就,还挺突然的。 林晓本以为这件事到这就真的正式完结了,没到“张先生”沉默半秒,忽然问:“现在还能做按摩吗?” 林晓:“……哈?” 这又是什么接连上演的扑所迷离的剧情? 方驰环视店内一周,确定此时和昨晚一样,除了自己没有第二个客人,于是非常顺理成章地说:“昨晚本来就是来按摩肩颈的,但是……不好意思我白天时间上不太方便,所以只能晚上过来,所以现在做还来得及吗?” 林晓:“……” 不是,张先生你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草率? 毕竟咱俩之间昨晚还是守法市民举报情.色服务的关系。 方驰:“之前预约也是因为我这几天肩颈真的很不舒服,已经快影响正常工作了,所以可以吗?” 林晓:“……行吧。” 小林师傅从不拒客,毕竟祖传手艺的金字招牌不能丢。 林晓微微一动:“那您……” 方驰懒懒开口:“楼上吧,昨天不是说楼上还有单间?”说完又轻声一笑,补充道,“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不太习惯在大厅脱上衣。” 林晓:“……” 行吧,大厅是原罪。 但关键是……就做个肩颈按摩,上衣没淋湿的话真的不用脱。 昨天是意外,信我。 林晓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云淡风轻且有专业素养,微微侧过身,说:“那您跟我上楼。” 说完转身,脚步非常平稳地向楼梯口走去,除了上楼梯的时候单手扶上了楼梯间的扶手,脚步稍显谨慎了一些外,其余的一切动作、神情,真的和正常人无异。 林晓走上二楼,按亮了墙上的灯源开关,转身对仍旧站在一楼的方驰招呼了一声:“张先生?上来啊。” 方驰微仰着头,眯起眼睛看着斜上方不远处那个少年,橙黄色的灯影在他身后漫开,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光晕,再配上小林师傅那张宁静无害的面容,看上去——就,很我佛慈悲普渡众生。 方驰轻笑一声,踩着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按摩单间里,门一关,摘掉了口罩和帽子的方驰俯卧在单人床上,整张脸埋在床头的漏孔里,瓮声瓮气却又十分配合地回答小林师傅关于“您哪里疼”以及“怎么个疼法”的问题。 林晓从橱柜里取出一条干净的白巾盖在方驰肩膀上,单手捏住他脖颈两侧,稍稍用力,一边找着他的病灶点,一边轻声问:“是这吗?” 方驰:“……有一点。” 林晓指尖顺着侧颈的经络转移,在他颈四椎旁这处穴位上停住:“这呢?” 方驰极力忍耐:“……嗯、呃……比刚才疼……” 林晓大概弄清了对方的疼痛点,三根手指直接按上方驰脖颈与椎柱相连的大椎穴:“那这里——” 方驰:“噗——” “对不起,我没忍住……” 林晓:“……” 神情巨震小师傅! 方驰闷声笑得双肩乱抖,林晓像被烫到一般,倏然收回了还放在对方身上的手。 方驰笑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止住,再次十分有风度地道歉:“对不起……我、我比较怕痒。” 林晓:“……” 所以您这到底是什么震撼我全家的痒痒肉,居然长脖子上! 林晓深吸一口气,不确定地试探道:“那……还继续吗?” 方驰在“忍痒”和“忍疼”之间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后者的伤害指数比较高,于是竭力坚持着偶像人设不崩,笑着“嗯”了一声,“继续。” “那……” “没事,我尽量控制一下,或者……你跟我聊聊天,分散一下我注意力?” 林晓:“……” 不得不说,我是真没想到,我一个搞盲人按摩的居然有朝一日还需要扩展陪聊业务。 于是乎,为了配合甲方爸爸痒痒肉的奇特生长位置而被迫走上发展副业道路的小林师傅,继续抬手,接连按在了方驰肩中俞、肩外俞、肩井、肩髎等几个穴位上,每按两下,手下的人就不自觉地抖一次,然而抖到最后的时候,林晓却明显区分出了差别。 一开始这位张先生可能是怕痒,但后来这几个位置上的不自觉抖动,明显就是疼的。 林晓手上开始缓缓用力,并且十分有职业道德满足客户需求,在小力度地放松方驰肩颈处僵硬紧绷的肌肉时,就开始同他轻声聊起了天。 林晓没什么和客人攀谈的经验,所以就算是“陪聊”,也是从自己比较擅长的专业入手,“张先生,您这肩颈问题有点严重,而且不仅是肩部,我摸了一下,您这颈椎椎间已经发生了病变,也就是常说的椎节变形。” 方驰趴在按摩床上,忍受着“痒”和“疼”的双重肉.体折磨,嗓音懒散地“嗯”了一声。 “按理说您这么年轻,颈椎和肩周不应该有这么严重的劳损,所以,是职业病吗?” 林晓的手掌按在了方驰肩颈相连的位置上,掌心微烫,缓缓按揉——方驰觉得这个“缓缓”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这位小林师傅虽然动作轻柔,但是手上的力气却丝毫不减且越来越重。 方驰咬牙忍过了那几秒钟从筋间骨缝里传来的撕扯痛感,才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来,开口却没有回答林晓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么年轻的?” 林晓笑了一下,感知到对方因疼痛而绷紧的肌肉,手上力道不变,但声音却轻尽量轻了几分:“我听出来的啊。” “嗯?”方驰埋着头,被勾起了一点兴趣:“说说?” 他只知道视障人士可以根据声音判定方位,但是听音识人这种技能,却是不曾了解过。 毕竟对于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如今娱乐圈当红乐队成员来说,这个特殊群体,确实和他的生活隔了一层厚厚的次元壁,距离着实有些遥远。 林晓的手顺着方驰的肩线重而缓地揉动,慢慢将他轴缩的筋结揉开,他本来也没有什么作为残疾人士的“敏感矛盾点”,就是有也是很小时候的事了,如今早已淡泊习惯,听到对方问了,也就如实回答。 林晓虽然看不见,但是多年来听声辨人的技能却已经练得十分娴熟,他轻声说:“听您的音色,大概能知道您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或者是二十五岁之间?更当然了具体的我说不准。” 方驰心说已经挺准的了,又问:“还有吗?还能知道我什么特征?” 林晓回忆了和对方的几次面对面交流,说:“您身高……大概在185或者188这样?因为我自己178,而和您站在一起的时候,您的声音大概是从前方高于我头顶十厘米左右的位置传导过来的。” “哇哦~”方驰轻笑一声,肩颈处的疼痛感果然被成功模糊了不少:“你继续说,好像真的不怎么疼了。” 林晓:“……” 真的假的,“话疗”效果这么显着的吗? 林晓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清清嗓子,又道:“可能……您不仅高,身材应该也是清瘦类型,却不是形销骨立瘦成麻杆的那种干瘦,因为听您声音能感知到,您气息较浅,这就是偏瘦的特征,但是偏偏您的音色又很集中明朗,这就说明肺腑之气充沛而均匀,在一定程度上表示,您身体素质应该很棒。” 当然,不包括您这糟心的肩颈问题。 手下的人身体微微一僵,而后有了动作,林晓不明所以,以为是对方终于受不住疼要起身。 可方驰却稍稍直起上身,用手肘支撑着床面转过头来,盯着林晓略微错愕的表情停了几秒,忽然问—— “那通过听声音,你能不能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林晓:“???” 小林师傅表示,这就很措不及防了。 然而—— 实不相瞒,这道题有点超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驰:床上被按,心甘情愿——这酸爽,有点上瘾。 林晓:…… 继续卖萌打滚求收藏呀! 快来评论区聊天啦! 本章继续掉落红包~ 第七章 方驰保持着单手撑床半扭着身子侧着脸的姿势,趴在床上等林晓的答案。 ——尽管这个扭曲挣扎的姿态实在不怎么符合当红偶像的优雅人设,但鉴于此时小小的按摩间里只有两个人,而且对方还看不见,所以素来偶像包袱两吨重的方队长毫不在意,尽情扭曲,肆意挣扎。 他半歪着头,一双明亮的桃花眼中映着细碎的灯光,嘴角处还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就是最能让千万粉丝“嗷嗷”叫着舔屏的、被歌迷称为“慵懒散漫Top1”的雅痞笑容,然而,此时面对小林师傅,方队长就是笑抽了嘴角也没用,毕竟对方“目不斜视”且丝毫不慌。 林晓愣了一下,开口说:“这个……恐怕不行?” 方驰饶有兴致:“为什么不行?” “因为……”林晓犹豫两秒,实话实说:“我们、就盲人……靠听声音只能粗略判断对方的身高体型,要是长相的话,需要用手摸的……” “哦……”方驰思索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下,又重新在床上趴好:“你继续。” 林晓:“……” 长吁一口气。 照刚才的聊天趋势,他差点就以为对方要说“那你摸一下”了。 小林师傅:别说,我还真不敢。 别说是摸脸,他昨天只是要求对方脱个上衣,都被举报从事情.色职业了呢! 小插曲过后,按摩继续进行,林晓顺着刚才的聊天内容,又将话题绕回到最初的“职业病”上,毕竟除了这些,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和对方聊点什么。 “唔……”方驰略略停顿,觉得就算此时自己如实相告,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这位小林师傅……似乎是个不错的保密对象,于是说:“是,职业病。” “您是做什么工作的?老师?运动员?” “不是。”方驰说:“我是鼓手。” “鼓手?” 这个回答确实有点意外,林晓诧异了半晌,逐渐明白过来。 在小林师傅单纯到甚至有些单调的日常生活中,唯一接触过的“鼓手”大概就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社会精神文明建设还没有达到如今这个蔚然成风的高度,在老城区这一带,二十年前,谁家操办个红事或者白事,婚丧嫁娶仪式上,还会请一请当地十里八村比较有名的鼓乐班子来奏个乐,聚聚人气。 林晓幼年的孩提时代,就被师父师娘带着凑过这样的热闹,民间的草台班子,吹拉鼓镲,唢呐一吹,大鼓一擂,就算开了场了。 于是在短暂的回忆之后,林晓脑海中立刻就有了画面—— 骄阳炎炎的烈日下,“鼓手”张先生打着赤膊,纯黑色的棉质长裤上系着红色或是白色的布巾腰带,手握双槌,汗珠子映着烈阳从额上滚落,岔着腿站在一面落地大鼓前,气势如虹地“噔嘣呛”! 林晓:真男人,够劲儿! 而当下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乐队灵魂人物,优质偶像方队长,对于自己在小林师傅心中已经完美化身为那个“擂大鼓的”事实丝毫不知,见对方不再说话,便悠悠问道:“怎么,没想到?” 林晓:“确实……挺意外的。” 方驰淡声一笑,声音带着几分慢倦:“其实我这个职业——” “现在挣得不多了吧?” 如今所有演艺事业年收入总和将不过亿的方队长:“???” 林晓兀自开口接道:“毕竟如今不比过去了,现在上级有文件,婚丧嫁娶做寿庆生的不兴大操大办了,尤其是这几年,连老市区这一片上都基本听不见吹弹班子的响动了,所以,收入肯定不如原来了吧?” 方驰:“……” 你等会儿、等会儿! 你刚说了什么——吹弹班子? 方驰陷入了短暂而迷幻的沉默当中,开始深刻思索,他们之间的信息交流究竟是在哪一环节上出现了如此始料不及的质变。 林晓将对方的沉默不语理所当然地理解成了“直面赚不到钱的事实心酸”,于是刻意放柔了语气,十分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没事,您现在还这么年轻,哪怕擂大鼓这条路最后彻底走不通了,转行也还来得及,不用难受。” 方驰:“……” 有一说一,现在我竟然有点分不清究竟是“擂大鼓”让我比较悲伤,还是终于能“不擂大鼓”让我比较沉痛。 “我……”方驰做了老半天的心理建设,终于才能勉强出声,可刚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思路已经成功被小林师傅带跑偏,“可是转行的话……我是队长,那……” “嚯,您还是队长呢?”林晓笑着小小惊讶了一下。 方驰:“……” 莫名想要羞耻退圈是怎么回事? 既然已经聊到这了,林晓再接再厉,积极献计献策:“唔,您这个职业吧,局限性是有点大,不过也不是一点出路没有。” 心如死水方队长:“……来,你详细说说。” 林晓仔细想了想,道:“干这行的,臂力和肩部力量一定够强吧?那实在不行的话……抡大锤也是可以的,就,搞装修拆改的那种您知道吧?据说一年下来也能赚不少呢!” 方驰:“……” 曾经有一个经典的春晚小品,其中有两句流传多年的家喻户晓的台词,不知道你听说没有—— “既然已经从‘范乡长’变成‘三胖子’了,就别当头再给‘一棒子’了。” 同理可证,既然方队长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擂大鼓的”,那这“装修的大铁锤”又何苦再迎面夯来? 方驰趴在按摩床上,一边感受着被揉得深入肌理的酸爽,一边听着对方认真地给自己做的未来“职业规划”,渐渐地,嘴角慢慢上扬起一个弧度。 这样指鹿为马似是而非的交流内容,竟然真的让他觉得……很有趣。 渐渐地,林晓也感觉到了对方肩膀又开始加快抖动的频率,并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立刻停手,茫然问道:“我、我又碰到您痒痒肉了?” 方驰再次支撑着转过身来,当看见小林师傅脸上确实是一副懵懂单纯完全状况外的表情后,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林晓:“您……肩周附近也有痒痒肉啊?” “……”方驰没来由地心情极好:“没,不是痒痒肉,是笑穴。” 林晓:“……” 究竟该不该告诉你,人体一共七百二十穴,只有这个穴位是杜撰的。 林晓:“行吧……那您多笑会儿,笑完了,就能下床了。” 方驰嘴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闻言倒是一愣:“嗯?时间到了?” 林晓:“嗯,给您按了四十多分钟了。” 方驰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此时居然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林晓用脖子上挂着的汗巾擦了擦汗,问:“您试着活动一下肩膀和脖子,感觉怎么样?” 方驰照做,转了转脖颈和肩部,实话实说:“好像真的轻松了不少,不过还是有点疼。” 林晓笑了笑,说:“一次按摩肯定不能去根的,毕竟您这毛病也是原来日积月累擂大——” “哎打住。”有趣归有趣,但是方队长此时拒绝再听到与“擂大鼓”和“抡大锤”有关的字眼,毕竟这几个字杀伤力太强,容易让他产生对不起歌迷粉丝的冲动。 林晓非常配合地适时闭嘴。 方驰坐在床边,看看他几秒,忽然笑着说:“不能一次根除治愈,所以我得多来两次?” 林晓轻笑道:“其实……这种毛病,就没有治愈这么一说,只能是长久的理疗和维持,如果什么时候调养不当的话,依旧有复发的可能。” 方驰长长的“哦”了一声:“所以说,我最好坚持长期的、不间断地来找你……按摩?” 心思单纯的小林师傅哪能听得出方驰这种千年浪荡老狐狸的弦外之音,一五一十地回答道:“是的,尤其是您现在这个疼得比较严重的阶段,最好能每天坚持来按摩四十分钟,等到这个疼痛期过去了,就说明症状缓解了不少,那时候要想巩固治疗的话,隔天来,或者一周来两三次就可以了。” “嗯。”方驰问:“是楼下结账吗?” 林晓:“……” 话题转换的这么迅速且生硬吗? 一锤子买卖啊。 “是楼下。”林晓向前走了两步,主动推开按摩间的门,“您下楼小心。” 方驰重新带好口罩和帽子,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方驰站在一楼电脑桌前,看着台上摆着的两个扫码牌,问道:“多少钱?” 林晓在电脑椅上坐下,拿过耳机,却只用一只手握着,将一侧的耳麦覆在耳朵上,另一只手握着鼠标,停顿两秒钟后,敲击了几下。 方驰不经意地偏头一看,微微愣怔——林晓面前的电脑屏幕是黑的。 林晓根据读屏提示进入了记账软件,才回答:“单次肩颈按摩八十。” 方驰掏出手机,一抬头,就看见隐藏在电脑屏幕后方那张清秀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方驰心中暗笑,状似无意地开口:“有优惠吗?” 林晓一愣,随即立刻回答:“有的,单次八十,办卡的话八百十二次,一千十五次!没有时间限制,计次卡长期有效,您什么时候有空过来都可以!” “嗯。”方驰极力忍笑:“果然还是办卡比较划算,那就……” 林晓微微仰头,灯光碎芒下的一双眼睛璨若星辰,纤长的眼睫微微一忽闪,表情中流露出的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些许期待。 “……”方驰磨牙,本来到了嘴边的那句“那就下次再说吧”的故意打趣,瞬间被就小林师傅无辜地忽闪了回去,转口就变成了“那就办一张吧,方便。” “好嘞!”林晓瘦白的手指在键盘上摸索敲击,语气中带着愉悦:“姓名这栏,就给您填张远先生行吗?您留个手机号码,哦对了,您办几次的卡?” 方驰微微皱眉,正思考着手机号码要不要也留张远的,听见他问,随口说:“最多几次?” 林晓:“……” 实不相瞒,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按你按到天荒地老。 “一般的客人……都是十次或者十五次的。” “那就十五次。” 方驰最终把自己助理小游的手机号留给了他,扫码付钱后,临出门又想到什么,推门的手忽然一顿,偏头说:“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可以吗?” “晚上十点吗?” “或者……可能会更晚一点。” 林晓:“……” 行吧,看在刚刚入账的一千块份上,晚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林晓点点头,表情略显茫然无辜,似乎不太明白,一个在失业边缘反复横跳的“擂大鼓”的“传统民间艺人”怎么会只有晚上有那么一点可怜的时间。 不太科学啊。 方驰看他坐在椅子上呆萌模样,觉得有点傻,也有点……乖,于是一只脚都已经迈出玻璃门了,还是没忍住,逗了他一句。 “明天再来的时候,换个称呼。” 林晓:“???” 方驰笑着说:“能不能正常的喊我一声‘你’,去掉底那个尊称的心字底?” “哦……”林晓也笑,抬手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我……习惯了。” “改了。”方驰说:“你是按摩师傅,进门的都是来求你治疾祛痛的患者,据说有的人还曾经被抬着进来走着出去过?那真要客气,也应该是他们和你客气,你犯不着。” 林晓:“……” 他愣怔失神,呆呆坐在椅子上,整个脸冲着门口的方向,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驰回头看他一眼,嘴角一弯,转身出门,身影消失在月华清飒的夏夜之中。 “小林师傅,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虽然“擂大鼓的”已经走到了职业末路,但我不能看不起他。 方队长:现世报,我认了。 继续卖萌打滚求收藏呀~ 快来聊天啦! 本章继续随机散落红包~ 爱大家! 第八章 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CALM下一站的巡演就要拉开帷幕,队员们要提前两天飞到位于南方另外一个省份的宁海市,这次回到大本营,前后休整不到一个星期,时间本就不多,偏偏还有一个乐队集体代言的新款网游即将上线,宣传照的拍摄时间也在这几天。 早上八点半,助理小游从方驰的公寓里接到人,开着张远那辆迈腾,驶进了“心境”娱乐公司的底下停车场。 方驰照例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下车后微低着头,双手揣在上衣口袋,疾步向停车场直梯间走去。 “咔嚓”一声响动从直梯间斜前方的角落里传来,方驰脚下一顿,微微眯起眼睛,寻声看过去。 小游作为艺人助理比他更加敏感,立刻反应过来,轻声问:“驰哥,我过去?” 方驰嗤笑一声,继续向前走:“不用,偷拍都不知道关上闪光的二逼,犯不着搭理他。” 况且作为偷拍目标的方队长,今早心情不错,规规矩矩地带着助理来公司“打卡”,不想因为一两个无良狗仔,坏了难得的明媚心情。 CALM专属休息室里,张远正和井寒面对面坐着,聊今天的拍摄主题,看见方驰带着助理推门进来,张经纪人险些惊掉了下巴。 方驰摘了口罩帽子,胡乱捋了一把头发,往沙发上一歪,淡声道:“你那什么眼神?看见债主的惊慌,还是看见父亲的喜悦?他们几个呢,还没到?”说完和井寒击了下掌,算是打过招呼。 “一边去!”张远将拍摄团队那边提前发过来的游戏人物造型和拍摄要求递给他,“我这是看见世界第十一大未解之谜的疑惑,你今天抽什么风,九点出发去摄影棚,居然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 方驰随手翻了翻人物造型手册,没什么兴趣地放在一边,懒声道:“心情好,起得早,有问题?” 心情好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如果可以的话,张经纪人恨不得祈祷方队长的心情能好到地老天荒,但是联想到昨晚方驰的“私自行动”……张远顿时觉得问题大了! 恰好这时候,小游笑呵呵地把张远的车钥匙还给了他,张远看了一眼自己那把大众钥匙,一时间头大如斗—— “不是……你、你昨晚到底去哪了,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这都过了一夜了嘴角还翘着呢?!” “啧……你这个提问非常不专业啊……”方驰淡声笑道:“你都说是见不得人的事了,那必然是只可独乐乐不能众乐乐,还指望我详细给你介绍一下过程?” 这话说完,连队里最沉稳淡定的井寒都抬起头,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 “我操……你、你不是……你他妈就不能再憋几天吗?!” 张远是真有点慌了,CALM出道以来就是他在带,随着乐队越来越红,几个成员们个人的演艺邀约也纷至沓来,但是无论乐队怎么火,队员怎么红,从始至终都是他手下的艺人,前两年他更是为了CALM未来能有更好的长远发展,亲自找到“心境”老板,让出了手里另外两个当红艺人的演艺经济,专心致志任劳任怨地为这五个精神小伙跑前忙后当老妈子,不可谓不用心良苦感天动地。 而实际上,张远心里清楚地很,他虽然是经纪人,但是对于队员们的影响力和把控力……从本质上说是不如队长方驰的。 CALM现在娱乐圈活跃的其余几个乐队不同,走得并不是队员先签公司经过培训和挑选后,再组乐队的路数。 实际上,CALM在正式出道前,就已经是一个风格成熟的乐队了。 是当年从国外回来,只有十九岁的方驰,用了半年的时间,凑齐了这五个人,亲手组成了如今当红的CALM,而后又带着整支乐队,签在了“心境”旗下。 所以,若是别的队员偶尔整出点无伤大雅的幺蛾子,张远还能拿出经纪人的职业身份来,说道一二,但若是方驰…… 就像助理小游说的那样,他可能,真的管不了。 而且,这么长时间以来,方驰一直跟队,丝毫没有露出半点谈了个男朋友的端倪,所以张远也真的纳了闷了—— 正式出道这么多年,方驰不仅自己把逼格大旗举得老高,向来看不上也不屑于沾染娱乐圈里那些污七八糟的东西,对几个队员在个人生活这方面更是要求的死严——想要认真谈恋爱可以,别瞎玩。 哪怕是连年龄比方驰还要大两岁的波仔,和队里最古灵精怪爱玩爱闹的钱松都对这条“队规”讳莫如深,怎么现在他自己反而…… 方驰看着张远渐渐皱成了一朵濒临的凋谢雏.菊的脸,对他心里那点九曲回肠的念头了若明镜,嗤笑一声,问道:“憋几天?为什么要憋着?再说这种事怎么能忍得住?” 张远糟心地拍了拍脑门,在方驰身边坐下,哀大莫如心死:“你……你没被发现吧?那人……可靠吗?我操……我他妈还是有点怀疑人生,谁啊这是——得长了一张什么样的天仙美男脸啊,能让你在月黑风高夜冒着被狗仔偷拍的风险解裤子,我……” “解你大爷。”方驰捞起一个沙发靠枕直接砸过去,“老子肩颈疼了快一个星期了,再憋着忍着,鼓槌都要拿不起来了,我他妈去做个按摩,连上衣都不用脱,神他妈解裤子。” 张远:“……哈?” 表情空白茫然了几秒钟后,张经纪人倏然间勃然大怒,将刚才的那个靠枕狠狠砸在方驰头上,气得手指直哆嗦:“你个完蛋玩意儿!你就浪吧你!吓死哥了!” 目睹了事件全过程的井寒和小游在一旁笑得眼泪狂飙。 不一会儿,其余几个人到齐,CALM乐队成员带着各自的助理,坐上公司的商务车,向城郊的拍摄棚出发。 CALM代言的这款游戏属于星际幻想题材,所以游戏中几个主角人物的衣着配饰不仅繁琐而且格外二次元。 方驰坐在化妆镜前,皱眉忍受着专业化妆师根据游戏人物的造型设计,在自己半面脸上画出了一道长长的“流星疤痕”,化妆结束后,又根据人物等级的不同皮肤,换了一套又一套服装。 摄影棚里打着冷气,但架不住服装厚重闷热,整个拍摄过程中,化妆师不停地给几个成员擦汗补妆,但表面看不出来,实际上贴身的T恤早已经湿透。 最要命的是,这次拍摄不仅有静态宣传照,最后的时候,五个人还要穿上满级装备,拍摄一段放在官网首页的宣传视频。 工作人员将那身实际重达十多公斤的“战甲”穿在方驰身上,又给他戴上了一个缀满蓝色水钻的“战盔”时,他心里就一个想法——老子的脖子要断了。 然而,既然吃明星这碗饭,就必然要咬牙顶住一些“脖子无法承受之重”,没什么好抱怨的。 最终,方队长和另外四位“星际战士”在迎面飞来的陨石流星的特效加持下,冒着眼前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深蓝色烈焰,完成了结尾的Ending Pose。 怎么说呢。 帅爆苍穹。 由于变换造型的过程着实繁琐,因此拍摄整整进行了一整天,午饭晚饭都是在棚里吃的工作餐,等几个人简单卸了妆出摄影棚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张远与合作方一番商业互吹后,今天的冗乱的拍摄通告就算彻底结束了,他站在商务车前招呼自家的“疲惫小分队”上车,方驰走过来淡声说:“我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有事。” 他话音刚落,车窗里齐刷刷地伸出四个脑袋,钱松坐在第一位,露头贼兮兮地笑道:“嗯嗯嗯……老大,你这两天有情况啊,原来从不脱队的方队长,接连两晚单独行动,反常,着实反常!” 昨天刚刚有所缓解的肩颈经过了一天的负重折磨后,再次剧痛,方驰心情欠佳,懒得跟他贫,张远看出端倪,有些意外道:“这么晚了,你还去……” “嗯。”方驰应了一声,说:“明天没有别的安排,排练室集合吧,后天休息一天后又飞宁海了,我抓紧时间——” 钱松超强的听力向来在这些没用的地方发挥的淋漓尽致:“呦呦呦~留给老大的时间不多啦!可不得赶紧——” 坐在他后面的真.知情人井寒伸手敲了他头一下:“你消停会儿。” 方驰笑了笑,没说什么。 张远不禁皱眉:“这么晚了,会不会人家都——” 钱松:“已经睡啦?” “……”方驰:“滚!” “不会。”方驰淡声说:“约好了。” “那你怎么去?要不上车让司机送你?” “不顺路。”摄影棚和按摩店一个中环一个在城郊,而且确实不早了,大家都累了一天,方驰不想劳师动众地让队员跟着自己瞎折腾,也不愿意为了迁就不必要的路程,自己再多等一个多小时。 他招了下手,小游立刻跑到身边,方驰问:“办妥了吗?” “那必须的,这点小事还能让你费心嘛!”小游神秘一笑,“就在旁边车位停着呢。” 方驰也笑了一下,“你跟公司车回去,明天不用接我,我自己去排练室。” “等会儿、等会儿……”张远听得云山雾罩的,“你又背着我搞什么骚操作了?” 方驰伸手,小游笑着往他手里放了一把钥匙。 张远:“……” 好熟悉的品牌。 方驰按了下解锁键,停放在不远处的一辆小车骤然亮了下车灯。 张远回头一看—— 小Polo,低调便捷,都市白领的代步首选。 “哎我算是服了嘿!就为了按个摩,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你还真买了一辆这玩意儿?以后不开了留着落灰吗?再说了这车这么小,你坐驾驶位伸得开腿吗?”怪不得从进棚就看不见小游的人影了,原来是给方队长购置豪车顺便办临时牌照去了。 方驰冷静道:“谁说就这两天的事?肩颈理疗是大问题,要长期坚持,而且我还办卡了呢。” “你还办……”张远彻底无语凝噎,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别问,问就是真的服气。 “走了。”方驰转身,向那辆珍珠白的小Polo走去,临走前还顺手摘下了张远的墨镜,戴在脸上。 就很昂首阔步,万无一失。 小Polo的初次驾驶体验还算不错,车轻,方向盘也轻,比起豪华越野和超跑,更适合此时肩颈痛的方队长,除了……真的有点伸不开腿。 方驰习惯了开快车,此时夜间路况也好,然而等他到按摩店门口的时候,仍旧快十一点半了。 方驰下车,走到店门口,卷帘门还没有放下来,但是玻璃门内,却也看不见一丝光亮了。 方驰站在门口,想敲下门,然而手抬起来却又放下。 这么晚了,已经超出了约定时间那么久,可能人家真的已经关门休息了。 方驰察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预备转身折返。 可还没走两步,按摩店里突然传来了一丝光亮。 方驰一愣,转身—— 按摩店的门从屋里推开了一条小缝,林晓站在微弱的顶灯光源下,眼眶有些发红,白皙的侧脸上,还有一道睡梦中硌出来的压痕。 他表情中还带着几分刚醒的困顿迷茫,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请问,是张先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看到大家对我的评价了,一骚二浪三活该,我谢谢你们! 小林师傅:认真营业,雨我无瓜。 诸位看文愉快~ 快来评论区找我聊天啦! 本章继续掉落红包~感谢在2020-09-14 12:42:38~2020-09-15 00:2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蔚欣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章 方驰站在门口两步远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林晓,眸光明灭之间,是极少会出现在他身上的错愕感。 半晌过后,他走回去,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轻声问:“你一直等我呢?” 林晓听见这声音,确定是方驰,笑得有几分腼腆,让出路来:“昨天不是约好的么。” 方驰随他走进店内,目光一扫,看见休息区长排沙发上铺着的沙发垫有些褶皱,上面应该是刚刚睡了人的。 林晓问:“还是二楼单间吗?” 方驰收回目光,“嗯”了一声。 上了二楼,还是进到昨晚那个房间,方驰轻车熟路地摘掉口罩帽子和眼镜放在一边,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趴,放松似的呼出一口气了。 林晓也不多话,拿了新的白巾铺在他肩颈上,手指按在他颈项两侧,指腹一揉—— “嘶……” “怎么了?”林晓手上一卡,“痒啊?” “不是。”方驰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有点疼。” 林晓:“???” 不应该啊。 按理说,经过昨天的一次按摩理疗,就算达不到非常深度的效果,但起码对疼痛是有所缓解的,而且林晓刚才揉按的那一下,明明没用多大力气,没道理客人的反应会这么明显,症状好像比昨天还严重一样。 小林师傅难得对自己的技艺产生了怀疑,又试着揉了揉方驰肩上的几处关键穴位,果不其然,每按两下,“张先生”都会不经意地抖上一次。 林晓拿开手,手心刚接触过的肌肉僵硬感还在,便笃定道:“您今天肩颈负重或者是吹冷风了。” 方驰闭着眼睛,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厉害啊小师傅,这都能摸出来。” 林晓叹了口气,重新开始轻力度地给他进行肌肉放松:“这段时间,您最好注意一点,不要劳损过度,尽量静养,更不要吹空调冷气不要着凉,尤其不要直吹肩颈,会加重疼痛的。” 方驰在摄影棚里泡了一天,棚内冷气打得非常足,恰好方驰代言的那个游戏人物,最后几套造型衣服都是单边露肩的星际铠甲战袍,于是右边的肩膀就在“呼呼”的冷风中暴露了多半天,现在来到一年四季不开冷气的按摩店里,猛地放松下来,疼痛才后知后觉地反噬上来。 方驰点了一下头,而后有意识到这个动作对方是看不见的,又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说:“没办法,今天有工作。” 林晓随口问道:“红事还是白事啊?” 方驰:“……” 靠,忘了这茬了。 “擂大鼓”的方队长不配拥有姓名。 “要不……”林晓试着问道:“我给你走个火罐,拔拔寒气?” 方驰想了想说:“不用了,我过几天还有……” 他本来想说“有登台演出”,琢磨了一下可能这个说法不太符合“擂大鼓”的高大上时髦人设,便临时改口说道:“还有活儿。”,说完没等林晓出声,自己忍不住先乐了出来。 啊——“有活儿”!多么朴素接地气的黄土地措辞。 然而小林师傅果然不负众望,手上一边揉,一边问道:“是怕主家看见了,不好吧?” 拔火罐的红印子没有一个星期肯定是消不下去的,那这么说,过两天的“活儿”应该是白事了。 方驰埋着头,低笑一声。 “您……你,你稍等一下。”林晓想到昨晚方驰临走前,跟自己说的那几句话,非常不习惯却又十分顺从地改了敬称,“我去推个灯。” 方驰从按摩床的漏孔中抬起头来,片刻之后,只见林晓推着一台落地的红外线理疗仪走到了门口,由于推着烤电灯不太方便,进门的时候还磕了一下门框。 方驰起身下床,接过他手里的仪器,说了一句“我来吧。” 对方是客人,林晓哪里好意思麻烦他,忙说:“不用……我可以的,刚就是……” “插在床边的插座这就行吧。” “……嗯。” 方驰插好电源,又打开开关,将烤电仪拉到床边,皱眉问道:“用这个东西,你会不会不小心烫到手?” “不会。”林晓清淡一笑,“前几年不小心烫到过两次,现在完全不会了,您……哦,你上床趴好。” 方驰依他所说,重新俯卧在按摩床上,可过了几秒,身边的人却没有了下一步动作,方驰不解,一转头,就看见小林师傅站在床边,微垂了眼睫,表情踟蹰。 不知是不是烤电仪的灯光映照的原因,方驰看见他的脸颊居然慢慢地浮起一层红潮。 “怎么了?” 林晓咬着下唇,好半天,才喃喃回答道—— “就……烤电能利用热辐射反应,快速促进您……你的皮下毛细血管扩张,通过提升局部皮肤温度来、来……” 方驰笑了下:“说重点。” 这下不是错觉,也不是灯光映照的反射,方驰清楚地看见,林晓的耳垂也漫上了绯红。 林晓微微攥紧手指,似乎鼓足了一番勇气后,才开口问道—— “所以,这次你……你方不方便脱掉上衣?” 这句话讲完,按摩间里顿时陷入一阵寂静无声。 方驰半撑着上身趴在床上,看向林晓的目光温热而安静,但嘴角却一点、一点的扬了起来。 对方没有回应,林晓越来越心慌,虽然之前的误会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按理说这种莫名的慌乱丝毫没有缘由,但是“麻烦您脱掉上衣”这句明明正常到对任何一位来按摩的客人都能流畅讲出来的对白,此刻说出来,却意外让他觉得慌乱。 大概是初见的之时,“报警事件”的后遗症隐藏的太深了。 他的局促不安全部被方驰收进眼底,这个反应着实有趣,但是看着林晓越来越红的侧脸,方驰也不敢再不分轻重地开口瞎撩,半晌过后,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说,“当然没问题,麻烦了。” 他拉下还搭在肩上的白巾,双手掀起恤下摆,一扬胳膊,就脱掉了上衣,露出上半身流畅紧致的肌肉线条。 重新趴回床上,方驰说:“好了。” 林晓如临大赦,偷偷缓出一口气来,立刻将烤电仪拉至到他右肩上方的合适高度,然后自己绕床半圈,到方驰的左侧,准备先给他按左边的肩颈。 要烤电,所以白巾也不能再垫了,方驰半阖着眼睛,下一秒,就感知到微凉的指尖直接覆在他左边肩膀的皮肤上。 他头皮没来由地麻了一下。 一旦“脱上衣”这个环节顺利完成,林晓那点莫名其妙的紧张感也就消弭不见了,尤其是开始按摩之后,回到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他精神就完全放松下来,。 感觉到手下的肌肉始终紧绷着,林晓了悟了,问道:“疼吧?” “没事。”方驰含糊地吐出两个字。 “哦——”林晓笑道:“那就还是痒啊?” 方驰脊背骤然一僵,而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来,没说话。 是有点……痒。 林晓掌心完全覆在他肩井穴的位置上,用手掌的后半部分慢慢揉按,一下下,力道刚刚好,“要不……我再分散一下你注意力?” 停了两秒,方驰轻声一笑,“行啊。” 这时候,确实很有必要转移一下焦点了。 林晓:“聊点什么?” 方驰:“除了给我未来职业规划提建议,剩下的你随便。” “呃……”林晓有点犯难,毕竟受他的生活范围和交际圈所限,自己能和别人聊得来的话题真的少之又少,搜肠刮肚了半天,最后干脆说,“要不你起个头吧。” 方驰闭着眼睛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轻声问了一句:“今天等这么久,没想过万一我不来了呢?” 林晓倒是没成想他会说这个,好脾气地笑笑,说:“想过啊,预约好的客户临时不来,是常有的事。” “那你还等到这么晚,刚才是在沙发上睡着了吧。” 林晓不甚在意,轻轻笑了下,温声道:“可万一你来了呢。” ——万一你来了呢。 方驰一愣,嘴唇微微动了下,终是没说话。 万一,你来了呢。 哪怕夜色已然深沉,万籁俱静。 却因为这极小概率的不确定,所以愿意再等一等吗? 这句话似有魔力。 余音萦绕,方驰心中是一片月朗星疏般,久违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林晓将烤电仪转到方驰的左肩,自己回到床对面,继续揉按他情况比昨天还要严重一些的右肩膀。 见对方似乎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愿,林晓自然也就随之安静下来。 小小的按摩间里一时宁静无虞,烤电仪将浮动在两人周身的空气都烘烤的温热熨帖,在这样又柔又静的氛围包裹下,方驰疲乏了一整天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暖意熏人,他闭着眼睛,近乎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林晓喊了他两次却没得到回应,于是只好轻轻推了推他的时候,方驰才慢慢睁开眼睛,带着一点好听的鼻音,哑声道:“怎么了?” “做完了。”林晓站在一边,烤电仪已经撤走,他笑道:“睡着了啊?” “嗯。”方驰坐起来,揉了把脸,拎过放在一旁椅子上的T恤穿好,说了句“有劳。” 他语调平淡无奇,心中却暗自诧异。 职业原因,他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在外界陌生的环境中,身边还有不相识的人的情况下,安心地睡过觉了。 “客气了。”林晓说:“明天还过来吗?” 方驰戴口罩的手一顿,忽而反问道:“你还等吗?” “等啊。”林晓理所当然道,“约好了我肯定会等。” “可能……依旧会很晚。” 林晓微微蹙眉,脸上闪过一丝不解之色,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擂大鼓”的年轻人只有在深夜之时才能挤出那么一点时间来做理疗,但依旧很善解人意的说:“没关系,只要你来,多晚我都等着。” 你若赴约而来,我便长夜相侯。 方驰抬眸,看向这个少年的眼神忽然晃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林晓:毕竟是金主爸爸,必须等啊。 方驰:他是不是暗示我? 再次卖萌打滚求个收藏,集美们康康孩子吧! 快来评论区聊天啦!前排红包随机掉落! 爱大家! 感谢在2020-09-15 00:20:53~2020-09-16 00: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代表个人看法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方驰穿戴整齐,和林晓一起下楼到大厅。 已经凌晨十二点多了,整条街的店铺中,只有这间按摩店里还亮着暖融融的灯光。 方驰站在电脑桌前,心情极好的缘故下,嘴上一时忘形,就说了一句:“这个点还在营业的按摩店,路人见了指不定真以为——” 说到后半句已经意识到不妥,及时收声,可林晓还是听出了话中的揶揄之意。 不久前消散地窘迫感再度卷土重来,林晓悬在键盘上的手指倏然顿住,脸色倏然间变红,“你……你还提这茬!” 方驰低咳一声,掩饰道:“抱歉,一时嘴快又说错话了,别介意。” 林晓心说我已经介意了,终究是少年心性,困窘之下没忍住脾气反呛了一句:“我不介意啊,反正……反正脱衣服的是你,我又没吃亏,我介意什么!” 这句话来得始料未及,方驰一愣,随即“扑哧”笑出声来,声音轻慢道:“是啊,我花钱,我脱衣服,结果连个眼神都没捞到,可不是我吃亏了。” 在“比谁不要脸”这项技能上,林晓这个新手村玩家的段位实在太低,怎么可能是闷骚明浪方队长的对手,闻言脸红得几乎滴血,“我……我……”了半天也没憋出下文,情急之中咬牙道:“我、我又看不见!” “哦……对,看不见……”方驰挑眉:“那要是看得见呢,这便宜你占不占?” “……不、不占!”林晓万没成想还有第二问,红着脸戴上耳机,快速进入会员系统,瘦白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敲,在方驰的客户个人中心里消掉今晚的一次按摩次数。 结果刚摘下耳麦,就听方驰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占的话……可真的是你吃亏了。” 林晓:“……” 说真的,你真没必要特意大喘气给我留这一句。 “两、两个大男人……我、我就是看得见,又能占你什么便宜……” 方驰一乐,心说小师傅你还是真是单纯。 不过鉴于小林师傅已经面如艳霞,神色绚烂无比,方驰适时收起那点调弄之心,不敢再瞎撩点火,毫无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我现在这种情况,还要连续按摩几天?” 话题突出回归正轨,小林师傅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才呐呐道:“本来有个两三天就行了,但是今天你情况更严重了一点,所以……五天左右吧,后两天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还是拔个罐,最不济艾灸……也能更有效果一点。” 五天…… 方驰不禁皱眉——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而且,说不上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对这家不大的按摩店,那间小小的按摩间,竟然生出几分状似不舍的情绪来。 可能是因为,太安静了。 习惯了舞台喧嚣歌迷尖叫粉丝簇拥的方队长,在这里能感受到一番别样的、无与伦比的内心宁静。 这间小店像是一个无形的阳光玻璃房,虽然每次进来时都是黑夜,但这里有只属于宁静暖阳的余温,能体会到空气里,来之不易的柔软静谧的味道。 在这里,他不是什么娱乐圈当红巨星,只是一个安心且随意的“擂大鼓”的张先生。 安静的深夜,安静的房间,还有这个安静的人。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产生了久违的眷恋。 脑海中的念头倏然一动,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不行,对方身份特殊,若是自己现在说……肯定会吓着他。 而且有些事哪是嘴上一说那么简单,他还需要更冷静地想一下,就算打定了主意,也需要更成熟的、无懈可击的操作方案。 “张先生?” 对方久久不言,林晓狐疑地唤了一声。 方驰淡然收回停留在那双翦水秋瞳之上的目光,轻声说:“我走了,早点休息。” “好。”林晓起身,对着门口的方向微微颔首,“明天见。” “辛苦,明天见。” ......... 第二天一早,方驰自己驱车来到位于外环南郊的排练室。 这地方是一幢面基非常大的平层房,还是当初乐队刚组建的时候,方驰自己花钱租下来的,那时候CALM还没有出道,五个热血难凉的年轻人,怀揣着同样的音乐梦想聚到一起,没钱没人脉没资源,就每天躲在这个郊区的大房子里,写歌练歌,着实过了一段凄苦光景。 方驰那时也不过十九岁,刚回国。十七岁的时候为了搞音乐,背着家里改了留学的专业方向和意向学院,用了两年时间,在新英格兰音乐学院快速吸养分,最后,本以为培养出一位宾夕法尼亚大学优秀国际金融师的父母,等到他提前完成学业归来后才知道,金融师什么的是不存在了,打击乐专业音乐家了解一下? 遂勃然大怒,踢出家门。 而正值少年叛逆期顶峰的方队长微微一笑,没在怕的。 乐队成员到位后,他们采购乐器和设备,最后方驰用自己仅有的一点存款,租下了这个供队员们吃穿住练为一体的老巢。 乐队组建初期的那段日子——怎么说呢,不提也罢。 而终于等待苦尽甘来之时,几个人慢慢花路繁盛,但是俱都对这个郊区的平层房有难以割舍的情怀,毕竟这里是当初梦想起飞的那块基石,太多的辛酸苦辣皆刻其中,忘不掉也不能忘,于是方驰干脆把这房子从房主手中买下来,彻底装潢一番后,作为CALM乐队永久基地,也算是不忘初心的见证了。 下一场巡回演唱会启航在即,说是练习演唱会曲目,其实是更多的是恢复对歌曲感觉,至于歌曲的舞台表现力和现场契合度,还要再等赶到宁海市之后,实地彩排过几次才能感知到位。 然而这一天的排练下来,方驰却觉得,感觉有点跑偏。 表面上当然是看不出来,方队长梗着僵直隐痛的肩颈,也能把每一个鼓点都打在节奏上,就是……心思有点神游天外。 傍晚时分,排练结束,乐队成员放松神经,坐在地板上进行饭前闲聊。 方驰揉着酸痛的脖颈,支着一条腿坐在旁边,眉宇微蹙,始终不参与他们几个的扯贫。 这就很不科学了。 队长不闲聊不奇怪,但是听见他们瞎扯淡竟然不开嘲讽,就有点温柔的诡异了。 主键盘手波仔起身,从旁边抽出一瓶纯净水递给方驰,略有担忧:“怎么了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符合你潇洒人设啊。” 方驰笑了下,拧开水喝了一口:“没事。” “啧啧啧……”钱松贼兮兮地偏头凑过来,一你知我知大家知所以干脆心照不宣地欠捶笑容:“老大,你最近反常可不是这一回两回了,都是自家兄弟,别必要藏着掖着的,说说吧,这是祸害哪家俊美少年郎之后良心不安了?” 方驰用纯净水瓶底部将钱松的脑袋推回去,淡声道:“你说你这么热爱八卦,当初做什么乐队主唱啊,做个狗仔多好,凭本事吃饭,想挖谁的私料就挖谁,一台高清摄像机一辆五菱宏光,明星扎堆的高档小区门口蹲一宿,分分钟迎来职业高光时刻。” 钱松小可怜一秒上线,立刻“嘤嘤嘤”地表示,我爱八卦更爱大家,乐队是我家,寸步不离它! 随即得到一顿家人们爱的围殴。 正闹着,张远推开排练室的门走了进来,对钱松被“温暖铁拳”教育的画面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结束了啊?是一起吃个饭还是各自回家收拾收拾?明天最后休整一天,后天出发了。” 众人纷纷表示要各自觅食,毕竟和经纪人在一起吃饭,约束太多,麻辣鲜香,被迫缺失了很多风味。 “行吧,那……” “远哥。”方驰忽然出声,“有空吗,聊两句?” 张远难得见方驰这么正经的神情,登时一愣,说:“行啊,聊什么?” “你们先走。”方驰从地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周,往休息室走去。 “卧槽……”钱松略显虚弱地靠在安达肩上,“老大搞得这么正式……不是要除名我吧……” 井寒笑道:“所以一会儿你也别吃晚饭了,赶紧连夜买五菱宏光去,应该还来得及。” 张远看着方驰走进休息室的背影,心中一阵惴惴悲凉,边走边嘀咕:“不是……我怎么感觉,他这架势不像要把你除名,倒像是要将我乐队经纪人的职业生涯终结在这个傍晚呢……” 排练厅休息室里。 张远坐在方驰对面的靠椅上,目瞪口呆了半分钟之久后,突然开始咆哮,场面委实撕心裂肺。 “卧槽你说什么?!后勤团队要临时加个人?还他妈是个盲人?还算是你私人理疗师?!不是……哥们儿,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就算是你没疯跟我提这种要求,我疯了的都不能答应啊!” 方驰神色古井无波,淡声道:“别嚷嚷,好好说话,临时加一个工作人员,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别说加一个,只要你方队长有需求,加十个也不算事,关键……关键咱就不能找个正常人吗!哦,我知道你肩颈问题这段时间比较严重,但是公司给你配了私人按摩师了,你带着不就行了,有必要临时在外面找一个?且不说安全可靠的问题,就……就光是盲人这一点,就不行啊,到时候是他理疗你还是配个专人服务他?!” 方驰被他嚷嚷的脑仁疼,耐着性子皱眉道:“用不着,到时候他跟我助理团队,小游照顾他。” “小游……”张远直接让他气笑了:“小游照顾他,谁照顾你?” 方驰抬头一乐:“我经纪人啊。” 张远:“……” 顿时噎住,气成河豚。 作者有话要说:  留给方队长的时间不多啦,所以——搞快点!!! 小林师傅:乖巧等金主上门。 嘤嘤嘤地躺地打滚求收藏——集美们看过来啊! 快来评论区找我唠嗑,前排红包掉落! 看文愉快,爱大家!感谢在2020-09-16 00:59:53~2020-09-17 01:2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严不大与步很行、水晶虾饺、夏习清在我身下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方驰靠在椅背上,神色放松,漫不经心却又不容置喙地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我给你他的个人信息,多订一张机票。” “不是……这么定了?怎么就定了?”张远端出经纪人做派,一副公事公办绝不跟你开玩笑的严肃神情:“我跟你说啊,别的都能依你,但是这事,你就是说破天,也没商量。” 况且你那态度,那是商量吗! 方驰的本就不多的好耐性终于被消磨耗光,烦声道:“你要是不同意,也行,我让小游给他订票,以私人身份带着他。” “……”张远卡了一瞬,没成想他还有这个打算,半晌过后,忽然探究试地问道:“方驰,你跟我说实话,这人跟你到底什么关系?要真是个普通技师,能让你这么跟我周旋?” 方驰的眉梢微微一挑,懒声道:“他馋我脖子,我馋他手艺,就是这么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按与被按的关系。” “……我求求你了方队长,咱们多少要点脸行吗?”张远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人家一个盲人技师,什么样的脖子没摸过,稀罕你那两节连个弯都不会回的僵硬骨头啊?是你那脖子镶钻了还是天生天鹅颈啊!” 方驰叹息,轻声嗤笑道:“颈肩病的快乐,你不懂。” 张远拱手抱拳,对肩颈病患致以崇高敬意,表示血服。 事已至此,方驰主意已定,估计公司老总亲自游说都得被他不轻不重地怼回来,张远也不再做徒劳挣扎,沉默片刻,说:“行……我安排……不过,对方那边你可得提前打好预防针,毕竟这个圈子……该说的不该说的留点神,别回头满世界地跟人爆料去,说——” “差不多得了啊。”方驰冷声打断他,“以为谁都跟钱松似的呢。” 已经到家吃着顶级日料外卖的钱松:阿嚏! 不过有件事,张远倒是真的提醒他了,无论作何安排,从目前来看似乎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而那位小林师傅究竟会不会同意…… 艹……方驰心中暗骂一声,他还真没什么把握。 “远哥。”方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没有流露出半分心中忧虑,只是说:“你受累,立刻联系公司法务,以我个人名义起草一份合同,就算是……私人按摩师的聘用委托书,委托聘用期半年,价格的话……” 方驰思考半秒,说出了一个让张远跳脚骂娘的数字。 “别炸,费用我自理。”方驰有条不紊地继续道:“合同一式四份吧,明天上午送到……算了,我去公司拿,所以今天晚上就要成文。” “得嘞……”张远喟叹一声,“你都百年不遇地跟我说‘受累’了,再苦再累我不也得给你老人家办事去?知道的拿我当你经纪人,这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我是你助理小游新收的小弟,专门干点打杂跑腿的零活呢!” 方驰对于张远的良苦用心心知肚明,也并非是不承他情之人,闻言,一双桃花眼微微一弯,拍了拍张远肩膀,笑道:“哥,不跟你见外了。” 张远受人之托,连夜跑回公司法务部忙起草合同的事去了,方驰开车回到公寓,小游已经买好了晚餐,正在给他收拾行李箱。 “后天才飞,东西不着急,先放着吧。” 方驰绕过地上堆积着衣物的两个行李箱,招呼小游到小餐厅,一起吃了个便餐后,又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浇在酸胀的肩颈上,方驰暗想,就算是为了不耽误日后的工作行程,这个小林师傅,他也是带定了。 就很公而忘私,毫不利己。 出了浴室,方驰换了一身低调的私服,窝在按摩椅上闭目眼神,小游适时凑过来,面带忐忑地说:“驰哥,那个……今天公司外宣部的Feya姐给我打电话了,说无论如何都让我提醒你一下,打理打理你那个已经荒草漫天的微博,晚上十二点前,必须发条新的动态,还说下一场的巡演官微已经发了,让你顺手转一下……正常转发!不是快转啊!” 方驰闭着眼睛,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还有啊……”小游惶惶试探道:“Faye姐说了,你就动动手指转发一下就行了,别、别再带评论怼营销号或者黑粉啊……” 方驰闻言一乐,眼睛半睁开一条缝,轻慢道:“瞎操心呢她,我什么时候亲自下场怼过人?” 小游干笑两声,心说你怼过的还少吗? “我那是拨乱反正以正视听。”方驰拿过手机点进微博,“只许他们营销造谣带节奏,还不许我说两句实话正本清源了?” CALM早年正式出道的时候,由于爆红的速度太快,着实算得上是娱乐圈现象级流量团队,无他,只因为这五个年轻人外形条件太过于优越,娱乐圈本就是俊男美女的扎营地,但是出道半年之久,圈里圈外围绕CALM成员评价最多的依旧是脸和身材,相反的,对于他们的歌曲和想要通过音乐所传递表达的更深层次的东西,少有问津。 渐渐地,圈内存在竞争的一个对家就开始揪住这一点大做文章,买营销雇水军招黑粉,天天在网上发通稿带节奏,无外乎都是说他们几个“有脸蛋没才华”、“靠脸吸粉靠音乐作秀”、“号称创作型乐队,实则最要感谢的人是爸妈,毕竟是父母是颜值的首创人”等等。 几年前他们还是平均年龄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队里最小的钱松十八岁,最大的波仔也不过二十二岁,黑稿漫网的时期,公司不允许他们私下发声,都是没经历过娱乐圈深浅的新人,公司要求当然照做。 一开始方驰也是没有异议的,还坚信所谓的“清者自清”和“实力打脸”学说,相信公司团队会有更稳妥的处理方案,可慢慢地他才发现端倪,公司的“冷处理”实际上大有谙习娱乐圈“越黑越红”之道,因为在他们被吐槽最狠的那段时间里,公司给他们安排的曝光出镜和通告活动却正比增长。 看明白了这点之后,方队长毫不犹豫地选择亲自开麦,手撕水军。 【港真,CALM这几个人估计也只能靠脸营业了,凭音乐实力的话,就是被“神迹”吊打的水平,根本没有可比性,而且成员这么年轻就出道,又是娱乐圈一个“有超话没文化”的代表。】 ——这是当初飘在CALM微博话题墙顶端的帖子,可谓黑粉集中地,而“神迹”就是彼时他们最大的竞争对家,一个八人男子唱跳组合。 当年的方队长还是年少气盛的少年心性,直接用手机拍了一张自己新英格兰音乐学院铜管和打击乐专业的毕业证书,po图,而后用微博大号回复了一条—— 【CALM—方驰:CALM有颜值有学历有实力——最后两点没看出来?别慌,让你“神迹”爸爸带你去看看眼科,快速打车去,早发现早治疗,车费我报销。】 微博一发,全网炸翻。 紧接着关于“CALM”、“CALM方驰”、“方驰正面刚”、“CALM队员学历”等话题快速飙升至热搜前几位。 而过了不到十分钟,乐队其余几位队员也默契十足地在微博首页po上了自己的学历证明。 【CALM—钱松:唱得好不好放一边,但不能给母校丢人是关键。[图片]】 正是那年夏天刚收到的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CALM—井寒:听说娱乐圈不好混?没关系,实在混不下去我还可以去盖房子,老本行不能丢。[图片]】 是一张国内Top建筑学院,土木工程专业大二的在校学生证。 【CALM—安达:不好意思,程序狗拉低队内平均颜值了,我爱我的代码,更爱手中的吉他。[图片]】 一份来自于两年前,某985高校计算机编程专业的录取通知书。 【CALM—波仔:今年刚毕业,就算不做教师,也想给黑子们上一课。[图片]】 是一张知名师范学院的毕业证书。 CALM集体发声,队员亲自发微博打脸,一时间,粉丝们和路人纷纷鸡血转发,“CALM不忍了”、“学霸天团开嘲讽”等新话题接踵而至。 【卧槽卧槽!我究竟是粉了一个什么神仙组合!有颜值有学历,深藏不漏,娱乐圈清流啊!】 【纯路人,CALM从刚出道一直被黑到现在,这是终于不忍了的节奏啊!不得不说,这波打脸看得我好爽!方队长牛逼,CALM牛逼!再小声哔哔一句,某男团抹黑对家的手法太Low,明眼人但笑不语。】 【哭死我了,从CALM出道就开始粉,看着他们被黑,作为粉丝却束手无策,现在终于能吼一句了——CALM有颜有才有骨气,实力乐团未来可期!黑粉水军闭麦滚粗吧!】 …… 然而眼看局面到了难以控制之际,偏偏对家公司还要做临终作大死,在网络舆论几乎呈一面倒之势下,“CALM方驰爆粗吐脏”这一话热搜空出世,而后被多家营销号带话题转发。 方驰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他算看清了,“实力打脸”、“时间澄清”这种事,对于娱乐圈刻意被飞的节奏完全是扯淡,对于不要脸的黑子根本不需要客气,既然对方已经把脸伸过来了,没什么好说的,抽就完了。 于是方队长淡然地发了第二条微博。 【CALM—方驰:CALM有颜值有学历有实力——最后两点没看出来?别慌,让你爸爸带你去看看眼科,快速打车去,早发现早治疗,车费我报销。(去掉脏字版)】 并直接在微博末尾直接@了那几个营销号和“神迹”官博。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夜,几乎是全网狂欢,更从此为方驰拉开了C位出道,怼天嘲地的序幕开端。 …… 十点的时候,方驰出门,再次开上那辆昨晚被他刻意停在了公寓社区外,不远处公共停车位上的小Polo。 合同那边有专业的法务团队在做,而且有张远实时跟进,他完全不用担心,比较起来,现在让他更头疼的是—— 林晓如果拒绝了邀约怎么办? 毕竟最终要双方同意敲定这件事,对于一个盲人来说,下决心的难度可比他大多了。 而要是开门见山地和那位始终将自己定位成“擂大鼓”的小林师傅谈这件事……对方会不会直接赠送他一次头部理疗? 以为自己脑子欠盘那种。 十点二十,方驰在按摩店对面的街边停车,透过车窗,发现今天这个时间按摩店里居然还有别的客人在。 他坐在驾驶室耐心等待,以防万一,毕竟有别的在场的情形下,就算带着口罩和墨镜,也会有被认出来的风险可能。 十点四十五,方驰看着最后一位客人走出店门,又过了五分钟,确定不会再有人来的时候,他下车向按摩店走去。 听见“欢迎光临”的门铃声,正在铺新床单的林晓转过身来,对走近的人问道:“是张先生吗?” 方驰走到他身边,说:“是我。” 林晓笑了笑:“今天好早。” “不早了。”方驰说:“没别的客人了吧?” “没有了。”林晓摇摇头,又问:“那上楼?” “不了,今天按摩就不做了……”方驰的语气中少见的带了些犹豫,“有件事,想和你谈谈……请你帮个忙。” “请我帮忙?”林晓抻床单的手倏然顿住,表情不解,“什么事啊?” 方驰深呼吸,又走近一步,看着林晓那张素白年轻的脸,轻声问道—— “你……愿意跟我走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林晓:?就很突然。 周五啦,提前祝大家假期愉快! 继续卖萌打滚求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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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会儿等会儿……我刚才听见了什么?! 林晓目瞪口呆,微张着嘴,用宛若表情包一样的神情表示—— 我可能不是个瞎子,而是个聋子。 每天晚上来找他预约按摩的人,竟然是、是个明星?还是现在爆红的那一款? ——这也太刺激了吧。 万事开头难,方队长说完这句话后,一直略带紧张的精神显然已经松弛下来,而小林师傅这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怀疑人生的神态,又恰好让他觉得,非常有趣。 于是方驰不温不火地添柴补充道:“一直没说,希望你别介意,现在正式介绍一下。” 他伸出右手,主动握了一下林晓放在膝盖上的右手,含笑道:“我是方驰,CALM乐队鼓手,兼任队长——林晓,幸会了。” 无声地沉默被空荡的房间无限放大,林晓呆呆地被他拉着右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方驰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因为常年打鼓的原因,手心和指节上握鼓槌的地方有一层薄薄的茧,他的手比林晓的手要大一些,单是这样握着,似乎就能感知到,这只手握着鼓槌跟着音乐旋律敲打出节奏时,该是如何的稳健而充满力量。 许久之后,林晓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手指慢慢离开方驰的手背,一点点,滑进他的掌心,微凉的指腹缓慢而轻柔地覆在方驰手心的薄茧上,轻轻摩挲而过。 方驰心中微动,目光垂落,看着林晓那只骨节清瘦的手,勾唇笑道:“小林师傅,验明正身呢?” 林晓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如梦初醒般骤然收手,眼睫不受控地连续眨了几下,仓惶道:“对、对不起……我……我就是有点、不,是非常震惊!而且……有点懵……” 手中忽然一空,方驰神色如常地收回了右手,淡声笑道:“也对,一个“擂大鼓”的有一天突然宣布,自己其实是个明星,还是个挺红的明星,任谁都没法相信。” 说完余光瞥到林晓的脸上,果然,小林师傅的脸色不负众望地、一点点烧了起来。 林晓微垂着睫毛,一想到前几天自己居然还试图让这个“擂大鼓”的去“抡大锤”,就真的恨不得羞愧得原地去世。 方驰见把人逗得差不多了,怕再嘴欠两句,真的惹得小林师傅恼羞成怒,后面要说的重点可能有被果断拒绝的可能,于是毫无痕迹地转换到正常语气,道:“我是什么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下面想说的话,我的情况你已经很了解了,肩颈痛,老毛病,而且这段时间,手腕也会时不时的酸胀,都是常年打鼓留下的后遗症。” 林晓长吁了一口气,点点头:“是,情况有些严重,我知道。” 方驰继续温声道:“其实公司曾经给我配过专门的理疗师,但是我觉得——手艺不如你好。” 林晓抿了下唇,突如其来地夸赞让他有些赧然,但是又不想虚情假意地客套,毕竟师父家里传下来的按摩手艺,确实是他向来引以为傲的,于是只好说:“您客气了。” 方驰“嘶”了一声,不满道:“前几天还是‘你’,现在怎么又变成‘您’了?小林师傅你这可不对啊,职业不分贵贱,尤其是在你这里,擂大鼓的张先生和CALM鼓手方驰应该被一视同仁,都是一样的毛病,怎么我就要被区别对待了?” 林晓愣了愣,随即没忍住笑出声来:“嗯……你说的对,你,继续讲啊。” 方驰接续道:“你手艺好是首要的,其次,乐队从下周开始到以后很长一段,都有巡回演唱会,最后三场还在国外,在这么密集的工作安排下,我的伤病是个大问题,如果情况再恶劣一点,可能会影响正常巡演。” 林晓眼盲心明,方驰话说到这里,他已经隐约察觉到对方的意图,方才好不容易才从“客人是个明星”的事实中抽离出来的震惊情绪再次翻涌而至,他嗓音登时有些不稳:“你的意思是……” 方驰声音中带着些不自觉的安抚意味,轻声说:“是,所以我刚才在楼下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林晓觉得自己一时间完全消化不了他的提议:“跟你走……是说……” “私人按摩师。”方驰不急不缓,终于将这几个字说出口,“我的公司会给你出具一份正式的聘用委托书,但并不是以对公的名义和你签订,而是我以私人身份和你建立契约,所以,合同有效期存续期间,你也只需要对我一个人负责,可以吗?” 林晓:“!!!” 实不相瞒,我可能对你负不了责。 方驰想过,想让对方全然地信任自己并且答应这件事可能会有一些难度,但是他没成想对方竟然拒绝地这么干脆,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林晓就用力摇摇头,慌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方驰皱眉道:“理由呢?” 林晓嗓子发干,咽了咽根本不存在的口水,结巴道:“我、我是个……我看不见啊!而且……而且我根本没有出过远门,事、事实上我的状况也不允许我单独一个人出远门,何况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周围是完全陌生的人……这么说吧,我、我虽然基本的生活技能上没有什么问题,但实际上……还、还是和正常人有很大区别的……” 方驰的眉间一点一点地皱了起来,因为林晓说的这些,他都知道,而且他确实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作为一个目不能视的盲人,在面对陌生环境之时,内心的茫然与无措。 林晓呼吸有些急促,顿了一下又说:“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就比如去买菜……我可以自己买,但是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每天早晨按摩店对面那条街上的临时便民小市场,而且在这种时候,我、我就需要借助盲杖来探路了,并且不能走太远,买菜也都是固定的那几个摊位,说穿了,还是因为习惯了,所以才敢出门,而……而更多的时候,像买菜这种小事,都是腿脚不方便的师娘去做的,如果遇到真的很急的情况,我……我一般都会直接用手机点超市的外卖……” “哦对,还有手机,我是可以用普通的智能机的,但前提是,下载的手机读屏软件能正常运行,不卡不崩,所以……所以我……我到底还是和正常人不一样你知道么……说真的,乍一听你要带我……我觉得像开玩笑一样,实际根本不可能……我、我不行的,做不到的……” 林晓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最后的时候,声音渐渐低缓微弱下来,直至陷入漫无边际地沉默无声之中。 虽然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但在方驰的印象中,林晓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相反的,他安静少言,很多时候都给人带来一种柔顺温和的沉静感,眼下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语气更是从没有过的局促不安,很显然,是被吓到了。 方驰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渐渐用力,骨节处隐隐泛出青白。 片刻过后,方驰起身,反客为主地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纯净水,回来放在林晓手中。 “别紧张,喝点水。” “谢、谢谢。”林晓握着纸杯的手有些发颤,端着杯子慢慢喝了一小口水,深吸一口气,待情绪逐渐回落平静了一些,才说:“所以,真的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大变活人,我有点蒙。 方队长: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反正这人我是带定了。 感谢追文,大家周末愉快呀~ 快来评论区聊天啦,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第十三章 林晓说完这句“对不起”后,便再度闭口不言了。 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是林晓能肯定,这已经足以让对方了解,自己在有些事上……是真的不可以。 虽然这种彻头彻尾地自我剖析,会给心理上带来一些直白的悲观与消沉,但有些话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讲明白。 林晓微垂着头,明明看不见,但这时候却莫名地不愿意直面坐在身边的人。 他想,我是个盲人啊。 这种已经十分深刻地自我认知,在这一刻给他带来的,是不可名状地遗憾与失落。 其实,若是看得见……或者说,自己之前有过单独出远门的经历,再或者,哪怕他的自理能力能比现在再强一些,再好一些,起码置身于陌生的环境中,能够再泰然一些、稳妥一些—— 才十九岁,他又怎么会真的不想走出这间按摩店? 世界那么大,即使看不见,也是欣然往之。 墙上的时钟慢慢走过十一点,夜阑人静,两个人坐在小沙发上,半晌,谁都没有开口再说一个字。 然而,这样的沉默对于林晓来说,却像是丝毫没有意义,客观事实如此,更改不得。 过了许久,林晓像是从刚才的情绪中顺利挣扎脱身,轻轻叹了口气,神色也基本恢复正常,于是再次开口。 “方……”林晓顿了一下,似乎觉得直呼方驰的名字有些不妥,但是一时却又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只好说:“时间不早了,要是确定今天不做按摩的话……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再连续做几天,因为……” “我后天一早的飞机,算上今天,满打满算,而且还要确保在明天不出现临时情况下,也只能再做两次。” 方驰开口,平静地截断他的话。 林晓咬了下嘴唇,果然不吭声了。 方驰深吸了一口气,思考了半天,现在也该是做个结论的时候了,他转过身,直视着林晓的眼睛,那目光笔直而锋锐,像是要透过那双漂亮却茫然失焦的瞳仁,一直穿透他的内心。 “说了这么多,我只听到了你陈述的客观原因,却没听见你心里真正想说的那句话。” 林晓悚然一惊,直愣道:“什、什么话?” 方驰一针见血,平铺直叙地问道:“抛开这些不谈,我只想知道,从你内心来讲,是不是愿意试试的。” 说了一堆有的没的,跟他举例子摆现实的,可就是没听到那句“我不想”。 “我……”林晓张了张嘴,后半句话却卡在了喉咙里,但心跳却在瞬间加速起来。 方驰的审视能力太毒辣了。 这个问题对于林晓来说,也过于直白了。 见他语塞,方驰的神情却在瞬间柔和下来,他弯了弯嘴角,笃定道:“果然,你愿意的。” 内心中最隐秘的、遥不可及的渴望就这样被戳破,林晓一张俊秀的脸几乎在同一时间红了起来,他近乎掩饰,尴尬而激动地说:“可是……可是就算我、就算我是愿意的,我也……” 我也去不成办不到。 我没办法让自己在瞬间变得强悍坚韧,更没信心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去感受这个按摩店外的,迎面向我走来的那个世界。 “只要你愿意,刚才说的那些就都不是问题。”方驰声音始终平静,却带着不可名状地安抚人心的力量。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完全不熟悉的外界因素、没有接触过的生活模式,这些都不是问题。”方驰笑了笑,说:“因为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林晓放在身侧的双手忽然握成了拳。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方驰尽量让自己说得清楚明白,毕竟强心针只有这一剂,现在不用的话,药效一过就登时作废了,“我会带着你,从你踏出这间按摩店的门开始,每一步看不见的、没有走过的路,我都带着你走,盲杖也不需要,因为哪怕脚下有一颗小石头,我都会在旁边提醒你,当然了,帮你把石头捡起来再扔远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更愿意看着你自己迈过去。” 一语双关。 林晓握成拳的手臂都在簌簌发颤,但是他此时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方驰觉得自己平生都没用过如此多的耐心去劝道安慰一个人,今晚也算是他的有生之年了,“你是我的私人按摩师,所以我会对你负责,这个负责的内容,包括但不限于你的安全、健康、财务,甚至……情绪,如果你觉得口头承诺没有效力,这些内容,我们完全可以写进合同里,要是你对合同的真实性存疑也没有问题,明天我会让经纪人去一趟街道派出所,请你熟悉且信得过的民警过来,作为第三方见证,合同也可以放在派出所一份,总之……” 方驰笑了笑,沉声道:“我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林晓依旧没有表态,但是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眼眶一点点的酸胀起来。 方驰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和反应,倏然一见他眼底隐约蓄起的水汽,也蓦地有些慌:“哎!哎不是……你、那个……小林师傅,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 林晓吸了吸鼻子,抬手飞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方驰看着他那双被眼泪浸润过后,尤显柔软湿润的双眸,失笑道:“这就哭了啊?小林师傅心理素质不太坚强啊,那……我再给你贡献些泪点?我要是说,如果没有彩排或者每场演唱会结束辗转别的城市的间隙,我都会尽可能带你出去走走,把我能看到人、物、景、事,都慢慢讲给你听,你是不是能当众给我表演一个泪如泉涌啊?” 林晓也觉得在一个还不算特别熟悉的人面,突然前情绪失控有些丢脸,他勉强笑了一下,“你说的……都是真的?” 方驰挑眉,肯定回答道:“真的——不过鉴于最后这些关于不定时出去溜达一圈的承诺字数有点多,而且正规合同应该也不能这么煽情,所以,这只是我的私人保证,不过你放心——” 方驰手掌忽然覆上林晓柔软蓬松的发顶,快速揉了一下,轻笑道:“方队长的私人承诺,可比合同有效多了。” 林晓猝不及防,被他揉得脑袋一偏,但方驰很快将手拿开,仿若无事般问道:“所以,小林师傅现在能重新给我个答案了吗?” 林晓抿了抿嘴角,忽然问道:“在这之前,我还有三个问题。” “关于酬劳?” 林晓果断地摇摇头,事到如今,他这个所谓的私人按摩师能获得的报酬,早已经不能和方驰给出的承诺相衡量比较了。 “那你问。” 林晓说:“第一,我如果答应的话,需要为你做的,就仅仅是个人按摩理疗,不需要再……“ “不需要。”方驰回答地非常干脆果决:“你只需要提供给我专业的日常肩颈和手腕理疗,保证我能在巡演期间不因为伤病暂别我的架子鼓就可以。” “好。”林晓深深呼出一口气,继而道:“第二个问题——为什么非我不可?” 方驰抬眸一愣。 没想到,这个小林师傅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温温和和的,实际上探究问题的角度也很刁钻啊。 方驰皱眉,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没错,从客观事实上来说,林晓确实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自己为什么又要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在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的情况下,非他不可? 林晓感受到对方的缄默,非常默契地没有催促,只是耐心等待。 半晌过后,方驰叹了口气,平静道:“可能,是因为安静吧。” “安静?” “是。”对方愿意无条件信任自己,方驰也不打算有所保留,直言道:“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作祟,我……说实话,每次来找你做按摩的时候,都是我这几天心里感觉最放松最平静的时候,这种体感……我很多年没感受到了。” 林晓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对方会说些“因为你手艺最好”、“因为我在这里按摩后的效果最明显”之类的客观存在的回答,谁料想方驰的答案竟然这么主观且抽象。 林晓随口接道:“你每次都深更半夜的来,都这个时间了,不安静才不正常吧?” “……”方驰失笑,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看不出来,小林师傅……不仅按摩手艺好,在破坏气氛方面,也是个高手啊。” “行吧,你说第三个问题。” 林晓默然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中居然带了一点软糯柔嫩的请求的味道。 “那首《疯盲》……你、你能唱给我听一次吗?” 方队长始料未及,一时怔然。 许久之后,他深刻冷峭的脸侧线条全然柔和下来,轻轻说了声:“好。” —— 听闻月亮上的传说是你嘴边的一笑而过 大地的颜色全部沦陷在你的眼窝 听闻那陌生的方向是你去不到的理想国 在渴望之中也曾想把这暗网挣破 黑白灰三色纠葛 时间无辜被过错 破碎在咫尺天堂 是黑夜咏叹的歌 知道你看不见不会说只好摸索 一步步独自走过这生命的波折 嘶吼和咆哮被丢弃在无人角落 去他妈的世界快乐却够不爱我 心脏跳动的每一秒你都算活过 …… 月朗夜深,男人原本清冽干净的嗓音中多了一丝慵懒低哑,这首节奏明快的歌曲被他浅唱低吟着哼出来,完全变了一个味道,更像是深夜中静静流淌的溪涧,润物无声般,流过那些或是苍白或是浓黑的时光,安静却坚定地,缓至不知名的远方。 还有一直坐在旁边静静聆听的少年,微红发烫的眼眶,很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咳,那个……歌词什么的,是十九瞎写的,词不达意,勉强合辙,这个粗制滥造的锅我来背,方队长是无辜的。 小林师傅:世界那么大,我要去转转! 方队长:我带着钱,我带着你。 快来评论区唠嗑啦~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第十四章 林晓几乎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他比师父师娘起来的都要早,等老两口出了屋门准备去洗漱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收拾得清爽利落,坐在堂屋的小沙发上,等着这一次深思熟虑了一夜之后的谈话。 等师父师娘洗完漱,一家三口坐到餐桌前准备吃早餐的时候,林晓开了口:“爸,妈,有件事,我想跟您二老商量商量。” 师娘笑呵呵地递给他一个小豆沙包:“还商量啥啊,你想干什么干就行了——尝尝,白豆沙馅的,你爱吃。” “哎。”林晓应了一声,却转手将豆沙包递到了师父的方位这边,“爸,您先吃。” 林有余伸手接过,咬了一口笑道:“甜!行了,有事说吧,甭跟这故意装乖,心里揣着什么红呢?” 林晓抿着嘴无声地笑。 从他小时候就是这样,每每想对师父师娘提一些看似过分的或者是说不太可能实现的要求时,总会故意将自己又乖又可爱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用那张软嘟嘟的小笑脸和那双虽然看不见却依旧清亮的宛若水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将师父师娘拒绝的话憋回嘴里。 比如夏天的时候,师父说每天只能吃两根冰棍,上午一根下午一根,如果想在半天时间里吃完也可以,但是总量是固定的,若是上午都吃了,下午肯定就没有了。 每次小林晓提前吃完当日的配额后,若是有忍不住嘴馋的时候,就极尽所能地撒娇卖乖,软软的一小团,摸索着往师父怀里钻,挂在师父身上不撒手,这一招,百试不爽。 林晓嘴边挂着柔软的笑意,从回忆中抽身,清了清嗓子,将昨晚的事悉数交待。 然而这一次,师父师娘却没像小时候那样,忙不迭地答应着“好吧好吧”,两人双双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之中。 毕竟这不是再多吃一根冰棍那么简单的事。 十九岁的林晓也不再是三岁的稚儿。 这一次,他不要夏日里那抹能满足味蕾的清凉甜蜜,他想要的,是一次大胆而无畏的自由。 半晌,师父师娘才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林有余将筷子放在桌上,眼皮不受控地闪烁眨动着:“儿啊……你、你这不是遇见骗子了吧?!” “不是。”林晓回答地非常肯定:“我能确定,他没说谎,再者说,我一个瞎子,有什么好值得人家骗我的?想要把我糊弄到个没人的地方,跟我学盲文吗?” “晓儿……”师娘颤颤巍巍地握住林晓放在桌边的手,语气中全是忧虑:“这是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那人没骗你,可是……可是你就这么跟不认识的外人走了,爸妈……我们不放心!” “我知道。”林晓安抚地反握住师娘的手,柔声宽慰:“我知道你们当心我,但是……” 他顿了下,语调中所流露出来的向往与决心,要比三岁时撒娇要冰棍吃强烈数倍:“但是,我想去,爸妈,我真的想去,虽然看不见,可是……可是我还能听到,还能走路,我想去探探,出了咱家这个按摩店的门,外面的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师娘浑浊的眼睛中,慢慢积起湿泪,而师父则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就……你就这么相信那个人,那个什么明星?” “我……”林晓语塞微怔,而后舒展了眉间的褶痕,轻声说:“是,说不上为什么,我是挺相信他的。”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真的是一种奇妙而不可估量的存在,有些人明明相熟数载甚至朝夕相对,但却朝秦暮楚满腹狐疑;而有些人,相识……甚至是单方面的相识才不过几天,却能不言而言,前一秒对方说要带你去冒险,问你敢不敢来,下一秒,你就已经穿好了鞋,伸出了推门的那只手。 况且,就像林晓昨晚自己冥想了一夜的那样,他实在找不出一个方驰哄骗他的理由。 总不能是想找个月黑风高无人夜,对他暗下杀手后……继承他的按摩手艺吧? 过了许久之后,林有余重重叹了口气,而后抬手,本想着是像小时候那样,拍一拍林晓的头,但是角度和方位一时失准,不偏不倚地拍上了他的肩——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神的功夫,儿子居然都已经长这么高了。 “吃饭吧。”林有余重新接过师娘递过来的筷子,“等那人来了,让我跟他说两句。” 这就是答应了。 林晓眼眶发酸,沉着嗓子,用力答应了一声。 白天的时候,按摩店照常营业,但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整天,师父师娘哪也没去,一直坐在一楼的大厅里,而晚上八点刚过,林有余就兀自出声,对刚进门的一位客人说:“对不住了您,今天家里有事,关门早,这就不做了,您要按摩明天过来吧。” 送走了客人,一家三口一起坐在沙发上,仔细留心着门外的动静。 林晓之前已经说过了,因为对方是个明星,可能怕在大街上被人认出来认出来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总是等到夜深的时候才上门,所以老两口已经做好了等到十一点的准备,然而这晚,方驰来得却格外的早。 而且并不是只身前来,除了他自己,一起走进按摩店的,还有经纪人和助理,一位公司法务专员,另外还有……街道派出所的所长和指导员。 明星什么的,老两口不了解也不认识,但是——街道派出所的领导,他们熟悉亲切啊! 方驰依旧全副武装,由于今天时间比较早,而且随行人员队伍比较浩荡,极大概率地增加了当众掉马的风险,然而,还没等他摘掉口罩帽子和墨镜,林晓已经默默起身,走到大门口,摸索到墙上了卷帘门按钮,轻轻一按。 小林.真.贴心手艺人。 方驰隐藏在黑超墨镜之下的眼尾倏然一弯,笑过之后,才将所有配饰一一摘掉。 张远代表方驰简单说明了来意,随后从法务专员的公文包里,将合同拿出来,然而林晓没想到的是,除了四份普通的纸质合同,张远居然还将一份盲文版的合同样书放到了他的手里。 方驰坐在林晓身边的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墨镜,一直没有开口,此时才在林晓耳边轻声说:“我助理会将合同从头到尾念一遍,作为见证方,派出所的同志手里也有一份,而这一份你自己‘看’,内容是不是一模一样。” 林晓错愕之后,忽然觉得感动。 对方不过是要他安心。 小游清了清嗓子,拿出十二分的赤诚腔调,一字一句地将合同念过,伴随着他的声音,林晓的指尖摩挲过那一个个、一行行刻在硬纸之上的盲文字符,而正如方驰昨晚所说的那样,合同上的内容,与方驰昨晚给出的承诺,不差分毫。 指尖下的触感凹凸不平,林晓一颗心簌簌发烫。 念完之后,派出所的王所长率先出声:“没问题,就是这么写的。” 林有余却将脸转向林晓这边,显而易见地,他更在意那份盲文版的合同真伪。 林晓将呼吸放缓,轻声说:“师父放心,一样的。” “可不是一样的嘛!”张远顶着一双熊猫眼欲哭无泪,“小林师傅,这下能放心签字了吗?”说着从法务包中又翻出一支钢笔,亲自旋开笔帽,郑重地交到了林晓手里。 张远为了这份合同,昨天大半夜跑去公司,冒着被法务部的同事指鼻子骂娘的风险,好话说尽笑脸配光,最后陪着各位同仁加了半宿的班,终于在天亮的时候将终稿电子版发到了方驰手机上,而方队长看过之后竟然有有新的要求传来 “找一个盲文学习机构的老师,再加译一份盲文版。” 张远:困到晕厥,生无可恋。 所以小林老师,看在我这个经纪人……不,我这个费心伺候的老妈子份上,签吧签吧签吧,跪求了! 方驰将一份正式版的合同放在林晓面前的茶几上,拉过林晓的手腕,指尖指着最后签字落款的位置,“这儿。” 林晓点点头,在方驰的引导下,一笔一画的,在合同末尾的乙方落款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式四份,合同全部签完后,小游按方驰所说的,将其中一份交到了派出所指导员手里。 方驰波澜不惊道:“就算是给小林师傅家里一个保障,作为见证方,这份合同您这边留存,合同效力存续期间,出现任何问题,您都可以直接联系我的经纪人,或者……我本人。” 而剩下的三份合同,一份留给林有余夫妇,一份交给法务专员带回公司,另一份,方驰自己收下。 整个签约的过程,林晓始终安静淡然,直到这时候,心脏才开始不受控地猛跳了起来。 ——真的要出门了,十九年来第一次! 这么难,又这么……简单。 林晓极力平复着心跳,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地不那么明显:“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小游笑嘻嘻地抢答道:“明早的飞机,为了方便起见,今晚小林师傅就和我们一起走吧,明早直接去机场,哦对了,昨天晚上驰哥把你的个人信息发给我了,机票已经定好了哦!” 坐飞机,第一次哎! 林晓有点掩饰不住地激动:“那、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 “随意。”方驰笑道:“除了身份证和手机这些必备物品,其实你只带一些随身衣物就可以,剩下的,后勤团队都会准备妥当。” “那我这就去收拾一下!”林晓说完刚要起身,又想到什么,试探地喊了一句:“师父?” “哎!”林有余长叹一声:“去吧,让你师娘帮着你收拾收拾,第一次出门,还是……哎算了,卖身契都签了,不说了……” 方驰:“……” 卖身契?听上去倒是非常……合我心意。 林晓一家三口回到后院收拾出行物品,派出所的同志也要回所里,临走前,被张远一而再再而三地明说暗示,直到两位同志给出保证——放心,人民警察有组织有纪律,保密意识非常到位,而且对你们娱乐圈的事不感兴趣,所以这份合同以及和这位大明星相关的事,出了这个门,多一个字都不会提起后,这才被张远客客气气地送走。 林晓收拾东西的速度非常快,不消片刻,就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包,与师父师娘一同折返到店里。 小游将商务车开到按摩店门口,几个人出门临上车前,林有余忽然拉住了方驰,犹豫几秒,却只说:“我……把人交给你了,别亏待我们孩子……” 方驰微怔,用了握了一下他的手,沉声道:“您放心,我一定。” 虽然上车前给了林晓与家人话别的时间,但是一直等他坐到后排座位方驰身边时,眼眶依旧是红的。 小游开车,张远坐在副驾,方驰目光从前方扫过,而后落到林晓的眼睛上。 车厢里放着CALM的专辑歌曲,方驰无声地叹了口气,忽而靠近,与林晓耳语:“小林师傅,再哭下去,我真的要忍不住怀疑了,刚才咱们签的……或者真的是一份你的卖身契?” 林晓红着眼睛笑了一下,而后不经意偏头—— “这两天没做理疗,肩颈疼得厉害吗?” 温热的呼吸扫过唇畔,电光火石间,方驰反应堪称飞速,向后稍一仰头,将将在他转头的瞬间,错开了两人之间距离。 方驰:“……” 就差一点,非常突然。 “还行。”方驰声音平静,滴水不漏。 正当时,坐在副驾的张远回过头,建议道:“对了我刚想起来,那个……小林师傅今晚住哪?要不直接跟我走吧,或者去小游那住一晚也行,明天让小游带着他直接去你家接你?” 就在张远说话的间隙,方驰非常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人不自觉地坐正了身体,刚才放松的状态几乎在瞬间消失。 林晓暗自握拳,偷偷用指甲剐蹭着手心。 对于他而言,从出了按摩店的门那一刻起,方驰就成了他获得心理安全感的唯一来源。 他不想、也没做好和其他“陌生人”独处的准备。 “不用麻烦。”方驰勾了下嘴角,将“没有眼色啥也不是”这几个大字清晰地写在眼神里,不紧不慢地开口说—— “今晚他住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粗长,快让我叉会腰! 方队:住我家。 小林师傅:谁家?住哪?你什么? 新的一周,大家看文愉快呀~ 快来评论区找我聊天,前排红包继续掉落哦~ 爱大家! 感谢在2020-09-19 17:45:14~2020-09-21 01:1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萨斯给、举个栗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萨斯给 7瓶;夏习清在我身下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住你家?!”张远只愣了一瞬,忽而咆哮:“算我求求你了祖宗,别给我找事了行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有多少狗仔蹲在你家公寓小区外面的角落里,长.枪.短.炮地摆足了架势,就等着憋你个大新闻呢!这三更半夜的,你带一男的回家,要是被拍到了……” 方驰看了一眼旁边不明所以的林晓,似笑非笑地堵住了张远后面的话:“你这什么逻辑,所以我要是三更半夜的带个女的回家,就安全了?” 张远:“……” 别说,起码对方挺安全。 方驰嗤笑一声,转头对林晓说:“别听他瞎操心,我住的地方是个高档社区,周围名流大腕住了不少,所以安保措施还算严格,狗仔一般进不去。” 林晓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张远神色复杂地盯着方驰,伸出一只手指隔空点了点他:“行,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不过你——你最好自己心里有点数啊,关键时期,别整事。” “放心。”方驰悠悠然靠上椅背,“最近肩颈状态不太好,而且手腕也疼,所以不至于的。” 张远:“……” 这么神色自如地飚隐形车,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流氓。 车子划破长夜,一路驶进方驰家所在的地下车库,车库入口需要验证车牌才能进入,所以娱记的车是进不来的,从这里直接乘电梯入户,是最安全稳妥地防偷拍通道。 “你们别下车了,回去早点休息,小游明天上午八点准时来接我们。” 方驰先从车后门下来,而后想起什么,一探身转回车厢,先是将林晓的手提包拎到左手,而后握住林晓的手腕,“来,小心脚下。” 林晓点点头,就着方驰的力量,慢慢挪步迈出车厢。 方驰牵着林晓,向电梯门方向走去,看着他们渐行渐远,小游目光空洞之中带着些许的迷茫:“远哥,我咋觉得……驰哥这不是委聘了一个按摩师,怎么更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助理的活呢?” “呵呵!”张远郁闷嘲笑,“就是找了个爹,也是方驰他自己乐意!还跟我说是馋人家手艺……糊弄鬼呢他……算了算了,走吧,先送我回家,这一天一宿困死老子了……” 方驰领着林晓走进电梯间,按下16层的数字键,电梯门缓缓阖上,方驰轻声说:“会有轻微的失重感,不用害怕。” 电梯缓慢上行,林晓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我……我坐过电梯的。” 所以,你真的没必要这么事无巨细。 方驰了然一笑。 高级公寓格外突出住户的居住私密性,一梯一户,且在保护户主隐私方面做得十分到位。 出了电梯间,方驰将左手的手提包放在脚下,开门,然后拉着林晓进屋。 房子是上下两层的复式跃层,空间非常大,方驰常年独居,而且由于工作原因经常满世界的飞,所以回家住的时候并不多,因此房间陈设十分整齐简洁。 方驰将手里的手提包放在一旁,想着安全起见的话,今晚还是应该安排林晓住在楼下的客房里,不过……这样一来的话,离自己二层的主卧就远了些,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 那么问题来了—— 究竟是林晓睡一层相隔远一些比较危险,还是……睡自己隔壁离得近一点,比较危险? 方队长在这一刻想得有点多了。 方驰自嘲一笑,最终还是拉着林晓的手腕走进一楼的客房,打开灯后,问林晓:“我家有两层,上下楼梯不太方便,所以今晚你委屈一下,住一层的客房可以吗?” 林晓自身情况特殊,所以从小就养成了不愿意给他人添麻烦的惯性心理,听他这样问,忙说:“没问题的,我怎么样都行!” 方驰看他两秒,忽然笑道:“小林师傅,放松一点,这里除了你我没别人,所以……你把这当成自家按摩店也是可以的,不用这么拘谨。” 林晓心事被戳破,俊秀年轻的脸颊又有渐红的趋势,半晌才咬着下唇,默默点了点头。 “来,我先带你在房间里溜达两圈,熟悉一下屋里的环境和家具摆设,省着半夜你起来去洗手间的时候不小心磕着碰着。” “不用麻烦!”林晓被方驰拉着的那只手腕稍稍用力,站在原地没动:“我从来不会半夜起床去洗手间的!” “这样啊……”方驰偏头一笑,“那你肾功能挺好啊。” 林晓:“……” 脸红虽迟必到,刚才没烧起来的那把火,终于着了。 “还是小心一点好。”方驰知道他脸皮薄,但没想到居然能不经逗到这个程度,轻咳一声后,正色道:“跟着我慢慢走。” 客房的面积其实不算小,方驰带着林晓一步一步丈量而过,告诉他床就放在最里侧靠墙的位置,左右两边是床头方柜,一侧的小柜子上摆着一个睡眠灯。 林晓:“什么叫睡眠灯?” 方驰:“就是睡觉的时候开的灯,灯光柔和,有助眠的效果。” “哦……”林晓懂了:“就像普通人睡前会泡泡脚,按一按脚上的太溪、照海和涌泉穴一样,促进睡眠。” 方驰闻言笑了笑,带他绕过床尾,走到客房的洗手间门口:“跟你们搞专业技术的不能比,这东西也就起到一个心理暗示的作用,反正对我没什么用。” “这是房间的洗手间。”方驰推开门,带着林晓入内,“洗手间里比较简单,就一个洗漱台和一个淋浴间,洗漱台在你左手边,一侧贴墙,你一进门就是摸到。” 林晓点点头,依言伸出手来,果然一下就摸到了洗漱台大理石边缘,他指尖顺着台边慢慢向前滑动,心里计算着距离,终于,指腹下一空,这就是走到洗漱台尽头了。 “好大啊……”林晓忍不住感叹一声。 “什、什么……”方驰以为自己幻听了,乍一回首,眼神诧异。 “你的……”林晓被他转身的力道带得身姿一趔,忙不迭伸出左手食指,向旁边点了点,表情无辜,“……洗漱台,好大啊。” 方驰:“……” 小林师傅单纯如斯。 那可能是自己心脏。 “来这边。”方驰敛眸,带着他向前走了几步,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淋浴间,今天晚上你冲澡就在这里,你试试自己进去?” “嗯。”林晓手腕微微一转,方驰神情自若地松开手,靠在玻璃门框,看着林晓慢慢伸出双臂,摸索丈量着周身的空间距离,一步步走进玻璃门内。 方驰扬了下嘴角,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位置上,轻笑道:“左手边是淋浴开关,向左转是冷水向右是热水,右手斜上方是置物架,上面只放了两个瓶子,高瓶的是洗发露,矮瓶的是沐浴露……对,再向前一点就能碰到了……” 林晓按着方驰的提示,在很短的时间内依次熟悉了房间布置,洗手间的内设,也是在这个时候,方驰才由衷感叹。 不知道这算不算盲人群体的特殊技能,林晓辨别判断物品方位的能力,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强大。 出了洗手间回到室内,林晓已经不再需要借助方驰的引导,可以自己独立地在客房里走动,走到床边的时候,他稍稍抬脚,用脚尖轻轻向前踢了一下——自己对步数的估计没错,确实碰到了床座。 林晓摸索着坐下,方驰抱臂靠在他面前的衣柜上,欣慰道:“厉害了啊小师傅,那……你休息?” 林晓点点头,问道:“我的手提包呢?” “弯腰,右边床头柜下方。” “好。”林晓知道了位置,却没动,忽然问道:“你晚上睡哪?” 方驰眸中划过一丝讶然,转瞬即逝,调笑道:“怎么,认床怕生,需要我陪?” “不、不是!”林晓一愣,慌忙摆手:“不怕生的,我睡哪里都一样……” 总归是看不见,所以周围环境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大区别。 “可惜了……”方驰低笑,刚要回答自己的卧室在二楼,想到什么,话锋一转:“我睡你隔壁房间,有事你叫我,或者可以打我手机,我没有晚上睡觉关机的习惯。” 林晓点点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但犹豫两秒,仍是问:“那你一般晚上几点睡?” “啧……” 一声轻慢的气音过后,林晓听到了两下极其轻微的声响,下一秒,本应出现的对面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林晓一怔,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要起身,而方驰的双手适时按在他的肩膀上,瞬间将他按回床上。 “先是打听我住哪个房间,又问我晚上一般几点睡……小林师傅,你到底是真的不怕生不需要人陪,还是想等我睡着以后,偷偷对我做点什么?”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廓,林晓瑟缩了一下脖颈,左边的耳朵以肉眼可见速度红了起来,但闻言却摇了摇头,诚实道:“是想给你做,但是不是偷偷,也不能等你睡着以后。” 原本抱着逗他好玩心思的方驰,脸上的清浅的笑容瞬间凝固。 是想,给你做。 这句话的歧义内涵可有点超标了。 方驰大脑飞速转动,将这几天的相处细节快速在脑海中过滤一遍,但自问并没有在不经意间表露出对自己的特殊性向—— 所以,小林师傅这么敏感细腻的吗? 方驰半眯着眼睛,缓缓转头,与他直面而视。 “不用偷偷、不能等我睡着以后,所以——小师傅,这夜深人静孤男寡男的……你是想做什么?” 林晓怔忪抬头,能感觉出对方的脸近在咫尺,他有些茫然疑惑对方忽然靠近的缘由,只能本能地眨了下眼睛,眼神中带着些许无辜—— “就,做按摩啊。” 方驰:“……” 是我色令智昏。 但你不睡何撩。 作者有话要说:  认识不到一个星期,成功将人拐回家的方队长:不愧是我! 单纯懵懂,期待着第一次飞行体验的小林师傅:方队真好! 躲在屏幕前忍不住姨母笑的十九:我就看你俩今晚咋睡! 快来评论区找我聊天啦~感谢每一位追文的集美,大家的每一条评论我都会认真看,尽可能的回复大家——你们都是暖心小天使!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第十六章 房间里静谧无声,林晓坐在床边微仰着头,头顶淡薄的光影洒下来,将他精致的眉眼映照得格外柔和无害,而这样几乎贴脸的近距离,还是让他本能地产生了一丝尴尬,但还不及他有所动作,方驰便从容起身,拿开了放在他双肩上的手,后退两步,再次懒散地靠上衣柜。 “小林师傅这么敬业,刚签了合同,这就迫不及待地上岗了?” 无形的桎梏倏然消失,林晓心上一松,语调也愈发柔软下来:“这两天你都没做按摩,明天就要赶飞机了,我怕……而且不是你说的,我得保证你在整个巡演期间,都不会因为这点伤病离开你的鼓?” 方驰清凉的目光在他脸上若有所思地打了个转,却发现对方不仅语调诚心诚意,面色神态更是拳拳服膺,于是彻底收起了那点揶揄的心思,垂眸一笑:“行吧,那你先收拾着,我回房间冲个澡,等你准备完了过来找我?” “好。”隔壁房间离客房不过几步远,林晓并不觉得自己走出房门是件多不容易的事,欣然答应。 方驰走后,林晓躬身从床头柜下面拽过自己的手提包,翻出平时在家穿的睡衣,慢慢起身,摸到浴室去洗澡。 刚在方驰领着他进来的时候,已经顺手将新的漱具浴巾找出来,就放在洗漱台上他一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林晓放下睡衣,自己拿起已经拆封的新牙刷,接水挤牙膏。刷完牙后,又拿起睡衣和浴巾,走进淋浴间冲澡。 毕竟不是家里用惯了的太阳能淋浴器,所以林晓对冷热水的调节掌握得不太好,喷头下涌出的水流有点热,但他记挂着一会儿还要给方驰按摩肩颈的事,来不及计较这么多,就着微热的水快速洗完了澡。 套上睡衣,刚洗过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林晓将浴巾蒙在头上,站在浴室里胡乱擦了擦。 头发擦得半干,忽然听见几下敲门声,林晓心里一跳,以为是自己洗得慢了让方驰等的不耐烦,遂拽下浴巾握在手里,趟着步子去开了门。 方驰几乎常年生活在镁光灯下,所以一旦回到私人空间,便本能地对明亮灯光产生了心里排斥,尤其是他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尽可能地将周边的灯影照射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现下,整个跃层公寓没有多余亮着的灯光,只有一层这相邻的两个房间里,幽亮柔和光影从虚掩的门扉处安静流淌而出,光线交汇处,方驰颀长的身影倚墙而立,半明半昧的光线愈发勾勒出他深刻俊朗的五官,只是眼睫习惯性地半阖着,在这样安静的深夜里,他素来淡然的神色也较往常更多了一份慵懒和漫不经心。 方驰靠在门口的墙上等了一会儿,大概半分钟后,客房的门被打开,他掀起眼皮一瞟,眸光中闪过几分讶异。 可能是急着开门,林晓的头发还没有完全擦干,几缕湿润的短发垂在额间,乌发稍显凌乱,衬着一张被水汽蒸腾得粉扑扑的脸,整个人都愈发显得水嫩柔软,看上去白白净净又香香甜甜的模样。 “不、不是说等我去找你吗?你怎么自己先过来了?”林晓站在门口,呼吸略带急促。 方驰的目光从他睡衣系错了位置的那两颗扣子上移开,眼睫一垂,将领口处露出来的那片雪白肌肤遮挡在视线以外,淡声道:“想着你没去过隔壁,怕不方便就自己过来了。” “哦……”林晓感念于对方的细心,笑了笑,让出路来:“一样的,那你去床上等我吧,我把这个挂回去。”说完冲他摇了一下手上的浴巾。 “我来吧。”方驰走近两步,从他手上拿走浴巾挂回浴室,这一套动作下来,非常克己有礼地管束着自己的眼睛,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非常绅士。 一波大尾巴狼装下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暗暗为自己点赞—— 真君子啊方队长。 林晓站在床边,对自己春光乍泄的现实情形毫无察觉,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自然而然地指了指床上:“来。” 方驰叹了口气,脱掉鞋子,埋头趴在了枕头上。 林晓站在床边,弯腰试着在他肩颈上捏了几下,皱眉“啧”了一声,而后,还不等方驰反应过来,林晓忽然扶着他的肩膀作为助力,长腿一迈,直接从他身后跨上床来。 方驰:“!!!” ——这个体位来得实在太突然,并且直接戳到了方队长的禁忌点上,他大脑中那根本来放松无感的神经线骤然紧绷,长臂下意识地反手向后,一拉一拽,直接将试图从他背上跨坐过去的人猛地拉到床上! “啊——”林晓没有一点点防备,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身子一歪直接俯首栽进床里,纵使床面柔软,鼻子依旧磕得发酸,下一秒,手腕被人反剪到身后,背上被一股沉重的力量完全覆住,半分也动弹不得。 小林师傅鼻子酸得眼泪狂飙,半张脸埋在枕头上,瓮声瓮气心惊胆颤:“你、你干嘛啊!” “我干嘛?”方驰嘴角微翘,笑中带冷:“小林师傅,有些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你再这么不分轻重地瞎撩,可就真别怪我干点什么禽兽事了。” 林晓被压得呼吸不畅,委委屈屈:“我瞎……我是瞎,但是……没、没撩!我……” 方驰不为所动:“没撩?那你突然翻身上马是几个意思?“ 林晓一愣,想了想才明白“翻身上马”是个什么比喻,脸色倏然间爆红,情急之下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蛮力,上半身骤然一拱,腿上发力,居然趁方驰疏忽,直接把背上的人掀翻下去! 暖色灯光下,小林师傅衣襟不整乌发凌乱,脸色红得滴血,一双美目之中水汽蒙蒙,咬牙道:“床——床太低了!角度和高度都不对,我用不上力气!所以才想着也上来,坐你旁边给你按!谁、谁知道还没跨过去呢,你就这么大反应!” 房中一时寂静默然。 半晌,方驰起身坐好,状似无意地理了理敞开的睡袍衣襟,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抱歉。” 林晓坐在床头,闻言头快速偏向一侧—— 小林师傅表示,这次真的生气了! “我……”方驰尴尬一笑,自嘲道:“是我敏感了……哎,真生气了啊?我道歉好不好……小林师傅,看我一眼呗?” 林晓:“看不见!” 就很硬骨。 “噗。”方驰笑出声来,“那劳驾您转个头,让我看你一眼?” 就很无赖。 林晓鼓着腮帮子,半晌过后,愤懑地缓缓转过头来。 看在你是雇主的份上,最后原谅你一次。 方驰眼底荡起细碎的笑意,心中忍不住喟叹—— 真乖啊。 “还做不做了?”林晓闷声道:“做,你就老老实实地趴好别动,不做,你就痛痛快快地走人睡觉!” “做。”方驰忍着笑,重新趴向柔软的床面,“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别突然跨我背后,我……啧,我受不了这个。” “知道了。”林晓语气不善地小声嘀咕,“你们明星事真多,怕疼怕痒还怕跨。” 方驰有苦难言,只得无奈轻笑。 林晓跪坐在他旁边,摸到他的肩膀位置,掌握着由轻到重的力道,一点点揉按。 乌龙闹过一场后,两人相对无言,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方驰偶尔蹙眉,因为酸痛溢出的吸气声。 “间断了两天,果然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林晓郁闷喃喃道,“烤电仪也没有,艾条也没有,照这么下去,恐怕要且疼上一段时间呢。” “没事。”方驰淡声道:“你说的这些东西,下了飞机可以让小游去买,买回来就放在宾馆房间,随时都能用。” 林晓问:“我们……明天要去哪?” “宁海。”方驰说:“大概要住十天左右,然后飞沪城。” 林晓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那……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不得不说,小林师傅的手艺是真的好,方驰渐渐适应了肩颈上的揉按力度,酸痛感消退一些后,取而代之地便是久违地放松惬意,舒服得他整个人都昏昏欲睡,声音也愈发低哑慵懒,“怎么,还没走就开始想家了?” “没有……”林晓赧然道:“就是不太放心师父师娘。” “嗯,大概沪城那场演唱会结束后,会有小半个月的休息时间,中途你要是想回家可以回来看看,不过,那以后可能就没这种机会了,最后三场演唱会在国外,不出意外的话,间中不会再有很长的空闲时间。”说到最后,方驰的语调中都带了一点困顿的鼻音。 “行吧……”林晓叹了口气,拿开按在方驰肩上的手,说:“来,睡袍脱一下。” 方队长经历过几次完全没谱的自作多情后,现在面对“脱衣服”的这种要求已经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领,闻言非常配合地闭着眼睛,将腰带拉开,反手将睡袍拽到腰际。 “可以了。” 倒是林晓不只是出于什么心理,听他说完,莫名心虚,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我、我给你按一下肩胛附近的几个穴位,你这衣服料子太滑,不好找点。” 方驰:“哦。” 非常平静自然,十分正人君子。 林晓指尖在方驰精致精悍的肌肉线条上掠过,找准了第一个穴位点,手心覆上去,轻声说:“你放松,一会儿就好了,而且这几个位置没有那么疼。” 方驰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方队长谨遵医嘱,彻底放松下来,而且非常给面子地放松过了头,等到林晓按完他两侧肩胛之时,诧异地察觉到——床上的竟然又睡着了。 “方、方驰……方驰?” 林晓拽着袖口擦了擦额前的薄汗,轻轻叫了他两声。 方驰:睡得香甜.jpg 林晓呆呆坐在床上,茫然无措之中,还有点小委屈。 你睡这了,我睡哪啊? 去隔壁方驰的房间睡? 不妥,自己是客,这样太没礼貌了,而且他对这间客房以外的区域都不熟悉,也不敢自己贸然行动。 那要不—— 一个念头快速闪过脑海,却清晰得让林晓自己心悸。 这……更不妥吧? 林晓抿着嘴角,妄图做最后的挣扎,他伸手,轻轻推了推方驰,试图对方能突然惊醒,然后麻溜把床让出来,毕竟林晓昨晚就几乎彻夜未眠,今天又折腾了一整天,兴奋是真的,现在非常困也是真的。 推一下,没反应。 推两下,方驰稍稍动了动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摸到了床上多空出来一块区域的林晓:“……” 谢谢您给我腾了个地方啊。 最终,小林师傅黔驴技穷,又不好意思明晃晃地将人喊起来,直接让他去睡隔壁,毕竟借住的人是他,对方是主人,睡在哪里,看上去都是合情合理。 按摩不易,小林叹气。 只好老老实实地在方驰身边躺下来,尽量和旁边的人保持一定距离,委委屈屈地将就着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驰哥:啊……这酸爽,我爱了。 林晓:啊……这床大,我睡了。 十九:啊……这进度,我可以! 所以,能不能让我捂脸卖萌花式打滚再求个爱的收藏? 感谢追文,快来评论区聊天啦~ 前排继续掉落红吧! 爱大家! 第十七章 第二天清晨,叫醒方驰的不是第一缕明媚朝阳,而是突如其来的开门声。 方驰闭着眼睛蹙了下眉峰,潜意识里知道是小游过来接人了,作为助理,方.光棍.驰为了方便,老早就大方地给了他一把备用钥匙,所以门口传来动静的时候,方驰并没有着急起身。 闭着眼睛随手在身侧摸索了两下,本来是想找手机,可指尖一顿,却碰到了异样的触感,滑腻,温热。 方驰脸上晨起时惯有的懒洋洋的神情登时消失不见,倏然睁开眼睛,偏头一看,愣了。 小林师傅身上搭着一半同样盖在自己腰间的薄毯,面向方驰,近在咫尺,脸上神色安然恬静,正睡得无知无觉。 我、操—— 这声粗口在方驰心中拉了个长音。 什么个情况,怎么个意思!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睡了? 现实冲击过于震撼我妈,方驰混沌的思维一时间来不及捋出条理,客房的门却倏然被人推开。 “驰哥,你怎么睡客、客房……了……” 小游站在门口,一只手拎着早餐,一只手还放在把手上来不及收回,看见屋里的情形后,顿时目瞪口呆,脸上迅速漫上被雷劈了的表情。 我勒个大去! 这这这……小游呆愣地站在门口,一时间在“自挖双目”和“推门重进”之间犹豫不决。 怪不得远哥说,驰哥“馋人家手艺”的理由只是个明晃晃的借口,果不其然啊! 昨晚进电梯的时候两个人看上去还相安无事,今早再见就人世巨变,睡一个被窝了?! 这是什么不能说秘密!又是何种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与激情! 方驰坐在床上,心中恍惚,面上却纹丝不动,懒懒抬起眼皮,问道:“看够了没?看够了就去餐厅放早餐。” “哦、哦!”小林如梦初醒,刚要抬脚退出门口,顺便再把客房的门带上,床上的林晓听见两人对话的声音,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方驰一愣,偏头看过去。 小游一顿,收住下一步。 林晓初醒的神情有几分茫然,面朝方驰的方向眨了眨眼睛,不甚清澈的眼眸中,带着稍许孩子气般的懵懂天真。 方驰眸光微动,淡声道:“睡醒了?” 林晓听见声音,错愕的神色只出现了一瞬间,片刻之后神思归位,立刻清醒过来——这不是自己家里的卧室,他昨晚住在了方驰家,所以—— 林晓支撑着身体,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展臂伸了个懒腰,刚睡醒的声音依旧软绵绵:“醒了。” 扬手间,盖在他身上的薄毯滑落,系错了扣子位置的睡衣暴露在薄毯之下,锁骨以及下方大片肌肤猝不及防地跌入视线,白得人晃眼。 站在门口的小游——眼睛瞪得像铜铃。 方驰目光轻轻一扫,小游立刻收回目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都是驰哥的! 林晓丝毫没有察觉屋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有些不意思地道:“昨晚做完你就睡着了,我喊你也没反应,所以……”他顿了下,轻声道:“对不起啊……” 我的妈啊!小游耳尖不受控地暗中动了动,他这是听见了什么惊天秘辛! 驰哥,这个在CALM说一不二,连经纪人都无可奈何、公司高层都礼让三分,曾经在网上随性怼黑粉、嘲水军、撕营销的伟岸青年,那个风吹不倒雨淋不怕始终战斗在娱乐圈当红一线的硬朗男子,居然——做完就睡着了?! 这是什么不符合坚强人设的虚弱战斗力! 实际上,方驰在林晓醒来的时候就基本猜到了昨晚两个人“同床”的原因,现在亲耳所闻,神色倒也彻底淡然了,“是我占了你的床,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我……哎,你还站这干嘛呢?” 林晓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谁?!” “嘿嘿嘿嘿……”小游露出标准的没心没肺式笑容,“小、小林师傅,早上好啊,那什么,我先去弄早饭,你和驰哥收拾好了直接来餐厅哈!” 说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他……”林晓俊脸涨红,呐呐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还没醒的时候。“方驰笑着下床,拽了拽昨晚大敞四开的睡袍衣襟,准备回房间洗漱。 林晓轻叹一声,这都什么事啊! 手摸到床边,刚要下床,双脚还没接触地面,方驰突然又去而复返。 林晓仰着头问道:“怎么了吗?” “你……”方驰犹豫开口:“重新系一下睡衣扣子再出门。”可能是怕林晓尴尬,说完又快步走出了房间。 林晓被他一句话弄得云山雾罩,抬手往自己的衣襟上一摸—— 震惊到当场去世! 林晓:可是这么丢脸的事情为什么昨晚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不说,非要现在才来提醒我呢?! 就很迷! 早上一番惊心动魄之后,三个人终于坐上直接开往机场的车。 照例是小游开车,方驰带着林晓坐在后排,一路上,三个人皆是沉默不语,车厢里的氛围玄幻而诡异。 到了机场停车区,还没下车,先看见成群结队的送机粉丝,手里拉着横幅的,握着手机的,还有举着应援牌的,人山人海场面壮观,时而传来的尖叫和欢呼声透窗而入,方驰默默叹了一口气。 林晓似乎感受了车子外围不寻常的气氛,不安道:“怎么了?” “没事。”方驰安抚他,“外面人有点多,一会儿会有团队工作人员和安保过来接应,你跟着我千万别被人潮冲散了,进了机场VIP通道就好了。” 小游打了一通电话,不消片刻,果然有一队身穿统一制服的机场保安疾步跑来,随行的还有助理团队的几个人。 小游打开了车子后备箱后率先下车,示意两名工作人员先拿行李去办理托运,而后等安保团列队拉手形成人墙后,才迅速打开后车门,和余下的几位同事贴身护着方驰进入航站楼。 周围的尖叫声在方驰下车的一瞬间骤然爆开,声浪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方驰在众人的簇拥下疾步往VIP通道走去,几步后脚下一顿,忽然偏头对小游问道:“林晓呢!” 小游欲哭无泪,凑在他耳边回答:“哥,今天人实在太多了!你先走,有人带着他!” 方驰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骤然失温,闻言立刻想要回身,却一把被小游拉住! “别啊驰哥!后面没路了!你放心,粉丝都是冲你来的,只要你稳当地往前走,没人在意身后的小林师傅!你俩挤一块才会出事呢!” 方驰深深叹了口气,却也深知小游此话非虚,只能压下心中的烦闷躁郁,低头咬牙挤出人潮,快步走向航站楼入口。 这一路上,大厅里,电梯上随处皆是蜂拥而来的粉丝,方驰没那个摆拍作秀的闲心,直接在保安的护送下,走过VIP通道,进入机场贵宾休息室。 直到这一刻,四面八方击穿耳膜的尖叫浪潮才消失不见,方驰抬手揉了揉嗡嗡作响的耳朵,看见乐队其余几个人就坐在贵宾室后方的沙发区笑意盎然地冲他招手,叹了口气,抬步走去。 安达看着方驰疑似阴云密布的一张俊脸,打趣道:“哇哦~今天老大似乎心情不太美丽啊,是好几天没有感受到粉丝们的簇拥,所以有点不习惯了嘛?” 方驰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接过井寒递过来的一瓶水,拧开喝了一小口,蹙眉道:“有点烦。” 波仔看了张远一眼,好笑道:“这是怎么了,平时面对多疯狂的粉丝歌迷都能面不改色的你,今天居然觉得烦了,而且还挂脸了?稀奇啊,唔……不得不说,今天你得像钱松学习,刚才我们穿越人海,咱们小主唱头都挤掉了,愣是保持脸上的笑容不变,成熟了啊!” 方驰心烦,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头都没了,还上哪找脸去,他那不是成熟了,是传说中冻结了的死亡微笑。” 钱松:“……” 居然他妈的好有道理! 正当时,坐在一旁的张远想起什么,猛地一拍大腿,惊诧道:“哎对了!怎么你自己过来了,那个谁呢!” 烦什么提什么,这么多年张远踩雷就没失过脚,方驰还没来得及回答,目光从贵宾室门口逡巡一过,只见小游擦着脸上的热汗跑了过来。 “驰哥……机、机票!”小游跑得气喘吁吁,显见刚才是经过了怎么的一番激烈肉搏才杀出人潮。 方驰看着他递过来的头等舱机票,没接,停两秒,问道:“他呢。” 小游一愣,按着心口砰砰跳的心脏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方驰问得是谁。 “哦!小林师傅啊……”小游将手指向贵宾室的玻璃墙外,指尖游移半圈后定住,“他……哎那呢!跟咱们工作团队在一起,放心吧!” 方驰皱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贵宾室外的普通值机大厅里人流不息,工作团队的随行人员就坐在等候区的排椅上,而方驰的目光穿过人群,直接落在了坐在人群最外侧的林晓身上。 周围是嘈杂的交谈声,值机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可是林晓的脊背上依旧是薄汗一层。 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看向地面,视线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失焦而模糊的,空茫茫的一片,没有画面,没有色彩,没有丝毫的痕迹留下,茫然无措,没有边际,没有方向。 方驰……方驰在哪啊? 他不是说过,从出了按摩店的那一刻,就会一直牵着他,不会让他自己一个人的吗? 周围虽然也有同行人员,可他却在这一刻无端感到了恐惧。 林晓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手不自觉的收紧,指甲一下下剐蹭了铁质表皮,一颗心开始飞速下坠。 他在害怕。 方驰坐在贵宾室,深吸一口气,而后倏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哎——驰哥!”小游见状吓了一跳,鬼知道现在方驰出去,会引起一波什么样的骚动。 方驰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对追上来的小游冷声交待:“林晓的机票是不是在你那里?” “是啊!”小游拿出机票递过来,方驰冰凉的目光一扫而过。 “给他升舱,现在就去办。” 方驰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个人气场,大多时是懒散而轻慢的,但事实上,一旦他真的沉下脸时,眉宇间那股自带的冰冷傲然的压迫感便骤然而升,别说是小游,就连张远看见他脸色不对,也急忙走了过来。 小游被方驰寒凉的语调冻得打了个哆嗦,咽了咽唾沫,小声惧道:“升、升舱……好,那个驰哥……什么标准啊?” 方驰没再看他,直接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撂下一句:“我坐哪,他坐哪。” 方驰一出贵宾室的门,立刻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送机的粉丝团虽然不在了,但路人里总有认得出他的人,一时间,周围的旅客有不少人都拿出手机,暗暗拍照。 方驰一概没理,直接穿过人群,走到林晓面前。 似是有心电感应,一直垂头静坐,一动不动得宛如一块活化石般的人,在这一刻倏然抬头。 林晓鼻尖上裹着一层细汗,表情中流露出不能更多的期待,呐呐问道:“是、是你吗?” 方驰深吸一口气,抬手用指节刮去他鼻子上的汗珠,而后附身拉住他的手腕。 是他! 手腕被握住的一瞬间,林晓就确定了。 “抱歉。”方驰轻声说:“居然把你丢了。” 林晓嘴角一点一点地扬了起来:“这不是又找到了么。” “是,还好小林师傅听话,没自己乱跑。”方驰将他的笑容尽收眼底,手上稍一用力就将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招领成功,走了。” 而后众目睽睽之下,在周围随行人员阵阵的抽气声中,握着林晓的手腕,一步步将人带回贵宾室中。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小林师傅是个宝,出门在外要带好! 小林师傅:昨晚床很软也很大,驰哥没挤着我,以及……被他找回去的感觉很窝心。 十九:无心其他,笑容变态,疯狂码字搞事情.jpg 继续卖萌打滚求个爱的收藏! 咳,快月底啦,如果大家手里拿个能让我长高高的愉快液体还富裕的话,集美没看在我铁头日更的份上,能不能康康我?要不过期了多浪费?!是吧,是吧,是吧!评论区前排继续掉落红包,快来找我聊天呀~ 爱大家! 感谢在2020-09-23 17:02:41~2020-09-24 17:0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钻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习清在我身下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看着方驰直接从值机厅的工作团队中带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回来,乐队其余几个人脸上的神情一时间精彩纷呈。 方驰面不改色地将林晓扶至沙发座位上,等他坐好后,抬头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几个人立刻识相地飞快移开目光,皆是一副“我们都懂但是我们不说”的心照不宣。 方驰轻笑,主动开口:“介绍一下——小林师傅,我的……私人按摩师。” 四个人八只眼睛再次整齐划一地看了过来,无数内涵深刻的讯号凭借眼波飞速传递,霎时间流转暗生的眼神恨不得在贵宾休息室天花板上织网成云! 钱松年纪最小,这么多年被几个哥哥团宠惯了,向来肆意妄为,最后干脆揉了揉眨得抽筋的眼角,笑呵呵地凑过来坐在林晓右手边的沙发上,伸出一只手来递到林晓面前:“小林师傅?你好你好!我是钱松,CALM主唱,前两天听远哥提起过一次,说你手艺绝伦,那个……有机会按按我呗,也让我感受一下专业人士的超高技术?” 林晓一愣,心说现在的明星私下里都这么平易近人的吗?而后听方驰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握手”后,才赶忙伸出右手,与钱松虚虚一握便分开,“你好,客气了,等到了地方——” 方驰淡声开口,截断他后面未尽的话:“到了地方好好休息,不用搭理他。” “哎驰哥!你这就队霸作风了啊!”钱松揶揄,笑得欠揍,“咱们队内向来都是资源共享不分彼此,怎么这次你就要吃独食了?再说了,我是真的需要小林师傅小拳拳捶我肩膀,我这——” “你需要的是一顿社会毒打。”方驰长臂一伸,胳膊绕过林晓,直接隔空拎着钱松的后领,将那个近得快贴在林晓脸上的脑袋扒拉开,“私人、专属这两个词你哪个听不懂?况且你一个主唱按摩什么肩膀?直接掐住你命运的喉咙得了。” “哟哟哟!”钱松目的得逞,嬉皮笑脸地向对面队友传递信号——看!他急了他急了! 众人心领神会,笑得高深莫测。 方驰将那些暧昧不明的眼光尽收眼底,却懒得跟他们过多解释,只是说:“小林师傅脸皮薄,没你们私底下那么没下限,都正经点别瞎扯。” 在贵宾休息室等了半晌,终于登机,林晓第一次坐飞机既忐忑又兴奋,直到进入头等舱,在宽大舒适的太空舱沙发椅上落座,再到飞机滑出跑道升上蔚空,一颗心始终砰砰跳个不停。 舷窗外光明云淡,方驰按下调节按钮,替他将座椅调整在一个比较舒适的角度上,轻声说:“大概要飞四个多小时,可以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林晓摇摇头,想了想,侧过身来,偷偷和他耳语:“那个……其实,你、你不用这么特意照顾我的,你是……明星,就公众人物……要是被别人看见或者拍到了,放在网上,会不会对你不太好?” 方驰弯了下嘴角:“哟,你还懂这些呢?” “多少知道一点。”林晓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毕竟我就是你的一个工作人员,你是……是我老板,所以,应该没有老板对员工这么照顾有加的吧?我怕……” 方驰早些年少年意气不羁不惧,在网上怼天怼地开嘲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眼见近些年CALM被杜撰的黑料越来越少,他才渐渐收敛了性子进入贤者模式,走起了修身养心的路数,不过淡漠闲散的皮囊下硬骨犹存,所以对于所谓的外界评价,还真没在怕的。 然而这话从小林师傅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舒心顺耳,他心中微动,轻笑道:“不怕,爱拍拍爱写写,而且这是把你从家里带出来之前我答应了的事,说哪就办哪,应该的。” 林晓还是说:“其实……你让别人带着我也可以的,我刚才在机场就是有点不适应,等我……” “没必要适应别人。”方驰留心着后面座椅上的动静,皱眉道:“我的人归我带,你跟我就行。” 林晓愣怔两秒,心中忽而一暖,抿了下嘴角,不说话了。 “听得清吗,听不清我再大点声?”方驰忽然回头,趴在座椅上方听墙角的波仔和安达瞬间被抓个了现行,嘿嘿讪笑两声,摸着鼻子坐了回去。 飞行时间总是枯燥,尤其是这种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算短的旅程,睡与不睡都是个问题,终于熬到落地,一行人下了飞机,微凉的海风一吹,才顿感精神振奋了许多。 队员助理们和几个工作人员护送他们出了航站楼,好在接机的粉丝团不如送机时那么人山人海,所以从机场大厅到车上的这段路程走得还算顺遂。 全员上车后,一路向公司早已经预定好的酒店开拔。 宁海自古就有“夏都”之美称,是一座着名的海滨城市,纵横延伸的海岸线汇与天际相接,每一次迎面吹来的海风都像是情人在耳边的呢喃细语。而除此之外,这座城市动静皆宜,除了碧波万顷、白浪涛涛,还有山峦叠翠、孤峰险峻,古寺幽深、林海静谧,可谓是上山下海,随心而定。 林晓坐在方驰身边,安静地听他用低缓的嗓音给自己介绍这座城市的面貌,渐渐地,思绪却不受控地跑偏。 记忆回溯到两人谈话的那个晚上。 方驰那晚曾说,他会尽可能带自己出去走走,把他能看到人、物、景、事,都慢慢讲给自己听。 而刚才在飞机上,方驰又说,他的人归他带,他答应了的事,一定言出必行。 林晓攥紧手指,心中一片温烫。 在宁海市,山海随处可见,而同为知名旅游城市,五星级度假酒店在这里也不胜枚举,但为了安全和保密起见,他们没有住在市中心,而是下榻于一家公司提前包场的挂四星商务酒店里。 酒店离海边不远,步行也不过十分钟不到的路程,整个酒店三层入住的全是“心境”的工作人员和艺人团队,像是隐匿在山海密林之间的一座童话城堡,宁静幽远,惬意安全。 团队工作人员入住酒店一二层,而整个第三层只住了CALM的五个成员和经纪人张远,外加……一个林晓。 林晓的房间被安排在了方驰对面,有了昨晚的惯例,方驰让小游去房间整理自己的个人物品,自己则带着林晓来到对面房间,熟悉环境。 酒店房间整洁明亮,陈设并不繁复,进门穿过一个小小的玄关,右手边就是浴室,再向里走,左手的位置上有一个内嵌式的衣柜,走过通道后就到了房间内部,一张大床靠墙,对面是一个小型的办公区域,而房间那扇巨大的落地玻璃门外,是一个摆满了绿植的小阳台,再远处便是金黄绵延的沙滩和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 方驰带着林晓从阳台出来,特意交待:“平时的时候落地窗的玻璃门关起来,阳台最少也少去,这是三楼,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不是闹着玩的。” 林晓恋恋不舍地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但难掩语气中的怅然若失:“可是,这是我一次离海边这么近,坐在阳台上,就能听见远处海浪的声音……” 方驰心下了然,看他几秒,忽然问:“晚上带你去海边踩踩水?” 林晓霍然抬头,嘴边有快要收不住的笑意:“可以吗?!” 小林师傅欣喜时的模样格外乖巧喜人,方驰没忍住一时手欠,屈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当然可以,前提是你要听话,自己别偷偷往阳台上溜。” 鼻尖上的触感稍纵即逝,林晓眨了下眼睛却没躲没避,笑得脸颊上的小梨涡都出来了:“我听话的!” 方驰挑眉,暗中叹气。 小林师傅又乖又软,要忍住不欺负,可真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出发啦,驰哥带你游世界! 林晓:乖巧坐等.jpg 周五啦,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开心看文! 前排继续掉落红包~快聊聊天呀~ 爱大家! 感谢在2020-09-24 17:00:35~2020-09-25 01:4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熬夜不止 20瓶;陆一阙 10瓶;青十步 7瓶;椰波奶茶 5瓶;汐染季沫ぃ 2瓶;水晶虾饺、夏习清在我身下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两个人坐在床边聊天,不一会儿小游从对面房间过来敲门叫人:“驰哥,酒店餐厅准备了午饭,你是下楼吃点还是我去外面买?” “别麻烦了。”方驰说:“一起下楼吧。” 餐厅装潢和酒店的整体商务风格一致,一大帮混迹娱乐圈风生水起的行业达人们围着圆桌用餐,乍一看居然有几分正经新兴企业搞团建的意思,乐队成员们不和工作人员挤大厅,用餐的地方在餐厅最里面的包厢里,方驰带着林晓穿过大厅,顶着暗中飞来的神色各异的眼光,直接往包厢方向走去。 路程距离不算长,但林晓听觉素来敏锐,这一路,各种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哎这人到底是谁啊?上午在机场就见方驰带着他,候机都是在贵宾室里,寸步不离的。” “之前听法务那边说,好像是驰哥的私人理疗师?为了这次巡演特聘的,据说是个民间能人,而且身价相当高!” 按摩八十一次的小林师傅:“……” 莫名惭愧。 进了包厢,队里几个人已经列位就坐了,在外演出的时候,张远从来都是和他们同吃同住,所以自然也在,方驰拉着林晓坐到张远旁边,神色自若地拿起他手边的餐碟,简单介绍了下桌上的菜品,而后问:“要吃什么?” “噗——”对面钱松刚喝进嘴里的那口矿泉水实在没忍住,万分惊愕之下尽数喷出。 “嚯。”方驰瞟他一眼,“不愧是咱们主唱,肺活量可以啊。” 钱松扯了张纸巾擦水,眼神冰凉枯槁,喃喃道:“老大……我受惊了……” 方驰一乐:“恭喜啊。” “哈哈哈哈……”旁边的几个人反应速度都是神级的,一愣过后,都笑疯了。 钱松:“……” 所以爱真的会消失的,对不对? “哎,真是难得啊……”井寒笑过之后悠悠然搭话道:“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方队长亲手给人布菜,这已经不是太阳从哪边出来的问题了,这就是个自然界奇迹啊。” 方驰将盛满菜品的圆盘放在林晓手边,又随手将筷子放在他手里,不咸不淡回敬道:“我以为只有钱松那模样的会叛变,没想到啊,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革命了?” 井寒谦虚地抱拳拱手:“老大说笑了,吃瓜革命靠大家,战友不分你我他!” 几个人都是插科打诨惯了的,私下里没个正形嘴炮不断,丝毫没有作为“优质偶像”的高尚觉悟,但平常时候还都好说,如今当着林晓的面……小林师傅眼盲心亮,别看平时沉静话少,实则心里通透的很,方驰暗自磨牙,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危机意识,怕这几个不着调的队友嘴上没个把门的,万一透露出点什么不该说的—— 方驰自己倒是不介意,就是怕吓着小师傅。 然而,林晓却始终安静地埋头吃饭,间隙还能偶尔认着听他们逗贫两句,若是觉得有趣时,还会时不时地弯一弯眼角,笑容温暖和煦,面子给得倍儿足。 方驰低头喝了口汤,心说,性格可真好。 席间吃饭闲聊,波仔不知想到了什么,“哎?”了一声后,忽然转身问这边的林晓:“小林师傅,请教个问题方便不?” 方驰下意识地就觉得他后面没什么好话,可林晓却郑重放下喝汤的勺子,点点头:“您说。” “别别别!”波仔慌忙摆手,笑道:“你跟我队长都‘你’来‘我’去的,到我这怎么突然就‘您’上了!千万别,我怕夭寿!” 林晓笑笑:“好,那……你问啊。” 波仔迅速和旁边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顶着来自方驰“死亡凝视”的巨大压力,干笑道:“那什么,就是好奇哈……平时你都是怎么称呼我们队长的?小林师傅在线解个惑呗!” 这话一出,林晓和方驰双双一怔。 片刻之后,方驰脸上忽然云销雨霁彩彻区明,饶有兴致地看向林晓,含笑道:“别说,这问题我也挺想知道,小林师傅满足一下他们的好奇心?” 林晓咬着下唇呆呆坐在椅子上,回忆了半晌,声音有些发虚:“我……我是不是……我好像没怎么称呼过你?” 安达接茬提问:“没怎么称呼过是怎么称呼的?直呼其名?” 林晓飞快地摇了下头。 张远此时也早把“经纪人”的身份敕号扔在了脚底下,笑呵呵地问道:“不叫名字?那喊什么?” 林晓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 “哇哦~”钱松故作惊讶,拍手赞叹道:“厉害了啊小师傅,我们队员私下里还得喊他一声‘老大’或是‘队长’,小林师傅直接‘你字大法好’,古往今来头一人啊,硬!” 林晓不禁耳廓有些发热,其实他早就觉得自己对方驰的称呼有点不妥,毕竟从关系上来说,他是自己的雇主,而就算他涉世不深也能知道,应该没有哪个员工整天和自己的老板“你”来“你”去的,似乎有些……没礼貌? “……那我换一个?”林晓下意识地将脸转向方驰的方位,犹豫片刻,嗫嚅道:“老、老板?” 方驰握着勺子的手一顿,实在没忍住,和旁边的几个完蛋玩意儿一起笑出了声。 “哎不是……”钱松笑得眼角挂泪,“好歹咱们现在是一个工作团队,你叫他老板,咱们远哥该不愿意了吧?” “对对对,我不开心,有小情绪了!”张远准确接收信号,拼命绷着嗓子才不让笑音外泄,“换一个换一个……啧……你就想想,平时大家都是怎么称呼方驰的,你随着喊就行!” 放在平时,他们几个这么逗林晓,方驰估计已经帮腔赶客了,而此时却闲闲地靠上椅背,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对这个答案也有几分期待。 林晓想了想,又说:“那……队、队长?” 井寒说:“不行不行,这是我们队内成员的专属,小林师傅再想想?” 林晓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了半天心里建设,红着一张俊脸,终于吐出了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驰哥。” 方驰忍俊不禁,伸手在他发顶揉了一下,笑着应了一声—— “乖,驰哥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专属称号——“驰哥”上线~ 感谢追文,大家周末愉快~ 评论区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第二十章 初到宁海的第二天,CALM乐队就全情投入到了演唱会的实地彩排环节,几个队员每天清晨出发,乘车到宁海体育馆进行现场彩练,往往要深夜时分,才拖着虚软的脚步疲惫回营。 起初的那几天,方驰每晚回到酒店,休息一会儿后总会来敲林晓的房门,带着他在酒店外的海边踩踩沙滩,吹吹海风,有一天晚上还从后勤车队里弄了辆吉普车,带着他去市中心的地标广场坐了半天,给他讲了许多烙印在这座城市背后的历史古韵,讲宁海这座城市的由来,讲千年之前那段金戈铁马谁主天下的英雄往事。 林晓当时听得兴致盎然,可等到隔天晚上,方驰提议再带他出门的时候,他却摇摇头拒绝了。 无他,方驰太累了 别的队员和现场工作人员回到酒店后,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就能休息了,而方驰还要顾念着自己看不见无法单独出门,怕他闷怕他烦,彩排了一天后想方设法地再陪他出去走走——有两次了,他们回来分别洗漱后,林晓来对面房间给他做肩颈按摩的时候,方驰都是直接睡过去的。 林晓心思细腻,知道他这是践约为之,但是又不单单是履行承诺那么简单。 方驰对他很好—— 这种好不仅仅是建立在合同关系之上的,而是一个人单纯对待另外一个人之时的温热和赤诚。 林晓从来都是投之木桃报之琼瑶的性格,如此一来,虽然方驰嘴上说着没什么,但他却再不愿意耽误他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出门了。 但是没有了每天出去走走的机会,枯坐在酒店房间里又确实百无聊赖,于是林晓拜托小游给他找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又麻烦他给自己下载安装了一个用惯了的语音读屏软件,拿出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盲文本,接续了白天在房间复习备考的事宜。 白天学习,晚上按摩,时间一下充盈起来,林晓乐此不疲。 远处海浪无声暗涌,咫尺疏星映挂窗棂。 十点半,乐队还没回来。林晓洗完了澡,顶着半干的头发坐在桌前,耳朵上挂着耳麦,听着语音里的题型讲解,手中的盲文锥在硬纸面上戳戳点点,一时有些入神,没听见敲门声,也没听见靠近的脚步。 直到耳机中的语音被人忽然暂停,林晓才回过神来,摘下耳麦,诧异道:“回来了?” “听什么呢这么认真,房间进来人都不知道。”方驰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将一只耳麦扣在自己的耳朵上,点了一下回车键,几秒之后,脸上的神情不由讶然。 “你这是……”方驰再次暂停语音,看了看林晓手掌下压着的盲文写字板,笑道:“这是要回学校上学?” “嗯。”林晓点点头,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提到“梦想”和“未来”的时候,纵然沉静如小林师傅,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难以抑制地热情,“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考得上,毕竟我离开学校都两年了……” 方驰放松脊背,与他闲聊:“想考哪个学校?” 林晓毫不犹豫地报出一个学校的名字。 方驰轻笑道:“看不出来啊小林师傅,人小志气大,目标居然是做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是啊……”林晓眨了眨眼睛,轻声说:“我……我从小就想做个老师,嗯……做个可以用专业盲文教学的老师,你知道吗,像我们这样的人,从小就能进入学校接受正常教育的,其实是少数,能读完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更是幸存者偏差……我就算同类之中那个比较幸运的人,但是还有太多太多和我一样的人,由于家庭、环境,甚至是专业教育资源的稀缺而辍学的,所以,我就想当个盲文老师,让那些孩子们,在我曾经走过的这条路上,能多一把拐杖,多一点点希望……” 房间里一时安静无声,只有远处的海浪轻颂低咏,浪花欢快嬉笑,像是在说,看,小林师傅就是这么善良淳厚。 方驰眼中闪过杂糅的情绪,最后停在了“心疼”这个落脚点上。 尘世几番梦,人间万古云。这样身如清风心如明镜的少年,明明该是造物的恩宠,却偏偏无法亲眼见一见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可他自己却还说“我是那个幸运儿”,面对生活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坦然接受命运所有的馈赠,好的坏的照单全收,而后再经自己仔细挑选,亲手为自己织就一身琉璃甲,再向前,再出发。 方驰叹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林晓“哎——”了一声,偏头一躲,“我发现最近你对我越来越随便了,动不动就揉我!” “哟——”方驰笑道:“我发现你最近对我也挺随心所欲啊,一言不合就呛老板?” 林晓一时嘴快:“你又不是我老板。” 方驰:“那我是谁?” 林晓:“……”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方驰嘴边噙笑:“说啊,小林师傅?” 林晓自己挖坑自己跳,跳完还得填土把自己埋起来,半晌,才轻声喊了一句:“驰哥。”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怪异的心理,林晓平时不管是听别人喊方驰“老大”还是喊他“队长”都觉得非常自然无碍,但是一到了自己这里,每次都会觉得舌头打结,并不是什么过分的称呼,按照年龄来讲,他也理当喊方驰一声“哥”,但是这个字在心里怎么称呼都是随意,一旦喊出口——尤其是当着方驰的面喊出口的时候,总会让他有种张不开嘴的错觉。 不是抗拒或排斥。 是单纯的不好意思。 林晓抬手用力按了一下自己的脸,在脸红之前快速起身,说:“别闲聊了,赶紧来做理疗。” 方驰眉间一皱:“今天还是艾灸?” 早在来到宁海的第二天,林晓就托小游帮自己去市中心的医疗器械专卖店买来了烤电仪和艾灸盒,还有其余一些理疗专业设备,待万事俱备后,从容上岗。 “当然。”林晓从抽屉里拿出艾条盒,工具在手,小林师傅的专业气场立刻就出来了,“艾灸最好连续五天以上,见效最明显,昨天刚是第一天,而且今天的穴位和昨天不一样……哎呀不跟你说那么多……今天在你屋里做还是在我这做?” 方驰一提熏艾就被呛得神经性脑仁晕,想了想,问他:“你讨厌艾条的味道吗?” “不啊,当然不了!”林晓不容置疑道:“你会讨厌架子鼓的声响吗?” 不得不说,小林师傅虽然为人呆萌纯良,但偶尔伶牙俐齿起来,又能精准地刀刀命中要害。 方驰失笑道:“那还是在你房间吧,我……我有点受不了这个艾草香气,昨晚在我屋里做了一次,我晚上睡觉梦里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 林晓笑笑,让他将睡袍脱掉腰间,在床上趴好。 方驰照做,只不过趴在床上的时候有点郁闷:“小师傅,我真诚地问一句,我每次的理疗都非得以这个姿势开始吗?” 林晓点燃艾条的手微顿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几秒,忽然回答:“那个……今天有不一样的姿势,你……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哇哦~”方驰将脸侧躺在枕头上,看着林晓轻声笑道:“小林师傅带我解锁新姿势,值得期待一下。” 林晓:“……”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怎么听起来,就有点别扭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别慌,别不别扭的,熏他就完事了! 感谢追文的小天使们,评论区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第二十一章 林晓坐在床边,一手握着艾条,另一只手在方驰肩膀处找准穴点,而后张开拇指和中指,用指间宽度丈量好悬灸的高度距离。 天宗、肩井、肩贞几个关键穴位分别悬艾十分钟左右,对气味十分敏感的方队长只好在若有似无的艾草烟熏味中独自憋气,独自美丽。 “放松。”林晓口吻清淡,“你一紧张肌肉就不自觉紧绷,引起穴位收缩效果不好。” 方驰深吸一口气:“……好。” 半个小时后,肩部大穴悬灸结束,方驰这才明白过来,林晓说今天和昨天姿势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 林晓将艾条拿远一些,说:“来,仰面躺好。” 由趴着变成躺着的方队长:“……” 说真的,这个姿势变化,并没有觉得很开心。 难道我就不能站着来一次? 林晓握着他的小臂,让他自然屈肘,而后在他肘关节外侧横纹头处取位定穴。 “这是曲池穴。”林晓说:“算是一个辅助穴位,但是却必不可少。” 方驰化身毫无感情的人形夸夸机:“哇,艾灸理疗博大精深,小林师傅奥力给。” 林晓:“嗯?奥力给是什么意思?” 方驰:“技术高超,登峰造极,不可比拟。” 林晓:“……” 我就当你说得是真吧。 十分钟后,手肘这里熏艾结束,方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偏头问道:“还有吗?” 林晓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却没出声。 方驰眉峰一挑,好笑道:“不用这么欲言又止,没事,我还撑得住。” 林晓站在床边,朦胧清淡的烟雾之中,渐渐露出一张微红的脸,好半天,才轻声说:“有、有……还剩最后两个穴位点。” 方驰叹道:“行吧,来,速战速决,早死早超生,我这次是趴着还是躺着?” 林晓:“躺、躺着就行。” 方驰躺平任熏:“可以可以,开始吧。” 然而,林晓却单手举着还冒着白烟的艾条,脚下生根一般,站在原地没动。 方驰心生疑惑:“怎么了?” 林晓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忽然转身,慢慢向门口走去。 “哎——” 整个酒店三层住得只有乐队五个人和张远林晓,所以个人隐私方面从来不存在什么问题,而每晚深夜,林晓不管是给方驰做烤电按摩,还是这两天的艾灸疗法,从来没有刻意地关上门避过人,最开始的那一晚,当林晓插好烤电仪准备开工时,乐队几个毫无同情心的队友在张远的带领下,还兴冲冲地跑过来,对方驰进行了一次惨无人道集体围观,最后被忍无可忍的方队长冷着脸扫地出门才得以消停。 而现在—— 方驰单手撑在床上坐起身来,看着林晓摸到门框,缓慢地将房间门关上,最后还上了个锁门后,眉头终于一点点皱了起来。 林晓深呼吸,折返到床边。 方驰眯着眼睛斜睨着他:“你锁门干什么?” 林晓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不自觉的抖动两下,忽然说:“怕你吃亏……” 方驰:“?” 林晓深吸一口气,答道:“之前在按摩店,有一次你不是问我,要是我看得见……要、要不要占你这个便宜……” 方驰保持缄默,若有所思。 林晓说:“我是看不见……不过……你这个……也、也别便宜了别人吧……”说完脸色彻底红了。 方驰看他几秒,轻笑一声,低声道:“所以——小林师傅,这最后两个穴位,到底在哪?” 林晓吐出一口气来,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却探寻不到缘由,只好实话实说:“神阙和、和……气海。” 方驰:“……” 港真,我遇到了知识盲点。 方驰失笑,揉了揉眉心,重新躺回床上:“行了,咱们不钻研专业名词,你直接上手吧。” 林晓点了下头,慢慢靠近,而后声如蚊呐:“你……驰哥,你把睡袍腰带解开,把衣襟也敞开……” 方驰倏然抬眼看向床边的人,但林晓始终屏息垂目,看不出脸上神色的变幻。 方驰心中微动,依言敞开睡袍衣襟,似是为了缓解小林师傅的紧张情绪,轻笑道:“别说,如果要这么赤诚相见的话,关门倒是没毛病。” 林晓也闹不清自己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只是问:“好了吗?” 方驰:“好了。” 于是,小林师傅红着一张脸,慢慢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伸出一只手来,两秒后,微凉的指尖按在了方驰小腹位置紧实的人鱼线上。 操。 措不及防,方驰头皮倏然一麻。 方驰刚刚熏过几个穴位,身体温度自然偏高,甫一接触,林晓指尖上那股微凉的触感愈发明显。 林晓:“放松。” 方驰:“……” 我倒是想。 神阙穴的位置其实非常好找,就是人体的肚脐所在,林晓手指几下轻轻游弋,准确定穴。 悬艾开始。 方驰额上浸出细汗。 房间里流动的空气忽然变得浓稠胶着起来,阳台的玻璃门敞着极小的一道缝隙,从远处海平面上吹来的海风趁机钻进房间,本应清凉爽利的触感在此时也变得绵腻而湿润。 十分钟后,林晓移开握着艾条的手,方驰深深深深地吐出一口长气。 而下一刻,小林师傅指尖再动,紧接着,方驰耳膜忽然“嗡”地一声闷响。 方队长眉头紧皱,视线顺着滑过自己腹前肌肤,且一直向下逡巡的那只瘦白的手看过去。 直到如玉般白皙莹润的指尖停在自己小腹位置,脐下两寸左右。 方驰眸光闪烁,忽而幽沉。 林晓两指并用,轻轻按在了他小腹下方。 一下、两下,似乎在确定穴位。 而就在林晓指尖微移,将要按下第三次的时候—— 方驰猛地抬手,狠狠扣住了他的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嘤!我检讨!这章短小,不过大家看在内容充实的份上,先把五米长的大刀收一收?那个啥……字数不够,红包来凑!评论区前排继续掉落红包,所以大家原谅我QAQ 爱大家! 感谢在2020-09-25 01:55:53~2020-09-27 18:3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圈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鹤 50瓶;故事好假没人信、长安又雨 10瓶;青十步 8瓶;铁锅炖咕咕 5瓶;只代表个人看法 2瓶;咕俐咕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远处海浪簌簌,湿润的水汽透窗而入,温柔夜色也被沾染了迷蒙的薄雾。 天花板上的吊灯光线明朗,更衬出方驰此时乌沉幽暗的眸色。 他单手攥着林晓瘦白的手腕,唇线紧抿,慢慢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林晓惊疑未定,但一颗心却跳得极快,察觉到方驰的动作,下意识地喃喃问道:“怎、怎么了?” “没什么。”方驰的手依旧扣在他腕间,声音很淡,但眸色墨沉,片刻后,深深呼气,笑道:“最后这个气海穴……还是算了吧。” 林晓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道,觉得方驰此时绝不如听起来这么淡然,他恍惚而迷茫,却更有天真地执拗:“为什么?” 方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怕吓着你。” 林晓:“……吓着我什么?” 方驰:“你确定想知道?” 林晓:“……” 小林师傅直觉敏锐,这一刻,无端察觉到周围浮动的空气变得浓稠而压抑,他愣愣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要如何作答。 方驰放开了手。 林晓举着那根艾条,依旧跪坐在地毯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方驰下了床,伸手将他扶到床边坐好,又从他手里拿过艾灸,走到桌前闷在灭艾盒中,整个过程中,两个人俱都未发一言。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必然会在为你打开一扇窗,这句话用在大多数残障人士身上颇为贴切。 比如眼盲如林晓,却有着常人难以匹及的敏锐洞察力,甚至能通过旁人细小的动作变化,来感知判断到对方的情绪起伏。 一如此时。 方驰虽然始终沉默不语,但是林晓就是能准确地感受到,他此时情绪不太美丽。 并不是简单的生气或是开心,更像是……心绪压抑之后却依旧盘桓难消地郁躁和纠结。 还有,方驰说怕吓着他,而对他而言,他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林晓懵懵懂懂,心中似乎有个隐约不甚清晰的剪影,却只能容他窥见一二,无法探得全貌。 好半晌,方驰一直靠在桌前,等到那根艾条完全熄灭在隔绝空气的玻璃器皿中,才折回床前。 再开口时,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副懒懒散散的声调,将方才在一瞬间外露的别样情绪收拾地干干净净,毫无痕迹。 林晓抬起头来,不知所措的神色之中还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地委屈,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被大人责备的孩子,但是在这一刹那,又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于是只好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歉:“对、对不起……” 方驰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而后在他面前蹲下来,失笑道:“拿错剧本了小林师傅,这应该是我的台词。” “你……” “没什么。”方驰说:“可能是因为今天真的有点累了,所以咱们不做了,就到这好不好?” 林晓迟疑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方驰笑了下,似是安慰:“后天演唱会结束后,有几天空闲时间,带你去赶海?” 林晓想了想,说:“前提是你没这么累。” “好。”方驰此时不禁由衷感叹,累,果然是个万能挡风砖,哪里……有膨胀迹象,哪里搬,“等我睡够了,赶上落潮我们就去。” 林晓忽然抬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就只有我们俩个吗?” 方驰一愣,反问道:“你还想和谁一起?都可以。” 林晓虽然沉静温和,但本质上并非孤闭冷漠拒人之外的性格,虽然才几天时间的交往,但他和乐队中其余成员相处的也已经十分熟稔,平时乐队排练回来,几个人还会时不时地抽空来找他请教一下“养生秘笈”,再加上本来就是二十不到的岁数,正是爱玩爱闹愿意结交朋友的年纪,所以方驰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想多一些人一起出门,热闹一点也无可厚非。 “不用,就你带我……就挺好。”林晓不知道今晚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位置,先是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得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臆想之中的答案后,拒绝的话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说完自己都不由讶然,这样反复无常,心思难断,真的非常不像他平时的处事风格。 “好,那就我们两个,不带他们玩。”方驰笑着应了他,对他突如其来的孩子气没有丝毫的不适,反而表现出十二分的包容。 “嗯……睡前要不要再去次洗手间什么的?” 林晓摇摇头。 方驰站起来,扶着他在床上躺好,轻声道:“那就休息吧,我帮你关灯。” 林晓说:“好,驰哥……晚安。” “晚安,小林师傅。” …… 宁海站演唱会拉开帷幕的这天,刚好是月末的星期六。 演唱会的门票是线上预售,购票通道打开的那一瞬间,就是歌迷粉丝们拼手速的巅峰时刻,一万五千张内场票,半个小时内就被粉丝们抢购一空,而据说场外的黄牛票更是水涨船高,炒出了天价。 周六上午,乐队要到演唱会体育场走最后一次流程彩排,出发前,林晓站在方驰房间门口,手扶着门框,不进去也不离开,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方驰对其他人挥了下手,说了句“车上稍等我一会儿”,而后将林晓领进房间,问他是不是有话要说。 “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林晓从未主动开口向方驰提出过什么要求,一是因为不麻烦别人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习惯,再者就是因为方驰对他不可谓不周到细致,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他开口,对方就已经替他棋先一招,打理好了一切,所以一时间要他主动打破原有的平衡和默契,倒是有几分说不出口。 海滨城市的清晨,气温略显寒凉,方驰从衣柜中摘下一件薄风衣,搭在臂弯,看着他欲言又止只觉得新奇有趣,“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啊。” 车队已经在楼下等了,林晓知道不能过多的耽误对方时间,于是鼓了鼓勇气,终于轻声问道:“就……今天的演唱会,能、能带我去现场吗?” 其实他也是临时起意。 不过是昨晚的时候听方驰和乐队成员闲聊时提了一句演唱会的歌单,他听见《疯盲》这两个字的时候心中忽然起了涟漪。 想去现场的念头就是在那一瞬间涌上心海的。 虽然看不见,无法亲眼目睹那样的璀璨盛景,但是他还能听,还能感受,所以即便不用眼睛,他也想去体会一下,这首对于他而言意义非凡的歌曲,唱响于万人体育场那一刻的震撼人心。 没想到方驰却果断拒绝了:“不行。” 林晓一愣,下意识地以为方驰是担心自己会添乱,于是连忙摆手补充道:“我不会给你找麻烦的!我、我就待在后台,随便一个什么不起眼的角落里就行,不会乱跑,也不会……” “不是这个意思。”方驰将风衣换了个手,温声纠正他:“不是怕你麻烦,是不安全。” “今天晚上注定是兵荒马乱的一夜,别看我们在台上光鲜亮丽,不需要去顾忌后场的事情,但是每到这个时候后台肯定会乱成一窝蜂,事务组、导演组、现场执行、记者、粉丝……等等等等,人太多也太杂了,而且小游他们助理团队这个时候更是忙上加忙,要兼顾的事情太多,肯定没办法分神多照顾你一些,所以我才说不行。” 林晓试图再争取一下:“我不用别人照顾的!我自己就可以,而且真的不会乱跑,不给你添麻烦!” 方驰笑了一下,说:“我真的不是怕你添麻烦,我是不放心。”他叹了口气,又道,“就算你全程只待在一个地方,我都不敢保证不会出现工作人员急奔撞到你的情况,而且,演唱会五个小时的时长,万一你想喝水或者去洗手间怎么办?这还只是最简单的假设。” 林晓不发一言,垂着眼皮,默默地听着方驰最后总结道:“所以,这种明确知道存在风险的事情,我不会带你去的。” 林晓缓缓地喘了一口气。 他不是怕麻烦。 只怕他不安全。 方驰将话说到这个程度,如果他再坚持,就是不知好赖了,如此林晓也只能点点头,轻声说:“我明白了,那……我在酒店等你吧,五个多小时的演唱会,对你肩周负荷的强度太大了,等你回来,咱们调整一下。” 方驰看着他,一时没回应。 虽然林晓接受了自己的说辞,但是语气中依旧难掩失落。 “你是不是想听那首歌?” 早已不是第一次被方驰猜中心事,林晓一愣,却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点头承认。 方驰思索了片刻,只是轻笑道:“等我回来吧。”而后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下,转身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想听歌,小失落。 驰哥:明白,安排。 嘤!继续卖萌打滚求个爱的收藏!鞠躬感谢! 说句题外话哈,上一章十九卡文不做人,导致评论暴涨,所以真的有点回复不过来大家了,先说声抱歉哈,不过大家的每一条评论我都会认真看的(发誓)!所以,上一章只能用红包补偿大家了,100多条留言,每个人20点吧,呃……毕竟孩子不富裕,暂时也没法贷款写文(笑哭),所以就是这么个心意吧,大家别嫌弃呀~ 本章评论区前排继续掉落红包,快来聊天吧~ 爱大家!感谢在2020-09-27 18:32:00~2020-09-27 20:2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鱼仔 16瓶;长安又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仲夏之夜,这一晚与海浪共同翻涌的,是印刻在城市天空中属于CALM的尖叫和呼喊。 舞台中央,有人用音乐和汗水点亮属于自己的荣光,舞台下方,成千上万的歌迷挥舞着荧光棒,回馈最真挚的热爱和向往,最终汇聚成一首首万人大合唱。 时间燃烧沸腾,炙热过的每一分钟,都延续着灵魂深处的震荡,演唱会倒数第二首歌,就是《疯盲》。 方驰坐在架子鼓后方,两条胳膊连着肩膀已经酸胀到快要失去知觉,手腕也在隐隐作痛,舞台上方的镁光灯变幻炙烤,成串的汗滴从他鬓边滚落,但台下的歌迷热情而疯狂,那样生动激烈的情绪,是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的独家秘方。 一首情歌唱过,钱松站在台前,通过麦克风传音和现场粉丝隔空互动,场内气氛再次被推向巅峰,方驰就是在此时,从衣裤的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播出了一个号码。 “啊——啊——啊!!” 场内突然间爆发出齐声尖叫,方驰将手机倒扣在脚边时,抬头一看,原来悬挂在舞台两侧的高亮LED巨型屏幕在这一刻恰好给到了他的特写,所以,他拨号放电话的动作,就这样被全场一万多歌迷尽收眼中。 方驰无声地做出了一个“哇哦”的口型,对着自己正面的机位扬眉笑了一下。 这下,场子更热,歌迷彻底疯了。 “啊——啊——啊!!” 林晓坐在安静的房间里,海风从阳台轻柔吹过床边,手机来电提示音响起时,他吓了一跳,诧异方驰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但动作快于思维,接起电话的那一秒,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顺着听筒爆出,巨大的冲击波袭击耳膜,他下意识地将电话快速移开耳朵,而紧接着,悬在半空的手倏然顿住,熟悉的前奏从手机中传来,他保持着举着电话的姿势,整个人愣在那里。 这首歌的旋律,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记错。 ——是《疯盲》! 四分半的时间在他身边流过,听过无数次的曲调和歌词就已这样的形式在他耳边再次响起,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手脚发沉,像是浸了水的海绵,饱胀而无力,但是灵魂却变得又轻又缓,如同远处一朵无名的浪花,被音浪裹挟着,随着醒聩震聋的海浪洪流,一次次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谁说一首歌听的次数多了就会麻木无感? 这首歌,无论听多少遍,依旧能让他红了眼眶。 …… 演唱会在现场歌迷震耳欲聋的“安可”声中结束,CALM五个人走到舞台中央,随着缓缓下落的升降台向歌迷们挥手致意,最后鞠躬感谢。 属于CALM的海滨狂欢进行到了尾声。 属于CALM的繁花之路永远璀璨缤纷。 演唱会结束了,接下来马上就是后台媒体的采访环节,休息室里,乐队成员瘫坐在沙发上,兴奋还未完全褪去,疲惫也在离开舞台的第一时间涌了上来,几个人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团队抓紧一切时间给他们定型补妆。 张远在后台走廊里,与演唱会承办方和粉丝后援会的负责人沟通接下来的庆功晚宴,外宣部那边的工作人员快步跑了过来,凑在张远旁边耳语两句,张远听完,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交待了两句,转身进了休息室。 “宁海站演唱会圆满收官,大家辛苦!”张远拍拍手,将队员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边,重新换上笑容:“接下来还有几个必须走的环节,都打起精神来,等明天就自由了,可以睡到自然醒!”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心力交瘁地嘘声。 “那个……接下来先是媒体采访,在这之前先给你们做做心理建设哈。” 果然,众人的目光整齐划一地转移过来。 张远干笑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听哪一个?” 一场演唱会,队员们各司其职,而鼓手无疑是几个人里体力消耗最大的那一个,方驰闭着眼睛养神,任由化妆师拿着粉刷给自己定妆,闻言嗤笑道:“得了吧,真有好消息的话,你早憋不住了,在你这就不存在这种选项,无非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甭卖关子,直说。” “哎,你呀……”张远伸手点了点方驰,无奈道:“得,那我明说,今天的演唱会虽然成功,但是可不是咱们一家独大。” 此言一出,除了方驰之外的几个人全部看了过来,井寒不解道:“远哥,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张远冷笑道:“这得问咱们的‘老朋友’啊,我也是刚听说,就在今天晚上,就在宁海市,‘神迹’突然空降,临时弄了一个什么‘海边歌友会’,别说,那片海域我前几天还去过,离咱们演唱会中心体育馆老近了,开车十五分钟。”张远讽刺一笑,“这是什么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打擂台的缘分,哈?” 钱松咬着矿泉水瓶的瓶口,纳闷道:“怎么个意思?之前没听说消息啊,微博上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这一手,玩得够悬的啊。” “要不怎么说是‘空降’呢,是悬,不过目的达到了。”张远说:“之前不透露任何端倪,歌友会开始前一个小时突然放出消息,制造舆论惊爆效果,而且……”张远眯起眼睛,目光不善,“故意跟咱们选一个城市,距离还这么近,两军对垒的意味一下就不言而喻了,现在微博实时热搜直线上升,将话题精准地引向CALM和神迹同城竞技,人气比拼上,这个热度蹭的,真他妈的高栽妙哉啊……” 休息室一时鸦雀无声,不得不说,虽然娱乐圈同行之间蹭热度靠热点的事情简直像家常便饭一样稀松平常,但是“老朋友”这一招棋走的,未免有点脏。 热度有了,舆论起来了,就算这场“同城比拼”对方技输一筹,但是完全可以谦虚地将锅甩到“临时空降”上面来,毕竟CALM宁海站演唱会的票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开售了,而且现在大众讨论的焦点几乎全部聚集到了两个组合“冤家路窄”之上,网友正兴奋地等着看两方如何四两拨千斤地明嘲暗讽,最好是直接开撕,哪会有人真正在乎所谓歌友会的最终效果。 “同城竞技,人气比拼,他们也配?”沉默片刻之后,方驰睁开了眼睛,冷笑道:“他们想玩,哥几个可没那个闲工夫作陪。” 张远摇摇头说:“不管搭不搭理他们,现在媒体采访环节马上要到了,不用我说你们也能想到,接下来的采访话题,肯定是绕不开这件事了,所以提前给你们打打预防针,一会儿悠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有点数,尤其是你啊方驰,稍微端着点,别明着恶心人,让媒体拿住话头做文章。” 方驰笑了一下,没接这个话茬,又问:“还有一件事呢?” 提起这个,张远更头疼了:“还有一件事,也得感谢你方队长了,冥冥之中也算是转移了一下大众焦点,说起来我真不知道是该骂你一顿解解气,还是夸你一句及时雨。” “怎么?” 张远凑近了一些,神色顿时高深莫测起来:“从台上下来没看微博吧?” “这话说的,什么叫从台上下来没看,我微博都长草了好长时间了。”方驰笑道:“再说不是你告诉我的,没事别总刷微博,放黑粉和营销号一条生路吗?” “哟呵,那我还真得谢谢您!”张远长叹一声,拿出手机,清清嗓子,“来,给你们实时播报一下,现在微博热搜前三名——第三名……唉不说了,就是和神迹这点破事,第二名,CALM宁海站演唱会,而第一名……” 张远“呵呵”一笑:“方驰演唱会神秘电话——怎么样,方队长,有没有什么内幕想对你亲爱的队友们和经纪人交代一下的,让我们心里也有个谱,一会儿面对记者采访的时候,给能给你遮着点?” 对于自己在演唱会上拿手机拨电话并且被机位全程记录现场直播这件事,方驰早有预估,既然被拍下来了,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不过他倒是坦然,微微一笑:“没什么可交待了,也不用遮,一会儿怎么问我怎么答呗。” “你想怎么答啊!”张远急了,“知道微博下面的留言都是怎么猜测的吗?有说你打给家人的,有说你打给神秘恋人的,还他妈有人盲猜你借演唱会契机隔空表白的……不是,你跟我说句实话,你这神来一笔,到底是打给谁了?” 说完,旁边的几个队员也兴致盎然地凑过头来,表示对这一问题上,大家和广大网友以及娱记的好奇心十分统一,也想一探究竟! 方驰扫了众人一眼,悠然道:“打给林晓的。” “呦呦呦……”起哄声顿时响起,钱松难掩敬佩之情,揶揄道:“名不虚传啊老大,会玩还是你会玩!” 其实张远早有猜测,毕竟方驰打电话的那首歌十分特殊,外人不清楚,但是对于每天和小林师傅朝夕相对的“自己人”来说,这个暗示给得已经相当明显了,如今预感成真,张远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还真是啊……不对,什么叫怎么问怎么说?你想说什么!说打给你的私人按摩师?!我求求你了,这个节骨眼上,别给我整事了成么!” 要是方驰真的实话实说,不用等明天,采访结束之后就得炸网!而且娱乐圈媒体惯会博人眼球,不出一个小时,网上关于CALM队长方驰和私人按摩师之间“不能说的秘密”就能给你写出无数个同人小段子来,怎么狗血怎么来的那种,况且这只是个引子,到时候娱记抓住由头深挖,更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不能想,太糟心了,张远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点想哭了。 工作人员敲门进来,通知采访环节马上开始,记者们已经在等了,方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周,拍了拍张远肩膀,笑道:“行了远哥,别这么苦大仇深的凝视我,我有分寸,不给你找麻烦,而且……” 张远:“而且什么?” 方驰顿了顿,没答,笑着出了休息室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驰哥:电话直播,带小林师傅听现场。 小林师傅:感动ing!等你回来咱们按摩! 明天国庆假期啦,提前祝大家假期愉快,看文开心,百吃不胖!mua! 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感谢在2020-09-27 20:27:53~2020-09-30 15:2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低调做人 28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雁雁 2个;是非曲直、蔚欣、昵称已修改、游纸、秘密姑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秘密姑娘 80瓶;安若 50瓶;江停的山牙子 18瓶;苏 16瓶;椰子蓉、跃跃、伍六七、蔚欣、本源、mystery洛洛、清夜无尘 10瓶;30003696 6瓶;木桥竹屋、健健不是小师弟、山色空蒙 5瓶;少年举觞 4瓶;夏习清在我身下喘 2瓶;今天的大大们开文了吗、山水、linu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到了临时采访间,严阵以待的记者们果然火力全开,不管提问对象是谁,所有的问题几乎都和“神迹”的临时歌友会有关,不过可能是对方驰早年间游刃有余笑怼媒体的形象心有余悸,所以关于演唱会途中的那个意外电话,倒是真的没人敢在最开始就探雷。 有记者问钱松:“请问一下,感觉这次宁海站的演唱会你的舞台风格更稳健了,甚至比上一场发挥得还要好,是因为有临时外压的关系,所以超常表现吗?” 外压你大爷!钱松内心脏话,脸上微笑:“当然不是,作为乐队主唱,歌迷们永远是我的监考官,而如何唱好每一首歌是我不能结业的必修课,所以如果有进步的话,只能说明我努力补课初见成效,交给大家一份超过上次成绩的考卷,而且希望下一次,能比这次得分还要高。” 记者问:“众所周知‘神迹’的当红的唱跳组合,而听说这次的歌友会上,有一个精心安排的环节,是八名队员坐在海边高台,每人怀抱一把吉他,进行了一次无插电弹唱,问下安达,同为吉他手,你对于对方的技艺作何评价?” 同行是冤家,这问题就有些尖锐了,安达想了一下,实话实说道:“非常遗憾我没有听过他们的现场,所以没办法评价,我能做的只是弹准我吉他上的每一个音符,不给支持我们的歌迷和粉丝们丢脸。” “这次‘神迹’是临时空降宁海市,但是歌友会到场粉丝却不少,晚上说现场人数达到了一千多人,虽然和你们一万五千人的演唱会规模有一定差距,但也算是效果满满,请问你们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这个问题直戳红心,现场有片刻的安静,就在众人屏息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方驰的位置上传来,镜头和收音器瞬时转移方位。 “看法……”方驰略微思索后,淡笑一声:“别说,一千多人在歌友会结束后集体脱鞋倒沙子的场面……我还挺想看看的。” “噗——” 不知是哪位记者朋友没忍住,爆出了一道非常明显的笑声。 几个队员互视一眼,脸上忍笑的表情岌岌可危。 就在几个人极力维持偶像风格,拼命表情管理的时候,又有一位记者提问,说来也巧,这位记者隶属的公司几乎是“神迹”娱乐公司的友军,每次对方搞一些捧高踩低骚操作的关键时刻,总是摇旗呐喊,助力满分。 “请问一下,这次CALM宁海站演唱会大获成功,除了歌迷和粉丝,还有没有最想感谢的人?” 演唱会成功,除了歌迷和粉丝以外,还能感谢谁? 自家公司?承办方?还是那个所谓一直坚持音乐梦想的自己? 很显然,对方想要的答案是最后一个。 而如果真的按对方的思路回答了,那么明天类似于“CALM最感谢自己”、“粉丝和歌迷不是最强动力”之类的言论必然会喧嚣尘上,而媒体素来标题党作风,绝对不会好心的将“除了粉丝和歌迷”这个前提条件打在公屏上。 不用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效果。 气氛一时陷入微妙的尴尬之中,张远对于这个记者玩的文字游戏心知肚明,两道浓眉几乎拧在了一起,刚要从侧台上前阻拦,就听方驰再次懒声开了口。 记者采访环节生生演出了谍战片的效果,方驰看着那个存心挑起话题的记者,宛如一个打入我方内部的间谍,但脸上依旧挂着悠然散漫的笑意,和他确认了一遍—— “是除了粉丝和歌迷吗?” 记者坚定点头:“对!” “别说,还真有。”得到肯定回答,方驰笑得愈发从容。 记者兴奋道:“详细说说?” 方驰谦虚道:“同行衬托。” 采访间安静一秒,而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众人:熟悉的语调熟悉的配方——不愧是你! 既然你要舆论话题,方驰就给足你爆点,不过能不能写,要怎么写,就看对方敢不敢了。 站在采访台旁边的张远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笑得顿时心旷神怡——不得不说,这种当面打脸的感觉,真的是爽! 而这时,不知道角落里哪家媒体突然插话问道:“请问方队长,刚在在演唱会上的那通电话,你是打给谁的?” 该来的躲不了,方驰撩起眼皮,视线散漫地一扫而过,微笑道:“私人电话,无可奉告。所以别问,问就是关你屁事。” 他藏得严丝合缝,捂得严严实实的小林师傅,哪这么容易就让别人窥见真颜? 而且……有些话,又哪能和不相干的外人说? 至于别的,方队长倒是随意的很,媒体记者爱怎么写就怎么写,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不挂心,更懒得理会。 然而,被方驰这样反将一军后,关于那个演唱会上的神秘电话,现场竟然真的无人敢再提及。 记者们:技能一开,谁知道方队长还会说出什么惊世绝句,前车之鉴在此,得多傻的猪还直奔着往树上撞啊! 采访结束后,还有一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紧接着就是承办方安排的庆功宴,这一套流程下来,本就身心俱疲的五个人直接累到人世恍惚,但是不行,只要身边还有镜头,哪怕只剩一束仍在闪烁的镁光灯,他们就还得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不能有丝毫的松弛和差错,即便已经累到站着就能睡着,也得举着红酒杯,先摆一个优雅造型再闭眼。 终于,凌晨两点半,庆功宴结束,CALM宁海站演唱会所有环节彻底尘埃落定。 团队工作人员已经提前打道回府了,CALM成员和经纪人走出庆功宴酒会的大门,直接上了预留的商务车,往驻扎的酒店驶去。 连续多日的疲倦终于在这一刻翻涌而上,再加上庆功宴上众人都多喝了几杯,车子开动不久,车厢里,包括张远在内的几个人直接靠着座椅睡了过去。 方驰头抵着车窗,全身的力气几乎在一瞬间消失殆尽,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清浅,他拿出手机,强撑着睡意和倦意看了一眼时间,迷迷糊糊地想,这个时候,那个说等自己回来的小林师傅,应该早就撑不住睡了吧。 也好,起码那首歌让他听见了。 酒意蒸腾,疲倦更甚,方驰闭上了眼睛。 到了酒店,司机将后排的几个人陆续叫醒,队员们一个个脚步虚浮,梦游似的下车进门,似醉如梦般地各自回到了房间,又累又困之下,连自家兄弟之间的那句“晚安”都省了。 方驰拖着步子进了门,开了廊灯,疲惫之下扎进浴室,泡澡的环节直接跳过,利用残留的最后一分清醒冲了个热水澡,站在花洒下冲热水的时候差点靠着墙再次睡着。 洗完了澡,手脚更加酸软,他连睡袍都懒得再穿,直接围了一条浴巾走出浴室,一头倒在床上,陷入秒睡。 …… 林晓是在众人上楼的时候瞬间惊醒的。 本来他是想一直等到方驰回来,第一时间跟他说声谢谢,但是一直到后半夜的时候,团队的工作人员提前回到酒店,但是CALM几个人却不见身影,问过别人后才知道,原来演唱会结束后他们还有一系列的后续工作,归时不定。 他靠在床头,中间为了提神又摸索着去冲了个澡,但是等到凌晨一点多的时候,还是没能坚持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记挂着方驰的肩颈,又有早先的那通现场电话作祟,精神一直亢奋着,所以睡得本来就不沉,当走廊里终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几乎立刻清醒过来。 而后他急忙忙地翻身下床,情急之下连鞋都没顾上穿,磕磕绊绊地走到门边,将房间门拉开一道缝隙,仔细听着对面房间的动静。 他听见方驰开门进屋,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始终没能听到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了清晰的水声从对面传来。 在洗澡?林晓扒着门缝思忖,所以,方驰这是一直记着自己说过等演唱会结束后给他调理肩颈,特意给自己留的门? 如此一来,自己果然没有白等。 林晓不知道一场演唱会下来方驰的肩周和手腕到了哪种恶劣的程度,但想来也不会有多理想,本来想今晚给他再做一次艾灸,又考虑到对方实在不喜欢那股气味,最终也只能作罢。 林晓折回房间,摸到墙角,从小冰箱里找到一瓶已经稀释过后的中药精油,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确定没拿错种类后,慢慢回到床边,穿好了拖鞋回到门口,一直等到对面的水声消失,又缓了缓,才握着那个深棕色的小瓶子出了门,往对面走过去。 林晓站在方驰房间门口,伸手试探性地推了推,果然只摸到了面前的空气,门没关。 他放轻了脚步进屋,而后非常贴心地帮方驰关上了房门。 因为看不见,所以黑夜白天对他而言本就没有区别,因而此时,他自然也不会知道,方驰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暖色的廊灯,而他恰好就站在那束光源之中,暖融融的光影像是一面巨大温馨的油画背景布,他就是那唯一的画中人。 关门声“嘀嗒”一下,方驰在浅眠中悠悠转醒,他睁开惺忪睡眼,模糊的目光之中,看见了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温暖光晕的人。 方驰困顿不堪,朦胧之中的声色格外喑哑:“小林师傅?” “哎。”林晓应了一声,扶着墙壁向前床边走过去,方驰的房间他来过几次,但是由于担心地上可能散落着没收拾的物品,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慎重缓慢。 “我来给你按按肩膀和手腕。” 方驰头晕脑胀,仰面躺在床上没动,侧着头,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然后半阖着眼睫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 凌晨三点多,一个清醒的男人只身来到另一个酒醉的男人房间,却说,我只是来给你做按摩。 单纯如小林师傅,这个时机,挑的可真对啊。 林晓步子很慢,等快接近床边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驰哥,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方驰觉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暗夜之中生出这种明目张胆欺负人的心思,听他这么问,依旧躺着没动,只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林晓点了下头,下一秒,拖鞋踢到床边,知道自己走到了。 方驰抬了下眼皮,视线从林晓那张白净的脸上落到他手里,问:“你拿的什么?” “中药精油。”林晓说:“祛湿消肿活血化瘀的,辅助力推的手法,效果特别好。” 方驰嘴边的弧度扩大,却依旧没出声。 林晓将小玻璃瓶放在床头柜上,说:“你趴好了,我先给你按两下试试。” 廊灯的光源投射不到床边,卧室里一片漆黑,方驰醉眼朦胧,但眼前的人在黑暗之中的身影轮廓却始终那么清晰。 方驰将头转了一个方向,“嗯”了一声之后,又转了过来,黑暗中,一双注视着林晓的眼睛肿,盛满了有温度的笑意。 林晓伸手,慢慢地向床边俯身。 看他靠近,方驰有片刻的恍惚。 蓦然间,微凉的指尖直接落在了方驰的心口处,手掌之下倏然传来心脏跳动的那一瞬间,林晓没忍住惊呼出声。 “哎——” 而抽身已晚,下一刻,手腕被人一带,他直接跌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之中。 紧接着,方驰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那音色沉缓似蛊,夹杂着滚烫的温度,灼烧了怀中人的耳朵。 “小林师傅,手往哪摸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守株待兔,羊入虎口。 小林师傅:一种植物,我压到了什么?! 第二十五章 林晓双手抵在方驰胸口, 整个人趴在他怀里,全身上下烧着了一般“滋滋”往外冒着热气,手腕还被人握着,稍一动作, 就能直接感受到身底下的肌肤传来的温度。 一时间, 林晓进退维谷, 只要咬着牙嗔怒:“不是说让你趴好吗!” 方驰轻笑一声, 胸腔处传来短促的震荡感对于感官触觉格外敏锐的小林师傅而言,此时更无异于火上浇油。 深夜总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方驰偏头,在耳边轻声调笑道:“趴好?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姿势。” 方驰的吐息尽数落在他的耳廓上,又痒又烫,林晓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方队长喜欢什么姿势, 林晓现在没有那个精力去分神深究,眼下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们此时的状态上面,这样的相拥,似乎过于亲密了。 不,并不是似乎,他确定是亲密超标了。 对于外人外事, 林晓有属于自己与生俱来的安全范围, 但是方驰却是出现在他古井无波的生活中最大的意外。 并且, 方驰在迈进他这个小小的四方天地的最开始,就没控住步伐和距离, 也根本不遵守所谓循序渐进的规律,直接一个跨越,从“陌生人”变成了“身边人”。 然而, 就算对方在无声无息之间突击重拳,直接打破了自己与人相处相交的规则框架,但是让林晓自己都暗自诧异的是,他并不排斥抵触方驰这样看似霸道,实则柔缓地靠近。 还是那句话,方驰对他很好,很好很好,他都清楚。 而且,同这个人在一起时,他心底悄然滋生的安全感和踏实感,真切做不得假。 但是—— 就算是再朝夕相对的挚友,现在这样的接触,还是过于亲昵了吧? 况且,说到底,他们也只是合同上的雇佣关系。 再者,据他多日来体会感受,就算是和方驰的关系比他还要亲近的其余乐队成员,似乎也没人能和他达到这样亲密无间的程度。 于是,在这样一个暧昧混乱的深夜里,林晓突然顿悟了一件事—— 方驰这个人,平日里慵懒散漫,总是一副万事不挂心的调调,但实际上,他心中竖起的那道与外人之间的安全壁垒,似乎比自己的还要高还要厚。 如此一来,这样的亲密相拥,是不是说明,对于方驰而言,自己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怎么不说话?”方驰感知着怀里的人一时没有了动静,不仅如此,连最开始隐约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抵御防备的力道都消失了。 林晓回神,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烫得快要和方驰的胸口一个温度了,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你先放开我,我还得给你按摩呢。” 方驰不仅没放开,环在林晓腰间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了一些,低声问他:“一直等着我回来呢?” “嗯。”林晓整张脸埋在方驰肩膀上,吐字间的气息,更像是附在他耳边说悄悄话:“说好了等你的。” 和你说定的事,肯定要做到。 每次都是这样。 方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心中霎时一片静谧的柔软宁静。 演唱会的喧嚣至极,记者会的明刀暗箭,还有庆功宴上的逢场作戏,所有疲惫的、束缚的、嘈杂的外衣都在这一瞬间被尽数撕裂、抛开,小林师傅留给他的等待,永远是安静的、柔软的,无声无息却如甘甜氧气一般的存在。 怀里抱着林晓,就像拥有一整片属于他自己的私人氧吧,幽然恬静,恰如其分地为游走乱世失魂荡魄的方队长,续上一口保命气。 “太晚了,今天不做了。”半晌,方驰抱着身上的人翻了个身,“明天睡醒再说。” 林晓被他这样翻身一抱,整个人都陷入柔软的床垫之中,他知道方驰是累极了,倒也不勉强,只是说:“那……你先睡,明天等你醒了我再来。” 说完就要从方驰怀里中挪出去。 方驰闭着眼睛,臂弯一捞,重新把人卷回怀里:“哪儿去?” “我……我回我房间。” “这么晚别折腾了。”方驰声音中染着微哑的笑意,“在我这凑合凑合得了。” 林晓:“……” 听不见对方回答,方驰轻笑一声,单手拉过薄被盖在两个人身上,“也不是没这么睡过,小林师傅不用害羞。” 林晓:“……” 港真,你要不提之前那次,我还能好点。 睡意重新袭来,方驰眼皮沉得睁不开,好半天,才含糊地拍了拍林晓的头:“快睡,闭眼。” 其实林晓也困倦得不行,听见耳边方驰这种似是诱哄的语调,更是眼皮打架,半睡半醒间,几乎用气音问道:“我睡你这儿,会打扰你吗?” 方驰:“不会。” 反而会睡得更加安稳踏心。 既然方驰说不会,林晓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而后往身边的发热源上靠了靠,闭起眼睛踏踏实实地睡了。 这一觉睡得可谓是黑甜无比。 第二天方驰睁开眼睛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 方驰望着对面墙壁上的壁纸暗纹,发了三秒钟的呆,而后一偏头,就看见枕着自己胳膊睡得香甜的人。 昨晚半夜的点滴碎片涌出记忆,方驰无奈揉了揉眉心,心中不免苦笑。 自己这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怎么喝点儿酒就想欺负小林师傅。 方驰一动,身边的本就半睡半醒的林晓似有察觉,长长的睫毛颤了两下后,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而不同于上一次同睡醒来时的茫然无措,林晓在睁开眼睛的同时,就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驰哥?” 方驰:“哎,那个……在呢。” 小林师傅将醒未醒之际的嗓音不同于平日里那么清澈干净,反而带着一丝软绵绵的低哑,方驰愣了一下,皱着眉不动声色地将身体挪开一点距离。 方驰:天地良心,这全是晨起时的正常生理反应,再加上小林师傅音色撩人,我是被动的! 林晓缓了几秒,觉得自己脑子清醒了一些,于是揉了揉脸,刚想撑着床面坐起来,而当手掌碰到了方驰胳膊的时候,整个人都床中凌乱了。 “我、我我我……”林晓慌乱起身,结巴道:“我压着你胳膊睡了一晚上?!你肩膀没事吧!” 说完就不管不顾地往方驰这边一扑,对着他的前肩后臂上下其手。 “没事没事!”方驰难得有这么窘迫的时候,生怕林晓冒冒失失地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毕竟昨晚他从浴室出来,围了条浴巾就倒床上了。 对了,浴巾…… 方驰怔忪一秒,紧接着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 艹,浴巾呢! 方队长拉住林晓上下求索的手,慌乱扫视一周,终于在床边的地毯上,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自动滑落,眼下委委屈屈皱成一团的纯白浴巾。 这么说,昨晚上——艹,这事就不能细想! 方驰狠狠闭了下眼睛,心中暗骂一句。 “你快放手,我摸摸你肩膀!”林晓对于目前方驰单方面对他“坦诚相见”的状态一无所知,双手被方驰攥住又挣脱不得,他越挣,方驰握得越紧,他一时情急,忙中更乱,直接伸腿,一脚蹬在方驰大腿上! 方驰:我躲! 卧槽好险。 而小林师傅神来一脚之后,突然整个人想被施乐定身术一般,怔在了床上,不动了。 好半天,林晓哆嗦着嘴唇,犹豫问道:“驰、驰哥……我刚才……是什么都没踹到吧……” 方驰劫后重生般长舒一口气,郁闷道:“你还想踹着什么啊?” 林晓:“……” 我确实什么都没想踹,但是——就是因为这脚下光滑的皮肤,才让我沉默。 林晓低着头不说话,但是两个耳垂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方驰见状,几乎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咳,那个……我昨晚围了条那个浴巾……然后可能是,咳……就不知道怎么就解开了……” 百毒不侵方队长,肆意浪荡人生二十三载,难得有像现在这样尴尬到脸色微红的时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似乎不说点什么,更不合适,于是又重重咳了一声,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总结道:“不过你放心啊,那什么……你身上的睡衣穿得好好的,咱们……咱们这一晚睡的,还不算特别坦蛋……” 这话说完,林晓整个耳朵都烧红了。 “哎不至于啊……”方驰放开他的手腕,失笑道:“怎么像个大姑娘似的,半点荤话听不得啊?而且,我这也没说什么过火的吧……” 林晓垂着眼帘深呼吸,明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就是不敢抬头,好半天,才嗫嚅道:“我睡觉……可能有点不老实,昨天晚上…… 没碰着挤着你什么的吧……” 方驰弯腰拾起浴巾旁边的睡袍,随口道:“怎么着,碰了挤了的,你还给揉揉啊……” 林晓:“……” 方驰穿好睡袍下了床,林晓依旧坐在床上,微垂着头,看不清此时的神情,方驰走到饮水机边上,接了杯温水回到床边,而后将杯子放到林晓手中,笑道:“行了,这事让别人知道了,咱俩谁吃亏还不一定呢,别琢磨了,喝杯水,我带你去洗漱。” 林晓乖乖喝了口温水,想到昨晚没来得及做的肩颈按摩,立刻问道:“你肩膀怎么样?要不现在按按吧!” “肩膀还行,就是胳膊和手腕好像比昨天疼得厉害了一点。”方驰不甚在意,顺手揉了一把小林师傅睡的飞起的头发,“下午再说吧,先起床去吃点东西。” 林晓本想再坚持一下,他觉得方驰的胳膊和手腕疼痛加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昨晚自己压的,但是方队长说完就离开床边,紧接着浴室传出了水声,林晓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咕咚咚喝完半杯温水,林晓挪下了床,想回自己房间去洗漱,刚走到门口,正巧方驰从浴室出来,擦着头发问他:“干嘛去?” “洗漱。”林晓说,“顺便换衣服。” “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一起。” 方驰甩了手上的毛巾,从行李箱里翻出一身常服穿上,黑色牛仔裤,纯版白T恤,简单至极,这样松弛洒脱的气质,不像是舞台上那个万众瞩目的当红偶像,更像是个悠闲享受假期的大学生。 换好了衣服,方驰带林晓回自己的房间,等林晓从浴室出来,换下睡衣,两个人出门觅食。 三楼走廊安安静静,演唱会结束后难得有这样几天的空闲时间,对于平时睡眠严重不足的“修仙明星党”来说,补觉就成了首选。 于是两个人准备单独行动,方驰本意是去酒店外面,找个当地不起眼的特色餐厅,带林晓品尝一下正宗的当地活鲜,毕竟为了保证演唱会筹备阶段队员们身体不出现任何意外,这段时间他们在餐食上格外讲究,稍有不慎就会引起肠胃问题的海鲜类,理所当然地被张远划为了餐桌禁品,而林晓素来与方驰同桌同食,所以也一直没有大饱口福的机会。 他们穿过走廊,路过张远房间的时候,房门恰巧开了,张远手上转着车钥匙出门,抬头看见他俩,一愣,笑道:“哟呵,这是去哪啊?” 方驰见他笑得不怀好意,拉着人不欲多留:“出门吃饭。” 张远往两人身前一挡,摸着下巴高深道:“出门吃饭?不带助理,不和经纪人打招呼,就你俩?” 方驰听出他弦外之音,淡笑道:“远哥,我带自己的按摩师出去吃个饭,完全是私人行为,不算队内活动,还需要向谁报备吗?” “报备倒是不用。”张远话中有话,“不过方队长,你最近这私人活动的频次曝光率可有点高啊,昨天演唱会刚结束,守在宁海市的娱记们可都还没撤呢,这时候要是再被人拍下来,往网上一放,好嘛,咱们CALM的话题热度又能霸占一个星期的头条版面了。” 方驰静了片刻,偏头扫了一眼身边毫不知情,此时完全状况外的林晓,皱眉道:“网上说什么了?” 张远长叹一声,掏出手机,手上随意划了两下,将屏幕转到方驰眼前:“来来来,您还是自己过目吧,这像素这角度,都糊成这样了,依旧掩盖不住方队长的浪荡气质,啧,完美!” “现在经纪人都这么为老不尊了?”方驰随口打趣,垂眼一扫,几秒之后又嗤笑道:“真敢写啊他们。” 手机屏幕上,应该是几天前在机场被人拍到的照片,一共三张。 第一张就是方驰弯腰撑在林晓的座位扶手上,双臂以一个半包围的保护姿态,将座位上表情茫然失措的林晓护在身前,微垂着头,正和眼前的人说着什么。 如果不是被拍下来了,可能方驰自己都不会知道,原来彼时自己看向林晓地眼神,竟然意外地柔中带宠。 就,还挺浓情蜜意的? 第二张照片,就是方驰牵着林晓的手腕,将人从座椅上拉起来,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向对面走去。 第三张则只拍到了两个人的背影,而恰好,就是方驰带着林晓走进机场VIP候机室,推门而入的那一刻。 方驰沉思片刻,屈指弹了一下手机屏幕,嘲讽道:“现在的狗仔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无孔不入啊。” 这样的三张照片,角度位置、想要传递的信息都拿捏地如此精准到位,而且明明是好几天前拍下来的,早不发晚不发,偏要等CALM宁海站演唱会结束之后再见网,说是路人无心为之——不好意思,这个锅,广大路人表示不背。 还有那这条引人遐想的标题——“CALM队长方驰与陌生男子机场亲密互动,尺度不大内涵不少!” 带有这么明显地指向性,熟悉的风格熟悉的套路,说不是狗仔的手笔,狗仔自己都不能信。 “所以说啊,这两天你自己注意点,暗地里没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张远收了手机,劝道,“现在还有心情出门吃个饭吗,方队长?” 谁料,方驰散漫笑道:“有啊,怎么没有了,照片我就当饭前开胃菜了。”说完拉着林晓就要下楼。 “你给我站住!”张远最头疼的就是方驰这股子什么都无所谓,爱谁谁的劲头,气急败坏地追上两步,情急之下一时有些口不择言,“是!你方驰天不怕地不怵的,随心所欲想怎么来就怎么来,那你也不想想林晓?!他——” “远哥。”方驰眼中的神情霎时冷了下来,寒声打断他:“说什么呢。” 张远一顿,后半截话生生卡在嗓子里,当场憋了个红脸。 绕是林晓再不明白此时的境况,但通过两人之间陡然冷却的气场,也能洞察一二了,尤其是刚才还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网上,狗仔。 这是——自己给方驰惹麻烦了吧。 林晓对于娱乐圈的波云诡谲宛然不知,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方驰是个明星,自己是个素人,而且这些日子两人几乎形影相随,方驰出门,不管是不是和乐队成员一起,只要不是去场地排练,就一定会带上自己,从不让他落单。 这样想着时刻将自己带在身边,林晓是自然是欢喜的,但如果因为这样的原因,给方驰平添了不必要的麻烦,落人口舌,他却是一万个不愿意,好歹他也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于一个明星而言,越是一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越能掀起滔天风暴。 就在两人无声对峙之际,林晓深深吁了口气,而后换上轻快语气,拉拉方驰的衣角,笑道:“驰哥……咱们不出去了吧,我刚想起来,小游哥前几天帮着场务人员搬你的鼓的时候,腰扭了一下,贴了好几天扭伤贴了,早就说有空让我帮忙给他按按,结果这些天他跟着你跑前跑后一直没空,也就耽误了,趁着现在没事,我去——” 方驰偏过头,盯着林晓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林师傅,你知道私人按摩师这个“私人”的特定属性吗?” 林晓一愣。 私人——就是独一无二的,排他的,只属于一个人的。 而现在,林晓却说,他要去帮别人按扭伤的腰? 方驰顿生一种自己握在手里的宝贝被他人觊觎的危机感,偏偏眼下时机不对,他无法立刻去探寻这种怪异感知的来源,只是一时之间心中烦闷,口气便不自觉地重了一些:“小林师傅还做兼职呢?” 林晓心中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钢针微微一刺,明明力道不重,却莫名让他心口发疼,许是尴尬,抑或是无措,半晌,林晓垂下眼帘,轻声说了一句:“我以为……游哥是你的助理,所以也算半个自己人,就……” 林晓不擅长掩饰,此时他小心翼翼的神情过于明显,方驰几乎在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干什么? 这股无名火来得蹊跷,更甚于看见机场偷拍的几张照片那一刻的心理波动,方驰自知失言,但碍于张远还挡在眼前,桀骜不驯如方队长,道歉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拉过林晓的手腕,转身直接大步折回房间,徒留张远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人的背影,直到林晓房间门被大力甩上,才悠悠笑道—— “有些人啊,游戏人间惯了,真真假假的,居然连自己也看不透了……” 房门被方驰单手关上,大力之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林晓站在门前,被突如其来震荡感吓了一跳,而这一声之后,方驰心里那点未消的余怒也彻底随之消弭不见了。 他一手还紧紧握着林晓的手腕,刚才没觉得自己用力过猛,现在垂眼一看,才发现林晓白皙消瘦的腕间已经被勒出了几道指痕,红白交错,尤为刺眼。 方驰眉心一跳,放开了他。 紧接着,他叹了口气,手指覆上那几道痕迹上,轻轻揉按着问:“疼不疼?” 其实是不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林晓觉得自己现在鼻子居然有点发酸,这是——想要哭了? 太诡异了。 面对方驰突如其来地暗讽,他没觉得委屈,方驰发火摔门,他没觉得憋屈,但方驰突然这样放软了语调哄他,反而让他眼眶发胀。 林晓刚才还在纠结方驰的情绪变化,现在却在诧异心惊于自己的心绪转变,于是懵然无知之际,顺着方驰的话,低声“嗯”了一下。 方驰温热的指腹揉在林晓凸出的腕骨上,许久,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晓咬着下唇,用力摇了下头。 不行,眼泪有点要失控的迹象! 方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一抬眼,就看见林晓微红的眼眶,还有噙在眼底越积越多,马上就要溢出眼角的水汽。 方驰心中猛地打了个寒颤,片刻前的无名火起在顷刻间就被他眼底的水雾浇熄,林晓似乎感知到对方凝视的目光,在方驰凑近的前一秒,快速将头偏到一边。 不给看,也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方驰一顿,顺着他转移视线,刚一动作,林晓居然福至心灵快速反应,立刻又偏向另一侧! 方驰:“……” 原来小林师傅使小性子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 就,非常奇奇怪怪的可可爱爱。 方驰一乐,故意再偏头,而就在林晓要再次调转方向的时候,忽然一根手指抵在了自己的侧脸上。 紧接着,就听方驰轻笑道:“别躲了,小林师傅看我一眼呗?” 林晓咬牙,赌气忿恨道:“看不见!” “哦……”方驰指尖微微用力,戳着他的脸蛋将人面向自己,语气之中笑意更深,“好说,那赏个脸,让我看看你?” 方驰的指尖还顶在林晓脸颊上,他指腹有一层很薄的细茧,按理说手握鼓槌用不到指腹的位置,所以林晓不能确定这细茧形成的原因,但那触感太过于明显了,林晓觉得,自己脸上被按在方驰指尖之下的那一小块皮肤都在隐隐发烫,像是不起眼的一簇小火星,但马上就有燎原的趋势。 他慌忙退后两步,方驰指尖一空,神色如常地收回了手。 两人无声对立,好半晌,方驰眼中的笑意渐消,缓缓开口,说了声:“抱歉,我刚才情绪不对。” 林晓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立刻摇头。 方驰走近一步,垂头看向林晓依旧微红的眼眶,无奈道:“不用这么快原谅我,好像显得咱俩都没什么诚意似的。” 林晓闻言愣了愣,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看见小林师傅终于肯赏个笑脸了,方驰悬着的心落下来大半,暗中松了一口气,扶着他的胳膊将人带到阳台上,安顿在躺椅上。紧接着从浴室拿了一条毛巾,用温水洇湿,折回到他身边,放在他手里:“捂捂眼睛?” 林晓攥着温热的毛巾,象征性地在眼皮上按了一下,低声说:“我没事。” “是,你没事,是我的问题。” 方驰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难得正色认真地自我刨析:“是我没控制好情绪,但是真的不是故意对你发火。” “我知道……”林晓试探着问道:“我知道你不是冲我,但是……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能和我说说吗?” 方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笑道:“怎么,小林师傅这是要转行做知心小哥哥了,业务范围挺全面,还懂‘话疗’呢?” 林晓依旧端坐着,轻轻摇了摇头,说:“我这方面技能太差,不敢跟别人轻易尝试,不过……要是你的话,我、我愿意试试,就算没什么效果,你说出来,心里是不是能痛快点?” 这就是小林师傅浑然天成的魔力所在——能在三言两语间,让放队长的心情由阴转晴。 方驰挑眉道:“所以,之于你而言,我算是个特殊的病号?” 林晓这次没犹豫,重重点了下头,神色无比诚恳:“是。”停两秒,又像是喃喃自语,“对于你,我不也是一样的吗……” 极目远眺出,海天一线,海浪翻涌而至,咸湿的海风吹动着浪花追赶堆叠,方驰的心忽然漏了一拍。 对方不置可否,林晓没得到回应,此时更像是一个极力自证的,想要得到家长肯定答复的小孩子,他将手中的毛巾搭在躺椅扶手上,略带急切地伸出手指,开始逐条列举,条理清晰地向方驰举例:“我听小游哥说过,之前远哥给你安排随队的按摩师,都被你拒绝了,而你却主动找上了我,还有啊,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听会想,你对团队里别的工作人员,不、不是像我这样的……没有像对我这么好……” 方驰将视线从远处的波涛起伏的海面上收回,落到了阳台护栏下的那些盆栽绿植上,但出于某种不可名状的心理,就是强忍着没去看林晓此时的表情,他盯着眼前那盆重瓣棣棠的一片花瓣,过了好一会儿,轻声开口问道:“我对你好?有多好,或者说……有多不一样?” “你……”林晓微窒,随后坦然而诚恳地说:“非常好,从小到大,除了师父师娘,没人像你对我这样好过,虽然你说我是你的私人按摩师,但是我能感觉出来,你对我和别人不一样,不像是我老板,更像是……” 方驰转头看他,饶有兴致:“像是什么?” 林晓深呼吸:“像我哥,就……亲哥。” 方驰:“……” 人生充满意外,惊喜无处不在。 方驰的心思,有些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以为小林师傅心思细腻察觉到了他偶尔的“别有用心”,眼下要一语道破玄机,没想到,居然在最终落了个实在亲戚的名号。 行吧,好歹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方驰失笑,无奈摇头道:“你呀……” “所以,刚才你为什么突然不高兴了,能和我说说吗?” 方驰掏出电话,给小游发了条微信,随手将手机放在手边的小茶几上,将话题不动声色地岔开:“没什么,不用放在心上,一会儿一起吃午饭。” 林晓清隽的眉峰一点一点地蹙了起来。 实际上,不是方驰故意有所保留,实在是……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 先说照片。 私下场合被拍到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狗仔、路人、粉丝,方驰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他们的镜头之中,而且他向来不太在意这些小事,一来是行得端做得正,并没有什么不可为外人说的事情,就算是身处娱乐圈不方便宣之于口的性取向,也从未成为过他的软肋,毕竟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单身一人。 再说小游。 从出道开始,小游就是自己的助理,论起两人的实际年龄,小游其实比他还要大两岁,但是这么多年,一直跟着大家喊他“驰哥”,相比于经纪人张远来说,在某种程度上,小游和他的关系反而更为密切一些,毕竟作为助理来说,艺人的吃穿住行都要上心,而小游无疑称得上是个金牌助理,除了称职,还非常可靠。 小游腰扭伤了,他也不是不挂心。 那么,方队长向自己发出了灵魂拷问——既然问题没有出在照片上面和助理身上,他烦闷失态的原因根结又在哪里? 那就只有一个了,是林晓。 被拍到无所谓,但是林晓和他同框被曝光在大众视野之中,他觉得郁闷。 小游腰上一定要治疗,但若是林晓亲自上手按摩,哪怕是举手之劳,也让他他觉得抑塞。 甚至是被冒犯。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想无时无刻把这个人带在身边? 为什么真的想给他打上一个“专属”的标签,任谁也无法窥探? 为什么每次酒醉之后看到他,都会有别样的念头作祟? 方驰烦躁的闭了下眼睛。 或许他知道答案。 只不过过于模糊。 不明朗,不清晰。 两个人坐在阳台吹海风,各怀心思,各自揣测。正当时,房间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小游拎着打包好的食盒走进房间。 “驰哥!”小游乐呵呵地抬了下手里拎着的打包袋,“我出去转了一圈,你点名要的的那几个菜都是本地的特色,刚买回来,在哪吃?” 方驰指了指阳台上的小茶几:“就这吧。” “得嘞!” 小游动作麻利地将几个餐盒拿出来,一一摆好,弯腰的时候,方驰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腰伤怎么样了?” “啊?”小游一愣,立刻笑着打哈哈:“没事没事,就是抻了一下,前几天还说麻烦小林师傅有时间帮我按两下,结果一直没得空嘛。” 方驰:“他——” “就现在吧。”林晓突然出声,声调不高,但语气微凉。 方驰霎时语塞,本想给林晓递筷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现、现在?”小游多精明的一瓶万金油啊,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立刻察觉到空气中蛰伏的非同寻常的暗涌,再瞥见方驰越来越沉的脸色,小游怂道:“不、不用了吧……那个,你们先吃饭吧,我……” 而林晓却自顾从躺椅上站起身来,扶着阳台的玻璃门,轻声问小游:“哥你吃了吗?” “没呢啊。”小游顺口答道。 说完才意识到不对—— 卧槽!刚才小林师傅喊他什么 ——哥?! 方驰坐在藤制躺椅上,握着筷子的那只手骨节泛白。 林晓神色自如道:“那正好,我给你回房间按按腰,完事咱俩一起吃。” “咱俩……” “去吧。” 陷入诡异沉默之中许久的方驰突然开口,语调平静地让人心上无端发寒。 林晓冻没冻着小游不知道,反正他是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颤。 而方驰下了队长通牒后,便不再理会旁边的两个人,拆了那双本来想给林晓的餐筷,径自吃起了午饭。 “走吧。”林晓语调轻快,“就当我给你兼职的报酬了,按完腰请我吃个午饭?” “啊……行啊,这没问题。”小游犹豫了一下,最后试探问道:“那驰哥,我们……” 方驰侧着身子,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方队长态度暧昧不明,但是表面上看去确实还算风平浪静,小游挠挠头,最终还是忐忑地带着林晓走出了阳台。 方驰还留在林晓房间的阳台上吃午饭,丝毫没有移驾的意思,小游走到屋中,路过床边时,只好轻声询问:“那去我房间?” “行。”林晓笑道,“不过你屋我没去过两次,不熟,你拉着我点。” “行啊!” 坐在阳台的方驰眼皮一跳,却依旧没有出声。 小游领着林晓走出房间,把门带上的前一秒,不经意间向阳台望了一眼。 午间的海边阳光灿烂明媚,而方驰坐在那金灿灿的暖阳之中,背影却沉默孤寒的宛若一座人形冰雕。 第二十六章 林晓随着小游一路走到酒店二楼。 演唱会结束了, 除了CALM队员和各自的助理外,其余工作团队人员今天下午就要回程,因此在走廊上遇到了不少此时要去餐厅吃饭工作人员。 对于林晓这个几乎很少离开三楼,只要出现也一定是在方驰身边的“神秘人士”突然造访, 二楼众人纷纷表示讶然。 小游一道打着哈哈, 将人带回自己的房里。 门一关, 小游建议道:“小林师傅, 要不咱们先吃午饭?” 林晓恍惚了一路,此刻将将回神,闻言笑道:“不用,先按腰。” “那行吧。”小游也不扭捏,心中已经盘算好了,一会儿按摩结束了,必须得带林晓出门吃顿好的, 毕竟人家为了自己这点小事,婉拒了驰哥一顿精心安排的丰盛佳肴呢! “那我是怎么着?躺着站着还是趴着?” 林晓无声叹息:“趴床上吧,上衣撩上去一点,把腰露出来。” “好嘞!”小游依他所说往床上一趴,将上衣翻上去一截,露出之前扭到的地方, “有劳小林师傅了!” “别客气。”林晓站在床边, 试着在小游腰肌位置上按了几下, 找到疼痛点后,又凭借手感判断了一下此时的淤肿程度, 说:“没什么大事,急性腰扭伤,也不算很严重。” 小游偏头问他:“那怎么着, 是按摩吗?” 林晓摇了下头,平静道:“按摩效果不好,而且你现在腰侧的肌肉比较紧张,有略微的肿胀,还是艾灸合适。” “哦……”小游对于这方面的理疗完全是个门外汉,听林晓这么说,便笑道:“小林师傅还真是专业啊!那咱们就艾灸,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对了,艾条……” 林晓一怔,语气莫名颓了下来:“在我房间呢,那个……要不麻烦你再上楼一趟吧,我走得慢上下楼也不方便,就在这等你行吗?” “当然行啊!”小游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就出了门,“等我半分钟!” 小游一阵风似的从身边刮走了,门声过后,林晓摸索着坐在床边,糟心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小林师傅刚才硬气只在一瞬间,一鼓作气甩头走人之后,现在要他再回去面对方驰,确实就莫名没了底气。 不过转念一想,他是无缘无故耍脾气的吗?当然不是,他掏心掏肺地把话说到那个地步,连“你像我亲哥”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只不过是将心比心,想让方驰说说为什么突然不高兴的原因,就算娱乐圈的事他一个外行人看不懂参不透,也没什么解决的好办法,但是开解宽慰一下方队长还是可以的,就如方驰所言,临时充当一下“知心小哥哥”也不是不行,结果呢? 人家方队长直接把话题生硬地转移到了“吃午饭”上面,表明了什么都不想谈——不想和他谈! 还以为自己移花接木地毫无痕迹! 所以这事,能怨他耍脾气吗? 当然不能! 林晓神游天外之际,小游去而复返。 病号回来了,小林师傅收拾好杂乱的思维,开始认真营业。 急性腰扭伤对艾灸的时长要求比较高,虽然伤在了腰上,但是除了疼痛点外,其余的几个关键学位都集中在腹部,还有一个昆仑穴在脚部外踝后方,一场循环施艾进行了将近三个小时,最后结束的时候,林晓已经是满身薄汗。 熄灭了艾条,林晓又交待小游一些注意事项,小游千恩万谢的同时也不免讶异,这几个小时未免过得太清净了一些,他和小林师傅在房间里治腰,手机安安静静宛如自动进入欠费模式——他家艺人这多半天在干嘛呢?就没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还是说,故意将时间留给他们,让他安安心心地熏艾条? 毕竟之前小游二次上楼的时候,方驰还在林晓房间的阳台的躺椅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后才猛地起身回头,而得知他只是上楼拿艾条的时候,又寓意不详的“嗯”了一声,重新躺好修禅去了。 思及此,小游内心感动的泪水流淌出了一条璀璨的天外银河——这么贴心地老板,如此暖心的艺人,怎么就让他遇见了呢! 林晓窝在小游房间一整个下午,熏艾的时候没感觉,直到现在才顿觉饥肠辘辘,小游为表感谢之情,非要带他出门吃饭,虽然这个时间不上不下的,也不知道究竟吃的该是午饭还是晚饭,但是林晓还是笑着拒绝了。 他不太想出酒店。 尤其是……身边的人不是方驰,始终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而且—— 之前方驰是不是说,落潮了要带他去赶海来着? 林晓暗自腹诽,也不知道方队长还记不记得。 更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闹了一通脾气之后,这个承诺,还作不作数了? 性情向来温和的小林师傅:冲动是魔鬼,很愁很忐忑。 小游软磨硬泡,最后林晓实在挨不住他这么磨,只好说:“真的不出去了,要不,咱们去餐厅随便吃点什么?我、我一会儿还有事……” 有事是真的,能不能实现就不敢保证了。 听他这么说,小游终于不再坚持,却也不能让辛苦半天的小林师傅再亲自跑餐厅,于是给林晓倒了杯水,豪气万分地摆摆手说:“那行,这顿饭我先欠着,你坐着休息一下,我去餐厅打包,爱吃什么?” 林晓饿得有些气短,索性也没和他假客气,想了想,说了几个菜的名字。 就是之前方驰告诉过他的,当地最好吃的那几样。 话音落地,小游的表情立时有些复杂难辨。 这几样菜品,恰好就是方驰中午发微信告诉自己去外面带回来的那几样。 而且方队长还特意嘱咐了:不要在酒店餐厅做,一定要去外面的餐馆买,怕是口味不正宗。 小游此刻才大彻大悟,原来那些菜,是特意给林晓准备的啊…… “行……嗯,我去看看……”小游支吾道:“就是……那个,可能餐厅做出来的味道不是很地道,你……” 林晓捧着水杯,微微一笑:“没事,我不挑,要是没有也无所谓,随便吃什么都可以。” 小游被袅袅的艾条烟香熏陶了几个小时后,自觉灵魂都受到了小林师傅的净化,而眼见林晓又不是一般的随和可亲,更是将其奉为座上之宾,一时间,小林师傅在他心中的分量稳步上升,直逼方驰。 于是乐呵呵地跑到酒店餐厅打包菜品回来,和林晓在房间里吃了一顿“感恩的饭”。 吃过这不知道该算是午饭还是晚饭的一餐后,小游又将林晓送回三楼房间,开门的时候,林晓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他:“我房间里有人吗?” 小游推开门,没心没肺地回答:“没有啊,怎么了?” 也是,都过了一整个下午,方驰肯定已经走了。 难不成还会窝在房里等他回来? “没什么。”林晓笑得有几分勉强。 小游不疑有他,扶着林晓进屋,目光随意一扫后,惊道:“我去!” 林晓有点受不了他这个一惊一乍的劲头,顿了顿,问:“怎么了?” 小游望着阳台的方向,表情开始怀疑人生,喃喃道:“我没失忆的话,中午驰哥是在你房里吃的午饭吧?那他怎么……” 林晓一颗心霎时拔高,警觉问道:“他怎么了!” 小游:“他怎么亲自收拾了阳台餐具呢……” 林晓:“……” 你是不是对方队长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生活自理能力有什么误解? 小游依旧纳罕,百思不得其解:“我跟了驰哥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自己动手做过家务,像驰哥这种弯得笔杆条直的酷盖,大男子主义超强的,果然,单身久了是会崩人设的……” 林晓本来没在意他的碎碎念,此时却疑惑道:“弯得笔杆条直……是什么意思?” 小游:“!!!” 不好,失言了! “没什么没什么,我随口瞎说!”小游摆摆手,一退三步远地往门口闪去:“那什么,今天谢谢啊,你先休息会儿吧,我下楼了!”说完就跑没影了。 风一样的小游风一样的走,林晓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声叹了口气。 外面的世界太复杂,每个人都谙习话到嘴边留一半,但是他却不太擅长,若是有人待他真挚,便总想着投桃报李,还以一片真心。 做了半天艾熏,林晓身上的薄汗落了一层又一层,刚吃饭的时候还沾染了一身的海鲜味,虽不浓烈,却依旧让他产生心里不适。 林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听了听现在的时间,快五点了,于是决定先去浴室洗个澡,然后—— 然后再去敲一敲对面的房间门? 温热的水流冲在身上,淋浴间的玻璃墙上倒映出一个瘦白的背影,隔着蒸腾萦绕的水汽,略显忧愁萧索。 然而,生活处处充满惊喜和意外,大到有的人转角就能遇到爱,小到——有的人刚洗完澡,就能等来想见的人。 听见敲门声,林晓心跳突然急促起来,顾不上没擦干的头发,脚上还穿着浴室里洗澡专用的防滑拖鞋,急忙忙地甩开毛巾,踉跄着步子跑到门口。 林晓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稳着声线问了一句:“哪位?” 一门之隔的走廊里,方驰靠在墙边,脚下放着一个从酒店后勤那里借来的小铁桶,闻声笑了笑,回答—— “小林师傅,气消了吗?消了的话开个门,驰哥带你去赶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划重点——弯得笔杆条直,是什么意思? 险些暴露方队长:开启哄人模式,带小师傅粗去玩~ 再次感谢订阅的每位集美,下一章更新依旧在周日零点,七千长更,甜度升级,大家走过莫错过~深鞠躬! 本章评论区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01 19:49:47~2020-10-02 15:1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ak、影山君、秘密姑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4a、我有一个大16 10瓶;脱不脱单无所谓了 7瓶;34047005 6瓶;soft的聪明老爸 2瓶;好大一个团子、刘艳芬呐、神起家的兔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傍晚十分, 斜阳温柔,细碎橙暖的光点落在无垠的海面上,点亮每一朵轻快无名的浪花,波潮粼粼, 裹挟席卷着簇簇雪浪, 迎面吹来的海风将沙滩上并肩而行的人的衣角拂动, 像是温柔双手, 轻柔抚慰。 退潮之后的海岸线安静而绵长,林晓将鞋子脱下来拎在手里,赤脚踩在软绵细密的沙滩上,整个城市的喧嚣被抛在身后,整个世界里只有渐远的涛声,而身边方驰偶尔的低语。 林晓嘴边挂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清浅笑意,听着方驰给他描述此时夕阳下的海边景色, 心中是一片柔软静谧。 这时光,真好啊。 即使看不见,但是通过方驰的表述,也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边的这个世界,让他有意识地在脑海中勾画,自己现在处于怎样一番外景之中, 平潮、海面、沙滩、余晖, 这一切都不再是遥远的臆想, 有方驰在,所有的外事外物都鲜活灵动了起来。 绵恒的沙滩上, 留下一串双人脚印,眼前的海岸线弯曲变窄,方驰自然而然地将林晓拉倒外侧, 自己走在了海潮涌来的那一边。 中午时候发生的那点不愉快,就像是一个意外的小插曲,此时也尽数随着浪涌而逝,两个人心照不宣也好,刻意回避也罢,总归谁都没有再提起。 走过一片礁石区,方驰放眼逡巡一周,说:“就这边吧,潮汛刚落,现在应该石缝和浅沙底下都是贝类和小螃蟹,咱们可以干票大的了。” 林晓想了想,笑道:“可是,就算在眼皮底下我也捉不到吧,看不见啊。” “没事。”方驰淡定道:“有我助攻加持,你看不看得见都没关系。” 林晓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礁石形状大小各异,但大多边角凌厉,方驰让林晓把鞋穿好,又给他带上了一副软胶手套,这才慢慢地领着他走上礁石堆。 林晓摸到面前还沾着湿意水汽的石碓,走两步后似乎遇到了一块巨石,需要攀爬,可他此时完全不知道手脚该怎么用。 “等我一下。”就听身边的人似乎十分敏捷地三两下攀上石碓,而后将手里的小铁桶放在一边,“嗒”的一声之后,方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伸胳膊,手给我。” 林晓仰着头,对着方驰的方位,茫然道:“你不是想拉我上去吧?我可能不行,这石块好像挺高挺陡的……” 方驰轻笑道:“不拉你,也没什么不行的,伸手,没问题的。” 不拉我?那要怎么上去? 林晓心中纳闷,但就在自己还满腹狐疑的时候,潜意识的行动却快于思考,直径向上伸出了双手。 他以为方驰会拉住自己手腕,可下一秒,一条坚实有力的小臂直接从自己胸前横过,大力骤然袭来,林晓身前一紧,在惊呼出声的同时,脚下突然悬空,整个人像是被人直接拔地而起,而后身子岌岌一荡,凌空过后,双脚稳稳地踩在了坚硬的礁石上。 落地的那一刻,林晓紧紧攥住方驰的衣摆,好半天神游天外。 整个人靠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心跳声震如鼓擂,林晓在恍恍惚惚的失神中听着,像是灵魂与身体分崩离析,在一时间竟分辨不出那急促的心跳声究竟是自己从自己胸腔里震荡而出的,还是属于另外一个人。 方驰刚才……就这么悬空将自己抱上来了? 这是什么操作——大力出奇迹,倒拔垂杨柳? 方驰在单臂将林晓甩上来的时候,另外一条胳膊便适时将人箍紧在怀里,此刻垂眸,看着怀中的人一张因惊慌迷茫而染上血色的脸颊,心情奇好地吹了声口哨。 “小林师傅,还没抱够呢?” 林晓怔怔抬头,面对着方驰喃喃道:“你刚才……刚才不是让我伸手……” 伸手不拉手,这么出其不意吗? 方驰轻笑,主动放开一直环着林晓的双臂,云淡风轻道:“伸手就要拉手?这礁石不低,万一抻了手腕怎么办,还是抱你上来比较安全。” 林晓:“……”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我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走了。”方驰一手拎起脚边的小桶,一手自然熟稔地拉过林晓,小心谨慎地迈步。 林晓本以为,方驰所谓的赶海到最后也无非是一个人采集海鲜,另一个人在一边等着,毕竟他看不见,这种对眼力要求极高的事情,他肯定做不来,但显然,方驰完全不是这么计划的。 说带林晓赶海,所有的事情必须要两个一起完成,而且既然人是自己带出来的,那他就不仅要让林晓有参与感,更要让他身临其境般地体会到获得感。 欣喜,欢愉,悸动。 他所拥有的一切情绪,都要给他。 方驰和林晓蹲在一块礁石斜坡上,石缝里几只青灰壳的小螃蟹正乱蹬着几条长腿,试图爬上光滑的石壁,翻出缝隙。 方驰握着林晓带着软胶手套的手,慢慢地靠近它们。 “好,轻一点,就在你手指垂落的正前方位置,它现在没动……听我说,一、二、三!” 一个眼疾一个手快,小螃蟹无路可逃。 林晓拎着一条螃蟹腿,任小螃蟹在他指尖横冲乱蹬,方驰握着他另外的一根手指,快速地戳了两下螃蟹壳,外力之下螃蟹撒欢更甚,但一通激烈的折腾过后,依旧逃不开人类无情的魔爪。 林晓:“哈哈哈哈……” 螃蟹:沃日。 方驰拿过小桶,让林晓松手将螃蟹丢进去,而后盖上了铁丝网的盖子,第一次成功捕获猎物,林晓兴奋得眼睛发亮:“这算是我捉到的,是吗?!” “当然。”方驰看着他纯净宛若黑曜石一样的双眸,笑道:“小林师傅多厉害啊。” 汛期刚过,落潮之后遍地是宝。而后的时间里,他们如法炮制,一个人负责精准锁定猎物,另外一个被握着手,负责享受捕获成功那一刻的喜悦。 日落无声,月出海面,小铁桶很快被装满。 林晓心中计算着他们这半天的硕果,半晌笑道:“牡蛎、海贝、海螺、螃蟹,晚上回去是不是可以加餐了?” 方驰伸手,用指腹擦去林晓额头上不知何时粘上的一小块海泥,笃定回答道:“当然,而且就咱俩吃,不能便宜了别人。” 林晓:“不好吧……” 方驰:“不能给他们养成不劳而获的恶习。” 林晓:好的呢! 两个人走到一块平坦开阔的礁石上,方驰看着青黛星幕之下的大海,提议道:“累吗,歇会儿?” 累是不累的,但是小林师傅表示,为了感谢双人会战的承办方,此时非常愿意和方队长感受一下面朝大海,闲卧礁石的快乐。 两个人将小铁桶放在一边,并排在石面上躺下来,他们都只穿着普通的短袖T恤,礁石坚硬,表层还有微湿的水汽,浸透衣料触感微凉,不过两人都不甚在意。 海风依旧温柔,偷偷从海平面尽头吹来,悄然钻进衣襟,远处的天色渐渐沉下来,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没入海面尽处,日落月升的变幻瞬间被无限拉长,时间也变得绵软悠扬,海面上闪烁着点点星光,宛若世间那些最细小而平凡的心事,执迷于昨日,忘却于今时。 方驰双臂交叠枕在脑后,姿态放松而惬意,轻声说:“现在这个情形,倒是挺适合唱首老歌。” “嗯?”林晓闭着眼睛,素来清澈干净的嗓音此时竟也带上几分懒洋洋:“什么歌?” 方驰勾了下嘴角,轻声哼唱。 茫然走在海边,看那潮来潮去 徒劳无功想把,每朵浪花记清 …… 确实是首老歌,而且是林晓听过的一首,不过方驰只唱了两句就戛然而止,后面的旋律猝然被海浪一并卷走,消弭无踪了。 林晓睁开眼睛,视线中的世界依旧是一片失焦的模糊,他小声问:“怎么不唱了?” 方驰将视线抛向海面上浮光掠影的星芒一点,半晌,低低笑了一声。 “忘词了。” 林晓沉默不语。 这么经典的一首老歌,方队长会忘词? 毕竟后面那几句歌词,连他都知道。 林晓缄默几秒,忽然说:“我也想到一首歌,唱给你听听?” 方驰大感意外,忍不住转头看向旁边的人:“唱给我听?” “是啊。”林晓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有些赧然道:“借花献佛,就当谢谢你带我来赶海吧。” 而后非常大方地开了口。 方驰一时怔然无言。 这是他第一次听林晓唱歌。 唱的居然是他的歌。 海风星光往昔是寻常 年少轻狂他痴梦难忘 信马由缰异乡远斜阳 双鬓微霜 逆旅寒风凉 …… 林晓浅唱低吟,舒缓悠扬的旋律从他唇边溢出,更像是一场星空之下的如梦呓语,轻飘飘地,就落在了身边人的心尖上。 林晓唱完,停了几秒,笑着问:“怎么样,没糟蹋你的歌吧” 岂止。 方驰凝目看向他眼底倒映的星光碎影,久久不能言。 这首歌并不属于CALM任何一张专辑,是乐队出道前,方驰自己写着玩的,那时候的方队长还是少年心性,由于父母的阻拦,觉得自己的音乐梦想不被家人所理解,正值严重的中二病晚期,写出来的歌词和曲子,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青春疼痛文学的矫情气息。 这首歌是他自己录制的,当时方驰还是寂寂无名之辈,就将录好的小样发到了一个网络歌手集中营的翻唱网站上,并十分自我感觉良好地在歌曲信息栏标上了“原创”二字,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尴尬到脚趾抓地,能直接刨出一个沙滩地下迷宫来。 方驰多年来在娱乐圈淬炼的铜皮铁骨一般的厚脸皮此刻瞬间失效,他略带尴尬道:“这歌……你从哪听的啊,时间这么久了,我自己都要忘了。” 林晓语调中带了几分得意:“网站上啊,就你当初发歌的那个网站,前两天在酒店闲着没事做,随便找的。” “怎么想起来找这歌?而且当时我po网上的时候,用的也不是实名吧?” 林晓笑意中划过一丝狡黠:“你还记得自己当初的发歌的昵称呢?” 昵称…… 方驰默了默,镇定道:“早忘了。”隔一秒,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五六年前的事了,谁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而且——“马小也”这种昵称,谁会愿意记得啊! 小林师傅非常上道,并不拆穿他,给方队长留足了面子,只不过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无声颤抖。 英雄怕见老街坊,中二时期的绝版昵称是方队长不能言说的痛,方驰无力叹息,自嘲一笑:“不是……你怎么想起来去搜这歌?” 林晓说:“都说了是闲得慌了。” 其实不是,就是那些天你又忙又累,像个装了永动机的陀螺一样连轴转,忽然觉得有些无能无力的心疼,而后突发奇想,就想了解你更多一点,离你更近一点,想看看自己除了按摩以外,还有没有可以在其他方面为你做的事情。 谁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方驰慵懒一笑:“哎……得亏小林师傅在按摩行业颇有建树,咱们无缘同行。” “怎么说?” “要不然就冲你这把好嗓子,CALM可能会偶遇圈内劲敌。” 林晓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故意道:“这是夸我唱歌好听呗?” “岂止啊……”方驰忽然伸手,屈指刮了他鼻尖一下,“人也聪明通透的很。”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方驰见林晓表情空白了一秒,而后自己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下的不由自主,似乎又是在“越界”的边缘反复横跳。 方驰收回手,重新枕在脑后。 林晓抿着嘴角,好半天,忽然喊了一句:“驰哥。” 方驰眉心一跳,低声“嗯”了一下。 林晓问:“你现在心情是不是还不错?” 方驰:“挺好的。” 林晓:“那……趁着你心情好,能跟我说说中午的事了吗?” 方驰未置可否,过了会儿,轻笑道:“刚夸完你聪明就开始犯傻,在人心情好的时候提不开心的事,小林师傅这么剑走偏锋,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林晓皱眉,明白了,他还是回避不想聊。 放在石面上的手渐渐暗握成拳,林晓默默为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而后放开手,坦然道:“驰哥,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师傅师娘,其实是我的养父母?” 方驰诧然回头。 林晓脸上的神情平和宁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可能感受到身边人错愕的凝视,他难得还笑了一下,自顾说道:“那我现在给你讲一讲吧。” 林晓说:“我是几个月大的时候,被师傅师娘……我爸妈,在眼科医院门口捡到的,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弃婴吧,原因大概也是因为我天生视障,这么多年,也从没人问过找过我,可能亲生父母那边以为我已经不在了也说不定……” “你……”方驰一时语塞,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他对林晓的家庭,以及他和所谓的师傅师娘之间的关系确实有过好奇和猜想,但是这个现实结果,却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浮云轻荡,恰巧遮住一轮清飒月华,方驰眸光明灭,眼底黑沉一片。 这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底翻涌的情绪。 除了心疼,没有其他。 但林晓却倏然一笑,继续道:“但是,这将近二十年的人生,我过得很舒心,非常快乐。” “我爸妈疼我,对我视如己出,从来不强迫要求我做自己不愿意不喜欢的事情,相反的,有些事,哪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但只要我想做,他们宁可自己为难也会支持我,嗯……就比如继续上学这件事吧,按理说,我家的这种情况,我留在家里照顾父母,经营小店,日子可能会过得更舒服一点,但我总想着再试试,而他们二话都没有,只跟我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还想上学,他们一定会举双手赞成。” 林晓停顿片刻,轻笑着问:“这么一说的话,是不是觉得其实我挺幸运的?” 方驰自抑半晌,终究没能克制住内心的冲动,忍不住用力握了一下林晓放在身边的手,“你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所以才能把你教得也这么好,这种家庭氛围很舒服,甚至比很多正常人的家庭还要完整和谐。” 手被方驰握在掌心,很暖,林晓心中微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此时竟然不太想将手抽回来,于是便任由他握着,说:“是,我爸虽然看不见,但是什么事都在他心里装着呢,明镜儿似的,长这么大,他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人活一世,钱不钱利不利名不名的都不重要,乐呵最重要’,而且我爸妈都是心态好到爆.炸的人,所以长这么大,我也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 方驰喟叹道:“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确实是大智慧。” “所以啊——”林晓此时将自己的手从方驰掌心抽出来,下一秒,却又直接反手覆上他的手背,双手交握的位置倏然变换的瞬间,方驰惊愕。 而林晓却用力攥了攥他的手指,轻声说:“驰哥也要开心一点。” 方驰一时愣怔,下意识地开口:“我没……” “我要说的说完了,就算我现身说法,用自己的故事换你一句实话,行不行?” 方驰:“你想听什么?” 林晓此时有种近乎固执的盲目,执拗而纯粹,目的非常单一:“我就想知道,你今天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了!” 追根刨底,天真是你,倔强也是你。 方驰逃无可逃。 狠狠闭了下眼睛,在这一瞬间终于放弃了和自己对弈,他说:“因为你。” “我?”林晓懵然无知:“是因为我给你惹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因为我给小游哥——” “都不是。”方驰冷声道:“和那些没关系。” “那为什么因为我不开心?” 答案呼之欲出,而方驰却说:“这是另外的问题了,想知道的话,这次你又要用什么来换?” 林晓:“……” 还能这样?是不是玩不起! 方驰慢慢从礁石上坐起来,揉了揉肩膀和手腕,说:“走吧,回去了,别忘了还有一顿加餐等着咱们呢。” 提到这个,林晓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对了!这么半天了,那些小螃蟹什么的,不会死了吧!” 方驰:“怎么,你还想养啊?” 林晓:“不是!死了就不好吃了!” 方驰:“……” 行吧,看来小林师傅的呆萌人设也不是屹立不倒,不过这偶尔冒出来的“天然黑”竟也别具一格。 “不会。”方驰将他从礁石上拉起来,“我在小桶里装了海水和沙子,桶盖也是钢丝网的,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肯定让你吃个新鲜的。” 方驰说完,一手拎着小铁桶,另一边单手一撑,一个纵身跳下礁石堆。 林晓站在礁石高处,非常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时间蒙了,“不是……你就这么跳下去了,那我呢?” 方驰站在下方,借着皎洁明朗的月色,饶有兴致地抬头答道:“要不你也跳下来?” 林晓手里拎着自己的鞋,有点犹豫。 这种举动,对于他来说,难度系数和危险系数都太高了。 方驰看他独自纠结愈发好笑,此时将小铁桶放在沙滩上,向前一步,笑道:“下来吧,摔不着你。” 林晓:“嗯?” 方驰站在礁石堆下,冲高处的人扬起双臂:“我接着你,你放心跳。” “不……不行吧……”林晓脸颊发红,此时无比感谢夜色朦胧,否则那点别扭的不好意思肯定被一眼洞穿,“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大男人,而且这高度离地面不近啊……” 虽然林晓身形清瘦,但好歹也是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从高处跳下时的俯冲力可想而知。 而方队长那长年带伤的老胳膊老肩的…… 林晓以实际行动表示:港真,就在这一刹那,信任和爱一样,是会消失的。 “嘶……”见林晓迟迟不动,被嫌弃了的方队长不满道:“信不过我?安心跳你的,说能接住你就一定能接住你,我答应的事有做不到的时候吗?” 他答应的事,有做不到的时候吗? 没有,从来没有。 驰哥说过的,就一定能办到。 方驰话音刚落,高处的人影忽然动了一下,电光火石间,林晓突然跳了下来! 连个“预备开始”都没有。 手里还各自拎着一只鞋。 方驰:“……” 倒也不用这么突然。 此刻方驰反应堪称光速,向前迈了一个箭步,稳稳抱住了宛若从天而降的小林师傅,巨大的冲击力下,他后退两步才堪堪站稳。 林晓双脚离地,被他牢牢抱在怀里。 方驰暗中松了一口气,落地时的双人姿势还算优美,驰哥不辱使命,坚强人设好歹稳住了。 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膛而出,林晓拎着鞋子的手臂紧紧环在方驰的脖颈上。 宛若水银轻纱般地月光洒落下来,轻飘飘地映照着沙滩上无声相拥的一对人影,不远处,海浪的歌声也蓦然变得温柔。 月朗星繁,海风阵阵,林晓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稳静谧。 爸妈身体原因,五岁之后就在没有这样抱过他了。 其他人更没有。 时光安静流逝,他用将近十五年的时间,又等来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 过了许久,方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男人——还真是小瞧你了,看着瘦,其实挺沉啊?” 林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温度滚烫的脸颊埋在方驰肩膀上。 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驰哥:爱的抱抱,我可以。 小林师傅:驰哥臂力真好~ 十九:以后你就知道了,驰哥腰力更好(bushi)…… 甜不甜?就问你们甜不甜?!(骄傲叉腰) 集美们,明天十九要上夹子了,所以下一章的更新在晚上十一点半左右,感谢大家谅解,鞠躬啦~ 下章甜度持续升级,长更6000+ 评论区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第二十八章 这是个漫长而亲密的相拥。 过了许久, 方驰忽然问:“怎么着,就这么把你抱回去?” 林晓如梦初醒,身子一颤,立刻从他怀里逃出来, 双脚落地的瞬间, 没控制好力度, 脚下踉跄着退了几步, 而后—— “啊!” 方驰悚然一惊,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林晓皱着眉,咬牙忍痛道:“好像……什么东西扎脚了。” 方驰:“……” 估计还是得抱回去。 “坐下我看看。” 方驰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借着灯光看向林晓的左脚。 脚心正中央靠后一点的位置上,果然划了一道口子,伤处正欢快地冒着小血花。 方驰皱眉用手机在他脚边扫视一周, 发现了一块被埋在沙子里的贝壳碎片,好巧不巧,断裂锋利的外缘有一部分露在沙滩之外,仔细看,边缘部分似乎还沾着一点血迹。 “踩到碎贝壳了。”方驰脸色有些难看,“你别动, 我帮你擦一下。” 脚心的位置皮肤组织柔软, 实际上真的挺疼的, 林晓怕方驰担心,硬是忍着连个抽气声都没出。 结果, 方队长出门一时大意,此时翻遍的身上的口袋,也没翻出一包纸巾来。 伤口看着不深, 但是一直在流血,林晓脚上沾满了沙砾,因此伤口周围看着有几分触目惊心。 林晓咬牙强撑道:“没事,要不先回酒店吧,也……也不算太疼。” 方驰面沉似水:“就这么回去,是想把你血染的风采留给这片沙滩吗?” 林晓闭着嘴不吭声。 “别乱动。”方驰将手机放在一边,扬手脱掉了身上的T恤,而后从衣摆处大力一扯,印着某高端男装奢侈品logo的上衣应声碎成两块布料。 林晓:“你干什么了?!” 方驰将手里的半截T恤往林晓肩膀上一搭,转身走向海边,“等着我。” 反手摸了摸肩膀上碎布条的林晓:“……” 驰哥……这么刚的吗? 方驰走到海边,将布料泡在海水里全部浸湿,然后随手揉了几下,重复了几遍后,拿着洇湿的半截T恤回到林晓身边。 方驰席地坐在林晓面前,握住他的脚踝搭在自己膝盖上,淡声道:“可能有点疼,但是沙子必须擦干净,忍着点。” 方驰泡过海水的手还带着冰凉的温度,握在林晓的踝骨处时,林晓心尖没来由地跳了一跳。 方驰垂着头,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亮给林晓清理伤口,先将伤口旁边的细沙擦掉,擦到伤口处时,手上的力道又轻缓了许多。 潮湿的布料摩挲擦过伤处,甫一接触,煞疼。 林晓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方驰手上一顿,抬眼看他:“疼?” 林晓咬着下唇,强忍着别样的触感,摇了摇头。 不止是疼,还有细细密密的痒。 从伤口处窜上来,顺着血液经络,一直延伸到脊背。 蛰伏,侵扰,滋生。 方驰垂下眼睫,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方队长的目光全部汇集在眼前人瘦白的脚腕上,脸上一派正人君子的凛然安稳,而就在将伤处的细沙完全擦拭干净的时候,他忽然俯身,对着红肿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 林晓:“!” 方驰神色自若地抬头,对着林晓刹那间空白茫然的表情,淡淡道:“有粒沙子擦不出来,现在行了。” 林晓呆坐在沙滩上,背后倏然冒出一层薄汗。 手电筒清亮的光源照在林晓侧脸,入眼是一片绯红。 方队长恶作剧得逞,心情大好,擦完了伤口后,又用另外那一截干净的布料将他的左脚包了起来,灵活修长的手指一挑,还在尾端打了一个颇为规整的蝴蝶结。 林晓声音发颤:“好、好了?” “回酒店还是要消毒上药。”方驰拍拍手,扶着林晓从沙滩上站起来,“小心,左脚别踩地。” 林晓欲哭无泪:“不踩……我单腿跳回去。” 方驰一乐,转身在他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林晓:“!!!” “不不不、不用了!”他一时间紧张到嗓子发干,结巴道:“你就扶着我点就行,我、自己能走……” “真扶着你溜达到酒店,都该后半夜了。”方驰微微偏头,不容置喙地命令道:“快点。” 林晓额上浸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单腿斜晃着站在原地,一时间进退两难。 他脚疼是真的,时间不早了也是真的,眼下方驰的建议其实是个最优选择。 他不是不可以,也不是不愿意。 只不过是…… 这突如其来,毫无缘由的矫情和别扭,让他自己都忍不住心生鄙夷。 方驰可能等得不难烦了,正当林晓一颗心不上不下左右为难之时,轻轻“啧”了一声,而后忽然展臂向后一伸,一下戳到林晓腿弯的位置上。 “哎你……”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犹豫地,小林师傅直接向前栽了过去,方驰顺势反手将人捞到自己背上,屈膝用力,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 林晓:“吓我一跳!” 方驰:“害怕还不搂紧了?” 林晓:“……” 方驰背着人等了片刻,背上的林晓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 林晓莫名羞愧,小声道:“我……我手里还拎着鞋呢……” 方驰一怔,随即笑出声来。 “没事。”方驰说:“你拎鞋我拎桶,正好谁也不用嫌弃谁。” 说完松开一只卡在林晓膝弯处的手,拎起了地上的小铁桶,而后又向上托了托林晓,笑道:“坐稳搂好,出发了。” 临近的这一片海域并不是旅游区,入夜之后,海滩上更显得空旷寂静。海风汨汨拂过,林晓伏在方驰背上,能明显的感受到他上身流畅精悍的肌肉线条,有点羡慕,更多的却是脸热。 月光将他们留在沙滩上的剪影无限拉长,林晓红着一张脸,半晌小声喃喃了一句:“先抱后背,这么折腾,你肩膀吃得消吗?” 他轻声说话时,呼吸间的温热的气息全部喷洒在方驰耳后,方驰抿了抿嘴角,镇定道:“没事。” 林晓心里过意不去:“等到了酒店,我给你熏艾。” 零星记忆被倏然勾起,方驰随口调笑道:“还是气海穴吗?” 林晓一怔,而后双颊爆红。 那么多个关键穴位,敢情你就记住了这一个? “不用了,今天你脚不方便。”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对,方驰早已非常熟悉林晓害羞沉默的路数,淡定地岔开话题,“回去休息,明天再说吧。” “可昨晚上也是这么说的!”林晓记挂着他的伤患,声调不自觉地扬了起来,急道:“昨天临睡前就说今天做,结果今天也没……” 话说一半,音量逐渐微弱下去。 说起起今天的事,方队长简直不要太占理,眼下旧事重提,故意道:“今天也没做?哦对……哎,那小林师傅今天下午干什么去了?” 林晓:“……” 给你助理治急性腰扭伤去了。 走得还很是潇洒。 把伤病待医的老板晾在一边,跑去给老板助理义务奉献……林晓自知理亏,闷声道:“我、我那是……那是怕小游哥腰不方便,这几天会耽误你的正事。” “这站演唱会结束了,这几天没别的工作安排,耽误不着。”方驰话音微顿,想到了什么,忽然福至心灵,问道:“他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也是艾灸,他还敷着扭伤贴呢,过两天就没事了。”林晓一边说,一边摇摇头,这一动作,恰好下巴尖蹭过方驰的侧颈,这细小轻微的触感,是绵密软柔的痒。 方队长额角重重一跳。 这……真的不怪方队长心猿意马。 方驰托在林晓腿弯处的手紧了紧,好半天才暗中舒匀一口气,不由皱眉:“艾灸?熏哪?” 林晓无知无觉,回答地十分坦率:“就疼痛点和其他腰腹上的几个穴位,哦对,脚踝处也有。” 脚踝,腰,腹…… 方驰冷声道:“气海穴这么万能的吗,哪里需要点哪里?” 人人都有气海穴,这个大众生理构造让方队长非常不爽。 林晓疑惑地“嗯?”了一声,说:“不是气海穴啊,急性腰扭伤的话,是神阙穴和关元穴。” 经受过小林师傅“艾的熏陶”,神阙穴在哪个位置方驰已经知晓了,但是对“关元穴”这个新朋友还是非常陌生,于是问道:“关元穴……在哪里?” 林晓:“就在脐下三寸。” 方驰猛地收住了步子。 ——脐下三寸。 方驰磨了磨槽牙,在内心默默告诫自己,医不避人病不讳医,所以这没什么,真没什么。 来,深呼吸,放轻松—— 艹,没用! 方驰背着他罚站似的站在了原地,林晓不明所以,却无端心虚,“怎、怎么不走了,是累了吗?要不放我下——” 方驰突然开口,语气悠悠地冒着凉风:“小林师傅还真是医者仁心啊。” 林晓腼腆笑笑:“应该的嘛。” 方驰:“……” 真当我夸你呢?! “怎么又不说话了?” 小林师傅一步到位,精准踩到了方队长的心理红线,闭着眼睛穿着滑冰鞋在人家心尖上愉快蹦迪,自己玩得乐此不疲,方驰缄默半晌,心里憋屈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冷声道:“下不为例。” 林晓霎时语塞,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长久无言后,默默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声“嗯”。 不过人的心思和情绪真的事非常奇妙的存在,同样的事情,放在不同对象身上,所催化产生的的心理反应却大相径庭。 林晓为人通透,但对于某些事情却有着与生俱来地迟钝和不敏感,现在经方驰这样一提点,他才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今天给小游做艾灸的时候,他没有感到任何一丁点的尴尬和别扭,但是那晚在自己房中,只不过是悬艾到方驰的气海穴,自己就莫名心跳失常,腹热肠慌…… 所以,这是为什么? 他当时慌什么,又乱什么? 小林师傅陷入了职业生涯以来,空前绝后的自我怀疑之中。 酒店就在不远处了,从这个角度已经能看见大堂门口的照明灯,方驰继续抬步,冲着那束光源走去。 脚下的软沙“咯吱”作响,愈发衬托出两人后半段路程的沉默,过了很久,林晓估摸着快到酒店的时候,才忍不住轻声开口:“……你又生气了?” 背着人走了这么久的软沙滩,方驰额上也浸出一层细汗,他微微喘了口气,淡声道:“没有。” 林晓:“那你怎么了?” 不得不说,面对处于低气压状态的方驰时,林晓心里是有点害怕的。 方队长这个人,平日里对人对事总是一副漫不经心泰然自若的作态,但是一旦他真的收敛了声音中的笑意和懒漫神情,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沉默不说话,浑身上下那股不可言喻的压迫感就毫发毕现地传递了出来,像是一座被积雪覆盖坚冰百丈的清寒雪峰,不凶,却极其压人。 怎么了? 方驰也在心里将林晓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是啊,你一天之内接二连三的心态失常,到底是怎么了。 方驰望着终于近在咫尺的酒店灯光,微微眯起了眼角。 方驰抬腿迈上第一个石阶的时候,林晓就知道酒店到了,走进大堂,有服务人员看见他们,立刻跑来询问出了什么事,想要提供帮助。 林晓一惊,怕再出现什么“照片见网”的事件,挣扎着要从方驰背上下来。 尤其方驰现在还保持着上半身赤.裸的形象。 方驰避开了服务生和安保人员的伸过来的手,淡声道:“不用。” 他知道林晓在担心什么,不过这家酒店和公司签了保密协议,倒是完全不用忧虑会有疑似“不雅私照”明天见网的可能性。 就是有……方驰现在也无所谓了。 方驰没解释,只是稍一偏头,对背后的人说:“待着你的,别乱动。”而后稳步走进电梯间。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三楼,方驰背着人走到张远房间门口,门虚掩着,他用脚尖一踢,门应声而开。 “有医药包……怎么了?” 张远的房间里,CALM几个成员各个面色凝重地围坐在小方桌前,方驰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几个人抬头看过来,见方驰竟然以这个叹为观止的造型出现在门口,身上还背着林晓这么一朵仿佛刚刚经历过无情蹂.躏的“娇花”,脸上的神色顿时精彩万分,几乎在瞬间实现了从“卧槽?”到“卧槽!”的完美飞跃。 “艹,你俩这是干什么去了?!” 众人脑补得异常精彩纷呈——这得是什么激烈战况,才能让小林师傅重伤到双腿无力,难以直立行走,需要背回来啊?! 老大……玩得这么野吗? 几个人连忙起身走过来,张远挤在最前面,伸手想要扶人,“真么情况啊这是,合体亮相的pose咋还这么别致呢?” “没事。”方驰微微侧身,顺势避开张远的手,“脚上划了个小口子,有医药包吗?” 张远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一顿,而后抬眼看向林晓挂在方驰身侧的左脚,又将视线转回到方驰身上,眸光顿时说不出的老辣高深。 “我房间有。”波仔插话道:“演唱会那天我下场的时候,膝盖不小心磕了一下,助理从外面药店买了给我的,东西还挺全,我去拿。” 方驰点点头。 片刻后,方驰接着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大晚上你们聚堆干嘛呢,萝卜开会?” “啧啧啧,这是群英荟萃好吧!”钱松瞥了一眼靠在方桌前一言不发的井寒,郁闷道:“寒哥家里的事。” 方驰眉心微皱,明白了。 张远提议道:“正好你回来了,坐下一起商量商量?毕竟这是大事,你这个队长的意见还是很重要的!” 话说着,波仔拿着小医药箱回来了,方驰一手还拎着小铁桶,不方便接,波仔见状干脆说道:“要不就在这处理一下吧,顺便一起聊聊?呃……要不你先套件上衣?” 方驰想了想,说:“不用了,受累拿我房间吧,我……一会儿再过来。” 一直埋着头装红脸鸵鸟的林晓在他耳边轻声说:“要不让小游哥帮我弄吧,你有事……你先忙。” “用不着。”方驰稍一偏头,“而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没做呢。” 钱松好奇发问:“更重要的?什么事?” 半.裸美男气定神闲:“夜宵加餐。” 众人:“……” 这过分了哎! 林晓都快窘哭了:“不不不……不吃了,我直接——” “一起吃得了呗!”安达凑过来扒着眼睛往小铁桶里望,跃跃欲试:“老大,赶海去了啊?嘿,挺有情调哈,那啥,独乐不如众乐,别吃独食啊!” “乐你大爷。”方驰斜睨着眼角,鄙夷道:“多劳多得不懂?想吃现成的,美得你,这可是我和——” “一起一起!”林晓当机立断地反水,几乎尴尬得手足无措,语调中不自觉地带了点绵软的哀求意味:“反正东西够多,而且人多一点更热闹,就一起吃吧……驰哥,行吗?” 这声驰哥喊得……方驰抿了抿嘴角,半晌,冷漠地“嗯”了一声,好歹算是答应了。 不过一起吃个夜宵可以,替小林师傅当众处理脚伤却是不行,依照林晓那聊胜于无的薄脸皮程度,估计能当场拘束畏羞到社会性死亡。 方驰将手里的小铁桶放在地上,脚尖轻轻踢了下桶身,大爷似的交待了一句:“找酒店服务员弄熟了,白灼别放辣,我一会儿带他下来。” 说完径自背着小林师傅扬长而去。 钱松看着自家队长步履稳健的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一时间思绪万千,感慨非常:“这就是乐坛当红流量的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人前大魔王,人后背妻郎……啧啧啧,太分裂了,太震撼了,我觉得自己稚嫩的心灵受到了毁灭性地冲击……” 波仔也忍不住搭腔道:“这个gay他过分了,这么明目张胆宠爱有加的,寒碜谁呢!大家都活了二十多年了,谁还没被别人捧在手心当过小公举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安达拍拍波仔肩膀,悠悠解密道:“老大这是攻心为上——先玩命对你好,好到你自己都受不了,然后让你在懵然无知之时不自觉地对他情根暗种,而他呢,就含笑看着你一步步泥足深陷,迈进这恢恢情网之中,最后只需要再微微那么一伸手——得嘞,鱼儿咬钩,羊入虎口……不得不说啊,这手套路玩得,太骚了!” 钱松目光惊恐地望向安达:“卧槽你好懂——那既然这么懂,怎么依旧没有女朋友呢?!” 安达:……滚! 波仔皱眉狐疑道:“不过你们说老大他这是真的假的啊……说是真的吧,有点意外,毕竟这么多年他都一直单着,简直是男色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堪称圈里的gay中清流,结果遇见这小林师傅,就人设翻车了?但你要说是假的吧……我去,昏天黑地的在一起混了这么久,我还真没见过他对别人这样过……嘶,这也不是一般的‘基’本操作啊,玄幻、太玄幻了!” “哎远哥,你看呢?” 张远按铃喊来客房服务,将那个满钵满盆的小铁桶交给服务人员,扯了扯嘴角,笑道:“那谁知道呢。” 估计连你们方队长自己还迷糊着呢。 走廊尽头的林晓房间里。 脚上的伤口被方驰用消毒水冲洗过,撒上了止血消肿的药粉后重新包扎起来。 方驰从地毯上起身,嘱咐:“伤口不深,不过这几天还是要注意一点,不要沾水,洗澡的时候可能会比较麻烦。” “没事。”林晓脸上烧了一路的热度终于有消退的趋势,轻声说:“不是有一卷塑料薄膜吗,洗澡前我自己裹一下就行。” “嗯。”方驰从小药箱里找出那卷塑料膜,刚想转手递给林晓,动作一顿,忽然问道:“你自己包的话,会不会不方便?” 林晓:“啊?”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顶多可能会不小心弄得疼一点。 方驰自顾笑道:“要不,我帮你?也不是很麻烦,就你每次洗澡前,站在门口冲对面房间喊一句就行。” 林晓呆头愣脑道:“喊、喊什么?” 方驰清清嗓子,强压着嘴角的笑意,现场教学:“我想想啊……就喊——‘驰哥,我要洗澡了,你过来吧’就可以,我收到信号保证第一时间出现,服务人性化无痛苦,怎么样,小林师傅考虑一下?” 林晓:“……” 两秒钟后,认真考虑过后小林师傅,本来已经面色正常的双颊,成功地再次爆红。 方驰看着眼前的人,终于忍笑失败,直接笑出声来,“行了,不逗你了,我回房间穿件上衣,带你去吃夜宵。” 林晓:“要不……我不去了吧,不方便……” “你哪来那么多的不方便?”方驰走到门口,扬声笑道:“而且,我费心尽力抓到的东西,哪能就这么便宜了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驰哥:既爱的抱抱之后,又来了爱的背背,我怎么这么行!所以,爱的亲亲什么时候上线? 小林师傅:担心驰哥的伤情,默默增加悬艾频率…… 久等啦!热乎的更新奉上,大家尝尝甜不甜! 话说,不管是驰哥还是小林师傅,都是第一次面对怦然心动这种事,所以一开始有一点小彷徨也是正常的,不过驰哥的性格最多恍惚一天,自己想明白了之后,就妥了,大家不用担心,虽然驰哥又狗又浪(我究竟写了一个什么玩意儿?)但是驰哥不渣,真不渣!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正版读者都是神仙啊! 评论区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感谢在2020-10-02 16:46:34~2020-10-05 16:3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戏志才、肥嘟嘟左卫门 18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霜降、秦景易、影山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 89瓶;灰锦?、2401、一只amo 20瓶;墨熙哥 12瓶;陆溟、34047005 10瓶;汤汁拌饭、桉木、月亮说它忘记了、阙云 5瓶;沈肆尘、赞赞的啵啵、颂郁 3瓶;子休~越人、daisy、Gokiki、吱了个咪 2瓶;江湖百晓生、红发啊啊啊、springwine、左玉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重新回到张远房间时, 林晓说什么都不肯再让方驰背了,走廊一小段路,不算长,方驰也不过多坚持, 就在旁边慢悠悠地护着他, 任由林晓自己扶着墙, 单脚蹦跶。 服务员已经将一小盆白灼海鲜送了过来, 房间里,CALM的几个人正围着小方桌,吃得不亦乐乎。 林晓被方驰扶进屋里,坐在他推过来的一把椅子上,而后感觉到对方照例在他身边挨着坐下了。 林晓动动鼻子,问到了面前不远处传来的鲜香气味。 方驰问他:“吃什么?” 林晓说:“都行。” 方驰随手拿了一个海螺,用竹签一挑, 将内息软肉从壳中转出来,而后去掉了尾端和胃部不能吃的地方,蘸好了调味酱汁,用小叉子一戳,送到林晓手里。 “哟哟哟……”钱松满眼艳羡,指了指面前的海鲜, 故意嘟嘴道:“老大, 作为乐队主唱, 我能不能也享受一下队长无微不至的温暖关怀?” 方驰瞥他一眼,又拿起了一个小螃蟹, “咔嚓”一声,去壳掰半,“温暖, 关怀?” 钱松:同人不同命,是我大意了。 方驰熟练地拆着螃蟹,目光全部集中在手上,将细肉从硬壳之中一点点挑出来,放进小餐碟中,波澜不惊地开口道:“寒少怎么想的,说说吧。” 一晚上都不发一言,整个人陷在纠结挣扎中不能自拔的井寒,此时靠着沙发软背,颓唐道:“我怎么想没用,毕竟是我爸妈……我订了明天的机票,趁着下站演唱会还有几天的时间,先回家一趟,好好谈谈,战略安抚吧。” 停两秒,又将视线转移到仔细剥着螃蟹的方驰身上,苦笑道:“老大,其实有时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坚持着挺过来的?” 方驰拿过手边的调味汁,浇在餐碟中那堆雪白鲜嫩的细肉上,而后将餐碟和小叉子放在林晓手上,自嘲一笑,淡道:“无他,不要脸而已。” 众人了解方驰不是悲春伤秋的性格,闻言也只是笑笑,屋中的气氛莫名陷入一种荒诞的压抑之中。 林晓用小叉子挑着螃蟹肉,一边吃一边听,终于在大家的三言两语献计献策中,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井寒,CALM键盘手,同时也是——国内顶级Top建筑学院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而井寒的父母就更厉害了,一个是享誉界内蜚声行业的知名建筑设计师,另一个是建筑学界代表性学者,国内建筑学术的领军人物,夫妻二人强强联合,被誉为当代建筑界的“史密史夫妇”,在国外建筑行业同样享有盛名。 井寒从小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耳濡目染地对于建筑学这一学科有着纯天然的热爱,而父母更是对他未来的职业发展抱有奇高的希翼。 而转折点就在于,井寒在读高一那一年,又疯狂迷恋上了音乐。 离不开黑白键盘是真的,热爱那些隐含在建筑线条中的灿烂的文化艺术和哲学思想也是真的。所以,两厢博弈,最后的结果就是,他成为了当前娱乐圈中唯一一个手持一级建筑师资质证书的建筑学硕士。 而井寒父母那样的大家名士,自然不愿意天赋极高的独子混迹于五光十色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中,一直希望他回归建筑业本行,在正途上有所建树。 CALM出道四年,来自家里的压力越积越重,终于要到临界点了。 张远拍拍井寒的肩膀,郁闷道:“不容易啊你。” 井寒揉了揉脸,神情口吻俱都疲惫万分:“哪里是不容易,是太难了,所以才想像老大取取经,真不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方驰笑了一声,没说话。 坐在他旁边的林晓,一颗心却一点一点地揪了起来。 这么说来……难道方驰身上也背负着这种来自家庭和父母的重压吗? 可从来没听他透露过,平时的时候,更是一点端倪都不曾表现出来啊…… 钱松手里揉着一张湿巾,皱着眉,半晌过后,在众人的低气压沉默中,问出了大家想问却开不了口的那句话:“寒哥……要是最后顶不住的话……是不是……就、就退圈改行,一心一意地向着世界顶级建筑学家的头衔展开冲刺了……那咱们CALM……”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气氛倏然将至冰点。 像是一块千钧巨石从天而降,压在心口处,让人呼吸闷重。 成员退圈退团,那CALM……是解散单飞,还是…… 犹如一颗划破天际绚烂耀眼的流星,璀璨过后,便是陨落,从此销声匿迹,再无光华乍现? 众人无言。 “不会。”许久过后,井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笃定道:“兄弟们放心,我……我不会走,我离不开CALM,离不开我的键盘,更……离不开你们。” 方驰淡然一笑,轻声说:“肉麻了啊。” 长久窒息般地氛围这才有所松动,几个人暗暗松了一口气,张远听到井寒的这句话,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变相的保证,如释重负般地扯出一个笑来,“你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否则公司那边……说实话,哥还真不知道要怎么交代。” 安达不解道:“很难交代吗?解约的话,违约金给够就可以了吧,而且寒哥家里又不差钱……” 心情刚刚有所缓和的众人:啃你的螃蟹腿,可闭嘴吧! 时间不早了,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走一步看一步,就算枯坐一晚上,也无法得到一个万全之策,众人吃完了海鲜宵夜,准备各自回房间休息。 临出门前,方驰扶着林晓站在门口,对井寒说道:“明天回家好好聊聊,尽量皆大欢喜,如果不能的话……” 方驰笑了笑,道:“两不辜负最好,若是不行,也别勉强,一切随心吧。” 井寒深深看他一眼,一语双关道:“共勉吧老大。” 方驰手上握着单腿站立的林晓的手腕,笑道:“我可没你那么佛系,我这个人……知其不可为而为,偏偏最爱勉强。” 说罢领着小林师傅,转身走向走廊尽头。 回房间前,方驰问林晓:“确定不用我帮忙?” 林晓靠着房门,摇摇头,道:“真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那行。”方驰说,“早点休息吧。” “驰哥……”林晓喊住想要回对面房间的人,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刚才寒哥说……说你家里……” “知心小哥哥又要上线营业了?”方驰散漫一笑,说:“我这边没问题,就算是有……也是小事,不用费心惦着。” 林晓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神色之中的失落不加掩饰,方驰见状,心中一软,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将人妥帖地送到房间里,柔声道:“不是跟你故意瞒着藏着,是……不开心的事,本来也不需要多提,所以别多想,不是拿你当外人。” 林晓坐在床边,忽然抬头问道:“没拿我当外人?那当我当什么人了?” 方驰眸光一滞,而后云淡风轻地回答道:“自己人啊,要不然……你以为我拿你当什么人了?” 林晓被反将一军,咬着下唇,皱眉不答了。 “年纪不大,想的不少。”千年狐狸万年骚的方队长悠悠挑眉斜睨他一眼,“走了,早点睡吧,明天上午做理疗。” 听见关门声传来,林晓忍不住捂脸哀嚎一声,仰头倒进柔软的大床上,任心中纠结错乱烦闷无名,乱七八糟理不出个头绪的嘈杂心情,渐次灭顶。 第二天早晨,张远和井寒助理去机场送人,其余几个人趁着难得的闲暇时光,各自潇洒各自快乐去了。 毕竟,虽然CALM是一个乐队团体,但是就艺人讲,除去娱乐圈的工作,也是一个需要拥有不被打扰的私人时间的普通人。 一大早,小林师傅就全副武装,推着烤电灯,拎着艾灸盒,口袋里装着中药精油,单腿支地,坚强地敲响了方队长的房门。 “嚯。”方驰拉开门,一手稳稳扶住他,一手推过烤电仪器,笑道:“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限将至了呢。” “呸呸呸!”林晓借着他的力量继续蹦跶着进屋,“一大清早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快呸出来!” 方驰觉得好笑:“怎么这么迷信?” “迷不迷的,你先呸了再说!” 方驰失笑,只好无奈连续呸了好几声,又听小林师傅神神叨叨地碎碎念了好几遍“长命百岁”后,方才作罢。 可爱点生长的位置,就——格外异于常人。 烤电灯插在床头柜旁边,林晓用手心将中药精油搓热,慢慢揉按在方驰肌肉僵硬的肩部。 酸痛蔓延过后,被林晓覆在掌心之下的皮肤渐渐热了起来,这是中药精油被吸收后的强大功效,久违的松弛和舒适感渐渐归位,方驰趴在床边,眯着眼睛偏头跟他聊天:“早晨脚上换药了吗?” “没呢。”林晓神色专注,手上每一分每一毫的力度拿捏都格外走心,“我这没什么事,你比较重要。” 方驰笑着问道:“嗯?是我比较重要,还是我的伤比较重要?” 林晓疑惑道:“这不是一回事吗?” 方驰:“……” 行吧,对方拒不接受信号,方队长撩了个寂寞。 一个小时过去,方队长被小林师傅从肩膀揉到手腕,结束之后身心舒爽。 等身上皮肤上的热度渐渐消退,方驰套上一件新的T恤,“角色互换时间到了,走,回你房间上药去。” 于是两个人又折回林晓房里,方驰拆下他脚上的药用纱布,用药水将隔夜残留的药粉擦拭干净,而后洒上新的,再重新给他包扎,最后的时候,没忍住手欠,又用纱布尾端在他脚背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林晓凭借脚背上的触感,和方驰手指的变化,对他干了什么心知肚明,表情有点一言难尽,笑道:“驰哥你……这是什么癖好?” 方驰看他笑,自己也笑:“蝴蝶结还有个别称,知道是什么吗?” “嗯……”林晓思索片刻,试探道:“吉祥结是吧?” “是。”方驰笑着点头,“寓意多好,挺符合小林师傅春祈秋报的人设。” 林晓傲娇一“哼”。 上午时光悠扬而惬意,方驰平时的私人生活格外简单,不工作的时候,更没有什么花红柳绿的安排,林晓脚上有伤不方便出门,于是两个人干脆窝在房间里,林晓打开笔电继续在线学习,方驰就大咧咧地斜躺在沙发里,搭着两条大长腿,手上翻着一本最新期的时尚杂志。 他们做着各自的事,互不打扰,互不干涉,甚至没有多余的交流,但是充盈围绕在房间里的氛围,却像是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嘈杂,恬静得美好而松软。 直到不远处的书桌处不停传来鼠标敲击的声音。 停一会儿,周而复始。 方驰从杂志上移开视线,看了一眼林晓的背影,“怎么了?” 林晓只挂了半边的耳麦,闻言转过头来,皱着眉嘟囔了一句:“有一个类型的数学题……这个课件上的老师讲的,我不太明白,按着他的思路,最后解出来的结果总是错的。” 方驰放下杂志,从沙发上起身,向上舒展着伸了伸胳膊,说:“我看看。” “哎?”林晓挺意外:“你会啊?” “这话说的。”方驰笑着走到他身边,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题干和解析步骤,“好歹哥也是曾经高考数学145分的种子选手,你以为当初我出国留学是靠投资名额吗?” 林晓轻笑道:“失敬失敬,是我大意了。”而后将耳麦摘下来,递给他,“需要听听吗?” “不用。”方驰看了看示例的解题思路,片刻之后说道:“这种题目,按照给出讲解步骤来说的话是没问题的,不过套用的公式太多,还涉及到多种公式变形应用,对于……嗯……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中规中矩,但是对于你来说必然不怎么友好了。” 林晓闷闷地“嗯”了一声。 方驰垂眸看他一眼,轻笑道:“你那什么表情?他复杂,驰哥给你化繁就简不就行了。” 林晓扬了下眉角,语气蓦然变得欣喜:“快快快,还请方队长不吝赐教!” 于是,刚从机场回来便急忙忙跑到方驰房间,看见房门大敞四开屋内却空无一人,最后在对面锁定目标的张远,站在林晓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靠墙的方桌旁边,方驰半躬着身,伏在桌上写写算算,时不时的停下笔,偏头对林晓说着什么,语气很轻,表情认真而温柔。而林晓面前摆着盲文本,纸面上面覆着一条绿色的盲文板,随着方驰的叙述,手上轻轻戳扎,偶尔停下,复又继续,片刻之后,倏然眼尾一弯,笑了起来。 方驰见他笑,眼中随之出现的除了相似的笑意,还有张远从未见过的柔和与温热。 被柔情蜜意的方队长震慑灵魂的张远:卧槽,是时候行使经纪人的生杀大权了! 这情形,必须要谈谈了! 张远轻咳一声,屈指敲了敲敞着的房门。 林晓和方驰同时转身,一个看向门口,一个看向对方。 “是谁啊?” “远哥。”方驰答了一句,问张远:“有事?” “有。”张远端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方便吗,耽误你几分钟聊聊?” 林晓最不想的就是因为自己耽误方驰的正事,闻言忙道:“换了个解法我都听明白了,我再做两道试试,你忙吧!” “行。”方驰将手里的笔放下,说:“有什么问题去对面房间找我。” “好。” 方驰和张远回了自己房间,进屋后,张远状似无意地向对面望了一眼,而后将房门虚掩带上。 仅这一眼,方驰忽然就明白了他所谓“聊聊”的内容。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中间隔了一个原木茶几,方驰盯着张远一脸苦大仇深欲言又止的表情,没忍住,顷刻间笑出声来。 “笑!你还笑?!”张远无比糟心地敲敲茶几面,深吸一口气,几乎是抛心挖肺了,“方驰,咱们共事也这么多年了,哥没拿你当过外人,现在也是,咱们不来经纪人和艺人之间那一套,就从私人角度出发,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怎么想的,关键是……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也得‘什么’同意才行。”方驰看他一眼,嘴角又扯出个弧度,“况且这‘什么’是谁啊?” 张远一口气没提上来,让他气得险些心梗。 好半天,张远平静了一下情绪,烦躁地捋了两把头发,沉声道:“别跟我打马虎眼,你就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方驰靠上沙发软背,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叩击着,没说话。 别管是之前还是现在,张远只要看见他这副浪得稳若泰山般的姿态,就恨不得把头发薅秃,方驰就是有这种能耐,无论什么事情,只要他不想主动开口,有的是办法搪塞你,或者干脆连搪塞敷衍都懒得给,他闲庭信步,让对方百爪挠心。 张远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发现收获甚微,《莫生气》的人生箴言解救不了面对艺人感情生活一筹莫展的经纪人,于是干脆自暴自弃地切入主题,叹了口气,说道:“之前我看你对那个谁……是有点不太对劲,不过一直以为你就是图个新鲜找个乐子,嗐,毕竟你这个年纪,又身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这种事也不稀奇,所以一直没正经跟你聊过。” “不过这段时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了呢?”张远凑过头来,试图通过方驰此时脸上的表情寻觅到蛛丝马迹,“方队长,跟哥交个实底,你不是真上心了?如果只单纯的玩玩,你愿意他愿意愿意就可以的心态,你这玩得可有点过了啊……” “玩?”方驰沉默半晌,终于撩起眼皮,目光乌沉地看向他,“你觉得……我是拿这种事玩玩就算的人?我闲的?” 张远一愣,明白过来之后顿时如临大敌,紧张到不自觉地结巴:“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方驰一笑,:“就是你想到的那个意思。” 张远呆愣许久,片刻后,低声“卧槽!”了一句。 “好好说话,还有没点经纪人的自我修养了。”方驰皱眉淡道:“怎么了,不行?我记得当初和公司签约的时候,合同里可没写着限制艺人私生活,合约关系存续期间不允许谈恋爱结婚的条款……”顿了顿,忽而莞尔,“要是有,当初我也不能签啊。” “谈恋爱、还他妈结婚……”张远心如枯槁,“你想的够远的啊!” 方驰点点头,肯定道:“然之,驰哥善谋,汝今知否?” 张远无语凝噎。 过了一会儿,张远起身走到房间小冰箱前,拿了两瓶纯净水出来,回身扔给方驰一瓶,自己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多半瓶,妄想借着冰水平复一下熊熊心火,而后随手扯了张纸巾,擦擦嘴,故作镇定道:“别绕弯子,我就问一句话,痛快点,你——走心了,真看上林晓了,是不是?” 没成想,就在张远话音落的那一瞬间,方驰随即抬眼看了过来,目光平静而坦然。 下一秒,他回答得果决干脆,一点不拖泥带水。 “是。”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驰哥敢爱敢认,敢做敢当,真男人! 驰哥:那你特么倒是搞快点,让我做啊。 小林师傅:做什么,数学题嘛? …… 从今天起恢复每晚九点的日更时间,感谢正版霸霸们的订阅支持,鞠躬啦! 本章评论区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05 16:37:35~2020-10-06 18:1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彼岸、游纸、依依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妄疏 30瓶;青草 10瓶;一只胖大橘 7瓶;又闻玉兰香 6瓶;所如、惟愿岁止、·v· 5瓶;冰羽 4瓶;不爱长大 3瓶;若晓初、泡椒笋尖、朝夕与共到白头 2瓶;凑合活着、哈哈世界、言午、47043842、龄龙、HP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张远攥着纸巾的手顿在嘴边, 整个人如遭雷击,霎时被这个“是”字劈成了一只呆鸡。 方驰一乐,随口道:“你那什么造型?感动的泪水顺着嘴角流出来了?” 张远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声“要了亲命了!”,伸手重重凌空点了方驰两下, 气急败坏:“你……拎不清啊你!” 方驰从容自得:“扯淡呢, 没人比我更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张远疾步走过来, 重新往沙发里一坐, 强压着声音,“你到底怎么想的!” 方驰看他一眼,拧开水中的矿泉水,润了润嗓子,神色松散道:“这种事……还需要怎么想吗?我喜欢,我愿意,我想要, 就这么简单。” “你想……”张远被他噎得气闷,心焦阵阵:“这种事,想想就行了,你要是真……不行,太冒险!” 方驰觉得他这说法简直匪夷所思,滑天下之大稽:“想想就行了, 凭什么?我喜欢一个人, 不能说不能追, 就只能放在心里自己惦记着琢磨着——啧 ,我是这么委屈自己的人?” 张远沉缓地叹了口气, 循循善诱道:“不是让你委屈自己,是……” “是什么?不委屈自己,那委屈他?”方驰哭笑不得:“太看得起我了, 渣男那套我玩不来。” “别贫!”张远蹙眉,正色道:“我直说了吧,你要是看上别人,甭管是男是女,我都随着你,但是……林晓,不行。” 方驰失笑:“你还别说,我要看上了谁,甭管是男是女,谁说都不管用,经纪人也好,我爸妈也罢,这件事,还真没人能做我的主,行不行,我自己说了才算。” 张远呼吸一滞,霎时糟心得无以复加。 方驰的性格,他太了解不过了。 表面上一派皎月清风毁誉由人的做派,但实际上,内心工事筑建的比谁都要牢固,针扎不进水滴不穿,对于他认准的事,从不优柔寡断拖泥带水,更不会举棋不定随波逐流。 方驰靠上沙发软背,打量着张远略略发白的脸色,眸光渐渐犀利审视:“再说了,凭什么林晓就不行?” 张远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沉默几秒,低声道:“为什么不行……你自己真不知道吗?他……他是个盲人……” “哟。”方驰笑得敷衍,“怎么着,还歧视残障人士啊?”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少给我贴标签。”张远说:“但问题不就出在了他的现实情况上吗?他……他看不见啊……” 纯净水瓶在方驰掌心转了一圈,方驰淡道:“我看得见不就行了?” “你别一副事不挂心的模样!”张远瞬间又不淡定了,“你俩根本就、就不合适!” 方驰还是原来的松散状态,懒洋洋道:“之前说了,合不合适的,我说了才算。”说完想到什么,自己忍不住一笑,抬眸道:“不是……我谈个恋爱,你跟着激动什么,搞得像我翘你墙角一样,啧——还是说,你真有点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想法?” 张远一愣,暴怒跳脚:“卧槽!老子都结婚了两年了!直得明明白白顶天立地,你那‘基光眼’少往我身上看!” 方驰笑得双肩乱颤,毫无人性。 好半天,笑够了,才揉了揉眉心,神色终于正经了半分:“行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在我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所以你也少操点心,还嫌自己不够显老的吗?” 张远又灌了剩下的半瓶水,无力地摆摆手,心神俱疲道:“就算是一夜白头,我也得把这事给你掰扯明白了——别的不说,我就问你,他看不见,生活上有诸多不便,你们要是真……怎么可能合拍?” 方驰收敛了调笑的语气,沉声道:“和喜不喜欢比起来,看不见这件事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毕竟你身在这个圈子里,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不需要辩驳。” “没想辩驳。”方驰道:“没条件就创造条件,不方便就尽力周全,对我来说,这些都不是事。” 张远:“什么意思?” 方驰平静开口,语气中不见半分的玩笑戏谑之意—— “我的人,吃饭穿衣我照顾着,日常琐事我料理着,大到衣食住行,小到剪手指甲,有我在,必然不会委屈他一分半毫。” 张远一口气憋在了心口处,脸色逐渐涨红。 他是真没想到,方驰表面不动声色,但是暗中已经筹划打算到了如此细致的程度。 “你……”好半天,张远深深喘了一口气,咬牙问道:“你自己忙得每天像个永动陀螺一样,哪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关照他!” “有啊。”方驰声色不变,笃定道:“走哪带哪,寸步不离,我怎么就没有了?” “疯了疯了疯了……”张远麻木道:“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他妈还是个情种呢!走哪带哪?万一被拍了怎么办!这个圈子的大众舆论是你我可以控制的吗!你要是交个女朋友,曝光了,顶天就是粉丝流失,我咬咬牙也就忍了,但是你——” “但是我他妈就喜欢男的。”方驰目光冰冷,语调却极为轻缓,“这事无解,所以远哥,你还是百炼成钢吧。” “而且,被拍到了又怎么样,被质疑了又怎么样,就算是被人撞破,又能怎么样?”方驰夺命三连问,而后自己冷静给出答案:“这个圈子里,喜欢同性的少吗?谁不是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没必要特意公之于众,但是遮遮掩掩的同样大可不必。再说,现在漫天飞的媒体通稿和那些所谓的爆料里,哪天不掺杂着几条‘同性密云’?更别说哪些位刻意卖腐艹人设吸粉的……” 方驰将一直握在手里的纯净水瓶放在茶几上,结案陈词:“这个行当,名利场是非圈,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说得清楚,又有谁真的较真呢?只要还在这个圈子里混,盛名虚名骂名,就样样都逃不过,所以,我这点事,真不算什么。” 张远缄默良久,挨过窒息般的那几秒后,叹了口气,皱眉道:“没成想,你到看得开。” “看得开的前提条件,是看得清。”方驰嗤笑一声,“都说娱乐圈里花无百日红,这句话一点没错,所以,为了没准哪天就人间蒸发了的流量和人气,错过一个……” 他停了一瞬,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莞尔之中都夹带着一丝春日的暖意,笑容亦不自觉地温柔莫名,“错过一个……我从没这么喜欢过的人,不是亏大了?” 张远忍了老半天,心中的疑惑现在终于到了临界点,不由地冲方驰一挑眉,问道:“不是……你说说,你究竟看上……喜欢上他哪点了?” 方驰嘴角一扬,悠悠道:“你倒不如问问,他有哪一点是我不喜欢的。” 张远:“哪一点?” 方驰:“真没有。” 张远:“……” 你大爷! 方驰笑得神清气爽,心满意足道:“怎么,还不许人说实话了?小林师傅……长得好、心地好、性情好、手艺好、脾气好,你非要问我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大概就是……” 方驰嘴边的笑意扩大,神情不像是在细数小林师傅的优点,反而更像是将自己捧在手心的奇珍异宝偷偷给外人看上一眼,珍视之中难掩嘚瑟:“大概就是他处处都长在了我的喜好点上,所以有点忍不住,总想欺负吧。” 张远:“……” 极度无语之后,张远目光变得晦涩艰难:“算我求你了,偶尔要那么一内内的脸,行吗?”而后又知道多说无益,只能不住地叹气道:“不过真是没想到,就你……你这种人,真对谁动了心思,竟然是这副调调?” 方驰来了兴致:“怎么个意思?” 张远一语中的:“羞中带骚,纯中带浪。” 方驰笑得肆意张扬,谦虚道:“别夸我,也就一般操作。” 谈心半天,减寿十年,张远心力憔悴,苦笑道:“你说的也对,虽然他情况特殊,但也并不是全无好处,就比如……万一有哪天,这事按不住了,舆论滔天的时候,起码他……眼不见心不烦吧……” “什么意思?”方驰看向他的眼神带了几分怪异的嘲弄:“这是变相提醒我,即便有一天东窗事发了,面对质疑如潮,我只需要三缄其口?反正网上那些事,他看不见也就不需要理会?” 张远点点头,纳闷道:“不是吗?” 方驰忍不住唏嘘,眼神冰凉:“我的人,因为我的事,在网上被人指指点点,然后我躲在屏幕后面,大气不出……啧,咱俩到底谁该要点脸,这种话,你是怎么坦然说出口的呢?” “方驰!”张远这下真的动了气,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震得自己虎口发麻,“那你还想怎么着啊!除非你能编个金丝笼,像只家鸟一样把他豢养起来,最好捂得严严实实的,任谁都瞥不见瞧不着,要不然,你以为像你这种常年活在镁光灯下的艺人,这事能藏多久,又能瞒过多少人?!” “豢养……”方驰薄唇微启,这两个在唇畔反复咂摸,片刻后,释然一笑,“你还真是不了解他,更……小瞧了他。” 林晓那人,心似琉璃,但——身若玄铁,眼前虚无又如何,世界于他渺远不可知又如何,纵使浮萍无根,他也从未看轻过自己,从不曾妄自菲薄,自觉生不如人,所以甘愿囫囵一生。 明明脆若蝶衣,却偏要振翅抖擞,逼着自己向上,再向远,去瞧一瞧那群芳争妍,春风百花闻。 他的小林师傅,掠风雨而来,向晨曦而奔。 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舍得委屈? 张远目瞪口呆,心跳一度失常,好半天捂着胸口,艰难道:“你……卧槽你不是有出柜的打算吧?!” 方驰不无不可:“如果有一天真的覆水难收,为什么不行?” “艹……”张远直接让他气笑了:“我他妈……你清醒一点!出柜,事业不要了?将来怎么办!” 方驰心中自有一番打算,不过鉴于张远再不是外人,也顶着一个经纪人的头衔,且今后种种,尚无定数,他不愿意多谈,于是懒散一笑,只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不至于坐吃山空饿死吧,而且……就算坐吃山空,我也养得起他,实在不行我就——” 张远神色紧张:“你就怎么样?!” 方驰粲然一笑:“我就回家服软,在家门口跪个三天三夜,等我爸妈动了恻隐之心,就顺利继承百亿家产呗。” 张远:“……” 一腔热忱喂了狗,我可去你的吧! “行,我服了。”惊喜连连,刺激多多,张远觉得今天这场谈心,有必要及时止损,否则心脏负荷受不住,“不过……有个事,我挺好奇,就……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春心萌动的?” 方驰想了想,实话实说:“大概……昨天?” “……”张远再次暴怒:“还能不能有一句正经的了!” 方驰难得噎了一下,转瞬失笑道:“冤枉我了,可真没有比这句还正经的了。” 张远表情持续怀疑人生,方驰也没过多解释,毕竟这件事……要恰如其分地自圆其说,他也觉得有点力不从心。 张远问他什么发现的,他说是昨天,就真的是昨天。 或许,有些秘而不宣蛰伏暗涌的情愫在悄然之间已经落地生根,但是方驰率性肆意已成常态,又因为自己与众不同的“偏好”,所以对于感情上的事情,向来不愿过多深究。 一开始,他觉得林晓特别,或许只是贪恋对方身上所带给他的与众不同的宁静和心安,而后来对林晓处处照拂,更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出于当初亲口答应过的“承诺”和一份不由自主的怜惜,但随着相处愈久愈深,千年狐狸方队长,终于惊觉,自己对于林晓,远不止是想要单纯的靠近,他对于他的珍视,也绝非是悯惜那样纯粹。 若是没有别样的隐秘情感,淡定如他,绝不会出现昨天类似于“较劲”甚至是“妒忌”这样的情绪。 他和自己较量,和林晓拉扯,还和一个穴位争长短。 傻逼幼稚,可笑至极。 但也就是在那一刻,他才真切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方队长,别怂别躲,你就是喜欢他了。 也只有这一个理由,方能解释全局。 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忍不住靠近,因为喜欢,所以才想将自己所有的欢愉和他分享,因为喜欢,所以才会无时无刻想让他停留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爱而生妒,也正是因为喜欢,才会催生出莫名不可抑制的占有欲。 方驰逻辑清晰,既然捋清了自己的心,随之而来的,就是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再没什么好顾忌和纠结的了。 浪荡人世二十余载,才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竟然是这么妙不可言。 张远看着方驰坐在旁边神游天外,嘴边的笑容逐渐变态,不由神色一凛,胆颤道:“你……你想什么呢,笑得那么瘆人。 让我有种立刻跑到对面房间,温馨提示小林师傅晚上锁好门窗的冲动! “没什么。”方驰回神,笑笑:“问题都问完了吧,现在可以放我回对面去对面辅导功课了吗?” “辅导功课?”张远一愣,瞬间警觉:“人林晓又乖又老实,别教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长点阳间的智商吧远哥。”方驰皱眉道:“辅导功课,字面意思,有问题?” 张远对于方老师亲身传授什么奇奇怪怪的知识点并不挂心,他在意的仍是他这宛如钢丝芭蕾一般悬之又悬的感情状况,歇了片刻,感觉自己有回血迹象,于是试探着说:“你俩……什么程度了?” 方驰抬眸,顷刻一笑:“君子坦蛋,被窝相见。” 脑补的画面感冲击过大,张远低喝:“你这个老流氓!” 不是说昨天才发现自己心中所爱吗! 敢情前一秒红鸾星动,下一秒就床上欺压? 这是什么毫无人性的实干速度! 方驰不满道:“纯洁点行吗,我们就不能单纯地盖着被子听海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然后再单纯地相拥而眠吗?” 张远:“人生哲学还是生人哲学,你说清楚点。” 方驰一愣,笑道:“哟,你琢磨得够远的啊,不过这可真难为我……不是,难为他了。” 张远:“……” 早知你浪起来没边,我又何苦上赶着给你捧这个哏? 方驰叹了口气,淡声道:“我没跟他说过。” “啥玩意?”张远再一次被方队长出其不意的骚姿势震惊全家,“你们都‘君子之交蛋如水’了,还以为你俩这爱得正深沉呢,敢情说了半天还是先走肾再走心,炮、炮.友啊?” “炮你大爷。”方驰皱眉,略带烦闷:“真没说过,毕竟……” 毕竟他自己在这方面也是后知后觉,刚刚确定心中所想,不想就这么冒失地将满腔火热的情意一股脑抛掷到林晓面前,怕他会错愕,会惊慌,会……逃避。 方驰淡声道:“慢慢来,循序渐进吧,这种事,时间久了他自己必然能体会出来。” “说真的,你这一会儿骚出天际一会儿又纯到银河系的恋爱套路,我可真是开了眼了。”张远愁得不行,“方队长,能不能搞快点!” “不能。”方驰忽然一笑,“快慢什么的,我说了不算,要照顾对方感受,适时而动。” 张远:“……” 刚谁说他纯情来着? 我抽我自己。 “我……只要真心真意对他好,就不怕他的反馈给的慢,反正该是我的,早晚都是,现在人在我身边,我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不急于这一时。” “诱敌深入,守株待兔?”张远哼笑一声,摇摇头,“你忘了一件最关键的事。” 方驰:“什么?” 张远一针见血:“你不说不问,真的能确定他是弯是直?已婚男士友情提醒纯情方队——迂回试探可以,但是这一脚伸出去,可能踏进温柔乡,也可能……踢到一块大钢板,到时候你预备怎么办,潇洒转身,还是……硬掰弯?” 方驰脸色瞬间僵硬。 张远说的,不无道理。 但回想起这段时间两人之间非比寻常的互动和一直稳如老狗的关系……他动动嘴唇,片刻之后低声问道:“你觉得……他不是?” “不要我觉得,你要你觉得。”张远拍拍他肩膀,送上真挚劝慰,“哥作为过来人,就一句话,有时候,爱而不得还不如及早抽身……所以,你真想什么都不说,让他自己懵然知晓,发觉自己非你不可之后,再表露心迹,那可就……” “砰!” 话未说完,一声巨响突然从走廊中传来,石破天惊般,方驰思维停滞一秒,反应过来后,飞快起身,箭步冲到门口,骤然推开房间门—— 呼吸暂停。 门口处,散落着一个盲文本,和几张白纸。 那几张白纸上,就是刚才在林晓房间,方驰随手写得解题步骤。 ——“有什么问题,去对面房间找我。” 方驰眼神幽暗不明,深呼吸,俯身将地上的物品拾起来。 然后抬眼,看向对面房间那扇原本大敞四开,如今门扉紧闭的木门,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操。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秒刚说完“循序渐进”的方队长:这他妈??? 仓惶落跑的小林师傅:这他妈!!! 十九:dei,dei,dei,就是这个节奏~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小声bb:比起写文,我真的好喜欢回复大家的留言啊!)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06 18:15:02~2020-10-07 19:3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彼岸、Isa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y是我的海、zzzz□□□□、31390582 10瓶;·v· 5瓶;彼岸 3瓶;欢若、游纸、阿飘、菱荇、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原本想着润物无声, 让林晓冷暖自知的方队长,第一次产生了类似于“手足无措”般的尴尬和慌乱。 尤其是林晓将自己关在房里,中餐和晚餐时间都拒绝开门的时候,向来稳若泰山心理素质异于常人的方驰, 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林晓的反应过于强烈了, 方驰完全不用怀疑他听到了自己和张远的谈话, 但让他惴惴不安的是, 他不确定林晓听到了多少,更不确定他有没有断章取义,胡思乱想。 当“循序渐进”转瞬变成“突飞猛进”,方队长在这场“爱情三十六计”中唱了个独角戏,翻船翻得这么彻底,眼下宛若一个茫然四顾的路痴。 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就……时机怎么这么寸呢? 晚饭时分, 小游拎着外卖到方驰房间,解着外卖盒,随口问道:“驰哥,喊小林师傅一起过来吃吗?中午就没见他出房门,这是要闭关啊?” 方驰心烦意乱,毫无胃口, 闻言思索两秒, 说:“你去叫他试试。” “行。” 小游放下餐盒, 转身出了房间,走到对面, 轻轻敲了敲门。 方驰坐在房间,目光锁住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一瞬不瞬。 过几秒, 小游转身返回。 “怎么说?”方驰皱眉,神色中藏匿了一丝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游耸耸肩,不知无畏道:“说不饿,不吃了。” 方驰的眼神转瞬黯然。 小游又问了两句关于什么时候订机票辗转下一站演唱会城市的事,方驰指间转着一根筷子,随口答他,最后决定三天之后出发,去沪城和CALM其他队员汇合。 小游走后,方驰对着面前几个餐盒若有所思,自己挨过了一段漫长的心理斗争后,终于丢了手里的那根竹筷,起身往对面走去。 出门前,还捎上了林晓上午落在门口的盲文本。 林晓坐在房间的沙发里,蜷腿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茫然地盯着一个虚空的方向,枯坐了整整大半天时间。 他脸上的表情是和眼神一样的空洞茫然,心中却千回百转,嘈杂烦乱地没有一刻消停。 上午在门口偶然间听见的对话,像是一棵虬根盘繁的老树,直接破膛戳进了他心口处,力道之大,余力之强,震痛之劲,搅得他呼吸艰难,现在还回不过神来。 方驰说他喜欢男人…… 而且他喜欢…… 此刻的林晓,就像是一只隐居在深山之中的小兽,而方驰就像是一个自由肆意的摇铃人,他被悦耳的玎玲之声吸引,一路追随,跌跌撞撞冒然闯进本不属于他的这个世界,方驰将这个异度空间中的色彩斑斓写进他心底,也将所有光怪陆离、荒诞横生的情节一股脑抛掷在他面前。 那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长河,他站在岸边,脚步踟蹰,彷徨不敢向前。 林晓狠狠闭了下眼睛,将头深深埋在臂弯,及时打住脑内遐想。 这事他不能琢磨,越想越乱,头绪全无。 不轻不重地敲门声突然传来,在静谧无声仿若无人的房间中,宛如一道惊雷,炸在了林晓耳边! 心跳瞬间紊乱,林晓猛地抬头,过了好了秒,才抖着嗓子问:“……谁?” “我。”房门外,方驰揉了揉眉心,淡声道:“开门。” 听见这声音,林晓悚然一惊,保持原有的姿势未变,双腿却在顷刻间涌上麻意,他手指紧紧攥着裤线两边,绞得指骨青白,好半晌,才说:“有、有事吗?” 站在门外的方队长深深叹息,只能回答:“有,开门。” 林晓:“……什么事?” 方驰:“……” 过了几秒,方驰生生压下那股几乎要踹门而入的心头火,耐着性子说道:“吃不吃饭?” 林晓:“不、不吃了,我不饿。” 方驰:“你本子丢我门口了,我送过来。” 林晓:“……不用了,我还有,你、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说完就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拿个盲文本给方驰留念,是想让他给自己扎个签名吗?! 方驰在门外站定两秒,倏然笑出声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小林师傅软硬不吃,但今天这扇门,方队长还就非进不可了。 一招不成再生一计,方驰想了想,声音不自觉地软了一些,抵着门缝轻声说:“其实……是肩膀有些疼,演唱会结束之后,就昨天做了一次理疗,现在又有点受不住劲,你……方便吗,如果有时间的话,开个门,再——” 话未说完,方驰蓦然抬头,眼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林晓站在门口,微垂着头,看不清此时脸上神色。 方驰一噎,心道,古人诚我不欺,这关键时刻,果然是“苦肉计”最管用啊! 两人默然对立,久久无言,方驰拿不准林晓现在的态度,心中又渐渐衍生烦乱。 “你……” “进来吧。”林晓微微错身,依旧垂眸,轻声问:“疼得厉害吗?” 只这沉声静气的一句话,方队长心中那些杂乱无章的念想立刻了无踪影,一颗心蓦地发软。 方驰进屋,林晓在他身后关上房门。 走过玄关廊道,林晓问:“现在做行吗?” “不急。”方驰抿着嘴角,在小沙发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沙发扶手,“过来聊聊?” 林晓站着没动,肩膀却无声地抖了一下,下一秒,耳尖悄然泛红。 方驰唏嘘不已,心说这人已经为难成这样了,还冒着“引狼入室”的风险给自己了开门——怎么能这么乖呢? 方驰又说了一遍:“自己走过来,还是我扶你?” 林晓默默叹了口气,脚步带着自暴自弃般的决绝意味,一步步挪到了方驰旁边。 方驰找上门来,他明知自己这就是躲不过逃不开了,但仍心存侥幸,自我调整一番后,主动开口将话题岔开:“要是疼的话就别耽误了,昨天烤电,今天悬艾吧。” 方驰问:“还熏气海穴吗?” 林晓:“……” 成功梗住,张不开嘴。 方驰轻笑一声,见他窘迫至极,深知不能步步紧逼,真把人惹急了反而会适得其反,于是退一步开阔天空:“上午过去找我,是又遇上了不会做的题?” 林晓跟着他这个生硬地转弯,艰难地点了下头。 方驰将硬质的盲文本递到他手里,又从旁边扯了两张白纸过来,说:“坐下说说,我教你。” 林晓:“???” 不是……这又是什么心无杂念一心向学的奇幻路数? 林晓心中疑惑,懵中开口,“你找我,是讲题啊?” 方驰笑着反问:“那你以为我来干什么?” 林晓怔然,听出他语气中的调笑,尴尬得连耳廓都红了起来,咽了咽唾沫,欲盖弥彰道:“我以为……也是讲题呢……” 方驰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又乖又软,可爱犯规—— 方队长心随手痒,真想把人圈在怀里,从头到尾揉搓一通。 方驰活动了一下手腕,说是讲题就真的开始传道受业解惑,林晓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指腹随着盲文本上做好的难点标识慢慢滑过,他轻声问,方驰随之快速在白纸上列出解析步骤,而后一点点地细心答疑,语调中没有半分玩笑打趣,或是伺机暗示他情之意。 两人之间刚进门时的那些欲言又止和诡异暗涌渐渐消失不见,气氛终于回归正常。 果然,能战胜情爱烦扰的,只有数学题。 时间流缓,最后林晓如梦初醒般点了点头,了悟:“我懂了!原来是公式套错了,怪不得解不出来。”而后终于肯抬起头来,对着方驰笑了一下:“谢谢驰哥。” 方队长被这恬静笑颜晃得有点眼晕。 沉默两秒,问他:“真会了?” “嗯!”林晓点头,对于自己的领悟能力还是有信心的,“真会了!” 方驰清亮的眼底映着他的影子,忽然说:“举一反三,我考考你。” 林晓:“……” 方老师这么尽职尽职,百忙之中还为了他的学业煞费苦心,真的很难不让人感动。 林晓说:“行。” 方驰指间夹着酒店的水写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目光轻轻扫过林晓侧脸,“我口述,你记题,然后自己求解。” 林晓诧异:“你能直接口述出题干吗?这——” “已知条件——”方驰不容他怀疑,径自开口,林晓一愣,再没空顾忌其他,忙不迭地跟着他的表述,在盲文本上排排扎孔。 不消片刻,林晓给出最终答案,神色中带了点得意求表扬的意味,问方驰:“对吗?” 方驰心中正筹划着别的事,注意力根本没放在林晓做的题目上,闻言顿了一下,却说:“对。” 林晓笑道:“都说是真的会了,你还不信。” 方驰眸色深沉,目光交织成细密的网,牢牢套在眼前人身上,开口:“这题过了,第二道。” 林晓:“还有啊?” 方驰:“嗯,第二道就一小问,简单。” 林晓手握盲文锥,踌躇满志:“你说!” 方驰:“会不会喜欢我?” 一瞬间,四周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林晓猝不及防,毫无戒备,登时被这道送命题砸了个正着,一时间愣了个彻底,“你……你说什么……” 于是方驰就又重复了一遍,音量不高,却一字一句:“我问你,会不会喜欢我。” 这句林晓听清楚了,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也正是因为句式简短清晰,所以连个会错意的可能性都没留给他。 林晓握着盲文锥的那只手渐渐握紧成拳,突如其来的紧张无措再次漫过全身,方驰抬眼看去,只见他整条手臂都在不自觉地发抖,原本柔和漂亮的下颌线条,此时几乎崩成一道凌厉的直线。 时间已到夜阑,但仍不算人静之时,可整个房间里却安静的如若无人之境,连酒店墙上挂着的静音时钟的细小声响,都成了若有似无的侵扰。 暖色灯光下,方驰素来凌厉的眉眼竟也柔和下来,他开口,带着安抚,像是不忍心吓着对方般轻柔:“小林师傅,这题,到底会不会?” 他藏着心思,柔中带刚,却仍是步步紧逼。 既然进了这扇门,好坏他都要一个说法,他没打算轻易放过林晓,更没打算轻易饶过自己,所以前面的一切都是铺垫,现在才正中题眼。 方驰从不是举棋不定的人,既然两人之间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他便不在乎伸手戳破,等足耀的天光洒进来,一切无处遁形后,再看清彼此心中所想所念。 林晓双肩无声颤抖,声音也慌乱不稳,他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一道声音,又哑又干:“……不、不会!” “哦。”方驰点头,无所谓般接道:“也不难,我教你?” 林晓:“……” 狭路相逢,他节节溃败,根本无从招架。 方驰将手中的笔让在桌面上,起身,走到林晓面前站定,然后忽然蹲下来,在那张恨不得扎进怀里的脸上,找到他沉静漂亮却茫然无措的眼睛,“小林师傅,学不学?” 距离陡然拉近,林晓背上被逼出一层薄汗,心跳如鼓,声响之大让他怀疑连挨得极近的方驰都能听见,他将头埋得更低,几乎声如蚊呐:“不想学。” 不想学。 宛若三九寒天之中,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说不心凉是假的,但方驰脸上神色纹丝不动,身形也不动,依旧紧靠着林晓,把人往绝路上逼:“为什么不学?” 林晓如临深渊,胆颤惊心:“学不会。” 方驰半点退路都不给他:“学不会就来问我,我一遍遍教,只要你心思在我这,总有一天能领悟精髓。” 林晓暗中咬着下唇,声音抖得几乎快哭了:“驰哥……你、你别逼我了……” “逼你?”方驰退开一步,直接坐在地毯上,目光灼灼:“你扪心自问,和我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对你好对你娇,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而后忽然一笑,“千万别承认,要不就显得太假了。” 林晓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听了这话,茫然无措之中又涌上丝丝懊恼和鄙夷。 他恼方驰这样一针见血,又厌弃自己如斯懦弱虚亏。 其实用不着方驰提醒,他自己怎么会感觉不到。 一早就知道方驰待他好,且是不同于常人的好,他贪图这份无声呵护,但此时却不敢直面这背后的心意。 林晓所有的挣扎和纠结都被方驰尽收眼底,他默默凝视着林晓天人交战,半晌过后,终于给了对方一个活口。 “上午的话,我不知道你从哪开始听的,听了多少,我也不想问,但起码,现在这个时候,你得给我吃一颗定心丸。” 林晓问:“你哪需要什么定心丸?” 方驰自嘲一笑:“怎么,面对这种事,难不成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心里发虚?我就不会吗?” 林晓表示,你一副身经百战手到擒来的样子,我真的没看出来你虚在哪了。 方驰笑笑,毫不在意地将剖心给他:“没有身经百战,我也……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 林晓倏然抬起头来。 方驰说:“林晓,我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林晓嗓子里像是堵了半个柠檬,又酸又涩,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时他哪像是个盲人,根本是又盲又哑,看不见也道不出,所有纷杂炽热的情绪一股脑窝在心口,又疼又麻,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受,苦也是他,甜也是他,像是被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细腻情愫震撼,刹那间方寸大乱。 方驰说:“所以,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林晓脆若蝉翼的城池已经被攻陷大半,此时委屈的眼眶发红,好半天,才勉强回答:“我不知道,我、我现在心里特别乱……” “乱?”方驰了然,心说,你乱就对了,不扰得你心烦意乱,怎么能听见一句实话?继而轻笑道:“那我帮你捋一捋。” “你先说,你是没想过喜欢我,还是压根没想过喜欢男人?” 林晓受不住他这样单刀直入,一张俊脸倏然烧红,顶着两颊滚烫的热度,好半晌,才说:“后者。” 压根没想过喜欢男人。 所以方驰并不是被排外的特殊对象。 方驰暗自勾了勾嘴角,他的直觉果然很准。 直掰弯?不存在的,小林师傅这就是本性还未被开掘。 既然如此,那驰哥就来上一课,亲自当他的领路人。 方驰反其道而行之:“没想过喜欢同性……那异性呢?” 林晓抿着嘴角,不说话了。 方驰悠悠道:“看来小林师傅还暗藏了心思啊……怎么,向往未来娶妻生子,妻贤子孝的美好生活?” “我没——”林晓声线陡然拔高,一秒之后又倏然羸弱,“我没那么想过!” 什么妻贤夫旺母慈子孝,他压根就没动过那个念头! 林晓喃喃,仿若自语:“我……我看不见啊,谁会愿意嫁给一个瞎子……”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听在方驰耳中却重若千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林晓眨了一下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冲动地,想要在此刻将自己的五脏六腑完全剖开给眼前人看个清楚,让他明白自己的症结在哪里,让这个人知晓,此类顽疾,药石无医。 林晓说,他真的没想过未来那些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事。 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人心浮躁,早已经和师父师娘那个年代不能比。当下,就算是肢体有残的姑娘,想找的小伙子哪怕是家徒四壁也要身体康健,退一万步讲,实在难觅的话,充其量也只能接受对方和自己一样,胳膊腿的有点毛病,但是看不见,却是万万不行的。 换句话说,哪怕一人少了一条胳膊或是一条腿,但合在一起,也能念个完整的“人”。 而一个残障人士和一个视障人士,甚至是两个视障人士凑在一起过日子——太难了。 生命已经如此艰辛,何必让自己苦上加苦。 林晓声音又低又轻,宛若流云一朵,滑过方驰耳畔,留下让人心悸的袅袅余音。 林晓眼眶通红,却笑了一下,笑中隐藏着曾经那些尝过的和未来那些还未曾领略过的凄苦:“所以,娶个姑娘,再生个孩子,这种事,我真的想都没敢想过。” 方驰从不是悲春伤秋多愁善感的人,但在这一刻却藏不住眼中的心疼,他深深叹息,开口时,却将那些或浓或淡的情绪全部遮盖在慵懒松散的声调中。 “没想过结婚,也没想过生个孩子?” 林晓咬着牙点点头。 “巧了。”方驰微微一笑,“我也没打算让你生。” 林晓:“……” 这他妈—— 画风转换的就很突然了! 林晓双颊瞬间烧红,连头顶都在“滋滋”冒着无形的白烟,他呼吸急促道:“你、你别瞎说!” 方驰莞尔,非常懂得适可而止:“好,我不乱说,不过,有一件事还是想提想你一下。” “……什么事?” 方驰:“终身大事不能草率,你还不到二十岁,有些事,还是可以想一想的。” “谁说看不见就娶不到?”方驰无声地勾了勾唇角,“只要你愿意,我自备嫁妆都可以,怎么样,上赶着的买卖就在面前,你娶不娶?” 林晓再度无语,转而陷入了巨大的人生怀疑之中。 为什么这种他听一听都觉得脸热的话,在方驰嘴里说出来,能丝滑坦然到这个程度?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风轻云淡一身清朗是他,无赖散漫流氓闷骚也是他。 林晓:怀疑人类物种多样性.jpg “不愿意啊?”方驰看着他窘看着他恼,此刻偏要再火上浇油,让这把烧在小林师傅心底的烈焰刹那间燎原滔天。 “不娶也行,那就嫁吧,反正咱俩之间……没差别。” 话未说完,被架在熊熊炎火之上反复燎烤的林晓终于再按捺不住,猛然起身向前一扑,胡乱而迅速地一把捂上方驰的嘴! “别、别说了!” 所有的声音都被覆在那方柔软的掌心之下,方驰安静两秒,无声地笑弯了一双桃花眼。 作者有话要说:  驰哥:方老师上线,不仅能教你数学题,还能教你喜欢我,还能……教你点别的人生终极奥义,学不学,一句话。 小林师傅:师娘我想回家!QAQ 这章写完,我陷入了和小林师傅同款疑惑之中:为什么有人表白都能浪出天际,以及再次怀疑我究竟是写了一个什么玩意儿? 话说,小林师傅怎么会没有感觉,只不过身份和成长背景以及现实因素决定了,他在最开始的反应一定是慌乱想要逃避的,不过——这是个甜文、甜文!所以,让他先纠结一段时间吧,顺便给方队长一个个人表演空间~ 下面且看驰哥上演“攻心三十六计”,老狐狸步步为营巧设局,小白兔寸步难行啃萝卜(不是)。 本章继续掉落红包,爱大家!感谢在2020-10-07 19:34:11~2020-10-08 20:1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彼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是薄情。 17瓶;十九画、沁竹听雨、翎羽 10瓶;月亮在黑暗处 3瓶;白羊or双鱼、吱了个咪 2瓶;给爷爪巴、黎本、我不懂、一二三转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林晓跪坐在地毯上, 上半身全完扎进方驰怀里,一只手紧紧攥住他肩膀处的衣料,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生怕自己再听到什么石破天惊的妄语阔论。 怀里的人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力道太大, 方驰身形顺势后仰, 双臂撑住身后地板, 被捂住了嘴还不肯罢休, 顷刻之后,忽然轻轻往那掌心里吹了一口气。 轻如鸦羽,温如暖风,林晓先是一愣,而后像是被烫到,倏然间收回了手。 两人相对而坐,无声的对峙之中, 林晓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 偏偏方驰私藏坏心,此刻桎梏撤离,明明能开口说话,就是秉着一口气不出声。 许久,林晓自暴自弃般重重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持续高温的脸, 神思清明了一些后, 轻声说:“这事……你、你认真的?” 方驰反问:“哪件事?喜欢你, 想娶你或是……嫁你?” 林晓再次破功,好不容易构建完整的心理建设瞬间决堤千里, 顿时表示,其实你真的不用再重复一次! 方驰皱眉,嘴边恣意的笑痕也随之收敛大半:“为什么不能说, 怕谁知道吗?还是说,对于你而言,我喜欢上你,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 林晓怔然,喃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方驰步步为营:“给我一句痛快点的话,好坏我都接着。” 他在林晓心中,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这一点,方驰深信不疑。 林晓心乱如麻。 “我不知道……你、你让我自己好好想一想,我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直面过感情这件事,更加没有遇见过这样让他百转千回纠葛丛生的情绪。 方驰了然,许久,低声说:“好。” “我等你想个清楚,看个明白,再来给我一个答案。” 林晓怔然抬头,眼神茫乱。 从没有过像这一刻这样,他期望自己能如普通人一般,清清楚楚地看一看面前这个人。 方驰叹道:“你放心,在这之前,这件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再提,更不会再刻意逼你,咱们……就如你当初所希望的那样,回归到简单明了的合同雇佣关系上,所以,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也……不用再故意躲着我,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行?” 合同关系,雇佣契约。方驰克己守礼,退回到原点位置,并问他,这样行不行。 林晓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怕是出口即是莫名的委屈。 转折来得过□□速生硬,他一时无所适从。 方驰从地毯上站起来,垂眼向下:“我让小游送份晚饭过来,你先吃饭——对了,三天之后咱们飞沪城,走之前还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林晓鼻子蓦地发酸,强压着语调中的颤音,轻声说:“没有了。” “行吧。”方驰抬脚向外,“那我先回房间了,你吃了东西早点休息。” 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会过分亲近,平静客气之中,却暗藏着从未有过的疏离。 林晓嗓子疼得厉害,感觉面前的人说完这话,转身离开。 “驰哥!” 听见开门声,林晓恍然初醒,匆忙而狼狈地起身,双腿酸麻到失去知觉,一时间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 方驰眼风一锐,第一时间想迈步向前,电光火石后终于忍住,慢慢收回了已经下意识伸出去扶人的手,垂在身侧,暗握成拳。 一手覆在门把手上,方驰淡声问:“还有事?” 林晓微斜着身子 ,将身体全部重量尽数放在麻得相对轻一点的右腿上,此刻的姿态委实有些尴尬难堪:“你……按摩还没做。” 前方不远处传来方驰一贯散漫的轻笑声,回答他的亦是一道无所谓的嗓音:“没事,烤电灯还在我房间,一会儿我让小游帮我照照就行了。” 这份婉拒太过刻意,林晓不由沉默,须臾后,皱眉轻声说:“刚才不是说……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么,那你……” “误会了啊。”方驰笑道:“不至于故意疏远你,只不过今天说话太多,先是张远再是你,现在累是真累,没精力也没心情做理疗了,明天再说吧,我回去冲杯润喉茶,洗洗睡了。” 方驰所言坦荡而心安,仿佛半天前在这个房间里撩人逗人逼人一点余地不留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晓能说什么? 唯有沉默点头。 方驰开门离开,关门声很轻。 林晓站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许久未动,最后始终握着铅笔的双手忽然一紧,“啪”的一声脆响,铅笔应声而断。 房间外,方驰背靠着房门,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沉默颀长。 突然听见一声不甚清晰的清脆响声隔着门板传来。 方驰抵在门上的肩膀无声一抖。 最后也只是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一扇门,两个人。 各怀心思,两厢无言。 时间安静,却谁也听不见对方心底的声音。 …… 在宁海市最后的这三天过得静如流水,古井无波。 方驰言出必行,说了不打扰,那天之后,就真的本分地将两人之间的关系维系在一个刚刚好的平衡状态中,既不过分亲近也不会刻意淡漠,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那大概就是—— 他待林晓的好,终于成了像是对待其他队员一般。 这样风平浪将,进退得当,林晓本以为自己暂避一劫,但波澜不惊之下,暗涌激流却悄然翻涌。 他突然变得不习惯。 然而,那天已经将话说到了极致,他自己要求的清静空间,再不习惯,也只能忍着受着。 最后三天,林晓照例给方驰做理疗,持续的肩颈护理效果比较明显,但是之前一直被方驰忽略的手腕上的问题,此时却突如其来的严重起来。 午后时分,光线翩跹,暖阳与海风为伴,轻柔吹进房间,映照的人情慵懒,只想恣意而眠。 林晓盘腿坐在方驰对面,手中拖着他的手腕,两指并用,轻轻按揉在腕骨关节处,根据指腹下方的触感,摩挲着轻声问他:“是这几个位置吗?” 方驰淡淡皱眉,回答道:“是也不是,这几个点只是疼得比较明显,其实整个手腕环绕一周都不舒服。” 林晓心中了然,担忧道:“就是腕间劳损,滑膜腱鞘出现了炎症。” 方驰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对方脸上,“怎么治能好的快点?” 林晓叹了口气,如实说道:“其实像这种情况,最快减轻疼痛的治疗方法是去医院,打局部封闭,但是治标不治本,想彻底治愈的话,还得是日常护理和静养,不用力,不吃重,减少手腕活动。” “基本不可能。”方驰摇摇头,说:“这不就等同于让我告别我的鼓?” 林晓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但转瞬而逝。他深知方驰对于打鼓的热忱深爱,这也是当初他找到自己,而后才牵引出这后续种种纠葛的重要原因。 林晓原来就曾臆想,对于方驰而言,若是强制不再让他打鼓,其痛苦煎熬程度,应该不亚于古时“劳燕分飞”、“棒打鸳鸯”的心酸惨烈,所以这事不能提,一提方队长就炸。 “那就保守理疗,不过你自己平时还是要多注意一点,别用腕过度。” “啧……难。”方驰素来口无遮拦,轻声悠悠道“谁让我单身呢……” 最后一句语气清浅,林晓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不解其意,茫然问他:“嗯?你说什么?” 方驰微怔,随即想到什么,暗骂自己面对林晓时就忍不住的闷骚暗浪,失笑道:“没什么。” 林晓果然缄默不言。 明明三天前,他们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气氛有一丝诡异的尴尬,方驰不喜欢这种庸人自扰的虚假和平,主动打破沉默:“你说的保守治疗,是怎么治?” 林晓果然顺着他的思路接话道:“平时热敷,配合舒血活筋作用的药油按摩,还可以……” “可以什么?” 林晓犹豫片刻,忽然问:“你信得过我吗?” 这话问的,简直是没良心……方驰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极力控制着不让笑意外泄于声音之中,仿佛认真思考几秒,才强压住嘴角的弧度,平板道:“还行,怎么了?” 还行。 林晓心尖一颤,像是被人凌空捶了一拳,力道不重,却仍让他心口发闷,他下颌线的弧度渐渐绷紧,就如同脑中那根随时都可能断裂的神经,压着心底倏然泛上来的那股酸涩,回答道:“其实还可以针灸,不过我从来没给你试过,怕你有心理负担。” 面对林晓,方队长连底线都要没有了,哪来的负担?不过听他这么说,确实有点意外:“你还会这个?” 盲人……也可以施针吗? 林晓点点头,对于方驰的疑惑点心若明镜,解释说:“针灸讲究的是骨度分寸法,有点类似于我平时按摩或是艾灸时的找点定穴,用手比量确定穴位后,再通过走针的深浅和穴点的反弹触感,判断下针程度,我……我之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就讲过,前些年自己还专门去系统地学过,只是……店里的客人不太懂,大多以为针灸靠的是眼睛,所以这些年,我用针的机会不多,几乎……没有。” 方驰微微蹙眉,寻到他话中的关键信息点,问:“不多,几乎没有,是什么意思?你都给谁做过?” 林晓犹豫片刻,轻声说:“师父师娘,不过最多的是……我自己。”而后忽然抬头,声调陡然微扬,脸上的神色也趋于急切,像是自我证明,更像是极力要取信于人,“真的,我拿自己练手练出来的,找穴走针都没问题,力度深浅掌握得也不差分毫,所以我真的可以!你……你别……” 用自己练针……挨了多少下扎,痛不痛,苦不苦? 方驰看着他殷切而急迫的辨白,眼底深处尽是心疼。 “我没不相信你。”方驰轻声打断他,声调中带着一丝林晓多日未闻的安抚,“那就试试吧,总归比疼着强。” 林晓瞪大眼睛,不确信:“真的?” 方驰轻笑:“真的,我既不晕针也不怕疼,所以你随便扎。” 难得,这么多天了,小林师傅终于肯露出个诚心实意的笑脸来。 方驰心中哀叹一声。 不容易啊方队长……为了追小林师傅费尽心机,欲擒故纵,现在都甘愿化身为容嬷嬷手中那个粗制滥造的工具小人了。 啊……任这冰冷的针,刺穿我火热的心。 就很面不改色,且一往无前。 林晓取来一条毛巾,用热水浸湿,而后仔细敷在方驰手腕处,语气轻快道:“等我一下,我去拿针!” 方驰:“……” 若是扎我能让你快乐,那—— 也麻烦轻一点。 林晓的针灸器具型号一应俱全,是到了宁海市之后,托小游采办其余工具时一并买回来的,簇新的一套针盒,还没开过封。 但即便是新针,林晓仍旧用医药包里的药棉和酒精将所需的几支不锈钢针针头部分仔细擦拭消毒,方驰见他一手捏着针柄,另一手用小镊子夹着蘸了医用酒精的棉花团,眼看两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不由眼皮一跳,甩掉腕间的毛巾,忍不住说:“我来吧,你别再扎了手。” “不用。”林晓在某些时刻总会不经意流露出一点纯粹的执拗,感觉手中的针头稳稳落在了药棉之中,微微舒了一口气,淡道:“我可以。” 方驰笑得无声而宠溺。 真.无所不能小师傅。 而下一秒却笑不出来了。 小林师傅什么都能学,什么都能学会—— 除了“喜欢他”这道送分题。 方驰:糟心。 准备工作就绪,林晓开始定穴施针。 细白莹润的指尖在在方驰手腕上摸索逡巡,指甲修的平滑整齐,浅淡的月白色中透着一点健康的肉粉,映着透窗斜射的暖色天光,仿若璞玉煞目。 方驰垂眸,敛住眼中所有的情绪翻涌。 林晓每确定一个穴位,都会轻声告知方驰名称,这是阳谷穴,那是阳溪穴,那又是大陵穴,还有什么内关穴……方驰左耳进右耳出,阵阵耳旁风刮过无痕,记住的唯有那道轻柔干净的嗓音。 林晓单手施针,用拇指和食指指尖持针,中指尾端紧贴在确定的穴位点上,以指腹抵住钢针中段,持针的手指向下施力时,中指也随之弯曲,针入,刺破皮肉,手指变成传感器,感应着钢针戳在穴点后分毫之间的变化,最终定针离手。 一根又一根,林晓微微斜着身子,脸上的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专注而谨慎。 这样近的距离,好长时间没有过的亲昵接触,哪怕是借针灸之名,方驰亦顾不上手腕被扎成钢针刺球,目光肆无忌惮地停驻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任意妄为,有恃无恐。 最后一根针扎进腕间,林晓深深呼出一口气,直起身子,带了点愉悦道:“好啦!” 方驰垂下眼睫,这才收回窥探。 “要多久?” 林晓说:“看吃针程度和退针的快慢,一般情况下十几分钟吧。” 方驰未置可否。 针扎完了,两人再次无话,林晓在微弱的紧张过后,终于又察觉到尴尬。 不过,狼狈困窘都是他一个人的,方驰虽然沉默不言,但林晓就是能从这涌动的气流中,嗅到方驰身上那股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松散和悠然。 他抬脚,默默转向一边,摸着沙发扶手坐下来。 一会儿拽拽上衣衣摆,一会儿抠抠桌面缝隙,渐渐的,这样的氛围对于他而言终于演变成坐立难安的煎熬,林晓心中莫名委屈,转念又觉得自己矫情,再深一步想,只怨方驰言出必行的君子所为,说到做到,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 但是,他要这余地又有什么用? 话是自己说的,人是自己拒的,难道现在真要他一个小瞎子舔着脸跟那人说一句“你别不搭理我”吗? 绿值超标,茶气冲天,他自己都心生鄙夷。 林晓以往的生活简单如斯,毫无波澜,人生中第一次直面情爱之事,遇见的就是方驰这么一个开了二倍速的套路王者,对方深知事缓则圆,此刻按兵不动,冷眼看着他作茧自缚,逃无可逃。 方驰看他一眼,嘴角微勾,仍旧缄默不语。 他如一团黑暗中长燃不灭的幽蓝烈火,炙烤着林晓这捧清泉净水,林晓随他东西而去,任他撩拨温热,甚至无意识地被他掬着拢着。如今这火陡然熄灭,不声不响,却直接将对方冻了一个透心凉。 方队长收了气焰,任小林师傅这厢画地为牢举步维艰。 就是再百般不忍,也终究按兵不动。 火灭水寒?那就先冷着吧。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知驰哥扑鼻香。 自两人相识至今,林晓从没有觉得独对之时的时间过得这样慢,明明只有十几分钟,却好似光年之远。 一直到等听见方驰略带疑惑地说了一句“针好像要掉了”,他才久梦乍回,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拖着步子来到他面前。 方驰手腕上的穴位吃针深,退针也慢,这就是情况比较严重的直观表现。 林晓屏息凝神,一根根带出那些扎在他腕间的钢针,最后一手托着他的手腕,抖着胆子问了一句:“疼吗?” 那么小心翼翼,生怕越了雷池半步。 也不知这道刻意的楚汉分界,想拦下的又是谁。 手上一空,方驰神色自若的抽回自己的金贵手腕,回答道:“哪至于的。” 林晓脸上一僵。 若是放在往日,做完了理疗正事,方驰总会变着花样的和小林师傅多待一会儿,或是带他出门走走,或是聊些他感兴趣的奇闻异谈,再或者,两个人干脆窝在房间,各做各事互不打扰,那时候,心思单纯如小林师傅,完全领悟不到方队长“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的良苦用心,而眼下—— 方驰单手揉着拔针后胀麻感强烈的手腕,直径站起来,说:“有劳,我回房间了,有事喊一声。” 林晓站在一旁,心里的酸涩委屈几乎要破喉而出,半晌,却也只是低声“嗯”了一句。 有了对比才能感受到差距。 方驰,原本忙到一天恨不得按四十八个小时来过的当红明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闲暇之余和闲情逸致,将安排得紧锣密鼓的工作行程一推再推,甘愿在演唱会结束后,仍然窝在这间酒店房间里,陪他这个去哪都需要有人领着的小瞎子呢? 所有的陪伴,不过是刻意而为的温暖。 人在福中不知福,福去又把泪来流。 ——是他自作自受。 方驰转身出门,强迫自己脚步快一些,别半途刹车丢人跌面,刚出门走到走廊,就遇见张远找了过来。 张远停住脚步,见方驰冷着脸皱眉揉腕,下意识地问:“怎么了,手腕疼?” “没事。”方驰心情欠佳,懒得多说:“找我?” “嗯……”张远偷偷偏头瞄了一眼方驰身后大敞四开的房门,见林晓就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床边,隔着一道玄关,目光笔直得盯着这边。 即便知道小林师傅目不能视,但仍旧被他此刻笔挺直接的死亡凝视瘆得脊背发毛,张远清了清干燥的嗓子,轻声说:“我一会儿去机场了,先飞沪城打头阵,公司那边的团队也在今晚就到,你……咳,小游说你们订的后天的航班?” “是,反正没什么事,这边空气好,多留两天。” “行吧,其余几个人也就这两天到沪城,那咱们这次分头行动,聚众目标范围缩小,还能少招惹点媒体。” 方驰依旧寒着一张俊脸,持续释放低压。 “那个……”张远偷偷凑近,忍不住又瞟了一眼隔壁房间老僧入定修禅打坐一般的林晓,轻声问:“那天那事,你俩……那什么,没谈崩吧?” 带着私心和方驰在背后谈论目标攻略对象,却不料被对方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头全尾,这种事,别说是张经纪人,放谁身上都得心虚小半年。 张远自以为将音量将至到了林晓不可能听见的范围内,但是方驰却对林晓近乎顺风耳一般变态的听力了若指掌,他知道林晓听得见,也知道他坐在那个位置,其实就是想趁机听一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这不,谈到了重点,还真让他等着了。 方驰微微侧目,眸光一晃,从林晓身上逡巡收回,他看见那个人此时堪堪挺直的腰板,等待答案的姿态不要过于明显。 于是方驰扬了下嘴角,刻意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大点声。” 张远不知是计,白他一眼,果然微微提高了音量,虽不明显,但足以让不远处的林晓更得更加真切:“我问,那天你俩没谈崩吧?” 方驰嗤笑一声,心说听好了哈。 棱角深刻的双颊忽然鼓出两个气团团,张远一愣,刚想说“你他妈突然卖萌是几个意思?”,紧接着,方队长石破天惊,余音震梁的—— “嘭!” 崩个彻底。 张远:“……” 林晓:“……” 求你了方队长,做个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人设要稳,步伐要浪,“嘭”的时候才能我最响亮~ 小林师傅:虽然很心累,但是有机会施针还是值得高兴的! 十九:别高兴的太早,今天你扎驰哥一针,改天他还你一根…… 感谢订阅追文的小天使,鞠躬啦,话说昨晚抽奖开了,哪些幸运小天使中奖了,来嚎一声啊,让集美们蹭一蹭~ 本章继续掉落红包,爱大家! 感谢在2020-10-08 20:18:30~2020-10-09 19:4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连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彗星 30瓶;浪里个浪、彼岸 10瓶;墨霄 7瓶;青娩、啊~~啾 4瓶;adherentt、月亮在黑暗处 3瓶;绵绵 2瓶;稀饭、泡椒笋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三天后, 飞机降落在沪城国际机场,林晓一行三人抵达演唱会下一站目标地。 由于此次不是团队出行,行程保密工作又非常到位,所以他们从宁海飞来的这一路, 可谓难得清静无虞, 与从家里出发时那挨山塞海的场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林晓有了上次的前车之签, 身为当红艺人“身边人”的自觉性和敏感度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出发前,就戴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口罩帽子,又用一个超大的黑框墨镜遮住了多半张脸,将那双秋水含睛的眉目一并挡在墨镜之下,为的就是吸取教训,不再给方驰找一点麻烦。 就算又无心被拍,这次娱记们能说什么? CALM队长方驰现身机场, 身边携带一类似男子的“不明生物”? 鉴于前不久才洞悉的方队长不同于他人的“偏好”,林晓甚至想过拜托小游临时弄顶假发套头上,甘愿将自己“不明生物”的标签替换成“神秘女子”,起码……安全! 反正方驰也不喜欢女人,怎么写都是假的! 好在尚有一丝理智的助理小游及时将他这个念头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出发前,他全副武装后从走出房间的那一刻, 等在门口的方驰直接亮瞎双眼, 向来嘲讽满格出口成骚的方队长难得卡壳, 从头到尾将他端详大量了一遍后,才试探问道:“林……林晓?” 卧槽我的小林师傅去哪了?! 林晓点点头, 镇定而持重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安慰补充道:“安全起见,低调一点。” 方驰:“……” 大变活人, 感恩的心。 先前宁海临海,此时沪城环江。 沪城是典型的四时分明,夏热冬温。正值八月暑季,酷热高温,出了机场航站楼,热风迎面扑来,这座伫立于淞江沿岸的超现代化钢铁丛林城市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喧嚣燥热,哪怕仅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捂得严严实实的林晓全身的汗毛孔还是在瞬间扩张开来,身体里的水分化为热汗一层层地往外冒,争先恐后地打湿衣背。 公司来接人的保姆车就停在机场出口处,虽然仅有只有百米之遥,等到安稳坐在后排车座上时,林晓遮掩在墨镜后面的纤长眼睫都浸湿成绺了。 方驰与他错开一步,在他之后上车,看见他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时,脚步微顿,而后在他身前的座位旁停步,顺势坐下。 林晓:“……” 心里又热又闷。 当初是谁说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又是谁说的,会一直牵着我,哪怕前面有颗小石子都会出声提醒? 现在呢?! 刚才上车的时候林晓习惯性地伸手凌空一抓,握到的却不是记忆中熟悉的手腕触感。 不知从何时起,方驰交待小游接替了自己的位置,这一路尽心照拂在林晓左右。 而他自己则退位让贤,高风亮节地当起了甩手掌柜,表面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实际处处都在暗示——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驰哥。 知道你想要保持距离,所以退避三舍——体贴入微吧,温暖人心吧? 林晓暗自咬牙。 我拿依赖喂了狗,去你大爷的好基友! 就——心火燎原,气到胸闷。 司机是公司那边提前过来的团队随行人员,和他们都十分熟稔,车子开动后,坐在副驾的小游立刻打开话匣子,和司机师傅嘚啵闲聊个没完,方驰摘了口罩和黑超,随手扔在面前的折叠置物桌上,等了半晌,听不到后面人的半点动静,到底还是没忍住,微微侧头向后瞟了一眼。 林晓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仍旧是出门时的那副打扮,零件配饰原封不动地戴在身上,即便车里打着空调,但从鸭舌帽檐下垂落的碎发,也已经完全湿透。 方驰不动声色,但眉峰却蹙成一道深深的褶痕,过几秒,终于轻飘飘地开口,冲身后的人说:“到车上就没问题了,帽子口罩什么的摘了。” 林晓一直微垂的头倏然抬起,武装得严丝合缝的脸冲着前排静默几秒,而后—— 快速扭向一边! 哼! 方驰“……” 噗。 察觉到前方有微弱的风流变动,林晓怔然之际,方驰直接越过椅背,长臂一伸直接上手摘了他的帽子,往旁边空座上一扔。 方驰:“口罩,眼镜,自己摘还是我来?” 小林师傅的脾气素来只有三分钟硬度,闻言秒怂,但毕竟心里憋着火堵着气,于是慢腾腾如同影像卡帧一般,自己摘了脸上的“捂汗神器”。 清隽俊秀的眉眼重现于面前,双颊白中透粉,鼻尖和额头上俱都沁着细密的汗珠,方驰看他几秒,默默转回了头。 就,真他妈可爱啊! 车子驶出根结盘桓横错的跨线高架桥,沿江一路疾驰,半个小时后,抵达一家临江而建的五星国际连锁酒店。 沪城是一座国际经济金融贸易的枢纽型超级城市,社会经济高度发达,城市氛围开放包容,因此也是当下娱乐圈的明星们常年驻扎的营地之一,市中江边、超级卖场,甚至酒吧夜店,民众与当红明星当街撞脸碰面的事情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因此大家见怪不怪,艺人也乐得放松。 沪城演唱会这几天,方驰早已经做好了在大街上被一路跟拍或者当街被索要签名的准备,只要走出酒店旋转门,这种事出现的几率几乎是百分百,所以此时也释然自得。 入住是先到一步的张远提前安排好的,进了酒店大门,几个人直接乘电梯到达CALM乐队成员的专属楼层。 “叮”的一声,直梯在十六层停下,小游不用旁人吩咐,进进出出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肩负起小林师傅“领路人”的重担,一手推着行李箱的拉杆,一手主动去牵林晓,岂料—— 牵了个空。 小林师傅一身傲骨铮铮,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直接抬腿迈步,壮着胆子大步流星地英勇向前。 方驰站在小游身后,抬眸一望,只见前面的人已经快步走出了三五米远。 方驰微怔,额角重重一跳,千钧一发之时也顾不上什么套路王的逼格了,直接跨步侧身越过小游,快步追上盲目向前的那道身影。 然而—— 砰! “小心!” ……还是晚了一步。 电梯门正对面的转角处摆放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落地迎宾花篮,足足有成年男子身形那么高,藤条编织的花篮底部是一块固定重心的方型花泥,上面搭配插作着春华千碧的时令花材,绚丽多姿,群芳竞妍,被小林师傅这么猛地迎面撞来,花瓣簌簌飘洒,纷纷扬落在他的发顶肩头,仿若是说—— “哥们儿,看路吗?” 捂着脑门的小林师傅踉跄后退两步,忙不迭地躬身致歉:“对不起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胳膊便被身后袭来的一股大力扯住,方驰蕴含薄怒的声音在耳边炸起:“走那么快干什么,忘了自己看不见?!撞哪了,我瞧瞧!” 林晓一愣,当即甩开他的钳制,这几天心里的闷塞凝滞此刻一股脑地化作说不出口的委屈,向来柔和沉静的人此刻居然也会疾声厉色:“我没忘,怕是有人忘了!撞哪了也不用您瞧,不劳您费心!” 哟呵? 方驰一愣,转瞬笑开嘴角,这是生气了啊? 连许久不见的敬称都冒出来了。 如此看来,前期疗效不错,是时候加大药量,再下剂猛药了。 方驰忍着笑,板着声音道:“不用我费心?那行——小游!” 站在一旁有幸见证了小林师傅居然敢正面刚方队长的小助理目瞪口呆,看向林晓的眼神不由惊为天人,被方驰一喊,带着三分畏惧七分崇拜小步跑过来:“驰哥你说!” 方驰说:“带小林师傅回房间。”而后特意加重语气,“费心了。” 小游看破不说破,权当看不见这两人之间那点暗藏心思的瓜田李下,嘴上乐呵呵地说着“不费心不费心”,顺势牵过小林师傅的——手提包带子。 方队长就在旁边冷眼看着,精明剔透如小游助理,怎么可能作大死者不拘小节地去拉林晓的手腕? 林晓抿着嘴角,胸膛起伏剧烈,过了许久,终于稍微平静,轻声开口:“等一下,撞了人怎么也得说声抱歉吧!” 小游:“这——” 方驰好整以暇地抬手打断他。 小林师傅深呼吸,对着那座迎宾花篮的方向:“实在不好意思,我眼睛不方便,冒失了!” 他颔首,却没等到对方的回应。 正当再欲开口之际,只听方驰在旁边凉凉道:“花篮说,没关系。” 小游:“噗——” 林晓:“……” 悲伤大么大,假装不尴尬。 脸色涨红,转身就走! 身旁的小游:“噗哈哈哈……小林师傅等等我!” 方驰跟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绕过廊道,留下一路愉悦的脚步。 然而,在选择房间的时候,矛盾再次加剧。 酒店十六层一共九个房间,除去已经提前到达的乐队其余四人和张远外,还剩下四个空房,众人都知道方驰喜静,所以每次入住酒店,走廊里面的那个房间一定是留给他的,剩下三个,一个在方驰的房间隔壁,一个在对面,另一个……与这边的三间空房相隔了一段距离,反而在走廊口旁边。 按照宁海站的惯例来看,林晓理所当然地是住在方驰房间隔壁或者对面,可就在小游问林晓选择哪一间的时候,靠在走廊墙壁上的方驰蓦然开口道:“别,还是离电梯口最近的那间吧,也方便小林师傅出入。” 方队长一人就是一个剧组,编、导、演样样在行,不过这个剧情的转折着实看懵了场外观众小游,他此刻真的有点猜不透君心了——驰哥是故意的,还是当真的啊? “呃……”于是谨慎的小助理想再询问一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小林师傅的意见,谁知这一转头,后面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见林晓的眼眶红了。 虽然搞不清这两个人玩的是什么情趣,走的又是哪幕相爱相杀的剧本,但看着林晓红着眼睛不吭声,勉强而倔强地将头偏向一边的神情,小游有点于心不忍:“驰哥,这……” 方驰看着林晓,刚才脸上泰然自若的笑意早已经在林晓眼底发红的那一瞬间消失不见,过几秒,皱着眉烦闷地沉声道:“对面那间。” 说完再不多留,刷卡推门,直径回了自己房间。 手上的力道之大,险些将门卡撅断。 小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豫转向林晓:“那个,小林师傅……咱们……” “回房间吧。”林晓眼底还浸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水汽,映着走廊长亮不熄的壁灯光影,细碎宛若晶莹水钻,却对小游笑了笑,口吻很轻:“麻烦小游哥帮我刷个卡。” 小游哀叹一声,心说你俩这是何苦来哉。 来到沪城的第一个晚上,CALM成员碰头,酒店的晚餐菜品十分丰盛,各色菜系一应俱全,但鉴于这次入住不是私人包场,所以几个人还是怀揣着十二分的谨慎,将当红偶像该有的公众敏感度发挥得淋漓尽致,谁也不想去楼下餐厅惹人耳目,最终预定了客房服务,让服务生将晚餐送到十六层的商务会客厅。 五个队员和张远围着商务长桌随便落座,小游领着林晓慢一步进门。 方驰旁边空着一个座位,自然而然是众人特意留给林晓的,小游带着林晓上前,谁知刚走两步,林晓脚下忽然一顿,像是察觉到什么,偏头对小游说:“我……坐另一边吧。” 只这一句,在座的几个人纷纷抬眼看了过来。 而方驰靠在椅背上,目光仍旧停留在面前那一小碟酸汁沙拉之上。 小游环视一周,看看不动声色毫无表示的方驰,又看看脸色泛白神态寡淡的林晓,左右为难:“那个……没别的位置了……” 十人长桌,明明还空着一半。 一时间,会客厅天花板下眼风缭乱,在座众人面面相觑,钱松眼角眨得几乎痉挛,以眼神询问方驰:“老大,这几个意思?” 方驰回敬一个“心情不好离我远点”的白眼。 “咳,来来来,坐这儿!”关键时刻,还是经纪人最靠谱,张远拉了一下旁边空着的椅子,故意给林晓制造出一种“又给你搬了个座位”的错觉,“这位置离菜碟近一点,方便!” 林晓冲着声源传来的方位点了下头,淡声道:“谢谢远哥。”而后自己单手扶着长桌边缘,慢慢地走了过去。 经过方驰身边时,脚步未停。 方驰眉眼凛然,周身泛着生人勿近的寒气,握着餐叉的手指无声收紧。 抵达沪城的第一餐,吃得可谓激流暗涌,别俱一番风味。 席间,张远简单交待了一下这几天的工作计划和彩练安排,明明是简单的吃饭闲聊,由于方队长始终脸色阴沉不发一言,故而致使其余队员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装起了乖巧小鹌鹑安静啄食,现场氛围一度窒息,生生演绎出了上市公司股权大会的凝重肃然。 林晓安静地坐在长桌一旁,不麻烦小游伸手布菜,自己动手伸筷——面前放着的是什么菜,这一餐他就只吃什么菜。 他始终低垂眼帘,脸上神情淡然沉静,仿佛不久之前在电梯门口情绪险些失控的另有其人一样,整个人像是静坐在一个巨大无形的玻璃墙之外,与这个声色繁错的世界完全隔绝,气质清远,不辨喜悲。 吃到最后,张远想起正事,对方驰说:“忘了告诉你,你的新鼓空运回国了,我让航空物流直接送到了这边,明天公司工作人员给你运到演唱会场地——放心,你们不彩练的时候场地是全封闭的,咱们后勤这边也安排了人住在后场,你那宝贝安全的很。” 方驰的这套新鼓是从德国订做的,价格之昂贵让张远彼时直接血压飙升,整体高度和各部分鼓身的角度位置都是按照方驰的身高和打鼓时的习惯姿势量身定做,一来是为了凸显方队长独有的个人标签,二来——更是为了照顾他棘手难搞的肩颈伤痛。 方驰反应平平地“嗯”了一声。 张远借机又问:“对了,你最近颈肩和手腕怎么样,沪城这场结束之后有挺长一段的休息时间,不过在这之后就是境外的三场巡演了,安排得紧锣密鼓的,没问题吧。” 方驰把手里的餐筷放在白瓷筷枕上,冷声道:“死不了。” 张远:“……” 阿弥陀福,那就好那就好。 吃过晚餐,队员各自回房休息,小游将林晓送回房间,又将托运过来的一堆理疗器具规整完毕,和对面房间的方驰打了声招呼,确认没有需要自己的事情后,回了自己的楼层。 小游走后,林晓慢慢靠着墙滑坐在玄关的地毯上,头顶的灯影洒在他的发梢和侧脸,顺着消瘦突出的颈骨隐匿于衣领之中,他微垂着头,一时间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这个小游口中的“豪华套房”是什么样的。 洗手间在哪,套卧床的位置在哪,小客厅又在哪,房间布局如何,家居摆布怎样,他一概不知。 不是小游刻意忽略告知,只是没有人能像方驰一样对他细致入微。 林晓深吸一口气,将头埋在臂弯中,心想—— 这样一来,今天的理疗还照常做吗? 他怎么出去,又怎么回来? 不只是这间豪华套房,还有方驰的金手指凌空一转,亲自给他圈定的那个无形结界。 自欺欺人也是只表面假象,在这静谧无人的空间里,他能听得见自己心底的无声嘶吼。 他被蛊惑,带着难以抗拒的隐秘渴望原地踟蹰,只怕这一步迈出去,便是深不见底的无涯之渊。 妄念不知何时生根,无度疯长,他却没有直面承认的胆魄和勇气。 所以别问,问就是他自作自受。 对面房间里,方驰前脚进门,井寒紧随其后。 方驰问:“有事?” 井寒帮他把门关上,冲落地窗前的沙发扬了扬下巴:“坐着聊聊?” 方驰看他一眼,去小冰箱里掏了两瓶水出来。 井寒靠在沙发真皮软背上,接了方驰的水却没开,放在一旁,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取了一支含在唇间。 方驰微微皱眉:“什么时候抽上的,嗓子不要了?” 井寒打火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淡白的烟团散开,露出一张笑得疲惫的脸:“没事,抽的不多不影响,原来画设计图没灵感的时候,就习惯抽一根,转行做了艺人之后,倒是戒了挺长时间。” 方驰沉默两秒,问他:“和家里谈妥了?” 井寒夹着食指微屈,弹了弹烟灰,无奈笑道:“真那么容易的话,我哪还需要打这么长时间的持久战?还是老样子,互不退让,耗着吧。” 方驰眸光转黯,绷着嘴角没没发表意见。 耗着,时间越久,这根弦就抻得越紧,最后突然断裂的时候,双方必然两败俱伤。 乐队内部危机暗浮,方队长自己又深陷情感风暴,这内忧外患加在一起,确实够让人糟心烦乱的。 井寒手中的烟燃到一半,细长的烟灰断落在烟灰缸中,井寒随手将剩下的半截熄灭,用脚尖踢了踢方驰,笑道:“不用烦心,相较于我,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料理清楚吧。” 方驰瞥他一眼,心领神会:“这才是你大晚上闲得没事干来找我扯淡的真实目的吧?” 都是通透之人,无需多说,于是井寒开门见山:“怎么着,冷战呢?” 方驰说:“冷战还是冷落,你用词准确一点——这难道不是我单方面被嫌弃吗?” 井寒忍俊不禁:“不是,你这口吻怎么这么幽怨呢——真……上心了?” “嘶……”方驰深呼吸,皱眉不解道:“你别说,要不是林晓我还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这一个个的,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个虚情假意玩弄感情的人渣呢?” 井寒饶有兴致,表示愿闻其详。 “先是张远后是你,估计钱松他们几个心里指不定也正憋着不敢问,怎么,我这满腔的真情实感表露的就这么不明显吗?” 井寒失笑,回答说正是因为太明显了,所以反而让人不敢相信,毕竟方队长周身弥漫的,看上去就是要和自己右手过一辈子的气质,很难让人相信他会对一个才初识一个月有余的人,交付真心。 方驰语气幽凉的表示,你他妈才和右手过一辈子,你左右开弓,尽享齐人之福。 “说正经的。”方队长一旦上路就车速狂飙,避免自己弯道晕车,井寒及时踩了一脚急刹,“既然好不容易等到你这千年铁树开了花,现在你俩这又是闹什么呢,跟过家家似的,看着我都替你着急。” “着急带你一起玩啊,我当爸他当妈,给你温暖一个家,正好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滚蛋。”井寒一拳捶在方驰肩膀上,“我看你就是欠的!平时浪荡惯了,现在活该遇上小林师傅这么个硬茬,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人间真实。” 方驰揉着肩膀苦笑承认:“别说,这句话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方驰淡声道:“我表白,他拒绝,我退步,他迟疑,我向前,他犹豫——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井寒:“你们俩……” 方驰:“嗯?” 井寒:“……探戈就是呀趟啊趟着走?” 方驰微怔,脑中画面闪过,笑得几乎气绝身亡。 “别说,还真是这么个情形。” 井寒长叹一声,笑道:“我现在信你是真心的了。” 方驰止住笑意,挑眉问道:“因为我舞步飞旋吗?” 井寒说:“因为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你因为另外一个人笑得这么开心过。” 方驰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小林师傅:心情不好,不想出演小剧场。 十九:那你俩倒是搞快点啊! ps:感情拉扯期,很快过去,大家稍安勿躁,真的不虐!另外方队长并不是想逼小林师傅亲口承认什么,他表白,对方拒绝,虽然知道彼此心里有对方,但是死缠烂打那套不符合方队人设,他做不来,但让他就这么放手,也不可能,所以只能表面上满足小林师傅的“心理空间”,适时而动,方队没有动摇过,他始终知道自己心里想要什么。 再说小林师傅,他拒绝不单单是因为惶恐,也不是懦弱,第一是他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感情,其次是愧疚,这段内心戏后文可能表达的会明显一些。总之,他的犹豫和彷徨,与方队一样,都是从人设出发的,所以希望大家对他们多一分耐心,也对十九在塑造这两个人物时的初衷多一分宽容和谅解,深鞠躬了!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比心! 本章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09 19:43:37~2020-10-10 00:0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彼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艳芬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从十六层的落地窗向外远眺, 入眼便是这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的繁华俗世,俯瞰这入夜后绚烂璀璨的万家烟火,光影交错间,整个城市犹如一片翻滚的星海汪洋。 井寒与方驰并肩站在窗前, 听着这座摩登城市夜晚的喧嚣与寂寥, 缄默许久。 半晌, 井寒打了个哈欠, 拍拍方驰肩膀,说道:“不行了,我回去睡了,走之前兄弟给你一句忠告?” 方驰:“说来听听。” “既然是真心的,就别玩你追我赶那一套,好好跟人家讲清楚,毕竟——世界奇奇怪怪, 能让你笑得开怀的人,就那么一个。” 方驰眼底倒映着瑰丽流光,闻言笑笑没说话。 “小林师傅心思单纯,没经历过你这种直接一开局就直接把难度等级从新手村提升至地狱模式的超神玩家,所以悠着点,别把人逼急了, 最后反而得不偿失。” 方驰转身, 靠在落地窗上, 身后的流光飞舞的火树银花将他的侧脸线条衬托的极为深刻,“你觉得, 这么僵着,我心里就不难受?” 井寒微怔,刚想转口说我没那个意思, 方驰却叹了口气,自顾坦白道:“我他妈心里快难受死了。” 这几天来,不知道有多少次,方驰几乎都要管不住自己了。 林晓说,他要自己想一想,跟他要一个清静的空间来捋顺这件事。 行,他给了,他退开。 但是有无数个瞬间,看见林晓下楼梯的时候,看见他上台阶的时候,看见他从房间出来摸着墙壁向前踟蹰独行的时候,他都像要控制不住自己一样,想要拂开林晓身边的小游,重新拉起他的手腕,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而且他知道,林晓一定不会拒绝他。 井寒着实摸不准他这个路数,纳罕道:“那你还……自己憋屈成这样,今天吃晚饭的时候脸色都青了,既然这么不痛快,又是何必?” 方驰摇摇头,笑容三分苦七分涩:“他依赖我,他知道,我也知道,但是……他喜欢不喜欢我这件事,我们俩却谁都没把握。” “如果仅仅是因为熟悉而产生的依赖,那么换一个人,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一样可以适应良好,而那样的话……” 方驰地笑一声,停两秒,才说:“我们就都清楚了,我在他心里——其实根本什么也不是。” “我当然可以像之前一样,大事小□□无巨细地照顾着他,慢慢耗着他,贴着他,温水煮青蛙,等他陷得深一点,再深一点,然后开口跟他要一个答案,但是——那样对他公平吗?” 井寒微怔,皱眉思忖片刻,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 方驰望着远处万千灯火,自嘲一笑:“我不要他因为依赖、习惯、感激,就把自己搭给我。” “林晓他……他值得一份最纯粹真挚的感情,他认定谁,应该仅仅是因为喜欢,而不是因为其他乱七八糟的因素,那样的话,才是轻视了他。” “你……”井寒还是觉得他这招棋走得冒险,“万一,我是说万一啊,他……理解不到这个程度,怎么办?” “他懂的。”方驰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带着一点难以言说的骄傲,“别小瞧了他,小林师傅那么通透又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如果他不明白我的意思,早就提出跟我解约回家了,还用跟我这打持久战?” 井寒“呵呵”一笑,说:“别那么自信吧老大,万一人家是因为违约金忍着呢?” 方驰瞥他一眼:“没有违约金。” 井寒重新伸向纯净水瓶的手顿住。 方驰说:“当初的合同,附赠了一份给他的人身意外险,保额七位数,几乎和聘用费持平,也就是说,如果我把人带出来,途中他出现了任何一点意外,都算我的。但是,整份合同,没有一个字提及了违约金的事,而且明确提到了,如果他不想干了,随时都有终止合同的权利,什么时候都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走,我拦不住他,合同也拦不住他。” “你……”井寒失语半晌,最终嗤笑一声,由衷道:“老大,你牛逼。” “不牛逼。”方驰转身,靠上落地窗,轻声而笃定道:“我他妈就是……喜欢他,但林晓太特殊,若是泛泛之交的朋友,自然可以将他视为弱势的一方,迁就也好照拂也罢,都是应该的,但一旦涉及到感情,就要将他摆在一个平等对立的位置上。” “所以,喜欢他的前提,是尊重他。” 尊重他的退避,尊重他的犹豫,尊重他的迷惘,甚至——尊重他的软弱。 因此在方驰这里,林晓有清醒、独立、选择的权力。 若是想明白了,他可以接受,更可以转身潇洒走开。 但基础条件是,他得先认清自己的心。 虽然让他自己认清的这个过程有些残忍,但是总好过别人用温情滋扰他的初心,干预他判断。 对于方驰来说,这也是尊重的另一种涵义。 而最后,无论结果好坏,方驰都接着。 井寒果然沉默下来。 房间内一时无声,过了许久,井寒才失笑道:“我原来一直以为,你对别人挺狠,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对自己最狠。” 方驰绷直的肩背慢慢松弛下来,闻言笑了一声,说:“别给我戴高帽,老子其实最没出息了。” “啊?怎么说?” 方驰捏了捏眉心,苦笑:“话谁都会说,但是真让我看着他这样跟自己较劲,都快他妈心疼死了。” 井寒闻言一愣,随即“哈哈”笑出声来:“不容易啊,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你这种颓样,那怎么着,哄哄去?” 方驰深深叹了口气,说:“那不是哄,是给他添乱,再等等吧。” “等什么?” 方驰:“等他真正认清想清,到那个时候,如果他愿意,我……” “你怎么?” 方驰浪荡惯了,类似于肉麻地感情承诺确实很难说出口,顿了一下,也只是轻笑道:“命都能给他。” 井寒倏然一惊。 是了,CALM成员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们对方驰的心性不可谓不了解。 这个人,不喜欢委屈自己。 但,更从来不会辜负别人。 “深思熟虑,高瞻远瞩,有勇有谋——”井寒很难不当面给他点个赞,拇指一竖,钦佩道:“虽然是第一次扎进这爱情汪洋,但是不得不说,老大你这种“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执着精神,非常值得兄弟们学习啊,我——” “千万别。”方驰知道井寒是刻意活络此时沉闷的氛围,一笑,又换上了平日里散漫神情,与他诚恳交心,打断道:“没那么高尚,再说放着近在眼前的人不要,我要水又有什么用。” 井寒一时没参透个中奥义。 方驰嗓音懒倦地为他解惑:“弱水三千,只瓢一人,不香不解渴吗? 井寒:“……” 告辞,晚安! 井寒抬脚向玄关门口走去,方驰活动了一下略显胀痛的肩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井寒纳闷了:“方队都良苦用心了一晚上了,这个点儿不休息去哪啊?” 方驰开门,冲对门户紧闭的对面房间抬抬下巴:“我去……看一眼。” 井寒:“哦,就看一眼?” 方驰:“咳……也不知道小游把人照顾的怎么样,我看一眼,他要是睡了,我就回来。” 井寒一笑,明白其实就是人不在眼皮底下他不放心,却并不拆穿他,拍拍方驰肩膀,转身出门。 一直等到目送井设计师走进自己房间,关门声从走廊不远处传来,方驰才深深呼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房间里,林晓始终坐在玄关地毯上,即使已经困到眼皮打架,仍旧保持着那个将自己缩成一团的防御姿势,固执地不肯挪动半分。 听见敲门声,林晓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细胞在刹那间清醒过来,带着他自己都无法忽视地期待和焦急,开口时的声音几乎紧张发颤:“……谁?” 隔着一扇房门,方驰居然清晰地听见林晓的声音近在咫尺,脸上残留的方才和井寒扯闲篇时的散漫笑意霎时消失,沉声回答:“我,开门。” 这声音入耳,仿若隔世。 黑暗中,林晓抬手蹭了一下眼角,哑着嗓子回答他:“我、我睡了,你……” “你睡个屁。”方驰声音低沉似水,带着平日里都极少听见的狠戾:“要么你开门,要么我打电话让服务台送房卡,不过鉴于我耐性有限,所以最可能的是直接踹开,你自己选。” 声音只隔了一扇门,入耳清晰,说明人就在玄关,方驰心底莫名生出薄怒。 气小游,气林晓,更气自己。 林晓知道方驰说得出做得到,一听要踹门立刻急道:“你别!大半夜让别人听见动静算怎么回事,也不怕酒店服务员以为你欺负残疾人,报警给你带走!” 方驰听见这话,继续敲门的手微顿,而后水波不兴地回答道:“要是那样的话……报警还是你来吧,咱们一人一次,也算扯平了。” 扯平了,就是两不相欠。 林晓几乎将一口白牙咬断。 方队长进退得当,他终于溃不成军,扶着墙,抖着腿,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挪到门前。 门开后,迎面入眼的就是整片浓重的黑暗,借着客厅落地窗外的霓虹灯影,方驰堪堪看清了眼前人的轮廓。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方驰问:“为什么不开灯?” 林晓扶着门框,瘸着腿,垂目摇头,说:“我不知道。” 小游离开时天色正值傍晚,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进门后对方有没有给他房间的灯。 不过他也无所谓,总归没什么差别。 方驰隔着屋内的夜色打量着眼前人的身形,那张脸,那口鼻,还有那双他一面之缘后,再没忘记过的眼睛,而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看似游刃有余云淡风轻,表面上是想绝处逢生,窥探一番林晓的真心放在哪里,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就像刚才没忍住向井寒说的那几句心里话一样,这段时间他瞧着林晓徘徊煎熬,自己心里绝不会比他好受半分,都是新手上路,谁也别硬充老司机。 不过是方队长装惯了大尾巴狼,难受也自己憋着罢了。 林晓堵在门口,不躲不避不让路,也丝毫看不出有想请方驰进屋一坐的意图,只是问:“你有事啊?” 黑暗之中的独处总是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听着小林师傅绵软之中刻意掩盖着委屈的声调,一时间,纵然铁石心肠了好几天的方队长,也百炼钢尽化绕指柔。 方驰向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最近,林晓后知后觉,下意识地后退,而酸麻已久的腿还没来得及撤步,手腕便被方驰牢牢抓住。 放在之前,两人对这样简单的肢体接触根本是家常便饭一样习以为常,但此刻,林晓像是骤然被腕间传来的温度烫到,下一秒就想抽回手来,可尝试一次之后,箍在手腕上的手却倏然施力,林晓霎时疼得“嘶”了一声。 玄关沉暗无光,恰好遮盖了方驰此时阴沉的眸色,“不想开门,是躲我吗?” 林晓手腕被死死攥着,输阵势却不输气势,声不高而理壮:“躲?我躲什么了?谁躲谁知道!” 小林师孤勇可嘉,方驰旋即一愣,笑道:“怎么一着急就随便冤枉人?我这是躲你吗?而且不是你自己说的,要清清静静地想一想?这么多天过去了,想出什么所以然了吗?” 林晓顿时屏息禁声,显而易见地,是依旧毫无头绪。 方驰叹了口气。 小林师傅的软弱无力只能自己留给自己,万万不愿意被别人洞悉,尤其这个人是方驰,于是此地无银地重复了一遍最开始的话题:“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方驰说:“肩膀疼,手腕疼,浑身上下不舒服。” 尤其是这颗心,又酸又涩,斑痕腐溃,宛如浓醋硫酸中泡着,但最疼的地方,偏偏嘴硬不肯说。 林晓:“那……做理疗?” 看来是他自作多情,原来人家就是来上门日行一按的。 方驰得理不饶人:“就在门口做,也难得我这次能换个站姿了。” 林晓终于默不作声地让出路来,放他进门。 方队长得偿所愿,登堂入室,脚上动了,手却不放。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按亮灯源,然而这间酒店的客房灯光都是多档调节,顶灯骤然亮起的那一刻,强烈刺眼的白炽光影突现,方驰脚下的步子猛地停住! 就在刚刚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林晓眯了一下眼睛! “你……”方驰一把将人到身前,表情惊魂未定,“你刚刚是不是……眨眼睛了?!” 林晓被拽得一个趔趄,身形一歪正落瞠目结舌的那人怀中,他堪堪张嘴,而后深吸一口气,忽然胳膊一轮,猛地推在方驰胸口,力道之强劲自己都踉跄两步,紧接着带着一股不管不顾地气势,扭头就走—— 直接铁头冲着承重墙就去了。 方驰:“……” 先是花篮后是石墙,小林师傅撞击对象的硬度和密度呈直线上升趋势,方队长耐心告罄,两步追过去,再次像捉小鸡似的一把拎住他的后颈,“跑什么!说话!” 林晓胸口起伏激烈,印象中的方驰永远散漫不羁,从未有过此时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方驰带着薄茧的掌心按在他消瘦的脖颈上,他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心底最为脆弱的那道命门,除了束手就擒别无他法,林晓慌中带惧,一时口不择言:“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睁眼闭眼眨眼瞪眼,你管得着吗!放手!” 方驰眼神灼热,几乎要在那张清隽的脸上灼出一个洞来。 他发誓刚才那一幕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见了!看见了林晓在灯光亮起的一刻最为直接瞬时反应! 方驰不为所动,林晓负隅抵抗:“说了让你放手!我急了真的叫服务生了!” “叫服务生干什么?帮忙报警,说我要强了你?”方驰眸色炽烈滚烫,声调却寒若坚冰,“小林师傅真是小瞧我了,之前一起睡过那么多次,我要是真想把你怎么着了,你现在还有机会跟我在这耍横?!” 这段时间以来被藏匿的最秘而不漏的心思,以及两个人之间那个最讳莫如深的禁忌点就这样被赤.裸揭开,林晓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嘴唇止不住地哆嗦:“你……方驰,你过分了!” 这是林晓第一次喊方驰的名字。 竟然是在此种感慕缠怀却水火难容的情境下。 方驰的脑子蓦然空白了一瞬间。 神思归位,理智回笼,方队长看一眼小林师傅此时血色尽失的唇色,持续发力的手腕倏然间散了力道,放开了他。 林晓步履凌乱蹒跚,脚腕一软,直接摔坐在地板上。 方驰呼吸沉缓,慢慢在他面前坐下,盯着那双瞳仁清澈却茫然失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问道:“我道歉,刚才是我混蛋,着急了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现在我放开了,你能告诉我了吗……刚才,你的眼睛……” 林晓缓缓转头,抬起脸,与面前那道声源方寸相对:“告诉你什么,你不依不饶地又是想知道什么?听我说我的眼睛其实是有轻微光感的,还是想听我说,就算如此,我也依旧是个无法治愈的天生睁眼瞎?” 轻微光感,是指在盲人在明暗度反差极强的背景下,对光亮的微弱感知,这也是大多数视障人士所能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丝残存视力。 方驰心中五味杂陈,在一瞬间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情绪跌宕,就像在坐在云霄飞车之中,登顶俯冲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没系安全带,谁料想安全落地后才被通知,还是刚才的玩法,再来一次。 这一晚的深夜绵长静谧的像是没有尽头,房间里极为寂静,静到林晓能听见彼此微喘交错的呼吸声,过了许久,终于听见方驰已经平复的嗓音:“轻微光感……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没听你说过?” 林晓反问:“为什么我要在最开始就要对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自揭伤疤?” 方驰完全忽略他语气中的明嘲暗讽,追问道:“那后来呢?已经熟悉到了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不说,又是为什么?” 林晓面色僵硬,再不复平常状态下的沉静柔和,半晌,轻声道:“没必要。” “到底是没必要还是不敢?” 两个人的对手戏,方驰的台词永远切中时弊犀利无常,林晓咬住嘴唇,不肯再和他互飚演技。 他功力太浅,刚刚面对的那段惊心动魄的情节,没有完全垮掉,已经是死命硬撑,现在大幕将落,他只想悄无声息地安静退场,自己躲进角落里慢慢抽离剧中角色的浓烈情绪。 忽如其来的念头划过脑海,方驰心念翻转,管不住自己心中那簇希望小火苗一跳三尺高,试探问道:“真的没有希望……” “没有。”怕什么来什么,林晓冷硬决绝,手起刀落毫不留情:“从小到大不知道看跑过几家医院看过多少权威医生了,天生的,治不好。” 果然听见面前的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知道现在房间里开了灯,林晓下意识地将脸偏向一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蓦然染红的眼角。 许久之后,一根手指轻轻戳在了林晓侧脸上,这个动作太过于熟悉,林晓怔愣之间,顶在脸颊上的指腹微微用力,脸便被人重新转了过来。 方驰的声音温柔如湛蓝碧空中飘浮的大团云絮,舒缓柔和,带着软绵绵的力道,恰好托起林晓一颗失重坠落的心来,“没事,治不好也不要紧,毕竟人无完人,小林师傅要是处处完美无挑,还给不给我们这些凡人一条生路了?” 林晓嘴唇微颤,悬在高空任冷空气冻得四分五裂的一颗心,在被方驰轻轻捧起来的这一瞬间,开始簌簌发烫。 为什么之前不说?确实是因为没必要。 为什么后来不说,方驰一语中的,他真的是因为不敢。 就像刚才方驰外露的情绪里无法忽视的期待犹存一样,他不敢给出这虚无缥缈海市蜃楼般的希望,然后在亲手斩杀他的满心生机。 但是方驰现在却告诉他,无所谓。 你治得好,我很高兴,治不好,一辈子都看不见,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遗憾不妥。 方驰说:“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看不看不见,又有什么关系?” 林晓强忍着激荡的心绪,轻声问:“我看不见,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你对于我而言,始终一个概念中的人……也没关系吗?” “目中无人小师傅?”方驰自顾轻笑道:“当然没关系。” 林晓:“你……” “况且——”方驰笑着打断他,补上未竟的言后之意,“我要你眼里有我有什么用?我只想你心里有我就行了。” 林晓撑在地板上的手霎时攥成了拳。 方驰永远不按套路出牌,随心所欲没有规则,九曲回肠撩人心思是他,开门见山迎面直球也是他。 循规蹈矩如林晓,根本无从招架。 方驰盯着林晓脸上茫然无措的神情,一咬牙,直接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今天太晚了,白天折腾那么久,先休息。” 林晓犹豫:“你不是说肩膀……” “我说什么你都信?”方驰搀着他胳膊往外走,声调恢复到一贯的懒洋洋,“那我说喜欢你,你怎么不信呢?” 林晓:“……” 百变驰哥,深夜上线。 而且,我也没不信。 “你、你带我上哪?”走了两步,林晓突然警觉,这个方向……好像是去刚才玄关廊道的位置? 方队长在与小林师傅的心理战中鏖战半宿,此时也是神色疲乏,但偏偏战局仍旧不明,没捞到什么称心如意的结果,心中难免郁躁,“回我房间。” 林晓:“!!!” 脚步定住,狐疑不定中带着一丝宁死不屈的气势。 方驰看他一眼,忍不住磨牙,尽量耐着最后的性子解释:“你那什么表情啊,看着真像要报警似的——我他妈没别的意思,这家酒店的房间格局太大了,家居装饰又太繁琐,你自己住不方便,和我一屋住得了,省事省时省心省力。” 其实就是不放心,但方队长却不敢再轻易表露。 林晓胳膊上暗中用力,顿时进入戒备状态,将“宁死不从”和“半信半疑”明晃晃的写在脸上。 “我他妈……”方驰直接让他气得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对我为人有什么误解啊?究竟是怀疑我道德低下还是认定我法律意识淡薄?同性之间的……只要违背当事人一方意愿,也是违法的,老子一个正当红的明星,星途前程一片大好,还不想上社会新闻的头条,所以安心走你的,到了地方踏实睡觉!” 林晓神色有所缓和,松动嗫嚅道:“不是……我没那么想你,就……你之前那句话,吓着我了……” 方驰心烦意乱郁闷至极,一张嘴就说不出好话来:“我那不是让你气的?把心放在肚子里,你那清清白白的处男之身在我这安全的很,且给你留着呢!” 林晓脸色涨红:“……你好好说话!” 方驰:“好话你不信,吃硬不吃软,怪我咯?” 林晓:“……” “走了走了。”方驰拉着他转到玄关,顺手拿了置物台上的房卡——揣进自己口袋,嘴里没声好气地嘟嚷着:“之前看着又软又乖的一个人,怎么发起脾气来这么大火?跟我爸似的,我这是委托聘用个按摩师吗……这不就是给自己找个干爹?” 林晓闭嘴沉默不语,心中泛起难以抑制的又酸又甜。 方队长……骚.浪齐全,偏偏有时候又纯情无双,小林师傅沉浸其中百转千回,个中滋味只能自己咀嚼体会,实在无法与外人言说。 靠着强大的无与伦比的不要脸精神,方驰终于把人带回自己房间,进了门,又开始领着林晓各屋转悠——这是小客厅,过道往中间走是玻璃茶几,底座矮,大概到你小腿位置,出来进去的当心别碰着,这是沙发,组合型的,坐下的时候留神。 带人着一路向内,这是主卧,放着我的行李了,不过你要是想住这屋也行,我睡对面客房一样,这是浴室,里面陈设比较简单——记住没?行,记住了咱们就去次卧再转转。 终于等方队长介绍完毕,整个豪华套房的轮廓和大体印象在林晓脑海中清晰成形的时候,小林师傅一手扶着客房的门框,犹豫半晌,还是问道:“那个……咱们两个的房间布局是一样的吗?” 方驰嘚啵了一晚上,口干舌燥嗓子冒烟,手中握着纯净水灌下大半瓶,闻言瞥他一眼:“干嘛啊,刚熟悉地形了就要班师回朝,身在曹营心在汉,跟我玩反间计呢你?” 林晓摇摇头表示自己没这么想,他还不至于矫情到这种程度,手指抠着门框上的暗纹边缝,轻声道:“我就是有点不明白……你这么事无巨细的……直接给我讲我自己房间是什么样不就行了,这……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而且,是谁找了个“省事省时省心省力”的借口才把他带过来的? 方队长做事这么本末倒置主次颠倒的吗? “噗——”方驰猝不及防,难得被反将一军,嘴里的水一口气喷出去老远。 林晓:“啊?” 方驰色厉内荏,将人推进房中:“散会,睡觉!” 林晓:“……” 行吧,那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我……本来就想看一眼,把人带回来是个意外,咳。 小林师傅:演,你接着演。 十九:酒店房间必备用品齐全,你俩看着办吧……亲妈心累,先睡了…… 人无完人,对于作者而言,不管是小林师傅还是方队,都是笔下世界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喜怒哀乐,所以真的不想给他们艹什么完美人设,我想在他们身上看到正常人该有的独立思维,优点缺点,想让他们生动而鲜活,所以,这两个糟心玩意儿的人设不会变,对于大家的指正和批评,温暖和鼓励,我都和他们一起担着。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深鞠躬! 本章继续掉落红包~ 还是那句话,爱大家!感谢在2020-10-10 00:01:09~2020-10-11 13: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最是薄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故事好假没人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妄疏 20瓶;慕沉云、豆腐O(∩_∩)O~ 10瓶;嚣张 8瓶;又闻玉兰香 6瓶;朝夕与共到白头、鹿鹿家的瑶酱 5瓶;青娩 2瓶;七月、我不懂、稀饭、jiang~~、老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沪城演唱会的彩练工作从第二天正式拉开序幕, 如同宁海站一样,CALM成员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过鉴于沪城是国内巡演的最后一站,规模最大造势最强, 所以CALM无形之中也倍感压力, 准备时间不剩几日, 几个人抓紧一切机会, 对于舞台和歌曲的细节表现部分几乎到了精益求精的地步,每天彩练结束回到酒店,统统累到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这其中,旧伤在身的鼓手方队长消耗最大。 方驰打鼓非常带有个人风格,不同于其他乐队的鼓手每每登台演出时都极具夸张的表现力和张扬姿态,打鼓伴奏时神情激昂动作大开大合, 方驰则完全相反。 无论是旋律抒情的慢歌还是节奏激荡的快歌,方驰打鼓时唯一表现出的不同点就在于鼓槌落下的快慢和频次,但在台上呈现出的个人状态永远和幕后没什么区别,漫不经心慵懒自若,粉丝歌迷痴迷于他这种不正经的散漫调调,觉得痞气而优雅, 可是林晓后来才知道, 方驰没想艹什么“雅痞”人设, 他只是为了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肢体动作,最大限度的减轻肩颈和手腕的负担, 保持每一场演出的最佳状态而已。 林晓将沾满中药精油的手掌搓热,按揉在方驰肩膀上,一时间神游天外, 手上的力道难免失了分寸。 方驰轻轻“嘶”了一声。 林晓顿时回神,忙问:“疼了啊?” “没事。”方驰趴在床上,声音闷闷的:“踏心按你的。” 抵达沪城的第一晚,方队长顺利将小林师傅连蒙带拐地骗到自己房间,而对面林晓原来的房间就从“豪华套房”自动降格成为“豪华按摩间”,每天晚上方驰彩练回来,两个人回到对面做完理疗,方队长再臭不要脸地把人带回去,洗漱,或是闲聊几句后,回房休息—— 就……各睡各屋,非常克己守礼。 有一次林晓看他实在疲乏,做完理疗后趴在床上睁眼都困难,就非常善解人意地提议道,要不你今天就在这睡吧,别折腾了。 可方队长一听这话,立刻咬着牙,精神抖擞地从床上挣扎起来,拉着人就往对面走,表示:不行,生命在于折腾,哥不累,哥不困,哥还能等你洗漱收拾妥当躺在床上后,再安心闭眼。 小林师傅是真的猜不透方驰的脑回路,“那我也睡这边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回你房间不可?” 方队长嗤笑一声,傲娇非常:“呵呵,我是一条小青龙。” 林晓:“……” 我有许多小秘密,然而就不告诉你。 所以别问,问就是驰哥君心难测。 直到某一天,林晓在房门口,听见彩练回来的钱松在走廊上叫住方驰,打趣似的无意间问出和自己相同自己的心中疑惑,才恍然大悟——方驰哪里是铁人般折腾不尽的精力,他只是和自己一样,迟疑又不舍,不敢再贸然向前,也不愿意真的将人就此推远。 钱松问:“老大,最近你和小林师傅这状态不对啊,明明都已经毫不避讳地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怎么反而看着生分了不少?偶尔看见你们说话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眼瞅着就要在君子之交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了,怎么着,现在贵圈又开始流行相敬如宾那一套了?我喜欢你,却不做哈尼做兄弟?” “别扯淡。”方驰靠在走廊墙壁上,声音平淡道:“小林师傅或许和我……不太一样,所以往后别在他面前胡说,省着他自己尴尬。” “不一样?!”小主唱惊了,“我去这么刺激的吗?你确定啊——不是,那既然人家和你不是同道中人,你还这么抻着拽着的干什么?大家喜好男女有别,也没法在一起愉快地玩耍啊?!” 方驰说:“我也不想这样。” 钱松觉得他语气微酸,忍不住有点牙疼:“什、什么意思?” 方驰:“身不由已,管不住心——就算知道是条不归路,我……我也舍不得不走。” 钱松:“……” 老大这个深情款款的flag立得太突然,我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说好的方队长骚出天际永不回头呢?! 听这话,就算他落花有意但小林师傅流水无情,也抵不过那颗身不由己沦陷至深的爱人之心? 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共处一室,每天活动在同一个房间里,就算交流不多,就算两人甚至分别退回到最初那间按摩店里“小林师傅”和“擂大鼓的张先生”的位置上,只要还能在工作结束极度疲惫的时候,看见那人在自己不远处安静坐着,也能觉得心底满足。 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平衡,谨慎思行着相处模式,方驰这怅然的语气中,尽是心酸和不能外露的深情。 果然同性真爱感天动地,钱松被深深的震撼了,久久无言。 林晓咬牙,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像无事发生什么也不曾听见一样,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门口。 一直到那道被灯光折射到门外的清瘦身影消失不见,方驰才站直了身体,勾了勾嘴角,淡声道:“行了,感动的泪水擦一擦,滚回去睡觉。” 钱松:“???” 不是,这什么情况,前一秒还情意绵绵的伤情憔悴的方队长哪去了?! 变脸比鼠标刷新还快! 小主唱不震撼了。 小主唱被震蒙了。 想让小林师傅听见的话已经说完,情感传达的也十分到位,人设稳了,方驰心满意足,通体舒畅地叹了口气,瞥一眼钱松,冷声道:“今儿的话,要是还有第四个人知道,小心,你麦克风不保。” 钱松呆愣异常:“第、第四个人?这不就咱俩——”话音刚落,猛然反应过来,探头向房门内瞟了一眼,顿时反应过来,忍不住佩服地“卧槽”一声,脸上的表情艰难而精彩,咬牙低声说:“老大,你这……人心险恶啊,你这一手玩得都骚得没边了!小林师傅那么老实一人,怎么就栽你手里了呢!” “天作之合呗,不结婚很难收场的奇遇。”方驰揉着手腕,“现在转身,管住嘴迈开腿,赶紧滚回去休息!” 钱松弱小无助的纯洁直男心灵再次受到了毁灭性重创,捧着摇摇欲坠的灵魂,转身晚安了。 而自那夜之后,无意中“窥破内情”林晓,真的再也没提过一句类似于要回到自己房间的话。 …… 一个星期后,CALM沪城演唱会顺利收官。下一场国外巡演的大幕将在九月初秋时节缓缓拉开,所以在这之前,他们有多半个月的调整休养时间。 张远这个经纪人老妈子既知冷知热,又非常体恤手下的艺人,将这段时间里的工作邀约挑挑拣拣,只留下了几个最省时不费力的广告代言和电视综艺通告,剩下的全部言辞婉拒,为的就是给这几个人保留充足的休息时间,再战境外。 在酒店里睡了个天昏地暗后,CALM准备告别沪城,正式打道回府。 林晓的随身物品不多,除了那个从家里带来的手提包,就剩下这些理疗器具,小林师傅干一行爱一行,这时候要走了,手上摸着那台烤电仪,满脸的舍不得。 方驰看着他那莫名其妙的临别之情只觉得好笑,故意道:“对,趁着现在去机场前赶紧再多摸两下,要不真没机会了,这一别,从此生死不见啊。” 林晓撇撇嘴,轻声问他:“那……这堆东西会被运到哪啊?” “运到哪?”方驰把两个行李箱推到玄关,不甚在意道:“那你得问酒店工作人员,扔哪我还真不知道。” “扔了?”林晓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可这都是新买的!” 方驰说:“用得到的时候,再买呗,也不贵。” 林晓一口气憋在心里,卡的胸口闷疼:“可是……可是……” 方驰挑眉忍笑:“可是什么?” 林晓迟疑良久,终于说:“可是这都是我的!” “你的?”方驰一副大感意外的语调,“这不是小游从宁海买回来的吗?” 林晓脸色烧红,又窘又急:“给我用了就是我的!” “哇哦~”方驰坐在行李箱上,悠悠道:“小林师傅有点不讲道理了啊?” “我不是……”林晓心里憋屈得不行,但是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将烤电仪的连接线紧紧攥在手心,好半天才小声同方驰商量:“能不能带回去?我记得这些东西机场好像是可以带进机场的……而且上次咱们从宁海飞过来,不也是办理的托运吗?” “带回去?带哪儿去?” 毕竟有求于人,林晓犹豫几秒,将姿态放得更低:“能不能让我带回店里?哦……我不麻烦别人,等到家下了飞机,我自己想办法弄回家……” “不行。”方驰嘴角噙笑,但语气却稍显生硬:“出息了啊,为了这么点东西,都想自力更生了。” “那……” “这样吧……”方驰说:“咱们各退一步,东西我可以让你托运带走,但是不能让你带回按摩店。” 林晓声调中流露出些许期待:“真的?那不带回按摩店送到哪啊?这可都是平时常用的器具……” 而且除了家里的店,又有什么地方是能够让小林师傅随时营业的? 方驰顿了下,顺理成章地回答道:“我家啊。” 林晓:“……” 你这个答案,让我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套路了? 方队长此时压根把“脸面”为何物抛到了九霄云外,例行公事般正色道:“虽然国内巡演结束了,但是小林师傅别忘了,咱们之间的合同可离到期还早得很,所以你不是准备一回家就当甩手掌柜,把我这合同甲方日抛了吧?” “没有。”林晓心中提着一口气,几分赧然几分怀疑:“你这个情况,按摩理疗是肯定不能中断的,不过……不过你可以像原来一样,去店里找我啊。” 方队长装老狗,向来得心应手:“那多不方便,而且……毕竟我也算是个娱乐圈的公众人物,万一哪天被人发现CALM队长方驰时常出入老城区按摩小店,可是要上娱乐头条的,再被拍到什么不方便见网的照片……” “别别别!”方队长最善攻心,小林师傅不负重望地被拿捏住命门七寸,忙道:“那就放你家吧!我、我……我可以提供□□……” “噗……”这最后一句终于让方队长瞬间破功,方驰笑着叹了口气,“行吧,小林师傅敬业有加,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暂存你这些宝贝,等着……等着咱们落地了,就让小游找人先送我家,然后我陪你一起回家看看?” 林晓猛吸一口凉气:“你——去我家?!” 要是放在从前,方驰上门,林晓断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现在,两个人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僵持了这么长时间,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激流暗涌,方驰对于他而言,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擂鼓的汉子”,更不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金主爸爸”,此时这个人说要再去他家—— 港真,鉴于方队长放浪不羁的性情来看,他真怕他是去……提亲的。 方驰理所应当地回答道:“是啊,当初是我从你家里,从你师父师娘手中把你带走的,出门这么长时间了,我再把人全须全尾地给他们带回去,看一眼求个安心,不是应该的?” 林晓怔然。 许久之后,轻轻点点头,说:“嗯,你……有心了。” 方驰斜睨着他,意有所指:“我有没有心,小林师傅才知道吗?” 林晓:“……” 要不咱还是别聊了吧? “行了。”方驰自嘲一笑,将林晓收拾得当的手提包拎到自己行李箱上,一齐推着往门外走,“走吧,车在楼下等着呢,回家了。” ——回家了,听上去就让人心生向往,满是温暖。 CALM沪城演唱会的声势空前绝后,所以这次回程,堵在机场送机的粉丝团和闻风而动的媒体们数目之庞大更甚来时,再加上此次是五个乐队成员一起现身,现场情况之混乱可想而知。 商务车在停车场停下,下车前,张远掀开车窗挂帘偷偷向外瞄了一眼,立刻如临大敌,一脸菜色:“我去这场面,一会儿你们几个干脆手拉手肩并肩齐步走得了,要不估计会被冲散这在茫茫人海之中啊……” 方驰闻声也向外看了一眼,沉吟良久,忽然说:“远哥,能不能联系机场地勤,开一条特殊通道,直接把车开到停机坪外围,不走航站楼了。” “哟?”张远一乐,目光从方驰脸上瞬移到与他隔了一个座位的林晓脸上,一边掏手机拨号,一边打趣道:“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咱们方队长第一次搞特殊化,怎么着,忽然转性认生怯场了?” 方驰嗤笑一声,随手将口罩戴在脸上,“会说话就多说两句,听着跟真的似的还挺过瘾。” 张远:“……” 所以我这些年究竟是带了一个什么品种的全自动怼人机器,求问断电方法! 对于这种粉粉丝团围堵送机,媒体煽风点火的大型助攻现场,机场这边也很是头疼,但偏偏娱乐圈个别艺人和经济团队还拎不清事态严重性,经常不分轻重缓急地借此炒一波人气,刻意乘机宣传所谓的艺人排面,难得遇见主动联系机场方要求走特别通道,主动降低艺人存在感的经纪人,双方简单沟通后,几乎一拍而合。 不多时,就有接引车从机场后方驶出,为方驰他们所乘坐的公司商务车引路,一路将CALM专属座驾带进停机坪,几个人成功闪避粉丝们的尖叫欢呼和媒体的长.枪.短.炮。 林晓坐在车上,始终未发一言,但一颗心却从方驰提出联系机场开始,就如同坐上了过山车一般,忽高忽低忽上忽下,等到车停稳,几个人下车前,一路上都没有和他有过任何交流的方驰转头对他淡声说了一句“小心些”后,这颗心终于在半空中来了个急转弯,几乎破膛而出。 所以,张远说方驰这是第一次搞艺人特殊化,多多少少的……和他也有一点关系吧? 是不他眼睛不方便会被人流冲散,还是怕自己挤在人潮里拽不住跟不上他的脚步? 但是方队长始终一副风轻云净的口吻,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对自己过多的担忧来,所以他也只能自己胡乱猜测揣度。 即将登机回到大本营,两人之间这种忽近忽远的感觉也一并跟着卷土重来,林晓心里酸甜并剂,着实不是个滋味。 然而还能怎么办呢? 所谓的空间和距离都是他自己要求的,现在就算再酸苦不明,他也只能暗自品咂,然后再默不作声地一股脑吞进肚中。 五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林晓依旧和CALM队员一起坐在了头等舱中,机票是小游提前订好的,但这次,方驰却坐在了和他相隔一条通道的另一边。 飞机滑翔起飞,林晓靠在舒适松软的太空舱沙发椅中,缓而慢地呼出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另一侧的方驰在拉下眼罩准备补眠的前一秒,才堪堪收回了停留在旁边人脸上的余光。 时间漫长而枯燥,一直等到空姐职业甜美的声音从飞机广播中传来,林晓才于冗乱无章的情绪中抽身而退,也是从这一刻开始,回到家的欣喜和激动才如雨后春笋般渐渐从心底滋生露头。 离家这么久,终于回来了! 这段奇幻旅程带给他太多的惊喜和意外,这是他走过将近二十年生命轨迹,从未有过的新鲜体验,但在飞机落地的这一秒,所有瑰丽梦幻的情绪全部被急切所替代,他几乎一分钟都等不了了,想马上回到家里,想立刻就听见师父师娘的声音! 下了飞机,CALM自动解散,几个人的助理各自开车,将仍旧没有彻底歇过劲儿来的自家艺人送回居所,小游取了方驰和林晓的行李箱,又将打包好的随机托运过来的理疗器具装上车,问方驰:“驰哥,咱们也回家?” 站在一旁的林晓耳朵动了动。 方驰拉开车门,从背后轻轻扶了一下林晓肩膀,回答道:“先送人。” 小游心领意会,出了停车场,直接开车往林晓家按摩店的方向驶去。 坐在车上,林晓的嘴角持续上扬,想到什么,又赶紧摸出电话,给师娘打了过去。 先是说自己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家,又问店里现在还有几位客人,最后才切入正题,声音渐渐低若道:“妈您跟我爸说一声,今天做完这个客人就歇业吧,那个……驰……方队长送我回去,要是被人看见了,不太好。” 电话那边的师娘满口答应。 挂了电话,林晓称心遂意地舒了一口气。 方驰坐在副驾,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嘴角勾勒出一个浅淡的笑意来。 傍晚时分,正值城市晚高峰,车子在环形高架上堵了许久,最后到林晓家时,比预计时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 车停稳,小游从车窗向外望去,之间余晖之中的按摩店卷帘门一落到底,不锈钢门面上泛着暖黄色的斜阳余光。 “驰哥,门关着呢。” 不等方驰回话,坐在后排的林晓按捺不住地说:“应该是师父怕别人看见太惹眼,就直接关门了,小游哥,麻烦你从前面胡同口掉个头,往后排走,咱们直接去后院家里。” 小游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方驰,方驰点了下头,于是小游重新换挡,直接绕过门店,将车子开到林晓家后院门前。 师父师娘听说林晓今天回来,接到电话后就老早等在后院门口了,师娘看见有车开过来,立刻搀着师父从石凳上起身,老两口彼此依靠在暮霭残阳的光影之中,脸上俱是掩饰不住的期盼神色。 方驰一条手臂搭在车窗上,手指百无聊赖地轻敲着窗框,车停稳后,先小游一步下车,绕到后备箱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又走到后排车门处,开门,而后向坐在里面的人伸出右手。 “来。” 林晓一愣。 自从两个人之间纠葛缠绕暧昧不明开始,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方驰第一次主动的,重新向他伸出自己的手。 林晓垂下眼帘,虽然视线中依旧是茫茫然的一片虚无,但是在这一刻,他似乎单纯凭借感知,就能确定方驰伸向他的那只手所在的方位。 林晓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递了出去。 下一秒,方驰牵住他。 不是握住他的手腕,方驰的带着薄茧的掌心直接覆在他的手背上,以一个意为保护的姿态,将林晓的手完全包在自己的手心中。 肌肤相触,潮汗濡湿。 有人暗自喟叹,有人忽而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第一,从来没有想过也绝对不会不管小林师傅,不管出于什么身份,都会对他负责;第二:第一次追人,没什么经验,已经在学了;第三——别骂了别骂了,我尽量控制一下自己不这么狗了还不行么QAQ! 小林师傅:第一,没怪驰哥,是我自己软弱;第二:请大家再给我一点考虑时间,毕竟我也要对自己负责;第三——听闻驰哥这两天的风评走向,瑟瑟发抖,担心下一个被嘲的就是自己了QAQ! 十九:我CP天作之合!!!!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我尽量搞快点!深鞠躬! 本章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感谢在2020-10-11 13:57:43~2020-10-12 13:2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ak、清风时代的千寻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的叔叔于勒 10瓶;大橘为重 7瓶;朝夕与共到白头 5瓶;沁竹听雨 3瓶;adherentt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林晓随着方驰的助力和引导慢慢走下车, 被他牵着手,一步步走到师父师娘面前。 师娘从看见他下车的那一刻就湿了眼眶,扯着袖子擦了擦眼角, 老人的喜极而泣中带着藏不住的想念和心疼。 手被方驰轻轻握了一下, 林晓才反应过来, 红着眼睛喊了句:“师父,师娘。” “可算是回来了!想死我们了!”师娘红着眼睛拉过林晓的胳膊,忙不迭地握着他的另一只手, 与老伴那只已经伸着等了很久的手交握在一起。 林有余攥着林晓的手重重晃了两下,一双浑目盲眼中也是老泪闪闪点点:“回来了就好,快进屋,好好歇歇!” 林晓点头答应着, 而知道这时候,站在一旁眼角挂着泪花, 却依旧笑吟吟地看着林晓和方驰的师娘,才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之处。 眼光下移,落到林晓始终被别人握在手心里的另一只手上,停两秒,目光又顺着那人肌肉线条流畅而优雅的手臂,慢慢挪到他脸上。 师娘乐呵呵地盯着方驰,仿佛在问—— 大明星, 咋还舍不得撒手啦? 准确接收到来自长辈微笑凝视的方驰:“……” 啧……谁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 怎么这位师娘就这么耳聪目明呢? 紧接着,林晓手上忽然一空, 心跳也在瞬间不自觉地失重坠跌。 是方驰放开了他。 这边的手刚一放开, 师娘立刻握住了林晓,仿佛找回了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师父师娘一边一个人站在林晓身边, 林有余笑着问道:“方……方队长也来了吧?快进屋坐坐,喝口水歇会儿,林晓第一次出门,有劳你照顾了!” “林师傅您别客气,叫我方驰就行。”万年长骚方队长面对这老两口时,毫无痕迹地收起了一身浪荡气质,一双映照了斜阳余晖的桃花眼微微一弯,笑得温柔优雅含蓄多情,“人我给您二老送回来了,平平安安毫发无损,任务完成了我也就不多打扰了,留着时间给您一家三口好好聊聊吧,哦对,这是这次带林晓出门,特意给您二老带回来的一点小礼物,不贵重,所以您千万收下。” 说完将手中的礼盒递了过来,等林晓师娘接过道谢后,才微微颔首,退后一步。 “那我先回去了,再见。” 果然,小林师傅惊奇于方驰竟然还特意准备了回程礼的细心和周到,更诧异他连门都不进直接就要走的打算,终是没忍住难言地冲动,轻声喊他一声:“方……驰哥!” 等的就是这一句。 方驰脚下一顿,佯装不知地“嗯?”了一声,“小林师傅还有事?” 林晓站在自家院门前,师父师娘还左右在侧,多余的挽留、越界的言词他一个字都不敢说,也不能说,迟疑片刻,用极为沉缓的语调问了一句:“你……还来吗?” “来啊。”方驰顺势而道:“下站咱们飞新加坡,出发前我来接你,哦对了,飞国外的话需要先给你办护照,唔……等回头我安排小游带你去走流程,不麻烦,等咱们动身前应该刚好办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于这些琐事林晓丝毫没有一点担忧,这么长时间以来,关于他的点滴事宜,方驰向来安排得妥帖有度。 林晓咬着嘴唇犹豫半秒,心中渐渐堆砌萌生出一丝孤勇,忽而抬起眼帘,将笔直的目光抛掷到面前人站定的方向,“我是说,休息这段时间……你还来吗?哦,其实不是别的原因,只不过你的肩颈和手腕最好还是能持续地进行理疗,要不然——” 说到最后,音量逐渐微弱。 林晓沉静温和的长到快二十岁,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口不对心的经历,他简直是略带笨拙地掩饰着内心的急切与不安,但毕竟经验不足,这时的欲盖弥彰反而适得其反,几乎被方驰在瞬间洞穿。 方队长站在离他三步之遥的位置上,看着他清俊如画的眉目,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人要走了,而且归期已定,不过是间中再见的时间没有定数而已,但林晓却将“分离焦虑”直白而无法隐藏地表达了出来。 方驰心底倏然变得酸软,说不上的满足更多,还是疼惜更甚。 小林师傅看不清这个世界没有关系,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真切切地看清自己那颗早已怦然而动的心? 等不到方驰的回答,茫然和慌乱显而易见地从林晓神色之中流露出来。 “哎!人家方队长是个明星嘛,平时工作那么忙,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几天的休息时间,晓儿你……”盲人大多情绪敏感尖锐,林有余在片刻之后察觉到氛围中弥漫地诡异调调,立刻开口试图打个圆场。 “小林师傅说的对。”方驰忽然开口,笑着接续道:“我这糟心的肩颈和手腕确实不能中断理疗,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有空,好好巩固一下之前的治疗成果——” 而后,非常克己知礼地将问询目标转移到师父师娘身上,含笑问道:“所以,这几天可能还需要麻烦小林师傅多受累,您二老看……方便吗?” 林晓立刻:“我没问题的。” 师父:“???” 师娘:“???” 方驰内心:噗。 林晓这句抢白过于突兀,在脱口而出的同时自己就意识到了冒失和不妥,但话已成音,除了自己在心中欲哭无泪之外,解释都属于无用枉然。 好在师父师娘都是淳朴厚道的老人家,闻言也并未多心,稍稍错愕了一瞬后,林有余笑着说:“方队长客气啦,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晓儿跟你签了合同,这都是应当应分的事情,那什么……看你的时间,有空就过来,到时候我把店关了,让晓儿单独给你做,保证没人瞧见!” 晓儿……原来师父师娘平日私下都是这样称呼小林师傅的,舌尖稍稍向上一碗,“晓”和“儿”这两个字在齿间滚落一番,带着北方人特有的儿化口音,有说不出的柔和活泼。 听上去就令人身心愉悦。 “行。”方驰微笑,满口答应下来,谦逊道:“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亲自上门,不过要是时间上安排不开的话……”方驰顿了顿,笑着问道:“能不能让我助理过来,把小林师傅接到我那,最多一两晚,做完一次理疗就把人给您送回来,行吗?” 这可真的是——是服务上门,温暖客户心啊! 之前拍着胸口将保证的话说得太早的小林师傅内心不禁泪流满面。 直接跟我爸妈要人? 驰哥你可以的! 对于内情毫无所知的老林师傅:“行啊没问题!什么时候过来提前打个电话,晓儿也能早点准备,就是又要借住在你那的话,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得到老林师傅首肯的方队长心情异常愉悦,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好姑爷”面对“老岳丈”时的恭谦笑意,虽然“老岳丈”目不能视,但丝毫不影响方队笑得帅气灿烂,“是辛苦小林师傅替我费心了。” 有苦难言小林师傅:“……” 您真是客气了呢。 此行目的圆满达成,言尽于此无需累述,方驰笑着与这家人告别,转身上车。 一直等车子驶离胡同尽头,一家三口才慢慢相扶着进了院门,往家里走。 饶是林有余这般不爱与人逶迤客套的人,回想与方驰相交的这匆匆两面中对方的言谈行止,都忍不住感慨称赞道:“这个方队长可真是一点明星大腕的架子都没有,年纪轻轻礼数周全,说话也和气,真是难得啊!” 师娘拎着方驰送的礼盒走在另一边,笑呵呵地接话道:“还真是,这孩子不仅人规矩,长得也是真好,虽然是个唱歌的,但是比好些个演电视的明星长得都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未语先带三分笑,真是俊!” 林晓夹在师父师娘中间,微垂着头,嘴角止不住地偷偷上翘,却故意疑声问道:“驰哥……长得好?” “那不可的!”三个人之间唯一看得见的师娘给出肯定答案,随后又十分惊奇地问林晓:“晓儿……你喊他什么,哥?” “呃……”林晓一时嘴快,被问到才反应过来,轻声说:“就……跟着他们那个乐队的成员这么叫的,他之前也跟我说不用太客气,喊哥就行……” “这么说这人还真是随和……”三人走到正屋门口,师娘推开门让爷俩先进屋,转开话茬,“快陪你爸好好说说话,我去给你们炒几个菜,晓儿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爸每天晚上喝酒都快尝不出滋味了!” 林晓抿着嘴笑,并不答话,扶着师父在沙发上坐下,林有余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旁边,笑着问他:“怎么着儿子,出门一趟历练了,晚上陪爸喝点儿?” 林晓清澈的眼瞳中溢出柔和沉静的笑意,眼尾微微一弯,笑着答应:“行!” …… 方驰和小游从林晓家门口离开,重新驶入城市主干路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堵车又堵心的晚高峰也终于过去。 车子开上中环线,一路往方驰住所的方向疾驰,方驰按下半截车窗,夜风轻柔,褪去了白天里的湿热的暑气,顺着车窗缝隙吹在脸上,微凉而惬意。方驰将头斜靠在椅背上,一双桃花眼半阖着,道路两旁的路灯和霓虹光影汇聚成一道明亮而瑰丽的流光,照在他俊朗的侧脸上,使他整个人沉陷在一种疲惫倦意的温柔之中。 小游开着车也不忘时刻关注自家艺人,赶上一个红灯时,问方驰:“驰哥晚上吃什么,我去餐厅打包还是给你在家做点?” “不用麻烦了。”方驰的声音也带着懒洋洋的疲倦,“折腾了一天,你早点回去休息,这两天没别的工作安排,给你放假。” “行,谢谢驰哥!”小游嘿嘿一笑,“不过你什么时候需要出门的话,就给我打电话说一声,小游司机随叫随到!” “不用。”方驰调整了一下身姿,找了一个更为舒服的角度靠着,“这两天我哪也不去,就想在家补觉,所以踏实待着你的。” “嗯?小林师傅那也不去了吗?” 方驰长长的睫毛轻微抖动了一下,没回答。 去肯定是要去的,不过要讲究频率和时机而已。 小游自顾纳闷:“说起来……我有一点是真不太明白啊,既然驰哥你这肩颈和手腕还需要坚持理疗,为什么不直接带小林师傅一起回去啊,那多方便,再说现在虽然是回来休整一段时间,不过你们的合同里可没写着中途休息时间合同关系暂时解除啊?” 方驰撩起眼皮,目光极轻地看他一眼,轻笑道:“带回来,然后呢?我在家休息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陪着,我需要临时出门的时候,他就自己在家等着,合着里外里他都得围着我一个人打转?” 小游干笑两声:“那、那不是挺好嘛!” “扯淡。”方驰重新闭上眼睛,嗤道:“而且,你未免看轻小林师傅了。” “不不不……不敢啊我。”小游笑着忙不迭地找补:“那可是驰哥你的特聘私人按摩师,按理说行政等级比我这个生活助理还要高,我哪敢造次!” 方驰勾了下嘴角,没说话。 小游如何定义他和林晓的关系,方驰并不是非常在乎,但是有一点,就像他刚才说的,无论是谁,无论两人之间是何种相处的模式状态,他都不能允许别人对林晓有半分有意或是无意的轻视。 他喜欢的那个人,身上有着最为沉静柔和的性情,骨子里都刻着最为纯粹温暖的品质,哪怕在他身上有着异于常人且无法弥补的遗憾,但是这都不妨碍他拥有独立自主、完整无暇的人格。 他不应该、不能够、也绝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附庸物。 不被爱着的人才会被无意间忽视,他方驰第一次喜欢的人,又如此珍视看重,凭什么只能在空荡的房间中,委屈地等着别人来给个眼神? 小林师傅应该肆意拥有自摆布支配自己生活和人生的权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出去走走,他就陪着,想回家与父母共享天伦,他便将人妥帖安稳地送到门口,甚至小林师傅如果怀念那间按摩店中客人的称誉和赞扬,也完全没有问题,他自己就是顾客中的一员,想按摩理疗,规规矩矩地进门,做完后安安分分地报卡号就行了。 在方驰这里,林晓是自由且独立的。 他不想要一方甘之如饴的付出。 他要一场两人双向而驰的奔赴。 车子在方驰公寓的地下车库停稳,方驰没让小游下车,自己开后备箱取了两个行李箱后,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了。 回到家,行李箱随意推到客厅角落,方驰直接扎进浴室,洗澡换衣服,而后将自己扔进久违的熟悉大床之中,睡了个天昏地暗。 城市另一边的老城区里,那间按摩店后院,亮着温馨暖黄的灯光。 林晓一家三人稳坐在餐桌边上,桌上摆着几道冷盘热炒,还有他一道从小就爱吃的清炖蘑菇鸡,林晓面前摆着碗筷,手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白瓷酒盅。 想来是因为儿子回来心里高兴,林有余今晚多喝了几盅,林晓生性安静,从小到大似乎就没经历过所谓少年叛逆期,抽烟喝酒这种事更是从来不曾沾染,今晚却破例陪着师父喝了好几盅白酒,此时温润如玉的白净脸颊上,已然泛起浅淡的酡红。 林有余拍了拍林晓肩膀,十分笑意中带着七分醉态:“真是出息了,出去走了一遭回来,酒量都练出来了——来,再倒点儿!” 林晓眼底浮动着一层湿润的水汽,趁得双眸愈发明亮水润,宛若沾染着清澈水珠的黑曜石,闻言轻声笑道:“别了吧爸,喝不少了,再喝我真要趴桌子了。” “哪至于啊!”林有余抬抬下巴示意自己老伴:“师娘赏脸再给我们爷俩续上点儿?” “行,最后一杯啊!”师娘起身倒酒,而后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踢林晓的脚腕。 林晓瞬间心领神会,端起酒杯放在唇边,伸出舌尖缓缓一探—— 心中顿时哭笑不得。 师娘心疼儿子,又不想扰了老伴的兴致,于是乎,给师父倒了一个满盅,而林晓的酒盅里,却只有浅浅的一个酒底。 林晓薄醉微醺,不知是酒热,还是情暖,心中止不住地泛起密密实实层层温意。 一顿团圆饭,边喝边聊,自家人之间总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到最后离席的时候,师父早已经脚下打飘,是师娘和林晓合力架着,才勉强把他搭到了床上,随意一躺,立刻睡了。 师父睡后林晓想帮师娘收拾这一桌狼藉,师娘却扶着步履同样蹒跚虚浮的林晓走到对屋,强迫他安顿躺好,说是在外面飘了那么长时间,刚回到家只管歇着,什么事都用不着他做。 林晓脱了外衣躺在床上,没力气再去厢房的洗浴间重新洗漱,将身上的薄毯向上拽了拽,鼻端闻着家里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回家真好,有爸妈真好。 眼睛闭上,嘴角浅浅的笑痕却从未消弭。 第二天一早,林晓在透窗而入的晨曦之中睁开眼睛,伸手摸到放在枕边的手机,戳了戳屏幕,将听筒放到耳边,听见手机语音提示现在已经是清晨七点半后,摸索着从床上起身。 对屋静悄悄的,不知道师父师娘是出门了还是压根还没起床,晨起时分空气湿寒,林晓披了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到院里的洗浴间刷牙洗脸,想了想,拽着袖子闻了闻身上残留的酒味,还是脱了衣服又冲了个热水澡,然后又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他今天想去店里营业,要是让客人闻到残存的酒气,实在说不过去。 而且—— 昨天方驰是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会坚持来按摩理疗的吧? 说不上是什么心理,暗藏旖旎也好,欲拒还迎也罢,但终归是刻意为之——他舍不得放弃维持着在方驰心里那份突如意来的,也让他诚惶诚恐的好感度。 对于那样一分蛰伏深藏的情意,他不能也不敢反馈过多,但这份好印象,却是现在自己还能给得起的。 上午八点半左右,店里开始陆续上客。 相熟的客人乍一看见林晓,俱是又惊又喜,简单交谈过后,林晓终于洞悉了这段时间师父师娘是如何向外界解释自己的行踪的。 ——大老板的私家理疗师,签了保密合同的那种! 林晓失笑,心说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浓绿成荫。 重新站在家里的按摩床边上,林晓很快找回对于曾经生活痕迹的熟悉感。 然而,按摩店的门开了又关,门口挂件传来了“欢迎光临”声周而复始,这一天,从早晨到傍晚,他却没能等来那位曾经“擂大鼓”的张先生。 晚上九点多,师娘从后院走进店里,看了看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厅,又瞧了瞧坐在沙发上,不是面向店门方向发呆的林晓,问道:“儿子,这个点应该没人了,还不关门呢?” 林晓恍然回神,怔然开口问道:“师娘,几点了?” “快十点了,关了吧。” “还、还早呢……”林晓抿了抿嘴角,轻声说:“您和师父先睡吧,我……再等等。” “不用这么熬着啊!”师娘心疼,跛着步子走到他身边坐下,劝他道:“知道你心思细,总想着趁现在多挣点钱,给我和你爸换个住处,也给咱家换个门市,不过我俩岁数大了,在老房子这边住了一辈子,早习惯了,而且——” 师娘笑着拍拍林晓的手背,无不感叹道:“你签的那个合同,那么高的聘用服务费,别说换个门市,就是在市中心买幢别墅都够了,所以啊,不用这么拼……” “那些钱是留着给您和我爸养老的,我不要。”林晓笑着说,“换房子也好,买门店也好,我再赚,而且要是明年我真能再考上大学,就算学费上有减免政策,但几年下来开销也不少,所以趁着现在多攒一点,到时候负担也能轻一些。” “哎……”师娘握着林晓的手沉默半晌,看着眼前这个在身边长了快二十年的少年,半是慰足半是酸楚地长叹一声,“你说我和你爸到底是个什么命呢,说好吧,一个盲一个瘸,合一起才念个‘人’,说不好吧……又偏偏让我们赶上了你……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林晓心念转动,无言地握紧了师娘的手。 这是他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虽是身如浮萍飘絮,但在人世里滚过一遭,这个家,这间按摩店,这老两口,就是他永远的根。 他岂能辜负? 等了一整天,方驰不见人影,最后林晓挨不住师娘苦口婆心地劝,还是关了店门,和她一起回了后院。 夜阑影深,夏虫啾鸣,林晓躺在自己的床上,疲惫辗转,明明困意已浓,却就是闭不上眼睛,睡不着。 回到家里,回归原来的生活模式,按道理来说,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熟悉无比惬意自得的存在,但是在店里休息的间隙,或是在这样重新躺在自己房间的深夜里,他忽然觉得,身边似乎总有一块缺失的空白地带,填不满,补不齐。 而潜意识非常清晰明确地告诉他说,这个位置,姓方名驰。 之前他哪里会料想,不过是才分开短短一天时间,他竟然开始有些不习惯了。 长夜无声,星河寂寥,这一晚,始终惴惴不成眠。 作者有话要说:  驰哥:我下章就到,在路上了。 小林师傅:关门歇业! 十九:打起来打起来!!!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深鞠躬! 本章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12 13:20:30~2020-10-13 14:2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宁小夕 23瓶;Ray是我的海、罗衣、兔兔有个大板牙 10瓶;十九画 9瓶;霸总发言 6瓶;故事好假没人信、笑白 5瓶;大本X亨、沁竹听雨 2瓶;本心jw、神起家的兔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清早, 林晓起床后来到按摩店,没等来方驰,却等来了特意前来的小游。 小游进门, 刚好一位客人从按摩床上起身, 他看了看额头上薄汗点点的林晓, 笑嘻嘻地问:“小林师傅今天有空吗?不忙的话我带你去办护照,你带上身份证,咱们去趟市局的出入境管理处。” 林晓刚刚做完一个头部按摩的客人, 洗过了手,摸到晾衣架上搭着的一条白布巾擦干水迹,才回答说:“不忙的,那你等我一下, 我去拿。” “好嘞。” 林晓回到后院,在手提包里的夹层里找到一直没拿出来的身份证, 和林有余简单说了两句出门的原因,林有余连忙放下手里的收音机,拄着盲杖站起身来,笑道:“你正事要紧,赶紧去吧,我去前店里守着。” 林晓“嗯”了一声,同他一起折返, 然后和小游出了门。 走到门口时,小游下意识地去牵他的手腕, 林晓却意外地避了一下, 而后抿了下嘴角,像是解释:“家里这一片,我熟悉, 所以不用牵。” “哦、哦……”小游干笑着收回手,快走两步给他拉开车门,“那行吧,你上车小心。” 林晓慢慢走到车后门的位置,伸出手,摸索到车身和椅背,然后缓缓抬脚,一点一点地,自己挪了进去。 等他坐稳,小游启动车子,笑着感慨道:“小林师傅奥利给啊!” 又是一个林晓鲜有听闻的新鲜词汇,林晓想问这“奥利给”是什么意思,但话一出口,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小游哥,是驰哥让你过来的吗?” “嗐,不是。”小游没心没肺,“驰哥说这段时间辛苦了,给我放两天假,不过我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赶紧带你把正事办妥呢。” “哦。”林晓清淡地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过两秒,又忽然问:“那你来……他知道吗?” “知道啊。”小游回答说,“过来前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了。” 林晓再度沉默下来。 既然知道,怎么没有一起来呢? 不过,即便是知道,又凭什么要一起来呢? 无非是办理证件而已,确实没有兴师动众劳烦方驰同行的必要。 那么,既然道理他都懂,这忽上忽下若隐若现的期待,和瞬间落空的浅淡失望,又是为什么? 他不能深究,不敢窥探,因为自己隐约明白,这个答案,是他无法利落伸手触碰的禁区之门。 护照办理的流程不算繁琐,复印证件、拍照、申请登记,采集指纹,最后签字确认的时候,小游站在他旁边,提醒着他签名的落笔位置时,窗口工作人员才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如果不是旁边陪同的人忽然出声,任谁也看不出,这个一直安静坐在等待区的俊秀青年,竟然是一位目不能视的“特殊人士”。 该走的程序走完,剩下的只需要回家等待,护照审批结束后,直接携带《回执单》领取即可。 出了市局的大门,小游原路将林晓送回家中。 回程的时候,林晓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即使靠着椅背,依旧坐得身姿挺拔而周正。 小游开着车,余光瞥到旁人的人,笑着打趣道:“哎小林师傅,坐得这么笔杆条直的干什么呢?第一次坐副驾紧张啊?” 林晓微怔,紧接着摇摇头,过两秒,又轻轻点了下头。 他是有点紧张,不过不是因为座位的原因,而是—— 林晓微微蹙眉,暗自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着痕迹地开口问道:“小游哥,驰哥说什么时候来做理疗了吗?” “没有。”小游眼睛盯着前方路况,随口答道:“估计要过几天吧。” “过几天?”林晓错愕,脊背不自觉地绷紧,问:“为什么?前天临走的时候还在说,他的肩颈和手腕按摩最好不要中断,以免影响——” 小游随口道:“驰哥向来这样,结束一段工作之后,肯定要窝在家里宅上一段时间,每天不是睡觉就是看电影健身……总之不爱出门。”说完自己笑了一声,忍不住开始和林晓八卦,“哎你是不知道,驰哥这个人吧,生活习惯真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当红偶像,不混圈不爱玩,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就喜欢自己呆在家里,清清静静地关门坐禅,活得像个超凡脱俗的老神仙一样,有时候我都想给他在保温杯里撒点枸杞泡上!” 林晓不解,问他:“为什么啊?” “嗐,他就那样,也可能是看透了吧……”小游叹了口气,回忆道:“我之前不止一次听驰哥偶然间提起过,他喜欢的东西非常简单,鼓和音乐,但是对于娱乐圈的林林总总,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原来刚出道的时候,我还陪他参加过几个圈里的酒局聚会什么的,这两年几乎没有了,除了乐队的几个人,他似乎也不喜欢和圈里的同行深交……” 林晓默默垂下眼睫,回想着自相识以来方驰的处事风格、举止点滴,小声嘀咕道:“他……看起来不像啊……” 洒脱随性,万事由心,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孤闭得拒人千里的性格,更不像是会刻意将自己边缘化的人。 遇到一个分叉口,路况不太好,车速也随之慢了下来,小游得了个空,才慢条斯理地说:“谁说不是呢,而且,驰哥这样的人,之前说过自己的理想职业居然是做乐器行的老师,专门教喜欢架子鼓的小朋友们打鼓,啧啧,听听——要不是亲耳听见这话,你敢想敢信?谁不知道现在CALM红出天际了,可队长居然年纪轻轻地就萌生了隐退了想法,太他妈恐怖了,要是粉丝知道,估计要炸天了……” “打鼓老师……也挺好的啊。”林晓眨眨眼睛,语气真诚。 “哎,身不由己啊……”小游长叹一声,重新将车子驶入蜿蜒的车流之中,“这个圈子里,好多事都不是上下嘴皮一碰那么简单的,想红难,红了之后想悄无声息地抽身而退,更难……而驰哥这个状态,大概就是尽可能地减少自己和这个圈子之间的羁绊吧,要是他真的一门心思地想红成‘圈内万年青’之前也不至于拒绝那么多个影视剧本的邀约……你是不知道,就咱驰哥那长相,那张脸,妥妥地秒杀现在的荧幕当红小生,当歌手不做演员,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这话此时听着熟悉,毕竟两天前师娘也曾经进行过“官方认证”,说方驰长得……俊朗非常,帅气如斯。 林晓察不可闻地轻轻叹了一声。 这个带着自己走进瑰丽世界中的“领路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他穷极一生,都不可能亲眼瞧见了。 然而,不得不说,听小游唧唧喳喳地聒噪一路,林晓略显压抑的心情却是有明显地转晴迹象,毕竟从另外一个人的嘴里听闻方驰的生活点滴,是一件感觉非常奇妙愉悦的事情。 林晓静静听了半晌,后续便不再搭话,直到小游说了个尽情尽兴之后,才略带疑惑地问:“你们做明星助理的……可以这样跟另外的人说自己艺人的私生活吗?” 小游一愣,随即义正言辞地:“当然不行,这可是大忌!我们做艺人助理的,除了贴心,嘴严可靠是第一要素!” 林晓:“那你还……” 小游:“可是和不相干的外人不能说,和内人就没关系啦!” 林晓:“……”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小游余光扫到林晓微微泛红的脸颊,心底顿时乐不可支。 ——啊,来自助理的贴心助攻,就是这么到位! 车子行驶得匀速平稳,林晓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屈了一下,指甲剐蹭着裤子布料,被小游这样打趣一番,忽然就想起初遇之际,自己曾问过方驰—— “为什么非我不可?” 那时,他只是好奇方驰想方设法劝说自己答应随行出门的事情,而方驰的回答却是那么出乎他的意料。 他说,因为安静。 思及此,林晓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其实,同样的问题,他很久之前就想再问一次了。 为什么非我不可? 为什么会喜欢我? 你光芒万丈,注定受人高山仰止。 我平凡如斯,注定要在这看不见的茫茫浊世踟蹰而过。 彼此本是两条没有交点永远背向而驰的平行线,为什么你走到半路,非要让自己转一个弯? 也只是因为我……安静吗? 正午阳光充足,小游将车在店门口停下时,林晓忽然开口说:“小游哥,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小游解开安全带,豪气万分地答道:“能啊!别说一件十件都没问题,小林师傅尽管吩咐,甭跟我客气!” 林晓腼腆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能不能……劳驾你帮我下载一个微博,注册一个账号,然后、然后……” 小游何等精明贴心,见他犹豫,立刻自顾接话道:“然后再关注一下驰哥的微博是吧!” 林晓顿了下,想不到心思这么容易就被看穿,近乎掩饰道:“还、还有乐队其他成员,也帮我关注一下!” “噗……”小游没忍住笑出声来,只觉得小林师傅这副欲盖弥彰的神情格外可爱,接过他手里的手机,悠悠道:“没问题,而且只关注驰哥可真的太没意思了,他那个人,八百年不发一条动态,个人微博长年荒草连天,也就前两年时不时地手撕黑粉还有趣些……” 林晓安静地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地听他吐槽,默默等着他操作完成。 小游业务熟练地帮他下载注册,填写昵称的时候偏头问了一句:“哎,名字叫什么?” “啊?”林晓一愣,回答道:“叫、叫林晓啊,树林的林,破晓的晓。” “不是你的真名,是昵称!就是……微博的一个网络名字吧……” “哦……”林晓瞬间明白过来,脸色轻微涨红,想了想,自认为写实贴切地说:“那就叫‘当红巨星的百万按摩师’。” 小游按手机的手指倏然顿在屏幕上,机械般寸寸转头看向林晓,“叫什、什么?!” 林晓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当红巨星的百万按摩师啊……怎么了,不是吗?” “是、是……”小游咬着下唇忍耐良久,半晌终于破功,“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狂笑,笑道眼泪飞飚,脸部肌肉都开始痉挛颤抖。 林晓:“……” 讲道理,我真的不太懂你们娱乐圈中人的奇怪笑点。 小游笑得双肩打颤,抖着手指飞快地给林晓完成注册,又分别关注了CALM乐队成员的个人微博,手上不停,嘴里也没闲着,笑着问他:“哎对了……就你们平时用微博……方便吗?” 其实他是想问,眼睛看不见,又怎么读取屏幕信息,或是打字的呢? 林晓了然,轻声“嗯”了一下,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们用智能手机的话,一般会使用专用的读屏软件,所以可以听,也可以根据语音提示自己打字。” “哦……”鼓弄一阵,小游将手机放回到他手里,“喏,好了,‘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从这一秒正式线上营业!” 林晓手指轻轻抚摸过手机屏幕,淡声道:“谢谢小游哥。”而后告别,下车,慢慢走进店里。 直到林晓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按摩店大厅之中,小游才掏出手机,直接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喂?驰哥,哟都这个点儿了还睡呢?快醒醒快醒醒,我要爆料——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怎么样,要不要听听这个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 林晓回到家已经快中午,店里没别的客人,他便转身回到后院家中,师娘已经做好了午饭,连忙招呼他洗手上桌。 吃完午餐,林晓起身将餐桌收拾干净,将师娘端进厨房里的碗碟洗好,而后又回到了店里。 这个时间一般上客不多,此时整个按摩店里异常安静,林晓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想着打开电脑继续自己的线上课程学习,而指尖摸到鼠标的那一秒,又忽然改了主意,拉开电脑桌的小抽屉,双手伸进去摸索了一番,最终找到一只蓝牙耳机,别在了耳朵上。 林晓重新坐回沙发上,拿出手机,根据读屏软件的指示,进入微博,点开了关注列表里,方驰的个人主页。 林晓莹润的指尖自屏幕上慢慢下滑,从方驰注册微博后发布的第一条动态开始,一条一条的听过去。 不得不说,前些年方驰更新微博的频率确实很高,活跃的宛如一个高仿号,怼黑粉、撕营销,妙语连珠趣味横生,林晓听着听着,嘴角就开始不受控地扬起弧度。 最后,他干脆躺在沙发上,枕着软绵的靠枕,连评论区的内容都舍不得跳过忽视。 而渐渐地,方驰更新动态的频次便开始直线下降。 有时候,连续好几个月都不发一条微博,最近的一条更新还停留在一个月前,是一条演唱会宣传的官微转发,那时他们还没有签订委托协议,彼此间也没有这么深的羁绊,林晓静静听着耳机中机械的女音读取的微博内容,心中渐渐恍惚起来。 原来,他们相识也不过一个月而已。 但竟然让他产生了久到朝朝暮暮的错觉。 最后一条微博听完,林晓深深呼出一口气来,而后指尖移动,在屏幕上慢慢打字,发布了“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这个账号的第一条动态。 “按摩理疗贵在坚持,今日事今日毕,否则疼成傻弟弟。” 编辑完成后,发布,语音提示——动态发布成功。 林晓对自己第一次使用微博的高完成度表示非常满意,放下手机,心满意足地向上抻了抻胳膊,恰巧听见门上“欢迎光临”的声音传来,脸上立刻浮起笑意,起身招呼客人去了。 城市另一边,睡到午后才从床上爬起来,喝了一罐加热的低脂牛奶后,直接将自己扔进按摩浴缸中的方队长,切换了自己的微博小号,看着“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的第一条动态,简直哭笑不得。 ——傻弟弟?! 臭弟弟暗指影射谁呢? 方驰失笑,仰头靠在浴缸光滑的壁沿上,心说本想多给林晓一些陪伴家人的时间,谁知小林师傅年纪不大,但心气却不小,这都两天没见了,看来也是时候该去意外打扰一下了,要不然把人惹急了,自动降格成“弟弟”都是轻的,没准一不留神,他就成了“嫁给眼泪的好妹妹”了。 于是乎,失联两天的方队长在这天的深夜时分,终于重现人间,再次踏足那间小小的按摩店。 彼时,林晓正坐在电脑前听课程讲义,耳机提示音告诉他,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早就过了关门的时候,看样子,今晚注定又是一场空等。 十一点整,林晓摘下耳机,准备关电脑落卷帘门,回后院休息。 而他刚从座椅上起身,脚步还未迈出去,忽然听见“欢迎光临”的门铃声,紧接着,店门从外被人推开,有脚步声轻轻靠近。 林晓在那一瞬间明显察觉到了自己全身的血液忽然狂奔暗涌的力度,“唰”地一下,从脚底直接齐齐涌向头顶,而后又汨汨分流下坠,一股股地冲击着心脏。 林晓嗓子发干,直到那人走到身前,才声音干涩地问了一句:“驰哥?” 记忆中沉缓而轻佻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林晓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零星洒在自己耳廓,一颗心不受控地狂跳起来,那温度明明不高,却直接烫红了他半面脸颊。 方驰一双风流无限的桃花眼中噙着细碎的笑意,偏头看了看林晓脸上此时那副呆萌愣怔的神情,轻笑一声,忽而问道:“小林师傅,两天不见,想我了没有?” 林晓差一点就直接点头了。 深吸一口气,临场不露怯。 小林师傅收敛神色,反问道:“那两天不见,方队长的肩颈和手腕想我了没?” 方驰一愣,旋即挑眉笑道:“哟,我怎么听着口吻不善呢,小师傅生气了啊?” 林晓垂眉落目,可以忽略自己心中浓烈而滚烫的情绪,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开口依旧清淡冷静:“哪能呢,没有按摩师敢生金主爸爸的气,我就是怕您贵人多忘事,错过了理疗时间,等真的疼得受不了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时候,你说我是说你一句‘活该’还是说你一句‘活该’还是说你一句‘活该’呢?” 方驰张张嘴,怔然半晌。 没想到素来沉静柔和的小林师傅,使起小性子的时候竟然也这么……伶牙俐齿讨人喜欢。 方驰失笑,抬手捏了捏眉心,哑然道:“怪我怪我,两天不见让小林师傅担心成这样,随便你怎么骂,我都听着忍着,唔……脾气发完了没,要是不解气,再多骂两句?你别说我听着还挺痛快的……” “你——”林晓愤懑转头,感叹于对方脸皮的厚度,也诧异于自己情绪的外露,咬牙半天,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句话来,“大半夜的,你跑来干什么?” “按摩理疗啊。”方驰说得毫不亏心,“而且之前你不是还说过,要提供入户服务的吗,那……我现在来接人,不知道小林师傅方不方便跟我走?” “接……”林晓错愕一瞬,变脸迅速,镇定道:“不方便。”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从按摩店到方驰的住处开车大概还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收拾妥当后开始按摩,结束时必然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多,这个时间段,非常不适合做理疗。 或者说,除了睡觉,这个时间段不适合用来做任何无意义的事情。 “啊……”方驰口吻难掩怅然,故意道:“我发现小林师傅性格温和,但是在拒绝我这件事情上,似乎从来都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啊?” 这个转弯来得猝不及防,林晓结结实实地愣了一秒,而后脸色彻底烧红,“别、别瞎说,两回事!” “哦。”方驰忍着笑,微微躬身弯下腰来,保持着与林晓身高相等的对面姿势,“那小林师傅要不再考虑一下?” 林晓的思路在方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地奇招之下成功跑偏,闻言沉吟良久,轻声问:“你……你说哪件事啊?” 方驰带着笑意的眼睛骤然亮了一瞬。 “……你想的是哪件事?” 这一问,带着不具名的笑意和期待,林晓瞬间回神,脊背霎时冒出一层薄汗,“当然是跟你回家这件事!” “哦。”方驰眼中盈亮的笑痕黯淡下来,但依旧嗓音带笑,“那如果外加明天乐队日常练习的现场邀请呢?小林师傅……也不去吗?” 林晓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呃一个声调:“乐队练习?” “是,就在城郊,我们自己的排练室,这帮人闲着疯玩了两天,也该聚一起热热场子了——怎么样,除了经纪人,可还没有任何一个人听过我们的日常排练现场,作为唯一的内场听众,整个CALM唱给你一个人听,而且……可能还有点歌的特权,所以小林师傅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真的完全不需要考虑,林晓激动难掩,声音都有些起伏不稳:“我去!” 果然,意料之中。 “真乖啊。”方驰笑得四平八稳,却没忍住伸手在他发顶揉了一下。 “走了,驰哥带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驰哥:讲个鬼故事,小林师傅好像生气了。 小林师傅:讲个鬼故事,驰哥要带我回家睡觉了。 十九:讲个鬼故事,下章爱的亲亲就该出现了,然而——我没存稿了。 感谢小天使追文订阅,鞠躬!ps:咳……那个啥,看在这几章甜度回升的份上,亲妈能不能卖萌打滚求个作收(做梦都到四位数作收的小透明卑微落泪)——收藏一下作者,新文开坑不错过~mua!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13 14:27:27~2020-10-14 10: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和尚不秃头 20瓶;大橘为重 10瓶;所如、Isak 5瓶;沁竹听雨、晶晶 2瓶;星空、林深滩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两人大半夜出门, 林晓必然要到后院知会师父师娘一声,这个时间师娘已经睡了,林晓站在房间门口, 隔着落下的门帘, 听见屋里师父那个整日拿在手里老古董收音机还放着评书, 知道林有余还醒着,便轻声喊了一句“爸”。 屋里评书的声音愈发小了一些,林有余问:“晓儿?这么晚了有事?” 林晓怕吵了师娘休息, 三言两语简单说明了来意。 林有余“哦”了一声,知道是方驰来接人,遂放下心来,问他:“方队长人呢?” “店里等着呢。” “下次让人进屋来。”师父笑呵呵地嘱咐着, “也不是什么外人,没有人家都上门了也不请进来坐坐的道理。” 林晓手指卷着窗帘的流苏边玩, 难得小声反驳嘀咕了一句:“怎么他就不是外人了,这家里除了咱们三,都是外人……而且,也没有大半夜上人家里做客的道理,想进门坐坐,不会白天来吗,非要等黑灯瞎火的时候, 再说我师娘这都睡了……” “呦呵?”林有余听见儿子这不情不愿的语调,笑着说:“儿子你这是什么语气, 听着不像是对老板该有的态度啊, 反倒有点像、像……” 老头盘腿坐在床上,听着旁边熟睡的老伴儿正打着惬意的小呼噜,忽然福至心灵, “倒像是每次我多喝两盅酒,你师娘必会在旁边唠叨时似的……这语气,简直一模一样啊!” 林晓绕着垂坠流苏红线的手指猛地一勒,虽然知道师父是有口无心,随意的一句玩笑而已,但在这一瞬间林晓还是像被人戳破了某种一直隐藏压抑在心底的惊天秘密一般,一颗心倏然狂跳起来,他声音蓦地发抖,不知是羞是急,亦或是惊是恐,“您别瞎说,我、我走了!” 说完不等房间里的林有余应声,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门口。 步履杂乱,出堂屋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方驰坐在按摩店大厅里,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不多时听见后门的声响,抬眸一看,就见林晓红着一张脸杀气腾腾地走进店中。 “怎么了?”方驰将手机锁屏,沉声问来人:“脸色不对,挨骂了?” “没有。”林晓在沙发边停下步子,心里发虚,出口自然外强中干,“别啰啰嗦嗦地浪费时间,这都几点了,还走不走了,到家还睡不睡了!睡得这么晚,明天还起不起了!” 明明没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却依旧被小林师傅强大火力突突了个遍的方队长:“……” 难道我之前不一直是这个时间段上门吗? 就很冤。 两人关灯出门,站在按摩店门口,身后的卷帘门缓缓落下,方驰抬头看了看深夜的天空,新月皎白,星影明烁,而他风尘一路,来接他的小师傅回家。 心中是说不出的完满充盈。 “走了。”卷帘门落到底部,方驰将手伸到林晓手腕,想要扶着他下台阶,但手指堪堪触到他腕间皮肤,林晓被如同被一道流光击中般,猛地甩了一下手,失色道:“不用!” “……”方驰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斜睨着目光打量他两秒,忽而松弛地笑了一声,“行,那你小心脚下。” 说完自己率先迈下台阶。 林晓暗自咬牙,懊恼于自己的失态,可更让他惊慌的是,心底那股莫名激流的暗涌,似乎已经快有要压制不住的趋势。 身陷囹圄,天人交战,从坐上方驰那辆小Polo开始,林晓便沉默不言。 身边开车的方驰像是对他的纠结迷乱了若指掌,这一路,非常配合地闭上嘴,不骚不浪不撩拨,尽职尽责地给小林师傅当司机。 到了家果然已经快十二点,方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看林晓换上,而后才问:“还睡你原来住的那个房间,可以吗?” 林晓靠在鞋柜边上,轻轻点了下头。 方驰换完鞋,将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在沙发背上,“这么晚了,去洗澡休息吧。” 林晓站住脚步,一脸疑惑:“不做理疗了吗?” 方驰回头,脸上的表情比他还要疑惑:“嗯?不是你说的今晚太晚不做了?” “我……”林晓大脑空白一瞬,回想起来,这话确实是自己说过的,就在不久前而已。 “小林师傅……今晚你这状态有点不对啊……”方驰口吻悠悠,忽然伸出两根手指,直接捏住了林晓双颊两侧,“赶紧交代,到底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亏心事了,怎么忽然六神无主口不择言的,嗯?” 两颊突然被捏住,触感温热力道不轻,林晓被迫将嘴撅成了一个“O”形,情急之下立刻抬手去扒方驰的手腕,口齿不清地嘟囔着:“捏人不捏脸……放、放开……” 说完还情不自禁地“吸溜”了一下嘴边的口水。 “噗……”方队长好看的桃花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映着头顶温润柔和的灯光,宛如一泓波光轻荡的深潭,“你叫吧,再叫大点声,不过这房子隔音效果一流,恐怕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赶紧交代,免受皮肉之苦。” 林晓被他捏得呼吸不畅,仰着头嘟着嘴,眼底水光粼粼,愣怔了不过一秒,忽然扬声呼喊—— “破喉咙、破喉咙!” 方驰:“……”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有人吃可爱多就能长这么大啊! 林晓:“唔唔唔……放、放手!” 方驰:“呵呵呵……就不!” 林晓:“我疼了!” 方驰:“……” 那好吧。 脸颊上的钳制倏然消失,林晓重重喘了一口气,而还没等他脾气发作,带着热意和一层薄茧的手心又重新覆在他的脸蛋上,这次换上了极为轻缓的力道,慢慢揉按着他被捏出一点手指痕迹的地方。 林晓一时默然不能言。 方驰揉按的力度太轻了,轻到那层薄茧的存在感都无法被忽视,覆在柔嫩的脸颊上,有点硬,也有点痒,慢慢的摩挲轻抚,带着诱哄的意味。 林晓呆呆地站定在原地,眼神茫然而无措,不知道应该看向哪里——虽然哪里都看不见,但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姿态,却让他下意识地不敢再仰头,去直面方驰的脸。 房间里一时静谧无声,落针可闻,没有人讲话,周遭安静得像是能听见彼此咫尺间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方驰停留在林晓脸上的手忽然一顿,而后手心微微用力,轻轻向上一捧,无声逼迫林晓扬起脸来。 林晓沉寂茫乱的一颗心终于在此时复活,杂乱急促的心跳几乎穿胸而出,他能感到面前的方驰在一点点地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开始变得灼热,零星洒落在他的眼皮上、鼻梁上,以及……唇畔。 脊背上浸出一层薄汗,房间中明明开了中央空调,体感温度适宜,但林晓就是觉得热,像是忽然被架在了一座火山口的顶端,脚下就是汨汨涌动的滚烫熔浆,周身的空气也无端变得稀薄粘稠起来,而引.爆这座火山即时喷发的那颗火星,就闪动跳跃在他心底,一下一下,不能忽视,蠢蠢欲动。 他就算再清澈无辜,也能明白按现在这个情形发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能是一个吻。 更甚者,是他不敢遐想的其他浓烈情绪。 林晓思维彻底停滞,神智不在了,思考不会了,此时就像一条干涸缺水的游鱼,明明已经无法呼吸,却仍妄想能有一丝喘息的余地。 对面人的吐息越来越近,就当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陷在掌心中,束手无策地不知道是应该闭上眼睛还是狠狠将身前的人推开时,方驰沉缓好听的声音却骤然在面前响起来,带着一点疑惑,一点愉悦—— “哎?小林师傅,你脸怎么这么红?” 林晓:“……” 林氏蒙圈,格外突然。 林晓呆滞许久,好半天才眨了一下眼睛,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动动嘴皮,缓缓吐出个低哑的字来:“你……” 方驰依旧捧着他的脸,离得这么近,能将所有暗藏深埋在他眼底的不安与震惊看个真切,而此时,那些本应强烈悸动的情绪,也随着小林师傅湿润的眼波变得绵软潮湿。 方驰问:“我怎么了?” 林晓的大脑仍然处于当机状态,内核已坏,根本无法自动重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你刚才、刚才不是要……” “要什么?”方驰嘴角噙着揶揄的笑意,停两秒,温声道:“我就是好奇,给你揉揉脸而已,怎么还越揉越红了,离近一点,方便观察。” 林晓:“……” 方驰看清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迷惘中似乎还夹杂了一点颓然,心中霎时一片柔软,但嘴上却不肯饶人,“哎?那你以为……我是要干什么?嚯——你不是以为,我要亲你吧?” 林晓:“……” 方驰极力忍笑,在这话出口的一瞬间,清晰地感知到,手心覆盖下的脸颊,轰然升起了温度,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拿开,轻轻放在林晓肩上,歪着头,似笑非笑地问他:“怎么,看你这个表情……似乎是有点失望?不好意思刚才没领悟到,你要是真失望的话,要不我现在亲一下?位置你选,力度我定,怎么样?” 林晓:“……” 林晓终于恼羞成怒,窘迫之下骤然抬手,一把将面前的人推开,而后头顶冒烟地转身就走! “哎哎哎……”方驰失笑,急忙追在他身后,两步将人拽住,“怎么又急了就跑,上次撞花篮的事忘了?” “撞你大爷!我把你家承重墙穿个窟窿!”林晓气急败坏,但方驰拉住他手臂的力道极大,他想甩又甩不开,情乱之下慌不择路,直接抬起胳膊,一口咬在了方驰的手腕内侧! “嘶……”方驰万万没想到,自己活了二十三年,居然还能有被人啃手腕这样的奇葩遭遇,但鉴于咬人的是被自己逼急了的小林师傅,所以他不挣不躲,就蹙着眉,伸着手,任他上下其口。 林晓一口咬下去的瞬间就后悔了,方驰的手是用来打鼓的,没有人比他这个“私人按摩师”更知道他对自己这双手腕的珍视程度,而且,方驰腕骨本就有伤,这下…… 林晓怔怔松开嘴,一时间不敢抬头,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抖着胳膊,慢慢将手指覆上刚才自己咬的那一块皮肤。 柔软细嫩的指腹轻轻一动,林晓心中突突发沉—— 好一圈深刻规整的牙印啊。 方驰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圈紫红,又看了看林晓惶恐不安的侧脸,笑着说:“哇哦~小林师傅好牙口啊,咬得整整齐齐,连个参差出列的齿痕都没有,厉害了啊!” 林晓一颗心像是浸泡在纯度极高的柠檬水中,又酸又涨,颤声问:“疼不疼?”问完不等方驰回答,停一秒又自顾说道:“咬得这么深,一定疼死了——你、你怎么不躲?” “躲什么?”方驰笑得顽劣,声音中还带着点自作自受的满足,“消气了没,没消气另一只手再给你咬一下?反正好事成双,你就当优惠酬宾,咬一送一吧。” “你……”林晓嗓子疼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喃喃:“你这人……怎么总是这样?” “我什么样?”方驰垂眼看着他手指尖始终在自己的手腕上摩挲,眸光微动,有极快极浓的情绪在他眼底飞速掠过,像是一只雨燕划过平静深邃的湖面,只余一点荡开的水波涟漪,且风过无痕刹那消散。 林晓死死咬着嘴唇,摇了下头,不肯说话了。 方驰忽然说:“刁皮赖骨没个正行?总是爱逗你玩,看你急看你气,然后再拉下脸来哄人,哄好了却不长记性,下次接着让你迥然无措?” 林晓低着头不说话,方驰却渐渐皱起眉峰,轻轻捏住他精巧漂亮的下巴,迫使他面向自己。 这个时候,方驰想看清他的表情。 许是真的又急又气,此时林晓眼眶酸胀,本就白皙的脸颊在额前乌发的衬托下更显森白失血。 但方驰却像是铁石心肠,偏要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清晰:“问你呢,小林师傅这么通透的一个人,真的不知道我屡教屡犯的原因?” 林晓:“你……” “因为喜欢你。”方驰平静开口打断他,“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是秘密,所以能说吗?” 林晓眼眶倏然间变得通红。 方驰手起刀落,根本不给他留下一丝转圜的余地:“你自己心里知道却说不出口,我明白,我让着,但是时间久了有时候我也忍不住想问一问——” “林晓,承认自己被另一个男人喜欢着,承认那个人就是我,真的是一件让你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林晓眼底渐渐弥漫起水雾。 方驰松开放在他下巴上的手,直视着林晓那双潮湿水润的眼睛,给出致命一击:“从开始到现在,咱们之间一直是我追你躲,我退你藏,这么长时间过去,有时候我自己都纳闷,我这么折腾自己折腾你,到底是图个什么呢?小林师傅的心难不成真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还是说,你压根没想过,我这样的人,其实也是有心的?” 林晓眼底的水汽越聚越多,眼看就要有夺眶而出的趋势。 方驰深深叹了一口气,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句句诛心:“来,你感受一下,这个位置,这颗心脏,和你胸腔里蹦跶的那颗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掌心下的那颗心脏,脉搏有力地跳动着,一下一下,那力度缓沉而深刻,透过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传导而上,一直将整齐的频率传送到他自己心底,一时间,林晓竟然无法分辨,这心跳究竟是来源于面前的人,还是自己心窝的方位。 “你躲我就让你躲,你藏着我就假装看不见。”方驰语气中带着一点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落寞黯然,轻声道:“但是有件事还是想让你知道,我这颗心,其实也会难过,而难过的时候就会想——” 他落音而止,久久不给后文结论,林晓覆在他心窝出的手指无意识地屈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会想什么?” 话刚出口,额前忽然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像是候鸟迁徙时,在蔚空中落下的一根羽毛,飘忽绵软,云絮般轻柔,而风一吹,就了无踪影。 林晓心中陡然一惊。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亲吻。 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虔诚与珍视,轻轻印在他的眉心。 稍触极离。 方驰喑哑却温柔的声音重新在耳边传来,音色中有林晓听得真切的难言哀恸—— “没什么,就想这样吻你一下,我就觉得挺知足了。” 林晓眼尾挂着的那滴摇摇欲坠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 方驰抬手抹去他侧脸那颗都打晶莹的水珠,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退后一步,语调中重新带上几分无奈笑意:“抱歉,是我情不自禁,失态了,你——别生气啊。” 林晓摇摇头,却忽然问他:“我能去睡了吗?” 方驰一颗心匀速下沉。 即便他吻了他,但对方依旧不想给出什么回应。 哪怕是句真心话,他都要不到。 方驰笑得疲惫:“当然。” 林晓转身,慢慢向前挪步,方驰沉静深邃的眸光粘在他刻意挺直的脊背上,移不开,转不动。 走到房门口,林晓抬手扶在门把手上,没回头,只是问:“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你问哪一句?” “所有的,全部的。” 方驰靠上背后的墙面,像是在一瞬间撤走了全身的力气,目光低落却依旧笃定:“算,逗你的也好,认真的也罢,驰哥说过的,就一定算数。” 林晓搭在扶手上的手臂微微用力,半晌,点了一下头,推门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艹,我亲他了。 小林师傅:啊,他亲我了…… 十九:就这?就这?!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啦! 话说,姐妹萌看出要在一起了端倪了吗^^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感谢在2020-10-14 10:19:31~2020-10-15 20:3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40121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蘭 30瓶;leo、衣喜 20瓶;璟屹、故事好假没人信、叮咚 5瓶;咿咿呀呀、joker. 3瓶;沁竹听雨、白羊or双鱼、40675965、月亮在黑暗处 2瓶;迷失森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林晓心里藏不住事, 记挂着第二天要和方驰去排练室听calm现场练习,所以这一晚睡得都格外清浅,早上手机闹钟响起第一个音符的时候, 就倏然醒了过来。 林晓揉揉脸,摸索着挪到床边, 穿好鞋去浴室洗漱。 时间还早, 隔壁房间依旧静悄悄的,林晓以为方驰还没起床,不敢弄出太大声响,谁知道刚洗漱完, 从浴室出来, 房间门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方驰的声音透过房门传进耳中,平静的与平时并无差别,好像昨晚那个说着“情不自禁”吻人眉心的人不是他一样, “小林师傅, 起来了吗?” 林晓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抻了抻睡衣下摆,站在浴室门口回答道:“起来了的, 你进来吧。” 门被推开,方驰倚在门外墙上, 抬眼就看到林晓身上穿着的那身藏蓝色的贡丝睡衣,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笑意。 林晓肤色本就白皙, 这样深色的丝质面料更衬得他脸色白润如玉, 眉眼愈发清澈干净, 方驰嘴边噙着笑痕,声音却一派淡然自若:“早啊小林师傅,来餐厅吃早餐了。” 林晓“嗯”了一声点点头, 却站在原地没挪动脚步。 两个人无声对峙了两三秒时间,寓意不言而明。 ——他会过来牵我吗? ——这是等我牵他呢? 各怀心思。 沉默片刻,林晓消瘦的双肩线条微不可察地倾塌了稍许,而后自己主动迈开步子,轻声道:“那走吧。” 方驰确实没有什么非要过来拉他一下的理由,毕竟这幢房子自己不是第一次来了,餐厅的位置和家居陈设也都还清清楚楚地印在脑子里,他自己走过去,完全没有问题。 林晓慢步走到房门口,方驰靠着墙边没动。 而就在林晓快他一步走出房间,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手腕却忽然被人轻轻拉住。 林晓:“!” 方驰拇指状似无意地在林晓清瘦凸出的腕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而后微微偏头,在他耳边低语道:“睡衣穿着很帅,我眼光真不赖。” 也不知道是夸人还是夸衣服。 林晓:“……” 昨晚从家里出来的匆忙,林晓除了自己的手机,什么别的东西都没带出来,不过其余物品方驰这里倒是一应俱全,而且他昨晚就发现了,那间客房里所有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摆在之前的位置上,包括浴室里摆放的毛巾牙具洗面奶等等,就好像……这间房间本就应该是他在这个城市的另外一个栖身之所,前段时间他离开,房间的物品也就理所应当的安静等在原位,等着他回来一样。 除了这身睡衣。 上次借宿在方驰客房,林晓的包里装了自己的睡衣,但是这次他却忘了带。 本以为昨晚就要穿着衣服凑合一宿了,可等林晓坐到床边时,手掌向旁边一探,却意外碰到了一股冰凉软滑的触感。 而一直留在门外走廊中的方驰像是有心电感应一般,忽然隔着房门说了一句:“床上的睡衣是给你准备的,洗个热水澡早点睡,晚安。” 说完,才有离开的脚步声响起。 林晓捧着那身自己看不见样式看不见颜色看不见质地的新睡衣,一颗心又满又烫。 “走了,吃早饭去。”方驰忽然出声提醒,将林晓从短暂的失神中拉回现实。 两人共同抬步,而那只握在腕间的手,却始终没有再松开。 方驰将人一路领到餐厅。林晓被他安置在座位上坐好,方驰将加热后的土司片抹上芝士酱,夹好煎蛋和火腿,又放了一片新鲜嫩绿的生菜叶,然后递到林晓手边,轻轻碰了他手背一下,“拿着,直接吃。” 林晓点头接过,左手边又被放了一个温热的杯子。 “热牛奶。”方驰口气清淡,仿佛对这些日常的照料习以为常,故而水到渠成一般。 林晓咽下嘴里的早餐,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牛奶,有点意外地问他:“早餐……是你做的?” 他记得小游曾经说过,方驰这个人骨子里有点莫名的大男子主义,别说大早上爬起来做早餐了,平时对于日常收拾整理的琐事都极少亲自动手。 “不然呢?”方驰抬眼反问:“难不成还是田螺……姑、姑娘?” 他后半句语气明显有些失调,林晓不明所以,“怎么了?”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舌头打结了? 方驰有片刻地愣怔。 小林师傅此时背光坐在晨曦之中,跳跃的淡金色光晕水墨似的从他身后铺洒下来,整个人清新生动得宛如一幅山水写意。 如果……刚刚喝过热牛奶的丹樱色唇畔周围,没有沾着一圈绒绒的淡白色奶质的话,简直就美好宁静得犹如天工泼墨的画中人一般。 而现在坐在眼前的小林师傅,嘴角沾着一点白色奶渍,表情却颇为无辜,简直就——又纯又欲。 方驰眸色微动,随手扯了一张纸巾塞到他手里,“那个……擦擦嘴角。” “哦,沾到牛奶了吧。”林晓反应过来,从善如流地擦了擦嘴边,末了还不经意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唇珠,乖乖问道:“好了吗?” 有淡粉色柔嫩的舌尖在视线中一晃而过。 方驰:“……” 好了吗?! 好不了了谢谢而且这他妈的还能好吗! 方队长默默端起手边的玻璃杯,杯沿还没碰到嘴唇,垂眸看了一眼里面散发着阵阵奶香的浓白色牛奶,又——默默地放了回去。 而后随手端起餐桌上另外的一个茶杯,“咚咚”一口气灌下了多半杯隔夜的凉茶。 这口感,这味道——就,特别清心降燥。 林晓虽然看不见,但是直觉却比普通人要敏锐许多,此时明显察觉到对面沉默不语的人情绪有恙,敏感地皱了下眉,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方驰:“没事,吃饭。” 别问,问就是不能说实话。 实话就是方队长见色起意,一大早晨措不及防地被白色牛奶和粉色舌尖脑补了一箩筐的黄色废料。 天地良心,这事儿他有点冤。 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安静地吃着自己份的早餐,等林晓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怀里直接被投掷落入了一个不明物体。 林晓用手一摸,哦,纸巾包啊。 不过……之前没发现方驰这个人洁癖这么严重的啊! 自己爱干净也就算了,今天怎么还要求别人和他一起犯强迫症呢? 他吃这一顿早餐,都被提醒擦了多少次嘴了? 小林师傅:默默嫌弃.jpg 吃过方队长的“爱心早餐”,两人回房间换了外出的常服,方驰开车一路将人带到城郊的排练室。 下了车,带着青草香气和晨间露水味道的风迎面吹来,林晓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之间都通畅舒爽了不少。 他被方驰牵着手腕,一步步向前走,途中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空气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城郊的一片荒草地。”方驰领着人,留心着脚下的路,碰到稍大一点的碎石块就随脚踢开,默不作声地给林晓清出一条顺畅无碍的路来,“最早的时候,这地方是我们租来做乐队老家的,那时候还没签公司,吃喝住练都在这里,地方大,周围空旷安静,我们住得自在,平时写歌练歌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哦。”林晓点点头,笑道:“怪不得我闻着空气里都带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哎对了,你们乐队的歌,都是你一个人写的吗?” “不全是,百分之八十吧。”方驰踢开一块石头,说;“不过calm的歌确实都是原创作品,这么多年,我们从没向别人邀过歌,所以时间长了,网上就开始有风言风语,有说calm恃才放旷的,还有说我们故步自封看不上同行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看的多了听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爱谁谁吧。” 林晓点头,抿着嘴角笑了一下。 “到了。”又走了一小段路,方驰领着林晓站在大门外,斑驳涂鸦的铁门大敞四开,偶尔有电吉他和键盘的流畅旋律流淌出来。 林晓被他带着进门,走过小院,到了排练室落地玻璃门前,方驰一直握在林晓腕间的手忽然下滑了一寸,林晓只觉得自己的小拇指被勾了一下,下一秒,整个手就被方驰握在了掌心。 林晓:“你……” 方驰:“第一次带人来我们排练室听现场,这样显得有诚意一点。” 林晓:“……” 我信了你的邪。 不是,这牵手和听现场之间能有什么必然联系啊?! 两人推门而入,已经在排练室大厅无聊到用乐器模拟人声发音的几个人听见脚步声瞬时抬眼看了过来,看见来者何人后皆是一愣,一阵“哟哟哟”立刻传遍排练厅每个角落,还自带着回音混弦声效。 方驰清淡目光逡巡一扫,冷声问:“闲的你们,还是要集体转型走说唱了?” “那不能那不能!”钱松跳下窗台,笑眯眯地凑上前来,看了看林晓,又瞥了一眼两人始终交握在一起的手,没心没肺地打趣道:“老大,排练就排练呗,怎么还带家属啊,故意的吧你!” 一旁的林晓默默抽了一下自己被握住的手,然后,没成功。 方驰握得很紧。 安达怀里抱着自己的宝贝吉他,见状不由仰天长叹:“哎我酸了我真酸了……你们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年纪轻轻的我在昨夜已经留下了母胎单身的狗泪,可怜今天一大早还要被迎面强塞狗粮——老大,天理呢,兄弟情呢?” 方驰轻轻“啧”了一声,刚要开口嘲讽,身边的林晓忽然问了一句:“昨天……什么日子?” “七夕啊!”波仔坐在木地板上,和安达同款姿势抱着贝斯,闻言大惊失色,搭话道:“不是吧小林师傅,都一起过完节来秀恩爱了,就不需要再故意给哥哥们一刀了吧?太狠了啊!” 林晓怔然站在原地,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除了春节和中秋,林晓家里很少过节,所以他对这些林林总总的传统节日并没有什么准确的概念。 原来……昨天是七夕。 所以,方驰才会不遗余力地在大半夜带他回家吗? 是为了……能一起过个节,应个景? 而礼物……则是一个温热而克制的亲吻? 林晓若有所思,直到方驰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指,轻声说:“别听他们瞎说,我……咳,我真没留意昨天是什么日子,如果知道的话,不会那么晚带你回去的……” 毕竟那就太司马昭之心了,不合适不合适。 一旁的井寒忽然笑了一下,摇摇头,故人之意般说道:“哟,敢情你俩昨晚真在一起啊?” 不等方驰开口,林晓先急切抢答道:“驰哥是接我去做理疗的!” “哦……”钱松恍然大悟,“原来是做理疗啊,我还以为是做——” 方驰抬眼看向他,冷声问:“以为做什么?” “呃……”小主唱接收到方队长的死亡凝视,噎了一下,立刻改口道:“我还以为是做理疗呢……没毛病,做理疗做理疗!” 方驰嗤笑一声,领着林晓走到摊在墙下的懒人沙发上坐好,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瓶水来,拧开瓶盖又旋好,而后放在林晓手里,“你坐着听,觉得无聊了就喊我,我带你出去走走。” “哎哟哎呦!我这不争气的耳朵听见了什么!老大居然要在练习的时候公然开小差?!” 钱松惊叹过后口吻幽幽然道:“谁说方队是拼命三郎?只是没有小林在身旁!” 安达:“什么打鼓不要命,小林师傅全搞定!” 波仔:“四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错,六个人的练习太杀我!” 井寒:“浓情蜜意给谁看?谁酸谁是王八蛋!” 坐在旁边默默握紧自己水瓶的林晓听他们一唱一和地口吐莲花,没忍住接话道:“当红乐队要转行,群口相声挑大梁?” 众人一愣。 已经坐在架子鼓后面的方驰抬眼看了过来,鼓槌在瘦白修长的指间一转,闻言勾了勾唇角,总结道:“雅俗共赏。” “噗——” 众人笑疯。 方驰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木制鼓槌敲了下嗵鼓鼓面,“别扯了,开始吧。” 说笑声渐歇,流畅动人的旋律通过四周摆放的几个小音箱传递出来,飘荡回旋在排练室每一个角落中,音浪声不算夸张,但依旧冲击耳膜,震撼灵魂。 主唱钱松的嗓音清凛干净,纯净的音色之中还带着一点点低哑余音,那些或是热烈肆意或是温柔抒意的歌词从他嘴边流淌出来,说不出的好听悦耳。 而让林晓意外地不仅仅是calm 之间成员的默契度,还有这几个青年在私下面对喜爱的音乐时,所传递出来的童趣和天真。 他们在练习,更多的,是在享受。 不同于演唱会上钱松主唱,其余几个偶尔和音的模式,calm的练习是即兴且随意的,一首歌,他们能唱出声部落错的重叠感,也能演绎出花腔共鸣的节奏律动。 总之,是在音乐中玩,而且玩得很开心。 林晓坐在角落里安静地听着,一双眼睛微微睁大,像是一只从幽远林间突然闯入凡世之中的小鹿,眼眸清亮,湿漉漉的带着深林的潮气。 大半天很快过去,calm玩得高兴,林晓听得入迷。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音乐声停止,方驰放下手里的鼓槌,转了转发酸的手腕,说:“休息一下……嘶……” 井寒听见他低低的抽气声,不经意偏头一看,皱眉关切:“手腕还是疼得厉害……卧槽?等会儿——老大,怎么还负伤了?” 素来淡然克制的井寒没忍住直接爆了句粗口,吓得其余几个人立刻循声望来——这一望不要紧,视线落在方驰印着一圈淡紫色牙印的手腕上时,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唉我去——”钱松扔了麦克风小跑过来,扒着鼓面跳着脚地望向方驰腕间,“这是什么当下的最潮纹身图案?牙印?看着跟真的一样啊!我奇奇怪怪的审美盲区又增加了嘿!” 林晓顿时了然,昨晚点滴蓦地从记忆深处涌现出来,和莫名心慌一起浮现的,还有脸上不受控地漫起的绯红。 真……那么明显吗? 是不是他咬得太重了啊! 方驰屈指弹在小主唱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目光撇过林晓,又迅速收回,声音中染着笑意道:“想看?参观买票,你们几个人先举着羡慕的号码牌站个军姿,等我叫号。” 林晓:“……” 那观摩费是不是也分我一半?毕竟出牙又出力了。 其余几个人也围了上来,波仔伸出两根手指,捏起方驰的手腕,一边嫌弃一边羡慕:“啧啧啧……看看,都看看!多么规整的齿痕,多么清晰的牙印,能造成这种触目惊心的效果的,咬人的那位当时得用了多大力气啊!这是什么仇又是什么怨——老大,你说实话,当时你把人家怎么着了?” 方驰似笑非笑:“啊……我想想——也没怎么着,我就——” “驰哥!”林晓欲哭无泪的声音突然响起,骤然打断了方驰接下来的浪.言.浪.语。 安达故意笑着问道:“哟,小林师傅这么紧张?这——你咬的啊?” 点头yes摇头no,林晓站在懒人沙发前,红着一张脸,手指不自觉地绞着上衣下摆,慌乱而失措。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半晌,只是轻声问了句:“还疼吗?” 方驰心中绵软,刚想开口说“没事”,井寒忽然出声,笑着说:“这还用问,咬得这么深,一圈青紫,又红又肿的,现在还有点渗血呢,肯定疼啊。”说完又给方驰抛了一个“兄弟帮你”的眼神,转而对林晓,“要不……小林师傅给吹吹,仙气一呼,疼痛无踪。” “噗……”神他妈吹口仙气,钱松没忍住,直接笑出气音,默默给他寒哥点了个赞。 方驰看了看自己早已经消肿了大半、只残留一点青紫痕迹的腕间,抱臂靠上椅背,气定神闲笑道:“别听他们瞎扯,没那么严重,而且渗血丝什么的——纸巾擦擦就得了。” 林晓:“……” 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再火上浇油了吧? “我……”林晓咬着嘴唇沉吟良久,终于轻声说:“等晚上回家……我、我帮你上药包起来……” 钱松:“就不吹啦?” 林晓脸色红的如同绚烂红霞,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喃喃道:“等、等回家……” 波仔不忍心看着这么乖的小林师傅落入两难,轻叹一声,走过去拍拍林晓肩膀,又将人扶到这边,憋着笑轻声问他:“这么好说话啊小林师傅,所以老大昨晚到底是把你怎么着了?气得咱们脾气这么好的小师傅直接在他金贵的手腕上盖了个戳?没事,大胆说出来,这么多哥哥呢,都给你撑腰,咱不怕他!” 方驰失笑,知道这帮人肚子里的坏水一时半会儿且流不完呢,更知道林晓脸皮薄不禁逗,这三言两语得差不多就到极限了,不愿让他为难,想要开口解围,可谁知刚动了动嘴皮,就听见面前的林晓深吸一口气,用十分沉静的语调说—— “没怎么,就亲了我一下。” 方驰:“……” 卧槽? 众人:“……” 卧槽! 林晓抬起始终垂落的眼帘,面对着方驰的方向,在众人瞪瞎狗眼的注目礼中缓缓抬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眉心,“就这儿。” 方驰:“……” 可以啊小林师傅,艺高人胆大,真敢说实话啊! 排练室内一时肃然无声,万籁俱息。 “卧槽卧槽卧槽!”大龄单身偶像团们静默了几秒中,忽然回过神来,一个个顿时激动到跳脚! “卧槽小林师傅牛掰!” “不不不,老大牛掰!” “还是我们最牛掰,这都能问出来?!” 方驰心情倏然间大好,抬手从众人面前划过,虽是警告,但语调却透露着愉悦:“小林师傅不是故意的,你们差不多得了啊。” “是,小林师傅肯定不是故意的!不过老大你是不是故意的就不好说了!” “我?”方驰一笑,从座椅上起身,淡声道:“当然也不是。” 林晓察觉到方驰绕过架子鼓走到他身边,抬起头,不知出于什么诡异心理,忽然轻声问了他一句:“你真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方驰面不改色心不跳,“要是故意的,估计你咬的就不是手腕了。” 林晓懵然:“那我咬哪儿?” 方驰偏头,用只有他们彼此两个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回答道:“嘴唇。” 林晓:“……” 林晓:“???” 林晓:“!!!” 真.瞳孔地震.原地去世!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你刚才说我咬哪?! 方队长:客气了,咬就行。 十九:我还是个孩纸!(捂脸) 小剧场新成员:大家好我们是男子相声团体calm!鞠躬! 第四十章 上午出门时还是一派天高云淡阳光耀足, 中午时分天气竟然忽然转阴,铅云层层叠叠地从南边汇拢过来,风雨欲袭。 方驰望了一眼阴暗沉闷的天际,说:“今天到这吧, 天不好, 各回各家了。” “别介啊老大。”钱松笑得十分欠揍, “这刚半天就原地解散了?你还是原来那个无论刮风下雨都手握鼓槌在我们身后步步紧逼, 丝毫不允许我们偷懒懈怠的方队长吗?突然这么温柔体贴, 兄弟我有点适应不良。” 方驰白他一眼, 瞬间恢复常态模式, “想留下?行啊, 其他人解散回家, 钱松留下把卫生打扫了,就算你给队里节省保洁费了, 我替远哥谢谢你。” 说完, 留下神情呆滞一脸不可置信的小主唱, 和其余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且笑得毫无人性,慢悠悠地收拾自己物品准备打道回府的兄弟们, 拉着林晓扬长而去。 八月份的雨说下就下,等两个出了门上了车, 车门一关,倾盆暴雨就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林晓听着车窗外的雨声, 忧心道:“这样的天气开车安全吗?要不咱们等一会儿,雨小一点再走?” “不用。”方驰附过身来, 替他系好安全带,头顶的发丝在林晓白皙精巧的下巴尖上一扫而过,直起身来后笑着安慰他, “相信驰哥的车技,有带你穿越风雨的力量。” 这些天通过微博学到了不少网络新鲜用语的小林师傅:“……” 那个,你说的,是哪种车技? 这话当然不能问出口,否则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过这个念头在林晓脑海中一闪即逝的空档,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 苍天啊,怪不得古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这才和方驰相处多长时间,居然就在无形之中被对方无与伦比强大闷骚暗浪的气质同化了?! 这也太危险了! 驰哥高能,请注意避让! 小林师傅暗暗虚汗心惊。 引擎启动,方驰按下双闪,车子冲破面前的层层雨帘,驶进茫茫雨幕之中。 天气缘故,主干路上的车辆行驶速度都十分缓慢,方驰一手闲闲地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开口问旁边的人:“先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 林晓通过车窗不绝于耳的暴雨敲击声,判断了一下雨势大小,思忖两秒,回答说:“这个天气,咱们回家吃吧?” “行啊。”方驰说:“想吃什——” 林晓忽然反问:“你呢,不要总是问我,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方驰一愣,下意识回他:“我无所谓,什么都可以。” “那好。”林晓点点头,轻声说,“回家吧,我弄给你吃。” 惊喜从天而降,直接砸了方队长一个晕头转向,脚下一抖没控制好刹车力度,岩灰色超跑差点在飘风急雨中直接防抱死。 猝不及防的惯性冲击下,林晓身子直直向前扑去,关键时刻方驰果断伸手挡在他胸前,林晓被勒在胸前的安全带拽了回来,,等他靠上椅背坐稳后,方驰才声音不稳地问:“你……刚说什么?” 林晓狠狠喘了两口气,惊慌失措下分神回答他:“说一会儿给你做个午饭啊,哦,不过回家要先包一下你的手腕……刚才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急刹车?” 方驰直接将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车外天光昏暗,暴雨连连,车内同样是一片晦暗不明,方驰看着林晓慢慢转过来的侧脸,眸光微动,轻声问:“你、要给我、做午饭?” 林晓点点头,幼鹿一般湿漉漉的眼睛漂亮却没有焦点,“是啊——哦,我会的,简单一点的家常菜我做起来都没问题,不过,要先麻烦你带我适应一下你家的厨具用品之类的……怎么了吗?” 方驰沉吟两秒,忽然沉声问他:“林晓,你是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的心思的,对吧。” 话题猛然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林晓不明白方队长怎么就从“午饭”直接转到了那点两人都尽量闭口不谈的“心思”上面,闻言愣了一瞬,还是犹豫着点了下头,“是,我知道。” “而且,你也明明白白的告诉过我,你没那个想法,对吧。” 方驰语气沉缓,林晓听在耳中,酸在心里,好半晌,才尝试着发出一个单音节:“我……” “既然没那个意思,就别再处处撩我。”方驰蓦地开口,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先是着急我的伤情,而后又默许我抽疯吻了你,现在居然又说要给我做午饭——我真不明白,是你这诱敌深入的手段太高,还是我出师不利,追人忘带了脑子,怎么有时候就这么看不透你呢?” 像是被一只钢铁利爪透胸而入,在肺腑血肉之中肆意翻搅,掀起皮肉,刮烂肠肺,林晓在这一瞬间忽然觉得五脏六腑一齐剧痛,嘴唇渐渐失了血色,宛如脸色一样苍白。 诱敌深入吗? 不,他不是。 他只是身不由己,却情难自禁。 风雨归家路,狂风裹挟着暴雨,如泣如诉,声声嘶吼。 林晓放在身前的双手死死绞握在一起,缄默良久后,颤着声音问方驰:“你是不是觉得我……好赖不分,给脸不要,可别人不搭理我了,又自己上赶着贴上来,就……特别没劲,又、又特别下作?” 这话说得七分自嘲三分委屈,方驰眉头一点一点的皱了起来,心脏位置像被人重重擂了一拳,疼得他呼吸都变得沉重无力,“没有,我从没那么想过你。” “我只怕你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会让我自己产生错觉。” 林晓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潮气,就像这密闭的车厢内,遮挡住外界一切可能席卷而来的暴风雨,轻声问:“什么错觉?” “会让我恍惚觉得……”方驰慢慢转过头,盯着他在幽暗光线中愈发显得森白的侧脸线条,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的下巴,缓缓将人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脸对脸,一字一句道:“觉得,你其实也是喜欢我的。” 林晓下颌被钳制,面对方驰无处可逃,只能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虽然真的是错觉的话,会很让人遗憾,但我在这种事上向来不喜欢含糊不清,所以——” 方驰身上总有种淡淡的香味,林小不懂香水,分辨不出这个味道的基调,但就是觉得这个香味清新而凛冽,像是山间清冽拂过的风,亦像是山下融融而冻的雪。 当下,他就被环拥在这样清冷的风雪之中,周身却燃起了滔天炙热的火。 冰火两重天。 他能感到方驰温热的呼吸渐渐靠近,就像昨晚一次,零星洒落在他颧骨、鼻尖以及……唇边。 林晓攥住安全带的手指骨节泛起青白,指甲抠着安全带上的横纹,几乎穿透而过:“所以,什么……” 车内空间悄然变得暧昧丛生,空气中的湿度超标,潮湿浓稠的有让人置身绵绵雨幕之中的错觉。方驰的吐息近在咫尺,说话间,低沉温柔的音色直接从耳朵里钻进去,转个弯,缓缓坠入心海深处。 “所以,忍不住想要试试真假。” 林晓声音抖得厉害,像个明知故问的稚童,孩气而纯真:“怎么试?” 方驰盯着面前那双明亮鲜活的双瞳,轻笑道:“小林师傅,咬嘴唇吗?” 林晓瞬间愣怔,方驰倾身靠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晓看不见,但是感官触觉在这一刻却比平时还要敏感锐利,眼前的虚无过分放大了扎在神经中枢上的刺激源,林晓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些时候,越是看不见越容易惊惶悸动。 林晓胸口像是被压着千钧巨石,呼吸沉闷不畅,他本能地想张开嘴巴喘息透气,但唇齿相离得瞬间,倏然察觉到方驰游弋而至的唇。 林晓:“!” 就在方驰偏头吻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猛地侧过脸去。 那样一个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郑重无比地贴近、甚至是珍视到几近虔敬的吻,就这样被倏而错过。 方驰温热的唇畔擦过林晓冰冷失色的侧脸,停留在了离他几厘米远的位置上。 林晓咬紧牙关,死死梗住脖颈,不敢回头。 方驰眸光明灭不定,眼中暗藏的某种翻滚浓稠的情绪像是燃烧跳跃的火苗,本就只有微弱的火光,挨不住这潮湿阴雨的拍打,冷风过境,终究渐次熄灭。 身边的人缓缓坐回原位。 林晓始终攥紧安全带的手指微微一动,就听见旁边方驰自嘲一笑,淡声道:“试验失败,Game Over。” 林晓僵硬地将头转了过来。 方驰看他一眼,忽然正色,又缓缓开口,轻慢的声音飘浮在狭小的车厢空间里,扎进林晓耳膜,刺得太阳穴跟着突突的疼。 “等了这么久,我也算用心良苦机关算尽了,而现在才终于明白,我似乎……确实不在你心里那个特殊的位置上。” 方驰说:“林晓,这是最后一次了。” 林晓脸色霎时又惨白了几分。 最后一次,逾期不候。 方驰给出了自己所有的温柔、等待、尊重,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忍不住想要再试一次的时候,却发现——这结果,竟然真的是竹篮打水,空梦一场。 不过,好在他还有几分自知之明,早说过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接着、受着,所以,死缠烂打那一套,他做不来。 就算是给自己挽留最后一丝颜面吧。 他可以是CALM的方驰,可以是他的老板,甚至更亲昵一些的话,可以是与他感情甚笃的驰哥。 但似乎……这些称谓放在别人身上一样可有可无。 落花失红流水成空,他终究没能成为他的独一无二。 谁也不怨,是他自己没那个福气。 方驰深吸一口气,重新启动车子,此时居然还能压抑着心中快要漫过口鼻的窒息酸涩,调笑着宽慰林晓:“放松点小林师傅,是我通关失败,你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 对你来说,不应该是某种无形的解脱? 车子重新汇入雨中世界,两个人相坐无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走到半路,方驰忽然想起来,眼下这种情形,再把人往家里带似乎就不太合适了,于是问林晓:“要送你回按摩店吗?” 林晓双肩无声巨震,整个人像是从失重的深渊中被人骤然托起,好半天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他才迷惘困顿地问道:“你说什么?” 方驰皱了下眉,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要回家吗?我可以直接送你回去。” 林晓嘴角勾起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弧度,不像是笑痕,更像是哀恸到极致之时,哭笑皆不成样的表情,“不用,昨晚说的理疗还没做,先回你家吧,等做完,我再走。” “行。”方驰答应的干净利落,打转向灯,冲着自己住所的方向驶去。 车子一路驶入地下车库,两人进门时,身上倒是一点雨丝都没有沾到。 方驰倒了两杯温水,一杯交到林晓手里,自己灌下了另一杯后,放下杯子,往沙发上一坐,拿出手机问他:“吃什么,我点外卖。” 不知是不是冻的,即便喝了温水,林晓的脸色和唇色依旧雪白,没有一丝红润转圜的迹象,他将玻璃杯捧在手心,轻声说:“都行,方便一点吧。” 早吃完就能早做理疗。 做完理疗,我就能快一点安心地滚蛋。 不是不想面对你,是无法面对此时卑劣不堪的自己。 方驰点了附近一家私房菜的外卖,送餐很快。 外卖员走后,方驰拎着餐盒走进餐厅,林晓将手里的玻璃杯放在茶几上,站起身来,挪着步子,自己走了过去。 屋外依旧雨声不绝,这样的倾盆之势仿佛没有停歇的趋势,餐厅里开了一盏暖色灯光的小吊灯,灯影之下,是两个相对而坐却面无表情,期间毫无交流的人。 这一餐吃得沉默而压抑,吃到一半,方驰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他起身离座,踱到一旁去接电话。 林晓握着餐筷,明显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方驰挂了电话折返,站在餐桌边,似乎有点不确定地犹豫,“远哥打电话来,有点工作上的事,我可能需要出门一趟。” 林晓放下筷子,随着他站起来,说:“没关系,理疗可以等你回来再做。” “我不是说这个。”方驰烦道:“要不今天就算了吧,不想你白等,我先送你回去?” 林晓一愣,下意识说道:“我不走!” 方驰察不可闻地蹙了下眉。 林晓深吸一口气,压抑道:“我就等你回来吧,理疗……不能这么耽误了。” 方驰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他不放心林晓独自在家,但林晓有理有据,所有的说词都是从他身体角度出发,他又没办法冷着心让人出门,于是说:“那我让小游过来陪着你。” 谁知林晓又摇了摇头,说:“不用,你工作上的事,小游哥肯定需要在场帮衬,我自己在家等你就可以。”缓了缓,又说,“而且……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行吗?” 方驰久久无言,最后只是轻声问:“你自己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林晓笃定地点了点头。 “行吧。”方驰走到中央客厅,拎起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的外套,“那我早去早回。” 林晓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摸到刚才放下的筷子,轻轻“嗯”了一声,而后接着吃这餐没吃完的午饭。 方驰站在玄关处,换好了鞋,回身看了林晓两秒后,开门离开。 林晓始终微垂着头,直到关门声传来,隐藏在眼底许久的那滴泪珠,终于滚落下来。 这场雨一直从天亮下到天黑。 林晓过午饭后便坐到沙发上,在偌大的空旷无人的房子里,安静地等方驰回来。 时间分秒走过,玄关处的开门声却一直没再响起。 起初,林晓还能拿着手机,听一听新闻资讯和微博热点,权当打发时间,可是时间越久,心里的不安也就越来越浓。 方驰说是出去谈工作,怎么去的,还是开车吗?这么大的雨,他走得又匆匆忙忙,到现在都已经过了新闻联播的时间了,不仅人没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 人吓人其实并不可怕,有时候自己吓自己才是最为恐怖的。 林晓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几乎坐立难安的想,要不……给方驰打个电话?不说别的,只要确定人平安无恙就行。 这个念头甫一冒头,还未成形,就被他果断扼杀在萌芽状态。 不行,这也……太贱了。 林晓心底那道支撑着自己始终维持着姿态不垮掉的防线,本来就单薄而脆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他不能放任自己再一次又一次的抽丝剥茧,眼看着千里长提溃于蚁穴。 正当他心乱如麻的时候,玄关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开门声,林晓几乎是下意识“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任何亮着的灯源,室外风雨如晦,月华黯淡,小游进门时先是一愣,被这满室的黑暗砸了个晕头转向,而后猛地抬眼,又看见不远处一个不甚清晰的黑乎乎的剪影忽然晃动了一下,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全身汗毛孔都瞬间扩大了数倍,腿一软,直接喊了出来—— “艹——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林晓:“……” 从小游进门的那一刻,林晓就判断出来了,回来的人不是方驰。 此时听小游站在门口不远处叽里呱啦地一通狂背核心价值观,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还是……该笑的吧,毕竟助理还能若无其事的上门,就说明方驰现在一定是平安的,是他多忧多虑了。 小游正能量光环护体,过了许久,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的那颗心才平稳降落,咽了咽干涸的嗓子,试探地喊了一声:“小、小林师傅?” 林晓站在沙发旁边,消瘦挺拔的宛如一座人形化石,此时刻意压低声音,冷声开口:“不是,我的他的魂儿。” 小游:“……” 呵、呵呵,我是不是应该再配合着惨叫一声? 这个世界太奇妙,小师傅都张嘴开玩笑了! 小游深深呼出一口惊魂气,抬手按亮了中央客厅的顶灯,灯光猝然亮起的那一刻,他只顾着低头换鞋,没看见林晓倏然眨动的眼皮。 林晓吓人不成,只好回归到正常交流模式,轻声问:“小游哥,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过来了。” 小游换好了拖鞋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外卖袋,塑料袋摩擦发出的声音一响,林晓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嘿嘿。”小游咧嘴一笑,说:“受驰哥之托,来投喂小林师傅。” 林晓本能地忽略了他这个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下意识地问:“驰哥呢,怎么没和你回来,你们刚才不是在一起吗?” “他有事,暂时走不开,就让我先回来给你送晚饭。”小游拎着外卖走到餐厅,“哟,中午吃的还没收拾呢啊。” 林晓一愣,立刻解释道:“不是……我想收拾来着,但是厨房我没去过,怕……” “没事没事!”小游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小林师傅这么敏感细腻,立刻往回找补:“就是去过也不用你收拾,放着就对了,哎快来吃饭啊!” 林晓暗自叹气,慢慢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小游将外卖餐盒打开,细心地放在林晓面前,又将餐筷从包装里拆出来,掰好放进林晓手中,“你先吃着吧,驰哥那边还没完事呢,我还得赶回去,不多留了哈。” 林晓握着筷子的手微顿,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说不准啊。”小游贴心的时候是真贴心,没眼色的时候也是真二百五,此时丝毫没有察觉林晓神情有异,自顾说道:“圈里的这种应酬麻烦死了,而且对方好不容易才请的驰哥出山,估计今晚且不会轻易放人呢。” 应酬? 林晓问:“他不是去谈工作了吗?” “呃……”小游凝神思考两秒,虽说方驰这确实算工作无疑,但鉴于对方的身份特殊,又不好轻易透露……思来想去,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唔……算是吧算是吧……那个,我走了啊,小林师傅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晓放下筷子,神色认真道:“我能直接打给驰哥吗?”停两秒又说,“我等他回来做按摩,他知道的。” 小游脸色僵了僵,忽然想到什么,干笑道:“你还是打给我吧,他……可能不太方便接吧……” 林晓固执问道:“为什么不方便,他是去见什么重要的人了吗?” “对对对!”小游也不管林晓看不看得见,忙不迭地疯狂点头,“特别重要,所以肯定不方便接电话,而且……也不一定能听得见!” 林晓那颗全天浸泡在酸雨潭中,此时早已经被腐蚀的千疮百孔的脆弱心脏,实在不堪忍受这最后致命一击,霎时被刺得生疼。 他声音有些打飘,恍惚问道:“特别重要的人……是、是粉丝吗?” 小哟一听,立刻福至灵归,茅塞顿开! ——虽然对方是当红影帝,但是今天却为了转型的新电影主题曲特意和制片方同来,为了电影主题曲向驰哥邀歌,这么说来的话,说是CALM或者是驰哥的粉丝……似乎也不过分哈?也不算折煞了影帝头衔哈? “是是是!就是粉丝!”小游心说小林师傅这个自问自答大法好,正巧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顿时笑得愈发没心没肺,“行了不多说了哈,我真走了,得赶紧回去盯着点,远哥酒量不行指望不上,关键时刻我还能替驰哥挡两杯呢!” 小游一阵风似的刮到玄关,来去凌波微步,忙乱中甚至忽略了林晓此时惨白如纸的脸色。 “小游哥。”而在他出门前,坐在餐厅的林晓忽然扬声喊了他一句。 小游开门的手停住,扭着身子从玄关探出头来,“啊?还有事?” 林晓深吸一口气,虽然知道这不应该,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问道:“那个粉丝,是男的吗?” 小游不明所以,径直回答:“是啊,怎么了?” 沉默许久,餐厅那头才传来林晓忽而变得疲惫不堪的声音:“没什么,你路上小心,再见。” “Bye。” 关门声传来,林晓放在餐桌上的手臂微微一颤。 面前摆放着小游特意带过来的晚餐,鲜香之气缓缓钻进鼻腔,却无法刺激出林晓的丁点食欲来。 他脸上是一片空荡茫然的平静,脑子里却乱成一团,无数解不开的小疙瘩缠绕在一起系成了一个偌大的死结,无解,毫无头绪。 灵魂分裂成两片,他与自己博弈对垒。 一会儿对自己说,方驰真的只是去谈工作了,所以不要多心。 一会儿又忍不住反驳,可是和粉丝有什么工作可谈的?而且听这架势大有喝到不醉不归的趋势。 一会儿给自己宽心,可是即便他走不开,仍然记得让小游送晚餐回来,不就是知道他还等在家里? 而为什么不打电话让他自己定外卖呢? 一定是怕他眼睛看不见,独自在家时来了陌生人不安全。 这样想着,心里似乎舒服了一点。 但紧接着—— 别自作多情了啊林晓,今天在车上,他已经给你下了最后通牒了,说了那是最后一次,最后,这个意思你不明白吗? 不会再刻意对你好,不会再无微不至体贴入微,他的温柔也好,强势也好,漫不经心和慵懒散漫所有的情感表达都不会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私有物,所以,醒一醒? 那么,方驰冒雨出门,说是去谈工作,其实是去见男粉丝,还是可以一起坐下来喝两杯的那种——这算不算骗他? 然而,就算明知道对方骗他,他又有什么立场去质疑或是要个说法? 他凭什么呢。 林晓双臂慢慢交叠,然后将脸埋在臂弯之中,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再自欺欺人,没办法再佯装冷静。 窗外的暴雨冲刷掉了他裹扎在心坎上的最后一层透明防御,空荡的房间,无人的雨夜,这样寂静独处的时刻,他清楚明白的听见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因为喜欢他啊。 林晓声调悲切难言,像一只作茧自缚无路可逃的哀蚕,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抵抗,放弃了一直悬在心尖上对于师父师娘的愧疚,任凭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刃直直坠落,将自己捅的肠穿肚烂,露出鲜活跳动的心脏。 他几乎带着哭腔,喃喃出声—— “我好喜欢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听说我雨夜私会粉丝了? 小林师傅:听说我下章要表白了? 影帝:听说我背锅了? 存稿箱:听说我一滴也没有了? 十九:你们说的都对。 感谢小天使们追文订阅,为了日更不断不请假,所以这两天疯狂码字,回复大家留言的时间变少了,但是每一条评论我都会认真看的!感谢大家,鞠躬了!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16 20:20:28~2020-10-17 18:0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欢小甜饼 14瓶;可乐很冰、我的快乐已经不在 10瓶;企鹅其实是大鹅【?】、逢考必过 5瓶;青娩 4瓶;叮咚、又闻玉兰香、沁竹听雨 2瓶;清瑶家的大团子、本心jw、迷失森林、怀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方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两点, 下了一天的瓢泼大雨此时终于有转小的趋势,方驰开门走进玄关的瞬间,被中央客厅灯火通明的光影照了个措手不及,微微晃了一下眼睛。 他皱眉, 抬手按在墙上的灯源开关, 下意识地调节灯光亮度, 屋子里瞬时由原来的亮如白昼变得幽暗昏黄。 带着沾染了一身的雨水潮气和零星的酒气换鞋进屋, 方驰走出玄关, 下一秒就怔在原地。 客厅沙发上, 林晓换上了那套深蓝色睡衣, 环抱住自己的双肩, 清瘦的身体缩成一团, 正枕着靠枕睡得无知无觉。 客厅的偏窗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风雨湿气透窗而入, 方驰不由自主地想, 他这个睡姿, 大概是因为冷,但转念又被自己否定。 将自己缩在沙发角落, 脊背紧紧贴合着沙发靠背,双臂环肩, 头也恨不得扎进自己怀里,像是尽可能地减少降低着存在感——这样的姿势, 分明就带着十足的自我防御和保护的意味。 方驰眼底汇聚的情绪慢慢消散,深深叹息, 而后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每靠近一点儿,心底那个声音就愈发清晰—— 看,你骗得了他, 却骗不了自己。 说了最后一次又有什么用,痴人说梦自我沉沦罢了。 真的能控制住自己不由自主想靠近的脚步? 真的能移开关切热忱的眼神从此不再凝视? 惯看世间百样红,难比咫尺秋水瞳。 方驰屈膝顿在沙发前,看着林晓在暖黄色灯光下沉静的睡颜,微微扬了扬嘴角。 没出息啊方队长,第一次动心,竟然是喜欢上这么个小东西,本自以为能洒脱自如,谁知道却栽得这么彻底。 方驰在休假期间很少涉及工作事宜,今天出门确实是个意外。 当红影帝主演的古装权谋巨制,从开机初始就一直是舆论关注的焦点,现在电影样片已经拍摄完成,到了电影主题曲和推广曲的制作阶段,片方就在此时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邀歌两首,等后期录制完成后与电影样片一同送审,价格方面自无需多谈,丰厚而优渥,基本上是行业天花板的价位了,而且对方主动承诺,只要方驰答应操刀这两首电影歌曲的原创词曲制作,那么歌曲演唱方也必然是花落CALM,绝不考虑第二人选。 方驰在公司会议室泡了大半天,工作上的正事谈完后又难却盛情,搁不住对方诚邀,赴了一场酒局,各圈都有各圈的游戏规则,但是“酒桌文化”却是各行相通,就好像……不喝点儿增进一下私交感情,正事谈得多万无一失也还是心存忧虑似的。 所以,在外面折腾了将近十二个小时,现在回到家,真的是疲惫不堪。 但看着眼前纯净无忧的睡颜,心里又觉得一片柔软宁静。 方驰自嘲一笑,捏了捏眉心,正在他考虑是要将林晓唤醒,让他去房间里睡,还是直接拿一条薄毯给他盖上的时候,眼前人纤长的眼睫忽然闪动了两下,方驰垂眸一看,就对上了一双清亮湿润的眸子。 林晓被烦杂冗乱的情绪挟持了一整天,最后坚持不住才在沙发上睡着的,此时半途惊醒,感觉到身前有人,那点零星的睡意霎时消弭不见,彻底清醒过来。 他张张嘴,声音还带着一丝喑哑,轻声问:“驰哥?是你回来了吗?” “是我。”方驰不动声色的微微仰身,拉开了一点和他的距离,但呼吸中带着的清浅酒气还是被林晓察觉。 林晓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脸,问:“你……喝酒了?” “不多,就一点。”方驰叹了口气,说:“怎么在这睡着了,窗户都没关,小心要生病的,回房间睡吧。” “没事。”林晓摇了下头,“我身体底子挺好的,没那么弱不禁风。”门齿咬着下唇,沉吟许久,又问:“到底是怎么重要的事,要喝到这么晚才回来?” 说完摸到茶几上的手机,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放到耳边一听,立即皱眉道:“这都两点多了,哪有人谈工作谈到后半夜的?” 方驰笑了笑,工作上的事他不欲多聊,只是说:“别瞎操心,快回房间睡觉。” 就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成功地将小林师傅睡着前憋在心里的那点儿心浮气躁徒乱人意全部勾了出来,林晓声调陡然拔高,也不知是气这人还是气自己:“还睡什么觉,三更半夜进门,那点儿困劲儿早就让你扰没了,回来得晚不说还一身酒气,熏得人脑仁疼——不是,说好了早点回来包手腕做理疗的,结果现在又这个点儿了!就这一次按摩都拖了多长时间了,你要是诚心不想做干脆直说,我合同一撕咱们都落个清静!哦对!你之前打到我师父卡上的钱也一分不差的退给你,这段时间就算我免费做公益了,钱还了,合同毁了,咱俩钱证两讫,我连那张按摩店会员卡上的余额都退给你!” 这一通火气十足的狂轰滥炸正中命门,直接打了方队长一个晕头转向始料未及,什么钱证两讫,什么落得清静……这都哪跟哪啊? 林晓一通邪火发完,声音都是抖的,嘴唇也不自觉地上下打颤,方驰慢慢在他对面的地毯上坐下来,忽然就从他莫名其妙的失控以及眼看就要变得通红的眼眶中,悟到了一点什么。 他情愫暗生也好,口不对心也罢,方驰此时脸色是一派风平浪静,语调中更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调笑:“小林师傅这话说的可过重了,跟甲方哪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林晓怔然抬头,一脸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甲方啊。”方驰盯紧他的脸色,明知句句诛心,却偏要手起刀落,让他痛定思痛,“要不然咱俩现在还能是什么关系?上午在车里我不都说了么,那是最后一次,从那一分那一秒开始,你在我这,或者我在你那,咱们之间除了那份委托协议,难道还能有什么别的羁绊不成?” “方驰!” “在呢。” 林晓被他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没着没落,一颗心也跟着晃悠得生疼,霎时憋得脸色发白,眼眶发红。 “哟,怎么还要哭啊?”方驰看着那双潮湿的眼睛,心里一阵阵发紧,但嘴上却不肯饶人,扯了张纸巾塞到林晓手里,靠上茶几边角,索性将这把人逼到绝境的恶人做的彻底,“快自己擦擦,我真看不了这个,万一见你双目垂泪梨花带雨的,一个没忍住再替你擦个眼泪,又该显得我心怀不轨别有用心了——毕竟,没有对乙方这么无微不至的金主爸爸不是……” 林晓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容易掉眼泪,眼睛看不见,小时候摔了磕了碰了的是常有的事,就算慢慢长大后,自己外出摔一跤或是做饭时不小心伤到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对于他而言,在失去视力的前提下,想要活成一个普通人的样子,就必然要比常人更坚韧一些,忍他人所不能忍的疼,受他人所搁不住的痛。 所以他是真的没有那么爱哭。 但是现在确实是忍不住想掉眼泪。 在方驰面前,所有的负隅顽抗和咬牙苦撑都是笑话。 他喜欢这个人。 哪怕这件事在他看来是万分愧对师父师娘的期待的,是天方夜谭的,甚至是悖德的,但是他没办法再忽略自己心底的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你就是喜欢这个人,面前这个叫做方驰的,男人。 塞在手中的纸巾被攥得稀碎,林晓咬牙,忿恨满满:“金主爸爸?可是你一点都不在乎钱啊!” “哦?”方驰问:“那我在乎什么?” 林晓脱口而出:“粉丝啊!” “……粉丝?” “是!”也不管这样算不算恃宠而骄了,总之小林师傅今晚难得放肆,该说的不该说的脑子一热全都开始往外冒:“为了去见粉丝,下这么大雨半夜才回来,理疗都耽误两天,可你还是一点也不上心的样子,所以我才说,要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肩膀手腕,咱们趁早终止合同,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省着……省着……” 方驰还没想明白怎么他正经八百地出门谈工作,到了林晓这里就变成了“雨夜会粉丝”了,但此时却在他的语调中发现了更值得关注的有效信息。 方驰眸光闪动,不肯放过林晓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原本已经沉到深谷湖底的一颗心再次泛起波澜,但他半分涟漪也不肯泄露,只是问:“省着什么?” 林晓眼底酸涩得要命,这人就是个混蛋无赖,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但是他自己此时又何尝不是一条道走到黑? 半晌,林晓声音中终于带了一丝轻细的哭腔,语调蓦地酸楚微弱下来:“省着这狂风暴雨天黑路滑的,你出去多久,我就在这像个傻子一样惦着多久,怕你开车不安全,怕你喝醉回不来,怕你——哎!” 话未说完,手腕突然被人一拽,下一秒,林晓倏然迎面撞进一个滚烫坚实的怀抱里。 方驰急促有力的心跳声就在耳边,一下下那么重,像是直直敲在他的心尖上。 方驰那双在舞台上挥动鼓槌的手臂,此时就紧紧箍在他背后,力道之大以至于在轻微发着抖,带着一层薄茧的手掌扣在他的后脑,将他的侧脸牢牢按在怀里,林晓本能地挣了一下,方驰却纹丝不动,于是他就认了,招架不住也抵拒不得,终于不再抵御,拆了心墙卸了心防,甘愿臣服。 方驰半跪在地板上,掌心似是安抚一样,一下一下摩挲在林晓后脑柔软的发丝上,他惦记了这么久的人,本以为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孤芳自赏,可偏叫他在这样一个滂沱潮湿的雨夜里,瞥见了心底的这朵花迎着暴雨绽放时的姿态。 就是他臆想中,脆弱而绝美的模样。 方驰抱着人不肯放手,林晓就乖乖地听之任之,过了许久,方驰深吸一口气,轻声问:“惦记着我,怕我这样怕我那样的,小林师傅这乙方做的这么尽职尽责?” 林晓声调悲切,此时被他磨得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吗?” 方驰嗓子发紧,听见的看见的不敢信却又不得不信,做梦似的,问他:“那我该说什么?” 林晓沉默几秒,不答反问:“手腕还疼吗?” 方驰说:“一直疼着呢。” 林晓说:“不是旧伤,是我昨晚咬的那一口,还疼吗?” 方驰这下不仅嗓子干涩,连眼眶都蓦然酸胀:“要是还疼呢?” 林晓侧了下头,将整张脸都埋在胸口,沉吟片刻,说:“那我给你吹口仙气,不是说吹吹就好了?” 方驰神情巨震,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还能是什么意思?! 苦尽甘来得偿所愿说得就是此时了! 他将人从怀里捞出来,林晓被他抱了许久,原本惨白的脸色竟然闷出了几分血色,还未等方驰开口求证,便先一步拉过了他的左手,莹润的指尖悄然覆上腕间那块被自己啃出牙印的皮肤,指腹轻移,肌肤摩挲间,是从前绝不敢轻易表达出来的倾慕与笃爱。 一下、两下,三下—— 指尖微顿,林晓从旖旎情愫中抽身,慢慢抬起头来,茫然道:“我记得……昨晚我咬的是这只手吧,那这……” 腕间肌肤干干净净平整无痕,除了能摸到比平时跳动的频率烧快一些的脉搏,其余的,别说牙印了,怎么连个蚊子叮出来的包都没有?! 方队长这晚本就喝了酒,可放下姿态不再抗拒的小林师傅比醇香烈酒还要醉人,方队悸动得几乎失态,早把自己那只早已经复原痊愈的手腕忘到了爪哇国,眼下被他这么一提醒,才久梦乍回地猛地抽回左手,轻咳一声,尴尬道:“那个,是这只手吗?我早忘了,唔……没事,反正不疼了,真不疼了,你别——” 话未说完,林晓忽然向前探身,胡乱一抓,方驰怕他从沙发摔到地上,下意识地伸手来扶——得,歪打正着。 这下两只手腕都被小林师傅攥住了,力气巨大,挣脱不得。 林晓说了句“别动”,重新向后在沙发上坐好,将方驰的两只手都放在自己腿上,号脉似的,一手一只,再次将指尖搭上他手腕。 摸来摸去,脉搏更急促了,但是咬痕——压根就没有了! 方驰见他端肃神情中还带着一丝困惑不解,不由失笑,此时干脆连大尾巴狼都不装了,笑着问:“小林师傅,摸出什么来没有?” 林晓屏息敛声,疑惑地摇摇头。 “为什么……没有?” 方驰极力绷着笑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可能,别人都说有了,怎么你就摸不出来,别是你这小师傅学艺不精吧?你再好好摸摸?” 林晓嗫嚅:“上午在排练室他们是说有红肿,还渗血呢……可我确实摸不到什么啊……” 方驰:“啧,没让你摸牙印。” 林晓:“那摸什么?” 方驰:“喜脉身孕啊。” 林晓:“……”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混蛋啊怎么这个时候还能开这种玩笑真的要气死了可是又好想笑啊! 就……真.花式理疗.按摩开背.针灸艾熏.服! 方驰眼底噙着笑痕,嘴角上扬的弧度昭示着此时心底超标的愉悦,他将林晓的双手合拢在一起,包裹在自己掌心,音色低缓而温柔:“小林师傅,还给吹吹仙气吗?” 林晓又羞又恼,抽出一只手来向前一扫,直接捶在他肩上:“你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是吧?就欺负我看不见!”什么负伤严重红肿渗血,都是欺负他这个小瞎子的说词! 合着他就每天上一当,还当当不一样是吧! 他越是恼羞成怒,方驰越是笑得恣意放肆,他不怕林晓生气,只怕他永远保持沉静平和的姿态,永远像初见那样给他刚刚好的距离,而生气了捶下肩膀什么的,是对自己人才会有的僭越之举。 林晓脸色烧红,咬牙恨道:“别笑了!之前不是还催着我去睡?现在我困了,回房间!” 小林师傅起身,几乎要落荒而逃,方驰一把将人拽住,重新圈在怀里,无尾熊一样挂在他背上耍无赖,这还不够,说话时更是没个正形,下巴垫在林晓肩上和他咬耳朵,带着酒气的呼吸全部洒在林晓耳后,那块雪白细腻的肌肤在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林晓:“你放开!” 方驰:“不放,喝多了,背着走。” 林晓:“万一摔了呢?” 方驰:“我垫着你。” 林晓:“……” 有理有据,反驳不了,一种植物。 小林师傅无奈,背上被迫拖着一个其实只喝了三杯红酒,愣是装出喝了三瓶架势的方.人形挂件.驰,凭借脑中的固有印象,一步步往客房方向挪步,走了几步后,林晓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停下了步子—— 不对! 小林师傅:“我回客房,你回你自己房间!” 人形挂件:“不行,我喝醉了晚上自己睡不安全,旁边必须有人陪着。” 这借口太烂,被小林师傅毫不留情地拆穿:“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安全的,再说之前几次你也喝酒了,不是睡得也挺老实?!” 方队长涎皮赖脸,轻笑一声,笃定道:“是,我为什么能睡得安稳?就是因为之前喝了酒,都是和你一起睡的。” 林晓脸红语塞,回想半晌,悲催地发现事实还真的是如他所言。 林晓站在客房门口,试图垂死挣扎一下,慌乱之中却难免口不择言:“今时不同往日了,反正你下去,自己去睡!” 方驰笑得愈发愉悦舒心:“哦?有什么不一样的,寂静的房间寂静的躲,寂静的被窝里你和我,为什么这次不能一起睡?” 林晓:“不安全!” 方驰:“都说了不一起睡才不安全。” 林晓:“一起睡了我不安全!” “呦……”方驰一顿,随后笑得风流:“懂得挺多啊小林师傅,真人不露相啊。” 林晓:“……” QAQ.jpg 林晓半晌说不出话来,垂着头几乎要把牙根咬断,从方驰的角度看过去,小林师傅侧脸和脖颈已经红得透成了一片,乌发雪肤,绯红诱人。方驰又是满足又是感慨,喟叹一声,轻声道:“开玩笑的,我是什么样的人,小林师傅不应该最清楚?所以多虑了啊。” 没想到林晓沉默两秒,竟然慢慢摇了摇头,反向搭在方驰胳膊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说:“都说了不一样。” 方驰心中狠狠一跳。 这一晚,林晓行事举止间已经透露了太多意想不到的讯息,方驰并不贪心,他了解林晓所有的顾虑与惶恐,他担心的、害怕的、愧疚的,所有那些不曾言说的糅杂情绪,他都明白。所以方驰不敢苛求过多,想着只要他不再左避右闪,愿意慢慢正视彼此,正视自己的真心就好,有了他开始的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方队长才不会狂奔而来,方队长压根就站在他身边没动。 方驰轻叹一声,缓缓说:“林晓,我没想现在就让你做个决定。” 林晓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这么拖着你、耗着你,那样就太混蛋了,我自己……也难受。” 世间哪有真的经得起百般消磨的热忱与钟爱,若是难寻双全法,索性不奢求这虚假的完满。 这个道理他明白,所以,在自己、方驰和父母之间,注定是要所有辜负的。 既然如此,他就背着这不忠不孝不义的骂名,生一次狼子野心吧。 “所以?” “所以……”林晓咬着下唇,沉吟一瞬,轻声说:“让我试试吧……” 这话说得轻细幽微,方驰却听得清楚明白。 方队长先是一愣,而后眼眶在就瞬间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说出口了,我可真行。 方队长:艹,老子没哭。 十九:划重点——背着走,嗯……记住这个姿势,要考的。 感谢小天使追文订阅,鞠躬了!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17 18:02:25~2020-10-18 17:19: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菏 20瓶;Ray是我的海、故事好假没人信、白牧水 10瓶;31266273 3瓶;沁竹听雨 2瓶;本心j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方驰保持着侧头盯着林晓侧脸线条的姿势, 眸光翻滚汹涌,这一刻几乎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这一脚落空后,失重坠跌万劫不复。 良久过后, 带着望而却步的慎重, 方驰沉声问:“试试的意思……是说愿意试着和我相处, 但不是以‘小林师傅’和‘方队长’的身份, 而是……林晓和方驰, 是吗?” 林晓双肩轻颤, 却缓缓点了下头。 方驰倏然间从他背上起身, 两步跨到林晓面前, 幽暗眸光锁在他的脸上不肯移动半分, 扬声道:“以林晓和方驰的身份,以在一起为目的, 是不是?!” “我……”林晓哑然一秒, 却终究还是给面前的这个人吃了一颗定心丸续命丹, 薄唇微启,轻轻吐出一个字来。 “是。” 方驰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半晌,忽然轻声发问, 宛若自语:“所以,今天在车上, 并不是我会错意——你心里有我,是不是?”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 林晓穿在自己身上的那层金钟罩铁布衫早就被方驰戳的七零八落漏洞百出,还有什么不能承认、不敢承认的? 他狠狠咬了一下唇里,拼上了所有的孤勇和决心, 点头说:“是!” 这个字甫一落地,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枷锁禁锢也好,公序良俗也罢,所有的原则和心理标尺统统抛却在一边! 爱他妈谁谁谁了! 我就承认了,还能怎么样! 方驰的手指被林晓攥在掌心,林晓此时手上的力气之大,将方驰的指腹捏的生疼,但方驰就这么任他握着,恨不得他能再用力一些才好。 能窥见小林师傅这颗藏得深沉的真心,要命他都给了。 林晓牙根发颤,声音抖得厉害,活了快二十年,这样的话他是第一次说,估计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是,我心里有你,一开始我以为这没什么不对,毕竟你对我好,好到我想象不到的程度,所以,我心里也惦记着你,这很正常。” “但是……但是那天,听见你和远哥说……我慌了,真的慌了,我没想到你……这种事,我之前从没接触过,想都不敢想,所以你当时问我,我只能说‘不会’……” 方驰静静听着,半晌,轻声道:“然后呢。” 林晓受到鼓励,控制着一直在打颤的嗓音,深吸一口气,继而道:“但是你就是个混蛋!说了喜欢我,结果转脸就不认人了!是,要一个清静空间想一想是我自己要求的没错,但是——我、我又能怎么办!可你呢?!怎么我说什么你都听啊!那么潇洒,不声不响地就和我拉开了距离,我一开始是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可是……” 方驰紧追不舍,一丝退路都不给他留:“可是什么?” 林晓骤然甩开他的手,双肩剧烈且无声地颤抖,好半天,抬手用力在脸上揉了一把,顺势捂住眼睛,崩溃道:“可是我好难受啊!这段时间和你若即若离的,我心里,疼……比听见你说喜欢还慌,那时候我才慢慢反应过来——不是习惯,不是依赖,我、我……” 眼泪无声狂涌,顺着指缝溢出,滑过林晓消瘦白皙的手背,连成一道水痕,他带着柔软的哭腔,终于屈服剖白,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这个人看个清楚明白:“我是喜欢你的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是能在宁海市,方驰第一次带他去听海的声音,为他描述这个他从未亲眼看见过的世界,也可能是一次次相拥而眠,他在这个人怀里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安心与踏实,甚至是更早的时候,在陌生嘈杂的机场值机室,方驰穿越人潮而来,找到他,牵起他的手,从此带在身边,再也没放开过。 林晓分辨不清自己动心的那个开关在哪里,只知道方驰带着不容置喙地力度,一巴掌拍在了那个按钮上,从此就照亮了他心底那个被冗长的黑暗所吞噬的世界。 浊世沉暗无边,但他窥见了光。 方驰目光清幽,慢慢抬起手,将林晓覆在脸上的双手拉下来,看见他眼泪肆虐的双眼,和眼角那抹水润的绯红,重重叹息。 真的不枉他这些日子快要把自己逼疯。 林晓想清也认清了。 没有他的干预,脱离他的左右。 林晓自己做到了。 他的小林师傅,没有辜负自己,也没有辜负他。 “不哭了,不哭了啊小林师傅……”所有的安慰的话在这交付真心的一刻都显得轻薄而绵软,方驰在心里一边痛骂自己不是人,一边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他等了这么久,千般手段用尽,差一点连自己都失了方向分寸,终于还是听见了这句话。 林晓说,他喜欢的。 喜欢他,喜欢自己。 “我……”方驰声音喑哑,用指腹擦去林晓眼尾的泪痕,心疼怜惜中却隐藏不了那一丝张扬得意的笑意,这个时候,什么锅都愿意背,“我怎么这么混蛋啊……” 林晓垂着眼帘,湿润的睫毛粘成一缕一缕,惶然道:“是,你就是混蛋,只会欺负人,可是……” 可是他在这一刻,只想和这个混蛋共沉沦。 林晓问:“要说的话我都说完了,能去睡了吗?” “能能能!”方驰拉着他的手,慢慢走进房间,将人扶到床边坐下,去浴室浸湿了一条毛巾,回来后在林晓面前蹲下。 带着温热湿气的毛巾擦过林晓的脸颊,最后轻轻覆在他的眼皮上。 林晓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腿上,一动不动,柔顺而乖巧地仍方驰帮他擦去泪痕。 方驰那双习惯了握着鼓槌敲击出动感明快节奏的双手,此时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力道。 方驰温声哄他:“真没想到,我的小林师傅发起脾气来这么吓人,把自己都吓哭了。” 林晓默不作声。 方驰便自顾自地说道:“你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不,不是高兴可以形容的心情,但是现在我却也找不出更贴切的表达,今天太晚了,我又喝了酒,脑子乱,所以不想在这样的状态下承诺你什么,等明天,明天天亮以后,我们再好好谈谈,好不好?” 对一个男人表白,大概是林晓这一辈子做的最出格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了,现在心里沉寂压抑的情绪宣泄完,他除了被后知后觉的赧然席卷,大脑几乎已经不能思考,方驰这样说,他便轻轻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方驰扶着他的肩膀,将人慢慢放倒在床上,抻过被子给他盖好,手指将他额前乌黑的碎发拨开,露出那双湿润漂亮的眼睛,笔直且茫然地盯着眼前,目光凝定而沉静。 方驰轻笑一声,抬手轻轻点在林晓眼皮上,哄道:“闭眼睛,睡觉。” 林晓眨了下眼睛,而后就真的乖乖合上了双眼。 方驰在他身边坐下,手里还握着那条湿毛巾,他安静地注视着林晓的侧脸,目光缱绻温柔。 或许是真的到了极限,没过多久,林晓的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 方驰这才起身,怕打扰床上的人,轻手轻脚地出门到隔壁房间的浴室冲了个热水澡,换了睡衣,而后又折回客房,从床侧一边慢慢挪上来,掀开被子滑进床里。 一伸手,就将旁边睡得香沉的小林师傅捞进怀里,餍足叹息后,心满意足地闭眼睡了。 …… 雨幕缠绵下了整夜,第二天就是个风光霁月的好天气。 方驰这一晚睡得十分沉绵,以至于早上睁开眼睛时,向来清朗的目光中,难得地带上了几分迷惘。 直到他微微垂眼,对上自己怀中那双清亮的眼眸。 林晓安静地蜷在方驰怀里,任方驰双臂牢牢环在他肩膀上,不动也不闹,只是微微仰着脸,一双翦水秋瞳沉定柔和的望着方驰的方向,他眼神依旧没有聚集的焦点,但方驰就是感觉的到,他在“看”自己的脸。 下一秒,林晓贴在方驰胸口的耳朵听见了陡然加速的心跳声,漂亮的眼尾倏然一弯,轻声说:“你醒了啊?” 方驰:“!” 方队长难得噎了一下,清晨初醒的嗓子不自觉得有些发干,他缓了一口气,才尴尬回道:“啊……醒、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林晓这才动了动半麻的胳膊,却意外地没从他怀里挣开,只是说:“我也刚醒,你难得睡得沉,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他语气柔和宁静,带着一点清晨时分的软糯,说话时的温热呼吸洒在方驰心口处,烫得方队长环着他的手臂都有些微微发麻。 林晓还是笑,嘴角轻轻抿着,清澈乌沉的双瞳中映着一点透窗而入的晨曦,温和又乖巧,轻声说:“昨天说给你做午饭,结果耽误了,现在……给你补上好不好?” 方驰看他两秒,环抱着林晓的手臂倏然一紧,将人捞到自己身上,仰面抱着,忽然说:“不想吃早饭。” “哎——”林晓惊了一瞬,霎时的天旋地转后,发现自己正以一个难度系数较高的姿势趴在方驰身上,紧紧按在方驰肩窝位置的双手一抖,忙不迭地要从他身上翻下来:“压到你肩膀了!” “嘶……”方驰横在他腰上的胳膊猛地收紧,将人一把摁在身上,低哑道:“别乱动!” “不是,你……”林晓屈腿一动,试图再次从他怀里挣出来,可这一下过后,交叠搭在方驰身上的腿不知碰到了什么位置,整个人陡然僵住,而后就真的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不动了。 两人身上俱都穿着深蓝色的贡丝睡衣,林晓不知道方驰当初暗藏骚包,故意买的同款,但此时,丝滑单薄的睡衣布料掩盖不住莫名突显的轮廓,触觉感官可怕得明显。林晓深吸一口气,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烧红,这把火迅速燎原,只一秒,就从头发丝一直烧到了脚趾,从里到外灼热异常的小林师傅将头埋在方驰肩膀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方队长一双桃花眼漂亮风流,勾着嘴角在林晓耳边诚挚发问:“哟,害羞了?不至于吧,这就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正常晨起现象,当然了,鉴于现在软玉在怀,所以他生龙活虎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不过这正说明驰哥身心健康,我——” 林晓脸上的温度烫人,咬着牙瓮声瓮气地打断他:“别、别说了你!” 方驰笑得如沐春风,伸手戳了一下林晓白中透粉的侧脸,轻笑问他:“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小林师傅没有过?那驰哥可得带你去看看医生了,这都快二十了,没有的话……不太正——” “常”字的话音还未出口,将头埋起来装鸵鸟的林晓忽然轻声说:“有过。” 方驰:“……” 我就是随便浪一下,你真不用说实话。 林晓顶着一张清隽红透的脸,慢慢抬起头来,嗓音软绵而微弱,但表情却是万分无辜诚恳,轻声回答说:“我挺健康正常的,所以不用带我去看医生,虽、虽然不是每天都……但是起码……” 身上的小林师傅又软又热,抱在怀里就像拥着一块触手生温的莹润璞玉,这样亲密无间的距离,他高于平时的体温透过单薄的布料浸出来,烫得方驰一颗心也跟着跳动激荡,他看着林晓清亮湿润的眸底,鬼使神差地开口问:“起码,什么?” 林晓懵懂却坦然道:“起码现在我是正常的。” 方驰:“!!!” 瞬间那个半寸不敢再动的人变成了自己。 艹,故意搞心态是吧? 真要了亲命了。 林晓听不见方驰回答,误以为他此时的沉默是变相的质疑,顿时有些急躁,想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来,急切道:“真的!我没问题的,不信、不信你自己……” “不用不用不用!”方驰手忙脚乱地将人从怀里扶下去,哑着嗓子推辞道:“我信我信我信!小林师傅雄风不倒,真男人纯爷们行了吧!” 林晓被他按在柔软蓬松的被子里,方驰顺手一扯,用双人被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皙粉嫩的巴掌脸在外面,而后深深喘了口气。 林晓被卷成了一个软糯雪白的棉花卷,闪着无辜的眼睫,轻声问:“真信了啊?” 方驰:“真的,比我信自己还信,日月可鉴天地为证。” 林晓这才安分下来,将精巧漂亮的下颌往被子里缩了缩,笑得纯良无害。 方驰重重叹了口气,从床上起身,双手搭在膝盖上,盘腿而坐,垂头敛眸,第一次从自己身上感受到一点怀疑人生的情绪。 半晌,心底那团缭乱躁动的火苗渐渐压制后,忽然轻笑出声,无奈喟叹道:“我是真没想到啊……” 林晓:“没想到什么?” 方驰:“没想到……小林师傅居然是走这个路线的,大意了……” 谁能料想,平时沉静柔和的小林师傅,一旦上了车,不仅连个心理限速都没有,更是干脆横冲直冲地要抢和司机抢方向盘。 失策,失策。 林晓费力将身上层层叠叠的被卷抖开,慢慢从被团一角爬出来,摸到方驰的膝盖,倾身在他身边坐好,语调中带着一丁点笑意,轻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路线是什么,但是我昨天晚上说的话,都是真的。” 方驰心中震动,转头看他:“你……” 林晓放在方驰膝盖上的手指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而后又马上舒展开来,慢慢寸移,一点一点的,摸索着贴近方驰的手背。 方驰垂下眼眸,此时的一双风流多情眼,流露出来的不是懒散不羁的笑意,而是少有的端肃凝重。 方驰看着林晓瘦白修长的手指慢慢碰到自己手背,而后停顿一下,像是再次坚定了某种决心般,继续游弋向上,先用小指勾住方驰垂落的一根手指,继而缓慢却毫无犹豫地,与他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林晓体温比方驰要低一些,但微凉的手心贴服过来的那一刹那,方驰心底像是被骤然点燃了一簇温热的火苗,暖得整颗心熨帖发烫。 林晓说:“我说要和你试试,是真的。” 方驰良久无言。 沉默半晌后,忽然用力握住林晓的手,轻声道:“我不试。” 林晓:“???” 笑容冻住,几个意思? 方驰眼尾轻挑,手上用力一拽,直接将人拉进怀里,“还需要试什么?再说这种事怎么试?既然你心里有我,那咱俩就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在一起,有什么好试的!” 林晓张张嘴,干涩道:“我……但是我爸妈……” “我知道。”方驰箍在林晓腰际的胳膊向上一提,直接将人抱在腿上,锁紧拥牢,沉声道:“林晓,之前我混蛋地冷着你淡着你,但是却始终没有逼过你,一是不想你受到我的干扰,再来就是因为你心里的顾虑,我都知道。” 他是想公平地让林晓自已选择。 但也更明白,那间按摩店里的老夫妻,同样占据着林晓心底的半壁江山。 面对感情的茫然无措,远远比不上面对养父母的愧怍难安。 因为这一定不是他们希望林晓会走的那条路。 方驰说:“我不难为你,可是你自己承认了。” 林晓缄默,与方驰十指交握的那只手,却无声用力。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我听见了就要当真,当了真,就不可能再给你临阵脱逃的机会,所以你说试试——” 方驰淡笑一声,音色沉缓而温柔:“不可能,不试,而且你现在把心给我看了,那我还告诉你,哥不跟你来暗度陈仓那一套了,从今天起,我还就明着大大方方的占着你了!你受得了也是我的人,受不了——也得受着了。” “你承认了,我记住了,不管因为什么人什么事,我都放不开你了,就算是你自己说也不行,除了——” “除了什么?” “除了有一天,我在你心里那个位置,有人取而代之。”方驰顿一下,继又轻笑道:“不过不可能,不会有比驰哥对你更好的人。” 我会爱你超过所有人。 林晓怔然,过了许久,颤声问:“如果……我师、我爸妈不同意,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方驰笃声回答,仿佛将压在林晓身上最重最沉的那道枷锁伸手拆开,云淡风轻地扣在自己背上,“如果你担心,就不要告诉他们,我没关系,如果万一哪天被他们发现了什么端倪,也别慌,有我呢。” “你吃苦受罪,我陪着担着,你挨打挨骂,我抱着护着,你磕头认错,我代跪代罚——总之,我在这,谁也伤不着你。” 谁也不能伤你。 林晓从小乖顺,从未挨过打骂,因此想象不出如果真的东窗事发,师父师娘雷霆震怒之下会是什么情景,但是此时方驰这样珍重到旖旎的情话,究竟有多能蛊惑人心,他却是领教了。 “我……”林晓嗓子发黏,声音软得含糊,但吐字却缓慢清晰,“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告诉他们的。” 方驰垂眼看他,表情微怔。 林晓靠在他怀里,卸下周身所有的防备和抗拒,乖得像只蜷缩在暖窝里的小动物,与方驰相比,他确实孱弱,但并非不坚韧勇敢:“我不想委屈你。” 就像你尊重我,从不曾委屈我一样。 以心换心,谁对谁的情意都一样,这份感情从来等价,没人愿意退却半分。 耀足的阳光从房间垂地纱帘中倾泻而来,暖烘烘地铺满半床,方驰怀里抱着的人慢慢起身,抬起另一手攀上他的肩膀,轻声说:“驰哥,我现在……能‘看看’你长什么样子了吗?” 方驰无声叹然,眼眶发酸,拾起那只一直和自己紧握在一起的手,轻声说:“能。” 林晓笑了一下,从他手里伸出一根手指。 方驰转握住他瘦白伶仃的手腕,引着那只手,慢慢靠近自己的脸。 记忆倏然翻涌,携着初见时的温度翩跹而至,余音震颤在此时相依而坐的两人心间。 ——“我们盲人……靠听声音只能粗略判断对方的身高体型,要是长相的话,需要用手摸的……” 微凉的指尖触到方驰额角,从一端滑到另一端,方驰额前的碎发划过林晓手背,林晓嘴边染着一抹温柔笑意,在灿阳中轻声说:“这是你的额头。” 方驰带着那只手,从眉心逡巡向下,游弋过俊挺的鼻梁,停落在鼻尖处,温热的鼻息洒在手指上,林晓还是笑,“这是你的鼻子。” 方驰引着他再向下,指腹从薄唇上摩挲而过,描摹出唇峰唇形,最后落在唇角处,林晓笑意加深,“这是你的嘴巴。” 方驰握着那只手在自己脸上摸索徘徊,指尖划过整张脸部线条,林晓说:“这是你的脸。” 最后,林晓被他引领,微凉的指尖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方驰无声的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继而看见林晓乌黑沉静的眼眸,虚无的视线在这一刻似有实质,就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眉宇之间。 许久,林晓声音发颤,却依旧笑着说:“这是……你的眼睛。” 刚说完,就感到身前的人忽然倾身,一个温热中带着虔敬的亲吻,落在了林晓眉心。 方驰的声音从他发顶传来,一字一句,从耳畔直落心间。 “从今天起,这也是你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赶在九点之前写完了!终于让俩儿子搞在一起了!我牛逼! 小林师傅:今天起,我多了一双多情桃花眼,值得了。 方队长:都不重要……我就想知道,我的小林师傅谈恋爱为什么会是这个风格的……让我缓缓……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从今天开始甜度升级啦~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感谢在2020-10-18 17:19:51~2020-10-19 20:51: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a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妄疏 20瓶;燕燕萝 8瓶;鑫晨 6瓶;40446735、故事好假没人信 5瓶;神起家的兔子 3瓶;沁竹听雨 2瓶;迷失森林、一意风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上午的时光悠然而绵软, 两个恋爱新手正式组队,本应该将时间全部消磨在缱绻和旖旎之中,然而人是铁饭是钢,情意绵绵抵不过腹中空虚, 况且刚刚确定关系在一起, 方队长反而不敢太过造次。 无他, 早上小林师傅一脚油门直接将车开出赛道的记忆太过深刻, 导致方队重新坐在驾驶室时依旧心有余悸——实在不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 怕自己没轻没重地踩油门, 万一林晓不喊“刹车”, 闯了红灯越了线, 不好收场。 毕竟谈恋爱第一天就把人办了这种事……方队再狗再浪, 到底良知尚存,真有点下不去手。 初见之时的好感可以来自“见色起意”, 但现在要长久地对身边的这个人好, 却是深思熟虑。 厨房里, 两人穿着同款睡衣,阳光从玻璃窗洒进来, 落在身上,像是深蓝色海面上泛起的金色涟漪, 林晓站在大理石操作台前,右手持刀左手压菜, 刀工稳健,落在菜板上的每一刀都与常人无异。 方驰俯身在水池边, 手上洗着备用的西红柿,时不时地回头瞟他一眼,这是他第一次见林晓持刀下厨,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眼见为实的画面冲击力过强,尤其是小林师傅抬着头,泰然地望着窗户方向,手下却频率不停的模样确实震撼人心,方驰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林晓气定神闲,方驰胆颤心惊。 一把青菜切到根尾,林晓放下菜刀,冲着水流声不停的洗菜池转过身,疑惑道:“就洗两个西红柿,你怎么还弄出个浇菜园的时长来,还没洗完吗?” 方驰一颗心这才落地,察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关上水,走过来,不露声色地说:“洗完了。” 林晓伸手,从他手里将西红柿拿过来,又摸到放在料理台上的瓷碗,将西红柿放进去,说:“热水在哪里,烫一下,好剥皮。” 方驰接过碗,说:“我来吧。” 电热壶的开水温度那么高,极有不小心烫到手的可能性。 林晓手上一空,立刻会意了,弯了弯眼角,笑道:“真没事,原来在家里我也经常做饭,只要熟记物品的摆放位置就可以,伤不着的。” 方驰端起电热壶烫西红柿,不轻不重道:“还是算了吧,那么精贵的一双手,会按摩会针灸,溅上个热水星我都舍不得。” 林晓:“……” 西红柿烫好,方驰慢条斯理地去皮,抽空回头看他一眼,轻笑道:“哎,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啊?” 林晓扶着冰凉的料理台,指尖微热,将那一小块硬石都烫出温度,深吸一口气,结巴道:“你、你能不能……别总对我说情话?” “情话?”方驰手上一顿,修长的手指停在圆润饱满的西红柿上,指尖轻轻一戳,触感绵软水嫩,好像是某人此时白中透粉的脸颊,“说句舍不得就是情话了?小林师傅心理素质不过关啊。” 林晓嗫嚅:“我……我没听过这些……” “就喜欢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方驰笑了声,将剥好的西红柿拿出来,又放在水下冲了冲,转身回到菜板前,堂而皇之地取代了林晓的位置,“没关系,以后多练习就好了。” 林晓听出这话中深意,他害羞,却也真心实意地高兴,带了点赧然的笑意,轻声说:“那……你教我,以后不能让你一个唱独角戏,我也学着说给你听好不好?” 学着对他说情话……方驰心中温热喟叹,他的小林师傅真的是……乖到逼着方队不做人。 “行啊。”方驰一双多情桃花眼底漾着浅笑,忍不住得寸进尺,“不过这是初级技能,更多的……小林师傅学不学?” 第一次谈恋爱,林晓新手上路,难免好奇,问道:“嗯,还有什么?” 方驰混不吝,手上切着软滑的西红柿,嘴里毁人不倦:“嗯……这个情啊爱啊的,它不是说不出来的……” 林晓:“……” 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 方驰顿了顿,复而笑道:“它是真刀实.枪做出来的……咳,怎么样,小林师傅学不学?” 林晓:“……”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方驰散漫不羁,但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这么……口无遮拦白日宣淫,林晓终是有些招架不住,脸色涨红后,抿着嘴不吭声了。 方驰切好西红柿,又将鸡蛋打好,端着打蛋的碗一转身,就看见小林师傅再次烧红的脸颊,没忍住心情极好地笑出声来:“哎哎哎,逗你的,驰哥没那么——” 谁料,林晓顶着一张涨红的脸,忽然轻声问他:“这种事……你经验老道吗?” 方驰搅着鸡蛋的手一顿,筷子差点掉地上,险些被他这句话吓出心梗——天地良心,这误会大了,驰哥虽然浪荡,但是守身如玉二十三载,纯纯的gay中清流一个,哪有什么实操经验?! “我……”方驰难得卡壳,嘴皮有点打架,默了好半天,失笑道:“没有……我理论还行,就……没实践过,你别瞎琢磨啊!” “哦……”林晓了然地点点头,声调微微拖长,懵然道:“也是处男啊……” 方驰:“……” 方驰:“??” 方驰:“!!” 怎么个意思,方老师这是被嫌弃了吗? 林晓羞怯到了极点,却绞着细白的手指,善解人意地安慰他:“既然你也不行,那……那还怎么教我,不过没关系……我、我可以自学的。” 方驰:“……” 你不行。 没法教。 我自学。 小林师傅一波三折,出手绝杀,这波暴击迎面砸来,直接粉碎了方队长无坚不摧的刚强灵魂。 方驰端着瓷碗的手有点微微发抖。 谁他妈能来给我解释一下—— 为什么我懵懂沉静的小林师傅在直面这种事情的时候,居然走得是豪放派路线?! 开局就是直球,飞脚就出禁区。 还有……谁他妈不行了?! 听不见方驰的回答,林晓疑惑地眉间微蹙,试探着向旁边走了两步,而后抬手,搭上方驰的肩膀,脸色依旧发红,但语气却越发真挚:“我……我不是什么都不懂,有些事,我大概也能明白一些……我、我没什么心理负担,所以你不用忧心。” 方驰:“……” 不,现在有点心理负担的人恐怕是我。 林晓攀着他的肩膀,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温度灼人,吐出来的话却像是林间露水,清凉湿润,落在方驰心尖上,缓缓平息了他充盈满腔的躁火。 “我第一次谈恋爱,有不懂的你来教我,但是我自己也会努力去学,会想办法做的完满一些,嗯……不过要是遇到我们两个都不擅长的事情,你也不要为难,我不会事事都依赖着你,需要你一步一个脚印的领着我趟水过河,我会尽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变得……和你一样好。” 话音消落,两个人俱是一阵沉默无言。 半晌,方驰单臂环住林晓消瘦的脊背,将人往怀里按了按,幽声问:“小林师傅这么乖的吗?” 一声轻笑从林晓嘴边溢出,他将半身的重量都挂在方驰身上,沉缓地说:“不乖的啊,被师父师娘知道了怕是要打死我,不过——” 他抬起头,漂亮而迷惘的杏眼之中仿若有光,轻声道:“不过是因为真的好喜欢你啊。” 所以才会这么勇敢。 像你一样无畏无惧。 方队长一手抱着人,一手……端着碗,胸口里的一颗心被暖得像是要化掉。 恋爱的第一个上午,阳光充裕的厨房里,小林师傅身先士卒,让方队长第一次体会到了,究竟“今夕何夕,见此良人”是怎样一番心境轮转,悸动怅然。 不到十一点,两个人合力完成的一餐午饭做好上桌,林晓会做菜,不过也只是些简单的家常菜而已,方驰对于下厨更是一知半解,却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厨房忙乎,硬是要在旁边监工,说是学习观摩,实则是不着痕迹的帮忙搭手。 吃过午饭,全自动洗碗机代替劳力,两个人回到放置着理疗器具的房间,终于做上了这次耽误了两天的理疗。 肩颈肩周,手臂手腕,林晓寸寸按过,烤电仪哄得两人周身热乎乎的,林晓在方驰转身的瞬间,抿嘴偷笑。 原来他手下揉按的人是CALM的队长方驰,而现在不一样了。 如今这人,这是他的男朋友。 四十多分钟,理疗做完,林晓头上浸出薄汗,方驰从床上爬起来,手臂向上抻了抻根筋,拉过林晓坐在身边,“歇会儿,给你拿毛巾去。” 依旧是毛巾浸湿温水,林晓擦了擦脸上的汗,犹豫半秒,道:“今天我得回家了啊。” 出来了两天两夜,确实得把人送回去了,刚光荣脱单的方驰舍不得,却也找不到更好的托辞,想了想,只好说:“那我送你,要……吃过晚饭再走吗?” 林晓摇摇头,说不了吧。 大家都一样,刚恋爱就要分开,腻歪劲儿还没过呢,他也舍不得,不敢久留,何况吃过晚饭时间一定不早了,天一黑,恐怕自己更舍不得走。 “行吧。”方驰伸手在他头顶揉了一下,看破不说破,毕竟洒脱人设不能崩,“那去换衣服,我送你回去。” 两人换好了衣服出门,乘电梯直下地下车库,还是那辆白色专用小Polo,横置在一排豪车之间,显得格外低调朴实。 驶出车库,汇入主干路,林晓坐在副驾,忽然开口问他:“就……你家里人,知不知道……” 话说一半就有点难以为继,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不知如何措辞,方驰心下了然,握着方向盘笑了一声,轻声说:“知道。” 林晓呼吸微滞,有些难以置信地挑了下眉角。 午后的城市快速路上车辆不多,但方驰一改开快车的常态,始终压着最低限速行驶,声音也四平八稳:“我高一的时候就和家里出柜了,所以你不用有什么隐忧,我这边没问题。” “啊……”林晓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沉吟一瞬只好说:“那、那你挺早熟啊……” 天然黑属性不定时上线,方驰没忍住笑出声来:“不算早熟,只是对自己了解的比较清楚,知道了自己只喜欢同性,为了给以后省去麻烦,干脆就和盘托出了。” 林晓紧张道:“挨打没?!” “不至于。”方驰失笑,“我爸妈……不太在乎这个。” 这是方驰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父母家庭,林晓惊奇之余难免疑惑:“还会有不在意这些事的父母吗?”传统思维上线,又忍不住问:“你家里几个孩子?” 方驰偏头看他一眼,余光带笑:“就我一个,只不过我爸妈的关注点可能和别的父母不太一样,比起我喜欢的人是男是女,他们更在意我在未来事业上的发展。” 听到这,林晓又不吭声了,恍惚记得上次在宁海市的酒店房间,井寒无意中提及过一次,貌似方驰家里对于他做艺人,并不是赞成支持的态度。 林晓抿着唇角陷入思考,方驰打方向转了个弯,忽然说:“有机会带你认识一下我爸妈?” 平地一声雷,林晓被他吓了个哆嗦:“什、什么?!” 第一天谈恋爱就要见父母,这是什么风驰电掣的节奏和速度? 方驰见他失神,不由好笑:“多大点事,脸都吓白了?” 林晓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在伸开,实话实说:“我不敢。” “唔,不急。”方驰也不逼他,“我先报备一声,你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告诉我就行。” 报备……那不就是要和家里摊牌?林晓还是觉得不妥,忧心道:“你要告诉你父母吗?会不会……太快了点?” 有一说一,方驰承认道:“是不慢,不过有点忍不住。” 林晓:“忍不住什么?” 方驰笑容慵懒张扬:“找了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忍不住带回家显摆一圈。” 林晓张张嘴,没出声,耳尖悄然泛起了红,最后演化成心底的一声轻笑。 车子停在按摩店对面的街角,午后时分,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两个结伴而来做足底的女客,方驰熄了火,带上帽子和口罩,手还没碰到车门,就听林晓说:“你别下车了吧,大白天的,路上人应该不少。” “没事。”方驰不甚在意回答道:“我送你进去。” 林晓拉住他的手腕,想了想,说:“要不我们从后门直接进屋?” “……也行。” 方驰重新启动小Polo,轻车熟路地开到按摩店后身,林晓家院门口。 胡同里寂静无人,午后的阳光洒落在青石板上,照得门前的两排坤藤月季都无精打采,方驰下车后走到另一侧,开车门,牵住林晓的手腕,借着力气让人挪下车。 林晓站定,方驰关上车门,带着他走进院中。 这是方驰第一次涉足踏入林晓的生活圈里,进门的时候还没忍住兀自感慨了一番。 小院不大,却拾掇得整洁干净。进门左右手各一间厢房,方驰探头望了一眼,发现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浴室卫生间。院落正当中是一条石板甬路,两边的空地却没有做硬化处理,一边栽种着几排常见的花草绿植,另一边用细篱笆圈了起来,围城一个小小的菜圃,里面架着一排黄瓜秧,还栽种着几行小葱和水萝卜。 再往前,便是传统建筑的一间大平层房,进了堂屋的门,东西两个卧室,或许是方驰第一次上门做客,林晓脸上带着一点雀跃的欢愉模样,伸手指了指东面挂着门帘的那个屋子,说:“这是我师父师娘的房间,我住对面,进来看看吗?” 方驰和他站在西屋檐梁下,故意笑道:“方便吗?” 林晓笑得腼腆:“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啊。” 说罢伸手轻轻一推,屋门应声而开。 本来是方驰一路牵着他,此时关系对调,变成了他领着方驰的手腕,将人带进屋里,孩子气地做着临时向导:“原来的时候我这屋也是没有门的,就一个隔帘,但是前几年,师父突然说我好歹也是个大小伙子了,该有点个人空间和隐私了,就麻烦隔壁家的张叔给我打了扇木门安上,我这屋本来就向阳背风,有了这门以后更显得冬暖夏凉了,你进来感受一下,是不是比堂屋还要凉快?” 冬暖夏凉是真的,但比不上老林师傅冬温夏清的爱子之情,一个眼盲的老手艺人,一生挣脱不开这无边的黑夜茫茫,却仍知道要尊重体恤养子的隐私独立……难怪林晓在最开始的时候会那么纠结困顿,这家人,这对老夫妻,给他的温情与疼爱,让方驰都心生动容。 林晓的房间窗明几净,一张靠墙的木床,比单人床大一些,比双人床小一点,上面铺着干净横格老粗布床单,床头一张书桌,方驰目光一扫,发现摆放整齐的那一排排都是盲文读物,对面墙下伫着一个衣柜,柜身的深红色漆面有些斑驳脱落,却一点污迹都没有。 林晓房间没有椅子和沙发,他拉着方驰坐在床上,欣然道:“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方驰反手拽住他的手腕,让人和自己并排而坐,问他:“那些书,是书店买来的吗?” 林晓摇摇头,说:“不是,去书店太不方便了,都是从网上订的,就……盲文出版社可以订购,直接邮到家里来,不过这两年买的少了。” “嗯?”方驰问:“为什么?” “因为有电脑了啊。”林晓说:“现在好多都是有声读物,想看什么书直接在官网搜音频就可以,方便多了。” 明明是恬静柔和的时光,但方驰心里却莫名泛起了一点酸疼,忽然就想抱一抱林晓,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的,只是安抚般的,抱一抱他。 不过到底在人家家里,方队长拿捏着分寸不便造次,最后只捏了捏林晓的柔软的指腹,轻声说:“以后想找什么书跟我说,我——” 话未说完,交错的脚步声自门外堂屋传来,两人皆是一愣,而后双双起身,下一秒师娘的声音就从门口传了过来。 “晓儿?是你回来不?” “是、是我!”虽然并没有什么亲昵的姿态,但林晓还是忍不住局促心慌。 屋门开着,师娘笑呵呵地进来,还没开口就看见了旁边长身玉立的方驰,一愣,脸上笑得更加慈祥开怀:“我说晓儿怎么直接回家了没去店里,敢情是方队长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 方驰丝毫不慌,姿态从容镇定,点头颔首,说:“伯母好,我就是送林晓回家,没想多打扰,就没知会您,那……我不多留了,这就——” “不急不急!”师娘为人泼辣爽快,一听方驰有要走的意思,连忙摆手道:“上次都没来得及请你进屋坐坐,这又难得过来,别急着走,这都四点多了,顺便留下吃个晚饭吧!” “这……” 方驰难得有遇事犹豫的时候,不是别的,一是确实有些突然,而最关键的还是怕林晓会不自在,沉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笑意,可婉拒的话还没出口,旁边的林晓忽然说道:“驰哥,留下吃饭方便吗?” 方驰诧异地转移目光,迎面对上的就是林晓清浅的笑脸。 那笑容纯粹明朗,却隐含着只有方驰一个人能读懂的潜台词。 ——留下吧,我也舍不得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实不相瞒,两章了……小林师傅这个画风,我还是有点适应不良…… 小林师傅: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为什么驰哥突然就沉默了? 十九:没事,下章你就知道了~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19 20:51:11~2020-10-20 20:38: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清风时代的千寻路、、又闻玉兰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宁小夕 20瓶;催更 5瓶;沁竹听雨、cccct、鑫晨、hahhhh 2瓶;迷失森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方驰留下吃晚饭, 于是按摩店早早关了门。 夕阳漫天,大片大片橘红色的晚霞像是泼在油画布上的颜料,寸寸灼红天际, 层层浸染院墙。 暮夏傍晚,微风清凉, 小院的葡萄架下支了张小方桌, 家里椅子不够,就干脆搬出几张小马扎,四个人围着小方桌各坐一面,是紧凑却不拥挤的近亲感。 葡萄架上挂着一只照明灯泡, 夏虫在清冷的灯影中伶仃, 师娘怕室外蚊子多, 还特意点了一盘蚊香, 就放在方驰脚边。 林晓鼻子向来灵光, 闻到袅袅烟气, 说:“师娘你把蚊香放哪了?离驰哥远一点, 他怕熏。” 结果还没等师娘接话,方驰抢白道:“没事没事,就放着吧, 还……挺香的。” 艾条味道都受不了的方队长居然对蚊香烟青眼有加?林晓好迷惑, 怔怔道:“……香?” 方驰已经很久没有和长辈同桌吃饭的经历了, 表面上看不出, 但他自己知道, 其实确实是有点紧张的,眼下自知失言,毫无痕迹地转移话题:“我是说院子里的花,挺香的。” 恰逢林有余从屋里攥着一瓶压箱底的老酒出来, 听见这话“哈哈”笑道:“那是金桂的香味,清可绝尘,浓能远溢,关键是好养活,跟我们晓儿一样,不挑屈。” 方驰连忙起身,搀着林有余的手臂扶他在桌边坐好,老头一愣,倒是没想到这个方队长私下里竟然真的一点明星做派没有,尊老爱幼占了个全乎。 师娘炒好了最后一个菜端上桌,人齐开酒,老林师傅拍拍方驰的手背,笑着问:“方队长,喝两盅?” “哎!”师娘在围裙边上擦了擦手上的水迹,嗔怪道:“收着你那压箱底的高粱酒吧,人家方队长可喝不惯那个,呛人!” “瞎说呢,这可是粮□□,越喝越年轻,味重才纯,一点不勾兑,他们大明星哪喝过这种好东西!” 师娘还欲再辩,方驰却率先出声:“林师傅说得对,这样的好酒不尝尝可惜了,那……我陪您老少喝点儿?不过我量浅,您让着我点,多担待。”说完拿起酒瓶,先给林有余到了一盅,之后才给自己斟满。 老头喜欢方驰这股子不骄矜的痛快劲儿,连连称好。 林晓安静坐在一侧,听他们推杯让酒,脸上始终挂着清浅沉静的笑意。 明明是第一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却丝毫没有扭捏之态,方驰收敛了一身浪荡气质,吃菜不挑,喝酒也实诚,让吃就吃让喝就喝,简直比他这个养子还像亲儿子。而且方队长谈吐得当,风趣幽默之中分寸感又极强,永远将尊敬放在首位,一顿饭下来,师父师娘被他哄得乐呵极了,嘴角都没落下来过。 一瓶酒喝到见底,这一餐终于算是吃完。喝了酒的一老一少坐在葡萄藤下聊个没完,师娘将小方桌上的盘碟碗筷收了,又要去洗水果。 林晓从小马扎上站起来,拉住师娘,说:“您坐着歇会儿,我去吧。” 林晓挪到厨房,摸到放在柜子边上专门盛水果的竹篮,雪花梨果香清新,个大水多,林晓洗了四个,慢慢削好了皮,又用水果刀切成一瓣瓣的,放在一个大瓷盘里,端了出来。 方驰坐在小马扎上,一双大长腿无地伸放,索性蜷起来,用膝盖垫着下巴,专心听老林师傅给他讲奇经八脉玄妙之学,高纯度的高粱酒后劲大,方驰虽然自谦酒量浅,但此时也是真的有些上头。 小院里金桂飘香,余光瞥见模糊的人影从月光黯淡处走过来,方驰下意识起身,迎了上去。 方驰接过他手里的盘子,牵住林晓手腕,带他走过厢房门口这段无光的暗路。 林晓说:“没事,反正看不见,黑不黑都没关系,摔不了。” 方驰说:“我知道,我图自己心安。” 他身上沾染了白酒的醇香气息,厚重绵长,林晓闻着,觉得自己也有点脑袋发昏,不自觉地开口说道:“你喝了酒,没法开车了。” “嗯。”明明只有几步路,两个人还偏要刻意放缓脚步,方驰说:“没关系,让小游来接我。” 林晓昏昏沉沉,觉得张嘴就不受控:“你不是给小游哥放假了?” 方驰脚步微顿,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葡萄藤下围桌纳凉的老两口:“……所以?” “所以……你要留宿吗?” 方驰轻笑回他:“留宿,我住哪?” 林晓舌头打结,顺着他的话答:“住、住我屋。” 心跳漏掉一拍,酒气上涌,方驰斜睨着身边那张晕开绯色的脸,轻佻笑道:“住你屋?就在你爸妈眼皮子底下……小林师傅,玩挺大啊。” 林晓脸热,却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孤胆,明知道自己不对劲,但管不住嘴:“你原来说的,自己是什么人,我清楚。”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方驰用浸了高度白酒的脑子思忖了片刻,忽而笑了一下,轻声说:“傻不傻啊你。” 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回到葡萄架下,进入灯源范围的前一秒,方驰主动放开了林晓的手腕,而后将盛着梨瓣的盘子放在桌上,往林有余手边推了推,“林师傅,吃块梨润润嗓子。” 雪花梨汁水充沛,入口脆甜,林晓却始终坐在桌边不伸手,方驰拿了一块,放在他手心,问:“小林师傅怎么不吃?” 林晓掌心端着那小块梨瓣,闻言轻轻摇摇头,只是说:“不渴。” 甜梨润喉,吃了多半盘,方驰估摸着时间不早了,终于开口告辞。 谁知方才喝了尽兴的林老头大手一挥,吩咐道:“这么晚了还走什么,跟晓儿凑合凑合得了,再说喝了酒也没法开车,住下吧!” 这姿态,分明就是对小辈的口气,可见这顿酒喝得值,眼下是彻底不拿方驰当外人了。 事态急转直下,方驰一个“不”字刚到嘴边,林晓笑着站起来,将一直捧在手心的梨块放在桌上,“那我去铺床。” 方驰:“……” 不是,咱俩究竟谁喝多了。 真就这么相信我吗? 师娘知道自己老伴喝了酒就人来疯的脾气,此时见方驰有些犹豫,忍不住打圆场:“那个……方队长别见外,老林这是喝多了,你要是觉得不自在,就……” “有什么不自在的?”林有余半阖着眼睛,一副醉酒老神仙模样:“人家方队长没那么大架子,而且之前晓儿不是也在他那窝了好几天了,现在人家来家吃饭,哪有大半夜喝了酒还让回去的道理,太怠慢了!” 师娘语塞:“这……” 方驰垂着眸,看不出在想什么,半晌,忽而轻轻笑了一声,说:“行,那就打扰了。” 月朗星稀,老林师傅今天喝得超标,被师娘搀着回房间睡了,林晓在一旁帮衬着,帮师父铺床脱衣,等师娘用热毛巾给师父擦了脸,收拾好了睡下后才出了东屋。 站在石台上,听着小院里寂静无声,一直坐在葡萄架下的方驰似乎不知所踪了。 这是……不声不响地走了? 林晓纳罕,走下石阶,顺着石板路往院门口走去,刚走到厢房门口,就听见了淅沥沥的水流声。 林晓站在厨房门口,试探小声喊人:“驰哥?” “嗯,在呢。”方驰嘴里还叼着一块雪花梨,说话含含糊糊的,“林师傅睡了?” 林晓心中微动,慢慢走进厢房,随手关上了房门。 小厢房里的灯影幽明,方驰俯身在洗碗池边上,手里是师娘之前放在水槽里的餐碟碗筷,洗涤灵泡沫湿滑,方驰知道自己喝了酒手上不稳,所以冲水的动作格外小心。 可,潺潺水声中,方队长松弛的姿态一顿,背部线条骤然绷得僵直,险些打了手里的瓷碗。 林晓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上半身软绵绵的覆在他背上,侧脸蹭着他肌理分明的背沟,语气又软又黏,带着初生的小动物般的依赖感,说:“你怎么来洗碗了,放着明天我弄就行,水凉吗?” 水凉,但心烫。方驰有些仓惶地沉沉缓出一口气来,将手里的碗重新放在水龙头下,淡声说:“没关系,反正没事干,顺手就洗了。” 林晓将整张脸都埋在他背上,不知想到什么,半是感慨半是撒娇地轻笑道:“驰哥,你怎么……” “什么?” “……你怎么这么好啊?” 方驰:“……” 不,误会了,我现在并不太好。 方驰用浸过凉水的手拍了拍林晓握在他腰上的手背,“别闹了,洗碗呢。” “你洗呗。”林晓手上抱得更紧,环着他的腰轻轻地晃,嘟囔道:“我就趴会儿。” 方驰说:“累了?那就回房间休息,床上躺着去。” 林晓摇头,软绵的脸蛋蹭过方驰线条流畅的背肌,口吻软糯:“不去,床软,躺多了腰疼。”说完又抬手戳了戳方驰绷得僵硬的背,“你硬,靠着舒服。” 方驰:“……??!!” 好他妈,无语。 那句话怎么说?打鹰的却被鹰啄了眼——向来是方队长闷骚撩人,没想到自己今天也有被别人撩得端不住碗的时候。 又想到昨晚他人形挂件一样坠林晓背上不撒手的那个画面—— 天道好轮回,谁也别饶谁啊。 真的,真的,真的不曾想过,小林师傅谈起恋爱来,居然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生猛设定。 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瞎说。 深夜的小厢房里人影相依,门外偶尔传来夏虫鸣啾,方驰顶着发麻的头皮洗好了最后一个碗,冲干净手上的泡沫,偏头轻声问:“半天没动静,睡着了?” “谁能站着睡着啊。”不过林晓确实是困得不行了,从他背上直起身,打了个哈欠,“等你洗澡呢。” 方驰:“……” 小林师傅,知道你厉害了,不过咱们差不多得了行不? 给条活路吧。 林晓拉着方驰走出厨房厢间,转身进了旁边的屋子。 “这是浴室,不过淋浴和你家的那种不太一样,就……太阳能你会用吗?” 方驰说:“会用。” 不会也没关系,冷水澡现在也是时候出现了。 林晓点点头,从一旁的橱柜里翻出新的牙刷,指了指洗脸池上面的小架子,说:“带手柄的那个牙杯是我的,你用?”说完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会住下来,所以没提前准备,你……” 同样是留宿,但是和方驰提前细心准备好一切相比,他这厢就显得很怠慢了。 方驰伸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轻笑道:“想什么呢,不嫌我就行。” 方驰拆开新牙刷,用林晓的杯子接水刷牙,漱完口后,一转身,就看见林晓怀里抱着一条灰色大浴巾,站在朦胧灯光下,诚挚发问:“洗澡吗?” 方驰:“……” 港真,我不知道现在究竟该不该告诉你—— 男人,就这么起起落落的,对身体不好。 林晓说:“我这……也没有你的睡衣,要不我去给你找件大T恤,你凑合凑合?” 方驰接过他手里的浴巾,表情略显屈辱:“不用了。” “那行吧。” 浴巾拿开,林晓从他扬了扬手里自己在家穿的那身睡衣,说:“我在门口等你,你洗完了我再洗。” 方驰:“……” 不是,你这是什么时候回屋拿的睡衣啊? 方驰憋屈了一晚上,此时嘴欠没忍住说了一句:“干脆一起洗呗,还省水。” 话音刚落,就见林晓微微蹙眉,仿佛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别别别。”方驰一愣,顿时后悔不迭,内心悔恨的泪水汇成一道长河,“我就那么一说,你爸妈还在家,没这么干的。” 林晓闻言笑了笑,点点头,诚心实意地夸赞他,“我就知道,驰哥真的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方队长:“……” 别扯了,我现在就是个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憨憨。 林晓出门之后,方驰抱着浴巾走到淋浴喷头下,凝神研究了一下这个太阳能热水器的冷热水调节阀,弄明白之后脱了衣服,搭在一旁的小铁架上,可就在手指刚刚碰到开水阀门的前一秒,紧闭的房门“咯吱”一声,忽然被人推开了一个小缝。 方驰心中猛跳,激灵一怔,一下子将冷水开到了最大。 门缝里透出林晓的小半张脸,听见水声,笑了笑,说:“洗上了啊——我没事,就是忘了告诉你,那浴巾……也是我的,你放心用。” 冷水浇头方队长:“……” 我为什么要答应留下来? 活着不好吗? 报应啊。 门关上,方驰站在潺潺冷水下,快速洗了个战斗澡。整个过程心如死灰,神情麻木,并且丝毫没有开点热水的冲动。 冲完冷水澡,被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原先那点酒意,倒是消散了不少。 然后又委委屈屈地穿上了自己原先的那身衣服。 连条新内裤也没有。 靠。 推开门,满院的桂花幽香扑来,一直坐在门口石阶上的林晓转过头,笑笑说:“洗完啦,水温合适吗?” “唔。”方驰支吾一声,含糊道:“挺好的。” 林晓说:“那我去洗漱,你先回屋里吧,床铺好了,困了先睡。” 方驰心说,睡什么睡,我现在可精神了。 “不用我等你?” “不用。” “行,自己小心点。” 方驰先回房间,浑身冒着寒气儿,路上再被夏夜的凉风一吹,透心凉,心飞扬。 进了堂屋,方驰放轻了脚步,对面东屋的老两口应该早睡了,屋里黑着灯,安安静静的毫无声响。 方驰站在门口,屏气凝神,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摇头笑笑,推门进了西屋房间。 屋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不大的床上已经铺好了被子,方驰暗暗舒出一口气来。 还行,小林师傅倒是没赶尽杀绝,被子是两条。 不过…… 方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另外一条明显就是新的且没有盖过的被子,略带踟蹰地琢磨,他怎么睡? 穿着牛仔裤T恤衫,直接钻被里? 衣服倒是不脏,只是刚在在席间难免沾染了酒气。 而面对这一床自己家里做的新被子,向来出手阔绰的方队长,竟然意外萌生出了一点类似于“舍不得”的情绪。 纠结着,洗完澡的林晓折返进屋,穿着自己在家那身白色的纯棉睡衣,白净的脸上被温水浸出一团粉气,像一颗刚刚过水而出的桃子,粉白,香香甜甜的模样。 屋里没人说话,林晓关上门,向前走了两步,却意外踢到了方驰的脚尖,压低了声音诧异道:“驰哥?坐着干什么呢,没睡啊?” “等你。”方驰犹豫片刻,还是说:“你刚才说……有大T恤?” 林晓微怔,接话道:“有一件,之前师娘买回来的,但是太大了我穿不了,就一直压箱底了,你……要啊?” 方驰麻木道:“给我吧。” “……行。” 林晓去衣橱里翻出了那件压在最底下的大T恤,转手递给方驰:“你换,穿着牛仔裤确实睡得不舒服。” 方驰接过来,抬眸瞥了林晓一眼,而后从善如流地脱下衣服,套上了那件偌大的T恤衫。 结果刚一站起来要往床上爬,动作忽而顿了一下。 这T恤……衣摆处直接垂到了方驰膝盖上方,就算是大,也未免大过头了吧? 方驰停两秒,涩声问:“这衣服……之前是想干什么用的?” 他不信小林师傅的师娘会对儿子的身高这么没谱,能买件大三圈的衣服给他。 林晓腼腆一笑,说:“本来是想当围裙的,便宜,但是穿脱不方便,就没用。” 方驰:“……” 果不其然。 裹着便宜围裙的方队长默默爬进被子里,满心满眼都是苦泪。 林晓坐在床边,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了,轻声问:“驰哥,我关灯了啊?” “关吧。” “啪”的一声,垂在墙壁上的灯绳被拉了一下,屋子里彻底陷入黑暗。 床边有细小窸窣的声音传来,下一秒,身边的床垫缓缓塌陷一块,紧接着,方驰只感到被角一阵凉,而后怀里就倏然滚进来一个温软如玉的身躯。 方驰:“!!!” 求你了别撩了,老子他妈都要出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说不出话,演不来小剧场了。 小林师傅:驰哥你怎么了? 十九:驰哥手忙脚乱地样子,像极了我赶更新时候的我~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本章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感谢在2020-10-20 20:38:23~2020-10-21 20: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故事好假没人信 4瓶;鑫晨 2瓶;咕噜、咚咚咚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林晓清瘦又软乎的身子往方驰怀里一缩, 方队长顺势将人抱住,声线不稳,口是心非:“不是有两条被子, 你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林晓轻声地笑,语调也软绵绵的, 还带了点难以察觉的小小得意:“障眼法, 厉害吧。” 方驰:“……” 厉害死了呢。 方队长这一晚上可谓体会到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起起落落……起起起起起中,感觉自己已经百炼成钢了,他叹了口气, 无奈道:“听话, 自己去睡好不好?” 林晓餍足地靠着他胸口, 小声嘀咕:“不去, 这么睡习惯了。” 方驰:“……不是, 你这样, 我有点不习惯。” “嗯?”林晓在他怀里抬头, 带着一点洗发水香气的发顶擦过方驰的下巴,触感松软柔顺,纳闷道:“之前不都是这么睡的, 昨晚也是啊, 你今天怎么了?” 怎么了? 方队长怀里抱着颗诱人的糖衣炮.弹, 腿间夹着根炸.山.雷.管, 心说我能怎么了, 不过是要易燃易爆了而已。 方驰沉默半晌,压住翻涌心绪,将林晓昨晚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不是你说的,今时不同往日, 不一样了?” 是,这话是自己的说的,但是都已经确定关系在一起了,这样的亲昵难道不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吗? 林晓懵懂道:“我觉得……咱俩说得不一样,不是一回事……你、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这话也能问?! 方驰实在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对于林晓能在这种“居然什么都懂”和“居然什么都不懂”之间无缝切换,简直又爱又恨,咬着牙,只能勉强让自己在“做个人”和“做了个人”之间痛苦抉择。 这种事,没法忍也忍不了,但现在偏偏还必须忍着。 方驰身上刚才冲过冷水澡的那点寒气早就烟消云散,如今自己都能感觉出来,体温比怀里的林晓高了不止一个度数,他咬牙,用尽理智,终于克制住心里无度疯长的念头,突然顶了怀里人一下,开口回答时,声音都哑了。 “知道哪儿不一样了吗?” 怀里的林晓霎时僵了一下。 终于消停了一会儿,方驰心累地缓出一口气来,心说开玩笑,还收拾不了你这个小东西了,都不用真刀真.枪的走马上阵,剑一出鞘就能吓你个处男胆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小林师傅此时天秀。 林晓蜷在方驰怀里,缄默了半分钟之后,而后,僵直的脊背竟然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黑夜小屋中,一切细微的声响都显得格外突兀,方驰只听闻怀里的人缓缓舒出一口气,下一秒,微凉的指尖倏然从他身上穿着的那件T恤下摆探进来,撩开,游弋向上。 方驰:“!!!” 卧槽等会儿! 小林壮士你想对我干什么!!!! 林晓初生牛犊不怕虎,伸手撩开他身上的T恤,而就在发颤的指尖触及到方驰腿侧的前一秒,手腕倏然间被狠狠攥住。 过半晌,方驰喑哑的嗓音轻而缓地从头顶传来,甚至带着一点自暴自弃般的无奈:“林晓,我觉得有件事还是跟你实话实说比较好。” 林晓:“什、什么事?” 方驰说:“我真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君子,惦记你这么久,自控力远不如你想得那么强大,所以——别、勾、我、了。” 林晓无声缄默,手腕被攥得有点疼,可想而知方驰现在的境况确实煎熬,然而,他沉默许久,像是鼓起勇气,轻声说:“有件事,我也觉得跟你实话实说比较好。” 方驰蒙了一瞬,环着他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低声问:“什么……事?” 林晓说:“我虽然不知道自己惦记了你多久,比你长还是比你短,但是有一点我和你一样——说过的话,从来都算数。” “我……说了要和你在一起,就是要和你在一起,对于这些事我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所以……我、我……” “……你怎么?” 林晓说:“我可以的。” 只这一句,就霎时让方队长心中酸软一片。 他的小师傅天真而懵懂,就连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都那么纯粹无畏,果敢而坚定,自己有什么,就愿意交付什么,这满腔爱意,毫无保留。 但是——林晓被攥住的手腕动了动,可下一秒,方驰却握得更紧。 林晓:“?” 方驰抬起一直环着他肩膀的那只手,安抚地揉了揉林晓后脑,温声道:“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很高兴,但是不行,时机不对,地点不对,有些事就不能做。” 林晓怔了一下,方才信誓旦旦的口吻中终于有了起伏,在他主动到甚至有些急切的情形下,方驰还能这么镇定……故意臊白谁呢? 他声小而赧然,几乎有点语无伦次:“我没想做……我就是、帮、帮你……我行的……” 方驰哑然失笑。 “我知道。”他下颌温柔地蹭了蹭林晓发顶,带一点愉悦的笑意:“小林师傅那么厉害,肯定行的。” “那……” “但是我不行。” 林晓:“???” 不行……是、是什么意思? 刚才你撞我那一下……不是还、还挺行的吗? “想什么呢!”方驰磨牙,忍不住捏了捏他后颈,深呼吸,按下屈辱的内火,克制道:“现在这个境况,你爸妈那边态度不明,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欺负你,如果……我是说如果,最后你顶不住了……在我和父母之间选择了后者,我……我得给你留一条能全身而退的路。” 林晓愣怔两秒,思维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后忽然就急了:“我不要退路!而且不是你说的,我自己说的都不算数,只要让你看见了真心,你就再也不会放开我?那还给我留什么退路?!” “嘘嘘嘘……”方驰没成想他情绪反应这么激烈,连忙把眼看就看炸毛的小林师傅摁在怀里,重新抱紧圈牢,“小点声小点声,吵醒那屋的老两口,是想让你爸用拐杖大半夜给我打出门去吗?” 林晓被他抱得死紧,动弹不得,只能咬牙低声威胁:“你以为就我爸有拐杖我就没有吗?!” “噗……”方驰抱着炸火的小林师傅,没忍住笑出一声气音,“有有有,小林师傅不仅有拐杖,还有钢针,不仅有钢针,还有金.枪一柄,怕了怕了。” “你少敷衍我,说明白点!” 方驰抱着他往上提了提,在怀里给林晓找了一个颇为舒服的姿势靠着,轻声喟叹道:“林晓,我喜欢你和我想……那什么你,是两回事。” 林晓缓了缓,依旧不满嘟囔道:“都说了我没想……我就是、就是不想让你这么难受……” “而且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码事,我没有你那么逻辑分明,我喜欢你,确定了心意,就想和你亲近一点,再亲近一点,这不是很正常?” “正常。”方驰沉声说:“但是不应该是现在,对屋还睡着你父母,我今晚住在这里,就在眼皮子底下欺负他们儿子……咳,就算是只感受一下小林师傅的腕力,也不够尊重,而且,这太委屈你了,所以我不用,真不用。” 林晓倏然一愣,而后便是长久地怔然。 他承认,在这方面,他确实没有方驰考虑的这么深刻。 他以为,两个人确定了关系,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是你情我愿顺理成章,但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方驰却为他多想了一步。 这一步,有珍视,有尊重,是对他,亦是对他的养父母。 林晓心底泛起汨汨的热流,渐渐填满充盈整个胸腔。 半晌,他吸吸鼻子,收回始终和方驰较劲的那只手,双臂攀上他的肩膀,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胸前,嗫嚅到:“驰哥,你怎么这么好啊……” 这话方驰今天都听了两次了,不同情形不同心情,当下也只是笑笑,轻声说:“没你想得那么好,你要是再不管不顾的瞎撩,我可能脑子一热,就真的从了你了。” 林晓被他这个说法逗得忍俊不禁,沉吟片刻后,又压低了些声音,轻声问:“那……你现在是、是不是挺憋屈的……” “知道我憋屈就给条生路吧小林师傅。”方驰轻笑道:“况且,我没你想象中那么正人君子,我说不用……还有个原因。” 林晓:“什么啊?” 方驰拉下他环在自己脖颈的一只手来,握在手心捏了捏,散漫道:“就这?” 林晓:“啊?” 方驰:“小打小闹,隔靴搔痒,这么就想把我打发了?我可没你那么好糊弄。” 林晓:“……” 白感动半天,敢情人家是看不上他这点开胃菜啊?! 是我班门弄斧了。 方驰笑道:“今天晚上的事,我可记住了,林晓,等着咱们秋后算总账。” 突然负债在身的小林师傅:“……” 方驰说完,又笑着揉了揉林晓头顶,而后松开了一直环抱着他的胳膊,自己掀开被角,钻进了旁边的另一条被子里。 林晓:“哎你……” 方驰:“没事,半夜天凉,你睡暖的。” 林晓:“……” 哥,我又想现在就还账了。 方队长这一晚过得,怎么说呢……惊心动魄,千锤百炼。眼下躺在微凉的被窝里,感动得想给自己立个玉石牌坊。 而这时,旁边的被子里慢慢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拉了他被角一下。 动作细微,方驰心中却忽然一动。 心电感应般,他也伸出一只手去。 静谧幽宁的深夜里,两只手掌心相触,无声握紧。 这一刻的心念相牵,抵过万语千言。 许久过后,本以为已经睡了林晓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一点明显的困倦:“知道今天我为什么不吃梨吗?” 方驰慢慢睁开轻阖了半晌的双眼,停两秒,说:“知道了。” 林晓知足地笑了一声。 两个人,不分离。 我不知道哪些梨瓣会是一个整体,也不知道你会吃到哪一块,所以干脆就不吃。 说我迷信也好,幼稚也罢,我只想切断所有和你分开的可能性。 而他想的,方驰都懂。 演绎了半宿深情而贞烈人设的方队长,此时心绪泛起细密的涟漪……或许,自我约束的道德水准也不必这么苛刻? 方驰叹息,重新闭上眼睛,轻声问:“或者,也不用什么都不做……小林师傅,睡前,我可以先预支一个吻吗?” 回答他的是身边人清浅的笑声。 下一秒,还未等方驰起身,与他十指紧扣的林晓忽然有了动作。 方驰睁开眼睛。 月华透窗而入,勾勒出眼前人模糊而朦胧的轮廓,一只手摸索游弋到他的侧脸,慢慢向前,最后落在了他的唇角。 下一秒,那个身影微微俯身。 深夜月影之中,方驰眸光清幽明灭。 他以为林晓会像之前自己做过的那样,吻在眉心。 然而,小林师傅的爱意满盈,直径吻在了他的唇上。 轻轻一下,稍触即离。 却在方驰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只因为在唇瓣分离的那一刹那,林晓轻轻咬了他唇峰一下。 方驰:“你……” 林晓的声音中带着一点稚气的愉悦,轻声说:“这次是真的咬嘴唇,不过……我可是故意的。” 方驰深深喟叹。 不知道这样的小林师傅……要命吗? 现在、随时、立刻都可以给你。 林晓重新躺回被子里,轻声说:“驰哥,晚安。” 方驰拉住他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包在掌心。 “小林师傅,晚安。” …… 第二天清晨,因为拿不准林晓爸妈的作息时间,但想来老人不会有多贪床,因此将近一宿没睡的方队长起了个大早,换好衣服后,给旁边依旧睡得沉甜的林晓掖了掖被角,轻步出门。 从院里浴室间洗漱完毕,推开门,就恰好对上从堂屋出来,准备去洗漱的老两口。 方驰站在院子里,顶着眼下明显的两道青痕,笑着打了声招呼。 林有余昨晚喝得高兴,此时酒醒之后更是对方驰偏爱有加,站在初醒的小院里,迎着满院橘红的晨曦,又跟他多聊了几句。 林晓师娘站在一边,看着方驰眼周的淡青,见缝插针地问道:“这孩子看着咋没什么精神,昨晚睡得不好啊?” 方驰心说,现在没精神,是因为昨晚精神过头了。 然而,这能怪谁? “挺好的。”方驰笑道:“您被子做得真好,软和厚实还不压人,盖着比商场买的舒服多的。” 师娘一听这话,笑得那叫一个舒心。 闲聊中,身后的堂屋门被人推开,林晓穿着睡衣打着哈欠,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听见院里有人说话,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驰哥?” 方驰余光在他和面前的老两口之间逡巡而过,隐晦提醒道:“小林师傅早,我陪二老闲聊呢……早晨风凉,怎么没多穿件外套就出来?” 林晓这才知道爸妈也在。 他揉了揉脸,从不甚清明的睡意阑珊之中挤出一丝精神,手放下,露出一张笑得沉静的脸:“没事,我去洗漱,等一会儿再给你按按肩颈吧。” 林有余大手一挥,插话道:“不着急,晓儿先去收拾,等一会儿吃了早饭,我亲自给小驰捏捏!” 晓儿:“……” 小驰:“……” 爱称一出口,就知事情并不简单。 果然,等方驰陪着这家人吃完了师娘亲手做的暖心早餐,被逼着连喝了两大碗小米粥后,消食片刻,老林师傅豪气指向林晓的房间:“来,今儿不去店里了,咱们就在家做,小驰去屋里趴好。” 方驰:“……” 得嘞,盛情难却,不敢说不。 重新趴在床上,方驰在老林师傅进屋之前,偷空低声问林晓:“这个……林师傅的手劲和你比起来,怎么样?” 林晓轻声叹息,怜爱地摸了摸方驰的后脑勺。 方驰:“……” 行,我懂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即便已经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而当老林师傅粗糙大掌按在方驰肩周的那一刻—— 方驰:“嘶……” 老林师傅:“这孩子,咋还漏气了?” 方驰咬牙,憋回气音。 怎么说呢,方队长的人生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升华。 方驰将脸埋在林晓的床单上,沉着一口气,直到此时有了对比,才知道,小林师傅果然爱他爱得深沉。 林有余:“放松,别绷着劲!” 方驰:“……” 好的呢。 来吧,您随便展示。 方驰从来没觉得四十分钟时间会有这么漫长。最后,老林师傅收了手,喘了口气拍拍他被揉得发热的肩膀,直起腰,说:“行了,起身活动活动,感受一下怎么样。” 方驰缓缓舒出一股仙气,麻木地从床上起身,而后放松了一下肩膀——哦豁,人生处处有惊喜。 岂止一个爽字了得! 方驰真心实意笑道:“您这手艺,可比小林师傅绝啊,疼得值!” 林有余接过师娘递到手里的汗巾,擦了擦额头,欣慰大笑。 上午十点多,方驰站在小院门口,正式告别。 虽然只有十几个小时的相处,但是这间小院却意外给方队长平添了一丝对于“家”的眷恋感知,就像一个在外漂泊久了的旅人,忽然寻到了一处静谧的栖身之所,安宁惬意,难免心生不舍。 何况这里还有他的小林师傅。 方驰坐在小Polo的驾驶室里,放下车窗对站在车门旁边的暗自撇嘴的林晓说:“行了,不是还要去店里帮忙,回去吧。” 林晓抿着嘴角,不动不吭声。 方驰理解他突如其来的小情绪,再次暗叹这人怎么能这么可爱,复又宽慰他说:“听话,我还有点棘手的工作,等忙完了这一阵,咱们就飞国外了,那时候……” 方驰顺着车窗打量了一下周围,胡同里安静无人,只有门口那两株月季花在偷听,于是轻声笑道:“那时候不就又天天在一起了——好了别噘嘴,多大的人了。” 林晓向来平静寂然,对于自己在初次谈恋爱之时所表现出来的黏人劲,也是既意外又鄙夷,但是每分每秒都想和这个人腻在一起的念头就是控制不住,嘴角向下弯着,好半晌,才问:“那……你还来吗?” 按理说,方驰在这段休息期时间充裕,每天陪一陪小男朋友完全不是什么问题,但眼下刚刚接受了电影新歌的制作邀约,片子报审在即,而后CALM还要开启海外巡演的序幕,所以留给方队长的时间确实不多,但看着林晓这副欲语还休的模样,“看情况”这三个字,他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来。”方驰沉吟片刻,轻声说:“就算时间有限,但是我每天晚上收工之后,都来店里做一次理疗,行吗?” 林晓微怔,下意识问道:“每天吗?” “每天。”方驰笃定道:“我保证,好不好?” 林晓的嘴角终于一点、一点的扬了起来。 “那你开车小心。”林晓退后两步,冲着车窗方向摇摇手,“明晚见。” 方驰的脚尖抵在油门上,也像是黏住,停了两秒,才轻声说:“明晚见。” 而后不敢再多留,终于换挡驶出这条小胡同。 后视镜中,林晓静立在明媚阳光中的身影始终没动,直到车子转弯,拐出胡同尽头,才消失不见。 方驰升上车窗,踩下一脚刹车,嘴角勾出一抹笑痕。 小林师傅,等着驰哥,为你写歌。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这一晚过得……怎么说呢,老子都记下了。 小林师傅:驰哥……真的是个好人! 十九:啊……又到了代笔写歌的时间了,要不就写一首《驰久的夜》???(捂脸)!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21 20:58:51~2020-10-22 16:4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昵称已修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钮钴禄·富贵儿 14瓶;隐德来希 5瓶;沁竹听雨、鑫晨 2瓶;我不懂、半城烟雨半城秋、hahhh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方驰从林晓家离开那天起, 就一头扎进新歌创作之中,几乎全天二十四个小时地泡在郊区的排练室里。 无他,这个地方最为安静空旷, 不仅对于方驰,甚至整个CALM来说, 更具有特殊意义, 这间宽阔静谧的大平层房,有沉淀灵魂的魔力,故而方队长写过的歌,百分之八十都是出自于此。 排练室里乐器俱全, 最里间的小型录音室里, 还有一套最新的录音制作设备, 方驰窝在工作室的沙发里, 身边散落的全是雪白的乐谱手稿, 方队长写歌习惯先谱曲再填词, 最初的旋律有了, 整首歌的基调框架搭建好,歌词便是福至心灵的事情。 方驰每当进入创作阶段,颇有些昼夜颠倒人世混沌的意味, 有时候是自己抱着吉他对着墙角的一处虚无放空, 有时候整个白天都盘腿坐在空荡的排练厅里, 手指一下下敲着地板, 进入冥想状态。 CALM其他成员知道了这次电影邀歌的事情, 但忌惮于老大在创作期的修仙形态,一来二去也不敢打扰,只能偶尔在晚上十点之后,发来诚挚慰问, 打探一下进度,或是冒死询问一声,需不需要献策献计。 然而第一次,方驰说“不用。” 第二次,“不需要。” 第三次,直接“滚蛋”。 小主唱钱松一张帅脸在手机屏幕中显得可怜兮兮:“老大,弟弟这是心疼你啊,毕竟时间这么紧,你别再把自己逼成人格分裂,再变个态什么的……” “一边去吧你。”方驰扔了手里的铅笔,放下木吉他,从沙发里起身,转了转僵硬的脖颈,“没事我挂线了。” 钱松:“哎?你干嘛去?” 这才十点半,不符合方队长通宵夜战的创作习惯啊。 方驰拾起圆桌上的手机,微笑道:“做按摩。” 钱松:“……” 好吧,有小林师傅在,变态倒是不至于了。 啧……不过也没准。 可能变态的方式和以往不同而已。 方驰挂掉视频通话,关了排练室的灯,转身出门。 这些天,无论方驰在创作期多么沉浸自溺,只要到了晚上,一定间歇性收工。 答应了林晓每天见一面,就一定做到。 这种感觉……就像脑子里装了一个自动定时装置,到了时间,自主给方驰断电,将完全飘忽在五线谱和音符中的思绪自动拉回现实之中,提醒他,醒一醒,去找男朋友了。 甚至有好几次,方驰做完理疗,在按摩间陪林晓聊聊天后,再驱车往返排练室,反复观看电影剪辑片段,直至通宵达旦。 小小的按摩间里,林晓移开烤电仪的灯罩,方驰先他一步起身,随手套上黑色T恤,拔掉烤电仪电源。 林晓站在一旁,靠着门,思索片刻说:“驰哥,你最近是不是……有点累?” “还行。”方驰随口应道,轻车熟路的换下按摩床上的床单,从旁边的置物橱里拿出一条新的铺上,“怎么这么问?” 林晓说:“你瘦了,特别明显,自己没觉得吗?” 写歌瘦人,是太正常不过的操作了,方驰早习以为常,权当减脂了,并没放在心上,他扯平床单一角,闻言也只是笑笑:“还真没感觉到,怎么,按着硌手啊?” 林晓“扑哧”笑出声来。 铺好了床,方驰牵着林晓出门,在二楼的小沙发上坐下,听他说一说今天在店里遇到了哪些熟客,聊了什么,又听他讲一讲这几天自己复习的进度,准备明年六月份再战考场的向往。 夜色温柔,他们挤在小沙发上,一个人音色轻缓,一个人安聆听静心。 还是原来熟悉的感觉,无论这一天是焦躁也好,乏累也罢,或者是浸润束缚在乐谱中长久的不得自拔,只要林小师傅在身边,再悬在半空失重落空的心也能安稳地回归原位,林晓恰似一捧幽静清泉,有抚平所有心中沟壑的能量。 但心静了,连日的空茫和疲乏感也随之而来。 林晓坐在放在身侧,手被他握着,说话的声音忽然顿了一下。 握住林晓的那只手渐渐失了力道,林晓微怔,刚一侧身,方驰的头就缓缓斜靠在他的肩上。 林晓:“……” 还说不累,坐着都能睡着了。 方驰的呼吸平缓而绵长,林晓稍稍动了一下肩膀,放低了重心,给他一个更为舒服一点的倚靠姿势。 难得啊,在这样一个寻常又安静的夜里,向来无所不能的方队长竟然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丁点类似于依赖的姿态来。 林晓用侧脸轻轻蹭了蹭方驰发顶,将细白的手指蜷缩成团,重新塞回到他五指微张的掌心之中。 夜色醉人,却比不过心动时的一次无声依偎。 睡到半夜,方驰才悠悠转醒。 睁眼的一瞬间还有些恍惚,望着头顶那团暖黄的灯影愣怔了几秒,才想起自己当下身处何地。 一转头,就看见林晓靠在沙发背上,歪着头,睡颜恬静。 而自己整个人斜在沙发上,身上搭着一条薄毯,头下垫着的就是小林师傅的腿。 方驰轻轻缓了口气,微微一动,就感觉枕着的那条腿一抖,抬眼一看,林晓蹙着眉醒了过来。 林小师傅音色中还带着迷蒙的睡意,嗓子也软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方驰的侧脸,手被握住,他才低笑道:“醒啦?” “醒了。”方驰深吸一口气,缓慢起身,手掌覆在林晓腿根处,给他揉了揉刚才被自己枕着睡了半宿的位置,眼睛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失笑道:“都快一点了,这么晚还不回屋,老两口担心坏了吧?” 林晓摇摇头,说:“没,他们知道你每晚都过来,所以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刚睡着的时候师娘给我打、打了一个电话……我、我说你在,就、就……哎你别揉了!” 方驰手上一顿,诧异地抬头看了看林晓逐渐漫上红晕的侧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现在按压的位置,心念微转间,忽而一笑。 “啧啧啧……小林师傅真是双十年纪,血气方刚啊。” 林晓大窘,想要拉开方驰力道越来越重的那只手,奈何对方纹丝不动,他情急又羞愧,结巴道:“我、我年轻,多正常,不像你!” 方驰:“……” 笑容凝固在眼底。 我年轻,不像你。 而这句话,听在方队长耳中,潜台词就是—— 你老了,不行了。 方驰深吸一口,告诉自己,冷静一点方队长,就当孩子还小,童言无忌不用挂心。 不必挂心……才怪! “要不是……”半晌,被林晓盖戳了数次“不行”的方驰忽然一把将人圈进怀里,无奈而自抑地低声笑道:“要不是舍不得委屈你,真想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我这么鞠躬尽瘁当牛做马的疼着你,究竟是为什么……” “啊?”林晓被抱得紧了,呼吸一时有些不畅,思维也着实跟不上方队长跳跃灵动的脑回路,喃喃道:“为、为什么?” 方驰嗤笑一声,用最正经的语气说最不正经的话:“要想马儿快快跑,必定夜夜要给草啊。” 停一秒,又正色补充:“别瞎想,就一种植物。” 林晓:“……!!!” 突然对“马无夜草不肥”这句谚语有了新的理解。 草字头,日字旁,感谢这个老流氓! 之前被小林师傅撩得半夜合不上腿,纯粹是方驰初次进入恋爱模式时不太适应,等有了一定心理建设之后,在比闷骚撩人这方面,方队长依旧难逢敌手,独孤求败。 林晓烧红一张俊脸,半晌说不出话来,方驰心情大好,捏了捏他清瘦的后颈,淡声笑道:“行了,大半夜快回去睡个静心觉,我走了。” 林晓被他从沙发上拉起来,跟着人,亦步亦趋地下楼梯,直到来到按摩店一层的后门口,才堪堪从手足无措之中回神,轻声问:“这么晚了,要不——” “哟呵……”方驰一笑,截住他的话道:“还敢让我住下,小林师傅艺高人胆大啊。” 林晓:“……” 谁说不是呢。 “赶紧回去吧。”方驰怕再逗林晓敢真点头,毫无痕迹地转移话题:“我看着你进屋了再走。” 林晓抿着嘴角,微垂着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方驰站在按摩店后门口,看着林晓进院,不多时,西屋的灯亮了一下,两秒之后复又熄灭,方驰无声勾了勾嘴角。 林晓不需要什么灯光照明,所以盏在夜色中倏然亮起的光源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暗示方驰,我到屋子里了,放心去你的吧! 于是,方队长静立两秒,终于踏踏实实地开车回到了排练室。 这一路上,脑子里流连不去的画面,就是刚才分别前,林晓看向他的那双眼睛。 凝定而柔和,沉邃又多情。 几日后,林晓的护照办了下来,离CALM出发转战境外的日子也渐渐迫近。 方驰在排练室里闭关多日,在临出发前几天,一首推广曲和一首主题曲终于出炉。 行业古装大屏幕巨制,庙堂谋权之中亦有江湖之远,杀伐混乱的刀光剑影之下,又难掩悱恻缠绵的爱而不得,电影所讲述的故事主线非常清晰,方驰的两首歌完全是锦上添花。 傍晚时分,CALM几个成员来到排练室,听方驰做出来的歌曲Demo。 方驰录制的是自己的原音,等到正式录歌时,主唱便是钱松,他和其余几个人只负责部分歌词和副歌的和音区域,一首推广曲听过,钱松摸着下巴老神在在道:“神作啊老大,你这完全是奔着冲奖去的手笔啊。” 方驰淡声一笑,说:“听听主题曲。” 几个人屏息凝神,洗耳恭听,可这一次,当旋律从音箱中流淌而出,伴随的却是方驰轻声的呢喃低吟,曲调醉人,明快节奏之中亦有极为抒情的片段间中穿插,将英雄之气和儿女情长完美融合勾画,但这首歌……歌词却始终朦胧而含糊,不甚清晰。 几个人面面相觑,井寒悟到一丝端倪,笑道:“老大,几个意思?” 方驰按下暂停键,淡声道:“没什么,这首歌……先给你们听听旋律,过过瘾得了。” 波仔笑道:“哟,我们这过得可是干瘾,怎么着,跟兄弟们打得是什么哑谜啊?” 方驰一笑,将推广曲的歌谱撇给几个人,道:“先熟悉一下歌曲感觉,明天下午正式录。” 安达问道:“那另一首呢?” 方驰修长的手指在主题曲的无词歌谱上轻轻一点,笑道:“这首歌,钱松别惦记了,我唱。” “你唱?!” 乐队几人顿时神色一凛。 实际上,方驰的嗓音条件确实可谓“祖师爷赏饭吃”的水准,和主唱钱松干净透彻的音色不同,方队长的声线天生自带低音炮效果,低沉却并不黯哑,且音域跨度非常广,是把天生的好嗓子,但是自从CALM组队这么多年以来,方驰除了部分歌曲的和音外,从未单独开过嗓,在舞台上,始终悠然自得地坐在他的鼓后,漫不经心,不争不抢。 而今,方队长却说,这首歌,他来唱。 集体呆滞了几秒后,井寒开口问他:“老大,有情况吧?这么多年没见过你独唱,这次……这么给影帝面子的吗?” 方驰笑得慵懒散漫,却并不遮掩,直言道:“误会了,我就是想……献个宝而已。” “我去,不是吧……”钱松一脸“世界真奇妙”的吃瓜表情,夸张道:“你这明晃晃红果果的假公济私啊老大,敢情这歌……写给小林师傅的?” 方驰面不改色心不跳,瞥他一眼:“不是。” 钱松微怔:“啊?那是——” “写给我男朋友。” 众人:“……” 男朋什么?什么朋友?男什么友? 方驰掀起眼皮,目光在众人石化凝滞的表情上一扫而过,轻声嗤笑道:“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真是像极了我那几个队友。” 说罢再不理会众人,拎起沙发边上的一把木吉他,往肩上一挎:“我走了,你们锁门。” 直到此时,几个被从天而降的意外砸得眼冒金星的几个人才堪堪回神,看着方驰从容向外的脚步,憋气三秒,集体爆喝道—— “恭喜老大脱单!” “贺喜右手失恋!” “我们要求请客!” “带上小林师傅!” 方驰走到门口,嘴角带着一点掩藏不住的笑意,回头应道:“没问题,等到了巡演下一站你们挑地方,就当CALM团建了。” 而后心情愉悦地出门了。 依旧是那辆专用小Polo,划开无边的夜色茫茫,直奔林晓家的按摩店驶去。 林晓知道今晚方驰来接人,早早收拾好了自己的手提包,将刚办下来的护照和身份证件放在内里夹层,关了店后,和师父师娘等在家里。 九点刚过,小排量汽车引擎声出现在小胡同里,最后在院门口停车熄火。 方驰下车,见院门开着,径直入内。 小院中依旧幽香阵远,亮着照灯的葡萄架下,正坐着边等边聊的一家三口。 有脚步声渐近,在面前停驻,还不等方驰先开口和师父师娘打过招呼,林晓率先起身,按捺不住地喊了一声:“驰哥!” 方驰一愣,随即轻笑,算是回应,而后规规矩矩地说了一句:“林师傅,伯母,我来接人了。” 林有余靠在躺椅里,听见方驰的声音坐直了上身,呵呵笑道:“可算把你等来了,晓儿从吃完中午饭就开始念叨着,一直念叨到太阳落山,你再不来,他就要魔怔了!” 林晓赧然,忽然心虚:“不是我没有……我就是想到第一次要出国了,有、有点激动。” 方驰淡笑不语,师娘拍拍林晓的手背,说:“行了,天也不早了,去吧,在外面……多留心,注意安全,也保重身体。” 这一次启程和上次不同,三场境外巡演,期间不再有大段的空闲时间能够随时回来,林晓听出师娘语气中的担忧和不舍,一时间也是心绪百转。 既渴望和方驰一起去感受外面的世界,又不舍得家中蹒跚相伴的父母。 爱情让人心暖,亲情让人心软。 从一开始,他就在这种自我拉扯的情绪中举步维艰,眼下面临分别,这种夹杂着愧疚的无奈之情愈发明显。 而他的纠结和自抑,方驰全部看在眼里。 上前一步,方驰伸手拎过林晓的手提包,顺势牵住他的手腕,微微握紧,而后对着老两口正声道:“您二老放心,人我带走了,不过等工作一结束,怎么走的还给您二老怎么送回来,跟这次一样,要是有一点意外或是闪失……” 方驰语音微顿,轻笑道:“那就让林师傅受累,拿手杖把我从这门打出去,也算是给您解气了。” 这话说完,别说师娘破涕为笑,就连林晓都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林有余长叹一声,朝方驰方向挥挥手,落寞之中又带了一点安心与欣慰:“行啦,晓儿跟着你我们没什么不放心的,别耽误了,去吧!” 毕竟方队长行事稳妥,举止沉着,而且看得出,对林晓这个“私人按摩师”也很是关切,虽然名义上是老板,但相处几次下来,老两口都察觉的到,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除了按摩的时候以外,大多情况下,反而是方驰在无声无息地照顾着他们儿子。 比如上次来接人还是声势浩大的大队人马,什么经纪人、助理的来了一堆随行工作人员,而这一次,却是方驰独自冒夜前来,不像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更像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接林晓出门远行。 得了老林师傅的首肯,方驰点点头,拇指在林晓清瘦凸出的腕骨上按了一下,林晓心领神会,深吸一口气,终于红着眼眶,和他们道别。 两人伴着师娘一步三句的叮嘱,最终还是出了门。 上了车,方驰倾身给林晓系好安全带,顺手在他脸上捏了捏:“别难过,嗯……这样吧,看看国外这三场巡演的进度,要是可能的话,我尽量在中期陪你回来看看他们,行吗?” 林晓摇了摇头,虽然笑得有几分勉强,却仍是说:“别了吧,一旦进入工作时间你就忙得连觉都睡不上,别折腾了,我没事。” 方驰叹息于林晓的贴心,伸手揉了揉他后脑勺:“坐好了,咱们回家。” 多余的话不必多说。 他知道林晓不单单是不舍得,还有面对这份深沉疼爱时,难以隐藏的愧怍。 方驰心里也着实酸涩—— 毕竟,他就是林晓愧疚的根源。 两人一路无话,各自默默收拾调整情绪,等到了方驰家时,方才飘忽在心头的那片阴霾铅云,才算消散不少。 方驰下车,转到林校这边拉开车门,扶着林晓俯身下车站定后,忽然说:“等一下。” 而后转到后排,从车座上拎出那把吉他背上。 林晓挺好奇,被他牵着上电梯时问道:“你刚才拿了什么?” 明光锃亮的电梯门照出方驰嘴边的一丝笑痕,他说:“吉他。” 林晓微微错愕:“你还会弹吉他?是……安达哥弹的那种电吉他吗?” “不是。”方驰看着跳动上升的数字,说:“就是一把普通的民谣吉他,不插电的那种。” 林晓兴致更浓:“之前没听你弹过——哦不对,除了打鼓,我好像没听你玩过任何别的乐器,那……你今天拿吉他是要什么?” “叮”的一声,电梯在十六层停下,门厢缓缓打开,方驰伸手将林晓圈在怀里,走出电梯,在他耳边轻笑道—— “不干什么,睡前给你唱首摇篮曲。”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感谢驰哥,我奇怪的知识点又增加了。 方队长:客气了,来,驰哥唱歌哄睡时间到了。 十九:再次怀疑自己……我究竟写了一个什么玩意儿……(捂脸) 感谢小天使们追文订阅,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ps:说我自动回复的那几个集美,长点心吧~啊哈哈哈哈!)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22 16:47:07~2020-10-23 16: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燊尛、月亮在黑暗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沁竹听雨 4瓶;叮咚、hahhhh、基诺、林深滩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虽然知道这只是方队长的一句调笑, 但小林师傅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 摇篮曲,哄睡神器之一。 就,真的别拿我当个宝宝行吗? 毕竟——这都就又要一起睡了。 想到这, 林晓偷偷抬手,按在自己又开始跳动不规律的心脏上, 默默给自己洗脑:“矜持矜持矜持!小林师傅你矜持一点啊!” 进了门, 林晓被方驰领着,下意识地就要往原来一楼的那间客房走,结果刚到门口,没想到方驰脚步不停, 牵着他的手, 直径转了个弯, 走到了木质的旋转楼梯口。 林晓对距离和方位十分敏感, 在楼梯口停住脚步, 疑惑问道:“去哪啊?” 方驰一手拎着他的手提包, 说:“回房间啊。” 林晓更纳闷了, 伸出另一只手往旁边的方向指了指:“我之前不是一直住这间?” “是。”方驰回答,随后笑了一声,又道:“但是从今晚开始就不住了。” “那……” 方驰说:“去二楼, 和我睡主卧。” 林晓微怔, 动了动嘴唇, 却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这……算不算反客为主啊? 合适吗? 大厅顶灯光影朦胧, 轻纱薄雾般暖色的光晕洒下来, 将方驰深刻的眉目都柔和了几分,他拉过林晓走近几步,笑道:“日思夜想的,好不容易有了和你独处的时间, 哪有再让人睡客房的道理——对不对,男朋友?” 这三个自从方驰嘴中溢出,沉缓温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诱哄和宠溺,林晓先是一愣,而后像是中枢神经上最为敏感的交叉点被倏然灼到,整张脸迅速烧红。 片刻后,他抿着嘴角,轻轻的“嗯”了一声。 说的没错,小林师傅现在可不就是方队长的……男朋友嘛! 林晓第一次走上这间房子的二层,上楼梯之前,方驰告诉他,整条楼梯一个三十八个实木台阶,走过第二十阶的时候,会有一个弧度很小的转弯,所以第二十一阶的宽度会变得稍窄一些,不过没关系,他在身边,会很安全。 林晓点点头,手任由方驰握着,步步向上。 走到二层,方驰放下林晓的手提包,而后带着他从头到尾熟悉了一遍整层的格局分布。 “上了楼梯就直接到了二楼的起居室,哦……就是常说的客厅,客厅里没什么家居陈设,一张木制矮桌,后面一组沙发,不过沙发两边各摆着一只青花瓷的锦绣山河瓶,挺高的,你路过的时候当心别撞到。” 林晓点点头,由方驰带着在二楼客厅里走了两圈,熟记下不多的家具摆布的位置和距离,最后走到那两只巨大的山河瓶边上,伸出手指,从细腻的瓷面上逡巡掠过。 林晓不知想到什么,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这个瓶子……贵吗?” 方驰看他一眼,随口答道:“没你贵,所以让你当心点。” 林晓:“……” 又被动听方队长说情话了。 有点暖心。 而后,方驰带林晓在楼上房间里各转一圈,不仅仅是那间最大的主卧,就连林晓应该没什么可能会去到的次卧和书房都溜达了几遍,等林晓完全摸清楚二层的装潢布置,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他跟着方驰走进卧室,喝了半杯方队长递过来的温水,这种对于对于四周环境掌控感的获得,让林晓整个人看上去既放松又安逸。 从家中出门时,与师父师娘的惜别和矛盾情绪,就这样被方驰默不作声地从心底赶跑了。 方队长就是有让他开心而安心的魔力。 方驰的主卧很大,除了内间浴室外,这间卧室还有配带着一个宽敞开阔的平层露台,听方驰说,从露台上望出去,能看见这个城市的璀璨灼目的星星灯海。 方驰将那身洗好的蓝色睡衣也拿到了房间,转交到林晓手上,问:“浴室的摆设记清了吗?” 林晓握着杯子,说:“记清了,除了空间更大了一点以外,似乎……和楼下房间的浴室布置差不多,连洗手台和淋浴间的位置都一样。” “小林师傅真聪明。”方驰抬手在他发顶揉了揉,拿过他手里的水杯,说:“那去洗澡吧,洗漱用品也在原来的位置上,你没问题的。” 林晓点头,拿着睡衣站起来,知道方驰在看他,停一秒,忽然问:“那个……你……” 方驰一笑,说:“我给吉他调个音,你先去吧。” “……好。” 目送小林师傅走进浴室,门轻轻关上,方驰才从墙角拿过了那把吉他,随地靠着床边坐下,长指轻扫琴弦,滑出一串清脆伶仃的旋律。 然而……调音什么的只是个托词,方驰此时,其实是有一点紧张。 这种情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连方队长本人都觉得十分诧异。 但是自我感知不会欺骗他,一想到肆意不羁地过了二十三年,居然还会有对着小男朋友“独唱”的神奇经历即将出现,方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从来没有专门给谁写过歌。 更没有——单独为一个人唱过歌的体验。 方驰将头后仰在床垫上,斜眯着眼睛看着吊顶的琉璃灯,自我宽解道:“啧,第一次……争点气啊方队。” 不多时,浴室的水声停歇,过了一会儿,林晓开门走出来,穿着和方驰的那身同款睡衣,头发半干,眉目清隽。 方驰起身,将吉他放在一边,突然紧张更甚刚才。 林晓走近两步,说:“我收拾好了,你……去洗澡?” 方队长无声挑眉。 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像是某种莫名的邀约。 “不急。”方驰说:“先给你吹头发。” 他带林晓在床边坐好,又去浴室橱柜里找来吹风机,插好电源,在吹风机细小的嗡鸣声中,长指穿梭游弋于林晓的碎发之中,风暖发软,眼前的人安静垂目,方驰跳动略快的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 吹干了头发,林晓忽然抬头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说,站在房间外的露台上,能俯瞰城市夜景?” 方驰说:“是,怎么了?” 林晓腼腆笑笑,问:“那我能去吹吹风吗?” 方驰微怔,而后心尖陡然一疼,像是被纤细的绵针刺了一下。 “吹吹风”只是个委婉的说法,方驰知道,林晓想说的其实是——看一看。 即便林晓从不轻易表露,但是某种无法言说的遗憾,却始终都清淡地在他心底萦绕盘桓。 方驰思索片刻,拉起他的手,说:“走,驰哥带你看你夜景。” 林晓随他来到露台,微凉的夜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夜晚的空气中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宁静而湿润。 露台四周有一圈防护栏,靠边的位置上放着一张双人沙发,林晓跪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双手握着栏杆,微微闭了下眼睛。 “驰哥,灯景漂亮吗?” “漂亮。” “什么样子的……能给我讲讲吗?” 身边的人沉默半晌,忽然说:“不,你自己看。” 林晓怔然转头,就在他想开口问“怎么看”的时候,方驰忽然起身离开了片刻,但很快回来。 手被人重新握在掌心,林晓迟疑道:“你……” 方驰一手握着林晓,一手拿着一只白炽照射灯,轻声说:“我不确定可不可以,但是夜景这么美,不试试的话,又有点可惜。” 林晓微张着嘴愣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声调都变了:“你是说——” “嗯。”方驰用手背蹭了蹭他的侧脸,轻声说:“不是还有……轻微光感?我咨询过权威医生,你这个“特殊技能”,在绝对亮度中作用不大,但是……若是处于相对亮度的环境中,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惊喜?” 说完自己也不确定地笑笑:“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得之幸,不过要是不行……也别太失望,好吗?” 林晓眼眶蓦然发酸,呆愣了许久后,重重点了点头,“好!” “那……你先闭上眼睛,我数三二一后,再睁开。” 林晓深吸一口气,慢慢阖上眼睛,眼睫微颤,抖落出的是细碎却炙热的渴望,和无法言说的期待。 方驰将白炽照射灯打开,对着林晓白净的脸颊,缓缓舒出一口气来,而后沉声开口—— “三、二、一!” 林晓倏然睁开双眼,而后眼角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方驰飞快移开光源,声音也有点不稳:“看前面!” 视线中朦胧模糊的淡白色光晕骤然消失,林晓转移眼瞳,望向远方,下一秒—— 或许是强烈心理暗示之下产生的错觉,又或许……是真的! 就在那一瞬间,纯黑色天幕背景下,汪洋翻滚的璀璨灯海剪影在他视线中一闪而过! 只一秒,却深刻。 林晓不可置信地瞪着双眼,愣怔许久,无法回神。 直到身边传来方驰试探的声音:“呃……怎么样?看见——” 话未问完,林晓突然起身,狠狠撞进他怀里! 带着一丝痛快的决绝意味,力道之大,惯性之强,强力撞击下方驰猝不及防,手中的照射灯“哐当”一声失手落地,整个人被他撞进沙发中,千钧一发之际才抬起手臂将人抱住。 林晓将头埋在他胸口,攥着方驰上衣的手指骨节泛白,整条胳膊都在微微发抖,他开口,带着难言的悸动,语调失调:“我、我……我好像看见了!驰哥……我看见了……” 转瞬即逝,却宛若浩瀚而渺茫的星海。 这盛景,带着不真切的朦胧,划亮他长久的沉寂幽暗的眸底。 方驰掌心自上而下地顺着林晓清瘦凸出的脊骨慢慢抚过,一时间喉咙也酸胀不已。 对于林晓而言,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朦胧盛景是意外馈赠的惊喜,而对于方驰而言,此时林晓所坦露出的愉悦激动,亦是他最足然的欣慰。 好半晌,林晓情绪渐渐平复,额头抵着方驰心口,轻声说了句:“谢谢驰哥,我……” 方驰抱着人靠着沙发软背,轻笑道:“别客气,咱俩一起谢谢照射灯吧。” 林晓“扑哧”笑出声来。 方驰拍拍他肩膀,沉吟两秒,想到今晚的正事,忽然问:“那个……我、有首歌……你想听听吗?” “嗯?”林晓从他怀中抬头,“什么歌,《疯盲》吗?” “不是。”方驰扶着他在沙发上坐好,回答道:“一首新写的歌,试试?” 林晓笑得乖巧:“好的呀!” “那你坐一会儿,我去……拿吉他。” 方驰回到房间,将那把吉他拿出来,林晓本以为他会重新坐到他旁边,等了几秒,却没听见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有成串的琴弦旋律从面前不远处传了过来。 “驰哥?” 方驰在林晓不远处席地而坐,抱着吉他笑道:“这个距离挺好,应该能产生美,我……这首歌第一次唱,你将就着听。” 林晓惊奇道:“第一次吗?唱给我听?” 方驰心说岂止,这就是给你写的。不过这句话有点肉麻,方队长难得咽了回去,只是说:“是……那我开始了啊。” 林晓点点头,下一刻,音色清凛的旋律被夜风送至耳畔,随之而来的,还有方驰沉缓却温柔的嗓音。 走过岁月风波前尘的渡口 缭乱江湖人世满目的心垢 星影对风朔月难候 是否遥记当年惊鸿画温柔 山河忘念长剑残刃描旧愁 浓墨半点箜篌孤鸣堪风流 阴谋阳谋 黑夜白昼 不及转瞬回首你翩跹依旧 烟起淡看世事无休 雨落书这悲欢迭奏 无声狂歌 错别过你多情眼眸 忘川飞流沉欢不朽 把酒临风孤勇清旧 情深不寿 只想给你多情眼眸 古韵悠悠旋律清婉,吉他的音色伶仃,词曲相和,浑然天成,方驰低吟浅唱,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才缓缓抬眼,向不远处看了过去。 林晓坐在乳白色沙发上,脸色凝定,像是久久无法回神。 方驰放下吉他走过来,捏了捏他被夜风吹得微凉的脸颊,轻笑道:“回魂了小林师傅。” 林晓这才怔然抬头,握住他放在脸边的手,涩声问道:“这歌是……” “电影主题曲。”方驰无所隐瞒,实话实说,只不过停两秒,又笑着说:“不过我存了点私心而已。” 不是借花献佛,而是用这部电影的主旋律,为小林师傅而歌。 林晓拉着他的手站起来,眼角微红:“写给我的?” 方驰说:“是,嗯……好听吗?” 林晓缓慢而郑重地点了下头,轻声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方驰莞尔,回答:“《多情眼》。” 多情眼。 一眼万年,咫尺相候。 初见时的惊鸿一瞥,就是那双自此难忘的眼眸。 林晓陷入难以名状的长久沉默之中。 小林师傅意外缄默,方驰轻咳一声,心里忽然有点没底:“怎么不说话了?” 林晓没回答,片刻之后,忽然深吸一口气,而后一踮脚尖,吻在了他唇上。 方驰一时哑然。 唇瓣稍触极离,林晓回落原位,方驰垂眸看向他水润莹亮的眼底,忽而笑道:“这么说,还可以?” 林晓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方驰默然喟然,环住他清瘦单薄的腰际,下巴磨蹭着他柔软的发旋,笑道:“还可以的话……小林师傅再亲一下?” 清凉的夜风吹乱林晓额前碎发,一双秋水剪瞳眼波粼粼,心中的感动与温热此时全部变成脸颊上滚烫的热意,他点头,带着满腔的欢喜与悸动,再次踮起脚来。 而就在他微微仰起脸的那一瞬间,方驰炙热滚烫的亲吻凭空落下。 环在腰上的手臂在霎时收紧,林晓被带的向前一步,整个人被方驰箍在怀中,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心也跟着陡然一乱。 方驰这个亲吻来势汹汹,再无半点之前的克己自制。 唇瓣厮磨,相濡以沫,林晓被他亲得脑子发蒙,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他喘不过气,只能呜咽出声。 交错凌乱的呼吸声中,方驰终于肯稍稍放开他的双唇,林晓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双手攀着方驰的脖颈,微微偏头,张嘴大口呼入新鲜氧气,而方驰低哑的声音却落在耳畔,像是某种深沉而危险的提醒:“只有三秒。” 林晓早已不能思考:“什、什么?” 方驰不答,幽暗的眸光锁住怀里人白中透粉的侧脸,像片刻之前两个人试验“看夜景”那样,轻声倒数:“三、二、一。” 话音刚落,林晓稠乱一团的思维还没有得以偶然间的清明,方驰再次深深深深地吻下来。 满心满腔,爱意正浓。 在这样宁静而深情的一瞬间,他吻的不是他的人,不是他的唇,而是他的魂。 恰似一泓被烈阳炙烤的清泉,一点点,一寸寸,安静流淌在斑斓的月色之中。 月影清明,自天际飘洒下来,朦胧这整个城市的灯影,裹挟着人间的十色烟火,尘世余味,照亮这一方露台,也轻雾缥缈地,温暖那偏安一室。 暖室安静,温柔坠陷。 落地窗外是一片万家灯火,这城市的夜晚向来多情又美好,每盏灯,每颗星,都是无声的守候。 房间里也很安静,只能听见交错沉缓的呼吸声。 方驰微微动了下搭在床边的腿,身上的人猛地一僵。 察觉到林晓的异样,方驰错愕两秒,忽然在他耳边轻笑道:“小林师傅,怎么这么禁不住亲?” 林晓张不开嘴,发不出声,只能胡乱摇头,呼吸声更沉。 薄而脆的心弦颤动,在断裂的边缘反复徘徊,好半天,林晓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声如蚊呐,却带着显而易见地笨拙与急切。 “我、我爸妈……现在、不在……” 他羞怯到了极点,但再过火的话,却也说不出口了。 方驰心中霎时变得绵软异常。 在方队长面前,他的小林师傅,天真如斯,纯粹至极。 愿意毫无保留地向他坦露交付自己的一切,爱意,情意,甚至是,清澈可见的欲.望。 上一次他说不可以,真的是因为时机不对,他不忍心委屈了林晓。 而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再说不可以,才是真的委屈了他。 方驰哪里还舍得,而且他想要的,他又凭什么不给。 片晌之后,方驰忽然亲了亲林晓始终热度不退的侧脸,轻声说:“那我……打个招呼?” 林晓在混乱不堪的思维中,勉强打出了一个问号。 打招呼? 这个时候……现在这个状态,难道还要跟他爸妈报备一下? 可下一秒,就听见方驰的一声轻笑,疑惑的声调还未滑出嘴边,只觉得身侧忽而一凉。 林晓:“!” 他看不见,但感官却在此时被凭空放大到了极限。 像是隐没在松软云端的轻柔鸦羽,带着哄慰,亦像是安抚。 林晓紧紧咬住牙根,在一瞬间又乱了呼吸和心跳。 这种事,方队长之前也没有娴熟经验,纯属于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他看着林晓红透了的侧脸水润湿漉的眼底,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脸热。 两秒之后,林晓突然瞪大了眼睛。 方驰将他拿捏得彻底,他这个人,人坏心暖,口冷心热,但此时眼底醉人的笑意却纯粹的没有半点杂质。 初次见面,握手以礼。 指尖忽而一勾,方驰低哑轻笑,招呼了一声:“嗨!” 方驰妙手拈花,林晓心弦弹乱。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咳咳咳咳咳……那个,三个事哈:第一,歌词是瞎写的,因为赶更新也没字斟句酌,所以又让方队长给我这粗制滥造的写歌水平背锅了;第二:小林师傅刚才“看见”的那一刹那其实没有什么科学理论,就是我利用相对亮度写的一个梗而已,没有对专业医学不尊重的意思,如果有误,也请读者中的相关专业人士海涵;第三:改九遍……我尽力了,真的…… 方队长:我在干什么,什么都觉得,好像不管怎么做都会被锁~ 小林师傅:说实话,改成这样,我也有点不明白你干了什么了……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咳,又要月底了,集美们手上要是还有白色快乐水,能不能给我来点?就当是给小林师傅补补了~(bushi)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23 16:03:23~2020-10-24 19:3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甲钴胺、燕燕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权 15瓶;隐德来希、晒太阳的画家 5瓶;行敛 3瓶;鑫晨、沁竹听雨、更新更新更新更新更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落地玻璃门是外十丈红尘翻涌, 这偏安一室之中,是人间爱热情浓。 林晓细白的手指绞着身侧的床单,茫乱失神的眼尾挂着一抹浅红, 莹润的水汽在眼底越积越多,转瞬就有滑落眼角的趋势。 方驰瘦白的手腕忽而一顿, 林晓在刹那间绷住呼吸, 修长的脖颈瞬间拉扯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呼吸错乱。 方驰低下头,继续吻他,密密实实,怜爱情.动。 直到小林师傅的凌乱的喘.息声渐渐平息, 方队长才放开他的唇瓣, 用鼻梁轻轻蹭着他濡湿潮汗的鼻尖, 是说不尽的哄, 道不完的宠。 林晓被缠绵旖旎的涟漪冲昏了头, 此时窝在方驰怀里, 脑子仍是一片混沌, 嗓音软得发黏,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只能一声声地喊他:“驰哥……” 方驰收回了手, 声线沉缓而低哑地应他:“我在呢。” 只这一句, 于是林晓就全身心地松弛下来。 他一边声轻调软的小声嘟囔着, 一边往方驰怀里拱, 带着完全放松之后的疲乏和餍足, 像只讨喜的幼兽。 方驰侧着身子从床头柜上扯了几张纸巾,擦着手指低笑道:“小林师傅……可以啊,料挺足。” 林晓将头扎在他怀中不肯挪动半分,从发丝到指尖都虚软无力, 闻言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会错了意,轻飘飘地含糊问道:“挺、挺大吧……” 方驰擦手的动作一顿:“……” ——啥? 说实话,这种事我真的也不是很有比较。 所以,该回一句什么? 听不到方驰的回音,片刻之后,林晓忽然又笑了一声,带着七分称赞三分敬佩,说:“驰哥……手艺不错。” 方驰:“……” 谢、谢谢啊。 方驰将纸巾攒成一团,扔进床边的纸篓中,又回身抱住臂弯里昏昏欲睡的小林师傅,在他耳边轻声问着:“困了?怎么都开始说胡话了。” 林晓眼皮上裹着一层浅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困了,但就是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答他:“……也可能是醉了。” 方驰不禁失笑,俯身亲了亲他的鼻尖。 听说过醉酒的、醉茶的,甚至醉香的,醉……那什么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林晓软成一汪绵绵温泉,躺在床上半分不动,方驰无奈莞尔,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小林师傅……没打算礼尚往来吗?” 气息扫过耳畔,有点痒,林晓慢半拍地缩了缩脖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头一歪,彻底没了反应。 方驰:“……” 方队长看着枕着自己胳膊、嘴角漾着一丝满足笑痕陷入沉睡的人,愣了片刻,失语半晌后,终于笑出声来。 “……真是,没良心啊。” 于是乎,方驰只好轻叹一声,臂弯一卷,将人微微抱起来,规规矩矩地放在枕头上,而后起身去浴室,找了一条新毛巾出来,温水浸湿,折返床边。 慢慢拽下睡裤,小心轻柔地给他擦拭收拾干净。 平心而论,对于熬了一锅汤但最后自己却连香味都没闻到的方队长而言,这个过程有点煎熬。 方驰的呼吸不自觉地有点杂乱。 然而,床上的人却睡得无知无觉,一派心愿已了的岁月静好模样。 方.手艺人.驰只好屏着一口气,不辞辛劳地给小男朋友收拾利索后,自己拿着睡衣去浴室冲澡了。 关门的背影抖落出的无奈之中,还略带那么一丢丢的委屈。 毕竟刚才在露台吹了不多时的凉风,周到服务小林师傅的时候,自己背上也沁着一层薄汗,所以冷水澡就不必了,方队长调好水温,站在水流温热的花洒下,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向下一瞥,自我开解道:“差不多行了啊,一会儿再把自己硌着。”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艹,又糟心,又满足。 冲完澡回到床边,小林师傅睡得已然憨甜。 方驰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掀开被子滑了进去,伸手将林晓一捞,圈在怀里,带着小林师傅的同款笑意,心累却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的新风系统循环整夜,淡青色的天际缓缓露出一抹鱼肚白,晨曦穿破层云,顺着露台玻璃落地门上的纱帘窜进房间,林晓整晚睡得安稳,醒来的时候觉得气温有点热。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中世界虚无一片,但环在腰际的手臂却触觉明显。 大脑放空几秒,昨晚的点滴片段此时排山倒海地涌出记忆,林晓门齿咬着上唇,自己发了会儿呆,怔忪过后又开始止不住的脸热。 抬手揉了揉发烫的双颊,细小的动作牵扯着上身,身后环抱住他的方驰手臂一紧,清晨睡意惺忪地低哑嗓音便悠悠传来:“醒了?” 林晓轻轻“嗯”了一声。 方驰下巴蹭了蹭他瓷白细腻的后颈,懒声说:“再让我抱会儿,三分钟。” 他说话的语调中还带着一点懒洋洋的鼻音,格外好听,于是林晓放松了肩膀,乖乖缩在他怀里,让方驰抱着醒盹。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人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已经清明的音调再次响起:“这么乖啊,一动不动的。” 林晓低声说:“怕、怕蹭着你……” 方驰微微错愕,转瞬从床上起身,失笑道:“昨晚可没见你这么贴心啊?” 林晓茫然:“啊?” 方驰穿鞋下床,先去起居室倒了杯温水,回到床边把水杯放到林晓手中时,顺势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没良心的小师傅,自己痛快了转头就睡,把我们晾在一边,我还得负责售后服务,真是……裤子还没提上就不认账了……” 身上清爽干净,没有一丝不适,林晓红着脸思忖片刻,明白了,这是方驰在自己睡着后收拾妥帖了,一时又羞又愧,攥着水杯说:“我没……那个、你们是谁啊……” 方驰瞥他一眼,笑得风流散漫:“你说呢。” 林晓:“……” 同根同源,我懂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只不过有点可惜了……” 林晓问:“可惜什么了?” 方驰伸手捏捏他鼻尖,笑道:“小林师傅沉醉秒睡,打一成语。” 林晓:“……什么?” 方驰:“……金、精、玉、液、啊。” 林晓:“……” 我为什么只是个小瞎子。 我就不能又瞎又聋吗? “行了。”方驰愉悦低笑,屈指弹了一下他手中的杯子,“把水喝了起床,今天陪我去录歌?” “录歌?”林晓被成功转移尴尬情绪,惊奇道:“是……昨晚那首吗?” “是,不过还有另外一首,上午录完,下午把母带送到片方那里,明天咱们就走了。” 林晓点点头,迅速喝完了半杯温水,雀跃道:“那我去洗漱!”放下杯子又想到什么,神色又忽然有点别扭,轻声道:“我、那什么……我没想不认账,你……咱们时间充裕吗,要不……” 方驰忍俊不禁,将他从床上拉起来,扶到浴室门口,朗声笑道:“干点正事吧小林师傅,你的账咱们先欠着,嗯……来日方长。” 直到方驰出了浴室的门去到另一间房间洗漱,林晓打开水龙头准备接水刷牙时,才在潺潺的水声之中,顿悟这四个字的深刻内涵。 林晓:骚不过,我认输。 方驰录歌前有空腹的习惯,但等林晓洗漱完后,还是弄了一个简单的早餐三明治,温了杯牛奶给他,林晓吃完,两个人驱车出门,赶到郊区排练室。 走到门口时,就见院子里已经停了几辆车,方驰不动声色,牵着林晓进门。 门被推开,脚步刚定,排练厅已经恭候多时的众人立刻看了过来,钱松轻咳一声,准确给出信号,几个人默契接收,按照年龄大小排序,依次开口道—— 波仔率先拍掌:“今天队伍有巨变。” 安达顺利接道:“老大脱单把爱恋。” 井寒从善如流:“要问真情何处来?” 钱松口吻悠悠:“——靠实干?” 方驰握着林晓的手,靠在门口好整以暇地听他们过嘴瘾,末了才轻笑一声,散漫道:“呦呵,真难得,昨晚上通宵写了一宿词吧,谁的大作?” 小主唱钱松踊跃举手:“我我我!昨晚出炉,今天早晨为了节目效果,兄弟们特意早到半个小时加紧排练——怎么样,小林师傅,惊喜吧?!” 林晓和方驰并肩站在门口,最初的震惊之情过去后,脸上除了余热,还带上了一点赧然,闻言抿了下嘴角,轻笑道:“还、还挺押韵的……” 钱松“嘿嘿”傻笑,转而问方驰:“老大,感动没?兄弟水平怎么样?哎你别说,我昨晚冥思苦想时才发现,我可能真的有当谐星的潜质!” “水平?”方驰勾着嘴角浅笑,拉着林晓的手走到排练室中央,慢声击垮了小主唱莫名其妙不知从何而来的盲目自信:“都对不起你昨晚熬的夜。” “靠。”钱松颓道:“抑郁了啊。” 方驰笑笑,转眼看了看众人,轻声道:“有心了。” 虽然平时几个人私下互损拆台,但是这么多年的情谊做不得假,即便……这三句半的台词确实有点让人牙疼,但方队长嘴上嘲讽,心里却是温热。 只不过……他轻轻握了一下林晓的手指,偏头在他耳边轻声问:“介意吗?他们没正形惯了,不过——” 林晓抬头,笑得温柔,同样小声打消他的顾虑:“怎么会,我……我还觉得挺开心的。” 这是方驰的队友,是他在音乐道路上相伴纚风沐雨的同行人,他们愿意接受并且由衷给出祝福,林晓是真的开心。 虽然这祝福有点冒傻气。 开场表演结束,几个人转到录音室里,过一会儿,公司的录音师驱车赶来,歌曲录制正式开始。 林晓坐在录音室外的小沙发上,安静等待。 第一首推广曲录完,录音师隔着玻璃窗竖了一下大拇指。 不蔓不枝,一挥而就,CALM之间的默契度从来浑然天成。 第一首歌录完的间歇,方驰走出录音间,从墙角的水柜上拎过两瓶纯净水,走到林晓身边坐下,问:“是不是有点无聊?” 林晓摇摇头,快速接下塞在耳朵中的耳机,将手里的手机屏幕翻了个面扣在腿上,似乎有点欲盖弥彰地说:“不会啊,我听手机呢,挺有意思的!” 方驰探头一瞥,眼光一锐后,故意问道:“这么好玩?看什么呢?” 林晓说:“看资讯!” “哦……”方驰笑了一声,并不拆穿他,将手里的一瓶水拧开,用瓶身碰了碰他覆在手机上的手背,说:“还有一首,再等我一会儿,喝点水。” 林晓说好,接稳水瓶,咕嘟嘟一口气灌下小半瓶。 方驰笑着揉了揉他发顶,歇了一会儿嗓子,起身回到录音间录最后一首主题曲的独唱。 接近中午,所有的录制工作完成,录音师取了母带,直接送到片方那里,几个人也在排练室门口告别。 钱松坐在驾驶室里,顺着车窗对几个人一拱手,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弟们,今朝一别,他日江湖再见了!” 井寒指尖转着车钥匙,闻言皱眉笑道:“你什么毛病,明天早晨四点的飞机,记住了别迟到。” 钱松傻笑,忽然又将头探出车窗,冲着不远处正低声耳语的俩个人扬声喊道:“小林师傅,明天见!” 林晓猝不及防被点名,先是一愣,而后弯起眼睛笑得沉静,稍稍拔高了一点声调,冲着刚才的声源处回道:“钱松哥,明天见。” 钱松朝他旁边的方驰眨眨眼睛,大G一个漂亮的摆尾后,绝尘而去。 其余几个人也陆续回到自己的座驾中,先后发动引擎离开时,都像是约定好了一般,与林晓话别,无一例外,全部是“小林师傅,明天见”。 林晓笑着一一回应。 几辆豪车依次驶出排练室的外院,发动机轰鸣声由近推远,直到完全消失不见后,林晓才轻叹一声,转而向方驰:“他们这是……” 方驰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向自己的车,笑道:“没什么,他们就是想告诉你,他们都很喜欢喜你。” 林晓一手扶住车门,忽然抬头轻声问:“那你呢?” “我?”方驰看着他沉静平和的一双眼睛,停顿两秒,笑着说:“我和他们不一样。” 林晓问:“哪里不一样?” “我的人……”方驰回答他:“我最喜欢。” 很喜欢和最喜欢。 一字之差,你是唯一。 明天就要飞新加坡,下午的时候小游上门来收拾出行的行李,却惊奇地发现方驰已经将自己的随身行李箱收拾妥当,不仅如此,就连小林师傅的那份都整理地利落妥帖。 小助理只能在内心“爱情使人盲目勤劳”的感叹声中徒劳而返。 翌日四点多的飞机,头一天晚上必然要早睡,而等两个人做完今天的理疗,洗漱完毕准备休息时,张远却一个电话打到了方驰的手机上,布置临时工作任务。 方驰靠在卧室落地窗门口,皱眉烦道:“为什么要临行前开一次直播,这什么破寓意——粉丝送我们‘上路’吗?” “造势需要嘛!”张远在电话那头嚷嚷着安抚他:“再说不用多长时间,就一个小时,前半个小时你们几个人各播各的,后半个小时直播间分屏连线,弄个合家欢大团圆,很快的!” 方驰是真的烦这种刻意的营销互动,冷声拒绝道:“不,我困,要睡了。” “你要……”张远刹那语塞,梗了半晌才吼道:“刚几点你就睡——九点!刚九点啊!方队长你自省一下,你这个带有明显老干部特色的作息时间真的符合一个当红偶像的人设吗?!答应我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吧!看看圈里的同行这个点都在干嘛好吗?” 方驰让他炸得脑仁疼,从耳边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电话里的那通老妈子式恨铁不成钢的教育嘚啵完,才悠悠开口道:“早睡早起没毛病,而且……我不睡,他也要睡了。” “……”电话那端陡然陷入一阵沉默,好半天,张远迟疑地声音才重新传来:“他……谁?” 方驰偏头,看了一眼靠在床头正用手机听课程讲义的人,笑了一声,没回答。 这柔情蜜意的一声浅笑,张经纪人瞬间会意解码了。 “卧槽……”张远真心夸赞他:“牛逼啊方队长,这就、就睡了……” “失忆了吧你。”方驰嗤笑:“之前没睡过吗?” 张远卡了一瞬,转瞬继续咆哮:“说的就是啊!之前也不是没睡过,多一次少一次的又不重要,怎么今天让你抽空直个播就不行了,耽误你什么了啊?!” “重要。”方驰气定神闲:“耽误我给男朋友讲睡前故事了。” “睡前……”张远唇枪舌剑被悉数反弹,电话里沉默许久,忽而笑道:“呦,男朋友?那我是不是得跟方队说声恭喜?这是……得偿所愿了啊?” “客气了经纪人。”方驰嘴角带笑,“结婚的时候记得红包大一点就行。” 张远:“……” 真想祝你们生了孩子就离婚! “行了。”方驰显摆分享完恋爱的酸腐气息后身心舒爽,终于吐露话口:“直播定的几点?” “十一点到十二点。”张远问:“同意啦?” 方驰“嗯”了一声,说:“看在男朋友的面子上,勉强同意吧。” 张远:“……” 所以你直播和小林师傅又有什么关系?! 不嘚瑟能憋死你是吧?! 挂了电话,方驰踱回床边,林晓按下手机暂停键,轻声问:“忙完了?” “忙完了。”方驰在他身边躺下来,拿走他手里的电话,拔下耳机,说:“明天要起早,先睡了好不好?” 林晓乖乖点头。 林晓滑进被子里,听见床头灯开关“吧嗒”一声,是方驰熄了灯,他侧身躺好,下一秒,脊背就覆上来一具熟悉宽阔的胸膛。 林晓慢慢闭上眼睛,任由方驰轻车熟路地展臂将他环在怀里,抱紧圈牢。 林晓抿着嘴角,在幽暗中偷笑。 停两秒,方驰温热柔软的唇瓣吻在他的后颈上,他听见对方轻声说:“小林师傅,晚安。” 林晓握住他搭在自己心口处的一只手,也说:“晚安。” 一室静谧,时间悠长。 等到怀里的人呼吸变得规律平稳,方驰才慢慢松开胳膊,小心翼翼地下床,赤脚出门,走到卧室对面的书房。 打开灯看表,已经十点多了,方队长从衣橱里翻出一身常服,换下睡衣,而后随意抓了两把头发,在书桌电脑前坐下。 之前CALM官方微博已经发布了直播预告,所以等方驰准时上线的时候,直播间实时人数霎时飙升至百万。 方驰打开摄像头的一瞬间,弹幕铺天盖地地疯狂而至。 【啊啊啊啊啊啊!队长好久不见!看这里看这里!】 【真的等到方队开直播了,我人生圆满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一边看手机一边擦口水——方队帅炸了!】 方驰莞尔一笑,看着直播间不断飞升的在线人数和遮天蔽日的满屏弹幕,笑道:“慢点打字,弹幕刷这么多,是怕冻着屏幕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声音好听就多说两句!阿伟死了!】 【低音炮我又可以了!想听方队唱歌!】 【我抢到了下场演唱会的门票,现在正在新加坡的酒店里望眼欲穿!!!!】 【卧槽抢到票的那个姐妹,我慕了!!】 【慕了+1】 ………… 粉丝们弹幕刷个不停,方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们自娱自乐,偶尔挑拣着转瞬而逝的正经问题,回答一两句,每次都能带动一波新的情绪小高.潮。 半个小时的独播过去,CALM连线合体。 一时间,全网炸翻,粉丝正式开始新一轮狂欢。 …… 林晓是在半夜渴醒的。 嗓子发干,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向旁边的床侧摸索了两下。 片刻之后,指尖凝滞。 身边本应该睡着方驰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就连那一方床单都触手生凉。 林晓心中陡然一惊,霎时清醒过来。 驰哥人呢? 林晓慢慢从床上起身,光着脚,走到浴室门口,他伸手向前探了探,发现门开着,于是轻声喊了一句:“驰哥?” 不在浴室,没有人回应他。 林晓不自觉地蹙眉,慢慢转向门口,摸到把手,打开了卧室房门。 站在两个卧室与书房之间的玄关处,他听见有交谈声从对面书房传出来,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CALM的其他成员,但隔着虚掩的书房门,谈话内容不甚清晰。 林晓狐疑丛生。 这个时间——虽然他没听报时,不过猜测也应该是大半夜了,怎么他们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是……出什么事了? 林晓摸着墙壁慢慢向前挪步,走到书房门口,微微屏息,而后抬手轻轻敲了三下半掩的房门。 没听见方驰的回应,林晓愈发疑惑,最终一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他站在门口,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喊了一声:“驰哥?” “我在呢。” 坐在电脑前的方驰习惯性回应,而后才微微一怔,抬眸看了过来。 小林师傅穿着那身蓝色睡衣,站在灯影半昧的光线相交处,一脸疑惑,而刚才那声清晰的“驰哥”,则被直播间完美收音。 方驰:“……” 哇哦,这不是巧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我上一章怎么了?我不就打了个招呼? 小林师傅:……大概是,不能用手打招呼? 十九:……改了九遍依旧不行的亲妈表示心累。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我哭着鞠躬了!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24 19:38:42~2020-10-25 14:3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764789、476819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是薄情。 32瓶;瑢曦 21瓶;椰波奶茶 13瓶;咪咕、欺男霸女撸猫崽 10瓶;基诺、柠小仙、若晓初 5瓶;叮咚、晒太阳的画家、喜欢 2瓶;本心jw、你是哪只小西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那声音色清凛的“驰哥”被现场收音, 从直播画面上看,方驰眸色只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便恢复如常。 而同时分屏连线的乐队四人也同千万网友一样,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林晓的声音。 虽然刻意进行了表情管理, 但此时几人出现在画面中的脸, 仍都有些神色复杂。 唯有方驰淡定如厮。 转眼一看电脑屏幕, 直播间弹幕已经山海漫天了。 【卧槽卧槽卧槽?刚才是我幻听了吗?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方队长?!】 【不是幻听说三遍!我也听见了!是个小哥哥的声音,声音超级苏!】 【+1我听见了就代表地球人民都听见了!所以……大胆猜测一下, 这个深更半夜出现在方队家中, 喊他“驰哥”的小哥哥是谁?!】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三秒钟, 我要得到他全部信息!】 【跪求方队解惑!!!】 【集美们, CALM出道这么多年, 你们听过方队类似于刚才那种温柔得能把人骨头苏化的语气吗?活久见,反正我没有!】 【所以我好像脑补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嗯嗯嗯嗯嗯……可以偷偷磕一下吗?】 【卧槽脑补的那位大兄弟,你不对劲, 我也不对劲……】 【不对劲+1】 【不对劲+1】 【不对劲+1】 …… 不过一两秒时间,弹幕画风突变, 出现这种小插曲完全是意料之外,为了防止小插曲变成主旋律, 其余几个人试图不动声色地携手力挽狂澜, 多次尝试转移话题,然而均已失败告终。 从林晓出现在门口,一直到方驰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各位稍等”后离开直播间画面, 不过三秒钟时间。 方队长从容起身,走到门口,轻声问此时仍旧一脸状况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巨变的林晓:“怎么起来了?” 林晓眉间皱起一道浅淡的褶痕,回答道:“想喝水,结果你不在,这是……” 方驰笑道:“我直播呢。” 林晓:“!!!” 小林师傅只给了自己一秒钟的时间来消化事实,回过神来后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而后不知道被触到了哪根敏感神经线,忽然转身,拔腿就要跑! 方驰眉心一跳,电光火石间捏住他的后颈,将人提了回来,“哪儿去?” 林晓额前一时间冷汗津津,向来沉静平和的人此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牙齿轻颤,嘴皮打架:“我、你、这……” 方驰在直播!直播啊! 那自己突然出现…… 三更半夜的,这怎么说得清楚! 那个……摄像头拍到自己了吗?他们说的话是不是都被听见了? 想到这,林晓猛地憋住一口气,抬手死死捂紧嘴巴! 不会再给方驰惹什么麻烦吧?! 不……应该已经惹麻烦了…… 林晓茫然无措,站在门口被方驰擒着后颈,一双眼睛中流露出的,是从未有过的惊慌和错乱。 然而,方驰看他两秒,却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没事。”方驰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偏头在他耳边说:“没看见你,所以不用害怕。” 林晓捂着嘴瞪眼,闻言点点头,但下一秒又疯狂摇头。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棘手的情形,一时间不知所措,想告诉方驰他不是为自己害怕,而是为他担心,但又不敢再贸然开口。 方驰将他的惶然看在眼里,但那边直播间还在继续,过多的话现在确实不方便说出口,于是抬手捏了捏的脸,将他紧紧扣在嘴巴上的手拉下来,轻声安抚道: “放心。” 方驰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迅速回到屏幕前,将眼下发生的突变解释揭过,但林晓这个状态……他移不开脚。 握着林晓因为过度紧张而瞬间冰凉的手,方驰轻声叹息,随后将他领回了卧室。 林晓像个不会自主行动的机械木偶一样,亦步亦趋地被他带回到床上。 方驰扶着他的肩膀,让人慢慢地靠在床头上,而后倒了一杯温水回来,掰开他始终握紧成拳的手指,将杯子放在他手中。 “不是说渴了吗?”方驰说:“先喝水,然后继续睡,要是睡不着的话……就等我一会儿,那边直播也快结束了。” 林晓端着水杯茫然点头,点完头却不见下一步动作,俨然就是还没回神。 方驰莞尔,只好既无奈又心疼地俯身亲了亲他侧脸,轻声笑道:“小林师傅,醒醒别睡啦。” 方驰说了什么,林晓已经不太有分辨的能力了,但是这一亲,却直接刺激到了他此时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元上,林晓悚然一惊,双肩无声剧烈抖动了一下,终于惊恐又犹豫地开了口,嗓音嘶哑不已:“你……你疯了?” 方队长身经百战,这点小风小浪压根不放在心上,他哪里会疯,不过是心疼而已。 林晓将声音压抑到最低,几乎用气音和他交流:“我们现在说话……会被听见吗?” “不会。”方驰听着他干哑的声音,眉峰紧皱,拿回林晓手里的杯子,自己亲手递到他嘴边,“先喝水。” 得到方驰的肯定回答,林晓始终悬在悬崖边上簌簌发抖的一颗心,才慢慢慢慢的有回落的趋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方驰的手咕嘟咕嘟地喝了小半杯水。 温水入喉,寸寸流过焦躁的神经,林晓终于平静下来。 “……对不起。”半晌,他垂下头,实心实意地道歉,纤长的眼睫微微抖动,流露出的是残存的不安。 方驰将杯子放在床头柜,扶他重新躺好,叹息:“咱们之间要是还需要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是不是有点假了。” “不是,我真的……”林晓再次激动,刚刚挨到床垫的背后立刻就要弹起来,“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在……我不是故意的!你……” “林晓。”方驰按住他肩膀,掌心微微用力,将他摁回床上,难得语气郑重地说:“真不用这样。” “现在直播还没结束,我不能把那哥几个晾在那不管,那才是真的收不了场,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就一句,我真的没关系,而且你确实也没给我惹什么麻烦,或者对于我而言,你所谓的那些麻烦,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不是想着不能拖CALM其他几个人下水,我现在去直播间出个柜都没问题。” 林晓怔然:“你……” “所以别瞎琢磨,有我呢。”方驰拨开他额前细软的碎发,轻吻,柔声道:“我去去就回,你……现在乖乖睡觉,行吗?” 林晓鼻腔又酸又涩,但也深知现在不能再耽误方驰的时间,于是只能缓缓舒了口气,轻声答应:“好。” 方驰从卧室出来,折返回书房电脑前,再次出现在直播间画面中时,刚刚浪潮平息了些许的弹幕再次卷土重来。 【方队我只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个小哥哥是谁!求翻牌,让我安心瞑目!】 【方队我只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个小哥哥是谁!求翻牌,让我安心瞑目!+1】 【方队我只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个小哥哥是谁!求翻牌,让我安心瞑目!+1】 【方队我只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个小哥哥是谁!求翻牌,让我安心瞑目!+1】 方驰看着满屏的弹幕整齐划一地滑过,挑了下眉角,姿态闲散地靠上椅背,回答说:“是我的私人按摩师。” 【哎哎哎?这个设定不太对的亚子!为什么私人按摩师会深夜出现在方队家?!】 【哇!我喜欢这个走向,赤鸡,带感!】 【私人……有多私人?可以直接喊方队长“驰哥”的那种吗?】 方驰云淡风轻:“既然是随行的按摩师,那么在我这借住一晚有什么问题吗?毕竟我工作时间不确定,而按摩理疗这种事,又需要长期坚持,所以别说按摩师在我家,就是哪天我直接在家里开一个中医按摩店都不奇怪吧,至于喊我驰哥——” 方驰摇摇头,失笑道:“喊哥就受不了了?那之前喊老公喊爸爸,嗯……还有喊我儿子的人……我这一大家子的亲戚,你们是集体失联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艹!就是这个调调,倍儿爽!】 【我方队永远是我方队,不在沉默中闭嘴,就在沉默中噎死你!哈哈哈哈哈……】 【是他是他是他!还是我们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方驰三言两语吹散疑云,而后便但笑不语,垂目看着弹幕狂欢。 直播分屏画面中,井寒笑得优雅而绅士,开口补充道:“其实说是老大的私人按摩师,可是我们队里几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沾了队长的光,这位小师傅按摩手艺一绝,平时也没少义务帮我们进行调理,也算是工作团队的一员了。” 言下之意——并不是你们臆想中的那个“私人关系”。 其余几个人默契地在画面中演绎真人版“小鸡食咪图”,连连附和点头,说确实如此。 钱松见缝插针,见时机成熟气氛融洽,此刻轻松转移话题:“我一直以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谁知道时代变了,颜控落寞,声控崛起,只不过听见老大的按摩师开口说了两个字,怎么,这就要□□?刚才刷弹幕让我唱新歌的朋友们,你们睡啦?” 此话一出,又一波弹幕疯狂刷起,满屏都是—— 【松帅开嗓,势不可挡!】 【松帅开嗓,势不可挡!】 【松帅开嗓,势不可挡!】 钱松对着直播摄像头眨眨眼,在一众粉丝“啊啊啊啊我被电到了”的疯狂呐喊中,轻咳一声,开口唱了一小段新曲的副歌部分。 小主唱的在线清唱成功转移粉丝刷屏火力,方驰抱臂靠在椅背上,脸上始终挂着漫不经心地笑容,但是心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今晚的事是个意外,虽然看似有惊无险地成功过关了,但是娱乐圈本身就是个话题制造场,捕风捉影都能掀起舆论狂潮,这一点端倪稍一露出,不可能真的就此打住,一定还会有后续,虽然舆论方向可以引导公关,但是最后结果究竟是水过无声,还是风浪一场,谁都不敢保证。 他是无所畏惧,只怕林晓会深陷其中。 再者,就算网络记忆只有七天,那之后呢? 朝夕相处的两个人,不可能会没有同框或是共同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情况,那下一次,下下次,无数次之后,又该如何粉饰太平,维持着舆论的虚假和平? 若是有一天在无意中,或是不得不的情形下,偶然让林晓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面对镜头,面对询问,他要怎么来定义解释和林晓的关系? 还是以偏概全地说他是私人按摩师吗? 或者,干脆暧昧而不露痕迹地闭口不谈? 方驰脸上带着浅显的笑痕,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指,却悄然握成了拳。 这两种说辞,他都不想选。 太委屈林晓了。 也太委屈自己。 他不过是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一个……那么好的人,凭什么要三缄其口,凭什么要遮遮藏藏? 但是,大大方方承认或是干脆昭告天下的话……又恐怕会将身边的人卷入更为汹涌的浪潮之中。 网络双刃剑的力量太过明显,而娱乐圈又是什么地方,是非场,名利圈,艺人的一举一动都栓在了大众眼睫毛根上,网友眨眨眼就能掀起一阵网络风暴,如此一来,他方队长倒是可以岿然不动,但林晓呢,甚至……按摩店里的那老两口呢,又该如何自处? 而且,当下现实大环境更是客观制约因素,这就决定了一旦他们的关系公之于众,那么整个CALM恐怕都会被不动声色地封杀,他自己被娱乐圈除名,可以,倒是落得清静,只要鼓还在,什么地方都能敲出声响,但他可以云淡风轻地说一声“老子无所谓”,其余四个人呢? 当初为了音乐梦想和心中挚爱聚在一起,这么多年共同成长共担风雨的兄弟们,没道理要因为他方驰自己的感情私事,惨遭雪藏,更严重一些的话,可能就此阔别舞台,消失在大众面前。 ——方驰做不到放任自己那么自私。 如此说来,前有深渊后有悬崖,若想绝处逢生,似乎唯一可解的生路就是——方驰自己退队退圈。 直播还在继续,方驰看着屏幕上被刷飞的弹幕,一时间有些神游天外。 井寒顶着来自家庭的巨大压力,放着唾手可得的知名建筑设计师的通途不走,偏偏要和他们一条道走到黑;钱松入团不久就收到了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今年才要毕业,这么多年一直在学业和事业之间兼顾,早已经不记得有过多少次台上演唱结束,下台疯狂熬夜赶作业的时候了…… 安达和波仔倒是佛系,但是面对炙热梦想,又有谁是一条咸鱼? CALM是一个整体,而他是队长,大家都还在亦步亦趋,一步一个脚印地踟蹰前行,他现在若是突然说“不好意思,哥谈恋爱去了,所以不玩了,各位自便吧”…… 方驰暗自失笑——这话,他真的有点张不开嘴。 十二点整,直播结束,CALM与粉丝告别,约定了国外巡演结束后直播再见后,方驰下线,关机。 结果屁.股还没离开座椅,张远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方驰知道该来的躲不了,叹气,接通。 刚一接听,方驰一个“喂”字还没出口,电话那边的经纪人就开始含恨般愤怒咆哮:“方驰你大爷!不给老子找点事你心里不痛快是吧,半夜直个播都能搞出一段‘我和按摩师不得不说的深夜故事’来,你是看我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浑身不爽,变相给我增加阴间正能量呢?!你搞个对象我提心吊胆,照这么下去等你俩哪天真修成正果国外领证了,我直接举家搬迁到你家去,咱们两家拼伙过日子还方便我二十四小时盯梢得了!” “远哥你……”方驰捏捏眉心,笑得有三分疲惫气氛无奈,“……这事是不是得先问问嫂子的意见?” 电话那边的张远语气微顿,而后怒气值倏然成倍增长:“滚蛋!少跟我浪没正形,我这骂人呢!” “是是是,你骂得对。”方驰难得好说话,“今天这事是我的锅,有什么火你尽管冲我一个人来,电话里骂得不过瘾咱俩开个视频让你当面骂,我保证不还嘴,你骂孤单了我还能给你捧个哏,行吗?” “你……”张远带了CALM这么多年,何时见过方队长这般和颜悦色通情达理,蓦地一噎,刚才燃烧在头顶的那团愤怒烈焰霎时就只剩下零星的几簇小火苗。 半晌,张远哼笑一声,语调也平和不少:“你少跟我来这套,明着痛快认错,暗地护犊子?还‘有什么火你尽管冲我一个人来’……废话,我不冲你冲谁?还能冲你那位于千万网友面前喊‘驰哥’的小师傅吗?” 他的言外之意方驰听得明白,确定了再见面时对方不会让林晓难堪,也就放心了。 方驰轻声淡笑:“谢了远哥。” “别谢得太早了。”张远心累地叹了口气,“今晚这个意外看似稳妥过关了,但明天网上会不会有带节奏炒话题的风言风语谁都说不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要是被黑了……别浪别出声,先躺平任嘲,等团队公关,别再节外生枝擅自回应点什么不能说的,就当心疼我了,行不行!” “行。”方驰轻声答应,“你安排,我照做,但……只有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张远暴躁打断,“有损你那位小林师傅形象声誉的话,一个字都不会有!可以了吗祖宗!” 方驰笑了一声,没说话。 “挂了挂了!”张远烦声嘟囔了一句,挂断电话。 意外突发,队友贴心掩护,经纪人暴躁护短。 从书桌前起身的那一刻,方驰想,那就……再等等吧,起码等到国外这三场巡演结束,到时候何去何从,再从长计议,来做定夺。 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卧室里,林晓躺在床上,一直留心听着对面房间的动静,自己无意间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也不知道方驰要如何费神才能补救,眼下他自己关上房门冥思苦想,却找不到破题的关键点,甚至……在刚才最慌乱的那个时间点上,他已经想到了不和方驰去国外,让方驰连夜将他送回家的这种可能性,只不过……一来他舍不得,二来,剩下三场演唱会的间隔时间很短,中间留给队员们休息的时间几乎没有,他不放心方驰的糟心的肩颈和手腕。 房间的床头灯一直亮着,林晓藏身于这片暖黄色的光影之中,就如同跻身于方驰亲手为他搭建的一隅温室,可在属于他自己的那个迷茫幽暗的世界里,他依旧茫然无措,方向全失。 房间门被轻轻推开,林晓一愣,瞬间坐起身来,喊了一句:“驰哥。” 方驰就知道他一定没睡,林晓心思沉细,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安心睡得着。 方驰叹然,手里拿着睡衣走到床边。 感觉身边的床侧稍稍塌陷一块,林晓立刻警觉问道:“怎么样了,是不是被发现了?你怎么说的,有麻烦吗——唔!” “嘘。”方驰伸出两根手指,将他一合一闭连珠炮似的双唇捏住,轻笑道:“没怎么样,没被发现,没怎么说,没有麻烦——小林师傅,对我有点信心啊,这种小事我还是能处理的好的。” 林晓抬手将他的手指拉下来,嘴巴重获自由:“真的吗?那些……粉丝网友们……不会怀疑吗?” “怀疑?”方驰轻笑,说:“他们还用怀疑?不早就明目张胆地磕队内cp了么,唔……CALM同人文,小林师傅有空可以网上搜来听听,微博上就有不少,能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林晓对于方驰口中的那个“美丽新世界”一知半解,但此时更关心的却是他前面那句话,听他语气笃定淡然,终于将悬在头顶的那颗心慢慢放下,片刻之后,轻声问:“那他们……就网友,没说什么对你不好的话吧?” “没有。”方驰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笑着说:“什么都没说,而且很多人都在夸你,说什么‘小哥哥声音好好听’之类的,所以真的没关系,这件事翻篇了,不想了,行吗?” 林晓深吸一口气,缓慢地点了下头。 方驰抬腿上床,在他身边躺下来,半抱着把人圈进怀里。深夜安静,衬得身边人语气也温柔静谧,“今晚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但是我……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不敢跟你保证,以后类似的事情肯定不会再出现,不过有一点你相信,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用慌。” 方驰轻笑一声,下巴亲昵地蹭了蹭林晓额头,安抚道:“驰哥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拉着你的手,保护你,好不好?” 柔声细语,林晓靠在他怀里,眼眶止不住地发酸。 明明是自己意外闯了祸,但方驰却将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到自己身上,不给他压力,只给他安慰。 半晌,林晓在他怀中喃喃低语:“驰哥,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就算不够强大,但也不需要你处处护着我,让着我,所以,我不想要你保护……” 方驰借着朦胧的光影看向他的眼睛:“那你要什么?” 林晓拉住他的手,缓缓闭上眼睛,轻声回答—— “只想要你爱我。” 那是我坦然面对一切汹涌未知的力量。 更是我在空茫幽暗之中,与你比肩而立,向阳向暖的勇气。 只要爱我,只要有你。 我给不出承诺,却愿意献祭余生。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你们随便猜,怕了算我输。 小林师傅:有驰哥在,也根本没在怕的!(除了被锁) 十九:……林晓你闭嘴!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四十七章已解锁,大家且看且珍惜,明天会改回防盗比例,请各位见谅!)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感谢在2020-10-25 14:37:14~2020-10-26 20:5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爱莲花 45瓶;连尘 30瓶;233喵 20瓶;妄疏 18瓶;晒太阳的画家 5瓶;座叽的wifi 3瓶;你猜我是谁、鑫晨、沁竹听雨 2瓶;一路红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出发定的是早班航线, 凌晨三点,小游上门接人。昨晚出现了“直播风波”,两个人睡得都不算安慰,现在起早赶飞机, 难免神色恹恹, 小助理眼观鼻鼻观心, 非常识趣地推着两个人的行李装上车,对于几个小时前的那番意外, 一个字都不多提。 上了车, 方驰和林晓坐在后排,方驰将上身放低了一些, 对身边的人说:“再睡一会儿吧, 到了我叫你。” 林晓半阖着发酸的眼皮, “嗯”了一声, 而后将头靠上方驰肩膀。 过了一会儿,小林师傅的呼吸又变得清浅绵长。 方驰让小游把空调打开,温度稍稍调高,而后拿出手机, 点开了被打入冷宫许久的微博,刷了一遍话题搜索栏。 果不其然, 还有后续发酵。 然而,应该是公司从中操作的结果, “方驰按摩师”这个话题始终飘在话题榜三十左右, 降不下去应该是粉丝讨论度太高,而升不上来,就是团队刻意为之了。 方驰垂着眼眸,没什么表情地点进话题详细。 昨晚直播最高在线人数破两千万, 而高峰正是林晓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方驰长指滑动屏幕,发现点赞和评论数最高的一条微博,竟然是一个音频文件。 林晓就靠着他的肩膀补眠,方驰没有随身带耳机的习惯,于是将手机音量调节到最低,点开音频,将手机贴近耳朵。 这段音频俨然是经过了降噪处理,彼时其余队员直播的背景声音被抹去,只留下林晓清澈干净的嗓音。 “驰哥,驰哥,驰哥。” 音频短短五秒,只有这两个字,重复截取录制了三遍。 方驰心说网友还能再闲点么,退出音频回到评论区,却发现了不一样的画风。 【小哥哥的声音太好听了吧,声控狗表示一声驰哥耳朵怀孕。】 【已经设为起床铃声,喊驰哥就等于喊我起床,四舍五入,我和驰哥一张床。】 【驰哥!我又可以了!】 方驰一条一条的看过去,当瞥到【声音这么苏的小哥哥,一定有惊世美颜】这一条时,差点没忍住点个赞。 当然,不和谐的声音必然存在。 【追星带脑子好吗?方驰说什么粉丝都信?真的会有按摩师和老板关系这么亲密的吗?CALM的颜粉真的是够了,无脑追。】 【嗯嗯嗯嗯,不是腐眼看人基,但是‘同性疑云’这个帽子,方驰戴的不冤。】 然而,这些突兀的留言在CALM强大的粉丝攻势下,很快淹没在评论区的角落里。 方驰指腹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虽然质疑的声音最终没搅起什么水花,但依旧让他觉得心烦。 方驰叹了口气,切换小号,准备给自己洗洗眼。 “当红巨星的百万按摩师”从注册到现在,一共十一个粉丝,其中还有一个是自己的小号,但是关注人数却不少,有专业的中医养生知识博主、按摩达人、中医按摩百科等等大V,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分娱乐圈明星,演员歌手一应俱全。 方驰看着,嘴角不受控地扬起一个弧度。 小林师傅这障眼法,法力无边啊。 而这个账号除了偶尔分享一些按摩理疗的专业常识外,时不时的还充当心情便签,方驰拇指滑动手机,视线落在前天晚上新发布的那条动态上,只有三个字。 “我喜欢。” 乍看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连个成承接的上下文都没有,简单直白的三个字和一个句号,就如同林晓这个人一样,平静而淡然。 但是方驰的嘴角就是止不住地上扬。 那天晚上,就是他带林晓去露台看了夜景、抱着吉他给他唱了歌,还和……咳,打了次招呼的那晚。 方驰默默“啧”了一声,要不是怕掉马,真有把正睡得安稳的林晓叫醒,问一问,他说的喜欢……是哪件事的冲动。 算了,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选择。 于是方队长笃定而自信地替小林师傅做出回答—— 驰哥给的,我都喜欢。 凌晨三点多的城市街道异常安静,机场路两侧的路灯沉默伫立,灯影被疾驰的车速拉成一道流光,隔着车窗滑过林晓安睡的侧脸。 方驰收回手机,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心情由阴转晴。 到了机场,方驰轻声将人喊醒,在车上坐了片刻之后,林晓彻底清醒过来,被方驰拉着手腕,一起步入航站楼。 这个时间赶飞机有利有弊,虽然睡不醒,但好在清静,连送机粉丝都屈指可数,容易闪避。 饶是如此,林晓下车前还是戴好了帽子口罩,最大限度地避免再给方驰惹出事端。 进了航站楼,和其他队员汇合在VIP贵宾室,助理去换登机牌,托运行李,不多时,CALM登机,奔赴海外三场巡演的第一站。 六个多小时的直达飞行后,他们在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落地。 飞行时间不算短,但好在两个国家在同一时区,城市之间没有时差,出了机场将近中午十一点,先行而来的保姆车直接将他们接到预订好的酒店。 酒店位于新加坡海滨湾,以塔楼顶层建造的那所“空中花园”和“天空泳池”而闻名,内部装潢设计更是令人拍案叫绝,漂浮璀璨的“水晶阁”、文艺气息浓厚的莲花博物馆、前卫奢华的奢侈品专店,以及花树银花不夜天的赌.场夜总会……或许是到了国外,暂时脱离了熟悉得到大众视线,能够享受片刻不被注意的自由,CALM几个人从下了飞机开始,神色都格外放松。 而这次张经纪人预定的房间也相当贴心,没再多此一举地给林晓和方驰订两间客房,直接一套“空景尊享豪华客房”了事。 方驰捏着张远递过来的精致房卡,笑得纯良无害:“费心了,哥。” 张远糟心地挥挥手,让他赶紧滚蛋。 方队长无比配合,带着脸色微红的小林师傅乘电梯直接到四十五层。 进了房间,还是老规矩,方驰带着林晓熟悉环境,但是鉴于酒店房间装潢精致富丽,所以这个过程持续时间要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费时费力。 在偌大的套房里来来回回走了三遍,确保每个角落都在小林师傅脑海里成形留印后,方驰问道:“这家酒店里很多位国际名厨的特色署名餐厅,餐饮服务台可以预定,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林晓坐在沙发上,想了想,说:“……牛排?”停两秒,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西餐什么的……之前没吃过,第一次想和你一起试试,行吗?” 方驰眼底聚起笑意,说:“当然可以。” 方驰打餐厅服务台的预订电话,预约了台位,林晓听他挂断电话,又问:“那个……为什么我们这次没有和其他人住同一个楼层呢?” 刚才乘电梯回房间的时候,其余人集体在三十七层下电梯,只有他们两个的房间在四十五层。 方驰说:“原因有点矛盾。” 林晓:“啊?” 方驰平静道:“因为不方便,也方便。” 林晓凝神思索了几秒,明白过来后,脸色再次烧红。 “走了,下楼吃饭。”方驰从沙发上拉他起来,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林晓的手,林晓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方驰皱眉道:“没关系,在国外不用这么紧张,天高路远的,没谁会注意到我们,出了国可以随意自由一点。” “嗯……”林晓还是有些不放心,“那口罩帽子什么的……” “都不用。”方驰将他的手包在掌心,笑了一声,“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一起出门,放松一点,就当度假了好不好?” 林晓思忖几秒,点头,而后抽回被方驰握起的手,慢慢地,与他十指相扣。 方驰愣了一下,由衷默叹,真乖啊。 法国名厨的署名餐厅里,方驰带林晓在预定好的位置上落座,点完餐,林晓好奇道:“咱们不和其他人一起吃吗?” 方驰倒了杯玫瑰花露给他,说:“不用,每次都是这样,一出国,那帮人就闲不住,现在肯定在下面的购物中心血拼呢,不用管他们,咱们吃就行。” 方驰见他有些犹豫,又说:“而且……两个人才叫度假,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那叫购物团。” 林晓终于笑出声来。 服务生上菜很快,方驰将小费随手放在托盘中,高大绅士的侍者颔首致意,轻声说了句“Thank you, sir”。 方驰将面前的冷盘牛排切成小块,而后将盘子换到林晓面前,拿起一把餐叉递到他手里,说:“尝尝看。” 林晓握着叉子轻轻一戳,完美刺中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咀嚼后咽下,倏然弯起眼角,笑道:“好好吃!” 可爱到方队长食欲转为那啥欲。 他们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上,餐桌一侧摆着芬芳馥郁的鲜花,进餐中间偶尔轻声交谈,多半是方驰在提醒林晓盘中食物的位置,而小林师傅心明手快,完成没有表现出手忙脚乱的不适和无措,甚至在快吃完的时候,主动提议道:“这个牛排……我能试着自己切一次吗?” 方驰挑眉一笑,“当然可以。” 对于普通人生活模式的尝试与挑战,小林师傅从未放弃过。 方驰按下桌边的服务铃,又点了一份不同口味的牛排给他。 牛排上桌,方驰又递给他一把餐刀,轻声说:“左叉右刀,切的时候餐刀稍微倾斜一点,不要垂直用力,很简单,试试?” 林晓将手中的刀叉交换了一下顺序,轻轻点头。 方驰垂眸,看向面前除了动作稍微缓慢,其他一切表现和正常人无异的小林师傅,目光平静而温柔。 林晓看不见,遗憾吗——或许是有的。 但是和他身上这种无时无刻所体现出来的从容和淡然相比,遗憾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这才是这个人从始至终,吸引着方驰移不开目光的特质。 这份牛排林晓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他握着刀叉正犹豫的片刻,感觉手边的餐盘忽然被人端走,而后换成了一杯饮品。 方驰说:“干桃片茶,解腻的,口感还不错。”而后又重新拿起手边的餐具。 “你……”林晓语塞,放着手边的玻璃茶盏没动,脸上的神色漫上错愕。 方驰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咽下去后才轻笑道:“你那什么表情,舍不得啊?” 林晓喉结微动,神色诧异之中带着一点点无措的赧然,压低了声音,嗫嚅:“那是我吃过的啊,上面沾了……” 方驰抬眼,故意问:“沾了什么?” 林晓说不下去了,脸色却红了起来。 方驰勾着嘴角,利落解决完最后一块牛排,喝了口餐后茶才说:“所以味道才特别好。” 林晓:“……” 方驰停两秒,又轻笑着补充道:“礼尚往来,你又不是没……” 话说到这,撩人突遭卡壳,方队长难得自己也有点脸红了。 啊——这要命的纯情初恋。 吃过午饭,方驰在餐厅打包了一份甜品,说留给林晓当下午茶,两个人回到楼上房间,凌晨出门,又坐了大半天的飞机,方驰本想让林晓休息,但小林师傅却摇摇头,说:“一会儿你们是不是就要去剧场熟悉场地了?那先做今天的按摩吧,要是晚上回来的太晚,没准又耽误了。” 想了想,又笑着说:“我不累,而且等你们走了我还可以随便睡的。” 理疗器具是同机托运过来的,现在就被小游妥善摆在对面的客房里,方驰不想让林晓忧心,于是痛快答应了。 两人走到客房,方驰将烤电仪插电推到床边,林晓从小箱子里拿出一瓶中药精油,闻了闻气味确定没错后,小林师傅摩拳擦掌,准备在国外的第一次营业。 结果,方驰刚脱掉上衣在床上趴好,玄关处的门铃就响了。 “早不来晚不来……”方驰皱眉,起身无奈道:“我去看看,等我一下。” 方驰随手拎起旁边的上衣去开门,林晓想了想,放下手里的精油瓶,随着他脚步声也一同走了过去。 门打开,张远和CALM其余四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一个都不能少,看见方驰赤着上身的造型,集体石化,目瞪口呆。 张远眯眼一笑:“这……我们是不是来的不太巧啊?” 方驰嗤笑一声,没说话。 钱松撇嘴,弱弱试探问道:“老大你这是……还没开始呢,还是结束之后没来得及收拾战场啊……” 井寒难得打趣:“坐了六个多小时的飞机,马不停蹄地转场入住……啧啧,体力可以啊方队……” 方驰斜睨眼角,目光扫过众人,正准备适时反击,身后就林晓干净清澈的声音:“驰哥,怎么了?” 方驰满腔骚话憋在嘴边。 几个人见林晓趟着步子慢慢走过来,立刻收起脸上的调笑之色,张远咳了一声,正色道:“那什么……我们要出发去会馆了,小林师傅先把方队长借我们用用?” 林晓一愣,顿时有点脸红。 “用你大爷。”方驰冷声开口,而后将手里的黑色T恤衫套上,回身对林晓说:“理疗应该是没时间做了,等晚上回来吧,行吗?” 不等林晓回答,站在最外侧的波仔幽幽开口,牙酸道:“老大这是一秒变脸啊,对经纪人横眉冷对,对男朋友温柔有加,哎!男人啊……” 林晓觉得难为情,忙道:“可以的,那你……你们,路上小心。” 方驰笑了一声,没理会门口的单身小分队,拉起林晓的手,将人送回卧室,又去客房拔下了烤电仪的电源,将点灯推到原来的位置上,才抓起手机,和林晓打了个招呼后出了门。 这次演唱会的场地就在酒店旁边,是新加坡一座艺术气息颇为浓厚的剧场,承办方租赁了最大的一间场馆,在CALM抵达新加坡前一天,舞美音效才全部调试到位。 国外巡演时间安排得颇为紧张,横跨三国,中间几乎没有给CALM休息的时间。 今天熟悉场地,找找舞台感觉,明天全天走场彩练,后天演唱会就正式开场了。 灯影瑰丽流转的升降舞台上,方驰坐在鼓后,暗纹刻花的鼓槌在修长指间转了一个来回,有点糟心。 时间被安排得满满当当明明白白,连带小林师傅感受一下花园城市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方驰走后,林晓从卧室出来,从手提包里找到自己的电脑耳机和盲文本,缓步来到房间小会客厅的商务桌前,自己摩挲着打开电脑,想要继续听课程讲义,然而尝试了很多次后却发现,原来的网页说什么都打不开了。 林晓坐在椅子上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后,只好从口袋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后登陆网页。 然而——手机也登不上去,他没有境外流量。 小林师傅郁闷蹙眉,最后没办法,只好关了电脑,回到房间午睡去了。 这一觉,就一直睡到晚上小游来按门铃。 小助理受方队长委托,从剧场赶回来,在楼下餐厅打包了晚饭,专门来送餐的。 林晓坐在餐桌前,有些食不知味地问:“驰哥他们……还需要多久回来啊?” 小游倒了杯水给他放在手边,回答说:“说不准呢,时间紧任务重,这次演唱会的舞台设计又花样翻新,可能要通宵了。” “通宵?”林晓吃惊,“可是明天不是还要继续彩练吗?这么熬两天一夜,后天晚上演唱会就开始了,身体吃不消吧?!” “嗐,这算啥,当艺人的黑白连轴转不是常事嘛?”小游不在意地笑笑,说:“现在还算好的,CALM刚出道的时候,一天辗转飞三个城市赶场都是家常便饭,休息?不存在的,飞机上或者商务车里能挤出时间凑合眯十来分钟就是好的了。” 林晓举着筷子一时哑然,心里倏然泛起心疼。 “行了,小林师傅你慢慢吃,驰哥说了晚上不用等他,让你别熬夜早点休息。” 听出小游要走,林晓顿了一下,放下筷子说:“小游哥,有个事麻烦你。” “你说,不麻烦。” 林晓说:“就房间里的那台电脑……我登不上网页,你能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哦,这个啊……”小游一笑,说:“应该是和国内网站有墙,等我帮你弄一下。” 林晓点点头,起身跟在小游身后回到会客厅,站在商务桌旁边,听小游开机后,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一通操作,过了不多时又问他:“你要听的那个网站网址是什么?” 林晓站在一边,清晰的背出了一连串的英文和数字组合。 小游一顿□□门猛如虎,最后敲击了一下回车,说:“妥了!” 林晓松了一口气,轻声与他道谢。 “别客气别客气!”小游摆摆手,爽快道:“你的事就是驰哥的事,驰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推理可证,咱们都是一回事嘛!” 林晓无声弯了弯嘴角。 小游没有多留,临走前按林晓说的,将玄关和客厅的壁灯打开了,倒是有点好奇:“小林师傅……怕黑啊?” 林晓摇摇头,沉静笑道:“我没影响的,就是……心里踏实点。” 小游不疑有他,招呼了一声出门了。 林晓站在玄关处,听关门声传来,轻轻叹了口气。 黑天白天,光亮与否,对于他没有差别。 他就是想给方驰留一盏归家时的灯。 凌晨两点,剧场后台的休息室里,下了舞台累到脚步打飘的CALM队员四仰八叉地往环形沙发上一歪,叹气三连。 助理们贴心地给自家艺人盖上毛毯,眼看着这几个人在瞬间闭眼,几乎秒睡。 方驰靠在单人沙发里,摆摆手拒绝了小游递过来的毯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而后起身,轻声对旁边抱着平板核对演唱会流程的张远说:“我先回去了。” 张远从平板上抬起脸来,诧异地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问道:“都这个点了你还折腾什么,明天一大早还要过来,在休息室凑合几个小时得了呗!” “不凑合。”方驰笑了下,说:“我跟你们可不一样,你们空巢小分队在哪都是睡,我房里可是还有人等呢。” 张远:“……” 内心脏话连篇。 “你真是……”张远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经累到说话都底气漂浮,但依旧能骚能浪的方队长,“没准人家早都已经睡了,你这大半夜的图什么啊?” “图被窝暖和呗。”方队长笑着撂下一句,头也不回地向门口走去。 张远:“……” 怎么不骚死你呢! 滚滚滚!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啊……这纯纯的初恋和纯纯的我~ 小林师傅:纯纯的小师傅暖被窝? 十九:……你们是不是对“纯纯”有什么误解?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26 20:52:35~2020-10-27 20: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随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蔚欣 20瓶;燕燕萝 10瓶;长安又雨、时遇、晒太阳的画家 5瓶;朝夕与共到白头、咕噜咕噜 4瓶;鑫晨、沁竹听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从剧场后门出来, 九月初的夜风一吹,方驰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在剧院与酒店之间距离不远,方队长一双大长腿优势得天独厚,不到十分钟就步行到达酒店。 这个时间, 酒店里依旧灯火辉煌, 夜吧、娱乐场、赌.厅, 衣香鬓影酒醉金迷,超级城市的夜生活正值高.潮。 方驰垂眸穿行于灯影璀璨之间, 脚步不停, 乘电梯直达四十五层。 站在房间门口,微微呼出一口气, 刷卡后, 房门应声而开。 方驰举步进门, 一步后, 脚步微顿。 玄关处亮着一盏暖黄幽亮的壁灯,灯影温柔,像是这微寒深夜里,刻意的等候。 方驰心中倏然变软。 换了鞋, 穿过同样亮着黯淡灯光的小客厅,方驰直径走到卧室门口。 卧室里却是黑茫茫的一片, 从落地窗举目望出去,只有这座城市翻涌灿烂的灯海映入眼帘。 借着窗外连绵成海的灯景, 方驰眯起眼睛看向大床, 却发现床品摆设原封未动,中午进门时什么样,现在依旧什么样。 方驰无心欣赏半空夜景,皱眉转身向另外房间找去。 走过客房的时候, 停下脚步。 客房旁边的会客厅里没有亮灯,但方桌上的电脑屏幕却亮着,恰好照映出那个此时埋头趴在桌边,清瘦挺拔的身影。 林晓趴在电脑屏幕前,睡得正熟。 胳膊下压着盲文板,耳机还松垮的挂在脸侧,方驰抬眼看向屏幕,视频中的这节课程讲义早已经播放完毕自动暂停。 他轻轻摘下林晓头上的耳机放在一边,而后躬身,一条胳膊从他腿弯处捞过来,另一条胳膊环住他的肩膀,轻轻用力,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真的好瘦。 然而,方队长脚下还未迈出一步,怀里被抱起悬空的林晓突然在睡梦中惊醒,下一秒,一声惊慌失措的喊叫破喉而出,紧接着猛地奋力挣扎起来! “嘘嘘嘘!是我是我!”方驰一愣,立刻安抚怀里突然炸毛的小林师傅,怕他不小心掉下去,手臂环得更紧,“别乱动,小心摔了你!” 话音刚落,林晓像是被一台按了暂停键的唱机,身子一僵,真不闹了。 方驰长舒一口气,半是好笑半是感慨道:“啧……小林师傅真行啊,这反应能力,按摩都是屈才了,根本就是练盲人竞技的好苗子啊。” 林晓惊魂未定,靠在他怀里喘着粗气,半晌才气息游离地问了一句:“驰哥?” “要不还能是谁?”方驰无奈,“这才十几个小时没听见我声音,就耳生了,这要是隔几天不在一起,你是不是都能把自己有个男朋友这事给忘了啊?” 林晓缓缓舒出一口气来,放松了一直僵持绷紧的肩膀,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声,伸手环住方驰的脖颈,讨好似地说:“那不能,这事忘不了……做梦我都记着呢。” 方驰低声轻笑,转身往会客室门口走去,问:“怎么在这睡着了,是不是一直等我来着?” “嗯。”林晓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结束,本来想等你回来做理疗的,结果没坚持住,睡过去了。” “傻不傻啊你……”方驰颠了颠怀里的人,说:“走了,回房间睡。” 回到卧室,方驰将人放在床上,掀开被子给他盖好,灯也没开,直接顺势往林晓旁边一躺,深吸一口气,疲惫道:“小林师傅,能打个商量吗?” 林晓本想将身上的被子给他盖过去一点,结果指尖却意外碰到了他的牛仔裤,顿了顿,说:“商量什么……哦对了,你不去洗澡换衣服了吗?” “就是商量这个。”方驰将脸埋在枕头里,长臂一伸又将人捞到身边,疲乏笑道:“今晚直接睡了,不洗澡了行不行?小林师傅别嫌弃我……” 林晓缓了两秒,将手里攥着的被子搭到他腰际,轻声问:“是不是很累啊?” “一点点。”方驰说,“明天早晨六点还要回剧场彩练,一共还能睡不到四个小时,所以……” “你睡。”林晓忽然开口,而后又往他怀里凑了凑,说:“放心睡,我定一个手机闹钟,五点五十的时候叫你起床,行吗?” 方驰闭着眼睛,抬手揉了揉他头顶,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用,我起得来……闭眼睛,睡吧。” 覆在头上的掌心没有移开,林晓安静等待几秒,却听见旁边的人呼吸已经均匀绵软。 他叹气,轻轻将方驰的手从头上拿下来,放进被子里,而后从枕边摸到手机,定了一个五点半的闹钟后,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三个多小时时间,林晓睡得十分清浅,潜意识里始终记挂着什么,闹钟一响,立刻清醒过来。 然而,伸手向旁边一摸,床侧方驰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林晓听见有隐约的水声从玻璃隔断间的浴室传出来,他起身,慢慢摸索着下床,走出卧室,扶着印刻着暗纹壁布的墙面,走到转角处的玻璃隔断外。 等了一会儿,水声停歇,林晓站在隔断门口,轻声喊了一句:“驰哥。” 方驰站在洗漱台前,腰间围着一条大浴巾,含着满嘴的牙膏沫看了过来,“你怎么起来……咳咳咳……怎么起来了?” 林晓听他声音含糊,间中还咳嗽了几声,忙问:“你怎么了?” “没事。”方驰吐掉泡沫,漱口,“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昨天熬到后半夜,今天应该睡到自然醒啊。” 林晓站在原地,抿着嘴唇没说话,扶在沾着一层水雾的玻璃门上的手指却暗自用力,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指痕。 方驰凝眸看他两秒,放下刷牙杯,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走了过来。 带着沐浴后湿润潮气的身躯渐渐靠近,林晓微垂着头,等脚步声在面前停下,而后有温热的手指抵在自己下颌上,稍一用力,便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方驰默了片刻,轻笑道:“实不相瞒,你现在这个欲语还休情凄意切的表情,让我有种错觉……” 林晓嗓子有点酸,轻声问:“什么错觉?” 方驰:“啧……我怎么感觉,好像我再问一句,你就要哭着向我求婚了呢?” 林晓一愣,像是被听进耳中的“求婚”两个字烫到,脸上骤然泛起红晕,一偏头,自动脱离方驰手指的桎梏,急切道:“别、别瞎说!” “不是就好。”方驰指尖一空,笑着收回手,说:“要不真怕我忍不住满口答应下来,啧……咱俩现在这一个睡衣一个浴巾的造型,这个求婚趴也显得太不庄重了。” 林晓哭笑不得,抿着嘴角又不吭声了。 方驰走近一步,忽然将人搂在怀里,柔声问:“所以到底怎么了?” 林晓叹了口气,居然主动回抱住方驰的腰,声音沉静道:“没怎么,就是……有点心疼。” 方驰心中霎时绵软。 “咱不至于的啊。”方驰抱着他晃了晃,哄孩子似的,轻声笑道:“这刚哪跟哪啊,不就是睡得晚点起得早点,又不是天天这样,你可别这么容易就心疼啊,容易把我惯坏了。” “明明是你……”林晓一时哑然。 明明是方驰一直以来哄着他、让着他,甚至……惯着他,现在却说…… 林晓闻着他身上清淡的浴后乳香气,心里又酸又甜,嗓子也跟着黏糊:“惯着你……就是惯坏了,我也愿意……” “嗯……”方驰得寸进尺,“那要不,你现在惯惯我?” “怎么……” 林晓一句疑问刚一出口,后面未竟的话自动消音,停两秒,忽然从方驰怀里抬起头来,伸出手,慢慢覆上他的侧脸,而后一垫脚尖,径直吻了上去。 清凉的薄荷香气自唇齿间弥漫开来,方驰眼底噙着一汪浅笑,亲吻之中垂下眼睫,看着林晓白中透粉的脸,直到他面上的氤氲的绯色越来越重,呼吸略见急促,才恋恋不舍地移开唇瓣。 额头相抵,方驰轻声笑话他:“还不会换气呢?小林师傅……学艺不精啊。” 林晓平复着急促的心跳和呼吸,脸色红得似血,半阖着眼睛,半晌喃喃道:“那我、我多练练……” 方驰用额头轻蹭他的脑门,一时间心都被软化了。 啊——不出门了行不行,不去彩练了可不可以,不开演唱会了中不中? 恋爱使人志短,林晓让人……膨胀。 接近六点,天色还未全亮,方驰站在玄关口,准备出门,临走前,特意靠着鞋柜,交待林晓三件事:“第一,现在去睡个回笼觉;第二,虽然三餐都有客房服务,但是我会尽量让小游赶回来,如果小游实在走不开,服务生送餐的时候记得给我打个电话,人走了再挂;第三,今天结束可能会更晚,所以不要再熬夜等我了,等忙完了这一站……驰哥带你出去走走,行吗?” 林晓点点头,片刻之后又摇摇头,说:“不用考虑我,这次行程安排的这么紧密,你哪有那么多时间,好不容易能闲一点的时候,还是好好休息吧。” 方驰轻叹一声,笑道:“行吧,到时候再看,你回房间,等你进了卧室我就走了。” 林晓说:“你走呗,我等你出门。” “饶了我吧小林师傅。”方驰失笑道:“你就在门口这么这么站着,我哪还舍得开门?” 林晓微怔,潜意识里觉得,两个大男人都能这么腻歪,也是奇了怪了,但是嘴角就是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点点头转身,慢慢走回了卧室。 直到林晓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角处,方驰才开门离开。 演唱会前最后一天的彩练,繁累程度可想而知,舞台磨合、细节把控,甚至场内互动节点都要考虑得万无一失,这一天,CALM和团队工作人员几乎是全天泡在了剧场里,从清晨到日暮,超过十五个小时的超强度舞台负荷,一遍遍走场的时候,每个人都精神充沛,等到了晚上九点,最后一次彩练结束之后,几个人却是累得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无他,吃饭还得张嘴,还得咀嚼,麻烦又费事。 虽然剧场和酒店之间只有不远的一段距离,但是看着已经累到话都懒得说的几个人,张远还是非常贴心地给这几个祖宗安排了商务车,送他们回程前,特意嘱咐:“这两天大家辛苦了,回去泡个澡好好休息,明天上午不赶时间,所以睡到几点都可以,下午四点工作人员再去接你们过来,准备化妆,顺便再碰一下演唱会结束之后的几个必要流程。” 众人有气无力地“嗯嗯”答应着,车一到,就立刻挥别了留下盯着工作人员做收尾工作的经纪人,溜之大吉了。 商务车上,方驰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养神,不自觉地转着手腕,钱松坐在他旁边,见状不安道:“老大,手腕疼得厉害啊?” “还行。”方驰清淡回应,“就是连着胳膊有点胀麻——你怎么样,从现在开始到演唱会之前,最好少说话,刚才听你唱最后一首歌,高音部分都飘了,养养嗓子。” 钱松“嘿嘿”一笑,说:“没事,我睡一觉就缓过来了,倒是你……明天演唱会比国内的那几场时间都长,没问题吧?” 方驰轻慢回应说:“没问题。” 过了几秒,钱松突然想起什么,“嗷”的一嗓子石破天惊,将车上昏昏欲睡的几个人顿时炸了一个激灵! 井寒“嘶”了一声,屈指从后排座位上直接一个爆栗敲在他后脑勺:“一惊一乍的,喊魂呢!” “不是不是!”钱松精神了,挥挥手将身边几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哥哥们!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方驰依旧闭着眼睛,身形未动,闻言轻轻勾了下唇角。 井寒:“你这么一提醒,我恍惚好像是想起来点什么……老大,哈?” 不等方驰开口,安达和波仔异口同声道:“卧槽!说好的团建呢!” 方驰睁开眼睛,透过前车窗看见酒店大楼已经快到了,转了转酸疼的手腕,笑道:“放心,跑不了,等明天演唱会结束,餐厅你们选。” 钱松欠嗖嗖的补充提醒:“记得要带我们的小林师傅一起出席!” 商务车在酒店门口的停车区停稳,方驰一听这话,开车门的手微微一顿,回头问:“……你们的?” “呃……”一时最快的小主唱讪讪:“你的你的,都是老大的,兄弟妻不客……不是,不可欺,我们哪敢造次。” 方驰轻笑一声,还是觉得有必要提前给他们这群私下不着调的当红偶像团打打预防针:“林晓性格软脸皮薄,到时候嘴上有点把门的,要是真给人逗急了……” 井寒试探着问:“会……怎么样?” 方驰轻叹一声,悠悠道:“还能怎么样,我哄呗。” 众人:“……” 你要是就想秀一下可以直说,真没必要铺垫这么到位。 由于是CALM集体回营,目标群体过于明显,因此几人下车前还是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前后脚分批次地走进酒店。 房间里,正准备去洗漱的林晓听见开门声,立刻放下手里的睡衣,趟着步子走到客厅,喊了一句:“驰哥?” 方驰关上门,换鞋走进来,说:“是我,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就准备去洗漱了。”林晓有点回不过神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说可能会比昨天还晚吗?” 方驰牵过他的手,领着人坐到沙发上,笑道:“最后一次彩练比较圆满,既然大家都没什么问题,保持状态就行了。” 林晓点点头,轻声问:“累不累?” 方驰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无所隐瞒,实话实说:“累,而且肩颈有点疼,现在手腕连着胳膊一起胀麻,糟心。” 林晓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扶着沙发背走到他身后,皱眉按了按方驰的肩膀和颈后。 手下的肌肉触感僵硬而皱缩,林晓沉下一口气,说:“回房间吧,我给你做理疗。”说完又微微躬身,从背后顺着方驰的肩膀胳膊,一直摸到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起来,指尖捏了捏他腕骨两侧,眉心拧成一道深痕,“手腕……我再给你扎次针,行吗?” “行。”方驰知道自己的问题严重性,丝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站起来,顺势拉着林晓的手,“回房间做吧。” 客房里,方驰趴在床边,林晓将烤电仪摆好,又将一会儿要用的针灸盒放在床头小柜上,往手心倒了几滴中药精油后,从床位慢慢挪到床上。 床边摆着烤电灯,正照着方驰的左半边肩膀,客房的床太大,林晓没办法站在床的另一侧给他按摩,想了想,说:“我在床上的话,姿势和角度不对……也、也用不上力……” 方驰侧过头看着他,故意笑道:“所以?” “咳……”林晓佯装镇定,“那个……我能跨坐在你背后吗?” 他记得,之前第一次在方驰家里给他做按摩的时候,他不过是不经意地从他身后跨了一下,方驰当时的反应却相当震撼,想来这个姿势应该是方队长的禁忌点,所以有所行动之前,还是问个清楚最好。 谁料想,方驰这次低笑道:“当然可以,随便跨,随便坐,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林晓:“……” 好善变的驰哥啊。 “行吧。” 林晓得到应允,慢慢将手掌中的精油搓热,而后伸腿慢慢跨过方驰腰侧……终究是没敢直接坐下去,只是双膝支撑在方驰腰际两边,给自己一个上身平衡的着力点。 可就在林晓伸手按上方驰肩颈的前一刻,方队长忽然长臂向后反向一伸,按住林晓的腿倏而向下一压—— “哎!” 小林师傅猝不及防,一下子坐了个瓷实。 方驰勾着嘴角,屏住笑意,正色道:“让你坐你就坐,怎么,我烫屁股啊?” 林晓:“……” 方队长心愿达成,此时又拿出那套大尾巴狼的架势,颇为正经地催促:“快点啊小林师傅,顾客等着你营业呢。” 林晓深呼吸,顶着一张半红的脸,轻轻“嗯”了一声,而后将掌心按在方驰肩颈。 烤电仪将夜色都熏得暖烘烘的,但从按摩刚一开始,林晓便收敛了所有的心思,聚精会神的,满脑子只剩下掌心下方这僵硬的颈肩肌肉。 林晓指尖揉按着方驰皮下皱凝凸起的筋结,蹙眉沉声道:“我稍微用点劲儿,应该会有点疼,不过你忍一忍,筋疙瘩不揉开不行。” 方驰:“好,小林师傅……可以重一点。” 林晓:“……” 虽然这话也没什么毛病但是为什么就是听上去那么不对劲? 林晓默不作声,顺着肩部的经络一寸寸按过,掌下的皮肤经过反复摩擦变得温热,林晓的手心也是滚烫一片。 做完一边,林晓起身,方驰调转了一个方向,头冲床尾重新趴好,林晓一手覆在方驰的右半边肩膀上,一手调整了一下烤电仪的灯罩,直到洒下来的炙热温度准确落到自己手背上,才往掌心又倒了一次精油,开始给他按另一面。 房间安静,两个人都不再出声闲聊。 方驰闭上眼睛,感受着林晓的好手艺,心说这认真营业的小林师傅,果然最让人心静又心动。 这次按摩的时间比较长,等肩颈理疗做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林晓暗暗舒了一口长气,就听身下坐着的方驰问:“好了?” “好了。”林晓说,“你起来活动一下肩膀和脖子,我去洗个手,然后咱们针灸手腕。” 结果,还没等林晓支撑着从方驰背上起身,一直趴得好好的,整个过程都无比配合的方队长突然先他一步动作—— 方驰一把扶住背后人的小臂,在保证对方不会从他背上摔下去的前提下,忽然……翻了个身。 林晓:“!!!” 这是什么高难度系数的操作? 下一秒,一直稳稳当当坐在方驰腰际的小林师傅,蓦然瞪大了眼睛,脊背一僵,一动再不敢动了。 刚才方驰趴着,他坐的是腰,现在这人突然翻了个面,他撤退不及,坐的位置恰好就变成了…… 林晓默默咬牙,大气不敢喘一下。 方驰眼底漾着房间的灯光,此时笑波粼粼地说道:“先别急着去洗手,跟你商量件事呗?” 林晓如坐针毡,只能点头,问:“什么事?” 方驰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无心的,偏偏在这个时候放缓了语调,慢悠悠地娓娓道来:“乐队那几个人说,等这场演唱会结束之后,想一起吃个饭,嗯……可以吗?” 林晓的脑子已经紧张成了单线思维,连弯都有点不会转了,喃喃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之前也经常一起吃啊。” 方驰笑了一下,稍稍移动了两下身体,而后才说:“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知道我们在一起了,这群单身狗羡慕的眼热,憋着劲想聚一次大的,还说一定要男主角之一的小林师傅出席……”方驰笑了笑,又说,“可想而知他们安的什么心,说是聚会,其实可能就是……情侣性向一百问?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尴尬或是不自在,就不去。” 林晓怔然定在原位,将这番话反复琢磨了几遍。 方驰见他微张嘴沉思半晌,突然恶劣地晃了晃腿,促狭笑道:“小林师傅,到底去不去?” 林晓猛然回神,霎时被他这一下晃得魂飞魄散! “去、去去去……”林晓咬紧牙根,脸色红得几欲滴血,“没、没什么尴尬的……再说你队友他们、他们其实向来很有分寸……我都知道……所以、所以——哎你别笑了!” 方驰躺在床上,看着眼前芒刺在背坐卧不安的人,笑得双肩打颤。 林晓这才明白过来,什么商量件事,都是托词借口,这人根本就是成心的! 被架在炭火之上反复炙烤、此时几乎羞怯到里外冒烟小林师傅终于炸毛,身子向前一扑,直接往方队长身上一压,抬手就捂上了方驰那张笑得恣意风流的嘴—— “怎么这么会欺负人呢?!”林晓天然黑属性自动上线,直击对方七寸,恶狠狠低声道:“有本事……你、你……你脱了裤子闹啊!” 方驰:“……” 艹,要不是舍不得,你真当我不敢? 方队长被捂住嘴出不了声,小林师傅暂时扳回一局,压低了嗓子威胁:“赶紧起来针灸了,再欺负人我一会儿就扎狠点——哎,疼!” 话音刚落,手腕突然被方驰握住,一个巧劲儿反剪别到身后,林晓猝不及防,没了手肘的支撑,整个人向前一倾,直直落入方驰怀中。 方队长温热的气息尽数落在他耳廓,唇畔贴着他的耳珠低声笑道:“小林师傅,两件事。” 林晓:“……” 不,我不并不想听。 方驰侧眸看着眼前那颗小巧似血的耳唇,缓缓道:“第一,你扎得多狠多深都随意,但是……驰哥向来睚眦必报。” 林晓像是被他的呼吸烫到,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脖颈,两秒之后,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连脖子都红了。 “第二……”方驰轻笑,悠悠道:“小林师傅,记着刚才那个姿势,以后……驰哥要考的。” 林晓:QAQ.jpg 这一题太难,我不学了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我自闭了。 小林师傅:我自闭了。 十九:我自闭了。 ……扶我起来,这样的小甜饼,我还能再写一万章!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再次卑微的求个作者收藏QAQ)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27 20:42:43~2020-10-28 20:4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投雷小能手 10瓶;晒太阳的画家 5瓶;hahhhh、咕噜咕噜、沁竹听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两天准备时间, 行程紧锣密鼓,抵达新加坡的第三个晚上,CALM海外首场演唱会终于如约而至。 灯光魅影,一路醉眼璀璨;人潮鼎沸, 一夜纵情狂欢。 五个小时的演唱会, 从国内赶来的粉丝和国外的华人歌迷共襄盛举, CALM的音乐舞台,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尖叫, 嘶喊, 流光,飞旋。 最后一首歌, CALM成员放开手里的乐器, 五个人并排坐在升降台边缘, 随着内场伴奏与现场歌迷集体合唱出道成名曲。 在悸动的呐喊和动情的爆哭声中, 伴随着回荡在偌大场馆中久久不停的旋律,与歌迷挥手告别。 CALM乐队海外巡演第一场,完美收官。 由于是国外举行的演唱会,所以整个流程和国内的略有不同。 本应出现在演唱会结束之后安排的庆功宴变成了一个小型歌迷答谢会, 主要就是和VIP场次的幸运歌迷握手致谢,拍个合影之类的, 而媒体采访环节被替换成了半小时的网络平台直采,在答谢会后举行。 进入后台, 几个人连卸妆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灌下几口助理们递过来的水,缓过一口气之后,就被张远推着进入已经布置好的答谢会场地。 握手,鞠躬, 致谢,拍照。 二十个幸运歌迷依次走过鲜花布景墙,CALM虽然已经累到微笑的嘴角打颤,但是对于粉丝的感谢,却是真情实感。 答谢会用时不长,结束之后立刻进行网络直播采访环节。 网络直播的采访间内。 采访室中,国内首席直播平台的主持人已经准备多时了,五个人进屋后,简单打过招呼,而后对着面前的电脑和一架摄像头并排而坐。 采访稿是提前沟通好的,所有问题都被张远精心筛选了三遍,而且对于最容易翻车的回答网友自由提问的环节,也跟主持人反复沟推敲过,确保在整个采访直播过程中,不出一点纰漏。 主持人专业精神可嘉,整个流程走得格外顺畅,可在最后的时候,却因为一句话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主持人笑着问道:“之前听说方队长身体状况欠佳,似乎还为此聘请了随队的私人按摩师,那么请问一下,这场演唱会结束后,你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方驰淡淡看他一眼,平声道:“还可以。” 主持人又问:“众所周知本场演唱会的时长超标,而且整个国外巡演计划安排得又十分紧密,那么你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对接下来的两场巡演造成影响?” 方驰说:“当然不会。” 本来是平平无奇的话题,问到这里得到了方驰的肯定回答,也就结束了,巧就巧在,接下来衔接的就是网友提问环节。 主持人微笑转向电脑屏幕,看向疯狂刷屏的弹幕,职业得体地说:“好,接下来我们看一看网友对CALM有什么问题要问,时间原因,我们就随机摘选五个来回答,第一个问题……呃……” 主持人在一瞬间惨遭职业滑铁卢。 原本和经纪人那边对过了台本,敲定了选择问题的侧重点和风格,可眼下,主持人却一时语塞,满屏的弹幕都在问—— 【方队长保持状态良好是不是那位私人按摩师的功劳?】 【方队长保持状态良好是不是那位私人按摩师的功劳?】 【方队长保持状态良好是不是那位私人按摩师的功劳?】 …… 主持人:“……” 其余众人:“……” 方驰垂眸看向网友们刷得飞快的弹幕,又瞥了一眼想假装看不见换个问题都无从下嘴的主持人,淡然一笑,而后颇为大方地自己念出了题干—— “方队长保持状态良好是不是那位私人按摩师的功劳?”方驰嘴边挂着清浅的笑意,停两秒,自顾回答道:“当然是。” 紧接着,顿时就听见了坐在采访间角落里,张经纪人无比忧心的抽气声。 这话一出,弹幕更为疯狂—— 【听说方队和那位私人按摩师私交甚笃,能详细说说嘛?】 【这位按摩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队的?是只服务方队长一个人,还是整个CALM乐队的按摩师?】 【是按摩师还是朋友?之前有过故交吗?】 【想听方队长讲他和按摩师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画风突转,局势陡变,所有问题火力集中,不管是主持人还是CALM其他几个兄弟,想救场都无从下手。 方驰淡定看着炸翻的弹幕,轻声笑了下,而后水波不惊地徐徐开口—— “既然是私人按摩师,那么私交甚笃是一定的。” “详细说说?不好意思,采访时长不够。” “按摩师是从第二场国内巡演开始跟队。” “私人,就是专属的意思,只负责我个人的日常调理,其他队员……看他心情。” “既是按摩师也是……朋友,之前没有交集,但是现在倾盖如故。” 方驰脸色平静,间中不停地回答了五个问题,而后轻轻舒出一口气,眉梢微挑,笑道:“至于不得不说的故事……不好意思,那是第六个问题了。” 这一波回答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堪称天秀,直接看傻了身边的队友和直播间围观的千万网友。 张远靠在墙角,此时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主持人准确接收信号,微笑收场:“好,网友的提问环节就到这里,我们正常直播采访也进入尾声,最后,再请CALM乐队和大家说声再见,我们期待他们海外巡演结束后,凯旋再聚!” CALM乐队五个人此时起身,对着摄像头整齐划一地摆手微笑:“谢谢大家,下次见!” 采访结束后,几个人回到后台休息间,这才有了彻底放松的片刻安宁。 每一场演唱会都是一次消耗巨大的持久战,进了休息室的门,几个人集体往沙发上一歪,哀嚎叹气。 张远风风火火地跟在他们身后进门,随后“啪”的一声将门关上,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震荡整个休息室—— “方驰!” “啧,在呢。” 方队长斜躺在单人沙发里,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搭在沙发扶手上,闻言掀了掀眼皮,慢声道:“远哥,你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啊,这么易怒易暴躁……是不是更年期提前的征兆啊?” “我是要被你逼疯了的征兆!”张远解开衬衣的前两颗扣子,尽量保持呼吸畅通,手里扇着采访台本,耐不住依旧心火旺盛:“你刚才采访都说了什么!啊?直播呢我的方队长!什么私交甚笃、倾盖如故、私人是专属……什么你都敢往外说啊!让几千万的网友见证你爱情高光时刻,心里爽啊?!能不能悠着点,能不能给哥哥我一条活路!” 方驰动了动酸疼的肩膀,反问道:“不是……我哪句说错了?” “就是哪句都没错,才有问题!”张远一屁股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气急败坏:“简单表达一下你们就是普通的委托雇佣关系,平时私下里除了工作关系没什么交集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啊?谁说私人按摩师和老板之间一定就是朋友的?网友敢问,你就敢顺着往下答啊?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说话呢!” “咳,那个……”钱松眼光从两人之间飘忽而过,适时插嘴,妄图还原一下刚才的现场实况:“刚才那几个问题,也不是老大故意说的啊,网友的弹幕都要怼在脸上了,也不能装没看见吧……” 张远气不打一处来:“没说不可以回答,关键是看怎么答,答什么!别家的艺人遇到这种和自认私生活有关的话题,躲还来不及呢,你倒好啊……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招呼,方队长,您老这个人话题度已经够高的了,低调一点,自己恋爱自己甜,别总想着喂网友狗粮吃了行吗!” 方驰闻言缄默两秒,稍稍坐直了身体,忽然笑道:“普通的委托雇佣关系、不算朋友……” 方驰慢慢转移视线,看向张经纪人,这一刻的眸光轻缓却意外压人:“远哥,实话跟你说了,我刚才忍住没在‘朋友’前面加个‘男’字,就已经是对自己最大的克制以及……对你最深沉的心疼了……所以,知足常乐吧。” “常乐……”张远直接被他气蒙了,反问道:“怎么着,这么说你没对着摄像头向广大网友和歌迷粉丝宣布恋爱喜讯,还挺委屈呗?!” “委屈谈不上,遗憾多少有点。” “方驰你大爷!” “他挺好的,不劳费心。”方驰叹了口气,正面转向持续抓狂的张远,正色道:“网友一直问,装作看不见肯定不可能,太欲盖弥彰了,所以回应是必须的。” “那你可以直接一点啊!不用给大家这么多想象的空间自由发挥!” “直接什么?”方驰说:“直接否定还是直接承认——前者我做不出来,后者,我倒是想,就是怕你撑不住。” “你……” 方驰摆摆手,慢声道:“记得在宁海市的酒店里你就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我和林晓的关系被迫要公之于众怎么办,我现在还是那句话,还是同样的回答——不怎么办,我会尽量避免让他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中,算是保护,但是如果有人特意往我身上撞,非得问个门清的话,我也不会说‘不是’,本来就是我男朋友,不直接承认已经是我做的最大让步了,要是再刻意撇清关系——” 方驰弯了下眼角,轻笑道:“他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 张远麻木道:“……那我凭什么要受这份委屈?” “在其位谋其职吧哥。”方驰笑意加深,“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可以的。” 旁边几个人极力忍笑,张远心如死灰地揉了揉脸,绝望道:“你就没想过,万一舆论发酵了,事态控制不住怎么办?” “没那么严重。”方驰说:“再说,事情发展到哪一步,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我心里有数。” “行……服了你了……”张远默默哀叹一声,“正主都不着急,我跟这上什么火呢?大不了我提前准备公关,等到你方队长公布喜讯的时候,一边压评引导,一边收收份子钱……” 方驰闻言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说话。 休息了片刻,等张远积郁的满腔怒火渐渐平息后,几个人终于拖着疲乏的脚步坐上了回酒店的车。 下车步行进入酒店,乘电梯各回房间的时候,钱松从困倦之中醒神,满眼期待的笑着问道:“老大,演唱会结束了,咱们的团建……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这次演唱会后的休息时间可不多啊,所以宜早不宜晚!” “明天吧。”方驰靠着电梯厢的墙面,眸光落在不断攀升跳跃的数字上,说:“明天上午好好休息,给你们养精蓄锐的时间,中午集合,餐厅的话……” “我来订我来订!”安达踊跃道:“有一家知名的顶级日料店,上个月刚刚入驻这家酒店,就订那吧,沉浸式包厢,风格古素正宗,房间门一拉,榻榻米一坐,还显得咱们之间亲近不生分,啊……多好的氛围!” 清幽隐蔽,适合搞事情。 方驰垂眸轻笑,说:“随你们。” 几个人的房间不在同层,其余的人在三十七层下电梯,和方驰互道了一句“辛苦”后,电梯门又缓缓合闭,直至四十五层后,方驰独自走出电梯厢。 刷卡进门前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半了。 没想到的是,林晓依旧在等他。 客厅里亮着等,林晓抱膝坐在沙发上,一侧的耳朵里塞着耳机,听见开门声慢慢抬起了头。 方驰微微皱眉,走到他面前蹲下,轻声问:“怎么还不睡,都说了今天不要等我了。” 林晓摇摇头,笑了一下,将耳机拿下来,举到方驰面前,说:“演唱会这么成功,舍不得不等你回来,而且……我在听这个……” 方驰将耳机塞到自己耳朵上,两秒之后,表情略显错愕。 是今晚直播采访的网络回放。 前不久刚在经纪人面前豪言壮志深情可表的方队长,此时居然有一丝窘然,干笑一声,说:“那个……你手机不是没有国外流量吗,怎么还……” “酒店有无线网啊。”林晓歪了下头,清亮的眼底渐渐堆积起笑意:“驰哥,你说我是你朋友那句话的时候,中间停顿了一下……你犹豫什么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连方驰自己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会有被小林师傅打趣揶揄的时候,意外过后倏尔一笑,坦然道:“男朋友,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最后关头我忍住了,厉害吗?” 林晓抿着嘴角笑,诚心实意地夸他:“厉害死了!” 方驰叹然,将手机从他手里拿出来,退出回放平台放在一边,而后将林晓的双手都包在掌心,轻声道:“刚才被远哥怒骂一顿,说我不知轻重,面对公众什么都敢说,别看我当时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似的堵了他的话,其实……我心里也没什么底。” “林晓,有些事我也没经历过,所以有时候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哪种选择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说实话,我有时候也挺矛盾的。” 方队长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要考虑衡量的事情,绝不会比糟心的经纪人少上半分半毫。 既要护着林晓不出现在大众面前,又不想向别人否定他的存在;既想着大大方方地承认这段感情,又因为特殊原因,不能让乐队被拖下水;不想瞒着,却又不能明说——方队长这些天也算天人交战了。 可林晓沉默了半晌后,却轻声说:“驰哥,我没什么委屈的。” 方驰心神倏然一晃。 原来那些顾虑也好、纠结也罢,就算不曾宣之于口,但林晓却全部都懂。 林晓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来,而后覆上方驰的手背,拉着他的手晃了两下,像是安抚开解,更像是无声哄慰。 “我真的没关系,别人如何看待我们,如何定义我和你的关系,都不在意,因为他们都是外人。” “你对我的好,你知道,我知道——不,我比你自己还要清楚,所以,我管外人说什么呢?” “你不想委屈我一星半点,我更不愿意让你为难,所以别琢磨了,顺其自然吧,好不好?而且在我看来,这件事始至终你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所以就这样吧,挺好的,真的挺好的,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行吗?” 林晓声调不高,语气始终沉静平缓,却在方驰心中掀起一阵滔天风暴。 一直以来,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都是方驰占据着主导优势,而眼下,始终柔和安定的林晓,居然会主动反过来安慰他,甚至是……哄他。 被别人哄劝……这种新奇的恋爱经历,给了方驰莫大的新奇感。 “在你看来……”方驰沉吟良久后,轻声笑道:“看得见么你就——” 林晓骤然倾身,用一个轻吻堵住了他余下的话。 稍触极离,林晓起身,笑得温和:“就算看不见,一样可以安慰你,就算不能做些什么,起码也可以在你彷徨的时候亲一下——怎么样方队长,开心点了吗?” 岂止是开心,方队长心都化了。 林晓拉了拉他的手指,说:“好了,别的不用想,嗯……演唱会这么辛苦,肩膀手臂疼得厉害吗?要是还撑得住不睡的话,不如咱们回房间,我给你做次理疗?” “撑不住了。”方驰眸色转深,却不动声色地回答:“明天早上再做,现在去洗澡睡觉了。” 林晓略一思索,想来他此时应该也是精疲力竭的状态,于是点头答应:“行吧,那你去洗澡,我去卧室铺被子?” “不用。”方驰眯起眼睫,“你先洗。” “……也行。” 林晓放开方驰的双手,可扶着沙发扶手刚一起身,忽然脚下一空,天旋地转之后,被人横抱起来。 “哎你的胳膊!”林晓压下惊呼声,诧然道:“这干嘛啊?” 方驰:“洗澡啊。” “不是说我先——” “是你先,不过……”方驰垂首,用额头蹭了蹭他脑门,在耳边轻声说:“驰哥帮你洗好不好……” 林晓:“!!!” 不用了吧毕竟我都这么大一人了! 演唱会那么辛苦要不您老歇着吧! 所以—— 放我下来行不行啊!!! 演唱会结束的当晚,酒店房间的浴室里,本来疲乏困倦的方队长满血复活,心情大好地给小林师傅洗了个澡,上下前后,洗得细致入微,虽然时间长了点,但是服务无比周到。 浴缸温水溢出又加满,袅袅水汽蒸腾在小林师傅眸底,眼波粼粼中,混淆着数次的放空失神。 可能是最后一次注入浴缸的水温过高,最后从水里被方队长捞起来用浴巾裹好的时候,林晓全身上下都隐约泛起暗示着愉悦超标的浅粉色。 但小林师傅素来思维冷静,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前一秒,还不忘闭着眼睛喃喃:“浴缸……” 方队长亲了亲他的眼皮,轻笑道:“没事,我来刷。” 林晓:“……” 我之前夸你什么来着?哦,动手能力这么强,真是——厉害死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动手达人,不愧是你。 方队长:甜心暖男,承让承让。 十九:我鹅子都是真.手艺人。 话说……这周十九没有榜单了,让俩儿子跟着我受苦了,所以,能不能得到集美们很多很多的鼓励很多很多的温暖和很多很多的爱!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感谢在2020-10-28 20:45:49~2020-10-29 20:5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792528、yoyo又在看小作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os 50瓶;若晓初、40013929 5瓶;神起家的兔子 4瓶;晒太阳的画家、沁竹听雨、hahhhh、鑫晨 2瓶;雯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第二天清晨, 两个人难得都睡过了头,方队长完全是长时间极度疲劳之后的彻底放松,每次结束一段超强负荷的工作间歇, 总会饱睡一场,已经成为了习惯。 而小林师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累也不全是, 但就是有点胳膊腿的发软, 瘫在床上不想睁眼。 于是临近中午的时候, 两个人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早餐时间早已经过了, 两个人干脆决定这一餐和一会儿的团建午饭一起吃,省时省事了。 洗漱完之后, 林晓推着方驰进了客房,表示必须把昨晚没来得及做的那次理疗补上, 不能耽误。 小林师傅谈恋爱不忘走事业线,方驰也只好笑笑由他。 做完理疗, 将近十一点半, 钱松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方驰手机上, 表示兄弟们已经在餐厅集结到位, 可以恭请主角下楼了。 两人回卧室换好了衣服, 方驰牵着林晓下楼。 走过富丽堂皇美轮美奂的酒店大厅,方驰带着林晓转进特色餐饮区的一条走廊, 穿过了灯影幽暗的一段通道后,视线豁然开朗。 一座古朴雅静的仿古庭院,入眼就是流水潺潺的石桥水帘,小观景台周围翠竹林林,碎石铺路, 石路旁左右两边各摆着一个深铜熏香炉,青烟袅袅萦绕,与山水成趣,别有一番禅意幽远。 方驰一边提醒着林晓当心脚下的碎石,一边轻声为他描绘着周围景致,林晓自始至终安静地跟在他身边,嘴角带着清淡的笑意。 步入内堂,脚下是山水泼墨的大理石地面,桧木吊顶之下,悬着多盏莹亮的纸灯,灯面上的描红书画,则颇有曾经的盛唐之风。 方驰带着林晓穿过清幽素雅的走廊,在一间包厢门前停下。 木门拉开,已经围坐在一起的五个人齐齐看了过来。 “哟,来了哈!” 方驰和林晓在门口脱了鞋,进屋落座在榻榻米垫上后,方队长才开口问道:“我们队内团建,经纪人凑什么热闹?” 张远冷哼一声,半点情面不留地回讽:“那你们队内团建,小林师傅又凑什么热闹?” 话一出口,周围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就低声笑了起来。 方驰“啧”了一声,刚要绝地反击,就听身边的林晓也笑了笑,沉静平和地回答道:“我算是随队家属,就当是来沾光蹭饭了吧。” 家属…… 当红单身狗偶像乐团——笑容冻在脸上。 长年工作在外、经常几个月不着家的经纪人——笑得有点勉强。 看不出来啊,这温温和和的小林师傅……私下还挺伶牙俐齿啊? 方驰眉梢轻挑,轻轻握了一下林晓放在木桌下的手,细小的肢体动作仿佛在说—— “干得漂亮!” 这家日料店属于国际连锁的一个品牌,用餐风格也十分有特色,店内不提供菜单,客人入店后只需要告知自己的口味偏好、有无忌口,而餐点则全部由厨师长根据当天空运到店的新鲜食材来自主为客人安排。 不多时,服务生手持原木托盘来上菜,开胃菜后,几道前菜依次上桌,而后是正菜,刺身冷拼口味由轻到重、香煎黑毛和牛口感嫩滑、松茸唐扬汁水盈盈,方驰照例将不同食物依次放在林晓的餐碟中,一边吃一边轻声为他介绍每种特色餐点的名称和由来,他说得慢,林晓听得认真,不时点点头或是在他耳边问上一两句,两个人之间的互动看似平常,却又有种浑然天成般的契合感。 坐在对面软塌上的钱松咬着筷子尖,端详了两人半晌,忽然口吻幽幽道:“我去……实不相瞒,我也想谈恋爱了……” “谈去啊。”井寒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两个人,笑道:“松帅颜值爆表,更有天籁嗓音加持,还担心找不到女朋友吗?” “不是……”钱松说:“我是也想感受一下被人照顾到无微不至,是一种什么样的极致体验……” “咳咳咳……”小主唱难掩羡慕之情,张经纪人猝不及防,直接被吓得一口水呛回气嗓。 祖宗们哟,饶了我吧行不行!怎么这种事也要跟风吗?队长有了男朋友,所以队员也要上行下效?! 夭寿了! 气氛有点迷幻,CALM几个人本来准备好了按照“捡软柿子捏”的原则,先从小林师傅下手,对两人进行逐一攻破,从恋爱细节到现在发展程度问个一清二楚,然而这一餐吃到现在,眼看氛围越来越平和淡然,真就奔着正常的队内聚餐路线去了,故此属实有点心有不甘。 于是乎,张远作为经纪人,给队内年龄最大的波仔递了个眼神,波仔心领神会,放下筷子提议道:“那什么……我听说这家店的酒不错,全部是原产地酿造直供的,咳……咱们简单喝点儿?就算小规模庆祝一下昨天演唱会成功了——老大,怎么样?” 方驰清淡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悠悠一转,笑了一声,说:“行啊。” 初步计划实施顺利,坐在最外侧的安达踊跃起身,出门招呼服务生上酒。 不消片刻,几只瓷质酒壶被端上桌来,方驰动了动鼻子,忍不住笑骂一声:“不喝清酒喝烧酒?这就是你们说的‘简单喝点’?” 张远打着哈哈,兴高采烈地跪坐起身,亲自给众人斟酒,倒到林晓面前的酒盏时,手中一顿,故意问道:“小林师傅这家属酒量怎么样啊?” 林晓腼腆笑笑,实话实说:“不怎么样,之前没怎么喝过,酒量特别浅……不对,都算不上有量。” “得嘞!”张远给其余几个人递了个眼神,暗示道,这不就妥了嘛! 不怕小林师傅酒量浅,闻味就晕才好呢! 张远倒完酒坐回原位,举杯提议道:“来来来,虽然昨天演唱会圆满成功,但是这第一杯,还是要敬可亲可爱的家属的——小林师傅,以后方队就归你管了,不用给我们CALM留面子,该打打该骂骂,他欺负你就来找远哥,这么多哥哥给你撑腰呢,咱不惧他哈!” 其他几个人笑着端杯连连附议,林晓愣了几秒,而后脸上就露出来一个粲然的笑容。 林晓摸到手边的酒盏,轻轻端起,还未送到嘴边,就听方驰在一旁轻声说:“你……悠着点啊,四十五度的烧酒,蒸馏酿成的,后劲上头。” “哎哎哎!”钱松听见方队长的私语,不干了,仗着年纪小耍赖:“老大你这就不对了,人小林师傅还没说不能喝呢,你先拖家属的后腿,太不讲究了!” 林晓端着酒盏笑,轻声插话道:“没关系的,我没喝过这种酒,嗯……我尽力好吧?”说完又转向张远的方向,问:“远哥……这杯怎么喝?” 张远扔了经纪人头衔身份的时候,和这帮兄弟们一样,私下都是一肚子坏水,闻言笑得人畜无害,嘴上却分寸不让:“怎么喝小林师傅说了算,就……看家属对我们方队感情多深吧。” 林晓抿着嘴角略一思索,而后点点头,问:“那……是我喝多少,大家也喝多少吗?” “那必须的……卧槽!” 话音刚落,只见林晓二话不说,毫不犹豫地将酒盏送到嘴边,一仰头,一口气,满杯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一瞬间,方驰眼中闪过诧异之色。 张远:“……” 其余众人:“……” 刚才谁说人家怎么喝咱们就怎么喝来着? 站出来,马上打死你。 林晓放下酒杯,沉沉缓出一口灼热的酒气,下一秒,方驰就将水杯递到他嘴边,沉声道:“傻不傻啊你,喝水!” 林晓清隽白皙的侧脸迅速染上绯色,眼底被辛辣的酒味逼出一层水气,听他这样说,就乖乖低头喝了几大口柠檬水,而后面向方驰偷偷眨了眨眼睛,轻笑着说:“没事,大不了你把我背回去啊?” 方驰:“我给你扔这信不信?怎么别人说什么都当真呢?” 林晓笑得轻松惬意,回答道:“不能啊,所以方队长监督吧——说好了家属怎么喝,兄弟们就怎么喝的,大家不能耍赖啊。” 面面相觑的兄弟们:“……” 喝呗,还能咋办呢? 烧酒性烈,第一杯喝完,桌上几人都不由自主地缓了片刻,但是——步调不能乱,节奏不能慢! 钱松咬了咬牙,再次起身倒酒,而后端杯道:“来,第二杯,咱们可以为昨天的演唱会开心一下了,海外首演告捷,未来继续努力!” 井寒默默低声提醒他:“松松,这应该是老大的台词吧?” “老大……”钱松眼光往方驰那边一转,下一秒惊呼:“不对!老大你为什么不喝?!你面前那杯酒是留着种花还是养鱼的啊?” “留着消毒的。”方驰冷声道:“差不多得了啊,闹起来没完了?” “没关系啊。”林晓知道他是怕自己吃亏,拉了拉方驰的手腕,偏头轻声在他耳边说:“和大家在一起玩……我开心,真的,特别开心的。” 二十年的人生,不算长,但是出现在林晓生命中的,能算得上亲近的人,除了师傅师娘,就是方驰了,其余的,像是这个年纪的普通人所拥有的……朋友,却是他以往生活中一块无法忽视的空白。 而CALM的几个人,此时就带着不着调的笑容,围聚到了他的身边,而林晓更是清晰地在这几个人身上体会到了别样的善意。 方驰说过,他的队友都很喜欢自己。 而林晓对他们,有着同样的珍惜。 方驰看着他眼底的真切的笑意,默默叹了口气,“你开心就行。” 第二杯酒喝完,众人头顶的天花板也有点转。 井寒撑着头呆滞片刻,稳着声音提议道:“那什么……弟兄们缓缓再战吧,这么胃,喝受不了啊。” 林晓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方驰无奈莞尔,招来服务生换上一壶热的蜂蜜柠檬茶,操心地给几个人倒上,又喂林晓喝下了多半杯,放下茶杯的时候,就听张远摆摆手道:“是得缓缓……缓缓,那要不……咱们聊聊天?” 这话是对着方驰说的,方队长心领意会,淡笑道:“聊呗。” “聊点儿什么呢?”张远指尖捏着一根筷子,轻轻敲着面前的餐碟边缘,顿了顿,恍然大悟道:“要不……唯一有家属的队员跟我们分享一下恋爱心路历程?” 方驰看他两秒,轻笑道:“你这还是没喝多啊。” 稳扎稳打的,节奏带得很溜嘛。 钱松兴致勃勃地补充:“不行!老大太鸡贼,听他说句实话太难了,还是请家属亲自为我们讲述一下和方队长不为人知的恋爱细节吧……”建议之后,立刻清了清嗓子,率先领头,开始表演CALM的队内保留节目—— 钱松:“人间有真情!” 井寒:“人间有真爱!” 波仔:“想要谈恋爱?” 安达:“只要下手快!” 张远:“哈哈哈哈哈哈艹!” 方驰好无语,刚动了动嘴角,旁边的林晓就真挚且诚心地问道:“这个环节终于开始了是吗?” 张远疑惑问道:“什么环节?” 林晓正色回答说:“情侣性向一百问。” 众人:“……” 谁告的密?! 站出来,一样打死你! 众人无声,气氛有点微妙的诡异,林晓此时却是真的身心放松,喝过了酒,整个人像是浮在一团饱满而轻柔地云絮之中,轻飘飘的没有半分负担,头有点晕,于是干脆往旁边挪了挪,倚上方驰的肩膀,从容笑道:“问吧,小林师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哇哦!”钱松醉眼惺忪,夸张地拍了拍手,说:“既然小林师傅这么痛快,那我先问个小问题哈?就……那什么,你喜欢我们老大身上的哪点特质?” 林晓醉得厉害,张嘴就是实话:“都喜欢,行不行?” “咦!”张远受不了这股恋爱的酸味,嫌弃道:“太笼统了,举、举个例子嘛!” 举例子,喜欢方驰什么? 这件事林晓真的从没想过。 喝过酒的大脑思维飘忽且不受控,林晓知道自己醉了,说话前应该更谨慎地思量一下,但是,喜欢的人就坐在身边,让他妥帖安稳地靠着,如此一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在方驰身边,他是安全无忧的。 林晓垂下眼帘,思索了半晌后,轻笑道:“能做的他都答应了,答应的他都做到了。” 众人一愣。 方驰心中狠狠一晃。 这个答案,是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过林晓此时却伸出一根手指,促狭而孩气地晃了晃,补充道:“这仅仅是方队长的优点之一哈!” 众人:“……” 狗粮配酒,越喝越有。 方驰垂下目光,看着林晓染着酡红酒意的侧脸,暗自喟叹——小林师傅这样的人,表面乖巧柔和,可心思沉静内敛,实际上,压在情感最深处的真心话却从不轻易出口,若是没有这场计划之中的酒醉,这样的话,可能连他都不是很有机会听林晓亲口说。 方队长忽然顽劣心起,他从没见过林晓喝酒,也真的不知道他究竟能喝多少。而现在,却试图借着林晓这突如其来的醉意,再听一听他不肯轻易示人的心声。 张远灌下一口蜂蜜茶,提了提神,继续问道:“那恋爱这段期间,我们方队长有什么行为是小林师傅不能接受或者不能容忍的?” 林晓笑得坦荡:“没有。” 钱松被狗粮噎得有点呼吸不畅,立刻怀疑道:“我不信!” 林晓勾着嘴角不说话,方驰适时提问道:“哦?那你说说?” 钱松:“……” 好吧,就是没有。 小主唱在方桌之下碰了碰井寒的膝盖,井设计师收到信号,轻咳一声,继续问:“那……咳咳咳……那个,咳咳……” 方驰:“哟,卡着什么了这是?” 井寒一个斯文冷静的建筑界人才,此时为了配合亲爱的队友表演,只能主动崩坏人设,几秒心理建设之后,自己端杯喝了口酒,一不做二不休,直径说道:“这个问题涉及个人隐私了,要是小林师傅觉得为难,可以跳过……呃,你们……” 林晓:“亲过的。” 井寒:“……” 众人:“!!!” 卧槽!小林师傅有点东西啊! 林晓微微眯起眼睛,靠着方驰肩膀继续开仓放粮:“眉心两次,侧脸两次……”说完点了一下自己唇角:“嗯,八次。” “……” 鸦雀无声,一片沉寂。 “你……”方驰错愕地看着酒醉之后笑得绵软而松弛的林晓,同样震惊到难以置信。 林晓偷偷握住他的手,笑着说:“我都记着呢,厉害吧!” 方队长一时之间心软得不像话。 林晓什么都不说,但是林晓什么都记得。 他的情意被尽数封存在眼底心间,偶然间让人瞥见一丝涟漪,便是一场心神俱颤的狂潮浪涌。 小林师傅所向披靡,这些小打小闹的问题根本没在怕的,方驰看着他略带得意的笑颜,心中却渐渐拉响了预警信号—— 要坏。 小林师傅上车,本来就盲开技术一流,横冲直撞没有限速,现在又喝了酒…… 这几个兄弟恐怕今天有晕车的风险。 方驰眸光轻转,不动声色地瞥过此时表情凝重,不知是在怀疑人生,还是怀疑自己喝了假酒的众人,淡声开口:“还问吗?” 林晓立刻:“我还可以继续答题!” 众人:“……” 要不,算了吧? 张远懵逼过后摆了摆手,代表众人鸣金收兵:“那什么,今天都喝不少,到这吧。” 钱松:“嗯嗯嗯!就这样吧,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老大你们永结同心哈……” 井寒:“实话实说,我现在除了想睡一觉,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波仔:“谁说不是呢。” 安达:“散会吧兄弟们。” 小林师傅潜在技能满格,是我们大意了。 方队长满意地点点头,将钱夹掏出来递到张远手边:“远哥,林晓在这我走不开,你替我去签单结个账,中间那张黑卡,密码六个零。” “什么破密码,一点防盗指数都没有。”张远把钱包甩还给他,嘟嚷着从榻榻米上起身,“哪用得着你结账,早结过了,踏心照顾咱们小林师傅吧……啧,真人不露相,太猛了,哥服!” 说罢招呼着众人,勾肩搭背搀扶倚靠着往包厢外走,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方驰说:“哦对了,下午给你们订机票,晚上咱们飞吉隆坡了,提前准备着啊。” 没成想方驰说:“不用订我和林晓的机票,我们这次……脱团自由行。” 张远收住脚步,疑惑道:“什么意思?” 方驰说:“票我已经订好了,我们走海上,坐游轮过去,明早出发,比你们晚到一天。” 张远眯起一双醉眼,笑着问:“几个意思啊方队长,谈了恋爱就要单飞啊?” 这话看似玩笑,实则问得一语双关,方驰看他两秒,笑了笑,说:“不至于,这点做队长的觉悟我还是有的。”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张远陡然悬起的一颗心渐渐回落,“那不和我们一起走?” 方驰看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此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林晓,轻声说:“之前答应过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带他出去走走,这次时间紧没机会,所以……就带他感受一下汪洋飘浮吧。” 张远默了片刻,伸出拇指由衷地给方队长点了个赞:“论起疼老婆,哥们儿甘拜下风。” 说完挥挥手,踉跄着脚步除了包厢的门。 林晓此时已经醉意深沉,靠在方驰肩膀上半阖着眼睛一动不动,方驰好笑又无奈地捏了捏他脸,轻声唤道:“小林师傅醒一醒,我们回房间睡好不好?” 林晓眉间微动,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而后睁开一双朦胧醉眼,眼波清澈湿润,只是越发没有焦距。 茫然半晌,林晓低声问:“人呢,都走了?” “是。”方驰半抱着将他从座位上扶起来,可林晓脚步虚浮,一趔趄后又直直坐回原位,蒙了片刻后,抬头冲着旁边方驰的方向,喃喃道:“驰哥……我、我好像喝醉了……” 方驰哭笑不得,在他身边蹲下来,故意板着声音,沉缓道:“是喝醉了——那你知不知道,在外面喝成你这样的,稍有不慎,会有什么危险?” 林晓此时脑子里真的是一团浆糊,闻言皱眉思索了良久,强迫自己在混沌不堪的思维中挤出一丝清明的神智,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林晓深深吐出一口酒气,郑重地点了下头,“知道。” 方驰嘴角勾着笑:“知道什么?” 林晓慢慢抬胳膊,循着面前的声音伸出手去,本来是想去摸方驰的脸,但酒醉之下对于方位和距离的判断必然失常,这一下,直接将手掌贴在了方驰心口处。 掌心之下的心跳有力,林晓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而后抬起脸来,一双醉眼潮气水润,漂亮的眼尾处还染着一丝艳丽清绝的绯色。 方队长眸光微动,就听小林师傅此时涨红了一张俊脸,懵懂却认真地不答反问:“我、我还可以再醉一点,驰哥你……捡尸吗?” 方驰:“……” 果然,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请问接下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小林师傅:醉酒小师傅上线,高能请注意避让。 十九:……我真害怕,真的。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29 20:53:47~2020-10-30 16:2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谢野、Isa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生 218瓶;清风时代的千寻路、 30瓶;樱井花园 20瓶;十九画、薄荷糖 10瓶;蔚欣 9瓶;易大佬的小妖精、基诺 5瓶;梦里不知身是客 4瓶;吃瓜10086号、铁锅炖咕咕 3瓶;叮咚、饭、hahhhh 2瓶;制杖店店长、晒太阳的画家、谢野、林深滩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听不到方驰回答, 林晓也不着急催促,自己坐在软垫上,托着下巴咯咯地傻笑, 一双眼尾弯起上扬,尽是醉酒之后的顽皮与肆意。 方驰重新将人架起来,低声哄他:“走了, 驰哥带你回房间好不好……别笑了, 怎么那么高兴呢……” 林晓腿软站不住, 任由方驰拖着自己踉跄前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开心, 但就是想笑,而且是止不住的那种。 林晓虽然个子不算矮, 但是身形清瘦,照以往来说, 方驰单手拖着他或是直接扛起来打包带走完全不成问题,但事实上, 喝醉酒的人力气陡增, 所有的重量都往身下坠, 所以眼下方驰半抱着不懂配合的小林师傅, 额角青筋隐现, 背上也浸出一层薄汗。 方驰简直哭笑不得,胳膊将林晓牢牢环在怀里, 故意吓唬他:“再闹真不管你了啊。” 怀里的人身形静止僵硬了一瞬,方驰一愣,以为他当了真,刚想改口哄人,就听林晓垂着头, 轻声说:“你不会的。” 方驰微怔,忍着笑:“那可不一定。” “嗯?”林晓困顿地抬起头,目光直楞地朝着前方的包厢木门,迷惘不已:“真不管我了?” 还未等方驰说“假的”,小林师傅嘴边忽然荡起明艳的笑意,笑吟吟地说:“没事!那我贿赂你!” “你怎么——” 话未说完,便被深醉的人堵住嘴巴。 醉酒之后的小林师傅章法全无,亲吻全凭一腔浓烈爱意,他自己站不住,又不知道此时要环住方驰脖颈,双手就紧紧攥着对方的衣袖,力气之大,直接将方队长的黑色V领衫手动拽成了性感的一字领。 方驰:“……” 烧酒干冽浓厚的气息在唇齿间弥漫开来,情软意浓,酒意蒸腾萦绕,方驰刚才明明滴酒未沾,此时竟也觉得头脑昏沉。 最要命的事,平日里那么沉静自持的一个人,逗两句就会忍不住脸红的小林师傅,此时却忽闪着一双深醉的翦水秋瞳,直直对着方驰的眼睛,眼底还噙着潋滟的眼波,眼皮一眨一闭间,细碎的笑意浮荡开来,眸光莹亮宛若水钻。 七分纯三分欲。 方驰脑子有些乱。 好半晌,林晓移开唇瓣,伸手环住方驰的脖颈,整个人半挂在他身前,无尾熊一样的吊着,半是得意半是挑衅问道:“嗯……甜不甜?” 方驰:“……甜。” 林晓:“够不够?” 方驰:“……够。” 林晓只管傻笑,方驰黔驴技穷,只好一咬牙,干脆弯腰直接把人抱起来,出了包厢的门。 正值午后,酒店餐饮区这边的食客大多用餐完毕,回房间休息了,但是方驰不敢大意,没有坐大厅的电梯,出了日料店的院子,抱着林晓穿过一条回廊,直接乘小电梯回到房间楼层。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刷卡进门,方驰脚步不停,连鞋都来不及换,直接抱着靠在怀里一直小声哼哼的林晓回到卧室。 将人放在床上,方驰这才沉沉地舒出一口气来,岂料,刚想去玄关拿拖鞋回来给他换上,林晓一直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却骤然发力,方驰只听自己脖颈“咔”地一声,而后直接被手握神力的小林师傅拉回到床上。 林晓抱着他的脑袋细声呢喃:“驰哥……” 身下的人此时恰如一汪深泓,要多软有多软,方驰脑中紧绷的那根神经线眼看就要断裂,他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哑声道:“怎么了?” 林晓:“……我想上厕所!” 方驰:“……” 我想上……算了还是伺候祖宗上厕所吧。 方队长万般无奈,只好再次将人从床上搀起来,脚步凌乱地走到洗手间,脚尖踢开虚掩的磨砂门,方驰架着林晓走到马桶前,担忧地问:“你自己行吗,站得稳吗?” 林晓恍惚地摇了下头,实话实说:“不行,你、你扶着……” 方驰:“……” 所以,我他妈是扶你,还是扶你那什么呢? 方队长真的、真的、真的好无语,一边要尽量控制着醉酒的林晓,一边又要竭力控制着理智横跳的自己,实在是……不容易。 方队长忍辱负重,让林晓靠在自己身上,动手将他的牛仔裤脱下来,然后把人往马桶上一按,疲惫叹气,“坐着来吧,别再真摔了。” 林晓坐在抽水马桶上,晕晕乎乎地将胳膊撑在膝盖上,把头埋在掌心,稀里糊涂地醉话不受控地往外冒:“……驰哥,你给我唱首歌呗……” 方驰靠在洗手台边上,捏了捏眉心让自己冷静,问:“你想听什么?” 林晓:“听……哎,一般陪人上厕所应该唱什么歌啊?” 方队长:“……” 心态有点崩。 说真的,我也是第一次陪人干这种事,真没什么经验。 好在小林师傅并不是真的需要什么神曲引导才能解决目前问题,方驰默默松了一口气,等他上完厕所想帮他穿好衣服的时候,却又被林晓拉住手腕。 之前并不是没有过分亲近的时候,但是林晓现在这个状态……方驰控制着自己的眼睛,眼不见心不乱,沉声问:“又怎么了?” 林晓伸手随意往身后一划拉,凭着残存的记忆指向浴缸的方向,细声轻语:“我想洗澡……” 就这一句,方驰的脑子轰然炸开。 昨晚小林师傅蜷缩在浴缸中的景象倏然翻涌而至,细白的瓷,清瘦的身躯,失神的眼睛,和……涟漪荡漾的水波。 方驰咬牙,用尽理智,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乖……别闹了,喝了酒最好不要泡澡,等、等明天你酒醒了再洗,好不好,你——” “不好!” 林晓突然扬声,“唰”地一下从马桶上站起身来,膝弯的裤子直直坠在地面,吓得方队长话没说完直接咬到了舌头,猛地后退一步! 可林晓重心不稳根本站不住,他手上还牢牢攥着方驰的手腕,方驰一退,自然跟着顺势向前扑去。 方驰眉角重重一跳,眼疾手快地将人捞住,几乎要被逼到极限:“……宝贝儿,你到底想怎么着啊?” 林晓在他怀中抬起醉眼,眉梢轻挑,攀着他的肩膀凑到耳边,笑吟吟地呼出气息:“宝贝儿,我也想给你洗,行不行啊?” 方驰:“……” 艹,小林师傅这声宝贝儿喊的…… 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林晓不管不顾,说完就拽着方驰直奔浴缸的位置,脚步虚浮踉跄,说是洗澡,可是喝醉了的小瞎子哪还有什么方向感可言,眼见铁头撞墙的续集就要上演,于是直接被方驰反手圈在怀里,拖进了旁边的淋浴间里。 小林师傅喝成这样,方队长哪敢真的让人在浴缸里泡着,拗不过,也只能放他冲个热水澡,但愿冲过之后能清醒一点。 淋浴打开,热水兜头浇下,方驰三两下扒.掉林晓的衣衫,自己也是浑身湿透。 热气蒸腾上来,林晓靠在方驰肩上,上手就要解他的拉链,似哄似求:“你脱.衣服啊……隔着牛仔裤我握不住……” 方驰:“……” 小事,我现在更怀疑你能不能握得准。 玻璃间内水雾缭绕,林晓眼底氤氲着比雾气还要朦胧的潮润,方驰终于在这一片白茫茫的湿气重败下阵来,理智随着热水冲走,他暗自喟叹,用一只手将林晓肩膀环住,另一只手,鬼使神差地放开了他的手腕。 拉链被拉开,喝醉了的人指尖也是滚烫,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方驰低头吻住他。 水烫,吻热,林晓像是要化在这水雾蒸腾的方寸之间。 指尖柔嫩,游弋逡巡,方驰在汨汨的水流中睁开眼睛,眸色墨沉,直直锁住林晓深醉的脸。 下一秒—— “卧、槽……!!!” 血流逆行,直接从下方齐齐上涌,一瞬间灌进脑子,方队长脸色倏然爆红,一声石破天惊的痛呼生生在喉咙憋住,最后化为袅袅尾音。 方驰牙根打颤,脸部肌肉微微痉.挛:“宝、宝贝儿……放、手!” 林晓脸热眼红,第一次做这种事,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迷惘之中还带着一点愉悦地得意,轻声问:“为什么啊?” 方驰欲哭……此时还真的能哭出来—— 为什么? 因为我想把根留住。 谁能想到醉酒之后的小林师傅这么诚实,居然拿出按摩的手劲来按方队长之不可描述,就在这一刻,这一秒,刚才还鬼迷心窍的方队长骤然清醒,满脑子的欲念刹那间都化为了一个大写的“疼”字。 果然,网络文学诚我不欺。 男人的第一次,是真的,好、疼、啊! 方驰细细抽着冷气,浇在身上的热水顷刻间化为湿汗,但考虑到小林师傅倔强害羞的自尊心,还是连哄带骗地拉开他的手:“不、不为什么,我……我就突然觉得这个时机似乎不是很对……” 手心被慢慢拉开,林晓有点委屈,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喃喃道:“你……你别总拒绝我啊,次数多了……我、我会有心理阴影的……” 方驰:“……” 不,你不会。 有阴影的恐怕是我。 方驰沉下一口气,劫后重生,努力忽视刚才被桎梏在铁爪之下的触感,将林晓从头到脚冲了一遍后,关掉淋浴,用浴巾裹着抱出了浴室。 回房间的脚步略显沉痛。 再次将人放在大床上,方队长是真的筋疲力竭了,索性用浴巾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而后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扔在地板上,往林晓旁边一躺,深深地喘了一口续命气。 说来也怪,重新沾床的小林师傅此时忽然安静下来,不折腾也不闹了,偏着头侧脸埋在枕头里,眼光依旧有些迷乱,但更多的是柔软和心安。 方驰叹了口气,倾身亲了亲他的侧脸,问:“难受吗,要不要喝水?” 林晓眨了下眼睛,头依旧晕,但口吻却很乖:“不用,没那么难受了。” “那就睡一觉好不好?” 林晓弯了弯嘴角,轻声说:“好的呀。” 方驰撑在床头,看着他听话地闭上眼睛,嘴边慢慢划出一个笑痕来。 他的小林师傅外软内刚,为人虽然沉静柔和,却能够在外人面前毫不掩饰地袒护着他,明目张胆地给他所有的倾慕和笃爱。 就连醉酒都这么可爱。 在日料餐厅,林晓说,他喜欢自己身上所有的特质,方驰明白,这是典型的“妻之美,私也”,哪有人天生完美,不过是他独享偏爱。 而实际上,更应该心存感念的,是他自己。 他是何其幸运,才能够在茫茫浊世之中,一下就找到自己的爱人,又是何德何能,能够拥有小林师傅这份清澈纯粹,不掺杂半点杂质的爱意。 那就好好爱他吧。 给他自己所有的,能给的一切。 在身旁,用余生,一步步,带他走完生命中所有的必经之路。 做他的盲杖,也做他的眼睛。 呃…… 只要不再逼着方队长拉拉链,什么都好说。 林晓这一觉,直接睡了一个黑白连轴。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空白一片,喉咙咝咝啦啦地泛着疼,身上也略显酸痛。 林晓仰面躺在大床上,在思维尚不清明的时候就下意识地伸手摸向旁边——空的。 他混沌片刻,抬手揉了揉自己微微胀麻的脸,而后在枕边摸到自己的手机。 戳了两下屏幕,将听筒放到耳边,语音报时告诉他,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了。 林晓茫然地放下电话,似乎有点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无知无觉地连续睡了这么久。 房间里静悄悄的,林晓手脚发软地从被子里起身,刚要掀开被子摸索着去床边穿鞋下床,搭在被角的手忽然顿住—— 我……我睡衣呢? 小林师傅懵逼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身上—— 不着片缕。 而且……林晓倏然脸红,这凉飕飕的触感,分明就是……内裤也没穿。 自己当下的真实场面震撼了林晓恍恍惚惚的灵魂。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都脱.光了? 昨天,发生了什么? 然而思维断片,拼命回忆,能想起来的零星片段也仅限于方驰将他带回房间,而后……怎么样了? 林晓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记忆跳跃,忽然记起来那个发生在淋浴间的吻。 缠绵炙热,而且他……他还……还拉开了方驰的…… 林晓浑身一颤,猛地激灵一下! 是了!他想起来了,虽然画面仍不连贯,但是他记得……驰哥……好像还、还挺爽的喊了一声…… 脑海中的迷雾被拨开一条缝,林晓把头埋在被子里,几乎羞地脸色滴血! 然后呢?他们……做、做了啊? 林晓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极度羞怯之中还带着一点无法压抑的悸动窃喜,那么克己自制的驰哥,终于没能抵抗的住酒醉之后的自己…… 怪不得他现在会手脚发软,全身无力! 怪不得身上会有隐隐约约的酸痛感! 怪不得……怪不得他会连续昏睡将近二十个小时! 一切的疑问都有了答案,这么明显,不用怀疑!他们一定是——做过了! 林晓裹着被子傻笑,看上去突然就变得不太聪明的样子。啊……驰哥他、他好温柔啊。虽然细节部分自己实在回忆不起来了,但是现在身上清清爽爽的没有一点异样,总体来说也没有什么非常难受不适的感觉,应该是驰哥在他睡着后,帮自己悉心收拾清理过了。 没错,驰哥……之前那两次,也是这个细致入微的事后调调。 林晓一颗心顷刻间甜得发酸,只恨自己昨天醉得太厉害,这么重要的时刻,居然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下一次!下一次他肯定不喝酒了!毕竟……这种事,有一方喝得人事不省,想来对方的初次体验也不会有多完美…… 就他当时那种状态……也不知道驰哥感觉怎么样,尽、尽/兴了没…… 小林师傅正瘫坐在床上撒癔症,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床边微顿后,方驰低缓的声音传来:“醒了啊?” 林晓瞬间回神,脸色不受控地又红了一个色号,手指抠着双人被面,极轻地“嗯”了一声。 方驰见他赧然之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窘色,以为是他回忆起自己昨天酒后闹腾,清醒之后终于开始难为情,但考虑到林晓正常状态之下的薄如蝉翼的脸皮,方驰对于昨天的情形只字未提,坐到床边,只是轻轻摸了摸他额头,问:“还难受吗?” “我……”林晓咬着嘴唇,半晌摇了下头,“一点都不难受……” “那就行,以后可别这么喝了,自己什么酒量没谱啊?”方驰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递到他嘴边,“蜂蜜水,我去洗澡前冲的,喝点缓缓胃。” 林晓就着方驰的手乖乖喝了多半杯,甜滋滋的,宛如他此时的心情,口腔味蕾甜蜜,林晓终是没忍住,轻声问了一句:“那个……驰哥,你觉得……怎么样?” “我?”方驰放杯子的手一顿,回头端详林晓通红的侧脸,明白了,这是小林师傅为昨天折腾人变相道歉呢。 方驰揉了揉一把他的发顶,轻笑道:“我挺好的啊,虽然你一开始有点闹腾,不过上了床就老实,让干什么干什么,可乖了。” 让闭眼就闭眼,让睡就睡,听话的不得了。 上了床就老实了…… 让干什么干什么…… 林晓蒙了一瞬,而后声音忽然放得更轻:“我、我第一次……应该、应该……”应该表现得挺不尽人意的吧?缓了缓,生生压抑着甜蜜窘迫,林晓豁出去了,“我下一次应该能——” “你还想有下次?” 方驰倒是没想到,怎么喝烧酒还上瘾了啊? 林晓从旖旎中抬头,一脸茫然:“没、没下次了吗?” 自己真的表现那么差劲?! 差到驰哥直接一锤子买卖了?! 方驰哭笑不得,捏了捏他依旧发红的脸:“警告你啊,下不为例,这么喝身体受不了的。” “我不是说这个……”林晓声如蚊呐,明白过来后更为急切,但是更多更过火的话,清醒状态下他又真的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深吸一口气,迂回试探:“就……你感觉、感觉怎么样?” 方驰慢慢收回了放在他脸上的手,下一秒,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凝重。 我不是说这个,是问你感觉怎么样…… 如此说来,小林师傅是问……昨天在淋浴间的那惊心一抓? 方队长顿时神色有些复杂。 说实话吧,不行,会打击小林师傅脆弱的自信心,但是,昧着良心说一句“特爽”吧—— 昨天那阵壮士断腕的痛感隐约又浮现脑海…… 艹,方队长骗不了自己。 说不出口。 “我、我感觉……”方队长犹豫了一下,斟酌着措辞,谨慎道:“还、还行……就、就可能……稍微,我是说稍微啊,有那么一点……疼?” “……你、疼?”林晓难以置信,瞬间懵逼。 我都不疼,你疼什么啊? 林晓皱眉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一个石破天惊的惊悚念头倏然闪过脑海—— 林晓瞠目结舌,喃喃道:“你是说……我、我把你……弄疼了?” 方驰尴尬地轻咳一声,声音很轻的“嗯”了一下。 而这声轻音此时小林师傅听进耳中,就是实打实地含羞似怯,万种娇柔。 林晓:“……” 怎么会,这样? 原以为是驰哥昨天将他这样那样一番不可描述,万万没想到,事实上竟然是他把驰哥……如此这般一通无法言说?! 还……还把他弄疼了?! 我、居、然、这、么、厉、害、啊?! “驰哥……”林晓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感动更多还是心疼更甚,或者……还带着一丝“男人要对自己的男人负责”这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缓缓伸手,摸到方驰的肩膀后,不由分说地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里,郑重道:“我、我真的没想到……谢谢你,我、我会负责的……” 方驰:“???” 不是,宝贝儿你跟谁俩呢? 这几个意思? “你……负责?” “嗯。”林晓深深叹了一口气,“昨天我真喝多了,是不是……我强迫你来着……对不起啊,弄疼你了一定是我不够温柔,哦,不过也可能是我太急了……毕竟我、我那么喜欢你……” 方驰:“……” 我好像,隐约听明白了一点。 “但是你放心,也别说什么没有下次这样的话,我……下一次我一定不喝酒了……我、我轻一点……” 方驰:“……” 可以,我现在彻底明白了。 最后,小林师傅温柔地摸了摸方队长略微僵硬的脸庞,无比宠溺地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受伤了吗?让我摸一下好不好……哦,腰疼吗?我、我给你按按?” 方驰:“……” 一场酒醉,人世荒唐。 猛男纯1,为爱做0。 就……原来小林师傅对我的爱,真的是会消失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我喝醉了。 方队长:我自闭了。 十九:……别废话了,快过来跪下祈祷!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30 16:22:55~2020-10-31 20:1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欺男霸女撸猫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衣喜 90瓶;博多屠龙 20瓶;勤劳的小职员、霍红尘、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 10瓶;相濡以沫、不傻°、鑫晨 9瓶;子不语陌上少年、投雷小能手 5瓶;沁竹听雨 4瓶;晒太阳的画家 2瓶;31266273、咖啡水果味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近洋邮轮乘风破浪, 行驶在波涛翻涌的太平洋海面。 午后时分,大团大团的阳光洒下来,海面上翻滚涌动的波涛被镀染成一片烫金, 海风汹涌,裹挟着湿润的潮气扑面而来,吹乱额前的发丝, 却——吹不动小林师傅此时如山的沉默。 观海甲板的蔚蓝阳伞和海面同色, 林晓安静地躺在伞下的仰椅上, 闭着眼睛,久久无言。 金发碧眼的女侍穿着水手裙走过, 方驰起身,从女侍手中的托盘里拿过两杯果汁, 转头看了沉默不语的林晓半晌,终于轻咳一声, 试探道:“那个……小林师傅,喝饮料吗?” 林晓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端肃而沉缓地摇了摇头。 方驰将果汁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 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早上到现在, 林晓一直就是这个状态。 或者说……从知道了事实真相的那一刻开始, 小林师傅就——自闭了。 可能是这件事对林晓的心理打击过于惨绝人寰, 以至于方驰说单独带他坐游轮前往演唱会下一站时,林晓都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与激动。 就很佛。 自闭佛。 这一路上, 任方队长逗也好哄也罢,小林师傅始终垂首不言,生生把自己从一个小瞎子进化成了一个小聋子。 搞得方队长差点就连“骗你的,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这种鬼话都说出来了。 不过小林师傅玲珑心思,尤其是酒醒之后, 经过方驰的简单陈述,再将昨天的发生的事前后串联一番……估计此时此刻,就是方队长将“绝世猛1”的标签贴他脑门上,他都不会信一个字了。 林晓狂涌的心潮伴随着无边的海浪,面上一片凝肃,内心泪如长河。 怎么能这么……丢脸啊…… 到底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勇气,居然能让自己产生“我把驰哥做了”这种悲壮的错觉?! 是烧酒吗? 不,自己无与伦比的——手劲。 小林师傅内心一片残阳似血。 方驰一开始见他这副郁郁寡欢的惆怅状态,只当是林晓脸皮薄,一时之间不能直面事实的残酷,但时间一长,方驰心里也渐渐没底了,林晓心思沉细,别因为这么点破事,别扭久了,再真憋屈出个好歹来。 方驰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下去了,深深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林晓的仰椅旁边,蹲下,拉了拉他垂在一侧的手。 林晓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唇线绷得更紧。 “哎哎哎,咱不至于的啊。”方驰凑得近了一点,声中带笑,“这算什么事啊,小误会而已,小林师傅怎么还真上心了?” 林晓神色不变,但是落在方驰视线中的左耳垂,却一点点红了起来。 方队长不禁莞尔,忍着嘴边的笑意,再接再厉:“真的,我都没放心上,你也别不好意思了,行吗?咱们之间……没必要这样啊。” 小林师傅不为所动。 方驰失笑,最后使出杀手锏:“哎宝贝儿……你这就不讲道了理啊,明明差点折你手上的人是我,怎么现在还得我反过来哄你啊?哄也行没问题,但是……给驰哥个反应行不?” 话说到这,林晓一直绷得极紧的下颌线终于略有松动,好半晌,真的是好半晌,他足足给自己做了快三分钟的心理建设,才缓缓开口,声音几乎微弱到察不可闻:“……你、你还……疼吗?” 方驰默默松了口气,扯着嘴角划出个弧度,语气轻快地说:“早没事了好么,就……咳,就抓了那么一下,驰哥没那么脆弱啊……” 想了想,借着午后四周无人的机会,倾身靠在林晓耳边,调笑道:“别担心,真没事,驰哥保证,要是小林师傅假以时日有需要,我肯定还能像从前一样,对你……嗯,有求必硬……行不行?” 林晓茫然了片刻,深切体会过来语言艺术的博大精深后,脸色终于爆红。 林晓几乎把牙根咬断,害羞到了极盛,也只能抖着嗓子低声喊他的名字,“方驰!” “在呢在呢!” 方驰顺势拉住他的手,攥在手心,轻笑道:“这就是不生气了对不对?” 林晓败下阵来,臊眉耷眼地不敢抬头:“我本来也没生气啊,大老爷们儿哪有那么小性,我、我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方驰一见他神色缓过来点,忙不迭地补充道:“小林师傅是什么胸襟啊,真男人纯爷们儿,才不爱生气呢,就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嘛,不过这也不叫事,谁规定咱们大老爷们儿就不能有害羞难为情的时候?所以你尽管发泄,怎么痛快怎么来,这股劲儿过去了就好了,只是别再自己闷头别扭着了,行吗?” 林晓抿着嘴角静了两秒,而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队长哄人攻略大获全胜,看着林晓笑,自己也不禁莞尔。 啧,小林师傅这眉目清俊的,笑起来可真他妈好看啊。 昨日阴霾烟消云散,方驰拉着林晓从躺椅上起来,说:“走了,好不容易甩开了那哥几个,驰哥带你太平洋豪华海轮一日游!” 他们所搭乘的这艘游轮隶属于一个备受赞誉的全球性游轮品牌,无论是远洋航线还是近洋航线,旗下所有的游轮俱都走精品高端奢华风,而方驰预定的这艘船,正好是该公司主打的超豪华品牌号。 六星级全套房服务,专属的楼层、私人电梯和一条酒廊,房间主卧里附带一个直伸出海平面的超大海景浴室,房间二层的露台外,更是连接这一个独享的海上观景台。 方驰私存了心思,这样的汪洋飘浮之中,哪怕林晓看不见,但能近距离地听一听海浪呼啸,应该也是一种别样的震撼体验。 时间还早,方驰拉着林晓的手,带他穿梭漫步在游轮各个娱乐功能区,为他描述身边的炫目景致、全息环幕,提前将周遭的一切璀璨与缤纷,写进他的脑海,让林晓在伸出手指去试探着触碰感受的时候,若有实感。 两个人腻在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流逝的那么快。 在渺远浩荡的太平洋海面上,在这艘豪华游轮里,在瑰丽流光的灯影中,他们十指紧握,毫无芥蒂地与人群擦肩。 在这里,这一刻,他们只是最普通寻常的一对同性恋人。 不必忌讳路人的眼光,不用回避媒体的镜头,不需在乎粉丝的评论。 无所顾忌,爱得自在。 在餐厅吃过晚饭后,方驰问林晓:“累不累?” 林晓摇摇头,嘴边始终挂着浅笑:“一点都不累。” 方驰提议道:“那我带你去听音乐剧?” 林晓惊讶了一瞬:“音乐剧?” 这艘近洋邮轮提供给游客的特色保留项目之一,就是百老汇式娱乐表演,富丽堂皇的歌剧厅里,能感受到犹如百老汇本土的听觉盛宴。 而对于林晓而言,听,一定是一件比看更能让他开心愉悦的事情。 两个人慢步到游轮十六层的歌剧厅时,恰好下场演出即将开始。 由于林晓的特殊情况,不必在意观看的视觉效果,所以方驰直接带着他在观众席的后排落座。 《狮子王》,经典不衰的电影童话,百老汇音乐剧王者,同时也是全球最受欢迎的舞台音乐剧之一,小狮子辛巴遭遇了一系列艰难险阻,最终成为森林之王,迎来了生命中最高光的时刻,满满正能量,而且——非常适合带小朋友一同观看。 音乐剧开场前,方驰随意扫了几眼悬挂在舞台侧面的Led屏,微微蹙眉对林晓说:“今天这场演出的语种是英文版,嗯……你英语怎么样?” 林晓笑笑说:“还可以吧,可能读写不算太好,但是听剧应该没什么问题。” 方驰一挑眉,有点意外:“这么厉害的吗?” “有原因的。”林晓想了想,解释道:“就……我们盲人学习英语的方法可能和你们正常人不太一样,虽然也涉及到听说读写这几个方面,但是,单词的呈现方式是不同的,我们是用专门的盲文标识来表现英语单词的写法,所以之前学英语的时候,都是把单词用盲文誊写下来,然后,呃……摸读你知道吧?” “嗯,然后呢?”方驰声音沉缓,听得很认真。 林晓往他旁边凑了凑,尽量不打扰别人,低声说:“可以用电脑或者手机,跟着读屏软件或是专门的阅读器学习发音,而且在记忆单词的过程中,指尖触觉所带来的记忆印象,要比完全靠听觉高效深刻的多,不过……也是有利有弊吧,这样一来,听和说的能力增强了,但是写却不太行,毕竟同样的英文单词,在我们盲人的脑子里所呈现的形态和你们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方驰沉默了半晌,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说:“小林师傅已经很了不起了。” 林晓腼腆沉静地笑了笑。 “而且,《狮子王》这个故事我原来听过的,人物和故事情节还有印象,所以听音乐剧的话,应该没什么障碍。” “好。”方驰笑道:“那如果有剧情换场你连不上的地方,我提示你。” 林晓点点头,笑着说好。 而实际上,两个半小时的演出时长,无论是大到中间情节的换景转场,还是小到演员的妆容造型,或是唱词念白中比较长的台词和晦涩难懂的英文单词,只要是觉得林晓在短时间接受理解有些困难的地方,方驰都会适时在林晓耳边轻声提示,一场音乐剧下来,方队长直接从驰哥荣升为小林师傅的专属英文翻译。 不愧是号称百老汇长青树的节目,整场演出舞台音效极佳,氛围引人入胜,演出结束后,两人回到房间,站在海上观景台吹风的时候,林晓还有点被震撼到回不了神。 方驰从房间里拿出一件外套,披在林晓身上:“晚上海风太冷,站一会儿就回去了好不好?” 林晓点点头,顺势握住他的手。 汪洋飘浮,林晓从未有过像这一刻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过大海,不,事实上,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深陷于无边的海浪之中。 浪涛声呼啸嘶吼,与在宁海市海边听到的宛如浪花轻语的海浪声完全不同,汪洋翻涌之间所带来的触感更为真实震荡。 林晓侧耳听着狂潮席卷,半晌笑道:“可以再离近一点吗?” 方驰笑了笑,拉着他来到观景台边缘,将他的双手放在护栏上,说:“颠簸和起伏感会增强许多,你抓好,别放手啊。” 林晓点头,肯定答应。 方驰站在他身后的位置上,双臂环在林晓身侧,也撑在护栏上,想了想,忽然自言自语地说:“啧,咱们现在这造型,可有点You Jump,I Jump那意思啊……” 林晓闻言一愣,而后轻声笑了出来。 方驰倒是挺意外,问他:“哟,你知道啊?” 林晓说:“台词和故事都知道啊,只不过没亲眼见过那个画面而已。” “嗯……”方驰沉吟一瞬,忽然拍了拍他的手背,说:“来,驰哥给你搭个戏。” “什么——哎!” 林晓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体一轻,便被方驰从身后举着腰拎了起来。 林晓:“!!!” 而后一落脚,稳稳地站在了观景台护栏下的小台阶上。 林晓根据距离判断,这个小台阶,距离甲板高度不超过二十厘米。 林晓:“……” 驰哥取景好随意啊。 “手握着栏杆别放开啊。”方驰从身后拥着他,笑道:“乖,安全第一,凑合一下哈。” 林晓:……好的呢! 不过布景有了,但是站在小台阶上的小林师傅此时身高就和方队长持平了,方队长表示这样不行,一来不够彻底还原,二来无法突出他的男主气质,于是一伸腿,就用脚尖把旁边的矮凳勾了过来,长腿一迈,站了上去。 方驰:“齐活,说台词了小林师傅。” “嗯……”林晓忍着笑,“方导提个词,再顺便讲讲戏,我第一次演没什么经验。” “不用经验。”方队长站在矮凳上,从身后抱着他的小林师傅,漫不经心地笑道:“你怎么高兴怎么来,随便发挥,方导不喊‘咔’。” 林晓抿着嘴角低声地笑,过了片刻,正色道:“好,开始了啊。” 小林师傅双手抓着栏杆——没办法,方导要求的不许撒手,面对着夜色之中的汪洋巨浪,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嗓—— “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 身后只愣了一秒的方驰:“哈哈哈哈艹……” “别说脏话。”林晓压低声音,偏头提醒:“快说词接戏!” 于是方队长清了清嗓子,极力忍着笑,从善如流地配合演出:“海边出生,海里成长——” 突然迎来民谣对唱的太平洋:“……” 氛围好他妈怀旧。 两个幼稚鬼你一句我一句,唱完了副歌部分,方驰小声在林晓耳边说:“咱俩不能干唱啊……是不是还得说句台词什么的?” “嗯。”小林师傅眉间微皱,凝重思索两秒,缓缓开口,终于和电影经典片段沾了点边:“驰哥,我jump,你jump吗?” 方驰神色专注,一秒入戏:“jump!宝贝儿,别说你jump了我肯定jump,就算你不jump,让我自己jump我也会jump,更何况你都jump了,我不可能不jump——来,让我们蹦蹦跳跳,活得潇潇洒洒!” 这段临场贯口说完,林晓实在受不了了,靠在方驰怀里笑得双肩打颤,笑声清朗,随着海风潜入深洋。 再成熟冷静的人,在恋爱之中,也会甘心变得低智。 方队长轻叹一声,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嘴角亦带着一丝笑痕,轻声说:“小林师傅,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呢。” 林晓仰着头,脸上的笑容缓缓加深,而后松开一只始终抓着栏杆的手,反手环住方驰的脖颈,轻轻向下一拉,随即吻了上去。 波涛,星夜,海风,亲吻。 他们静立于天幕之下,沉浮在汪洋之中,吻得绵长而温柔。 时光变得静谧而悠远,游轮破开海浪乘风向前,繁星为伴,气氛好到不像话,直到—— 怀里的小林师傅倏然一晃,紧接着浪涛之中的强烈颠簸感突然袭来,方驰下意识地将人牢牢圈在怀里,快速转身护在身下,然而还是晚了一秒。 一个巨浪起伏过后,海水从甲板之下迎面泼上来,渐得两人浑身尽湿。 方驰:“……” 林晓:“……” 两秒过后,两人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林晓被方驰从台阶上抱下来,拉着回房间,边走边笑道:“哎……驰哥等、等等……这就不演了啊?还没jump呢!” 方驰也笑,但脚步不停:“回房间,超大海景浴室随便你蹦跶,但在那之前要先冲个热水澡,要不然海风一吹肯定要感冒。” 林晓:“哈哈哈哈,那行吧……阿嚏!” 两个人迅速回到客房,方驰先拿了条干毛巾给林晓擦了擦头发,又把人带进独立浴室,塞到淋浴下面,“水温是正好的,脱衣服洗澡。” “哦。”林晓站在大喷头下方,犹豫了一秒,轻声问:“那个……你一起吗?” 方驰帮他关上淋浴间门的手一顿,停两秒,笑道:“咳……别了吧,我还有点……” 阴影未散。 林晓忍着笑,说:“我现在又没喝酒。” 方驰:“少废话,快洗!” 说罢转身出门,去卧室里的淋浴间冲热水澡了。 方驰冲澡速度很快,关键是这豪华客房的装潢实在是繁复,虽然之前已经带林晓熟悉过了环境,但是海面不比陆地,万一再像刚才那样遇到一个大浪,船身一颠簸晃动,他担心林晓会出什么意外。 而等方队长快速解决完一个战斗澡,推门一出浴室,霎时愣了一下。 小林师傅穿着豪华客舱的白色浴袍,正坐在卧室的床边上,额前的碎发还微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 方驰松了一口气,走到他身边笑道:“在海上也能如履平地,真厉害啊小林师傅。” 林晓摸到他垂在身侧的手腕,拉他在旁边坐下,说:“都说了我不会事事时时都依赖着你,我……会努力做一个很好的男朋友,而不是你的无时无刻的负担。” “瞎说。”方驰捏了捏他的脸,“谁说你是负担了,这话你自己说都不行,别再让我听见第二次了啊,要不真跟你生气。” “哦?”林晓倒是挺意外,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还真的没领教过方队生气是个什么状态,而且方驰平日私下里虽然总是一副散漫无拘的状态,但是似乎脾气倒是很好,林晓也从没听说过他因为什么事或是什么人,真的和谁动过气。 “你……生气的时候什么样啊?” 方驰轻笑:“你想试试啊?” 林晓犹豫了一下:“还、还真有点好奇……” “傻不傻啊你……”方驰揉了揉他的后颈:“驰哥怎么会跟你生气,我——” 林晓突然冷声道:“我是负担。” 方驰:“……” 你大爷。 方队长缄默一秒,失笑道:“……还真是惯的你啊?我——” 林晓:“不承认也是这么回事。” 方驰:“……” 来劲了是吧?! “啊!”覆在林晓后颈上的掌心忽然用力,小林师傅毫无防备,直接被方队长从背后捏着脖子拉倒在床中央,一口气还没缓过来,腰侧浴袍的绑带就被人轻轻挑开了。 林晓:“……” 不是,等会儿! 驰哥你的心理阴影呢?! 方驰的手掌垫在他的脖颈后面,浴后滚烫的亲吻密实却轻缓地落下来,林晓渐渐呼吸不畅,推他又不动,最后情急之下随手扯过身侧的被子,一扬胳膊,就将两个人团团蒙住。 方驰的唇畔停在他的耳边,缄默半晌,忽然带着一丝不着调的语气,轻笑道:“呦,原来小林师傅喜欢这个调调的?” 林晓:“……” 天地良心,我本来只想蒙我自己来着。 林晓窘得说不出话,只感觉压在身上的忽然轻笑了几声,肩膀抖擞带来的震颤感直接传到林晓心底,他一颗心都跟着微微发抖。 方驰自顾笑了一会儿,而后再次吻了下来。 林晓脑子乱成一团棉絮,轻飘飘迷糊糊地想,这个吻,好像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确实不太一样。 薄唇游弋,忽热的唇.瓣滑过他的唇珠,侧颈和喉结,在他清瘦的锁.骨处逡巡流连片刻后,再向下。 林晓额前鼻尖都冒出一层热切的薄汗,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他双手紧紧抓住方驰肩膀,本能地拒绝,晕晕乎乎地想将人拽上来,但是方驰只用一只手就擒住他两个手腕,攥紧,压过头顶。 小林师傅哪经历过这个,一时间说魂飞魄散也不为过,颤着声音从嗓子里挤出气音:“驰哥,你别……” 一句未完,倏然收声。 所有未竟的话都被湮没在船舱外的海浪声中。 阵阵浪潮翻涌而至,在心尖汇聚堆积,变成了一场潮湿连绵的细雨,林晓仰面躺在缠绵的雨幕之下,被细雨和浪涌冲刷掉了所有的抵抗和全身的力道,最无力的那个时候,就连踩在方驰肩膀上的脚都显得欲拒还迎。 他口是心非,他欲罢不能,他身心沦陷。 最终完全溃败。 在林晓全然失神的空档,方驰放开他的手,倾身而来,再次不由分说地吻住他。 林晓“!!!” 相濡以沫,方驰将唇齿间残留的温度全部渡给他。 方驰吻得热切而动.情,直到林晓真的喘不过气时,才稍稍移开唇瓣,林晓得以喘.息,微张着嘴巴大口呼吸。 方驰偏头在他耳边,低哑笑道:“小林师傅,刚才把什么咽下去了?” 林晓:“……” 得不到回答,方驰反而笑得恶劣又轻松,轻声说:“知道驰哥生气什么样了,还惹我吗?” 林晓:“……” 不了不了不了不了不了。 惹你生气……也太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长记性了? 小林师傅:下次还敢。 十九:……你们两个糟心玩意!非要玩这么大吗?赶紧跪过来继续祈祷!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0-31 20:12:25~2020-11-01 19:5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晒太阳的画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瑜景 150瓶;兰德耀斯 62瓶;sakuya 15瓶;小鹿鹿 10瓶;故事好假没人信、梦里不知身是客、薄荷糖 5瓶;沁竹听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在太平洋上漂浮了将近二十个小时, 第二天下午,方驰和林晓在吉隆坡和大部队汇合。 在预定的酒店安顿好之后,接下来又是连续两天的无昼夜踩场忙碌。 而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林晓对于自己和方驰之间的关系则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就像之前方驰说过的那样,他并不认为林晓是自己的负担,而林晓想清楚之后反而觉得, 应该是自己更努力跟上他的脚步, 不成为他的负累才对。 所以, 在方驰忙碌的时候,他不再刻意地逼迫自己等候到深夜, 而是用更多的时间来专注自己曾经的事情。 方驰不在的时候,他便安心复习备考、重温专业知识, 夜晚不再枯等,自己按时休息, 但如果和方驰休息的时间恰好有重合,也一定会将他持续好转的肩颈和手腕护理放在首位, 总而言之, 若是等得到他便等, 若是等不到, 也不再强求。 林晓变得愈发从容平和, 方驰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哪怕不曾宣之于口, 但是他们太懂彼此心里的想法了。 林晓嘴上不说,却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方驰—— 我不会是你的负担,也不想成为你甜蜜的附属,我就是我,是为了你, 更为了自己变得更好的我。 这样的小林师傅,身上所流淌出来的是更为温和而强大的能量。 怎么能不爱? 没理由不爱。 三天后,CALM海外第二站马来西亚演唱会完美落下帷幕,然而就在众人再次准备横跨洋洲转战最后一场目的地纽约时,行程却意外被打断。 “心境”唱片公司高层通知张远,之前方驰为其制作主题曲和推广曲的那部电影过审了,现在正式进入宣传期,而三天后影方召开第一场媒体见面会,为了配合电影宣传的通告,作为这两首歌的制作人和主唱,无论是方驰还是CALM都需要回国,配合首场官宣。 清晨的阳光明媚,昨晚刚结束一场演唱会,CALM几个人明显还没歇过神来,神色恹恹地趴在酒店小会议室的长桌上,依旧昏昏欲睡。 张远屈指敲敲桌面,叹气:“醒醒醒醒,说正事呢。” 几个人挣扎着抬起眼皮看了过来。 自己的艺人自己心疼,张远也是没办法,郁闷道:“工作上有临时变动也是正常的事情,哥几个辛苦了,但咱们也只能今天订票,明天打道回府了。” 临时通告赶场是不常见,但关键问题是,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下场演唱会就又要开始了,这样的话行程就过于紧迫,方驰皱眉,表情有点冷:“一定要到现场吗?实时连线的话——” 张远摇摇头,打断他:“不行,如果要是别的通告,可能还有的商量,但是这个……方队,这部电影从制作到宣发,什么阵仗什么手笔,你应该清楚的。” 方驰皱眉不语。 “而且……”张远叹了口气,笑得有几分勉强,“这事是老板亲自打电话交代下来的,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方驰缄默片刻,忽然嗤笑一声。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影帝主演的大荧幕巨制,备受瞩目万众期待,而这两首电影歌曲的制作,无疑是“心境”和影方的一次强强联合,一方是超高人气流量影帝,一方是现象级当红乐队,如果能在电影宣传初期就联袂登场,必然会引爆大众沸点,毫无疑问,这种宣传模式是商业双赢。 还有一点……虽然歌曲的制作费用和演唱费用已经打到了CALM队员的账户上,但是宣传通告费,对方却是从始至终只字未提,这也是CALM一开始并不知晓还需要配合宣传的原因之一。 然而,为电影首场官宣站台的真金白银虽然和兄弟们没关系,但是不代表和“心境”娱乐也没关系,照目前这个情形来看,这笔钱应该是直接划到了公司账上。 而CALM则要为老板做一次免费义工了。 方驰靠上椅背,笑容转冷:“果然娱乐圈也没有免费的午餐,怪不得之前找我约歌的时候对方表示这是私人商业行为,制作费和演唱费用不和公司分成,敢情在这等着爸爸们呢?” 约歌公司管不着,但CALM的合约还在,配合公司安排的商业通告,则是合约上白纸黑字规定的艺人必须行为。 钱松从睡眼惺忪中悠悠转星,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啧……商业模式、资本运作啊,玩不过玩不过……” “行了,别抱怨,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讲,张远也挺烦公司这一套的,但是无论如何他都顶着经纪人的名号,说到底也是给公司打工的,挥挥手,说:“散了吧,我这就订票,明天什么时候后飞,晚上再通知你们。” 停两秒,张远捏了捏眉心,又说:“趁着今天的空闲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之后又要马不停蹄了,各位……辛苦了。” 都是这么多年风里雨里一起走过来的,几个人见张远确实是实打实的神色烦闷,也不好再过多吐槽,纷纷拍了拍他肩膀,招呼着助理回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方驰回到房间,林晓正在准备为他做理疗的器具,听见脚步声,回身问他:“这么早?远哥叫你们有事儿吗?” “嗯……行程上有些变化。”方驰略一思索,向他说明了接下来的安排。 林晓听完微微皱眉:“这样一来,会不会时间上太紧张了?” “没事儿。”方驰说:“就是……要辛苦你跟着我折腾一趟了。” 实际上由于是临时安排,所以这次回国的随行人员非常少,整个工作团队还是先行去纽约打前站,只有CALM乐队几人带着助理和经纪人一同返程。但是林晓情况特殊,方驰不可能把他交给别的工作人员,让他先行去纽约等自己,所以必然是要和自己同行的。 “我没关系的。”林晓笑笑说:“而且,本来以为这次出门中间没时间回去了,现在这样,反而能回家一趟,也是件好事啊。” 方驰默默叹然——看,他的小林师傅永远这么善解人意。 吉隆坡连续几天的阴雨连绵,难得有今日这样放晴的好天气,方驰想了想,所幸还有一整天的空闲,而且现在时间还早,于是对林晓说:“要不然……我们出去玩吧?” “啊?”林晓有点儿犹豫,他知道方驰是想每到一个新的环境都带他出去走走,但是工作有变,方驰也只剩这一天的休息时间了…… 林晓有婉拒的意思:“要不别折腾了吧……” “啧。”方驰笑着皱眉:“带你出去玩,哪能叫折腾,咱们……是去约会的好不好?” 林晓微怔,随即笑出声来,答应道:“行,不过要先把今天的理疗先做完。” 于是,一个小时后,在别的队员还在蒙头补觉的明媚上午,两个人戴好了口罩和帽子,已经手拉着手出门大马一日游了。 时间有限,他们不方便去别的更远的地方,于是就将这个“说走就走”的范围划定在了附近。 吉隆坡是一座比较有趣的城市,在这里,能真切体会到东方色彩与西方文明的完美融合。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和历史悠久的宁静村庄交相呼应,既有现代都市的时尚氛围,也具古香古韵的迷人风情。 方驰带林晓去当地动植物园,带他闻过茂密的热带植林所散发出来的清幽气息,也带他走过星罗密布的旧时建筑,去领略充满浓郁烟火味道的马来市井风情。 遇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物,方驰总会握着林晓的手,让他自己用指尖去触摸,去感受,将这个世界的样子、周遭的一切,凭借着指尖的触感,传导印刻在小林师傅脑海之中。 他们清晨出门。傍晚才归。 吃过晚饭,洗去一身烟尘,心满意足地相拥而眠后,第二天与众人一起折返回国。 五个半小时的飞行时间,落地后,方驰先将林晓送回家,稍作停留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司,与团队一起沟通明天的通告。 电影首场媒体见面会的地点就定在了本市,翌日,CALM乐队赶赴见面会地点。 坐在车上的时候,方驰给林晓打了一个电话,彼时小林师傅正陪着师父师娘在小院里吃晚饭,方驰告诉他晚上这边的工作结束之后就去接他,明天下午的机票,他们直飞纽约。 来来回回的,反正就是一个折腾。 轿车驶进发布会场地的指定车场,CALM乐队成员还没下车,就被提前到达等候的现场媒体和无数粉丝围了个水泄不通,安保人员见缝插针地挤进人潮,手挽手拉好人墙,几个人在保镖的贴身护送下,快步走进现场。 影帝杨牧,CALM乐队,一演一唱,当这两大娱乐圈顶流同台碰撞,所产生的的粉丝化学效应可想而知。 和电影主创打过照面后,又与主办方沟通过整个流程环节,两个团队分别在各自的休息室等候见面会开始。 晚上七点半,在无数镁光灯的闪耀照射之下,两个团队映着璀璨的内场灯光,走上红毯。 红毯尽头,背景板签名,稍作停留给媒体抓拍的空隙。 为了一开始就将这场见面会的气氛推至顶端,嘉宾入场后的第一个环节就是CALM演唱电影推广曲,率先热场。 而方驰主题曲的演唱,而安排在见面会尾声,专访座谈之前。 推广曲演唱完毕,电影主创嘉宾和CALM乐队分列坐在发布台两侧,身后是电影巨型海报背景板,影帝杨牧留给身后一众角色的侧脸冷肃萧杀,但垂眸看向女主的目光却温柔而深情。 入座列席之前,杨牧和方驰擦身而过,影帝忽然偏头轻声对方队长道:“一会儿结束了聊聊?” 方驰脚步未顿,低声回了一句可以。 主持人串词开场,台下坐着各路媒体和粉丝影迷,聚光灯渐渐暗场,场内悬挂的巨幅荧幕上,开始播放电影推广宣传的片花。 而后就是一系列的流程环节。 媒体提问,主创人员介绍电影创作经过,场内互动,嘉宾发言,最后主办方还安排了一个小型的游戏环节,请现场的七名幸运粉丝和电影主演以及CALM乐队共同完成,现场气氛被推至高.潮。 最后,伴随着场内播放的电影花絮MV,方驰演唱了那首电影主题曲《多情眼》。 配合电影首场媒体见面会的工作圆满完成,接下来是电影主演接受媒体专访的时候,CALM不需要再同场营业,于是提前从后台离开。 公司的商务车在场外等候,CALM几人刚走到场地侧门时,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方队长您稍等!” 方驰驻足转身,只见杨牧的助理小跑着从内场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牧哥说……刚才跟、跟您约好了,有几句话想跟您单独聊聊,您看……能不能稍等他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方驰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微微蹙眉问道:“需要多久?” 他还等着去接小林师傅呢。 “很快很快!”小助理十分有眼色地回答:“牧哥的专访安排在了第一个,十几分钟就完事,要不……您去他休息室稍等?” “不用了。”方驰冲着门口一扬下巴,“我在车上等他,就十分钟,人不来我就走了。” 小助理神色一凛,估计混圈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敢跟影帝杨牧说“只给你十分钟时间”的人,愣了两秒后,立刻撒腿就往内场跑,“好好好!我去跟牧哥打声招呼,让他们搞快点!” CALM几个人面面相觑,钱松犹豫问道:“老大,这几个意思?” “谁知道呢。”方驰漫不经心道:“你们先撤吧,明天又要飞纽约了,晚上早点休息,小游一会儿送我,你们别等了——远哥?” 张远思索片刻后略一点头:“行,那我们先走,你自己……注意点啊,毕竟回大本营了,哪哪都是眼睛。” 方驰笑得散漫,冲他挥挥手:“知道了,我有分寸。” CALM其他队员先行一步,小游把方驰的私车开过来,方驰上车坐在后排,想了想,还是给林晓发了一条语音。 “临时有点事,可能要晚一点到你那里,别让师父师娘陪你一起等着了,你要是困了也先睡,给我留个院门就行。” 过一会儿收到林晓的回复,也是语音:“没关系,我爸妈睡了,我在我屋里等你。” 方驰嘴边划开一个笑意,手机递到嘴边刚想回复,车窗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方驰按下玻璃窗,杨牧那张万年不变的帅脸出现在眼前,微笑道:“方队排面这么大啊,听说就给我十分钟?” 方驰也笑,反手推开车门下车,随口客气道:“跟牧哥比我哪有什么排面,想跟我聊什么?” 杨牧童星出道,少时成名,走得是实力派硬汉路线,举手投足间都带着锋利的俊朗气质,他笑笑,说:“赶时间吗?不急的话找个地方坐坐?” 方驰:“赶时间。”顿了顿又道:“特别赶。” 杨牧:“……” 方队长,好他妈直接一男的。 “行吧。”影帝摇头失笑,说:“你去哪?要不上我的车我送你,咱们路上谈。” 方驰想了想,回绝道:“不了吧,我去……接个人,你去哪,顺路的话我送你吧。” 杨牧:“……” 那要是不顺路呢? 直接和我大声说拜拜了呗? “我住枫榭雅居。”杨牧略带一点无奈:“方队长方便吗?” 别说,确实方便,正好和小林师傅家的按摩店在同一方向。 方驰点点头,拉开车门:“请了影帝。” 杨牧率先上车,回敬道:“客气了方队。” 上了车,杨牧先给助理打了电话,告诉他不用等自己,让司机和助理先走。方驰等他挂断电话后,才问:“时间不多,咱们也别绕弯子,找我什么事直说吧。” 杨牧一双大长腿交叠放着,闻言笑了笑,解开西装衬衫的袖口,将衬衫袖口挽上去一点,整个人的状态从电影见面会上那种端肃认真的氛围中跳脱出来后,才舒了一口气,说:“方队,你和圈里的同行打交道一直都这么直接吗?” “不啊。”方驰也靠上椅背,散漫道:“我一般都不给同行打交道的机会。”顿了顿,偏头一笑,“更别说坐我车聊私事了。” 杨牧缄默几秒,忽然笑出声来,摇摇头,道:“哥们儿,你这性格……可不太适合娱乐圈生存法则啊。” 方驰挑眉嗤笑:“所以?” 既然对方不喜欢拐弯抹角,杨牧索性开门见山,干脆问道:“想过从台前转幕后吗?” 方驰微微错愕。 搭在车窗上的手指轻叩两下,方驰沉缓道:“牧哥,什么意思?” “不瞒你说……”杨牧坐直上身,正色回答道:“I have a dream。” 方驰:“……” 杨牧突然笑得如沐春风:“我想当个歌手!” 方驰:“……” 杨牧见他神色突然变得复杂难辨,皱眉不解道:“你那什么表情?我想当个歌手不行吗?” “……行。”影帝画风转换太快,方驰有点哭笑不得,“不过……你的Dream和我有什么关系?” “原来可能没关系,但是听过你给我电影写的那两首歌之后,我就觉得关系大了!” 杨影帝的外形条件自不用多说,凭借这张老少通吃的脸,从四岁起就驰骋娱乐圈这么多年,眼下那双荧幕上素来沉稳严肃的眼睛中,仿若闪烁着bling bling的光芒,就……看上去不太聪明的亚子。 方驰:“……那你详细说说。” 提到歌手梦,杨牧激动而谨慎地说:“其实我对做歌手这件事一直是心神向往的,但是……嗐,哥们儿你也明白,路走到今天,被所谓的圈内地位架在这了,现在想转型,太难。” 方驰给出诚恳建议:“按你现在的身价和圈内影响,也不一定非要转型啊,放弃之前自己打下的大片江山从头开始,是个圈内人都不会这么干的,而且……” 方驰笑了笑,继续道:“影帝想唱歌,多简单的事,只要你自己有这个意愿,主演的电影也好、电视剧也好,主题曲还不是随便你选?再或者,随便抛出一根橄榄枝,估计圈里的唱片公司和词曲制作人能连夜赶出一张专辑的曲目来,排队绕本市三圈送到你工作室门口。” 杨牧听他说完,沉默了好长时间,直到一个路口遇到红灯,车停下,才缓缓抬头,又换上了那副端肃神情,认真道:“话这么说没错,但是……我不想和圈内任何一家唱片公司签约。” 方驰闻言思索两秒,明白了。 “所以……” “我有自己的工作室,也可以有自己的唱片公司。” 方驰嗤笑一声:“所以你找我,是想劝我跳槽?从台前转到幕后,签在你的公司下,给你打工,为你量身定制每一张个人专辑?” 杨牧没有立刻回答,方驰平静笑道:“影帝,我凭什么?” “现在CALM在歌坛的影响力,说一句可以比肩你在影视圈的分量也不为过,我,CALM队长,凭什么放着大好星途不要,转到幕后为你操刀?” 方驰慵懒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是牧哥太看得起我了,还是太看不起CALM了?” 车内气氛陡然转冷,虽然方驰脸上依旧挂着笑意,但是出口的话却毫不客气:“所以这事,咱们没得聊。” 杨牧眉宇深皱,好半晌,才叹了口气,轻声开口:“可是我觉得……你似乎并不喜欢娱乐圈人前风光背后暗伤那一套……” “你直觉挺准。”方驰说:“不过这是两回事,我不喜欢,和我不愿意,并不冲突。” 杨牧转过头来,凝目看着方驰的侧脸,声线平稳地问道:“如果……不是给我打工,而是我为你打工呢?” 方驰心中一跳,慢慢转头回视他。 杨牧此时彻底恢复到正常状态,拿出公事公办的严肃神态,诚恳道:“方队长,你对音乐是有灵性的,从CALM出道以来,出自你手中的那些歌就能感受的到,但同时,你对这个圈子又是排斥的,这两点对立心理掺杂在一起,就……很矛盾,所以,如果像平衡中和一下这种冲突因子的话,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你从走下舞台,转到幕后,继续打你的鼓写你的歌,而且不用在刻意添加商业元素,写你心里真正想表达的东西,只要是你写出来的歌,还愁没人唱吗?” 杨牧微笑道:“我肯定第一个抢着来。” 方驰垂眸沉默,沉吟良久,始终无言。 不得不说,杨牧这几句话,才是有的放矢,正中红心。 半晌过后,方驰缓缓舒出一口气,嘴角噙笑,问道:“那么……你给我打工的意思是?” 杨牧说:“我们做合伙人,成立独立音乐工作室,我出资占股百分之二十,你占百分之八十,你是我老板,我做你工作室成立后的第一个签约歌手,怎么样?” 方驰眸色微动,诧异:“你……” 杨牧捏捏眉心,莞尔:“我想做个歌手,从小就是,但是我又不想唱那些烂大街没有记忆的口水商业歌,我只想唱你写的,所以方队……愿意给哥这个面子吗?” 方驰静了片刻,笑道:“我一个合约在身的艺人……” “哎哎哎!别拿合约说事,你要是真想走,‘心境’能留得住你?” 方驰思索几秒,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而且,工作室成立之后,你还可以继续签别人,歌手、独立创作人,只要你做老板的愿意,完全可以亲手创建一个属于你自己的音乐帝国。” “音乐帝国……”方驰没忍住笑出声来,“自己做老板,开工作室,签人……说到底还是圈内商业资本运营那一套,逃不开的墨菲定律。” 杨牧正色道:“但起码,从舞台上下来之后,你是自由的。” 方驰脸色微变。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干点正事吧,走剧情了~ 方队长:搞快点。 小林师傅:……也不用那么着急。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啦!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1-01 19:56:34~2020-11-02 20:4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旧时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水星 10瓶;基诺 5瓶;40675965、沁竹听雨 2瓶;沐·陌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自由。 这确实是方驰一直以来渴望的东西。 自由地创作, 自由地打鼓,自由地写歌,自由地生活, 以及……自由地去爱一个人。 但是,让他为了自己的自由背弃这一路走来的兄弟们……又何尝不是将他再推入另一个囹圄之中? 方驰沉默许久,说:“我考虑一下, 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 杨牧沉下一口气:“我等你的好消息。” 正事说完, 氛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杨牧扯开衬衫第一颗扣子,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烟盒, 笑道:“介意在你车上抽根烟吗?” 方驰轻笑:“你随意。” 杨大影帝点着一根烟,将车窗降下半截, 对着窗外深深吐出一口白雾:“从见面会到现在三个小时,快憋死哥了, 跟你谈点事搞得我比试镜还紧张,你……” 话音微顿, 杨牧瞥向车窗外的眼风一锐, 忽然沉声道:“艹, 哥们儿, 咱们被跟车了。” 方驰皱眉, 转瞬看向后视镜。 一辆黑色帕萨特始终以不急不缓的速度,行驶在方驰的车后, 他们转弯帕萨特也转弯,他们提速帕萨特也提速,亦步亦趋,紧跟不舍。 方驰眉目瞬间冷了下来,对驾驶座的小游说:“试试甩掉。” 小游声音中也透着一丝紧张和烦闷:“驰哥, 甩不掉,之前我就发现了,咱们从见面会酒店出来,这车就一直跟着,我中间试着甩过他两次,但是看样子对方应该是个老手,跟得很紧,撇不开。” 方驰舌尖抵着门齿,沉思片刻,忽然道:“牧哥,这车跟你的吧。” “哎?”一听这话杨牧就不干了:“凭什么肯定是跟我的啊,你堂堂CALM方队长的私车,我不过是搭个便车而已,怎么就不能是冲你来的呢?” 方驰慢声道:“就是因为是我的私车,所以没有媒体敢跟。” 杨牧:“……” “那……可能是见我上了你的车,一个影帝一个巨星同车而行勾起了蹲点狗仔旺盛的好奇心?所以这夜深人静的,就想跟着看看咱们接下来干什么去了?哎……不过这个走势不太对啊,要是一个影后上了你的车还可能有点料,我一个男人,别说上了你的车,就是上了你的床又怎么了,他们跟什么跟?” 方驰转了转手腕,嗤笑一声,忽然道:“最近……你没怎么看新闻吧?” 杨牧:“……什、什么意思?” 方驰:“CALM队长方驰近期深陷同性疑云,微博上挂了挺长时间的话题了,怎么,没注意?” 杨牧:“……” 就很突然。 就搭了一次顺风车,不仅没捞到什么满意结果,现在反而有把自己也搭进明天娱乐头条的风险。杨牧一时之间不太能明白,他是如何把自己弄到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境地的。 方驰留心观察着身后那辆紧随不舍的黑色帕萨特,一时间没注意到身边人复杂难辨的神色,直到过了半晌,身旁悠悠传来一句:“所以……咳,这事儿真的还是假的啊?” 方池诧异回头,反问道:“这个关键时刻还不忘八卦,您这影帝头衔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能分得清主次矛盾吗?背剧本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背串词儿啊?” 杨牧摸着鼻子干笑两声:“我、我就是有点儿好奇……” 方驰此时无心满足影帝旺盛的好奇心,注意力全部放在思考要如何将身后的车甩掉之上。 其实杨牧搭他的车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被尾随跟拍了,到了地方,杨牧下车回家,对方自然也拍不到什么大料。 但让他拿不准的是……如果真的是专业跟拍,那车上的狗仔会不会甘心就这样放弃无功而返?若是对方继续跟……更甚者,如果一直跟到林晓家的按摩店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他都不能让小林师傅就这样暴露在狗仔的镜头之中。 方驰眉间深皱,下颌和侧脸绷成一道凌厉的直线,对一直在谨慎驾驶的小游说:“上外环线,甩掉他。” 杨牧惊讶插话:“哎……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 “不方便。”方驰淡声打断他,“我一会儿还要去接我男朋友。” 杨牧:“……” 卧槽,刺激。 轿车在下一个路口转向,直接驶入城市外环。 耸立环绕的高架桥纵横交错,间中穿插着很多个分岔道路口,桥上车流密集,小游开车穿梭于宛若游龙的车队之中,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为了甩掉后面的那辆车,他们辗转迂回在这座偌大无数环形迷宫之中,最后终于在第三次变道的时候,成功摆脱身后尾随车辆。 方驰稍稍松了一口气,下了高架桥,直接让小游把车开往枫榭雅居。 十几分钟后,顺利将杨影帝送到自家别墅区内。 下车后,杨牧单手扶着车门,微微探身,对后排的方驰:“我合作的提议,方队长最好考虑一下——我的第一张个人专辑何时能面世,就要看方队的态度了。” 方驰颔首与他道别,杨牧关上车门,黑色轿车重新消失在夜幕之中。 坐在车里,方驰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行了,咱们现在去接——艹!” 话未说完,方驰神色骤然变冷。 刚才那辆黑色帕萨特有重新出现在后视镜之中,简直是持之以恒,阴魂不散。 看来对方应该是在高架上被甩掉后不甘心,抄道下了高架桥后,直接来影帝家门口蹲点儿的——结果还真让这孙子等着了。 小游握着方向盘惴惴不安,问道:“驰哥,怎么办?” “跟他绕。”方驰说,“往最近的派出所开。” 知道公共场合尾随不犯法所以有恃无恐是吧? 吓也吓死你们! 小游闷闷地应了一声,而后踩下油门,轿车带着道路两旁的路灯光影,流星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果然,见他们加速拐上主干路,那辆帕萨特亦加大马力紧追不舍,方驰也纳了闷了,这都被发现了还他妈一个劲儿的追什么呢? 轿车在深夜的城市快速路上疾驰,后方还跟着一个甩不掉的跟屁虫。这个时间,繁华都市的主干路上并不空荡,轿车汇入蜿蜒车流后,方驰拉过身侧的安全带系上,对小游嘱咐道:“注意安全。” 追逐仍在继续,方驰心中渐渐升起烦闷。 然而,正当他们行驶过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轿车右侧的马路牙子上突然冲出来一辆等着横穿马路的电动车,方驰眸色倏然一黯,低声吼道:“小心!” 刺眼的灯光划过眼底。 开车的小游猝不及防,为了躲避从侧面冲出来的电动车,猛然间向左横打方向盘,同时急急点刹!然而,快速行驶的轿车骤然方向失衡,车身一歪,瞬间就冲进了马路旁边的绿化带里。 撞树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后面跟着的那辆二.逼车——跟人的时候经验老道,遇到突发情况完全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开车的司机想些什么,竟然直接紧跟着方驰的车冲着绿化树就撞了过来! “砰”的一声——巨大强烈的撞击感从车尾传来。 虽然有安全带加持,但方驰的额角还是重重撞在了一侧的车窗上! 晕眩耳鸣,眼前世界摇晃不定。 意识有些飘忽,耳中唯一还能听见的声响,就是急促响起的车辆报警声,以及,自己嘴边呼出的重重喘息。 …… 月朗星稀,小院中安静地连虫鸣声都微弱渐歇了。 林晓坐在自己西屋的书桌前,摘下耳朵上挂着的耳机,将盲文英语练习册合上,摸到脚下放着的手提包,把书重新放回去,而后指尖掐了掐自己眉心,将手机拿起来放到耳边听报时。 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 而他和方驰上一次联系是在一个小时前。 林晓坐在桌前,留心听着小院中门口的动静。月光透窗而入,洒在他凝神的脸上,遮盖不住眉目间那股若有似无的忧虑。 如果放在平时,林晓一定不会这样坐着枯等,如果方驰不来,他早早就洗漱收拾睡觉了。然而今天不同,约好了今晚方驰是来接他回家的,明天他们还要一起飞演唱会下一站的纽约。 但是按理说都这个时间了,方驰也应该上门了,可是这一整晚,小院里始终静悄悄的,从未出现过熟悉的脚步声。 细白的手指绞结在一起,林晓心中疑窦丛生。 就算是工作上有事耽误了,按照方驰的习惯,也一定会打个电话,最起码会发一条信息告诉自己,绝不会这样一声不响地让他傻等。 所以,方驰是为什么? 林晓深深舒出一口气,犹豫片刻后,还是拿起电话,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根据语音提示,拨出了方驰的手机号码。 他从未在方驰工作时间打电话打扰过,但是今天却破例了。 一声、两声,电话那端迟迟无人接听。 直到自动挂断。 林晓心中浓重的不安越来越重,他咬着下唇,又重复拨打了一遍那个号码。 然而还是一样的结果。 林晓攥着手机缄默片刻,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这次是打给小游。 然而,不仅方驰不接电话,就连小游的手机号码同样无人应答。 顷刻间,巨大的恐惧和恐惧瞬时席卷了他,林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就连握着手机的手都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 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将电话打到了张远的手机上。 一声、两声……寂静的房间里,除了能听见电话等待提示音外,还有他一下一下,心脏重重的跳动声。 然而,正当林晓以为这通电话也是一样徒劳无功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电话被接通了。 林晓声音发抖,尽力稳定着声线,等不到张远那边说话,率先急道:“远哥?我是林晓,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驰哥和你在一起吗?”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电话那边张远周遭的环境略显嘈杂,似乎正身处一个人员比较密集杂乱的地方,林晓忍不住猜测,都这个时间了,难道还在活动现场?不应该啊。 张远那边始终无人应声,林晓对着手机又试探着问了一句:“远哥,你在听吗?驰哥他……” “……他和我在一起呢。” 一道焦虑紧张之中,还压抑着疲惫和慌乱的声音传来——是张远终于回应了他一声。 林晓梗了一下,嗓子像被什么硬物卡住,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他缓了缓才问:“那远哥,驰哥现在方便接电话吗?我就是想问问——” “小林师傅,方驰今天先不过去接你了,明天……咱们纽约的行程也先缓一缓……” 林晓攥着电话的手瞬时收紧,声调不自觉地拔高:“为什么?” 张远仓促地笑了一声:“没什么没什么,你别紧张,就是公司这边临时有些安排,一时半会儿真的还走不开,等过了这了这一天两天的,咱们再辗转下一站,你……这两天好好在家休息。方驰这边可能还要再忙一阵儿。” 林晓安静两秒,忽然问:“那他方便现在听电话吗?” “嗐!”张远打了个哈哈,道:“他现在走不开,手机也在我这儿呢……你别等了吧,今天太晚了,等明天我让他给你回电话行吗?” 林晓抿着嘴角,皱眉沉吟,片刻之后,说:“那好,远哥再见。” 忙音传来,电话挂断,林晓坐在桌边久久未动。 张远在撒谎。 说是临时有工作耽误一两天,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本来就被挤压到没有多余时间来准备下一场演唱会怎么办?延期?还是直接取消?再者说,会有什么临行性的工作安排,比CALM的巡演还重要? 而且,林晓提出让方驰接电话的时候,张远也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张远说方驰的手机在他那里,而凭借林晓对方驰的了解,手机这么私人物品的东西,方驰连开演唱会都会随身带到舞台上,怎么可能交给张远保管?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在张远那里,为什么他一开始打前两两个电话的时候,张远不接?要知道,他的号码方驰是清清楚楚备注了姓名的,有什么理由让张远看见自己打电话给方驰而故意不接,打到张远自己的手机上,就顺利接听了呢? 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所以,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方驰的手机还在他自己那里,只不过现在他由于什么特殊原因,不方便,或者是……压根就没办法接电话。 这才是张远不得已对自己说谎的原因。 林晓静默在桌前,面向着窗户的方向,整个人宛如一座沉默凝固的石塑,脸上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但是内心已经撕扯成一团乱麻。 所有的疑虑都指向同一个问题,驰哥到底怎么了? 好半晌,他将胳膊搭在桌面上,把脸深深埋在了臂弯之中。 他就是着急也没用,急疯了也于事无补,深夜,盲人,他没办法独自出门。 也不能将已经睡下的师父师娘叫起来,此时让腿脚不方便的师娘带自己出门,更是万万不行。 况且,他不知道方驰现在在哪里。 他找不到,去不了,看不见,摸不着。 林晓死死咬住嘴唇,门齿几乎将下唇硌出血印,从没有任何一个瞬间,能让他如此痛恨自己看不见的眼睛。 更没有哪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他会发疯地希望自己是个正常人。 …… “让一让!都别再这堵着了!让一让!” “哎这位同志,你举着手机往检查室里拍什么拍!里面还有别的病人呢!让一下别堵门!” 凌晨一点多,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大厅里人声鼎沸,医院保安、“心境”娱乐公司的工作人员、大批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甚至还有粉丝歌迷,齐齐堵在大厅楼道中。 张远被围困在人群中央,冷汗一层一层地顺着鬓角往下滴,娱记们有的举着专业的采访设备,有的一个电话通知后直接从被窝里爬起来跑到医院的,干脆现场拿着手机现场拍摄,最夸张的是还有人直接开了平台直播,实时播报此时医院的现场实况。 “请问一下,方驰这次出现车祸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他现在伤得怎么样,严重吗,会有生命危险吗?” “方队长这次受伤会影响CALM下一站演唱会的计划吗?” “请经纪人回答一下吧!” “车是方驰开的吗?听说一起被送到医院的是五个人,其余三个是记者朋友,请问是真的吗?” “请问一下……” 四周嘈杂五章,无数问句迎面砸来,一声声震得张远耳膜发麻,方驰还在做头部CT和全身检查,现在具体情况怎么样谁都不清楚,可望风而动的记者们,手里的长.枪.短.炮就已经直接怼到脸上了! “张经纪人,能不能跟我们简单透露一下,方队长这次车祸究竟——” “够了!” 张远忍无可忍,终于暴怒,一把推开贴在眼皮子底下的摄像头,吼道:“我再说一遍!方队长不是车祸!没有那么严重,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交通意外!” 记者们静了一瞬,立刻发起一波更猛烈地攻势—— “所以详细情况能和我们介绍一下吗?” “方队长今晚不是出席《风雨桥》电影的媒体见面会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车祸发生地点呢?” “从发布会现场离开后,方驰去了哪里?” “有现场工作人员透露,看见杨牧上了方队长的车,那么出事的时候,杨牧又在哪里?” 张远被一个又一个连珠炮似的问题炸蒙了,现在方驰还在检查中,一切没有定数,他心里最着急慌乱的是方驰的情况怎么样,对于媒体这边,真的是毫无应付的精力。 张远疲惫地摆了摆手:“抱歉各位,我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一切消息请大家以公司稍后发布的声明为准吧!” 说完,在医院保安和公司后勤人员的护送下,离开走廊,直奔检查室门外。 张远靠在检查室外的墙上,满脸郁躁,从口袋里翻出烟来,刚叼上一根,又猛地想起这是医院,一把扯下唇间的香烟,在掌心攥了个稀烂。 正当时,检查室的门被人从内推开,张远一个激灵站直了身体,同时回神忍不住上前几步的,还有身边几个公司的中层。 张远嗓子发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医生……他、他怎么样?” 医生手里拿着方驰的脑补CT片子,说:“不算严重,除了额角,身上没什么明显外伤,就是……” 张远一口气直接越过喉咙提到了头顶:“……就是什么?” 医生说:“因为撞击发生的时候病人正好坐在车座后排,所以惯性之下撞到了头,现在从影像结果上来看,脑震荡肯定是没跑了,刚才检查的时候发现他瞳孔有微散的症状,这也是脑震荡初期的明显表现。” “脑震荡……”张远冷汗又下来了,“很严重吗?” “没那么夸张。”医生看他一眼,又说:“就是可能会有一些应激反应,比如头晕、恶心、耳鸣,但是随着情况好转,这些症状都会慢慢消失的,所以这段时间最好让病人卧床,不要随意活动,静养第一。” 听到医生专业回答,张远闷在心底的这一口气才算找到了出路,“那他现在怎么样?” “半晕半醒。”医生说,“现在是最难受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一会儿我开个方子,你们去药房给他取药,有一种是帮助睡眠的,回到病房让他吃了就睡,会好受一点。” 张远一把握住医生的手,眼泪都要下来了:“谢谢谢谢谢谢!” 方驰还没出检查室,张远走不开,就让公司的一名工作人员跟着医生去取药了,又等了片刻,检查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方驰躺在担架车上,被两个护士推了出来。 撞破的额角伤口已经处理包扎过了,但躺在推车上的方驰此时脸色森白没有一丝血色,眉间还不自觉地皱着,眼睛半阖,想睁又睁不开的样子。 张远随着推车快步走进专用电梯,在方驰耳边小声喊了他一句:“方队……哥们儿,还行吗?” 也不知方驰听没听清,只见他过了好几秒才微微摇了下头,而后又点了下头,但就是这细微的头部动作之后,他眉间的褶痕蹙得更深。 “你别动头!”张远急道:“没事没事,睡一觉就好了啊,什么都别想,外面有我呢!” 方驰嘴唇瓮合轻颤,张远离近了一些,才听见他声如蚊呐的气音:“林……” 张远立刻会意,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放心,林晓那边我打过招呼了,什么都没告诉他,没问题的。” 方驰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而后又动了动嘴皮:“小、小游……” “小游也没事,伤得还不如你们撞得那棵树重呢,就是鼻子磕方向盘上了,流了一路鼻血,看着挺吓人,别的一点没伤着,放心啊!” 张远音调中几乎带了一点哄慰的意思了:“哥们儿,踏心闭眼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等你清醒一点再说,行吗?” 可方驰却像是撑着一口力气,喃喃道:“追、追我那……” 张远都快服了他了,怎么之前不知道方队长还这么圣母呢,自己都这个半死不拉活的样子了,还有闲情为撞他的那几个二百五狗仔新人担心?! 张远没声好气地回了一句:“放心!那仨玩意儿也没事,现在正在病房配合警察做笔录呢!哎呦你能不能别操那么多心了,闭眼睡觉算我求你了行吗!” 听见这个回答,方驰睫毛微微颤了两下,而后竟然忿恨不甘地“操”了一声,头一歪,终于在绵绵不断的晕眩之中,带着莫大的遗憾,昏睡过去了。 张远:“……” 果然还是我把你想得善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脑袋瓜子嗡嗡的…… 小林师傅:心慌.jpg 十九:啊……这波剧情线走得我居然有点爽(bushi)~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1-02 20:48:05~2020-11-03 20:4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风吹到谁 5瓶;鮮奶茶 3瓶;沁竹听雨 2瓶;天葬_三日静寂、我不懂、客行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林晓整夜未眠,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冥思苦想一直到第二天清晨。 早上听见手机闹钟响起,他条件反射般从床上起身,一阵晕眩之后, 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蹦着疼。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早上六点半,林晓再次拨出电话, 第一个打给方驰, 依旧没人接, 再打给小游,同样的结果, 最后,干脆连张远那边都无人接听了。 心中的担忧与不安经过一整夜地发酵, 此时终于破膛而出。林晓茫然坐在床边,惶然无措之际,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起身急急扑向书桌,一阵慌乱地摸索之后, 找到了昨晚被放在书桌上的耳机。 带好耳机, 林晓深吸一口气, 指尖颤抖着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几下, 进入搜索页面后, 根据语音提示,轻轻说出了“方驰”两个字。 开口时声音抖得, 就像是一张漏风的网。 而下一秒,划动手机屏幕的手倏然顿住,林晓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雪白。 倾刻间,他飞快起身,趟着步子向门外跑去! 真的是跑。 活了快二十年, 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他一个瞎子这辈子居然还能、还敢做出“跑”这种动作来。 然而,脚步杂乱无章,几步之后便被堂屋的门槛绊倒,林晓一个趔趄,直直摔在屋外的石台上。 声响之大,晨起浇花的师父师娘听见动静,猛地被吓了一跳。 林有余将手中的收音机放下,冲着堂屋门口的方向喊道:“晓儿,怎么了这是!” 师娘啧直接一把扔了手里的水壶,拖着一条腿,几步迈上台阶,急慌慌地走到林晓身边将他扶起来。 林晓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挣开师娘的手,一抬眼,竟是满脸的湿泪。 …… 方驰是在不到六点的时候睁开眼睛的,入眼就是雪白的墙面,天蓝色的窗帘,鼻端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头又晕又痛,目光所及处的事物都出现了重影,方驰忍着胃里一股一股往上翻涌的恶心劲儿,闭了下眼睛又睁开,视线清晰了一些,但是重影依旧存在。 嗓子干涸嘶哑,他轻轻咳了一声,躺在旁边陪护床上的张远和对面沙发上的一名公司工作人员立刻被惊醒,抬眼看了过来。 张远看见他睁眼先是一愣,而后鞋都来不及穿直接从陪护床上翻身下地,几步跑到方驰床边:“醒、醒了啊?!” 方驰忍着头晕目眩和胃里的翻江倒海,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嗯。” “没事没事……”张远忙不迭地安慰他,“醒了就好了啊,你现在什么事都不用琢磨,好好养着,医生说你撞到头了,脑震荡,要尽量减少活动,卧床静养,过两天难受劲儿就过去了……” 方驰思维不太清晰,微微动了动嘴皮,像是要说点什么。 张远心领神会,对他摆摆手,急道:“别说话,你什么都不用说,交警昨晚已经做了事故现场的勘查,路口的摄像头也有当时的影像记录,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都明明白白的,跟你们车的那几个傻逼做笔录的时候也都交代了……艹,就是几个职业狗仔,还是新入行菜的一逼的那种,什么都不懂,就想挖个大料出道,在活动现场门口蹲到杨牧上了你的车,就他妈一根筋一直跟着……现在公司已经发了公告,杨牧那边知道消息后,他工作室也以杨牧的私人名义发了一条声明支援,网上舆论局势一面倒,那几个狗仔所在的公司主页和官微已经被沦了……哎,总之就是不需要你操心——不是,你老抖嘴皮干嘛啊,想说什么?” 方驰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了,轻声问了一句,气息游离地样子:“……你、你相信我能在脑震荡恢复期间,一口水都不喝吗?” 张远被问蒙了,但是直觉还是让他脱口而出:“那怎么可能?我不信!” 方驰扯了下嘴角:“……不信还不给口水喝?” 张远:“……” 想说脏话。 这都他妈什么时候,脑震荡也不耽误你浪是吧?! 张远倒了杯水过来,被子里放了一根吸管,本想让方驰就这么喝,但是方队长摆摆手,自己忍着头晕挣扎着从床上起来,靠在了床头上,这才喝了多半杯的温水。 温水入喉,反胃的难受劲有了一点缓解,方驰的目光从床头旁边和病床对面茶几上摆放的一捧捧鲜花上掠过,想到什么后,忽然问:“我手机呢?” 张远从一旁的柜子里将他的手机找出来,递给他:“这呢……刚醒就要手机,你怎么那么忙?这刚六点多,你再睡会儿,等——” 方驰没工夫听他絮叨,直接问:“机票改签了吗?” 张远顿时一噎。 方驰按了一下手机屏幕,发现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随手将手机撇在一边,抬眼看向张远:“问你呢远哥,不是今天上午的机票,现在肯定来不及了,改签了吗?对了我手机没电了,你电话借我用下。” 张远把自己的电弧从口袋拿出来给他,叹然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关心什么机票改签的事啊,你现在这个说句话都能恶心半天的状态……演唱会肯定是……公司那边正准备官宣文案呢,下场纽约站的演唱会……准备延期。” “不行。”方驰接过手机,划亮屏幕,“我这不算事,下场巡演照常举行,哎,解锁密码——” “不是……照常举行?!就您老现在这个德行的,还妄想上台打鼓呢?!而且时间真的不够了,咱们——” 方驰皱眉打断他:“说了我没事,脑震荡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躺两天就好了,要是机票没改签也别麻烦了,你让他们四个先飞,到了之后先熟悉舞台,该彩练彩练,我过两天自己飞过去。” 张远:“那你不踩场了吗,直接上台啊?!” 方驰勾了嘴角笑了笑:“我之前每一场正式上台都是踩场,而每一次踩场,都是正式上台。” 用最淡然的情绪来应对最紧张的时刻,在最放松的时刻却又有最专注的心态。 所以对于方驰而言,舞台就是舞台,没有什么正式与非正式演出的区别,踩场排练与否,并不重要。 张远愣怔无声——这强大到变态的心理素质。 “而且,最后一场了,收官战,没有因为我一个人耽误这么大事的道理——哎你愣什么神啊,手机解锁啊!” “哎,你呀……”张远喟叹一声,将手机解锁后重新递给他:“那行,我来和公司沟通吧……哎你给谁打电话?” 方驰的神色沉缓了几分:“林晓。” “那你可千万别说漏嘴啊!”张远立刻嘱咐道:“昨天他直接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我说你手机在我这,忙着呢不方便接电话,你……谨慎一点啊!” “嗯,知道。” 拨出那串早已经熟背于心的十一位号码,刚才还淡然能浪的方队长忽然就有点紧张了。 啧,要对男朋友撒谎了啊,是不是……有点渣? …… “驰哥出车祸了……昨天晚上的事,我得去医院,现在就去……师娘你别拉着我,我得过去……” 城市另一边,清晨宁静的小院中,林晓满脸热泪,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慌乱之下表达毫无逻辑,说到最后就一直反复在强调:方驰出事了,他要立刻赶过去! 原来是出了车祸,连夜被送到了医院! 怪不得他的电话打不通,怪不得一晚上音讯全无,原来……原来他出事了! 娱乐新闻上写得清清楚楚,林晓听见了而且绝不会听错!但是由于看不见,所以他现在不能通过网上的照片图片什么的来判断方驰昨晚撞得有多严重,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一个状态。 所有的念头都不见了,他现在就想立刻赶到他身边去,哪怕看不见,但只要听他说一个音,对于他而言,也是一滴续命水了。 听林晓这样说,师父师娘也是错愕万分,师娘拉着他的手,好半才喃喃道:“真的?会不会是新闻上……那些记者乱写的?” “不会不会不会……”林晓辩驳道:“这么大的事儿,没人敢乱写……妈,我现在真的要过去,我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林有余拄着手杖慢慢走上石台,从没听见过林晓哭成这样的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先问问方驰的情况,还是先心疼儿子。 “晓儿啊……这事就是真的,你现在过去也没什么用,看不见走不远的,能帮什么忙?还是在家等着吧,要是方队长那边方便了,自然会联系你的,毕竟他们那个啥……哦,演唱会是吧,还没结束,你俩还有合同呢……” 林晓心里像是憋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五脏六五都被烧成了齑粉,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情急之下他只能摇头,一遍遍说:“不行爸,我真的没法等,我得现在就过去,什么都干不了也没事,我得听他跟我说句话……” 林有余微微皱起了眉头。 虽然之前就知道儿子和方驰关系好,但是方驰出了事,居然能让林晓急到这个程度,这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头,确实是林有余万万没有想到的。 正当时,林晓一直握在手里,连摔跤都没扔出去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语音提示是张远的电话。 林晓猛地打了个冷颤。 他抖着手划开屏幕,情急之下指尖哆嗦得不稳,直接按到了免提键上。 不等那边张远说话,林晓先心急火燎地问道:“远哥?!驰哥现在怎么样?他在哪儿,你告诉我,我马上过去,我——” 电话那端静了一瞬,忽然有沉缓温柔的男声传来:“小林师傅,是我。” 林晓举着手机一愣,下一秒眼泪就再次狂涌而出。 林晓静了一瞬,忽然哭吼道:“你他妈怎么了啊!吓死我了!” 电话那边的方驰被他吼得也是心神一颤,反应过来后,立刻放缓了声音说:“别急别急……啧,我没事啊,就是昨晚手里有点工作耽误了,你别——” 林晓哭吼着打断他:“还骗我!都上新闻了!你出车祸了!!” 电话那端的方驰不说话了。 林晓用擦破皮的手背胡乱揩了一把脸上的泪:“我这就过去,你告诉我医院和病房号。” 方驰深深叹息,想到了一万种说词,就是没想林晓会这么聪明,直接从新闻上搜索他的消息,眼下瞒是瞒不住了,只能先安抚:“不用,我真的没事,过两天去就去接你好不好?你别担心,乖乖在家等着。” “不好!“林晓对着手机失控喊道:“你都住院了还说没事?!我怎么能待得住!” “林晓。”被他一吼,方驰头更晕了,但是相比较之下他更担心林晓的情绪状态,生生忍着阵阵袭来的晕眩感,哄道:“傻蛋,现在医院里外都是记者,你这时候来,不是往他们枪.口上撞吗?听话啊,我——” “我不管!”方驰现在情况不明,但是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哪里还有半点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林晓是真的慌了也急了,眼下也终于豁出去了,对着手机喊道—— “我男朋友都他妈出车祸住院了,我管什么记者呢?!我就想管你!” 这一句话划过众人耳膜,石破天惊般,一直在旁边皱眉听着他们通话的林有余脸色剧变,破喉吼道:“林晓!!” 病房中,方驰骤然收声,双肩猛地一颤。 手机那边听不到林晓的声音,只有林有余中气十足地吼声—— “你刚才说他是你什么人?!你再给我说一遍!!” 方驰呼吸在一瞬间消失不见,愣了一秒后,一手举着电话,一手飞快掀开身上的被子,立刻转身下床。 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安静片刻后,方驰穿鞋的动作猛然顿住。 电话那边,他听见林晓带着柔软的哭腔,悲切却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他是我男朋友。” 通话突然被切断,方驰定在床边愣了片刻,脸上一片难以置信的空荡和茫然。 “操!”几秒之后,方驰突然爆喝一声,起身就往病房外面冲! “你他妈干什么去!回来!”张远见状“蹭”地一下蹿了出去,在病房门口一把扯住眼看就要冲出门的方队长。 “去林晓家,远哥放手!” “我放你大爷!”张远也怒了,“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吗?!你这个样子别说去找人,就是医院的大门都出不了,还得用担架给你抬回来!” “你放手!我没事自己知道,死不了!” “那可难说!”张远一把揪住方驰的衣襟,力道实足不容他挣脱地把人往床上拖,“而且现在医院里外都是记者,你怎么出门!” 方驰恶心地都快吐出来了,生生憋着一口气,吼道:“走不了门我他妈跳窗户!远哥你放开!我真得去一趟,林晓……林晓他……” 晕眩恶心像海浪一样一阵阵席卷,方驰额上一层冷汗,嘴唇苍白的像是没有一点血色,他喘着粗气,尽力平静:“我必须得去,谁说什么都没用,被拍了解释不清,大不了我——” 张远:“你怎么样?!” 方驰沉下一口气,凝定道:“我出柜退圈。” “艹!”张远一愣,额角的青筋暴起:“你他妈有病吧?!脑子撞傻了吧你!知道你自己说什么呢吗?就为了一个小瞎子,你他妈——” “脑子没病谁在医院待着?”方驰片刻的失控之后,现在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是不能乱,“对,就为了一个小瞎子,我他妈就是爱那个小瞎子了!所以哥,你放手,我想走你拦不住。” 两人对峙,寸步不让。 缄默良久后,张远率先放开了钳制,而后红着眼睛抓起床头柜上的帽子和口罩,一把扔给方驰:“戴上,走消防通道,我开车送你。” 方驰心中狠狠一荡。 方驰住的是医院VIP病区,记者和狗仔上不来,只能守在病房楼大门口蹲着,两个人没坐电梯,直接顺着消防通道下楼,而后从病房楼侧门出去,抄小路绕过楼后的那个小花园,才到达张远停车的地方。 上了车,张远启动引擎,忍不住叹气道:“我是真的没想到啊……知道你喜欢他,就是没成想都喜欢魔怔了,退圈这种话能瞎几把说吗?你这是要吓死我?” 方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难受到了极点,随手从车座中间的置物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嘴角扯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笑容来:“受惊了啊,我下次注意。” “滚蛋吧你!”张远笑骂一声,将车子开出停车区,“下不为例啊恋爱脑!” 方驰被这声“恋爱脑”逗得笑出声来,车子平稳前行,他闭上眼睛缓神。 进入老城区这一带,路况逐渐变得颠簸,虽然张远已经在尽力控制车速和油门刹车转换的力度,但是开过一段碎石铺就的小路后,方驰的脸还是又白了一个色号。 终于熬到林晓家院门外的那条胡同,张远刚把车停稳,方驰就一个大力推开车门,踉跄着几步到墙边,撑着墙壁吐了个昏天暗地。 从昨晚电影发布会登台演唱,一直到现在,方队长粒米未进,干呕了半天也就把刚才在医院喝得那半杯水吐了出来。 张远深深叹了口气,从车里抽了瓶纯净水,下车走到他身后,拍了拍方驰的背,把水瓶递过去:“难受吧?该!” 方驰接过水瓶漱了口,又喝了两口水压住恶心,轻笑了一声:“可不就是活该,所以甭心疼我啊。” 张远:“……” 方驰喘了口气,视线落在林晓家的院门上始终没收回来,慢声道:“远哥……你在车里等我吧,我自己进去看看。” “得了吧你!”张远没好气地回道:“就你现在这个一步三晃的虚弱样,再让你未来岳丈一棍子给闷出来,我还是跟你进去吧,要是真有事,起码能帮你护着点啊。” “别。”方驰笑了一声,说,“越是这种时候,越给我留点面子吧,被林师傅盲杖殴打之类的画面……你一个外人还是别看了。” 方驰嘴上没个正形,实际上是为林晓多想了一步,他挨打挨骂什么都无所谓,关键是林晓此时的处境。 就算现在没进门,也能想到院中屋子里,老林师傅震怒之下是什么情况,从来没有受过父母责骂的林晓,一定不会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眼下的委屈和无措。 “艹,敢情我还是外人呗?”张远不耐烦地冲他挥挥手,“快滚快滚,你方队长垂死病中惊坐起,忍着恶心来救妻,我还不愿意上赶着凑你这热闹了呢!” 张远坐回车里,方驰将手中的水全部喝掉,然后拖着步子走进院门。 整个小院还是原来的样子,安静遂远,方驰无心多留,直径走向堂屋的外门。 堂屋里安静如斯,仿若无人之境,方驰走到东屋门口,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隔着一道门帘,听见屋内一声脆响! 是瓷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方驰眉心一跳,礼貌规矩此时全然顾不上了,直接一把掀开门帘,跨进屋内。 一进门就愣在了原地。 林有余坐在床边的小沙发里,林晓师娘真弯着腰,一边抚着老伴后背给他顺气,一边偷偷扯袖子抹眼泪。 而林晓,站在他们面前,微垂着头,身上穿的T恤衫半边湿透,脚边尽是被打碎的茶盏飞溅出来的碎瓷屑。 听见脚步声的那一刹那,林晓猛地回头,静了两秒后,忽然开口:“驰哥?” 他声音绵软而委屈,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方驰眼眶瞬间就红了。 方驰嗓子梗得疼,深深缓了口气,才轻声回答。 “是我,驰哥来了,别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我……我出柜了? 方队长:……我男朋友,可真虎啊…… 十九:噫!方队你马上就要挨削了晓得伐?(真不虐,我保证~)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1-03 20:41:55~2020-11-04 20: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日渐肥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声清 6瓶;七月 5瓶;沁竹听雨 2瓶;谢野、晒太阳的画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林晓和方驰之间相隔不过一米远, 方驰清楚的看见林晓在自己说完那句话后,脚步下意识地往这边挪了一下,但是一个细小的动作之后, 身形一凛,又收住步子,定在原地不动了, 最后只抖着嗓子问了一句:“你不是在医院?怎么出来了?伤在哪了, 严重吗……” 一时间, 方驰心中酸涩难辨。 “我……” 话未说完,前方突然传来“咚”地一声闷响, 林有余手中的盲杖重重杵在地面上,厉声问道:“你还有脸来?怎么还有脸进我老林家的门?!” “……我没事。”方驰说完刚才那句话, 稳着步子向前走了两步,经过林晓身边的时候, 手腕被拉住。 “驰哥你别……”林晓拉住他的那只手还在微微发抖,应该是慌乱到了极点, 但是脸上却才费力攒出一个笑来, 轻声说:“我都说了……什么都说了, 你、你别再……” “他别再什么?!是别再给你求情还是别再给自己找借口?!”林有余怒喝道:“我瞎了一辈子啊………现在才知道, 当初让你跟他签那个什么狗屁合同, 让他带你走,才是办得最糊涂的一件事!我们晓儿从小就乖就听话, 要不是跟着你们这群四六不着调的明星满世界的跑,能成现在这样?!我眼瞎啊,心也跟着瞎了!” “不是!”林晓眼泪在眼窝打转,却强忍着不掉下来哭出声,“爸、妈!当初签合同是我愿意的, 而且和我们俩之后……没关系,我……就是后来喜欢他了,跟他好,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不是。”方驰突然开口,冷声道:“是我先勾的林晓,是我先说喜欢他,他拒绝过,我不干,死缠烂软磨硬泡,最后把他磨得没办法了才——” “不是不是!”林晓扬声喊道:“他没有缠着我也没有逼过我,就是我自己认清了,就是我自己喜欢他的!” “你混蛋!”林有余盛怒之下□□,恨不得把手里的盲杖手柄攥得粉碎,恨声骂道:“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鬼话吗?!你喜欢他他喜欢你?!我听着都污耳脏心——你俩都是男的,男的!一样站着撒尿的俩大老爷们!说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不嫌丢人吗!” 林有余盲了一辈子,瞎了一辈子,这多半生都跻身在这间小院里,按摩推拿,靠着祖传的手艺营生糊口,娶妻养子,且不说他这个老瞎子一生残喘度日,看不到外面世界的样子,就算看得见,这种事对于他这个年纪、这个生活背景的老辈人来说,也是无法接受的,是悖德的,甚至是……羞耻恶心的。 “爸!” 污耳脏心、丢人……长这么大,这些话林晓别说没听这老两口对自己说过,就算是从别人嘴中,也不曾听见过这样的恶语。眼下这些难堪的措辞宛如浸了剧毒的飞刀,一刀刀尽是往他心口里扎。 可林晓既是委屈,更是愧疚。 他自己知道,他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又何尝不是往这老两口心缝里扎刀子? 林晓眼里有泪更有愧,但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往后退一步,早晚都要面临这样的境况,那就择日不日撞日了,是生是死,也就在今天这一时了。 “爸,不是你琢磨的那样……”林晓说:“就算都是男人,我……我就不能喜欢了吗?您听了一辈子评书,断袖余桃……汉哀帝和董贤、弥子瑕和卫灵公,您都听过的啊……就算是男人也……” “你闭嘴!”林有余胸口剧烈起伏,并不是被林晓的有理有据死不悔改所气到,而是被他那声“爸”彻底扎了心。 除了一家三口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林晓从未直接喊过他们老两口“爸妈”,都是以师父师娘相称,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然而……此时林有余回忆一下,这么长时间以来,似乎在方驰面前,林晓都是直接喊他们“爸妈”的。 这就是真的没有拿方驰当过外人。 原来端倪早就有迹可循,是他眼盲心瞎,忽略了而已。 “你别喊我爸!”林有余握着盲杖的胳膊簌簌发抖,“实话跟你说了吧,从来我们就知道你心思没在成家立业上,我和你妈也不想逼着你,非要你娶个哪哪都正常的姑娘过日子,但——哪怕也是个残疾人,好歹阴阳相配雌雄一双,要是你心气高实在不愿意也可以,哪怕你自己过呢?!哪怕你一辈子不结婚都行!但是,跟一个男的,就是不行!” 方驰始终静默在一旁,半晌无言,强烈的晕眩感排山倒海地冲刷着神经,他膝盖不自觉地发抖,恶心耳鸣愈发严重,几乎快要站不住,但是这个时候,不能开口,更不能走。 不能开口为自己和林晓辩解,因为这老两口现在心中有火更有气,除非让他们先把情绪发泄彻底,否则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不能走,是因为林晓还在这里,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小男朋友独自面对眼下这一团糟的情形,他得陪着他,所以,无论多难受,就算现在就要难受死了,他既来了,就不能再走。 林晓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和挣扎,他向前走了两步,直径站到林有余面前,哀声道:“爸,不管是什么样的姑娘,我都不要,这辈子我也不想自己过——我就想跟着他了。” “你——畜生!”林有余终于暴怒,手上一提就将实木的盲杖举了起来,方驰眸色一沉,快步冲过来,一把攥住老林师傅的胳膊,沉声恳切道:“林师傅,是我混蛋,您有火冲着我来,要打要骂随您高兴,别——” “你滚一边去!”林有余胳膊一震,直接用盲杖的手柄杵在了方驰的左肩上,一下将人怼出三步远,“我管教自己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算他什么人?!” 方驰踉跄两步,后腰直接撞到了身侧的矮柜上,咬牙忍过一阵钻心的疼后,勉强站直了身体,淡声道—— “我是他现在的男朋友,以后的爱人。” 平地惊雷,直接炸蒙了一屋子的人。 方驰重新走上前来,握住林晓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后,注视着目瞪口呆,似乎满脸都写着“这个男的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的老两口,平心静气地说:“林师傅,师娘,知道您二老现在心里憋着劲,我们说什么您都听不进去,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有火您尽管发,冲我来,别难为林晓,但是还有一句话,就算您不想听,不爱听,我也得先说一声,说完了,您怎么收拾我都行,我不躲不避不还手——” “我喜欢林晓,真心的,想和他过一辈子也是真心的,就像您和师娘一样,和这天底下所有共度了一生的两个人一样,这和男女没关系,我喜欢他,会护着他,我说的话我认,而认定了的事,我不会反悔,这辈子,我就要他了。” 林有余嘴唇哆嗦个不停,错乱一步,腿一软,直接跌坐回沙发里。 “你们……这是遭了什么病啊?!一个两个的,都疯了……疯了……” 林晓被方驰护在身后,可能是刚才方驰的话让他心神俱震,可能是在这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时刻,心中忽然萌生出的一股孤勇,他彻底豁出去了,就算会挨骂又怎么样,挨打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打不死他,他就不怕了,打死了——也值了! 林晓忽然挣开方驰的手腕,两步走到沙发前,在林有余面前,身形笔直的跪了下去。 “林晓!” “驰哥你别管我。” 林晓目视着前方,没有焦距的眼中此时却藏着从未有过的笃定和孤注一掷,他开口,不带一点怯懦。 “爸妈,是我混账辜负了你们的期望,但是——我就是喜欢他,这不是病!” 林有余咬牙恨道:“还说不是病!怎么就不是病了?!你就是鬼迷心窍病入膏肓!” 林晓忽然扬声喊道:“真的不是病——就算是,我也认了!病入膏肓就病入膏肓吧,就是病死,我也认了!死在他这,我愿意!” 方驰心中狠狠一震。 林晓的这几句话,用尽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有的勇气和坚毅,是他的执迷不悟,更是他的死不悔改。 “林晓……” 方驰目光闪动,可就在林晓一鼓作气喊出这几句话后,林有余先是一愣,而后再次随手抄起身侧的手杖,暴怒之下,直接朝着面前人的方位打了过来! “砰”的一声闷响,实木拐杖结结实实地夯在了脊背肩膀之上。 林晓脑子懵了一瞬:“驰哥!” 就在林师傅手里的拐杖凌空落下的那一瞬间,方驰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跪在地上的林晓紧紧抱在怀里,转身护好,用自己的脊背生生接下了林有余的这一闷棍。 方驰脑子里“嗡”的一声,强烈的耳鸣感随之而来,从太阳穴位置开始串联倒耳后再到整个后脑部位像要炸开一样剧痛,林晓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可听起来却模糊的仿若隔着一段真空空间,不甚清晰地像在耳边,又像在天际遥远。 “驰哥,你——” 师娘拉不住老伴,只好哭喊:“老林,别打了!” 话未说完,林师傅手里的拐杖再次毫无规律地重重落下! 林师傅本就看不见,盛怒之下下手更是全无章法,一下一下,像是要把所有对儿子的失望和愤怒全部倾泻在这手里的实木拐杖之中,盲杖乱打盲小子,似乎在用这种极端强烈的方式,让他清心明目,回到正途。 方驰死死咬着牙冠,视线恍惚意识模糊,头痛、耳痛、背痛,痛感连成一片,海浪一样席卷冲刷着神经,全身上下疼出了一种迟钝皲裂的顿挫感,但是却始终固执地将林晓牢牢护在怀里,一根头发丝都不肯外泄。 “爸!别打了!他有伤!” “老林,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林有余下手狠厉,又是一棍落下后,粗喘着问:“林晓,你改不改?!还想和他一块死吗?!” 林晓眼泪狂涌,下意识地回答:“要!” “砰!” 又是一声闷响传来,实木拐杖再次毫不留情地落下! 方驰跪在地上抱着林晓,密密麻麻的侵袭下,渐渐地就真的跪不住了,他脱力地坐在自己的后脚跟上,身形比刚才略矮了一些,但怕身后的拐杖尖会伤到怀里的人,拼着一口气,抬手将林晓的头摁在了胸口。 “别……别怕,驰哥没事……” 林晓满脸都是眼泪,方驰背上不断落下重捶,一下下,震颤感通过怀抱传导至他的全身,他身颤,心也跟着抖,但这时候,却恍然想起两人刚刚在一起的那个清晨,方驰抱着他,曾温柔地说过的那句话—— “你吃苦受罪,我陪着担着,你挨打挨骂,我抱着护着,你磕头认错,我代跪代罚——总之,我在这,谁也伤不着你。” 林晓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对他说过的话,方驰全部都做到了。 林有余打得肩周酸痛,喘息的空档,又问:“刚才的话,你敢不敢再说一次?!” 林晓咬紧牙根,张张嘴,此时却不敢再泄露出一点声音。 忽然,方驰的嘴唇贴在了他的耳廓上,粗重的呼吸声中,竟然带着一点虚弱的笑意:“林晓……宝贝儿……再、再说一次……再说给我、听一次……” 眼泪顺着腮边一滴滴落在上衣领口,林晓嘴皮动了动,终于哭喊道:“我就是喜欢他,病入膏肓也无药可救,死他怀里,我愿意、我认了!” 破釜沉舟,不为瓦全! 言犹在耳,就很值得。 环住自己的手臂倏然收紧,林晓感到自己的侧脸被亲了一下,而后竟然听到身后的方驰轻轻笑出声来,带着决绝和痛快,喊道:“林师傅,再来!” 林有余扬起拐杖的胳膊顿在半空。 而此时,一直等在院外安神不宁的张远终于按捺不住,本想溜进门来在窗沿下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将张经纪人吓得背过气去! 方驰还他妈有伤呢! 还再来,来你大爷啊来! 张远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箭步冲进屋子里,直奔老林师傅而去,趁着林师傅震撼愣怔之际,抢过了他手里的拐杖,而后急头白脸地拦着人,道:“别打了!方驰昨晚撞车,脑震荡都他妈快晕蛋了,搁不住您老这么下狠手!” 说完将拐杖重重抛在一边,转身去搀瘫坐在地上的两个人。 张远双目赤红,双手穿过方驰腋下想将他扶起来,然而,方驰浑身湿透,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下头,“……别。” 他根本站不起来。 动一下,就是撕筋裂骨的疼。 “驰哥……驰哥咱们去医院,你忍一忍,咱们去医院!” 林晓慌乱无章,但直到此时,方驰抱紧他的手臂仍不肯松开半分。 林有余重重叹了一声,身子一歪,坐回到沙发里,这场棍棒乱打结束之后,似乎也用尽了林师傅全身的力气。 半晌过后,他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一双盲眼,挥挥手,说:“滚,从我们老林家滚出去!” 林晓心中剧痛绵延。 他吸了吸鼻子,拉开方驰的胳膊,转身试图再次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驰哥,咱们走。” 谁料想,方驰却抬起半阖的眼皮,看他一眼,轻笑道:“傻瓜,这是你家,你爸妈都在,你去哪?” 林晓愣住。 张远也心生不忍,堪堪将头撇过一边。 艹,就没见谈恋爱谈得这么惨的。 方驰呼吸断断续续,抬手捏了捏林晓的脸,说:“我走,但是你得留下,什么都不用再说了,自己别难过,也别让你爸妈再伤心。” 林晓泪眼朦胧:“驰哥……” 方驰忽然倾身凑近了一点,拼着最后的余力,在他耳边轻语:“别再惹他们伤心了,你爸人也打了,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但是让他再缓缓吧……你这时候跟我走,这辈子都别想进这个家门了,舍得啊?” 林晓咬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舍得吗? 教养了自己快二十年的父母,养恩大过天,这一声爸妈是他内心深处永远不可能撼动的根,怎么可能舍得? “我先走,你老实在家待着,等过一阵你爸气消的差不多了,我再来。”方驰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小,间中停了好几秒,才最后说:“你的话,我可记着呢,你……也不许忘,给我记一辈子。” 林晓仓惶点头。 “哥,腿软,搭把手……”方驰笑得虚亏而勉强,但是一双桃花眼中此时竟有别样神采,他将手抬起来,张远一愣,而后稳稳捞住他,将人从地上架了起来。 “林师傅……打我一顿就算给您出气了,要是打得不过瘾,您想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我随叫随到,但是……还是那句话,别难为林晓。” “不过,这打我不白挨,您儿子……我要定了。” 哪怕内心惊涛骇浪,林有余此时也再没有一点精气神来回应什么,闻言沉默许久,最后也只是又轻飘飘地说了一遍:“……滚。” 方驰抬手在林晓发顶揉了一下,被张远架着,拖着步子走出了屋门。 背影萧索却坚韧。 方驰一步步向外而行,出了堂屋,走出院门,斜靠在张远身上的重量越积越重,结果还没走到停车的位置,忽然膝盖一软,“咚”的一声,直直单膝跪在地上。 “艹!”张远身体被他拽得重心一斜,惊恐道:“你怎么样啊?还走得了吗?” 方驰满脸虚汗,紧闭着眼睛摇摇头:“早他妈撑不住了……” “我真的是服了你了,自己现在什么情况不知道吗?那老爷子当头棒棍棍到肉啊,你他妈倒是躲躲啊!就硬撑着?听说过棍棒底下出孝子的,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你这是拐杖底下显真爱呢?” “……少废话。”方驰缓了一会儿,强撑着再次站起来,“那是林晓他爸……再说你不看我是为谁挨打,老子愿意……别哔哔了,送我回家……” 张远搀着方驰亦步亦趋地往车那边走,皱眉嚷嚷道:“回什么家啊,去医院!” 方驰摇摇头:“不行,这个风口浪尖上,CALM一点负面新闻都不能有,万一在医院没留神被拍到什么,更说不清了……直接回家,找个可靠的私人医生。” 即便方驰已经晕得眼前整个世界都在摇晃,疼得每一寸神经线都分崩离析,但是他思维和理智却始终没有掉线。 张远在心中默叹一声,心想大概也只有面对和林晓有关的事情的时候,方队长才会将冷静二字抛在脑后,如此这般的狂为乱道,理智全无吧。 …… 方驰趴在后排座位上,被张远一路风驰电掣地带回了家。 背上一阵阵的钝痛终于在回程的途中演化成火辣辣的、绵延不断的灼痛感,晕眩始终强烈,恶心反胃的症状经过这一场“爱的毒打”,更是愈演愈烈,方驰闭着眼睛强忍了一路,等进到家中的时候,身上的开司米薄衫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尊容着实惨烈。 方驰趴在床上,一阵阵的犯恶心,眼前欢快跳动的小星星随着耳鸣间歇性出现,好在张远联系的私人医生很快赶到,随行的助手还带了专业的家用检查仪器。 方驰当下的脊背伤情根本不允许他再做出“脱衣服”这样高难度系数的动作来,于是医生只能用剪刀将他的薄衫剪开,整个背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那一刻,张远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就连颇具职业素养的私人医生都微微蹙眉。 方队长肌理流畅线条优美的脊背,眼下整片肿起一寸多高,棍痕交错、紫红狰狞,局部位置还满布密密麻麻的红点,应该是毛细血管破裂导致的皮下出血,视线所及,触目惊心。 私人医生蹙眉检查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沉声道:“情况比较严重,创伤面太大了,不过……” 方驰闭着眼睛难受的要死,还没来得张嘴,张远先他一步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我刚才检查发现,这伤……似乎都在皮肉,骨头倒是没什么问题,没碍着,当然了,具体的背部韧带是不是受损,伤到了哪种程度,仅凭目前的检查手段是不能确认的,最好到医院做一个核磁共振,比较放心。” 张远若有所思:“骨头……没事?” 方驰趴在床上,睫毛轻轻颤抖,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竟然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凭我的经验和判断,应该真的没事。”医生说,“不过就算没碍着骨头,他这伤也够瞧了,我给你列个单子,按照上面写的种类去买药,消炎褪肿,外敷内服,一样都不能少。” 张远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医生列了个清单,递给张远后说:“准备几个医用冰袋,二十四小时内不定时冷敷,过了二十四小时后开始热敷,具体什么时候能痊愈,看恢复情况,也看个人体质吧,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比较放心,如果不方便,也可以去我的私人诊所,过去前提前联系。” 张远沉着记下,送走了医生后,直接给小游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火速赶来方驰家,这几天做方队长的住家保姆,并且将医生留下的清单拍了过去,让他路上把所需的各类药品都买回来。 回到床边,张远斜睨着一番风浪之后现在只管闭眼挺尸装死的方队长,喃喃道:“也是奇了怪了哈?都伤成这德行了,而且我看那林老爷子当时下手也不是一般的狠啊,就这样,愣没伤着骨头?你这什么运气啊!” “不是。”方驰开口,声音很轻,“林师傅……是故意的。” 张远不明白:“什么故意的?” 方驰笑了笑,没说话。 林师傅是什么出身,按摩正骨一辈子,养家糊口靠得就是这把手艺,下手多重、伤成什么样、骨头的位置等等等等,根本不需要眼睛看,都在心里藏着呢。 要是按当时林师傅的暴怒程度,别说打到骨头,就是打折方队长一身傲骨也是分分钟的事。 但是,医生却说,方驰伤在皮肉,骨头没事,这是为什么? 只有一个原因—— 老林师傅留情留手了。 哪怕盛怒难抑,可老头儿到底存了一丝不忍之心。 方驰深深叹了口气,虽然疼得要死了,口气却莫名轻快了不少。 “啧……准岳父手下留情,方队长再接再厉,成好事非常有戏。” 张远:“……” 好端端的病人,为啥非得长了一张嘴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师傅:驰哥受苦了! 方队长:我岳父留情了! 十九:噗哈哈哈哈哈哈……虽然但是,方队长挨削,我为什么会笑得停不下来??? ps:捅破了天,也挨了打,这事差不多就算了了,真的不虐……所以,能卑微求一波营养那个液的,给方队补补吗QAQ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 感谢在2020-11-04 20:55:06~2020-11-05 17:0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基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蔚欣、昵称已修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渚水、25901827 8瓶;神起家的兔子、木鱼暮渔 5瓶;沁竹听雨 2瓶;神兽的死忠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林晓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 不吃不喝,也不开门,哪怕师娘站在门外拍门把掌心拍的通红, 也只得到林晓轻飘飘的一句“妈我没事,让我自己待会儿吧。” 偶尔还会犹豫着跟一句:“您劝劝我爸,让他别气了……您也是。” 师娘心中酸苦难明。 虽然她也错愕忧心, 想不通为什么向来性子沉静平和, 从小到大几乎没经历过什么叛逆期的林晓, 偏偏这次就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非要和一个男人好, 但是—— 她能体谅老伴,却也无法不心疼儿子。 师娘端着热过一次的饭菜从门口离开, 林晓蜷腿坐在床上,靠着床头的墙, 将脑袋深深埋在臂弯之中,听着师娘渐远的脚步声, 沉重而疲乏地喘了口气。 他摸到脚边放着的手机, 将这两天一直挂在脖子上就没摘下来过的耳机塞进耳中, 然后点进微信, 又开始反复听方驰昨天发给他的那条语音, 只有短短几个字。 “我没事,善待自己, 安抚父母,等我。” 而在这之前,自从方驰那日伤着从家里离开之后,林晓在最慌乱无措的时候,曾经给他打过无数个电话, 发过无数条信息,但是都石沉大海一样得不到回复,其实他并不是想要一句什么保证或是承若来让自己安心,他就是想问问,方驰的伤怎么样了。 严重吗,很疼吗? 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方驰时,电话接通,但是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小游的声音。 小游心有戚戚,告诉他说:“小林师傅,驰哥……没什么大事,就是脑震荡加上……咳,这两天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是吃过药后就睡觉休息,黑天白天的连轴睡,医生说这是恢复期用药之后正常的反应,所以,你别担心啊……那什么,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话?” 林晓知道小游不会在方驰伤情这件事上故意骗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有效信息,林晓心中终于大石落地,只是回答说:“不用……让驰哥好好休息好好养着,我……我没什么非要他回电话的事……小游哥,这几天辛苦你了。” 他确实没什么非要方驰亲自来电的意思,他想确认的是,在最初的时候,方驰就已经给了他最坚定的答案。 尤其是那天自家中分别,他们两个人之间,更不需要什么多余的慰藉和允诺。 他们心意相通,早就认准了彼此这个人,哪怕眼下两人之间隔了天堑鸿途,但是魂梦所系,仍可相依。 然而,当林晓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地过了一晚之后,却真的收到了方驰的信息。 回复微信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四十。 林晓手指点在屏幕上,将那条语音一遍一遍地听,眼里含着泪,嘴角却噙着笑。 驰哥,等着你呢。 师娘一手端着一个碗,一菜一饭,出了堂屋的门,石台窗檐下,林有余坐在竹椅里,闭着眼睛仰着头,手里依旧握着他那个从不离身的收音机,只不过没收听任何频道节目,就是攥在手里,粗粝的指尖一下下摩挲着机身,看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娘将两个碗放在石台上,在老伴身边的马扎上坐了下来,瞥一眼,叹口气。 这收音机,还是很多年前,林晓用自己第一次给客人按摩赚来的钱,给林有余买的。 听见老伴儿叹气,老林师傅摩擦收音机的手指冷不丁顿住,好半晌,才低沉着语气问了一句:“没吃?还是不开门?” 师娘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想了想,眼角又有点湿:“你说……这孩子是犯了什么邪性……两天了,造孽呢啊……” “不吃就不吃!”林有余怒声道:“饿死了我就当没养过他!” “瞎说什么呢!”师娘一巴掌掴在林师傅的腿上,“那是我儿子!我养了快二十年了,除了没生过他,就和亲儿子一样,你不认他我还认呢,你不要儿子我要!饿死你我都不会饿死他!” 这一辈子按摩手艺超绝,却从未下过一次厨房的林师傅:“……” “那你想怎么样?!”林有余愣怔几秒后,依旧余愠难消,“他这么犟着,摆明了就是逼咱俩心软,难道真由着他……跟、跟一个男的……胡闹!” 师娘用袖口擦了擦眼睛,酸楚道:“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怎么这件事就这么轴呢?不明白……但是我心疼儿子,看他这样,我自己心里也难受啊……” 林有余:“难受你就闭眼别看!跟我似的当个睁眼瞎就不心疼了!” 师娘一听这话不干了,再次一巴掌拍来,在老林师傅胳膊上扇出“啪”的一声闷响:“你不心疼?!你不心疼天天坐儿子窗户根底下干啥呢?!攥着个破收音机也不听,盯梢似的在这守着谁呢,啊?!” 老林师傅:“……” “我……”老林师傅一时词穷,姜还是老伴辣,一句话将他脸色憋得通红,好半晌,老林师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收音机……不破!” 师娘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夕阳漫天,小院中一时间静得能听见拂过金桂花的细小风流声,老两口坐在儿子的房间的窗户檐下,许久无话。 过了好半天,师娘才用脚尖踢了踢老伴的鞋,轻声说:“你说……就他们俩这样,说什么要过一辈子……就和咱俩似的……真的假的啊……” 林有余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甭管真的假的,别说一辈子……俩男的,就是动了这个念头,旁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师娘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两秒,又轻轻摇头,轻而缓地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就算不是俩男的,这么多年的闲话……晓儿听得还少吗?” 老林师傅搭在竹椅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 师娘目光变得有点悠远,望着前方自家院子的大铁门,像是陷入某种回忆般,自顾自地说道:“小瞎子,看不见,跟着爹娘来看店,他娘瘸,他爹盲,一家三口撞大墙……” “……还记得吧?晓儿小的时候,周围差不多大的孩子有一阵儿天天围着咱家的店门,冲屋里瞎嚷嚷,那时候按摩店刚开业,咱俩就知道成天到晚的瞎忙活,要不是有一次我听见了,拿着笤帚疙瘩给那个几个完蛋玩意儿轰跑了,都不知道他们居然这么坏,成天对着晓儿喊这个……但是咱儿子……可一次都没跟咱们说过……” 师娘眼里有泪,却扯着嘴角笑了笑,苍老褶皱的面庞上,是真真切切的心疼和心酸:“晓儿从小就听话,就算后来听的闲言闲语多了,知道自己不是咱们亲生的,也就自己在屋里蒙着被子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你还记得他跟咱们说什么了吗?” “……记得。”林有余睁开眼睛,眼中亦有老泪闪闪,“他拉着咱俩的手,说,‘爸妈,咱们就是一家子,我爸眼盲,我也看不见,这就是血里带来的,我就是随了我爸了,所以咱们仨口子就是亲生的,命里写下的父母缘,谁也改不了。’” 师娘点点头,说:“那年他刚六岁啊。” 老林师傅不说话了,陷入了一种莫名而诡异的放空状态中。 师娘说:“话说两头,别说晓儿对那个方队长动了心思了,也别说他俩都是男的……就是咱俩,这一男一女搭伴过了多半辈子了,听过的闲话还少吗?一个瞎一个瘸,走到哪不得听见几声别人背后的嘀咕?你是看不见,瞧不着那些人看咱们的眼神,但是你耳朵好使啊,看不见,你也听不着吗?” “所以,别管晓儿以后是找个姑娘凑合,还是自己过一辈子,别人的风言风语,他该受的一样都跑不了……那要是这样的话——” 师娘停了停,转头看向老伴,而后慢慢抬手握住林师傅粗糙的手背,狠狠攥了一下,不知道是想给自己某种力量,还是想从老伴那里获得一丝酸楚的共鸣:“他和一个女的在一块、自己过一辈子,或者……和一个男人,又有啥不一样呢?” 老林师傅长久地沉默下来,过了很长之后,才反手握住师娘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腿,说:“道理我懂,但是……和一个男人,他这辈子能有啥保障?说不定俩人就是一时鬼迷心窍了,万一哪天姓方的变卦了,转头找了个女的结婚生孩子,那咱们儿子咋办?” 师娘也沉默了一下,才问:“你觉得那方队长……是那路人?我咋觉得……不像呢……” 林有余一时噎住。 确实,老伴的这个看法,他反驳不了。 从第一次见面一直到现在,方驰身上的特质和教养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尊重有礼、细心周到,别管是对林晓,还是对他们老两口,完全是……像对待自己的挚亲一般。 更别提……两天前,他还为了林晓挨了自己的一顿拐杖毒打。 而且据说,方驰当时是直接从医院里跑出来的,本来就撞了个脑震荡…… 老林师傅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别说这是为了一个男的,就是为了自己媳妇儿,也不见得人人都能做到这样。 林有余默叹一声,神色有了几分无奈的松动:“那你什么意思?这事就不管了,就……随他们了?谁能保证以后的日子是蜜罐还是火坑呢?” “你也说了,谁也保证不了。”师娘说:“但是有一点我知道,现在要是再这么犟着,我儿子可就真的要垮了。” “再说了,别看晓儿从小到大不爱言语,但是他主意有多正道,你不知道吗?他真认准的了事……就拿之前逼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或者是后来上普通高中或者一门心思的要考大学来说,多难多苦,他退过吗?” 林有余回忆顷刻,缓缓地摇了摇头。 “所以这事,你犟不过他。” “但是……”林师傅皱眉,做最后的心理挣扎,“两个男的……这事太邪性了,没有这么来的……” “咋没有?”师娘重重捶了捶老林师傅的腿:“那天晓儿说什么来着,断袖余桃……你听评书,听到那个什么汉哀帝割袖子的时候,你少乐来着?咋的——过去的皇帝可以,现在的小年轻们可以,就我儿子不行是吧?” 林有余:“……” 怪我不该笑得太早。 “同……”师娘梗了一下,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了回去,虽然她能够劝服自己,也能章法全无地对老伴展开无差别攻击,但是真的要把“同性恋”这旁人讳莫如深的三个字说出口,尤其是和自己的儿子联系在一起,老太太终究还是觉得有点勉强了。 师娘停了几秒,将自己心里异样的情绪压住,才重新开口,刻意回避了那三个字,说:“不管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不管这辈子他想怎么过,跟谁过,过成什么样,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二十年前我在眼科医院门口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身上流着的血,就有我一半了,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儿子,我自己疼。” 林有余握着老伴的手,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自己的腿,似是纠结丛生,但最后终是不忍无奈道:“……那也是我儿子。” 老林师傅长叹一声,勉勉强强地跟老伴商量:“要不……过两天……叫、叫那个,咳……叫方驰上家来,我再详细探探?” 师娘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林有余这话所含深意后,立刻炸道:“上家来行,你可别再打人了!” 林有余脸红脖子粗:“我……” 师娘:“你咋的?!” 林有余:“……没咋,知道了!” 所以弄了半天还是我里外不是人了呗?! 我要是真想咋的,那勾搭我儿子的小王八蛋早就让我给敲碎了! 哼! 老林师傅甩开一直握在手里的老伴的手,神色忿恨寡欢地起身,师娘忙问:“你干什么去!” “送饭!”老林师傅弯腰在旁边的石台上探手摸索一番,碰到了师娘刚才放下的两个碗,颤颤巍巍地端起来,开口嫌弃道:“干啥啥不行,你也就会嘚啵我!连碗饭都送不进去——我去,看他敢不吃的!” 师娘:“……” 可把你能的! 至此,在林晓突然向家里出柜后两天的一个寻常黄昏里,一辈子没离开过这间小院,混沌半世颠簸半生的老两口,在彼此的陪伴和劝慰之下,完成了一次几乎是不可能会实现的自我开解。那些在他们的固有传统思维里,被视为匪夷所思的关系也好、被认定为离经叛道的感情也罢,就这样被两位老人默默锁进了自己的心底木匣之中。 他们并不是突然变得开化包容,也并不是在两天之内就刷新颠覆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这些事,如果放在其他人身上,他们可能依旧无法接受,但是,那个“其他人”不是别人,是他们疼了快二十年的儿子。 因着这份疼爱,他们咬着牙,默默在天命有余之年,完成了一次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间的无声和解。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破题”法门,自己的儿子自己疼,唯爱而已。 既然和他们一样,都是爱林晓,那……多一个人也是好的,至于男女—— 就这样吧,还能动个手术咋的? 林晓的屋门外,老林师傅端着师娘又去热过的饭菜,抬脚重重踢了两下房门,没什么好脾气地嚷嚷道:“开门!” 房间床上,林晓乍一听这声音,全身过电似地颤了一下,而后压着干涸嘶哑的嗓音,轻声问:“爸?” “废话!”老林师傅气势如虹,“不是你爸还能是谁?刚过两天,连自己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开门,麻溜的!” 林晓咬着嘴唇,回道:“……我怕您见着我生气……” “我倒是想见你呢,我也得有那自身条件啊!”老林师傅依旧没什么好言语,不耐烦道:“快点!正好你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咱俩两不相见省得心烦!” 林晓喟然叹了口气,慢慢挪下床,穿鞋去开门,但是两天之中滴水未进,体能已经消耗到了极限,腿软心慌,故此从床边到门口的这几步路,他走得十分缓慢。 门打开,先闻见一股饭香,林晓的眼眶倏然发酸,嗓音也跟着不稳,张张嘴,喊了一声:“爸……” 老林师傅抬脚进屋,几步走到林晓的书桌前,脚尖踢到了桌腿才停下,将手里的两个海碗“哐当”往桌子上一撂,吩咐道:“过来吃饭,大小伙子还来绝食那一套,牙碜谁呢你?” 林晓站在门边,手指抠着门板上的横纹缝隙,回答道:“不是绝食,也没想故意给您和我妈添堵……我、我就是没脸见你们……” “等你把自己折腾出个好歹来,没人给我和你妈养老送终了,才是真的没脸见我们。” 林有余往林晓床上一坐,叹了口气,语气稍稍有所松动:“过来吧,先吃口饭……咱们爷俩儿……唠唠?” 林晓沉默半晌,知道该来的躲不过,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坐下。 林晓和老林师傅向来在吃上口味清淡,所以这么多年来,师娘做饭就养成了少盐的习惯,而如今林晓再吃着师娘亲手做的饭菜,只觉得这真的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人间美味,他何德何能,又是何其幸运,在自己给他们老两口闯了一场如此不忠不孝的大祸之后,竟然还能再吃上一口师娘亲手做的家常饭。 林晓忍着喉间的哽咽,不敢出声,只能埋头大口扒饭。 “慢点吃。”老林师傅听着儿子的动静,悠悠开口,“胃里空了两天了,吃这么急受不住的。” “……嗯。”林晓憋着眼泪,胡乱点头。 “你……”过了一会儿,林有余估摸着林晓吃得差不多了,才问,“你跟那个……咳,就那个人,你俩……啧……” 老林师傅话说一半,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进行了。 这种事,他一个老瞎子要怎么问得出口? 要是对方是个姑娘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个跟儿子一样物件齐全的大小伙子! 糟心! 林晓放下筷子,摸到书桌上放着的纸巾包,扯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而后将纸团攥在手心,转身面向林有余的方向,沉声道:“爸,你想说什么就说,只要你问,我都说。” 老林师傅皱眉,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终试探道:“你俩……真准备、准备这么好着了?” 林晓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拿不准他现在要是回答“是”,会不会让父亲更伤心,或是……再伤心一次,但是,自己刚说的,只要对方问,自己肯定实话实说。 “爸。”林晓喉结滚动一番,轻声试探道:“我要是说实话,您能别动怒吗?” 老林师傅一怔,明白了,这就是个肯定答案了。 事到如今,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他就是再动怒,还能怎么着呢? 林有余叹息,缓缓开口:“晓儿,这事……我跟你妈都是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你现在让我们冷不丁地接受自己儿子要跟一个男人好……难为我们了……” “我知道。”林晓嗓子疼得厉害,语调哀恸,“是我混蛋,气着您和我妈了……也、也吓着你们了……” 老林师傅闻言笑了一声,有些沧桑道:“吓着倒是不至于……风里雨里地过了多半辈子的人了,什么事没经历过,就是——” “接受不了。”林晓自顾接话道:“我明白的,别说是您……就是、就是我一开始,也有点转不过这个弯来。” “那你……” “爸。”林晓喊他一声,口吻悲切却带着藏不住的绵绵意长,“可是,我就是在还没转过弯来的时候,就喜欢这个人了,只是我自己不知道而已,以为是习惯、是依赖、是信任,但是……等我自己想明白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些所有的东西叠加在一起,就是我的心意。” “爸,今天这话我跟您说完,您再抄着拐杖打我一顿都行,但是,我不能骗您,也不能昧着良心骗为了打消您和我妈的顾虑,就改口说不是。” 林有余眨了眨耷拉的眼皮,默默叹了口气。 “我……我喜欢方驰,喜欢男人,也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同……”林晓说到这,蓦然收声,知道这几个字对于老林师傅而言是怎样的伤口撒盐,强忍着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没料想,林有余垂着眼皮,沉默半晌后,径自开口:“同性恋,是吧?” 林晓骤然抬头。 老林师傅放在腿上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摩挲着,一下下擦着裤料:“这个……我懂,我就是想问问,在这个姓方的之前,你……” 林晓明白了他的意思,摇了下头,说:“没有,我没……对别的男人上过心。” “我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只喜欢这一个人。 林有余缄默半晌,忍不住嘬牙:“咳……你这点,挺随我。” 林晓一愣,而后脸上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是,我就是随了您了。” 听见儿子久违的一声轻笑,老林师傅心中酸苦难辨,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喜该悲,两人缄默半晌后,他忽然说:“那什么,你……你跟那个方驰说一声,过两天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能动弹了,就……就让他来一趟,有几句话,我这个当爸的,得亲自跟他说道说道。” 林晓怔然,一时间许久无法回神,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后,心中忽然浪潮狂涌,喃喃道:“爸……您是说……您、您是不是……” 心中狂浪变为狂喜,林晓刹那失语。 “我是什么是?”林有余不忿道:“是真以为那天我没听见那小子临走前跟你说那两句悄悄话?——还什么等我和你妈气消了他再来?他咋来,硬闯门抢人?敢!我还拿棍子给他拐出去信不信?!” 林晓说不出话,咬着嘴唇用力点头:“我信、我信!” 林有余从床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着林晓,正色道:“再说了,我是你爸!我儿子的终身大事,我做老子不该把把关?!” “……该!”林晓控制不住,眼泪无声狂涌,重重喘了一口气之后,再也压制不住哭腔,站起身来,猛地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老头儿,颤着声音喊了一句—— “……爸!” 所有的恩情,也尽在这声嘶力竭的一声称谓之中了。 从曾经吃穿拮据的孩提时代,到如今站起来比老头还高的青年之姿,他们这一家,从来血脉相通,人心连着人心。 养恩之大,亲情之浓,能把这天捅个窟窿!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谢谢爸,谢谢妈! 小林师傅:…… 十九:咳咳,真情实感的说两句,这文写到现在,其实让我自己真正动容甚至泪目的片段不多,一个就是驰哥和小林师傅在一起的那个早晨,林晓第一次“看清”了方驰的样子那一幕,还有一个,就是今天这章……实不相瞒,这章写到最后,我把自己给感动了QAQ…… 啥也不说了,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1-05 17:01:26~2020-11-06 16:0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晒太阳的画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背上有星星de鱼 80瓶;白露為雙 20瓶;故事好假没人信 13瓶;夜琊、海棠味的omega、衣喜 10瓶;沁竹听雨、论减肥的重要性 9瓶;jiang~~ 6瓶;木鱼暮渔、vivi酱、若晓初 5瓶;林深滩浅 3瓶;cccct、月亮在黑暗处、柠小仙 2瓶;七月、我不懂、惊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方驰这些天过得颇有些昼夜不分的意思, 最开始的两天,头晕得他随时随刻都能现场表演一段武术醉拳,还是打完自己就哇哇吐的那一派, 再加上背部的伤没日没夜的疼,方队长止痛药消炎药混着当饭吃,吃完药劲上来, 趴床上就睡。 真的是趴着睡, 没办法躺, 也不能翻身,再柔软轻薄的床单, 只要和伤处稍有摩擦,就能疼得他一身冷汗, 霎时清醒。 就这么混混沌沌地睡了好几天,脑震荡的应激反应终于消退了不少, 晕眩感还是存在,但起码不再那么反胃想吐了。 傍晚, 天边斜阳余晖洒满卧室外的露台, 方驰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 在枕头上歪头清醒了几秒钟后, 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快七点了。 方队长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睡得凌乱的一头碎发, 刚想喊一声这几天一直住在家里的小游,张嘴的一刹那,声音顿住。 他听见二楼卧室外的客厅中,有低声的交谈传来。 方驰皱眉,自己下了床, 走出卧室门口探头一看,而后整个人瞬间愣住。 二楼客厅的沙发上,不知何时移驾而来的方父方母听见脚步声,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方驰张着嘴怔了片刻,咽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口水,喊了句:“爸,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夫妻俩皆是不到五十的年纪,但身姿气度却如同正值而立之年一般,一个沉稳儒雅,一个美艳动人。 方承钧看着儿子比新闻照片上清瘦也苍白了不止一圈的俊脸,嗤笑一声,说:“听说方队长撞车脑震荡了,来看看你傻没傻。” 听见自家老公这么说,乔霜那双和方驰如出一辙的桃花眼弯了弯,笑得璀璨明艳:“还行,还认识爸妈就是脑子没事,不过,没想到我们这趟还有意外收获。” 方驰舌尖舔了一下犬齿,目光冷漠淡然地瞥向一旁正弯腰给方氏夫妇端茶倒水的小游。 小游接收到方队长的死亡凝视,放下茶壶,双手不自觉地搓了搓裤线,干笑道:“不是……驰哥真不是我嘴快,就这些——”小游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旁边矮柜上摆着的林林种种的药品,尴尬道:“是它们出卖了你……” 方驰目光从矮柜上清淡扫过,随后察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消炎药,止痛药,活血化瘀的药膏…… 而脑震荡这种糟心的病,难受是真难受,唯一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吃药,充其量吃点能帮助睡眠的辅助药物,剩下的就交给静养了,而这些药……一看就是“外伤必备”系列组合…… 算了,爸妈来都来了,瞒不住,干脆就放弃抵抗。 方驰拖着步子走到方桌前的软垫上坐下,和父母隔着一段距离,面面相觑。 过两秒,乔霜看着儿子,嘴边缓缓勾出一个弧度。 猛然看见老妈笑得温柔的方驰:“……” 来了。 果不其然,乔霜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口茶,笑盈盈地看着儿子说:“真是出息了啊方队,撞车、受伤,自己在家里一晕好几天,都不和父母交待一声?你说,我是该夸一句我儿子命硬呢,还是该夸你一句死鸭子嘴硬?” 方驰垂下眼眸,淡笑道:“没多大事,不想让你们跟着担心,就没说。” 方承钧冷笑:“是不想让我们担心,还是觉得丢脸说不出口?之前在家里那么横,结果出了方家的门就不是被撞就是被打,怎么,方队长不是当红明星吗,难道连个贴身的私人保镖都雇不起吗?生了病不去医院,就自己窝家里吃点药店买的常用药,让助理给敷点药膏——当初你摔门离家时候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气劲儿呢?” 方驰心累地叹了口气:“爸,别说的像是我叛逆期离家出走一样好吧?我当初难道不是被您赶出家门的吗?” 方承钧哼笑一声,反问:“那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独生儿子从家里赶出去?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方家的事了?” 方驰:“……” 方方相逢,老方完胜。 乔霜拍了拍自己老公的手背,笑得温雅娴静:“别生气,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值得动气的?再说了,儿子当初也没闯什么离经叛道的大祸,不就是知道我们不同意他玩音乐,结果自己背着我们在出国留学之前改了意愿学校嘛?本以为等待我们的是一位学成归来的优秀国际金融师,没想到却迎来了这位提前完成学业回国的音乐家——方队长给我们的惊喜,真的不止一点点啊,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特别感动呢。” 方驰:“……” 夫妻双簧,天下无双。 “也是。”方承钧看着对面的方驰,挑了下嘴角,附和笑道:“就是没成想咱们儿子现在混得这么惨,生病了都不敢去医院,权等着自愈了——怎么了方队,是最近不红了,还是财务危机了?要是连挂个专家号的钱都没有了就直说,不用跟父母见外,毕竟当初你从家里走得时候我就说了——不是让你混得出人头地再回来,你在娱乐圈混得越好越是风生水起,就越离方家的宅门远一点,不过要是哪天落魄了,被娱乐圈的后浪们拍死在沙滩上了,也别觉得丢人,太正常了,回家来,我亲自给你开门。” 方驰眸光落在面前的茶壶上,闻言也不由想到了几年前从家里搬出来那天的那个场景,当时父母盛怒之下,将他在新英格兰音乐学院的毕业证书直接扔在了别墅楼院中的草坪上,而后对他说:“带着你不切实际的音乐梦有多远走多远,要是混得好了,更是永远不用再登这个家门!” 方驰当时什么都没说,从草地上把那张毕业证书捡起来,弹去纸张上沾着的草地露水,带着这张纸和没倒过来的时差,转身就走出了自家别墅庭院。 那一天,是他刚刚毕业回国的第二天。 回忆暂停,方驰无声苦笑了一下。 乔霜依旧笑容和煦,见方驰默不作声,转眼随意打量了几下这间复式公寓,笑道:“哟,房子还可以啊,看来方队长离糊到无家可归还有一段距离,这是租的?” 方驰:“……买的。” 方承钧:“还没押给银行呢?” 方驰:“……” OK,我闭嘴。 这一家三口你来我往的一招一式间,直接看傻了默默站在一旁准备随时给方董事长和夫人添茶续杯的小助理。 小游:震惊我全小区,终于知道驰哥这张嘴就来的嘲讽技能是师承何处了。 这哪是什么后天修炼,根本是天生遗传,同根同源啊! 方驰心累地喟叹一声,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笑问道:“所以爸妈,你们今天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在我生病的时候雪上加霜,打击我过嘴瘾来了是吗?” 方承钧冷笑:“也不是,唯一的儿子都因为意外车祸上了头条了,我们不得过来看看你伤成什么吗?要是人不行了,就算是再不愿意,好歹也得让你落叶归根啊。” “……”方驰沉默两秒,忽然轻笑一声:“爸,您关心儿子的表达方式一定要这么不走寻常路吗?” 乔霜接话道:“关心你?方队长误会了,我们就是来看看你的情况,如果有必要的话,考虑一下是不是趁着还年轻再生个二胎,毕竟方氏这么大的产业,掌门人要是被那些非主流的小报媒体冠上一个‘中年失孤’的头衔……也太难听了,大号练废了没关系,再弄个小号好好养着呗。” 方驰轻飘飘地抬起眼皮,慢悠悠问道:“真的?可是我出车祸都是好几天之前的事了,公司早就公关过,为了给我们收官演唱会制造一个最优的舆论环境,现在所有的相关新闻都查不可寻了,您和我爸……又是在哪看见的消息呢?” 方驰一招险棋出手,夫妻俩表情同时一僵。 方驰轻笑出声:“还是说……您二位是看见了我没有和乐队一起去美国的新闻,又不知道原因,觉得奇怪就打电话到公司,公司的工作人员不得已告诉您实话,但是他们不知道我早就从医院出来了,结果您二位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没想到还扑了个空,没办法这才直接找上门来的?” 方驰扯着嘴角一乐,露出一口白牙,故意吸吸鼻子,道:“别说,我也真有点感动。” 方承钧:“……” 乔霜:“……” 所以,这个小王八蛋这张嘴到底是随了谁了?! 算了,联合出品,谁都不能免责。 乔霜美目凝定一秒,而后非常不露声色地将眼光转向了放在沙发一旁的山河瓶上,若无其事地开始了艺术欣赏,而方承钧沉默片刻,轻咳一声,同样毫无痕迹地巧妙转移了话题。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谁打的?我竟然还不知道,原来你也有闷声挨揍,让人打得好几天下不来床的时候?这人——” 方驰:“我男朋友他爸。” 方承钧一秒收声:“……” 乔霜诧异转过头:“……” 男朋友—— 这……这是……谈恋爱了啊? 可是……怎么还能谈着恋爱就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这是什么不讲道理不留情面的未来亲家?! 方氏夫妇内心同声腹诽:敢打我儿子,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方驰淡笑一声,问:“您……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心疼,震惊,愤怒?我看着怎么还有点隐约的期待呢?” 方承钧收敛情绪,稳声回答:“看错了,是解气。” 乔霜也低眉敛目,附和补充:“可能还夹杂了一丝痛快。” 方驰心领神会,只笑不语。 “你……咳,你那男朋友……”方承钧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尽量让自己表现的云淡风轻毫不挂心,“你那个男朋友是、是不是网上说的那位私人按摩师?” 方驰挑眉,一针见血:“还说没背地里偷偷搜我的新闻?” 方承钧:“少贫!好好跟你老子说话!” 方驰“扑哧”一声,直接笑出声来,缓了两秒,点头回答:“是他。” 乔霜拢了拢腮边的柔顺微卷的长发,装作不在意地随口接道:“还真是他啊……你们、你们就……” 方驰微微向前倾身,双手较差放在身前,放松道:“我们认识几个月了,在一起……不到两个月时间。” 方承钧拧眉,不悦道:“时间不长,那怎么就……我是说他爸爸,怎么就把你……” 方驰叹了口气,斟酌道:“他……家里人不知道,前两天因为我撞车的事,他突然就跟家里……咳,出柜了……” “ 哦,然后呢?”乔霜其实最见不得自己潇洒肆意的儿子受委屈时候的憋屈样,忍不住嘲道:“出柜了,他家里接受不了,所以你就跑过去英雄救美了?然后就让人家老爸拿着棍子给你一顿暴揍?嘶……方驰啊方驰,你还敢再怂点吗?当初从家里搬出去的时候,跟我和你爸耍的那股横劲儿呢?!” “我挺横的啊。”方队长笑得散漫,“我忍住了没哭。” 方父方母:“……” 亲生的亲生的……他有伤,不能动手! “我还得夸夸你呗?”许久,方承钧笑容转冷,“从你跟家里坦白从宽那天起,你感情上的事,我和你妈妈从没过问干涉过,但是这次——” “这次你们一样别管。”方驰收敛了调笑,忽然正色道:“二十多岁的人了,我和林……和他的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乔霜耳朵察不可闻地动了下,立刻道:“你处理的方式就是趴好任捶吗?那个……他叫林……林什么?” 方驰自知失言,叹了口气,认命道:“林晓。” 乔霜脸上难得露出点不带嘲讽的笑容:“名字倒是好听。” “岂止好听。”方驰说:“林晓,方驰,多配多登对。” “别跟我们扯闲篇。”方承钧沉声道:“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人家父母接受不了,你挨顿打,就分手了?” 方驰一秒变脸:“那不可能,您和我妈分手我们都不会——哎疼!” 话未说完,乔霜直接抄起自己手边的全球限量款手包,朝着方驰还在震荡恢复期的脑袋就砸了过来,方队长猝不及防,当头命中,一时间眼前一片金光灿烂。 “你就是欠的!”乔霜说:“还是打得轻!” 方驰揉着额头,低笑不说话。 “既然没分手,你这打也不能白挨……”乔霜整理了一下长发和衣襟,恢复从容端庄姿态,轻声说:“找个时间,把你那位按摩师小男朋带过来,一起吃个饭,顺便……要是方便的话,连着他的父母一起请一请,我倒是想看看……” 乔霜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后面未竟的话自动收声。 ——我倒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男孩子,能让我这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服软”二字怎么写的儿子心甘情愿为他挨打。 也想亲眼见识一下,究竟这未来亲家是何方神圣,连我乔霜的儿子都敢打。 就算再气人,那也是长这么大我都舍不得动他一下的亲儿子! 谁料想,方驰听了这话,意外沉默半晌,回绝道:“最近……不太方便。” 方承钧:“什么意思?” 方驰沉下一口气,说:“我这边还有工作,时间太仓促了,而且关键是……林晓的情况有点特殊,你们最好有一个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等你们完全准备好接受他了,我再带人和你们见面。” 乔霜从他这表情和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凝重,疑惑试探道:“什么特殊情况?” 方驰抬起眼皮,平声道:“他是个盲人。” 方承钧:“……” 乔霜:“……” 好半晌,方母神色复杂且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你……你开玩笑呢吧?” 方驰:“您看我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吗?” 乔霜两道绣眉微微蹙起,沉默了。 房间内一时鸦雀无声,气氛有点诡异的玄妙。 方驰最受不这种氛围,淡笑道:“不至于吧你们,怎么了,我男朋友是个盲人不行吗?堂堂方氏集团的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商海沉浮叱咤半生,别跟我说对特殊群体还有心理歧视啊。” “扯淡。”方承钧皱眉,不悦道:“方氏每年捐出的慈善款项,都够把你们那个破娱乐公司买下来了,我们能有什么歧视?只不过……”他缓了缓,若有所思道:“这是你感情大事,你自己要考虑清楚,和一个盲人相处……甚至今后要一起生活的话……你知道自己可能面临什么样的困境和不便吗,做好准备了吗?” 方驰张嘴还未出声,乔霜径自接道:“方驰,不管是你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我和你爸爸都觉得没有问题,我们完全尊重你,但是——让你随心选择,不代表赞同你对待感情的态度可以儿戏马虎。”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有谈恋爱时期的那点花前月下你侬我侬,无论男女,责任和担当才是维系两个人走得更远的基础,而且……如果你未来选择要和一个盲人一起生活,很显然,你身上的责任和义务要比普通人重上不止一倍,如果你最后觉得艰难,放弃了,那么对方所受到的伤害,恐怕也会比普通人大得多,所以……这件事,不可以轻易草率。” 方驰轻抿着唇角,坐在地板上安静地听着父母的陆续说出心中顾虑,难得闭上了随时随刻都能反呛回去的嘴,半晌过后,才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方承钧:“所以……” 方驰抬头,平静道:“正是因为这些前因后果我都已经考虑过了,所以才会有现在的决定。” 方父方母一时哑然。 方驰不是一个很能够完完全全向别人剖析自己内心情感的人,相反的,越是浓重的感情,他似乎越是习惯一笔带过,所以,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一句,给个态度,亮明心意,就够了,剩下日后的种种,他不想,也无需向另外的谁做出什么承诺。 有些事,是只给他的小林师傅一个人准备的。 “你想清楚了就行,别的话,我们也不多说。”方承钧沉吟顷刻,说:“既然你都决定了,那作为家长,我们见一见你那位小男朋友,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当然是。”方驰在这件事上倒是出其不意地和方父达成共识,“等巡演结束,我……咳,我找个机会带他来见你们。” 乔霜璀璨一笑:“找个机会还是等人家父母愿意给你个机会,你说清楚点?” 方驰:“……” 所以咱们家亲情保温期就只有五分钟对吗? 方驰捏了捏眉心,倒也大方坦荡,无奈失笑道:“是,我还得再接再厉,不过——” 他抬眼转向父母,目光中带了一点严肃和端正:“就算是你们儿子最后考核通过了,我带林晓去见你们是应当应分的,但是他父母那边……没有让人家老两口主动上门的道理,要想见,也应该是你们先去拜访人家。” 方承钧不禁笑出声来:“不是……就你们两个大老爷们,还用讲究普通异性恋之间,男方父母要先上门拜会女方那一套?” 况且,方承钧商海驰骋半生,还就真没有屈尊降贵地主动登过谁家的门的先例。 “不啊。”方驰嘴角重现挂上笑意,漫不经心道:“我们当然不讲就这些,只不过人家父母情况特殊而已。” 乔霜笑道:“哟,有多特殊?豪门巨贾,还是高干显贵?” “都不是。”方驰微微一笑:“一个肢体残体,一个也是天生视障而已。” 方承钧:“……” 乔霜:“……” 好事成双,三阳开泰,儿子挑男朋友的眼光,还真是——别具一格。 夕阳完全沉没于天际,晚霞似血,正当一家三口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时,方驰的手机忽然响了两声,是微信提示音。 方队长在父母的无声注视下拿出电话,点进微信,将手机放在耳边听语音消息,片刻后,嘴边的笑意倏然顿住。 过两秒,眼眸中忽然染上了一抹别样的飞扬神色。 他反复将那条微信听了三遍,而后收起电话,霎时间一扫这几天的病中颓态,精神面貌转变之快,让对面的方父方母都不禁好奇错愕。 方驰握着电话,抬头对爸妈一笑,如沐春风般道:“想什么来什么,看来您二位见一见我男朋友和未来亲家的心愿,马上就要实现了。” 方氏夫妇:“……” 就……其实我们也没有这么急的。 就在刚刚,林晓在发给他的那条微信中说—— “驰哥,你身体怎么样了,我爸说……等你什么时候方便了,来家里一趟吧,他……想和你当面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这下彻底妥了,不容易~ 小林师傅:驰哥快来~ 十九:酸了两章了,下章甜个大的吧~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1-06 16:07:33~2020-11-07 19:3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清风时代的千寻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602018、沁竹听雨、本心jw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初秋的夜晚, 习风微凉,星光繁盛,方驰从家里出门的时候, 时间刚过九点。 接到林晓的消息后,他火速让小游将稳坐在家中沙发上父母客客气气的送下楼,而后转身进了浴室, 快速冲了一个战斗澡后, 套上一身常服, 头发都来不及吹就要下楼。 小游站在客厅里,看着半天前还旧伤疼痛到抬下胳膊都皱着眉像慢动作回放一样的方队长, 此时突然百病全消,头不晕了背不疼了, 一口气上五楼都不费劲了的生龙活虎的状态,再一次被震撼全小区。 方驰随手取下门口挂钩上挂着的一顶鸭舌帽, 往头上一戴,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小Polo行驶在灯影璀璨的城市快速路上, 愣生生地让方队长开出了超跑的气势。 小Polo:就很不容易。 平日里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方队长一路风驰电掣, 始终压着最高限速开, 最终才用了二十分钟就驶入林晓家后院的小胡同里。 下了车, 反手关车门的一瞬间,方驰脊背不由一僵。 其实……还是有点疼的。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 方驰步履不停, 直奔小林师傅家的院门而去,进门的时候,控住不住地扬起了嘴角。 就连看那两株绽放在夜色之中的月季花,都觉得国色天香。 初秋的小院依旧宁静,从门口望去, 只见林师傅老两口住的东屋的灯亮着,但是对面林晓的房间里,却是幽暗一室。 方驰进了院中放缓了脚步,脸上的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是在这一瞬间,从未有过的紧张和狂喜几乎渐次灭顶地将他湮没。 走到厢房门口,淅沥沥的水流声传来,方驰猛地顿住脚步。 他步伐轻缓,慢慢凑近。 厢房间的门半掩,开着一条小缝,厨房里没有开灯,方驰只能借着皎白的月光,凝眸窥探。 洗碗池边上静立着一道清瘦而挺拔的身影,水龙头开着小水,林晓手上握着一只瓷碗,安静地冲洗着。 夜色深远,月光柔静一抹无暇,银色皎皎的月华轻纱薄雾般洒在林晓的侧脸、肩上,眼前的人沉静如夜风,在这样的无声的秋夜里,身上竟然隐约流露出一番让人移不开目光的,带着悲凉而孤寂的俊美。 方驰默默站在门边看着他,沉默许久,一动未动。 这个人,从那天分开之后的第一秒他就开始想念,如今想到不知心中几秋既过,真的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方驰却只想这么安静地看一看他。 片刻后,水池边的林晓将洗好的碗放回橱柜上,就在关上水龙头的那一瞬间,他敏锐地听到了门口的位置上,有人轻轻一声叹息。 林晓怔然转身,两人相对而立的那一刻,方驰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头顶。 林晓偏着头,侧耳凝听,半晌过后,带着一点不确信,轻声开口:“……驰哥?” 只这一声,方驰眼眶竟然蓦地有些发酸。 他深深舒出一口气,心说自己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而后抬脚迈上门口石阶,将半掩的厢房门拉开,回答说:“是我。” 林晓:“……” 林晓站在原地,只错愕了一秒,而后突然像是被一道明媚而凌厉的流光击中,全身无声一颤,随后猛地向前冲了过来。 方驰在他抬脚的那一刹那就张开了手臂,等着林晓撞进他的怀里。 抱怀中的人比几天前消瘦了一圈,凸出清癯的肩胛骨抱着硌人,方驰眸色不定,紧了紧胳膊,说:“不是说让你好好的,怎么瘦这么多?” 林晓将头埋在他胸口,用力摇了摇头,他嗓子疼得厉害,怕自己一开口即是哭腔。 方驰抱着他晃了晃,此时倒真像是哄一个委屈得要哭的小孩般,轻笑道:“好了啊,我这不来了么,这么多天没见了,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林晓慢慢将头抬起来,所有浓烈稠密的情绪全部被封存在那双沉静的眼底,好半晌,他才哑声问方驰:“怎么这么快就跑来了,头还晕吗,伤都好了?医生……让你出院了?” “没事了。”方驰对于这几天自己在家忍痛度日的经过一字不提,只是说:“收到你信息就跑过来了,真的是……等不了。” 林晓眼眶微红,嘴角轻轻抿着,终于重新露出了这么多天以来,第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你爸妈他们……”方驰犹豫一下,试探问道:“松口了?” 林晓垂下眼睫,回答说:“应……应该是吧?但是,具体我爸想跟你说什么……我不清楚,而且……”他又放低了一点声音,嗫嚅,“而且我也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估计……我爸都没准备好呢……” 方驰不禁笑出声来,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打趣道:“还嫌我来的快了?小林师傅真没良心啊,这一路上我把车轱辘直接开成了四个风火轮,都自带出场BGM了,这么急不可耐的,是为了见谁啊?” 林晓嘴角又稍稍扬起来一点,藏着笑,没说话。 “再说了,我这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优良作风,是跟谁学的?”方驰蹭了蹭林晓的额头,笑叹道:“别说,之前我还真没想到,我出个小意外,你能直接跟家里出柜了……啧,小林师傅……咱们怎么这么虎啊?” 其实,只要想到那天的情形,林晓也无时无刻不再自我反思—— 怎么一着急,就没忍住直接说出来了呢? 是……有点虎。 月夜中,林晓脸色不自觉地涨红,语调中带了些赧然,但更多的是愧疚,轻声说:“对不起啊,你……是不是怪我冲动了?” 如果不是自己那天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可能他和方驰的关系还能再瞒得久一些,就算最后肯定还是要告诉家里,但是起码两个人能再多铺垫一段时间,多做一些事前准备,至少,不会是在那样一个情况下,直接捅破了天。 更重要的是,方驰也不用遭受这样一场木棍炖肉的无妄之灾。 “说什么傻话呢?”方驰与他额头相抵,眼睛里倒映着全是林晓的影子,“如果非说要怪,我还不如怪自己白活了二十三年,见识太短。” 林晓不明白了:“什么意思?” 方驰笑了一声,一字一句都像是暖着他心尖的温火:“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只知道我男朋友喜欢我,却不知道竟然喜欢我到这个程度——小林师傅,‘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就是病死在他这,也认了’……这些话,我可都清清楚楚的记着呢。” 林晓心神一晃,像是被这几句轻飘飘的复述灼到了耳朵,绯色直接从侧脸晕染到了耳根,慌忙从方驰怀里挣出来,情急之下就要去捂他的嘴:“别、别说了你!” 那天林晓几乎是被逼到了绝境,当时的心境说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也不为过,在那样的状态下,心底的话关不住,一股脑才全部说了个干净,可现在风波渐息,眼看柳暗花明得偿所愿之时,再来听自己说过的那几句话——尤其是这话还是从方驰嘴里说出来,言犹在耳,简直能让他畏羞到直接社会性死亡! 方驰被半捂住嘴巴,一双桃花眼中尽是恣意风流的柔情,他拉下林晓的手腕,喟叹笑道:“话都说了,现在再来不好意思是不是晚了点啊?” 林晓咬着一点下唇,现身说法表示,不晚,而且如果对方需要,他还可以再不好意思一点。 方驰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清瘦凸出的腕骨,敛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端重,轻声说:“林晓,我怎么会怪你,如果你能早一点让我听见那几句话,别说让你爸打一顿,就是让他拄着拐杖按照一日三餐外加下午茶宵夜的频次往我身上招呼,我也值了。” 林晓怔然,片刻之后眼底渐渐微湿。 夜风清凉,温柔拂过两人身侧,周遭安静,气氛刚好,这几乎剖心挖肝的话说完,按道理来说,几日未见且度秒如年的两个人,接下来应该会有一个或是浓情或是缠绵的亲吻,可好巧不巧,就在方队长指尖堪堪捏住林晓下巴的时候,不远处的堂屋门忽然被人推开,伴着深浅不一的脚步声,紧接着师娘疑惑的问话便被夜风吹送至来—— “晓儿?谁来了,你跟谁……” 在师娘抬步走近之时,两人反应堪称神速,迅速放开一直紧握在一起的手,间中拉还开了一截欲盖弥彰的距离。 院中没有亮灯,师娘慢步靠近,等到了厢房门口站住,看清了和儿子站在一起的居然是方驰时,脸色一顿,而后迅速浮起一个方驰有点看不太懂的表情。 就……意外中带着一点意料之中,尴尬里又透着一丝故作坦然。 方驰轻咳一声,微笑向长辈打招呼:“师娘……好。” “哎、哎……”师娘回神应了一声,客气而不失结巴地说:“方、方队长……也好。” 一旁的林晓:“……” 脚趾莫名替这两人尴尬地画出一套人体经络图。 师娘动了动麻痹萎缩的那条坏腿,问:“那个……什、什么时候来的啊,怎么没、没进屋呢。” “刚进门。”方驰敛眉低目,“正好看见林晓在厨房洗碗,就、就说了两句话……咳,那个,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呢?” 师娘:“没呢……嗐,岁数大了觉少,这还早呢……” “哦,是。”方驰端正地点点头,颇为认真道:“不过越是年纪大了越得注意休息,要不然对血压不、不太好。” 师娘连连点头:“是是是,每年体检大夫也这么说……” 默默听着两人突然生硬地唠起家常的林晓:“……” 真的是——好刻意的尬聊啊! 闲谈至此,终于词穷,方驰和师娘同时沉默片刻,终于问:“林师傅……也没休息呢吧?” 师娘:“没呢,他更晚,等着听夜场评书呢。” “哦……”方驰迟疑道:“那我……去、去跟他老聊聊?嗯……林晓告诉我说,林师傅让我来一趟,我接到消息这就……” 说到这,方驰才堪堪从收到那条微信,一直到驱车赶来的这一路上的狂喜之中回过神来—— 卧槽,老林师傅是说让他来,但是……没说让他大半夜的来吧? 别说是上门正式和男朋友的父母谈谈,就算是街坊四邻上谁家串门闲聊,也没有选这个时间的啊! 方队长瞬间乐极生悲,而很显然,师娘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心里怅然不明之余,竟然还带了点好笑——没想到方驰这孩子,也有这么犯傻的时候啊? “进屋吧。”师娘摇头轻叹,冲方驰招了下手,“有什么话到屋里说,夜里风凉。” 方驰点头答应,心中蓦然腾起一丝别样的温热。 师娘转身先一步向前,方驰和林晓跟在身后,走了两步,林晓忽然感觉到自己手腕被人拉了一下,紧接着,带着薄茧的掌心就一如从前的握了上来。 林晓微微诧异,方驰悄悄转头,轻声说:“天黑,劳驾小林师傅给我领个路。” 林晓偷偷弯起嘴角。 走在他们前面仅有两步之遥的师娘:“……” 只要我不回头不说话,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进了堂屋,林晓和方驰在东屋门口停下,师娘一掀门帘,先进了屋,而后屋里便传来了几声低语。 师娘说了什么他们没听清,但是林有余那声实属震惊的“啥?!”却是隔着门帘清晰的传到了两人耳中。 片刻之后,只听老林师傅略带不忿地嘀咕了两句,而后冲着门口扬声招呼:“进来吧,大半夜站门口,驱邪呢?!” 方驰忽然用力握了一下林晓的手腕,而后放开,向前掀开门帘,林晓会意,先迈进了屋里,方驰才跟在他身后进来。 北方的冬天向来天寒凛冽,因此即便现在城市化进程飞速发展,但是在大多北方老宅庭院中,主屋搭建的依旧是一个连着堂屋地炉的大火炕,夏天在炕面铺上一张细竹心编制的通铺大凉席,春秋时节撤了凉席换上炕革,而到了冬天则在屋外堂厅生起地炉,整个炕头都是热烘烘的。 林晓师娘腿不好,身体畏寒,所以现在即便刚刚入秋,前两天还铺在炕面上的凉席已经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张深蓝色的革席,而老林师傅此时就靠在炕头的被跺旁,手里握着那个小收音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听见进屋的脚步声,脸上神色更为深沉肃穆。 林晓和方驰在屋中间站定,林晓犹豫着喊了一声:“爸,驰哥……来了。” 林有余耷拉着眼皮,没回声。 没有让长辈先开口的道理,于是方驰自顾接话道:“林师傅,我来了。” 林有余眼皮不自觉地眨了两下,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对着声源方向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但也绝对比不上之前的热络。 方驰默默沉了口气,有说:“一收到林晓的消息我就赶过来了,不过……这么晚上门打扰,是我冒失了,所以……” 方驰本想说,如果今天太晚不方便的话,他就先回去,等明天白天再来,但是还未开口,就听老林师傅终于大发慈悲地说了一句:“跟你那天上门和我抢儿子比,这算啥。”停两秒,又道:“坐下吧。” 方驰顿时如临大赦。 不过即便有了林老爷子亲自发话,方队长也没敢直接自来熟的坐在炕沿上,而是走了两步,坐到了炕脚旁边放着的那个小沙发上——就是前几天,林老爷子怒棍削他的那个宝座。 林晓迟疑了一下,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师娘旁边的炕沿上。 空气再次安静地陷入一种比较玄妙的氛围里,这两个人一个炕沿一个沙发的相距而坐,间中隔了不到两米远,而且依现在情形来看,就非常像学生时期背着家长,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早恋的中学生。 尤其是小林师傅的侧身还不太自然地、预转不转地始终偏向方驰的位置,而方队长的目光在周遭逡巡一圈,看了看依旧如老方丈修禅一样的林师傅,最终还是偷偷落到了林晓的身上。 啧,就内味儿,一下就出来了,满屋萦绕,哪怕看不见也不耽误老两口闻个正着。 半晌过后,林有余放下了手里的收音机,终于再次开口,方驰以为他必然会开门见山,直接问一问自己对林晓或是对这段在老两口的意识中,完全是无稽之谈的感情,而没想到的是—— 林有余沉声问他:“你那伤,怎么样了。” 方驰霎时一愣,心脏像是被极小的麦芒尖刺中,不痛,但尖锐的紧张过后,就是一阵酸涩难明的触感。 “没事了。”方驰稳着声音答话。 林老师傅哼笑一声:“别跟这逞能耐,我动的手,伤成什么样我还没数吗。” “是。”方驰嘴边挂上一点了然的笑意,“所以我才说没事了——谢谢您当时对我留手了。” 林有余没成想这都能被他察觉出来,脸色微僵,而后不太自然地眨了眨眼皮。 伤情问完,林有余绷着脸沉默顷刻,等心里那点别扭劲儿过去,才说:“招呼你来,是有几句话想当面问问你。” 方驰:“您问。” 林有余这次倒不含糊,径直问道:“你……对我们家晓儿,真是那个意思?” “是。”方驰答得干脆,“千真万确,一点不掺假。” 要不然,从小蜜罐里泡大的,连爸妈的打都没挨过的方氏集团的独子少爷,当下歌坛热势绝伦的CALM队长,想来这辈子都不会有被别人用实木拐杖打得好几天趴着睡觉的神奇经历。 林有余:“你真喜欢男人啊?” 方驰:“……” 林晓:“……” 老伴:“……” 这话问得,就有点说不清的奇怪,但是奇怪在哪,则更是说不清,一时间,屋里霎时安静。 “我……”方驰缄默两秒,实话实说:“真喜欢……那个、男人。” 本以为要面对的会是一次坦白局,没成想竟然是一场,扎心局。 林有余得到肯定答案,轻轻“嗯”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那你能喜欢晓儿多久?” “爸,您……” 林有余打断林晓:“没问你,你别吭声,我想听他说。” 方驰蹙眉沉吟良久,半晌无言。 方队长不回答,倒不是在琢磨这个答案该如何说出口才会显得情真意切完美无瑕,而是——他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我……”方驰慢慢抬起眼睫,视线转了一圈之后,竟然轻飘飘地落到了林晓的脸上,“我不知道。” 林有余立刻不干了:“不知道?” “嗯,真的。”方驰目光轻移,转向炕头的老林师傅,沉声道,“因为从我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之后,一直到和林晓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能想到的就是怎么能让他每天都过得高高兴兴的,做他想做的事,去他想去的地方,过他想过的生活,所以,我真不知道会喜欢他多久,因为——” 方驰眉间皱起一道很深的褶皱,重新将视线转向林晓,看着他那双沉静平和的眼睛,轻声说:“我没想过自己会有不喜欢他的那一天。” 说喜欢太轻太空泛。 从初初心动,到暮霭终老,我每一天,每一秒,都是爱你的。 不知道爱你的期限,就像我从不曾想过爱你这件事会终结。 林晓放在身侧的手掌霎时紧握成拳,力道之大,指尖几乎硌破掌心。 方驰说了的,没说的,他瞬间了然。 相依相伴可能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践诺兑现,但是确定要用这一生去好好爱一个人的念头,就发生在最初心悸的那一秒中。 吾爱知我心,只一瞬,便永远。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我没甜够。 小林师傅:我没甜够。 十九:下章接着来~(生死时速赶更新的亲妈太难了QAQ)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1-07 19:34:00~2020-11-08 20: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935395 23瓶;若晓初、Happy、木鱼暮渔 5瓶;北冥有鱼 3瓶;沁竹听雨 2瓶;鑫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方驰声调不高, 语气不重,声线也始终平静如常,仿佛……说这几句话并不是经过什么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而是一件自然而然,寻常到已经成为一件生活必备常识的小事。 他话音轻落,屋内便随即陷入一片沉寂。 林晓眼底微红一片, 他知道, 最后那几句话, 虽然是回答林老爷子的问题,但方驰却是面对着他, 或许……还是看着他的眼睛说出口的。 话轻情重,落在林晓心中, 是滚烫的浓热。 “老林……”过了许久,始终未发一言的师娘忽然轻声喊了老伴一句, 而后自己低下头,快速抹了一把眼角。 她是明眼人, 刚才方队长说话时, 看林晓的那个眼神, 她都瞧在了心里。 那就这样吧。 还有什么好问的? 他愿意, 他愿意, 愿意就可以了吧。 现如今,对于他们老两口而言, 恐怕也没有什么能比“成全”二字,更为完满喜人的了。 林有余半阖着眼睛,将方驰刚才那番话在心底反复咂摸了几遍,最终察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慢慢地点了下头。 “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要是有朝一日你敢对不起我们孩子,我不管你是什么明星还是大腕,我这个老瞎子一样能握着拐杖,再结结实实削你一顿!” 这就是……答应了。 方驰一时间百感交集,所有的情绪汇集在心底中央,仔细分辨,有惊喜、有感念,更有一层沉重到无法言说的震撼。 震撼于这老两口的通达,更震撼于他们对林晓的爱子之情。 此时说什么似乎都显得清浅,方驰不谈保证,不聊承诺,沉默许久之后,只是说:“林师傅,师娘,谢谢您二老。” 话虽然是林有余亲口说的,但是自己养了快二十年也宝贝了快二十的儿子,就这么……落一个男人手里,老林师傅到底心有戚戚且意难平,闻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别整那玄乎套,你就记着,你、你……” 林有余声音忽然带了一丝颤音,半晌,才将这句话说得完整:“你善待他。” 方驰眸光转向始终红着眼眶,但是一直在尽力控制自己情绪林晓,笃定道:“我一定。” 这几天的伤总算是没有白疼,这颗始终悬在头顶惴惴不安的心,也算落到了实处,该说的与想听的俱都说完听到,时间已晚,方驰缄默片刻后,起身说:“不早了,那您二老休息,我……” 林晓瞬间抬头,懵然道:“你今天还走?” 方驰:“……” 师父:“……” 师娘:“……” 话一出口林晓才意识到不妥,就眼下他和方驰的关系而言,虽然得到了爸妈得到一句首肯,但毕竟……而且和上次方驰留宿时两个人欲盖弥彰不同,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摆在了明面上,他再这么冷不丁地留人,就显得……很别有用心了。 而且父母就在对面屋住着,他们这么有恃无恐的,是不是……不太好? 林晓神游之际,林有余重重咳了一声。 方驰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林晓知道这个时候开口提议让方驰留下不是明智之举,但是……隔了这么多天才重新听到他的声音,又是终于度过了最难的一个关卡的欣喜之际,他是真的舍不得在现在和方驰分开,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小声找补了一句:“驰哥……他、他还有伤呢吧,还要自己开车回去吗?而且都这么晚了……” 林有余突然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就别走了,也不是没住过。” 林晓和方驰同时怔然抬头:“???!!!” 谁料,老林师傅还有后半句等着他们:“店里那么多张床,还睡不下他这么个大活人?” 林晓:“……” 方驰:“……”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但是店里的都是按摩床,那窄窄憋憋的……”师娘看了一眼身高目测起码在185之上的方队长,有点于心不忍,“别说身上还有伤,就是普通人在上面睡一宿,也不能翻身不能动弹的……忒憋屈了吧……” 老林师傅:“二楼有沙发,走不走随便他。” 方驰痛定思痛,回忆了一下按摩店二楼靠墙的那张双人沙发榻……本想着今晚回到家尝试着“躺睡”的方队长还是觉得……要不算了吧?不是说此情若久时,不必在朝暮吗,那他还是见好就收吧,毕竟背后上的伤还没完全康复,这一晚上他活动量也不算小了,坐了那么久,又开了长时间的车,现在脊背上淤血比较严重的几个地方,又在隐隐作痛了。 “我……”方驰无奈莞尔,刚想开口说告辞,目光一转,忽然看见林晓正身姿笔直地冲着自己的方向,而后—— 眨了眨眼睛。 方驰:“……” 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艹,忘了。 “那我……”方队长口风一转,淡声道:“那我就沙发吧,也……挺好的。” 忍辱负重,毫无操守。 林晓偷偷抿了下眼看就要扬起来的嘴角,从炕沿上下来,一本正经问道:“我那拿钥匙送驰哥过去?” 师娘:“……” 师父:“哼!” 小林师傅就当他们默许了,偏头对方驰的方向招呼了一声:“走吧,我再去屋里给你拿条被子。” 方驰“嗯”了一声,和林晓走出东屋,而就在小林师傅从自己屋里抱着一床被子出来,两个人正要往院里走时,师娘一掀门帘,又从东屋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瓶子和一个圆柱形的圆枕。 师娘拦下他们,将东西交到方驰手上,见方驰略有诧异,温和地笑了笑,说:“这小瓶瓶里装的是药酒,老林自己抓的中药,磨了粉泡的,对你那……咳,对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管用得很,你……拿回去抹着试试,哦,还有这个——” 师娘指了指方驰手上的那个圆柱枕,说:“这是我昨天才装好的,里面是决明子,之前总听晓儿念叨你肩颈不好,以后睡这个,对脖子颈椎什么的都有好处。” 从儿时到现在,方驰收到过的礼物不胜其数,小时候是限量版手办模型,长大了之后是各种奢侈精品,十六岁的拥有了自己第一辆超跑,兰博基尼Veneno,全球仅有三辆,是方承钧和乔霜当年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而CALM出道以来,粉丝歌迷寄到公司的小礼品更是不胜枚举,所以这么多年来,方驰对于所谓的收到礼物时的“惊喜感”已经很淡了,但眼下,却被手中这和之前收到过的那些礼物相比,最微不足道的两样东西,感动震撼到居然有些眼酸。 方驰张了张嘴,半晌,轻声说了一句:“谢谢师娘。” 他向来这样,越是浓烈的情感,却表达的轻巧无痕。 师娘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轻叹一声,说:“去吧。” 此时,屋里一直贴在炕头,始终留心听着堂屋动静的老林师傅忽然扬声喊道:“人送到了就得,晓儿快点回来!” 方驰:“……” 师娘:“……” 林晓:“……哦。” 老师傅严防死守,小师傅哭笑不得。 出了堂屋,方驰将手上盛着药酒的小瓶子装进口袋,而后顺手将林晓林晓怀里那床被子接了过去。 林晓一愣,说:“不用,我抱着就行。” 方驰将被子甩在肩上搭着:“没事。” 而后一只手抱着师娘亲手做的圆柱枕,另一只手下垂,直径握住了林晓垂在身侧的手。 十指相扣,双双心悸。 终于——不容易啊。 夜深人静,这个时间街坊四邻早已经休息,初秋的深夜里,连秋虫名啾之音都微不可察,方驰牵着林晓的手,带他走出院子,走过胡同,在按摩店的后门停下脚步。 林晓说:“我……拿钥匙。” “哦。”方驰轻声回应,却说:“不是还有一只手吗?” 林晓在月夜的遮掩下轻笑出声,另一只手从口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 小门一开,方驰先抬脚入内,林晓慢他一步,随手又将门带上。 “嗒”的一下,门锁扣环的声音传来的那一瞬间,拉住林晓的那只手倏然发力,林晓只觉得脚步一乱,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抵在门口过道的墙上。 “驰……” 话未说完,余下的声音全部被淹没在彼此的唇.齿之间。 方驰的吻又凶又急,还带着一点点压迫的意味,而林晓只在被吻住的那一瞬间愣了一下,随后便不管不顾且毫不示弱地吻了回去。 按摩店里没有开灯,他们在无声的黑暗角落中亲.吻,这段时间被封存于心底的思念也好,酸楚的期盼和忐忑也罢,尽在这绵久而炽热的一吻中了。 而这一次,林晓屏着一口气,就算已经呼吸困难都没有退缩撤离的意思。 直到方驰恋恋不舍地亲了一下他的唇角,与他额头相抵,微喘着笑问道:“厉害了啊小林师傅,跟我比闭气时间呢?” 林晓偏开头,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下,才转过脸,声调微抖地说:“没,是跟你比一比,谁想谁更多一点。” 方驰心中霎时软得不成样子。 这话说完,林晓自己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轻声笑了笑,主动拉起方驰的手,说:“走吧,上楼我给你铺被子。” 两个人谁都没有去按墙上的灯源开关,林晓自然而然地握着方驰的手,带着他在一片绵密深邃的幽暗之中,一步步穿过大厅转角,上了楼梯,走到二层。 二楼按摩单间的对面沙发旁,林晓从方驰肩上将被子抱过来,由于是双人被,所有小林师傅干脆一半给他当垫子铺好,另一半对折搭上来,让他盖着,收拾好后,又从方驰手里将那个他始终没撒手的圆柱枕拿过来,摸索到沙发榻的边缘,枕头一放,直起身来拍了拍手,笑道:“好啦,方队长的临时——哎!” 方驰从身后抱着人,直接摔进铺好的沙发榻中。 林晓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学着方驰之前的样子,抬手摸到他的侧脸,而后捏了捏他的脸,轻笑着问:“怎么还摔人呢?嫌床铺得不好?” “不是。”方驰忍者刚才那一摔之后,背后肌肉一阵明显的拉扯痛感,将头埋在他的侧颈,说话间的吐息全部洒在林晓的耳根处:“是缺个暖床的人。” 林晓一怔,随即故意悠悠道:“啧,那不知道方队长对人选有什么标准和要求吗?” “有啊。”方驰莞尔:“身量清瘦一点,皮肤要白,长得要帅气且漂亮,必须是男的,最重要的是,眼睛一定要迷人,而且——最好是个看不见的小瞎子。” “你……”林晓先是一愣,而后直接让他气笑了:“你那最后一条是什么奇葩标准,看不见还好啊?!” “好。”方驰忽然沉声,回答道:“看不见别人,他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这辈子,只能就给我一个人暖被窝。” 我要这辈子,被窝里都有你的温度。 方队长从前骚话无数,撩人自得,这可能是他说过的,最土最糙的一句情话了,不过,却也是他最质朴而真实的情意。 林晓被他抱在怀里,久久无声,最后抬起手,轻轻环住了方驰的肩膀,用侧脸蹭了蹭他的鼻尖,说:“好,我给你暖,暖你一床被子,也暖你一辈子。” 夜色静谧,周遭无声,两个人挤在狭窄的沙发榻上,却谁都不想动。 过了一会儿,方驰说:“我明天早上的飞机,要去纽约了。” 林晓搭在他肩上的胳膊一僵,低声道:“哦……我爸……我爸前两天还说,说反正这也是最后一场演唱会了,这次就、就别让我再跟你一起走了……” 方驰其实早就猜到了。 经历了之前那样一场算得上是家庭惊变的风浪,老林师傅就算最后心软默认了他们的事情,恐怕一时间要彻底放下心结,让他再像前几次一样把林晓带走,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老两口已经宽容至此,方驰不敢再过多奢求。 “没关系。”方驰说:“到了纽约第二天就是演唱会举行的日子,等那边的事情一结束,我们就回来了,而且后面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CALM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无非就是一些小的通告和日常工作,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晓往他怀里挪了挪,说:“好,那我等着你,不过就算我不去,你的理疗也不能落下,这又耽误好几天了吧?明天带你们公司之前给你找过的那个按摩师一起走吧,起码在国外的那几天要是疼得厉害了,还能暂时救个急。” 说完过了两秒,又略有不甘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虽然手艺一定不如我。” 方驰忍不住低声笑起来,林晓赧然不忿道:“笑什么啊,不是吗?” 方驰慢慢偏过头,附在他耳边问:“小林师傅……手艺好?” “我当然——” 脱口而出的话半路刹车,林晓愣怔片刻,立刻就反应过来方队长得到另有所指。 林晓脸上的热度几乎在瞬间就烧了起来,他在方驰怀里挣了一下,咬牙道:“那次是个意外!而、而且……你之前不是说不提了的吗?!” 方驰无辜道:“我没提啊,是小林师傅自己想多了,我就是单纯在说你按摩手艺超绝这件事——你以为呢?” 林晓:“……” 我信了你的邪! 在赧然中沉默半晌,小林师傅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你放开我吧,出来好一会儿了,我得回去了,我爸肯定没睡,就等着我回家呢。” 方驰深深叹了口气,松开一直搂在林晓腰上的胳膊,扶着他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叹息道:“这叫什么事,说了暖被窝,结果衣服都没脱就要走,咱爸也太狠心了……” 林晓猛地愣住,过了好久,才喃喃问:“你说……谁?” 方驰笑着拨了拨他刚才被弄乱的发梢,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咱爸啊,不是吗?我今天就算正式登堂入室了吧,你爸妈都点头了……嗯,虽然还是有点不情愿吧,但是你们老林家的这个儿婿,我可是当定了,你——” 林晓忽然倾身,再次吻住他。 是和刚才在门口一样的力度和气势,不依不饶,又悱恻缠.绵。 方队长微微挑眉,失笑一秒,就反手将人摁回怀中,顺势往沙发里一压。 时间安静,渐渐的,这个吻却变了味道。 方驰的指尖在撩开林晓衣摆的前一秒,堪堪忍住,最后掌心按在他的腰侧,手心滚烫,说出来的话更是灼人烫心。 方队长嗓音喑哑,提醒他:“小林师傅,要走快走,再磨蹭,你今晚可就真走不了了。” 第一次在林晓家留宿那一晚,方驰曾经说过,林晓父母的态度不明朗,他就不可能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冒然越界,他要给林晓留一条最后能全身而退的路。 所以,即便是后来他们只身在国外,天高皇帝远,但是哪怕是最情难自禁的时候,他宁愿用自己的方式帮陷于迷.乱之中的林晓脱身,哪怕自己也忍到了极限,却依旧咬牙再忍,不敢欺负他的小林师傅。 甚至在理智最为脱线的时刻,挨不住林晓软磨,也是只尝试着让他用手…… 结果还被林氏铁爪教做人了。 而现在,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方队长没有任何再委屈自己拒绝他人的理由。 何况,是他早就惦念肖想了这么久的人。 林晓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方驰重新将人拉起来,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缓了缓神,林晓嗫嚅道:“……那我走了啊?” “好。”方驰说,“我就不送你了。” “嗯?”林晓倒是有点意外,之前方驰就算不进家门,也会每次都把他送到家门口,“为什么……这次不送了?” 方队长轻笑一声,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道:“因为走路不太方便。” 林晓:“……” 显得你比我厉害呗?! 我就多余问! 小林师傅热着一张脸站起来,故作从容地跟他说了句“晚安”,而后脚步娴熟地快步走下了自家按摩店的楼梯。 方驰凝神听着,直到楼下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才一仰头,重重躺回沙发上。 “我、靠!” 大起大落,忽高忽低之际,一时间竟然把背后的伤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方驰慢慢转过身,侧躺在沙发里嘶嘶吸着冷气,心说这伤要是还能白疼,那可真的是没地儿说理去了。 白天忍痛苦撑的男子汉。 夜晚独睡沙发的汉子难。 ——方队长他,不容易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不是,就完了?你俩到底是谁不行?! 小林师傅:我特行,但是要听爸爸的话,按时回家~ 方队长:……行不行的,下次见真章。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下章继续甜哈~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1-08 20:42:41~2020-11-09 20:3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欺男霸女撸猫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历尽千帆、沁竹听雨 2瓶;惊鸿、神兽的死忠粉、木鱼暮渔、鑫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第二天清晨, 林晓虽然起了个大早,但是到按摩店的时候,二楼的沙发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林晓坐在沙发榻上,手指摸着被方队长叠得四四方方的被子,怅然地叹了口气。 知道方驰是早班机, 特意赶了早, 而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过还好, 起码过几天人就回来了。 而后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很长。 …… 两天一夜的长途飞行, 中间还经历了一次港城转机,等方驰带着小游在纽约落地的时候, 时差已经完全混乱了。 落地时间正值中午,张远开车亲自来机场接人。 上了车, 方队长在照理在后排落座,无心寒暄, 开门见山地问:“时间这么紧, 彩练怎么样了?” 张远启动引擎, 轿车开出机场停车等待区, 回答说:“放心吧, 大家知道方队长轻伤不下火线,就冲着你这带病上阵的精神, 感动得这几天的彩练都异常顺利,你今天回酒店先好好休息,倒个时差,明天晚上演唱会就正式开始了。” 方驰放下心来,淡笑着说好。 车上放着CALM的专辑CD, 是张远一贯的个人习惯,不管走到哪,肯定要随身带着几张自己乐队的典藏版专辑,刚好放到一首慢歌的时候,张经纪人忽然问:“哎对了……那什么,这次小林师傅……没、没和你一起来啊……” 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于私,两个人现在正面临“棒打鸳鸯”的胶着局面,但是于公来说,起码那份合同还是有效力的,怎么这次方队长就形单影只的远渡重洋了呢? 岂料,方驰靠在后排椅背上,闻言竟然勾了勾嘴角,悠悠道:“嗯,没来,他是想一起来的,不过这次飞行时间太长了,连着飞三十几个小时,下了飞机我都觉得腰酸背痛,就没舍得让他跟着一块折腾……” 张远脸上的神情空白了一秒,反应过这话是什么意思来后,难以置信道:“卧槽……啥情况,你这……过关了?” “啊……”方驰慢条斯理地拉长声调:“就没有我通不了的关,也没有我……咳,搞不定的老头儿。” 张远顿时笑得毫无人性,一点情面不留地拆穿他:“可得了吧你,一顿拐棍还给你削出自豪感了?” 小游:“噗……” 方驰:“……” 算了,不想解释。 说了就是你们直男不懂! 抵达酒店,几个人下车,小游推着方驰的行李走在前面,张远和方队长稍慢他两步。 快进电梯的时候,张远犹豫了一下,忽然神色凝重地对方驰轻声说:“你先休息,看看什么时候睡醒了,嗯……方便的话,和井寒聊聊?” 方驰眉心微皱,问:“他怎么了?” “说不好是怎么了。”张远拧眉,忧心道:“从前几天飞纽约开始,就感觉他状态不太对,看着总有心事似的,我私下跟他聊过两次,但是……嗐,井寒那人你还不知道吗,本来就话不多,但是心思重,什么事要是他不想说,谁能问出什么来?” 电梯厢门缓缓合上,方驰淡声道:“就像你说的,你问不出来,我就能问出来了?况且可能是人家的私事,我懒得打听。”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远烦躁地挠了挠头,“井寒这……情况一直特殊,就上次那事,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我怕是……” 方驰神色一顿,明白了。 张经纪人这是怕井寒的“设计界双星”父母那边再次施压,唯恐他们队里的键盘手最后顶不住这来自家庭的“甜蜜烦恼”,所以才会…… 方驰思索片刻,问:“这几天他彩排状态怎么样?” “彩排没问题。”张远说,“就是一下了舞台就开始放空,自己窝在一边,也不说话,不知道想什么呢,忧心忡忡的。” “行吧。”方驰叹了口气,“找机会我跟他聊聊。” 如果真的事关CALM乐队,那就算方驰再不爱管闲事,作为队长,职责所在,也必须多嘴一问了。 回到房间,小游简单整理归纳了一下方驰的随身行李箱后,方队长就让人回屋休息了,自己进浴室泡了个热水澡,在浴缸里闭目养神的时候差点没直接睡着,最后水凉了才猛地清醒,拖着泡到手脚发软的身躯,直径跨出浴缸,一头栽到床上,开始了漫漫的倒时差补眠。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躺在床上的时候窗外还是阳光灿烂,等睁开眼睛,却已是星光漫天。 方驰拿过手机,看了看现在的时间,估算了一下国内的时刻后,给小林师傅发了一条语音信息。 “小林师傅起床了吗?” 林晓那边回复很快。 “起来了,你落地了?” 方驰:“早就落地了,不过当时你那边应该是半夜,就没告诉你,现在睡了一觉,时差也倒得差不多了。” 信息发出,对方这次却很久没有回复。 国内正值清晨,方驰以为林晓正在店里忙,刚说再发一条,说“有空再聊”,林晓的那边的回复却延迟而至。 “驰哥,我有点想你了。” 方驰无声失笑,在床上翻了个身,按住语音键,轻声问他:“想我了?有多想?” 清晨的农家小院中,小林师傅坐在小菜圃的栅栏墙外,听着手机里方驰刚睡醒时还略带低哑的慵懒嗓音,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游弋片刻,还是红着一张脸,按住按键,轻声说:“想现在就坐飞机去找你,或者想你能现在就结束工作马上回来……回来……” 这柔和清凛的音色越过重洋彼岸,从方队长手机中传出来的时候,方队眸光忽而幽沉,他问:“接着说啊,想你过来或是我回去……然后呢?” 过几秒,收到回复,方驰迅速点开,就听见小林师傅带着害羞和显而易见的紧张,且刻意压低了音量的声音传进耳朵—— “然后……给、给你暖、暖被窝……” 方驰:“……” 艹,膨胀得就很突然。 方.被撩的没法做人.骚驰——深深吐出一口气,再开口时自己声音也有点不稳:“小林师傅只负责暖被窝吗?要是……我还有点别的要求,别的……更过分的要求,小林师傅愿意满足吗?” 即使两人现在相距隔了半球,但是林晓握着手机的手还是不自觉地发抖,过几秒,他心一横,直接咬牙回复:“愿意的……你、你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方驰回复消息的速度都变得莫名急切:“什么都可以吗?比如……睡一觉?” 林晓脸色完全涨红,按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都在发颤,“可以……之、之前也不是……没睡过……” 方驰声音完全喑哑:“和之前不一样,如果这次在睡前,我想对你做点什么,也可以吗?” 林晓深吸一口气:“可、可以……” 炸.山.雷.管重现江湖,眼看就要自.燃.自.爆,方驰趴在床上,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心说我这是图什么,看不见摸不着也吃不到的,这不是折腾自己呢么? 然而,方驰这边暂无回音,林晓是自己表达得太含蓄不够清楚,怕方驰一时半会儿不明白他的意思,眉心一皱,直接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手机提示音将神游天外的方驰拉回现实,他屏息凝神,点开语音,就听林晓说:“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不用手,不用……你要是……你自己做,也、也可以……” 方驰:“……” 这话已经说得够直白了,方队长心里又软又乱,直接让小林师傅这记直球撩成了一座人型活火山,还是眼看就要喷发的那个山口,他懵了一瞬,空白着大脑,鬼使神差地轻声问了一句:“我自己做……做什么……” 这一次,林晓那边回复的语音有四秒,前三秒都是空白,只能听见小林师傅微弱而急促的吐息声,最后一秒,才是一个清晰的回答声音,只有一个字—— “……我。” 方驰:“……” 操。 没法再聊了,也不能再撩了。 再这么下去,方队长指不定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一个越洋语音打过去,借着小林师傅清澈平和却紧张赧然的声音,做点什么手动拆.雷的危险事宜了。 方队长仰面躺在床上,一通深呼吸,持续发热的大脑终于勉强冷静下来之后,才最后发送了一条:“小林师傅,说好了的事可不许反悔,等着我找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你要是敢爽约不承认我就……把你这几句语音刻制成音频,见天在你耳边放录音,二十四小时不暂停的那种,害怕不?” 林晓回复他:“……害怕,所以没想不认账,那……你快点回来。” “好。” 方驰聊完最后一句,将手机往旁边一扔,望着酒店房间的天花板,强迫自己将这次最后一场的演唱会流程从头到尾的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才深深舒了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出门,直奔演唱会场地去了。 纽约Radio City Music Hall传奇音乐厅。 方驰赶到演唱会场地的时候,CALM在做今晚也是整场演唱会开始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方驰从舞台后方上台,正在和现场导演组沟通走位细节的几个人一时没注意到他,方队长便站在一边,等他们敲定结束讨论内容后,才声调不高地打了个招呼:“Hello。” 这声音太过熟悉,CALM几个队员齐齐转过头来,众人错愕愣怔,片刻后,一声声惊呼顿时爆开—— 钱松:“卧槽,老大你还能归队啊?!” 安达:“老大脑袋没事了?!” 波仔:“断了的骨头也没事了?” 井寒:“……活着呢?” 方驰:“……” 看来张远这是没少编排我啊。 方驰淡着一张脸,本就不算强烈的队员重逢之情霎时烟消云散,径自走向舞台中央偏后自己那架提前被空运过来的架子鼓位置,坐稳后,从支架一侧抽出鼓槌,敲了一下军鼓鼓面,才慢声开口:“少废话,最后一次,走场了。” 其余几个人忍着笑回到自己的舞台位置上。 演唱会最后一次全员彩练,每个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所有歌曲的完成度也相当完美,等到了纽约时间凌晨一点,众人鸣金收兵,打道回府,就等着明天的收官一战了。 商务车穿行驶过曼哈顿洛克菲勒中心街区,商街两旁的地标艺术建筑群在霓虹闪烁间更添瑰丽优雅的气息。 方驰照例坐在最后一排,不得不说,理疗耽误了几天没做,再加上之前老林师傅那顿“爱的毒打”,一场完整的彩练下来,方队长的肩颈顽疾又开始隐隐作痛。 啧,这个时候,就格外想念小林师傅了。 身边的座位稍有塌陷,闭目养神中的方驰睁开眼睛,就看见井寒默不作声地从前排坐到了自己身边。 方驰用眼光询问:有事? 井寒抿着嘴唇沉默两秒,轻声问:“回酒店耽误你几分钟时间,聊聊?” 方驰心中隐约浮现出不太好的预感。 “行。” 到了酒店,队员们在走廊口互道“辛苦晚安”,而后分别进房间休息了,井寒则跟着方驰来到走廊最深处,方驰的房门口。 全程沉默。 刷卡进门,方驰先向上伸了伸胳膊,转动着酸胀的肩膀,朝着沙发抬了抬下巴:“先坐,我拿水。” 井寒在沙发上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方驰拎了两瓶水过来,递给他一瓶,顺势在他旁边坐下,说:“聊什么?” 井寒微皱着眉宇,神色略显艰难,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手里的纯净水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自己膝盖,长久的一阵沉默过后,他说:“老大,这是我最后一场演唱会了。” 方驰心中猛地一跳,果然。 无声却压抑的缄默长时间地亘横在两人之间,过了许久,方驰拧开纯净水,但不知是瓶盖太紧还是方队长手腕酸麻用不上力气,尝试了两次,直到第三次的时候才成功拧开水瓶,方驰灌了一口常温水,感觉嗓子没有那么疼了,才说:“家里……顶不住了?” 井寒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声太轻,轻到方驰以为是自己在一瞬间出现的错觉,包括井寒刚才跟他说的“最后一场”那句话一样,怎么都觉得的不够真切。 井寒说:“是,我……也就陪兄弟们走到这了。” 方驰握着水瓶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控制着情绪,问:“没跟大家说呢?” “没呢。”最难的一句话说出口,井寒才像是得到了片刻的放松,整个人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叹了口气,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跟你打声招呼。” “你跟我说不着。”方驰心烦意乱,皱眉道:“张远是经纪人,你要退队要解约,都应该找他,然后再和公司谈,和法务那边谈解约条款和赔偿事宜,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再向歌迷和粉丝官宣,你和我——” “老大。”井寒轻声打断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别生兄弟的气。” 方驰一秒收声,眉宇紧锁,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痕。 过了许久,方驰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冷静道:“当初在宁海的酒店里,你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兄弟们放心,我不会走,我离不开CALM,离不开我的键盘,更离不开你们。”方驰眼眸轻移,锁住井寒此刻失神而苍白的侧脸,直问道:“言犹在耳啊井设计师,变卦也太快了吧?” 这样的一次谈话,注定是沉重甚至是沉痛的,井寒声音中带着愧疚和酸涩,淡声道:“可是当时你也跟我说过,如果最后能皆大欢喜固然最好,但若是没有双全法,也不要太过于勉强,我——” “那你他妈再勉强一次又怎么了?!”方驰将手中的纯净水瓶重重墩在面前的木桌上,“咚”的一声,没有盖盖子的瓶口清水飞溅,多半都洒在了方驰的手腕上,仔细看,腕间沾着的水珠欲坠不坠,轻微颤抖。 “五年的合同,现在就剩下最后一年了,就算是和大家撑过这一个合约期,等明年合同到期了不再续约也可以,但是这点遗憾……一定要留下吗?就一年,你就不能再等——” “不能。”井寒淡然英俊的脸上此时一派萧索,平声打断他,“我妈……病了。” 方驰后面的话瞬间凝固在嘴边。 井寒深深叹了口气,疲惫至极:“我能等,但是她……撑不住也等不了了。” 巨大的沉默宛如一张无声地暗网,将并排而坐的两人困溺其中,挣脱不得,房间中的氛围一瞬间变得死寂。 许久之后,方驰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一番,再开口时,情绪已经完全恢复如常:“严重吗?” “严重。”井寒无所隐瞒,“原发性肝癌,已经快到三期了,现在手术没法做,肿瘤比较大,要先化疗缩肿,达到手术标准之后再切除,而且……上一次做检查,已经扩散到乳.腺了……” 方驰半晌无语,最后低声骂了一句:“操。” “可不是挺操.蛋的。”井寒笑得勉强,口气酸楚悲凉:“她做设计,长时间熬夜画图写学术论文,经常满世界各地的飞,不是开研讨会就是实地考察,工作起来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个女人,而且……” “再加上我这么个不让她省心的儿子。”井寒捏了捏鼻梁,指腹顺势揩去眼角的一点水光,失笑道:“可能也是让我给气的,毕竟除了我,没谁能让她这么费心了,我爸都不敢惹她……” 对于安慰人这件事,方驰确实不是很擅长,尤其是在面对这样浓重的情感之时,他一般都会选择云淡风轻地转移话题,但眼下,却唯有沉默。 井寒说:“其实,她早就发现自己身体不太对劲,但是她太忙了,这大半年一直在做荷兰一个音乐广场的基础设计,根本没时间顾忌自己的身体,倒是总抽空对我进行洗脑让我退圈回归本行,但是我……” 井寒说不下去了,方驰扯过一张纸巾递给他。 井寒将纸巾按在眼皮上,湿痕很快浸透纸面:“上次休息期我回家,才知道她生病的事,她跟我说,要是治疗不理想最后……她就剩两个心愿没完成了,一个就是手上的设计,还有一个就是我……” “巧了,这两个心愿,我都能替她实现,没完成的设计图我可以画,不听话的儿子——也可以回家。” “明白了。”沉默过后,方驰抬起手,犹豫两秒,还是拍了拍他肩膀,沉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们家老爷子那边和国外几家顶级的医疗器械集团都有往来,如果需要来国外就医,随时说。” “谢了。”井寒将手中湿透的纸巾攥成一团,“已经联系好了英国的医院,病例和随诊资料也发过去了,如果再需要转院的话,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方驰点点头,思忖许久,又问:“想好……什么时候跟大家说了吗?” “明天吧。”井寒难得地笑了一下,“起码等最后一场演唱会结束,最后一次和大家站在舞台上了,不想因为这些事影响兄弟们的情绪,毕竟——我也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方驰再次沉默下来。 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能说些什么,应该说些什么。 与生命相比,与至亲骨肉的生离和死别相比,说什么都显得轻如鸿毛,不够厚重。 井寒静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问:“老大,怨我吗?” 方驰摇摇头:“如果是我,一定是和你同样的选择,不这么做的话,才是真的傻.逼。” 私下相处的时候,方驰和在公众面前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副“老子随心所欲”的状态,但是像这样直接口吐芬芳的时候,却委实不常见,井寒先是一愣,而后终于低声笑了起来。 “有些时候人生可不就是这样。”井寒嘴角带了点无奈却通透的笑意,说:“命运总会在我们犹豫不定的时候替我们做出选择,但是一旦等他出手了,这个选择也必然是我们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结果,与其这样……” 井寒偏头转向方驰,淡声道:“还不如一开始就自己做决定,起码不会连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方驰思量片刻,无声地弯了下嘴角。 “谁说不是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不聊了。 小林师傅:好吧,不撩了。 十九:……有本事你俩动手别动口。 感谢追文订阅的小天使们,鞠躬! 本章前排继续掉落红包~ 爱大家!感谢在2020-11-09 20:32:02~2020-11-10 20: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晒太阳的画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沁竹听雨、ghost?神 2瓶;鑫晨、木鱼暮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当地时间九月十五日, 晚上七点,calm巡回演唱会最后一场正式在纽约传奇音乐厅拉开帷幕。 超现代化的场地布置,科技感十足的舞台设计, 灯光舞美华丽而炫目,五个小时候的演唱会,主唱钱松最后唱哑了嗓子, 键盘手和吉他贝斯位指尖磨得通红生疼,就连坐在鼓后的方驰,鼓槌敲下最后一个声响时,也已经是筋疲力竭, 双臂酸痛到麻木无知觉。 最后一曲安可结束,calm五个人走到舞台中央。 他们搭上彼此的肩膀,在万千歌迷的尖叫呐喊声中, 深深鞠躬。 起身时, 头顶的镁光灯直射下来,乐队中素来冷静内敛的键盘手井寒,嘴角带着粲然的笑意,脸上一片泪痕。 演唱会结束后,依旧是老规矩,歌迷答谢会、网络平台直播采访。 整个采访过程中, 主持人将全部的话题焦点都放在了这场收官之战中, 网友对calm最后一场演唱会的关注度也是极高, 但是依旧不乏有人针对方驰前些时日的“车祸事件”提问, 而这一次, 方队长对所有的个人问题都三缄其口,不嘲讽也不回答,甚至连个回应都不再给。 方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calm乐队本身。 因为, 这是最后一次了。 采访结束,几个人在后台休息间稍作调整后,乘车回到酒店。 全年巡演完美结束征程,张远心中一颗重石终于落地,从刚一上车就打了鸡血似的嘚啵嘚,一会儿说到回国后给他们放个长假,让他手里这个满世界辛苦奔波了大半年的当红祖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一会儿又开始细说年尾这几个月的工作安排,几个简单的集体通告,之前个别队员就已经签了合同的个人代言等等等等,可能确实是结束了最后一场巡演,众人肩上的重担卸下,本来已经累到筋疲力尽的几个人难得没有无视他,反而颇有兴致地侧耳听张远口若悬河,时不时地凑头还会搭上几句闲腔。 氛围放松而惬意,方驰慢慢靠上椅背,轻轻闭上了眼睛。 而坐在靠窗位置的井寒,始终看着前方座位上自己的队友和经纪人,嘴边带笑。 到了酒店,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出了电梯厢,张远在走廊口叫住几个人,问:“接下来什么安排啊,要是想一起回家我就直接给你们订票了,嗯……明天休息一天,后天飞?当然了,你们要是想分头去浪也可以,注意低调,到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不过事先说好啊,下周公司给你们办庆功宴,到时候甭管在哪潇洒的,都得给我回来啊。” 几个人纷纷说没问题,而这时走在众人后面,沉默了一路的井寒突然开口,说:“远哥,庆功宴……我就不去了。” 张远正准备刷卡进门的手放下来,疑惑道:“怎么了,有事啊?不去可不成啊,咱们这次巡演这么成功,公司那边肯定是要借此大肆造势,到时候各路媒体记者的也要做后续宣传,算是给你们明年劲头提前做个铺垫,你——” 井寒打断他:“没有明年了。” 张远:“……” 众人:“……” 走廊里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张远目光紧紧锁在井寒脸上,片刻之后,嘴皮开始不自觉地打颤哆嗦起来,但就是说不出话。 钱松打量的眼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刚刚结束最后一场演唱会的脑子还有点没从极度亢奋中缓过神来,嗓音也略带沙哑:“寒哥……没、没明年了,是什么意思?” 井寒看了看自己的主唱傻弟弟,又看了看静立在周围,明显已经反应过来,表情却依旧难以置信的波仔和安达,笑了一下,才回答说:“对不起兄弟们,我……决定退圈和公司解约了,所以,这场演唱会,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以calm键盘手的身份和你们站在一起,我——” 话音未落,刚才直白提问的始作俑者就突然一声爆喝,随后一个箭步朝井寒冲了过来! 钱松一把拽住井寒的衣领,不只是因为太过激动所以不能自抑,还是因为力气太大而产生的正常现象,小主唱整条手臂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抖,同频共振的,还有钱松惊怒的吼声:“什么叫最后一次?这就是你说的最后一次?!你解不解约我管不着,但是你要退、退团……你走了,想没想过calm怎么办?!哥几个儿怎么办?!” 井寒一张疲惫至极的脸此时更是苍白,他垂着眉目看着钱松掬在自己下巴尖下的手,指尖微动,却最终放弃拉开他,只是有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波仔和安达站在两人斜后方,乍一听见井寒刚才那几句话,同样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直接被炸晕圈了,但毕竟年龄稍长钱松几岁,就算心里已经被这当头一棒敲得找不到北了,此时状态还算镇定平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前一步,试图将马上就要理智崩盘的钱松拉开。 “小松放手!” “好好说!” “我怎么好好说,我没法好好说!”钱松眼睛死死盯着井寒的脸,咬牙道:“倒是有人说的比唱的好听——当初说什么不会走不会离开的鬼话,说什么放不下大家放不下calm,现在呢!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啊,啊?!我就问,你走了,咱们calm怎么办?!单飞,还是直接解散?” 一句话,再次让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在这无声的缄默之中,井寒的视线逐渐模糊,他看着钱松眼睛里越积越多的湿意,刚想哄他一句“别哭”,突然感觉到自己眼角有温热的水汽坠下,划过脸颊时,留下一串冰凉的湿痕。 原来是自己哭了。 “calm解散还是单飞,需要公司高层和团队商议决定。”过了许久,就在巨大无边的沉重感将要吞没众人之际,站在自己房间门前的张远忽然开了口,一句之后,他飞快抬手抹了一下眼尾,生生将自己在此时逼出了一个经纪人应有的做派,竭力控制着声音说,“或者……这两者都不选,最后的结果是新成员加入,代替井寒原有的键盘位。” 井寒无声闭了一下眼睛。 “我不要!”钱松一声惊吼,带着浓重的哭腔,始终攥着井寒衣领的手指骨节一片青白,小主唱咬牙,声音和低泣一起从牙缝里被挤了出来:“老子不要什么新成员!我就要、就要他……我……寒哥,兄弟们一路走过来的,什么感情你自己知道……我他妈……我现在根本接受不了我站在麦克风前唱歌的时候,右后方给我弹键盘的那个人不是你!哥……不走行吗,求你……行不?” 井寒张张嘴,却发现语言中枢在这一刻完全失灵,他没法办回应一个字。 没办法回应这一路风雨同行的兄弟们此时的挽留。 也没办法将自己必须要走的原因再复述一遍—— 那么悲凉且无力的事实就像一块贴在自己心底的旧疤,再隐隐作痛,也只能自己忍着,他没办法把至亲罹患重病这件事去反复说给每一个人听,说一次,疼一次。 张远眼圈憋得通红,但是不想在这帮弟弟面前失了体面,于是皱眉又说了一遍:“钱松你先放开,什么事都需要和公司高层正式谈过才有有定论。” 小主唱不为所动。 “小松,放手。” 僵持之际,一道清冷沉缓的声音倏然从走廊最里端靠墙的位置传来,众人于凄入肝脾的情绪中被拉回,一齐转头,只见从一开始就未发一言的方驰靠在走廊墙壁上,廊灯打在他身上,在他脚下拉出一道提拔却沉默的阴影。 钱松喉间微动,一时间像失力一般,放开了已经被自己掌心的薄汗浸出湿痕的衣领。 而后,小主唱缓缓走向方驰,在他面前停住脚步,不像是疑问,更像是陈述般问道:“……老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方驰想说“不早,只比你们早了一个晚上而已”,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什么意义,索性沉默以对。 “行吧,行……”钱松胡乱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吸吸鼻子,嘴角的笑意不知是苦还是讽,但总归扎得人心生疼:“calm是当初你一手攒起来的,最难的那段时间,也是你一个人咬牙撑着我们,现在既然连你都点头默认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就这样吧……” 说完踉跄后退两步,留给众人一个挥手的背影:“散了吧都,都他妈散了才好呢……” “砰”的一声关门声传来,将走廊中众人铅云般浓重的沉默关在了门外。 “都、都先回去休息吧……”张远梗着嗓子,掩耳盗铃似的咳了一声,“这不是小事,如果井寒真的解约退团了,那么接下来乐队何去何从,公司一定会和你们当面沟通……那么……明天吧,也别歇了,一起回国,有什么问题,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坐下来说。” 说罢,又看了井寒一眼,故作从容地挥了挥手,催促道:“都回房间睡觉,演唱会刚结束,这么熬着谁也搁不住,散、散了吧。” 波仔和安达站在井寒两侧,进门前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说,但是终归现在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于是分别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安达叹息着给钱松刚才的失控打圆场:“哥们儿,别跟小松生气,谁都知道,在咱们队里除了老大,他和你最亲,他这是真难过了,你别——” “我知道。”井寒点点头,苦笑道:“我还不至于跟自己弟弟见外,放心吧。” 波仔走上来,停两秒,轻轻一拳捶在井寒肩膀:“按理说在队里,你们都是我弟弟,所以……兄弟,哥什么都不说了,你想好了就行,往后不管你人在哪,咱们哥们儿……不会差样的。” 井寒咬着嘴唇内里,“嗯”了一声:“我知道……哥。” 波仔和安达回了房间,整个走廊只剩下井寒和一直倚墙而立沉默依然的方驰。 好半晌,井寒搓了搓脸,掌心和脸颊摩擦带出了一点温度,使他脸色看上去终于不再苍白如纸,放下手,他对着不远处的方驰笑了笑,疲惫至极却也松懈至极地说了一句:“总算……说出口了。” 方驰深深看他一眼:“还好吗?” “还行,撑得住。”井寒失笑,“老大,谢了。” “还叫我一声老大,就别说这些废话。”方驰凝重而迟缓地叹了口气,像是想将心底郁结的那团气沼一并呼出,然而却发现根本是徒劳。 就算他能体谅井寒的人子之情,但是就像钱松说得那样,calm毕竟是他当初一手组建起来的,曾经兄弟几个窝在郊区排练室没日没夜的写歌练歌的日子还历历在目,那些一起走过的脚印都在心里刻了章盖了戳,鲜红如昨毫无褪色。而现在,这群兄弟忽然有一个人要脱队说再见了…… 这种感觉,他形容不出来有多难受。 calm从来就是一个整体,这个整体的完整性不只局限于乐队的人数,关键在于,他们一直在一起,走着,经历着,陪伴着,这一路而来的灰暗也好,荣光也罢,才被赋予了真实的意义和温度。 就算是他自己,在身处于乐队的兄弟们和小林师傅之间时,都无法果断而克己的做出一个明确的选择。 这世间的感情分很多种,爱情,亲情,友情,一字之差,却个中百味。 但在这一刻,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早点休息吧。”方驰深深叹了口气,从墙壁上直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胀麻酸痛的肩膀,对井寒抬了抬下巴:“定好时候去公司面谈了,说一声。” 井寒回答说一定。 道别之后,各自回房。 而这一晚,注定星夜无眠。 同一时间,在国内的小林师傅这里正值下午三点。 北方的九月中旬,空气中属于秋天的味道已经十分明显了,酷夏时节的暑气渐渐稀释消弭,天高云淡之间,多了几分飒爽秋意。 林晓做完店里最后一个腰部按摩的客人,慢慢走到洗手间,摸到水池边上,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而后回到按摩店一楼大厅,在电脑前坐下。 这几天就是这样,林晓照常来店里营业,有客人的时候就上岗按摩,没客人的空闲,就自己坐在电脑前继续复习。 毕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要再次进行高考报名了。 但是由于不是应届的高三考生,所以这一次,林晓只能以往届社会人员的身份进行考前资质审查。 而他心驰神往的那所院校已经发布了高考报名的公告,今年的盲人考生招生名额确定在五十人。 而小林师傅心心念念想要报考的教育学英语专业,今年对于盲人考生的统招人数是九个。 林晓戴上耳机,心想,九九归一,没问题的。 时间分秒走过,林晓跟着耳机中的课程讲解,在盲文本上扎下一排排凹孔,每每沉浸在学习之中的小林师傅神情都会格外凝定,像是一种完全的浸入式吸收,他用自己无限的内在动力将有限的精神内核扩容至正无穷,只等着最后一刻井喷式的能量爆发。 今天的客人不算多,实际上,自从林晓一开始被方驰带着天南海北满世界转悠的第三天开始,店里的客人就陆续的少了很多,一来是很多人都是慕名奔着小林师傅的手艺而来,而林有余在每每别人问起的时候,都用“大老板的合约按摩师”这个理由搪塞过去,因此慢慢的,熟悉的客人都知道了小林师傅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店里,故此上门来做按摩的频次也就日渐较少。 虽然林晓不在的时候,林有余和师娘还会照常营业,但是老林师傅多大排面啊,每天亲自上手做的顾客必须提前预约,而且名额有限先到先得,一天就做五个人,多一位都不行,赚钱多少都是小事,关键是禁不住老伴总是念叨担心他的身体。 因此就算这几天林晓回归到正常的营业生活,但是上门的客人依旧不多,而且林有余为知道儿子心里记挂着明年考试的大事,所以让林晓将自己的预约制度严格承袭延续下来,为的就是能给他更多的安心复习的时间和空间。 因此,小林师傅这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得非常安静。 六点多,林有余拄着盲杖从后门走进店里,进门叫了一声“晓儿”,没听见回应,就知道儿子一定又在听电脑,于是拄着拐杖探着路,慢慢走到休息区。 此时林晓的全世界都只有音频的声线,直到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才茫然回神,按下暂停键,摘了耳机,恍惚问道:“……谁啊?” 老林师傅一乐:“你爸。” 林晓乍一听见笑声就知道了。 他将耳机放在电脑桌上,笑了笑,说:“有事啊您,怎么不在家里陪我妈干活呢?” 北方的秋天非常短,一阵小西北风下来,冬天的寒潮也就不远了。前些天吃晚饭时,师娘看着新闻,说预测今年的冬天严寒气温持续的时间会再创新高,于是不由分说地要给林晓做一床厚实点的新被子。 林晓舍不得她操劳,当时就问:“床箱里不是还有一条新被吗?” 师娘笑了笑,轻声说:“傻小子,你这不又多一个人吗。” 林晓端着碗思索两秒,明白了,而后自己都能感觉出自己当时的脸热。 林有余在林晓身后的沙发上坐下,将盲杖靠在一边,笑道:“你妈那被做了又不是给我盖的,我还得全程负责陪着唠嗑啊?再说我都跟她在炕上坐了一天了,出来溜达溜达。” 林晓弯了弯眼角,但笑不语。 林有余闲谈两句,隔了会儿想到什么,问他:“对了,那小子……要回来了吧?” 林晓微微错神,自己在心底算了算日子,说:“嗯……快了,应该没几天了。” “嗯。”林有余眨了眨眼皮,不太自在地轻咳一声,又问:“那他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出去了?” 林晓无声地笑了一下,回答说:“好像今年没有什么巡演的计划了,不过别的工作还是有的吧。” “哼。”林有余从鼻子里出了一声,嫌弃道:“当个什么明星,整天东跑西颠的,总这么不着家的话,以后怎么过日子?” 林晓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突然舌头有点打结:“爸、那个……爸,就……过日子什么的,这话是不是说得有点早啊?” 我这刚多大啊,二十岁的生日还没过呢! 林有余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自然和扭捏不安,叹了口气,说:“这不就早晚的事么,早也是他,晚也是他,所以晓儿啊——什么事你都得提前做打算,你得想在事前面,不能让事追着你跑。” 林晓不解道:“我该打算什么啊?” “啧……实心眼!”林有余忍不住向前倾身,凑近了一点,低声道:“就小驰……咳,就方驰这个职业,整天这么在外面飘着,以后咋办?总不能让你跟着他这么跑世界的跑吧?我儿子可不受那罪,那你要是不跟着他走吧——成天就这么自己在家等着,那也不是个事儿啊!” 这一席话确实听了林晓一个措手不及,倒不是因为没考虑过林有余所说的实际情况,而是没成想,这种类似于“两个人如何过日子”的现实话题,有朝一日会从老林师傅嘴里说出来。 面对生活,老辈人总是想得深远,而且对于“在一起”这三个字又特殊的执念和理解,在他们这代人看来,在一起就是在一起,字面意思,只有两个人见天一起生活,彼此相伴,才叫真真正正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林晓愣怔半晌,只觉得心中一片温热,说不上是感动更多,还是感恩更甚。 “爸你放心。”过了片刻,林晓笑着说:“我们吧……可能不太在意这个,而且……如果我明年六月份考上大学了,那还有好几年的在校学习时间呢,那时候,就算驰……咳,就算方驰不满世界地飞了,我俩也不可能天天处在一起,而且,他有他的工作,我有我的学习,我们彼此都要给对方独立的空间和余地的。” 林有余沉默良久,摇摇头,叹道:“我是老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不过,就算是时代再怎么新,老理儿也不能丢,你们……算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不爱给你们操那闲心。” 还说什么老理儿新理儿的废话呢,这儿子都要跟另外一个男人一起过日子,俩大老爷们儿,还上哪说理去。 “还有……”林有余顿了顿,又嫌弃道:“……驰哥就驰哥吧,也不是没听你叫过,还故意改什么口啊!” 林晓:“……” 好、好的吧。 “行了,别总学,你妈也差不多该做饭了,一会儿早点回去啊。” 林晓点头答应。 林有余从沙发上起身,拄着盲杖溜溜达达地折返回家了。 林晓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轻声叹了口气。 别说,之前不太觉得,但是刚刚跟老林师傅聊了几句,不知怎么忽然就感觉……自己好像确实又有点想……咳,想驰哥了。 林晓从键盘旁边摸到自己的手机,插上耳机后点进微博。 好几天没有听微博了解咨询和新鲜事,刚点进话题排行才知道,原来calm最后一场纽约演唱会已经结束了。 只不过两地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微博上报道的都是彼时的纽约时间。 林晓一颗心不自觉地开始激荡起来。 结束了,也就是……要回来了? 他点进热门话题,将相关的微博讯息一条一条地听过,嘴角带笑,眼底明亮。 最后,小林师傅回到自己的主页,想了想,还是没能按捺住心中的欣喜之情,根据语音编辑了一条微博,发布。 “恭喜,等你。” 只四个字,语焉不详。 和之前小林师傅“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这个账号偶尔发布的那些心情便签如出一辙。 语音提示,发布成功。 林晓眼底的笑意加深,退出微博,将手机装回口袋,起身,回家吃饭。 而这一次,小林师傅忽略了一件事,语音提示也不会细致到这个程度。 他刚刚发布的那条微博前面,带了一个附加的热门微话题。 于是,小林师傅这张漫画期待的心情便签,发布到网上大众面前,就是—— 【#calm纽约演唱会# 恭喜,等你。】 微博发布人账号: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 第六十六章 这一夜, 有人睡得安稳,有人整夜不眠。 第二天一早,林晓吃过早饭后, 和师父师娘打了声招呼,早早来到按摩店开门营业。 不到九点,第一位客人登门而入。 林晓将消毒杀菌好的白布巾放进橱柜, 转身对着门口笑了下:“您好,是做按摩吗,请问您有预约信息吗?” 谁料想,来人探头探脑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忽然笑嘻嘻地开口问道:“不是,没有——我是想问一下,你是……‘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吗?” 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林晓闻言先是一愣, 而后脸色倏然就变了。 这一瞬间,他脑子里快速旋转翻飞出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念头,虽然在极短的几秒钟内不能抓住什么明显的头绪,但是电光火石之间,在第一直觉的促使下,林晓还是本能的否认道:“不、不是……我不太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哦, 搞错了啊?不能啊……”有着年轻声音的姑娘仿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而后失落道:“那不好意思, 再见了哈。” 说完又推门而出。 林晓站在大厅中央, 听见关门声传来, 一颗心才倏然狂跳起来。 为什么会有人上门问这样的问题? 是他暴.露了什么重要信息,还是驰哥那边给出了什么信号? 以及……就算是这样,驰哥也绝不对将自己家按摩店的地址透露给任何陌生人, 那么,她是怎么按图索骥找上门来的? 林晓在完全茫然失措的状态下回到沙发上,从口袋中掏出电话,想了想,还是拨出了方驰的号码。 听筒放在耳边,过一会儿,切断通话后被拿下来。 语音提示说,对方已经关机。 林晓讲电话放在一边,用了搓了搓自己因为高度紧张而略略发麻的脸,强迫自己冷静镇定下来。 驰哥不会无缘无故的关机,如果有,那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此时人正在飞机上。 林晓深呼吸,心说别乱别慌,可能只是一个不太凑巧的意外。 但很快,这种侥幸心理便被现实情况彻底粉碎。 一上午,陆陆续续有十几个莫名其妙找到店里,问着相同问题的人,林晓淡着一张脸一一否认,但很显然,情况并不如他想的那么简单。 下午的时候,大批娱乐记者忽然蜂拥而至,堵在按摩店门口,举着手机和微型拍摄设备,口口声声说要采访一下和calm队长方驰“私交甚笃”的私人按摩师。 林有余和师娘赶到店里,老头站在厅前,拐杖掂在手里,大有不长眼的记者敢闯进来就直接敲蒙他的架势,师娘堵在玻璃门门口,面对着一排排摄像头扬声嚷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的就敢直接往别人家里闯?!没王法了吗?跟你们说我们已经报警了,派出所的同志马上就到,看你们还挤、挤!” 林晓被林有余的大手拉着,无数次试图冲到门口,但是每次都在迈步前被按住。 最后,真的是派出所的民警及时赶来,才算暂时解决了眼下的棘手情形。 当事人三缄其口,娱记狗仔们没挖到什么有价值的大料,而且这种形式的上门突击采访,本来就既不合规又不合理,民警一来,也只能鸟兽作散。 临时出了这么大的意外,眼下按摩店肯定是没法正常营业了,一家三口等人走了后,关了店门,沉默相扶着,从后门走回小院。 而直到这个时候,林晓才在刚才围堵的个别记者口中,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他那条微博惹的祸。 千算万算,在发微博的时候还是忽略了一点最关键的信息。 他当时是刷的是关于calm纽约演唱会的热门话题,而这条微博,也是在同款话题下发送成功的。 一瞬间,就掉马。 而也是这次意外,让他真正认清了娱乐圈的生存环境有多么的狂风骤雨,以及网友扒.皮的操作是如何的血雨腥风。 虽然之前网上已经有不少关于对方驰的“神秘按摩师”这个人的揣测,但是方队长一直将林晓保护的很好,除了那次直播中他意外泄露了自己的声音以外,网上再没有关于他自己的任何个人信息。 但是,就是这样一条带着话题发布的微博,却将他这个人,这间小小的按摩店,甚至于师父师娘,一并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 有闲得蛋.疼的网友通过这条微博点进了他的个人主页,通过他的微博昵称和关注人列表,基本就初步确定了他的身份。此外,有“技术咖”通过破解他这个账号之前发布的为数不多的几条微博的ip,发现这个账号的行动轨迹完全和calm之前巡演的地点轨迹重合。 也就是说,在发布这条“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微博之前,calm乐队在哪里,方驰就在哪里,而——方驰在哪里,这个账号的所有者就在哪里。 实锤如山,“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就是calm方驰的“私人按摩师”,就这样直截了当地被网友盖了戳了。 接下来,就在小林师傅昨晚睡得正无知无觉的时候,有人通过破译这条微博发送的静态ip,直接将范围目标缩小到这个城市的老城区一带,更甚者,有猎奇的好事者经过一番“深度扒”,直接将林晓注册微博时所用的手机号码发到了网上。 一时间,舆论风云变色。 然而,最先有所动作的却不是calm的团粉,更不是方驰的唯粉,反而是一部分私生饭和闻风而动的狗仔媒体。 这才出现了一大早,被陌生人直接找上按摩店的门,以及娱记蜂拥而至的场面。 堂屋里,林晓坐在小马扎上,头靠着墙,眉心紧缩,不发一言。 师父师娘坐在他旁边,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过了许久,林晓深深缓出一口气,揉了揉脸,轻声说了一句:“爸妈,对不起。” 这话说完,自己又觉得好笑而无力。 似乎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道歉,因为自己的事,总是让至亲跟着担忧焦虑。 但事实上,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林晓摸出手机,点进微博,清空了“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这个账号所发布的一切内容,而后,根据语音提示,选择了账号注销。 放下手机,就听林有余重重叹了口气,沉声问:“……晓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晓默然片刻,将实际情况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虽然林有余和老伴对于一些太过专业的操作听不太懂,但是大概意思还是能明白的。 等林晓说完,林有余先是惊愕半晌,而后将手里的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杵,恨声道:“这算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帮人是闲的没事干了吗!别人请不请按摩师,请的是谁,跟他们有一毛钱的关系?!把别人的信息发到什么网上不说,居然还敢直接找上门来?!这是一群什么四六不知的混蛋!” 师娘也是气得不行,除了气愤还有心疼,林晓从小安静沉稳,哪里经受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个时候方驰还在国外,她和老伴对于这些事更是稀里糊涂的不明白,这下林晓身边连个能商量事的人都没有。 师娘一下下抚着老林师傅的后背,怕老伴真气个好歹的,一边犹豫着问:“那现在……该咋办啊?” 是啊,现在怎么办呢? 林晓张张嘴,还没出声,握在手里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自动报号的语音里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归属地离他们这里更是十万八千远,不用接都知道,不是暗中打探的私生粉,就是想要挖料,甚至是直接开口报价,向林晓买爆料的小道记者。 林晓一秒挂断,挣扎了一下,直接关了机。 正当时,辖区派出所的张所长和隔壁院的邻居大婶走进院里,到了堂屋,还没等张所长说话,大婶先急慌慌地问道:“老林,你们家这是咋回事,是不是得罪了外面什么人了?刚才我去超市回来,路过前趟街你家店门口,好家伙,好几个人围着石桌那边下棋的老李头他们,一个劲儿的打听你们家住哪呢!” 林有余懵了一瞬,和林晓同时开口问道:“我们家?!” “可不是咋的!”大婶急得直拍大腿,说:“就在你们按摩店门前绕呢,非得问开这家店的人住哪!我从旁边过的时候,还问我来着!” 林晓心慌得嘴皮都在哆嗦:“那……那您……” “我咋可能说呢!”大婶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而且林晓家情况特殊,周围相邻的街坊这么多年在日常琐事上没少帮衬他们,再加上老林家这一家三口人心善亲和,平时谁家里人有个脖子脑袋的不舒服了,只要去店里,不管是林晓还是林有余总会热心地给他们按一按,有点小毛病比吃药都管用,而且从来不肯收钱,老城街人情浓,何况这么多年的街坊之间,早就处出感情来了。 大婶说:“我问他们是干啥的,他们也不说,就问知不知道你们家住哪片上,我一着急,直接拎着菜篮子就奔了派出所了,跟张所长说了说情况,这不——人家领导就直接跟我上门了。” 一直没机会开口的张所长此时才接话道:“林师傅,你看这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话虽这样问,但是张所长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下午围在老林师傅家按摩店门前的,分明就是一帮记者,而要说这一家人能有什么事是和记者搭上边的,也只有——几个月前林晓和那个明星签的那份保密合同了。 果然,有隔壁邻居大婶在场,老林师傅闻言也只是无力地叹了一声,却没正面回答。 张所长的猜测在这一刻被侧面应证了。 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而且当时作为第三方见证人亲眼目睹了整个合同的签订过程,张所长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问:“那现在这个情况,您老准备怎么办?咱们这一片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保不齐哪天就有谁说漏了嘴,到时候……”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晓忽然说:“爸妈……要不,你们先回……” 没等他话说完,老林师傅就拍了拍他的手背,打断说:“什么叫我们先?要回也得咱们一家一起走,你让你妈我俩把你自己扔家里躲清静吗?怎么可能啊傻儿子!” 林晓喉咙梗得生疼,强忍着说:“但是这事……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受罪。” 师娘忽然呼噜了一把林晓的头顶,就像他很小的时候常做的那样,叹气说:“那你自己在家里避风头,看不见也出不了门的,就不是受罪了?再说,这么多年我和你爸总想着还能回老家待一段时间,这回也算是赶巧了,而且啊——你不在我们身边,咱们一家子不在一起,我俩才是觉得受罪呢。” 林晓慢慢抬手,从头顶将师娘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握了好半天,却说不出话来。 林有余拍了拍老伴的后腰,师娘心领神会,用力攥了一把林晓林的手,而后默不作声地回到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老辈人就是这样,大风大浪经历得多了,在关键时刻总能有一股子超脱的淡然和无畏,面对生活的种种变数,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林有余换上了乐呵呵地笑容,对张所长说:“领导,老瞎子想向政.府请求一次帮助啊!” 张所长立刻道:“您老别客气,直说。” 林有余沉吟一瞬,说:“眼下这情况您也了解了,嗐……就是麻烦事,等过两天……那个谁回来,肯定也就没啥水花了,不过这几天——能不能请领导给我们派辆车,送我们一家子回老家住两天,就算暂时避避外人吧。” “那没问题!”张所长说:“您老家在哪?我亲自开车送你们过去!” 说是老家,其实就在离本地二百多公里之外的邻市,开车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而且,由于年轻时林师傅自身的特殊原因,所以算是入赘到老伴家的,这个老家,指的也是师娘没嫁人之前,在邻市乡镇和父母住过的老宅。 师娘父母过世后,那边的牵挂也了了,老两口就迁到了本市定居,虽然在老城区这一带,但是因着老林师傅的好手艺,赚得钱可要比在老家的那个城市多不少,后来又两年,他们在眼科医院门口捡到了林晓,一家三口就在这个小院里,平平稳稳地生活了快二十年。 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林晓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默默回到房间,帮着师娘一起收拾随身带走的物品。 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两个行李卷,几身换洗衣服,还有一小包洗漱用品,足矣。 收拾完东西,张所长回里把自己的私家车开了出来,帮着他们将东西装上后备箱,而后一路绝尘,趁着黄昏,出发送这一家三口去了邻市。 这一路上,师父师娘的情绪似乎已经调解过来了,和张所长闲聊着,言语之中还带着几分对于“故土重游”的兴奋和期待之情。 林晓坐在副驾上,听着他们的交谈声,心中却是一片酸涩。 不算长途跋涉,等他们到达师娘家的老宅时,新闻联播的时间都没没结束。 顾不上多聊,谢绝了张所长留下帮忙的好意,这一家子开始简单收拾屋子。 这座老宅长期没人住,烟尘落土的情况可想而知,而且虽然林有余和师娘之前在这里住了很多年,但是林晓却是第一次迈进这个称得上是有些破败的院门,他看不见,到了一个陌生的新环境里,必然处处掣肘。 师父师娘本来想着让他休息,但是这种时候,林晓不可能闲得住,似乎一定要做些什么,或者说拼命多做一些什么,方可弥补自己心里快要外溢的愧疚感。 他让师娘带他在院子里和东西屋各绕了几圈,摸清了这座老宅的院落房屋格局,才发现,和自己家里的那个小院出入并不算大。 一座小院子,一幢正房坐北朝南,进了堂屋的门,左右各是东屋和西屋,这个配置简直和自己家里如出一辙。 于是,林晓抢着和师娘去院里用大铁盆抬回了一大盆水,浸湿了布块,将落满灰尘的炕革卷着扯了下来,铺在堂屋地上,泼水擦净——不管怎么样,起码也要先将今晚师父师娘睡觉的地方解决了。 细白的手指沾上了一片污迹,他看不见,就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擦,直到师娘把屋里的柜橱窗台擦干净,出了门一声惊呼:“儿子,行了!这旧革让你擦得都跟新买的似的了!” 林晓这才抬起头,顶着一张蹭了几道污痕的脸,对师娘笑了笑。 东屋、西屋,还有最关键的灶台——老宅这边和家里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厢房,所以做饭也是在堂屋的老灶台上。 等彻底将老屋收拾好,铺上摆好从家里带来的物品后,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院里的水龙头长年出水,师娘用刷干净的大灶锅烧了满满三大铁桶热水,舀在脸盆里,让林晓回房间自己洗洗擦擦,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村委问问,看看村里有没有会修太阳能热水器的,起码这几天,他们一家三口还需要用小院里搭的简易棚洗澡洗漱。 擦洗干净,林晓躺在陌生的单人硬板床上,尽管身下铺的和身上盖的都是从家里带来的褥子和被子,但是心里依旧空荡荡的,落不到实处。 但是太累了。 这一天,说是心力交瘁也不为过。 纵然百转千回心绪难安,却依旧抵不住疲乏和困意,林晓睁着眼睛放空了两分钟,而后便沉沉地阖上了眼皮。 同一时间,方驰返航的飞机穿过浓密飘荡的云层,已经飞行了将近八个小时。 头等舱里,calm几个人仰躺在各自的座位上,看似在闭目养神,调整休养演唱会之后疲惫的灵魂,实际上,却是各怀心事,维持表面的虚假平静而已。 他们在纽约搭乘同航班返程,井寒却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早在走廊将要解约退团的实情和盘托出时,两个小时之后,井寒就带着助理坐上了回程的航班,比他们出发要整整早了将近十个小时。 而公司那边已经通过张远的转述,提前知道了井寒的计划,估计等他们一落地,或者干脆不用他们落地,只要井寒正式向公司提出解约,一份已经拟定好的违约赔偿协议就能直接甩到井寒面前。 方驰带着降噪耳机,身上盖着小游从空姐手里接过来的薄毯,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即便是头等舱,长途飞行的滋味也必然不会有多舒服,再加上队员退队,这两天,方队长几乎就没有完整地睡过一个小时的觉。 脑子里想思考解决的问题太多,要打算筹谋的事情也是一件接着一件,高强度的脑力劳作下,即是演唱会结束后疲惫到了极点,他也根本不可能睡得着。 就像钱松质问井寒的那样,他走了,那接下来calm 该怎么办? 是等待新成员加入,还是会……就此单飞? 估计这两种情况都可能发生。 虽然calm乐队现在红极一时,但是他们每个人作为独立的艺人来说,如今的商业价值都不容小觑,尤其是钱松和他自己,个人工作邀约围起来能绕“心境”娱乐公司大楼两周。 而且,之前圈里也不是没有过乐队成员退团,新成员补位的前例,但是无一例外的前车之鉴都是“衣不如旧人不如故”,粉丝和歌迷已经熟悉或者说是认定了原有的乐队配置,现在突然换血,如果粉丝们适应不良并不买账,或者说习惯性的将新队员和离开的那位放在一起比较高下的话,无论是对于calm还是对于新加入的成员,都是一个迈不过去的门槛。 所以,如果公司最后决定,calm就此……单飞,将他们的乐队合约改换为个人合约,这种可能性不仅不是没有,目前看,似乎还是非常大的。 那么,如此一来,他又要如何选择? 是再陪着这几个兄弟走一段路,还是直接抽刀断水,就此一别两宽? 无论是什么选择,没有双赢,唯有无奈。 就像在纽约那晚,井寒最后说的那句话一样—— 在你不得已不做出做选择的时候,可能是命运留给你最后的机会了。 而前路渺茫,看样子,也是到了当断则断的时候了。 第六十七章 现实情况让人进退维谷, 方队长极少有这样纠结摇摆的时候。 井寒要走,其余几个人几乎说是一瞬间陷入心灰意冷的意难平之中也不为过,如果这时候乐队解散, 他却于井寒之后再次提出……解约,那么估计不仅是钱松,就连波仔和安达一时间都会无法接受。 说实话, 面对自己当初一手组建的乐队,面对这几个兄弟们,他不忍心,也舍不得。 照例是三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落地之后,公司那边直接派了商务车过来,几个人连正经倒个时差的空闲都没有, 形势火急, 直接回到了“心境”娱乐公司总部。 去往“心境”公司路上的时候,方驰给林晓打了一个电话,就算现实情况再多棘手,回到有小林师傅的这片天空下,还是给焦躁郁结的心情平添了一份期待和喜悦。 不过让方驰意外的事,林晓的电话却关机了。 方队长将手机放下, 心想, 这是没电了忘了充? 他看了看时间, 正是下午两点多, 按理说这个点儿, 小林师傅应该正在按摩店忙活,按照林晓的性格来说,营业时百分百专注, 没发现本来就不常用到的手机自动关机也不是不可能。 从机场到“心境”的路程不远,商务车停在公司楼下,方驰轻叹一声,想着那就等这边的事情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之后,再来联系林晓,毕竟……他也不希望带着这样怅然若失的情绪,去见他的小师傅。 几个人从进了公司写字楼的大门,一直到乘电梯进入会议室,周遭的气氛都沉默得诡异,尤其是通过人来人往之间的工作人员暗暗抛来的眼神,大致就可以断定,目前形势不容乐观。 果然,会议室中,“心境”娱乐公司的大老板、各个部门的总监已经严阵以待,尤其是公司法务部,几乎全员列席。 而比他们提前十几个小时到达大本营的井寒,此时正坐在会议长桌的对面,与公司团队隔桌而坐,一副楚汉分明的架势。 看见他们几个人进门,抬头略带疲惫地笑了一下。 众人脚步不停,直接转到井寒落座的那一侧,拉开椅子,整齐划一地坐了下来。 对面的公司高层们脸色一僵。 现实情形已经不需要再过多累述了,大老板屈指敲敲桌面,开门见山道:“知道各位辛苦,咱们不绕弯子有话直说,目前的情况你们也都了解了,井寒提出解约,法务那边已经根据他现在的个人商业价值和目前存续的商业代言,拟定好了赔偿协议,人要走,我留不住,那么既然这样,现在最关键的就是——calm后续存在与发展的问题。” 在这个圈子里,无论你是多么当红的流量明星,在资本眼中,也无非是可以待价而沽的商品而已。 大老板向旁边伸手,法务专员将一式五份的新合约初稿递了过来,大老板顺着桌面向前一推,直接甩到对面几人眼前:“公司的初步计划,各位看一下?” 几个人神色凛然,拽过眼前的那几章薄纸,低头扫了几眼。 最先按捺不住惊呼出声的人依旧是主唱钱松:“个人合同?!什么意思?!” 执行副总淡声解答道:“就是字面意思——公司这边针对你们现在几个人的行业议价和目前的个人工作邀约,最后决定,calm乐队,成员单飞,自个单线发展。” 仅此一句,连队内年龄最大素来佛系的波仔都不淡定了,反手将那几张黑字白纸拍在桌上,吼道:“calm是一个整体,你们说解散就解散?你们说单飞就单飞了?!” 大老板摆摆手,示意他淡定,慢声道:“这是团队根据你们个人行情做出的最优方案,就算是单飞,对你们未来的发展也不会有下滑式的影响,要知道,就算calm不解散而是选择重新挑选新成员加入,未来发展态势也不算明朗,而且,就你们目前身上的个人代言和各类影视化工作邀约来看,这未必不是一条光明坦途。” 安达冷笑者反问:“怎么,听着话的意思,倒像是让我一个弹吉他的去演电影电视剧?我演什么?十八番小配角,还是弹棉花的路人甲?” 大老板稳坐如山,脸上神色丝毫不变,只是说:“钱松是主唱,公司未来给他设计的发展方向依旧是专业歌手,而其余各位,恐怕确实要转型了。” 说完,将目光转向眉头深锁始终沉默不语的方驰,口吻缓和了一些,问道:“方队长,你怎么看?哦,虽然是有意转型,但是你也知道,目前你们几个人之中,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你的剧本邀约是最多的,而且都是大制作,番位也不低,百分之八十都是男主,只有个别的事男二番——当然,公司未来在挑选合作方的时候,也会充分考虑你的个人意见,男二的剧,咱们应该不会接,你……” 方驰抬眸,淡声打断他:“如果公司的方案我们不同意,怎么办?” 老板愣了一下,看了看和他们坐在一起的张远,微微眯起眼睛,轻声笑道:“那恐怕会很难办了,你们可以问一下即将和大家说再见的井设计师,他的解约赔偿金是多少。” 钱松愤然起身,大力之下直接“哐当”一声带翻了身后的座椅,情绪激动得两眼发红:“别拿赔偿金吓唬我们!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赎身钱爷爷们还是有的!” “没错,知道你们不怕天价违约金。”老伴手指交叉,搭在桌面上,轻轻掀了掀眼皮,笑问道:“所以,你们这意思是要集体解约了?可以,那么解约之后呢?” 众人一时哑然。 是啊,现在大可以意气风发地拍案而起,但是解约之后呢? 重新签公司,还是……就此退出大众视野,忘记娱乐圈的浮华满目,璀璨琳琅,忘记曾经粉丝歌迷的呐喊尖叫,改行做个普通人? 如果重新签公司,那么calm也必然不会再有合体的可能,等待他们的,也仍然只会是一份单人合同而已。 换汤不要药,还是回到了原点。 一时间,会议室中空气凝结成冰,“心境”老板不动声色地留心观察着众人的神情,心中渐渐有了更多的底气,忽而,淡笑着问了一句:“所以,方队长,现在你什么意见?” 方驰将指间的那几张a4纸慢慢慢慢地对叠几折,而后,在大老板微微变色的表情中,长指一撕。 老板不动如山的脸色终于变得有几分错愕:“你什么意思?” “我——” 方驰淡声开口,刚刚说出一个字,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大力撞开,众人一愣,转头看去,只见小游满脸大汗地跑了进来,直奔方驰的座位。 艺人助理部总监下巴都要惊掉了,赶在皱眉不悦的老板前率先开口,厉声道:“小游!这是什么场合你就闯门,不想干了?!” 小游充耳不闻,心说我现在不闯进来才是真的不用干了! 方驰见他火烧眉毛地德行也是一愣,蹙眉问道:“怎么了?” 小游颤颤巍巍地将手里的手机屏幕摆到方驰面前,而后附在他耳边急声低语了几句。 一瞬间,在座的说有人都看见了方驰在霎时变得铁青的脸色。 “操!” 下一秒,素来淡然散漫的方队长突然起身,一脚踹翻了挡在身后的椅子,整个人宛若一道流光一样冲出门去! …… 一直到坐到了驾驶室上,直接将超跑开出了飞机的速度的方驰,脸色依旧难看得要死,深刻瘦削的下颌线崩成了一道凌厉的线条,嘴唇紧抿,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都在不自觉地发着抖。 刚才小游手机屏幕上的那则娱乐新闻就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眼前,他的脑子里。 【‘当红明星的百万按摩师’何许人也——方驰“神秘按摩师真容疑似曝光。”】 不需要仔细浏览新闻内容,但就是这个标题,方驰就已经清楚明白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更何况,新闻正中央的一幅配图,就是林晓的侧脸! 照片上,他站在按摩店一楼的大厅里,错愕茫然的神色之中,还带着一丝外人难以察觉的恐惧。 但是别人看不出来,方驰却透过照片一眼洞穿! 小林师傅——他被“人.肉”了,他在害怕! 撇在副驾座位上的手机不停响铃,车载通话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号码,有张远的、有小游的,有其余队员的,甚至还有大老板亲自打来的,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方驰全部拒接,而后指尖划过车载液晶屏,一遍遍固执地拨着林晓的号码,虽然应答的机械女音一遍遍地提醒他“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但他就是停不下来,周而复始。 一路风驰电掣,到林晓家按摩店本来四十多分钟的路程,方驰只开了不到半个小时。 车子在按摩店门口停下,心急如焚的方队长此时再顾不上什么口罩帽子,冲下车门几步跨上台阶,但按摩店的卷帘门一落到地,给了他一个生硬的见面礼。 来不及多想,他撒腿就往后面胡同跑去。 然而,和按摩店如出一辙的情况,小院院门上挂着一把铁锁,铜制的金属表面映着午后的斜阳,泛出的光泽却让人遍体生寒。 林晓,林晓去哪了?! 九月的风霎时变得冰凉刺骨,方驰站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牙冠不受控地开始打颤,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有过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恐惧害怕。 是真的害怕。 想到林晓这两天可能会遭受到的一切侵扰,方驰几乎要忍不住哭出声来,心底最柔软安静的等待像是突然被寒风撕裂,霍开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倒流的鲜血伴着冷风一股脑地往心窝里灌,而淋漓赤红的血幕背后,就是刚才那张照片上,林晓那双茫然无措的眼睛。 去哪了?这一家人,盲的盲,瘸的瘸,就算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在悄无声息间自己离开居住了这么久的住所…… 方驰深吸一口气,一边重复拨打着林晓的号码,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忽然间,福至心灵的那一刹那,方驰转身又往胡同外跑去! 等不及再回到按摩店门口重新启动车子,他一双长腿不停,一口气跑进了临街的街道派出所。 站在服务窗口前,值班民警疑惑地打量了几眼这个剧烈喘.息,胸膛起伏到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的青年,两秒之后,忽然试探问道:“……你……你是不是那个……方……” 方驰双手撑在服务窗口的铝合金窗檐上,竭力平复着呼吸和快要破膛而出的心跳,嗓子发干,径直问道:“请、请问一下……对面按摩店……那、那一家人去哪了,您、您知道吗?!” 值班民警愣了愣,皱眉恍惚道:“哦……你问那家人啊……这几天怎么打听他们家的人这么多……” 这几天,打听的人很多。 方驰心中再次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除了他,还有谁会费尽心力的打听那家人的行踪呢?不言而喻,除了无良狗仔,大概就是以窥探艺人私生活为乐的私生饭了。 “他们去哪了!” “喊什么喊?!” 一道沉稳的声音自旁边的楼梯处传来,方驰抬眸一看,只见之前有过两面之缘的张所长正站在楼梯口,看见方驰的脸,也是一愣。 “你……” 方驰此时没工夫和可亲可敬的民警同志闲话家常,他眼神冰冷,看得张所长不由脊背一凉,只是问:“请问,林晓家的人去哪了?!” 张所长这两天已经不知道轰跑了多少沿街打听消息的“闲杂人等”了,此时见到方驰,略略一思索他和林晓的关系,倒也放下心来,回答说:“回他师娘老家了,这几天……他家出了点事……” 方驰寒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底骤然燃起火苗:“老家在哪?!” 张所长走下楼梯,说:“在邻市……哦,前天晚上我亲自送他们过去的,要不……我再送你一次?” “不劳费心。”方驰飞快地说,“您把地址给我就行。” “行吧。” 张所长从服务窗口旁边挂着的意见簿最后一页撕了一张纸下来,写了个地址,落后一笔刚刚落下,手中的那张薄纸就被对面的人反手夺去。 “多谢。” 方驰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派出所大门。 …… 傍晚起了一阵秋风。 林晓置身于橘红色的夕阳之下,一只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另一只手用指尖丈量,慢慢将小院里简易淋浴棚的塑钢门板慢慢擦过。 下午的时候,村委来人帮他们家鼓弄好了常年失修的太阳能热水器,现在一切生活所需的必备硬件都完好齐全了,两天下来,他也几乎要适应了新环境的生活周遭。 心中的隐忧和不安依旧存在,但起码,藏身于此,免受打扰。 但是,他依旧不敢开机。 昨天深夜时分,他尝试着给手机充上电,顺手按了开机按钮,然后开机音乐消失的下一秒,无数短信和未接电话的提示倏然蜂拥而至,手机震得林晓掌心发麻,他惴惴不安地点进语音,只听了三条信息,就毫不犹豫地再次选择了关机。 有些话,脏耳朵,没法听。 索性就将头埋起来,做一只不问世事听不见也看不到的鸵鸟。 林晓将简易棚的外门上上下下擦了好几遍,最后用指尖从门顶逡巡向下,感觉着指尖上没有了浮土的触感,才算作罢,刚将沾满了污尘的抹布扔进脚边的水盆中,一阵低沉的汽车引擎声便由远及近,最终在老宅的院门口停下。 门口传来脚步声,林晓诧异转身,紧接着,脚步声就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了。 直到看见林晓的这一眼,方驰那颗已经完全乱得没有了方向和章法的心脏,才好像是又重新活了过来。 他的小林师傅站在斜阳深处,身上一片橘红色的晚霞余晖,几日不见,林晓比他离开时更瘦了一点,侧影高挑清癯,脸上的神情沉静而桀骜。 方驰张张嘴,试着发出一个音节,但是嗓子疼得厉害,像是失了声。 在无声的沉默之中,林晓渐渐地像是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轻声喃喃:“……驰哥?”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圈进一个心跳急促却温暖的怀抱之中。 “不是。”方驰躬身,将脸埋在他的侧颈处,嗓子哑得不像话:“哪有什么驰哥,我就是个混蛋。” “林晓,对不起。” 我知道得太晚,来得太迟,更是我错失一步,让这几天的凄风苦雨,将你淋了个遍。 内疚,更是心疼。 林晓怅然地眨了眼眼睛,将眼底的湿气逼退回去,而后抬起手,轻轻回抱住方驰的肩膀,嘴角却微微扬起来一点:“说什么呢,我等的就是你这个混蛋啊。” 斜阳温柔地在两个人身上镀了一层烫金,这样默契浑然的相拥之中,其余的话,真的不必再多说。 所谓圆满,不过于此。 他回来了,他找到他。 至于外界那些风雨侵袭,再伤不到他一分一毫。 过了半晌,方驰慢慢放开林晓,转握住他的手,说:“跟驰哥回家。” 林晓清淡的神色却有些迟疑,想了想,忽然摇了摇头:“不了,我爸妈还在这里,我……” “去吧。” 一道低沉的声线忽然从堂屋门口传来,两个人同时一惊,方驰转头看去,只见老林师傅站在堂屋外的石阶上,师娘站在他旁边搀着他的胳膊,看向他们的目光温和而从容。 方驰沉吟一瞬,低声说:“林师傅,师娘,让你们跟着担忧受委屈了,这件事是我……” “跟你有啥关系呢?”林有余在老伴的搀扶下,顺着石阶走下来,来到两个孩子面前,笑了笑,说:“放着好好的人不当,非要自己当王八蛋的是那群记者们,小子,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而且这事本来也怨不着你。” 师娘也笑,说:“刚下飞机吧,能找到这来,你也是不容易了,晓儿……你带走吧,他跟着你,比跟着我们老两口躲在老家安全,我们心里也踏实。” 林晓抿了抿嘴角,轻声道:“爸,妈,我不能把你们——” “说什么傻话呢!”老林师傅低喝道:“这是我跟你妈的老家,没你的时候我俩就在这住着了,这么多年没回来,其实心里还怪想的——你放心去,你那个考试不是就要报名了吗,老家这也没个电脑,别再把你的正事耽误了,不用惦着我们俩,那群混蛋玩意儿是冲你们来的,找不上我们,等过些日子消停了,我和你妈在这住够了,就给你打电话,到时候,你们再来接我们回家。” 林晓神情逐渐变得绵软而温婉,而同样被感化消融的,还有方队长那颗向来无坚不摧的心脏。 无论多少次,他似乎总是在为这老两口对林晓的深爱而震撼。 思忖片刻,方驰牵着林晓的手向前一步,轻声道:“林师傅,师娘,今天林晓我先带走,给我几天时间,等我把事情处理好,再和林晓一起来接你们回家……你们……” 方驰顿了顿,这样的话,别说对着和自己毫无血亲的旁人,就算对着方承钧和乔霜,方驰也从未说过:“你们放心,从今往后,我和林晓一样——我管你们。” 这是他男朋友的父母。 更是一双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予了自己全部温情呵护和亲情挚爱的老人,从今往后,他便和林晓一样,是他们的儿子。 生而奉养,终有所送。 第六十八章 (加更) 淋浴的水声哗啦啦传来, 方驰站在主卧的浴室门口,凝神听着林晓在里面洗澡的声响,确定了没有什么问题后, 拿起手机出了卧室,走进对面的书房。 划开手机屏幕,未读的短信和微信, 加上未接电话通知,加起来已经一百多条了。 方驰随意扫了几眼屏幕,退出,而后直接点开了calm乐队的微信群, 发送了一个群聊视频。 不过几秒钟时间,分屏的视频对话框被相继接通,其余四个人的脸一齐出现在屏幕上。 方驰掀了掀眼皮, 率先出声:“不好意思, 关键时刻离席,对不住各位了。” 几个人沉默了半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许久,钱松试探着问了一句:“老大,那个……小林师傅……还好吧?” 下午在公司会议室,方驰夺门而出后, 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就连一直以来稳如老狗的大老板, 表情都在方驰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一瞬间变得焦躁不堪。 而五分钟之后, 几个人终于明白了方队长不顾一切甩头就走的原因。 说来也怪, 林晓的事网上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但是不知道是狗仔娱记们对方驰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心有戚戚,还是没有确定林晓这个“私人按摩师”和方队长除了雇佣关系以外, 还存在别的“不能说的秘密”的石锤,事件发酵两天,网上暗潮汹涌,但无论是私生饭也好,媒体们也罢,竟然真的没有人敢舞到方驰这个正主面前来。 就连再次被炒起来的热搜排行榜上,也依旧是【方驰按摩师】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如果不点进去看个究竟,单凭话题条目,真的还以为是冷饭热炒的老料。 而这几天calm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别说乐队几个人无心留意网上的言论,恐怕就连整个“心境”都没有闲心去深究网上的被带得飞起的节奏。 阴差阳错,好巧不巧。 “他没事。”对于林晓的事,方驰不欲多谈,人自己已经接回来了,但是男朋友这场无妄之灾的委屈却不能白受,不过接下来要怎么做,该如何处理,都是方驰自己的事了。 静两秒,方驰问:“你们……最后决定好了吗?” 井寒最先回答,看视频背景此时应该是正在行驶中的车上,车窗外的路灯将井设计师的侧脸映照的格外英朗:“违约赔偿协议我已经签字了,明天赔偿款直接打到公司那边——从明天开始,我就和‘心境’再没有一点关系了,现在正是无压一身轻。” 钱松凉飕飕地小声接话道:“说得好听,你岂止是和‘心境’没关系了,你和我们calm 也没关系了好不好?” 井寒无奈失笑。 方驰将目光转向另外几个:“你们呢。” 众人在视频中面面相觑了几秒,波仔低咳一声,尴尬道:“那个……老大,我……我觉得可能比起娱乐圈的这套风波诡谲,还是码农的快乐更适合我,所以……”波仔挠了挠头,有些局促,“你走之后,我脑子一热就说……说……” 安达替他把话说完整:“就说和咱们井设计师一起大声说拜拜,不伺候了!”停两秒,自己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继而道:“还有老子也是!” 方驰一时怔然。 虽然这种结果他不是没有设想过,但是几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明确做出了决定,确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毕竟,身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里久了,乌七八糟的事情和那些身不由己的规则确实让人心烦意乱,但是和这些负面效应共生的,却是大众群体可能终其一生也无法体会到的夺目光环,说得直白一些,粉丝和歌迷的追捧,最终都会转化为巨大的商业价值,而这些商业价值所带来的,就是普通工薪阶层望尘莫及的财富价值和名利双收。 钱这个东西当然不是衡量一切事物的标准,但在某些时刻,却是无法不考量的实际因素。 而现在,波仔和安达却直白地选择了抽身而退。 安达笑笑,不甚在意地说:“我和波哥一样,其实就算别人不说我们也明白,本来在咱们calm之中,我们两个也不是最受瞩目的那个,而公司那边选择让乐队单飞,我们未来的路就更加清晰可见了——说真的,就算这么多年在队里的人气不算高,但毕竟也是calm的的一员,让我们真的从头开始,转型去做三流小演员——对不起,爷爷不奉陪,掉价!” 波仔的笑容此时放松而坦荡:“就是的,这么多年了,该挣的钱也挣得差不多了,就算赔了违约金,哥们儿名下还有好几家联名投资的餐厅、潮牌,怎么也能小富即安的过一辈子了,这就挺好,趁着年轻,干点自己喜欢干的事,不香嘛!” 不争不抢,佛系而洒脱,就像这么多年,他们在calm队中的自我定位一样。 方驰的眼尾无声地弯了起来。 方队长将目光转向手机屏幕左上角的钱松:“你呢?” “我?”钱松嗤笑一声,不甚在意地说:“这几年我比那二位哥哥赚得可多不少吧?他们都能走得洒脱,我凭什么还忍气吞声地蔫着啊?!——再说了,就凭松帅我这把好嗓子和calm主唱的超高人气,离开‘心境’的消息一出,指不定会有多少家公司求爷爷告奶奶的排队想要签我呢!我着什么急,丝毫不慌的好嘛!” 方驰摇摇头,径直笑出声来。 此时,一直听着他们闲扯的井寒忽然问了一句:“……老大,你怎么打算的?” 方驰缓缓舒出一口气,顿了一下,轻声说:“在我心里,calm永远不会解散。” 只这一句,众人瞬间了然。 他们是曾经披风历雨的兄弟们,曾经是,现在是,未来依旧是。 没有了合约捆绑,他们反而返璞归真,回到了最初自由践行音乐梦想的那一刻。 郊区的那间排练厅会一直在,而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无论未来他们在做着什么样的事,只要他们几个人重新踏入那扇门,calm就还是一个整体。 曾经的理想熠熠生辉,未来的情谊永不褪色。 最后的时候,方驰说:“不等‘心境’官宣了,我们自己的事,自己来给这么多年陪着咱们的歌迷们一个交代。” 大家沉思片刻,回答说:“老规矩,听你的。” 方驰沉吟一瞬,说:“下星期,等合约的事情全部解决完,calm最后一场告别歌友会,场地我来安排,有问题吗?” “没问题!” 挂了电话,方驰坐在书桌前,许久未动。 这一瞬间的轻松感,竟来得如此不真实。 过了半晌,他划亮手机屏幕,再次从通讯录中底部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三声之后,电话被接通。 方驰私人律师团的首席律师声音中带着一丝难掩的惊讶:“方队长?” “手机没来电显示吗?”方驰诚挚发问:“这种问题作为通话开场白,也太低智了吧。” 首席严大律:“……” 别说,好久不联系,竟然还有点怀念这种被怼的感觉。 严律师清了清嗓子,拿出对待金主爸爸的专业态度,公事公办道:“方队长有什么事?” “两件事。”方驰平铺直叙,丝毫不拐弯抹角:“第一,我要和公司解约了,给我做一份个人商业评估,然后我给你签一份委托声明,解约的事我不想管了,劳驾严律师全权代表我去和‘心境’谈,三天之内搞定。” 严律师犹豫道:“……你要解约?不是……这么大的事,你不全程参与吗?” “没那闲工夫。”方驰淡声道:“而且你不需要告诉我经过,只需要最后告诉我一个违约赔偿数额就够了,越快越好。” 就算有私人律师团坐镇加持,但毕竟白纸黑字的合同还没到期,方驰和那哥几个一样,作为违约方,赔钱是肯定没跑的。 “……行吧。”严律师在方队长出其不意的骚操作下震惊了片刻,又问:“还有一件事呢?” 方驰唇角微勾,语调中带着几分笑意道:“老子要打官司了。” 严律师:“……” 不是,这事有啥可值得高兴的吗? 方驰另一只手拾起书桌上的一只钢笔,修长的手指轻转,就像曾经无数次转动自己的那副鼓槌一样:“受累,你和律师团上网采集有效信息,凡是现在网上关于【方驰按摩师】这个话题的爆料和发布者,不管是营销号还是娱记媒体,有一个算一个,尤其是公布了我按摩师照片和手机号码的那几家,重点不能放过,哦对——” 方驰缓了缓,在电话那头严律师的缄默中继续道:“还有言之凿凿地说我和这位按摩师是恋人关系的相关账号,更要一网打尽。” 严律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才问:“是起诉他们诽谤造谣?” “不是。”方驰声线转冷:“是侵犯**。” 严律师:“……” 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闻?! 方驰最后一锤定音:“而且,我要的是一份署名的共同诉讼书,委托人——林晓,方驰。” 严律师:“……” 卧槽,我知道的果然太多了。 这个答案,确实是严大律的意料之外。 如果以这两个人的名义发起网络维权的诉讼,名义还是“**权侵犯”的话,表面上是一次雷厉风行的重拳维权,而实际上,也就等同于明堂正道毫不避讳地向广大网友公之于众—— 林晓和方驰,确实就是一对恋人。 一对名正言顺,官方盖戳的同性恋人。 沉默许久,严律师最后征求一次方驰的意见:“确定了?你这么做会不会——” “确定了。”方驰果决打断,不给任何回旋的余地,而后轻声低笑道:“天知道老子想这么干已经有多久了。” “……行。”食君俸禄,为君分忧,严律师说:“等我消息吧。” 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万事尘埃落定。 方驰深深呼出一口气来,卸下所有枷锁繁芜,抛开所有负累羁绊,这一瞬间的松弛感,终于让人踏实又安心。 操,真他妈爽。 欺负我小林师傅?以为我被公众人物这个身份头衔拘着,所以也只能躺平任嘲? 别忘了,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方队长亲自教你们做个人。 方驰从靠椅上站起身来,转了转这几天一直酸麻的肩周,心理估算着林晓洗澡的时间,回到了主卧。 然而,卧室的顶灯光影昏黄,浴室的门开着,新风换气系统还在循环过滤着沐浴后的朦胧蒸腾的水雾气,但是房间里却空无一人。 听到隔壁客房的声响,方驰转身,推门而入。 林晓穿着那身蓝色的贡丝睡衣,正好将烤电仪推到床边,听见脚步声,回身对着门口的方向笑了笑,手上还拿着一个舒筋活络的中药精.油瓶。 林晓冲方驰的方位晃了晃手上的小棕瓶,轻笑道:“这么多天没做理疗,是不是又严重了?” 方驰无声叹息,走过去,慢慢将人抱在怀里。 房中静谧,身边的烤电仪慢慢加热,散发出暖烘烘的光晕,这样寻常的温馨和柔软时光,在历经风浪波折后,此时竟然显得弥足珍贵。 方驰手掌心一下下摩挲着林晓后脑软软的发丝,心中百味纵生。 刚刚经历了那样的事情,但他的小林师傅此时却依旧平静从容。 他不说这些天有多少默不能言的委屈,不谈这段日子里种种惊慌失措的恐惧,甚至从方驰找到他一直到现在,大半天的时间里,关于这件事的细枝末节,他都绝口不提。 林晓并不向他寻求安慰,似乎对于自己这些天的经历也毫不挂心。 而现在,他只担心他的伤情。 他沉静而平和,温柔又强大。 “问你话呢。”林晓晃了晃他的另一只手臂,轻声问:“疼不疼啊?” 疼,心疼。 方驰低低的“嗯”了一声。 林晓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笑着说:“那过来做理疗!” 客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光影清淡,方队长趴在床边,将侧脸埋在枕头上,慢慢闭起了眼睛。 然而,等了一会儿,跨.坐在他身后的人却始终没有动静。 “怎么了?” 方驰半张开眼睛,刚想回头看一看林晓在愣什么神,脊背上便倏然感受到了他指尖的触感。 力道如高空飘落的鸦羽一样软滑柔和,像是怕稍一用力,就会弄疼了他一般。 林晓指尖微微发颤,嗓音也有些不自觉地颤抖:“之前……是都伤在背上了吗,别的地方……还受伤了吗?” 他看不见,不知道林老爷子当初把方驰打成了什么样,但是那天在家里,方驰将他护在怀中时,师父手中的拐杖一次次落下之际所带来的的震颤感,却是隔着方驰的怀抱,直直传导到他的身上,可想而知,那是什么样的力道。 也不知道隔了这些天,他恢复得怎么样了。 旧伤难消,他还疼吗? 方驰知道,自己的小男朋友这就是还在心疼。 不想让他过多忧心,方队长笑了笑,一句“早就好了,林师傅下手有分寸”到了嘴边,又生生被他忍住了。 啧……就现在这个时候,夜阑人静,暖室独处的……要是他突然有点什么不一样的想法,也正常是吧?小林师傅……也能理解的哈? 方驰眨了眨眼睛,忽然开口说:“疼。” 背上的手指倏然一顿。 方队长此时扯谎根本不用打腹稿,而且语调诚恳低缓,丝毫没有一丢丢的心虚:“林师傅那手劲儿你还不了解吗,而且那把拐杖可是纯实木的,都能做我鼓槌的原木料了,好家伙,那是棍棍到肉啊,你是没看见,老林师傅当时捶我那架势,比我平时打鼓可生猛多了……” 小林师傅:完全愣住,心痛难安。 方队长忍着笑,再接再厉:“你以为我那天怎么回去的,实话跟你说了吧,出了你家院门我就跪了,要不是远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我架到车上,我估计就直接在你家门口躺尸了……” 小林师傅:长久失语,心疼绵延。 方队长深吸一口气,适时添了最后一把火:“而且——说了你别生气啊,我其实没去医院,当时那个节骨眼上,就怕被堵在医院的娱记们拍到点什么不能播的,所以,直接让张远给我送回家了。” 小林师傅神情巨震,终于难以置信地急急出声,嗓子抖得不成样子:“没去医院?!那你的伤——” 方驰忍笑忍得肚子疼,重重咬了自己嘴唇一下,将马上就要外露的笑音全部封存在嘴角,“嗯”了一声,怅然中还带了一点刚刚好的小委屈:“就让小游在药店买了点药回来,内服外用,在家里凑合着趴了几天……” 林晓呆呆地坐在他腰际,嘴唇不自觉地剧烈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他惶然地嗫嚅了一声:“驰哥……” 林晓语调凄婉悲凉,心疼和愧疚的情绪那么浓重,方驰暗暗勾了勾嘴角,自觉火候差不多了,怕再逗下去小林师傅真的伤心过劲儿了不好圆场,于是见好就收,问道:“心疼啊?” 林晓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 “好说。”方队长低笑一声,道:“心疼的话……小林师傅给呼呼?之前是说谁的来着,仙气一吹,疼痛拜拜?” 方驰说完,只觉得背上的人静默两秒,而后有轻微的动作传来,他微微侧眸,就见林晓一脸哀色,慢慢俯身靠近了他的脊背。 温热的呼吸零星洒落在脊背肌肉上,方驰肩颈在一瞬间自动紧绷,而下一秒—— “哎疼!” 期待中的“爱的呼呼”没有如约而至,小林师傅的伶牙俐齿了解一下? 这一口,直接咬在了方驰背沟的那道线条精悍的肌肉上,方队长猝不及防,大脑一阵充血,头皮霎时发麻! 长臂一伸,反手一勾,直接将背上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的人拉躺在床上,方队长额头直接被疼出一层细汗,起身扣住床上乐不可支,笑得双肩打颤的小林师傅,眼底发红,恶狠狠道—— “演我?出息了啊!” 小林师傅仰面躺在床垫上,双手推在方驰肩膀,整个人严阵以待,完全呈防御态势,但是笑得却怎么都停不下来。 林晓:“承、承让承让……互演罢辽!” 开玩笑,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小师傅好歹还冠了老师傅的姓氏呢,他当时下了多重的手,究竟把人伤成什么样,连方驰都能了悟的事,老林师傅又怎么不会告诉他儿子呢! 方驰震惊地盯着身.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林师傅,心说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多久没见,他乖巧柔顺的小林师傅去哪了?! 都会暗下黑口,背后咬人了! 欠教育么这不是! “笑,还笑?”方队长演技掉线,反被人横摆一刀,一时间恶向胆边生,双手抵在小林师傅腋下,膝盖一并直接压住他的双腿,上下其手地挠他痒痒,“别停啊,驰哥让你笑个够!” “哎、哎哎……别、别……驰哥我错了!哥我真错了……”林晓笑到岔气,左避右闪却逃不开钳制,客房大床上铺的丝绵床单在嬉闹中被蹭得参差凌乱,同样褶皱微卷的,还有小林师傅身上穿的那身深蓝如海色的丝质睡衣。 衣摆上卷,薄而消瘦的腰际暴.露在清淡的光影之中,白得晃人眼。 方驰停下四处作乱的手,双臂撑在林晓身侧,瞳色渐渐深沉,眼底的风暴一点一点的席卷而来。 林晓笑了半晌,等到桎.梏终于撤去,躺在枕头上慢慢平复着强烈的心跳和急剧错乱的呼吸。 面前的人忽然变得安静,林晓深深缓了一口气,动了动被压得半麻的右腿,笑着开口:“你……” 大腿.内侧此时的触感过于明显,林晓瞬间一字收声。 方驰好整以暇地看着脸色越来越红的小林师傅,眸色暗沉,但口吻却清淡如风:“怎么不说了,我怎么?” 林晓笑了太久,以至于此时眼底还汪着一层笑出来的粼粼的水汽,门齿咬住下唇,他只犹豫了一秒,就缓缓抬起手,摸索着将掌心覆在了方驰腰侧,而后轻轻拉开了他睡裤的松紧带。 灯影温柔,却暖不过指尖和手心的温度。 方驰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林晓的鼻尖,而后吻住他。 呼吸交错,分不清你我。 在这神思最为混沌之际,难为方队长还能分神在心底暗骂自己一句。 这样的良辰美景,如此的缱.绻旖.旎,他怎么就不知道提前准备一下必备用品呢?! 操,白瞎了小林师傅的一番好手艺,以及这漫漫的秋夜瑰色,月华无边。 第六十九章 三天之后, 方驰带着自己的私人律师团,再次出现在“心境”娱乐大厦。 这三天,所有的前期准备工作都已经妥善完成, 到了最后这一关卡,只需要方驰本人和“心境”娱乐在解约协议上双双签字,他就真的从此挣脱藩篱,自在无拘了。 经过律师团和公司法务部的轮番鏖战, 最终方驰签署了一份赔偿数额接近九位数的天价解约协议, 而将赔偿款划到公司账户上那一刻,方队长深深舒出了一口长气。 无约一身轻,终于自由了。 中午折返家中, 从玄关换鞋出来,站在一楼客厅的沙发边上,就能看见不远处的半开放厨房中,小林师傅正在准备午饭的身影。 十月金秋的正午阳光温柔得不可思议,映射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星星点点地洒落在站在操作台前的人身上, 从方驰的角度望过去,小林师傅的侧脸沉静而柔和,平静从容得,似有灵性。 方驰慢慢靠近,听见脚步声,林晓头也没回, 依旧面向玻璃窗的方向, 笑问道:“回来了,什么事出门那么久啊,一走一上午?” “小事。”方驰从身后环住他, 下巴垫在林晓肩头,整个人懒洋洋的,惬意得不想动。 “不是说不让你自己做饭的吗,不听话啊小林师傅。” “我也说了好多次了,真的没关系。”林晓笑了笑,“之前咱们一起在这间厨房里做了那么多次,我已经习惯了,真没事。” “哎?”方驰嘴角噙笑,语调拐了个上扬的弯,疑惑道:“咱们……在厨房做过?” “啊。”林晓比他还疑惑:“之前那么多次,你忘了?嘶……驰哥,就上次你那个脑震荡……真的好了?这种病不会对记忆造成什么影响吧?” “瞎说。”方驰抱着他晃了晃,笑道:“我记忆力最好了,没有就是没有,别说在厨房这么刺.激的地方了,就是在卧室,我也没做过啊……” “……”林晓握着吸水纸擦大理石台面的手倏然顿住,两秒之后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红透:“方驰!” “在在在!”方队长笑得人畜无害,“这不抱着呢嘛,还是说光抱着不够?哎要不咱们试试?场地你都选好了,就是第一次就来这么高难度的,怕你受不住,我——” 越说越没边了,林晓羞愤之中屈肘后怼,直接杵在了方驰肋侧,脸色红得几欲滴血:“去洗手,然后把菜端餐桌上!再胡说中午你就饿着吧!” 方驰大笑着把人放开,懒得去洗手间,直接在厨房的水池边上洗了手,然后将小林师傅做好的两热一冷三个菜盘端到了餐厅里,随后折返道厨房,牵过林晓的手,在餐桌边上落座。 小林师傅会做饭不假,但是程度也仅限于最基础的那几样家常菜,方驰夹了一块拌黄瓜,吃进嘴里嚼了嚼,很难忍住不夸他的小师傅:“人间美味!” 林晓举着筷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问:“吃的什么?” “黄瓜啊。” 小林师傅笑着挤兑他:“拌黄瓜有什么稀奇的,没见识啊方队长。” 乍一听到“方队长”这三个字,方驰还有些恍惚,顷刻间,心中竟然还隐约萌生出一种“前世今生今夕何夕”的错觉来,他愣怔一秒,随即恢复如常,一双桃花眼中笑意不减,只是说:“拌黄瓜当然不稀奇,奇的是给我拌黄瓜的人。” 林晓垂下眼睫,笑得温和。 他们两个相对而坐,这一餐午饭吃得舒心而安稳,吃到一半,方驰忽然状似闲聊地问:“对了,这几天……上网了吗?” 林晓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早在方驰接林晓回家的第二天,就带着他去营业厅更换了手机号码,之前的那个号码已经全网满天飞了,因此林晓始终不敢开机,怕手机一打开,就会有无数陌生的带着尖锐敌意或是恶趣味窥探的消息蜂拥而至,所以干脆换掉,图个清静。 不过在那之后,林晓就很少会再用手机听新闻或者是资讯了,如果上网,也无非是继续复习的课程,尤其是在两天前,明年沪城七月份的高考报名开始了,林晓对于复习的进度追逐显得尤为紧迫起来。 “嗯。”方驰清淡地应了一声,说:“没关系,现在……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几乎已经没有了,而且,互联网的记忆只有七天,别管什么惊爆舆论的新闻,时效性一过,网友的热情也就随之减退了,之前发生过什么,是真是假,很快也就无人问津了。” 林晓凝眉想了想,怎么听,这话都像是给自己解心宽,于是放下筷子,笑着回答说:“我知道,而且……本来别人说什么,我也没放在心上,所以,你放心。” 方驰往他的餐碟里夹了一块炒得金黄的鸡蛋,笑着说好。 其实,方驰话说一半,而林晓也只猜对了一半。 互联网的记忆确实只有七天,无论当初多么引.爆大众沸点的新闻,时间久了也就无人理会了,所以,之前网上的风浪的确已经平息,但却不是因为网友的遗忘,而是因为前不久【方驰按摩师】那个网络关注度超高的话题,现在已经被【CALM解散退圈】和【方驰出柜】、【方驰恋人起诉维权】的声浪所完全覆盖,再也找不到、翻不出一丝细小的涟漪。 其实,网友的八卦雷达素来敏锐,半个月前CALM的巡演正式结束,但是早早就官宣的庆功晚宴却迟迟不见动静,对此网上已经猜测纷纷了。而就在今天上午,方驰作为CALM最后一个和“心境”解约的艺人,在解约协议上签完字后,“心境”的官微和官方主页,就在第一时间宣布了CALM退圈的消息,而后,曾经CALM的五个队员,在同一时间,转发了这条官宣,且分别在自己的微博上带评,五个人发布的内容如出一辙,只有一句话—— “怎样的告别,都该成为纪念——CALM,再见。” 猝不及防,全网哗然——标志着属于CALM的璀璨时代,倏然落幕。 而紧接着,就在万千网友和歌迷粉丝们完全反应不过来,也无法消化这一惊天新闻之时,方驰私人律师团队官微,再次扔出一颗重磅炸.弹,直接将某公司那个遇到现象级的新闻大事件就立刻瘫痪的服务器一举炸翻—— 律师团官微发布的,是一份联合维权声明。 而这份声明一经见网面世,之前爆料发布或者转发带节奏的那些自媒体营销号、娱记官微,火速删除了网上所有和林晓相关的内容,包括且不限于捕风捉影撰写的新闻稿、林晓的个人照片和一切身份有效信息。 ——人家正主都直接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并且已经广而告之,会以“侵犯**权”正式提起诉讼,那他们还爆料揣测带节奏个屁啊! 想办法私下沟通联系,哭爹喊娘地求放过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吧! 网上舆论真假难辨,虽然这种料之前挖得多了,也有踩.雷的时候,但是绝大部分是安全无虞的,毕竟真的会费时耗力不惜消耗大量时间和金钱来和营销号狗仔计较,非要决出个高下真伪的人,太少了。 更何况,林晓不是娱乐圈中人,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民众而已。 但是谁会料到,方驰这次竟然会亲自下场。 而且开局就放大,剑走偏锋,直戳死穴。 就很恐慌。 午后阳光明媚,方驰在沉思中回神。 林晓安静地坐在对面吃东西,方驰凝眸看着他的眉眼,心说,这样心若琉璃璞玉通透的小林师傅,确实不应该被之前那样乌七八糟的声音所沾染上一丝污痕。 所以,就再等一等,先让破除一切流言的利剑多飞一会儿。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方队长会亲自给他一个交代。 吃过午饭,方驰主动收拾了碗筷,洗干净餐盘碗碟后,被小林师傅喊到了客房,继续“一天都不能少”的肩颈按摩。 之前两个人都没有午睡的习惯,林晓因为要看店营业,时间上不允许,而方驰就更不用说了——别说午睡,忙起来的时候就连晚上都不一定有沾到床的机会。 但是这几天的朝夕相处,他们却慢慢地养成了理疗之后相拥小憩的默契。 蓬松柔软的大床上,方驰从身后抱着他的小师傅,轻轻亲了亲林晓的侧脸,低声哄他:“闭眼睛,快睡。” 林晓就真的笑着乖乖闭起眼睛,过两秒,轻声说:“唱首摇篮曲?” 哄小男朋友睡觉什么的,方队长最擅长了,想了想,方驰将侧脸贴在他瘦白的脖颈上,说:“好啊。” 过半秒,方驰轻声开口,声线沉缓而温柔——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哥哥的双手 轻轻抚慰你 倏然间睁开眼睛的小林师傅:“……” 你确定你唱的是摇篮曲? 方队长嘴边带笑,继续自我陶醉—— 爱的潮水湿得绝美 摩擦余温浸透你衣背 脸色一秒涨红的小林师傅:“……” 我竟然在心里跟着唱出来了。 林晓:完了,我不干净了QAQ.jpg 就在方驰还要声情并茂地演绎第二部 分的时候,林晓忽然转身,一把捂住他的嘴,动作之迅猛,指尖差点没戳上方队长那双风流无限的桃花眼! 林晓从牙根里挤出字来,恶声道:“你唱的这是摇篮曲吗?!” 这根本是小.黄.曲好吧! 方驰笑着拨开他一根挡在自己嘴唇上的手指,低笑着反问:“怎么不是了,唔……难不成小林师傅听了反而睡不着了?” “你!”林晓气结,结巴道:“谁家会给小朋友唱这样的歌?!” “我啊。”方队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就会给我家小朋友唱,不过……鉴于歌词内容不太好理解,所以小朋友的年龄必须超过十八岁,而且有部分的实操经验,或者……” 林晓再次抬起一只手,双管齐下,将方队长叭叭没完的嘴直接捂了个严实:“哥我求你了,闭嘴吧你!” 方驰一张脸被温热的手掌遮去大半,只余一双笑意明朗的桃花眼熠熠生辉,他轻轻拉下林晓的手包在掌心,另一只手环到他背上,慢慢拍着:“好了不闹了,快睡,乖哈。” 而后真的轻声在他耳边,缓缓哼起了绵长的歌调。 睡意翻涌而至,林晓闭着眼睛分辨了一下,发觉方驰哼唱的是那首《多情眼》的曲调,弯了弯嘴角,带着无与伦比的心安,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小林师傅的呼吸渐渐绵长均匀,方队长自己也觉得睡意昏沉,可眼睛刚一闭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方队长转身拿过电话,半眯着眸子扫了一眼屏幕,而后低头看看已经睡得香甜的林晓,小心翼翼地下了床,走到客房去接听电话。 电话接通,杨影帝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天上掉馅饼”的震惊感:“怎么个意思方队长,闷声干大事啊,真的解约了?” 方驰在烤电仪旁边的懒人沙发上躺下来,靠着柔软的沙发背,笑道:“是啊影帝,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惊喜得我差点给‘心境’送面锦旗了,感谢他们老板慷慨放人!” “可别介。”方驰嗤笑:“慷慨?知道我违约金赔了多少吗?” 杨牧笑着反问:“哟,那是不是这下连合资开音乐工作室的钱都没有了?” 方驰思忖两秒,忽然笑得坦然:“那不能啊,这刚哪跟哪,资金有的是,就等另一位合伙人亲自致电了。” 杨牧在电话中沉默顷刻,随即和方驰齐声笑了出来。 聪明的人打交道无需多说,杨牧直截了当地建议:“那就越快越好?” “下周吧。”方驰说:“再给我几天时间,我……还有最后一件事,办完了,我联系你。” “没问题。”杨牧说:“那这些天我先让助理去跑办手续,咱们……本地注册,本地选址?” 方驰垂眸想了想,诚意发问:“不在本地的话,沪城怎么样?” “沪城?” “是。”方队长坦荡道:“明年七月份,我男朋友要参加高考,心仪的大学就在沪城,之后他大概会有最少四年的时间要在沪城读书,我也——” 后面的话被杨牧骤然打断,见惯了娱乐圈大风大浪的影帝此时声线被震撼到麻木:“高、高考……方队……你是不是老牛我不确定,但是这草……是不是也忒嫩了点啊……” “滚蛋吧你!”方驰一愣,反应过来后笑骂一声:“人家早成年了好吧,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那个程度。” 杨牧低笑道:“行吧行吧,沪城就沪城,那……我就恭候方老板的电话了。” “客气了。”方驰笑着回他:“未来歌坛新晋天王。” 虽然已经成功解约,暂时脱离了娱乐圈这个风暴漩涡之中,但是接下来的几天,方驰却比巡演期还要忙碌。 一周之后,CALM乐队告别歌友会,那是他们五个人,正式与陪伴着他们一路走来的歌迷和粉丝,说再见的日子。 没有主办方和承办方,没有赞助,所有各方面的事宜都是方驰一个人在联系沟通。 场地租赁、向当地文化管理部门申请报批、确定歌友会当日的外包安保机构、策划整个歌友会流程等等,但比较幸运的是,由于此次歌友会不售票,不涉及到市场盈利问题,所以申请批复下达的非常快,在报批的第四天,方驰就拿到了审核通过的批文。 歌友会规模不大,内场人数定在了两千,但是场馆外巨大的LED屏幕,会实时直播内场情况。 而举行告别歌友会的时间,在是歌友会开始前一天才发出的公告。 也没有什么营销通稿,不过是曾经CALM的五个队员,在各自的微博上一笔带过。 “明晚七点,为你唱最后一支歌。” …… 歌友会的前一天晚上,方驰从浴室出来,看见书房的笔电屏幕还泛着幽亮的光,林晓头上挂着耳机,从吃过晚饭开始,就已经连续在电脑前坐了三个小时了。 方队长将手上擦头发的毛巾挂回原处,走进书房,在小林师傅全情投入的时候,直接摘了他头上的耳机。 “哎?” 声源骤然消失,林晓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够耳机,方驰手臂一扬,自然让他扑了个空。 林晓按下课程暂停键,不满嘟囔道:“你干什么啊?” “恶人先告状,还好意思问我呢?”方驰将耳机挂在电脑屏幕上,捏捏他的脸,教育道:“小林师傅,复习也不是这么个拼命法,劳逸结合懂不懂?” 方驰这段时间看他复习的劲头有点过火,说了几次也于事无补后,干脆亲自给他制定了一个复习期间作息表,什么时候学习、什么时候放松,就连什么时候喝水吃水果都规定得明明白白,而眼下,正是到了该洗漱休息的时间。 林晓自己违规理亏,抿了抿嘴角,脸上攒出一个讨喜的笑来:“生气啦?” 方驰:“是啊,害怕吗?” “怕死了呢!”林晓双手捂住心口,故作夸张道:“毕竟方队长生气的方式太别具一格了,经历了一次,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方驰:“……” 嘿,还会挑衅了是吧? 长臂一捞,直接把得寸进尺的小林师傅抱了起来,方队长大步跨出书房。 林晓慌乱之下急忙伸手环住他的脖颈,见状不对立刻开始求饶:“别别别,驰哥……我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不带当真的啊!你别——” 话未说完,双脚忽然落地,浴室中萦绕残存的水雾扑面而来。 方驰环着他的肩膀将人往里带:“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 林晓刚张开嘴,方驰抢答道:“哦我帮你是吧?也行,毕竟复习那么辛苦,洗澡这种小事就不牢小林师傅亲自动手了。” 林晓:“……” 大写的完。 浴缸中源源不断地注满了温水,小林师傅这个澡,一洗就是四十多分钟。 最后,方队长有始有终的,怎么将人抱进来的,就又裹好浴巾,怎么将人抱回了床上。 脊背刚一沾床,林晓顺势滚进被子里,眼尾还氤氲着一抹浅红,半阖着眼皮,冲床侧招了招手。 方驰在他身边躺下来,拉住他扬起的那只手,轻笑问道:“怎么了?” 林晓嗓子黏糊糊的,有气无力:“你……你还没……” 方驰忍不住笑出声来,亲了亲他额头,说:“小林师傅,商量个事呗?” “……什么事?” “之前我在纽约的那个晚上,你自己答应过什么,还记得吗?” 林晓闭着眼睛沉默半秒,轻声说:“记着呢。” 方驰手指的骨节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侧脸,轻声问:“那,什么时候兑现?” 林晓的脸色忽然变得比刚才泡在浴缸里时还要红了几分,闻言缄默良久,就在方驰以为他要开口反悔的时候,忽然问:“那个……就、那什么……疼吗?” 方驰心跳一瞬间漏掉一拍。 这事没法骗人,毕竟骗了也没用,早晚能够亲自经历现身说法。于是,方队长沉默半晌,感觉自己的耳根也有点发热,却依旧镇定回答道:“据说……可能……大概是……有一点?” 林晓抿着嘴角,闭着眼睫,不出声了。 “咳……”方驰试探问他:“小林师傅……怕疼吗?” 林晓脸红的色号超标。 过了许久,却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说:“不、不怕的……” 一时间,方驰的心都被他烫化了。 喟叹一声,方驰轻轻吻在他眉心:“傻蛋。” 林晓睁开眼睛,眸底有粼粼未退的水光,眼神依旧茫然没有焦距,但却笔直地面对着方驰的脸,他像下了某种决心般,轻声问:“那……要、要不……现在……” 方驰蹭了蹭他的鼻尖,忍笑道:“哇哦,原来小林师傅这么急啊?” 林晓:“???” 方队长拉过被子给他盖好,手臂一圈,直接将人抱在怀里,说:“那可能还得让你再多急两天,嗯……明天晚上不复习了,我先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林晓在羞赧中回神:“去哪里?” “去听歌。”方驰笑着说:“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去的么。” 林晓震惊,犹豫试探:“是、你是说——” “对啊。”方驰笑声温柔。 “驰哥带你去听一次CALM的演唱现场。” 这最后一次的共襄盛举,我只想为你而唱。 作者有话要说:  方队长:驰哥版《摇篮曲》你值得拥有~ 小林师傅:……为什么我不是一只小聋虾QAQ 十九:嗯……下一章……嗯……我试试还能不能再搞出个加更来!被掏空的十九软着腿说:所以能给我补补吗……(疯狂暗示QAQ) 第七十章 (加更) calm举行告别歌友会的那天晚上, 整个城市星海璀璨,夜色醉人。 歌友会场地确定在本市的一个小型剧院,内场容纳两千人, 和calm出道以来所举办过的演唱会也好、见面会也罢,相比较之下,这规模可以算得上是最小的一次了。 但却是最为特殊珍贵的一次, 因为当年calm的第一场演唱会,就在这个剧院,就在同一个厅内举行。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歌友会现场没有任何灯光舞美的舞台设计, 单一效果灯就是剧院顶棚上方自带的镁光镭射灯,一切简单素洁到了极致。 歌友会七点开始,六点半的时候, 内场两千个座位已经座无虚席。 全部是本地的或者从外地赶来的粉丝, 还有不少从国外临时回来的歌迷们,这次歌友会采取免费无售票形式,网上选座先到先得,最后抢到名额的网友,只需要在入场时验证手机身份信息即可,虽然是最后一次合体出现在大众面前, 但是calm依旧又创造了一次歌迷们拼手速的历史巅峰。 剧院外悬挂的那盏巨大的led屏实时直播着内场的动态, 剧院对面的中心广场上, 集结汇聚了无数虽然没有抢到坐席名额, 却依旧从外地千里迢迢赶来的粉丝们, 她们举着自制的霓虹应援牌,三五成群的站在十月的秋夜之中,眼含热泪, 所有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 内场里,离小舞台最近的第一排观众席被空了出来,在歌友会开场前十分钟,在数名保安的陪同下,第一排的观众从后场走过来,直接落座。 是calm五名队员,自己的挚爱亲朋。 井寒的父母、钱松在音乐学院的专业课教授、波仔刚刚开始发展恋情的圈外女友,还有曾经为这五个人操碎了心,每天喋喋不休像个老妈子一样,但这么多年却一直尽心尽力地为他们保驾护航的张远。 而张远旁边的那个位置,正朝着舞台中央坐着的,就是林晓。 林晓在张远的引领下,在座位上坐好,直到这一秒,他都还不知道,这将是calm最后的演出。 七点,告别歌友会正式开始。 开场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一点仪式性的热场对白,一阵激昂的鼓点引奏后,整个内场响起了歌迷最熟悉的旋律。 第一首歌,就是calm出道第一张专辑的主打歌。 时间像是被音乐拉扯倏然回溯,记忆深处的点滴在瞬间席卷而来。 钱松在唱出第一首歌的第一句歌词时,就红了眼睛。而舞台下的观众席里,粉丝和歌迷更是始终安静的哽咽着。 手举着应援牌的歌迷们随着旋律轻轻晃动手臂,偶尔传来的低泣声都小心翼翼,这一晚,他们跟着calm在歌声中找回自己当初粉上这个乐队的样子,将舞台和时间完全还给calm。 这是最好的纪念,也是最珍重的道别。 歌友会整个过程并不冗长,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最后一首歌结束后,calm五个人将各自手中得到乐器放在地上,从舞台四周慢慢走到中央。 头顶瑰丽流转的霓虹光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清浅的追光。 清冷的光束先打到左起第一个人身上,钱松手里握着麦克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红着眼眶,向台下已经开始泣不成声的歌迷们笑了一下。 是时候正式说一句告别的话了。 钱松忍着下一秒就能翻涌而出的眼泪,开口轻声说:“谢谢大家,谢谢你们曾经陪着calm走过这段路,更谢谢你们在今天,来这里。” 光影调转,井寒的身影出现在光束之下:“今天是个非常特殊的日子,calm从这里迈出了第一步,如今走完了全程再回到起点,算是这段奇幻之旅的有始有终了,这一路走来,我们要感谢很多人,但是就我个人而言,除了你们,这段旅程中我最要感恩的,是我的父母,谢谢你们的包容,也谢谢你们曾经的慷慨,更谢谢你们,允许我任性这最后一次,给了我此时此刻,还能够站在这里的机会。” 舞台下方,井寒的父母嘴边带着笑痕,但眼中却泪光闪闪。 听到这里,林晓才渐渐从刚才震撼的音乐盛典之中回过神来,脸上逐渐腾起一丝震惊的困惑。 ——这个环节是为感谢歌迷而特别设立的吗? 但是为什么他却从这两个人的致辞之中,听出了“再也不见”的潜台词? 林晓心中疑窦丛生,但紧接着,外音设备中传来了安达的声音:“嗐,这么多年了,感谢的话说过了一大堆,现在再说,似乎有点老生常谈的意思,但是——最后一次了,还是想和你们说一声谢谢,谢谢这么多年的支持,谢谢这么多年的喜欢,谢谢你们所给予的所有热情和陪伴,我们即将告别过去的日子,未来,也请你们各自加油,努力生活!” 听到这里,林晓隐约觉得自己的猜测成真,尤其是左手边,此时倏然传来了张远压抑的哽咽声。 下一位,波仔对着观众席上的歌迷们笑道:“话都让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感动的、感谢的,到我这里也不剩什么新鲜的词了,那……我就祝愿吧,祝愿所有陪calm一路走到现在的朋友们,愿你们未来一切都好!行了,最后,请我们队长总结陈词吧!” 林晓怦怦乱跳的一颗心,霎时提到了头顶。 舞台四周光影黯淡,追光灯打到了站在五个人中间位置的方驰身上。 清浅冷质的光晕下,他俊朗深刻的眉眼,此时更是有一种列松如翠的清朗气质。 剧院内场一时寂静无声,所有的眼睛和耳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舞台正中央那人的身上。 方驰嘴角噙着一丝很浅的笑意,沉默两秒,轻声开口说道:“四年了,calm从最开始的寂寂无闻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但是我们知道,比队员们更不容易的,是你们。” 内场中再次传来隐约的抽泣声。 “所以比起感谢,现在这个时候,我更想对你们说一声抱歉——对不起,calm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了。” 林晓放在座位扶手上的手,一瞬间握紧成拳! ——他果然是……在告别。 台下的哭泣声逐渐接连成片,开始有失控之势。 方驰笑了一下,一双桃花眼映着头顶的朦胧的追光,继续说:“答应我,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次为calm流眼泪,等出了这个剧院的厅门,睡一觉,明天又是一片艳阳高照——拜拜就拜拜,下一个会更乖,所以,从明天开始,再打起精神来,去学习,去工作,去追星,去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让calm成为你们过去生活中一段短暂的记忆,等时间再久一点,就忘记我们。” 停两秒,方驰声线温柔而沉缓地说:“同样的,我们也会忘了你们。” 既深情又绝情,这就是方队长本人了。 林晓呆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符咒,长久地,一动都不能动。 缄默片刻,方驰的眼光从台下逡巡扫过,视线触及到林晓通红的眼眶后,留恋不前。 “今晚很多人都是曾经的老朋友,你们早已不是首次听calm的现场演唱会了,但是有一个人,今天却是实打实的第一次。” 林晓表情怔然一顿,张张嘴,却发现嗓子疼得发不出声音。 “有点遗憾,身为calm的队长,我没能在乐队最辉煌的时候认识他,之前也没有带他听过calm的现场演唱,曾经的荣光无法与他共享,却将现在的告别时刻,留给他默默感受。” 这个走势—— 舞台上的几人默契的互视一眼,兴致盎然地等待着方队长接下来的石破天惊。 舞台下,林晓安静地坐在方驰对面不远处,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方驰笑了笑,继而道:“刚才我的队员们都在感谢,我也不想例外,感谢谁呢——歌迷、兄弟们,还有……曾经为了梦想而拼命的自己,但是,最想感谢的,是我的男朋友。” 一时间,全场静默两秒钟,而后尖叫和欢呼声霎时沸冲云霄! 方驰的目光那么轻,落在林晓身上的时候,却又变得力重千钧,所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和深爱,尽在这咫尺相隔的一望之中了。 “谢谢你遇见我,谢谢你陪着我,更谢谢你肯爱我——在我最好或最坏的时刻。” “今晚我走下舞台,就再也不是calm的方队长,所以,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我都希望能以方驰的身份陪在你身边,只做属于你一个人的避风湾,只给你一个人我的掌心暖。” 林晓置身于周遭无限持续的呐喊与尖叫声中,但是一颗心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自动过滤装置,他此时能听见的、能感受到的,唯有前方那个人声音中的温柔情意。 一点点,一寸寸,填满心房,最后变成眼角湿热的泪水,一眨眼,就滑下眼尾。 方驰他……他在告白啊! 在这样的场合,于万众瞩目的这一刻。 他不要他分享曲终人散时的伤感。 他只想给他尘埃落定的笃信爱情。 林晓满脸泪痕,嘴角却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听着方驰在台上说最后一句独白—— “从今之后,我将用我所有的生命、所有的时间、所有的一切去爱你,好好爱你,专注爱你,永远、爱你。” 这一晚繁星璀璨,他用一场盛大的告白来昭示天下—— 他很爱他。 …… 深夜,卧房,星光。 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凌乱而急促,那些在亲吻的间歇不自觉外露的鼻音隐忍又动听,林晓双臂环着方驰的脖颈,在快要站不住的时刻,几乎是半挂在他身上。 脚腕支撑无力,怀里的人又向下滑动了分寸,方驰脚下一带,顺势抱着他跌落在柔软的大床中央。 盘桓在心底浓郁厚重的情感,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汨汨涌动着浸出心窝,最终全部化为沁在额前和鼻尖上的细汗。 方驰的吻一如从前那样绵密温热,林晓被今晚的感动和震惊裹挟,心底的情感无从表达,也找不到宣之于口的出路,只能凭一腔爱意,热切地回吻着。 卧室中没有开顶灯,只有两盏复古做旧的壁灯洒下昏黄的光晕,睡衣的前两颗扣子被解开,方驰的指尖停留在林晓的心口处,指腹下的心跳那么急促剧烈,一如他自己一般。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方队长的理智依旧在线,他低下头,与林晓额头相抵,堪堪用尽最后一丝隐忍,低哑问:“真要我自己来?” 林晓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都在微微发.颤,嗓音也抖得明显,却回答说:“……要,我、我说话……也从来都算数。” 方驰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没法再做人了。 只能做个人吧。 卧室的玻璃门拉开了一道细小的门缝,十月的夜风带着凉意,却吹不干脊背上一层层的薄汗。 情到正浓,方队长却突然在深.吻中回了神—— 艹,还是忘了买…… 林晓却似乎在此时洞察到他的迟疑,抖着声音,咬着牙根,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我买了的。” 方驰:“???” “你……”方队长觉得小林师傅这个操作实在太过震撼,难以置信道:“你什么时候……” 林晓整个人都被汗水浸透,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就……就那天在客房帮你……第二天就、就买了……” 方驰:“……你第二天,不是在家复习了一整天?” 林晓:“同城快递,包邮。” 方驰:“……” 牛逼啊。 这个时候中场休息,再聊个天什么的,似乎也太不合时宜了,林晓攀着方驰肩膀的手向下一拉,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驰哥……我给你暖被窝?” 方驰再次低头吻住他,含着他的唇.瓣轻声说:“……好,我先暖你。” 搭在肩膀上的手臂滑落,林晓瘦白的手指紧紧绞着床单,掌心一片汗潮,不得不说……即便之前就说了自己不怕疼,但是方队长前期的准备工作,做得也太过于仔细温和了。 越是细致入微,越让人受不住。 最后,三魂先跑了七魄的小林师傅深深喘了一口气,主动说:“我……我趴过去吧……” 方驰:“!!!” 不是……这种专业知识,你又是从哪学来的?! 林晓挪动身体,自己将侧脸埋在雪白的枕头上,又像是猜透他心中所想一样,嗫嚅:“……我、我前段时间,上网查过的……” 方驰:“……” 果然,天秀啊。 明明是新手上路,紧张得整个人都一直在发抖,却硬生生地摆出了一副老司机的娴熟架势。 不愧是林.真.名不虚传.天然黑.勤学上进.晓。 方驰忍不住低声笑起来,顺手拿过床头柜里已经恭候多时的专用必须品,而后轻轻吻在了林晓的侧腰上。 林晓看不见,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感官在紧张的情绪中被无限深化漫延,他无法自已,难以自控,却也只能任由方驰牵引着,一寸寸陷入那个未知的世界中。 他随波逐流,他任尔东西。 整个过程,方队长温柔而细致,谨慎地留意着小林师傅一丝一毫的反应,始终用安抚诱.哄的语调在他耳边低语。 “别紧张……别这么僵硬……” “放松……肩颈别用力,之前做按摩的时候,你不是教过我……” 林晓:“……” 混混沌沌,意识模糊。 但是驰哥……这个时候咱们能不能就君子一点? 只动手不动口行吗qaq! 床头的小时钟嘀嘀哒哒,这一室静谧,像是绵长的没有尽头。 最后终于结束的时候,方驰将完全脱力的林晓抱在怀里,掌心一下下顺着他消瘦凸出的脊骨慢慢轻抚,像是安慰,更像是餍足地呵护,和刚才的横行无忌直冲莽撞完全形成鲜明反比。 方驰亲了亲他的侧脸,嗓音依旧喑哑:“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林晓呼吸中还藏着一丝止不住地抽噎,说不出话,闻言只能迟缓地摇摇头。 方驰又问:“抱你去洗澡?” 林晓往他怀里凑了凑,又摇头。 方驰拉过被子,将两个人盖住,轻笑道:“那就睡,我抱着你。” 潜意识中,林晓只记得这最后一句话,连自己有没有回应都辨别不出了,但是无所谓,此时的内心全完被宁静和安稳充盈,于是安心地靠着方驰肩膀,几乎在瞬间就睡了过去。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林晓一时间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意味。 躺在床上愣怔半晌,也没办法分辨出现在是什么时间。 想要伸手去摸枕边的手机,可是胳膊还没抬起来,只是稍稍动了一下,就觉得全身撕筋裂骨的酸疼。 林晓:“……” 昨晚也没这感觉啊。 怎么还……后犯劲儿啊? 而他这边只不过是一个细小的动作,身后一直将他环在怀里的方驰就立刻出声了:“醒了?” 方队长的音色依旧低沉好听,几乎在一瞬间,就将小林师傅拉回昨晚的记忆之中。 昨天晚上逞英雄,提前做过准备以至于理论基础头头是道的小林师傅,此时才真切地被第一次事后的羞赧所淹没。 林晓不敢转身也不好意思回头,想来自己此时一定脸色红透,于是保持着姿势不变,稳定着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身后的方队长缄默两秒,忽然笑出声来,起身往他这边瞟了一眼,轻笑道:“啧……这是,害羞了?” 林晓:“……” 虽然但是,你真的不用说出来! 方驰长臂一捞,直接将怀里的人转过身来,看着林晓涨红的侧脸,低声笑道:“哟,小林师傅现在才来害羞晚了点吧,毕竟这全套都——” “闭嘴吧你!” 林晓这个时候尤其听不得骚.话,直接抬手捂上方驰的嘴巴,生怕自己会在下一秒就羞愤去世。 被强迫收声的方驰眼尾微微弯起,带笑的眼睛看他几秒,而后忽然亲了亲林晓的手心。 林晓心中一动,慢慢放下了手。 “咳,小林师傅……有没有觉得难受不舒服的地方?” 林晓红着脸,想了想,实话实说:“就……胳膊和腿有点酸疼……别的……没有了。” “哦……”方驰沉吟一瞬,认真为他解惑:“胳膊疼……大概是因为后来你一直抱着我脖子,半个人都悬空了,吃劲过重,腿疼么……也许是因为——唔!” 嘴巴再次被猛然捂住,林晓几乎要哭出声来:“方老师,这题我不想学!” 真的不用再帮我回忆一下细节! ——毕竟,我都记着呢…… 方老师微微挑眉,终于闷声笑了出来。 其实林晓不知道,从昨晚……确切一点说是今天凌晨四点多,林晓睡着后,方驰却始终是清醒的状态。 床头的壁灯长亮不休,幽光整晚,方队长在酣畅淋漓的体力消耗后,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怀里人的睡颜,看不够,移不开视线,也闭不上眼睛。 从初时至今的点滴画面像电影慢放一样辗转划过脑海—— 雨夜按摩店的初遇、二楼沙发上听他唱歌时微红的眼睛、赶海时林晓灿烂明媚的笑容、后来种种,皆成追忆。 脑海深处,小林师傅的脸、小林师傅的手、小林师傅的那双眼睛,无休止地闪过重映,最终串联成方队长心底那部惊艳温柔的爱情罗曼史。 方驰不算是浪漫的人,但是却在那一刻,真切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所有可以称得上是浪漫的因子,每一颗,都写着林晓的名字。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怀里抱着的幸福感,有些不真实。 这大概就是因为太过深爱。 而现在,看见醒来后的小林师傅微红的脸,和氤氲着一抹淡绯色的眼尾,所有的不真实才全部消弭无踪。 这个人,是他的了。 完完全全,从头到尾,从里至外,都是他一个人的。 他将他悉心收藏,妥善呵护,同时,也甘愿交付余生。 此致经年远,对酒对月,闻花听雪—— 而他是唯一。 第七十一章 半夜荒唐, 醒来的时候两个人又窝在床上腻歪半天,终于决定起床的时候,林晓才知道, 原来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小林师傅红着脸靠在床头,乖乖抬着胳膊让方驰帮他穿上睡衣,表情不太自然地自我谴责:“……我怎么睡了那么久啊?” 方驰抬眸看他一眼, 非常善解人意地主动承担责任:“说明……我还成?” 林晓默默腹诽:岂止是,还成。 不过可以了,咱们这个话题就到这吧。 脑子清醒的状态下,我真的没办法给方老师做事后反馈。 虽然凌晨结束的时候, 方驰用湿毛巾替林晓擦拭过,但是起床之后还是把人抱到浴室泡了个热水澡。 将人放在浸满温水的浴缸里,方驰随手撩了撩水面, 说:“水温刚好, 别泡太长时间,我去给你弄东西吃,你泡着自己别起来,我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蒸腾的水汽愈发衬得林晓此时雪肤乌发,他慢慢松弛在水底,点了点头。 出了浴室, 方驰先将床品换了下来, 床单枕套被罩, 一股脑地扔进了洗衣室, 刚换上一套新的, 准备去厨房给小林师傅搞点吃的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方驰抓过电话扫了一眼,果不其然, 方承钧来电。 电话接通,那端的人并不主动打招呼,方驰率先打破沉默,喊了一声“爸。” 方承钧“嗯”了一声。 方驰拿着电话往厨房走,笑道:“最近……咱们父子之间的互动是不是有点频繁啊?您这隔三差五不是上门探病就是亲自致电的,搞得我还有点受宠若惊。” “少贫嘴。”方承钧声音中没什么起伏,直截了当地问他:“真退圈了?” “早就官宣了,昨晚告别歌友会也开了……”方驰暗笑一声,反问:“您现在才打电话来,是故意显示出平时不太关注我的样子吗?” 方承钧哼笑:“我关不关注你重要吗,退圈最后一次歌友会直接搞了个全城表白,你什么时候缺过别人的眼神了?” 这才是老爸亲自打电话的重点。 方驰笑了笑,并不反驳。 没错啊,他就是故意的,他爱林晓这件事,就是想让这个城市,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地方的,只要认识方驰这个人的人全部知道。 方承钧沉吟一瞬,说:“晚上带林晓出来吃个饭,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的不让我们见呢?” 洗菜池的水龙头淅沥沥地冲着青菜,方驰的手指停在水流下方,两秒后,关掉流水,用沾着微凉水珠的手指按了按眉心,轻笑道:“好,那我问问他——如果他同意的话……” “那就直接回家来吧。”方承钧沉默片刻,说道:“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家里显得正式,别让人家觉得我们失礼。” 方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说:“行。” 挂掉电话,本来要准备的这一餐倒是省了事了,方驰折回浴室,推开门一看,林晓仰靠在满盈温水的浴缸里,闭着眼睛,似乎又睡着了。 方驰在浴缸边上蹲下:“小林师傅?” 林晓睁开眼睛,从水里抬起湿漉漉的右手,按在了方驰搭在浴缸边缘的手指。 “还以为你又睡着了。”方驰反握住他的手,笑着问:“感觉好点没?” 林晓点点头,说:“好多了……就是,还有点没劲。”说完自己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转移话题:“做好饭了,这么快吗?” “没。”方驰起身从置物架上拿过浴巾,“驰哥什么时候快过?” 林晓:“……” 方驰单手将林晓抱出浴缸,让他赤脚踩着自己的脚面站着,一只手环住他腰肢,另一只手拿着浴巾把人擦干。 林晓胳膊攀着方驰的肩膀,小声说:“把你衣服都弄湿了。” “没事,再换呗。”方驰给他擦着头发,停一秒,试探问道:“嗯……如果现在咱们出趟门什么的,你身体可以吗?” 林晓一愣,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想因为自己耽搁了,于是点头回答:“完全可以啊。” 方驰:“……” 虽然但是——这个回答,有点扎心啊。 林晓听不见方驰的回应,又自顾问道:“出门干什么,我也一起吗?” “你也一起,而且你是主角。”方驰将浴巾搭在洗脸台上,拨了拨他额前半湿的碎发,一双清亮得到眸子露出来,方驰满意地笑道:“我爸妈想见一见你,可以吗?” “你爸妈……”林晓瞬间失声,泡过热水之后刚刚清醒过来脑子又开始晕乎:“你爸妈要见我?!” “是啊,之前跟我提过好几次了,但是我都没同意。”方驰觉得他这个反应有点有趣,故意道:“现在万事落定,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当红巨星直接变成了无业游民,我爸妈肯定更急了,毕竟工作丢了,男朋友留不留不得住还得两说啊……” 林晓懵了一瞬,黑曜石般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茫然,而后不知是被方驰那句话刺中,抿了抿嘴角,笃定道:“那就见,我、我亲自跟叔叔阿姨说——就算你失业了也没关系,我不会离开你更不会嫌弃你的,我……我会按摩,我可以赚钱养你!” 小林师傅信誓旦旦,方队长一时间心都化了。 “……傻蛋。”方驰蹭了蹭他鼻尖,温声道:“哪至于让你养,驰哥就是真穷得叮当响了,也能保你三餐四季,无忧无虑。” 给林晓吹好了头发,两个人换衣服准备出门,本来一切步骤按部就班进行的好好的,可就在小林师傅套裤子的时候,方驰不知想到什么,又问了他一次:“确定没问题?” 林晓:“确定啊,真的没问题!” 方驰:“……” 方队长不死心,但是有些话碍于男人莫名其妙的虚荣心,他又不是很说得出口,于是干脆直接上手,美其名曰地要亲自“视验”检查一下。 林晓哪里肯乖乖就范,慌乱地拽着裤腰死活不肯撒手,最后方驰直接把人翻了个个,一把摁在床上,膝盖一并钳制住试图鲤鱼打挺的小林师傅,干脆利落的拽下他最后一层遮挡防御。 林晓一秒变乖:“……” 他趴在床上,脸色红得没法看,嘴上咬着自己的手指骨节,强迫自己不要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 偏偏方队长说检查就是真的检查,动作、声音不带任何旖.旎的感情.色彩,指尖轻触挑拨,四平八稳道:“还说没事?都肿了啊……” 林晓:“……” 真的是……太羞耻了……让方驰直面自己的小.雏.菊这件事,简直比方驰给他复述昨晚颠鸾倒凤的细节还要羞耻! 方驰帮他提上裤腰,见他趴在床上肩背颤抖,强忍着笑,故作严肃正经:“你这样出不了门,我跟他们说一声,改天吧。” “别别别!”林晓急了,跟长辈定好的事情哪有临时反悔的,太没有礼貌了,立刻拉住方驰的手腕,急切道:“我真的没事!能走的!” 方驰挑眉,语气深沉:“肿得像颗爆米花似的,这叫没事?怎么走,见了我爸妈僵尸跳吗?” 林晓咬着牙冠,心中一片绝望,试图最后为自己挽尊:“不跳,真不跳……可能就是看着吓人?我真没——” “小林师傅。”方驰平静打断他:“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林晓:“……” 毕竟昨晚生猛无畏的人设已经立了,现在要自己打脸的话,实在过于残忍,不过方驰父母那边……小林师傅自暴自弃地组织了半天语言,还是认命般喃喃出口:“是……是有点疼……” 方驰:“有点?” 林晓:“……好吧,很多点。” 身边的人忽然靠近,零星温热的呼吸落在他侧脸处,方驰声中带笑,一针见血:“那怎么会这么疼呢?” 林晓:“……” 方驰:“不知道啊?那咱们就在家想想吧。” “别!”林晓脸颊连着脖子一齐爆红,漫延的绯色连成一片,隐没在衣领下方,他咽了咽口水,结巴道:“因、因为……你……” 方驰忍笑憋气:“我怎么?” “……”林晓:“就、就……厉害的不得了……” “哦?”方驰忍着笑声,几乎到了极限:“比如呢。” 林晓豁出去了,眼一闭牙一咬,心如枯槁:“尺码超限,时长超标,一战成名。” “噗……”方驰终于忍耐不住,一把将马上就要原地去世的小林师傅抱在怀里,笑得双肩止不住地颤抖。 小林师傅:这个世界不会好了,我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方队长:可以可以,官方认证,我舒坦了。 虽然小林师傅经过一系列的威逼利诱最终无奈招供,但是最后方驰依旧没带他去赴父母的一面之约。 毕竟林晓逞强嘴上说着没事,但是行动肯定还是不方便,于是方驰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将见面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中午。 而后方队长从橱柜里翻出了好几个厚实的软垫,把家里林晓常坐的那几把椅子上面铺得严严实实的,尤其是书房的电脑椅,恨不得直接给他铺条单人被。 最后这顿晚饭也没做成,两个人点了几样口味清淡的外卖,外加一份药店的外用消炎膏同城快递,简单吃过后晚饭后,方队长自告奋勇地帮林晓上了一次药,而后两个人继续相拥补眠,踏踏实实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确定了小林师傅的确没什么大碍后,方驰才驱车带他前往方宅。 北方十月份的阳光有种清冷的温柔感,林晓坐在副驾上,却紧张得后背一片汗津津,整个人被安全带勒着,坐得笔杆条直,手指还不自觉地一下下划拉着裤线。 遇到一个红灯,方驰察觉到身边人的不自然,拉过他一只手捏了捏,安慰说:“放松一点,我爸妈……还不算很难相处。” 林晓嗓子冒烟,结巴道:“是吗?但是你们……” 自觉失言,小林师傅及时闭嘴。 红灯转绿,方驰踩下一脚油门,轻笑道:“我们怎么?似乎之前关系并不太好?” 他口吻清淡平静,林晓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方驰说:“可能吧,毕竟之前他们一直看不上我的工作,不管多红,在他们眼里依旧是不入流。”方驰左转方向盘转进辅路,又笑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毕竟我失业了,而且……他们是两个人,我们也是两个人,都成双组队的,谁还怕谁啊。” 林晓默默无语。 calm之前红透娱乐圈半边天,但是却依旧入不得方驰父母的眼……这得是多高的标准和要求啊……更别说,他还是个盲人…… 突然被拉入方驰战队,马上就要和他并肩而战的小林师傅一时之间更忐忑了。 这一路的驾驶时间过长,兜兜转转的林晓更加辨别不出方向了,潜意识中方驰好像开了很久的车,似乎从喧闹繁华的市中心出来后,连路途上的喧嚣和嘈杂之声都渐渐消失了。 又开了一段路后,方驰将车驶进一座远离城市浮华聒噪的庄园之中。 在草坪边上的停车场停车后,方驰先一步下车,转到林晓这边,尾翼式的车门上扬,方驰探身替他解开安全带,然后拉起他的手,说:“来。” 下了车,先闻到一股清新的青草味道,隐约还带着露水的湿凉潮气。 林晓在方驰的牵引下步步向前,每走一步就更紧张一点,整个人身形僵硬得好像两年前第一次坐在高考考场时候的样子。 又几步,方驰突然停下,林晓在忧思过甚中回神,茫然道:“到了吗,怎么不走了?” 两人已经走过了庄园门口的那一大片绿茵草坪,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庄园甬路上,视线不远处的那幢四层洋房门口,已经看见他们过来的方承钧和乔霜并排走下石阶,慢慢向他们走来。 方驰看着越走越近的爸妈,忽然对林晓说:“晓儿,你想林师傅和师娘吗?” 林晓顿时一愣,有点转不过神。 晓儿……这是方驰第一次这么叫他。 这个儿化的小名从方驰嘴里说出来,是和父母喊他时,完全不一样的宠溺和亲近。 “想的。”缓了缓神,林晓低声回答。 从师娘老家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期间虽然每天都通电话,而且中途方驰还带他回去过一次,但是……心里的惦念却没办法轻易消除。 方驰握着他的那只手稍稍用力,说:“我的小林师傅是个好儿子,林师傅和师娘那么疼你,不是没有原因的,所以——” 林晓:“什么?” “你这么好,我爸妈一定也会一样喜欢你,所以别担心。” 林晓心中震动,张张嘴,没说话。 方驰看着已经近在五步之遥的父母,又笑道:“而且,先前有我这么个反面典型作为衬托,我爸妈肯定更觉得你没准是个睡蒙圈了的天使,一不留神才落我手里了,所以轻松点,有我呢,不怕啊。” 林晓深深吸了口气,一直跳动紊乱的心脏慢慢归位,轻轻“嗯”了一声。 有两道脚步在面前停下,方驰率先开口:“爸,妈,我们过来了,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林晓。” 林晓抽出被方驰一直握着的手,迈出一步,姿态从容落落大方地向前伸出右手:“叔叔阿姨好,我叫林晓,昨天没能如约来拜访您二位,是我失礼,今天打扰了。” 林晓对面,乔霜挽着方承钧的手臂,夫妻俩凝眸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这个男孩子—— 清瘦,高挑,乌发,白净,模样确实是一等一的出挑,尤其是那双眼睛,眼眸清澈,纯粹至极,整个人站在那里,沉静又平和,就像是这十月的阳光,清冷中带着温柔,有一股自持的从容凝定。 默叹一声,这样的人,自带气场浑然天成,难怪自家的傻儿子会鬼迷心窍。 方承钧向前倾身,手掌与林晓轻握一下,温声道:“不用跟我们客气,欢迎回家。” 回家……林晓表情不变,心中却倏然一动。而一秒,有纤细柔软的一只手忽而拉住他依旧在前方的手,乔霜没有与他礼节性地一触即离,而是直接牵过林晓,领到了自己身边,笑着说:“早就应该请你来家里坐坐,但是方驰这臭小子一直藏着掖着的不让我们见,今天终于到家了,别拘束。” 只这一句,就让林晓始终紧绷的一颗心,变得绵软异常。 之前过多的担忧也好,疑虑也罢,那些无法表述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都好,就在方驰妈妈这一次拉手的过程中,全部烟消云散了。 即便他看不见,但是却能清晰的感知到,方驰的父母,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教出驰哥这样很好、很好的孩子吧。 方驰嘴边带笑,拍了拍林晓的肩膀,林晓心领神会,安心地任由乔霜牵着自己的手,走过脚下这段鹅卵石甬路,在别墅门口上台阶的时候,乔霜还细心地在他身边轻声说:“走到台阶下面了,一共六级,来,抬脚。” 温温柔柔的语调,似乎从一开始就不讶异于他的身份和特殊情况,在见面的第一时间,给与的不是询问,也不是审视,而是完完全全的接受与包容,甚至还有让林晓受宠若惊的细致照料。 进了门,方驰再次从乔霜身边接过林晓,带着他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乔霜去后厨看午饭准备的情况,保姆端来果汁,方承钧先方驰一步,拿起一杯放到林晓手中:“你阿姨都说了不用拘束,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来,喝水。” 林晓起身谢过,握着杯子坐回沙发,只觉得心里的甜度已然超标。 方承钧坐在他们对面,简单和林晓聊着天,口吻温和毫无长辈架势,最后还不忘问了问林晓眼下的备考情况。 在这样的闲话家常中,林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方驰百无聊赖地听他们聊天,适时插嘴:“爸,您就不想也抽空关心一下刚刚失业的儿子吗?” 方承钧语调转冷,哼了一声,直白问道:“饿得死吗?” 方驰笑得散漫:“那肯定是不至于。” “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方驰:“……” 得,算我没说。 林晓:“……” 嚯,长见识了。 坐了一会儿,方承钧手机铃响,起身走到客厅旁边的小会客室去接电话,林晓这才微微侧头,小声问方驰:“不带我认识一下你家吗?” 方驰:“……不了吧。” 第一次破例,林晓有点意外,问:“怎么呢?” 方驰捏捏眉心,失笑道:“因为我也四年多没回来过了,家里装潢什么的都换了几番了,我自己都不太熟了。” 林晓瞬间讶然。 方驰说的是实话,从当初离开家到今天,他有整整快四年半的时间,没再踏进这片私家庄园了。 所以,那天电话里方承钧将见面的地点定在家里时,也是方驰所惊诧没有想到的。 可能是因为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了娱乐圈,也或许……就是单纯沾了小林师傅的光,但是方承钧的意思一定就是父母共同的意思,而这迟来的归家对于他们一家三口之间意味着什么,方驰心中了然。 虽然迟了点,但这样的圆满,也挺好。 过了一会儿,保姆阿姨到客厅招呼,说是可以准备吃午饭了。 装潢颇具旧式风情的餐厅里,一家四口人没有用来客时惯用的那张长餐桌,而是围坐在了一张不算大的圆桌旁,林晓被安置在了方驰和乔霜中间的座椅上,与身边人的间隔不远,这样亲近的距离,确实给了他一种在家里和家人吃便饭的温馨感。 方家历来家教森严,家风清正而严肃,方驰之前在家里吃了那么多年的饭,一直秉承的规矩就是“食不言动无声”,可今天林晓在席,这一餐吃下来,方承钧和乔霜却在席间时不时地与他轻声说话,甚至有好几次,不等方驰动手,乔霜就已经将刚端上桌来的菜品夹到了林晓手边的餐碟中。 这场景方驰觉得新鲜又好笑,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手里的筷子轻轻敲了一下碗边,扬眉笑道:“亲儿子都没人给夹个菜什么的吗?” 乔霜一秒变脸:“敲什么敲,没规矩!” 方承钧气势不减当年:“自己没手?闭嘴吃饭!” 林晓低头吃菜,却实在是没控制住偷偷弯起来的嘴角。 方驰:“……” 好的呢,是我造次了。 吃过午饭,他们四个人漫步在阳光金灿的后院花园中消食,这一次见面带给林晓的惊喜和感动,是绝非能用言语表达清晰完整的。 于是,终于在方驰提出离开的时候,林晓忍不住停下脚步,带着最后一丝不确定,壮着胆子问方驰的父母:“叔叔阿姨,谢谢你们愿意接受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还是想冒昧问一句,我的情况您二位都已经了解清楚了,所以……对我,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尽力实现的!” 方承钧和乔霜静立在午后的暖阳中,看着这个和儿子并肩而立的青年,又看了看从出了房门,他那只一直被儿子握在手里,没舍得放开一下的手,静默半晌,似是沉思。 林晓无端又萌生出一点紧张。 而片刻之后,方承钧率先回答道:“我没有什么要求,你们……好好的就行。” 林晓眼眶蓦然有些发酸。 而乔霜沉默良久,却接话说:“我有一件事,想要请你答应。” 林晓立刻点头:“您说。” 乔霜那双和方驰几乎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中渐渐堆起笑意,而温柔的笑容背后,却又隐约浮着一点细碎闪动的泪光,她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道—— “我们只有方驰这一个孩子,从小到大,除了进娱乐圈玩音乐这件事,我们几乎没有拒绝过他的任何请求。” 方驰站在林晓身边,忽然默默侧过了脸。 乔霜说:“而这一次,他恳请我们接受你,包容你,我们一样愿意成全他,愿意像对他那样,同样把你当成是我们的儿子,一样疼,一样爱。” “阿姨……” 乔霜深深舒出一口气,最后说道:“如果一定要说要求,那真的只有一样——” “我们想请你在他还爱你的时候,好好爱他,陪着他,别辜负他。” 林晓眼角噙着一抹泪光,在午后的阳光中晶莹发亮,他眨了一下眼睛,泪珠滑落,轻声回答。 “我一定。” 第七十二章 下午从方宅离开的时候, 方承钧和乔霜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停车场。 方驰启动引擎时,乔霜透过放下来的车窗,站在副驾驶旁边对林晓说:“有空的话, 就常回家来玩啊。” 林晓笑笑,说一定。 方驰似笑非笑地接话道:“那我一起吗?” 乔霜白他一眼,方承钧冷声道:“你算沾光吧。” 方驰笑得无声。 车子驶出庄园区域, 原路向市中心折返,林晓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温凉的秋风顺着车窗吹过脸颊,林晓回忆着与方驰父母相处的半天点滴, 忍不住轻声叹道:“叔叔阿姨人好好啊,温和涵养,脾气还那么好……” 方驰挺惊讶:“咱俩今天见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俩脾气好?” “是啊。”林晓说:“叔叔严肃却风趣, 阿姨温柔又细致,我从来没有接触过像他们这样的长辈,嗯……都不像是长辈了,更像是朋友,一点距离感都没有。” 方驰专注驾驶,闻言笑了笑, 说:“下次见面, 这话你亲自跟他们说, 估计能直接把我妈感动哭。” 林晓抿着嘴角笑, 心说我还真的挺期待的, 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方驰扫了一眼控制版面,按下蓝牙耳机接听。 林晓的思绪还停留在之前的见面中没有回神, 只听身边的方驰“嗯,好的”了两句,就切断电话,而后忽然问他:“出来了大半天,累不累?” 林晓回魂,说:“不累啊,一点都不累。” “行。”方驰调转车头,“那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今天小林师傅接受到的惊喜度已然超标:“又去哪儿啊?” 方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然而,让小林师傅意外的是,方驰并没有带着他直奔目的地,而是先回了趟家,并未进门,只是将超跑开到地下车库,带他换了一辆车后,又重新上路。 车子一路疾驰,直接开上高速,两个小时的漫长驾驶后,最终在林晓师娘老家的院门口停下。 先是换车,又经历了长途行驶,在路上的时候林晓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的预感,此时等车子停稳,他不确定地问:“你是不是带我回……” “是啊。”方驰俯身帮他解开安全带,顺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上午的时候不是还说想爸妈了?走,驰哥带你一家团聚。” 林晓懵然而感动,跟着方驰下车,进门,刚走两步,就听见师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哎?你们咋回来啦?老林——儿子回来了!” 话音稍落,师娘将手里的串珠放在石台上的大簸箕里,疾步走到院中,拉住林晓的手,笑盈盈地嘘寒问暖,不多时,林有余拄着自己的拐杖,也从堂屋出来,方驰见状立刻迎了上去,将老头搀下石阶。 半天前,是方家四口的初次会晤,半天后,是林家四口的再次相聚。 林晓手指摩挲着师娘的指腹,皱眉问道:“妈,你是不是又给别人穿珠串活了?手指都有小裂口了。” 师娘拍拍他的手背,毫不在意道:“不打紧,要不你爸还嫌我一没事干就嘚啵他呢,我闲着也是闲着,不碍事。” 师娘指腹上的纹路明显,林晓心疼,却一时哑然。 林有余笑着接话问道:“怎么这个点儿回来了,有事啊?” 林晓今天完全是被方驰搞突然袭击带回来的,他本以为对方是顾念着他思亲,带他来跟爸妈聚聚,谁料,方驰却接着老林师傅的话说:“是有点小事,那个……您二老看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接你们回家。” “回家?!” 老两口和林晓同时诧异,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来。 老林师傅夫妻俩平时不会上网,对于外界的消息接收闭塞,再加上刚搬回来没多长时间,这么多年没住过的老宅了,和街坊四邻一时间也熟稔不起来,自然对于前段时间所发生的惊天风波无知无闻,听方驰这么说,林有余心有余悸地问道:“那事……平啦?” 平事?方驰觉得老头这个说法挺有意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旧时江湖气息,于是笑着回答:“嗯,平了,不管现在或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任何人上门打搅您二老了。” “那……”师娘拉拉老伴的手,“咱回吗?” 林师傅沉吟几秒,叹了口气说:“嗐……其实,晓儿不在,我们住哪都一样,老宅住久了,也觉得挺方便,除了这边人情淡了点,剩下的……啧,要不就别折腾了吧?” “那不一样。”方驰说:“到底还是隔市了,离得远,林晓总归放心不下您二老……这样,您这回听我一次,就当是让林晓安心了,行吗?” 话已既此,还有什么不行的,总归儿子最重要。 师娘笑道:“那我进屋收拾收拾去!” 方驰拦着老太太,笑得温和:“别麻烦了,咱们这次什么都不带,东西就放着,什么时候您二老再想回来住两天,也方便。” 师娘犹豫:“那……” 方驰说:“直接走吧,林晓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林晓:“???” 我准备什么了? 方驰不由分说,直接走到院门后断了家里的总电闸,而后将这老林家的三口人打包带上停在门外的越野车。 归程既定,连引擎声都像是朗声的大笑。 原路折返,等回到本市,下了高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十月中旬,四点的阳光比前半晌昏淡了一些,老两口坐在后排座位上,师娘在和老伴说话的间隙偶然向车窗外瞟了一眼,有些纳闷道:“……小驰,这不是回按摩店的路吧?” 全车四个人,除了方驰就剩师娘一个明眼人了,见她看出来了,方驰也不隐瞒,点了点头,后视镜中照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说:“是,不是。” “啧,咋还绕口令呢。”老林师傅疑惑道:“不是说回家吗?” 方驰微微侧目,见身边的林晓也是一副皱眉不解的神情,直径道:“是回家,不过……咱们回新家。” 林晓彻底让他出其不意的操作给套路懵了:“什、什么……新家?” 方驰安抚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说:“当然是咱们爸妈的新家了。” 咱爸:“……” 咱妈:“……” 这孩子,改口整得还怪突然的。 车子在市中心旁边的一处新建社区门口停住,方驰领着林晓,师娘扶着老林师傅,四个人从半开放的花园式大门入内。 刚进大门走了两步,一名穿着黑色西装裙,带着细边框眼镜的年轻女人就迎了过来,见到方驰先礼貌性地微笑问好:“方先生您好。” 方驰颔首:“久等了。” “别客气。”姑娘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框,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林家三口:“这就是林先生和林太太吧,您二位好,我是恒元康养社区的项目负责人,我姓胡,您二位叫我小胡就行。” 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被人称呼林先生林太太的老两口:“……” 林有余拄着拐杖,大半生历经风浪的老头第一次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疑惑道:“小、小驰……这是……” 方驰安抚笑道:“林师傅,走,看看您和师娘的新家去。” 几个人继而举步向前,这一路上途径了社区内恒温恒湿的四季公园、郁郁葱葱的大片绿植带和随处可见的小花坛,还绕过了社区广场中央的一座喷水池。 姓胡的这位项目负责人始终陪在老两口身边,每到一处,就细心妥帖地为他们进行讲解介绍。 等到了社区一座公寓楼前,老两口基本才算明白了,这个恒元康养社区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简单来说,这个社区就是综合了医、康、养、护、住于一地的大型五星级养老综合体,是恒元地产集团旗下最新打造的一座专业化养老服务社群,社区内不仅建有超标准高规格的养老公寓住宅,老年娱乐养生设施更是一应俱全,全方位二十四小时提供专业化多层次的养老服务,此外社区中心还建有一座公益性医院,将“颐养为主,医养为辅”的理念展现到了极致。当然,这么大面积的社区构建,又毗邻市中心繁华地带,也可谓是闹中取静,寸土寸金了。 这一路上,姓胡的项目负责人专职为看不见的老林师傅介绍身边景致和基础设施,而师娘的眼睛自己都几乎不够瞧了。 绕过几幢公寓高层,姑娘最终将他们带到了几座独院门前,站在左起第三家院门前,师娘依旧做梦似的,难以置信道:“这……这是……” 方驰伸手推开门,满院庭芳映入眼帘,他笑道:“这是您二老的新家。” 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古朴典雅,自带精装修,完全可以直接拎包入住,而且所有的生活必需品,甚至老两口一年四季所需的衣物床品,也早已准备得一应俱全。 而这一切,就这是方驰从师娘老家将林晓接走的第二天,就开始着手布置的了。 彼时他对林有余老夫妻说的“我管你们”,绝非是一句空谈。 鉴于这一行人中有两位盲人,所以进屋之后,方驰和小胡便首先带着他们院里院外楼上楼下的熟悉了好一阵子,方驰一边向老两口介绍房间布局和功能设施,一边解释说:“本来这房子的精装什么的都是自带的,但是想着您二老情况特殊,怕你们住进来的时候有不方便的地方,我就联系了一下物业,在这屋子里装了一些小的设施。” 能够一键呼叫社区服务中心的二十四小时专线电话、能够直线连接社区医护急救人员的sos紧急报警装置……除此之外,烟感喷淋装置、专为盲人生活所需设计的无障碍室内通道、浴室的恒温感应水龙头和花洒、随处可见的安全抓杆……在这个新家的细枝末节,处处可见用心。 小胡将三把钥匙交到了师娘手上,笑着说:“欢迎入住。” 师娘一手抓着钥匙,另一只手和老林师傅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老两口已经动容到嘴皮颤抖,半晌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 交完钥匙,完成使命的小胡告辞离开,四个人站在一层的客厅中,方驰问:“嗯……您二老想想,还需要再添置点什么吗?” 还有什么可添置补充的?方驰已经细致到万无一失了。 林有余摇摇头,深深喟叹:“这……这让我们老两口说些什么好……” 方驰平静回答:“您什么都不用说,真说了,咱们才是见外生分了。” 师娘犹豫片刻,期期艾艾地问道:“这地段、这房子……得多贵啊……这、花了不少钱吧……我们……” 就算是儿子的男朋友,但是这样的手笔对于节俭一生的老夫妻来说,还是太重了,而且毕竟林晓和方驰两个人都是男人,也没有变相收人家彩礼的道理…… “还行。”方驰并不刻意虚伪,但也没说具体价位,只是说:“您二老别考虑这些,安心住下来,而且——这不光是我的心意,上侍严慈,这是我和林晓应该办的事。” 林有余沉默半晌,默默向前伸出了双手,方驰眉心微动,下一秒,上前迎握住他。 林有余紧紧攥着方驰的手,握了握,说:“听我的,之前你给林晓的那笔钱……就是那个什么聘用费,你收回去!” “那不成。”方驰没料想老林师傅居然动了这个念头,轻声婉拒:“那钱就是林晓该得的,当初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您这么办,是逼着我违约呢,再说,那钱就是林晓留着给您二老的养老钱,我收回去算怎么回事。” “那……”师娘还想劝,却被方驰截住话口:“您也别多说了,这事就这么着吧。” 方驰既然说了,生老病死都由林晓和他共同照料,就不可能改变主意。 这天晚上,方驰和林晓陪老两口在新家吃了晚饭,社区超市的蔬菜新鲜翠嫩,师娘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一桌子好菜,吃完晚饭,又陪着老两口聊了小半宿,权当暖房了,直到凌晨过了,夫妻俩轰他们赶紧回去休息才离开。 穿过安静幽暗的浓浓夜色,方驰带着林晓重新回到车上,启动引擎,折返回家。 而不管是半天前在新家,还是现在的回程途中,林晓表现的都异常沉默。 回家的这条路相对安静,夜间车流也不算多,二十分钟后,两个人进了家门。 在玄关换好了鞋,林晓刚一转身,就被方驰拉住手腕。 “小林师傅。”方驰站在原地拉着他的手没动,轻声问:“能跟我说说为什么不开心了吗?” 林晓哑然一愣,而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不开心。” “那是什么?” “是……”林晓抿着嘴角,做了几秒心理建设,才说:“太感动,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驰心里这才踏实了一点。 实话实说,他买那个房子的时候并没有提前和林晓打招呼,也没有商量,因为怕林晓会顾忌一些有的没的不同意,现在先斩后奏木已成舟,林晓这个反应……他还以为就是自己踩了雷了。 毕竟都是男人,方驰担心他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说简单点就是钱这件事,心理上造成压力。 然而,方驰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对于这个房子,虽然不是给林晓的,但是他确实觉得受之有愧。 毕竟站在方驰的角度来说,就算两个人现在在一起,他对自己的养父母也无须,更是没有义务做到这个程度。 他感动是真的,但愧不敢当也是真的。 方驰屈指勾了下林晓的下颌,说:“既然没不开心,那笑一个我看看?” 林晓笑得有点勉强,一个略显寡淡的笑容过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那房子……到底多少钱啊?”说完立刻又急忙补充一句:“你跟我说实话!” 啧,怕什么来什么,方驰眉心微皱,想了想,说了个没算改装费的实际数字。 林晓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呆了半天愣是没缓过神来。 方驰觉得好笑,领着他的手往二楼浴室走:“你那什么表情?” 林晓茫然地跟着她的脚步,蒙了好半天,才哆嗦着嘴皮问了一句:“你、你不是……失业了吗?” 方驰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个关注点,还真是可爱啊。 别说方队长现在退圈了,就算没有之前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赚下的身家,单是方驰个人的产业投资、项目控股等等,也足以让他后半辈子坐实“混吃等死的咸鱼”这个头衔。 方驰没回答,林晓心有余悸,越想越觉得不不合适,站在浴室里的时候,小声说:“这也太贵了……我、我还是……” “你还是什么?”方驰趁着小林师傅纠结的空档,直接脱了他的上衣,顺手给浴缸放上了水,“还是想还我钱?” 林晓随着他的动作抬胳膊,外套脱掉后,咬着唇里点了点头。 没成想方驰倒是痛快:“那还吧。” 林晓:“???” 方驰扳着他肩膀将人拉过来一点,忽然弯下腰,将脸凑到他面前,轻笑说:“这样,小林师傅亲一下,房子就算我送你的,你再送爸妈的了,咱俩两清,怎么样?” “你……”林晓气结,又拿他这种万事不挂心的调调无可奈何。 “不要啊?”方驰捏了捏他的脸,故意道:“那——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可去问问别人了,一个亲亲换一套七位数的房子,这生意可不亏,估计前仆后继上赶着做我这档子买卖的人不会少。” “……你敢!”林晓脸色微红,赧然又窘迫:“你要是……我、我就……” 方驰挑眉,饶有兴致:“你就怎么?” 林晓心一横眼一闭,脱口而出:“就你怎么送出去的,我再怎么挣回来!” 方驰:“……” 神级转折,反被将军。 就很懵逼。 “还真是能耐了你啊!”方驰突然长臂一捞,直接把人抱起来往浴缸里一放,“欠我亲自给你洗澡呢吧?” 林晓靠着浴缸沿壁,盲目地躲着方驰这个全自动痒痒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闹够了,方驰让林晓靠在自己怀里,往他头上挤了几滴洗发露,开始轻缓地给他洗头发。 水雾蒙蒙,方驰洗得格外专注认真,手上揉着林晓的发丝,轻声说:“知道你想什么呢,别琢磨那么多,现在你要是还跟我计较这些,那才显得我是真的挺失败的。” 林晓半闭着眼睛,沉吟道:“不是……我就是觉得,我们之间似乎一直是你在为我做这做那,相比较你而言……我得到的太多,但是给予的却太少了……” “扯淡——先闭眼。”方驰拿过浴缸沿壁上方的小花洒,慢慢将林晓满头的泡沫冲掉,低沉的嗓音混着水流声,显得格外温柔:“咱俩之间这样没毛病,我从决定要和你在一起的那天就想好了,这就应该是咱们之间的正常相处模式——再者,谁说我是单方面付出了,驰哥从来不干亏本的生意。” “那……” “我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林晓霎时心软一片。 “对我来说,还能有什么比你珍贵的?”方驰冲完了头发,用力亲了他侧脸一下,“宝贝儿,你无价啊。” 林晓垂下湿漉漉的眼睫,嘴角却一点一点地扬了起来。 此时的气氛好的不像话,方驰扶着林晓站到浴缸外的防滑垫上,拿了条浴巾给他擦水,擦到后背的时候,手上忽然一顿,问:“咳……那个,你还疼吗?” “啊?”林晓还沉浸在心中甜蜜水雾余温里,一时没明白:“什么啊?” 方驰:“爆米花。” 林晓:“……” 所以就不能换个比喻吗?! 而且这都过了两天了还擦了药哪还至于的! 小林师傅脸颊连着脖颈一起泛红,咬着牙说:“早就好了!” 方驰:“……哦。”应了一声,继续给他擦背。 林晓:“???” 然后呢? 就完了? “你……”小林师傅到底不比方驰这个骚.气惯了的老流.氓,就算已经有过负距离的接触,但是提起这种事终究还是觉得脸热:“你……要、要不咱们……” 方驰看了欲言又止,脸色却越来越红的小林师傅一眼,擦了擦自己身上的水,将浴巾扔到水池上,淡声道:“不了吧,今天折腾一天,早点休息。” 林晓:“……” 有一说一,这个回答我确实是没想到。 不过今天他们从早上出门,半夜才回来,辗转两地确实疲乏,最关键的是方驰都这样说了,林晓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心中那些隐秘的渴望,点点头,说:“那——哎!” 话未说完,林晓霎时吓了一跳,方驰从身后环住他的脖子,忽然往他背身一趴。 林晓:“干嘛啊?” 方驰:“累了,背着走。” 林晓:“……”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毕竟这个姿势是那么似曾相识。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步子,方驰忍着笑在他耳边催促:“快点啊小林师傅,回房间了。” 身后的触感那么明显,若有似无地磨蹭着,林晓脸红的几乎滴血,半个手心摸到旁边洗漱台的边缘,尝试着往前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 而就在这几步过后,小林师傅刚刚摸到浴室门把手的手,倏然顿住,整个人蓦地一僵。 方驰将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一只手从两人中间拿开,微微侧脸,语中带笑:“走啊,怎么停下了?” 林晓几乎把牙根咬断,从唇.齿间挤出气音:“……我、怎、么、走?!” 话音刚落,身后的人猛地一下,要不是攥着门把手,霎时间魂飞魄散的小林师傅恨不得直接跪了。 前天晚上的克己自制,完全是因为体谅小林师傅是初.次而产生的假象,此时方驰笑得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嘴上更是骚.话没边:“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呗,快点,驰哥在身后鞭策你。” 林晓:“……” 不是……这个词可以这么用的吗?! 以及,这通往卧室的漫漫长路路,真的是—— 寸、步、难、行、啊、qaq! 第七十三章 可能, 只有当生活还原了心中期待的本来面貌时,才知道什么叫做越平淡越珍贵。 短秋一闪而逝,转眼就入了寒冬。 北方的冬天干冷而凛冽, 从前的时候方驰满世界地飞,很少能有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一周的时候,所以几乎都要忘了北方的寒冬有多么法力无边, 而这次退圈之后,他有大把的时间陪着林晓留在本市,才又一次真切重温了什么叫做“他人笑我穿得厚,我笑他人冻得透”。 还好室内有暖气续命。 入冬之后, 林晓就彻底进入了复习冲刺的阶段,方驰为了鼓励他,特意在书房电脑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块小黑板, 亲自手写“高考倒计时x天”的醒目标语, 余下的天数每天一换。 林晓对他这个行为表现得有点一言难尽,犹豫很久,还是问他:“驰哥,你是不是忘了我看不见啊?” 这种画饼充饥的鼓励方式,能有什么实质性作用? 方驰放下马克笔,亲了亲他侧脸, 笃定道:“那有什么关系, 咱们要的是这个氛围嘛。” 林晓忙复习, 方驰也没闲着, 作为“失业大军”中的一员, 方队长争分夺秒,积极准备复建再就业的事宜。 唱片公司最终在沪城注册,按照曾经约定好的, 注册资金上,方驰出资百分之八十,杨牧八分之二十,资金到位,银行的公司验资程序结束后,方队长摇身一变低调转型成为了“方老板”,正式和影帝杨牧做起了高级合伙人。。 起初方驰还打趣道:“哥们儿不缺你那百分之二十,要不干脆我以自然人独资得了。” 谁料杨影帝一脸正色回答道:“那不成,万一以后你雪藏我怎么办,蚂蚱腿再小也是块肉,我得给自己保留点话语权。” 方驰朗声大笑。 一系列的行政流程走完,第二天方驰特意去乐一趟沪城,亲自为【雨林唱片】正式在沪挂牌。 而关于唱片公司的名字,杨影帝则表现得十分高风亮节,没有和方驰多辩。 雨林,予林。 听着平平无奇,实则满是爱意。 将一切都赋予我最爱的小林师傅。 而前缀的谐音“雨”字,则永恒铭刻着和你初遇的那个瞬间。 虽然方驰和杨牧行事低调,但毕竟一个是娱乐圈刚刚退出大众视野的calm前队长,一个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双料影帝,因此他们两个人的强强联袂,还是在圈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很多独立音乐制作人慕名而来,不少游走在商业以外的自由创作歌手也开始私下和公司联系,纷纷表示出想要签约的意愿。 方驰这些年身在歌坛,太了解圈内一些所谓的“游戏规则”了,一部分歌手,尤其是寂寂无名却不愿受资本支配的歌手,想要出头实在是太难了,而这部分人中,有很多对于音乐的天赋和灵性,丝毫不逊色于经过公司包装后出道的专业歌手。 而现在既然是自己当家做主了,那么经过一系列的视听考核后,方老板当然愿意给这些“追梦人”一个机会。 不过,当一套完整的音乐公司班底逐渐形成,除了亲自操刀杨牧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外,方驰的工作重心也逐渐转移到唱片公司运营方向上来。 毕竟,要写自己喜欢的歌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赚钱也还是要继续赚的。 在“雨林音乐”,方驰将对音乐梦想的纯粹交还给歌手们,而他则负责为他们的梦想变现,让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能成为实际的价值,不需要刻意向商业妥协,但也不辜负每一份真挚的热爱。 公司刚开始走上正轨的前段时间,方驰经常本市沪城两地辗转,但是无一例外,就算是接连几天的洽谈会议,方驰也必然当日往返,哪怕第二天早晨赶两个小时的早班机再飞过去,也从不在外面留夜。 那段日子林晓心疼他,有好几次都提议,不要这么折腾,等忙完了再回来就行。 不过方队长却言之凿凿地回答说:“那不行,你在家,多晚我都要回来。” 冬日的清晨,林晓穿着居家服站在暖室之中,手中拎着方驰出门时要穿的长款风衣,递给他,解释道:“可是我自己在家也完全没问题的,你不用特意——” 话没说完,就被亲了一下嘴角,方驰接过他手中的风衣,轻笑道:“好男人从不在外面过夜,不管老婆在不在家,懂了没?” 林晓倏然涨红脸颊,嗫嚅:“谁、谁是你老婆,别瞎说!” 方队长笑得风流,捏捏他的脸,答道:“知道了,老公。” 出其不意,骚得突然。 被一语震蒙的小林师傅:“……” 那……好的吧。 再后来,公司那边各个环节都走上正轨,方驰终于清闲下来,而一直备受期待的“长辈会晤”也千呼万唤始出来,被提上了议程。 两家正式见面这天在立冬。 一大清早,林晓被自己昨晚定的闹钟叫醒,几乎在瞬间就清醒过来,“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露在被子外面的白皙肩膀处,还印着昨晚一抹绯色氤氲的痕迹,他顾不上酸疼的腰肢,伸手摸到方驰的胳膊,用力晃了晃:“驰哥醒一醒,起来出发了!” 方驰昨晚吃得饱睡得香,此时被人从美梦余温中喊醒,皱着眉头就是不想睁眼,反手一捞,就将小林师傅摁在怀里,迷迷糊糊地亲了亲他的脸,嘟囔道:“还早呢,再睡会儿?” “不早了不早了!”林晓想从他怀里起身,但无奈这人抱得牢,他挣不开,厮磨了半晌,方驰终于慢悠悠地张开双眼,懒懒道:“醒了,也起来了。” 林晓瞬间被按了暂停键:“……” 是,我感觉到了。 于是小林师傅就真的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让方驰抱着醒盹,过了许久,才听见方驰带着淡声笑意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小林师傅舍本逐末啊,明明有更直接的方法……” 林晓红着脸,嘀咕:“不行……时间不够,咱们还得去你家接叔叔阿姨呢……” 这个回答……怎么说呢,驰哥觉得深得他心,于是大发慈悲地将林晓扶起来,美滋滋地带着他一起去浴室洗漱了。 他们先去方宅接方驰的父母,而后一同驱车赶往老林师傅家的社区。 出门前,方承钧特意去酒窖里拿了两瓶珍藏的红酒。 本来方驰还觉得只拿两瓶红酒有些怠慢,但看着林晓突然涨红的侧脸,瞬间了悟了。 洋红纳彩,无酒不成亲。 虽然他和林晓并不需要拘泥于这些虚礼,但是长辈们却依旧把这次的见面当成了两家的一件大事。 风冷心热,四个人到了老林师傅家时,林有余和老伴已经穿着平时绝舍不得穿的那身压箱底的新衣服,站在小园中等候多时了。 迎客进门,老两口热络地招呼着,他们不会、也学不来虚与委蛇那一套场面话,尽是淳朴的热情,而方驰父母更是没有一点平日里商界游走时的架势与客套,当师娘拉着乔霜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惊觉她手怎么这么冷的时候,方夫人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平时冬天穿得就不多,结果没成想今天还能这么冷。” “怎么不冷啊,今天可是立冬。”师娘笑着说:“等我给你找件外套,屋里有暖气也不行,得先把身上的热乎气捂回来!” 于是老太太立刻去衣橱里找了一件自己的棉服大衣出来,和乔霜纤细高挑的身材相比,这件衣服大了不止一码,但是方妈妈乐呵呵地接过来,裹在了自己的薄裙外,一拢衣襟,笑道:“嫂子,真暖和!” 北方立冬要吃饺子,中午的时候,师娘亲自下厨,乔霜带着方驰在旁边给她打下手,而客厅里,方承钧则兴致勃勃地听着老林师傅给他讲解奇经八脉的按摩经络学说,听到有意思的地方,还会忍不住让林晓在自己身上按两下,找找经脉穴位。 饺子出锅,众人上桌。 席间,开的就是方承钧带来的那两瓶红酒,倒酒时,方承钧亲自起身,从方驰手中接过酒瓶给林有余倒上,再等方驰依次给两位妈妈倒好酒后,方承钧沉吟一瞬,端起酒杯轻轻磕了一下桌沿,对着林有余和师娘的方向举杯笑道:“亲家,这第一杯我敬你们,咱们这事,可就这么定下来了?” 众人一愣,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后,乔霜跟着自家老公举杯,遥遥相敬:“那这杯我也得跟着。” 方驰无声地弯了弯嘴角,而林晓则赧然的垂下眼睫。 老林师傅端起红酒杯,笑着感叹道:“从今儿起,咱们两家就当一家多了一个儿子了!” 说罢一仰头,将那杯红酒喝了干干净,二十几年的典藏佳酿,愣是被老林师傅豪气地喝出了大桶啤酒的架势。 方承钧也笑,随即跟着他干掉杯中酒,说:“那我们可占便宜了,毕竟你们家这个儿子,比我们家那只乖多了!” 乖儿子小林师傅:“噗……” 那只方队长:“……” 六个人围着圆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午餐,饺子是三种馅,煮了满满十来盘,而最后就剩下了两盘不到,连乔霜这个素来注意饮食的纤体达人,都吃了整整一小碗。 室外天寒风冷,但屋内一片暖意融融。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冬日更为烫心的了。 方驰父母都喝了酒,所以从林家离开的时候,依旧是方驰和林晓将他们送回去。 出门前,方承钧和林有余握着手,笑道:“老哥,等过年的时候来家里吧,还是咱们两家,一起过个团圆年。” 礼尚往来,林有余连连说好。 告别了林家老两口,方驰带着林晓将父母送回方宅,而后才回了自己家。 回程路上,林晓坐在副驾驶,上扬的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方驰余光看他一眼,故意道:“这么高兴啊?” 林晓点点头,说:“从没有过的高兴。” 方驰收回目光,嘴角也弯了起来。 谁说不是呢,他也一样。 车子驶出辅路,遇到路口信号灯的时候,方驰的手机响了,蓝牙耳机一接通,熟悉的声音乍然传来。 钱松:“老大!” “……”方驰:“你小点声,开车戴耳机呢。” “哦哦哦,好的!”松帅嗓音穿透力依旧,问:“有空没,见面聊聊?” 方驰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晓,想了想,说:“行啊,哪儿见?” “你家吧。”钱松在电话里嘿嘿傻笑,还带着点藏不住的雀跃,“我就在你公寓外面呢,不过没有门卡保安不让进,靠!” 方驰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等我们五分钟,马上就回去了。” 林晓明显听出了方驰声音中的愉悦,等他挂断电话,好奇道:“谁啊?” 方驰思忖两秒,轻笑回答道:“兄弟送上门的大生意。” 林晓不明所以,等和方驰在公寓门口接到了已经快在寒风中冻成人形冰雕的钱松,才明白这个“大生意”是什么意思。 而且钱松并不是自己独自造访,和他一起来的,竟然还有许久不见的张远。 四个人一起乘电梯进门,方驰更加笃定了自己在路上的猜测。 果然,才一落座,钱松就开门见山地说:“老大你不够意思啊,不声不响地做了唱片公司,自己做老板之后,竟然不想着兄弟,说好的苟富贵勿相忘呢!” 方驰泡好茶,将茶杯递给他和张远,笑道:“不是,关键是我这庙小,而且算是行业新晋,怕你这座大佛看不上我这点小家小业的。” “靠,故意恶心我是吧?”钱松喝了口热茶,摆摆手说:“我明说了哈,和‘心境’解约后,想要签我的公司都快把我电话打爆了,但是,别管对方的合约开了什么样的天窗,哥们儿就是硬.挺着没答应,前一阵子在国外玩了好几个月,结果刚回国,就听远哥说了你这边的事——怎么样老大,考虑一下你有着天籁之音的曾经的乐队主唱吗?” 方驰将茶杯放在茶几上,“嗒”的一声,而后在钱松饱含期待的又略有紧张的目光中中,轻笑道:“兄弟,就等你呢。” 钱松蓦地一愣,而后眼眶突然就红了。 而坐在一旁的张远却始终沉默未发一言。 方驰将目光转向曾经的经纪人,停两秒,笑问道:“怎么着远哥,还非得我亲自请?” 张远怔然抬头,随即叹了口气,终于笑了出来。 虽然他今天和钱松同来,就是做好了跳槽的打算,但是面对着曾经手下的艺人摇身一变即将成为自己老板这个事实,他在舍不得旧情之余,也同样萌生出一点无措和紧张。 实话实说,确实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然而方驰这个人,对于自己身边真正在意的人,虽然嘴上依旧毒舌,但是却永远愿意留有余地。 正此时,林晓在厨房洗了水果,虽然日常小事他做起来没有什么障碍,但毕竟看不见,所以洗得速度比较慢,一直到这边正事都谈完了,才用果盘端着走出来。 方驰听见脚步,抬头,而后自然而然地起身去接迎,一手端过他手里的盘子,另一只手顺理成章地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带到沙发这边坐下。 林晓坐定,仰头对着方驰的方向笑了笑,方驰顺手揉了一下他的发顶,拿了一个莲雾放到他手里。 就这种浑然天成的契合感,直接酸死旁边的两个人。 ——我们不过是单身而来,又不是死了,有必要吗? 方驰回身对上他们的艳羡的目光,挑眉问道:“看什么?” “啊……”钱松结巴一秒,指了指果盘,“看……这个莲雾,真红啊……” 林晓轻笑出声,起身摸到盘子边缘,向钱松的声源方向推了推,说:“那吃一个?挺甜的。” 谁料小主唱嘴更甜,直接拿起一个红彤彤的莲雾,“咔嚓”一咬,扬声笑道:“谢谢嫂子!” 林晓:“……” 来,我给你们表演一个一秒脸红的绝技。 张远也跟着笑,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神色又平添几分落寞,过了会儿,缓声问道:“也不知道那三个人,现在在干什么……” 方驰靠在沙发背上,捏着林晓的手指玩,漫不经心道:“井设计师刚刚完成荷兰一个音乐广场的设计,业内一战成名,波仔成立了一个科技公司,搞什么大数据运算,安达呢……前不久说自己开了个乐器行,卖的都是国外定制的东西,贵死个人,目标客户就是那帮有钱没处花的吉他发烧友们……总之,好像还过得都不错。” 方驰说完,迎上钱松和张远错愕的目光,淡声笑道:“怎么了?” 张远愣道:“你……你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方驰也挺诧异,反问道:“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一直在联系啊,还能为什么?” “我靠,老大你……”钱松惊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缘走不留,绝不会主动联系曾经故人的性格啊……” 方驰嗤笑道:“那你还真是了解我哈?” 钱松:“……” 张远犹豫半晌,又问:“那他们……” 方驰摇摇头,说:“他们过得挺好的,起码……比在圈里混得开心,所以……”说到这,自己低头笑了一下。 所以,复团重新出道是不太可能了。 而且,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毕竟,现在的这种生活状态,不仅是旁人,也是让方驰真正放松而享受的。 曾经的点滴过往,人和事,那些往昔的情意,放在心底,偶尔拿出来晒晒太阳,回味一下余温,就挺好。 又闲聊片刻,和方驰约好了回沪城公司的签约时间后,张远和钱松起身告辞。 林晓和方驰将他们送到门口,人走后,小林师傅站在玄关拉了拉方驰的手指,说:“我觉得,最近你好像都挺开心的?” “那么明显吗?”方驰反握住他的手,笑道:“不是最近,你陪着我,每一天我都挺开心的。” 花红易逝,浅水东流,这样的日子,确是再完满不过了。 …… 农历新年那天,方驰和林晓将林师傅老两口接到了方宅,两家人是在一起过的年。 素来清冷的偌大庄园里,处处拉起了红色小灯笼穿成的霓虹灯带,洋房门口还左右各挂上了一盏红彤彤的旧式大灯笼,喜气洋洋,红色灯影昭示出的,尽是团圆和美好。 除夕夜当晚,两家人都留在了方宅,电视里直播着春晚,但是众人却都兴致缺缺,毕竟林有余和林晓情况特殊,一直以来从未在“听电视”这件事中体验出过什么乐趣,所以看春晚远不如众人闲话家常有意思。 四个长辈坐在一起,说的聊的,都是两个孩子小时候成长过程中的趣事—— 确切一点说,是林晓的趣事,方驰的糗事。 最后,乔霜眉飞色舞地拉着师娘的手,连方驰七岁的时候自己动手用硬纸板做了一个奥特曼的头盔,但由于忘记把眼睛部位露出来,以至于带上后满屋子的“拯救世界”却一不小心迎面磕上门框,直接磕掉了乳门牙这种事都讲出来了。 四个长辈哈哈大笑,林晓在旁边也笑得双肩打颤,只有方驰一个人脸色铁青。 方驰:再次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我亲妈。 看来,让你们这么早见面真的是个错误。 老子的人设,全他妈崩了。 最后,方驰直接上手,将兴致勃勃还想继续听故事的林晓从沙发上拎起来,咬牙留下一句“您几位聊着吧,我先带他回房间休息了”后,径直扬长而去。 方驰的房间在别墅的三楼,上楼,锁门,林晓靠着门边的墙还在笑。 方驰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笑声渐歇,才懒洋洋地开口问道:“笑够了,过.瘾没?” 林晓摆摆手,用手背擦了一下笑出来的眼泪,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驰哥……你、你……哈哈哈哈哈,你小时候怎么也那么虎啊?” “为什么做头盔不开眼睛?” “为什么会认为汤里加了几滴香油味道会变好,所以直接喝香油会更香?” “还有……哈哈哈哈,为什么四岁的时候调皮挨了打,就假装失忆啊?哈哈哈哈哈……唔!” 还没笑完,就被怒发冲冠的驰哥堵住了嘴巴。 方驰真的是气急败坏,这个吻来势汹汹,丝毫不留情面,甚至在林晓脸色涨红之际,直接拉开了他运动裤的系带。 林晓抓着方驰手臂的手开始发抖。 片刻之后,方驰偏头在已经完全借着他的力气才能站稳的林晓耳边,轻笑着问:“那为什么明明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小林师傅还是这么容易激动?这个时长坚持得可不行啊……” 林晓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大口呼吸,说不出话来。 缓了好半天,被冲昏了头了林晓说出了这一年到头来,最后悔的一句话:“……谁说不行了,有本事你、你……敢让我那什么你一次吗?!” 方驰:“……” 呦呵,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方驰直接用一根手指挑开他黑色运动裤的裤.腰,将手上的东西尽数抹在他腰侧,把人往怀里一勾,轻笑着反问道:“你……想那什么我一次?” 林晓:“……”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心直口快而已,其实不必当真。 下一秒,方驰亲了一下他绯红一片的耳根,轻声笑道:“谁给小林师傅的勇气啊?” “看不见……对得准吗你?” 林晓:“……” 闭嘴吧求你了! 我都有画面了! 紧接着,林晓整个人忽然悬空,被方驰拔地抱了起来。 大床柔软,方驰仰面摔进去,林晓则直直跌落在他身上,刚想挣扎着起身,肩膀再次被方驰按住。 除夕这晚上,郊区这一带有定点燃放烟花爆竹的场所,此时恰巧一簇绚烂的烟火在窗外黛青色的夜幕盛放,方驰凝视着林晓眼底倒映闪过的瑰丽流光,笑着说:“其实呢,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小林师傅,还记得之前驰哥说过,那个要考的姿势吗?” 林晓:“……” 不、不是吧…… 方驰笑着说:“来,方老师当堂测验了。” 而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方老师的随堂指导就没停下来过—— “对,自己扶好,自己找位置……” “慢一点,别伤着自己……” “噗……你别着急啊……” 林晓额前的碎发全部被细汗浸湿,所有的破碎的音调都被尽数封存于唇.齿之间,最后的时候,他一只手摁着方驰的膝盖,纤长的眼睫被眼尾溢出的泪珠打湿成绺,终于完成了方老师这次出其不意地“随机考试”。 窗外的烟花争先涌上天际,一次次绝美的绽放过后,在夜空中抖落出无数细碎闪烁的光点,明亮的,璀璨的,斑斓的。 最美不过这团圆之时,最爱不过此时的林晓。 心热情浓,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 未来余生,更有无数。 …… 过完了年,林晓放松惬意的状态一扫而空,彻底进入到最后的紧张复习阶段。 而方驰则将沪城公司的事情交给几个副总,全身心地陪着林晓再战高考,所以的沟通决议都改成视频会议,而遇到必须由他签字拍板的事情,要么由工作特助提前将文件送到这边,如果来不及,就直接签电子版,总之这段时间,没有什么比小林师傅的事情更重要了。 春去夏来,转年七月初,方驰和林晓一同飞往沪城,决胜高考大关。 考试前的那几天,他们住在方驰在沪城的居所里,方老板极尽所能,每日三餐变着花样的给林晓——订餐,都是当地有名的星级酒店大厨亲手烹制,食补尚品。 精神上和时间上方驰能尽心尽力地陪伴着,但毕竟是关键时刻,方队长那半吊子厨房神技,实在是派不上用场。 正式考试那天,方驰驱车将林晓送到考场,出门前一遍又一遍地问他—— “准考证带了吗?” “身份证呢?” “特殊报考证明也带着呢吗?” “哦对!还有考试用品什么的,都带全了吧?备用的……” 林晓忍不住笑出声来,打断他说:“驰哥,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啊?” 方驰一秒收声,生生闭上了还想继续絮叨的嘴,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没……走吧。” 俨然一个标准的送儿子上考场的老父亲心态。 到了考点之后,方驰看着门前集聚成群,比考生人数还要多的家长们,心里突然就平衡点了—— 原来大家都一样,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林晓随着方驰下车,跟着方驰的牵引,一步步向等候在门口的特殊考场的接应老师走去。 此时阳光正好,林晓心中一片沉静邃远。 走到门口,核对完证件,在专职老师送林晓去特殊考场的前一刻,方驰忽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说:“小林师傅,加油!” 林晓回头,在璀璨的七月灿阳中,露出一个微笑。 而后转身,跟着老师走进考点大门。 林晓走过了幽暗茫然的二十年人生,此时终于到了最关键的命运折点。 面前是通往未来征程的起点。 而身后,是他此生最坚实的倚靠和后盾。 他举步向前,他无所畏惧。 沪城高考时间一共三天,这三天里,林晓坐在特殊考场,指腹摩挲着专场专用的盲文试卷,为自己,也为方驰,背水一战。 终于等到三天的考试结束,两个人才算彻底放下了挂碍,各自暗暗长舒一口气。 考完了,他们没有立刻回家,一来是方驰这段时间抛下的工作有点堆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结束,方老板就需要分神一下公司那边的业务。再者,上次他们来沪城的时候,还是在calm 巡演期间,时间太紧,而且当时两个人正处于胶着拉扯的感情阶段,谁都没有心思去留意这座城市的瑰丽和美好,所以眼下趁着时间充裕,成绩也没出来,两个人决定在这边多留一段时日,等高考成绩可查后,再凯旋故里。 即便是忙,但方驰的时间摆布非常详略得当,每天公司那边的事情一结束,就带着林晓在沪城四处走走,十里洋场的海边外滩、古朴庄严的千年古刹、别具江南风情的古典园林、享誉盛名的度假乐园……每到一处,方驰还是会细心地为林晓讲述周遭景致事物,然后遇到他感兴趣的,就拉着他的手,让他自己慢慢接触感知,看着他眼底慢慢聚起的笑意,是方驰这段时间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而之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段日子里,两个人几乎走遍了沪城的大街小巷,终于,迎来了网上查分的那天。 当天晚上,两个人坐在沪城家里的电脑前,电脑屏幕上的查分界面停留许久,方驰的手指悬在鼠标上,就是下不定点击的决心。 就像当初送林晓去考场前一样,方驰的老父亲心态再次上线,一遍遍向林晓确定着—— “嗯……宝贝儿,就算这次没考上,咱们也不灰心丧气,行吗?” “你要是还想考,咱们就明年再战,要是不想考了,明天咱们就直接回家!” “总之,不管怎么样,你别难过,我——哎操!” 林晓嘴角噙着一抹笑痕,出其不意地抬手摸到方驰的手背,手指忽然轻轻一压—— 界面跳转,方驰倏然转向电脑。 而后半晌悄无声息。 这个反应……林晓本来心里还挺有信心的,但是方驰长时间的缄默,确实也让他心忽然就有些没底了。 沉吟许久,方驰还是不无声无息不说结果,林晓犹豫试探道:“……驰哥?” 只这一声,方驰猝然回神,而后深吸一口气,猛地回身,一下子将人抱在怀里,激动之余,两条手臂都在不自觉地发颤。 好半晌,方驰红着眼眶,用力亲了一下林晓的侧脸,而后在他耳边轻声说—— “小林师傅,恭喜。” 林晓愣怔一秒,眼泪倏然狂涌。 第七十四章 (完) 这年九月份, 林晓以特殊招生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沪城师范大学,正式成为了一名英语教育专业的大一新生。 同专业和他一样的盲人在校生一共九名, 他们和普通视健大学生一样,坐在宽敞明亮的现代化教室中,所用的教材是特别编订的盲文版本, 除了专业课程外,学校针对于视力与阅读要求较高的其他科目,专门为他们配备了盲文点显器,无论是听还是“看”, 都能够将他们接收到的汉字同步转译成专业盲文,竭尽全力地为他们这样的特殊学生,创造出一个和普通学生无差别的无障碍学习空间。 除此之外, 为了保障这批“特殊学生”的正常在校生活, 基础设施的个别细节之处,也处处体现出着人性化关怀的温暖,只要是有视障学生的专业,每个班级都设立了专门的“引领员”、教室门口都悬挂着可以手触的汉字盲文双语门牌标识、校内公共场所、教学楼里随处可见的无障碍盲道、就连电梯间都配有盲文按键,更有专门为视障学生特别开辟的宿舍公寓…… 在沪师的四年学习生活中,林晓真的像曾经无数次期待预想的那样, 度过了和普通大学生完全相同的校园生活。 除了在校住宿外。 由于林晓在学校读书, 所以方驰也就名正言顺地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在沪的“雨林唱片”上, 而且为了彻底打消小林师傅总想要感受一下大学生公寓集体生活的念头, 方驰干脆撇下了江边那幢超级海景房不住, 在学校旁边的小区里买了一套三居室,从小区门口出发,步行到林晓学校的用时只有五分钟不到, 而且每天风雨无阻地接送小林师傅上学下课。 对此,小林师傅表示:“……” 就——又甜蜜又无语。 平时周一到周五他们在沪城工作学习生活,等到周六日的时候,偶尔一起出门走走,更多的时候是回家去看望双方父母,或者赶上林晓这周的课业比较繁重,就干脆哪里也不去,两个人窝在家里,放松惬意地享受只属于两个人的悠闲时光。 时间漫步溜走,留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平淡而相爱的记忆。 …… 又是四年后的七月,林晓大学毕业,方驰参加了他的毕业典礼。 看着小林师傅穿着一身学士服,笑容沉静温和地站在礼堂的发言席前代表此届毕业生讲话,方驰蓦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不远处的那个人,身上始终散发着凝定从容的强大力量,就像一颗黑夜中的星星,独自发光闪烁,独自光芒璀璨,永远让他移不开目光。 这个人,他整整爱了四年了啊。 毕业后,林晓如愿进入到沪城盲童学校,成为了一名盲文英语老师。 至此,小林师傅正式升级为小林老师。 就像林晓曾经说过的那样—— “我是同类人中比较幸运那个,所以,我一直想当个盲文老师,让那些和我一样的孩子们,在我曾经走过的这条路上,能多一把拐杖,多一点点希望。” 他曾经对自己许下的愿望,给过的承诺,如今全部兑现。 这条路真的是太难了,但也正是因为穿越了坎坷和荆棘,才会有更加坚实充沛的底气,去拥抱这个他自己拼搏而来的人生。 周五下午,方驰照例从公司出发,驱车前往学校接他的小林老师下课。 初春的垂柳暴青点点嫩芽,方驰穿一件薄款长风衣等在树下,欣欣向荣的绿枝新柳,高大英俊的黑衣青年,交相成景,引得不少路人纷纷投来视线。 方驰百无聊赖的靠着树干,对于旁人的眼光一概视而不见,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调调,只等他要等的人。 不一会儿,林晓握着电子导盲杖出现在视线里,而和他一同向学校门口走过来的,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而且这一路,两个人还一直在低声交谈着什么,偶尔的时候,林晓旁边的男人还会出声提醒一下小林老师当心脚下的路。 方驰微微站直了身体。 ——我的小林老师手里的导盲杖是我亲自从国外带回来的,配备三个超声波感应,能够三百六十度安全无死角地感知到他周围的障碍物,所以……还用你提醒? 呵呵,就你张了一张嘴了是吧? 林晓和那人走到门口,方驰沉声喊了一句:“小林老师。” 林晓瞬间停下脚步,而后对着方驰的方向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来:“驰哥!” “你朋友啊?”和他一起出来的男人看了方驰一眼,而后笑着说,“那我先走了,刚才说的事林老师考虑一下啊?” “好。”林晓点头回应,而后微笑与他道别:“周一见。” “周一见。” 方驰淡漠地看着那人离开。 “走吧,回家!” 同事离开后,林晓向方驰的方向走了两步,微微向他伸出了左手。 方驰眉梢一挑,将他的手拉住,顺道收了他的导盲杖。 有方驰在,林晓从不需要再借助任何其他的外力引导。 方驰不发一言,带着小林老师回到车上。 车门一关,林晓自己摸到身侧的安全带,系好后,笑着问他:“今天忙不忙?晚上咱们吃什么,顺路去买菜好不好?” 方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没回答。 小林老师素来心思细腻,和方驰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更是能敏锐捕捉到他情绪的起伏变化,听不到方驰回答,心中不由一紧,过两秒,轻声问道:“驰哥,怎么了?” 方驰:也没怎么,就是有点吃飞醋。 “刚才那人……”方驰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问了出来:“那人谁啊?” 林晓蒙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刚才一起出校门的同事,笑笑回答说:“是学校教务处的主任,也是初一年级组的老师,教英语的。” 方驰:“……哦。” 也教英语,那就还挺有共同语言呗。 方驰再次沉默下来,而心思机敏的小林老师就在他这莫名其妙的沉默中,忽然顿悟了。 “噗……”林晓没忍住,堪堪笑出声来,而后抬手,一点一点地摸到了方驰的胳膊,顺着手臂又摸到了他的手背,勾了勾他的手指,故意笑着说:“怎么了,突然关心我同事干什么?” “没什么。”承认自己突然发神经,看不惯别人对林晓的那股热络劲儿这种事,方驰说不出口,毕竟确实有些中二,调整了一下心理活动,方驰启动车子,状似无意地随口又问:“他刚说让你考虑的……什么事啊?” 林晓抿着嘴角笑道:“先回家,到家再跟你说好不好?” 方驰:“随意啊,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林晓低头偷笑。 两个人顺路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果蔬和生活用品后,再次回到车上,驱车回家。 在超市的时候,林晓神色自若如常,但是方驰站在一排排自选货架前,却有点心不在焉,以至于忘了一件大事。 回程途中隐约发觉了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但是思路总是不受控地跑偏到林晓的“回家再说”上,以至于等两人回到家里,方驰也没能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方驰将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然后和林晓一起到厨房做晚餐。 他们俩依旧都是不上不下的厨艺,但是对方做出来的东西,却都觉得比名厨出品更好吃绝味。 大概是加了爱情这道佐料吧,连味蕾都被欺骗了。 吃过晚饭,两个人下楼去小区的花园慢步消食,然后再回家洗漱准备休息。 等终于洗完了澡,方驰照例给林晓吹干了头发后,终于还是没忍住问道:“就……你之前说的回家再说,这都要睡了,还能有个开始吗?” “哎?”林晓奇道:“你不提,我以为你都忘了呢。” “嘿?”方驰放下吹风机,捏捏他的脸,反问道:“怎么,我要是忘了,你就准备蒙混过关瞒天过海了呗?” “那不能。”林晓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说:“本来也是要和你商量的啊。” “商量吧。”方驰一脸正色:“我等着呢。” 原来是学校近期想要给学生们更换一批专用的教学设备,但是资金方面不太充足,和相关单位联系沟通后,想要举行一次社会募捐活动,而经过学校领导集体决议,表示小林老师各方面的条件都堪称出类拔萃,所以这次社会募捐,希望由他代表校方出席,毕竟这是个看脸的时代,而小林老师又是盲人群体中“美强惨”的典型——强和惨可能不是最突出的,但是“美”这方面,确实是数一数二的,所以这才有了开篇方驰在学校门口见到的那一幕。 林晓说完,方驰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而后伸手将他拉进怀里,抱着说:“就这事?那你怎么不直接来找我啊。” 别说是一批盲文教学设备,就是让方老板再给小林老师盖个学校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我哪能什么事都依赖你啊……”林晓在他怀里蹭了蹭,轻笑道:“你平时要给我操心,还有公司的事务等着你烦,现在要是连学校募捐的事都要你上心的话,那我也太不懂事了吧。” 方驰若有所思,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鼻尖,问:“那你要答应吗?” “……答应吧。”林晓说:“毕竟能为孩子们多做一点什么,我自己也是开心的。” 方驰笑道:“行,你开心就好。” 然而,事实原委弄清,方驰心中大石落地,当两个人晚上休息的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在超市隐约被自己忘记要买的东西是什么。 说是休息,实际上却是一次彻头彻尾的“灵魂解放”,正当时,小林老师眼底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被方驰吊得不上不下,抖着嗓子低声喃喃,几乎在哭求他“快一点”的时候,方驰倏然回神,咬牙暗骂一句。 “那个,家里好像没有……我忘记买了。” 而林晓却顾不上那么多了,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哑声轻道:“那……不用了行吗……” 方驰:“……” 还有这种好事? 这有什么不行的! 半晌过后,原来还只是气息游离时不时抽噎两下的小林老师,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 周一的时候,方驰送林晓回学校,然后回到公司,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真的是很忙很忙的那种。 虽然每天依旧按时接送林晓上下班,但是小林老师敏锐地发现,两个人独处的机会似乎越来越少了,就连方驰在家的大部分个人时间,几乎都要被工作填满了。 每天晚上接打不完的电话,发送接收无数的邮件,一次次开到深夜的视频会议…… 有好几次林晓在半夜醒来,身边都空无一人,偷偷摸到书房门口,甚至听见半夜到访的钱松和方驰在房间里低声交谈的声音,什么词曲风格、歌曲传达的主基调等等…… 林晓暗中狐疑,要不是知道他们之间的笔直的兄弟情,他都要以为两个人“基情暗生”了。 方驰公司的事小林老师不懂,但方驰这样没日没夜的扑在工作上,他除了很多很多的心疼以外,还有一点点暗自品咂的失落。 而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快三个月,等到盛夏的一天周六,方驰突然在吃晚饭的时候对他说:“明天带你去个地方,帮我个小忙?” “嗯?”林晓放下筷子,疑惑道:“去哪啊?” 而且,他除了会按摩理疗之外,还有什么事是能够帮到现在无所不能的方老板的? “去郊区的一个摄影棚,帮我拍一条宣传片。” 林晓更疑惑了:“什么宣传片?” “晓星助盲慈善基金会成立的公益宣传片。” “啪!” 两秒之后,林晓手中的筷子直直落到桌面上。 …… “晓星基金”的第一次非公开募捐在八月仲夏的一个夜晚举行。 由于是民间非公慈善性质,所以当晚到场的全部嘉宾都是娱乐圈一线的名流大腕,当□□手、知名演员、导演编剧,偌大的宴会厅中群星济济,豪华程度堪比圈内一场大型颁奖典礼的盛事阵容。 林晓穿着和方驰同款的高定西装,坐在了嘉宾席的第一排中央位置。 募捐晚宴开始,主持人在镁光灯的照射下走上发言席,感谢了到场嘉宾后,又详细介绍了当晚的募捐流程,而募捐开始前的第一个环节,是基金会发起人“雨林唱片”的方董发言致辞。 方驰从林晓身边的座位上起身,从容上台。 台下是很多人都是圈内的熟悉面孔,但也有很多只闻其人未曾打过交道的朋友,但方驰的目光,最终依旧只落在了林晓身上。 没有发言稿,随手调节了一下麦克风的高度,方驰平静开口道—— “常言说既有缘则长相会,但是今晚各位相聚在这里,除了缘分使然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善意和爱心。” “众所周知,目前我国视障群体总人数达到了一千八百多万,而其中未成年儿童的数量,更是占据了相当大一部分的比重,但是,虽然这个特殊群体的基数如此庞大,可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却极少能够与他们面对面相遇,为什么?” “因为很多时候,他们并不具备独立外出的条件,这个条件可能是客观的外部存在,但更多的,是来自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由于自己身体的特殊原因,世界在他们眼前关上了那扇明亮窗户的同时,也关上了他们走出自己心底幽暗空间的那扇门。” “我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我的爱人,就是一位先天视障人士。” 整个晚宴会场鸦雀无声,只有方驰沉缓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徘徊。 林晓安静地坐在台下,嘴角微扬,眼底湿润。 “但是幸运的是,我的爱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内心深处却是一片纯净的光明,他曾独自走过那段空茫混沌的时光,最终带着温和强大的力量,来到了我的面前。” “同样,也是他告诉我,‘这段路我走过来了,所以现在想帮助更多的和我一样的人,走出心底的那片灰暗世界,就算依旧不能看见阳光,但起码在伸出手的时候,能感受到暖阳洒在指尖的温度。’” “所以,这也是‘晓星助盲基金’成立的初衷,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更多的视障人士能够勇敢地迈出这一步,去感受门外阳光的温暖。” “对于先天视障且目前医学水平也无法让他们重见光明的人士而言,我们能做的少之又少,但起码,还可以略尽绵薄之力,为他们搭建一个良好的、温暖的、与这个社会平等沟通的平台。” 说到这里,方驰略作停顿,看向林晓的目光蓦然又温柔了几分,而后继续开口道:“今晚,我作为基金会的发起人,也作为一位视障人士的爱人,将向基金会捐出第一笔慈善款项——方驰个人总资产的百分之五十,用以帮助这些想要走出那个幽暗空间的视障人士,在康复治疗、助工助学、完善社会基础设施建设等方面,向他们伸出援手。” “最后,我向各位郑重承诺:‘晓星助盲基金’自今日成立后,所收到的每一笔爱心捐赠,都将实行社会行政双重管理机制,由本地民政部门、相关业务主管单位严格审核,确保每一笔款项、各位的每一份善意,都不被辜负——汇爱成海,凝善为光。谢谢大家!” 方驰话音稍落,而后在宴会厅内经久不息的雷动掌声中,走到台前,深深鞠躬。 随后,在募捐仪式正式开始前,宴会厅内的璀璨灯光逐渐暗淡,主席台上方缓缓落下一扇巨大的led屏幕,“雨林唱片”当□□手钱松为“晓星基金”演唱的,由方驰亲自作曲填词的宣传歌曲背景音乐响起,屏幕上开始播放“晓星基金”的公益宣传短片。 宣传片是影帝杨牧和林晓共同出演的。 短片中,杨影帝一身黑裤白衣,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丝带,站在一片虚无的背景之中,而后镜头内出现了一只瘦白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带他开始向前奔跑。 杨牧蒙着眼睛,被那样一只手牵引着,跑过春天的绿野荫荫,夏天的百花盛放,秋天的红枫飘零,冬天的白雪苍茫,最后站在四季重合的节点上,一把拽下自己眼前的黑丝带—— 画面中,终于出现了那只牵引着他跑过季节更迭的手的主人的脸,杨牧凝神望去,只见眼前的青年和他一样穿着黑裤白衣,面容沉静,笑容温和,只是他的眼睛上,系着一条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黑色丝绢。 杨牧慢慢靠近,轻轻揭下那道黑丝带,而后—— 林晓那双清澈纯净、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翦水秋瞳,就倏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会场内,众人暗暗的吸气声四起,因为这样一双漂亮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眼睛,瞳仁竟然是空洞且没有焦距的。 最后,短片中的所有画面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句闪烁着四季光华的独白—— 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就是你如星辰般的眼睛。 …… 方驰正式求婚的那一天,刚好是林晓二十五岁的生日。 此时,距离他们相识相爱,已经整整五年光景。 当晚,他们从沪城赶老林师傅家中,师娘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餐桌上还摆着一个裱花精致的生日蛋糕。 许愿的时候,林晓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父母康健,爱人在侧,若是我还能有什么愿望,就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久长无恙。” 回到他们在本市的家中后,方驰挂好两个人的大衣,忽然对坐在沙发上的林晓说:“小林老师,有份生日礼物送你。” 林晓脸上闪过惊讶,而后抿了下嘴角,笑着点头。 没成想,方驰送给他的,却是一份协议书。 和当年他们之间签订的那份“私人按摩师”合同一样,这份协议书,也是一份汉字版,一份盲文版。 林晓不明所以,指腹在盲文协议书上那些凹凸不平的排孔上摩挲而过,几分钟后,他脸上的神情由茫然变成了难以自抑的震惊。 这是一份方驰个人资产的第三方委托协议。 甚至可以说,是一份已经正式成文的遗嘱。 协议中明确写道—— “自今日起,方驰先生委托本机构,开通个人资产专项资金储备通道,立项专业服务团队,机构将按照方驰先生个人年收入总金额的百分之十的比例划入储备金账户,用于方驰先生百年之后,照顾赡养林晓先生生活一切所需。” “此外,林晓先生将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全权继承方驰先生生前所有遗产,并享有遗产的绝对分配权,直至林晓先生百年身后,所剩金额将全部划入‘晓星助盲基金会’,特此证明。该协议公正后,具有正式遗嘱同等法律效力。” 林晓坐在沙发上,沉浸于巨大的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神,最后张张嘴,还未出声,眼泪就率先狂涌而出。 “驰哥你……这什么意思……” 方驰在他面前蹲下来,拉过林晓的一只手握在手心,笑着说:“什么意思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我先前个人资产的一半已经捐赠给基金会,而剩下的钱,无论今后再赚多赚少,都是你的。” “此外,每年银行机构会从我的年收入中扣除百分之十,用作照料你未来生活的储备金,而余下的,要是我万一哪天……也全部留给你。” 林晓根本听不得这些,只愣怔一瞬,就开始剧烈摇头:“不!你别……你别这样,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好好的,一直陪着我啊!” “我当然会一直陪着你。”方驰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抚说:“最好能陪着你一直活到一百岁,等到我们俩老成了两个小老头儿,咱们就回你师娘家的老宅,我还用轮椅推着你,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林晓眼泪无声流淌。 “但是,人生总是充满许多意外,设想当然美好,但万一中途有什么不尽人意的事情出现,我们也要做好准备。而且,就算咱们能平安度过一生,人到暮年,终究逃不开生老病死这个定律。” 方驰用指腹轻轻抹去林晓脸上的泪珠,说:“林晓,你父母尚且还有我们养老送终,但是我和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最后先我一步而离开,我反而安心了,但是——万一几十年之后的某一天,我先走,那么这世界上就剩下你一个人,把这么乖的一个小老头孤零零的留下,你让我怎么能闭得上眼……” 在方驰看来,这尘世一遭,最残忍事情并非是生离死别,而是他走了,他爱的人却还固执守着曾经的回忆孤独于世,沉沦不可拔。 林晓另一只手覆上方驰的手背,死死咬着牙冠,嗫嚅:“驰哥你别说了……” “听我说完。”方驰还是笑,温柔而深情:“所以才会有了这样一份协议书,算是我给自己一个交代,更是给你一个保障。” “这样,就算有一天我先离开,你有专业的服务团队照料奉养着,能安稳地度过晚年最后时光,而且还有可支配的资产傍身,我也能放心了。” “对于这份协议的执行效果你不用担心,这是丰汇银行的保密协议,他们做这种遗嘱服务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而且储备金中的钱,每一分都要经过你的同意才能动,给他们的执行费,更是在你百年之后才会自动拨款到对方账户,所以,这份协议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也是我能想到的,给你最稳妥的安排了。” 最后,方驰从茶几抽屉中翻出一支笔,交到林晓手中,笑着哄他:“小林老师,作为继承人,在署名这里签个字,好不好?” 林晓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半闭着眼睛,推拒:“不……我不要,我就要你……” “我知道我知道。”方驰失笑,起身亲了亲他嘴角,终于说:“其实……你签字,还有另外一种涵义。” 林晓错愕半晌,明白过来后,眼泪流得更凶。 方驰先生,林晓先生,第一顺位继承—— 如此一来,他们就是以另一种形式,正式缔结成为了一家人。 所以才可以生死相依,所以仍能够魂梦不离。 面前传来方驰的一声轻笑,随后,林晓左手无名指忽而一凉,被套上了一个表面触感光滑平整的物件。 林晓终于在悲戚之中回神,难以置信道:“你、你这是……” “是啊。”方驰声中带笑,“本来想等你签了字再拿出来的,结果说了这么半天,你还是不愿意,那……我只能提前献宝了。” 方驰身形忽而一动,由原来的的半蹲姿势,直接改为单膝跪地,哪怕林晓看不见,但是凭直觉也能知道,他在干什么。 林晓:“驰哥,你……” 方驰:“林晓,我在向你求婚啊。” 林晓瞠目结舌,而下一秒,突然向前一扑,悸动之下,双腿“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方驰面前。 “卧槽宝贝儿!”方驰吓了一跳,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地纠正他,“别这么实在,单膝、单膝就行……” 林晓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扑到他怀里,带着戒指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眼泪将他肩膀上的整片衬衫衣料都浸湿沁透。 漫长静谧的相拥中,方驰的掌心一下下顺着他的脊骨安抚,过半晌,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小林老师,愿意吗?” 林晓哭着无声点头。 “真好。”方驰长舒了一口气,停顿两秒,忽然拉过林晓的手,低头,在他带着戒指的无名指上落下虔诚真挚的一吻,轻声说—— “林先生,我爱你。” “我爱你,方先生。” 第一个爱上的人就是你。 最后一个爱过的人依旧是你。 我这一生,幽暗长伴,永夜相随,但你的出现,却是划过我生命中那束最亮眼的光。 你的爱温热不息,成为这人生海海,十丈红尘中,我唯一的归途。 我生于黑暗,却向阳而奔。 此世今生,与你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