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归途 作者:公子如兰 文案: 罗少恒从来没有想过那天夜里在小巷里救的那个人会改变自己一生,他带自己领略最甜蜜的爱情,却也感受最刻骨的离别。 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 原以为十年前就车祸身亡的爱人突然再次出现,而他却早已忘了自己是谁。 没关系,再给我一次让你重新爱上我的机会吧。 *** ①罗少恒vs沈幕城 ②不要被文案骗啦!本文HEHEHE!大写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罗少恒,沈幕城 ┃ 配角: ┃ 其它:公子如兰 晋江金牌推荐:罗少恒从来没有想过那天夜里在小巷里救的那个人会改变自己一生,对方带自己领略最甜蜜的爱情,却也感受最刻骨的死别……而当他以为十年前就车祸身亡的爱人突然再次出现,并且早已忘记他是谁的时候,他才发现当年的事情并非意外事故这么简单…… 作者选用插叙的写作手法,现实与回忆穿插,引出主角两人的过去,一点点揭开当年主角车祸“死亡”的真相。 ================== 第01章 “少恒你清醒一点,沈幕城已经死了!你还要骗自己多久?”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 …… “!!!”罗少恒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撑着被子大口喘气,室内的空调温度很低,但他的背上和额头上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待呼吸平稳了一些,他背靠着床头,伸手将一旁的壁灯打开。柔和的橘色灯光将床周围照亮,在微凉的夜里带来一些暖意,让他不至于被梦里的寒冷所包围。 耳边仿佛还有吵杂的回鸣声,梦中的场景太过清晰真实,让他明知道是梦境却也依旧无法承受。 从第一次在学校附近的小巷救回沈幕城开始,这一场梦境就像是场回放的电影,把他们的过往从头播放了一遍,而他作为旁观者,一路看着自己从少不懂事到满心苍凉。 母亲毫不掩饰的怒容,摔碎在脚边的青花茶杯,还有那甩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包括被指甲划破脸时的痛感,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就像重新经历了一次。 他终究算不上是个孝顺的儿子,为了一个男人,选择了忤逆养育自己多年的家人,辜负了父亲和母亲的期望。 然而那个人却也没有陪他走完说好的一生。 从小生长在罗家,他的一言一行都有专业的教导老师,从小教他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才符合罗家的身份。他曾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循规蹈矩地过了,说不上好与不好,毕竟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那个叫沈幕城的人。 与沈幕城在一起的那两年,是他一生中最珍惜最快乐的日子,在沈幕城的身边,他不用顾虑身边的人、不用墨守成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大吼大笑,甚至可以喝到醉倒街头,因为总会有人背他回去。 在那时候,失去记忆的沈幕城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心尖上。 “沈幕城。” 罗少恒叹了口气,抬手按住心脏的位置,缓缓的闭上眼,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明明已经过了十年,沈幕城已经走了十年了,为什么还是忘不了? 因为在心里抗拒这个可能,他自始至终都不想失去那些和沈幕城走过的点点滴滴,无论是悲欢还是离合,只要是有关那个人的,他都不愿意失去。 转头看向一旁柜子上精致的小台历,视线停留在用红笔圈着的日期上面,罗少恒眼里浮起淡淡的哀伤。 时间过得真快,又到了该去看你的时候了。 罗少恒掀开被子下床,简单洗漱了一番就拿了车钥匙出门。 此时才凌晨六点多钟,去往城郊墓园的路上只有罗少恒一辆车,颇有些寂静荒芜的味道。 到了地方他停好车上去,墓园的守卫在门卫室里边打着盹,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日出被层层灰云遮掩住,天色显得有些暗,郊区墓园里非常安静,四周呈现一种安详的气息,只有微风偶尔吹过的沙沙声。 罗少恒在沈幕城的墓碑前停下来,从早上被梦境惊醒后如擂鼓般的心跳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在这个人的面前,他总有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伸手将墓碑上的一小片树叶拿下来,他对着照片里的人笑笑,说:“我来看你了,这个时间会不会太早?” 照片上的人并不能回答他什么,安静地站了半晌,罗少恒干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一边整理墓碑前新冒出的小草,一边说:“半年没有来看你了,连坟头草都长出来了,以前来得太频繁,有人告诉我说会打扰到你的安息,我信以为真了,怕你在那边因为我的原因过得不好,所以就来得少了,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梦到你,你一定很好奇梦到你什么吧。”把草清理完后,罗少恒盘着腿坐着,一点也不在意地上细小的沙子和灰尘,像是很久以前两人聊天一般说道,“说是很长一段时间,其实我也忘记了有多久了,大概从你离开的时候就开始了吧,久得有时候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时候是梦境,什么时候是现实了。” “不过能梦到你总是好的吧,不然哪一天我要是忘记了你的样子怎么办?”罗少恒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墓碑上沈幕城的黑白照,笑道,“如果我忘记你了,你会不会怪我?你呢,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 照片上的人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他听不到罗少恒在说什么,更不可能会回应他。 罗少恒也不在意,仍然自顾地说着:“每次来都跟你说这些,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烦,不过烦就烦吧,反正你烦我也听不到。我每次都在想,也许哪天推开门就能看到你回来了,不过想来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怎么可能还记得回来的路?” 罗少恒到这里停下来,像是在等待回答一般,目光有些倔强地看着照片里的人,一如多年以前。 阳光被压在黑云后面,墓园的气氛显得异常压抑,带着逼人的沉重,阴阳两隔大概是世上最远的距离,他所期待的人终究不会再回应他的任何一句话。 沉默许久,罗少恒平静的表情像是终于有了一丝裂痕,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静静地看着沈幕城,语带涩然:“你真的忘了吗?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 四周很安静,回答他的只有墓园里低哑的风声,呜呜咽咽的,像是在哭诉。 罗少恒用手指细细描绘墓碑上的照片,指尖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眼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沈幕城,如果当初我跟你一起走了,是不是我现在就不用这么难过了?”他一手撑在地上,倾身往前,在沈幕城那张黑白照片上落下一个轻淡的吻,然后起身坐过去,靠着墓碑缓缓闭上眼睛轻声说,“可是你永远也不知道,剩下我一个人活得有多难熬。” 我花了十年的时间等你,却像是过尽了我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真的没想过再写他们的故事,所以在其他文写了一个番外结局。但是你们的等待让我感动,让大家久等了,全文大概13-15万字,从十年后穿插回忆来写,推翻之前写过的内容重写,所以细节上会有出入,时间线也会重新调整,看过的姑娘不用在意,没看过也不影响,重点是这一篇,结局he。 第02章 青花瓷杯的杯盖轻轻合上,在安静的书房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罗夫人将杯子放到一旁,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小儿子:“确定真想搬出去住?" “是的。”罗少恒回答,少年的背挺得笔直,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母亲也显得彬彬有礼。 罗夫人斜靠在贵妃椅上,描绘精致的指甲轻敲了几下雕花扶手,沉吟了一番,才说:“那随你吧,你父亲那我跟他提就行了。” 罗少恒闻言,眼底掠过惊喜,几乎想要学着电视剧里演的一般上前抱住她,撒娇地说几句“妈妈您真好”之类的话,但是常久以来严谨的家教和礼数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而且即便自己那样做了,换来的也不过是母亲一声轻斥罢了。 想到这罗少恒心底泛起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又被能外出住宿的喜悦掩盖,他克制自己的激动,微微颔首,说道:“谢谢妈,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虽然面上克制,言语上却是免不了飞扬的音调,罗夫人笑笑,摆摆手说:“瞧你乐的,去吧。” 从书房出来,随着步子越走越快,罗少恒脸上的笑容越明显,最后他几乎小跑起来,穿过长长的走廊,跑下楼梯,无视佣人们的目光,一路奔跑到后院的草坪上。 来到空旷的地方,刚才在书房得到母亲应允的喜悦终于忍不住了,罗少恒开心地“喔”了一声,整个人躺在草坪上,舒坦地吁了口气。 “简直像是做梦一样啊。”罗少恒抬手挡在眼前,五指张开,目光透过指缝落在夕阳上,唇角带着无法遮掩的笑容。 虽然之前就有提过外宿这个事情,但是也只是点到为止,母亲也没有明确表态会同意,今天母亲突然主动提起来让他捏了把汗,没想到竟然答应了。 内心的喜悦从得到允许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无限扩大,到这个时候仿佛已经膨胀到要沸腾了一般,让他仿佛有种挣脱束缚的感觉。 得到父母的同意之后,罗少恒托人在即将就读的大学附近租了套两房一厅的小套间,还没开学就搬了过去,美名其曰提前适应,罗夫人知道他的小心思,也不阻拦他,叮嘱他注意安全便随他去了。 罗少恒搬过去后就着手把房子收拾了一番,一间做卧室,一间做画室,房子虽然不大,但胜在舒适。他住的这栋楼是新起的,需要穿过一条不短的巷子,附近经常会有些流浪猫出现,路过的时候偶尔会顺道喂喂猫。 遇到沈幕城是一次意外。那晚罗少恒买了猫粮和火腿肠打算去喂猫,巷子四通八达,他进去的时候突然被旁边的东西绊了一下,踉跄了两步才顿住身形,用手机电筒往旁边一照,发现绊到他的是个人,正蜷缩在墙角处。 对大晚上有人躺在这里感到疑惑,罗少恒走近对方,出声问:“嘿,你还好吗?” 对方没有回答,罗少恒弯腰轻拍了一下他:“你喝多了吗?你家在哪啊?我给你联系……”话还没说完那人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借着手机的光亮,他看到那人有些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凶狠和寒意。 罗少恒被这样的目光吓了一跳,反射性地甩开手后退了两步,那人的手被他甩开打在旁边的墙壁上,无力地垂下。 被抓过的手传来粘腻的感觉,罗少恒不自在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低头一看,瞬间愣住了。 手上的液体是血,来自刚才抓他手的人。 对方受伤了。意识到这个问题,罗少恒快反应过来,走到那人面前蹲下,想看看他是哪里受伤,但对方穿着黑色的衬衣,他看不真切,只好再次拍他问:“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院?” 对方像是晕死了一般没有反应,罗少恒也不再叫他,划开手机键盘准备打120了,但是电话还没拨出去,手机电筒朝下刚好照在对方的腹部,对方捂在上面的手也染了血。 罗少恒的手指停在屏幕上,将手中的光亮移到他的脸上,发现他半张脸都被血染红了,看不清五官,眼睛紧闭着,脸色白的可怕。 “喵……”一只流浪猫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脚边,正用头蹭着罗少恒。 罗少恒低头看了它一眼,小家伙娇娇地叫着,罗少恒此时没有多余的心思管它,伸手轻推了下那人:“你还好吗?”见对方毫无反应,他干脆将自己身上的衬衫脱下来将对方额头的伤口裹上,然后背过身将人扛在自己的背上。 这里是学校后门,道路比较窄,打120等人过来,不如自己送去附近医院来得快。 昏迷的人比较沉,对方又比自己高,罗少恒咬牙将人背出小巷去拦辆出租车去了医院。 罗少恒救的那人除了头部的伤口之外,腰腹的位置也开了一大口子,像是利刃造成的,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依旧处在昏迷中,需要度过48小时的危险期。对方身上没有证件也没有手机,罗少恒联系不到他的家人,也不能放着不管,只能自己守在医院。 在医院守了两天,床上的人终于发出微弱声音,罗少恒有些惊喜地问:“你醒啦?” 很快他就发现对方大概是因为难受才发出的呓语,根本没有醒,此时眉头正紧紧拧着,即使额头上放着冰袋也出了细小的汗水,因为发烧的原因,脸色倒是没有一开始那么可怕了。 还以为自己救死扶伤成功了,没想到白开心一场。罗少恒翻了个白眼,扯了几张纸巾帮他擦汗,刚碰到脸的时候手就被握住了,昏迷中的人紧紧攥着他的手腕。 “伤成这样还不老实?”想起之前这人在小巷时吓到自己的眼神,罗少恒吐槽了句,扯开他的手帮他把汗擦了擦。 在他擦汗的时候,对方无意识地呢喃了什么,声音太模糊听不清楚,罗少恒好奇地低头凑近他。 “……妈妈。” “……”罗少恒听清楚后乐了,捏了捏他的脸说,“儿子乖,爸爸在这里呢,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醒了可别恩将仇报啊。” 到了第三天,罗少恒熬了两天的夜终于撑不住趴在床边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天来一直昏迷的人已经醒了,正偏着头看他,两人四目相对,对方声音沙哑地问:“……你是谁?” “我吗?”罗少恒指了指自己,笑道,“我是罗少恒,你呢” “……沈幕城。” * “沈幕城……” 罗少恒无意识地呓语,头一偏失去重力晃了一下,微微睁开眼,下意识地扭头四处找寻。 可惜所处的地方不是医院,而是城郊的墓园,周围并没有他魂牵梦萦的人。 “原来是梦啊。”罗少恒摇头失笑了一下,“没有恩将仇报,倒是以身相许了。” 他坐直身体,动了动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肩膀,目光移到沈幕城的照片上,眼角弯下来笑了下,对他说道:“还是在你身边睡得比较安心,不过我要回去了。” 他说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在墓前站了一会,才说:“我下次再来看你。”便转身离开。 他的步子不见一丝迟疑,却没人看到他内心有多不舍。 因为经常来的原因,罗少恒到了墓园门口,守园的保安还和他打了招呼。罗少恒笑笑,把准备好的烟递给对方,寒暄了几句便下了山。 保安打开烟盒闻了一下,然后珍惜地把烟装到口袋,目光移到往山下走的罗少恒身上。 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记得当年罗少恒问他墓园还招不招保安值班时的表情,仿佛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问题上,光一个“不”字都能将他压垮的样子。 想到这里,保安长期守园显得异常沧桑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唏嘘的表情。 第03章 “恒哥?” 身旁的人出声打断了罗少恒的沉思,他抬头看到王小泉询问的眼神,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连忙收拾了下心绪,和王小泉继续对接上一季度假村的工作情况。 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事情处理完,罗少恒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好,嘱咐王小泉照看好度假村。 王小泉听他意思猜到他要出远门,便问:“恒哥,你要出门吗?” “是啊,大概去半个月。”罗少恒说道,路线和时间他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玩得开心点。” 王小泉已经习惯罗少恒经常出远门,也不多问。 “好,辛苦你了。”罗少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回去收拾下东西,有事打我电话。” “诶,好勒。”王小泉送他出了办公室才回去继续整理材料。 罗少恒第二天便出了门,他这次去的是西檐古镇。西檐古镇是滨城一处非常著名的景点,但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旅游,而是还愿。 说是还愿,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他的愿望没有实现。 隔了十年,再一次站在古岩寺的山脚下,罗少恒的内心异常的平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难以承受。不过说起来,他现在都已经可以面带笑容地对着沈幕城的墓碑聊天了,又何惧这一座寄予空望的石庙。 位于半山腰的石庙若隐若现,阳光穿过林间的树缝折射在石庙的顶端,由下往上看竟显得有些虚幻。 罗少恒收回目光,缓缓抬步踩上第一道阶梯,力道像是踩在他的心里,一步一步,渐渐将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底踩乱。 踏上最后一道阶梯,罗少恒的脚步停了下来,看着石庙的大门有瞬间的恍惚,原地站了好一会才走进庙堂里。 石庙大堂里的摆设依稀还是第一次来时的模样,中间巨大慈爱的佛像也没有变化,庙堂四周站着几个招呼来往旅客的小沙弥,引导旅客依次上前上香参拜、求签请答。 看着旅客的样子,罗少恒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和沈幕城在一起后,罗少恒每次想起两人第一次相遇,沈幕城浑身是血昏迷在小巷的样子便感到不安,尤其沈幕城对以前的事情毫无记忆,根本不知道有什么仇家,还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思来想去便托人买来了一对佛珠,不远千里跑来古岩寺求了尘大师开光,希望它能保佑沈幕城平平安安;除此他还祈了愿,学着书里说的三叩九拜,诚心诚意为他心尖上的人祈福。 却没想到,做得再多,也终究还是护不了他平安。 佛珠尚在,人却永世相隔。 “施主您好。”一名沙弥见他站着不动,走上前询问:“请问您需要上香吗?” “啊,是的。”罗少恒温和地朝他笑笑,跟着他去交了香油钱,领了三柱香插在香炉的中间,退后几步在旁边的佛垫上跪了下来。 罗少恒礼佛的姿势很标准,当初为了来这里给沈幕城祈愿,他查了不少的资料,也咨询过专业的佛家人,只为了诚心换心安。 完成了礼佛,罗少恒问一旁的小沙弥:“请问了尘大师在吗?” “主持在后院禅房诵经。”小沙弥回答。 “麻烦小师傅帮我将这个转交给了尘大师,就说罗少恒有事想请见了尘大师。”罗少恒将手中的佛珠脱下来递给小沙弥,当初了尘大师开光的时候,替他在佛珠上穿了颗菩提子,算是他再来求见时的信物。 小沙弥接过佛珠说了句“稍等”便进了内院。 罗少恒等待的过程中,庙堂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新的旅客,无一不是参拜礼佛的。寺里有专门的大师傅解签,前来拜佛的旅客大多都会求上一支,不一定为了心想事成,有时候也为了求个心安。 罗少恒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如此,只是他求了签,却没有求解。因为这种类似预言的东西让他当时就不安的心有些惶恐,虽然想知道答案,却也怕得到的并非心中所想。 好在了尘大师答应给佛珠开了光,并且给他们两人的佛珠穿了古岩寺的菩提子,安抚他心中的不安。 他依旧记得把佛珠戴上沈幕城手上时,沈幕城惊愕的表情,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问自己:“你说要出去写生,其实是为了弄这个?” 他将手指插入沈幕城的指缝中,使两人手腕的佛珠相抵,才笑着说:“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平安安。” “啪嗒——” 旅客摇签的力道过重,半桶签子全掉落在地上,打断了罗少恒的回忆,目光停在地上散落的签上面。 此时刚好之前离去的小沙弥回来了,将佛珠递还给他,替了尘大师传言邀他到后院一叙。 罗少恒将佛珠戴回手中,最后看了眼装回签筒里的签,转身随小沙弥去了后院。 佛珠无法保你平平安安,也许当初那支签才是真正的答案。 到了后院,罗少恒随小沙弥来到了尘大师的禅房。了尘大师端坐在屋内,见他过来伸手示意他坐下。 罗少恒双手合十行礼,在了尘大师一旁的佛垫坐下。 两人除了十年前罗少恒过来相求佛珠开光那一次,再也没有见过面。罗少恒从当初少年的模样变得成熟稳重,了尘大师却依旧是当年的模样,一样的白眉白须,不年轻,却也不比之前显老,似乎这十年的光景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沙弥给两人送来茶水,罗少恒道谢后端起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一路流进胃里,像是化不开的哀愁。 “苦吗?”了尘大师问。 “苦。”罗少恒如实地说。 “可有回甘?”了尘大师又问。 罗少恒又喝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番,才说:“并无。” 了尘大师闻言,端起面前的茶喝了口,慢悠悠地说:“此茶名为“尖麦”。” 罗少恒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淡褐色的茶水底下沉着几颗小小的麦子,比一般的麦子要细要尖。 尖麦茶。 类似苦麦茶的变种,古岩寺里专门种植用来招待来客的茶。 他第一次来找了尘大师的时候喝的就是这个茶,当时了尘大师也是这般询问他的。 他的回答是,苦后回甘,有淡淡的甘草香味。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同样的茶,品出来的味道却不一样。 想到此处,他端着茶,微微失神。 “并非茶的味道变了,而是人心。”注意到他的心绪,了尘大师再次出声说道。 “大师。”罗少恒再次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干涩,他又抿了口茶,想冲散翻涌上来的情绪,却徒劳无力,“……您都猜得到是吗?” “当年你走前留下一个约定,老衲还曾记得。”了尘大神看着他缓缓道。 罗少恒闻言,胸口蓦然一疼,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杯子。 ——大师谢谢您!我下次和他一块来看您,请您保重身体! 他当年为求得了尘大师给佛珠开光,把前来的原因前前后后跟了尘大师说了一遍,如愿后,几乎开心得跳起来,捧着佛珠再三跟了尘大师道谢,并且约好下次再来的时候会和沈幕城一起。 如今,这个约定他只完成了一半,离拿到佛珠到沈幕城出事,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他所言的下次再来相隔了十年之久。 睿智如了尘,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啊。”罗少恒轻应了一声,借由低头喝茶,隐去眼底涌起的酸涩。 这一口茶他喝了将近半分钟,直到将内心泛起的苦涩和无望稍微压下,不再过于显露表面才抬头歉意地对了尘大师说:“抱歉。” “无妨。”了尘大师也不多说什么,两人静静地坐着,直到小沙弥再次进来给茶壶添水。 这一次罗少恒在寺里住了一个星期才离开,临走前他依旧如当年一般对了尘大师道谢,说:“我下次再来看您,请您保重身体。” “施主保重。”了尘大神双手合十 罗少恒回礼,转身下了山。 他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但不管何时,也都依旧是他一个人罢了。 第04章 午后的画室里,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将室内中间的人影子拉长,几缕光亮印在他的侧脸上,仿佛罩了浅浅的一层白光。 黑色的铅笔在白纸上留下一道道流畅的线条,随着手腕来回地刷动,纸上的人物渐渐显得分明起来,简洁精神的短发,棱角分明的侧脸,认真专注的神情,男人的形象鲜活地立于纸上。 罗少恒退开一点,满意地点点头,对旁边干活的人喊了声:“嘿,过来一下。” 沈幕城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走到他旁边,在看到画上的人后愣了。 “怎么样?”罗少恒抬头问他。 “……画我干什么?”沈幕城问,纸上是他刚才调整画架的情景,画得非常细致。 “好不好看?”罗少恒又问了一次。 说好看像在夸自己,说不好看又不对,沈幕城干脆不说话,弯腰帮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画纸。 “对于学画画的人来说,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呈现出来。”罗少恒看着沈幕城弯腰的姿势,腰背拉出的线条完美得让他移不开眼,手中的笔不自觉地凌空勾画了一下,带出大概的线稿。 沈幕城把画纸整理好放到一旁的架子上,一回头就看到罗少恒正专注地看着他,眼睛像带了光一般,不禁问;“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罗少恒笑笑:“把衣服脱了吧。” 沈幕城愣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又听到他说:“脱了坐那边,今天先画脱上衣的好了。” “……我没有答应。”沈幕城站着不动。 “嗯?”罗少恒歪头看着他,唇角带笑,“不是说命都是我的吗?还在乎肉体啊。” “……” “你要是真的不乐意,我也不勉强。” “……我脱。” * “唔——” 旁边震动的手机打断了这一场梦,那些过于美好的画面戛然而止。 罗少恒伸手将手机拿过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罗肴”的名字。罗肴是他大哥的儿子,虽然他因为沈幕城的事情和家里断了关系,但是和罗肴却一直有联系。 “喂。”罗少恒接起电话。 罗肴说周末自己有朋友过来度假村玩,让罗少恒帮忙安排一下。 罗少恒听了说:“两个人是吧,行,我安排……嗯,你有时间和小乖一起过来玩,没什么事情,不用担心。” 挂了电话后,罗少恒将手机放回旁边的矮桌上。 屋里的窗户没关,微风带进丝丝寒意,他拉了拉搭在腿上的毛毯,闭着眼睛继续地躺在摇椅里,一点点重新描绘梦里那个人的模样,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这半以年来他总是时不时梦到过去,尤其是从古岩寺回来之后更甚。 沈幕城当时在医院醒来就发现失去了记忆,医生说他的头部受到重创,失去记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也许很快便会记起来,也可能永远也想不起来。 联系不上沈幕城的家人,对方身上又还有伤,罗少恒花功夫把人救回来也不可能放着不管,最后考虑再三他把沈幕城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可谁曾想到,原本只是于心不忍做的决定,最后会发展成为恋爱的关系。 想起自己当初跟沈幕城表白,沈幕城表情空白的样子,罗少恒就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他拿开遮着眼睛的手,拿起旁边的笔记本开始写东西。 写日记这个习惯是他在疗养院的时候养成的,那时候心里压抑得太厉害,内心掺杂的负面情绪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挤成一团,像是困在秘境中,找不到出口,也没法向别人开口。经过多次沟通无果之后,主治医生给了他一本笔记本,让他试着把内心想要表达的东西写出来,有过整整一年的时间,他唯一写出来的就只有“沈幕城”三个字。 后来离开了疗养院,这个习惯留了下来,只不过近几年他写日记的次数变得少了。 ——最近一直在梦见他,他依旧是当年的模样,而我却不再是他喜爱的样子,真害怕下一次见面,他能不能认出我来。 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罗少恒停下了笔。 下一次见面……自己大概已经七老八十了吧。他笑了下,轻轻合上了本子,目光刚好落在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手串上。看看了许久,他将佛珠脱下来,手指停在佛珠上刻字的地方轻轻摩挲,细细摸过“沈“字的纹路,内心一片安宁。 到了周末,罗少恒接到了罗肴朋友的电话,对方已经到了度假村。 罗少恒听罗肴说他朋友是和女朋友过来,让他安排个好的房间,却没想到来的会是两个男生,而他安排的是夫妻豪华双人套间。 “抱歉,罗肴那臭小子误导我了。”罗少恒有些尴尬又歉意地看着眼前两个青年,注意到其中一个耳根泛红,连忙说,“我马上让前台换成标准间。” “其实也没错。”顾柏摸了摸鼻子,伸手坚定地拉住旁边季予的手,“虽然不是女朋友,不过是男朋友。” “……”罗少恒愣住了,这情况有点大拐弯啊! 罗少恒真的没有想到罗肴的两个朋友竟然是一对,更没有想到的是,两人竟然已经征得双方父母的同意了,也就是说他们的感情是受到长辈的祝福和支持的。 看着两名青年面色坦然的样子,他惊愕之余却也不禁想起自己那个一直高高在上,对待任何人都疏离有礼却不亲近的母亲。 母亲在知道他和沈幕城的事情后,摔碎了她最喜欢的青花瓷杯,将它砸到自己脚边,恨铁不成钢地责骂他的行为让罗家蒙羞。 自己当初为了沈幕城选择不顾一切,离开生养自己的家人,却不曾想最后还是落得个天人永隔的下场,说起来也是自己活该吧。 * 罗少恒的度假村位于云山的山脚下,在云山有两处著名的景点,一是天然温泉;二是山顶的石庙。 第二天晚上罗少恒就带顾柏他们去了山顶的石庙参观。山顶上除了石庙之外,外边的小道上还有不少云山脚下的居民过来摆摊卖一些特产和纪念品之类的东西,供来游玩的旅客们买回去做个纪念。纪念品大多都是一些小物件,木头制作的偏多,有木质雕刻的小挂牌、刻字的小梳子、香木雕刻的小型莲花、复古的油纸伞等等,算不上贵重,却胜在做工细致。 罗少恒带他们两人去石庙祈了福,之后便在小道上闲逛起来,好让两人挑些小物件带回去做纪念。 “你们要不要买一个,云山很多小物件的都带有祝福的涵义,可以自己留着,也可以带给朋友。” 罗少恒在一处小摊子面前停了下来,指了指小摊上的一些小挂饰问两人。 “我看看。”季予听他这么说就在摊子前挑选了起来。架子上挂了各种样式的小木牌,上面都刻有一两句祝福的话语,除此还有一些摆放的小木雕,模样非常憨厚可爱。 “老板可以帮忙刻别的字吗?”顾柏摸了摸旁边一块没有刻字的小木牌问小摊主。 “可以,不过要两天后才能拿,刻字上漆需要一些时间,您需要刻什么字?” 小摊主问。 听说要两天时间,季予有些犹豫,他和顾柏明天就要回去了。 罗少恒看出他的顾虑,出声道:“我帮你们拿就行了,罗肴经常过来,我让他拿给你们。” 季予觉得可行,谢过罗少恒便和顾柏选了相应款式的小木牌,跟小摊主说了刻字要求。他付完钱后回头就看到罗少恒正对着一小块木牌发呆,便问:“少恒哥,你不刻吗?” “嗯?”罗少恒回神,放下木牌笑道,“我已经有了,选完了吗?我带你们到别处看看。” 三人边走边聊,罗少恒给他们介绍了一些云山的特色风俗,看到感兴趣的小摊子就会停下来挑选,走着走着罗少恒突然停了下来,表情有些怔愣,又带着明显的不置信,唇无声地动了动。 “怎么了?”季予见他突然停下来,出声询问。 “幕城……沈幕城!”罗少恒像是被他惊醒了一样,猛地喊出声,拔腿就往前跑。 顾柏和季予两人不明所以,对视一眼后,一头雾水地跟上去。 这一刻罗少恒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这种感觉像是行尸走肉了那么多年突然发现自己还活着一样,那个心心念念的人突然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是他绝对不会看错。 小道并不宽,来往旅客却不少,在来往的人群里磕磕撞撞并不好受,但是他丝毫不在意,只想着要到前面去,去拉住那个人。但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顺利地挤过去,最后好不容易到了尽头却没有再看到刚才的人,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唯独没有他的爱人。 顾柏和季予来到罗少恒的身边,发现他的表情有些茫然,明明是三十岁的大男人此时却像是个迷了路的孩子。 “少恒哥,你没事吧?”季予轻声问道。 罗少恒慢慢回过神,将情绪收敛起来,对他笑了笑:“没事,只是刚看到了个许久不见朋友,追上来却没看到人。” “会不会是认错了?”顾柏问。 “也许吧。”罗少恒说道。 可是怎么会认错呢?那是自己爱了十二年的人,他画过最多的人物肖像就是他的爱人,怎么能认错。 此时下山的另一条小道上,一名男子的脚步突然顿住,回头往山顶的方向望去。 “BOSS?”旁边的人低声询问。 “你听到了吗?”男子眉头微皱,“有人叫我的名字?” 第05章 两人离山顶的小闹市不算太远,还能听到上面传来的人潮声,但沈云仔细辨认了一下,也没有听到有人在叫BOSS的名字,便说:“应该没有吧,您听到了吗?要不我再上去看看?” 沈幕城抬手制止他,原地站了一会,确定没有再听到刚才喊自己的声音才说:“走吧。”说完便率先一步下山。 沈云再次看了下山顶,转身跟了上去。 另一边罗少恒一直心不在焉,连季予他们说了些什么也没有注意。他不相信自己看错了,但又不得不相信,撇开刚才没拉住人无法确认身份不说,沈幕城的墓他都已经扫了十年,当初的死亡报告也是医生亲手交到他手里的,又怎么可能会再出现。 回到度假村,他跟季予两人打了个招呼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一进屋里他就将自己整个人抛进柔软的大床里,拿起枕头捂住自己的头,但吵杂的耳鸣却依旧没有减少。 ——我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你下次还是别来接我了,大家都在看你,这醋太酸啦。 ——你会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忘记我了? ——我只有你一个人了。 ——这里是A市第一人民医院,麻烦您过来一趟。 ——这是伤患的死亡报告,请节哀。 ——沈幕城已经死了! 一个人的时候回忆就像是把刀,捅进心里了还要不断地来回转几圈,将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再次搅得鲜血淋漓。 ——沈幕城,以后我们要生活在有山有水的地方,白天上山采风,晚上下水泡澡。 ——好。 ——沈幕城,以后你洗衣做饭拖地养我。 ——好。 男人宠溺纵容的话像是在昨天刚刚说过,头像是要炸开一般难受,罗少恒揪着自己头发的手越来越用力,感觉自己内心像是被撕扯成两半,一个是二十岁时的自己,一个是现在的自己,一个想将对方拉出深渊,另一个则想将对方拉进深渊,两人互不相让。 他蜷缩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背部湿成一片,牙关死死咬紧,等心口那股无法忽视的痛意慢慢减轻才缓缓坐起来,伸手按开床边的壁灯。 房间亮了起来,灯光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额头带着未干的汗意。他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相框和一个深色的小木牌。 相框里的罗少恒才十八岁,窝在沈幕城宽厚的怀里笑弯了眼睛,沈幕城冷漠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他的视线明显不在镜头上,而是看着怀中的罗少恒。 罗少恒的手掠过照片,拿起旁边的小木牌,木牌上刻着“现世安稳,愿恒平安”八个小字,右下角署名是沈幕城。 他轻轻摸过落款上的名字,仿佛这样能减轻自己的疲倦一般。 这个小木牌是他当年和沈幕城一起来刻的,当时他们约好三十岁以后就在云山开个度假村,聘请专门管理的人员,两个人做甩手掌柜,每天只要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就够了。 现在度假村开起来了,人却只剩下他一个。 罗少恒低头亲吻木牌上的名字,低声说了句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的话,紧紧将木牌攥紧在手心里。 这样就更就靠近一些了吧。 ** 季予和顾柏第二天就离开了,罗少恒送完两人之后又开始计划着下一次的外出。现在已经是冬天,他打算去瑞士看雪,走之前约了陈湛出来见面,免得他又说自己一年半载约不到一次。 陈湛是罗少恒当年在疗养院的主治医生,罗少恒是他刚回国接的第一个病人,两人年纪相差不了几岁,除去医生和病人这层关系,还成了很好的朋友,即使罗少恒出了院也一直有联系。 两人约在市区的一家咖啡厅里,地点是陈湛定的,美名其曰让罗少恒进进城,别没事老窝在山旮旯里,明明才是而立之年,偏偏活得像个老头子,荒废了人生大好时光。 罗少恒到的时候,陈湛已经先到了,正低头翻着一本书,旁边放着一杯咖啡,说明他已经来了一会了。罗少恒快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抱歉,路上有些堵车。” 陈湛合起书放到一旁,毫不在意地说:“没事,我刚好在附近有个病人,就顺道过来了。” 罗少恒看了眼书封上的名字,上面写着“论催眠与现代医学合并的可能性”,不禁说:“你还真是用生命在工作啊。” “这个吗?”陈湛看了眼书本,笑道,“打发时间罢了,之前一个病人送的。对了,喝点什么?” “摩卡吧。”罗少恒说道。 陈湛招来服务员给他点了咖啡,又另外加了几份点心。 “最近怎么样?感觉睡得不太好啊。”陈湛打量了下罗少恒的气色说道。 “有吗?”罗少恒开玩笑道,“冬天是云山的旅游高峰期,忙着赚钱呢。” 陈湛笑笑也不拆穿他,是什么情况两人都心知肚明,至少现在罗少恒的状态要比前几年好太多了,不能再要求过多。 服务员把咖啡和点心送上来,两人聊了些最近的琐事,陈湛问起罗少恒这次要去的地方,得知他要去瑞士滑雪便说:“不是说冬天是旅游高峰期吗?怎么跑这么远?什么时候去?” “后天吧,反正度假村有小泉看着,我就做个甩手掌柜好了。”罗少恒说道,正好他也想出去散散心。 “一个人去?要不晚几天,我忙完和你一块去,正好我也回以前的学校看看。”陈湛建议道,他以前便是在瑞士留的学。 “不了,这次我一个人去。”罗少恒摇摇头说。 “也是约定里的一项?”陈湛猜测。 “是啊。”罗少恒笑道,这是他以前和沈幕城约定过的,到了冬天去瑞士看雪,即使现在沈幕城不在,这个约定他也会继续完成。 “注意安全。”作为罗少恒曾经的主治医生,陈湛知道他的坚持,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用担心。”罗少恒说道,这几年他跑了无数个地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流浪。 从咖啡厅出来,外面的寒意席卷上来,罗少恒紧了紧大衣,听到陈湛问:“你开车来的吗?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我车停那边。”罗少恒指了指前面停车的地方,正好陈湛的车也在那边,两个人一起过去,边走边聊起过年的事,下个月便过年了,陈湛问罗少恒今年怎么过。 “在度假村过就行了,你有空就过来玩。”罗少恒说。 “应该不少人去度假村过年吧,还有我的位置?。”陈湛打趣道。 “陈医生是终生VIP客户,随时过来。”罗少恒顺着调侃了句。 “那我就放心了。”陈湛目光在他略显憔悴的脸色一掠而过,又加了一句:“注意点日常作息,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行了,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啰嗦,这么多年我……”罗少恒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一般眼睛微微睁大。 “怎么……”陈湛话还没说完,罗少恒突然几步冲到自己车旁,解锁拉开车门坐进去,然后启动,倒车,车子从陈湛的身边穿过。 他的动作一气喝成,快得陈湛甚至来不及反应,等他回神就见罗少恒的车子已经开出了一大段距离,连忙上车追过去。 罗少恒的车开得很快,他紧抿着唇,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力道大得指骨都有些泛白,油门一直在往上加,远远超过了市内限制的时速,快速地穿梭在主干道的车辆中间,很快便将它们甩在后面。 他盲目的开法引来了不少车辆的喇叭声,但是他全然听不到,脑中只剩下刚刚短短的一瞥中看到的那个身影,那张熟悉的脸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比理智更快一步作出反应,想也没想便驱车追了上来。 后面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罗少恒加速穿过已经闪动的黄灯,车子冲上天桥,逼近一辆黑色轿车,几番较劲后最终不管不顾地超速拦在前面将对方生生逼停下来。 车子一停,罗少恒立马推门下车,快速朝那辆车走过去,刚好对方也下了车,两人相对而立,罗少恒的脚步顿住了。 不是他。 不是沈幕城。 “喂,你追我车干什么?”对方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被罗少恒卡了几次竟然也没生气,只是奇怪地问他。 罗少恒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他旁边往车子里面看了看,除了这个年轻人,车里面只有一个司机,确实没有他想要找的人。 可是他刚刚明明看到沈幕城上了这辆车,怎么会不是他呢?是自己追错车了吗? 罗少恒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明明一直盯着那辆车,怎么会变成另一辆? ——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会反追踪这些本事?你以前干什么的? ——不知道,你要学吗? ——好啊。 这些对话蓦然闪过心头,罗少恒幡然醒悟过来,终于知道为什么追错车了,这个他学过,但是学艺不精。 但我所学的都是你教的,如果真的是你,我又怎么追得上你。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手指微微颤抖着,罗少恒尽量保持震定地跟对方说了句:“……抱歉。” 罗少恒并不知道,在天桥下面的另一条车道上,沈云放缓车速,对后面的沈幕城说:“BOSS,已经甩掉了。” “嗯。”沈幕城正低头看着文件,头也不抬。 “需不需要去查一查对方的来路?四爷那边……”沈云问。 “不用。”沈幕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即使是四叔的人也翻不出风浪,技术太差。” 沈云想起刚才对方那种横冲直撞般的开法,觉得BOSS说得很对,便不再出声,专心开车。 第06章 罗少恒把车开下天桥靠边停好,后面的警车追了上来,一起过来的还有陈湛。 陈湛帮忙把违规的事情处理了,一回头就看到罗少恒站在车子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忙走过去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我看到他了。”罗少恒说。 “谁?” “沈幕城。”罗少恒有些急切地说,说完怕他不相信又加了一句,“我看着他上了车,就在刚才,但是我没有追上。” “你在开什么玩笑?”陈湛皱眉。 “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看到他了。”罗少恒表情认真地重复道。 “那人呢?”陈湛问。 “我没有追上。”罗少恒说这话的时候表情非常失望,像是在责怪自己一般。 陈湛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心里有了个猜测,不再跟他争辩转而顺着他的话说:“没事,下次还有机会的。” “真的吗?”罗少恒闻言眼睛一亮,失落的表情一扫而光。 “真的。”陈湛安抚他。 “他很厉害,我明明一路跟过来,但还是被甩掉了。” 陈湛早就习惯了他这一副“我男人天下第一”的模样,当初罗少恒情况好转的时候就跟他唠嗑了不少关于沈幕城的事情,他丝毫不怀疑在罗少恒心里沈幕城就是最好的。 但他此时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罗少恒的状况,一个死了十年的人再出现,可能吗? * 沈幕城回到B市的时候,下属已经等在家中了,他一进屋便径直上了二楼书房,沈云打了个手势让其他人跟着上了楼。 书房里,下属把最近公司的具体情况向沈幕城汇报了一番。沈幕城点点头,看向另一个人:“四叔那边情况如何?” “四爷上周四跟横运的负责人碰头,两人达成了某项协议,有关瑞士那批货物的流转情况,具体内容暂时还没查到。”下属回答。 “把消息放给他。”沈幕城说。 “BOSS……”那人一愣,正欲说些什么,收到沈云的眼色后连忙收了口,汇报了另一项事情,“沈荣昌昨天为了一名新晋女明星,跟吴家的小少爷起了冲突,命人将对方打折了一条腿,据说当时检查出来是磕了药。” 沈幕城的父辈有四兄弟,沈荣昌是他四叔沈丘雄的儿子。沈丘雄表面温和无害,实则一直想吞并沈幕城手中的权力,为此私下搞了不少动作,不料却生了个狗熊儿子,成天只会花天酒地、吃喝玩乐。 富家子弟中酗酒嗑药、争风吃醋是常事,沈幕城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地说:“明天给吴家递个帖子,回头把人给他们送过去,该怎么处理由他们决定。” “是。”沈云点头,他正好收拾收拾这扶不起的阿斗。 “还有什么事吗?”沈幕城问。 “何小姐前天过来了一趟,说是有事找您,碍于江老爷子的面子,我们不好阻拦。”下属说。 何舒语是沈幕城的外公安排的,有意让他跟何家联姻。何家是B市几大世家之一,虽然不及沈家庞大,但拿捏了B市一半的货运物流业,市东、西江两大码头几乎都被他们家占据了。 沈云知道沈幕城不喜欢这种利益婚姻关系,见他不说话便问:“她干什么了?” “她说想上BOSS的房间看看。”下属硬着头皮说。 沈幕城的手顿住,抬头扫了他一眼:“你让她上去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眼让几个下属背后吓出一身冷汗,谁不知道沈幕城的房间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也不能进去,当下连忙澄清:“BOSS放心!绝对没有!” 沈幕城收回目光,继续翻阅手中的文件,边说:“禁止她踏入除了客厅以外的任何地方,敢上二楼就轰出去。” 下属立马连连应声,沈云脑补了一下何大小姐被轰出去的情景,发现自己还挺期待的。 下属离开后,书房只剩下沈幕城和沈云两人,沈云走到他身旁,低声问:“BOSS,四爷那边要不要我去盯着?” “嗯,你看着处理。”沈幕城道。 “是。” 沈幕城合起手中的材料,递给他:“他这个安排下去,另外,订后天去瑞士的机票,跟我过去一趟。” “好的。”沈云应声。瑞士那边的分部一直是由他的哥哥沈瑜负责,除非是棘手到不能处理的事情,不然BOSS一般不轻易过去,看来这次要处理的货物比较麻烦,尤其是沈丘雄还将主意打到了分部上面。 ** 去瑞士前一天罗少恒又去了一趟墓园,那天刚好下了A市的第一场雪,墓碑上面覆上了一小层细细的雪花,四周显得异常萧索。 罗少恒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墓碑上的沈幕城说:“A市有三年没有下雪了,没想到今年我打算去瑞士看雪的时候它突然下雪了,我可不可以当做是你不想我走?”他说着从口袋里抽出手,抹掉墓碑顶上的积雪,冰冷的触感融化在指尖,让他打了个寒颤。 把雪抹掉后,他直直站在墓碑面前,一声不吭地站了好半天,久到连保安都以为他冻傻了,特地过来看看,知道他没事才放下心,但也不忘劝他赶紧回去。 雪越下越大,罗少恒刚才抹掉雪的地方又积了薄薄的一层,他伸手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拆下来,叠成三层放在墓碑顶端,挡住飘落的雪花。 “我不会去太久,回来再来看你。”他留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深灰色的呢子大衣将他原本就瘦的背影拉得纤长,短靴在小道上留下一个个脚印,很快又被雪花覆盖,除了墓碑上那条围巾,找不到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罗少恒去瑞士不仅仅是看雪那么简单,他还找好了滑雪的地点——采尔马特。 采尔马特位于阿尔卑斯山的群峰之中,是世界著名的无汽车污染的山间旅游胜地;又是世界顶级滑雪胜地。罗少恒很久之前就想要来这座有“冰川之城”之称的小镇看看,只是以前一直没有机会。 到地方的第一天他也没有急着上山,而是选择在小镇住上几天,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直到第三天,才随人去了滑雪场。 在滑雪场俯冲下去的时候,罗少恒的速度很快,快到连跟他一起结伴上来的当地友人跟在后面都有些心惊,担心他一不小心便会摔下去。 但是他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罗少恒滑雪的技术非常好,无论是跳跃还是回转,他的动作都敏捷熟练,非常轻盈优美,让人眼光不由自觉跟随着他。 罗少恒的身影在白色的雪地里一掠而过,留下两道清晰的滑痕,不远处一人伸手摘下滑雪眼镜,朝他远去的方向停留了一下。 “堂哥,看什么呢?”他身旁一名金发青年问道。 “没什么。”沈幕城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你这次准备在这边待多久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青年问,他是沈幕城的堂弟沈嘉树,一直生活在瑞士,今年才刚上大学,比沈幕城小了十几岁。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沈幕城把眼镜戴好,换了个方向离开,沈嘉树和沈云连忙追上去。 罗少恒只顾着往前冲,利用这种刺激的速度冲走自己内心的压抑,却忽略了自己刚才错过了一直想要抓住的机会。 在采尔马特待了一周的时间,罗少恒随即又去了苏黎世。苏黎世是瑞士最大的城市,也是全欧洲最富裕的城市,作为瑞士最大的金融中心,它的繁华可想而知。 罗少恒游过苏黎世湖,看过苏黎世大教堂,路过国家博物馆,最后停在班霍夫大街。他带着相机,沿途把自己看过的风景一一记录,大到高耸的巍峨建筑,小到树枝上的最后一片叶子。 这几年他走过很多个地方,几乎把和沈幕城约定要去的地方都走完了,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拍照留念。 在他让路人帮拍的照片中,他的身旁总会留出一个位置,留给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班霍夫大街是世界上最富有的街道,又号称“瑞士的华尔街”,世界最大的“金市”就在这里。 罗少恒对瑞士的了解不多,也是为了要过来旅游才稍微查了些攻略,他对购物没有多大的欲望,只是来到了瑞士,怎么也要来这条著名的街道逛逛。 走在树荫成排的街道上,罗少恒不时地用相机把自己觉得有趣的景物拍下来,有的是一张椅子,有的是一个复古的闹钟,有的是一块形状特别的指路牌,有的是…… 罗少恒按着快门的手顿住了,左手慢慢拉近镜头,将镜头里面的人放大,锁定在对方的脸上,配置顶级的镜头,让他连对方眉骨上方淡淡的疤痕都看到了。 ——沈幕城,你这疤要不要去掉啊? ——不用管它。 ——嗯,其实还挺好看的,MAN! ——你喜欢? ——你身上所有的我都喜欢。 大概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过,让罗少恒原本就不敢期待的心更加彷徨,以至于这一次再次碰到,他甚至忘了要反应,只是维持着拿着相机的模样,呆呆地透过镜头去捕捉人群中的那人。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仿佛都变得透明,在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他不敢靠近,害怕再往前一步对方就会消失,犹如这些年来他拥抱过的幻影一般,他还没碰到就碎了。 他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直到对方和别人告别完,旁边的人帮他拉开车门,便要弯腰坐入车子里。 ——不要走。 罗少恒心里涌现这句话,心下一急,冲那人脱口喊出:“沈幕城!” 马路对面的人停住动作,抬头往他的方向看过来。 第07章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罗少恒感觉自己的心都颤了起来,全身血液往上涌,手指更是无法遏制地颤抖,差点连一个相机的重量都拿不住。 他想象过无数次如果能再一次见到沈幕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事实上他只能在梦里见到对方。 前两次的偶遇,他也曾想过或许是幻觉,也知道一个死了十年的人再出现几乎是天方夜谭,但他始终还残存着一丝丝的妄想,觉得既然能偶遇到两次,那么也许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下一次自己也许就能抓住他了。 可如今梦境真的变成了现实,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连往前一步都做不到,就连呼吸都害怕会惊扰到对方。 沈幕城听到喊声只是朝他的方向看了眼,随即便弯腰坐进车里,见状,罗少恒惊醒过来,拔腿就冲那辆车跑过去。 距离不远,几秒的时间他便冲到了车子旁边,但是还没靠近车门就被保镖上前拦住了,他目光停在沈幕城的位置,对保镖说:“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保镖不为所动,依旧伸手拦在他的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眼看车子启动,罗少恒情急之下伸手去推开保镖想要越过他,下一秒却被保镖按住肩膀,心急如焚的他没有耐心跟对方多做纠缠,快速抓住拦着自己的那只手腕一扭一推,想将对方推出去,岂料对方只是稍微动了下身形便反击了。 保镖的身手是专业的,罗少恒只是当初跟沈幕城学了一些格斗而已,几下便被保安将手臂扭到身后,压着肩膀单膝跪了下去。 与此同时,原本已经启动开出一米的车突然停了下来。 沈幕城自上车后,不知为何脑海里一直是刚才喊自己名字的人,心里腾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罗少恒被保镖压在地上的样子,这个情形让他下意识出声:“停车。” 车子应声停下,他推门下车往回走,保镖们见他回来,纷纷让开,压着罗少恒的那人担心会有意外,依旧按着罗少恒的肩膀,叫了一声:“BOSS。”。 沈幕城目光在他手上一扫而过,声音微冷:“放开。” 保镖立刻将手放开,退到一旁。 得到自由后,罗少恒不顾手臂的疼痛,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力道过猛使他整个人晕眩了一下,但他丝毫不在意,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熟悉的面容让他有短暂的失神。 ——是他。 不管是不是妄想,罗少恒都想过很多次如果能再见到沈幕城的时候自己要跟他说什么,他攒了十年的话,如今却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余下的千言万语都开不了口。 因为过于激动,他的喉结滑动了几下,几番努力到最后也仅仅叫出了那个百般缠绕在心间的名字:“……沈幕城。” 他近乎痴狂地看着沈幕城,内心的狂喜简直把他淹没了,以至于忽略了沈幕城眼底的陌生,直到沈幕城出声将他拉回现实。 沈幕城只觉得眼前的人眼神炙热到几乎能把他灼穿,但对方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到他无法理解,不禁微皱了下眉,问:“你是谁?” ——你是谁。 当年沈幕城醒来时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一句,同样的对话,罗少恒多么希望自己能像那时候一样笑着跟他说我是罗少恒。 在那几年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他总幻想沈幕城其实没有死,他只是失踪了,或许又失忆了,所以才没有回来找自己。但他觉得这都没有关系,再一次重新认识就好,只要对方活着就好。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厉害,光是这三个字就让他心底激起的惊喜瞬间退去,只剩下全身冰凉。 这个人光靠一个陌生的眼神便让他承受不住了。 ——也许这个不是他,他不可能不认识你!你清醒一点! ——可是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连额头上的伤都一样! 内心有两个声音在争辩,让罗少恒的心绪更加混乱,他竭尽全力才能勉强不让自己在对方面前失态,抿了抿干燥的唇,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问:“你是叫沈幕城吗?” 沈幕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干干净净的,他却觉得自己如果否认,眼前的人就要哭出来一般。 “你是沈幕城。”见他没有回答,罗少恒又说了一句,语气笃定。 这次沈幕城轻点了下头:“我是。” ——是他。 ——可是他不认识我了。 内心的喜悦还不到一秒,转瞬又被随之而来的失落压灭。罗少恒动了动唇,轻声说:“沈幕城……我是罗少恒。”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沈幕城的脸,不愿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期待他会对这个名字有一点点的反应,然而他并没有如愿,沈幕城依旧面不改色,自己的名字激不起他任何反应。 ——再让我试一试吧,他那么像我的爱人。 罗少恒在心里说道,往沈幕城走去,他刚一动,旁边的保镖便伸手拦住他,他不得不停下来,定定地看着沈幕城说:“能给我看看你的右手吗?” 沈幕城不答,与他相对而立,罗少恒也不再出声,只是坚持地看着他,眼里的倔强一如当年。 大约过了十秒,或者更短,但在罗少恒心里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久得他都快撑不住了才看到沈幕城挥手示意保镖让开,朝他伸出了右手。 抓住沈幕城的手的那一瞬间,罗少恒觉得自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求生的希望,他几乎颤着手推开沈幕城手腕处的袖子,露出了上面一块暗红色的疤。 如果刚才还有怀疑,那么现在罗少恒可以确定,眼前的人是沈幕城,他心里的沈幕城。 当年罗少恒搬到外面住后,吃饭的问题都在学校食堂解决,周末的话便随便叫个外卖,他大部份时间都花在画室里,对于吃什么并不在意广,有时候画画太过入神,一天到晚只吃一餐的情况也常有。 沈幕城发现他这样的习惯之后,主动担起了做饭的任务。说实话,对于沈幕城的手艺,罗少恒其实是拒绝的,第一天的菜太咸,第二天干脆不放盐,吃了几天后,他不淡定了。 “沈幕城,要不你还是别做菜了,我们出去吃好不好?”罗少恒拉住要去洗碗的沈幕城。 “外面的不卫生。”沈幕城干脆地拒绝。 “……可是你的菜就跟你的脸一样冷漠无情。”罗少恒苦着脸看着他。 “……”沈幕城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进去洗碗。 高大冷漠的男人站在只有几平方的小厨房里,神情不悦地洗着锅碗瓢盆,罗少恒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了,心虚地走过去,推了推他的手臂说:“你过去点,我帮你洗。” 沈幕城一动不动,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用。” “你生气了啊?我错了还不成,我不该嫌弃你做的菜。”罗少恒说着便要伸手到水糟里帮忙,不料还没碰到水便被沈幕城抓住了手。 “你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个的。”沈幕城说完这句话后便松开手,继续洗碗。 他握住的时间大概就是几秒,手上的泡泡沾了些在罗少恒手背上,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后,罗少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耳根慢慢红了,有些慌乱地出了厨房,去画室做他该做的事。 罗少恒原以为自己的话打击到了沈幕城,因为在那之后他们确实吃了一段时间外卖,对此他有些愧疚,总想找个机会补偿一下沈幕城,毕竟他是为了自己才下的厨。然而他还没想好补偿方式的时候,沈幕城又下厨了。 ……原来自己的话并没有打击到他,而是越挫越勇了吗?这次要好好捧场才行。 抱着这样的心态,罗少恒夹起了放到自己眼前的菜,然后味道让他震惊了!大好吃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沈幕城特地去学过了,自此,两人的饭菜都有了着落,罗少恒不出一个月就被养胖了几斤。 后来和沈幕城在一起之后,罗少恒有天心血来潮要下厨。沈幕城原是不肯的,但扛不过他的纠缠只能随他去,自己在一旁打下手,他手上的疤便是那一次烫到的。 罗少恒第一次下厨手忙脚乱,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勾翻了灶上正在炖着汤的小瓦罐,当时在一旁的沈幕城比他反应更快,想也不想地用手替他把罐子挡开,另一只手快速将他扯到身后。 整罐汤摔在灶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把罗少恒吓了一跳,沈幕城扶着他的肩膀,语带急切地问:“有没有哪里烫到?!” “我……”罗少恒正欲开口,看到他手上的伤后后猛地瞪大眼睛。 沈幕城的手上严重烫伤了一块,周边也烫起了一些小水泡。罗少恒对自己的鲁莽恨极了,在医院上药的时候连碰都不敢碰沈幕城一下,深怕会弄疼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 “你哭什么?”沈幕城伸出自己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安抚道,“乖,我没事。” …… “你哭什么?” 头顶传来的话将罗少恒拉回现实,他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对着沈幕城手上的疤落下泪来。 第08章 沈幕城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罗少恒那滴眼泪滴在手上,却烫进了心里。情不自禁出声问他:“你哭什么?”说话间,竟是上前一些,伸手去将他脸上剩余的泪水拭去。 罗少恒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身后的沈云也惊呆了,他何曾见过沈幕城对谁有过这种类似柔情的动作。 “我没事,只是……只是太高兴罢了。”罗少恒扬起笑容,他确实是太高兴了,想要平静一点,声音却控制不住微微颤抖。 他伸手想要抓住沈幕城置于自己脸上的手,对方却先他一步收了回去,包括他原本握住的右手。 那一只抽回去的手,如同抽空了自己的内心一般,罗少恒握紧手心,却握不住一丝余温。 “我……”注意到他的失落,沈幕城正欲说些什么,后边的沈云上前低声提醒他:“BOSS,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沈幕城止住话头,朝罗少恒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随后便转身离开,刚走两步被人拉住了衣角,他回头就见罗少恒眼巴巴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问:“你要走了吗?” 若是平时,沈幕城肯定不会多相理会,但不知为何,看着罗少恒一副求带走的模样,他竟然说不出重话,只能点点头:“嗯。” “那我能跟着你吗?”罗少恒忙问。 “跟着我?”沈幕城看着他,罗少恒如小鸡逐米般连连点头。 沈幕城看他这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心里一动,竟然觉得个大男人做这样的动作毫无违和感,但理智却还是占了上风:“不能。” 罗少恒记得沈幕城当年第一次出差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拉着沈幕城的衣角问他能不能带自己一起去,得到的答案同样是不能。当时自己耍赖地抱着沈幕城的腰不给他走,最后连腿都用上了,直接将人缠住。沈幕城百般轻哄也磨不过他的赖皮,只能答应尽快回来,每天打电话给你报平安。 如今事过境迁,他却不能再这样做,只能讪讪地松开抓着沈幕城衣服的手。 他松开手,沈幕城也不再多作停留,抬步就走,见到罗少恒想要跟上,低喝了声:“站住。” 罗少恒脚步应声而顿,被他这略带怒气的声音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像是没有料想到他会这般斥喝自己一般,表情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下意识地说:“……对不起。” 沈幕城听到他的道歉,眉头微蹙,压下心底的异样感,不再看罗少恒转身往车子那边走去,坐进车里前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果然见罗少恒还立在原地,一直看着自己的方向。 他略一思索,低声跟沈云说了句话,随后坐进车里,车子缓缓离开。 罗少恒只觉得自己的心都随着那辆车被带走了,等到车子要没入拐角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让沈幕城就这么走了,连忙拔腿就想追上去,刚一动就被人拉住了。 “等等!”沈云眼疾手快地拉住他。 眼看车子过了拐角,失去影子,罗少恒回头想拉开阻止自己的人,急急地说:“你放开……”他的话戛然而止,发现拉住自己的人是刚才和沈幕城在一起的人,不由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沈云汗了一下,敢情你眼光都在BOSS身上,连我留下来都没有注意啊?! “BOSS吩咐我送您回去。”沈云说道。 “送我?他说的?”罗少恒有些不敢相信,沈幕城明明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是的。”沈云弯腰把地上摔坏的相机检起来递给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谢谢。”罗少恒接过相机,看了眼车子离开的方向,不死心地问,“那你能送我到他那里吗?” “不能。”沈云想也不想地回答,自己又不是找死。 罗少恒虽然失望,但也觉得不可能,再看了眼街角的位置,随沈云走过去坐进了车里。 “请问您住哪里?”沈云询问道。 罗少恒说了一个酒店的名称,对沈云特地送自己回去有些不好意思,但因为对方是沈幕城安排的,又舍不得拒绝,只好说:“麻烦你了,我叫罗少恒,该怎么称呼你?” “您别客气,叫我沈云就好。”沈云笑笑。 “沈幕城他……” “BOSS还有事情要处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跟我说。”沈云截断他的话,虽然对BOSS这个安排感到疑惑,但他也不会多问,更不会透露有关BOSS的事情。 罗少恒知道他不会跟自己多说什么,不再出声,收了声静坐在后面。 他的内心其实还没平静下来,整颗心都被沈幕城还活着的喜悦占据了。说到底,沈幕城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他还认不认识自己都没有关系,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当年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从沈幕城的尸检报告来看确认当年出事的人是他本人无误,骨灰也是他亲手放进墓里的,既然沈幕城还活着,那么当年的是谁?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少恒想到这里,心里的激动和喜悦慢慢平复下来,唇角微抿,陷入了沉思。 在他思考的时候,前面的沈云正透过后视镜偷偷观察了一下他,虽说安守一个下属的本分对BOSS的安排不会多问,但是沈云的内心其实还是非常好奇的! 这个当街拦车还摸了BOSS手的男人是谁?从他们刚才的对话来看,明显BOSS是不认识他的,但是BOSS对他的冒失不仅没有发火,而且主动替他擦眼泪,现在竟然还叫我这个左膀右臂亲自送他回去,简直可怕。 不过这个叫罗少恒的还挺好看的,样貌出众,气质温和,跟外面那些想倒贴BOSS的妖艳贱货一点也不一样! 沈云从小就跟在沈幕城的身边,和他哥哥沈瑜是沈幕城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他还真没见过沈幕城对谁这样特别过,都是冷着一张脸,对上赶着倒贴他的人都不假辞色,就连对自己外公亲点的何舒语都一视同仁。 今天这一幕让他不得不想多了——觉得自己的BOSS是个基佬。 一想到这个,他就想到了何舒语,觉得这场大戏有些爽。 “沈云。”罗少恒叫了他一声。 “您说。”沈云收回天马行空的思绪,一脸正经。 “沈幕城大概什么时候忙完?能帮我联系他吗?”罗少恒问,他没办法直接找人,只能透过沈云帮忙。 “我会替您转达。”沈云说。 “你们要在瑞士待多久?”罗少恒问。 “这个我不方便告诉您,您下次可以问BOSS。”沈云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 “我没有其他意思。”罗少恒试着解释,“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消息,不会做其他事情,你放心。” 沈云礼貌性地笑了下,没有接话,罗少恒也没办法再问下去,车里陷入一片沉默,直到到了酒店两人也没有再交流。 沈云原想将人送到地方便离开,不料到了门口后罗少恒却定定坐在后面,一点下车的意思都没有,只能出声提醒他:“罗先生,酒店到了。” 罗少恒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抬头应道:“哦,谢谢。”然后又低头看手机,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沈云见状又说了一次,罗少恒只是嗯了一声,依旧坐在车上。 “……”沈云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长得这么好看,竟然这么无赖?!自己刚才明明还给他好评了! 其实罗少恒耍赖自己也觉得很丢脸,很不好意思,但是他没有办法,他要是不赖住沈云,就联系不上沈幕城,谁知道沈云一走自己和沈幕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曾以为生死相隔十年,如今再一次遇见,他说什么也不会错失这个机会,只要能跟着沈幕城,别说丢脸了,就是丢命他也无所谓。 如果耍赖的是那个“敢上二楼就轰出去”的何家大小姐,沈云就咬咬牙将其轰下车了,但他摸不清罗少恒和自家BOSS的关系,BOSS刚才又表现得异于平常,他实在不好贸然处置。 “罗先生,请您不要为难我。”他试着跟罗少恒讲道理。 “抱歉。”罗少恒知道他为难,只能带着歉意说,“我只是想知道沈幕城的情况而已,如果有冒犯,请你原谅。” “BOSS的事情我们下属不好谈论,您可以当面问他。”沈云不为所动,立场坚定。 “那你能带我过去找他吗?”罗少恒问。 “抱歉。”沈云依旧是这两个字。 到此两人的话题又绕回了开头,罗少恒退一步说:“或者你告诉我他的电话也行,他是哪里人?是在瑞士定居还是过来办事?办事的话你们之后要去哪儿?” 我擦,你刚才一副旧爱摸样,现在竟然问我BOSS是哪里人?!!沈云内心震惊了,但表面依旧淡定,打太极般地把问题挡了回去,几番聊下来,罗少恒没有问到什么东西,只能作罢了。 酒店门口不好停车,沈云知道一时半会也走不了,BOSS那边有哥哥在他也不急,干脆将车停到一旁,给沈瑜发了个短信说明了这边的情况。 沈瑜收到信息的时候有些微讶,看了眼正在与人谈事的沈幕城,快速回了条信息便将手机收好,等谈判结束出了议事厅才把事情告诉沈幕城。 沈幕城脚步顿了下,脑中闪过临走前罗少恒眼巴巴看着自己的眼神,问:“他们现在哪儿?” 沈瑜把地址说了一遍,正好在他们回去的路上。 “过去一趟。”沈幕城说完拉开车门坐进去。 沈瑜绕到副驾驶去,跟司机报了地址,然后打电话通知了沈云。 收到电话的时候沈云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已经陪罗少恒在车上干坐了一个多小时了!!挂上电话他忙跟罗少恒说:“BOSS他们马上过来了。” “真的?”罗少恒一喜。 “真的,我们到……” “那我在这里等他好了。”罗少恒说着伸手将车窗按下来,视线转向车外。 “……” 沈云把那半句“我们到大厅等他们吧”咽回去,心想你开心就好。 第09章 沈幕城坐在车里,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思考。他此时难得有一丝迷惑,对于刚才那个叫罗少恒的人,他确信自己并没有见过此人,却在看到他和听到他名字的时候有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驱使他靠近对方。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危险,但也让他感觉有趣。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一想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他就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尤其是之前罗少恒含着泪,睫毛微颤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就像是在招惹自己一般,让人无法忽视。 膝上敲击着的手指停了下来,沈幕城睁开眼,吩咐道:“让人去查一下罗少恒。” “是。”沈瑜应声,早有预料。 另一边罗少恒听说沈幕城要过来之后欣喜极了,盘算着一会应该怎么自我介绍好给沈幕城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他的喜悦全晒在脸上,隔着一个座位都把沈云感染到了,见他直直地看着窗外,便出声提醒:“他们刚出发,还有段路程,你别着急。” “我不急。”罗少恒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说的话自己都觉得违心,等了十年,怎么可能不急?他已经急得想下车去街口等了。 等了约莫半小时,终于看到沈幕城那辆车缓缓驶来,罗少恒二话不说就推门下了车,这副急切的模样哪有半点刚才死赖着不走的迹象,沈云对此也是无力吐槽了。 沈幕城见他走过来,出声让司机停了车,但也没下车,从车窗内看着罗少恒在外面冲他挥手,挥了好几次才把车窗按下去,与他面对面。 “沈幕城。”看到车窗摇下来,罗少恒露出明朗笑容,又对他挥了挥手。 他笑起来的时候,比他哭的时候好看。 沈幕城心里想道,静静看了他几秒,才出声问:“有事吗?” “你一会要去哪儿?我能跟你一起吗?”罗少恒也不拐弯抹角。 “理由?”沈幕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言下之意便是让他给自己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我想跟你在一起,想天天看着你。”罗少恒不假思索地回答,就像当年跟沈幕城表白一样直接了当。 他这话一出来,沈瑜眼睛左右看了下,表示惊讶,后面的沈云听后,心里更是为他的直白点了个赞,这么热情似火的当街告白,简直让他这个吃瓜群众都要脸红了,不知道当事人有什么感觉?我跟你们说,幸好是国外!在国内你们这样是要上热搜的! 其实不止他们,当事人沈幕城的心情也是挺微妙的,碍于他的身份,还真没有人敢这么当面对他说这个,即使是何舒语也只是暗示罢了,如今这个仅仅见过一面的人,竟然当着面眼神热烈,言语直白地跟他说想跟他在一起? 他看着罗少恒期待的眼神,黝黑的眼珠里盛载着毫不掩饰的爱意,炙热得几乎要把他融化了,犹如小动物般柔软的爪子在挠他的心一般。 不过即使如此,他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吐出一个疑问式的单音节:“哦?” 罗少恒当年和沈幕城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热烈直白,这大概是大部分学艺术的人的习性,他从不掩饰对沈幕城的爱意,每天两人醒来,他第一件事便是给沈幕城一个早安吻,在沈幕城出差回来的当天给他准备惊喜,利用手中的画笔给沈幕城创造他觉得美好的景色……他做了一切他觉得应该对爱人做的事情,他愿意给沈幕城他拥有的一切。 对于他的爱意,沈幕城也给了他同等的回应,会一遍遍地亲吻他,低声在他的耳边说我爱你,会因为他一个感冒千里迢迢从另一个城市赶回来,会为了他一句话背着他从街头一步一步走回家里。 但从来没有像这样带着一丝探究和玩味的语气反问他,是以他有瞬间的怔愣,脱口而出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他的语气饱含失望,原本充满灵动的眼睛里被悲伤覆盖,沈幕城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内心的迷惑加深,但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意思显露无疑。 罗少恒看懂了他的意思,脸色发白,抓在车窗上的手松了松,整颗心直直沉了下去。 ——他真的忘记我了。 即使在刚才的时间里做好了心里建设,但是罗少恒还是觉得难受,相处过的点点滴滴,那些如烈火般浓烈的爱意,如今只剩他一个人记得了。 沈云看到他骤然变白的脸色,再看看自己BOSS一脸淡定的模样,突然觉得这还真像是旧爱相见,对方却不记得自己的场景,不禁为罗少恒心疼一秒,就在他以为罗少恒会跟电视剧一样说一句“你好狠的心”然后转身走人的时候,罗少恒又刷新了他的认识。 只见罗少恒绕到另一边想拉开车门,发现车门打不开便敲了敲车窗,在沈幕城让司机开了锁之后直接坐到了车里。 沈云:“……” 沈瑜:“……” 沈幕城偏头看着坐到身旁的罗少恒,对他的举动也有些微微的惊讶,似乎胆子还挺大? “忘记也没关系,我们重新认识好了。”罗少恒说着微顿了一下,朝沈幕城伸出手,“你好,我是罗少恒。” 沈幕城微挑了下眉,目光落到伸到眼前的手上,罗少恒的手非常漂亮,不纤细,却也不粗糙,形状优美,指骨修长,是一双让人看了都不自觉停驻的手。 沈幕城的视线在上面停留了几秒,才慢悠悠地伸手过去与他相握,在碰到的时候,罗少恒的手忽然转了个弯,五指插进他的指缝中,与他形成十指相握的姿态。 相握的时间大概只有一秒,或许更短,沈幕城骤然将他的手一压,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车座的靠背上。 脖子传来的压力让罗少恒呼吸困难,喉咙传来阵阵痛意,他猛地瞪大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沈幕城。 因为小时候发生过被绑架的事故,罗少恒被救回来后就被保护得很好,从小学到高中读的都是私立的学校,虽然大家知道罗家有个学美术的小儿子,但是很少人见过他,外人熟知的除了他的父母也只有他的大哥罗宗诚和二姐罗琼书。 他之前在罗家被保护得多好,之后就被沈幕城保护得多好。曾经有人诬陷他并盗取他的作品,后被被沈幕城教训得见了他都只能鞠躬后绕道走。 如今他却因为一个简单的触碰,以一种危险的姿态被沈幕城掐着脖子。 眼前的人是自己爱了十几年的人,是当初自己连削笔的时候手指不小心割了道小口子都心疼得要死的人,是当初自己被赶出家门,紧紧抱着自己说还有他的人,是那个在滚烫的汤锅倒下来毫不犹豫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这么陌生?除了一样的面容,几乎找不到一丝当年的影子? 脖子上传来紧缚的力道,呼吸生生被挤压的感觉太难受了,但是对于罗少恒来说这些都比不上沈幕城冰凉的眼神。 ——他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了。 罗少恒曾经以为最痛苦最难熬的时间他都熬过去了,还有什么能把他打倒,如今他终于明白了——是现实。 沈幕城并非真的要对罗少恒做什么,他只是对罗少恒的出现有些怀疑,外加条件反射才会卡住他的脖子。 在两人相视的期间,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面沉重的情感几乎要喷薄而出,让眼角泛红凝聚了层淡淡的水雾,使他的眼睛越发迷人。沈幕城的手劲稍微放松,拇指摩挲着罗少恒脖子处的颈动脉,轻声问:“说说,你把我,当谁了?” 罗少恒眼里的情感太浓重了,如果不是他对罗少恒毫无印象,他几乎要以为罗少恒所表达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了。 这让他觉得罗少恒是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就非常不悦。 他的手劲放松后,罗少恒呼吸稍微顺畅了一些,但也没挣扎,保持被压制的动作与他对视,笑道:“如果……我说我没有把你当谁,我很清楚你是沈幕城,你信吗?” 他说话的时候有些断续,大概是刚才被掐着的时候有些呛到,但是表情却没有一丝反抗的意味,不知道是觉得反抗也没用,又或者是觉得即使沈幕城忘记一切,也不会伤害自己。 信吗? 沈幕城自然是不信的,但他也没有再为难罗少恒,松开了卡着他的脖子的手,坐回原位。 罗少恒捂着喉咙轻咳了几声,喉咙内传来的痒意和痛感让他非常不舒服。 沈幕城发现他因为咳嗽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红晕,轻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我不想追究你的意图,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离开?罗少恒闻言轻笑出声,他等了十年,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终于等来了最不可能却也是最期盼的结果,他怎么可以离开? “不。”罗少恒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沈幕城,我不会离开,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证明我刚才说的话。” 他的眼神坚毅中带着柔情,像是面对的是最心爱的人一般,口中说着让人心动的话语,只为了换来一个能跟在心爱的人身边的机会。 沈幕城脑里浮起他那一句“我想跟你在一起,想天天看着你”的话,明知荒唐,但他现在意外地不想拒绝。 在沈幕城沉默的时候,罗少恒的内心也并不如他的表面般自信和平静,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着,如果沈幕城还以刚才那样靠近的距离压着他,那么他一定能听到自己没有规律、几乎要炸开的心跳。 ——拜托,不要拒绝我,给我一个让你再次爱上我的机会吧。 他在心里默默祈求着。 “上去拿东西。”沉默了一会,沈幕城突然开口。 “嗯?”罗少恒一愣。 “不是要跟着吗?”沈幕城说完对前面旳沈瑜说:“陪他上去拿。” “是。”沈瑜应声。 “你答应了?”罗少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得手了,一激动猛地站起来,不料头直接撞在车顶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把车内的人都吓了一跳,他自己则疼得抱头呜咽了一声。 “怎么样?”沈幕城皱眉将他拉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刚碰到就听到他倒吸了口气,然后摸到一个瞬间鼓起的大包,挑眉问,“怎么这么大?” “嘶……你轻点啊,我头都要裂了,你也不心疼啊?”罗少恒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语带埋怨地说道,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了。 罗少恒的语气太娴熟自然了,仿佛理所当然一般,若是对象是以前的沈幕城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对方肯定会抱着他哄上半天。 而此时的沈幕城却不记得他们的过去,这句话未免显得太过自作多情,连他都觉得尴尬。 幸好沈幕城没有多说什么,只松开手只说了句:“小心点。” 怕沈幕城突然又反悔,罗少恒没有再迟疑,推开车门就下去回酒店拿东西,沈瑜随他一块进去。沈云在外面不知道车里的具体情况,等他看到沈瑜帮罗少恒提着东西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搞定了?! 他看着罗少恒坐进车里,沈幕城的那扇车窗缓缓关上,不禁在心里大喊:这发展简直可怕!原来你是这样的BOSS?! 第10章 这会已经是傍晚,沈瑜联系人给罗少恒在他们住的酒店安排完房间后,便让司机将车开到平时吃饭的地方。 他们去的是一家专营中国菜的酒楼,三层楼高的朱红色阁楼,里面都是地地道道的特色中国菜。 这个点过来酒楼里就已经坐满了人,偌大的一楼的大厅里,一眼望过去竟然找不到空位,有三分之二的客人都是外国人,看来这家酒楼的菜式非常招人喜欢。 虽然大厅没有座位,不过沈瑜他们完全不用担心,刚进去后便有人上前迎接。 罗少恒打量了下酒楼内堂的装修,发现也是完全的中国风,从屏风、展台、木桌、字画等摆设都韵味十足,迎宾的中国姑娘穿着水墨修身的旗袍,脸上化着得体大方的妆容,言行有礼地将他们迎到包厢里。 包厢的名字采用“春夏秋冬”来命名,他们的包厢是尽头的“冬厢”,朱红色的门上刻着一支傲骨峥峥的梅花,梅花上面是笔风傲然的“冬”字。 包厢里面的摆设也是古色古香,就连茶杯也是质地非常不错的青花瓷杯。 但是让罗少恒在意的不是这些,而是这里的风格让他有种难言的熟悉感。 他们几人刚入座,一名穿着中式棉麻衫的中年男人便过来了,从服务员称呼得知他是酒楼的负责人,一来便主动上前接过服务员手中的茶杯给沈幕城倒上茶。 对方如此热情,罗少恒原以为是因为沈幕城的身份尊贵,或者他们之间有生意上的往来,但接下来听他们的对话,他才知道原来这家装修古风的酒楼是沈幕城名下的产业。 他的目光在低头喝茶的沈幕城身上不着痕迹地一扫而过,落在他背后的挂画上,心下有了计较。 点菜的时候由负责人亲自给他们点菜,沈幕城让人把菜单拿给了罗少恒,罗少恒也不客气直接接过来翻开,以往他和沈幕城出去吃饭的时候也大多数是由他来点菜,他以前虽然不会做饭,但是对沈幕城的口味却是一清二楚的。 当然这种事情在场的人并不清楚,在他一连点了四个沈幕城喜欢吃的菜之后,沈幕城端着茶的手顿了一下,眼角余光落在他翻动菜单的手上,继而不动声色地喝茶。 沈云善于察言观色,主动出声问:“这几道菜算是店里的招牌菜,罗先生也喜欢吃这几道菜?” “是啊,经常吃。”罗少恒假装听不懂他的意思,笑得一脸纯良,又点了个凉菜,然后嘱咐一番说少放姜蒜。 负责人一一应下,沈云见状又说:“罗先生对吃的好像挺在行啊。” “还好,只是对喜欢吃的东西比较挑嘴一点。”罗少恒说道。 其实何偿是他在行,以前在吃的方面都有沈幕城准备,他只负责吃就行,根本不用操心;后来沈幕城出了事,他一个人过得太难熬了,就尽力找点事情做,不让自己的心那么空洞,于是便一点一点把沈幕城喜欢吃的菜都学会了。 本来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做给他吃,没想到……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沈幕城,心情愉快地把菜单递给沈云:“我点好了,你们点。” 沈云接过菜单,暗暗称赞了一句“有备而来”,然后又另外加了几道菜,才把菜单递给负责人。 对方接过菜单站到一旁,低声询问:“之前调试的甜点已经上了菜单,您看要不要来一份尝尝?” 沈云看了下沈幕城,见他没反对便问罗少恒:“罗先生喜欢吃甜点吗?店里新出了一款可以尝尝。” “什么甜点?”罗少恒感兴趣地问。 负责人拿过一旁的甜点单,翻到其中一页递给罗少恒介绍道:“酒酿椰奶糕。” ——酒酿椰奶糕。 罗少恒看到上面的甜点图片有瞬间的恍惚,不过很快便回神,将单子递还给对方,笑道:“看起来不错,那就来一份吧,有劳了。” 能跟沈幕城同坐一桌的肯定不是普通人,负责人对他这般客气的态度感到有些讶异,接过菜单连说了两句应该的,便领着服务员下去,沈幕城一直都不喜欢有外人在旁边伺候。 其他人下去后,负责活跃气氛的沈云在得到自家大哥的暗示后,主动问起了罗少恒的事情。 从罗少恒住酒店和随身带着相机来看沈云猜他是来旅游的,一问之下果然如此,便问:“罗先生是哪儿的人?” “我是A市人,现在住在A市云山旅游区那边。”罗少恒也不隐瞒,。 “云山那边风景还不错,您是在那边上班?”沈云又问。 “算是吧,在那边开了家度假村。”罗少恒说这话的时候暗暗观察了一下沈幕城的反应,发现他依旧风轻云淡地靠着椅背,一副对他们的谈话毫无兴趣的样子。 ——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约定了。 对此罗少恒心情有些黯淡,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对沈云说:“云山风景确实不错,你们什么时候有机会就过来玩,我来替你们安排路线,正好现在冬天可以泡天然的温泉。” “行,有机会了去。”沈云口头应道,但大家都知道这个去与不去肯定还是沈幕城说了算。 接下来罗少恒问了些关于沈幕城他们的事情,在不涉及公司机密,沈幕城又同意的情况下,沈云多多少少给他透露了点信息,这样一来罗少恒才知道原来沈幕城是B城的人,B城与A市相隔不说非常远,却也不近,难怪这些年来两人都没有相遇过。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罗少恒和沈云在聊,沈瑜偶尔插上一两句,沈幕城则全程自顾自地喝茶,在罗少恒主动问起他的时候才会回一两个字。 交谈还算比较愉快,直到服务员将菜送上来,大家才默契地停下来用餐。 最后一道送上来的是甜点,揭开小小的盖子,边沿纹着金色纹路的碟子中间摆放着一小块四方形的莹白色糕点,糕点的左上角点辍着一朵精致小花,室内的灯光打在亮白的瓷碟上,折射出淡淡的光晕,使这一块颜色晶莹的糕点非常精致诱人。 罗少恒拿起旁边配套的小勺子,轻轻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软糯的糕点带着淡淡的酒香,混合着椰奶的清香,形成一道不可分割的味道,口感有些Q,又带着些爽滑,非常抓人味蕾。 只是明明是香甜的味道,在罗少恒心里却尝出了苦涩的味道。 ——酒酿椰奶糕。 在座的没有人知道,它其实应该叫酒酿椰奶冻才对。这是罗少恒自己琢磨出来的,将酒掺杂在椰奶里,多了一分酒香,又能减少它本身的甜腻。 罗少恒虽然在厨艺方面没有什么天份,但是在甜品制作方面学得倒是挺快,在沈幕城承包了两人的做饭任务后,他就主动跟自家厨师学起了甜点制作和蛋糕烘焙。 因为沈幕城不喜欢吃太甜的,他就研究起了各种清淡可口的甜品,努力做到好吃却又不腻人。奶冻虽然容易做,但是要把酒掺杂进去,又要控制椰奶本身的香甜不被酒味带走味就比较麻烦了,他跟自家厨师研究了两天才把味道调整到符合自己的心意。 第一份完整无缺、口感宜人的酒酿椰奶冻做出来后,他迫不及待地将它带了回去,扑到正在电脑前工作的沈幕城背上,勾着他的脖子问他:“猜猜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 沈幕城停下手中的活,偏头亲了亲他,配合地问:“今天是什么甜品?” 罗少恒已经学了一段时间的甜点,隔三差五给他带吃的回来,他从一开始的不爱吃,到渐渐觉得味道也还不错,尤其是罗少恒亲手做的。 罗少恒把身后的小餐盒放到桌上,卖关子说:“你打开看看。” 沈幕城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伸手把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小份冰冻过的椰奶冻,因为回来的路上有些热,颜色看起来已经没有那么晶莹,盘底下还有点化成水了。 “这是什么?”沈幕城伸手将餐盒里的甜品拿出来。 “酒酿椰奶冻,我和张师傅新研究的。”罗少恒拉了张凳子在他旁边坐下,看到甜点的颜色有些暗淡,不免失望,“刚冻出来的时候很漂亮,晶莹剔透的。” “这样也很好看。”沈幕城摸摸他的头安慰他,“只做了一个?” “做了好几个呢,其他的不太成功,你快吃吃看。”罗少恒催他。 “嗯?就我一个人吃?”沈幕城微微勾起嘴角看他,眼底一片笑意。 “嗯。”罗少恒点点头,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摩挲了几下说:“你吃它,我可以吃你。” 沈幕城低笑几声,伸手将他拉进怀里,低头吻住他:“非常乐意。” …… “罗先生,你怎么了?”沈云发现罗少恒吃了一口便在发呆,不由出声问道。 “没有,想起点事。”罗少恒抬头冲他笑笑,“这个还挺好吃的。” “是吧?这个甜点的做法是BOSS想的。”沈云说道,他也觉得挺好吃的,就是糖少了点。 “真的?”罗少恒视线看向沈幕城,带了丝诧异。 沈幕城放下手中的勺子,轻瞥了沈云一眼,给了他一个无声的警告,这才看向罗少恒问:“吃得习惯吗?” “习惯!”罗少恒立刻说道,冲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他笑起来眼睛弯成一个很漂亮的弧度,像月牙一般,这个笑容将他之前曾露出的悲伤和绝望都一扫而空,显然是心情极好的样子。 沈幕城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态度依旧不冷不热,但是罗少恒丝毫不在意,心底反而异常激动。 这道甜点竟然是沈幕城想的?那是不是代表他对过去的事情还是有点印象的?一想到这个他就压抑不了内心的雀跃。 对于现在的状况,即使沈幕城只记得一点点与过去相关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上天的恩赐,都值得惊喜。 当然,沈幕城还活着这件事,就是最大的恩赐。 至于其他的,接下来他可以慢慢地把事情了解清楚。 第11章 饭后,酒楼的负责人又过来了一趟,待他和沈幕城他们谈完,罗少恒叫住了他。 “罗先生有什么吩咐?”负责人问。 “刚才那道酒酿椰奶冻可以稍微少一点酒,果糖里加点蜂蜜。”罗少恒提点到。 “这……”负责人下意识地看向沈幕城。 “按他说的试试。”沈幕城说。 “是,谢谢罗先生提点。”负责人说道。 “不客气,我只是曾经吃过这个。”罗少恒笑道。 这道甜品是沈幕城提出来的,沈云听他这么说不免有些意外:“罗先生吃过这个?我还以为我们这边是第一家上市的呢。” “你们应该是第一家上市的,我只是偶然吃到的,对方并没有售卖。”罗少恒半真半假地解释。 “原来如此。”沈云点点头。 他们这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出了酒楼便直接回了酒店。 到了酒店大厅,沈云趁机拉着沈瑜落后两步,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沈幕城和罗少恒,用眼神询问刚才在车内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就把人带回来。 沈瑜看了他一眼,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快步跟上去按开电梯门,得不到理会的沈云只得乖乖跟上。 电梯缓缓上升,罗少恒突然问:“对了,我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沈云一听差点不喝水也被呛到,大哥,你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这个会不会有点晚?房间都快到了。 沈幕城看了眼罗少恒,见他同样看着自已,脸上大写的“我是不会走的”表情,便说:“谈不上。” “那就好,那接下来就打扰了。”罗少恒接得很快,像是就等着他说这话一般。 沈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又看看已经进入聋哑人状态的哥哥,跟着默默地退后了一步。 到了楼上,沈瑜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来,对罗少恒做了个请的手势:“罗先生,您的房间在这里。” 罗少恒接过房卡,冲他点点头:“谢谢。”随即又看向沈幕城问,“你的房间在哪里?” “前面。”沈幕城下巴微抬,指了指前面斜对门的房间。 沈云心里想:完了连房间都问了,兄弟你不是半夜要敲门吧?! “你们不会半夜突然走人吧?”罗少恒半认真开开玩笑地问。 “不会。”沈幕城说,“我说过的话就不会反悔。” “那就好,晚安。”罗少恒放下心来,拿卡刷开的自己的房门,门推开一半又停住,踌躇了一下,还是回头冲他们喊了一声:“等一下。” 三人停下来回头看他,罗少恒看着沈幕城问:“抱歉,有件事情,我还想确认一下。” “你说。”沈幕城说。 “你记不记得十二年前,你去过A市?”罗少恒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这个问题从吃饭的时候就一直搁在他心里了。 十二年前,不是十二天前,要是其他人不一定会记得,但是沈幕城记得很清楚。十二年前的那一天,手下的人判变,原本好好的一次谈判,变成了修罗场,他在那一次的事故中受伤昏迷,然后在病床上一躺便是九年,直到三年前才醒过来。 他当初去A市是为了办事,当时知道的人并不多,那一场事故中涉及的人也几乎死完了,如今罗少恒这么问,是不是代表他跟当年的事情有关? 思及此,沈幕城的目光微顿,不紧不慢地说:“记得。” 罗少恒心里一紧,脚步向他挪动了一下,语气微急:“那你还记得……” 一声急促的铃声打断两人的对话,沈幕城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机,看到来电名称后看了罗少恒一眼,打了个手势便转身离开,沈云快步上前帮他打开房门,三人进了屋里。 “……那你还记得当年是谁救了你,你又答应过谁要跟他永远跟一起吗?”罗少恒站在原地把那句还没说出完的话补完,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关闭,刚才突涌上来的力气一点点流失,站了一会才转身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将门关上后,罗少恒背靠着门,几番深呼吸也无法平复自己内心,他顺着门板滑落在地上,用力闭上眼睛,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半响后,他抬手捂住胸口的位置,感受那里剧烈的跳动和疼痛,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低声说:“……幸好,你还活着。” 仅仅是简单的六个字罢了,他说到后面,竟是带上了微不可闻的哭声。 * 夜里,罗少恒梦到了当年自己对沈幕城表白的那天,大概是因为白天跟沈幕城表白过的原因,他梦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在画室里偷亲了沈幕城的场景。 罗少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对沈幕城动心的,大概是在他背着喝醉的自己从街头走回家的时候,大概是他为了自己特地去学做菜的时候,又或许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笑容,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头顶的时候。 日夜相处的过程中,陌生的情愫在心底一点点滋生,一开始他并未察觉,只以为是自己对美好事物的喜欢和追求罢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笔下的线条已经慢慢变得不一样,呈现出来的成品也随之变得不同,整个画室几乎挂满了同一个人的画象。 他的笔爱上了画中的人,而他也对现实中的沈幕城动了心。 看着因为累极靠在椅子上睡着的沈幕城,他轻手轻脚走过去,静静地打量他的睡颜。 沈幕城高大的身体缩在木椅里,双腿一弯一直,随意搭放在地上,深色的牛仔裤将他的长腿包裹得十分修长,罗少恒知道隐藏在布料下的线条有多美,每一处都像是精心雕刻的一般。 沈幕城身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是他最熟悉的,他画过无数遍这个人,几乎到了闭着眼就能描绘出来的地步。 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作用,他竟然觉得眼前这个下巴冒着淡淡的青渣,连睡觉都皱眉冷着脸的人,比他画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好看到光是看着他就感觉心脏要跳出来的地步,好看到忍不住想要摸摸他,亲吻他,用手指代替画笔一点点描绘他身上的线条,从头到脚,一处也不放过。 内心的欲望战胜了理智,罗少恒顺从心意,慢慢俯下身,极轻地在沈幕城颊骨的位置落下一个浅淡的吻,在上面停留了几秒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然后回到座位上继续未完成的画。 在他离开后十几分钟,沈幕城才醒来,见他依旧坐在画架前,从椅子上起身说:“我出去做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啊。”罗少恒头也不抬地说,手中的画笔不停。 两人的伙食一直是沈幕城准备的,沈幕对他的喜欢也很清楚,当下便出去准备,在经过画架时罗少恒出声叫住了他:“等一下。” “嗯?”沈幕城回头看他。 “你还没有给我答案。”罗少恒说着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向他。 “什么?”沈幕城不解。 罗少恒用画笔的笔端点了点自己脸颊的位置,笑着看他:“懂了吗?” 沈幕城见他点破,沉默了几秒:“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你醒着是吗?”罗少恒放下笔走到他的面前,直视着他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沈幕城,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小小的画室里到处都是画纸、颜料、画笔、石膏像,几个高矮不一的画架随意地放着,地面凌乱地散着一地废弃的纸张,这个场面说实话一点儿也不浪漫,但对罗少恒来说却比任何地方都要来得真实美好。 尤其是当眼前的人走近自己,主动用他温暖干燥的手握住自己的手,低头亲吻自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爱神的眷顾,听到了内心有铃当欢快的响声。 ——我是如此幸福,我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我。 然而即便只是梦境,也不全部是单纯美好的,所有的事情总有正反面。 再次从梦境惊醒,寒冷的大冬天里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额间、脖子处都是汗水,睡衣粘腻地贴在背上,令他十分不舒服。 伸手将一旁的手机摸过来,上面的时间显示凌晨四点半,从他睡着到被惊醒也不过才一个多小时。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梦境像是快放一般,把他和沈幕城的过往又再次播放了一遍,包括沈幕城出事后,他在医院看到的画面。 “……不。”罗少恒低声告诉自己,“都是梦,他还活着,还活着。” 只是无论说多少次这句话,都无法将他内心的恐慌压下去,那些年的阴影太深刻了,当年那一具烧得面无全非的尸体让他整个人都崩溃了,以至于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无法走出来,固执地把自己封闭在沈幕城出事的那一年。 无论自己在外人面前多么坚强,背后也无法欺骗自己,没有这个人,他再怎么强颜欢笑,也过不好。 没有一丝犹豫,他掀开被子下了床,随手拿起一旁的大衣披上后就出了门。 沈幕城的房间在他的斜对面,此时走廊静悄悄的,他走到沈幕城的房间门口站定,伸手覆在门板上,慢慢地,心里那些胡乱冲撞的心魔才稍微平息了一点。 这才是真实的,他还没死,就在这里面。 没有尸体,没有停尸房,没有墓园,没有黑白照。 他真实地活着,就在眼前。 罗少恒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将额头抵在门板上,缓缓闭上眼睛。 如果沈幕城依旧是当年的沈幕城,罗少恒会毫不犹豫地敲开房门,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拥抱他,但是他不能,现在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有弄清楚,从沈幕城的表现来看他明显对自己是有所怀疑的,再继续贸然行事只会加深他的防备罢了。 再等等吧,都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不是吗? 当晚,罗少恒在门前一直站了整整两个小时,直到天微微亮起,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12章 房间内—— 沈幕城快速浏览着新收的邮件,边看边说:“派人盯紧横运,尤其是他们跟何家那边的联系。” “没问题,”沈云点头应是,又汇报了另一件事情,“前天我们的人把沈荣昌送过去给吴家之后,当天下午吴家就把人给送回来了。” “嗯,怎么样?”沈幕城头也不抬,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这个堂弟的下场。 “断了一条腿,跟吴家小少爷受伤的位置一样。”沈云说。 沈幕城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惊讶:“四叔那边怎么说。” “听赵叔说四爷心疼得要命,连生意也不谈了就火急火燎赶去了医院,据说沈荣昌的腿想完全好是不可能了,四爷当晚回来就气得把书房的东西砸了。”沈云说道,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对沈荣昌的下场喜闻乐见。 “没想到他竟能忍着不发作。”沈瑜说道。 沈荣昌的下场在沈幕城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想到事情发生了两天,沈丘雄也没联系他,沈荣昌是沈丘雄的老来子,宠得跟命根子似的,他以为即使沈丘雄不会为了这事跟他当面翻脸,依照他的性子也会打个电话来问责几句,没到竟能忍着,倒也令人出奇。 “我觉得他现在顶多背后撒气,还不敢跟BOSS撕破脸。”沈云道。 “这倒是,至少他还算清楚咱们沈家是谁当家。”沈瑜点点头,又问沈幕城,“BOSS,那接下来我们要不要在横运的股票……” “不用理会。”沈幕城打断他,将手中的电脑合上,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壁钟。 沈瑜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发现竟然已经上午十一点多了,早晨他收到下属的急件就马上和沈云一起过来找BOSS汇报,没想到一谈就是三个小时,大家这会都还没吃早餐。 “是我疏忽了,我马上让人送上来。”沈瑜说着便站起来。 “直接下去就行。”沈幕城制止他,把电脑放到一旁起身准备去换衣服,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问,“他人呢?” “……谁?”沈云不明所以地问。 沈幕城眉头一蹙,沈瑜则立马反应过来说:“罗先生应该还在房间,我过去叫他一起。” 按罗少恒昨天那种粘人的做法,沈幕城以为他会一清早便过来找人,不应该这么久都没有出现。 想到这里,他对沈瑜说:“过去看看。” 沈瑜应声而去,沈云站在原地对自家BOSS和罗先生现在的关系进行梳理,觉得这种情况太奇怪了。 “你站这干什么?”沈幕城见他站着不动出声问道。 沈云回神连忙追出去。 沈瑜来到罗少恒的门前,伸手敲了敲门:“罗先生,您在里面吗?”屋里没人回答,他又敲了一遍,依旧没人来开门。 沈云跟着来到一旁,见没人应答便说:“会不会是还没起床啊?昨天晚上太激动了?” “少说两句。”沈瑜低声斥责了一句,抬手打算再敲一次,原本应该在房里的沈幕城却也过来了,两人连忙把位置让开。 “怎么回事?”沈幕城看着紧闭的门问。 “里面没人回答。”沈瑜说道。 沈幕城闻言抬手敲了敲门,同样没有人回应,他只沉吟两秒便说:“让人上来开门。” “是。”沈云点头离去。 沈云叫了酒店的人上来开门,他们进去后发现罗少恒确实还在睡觉,床上隆起一个弧度,被子蒙着头,对他们进来毫无反应。 沈幕城觉得情况不太对,大步走过去掀开被子,发现罗少恒缩在被子里面,双眼紧闭,脸色潮红,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子捂的,脸上有不少汗,连头发丝都湿了,但是现在是大冬天,光靠这一张被子捂出这一身的汗也不太可能。 果然,沈幕城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发现非常的烫,当下便对一旁的人说:“去叫医生。” “是。”沈瑜也发现了罗少恒的异样,二话不说立刻出去给医生打了电话。 沈幕城注意到自己的手光是碰了下罗少恒就沾了汗,偏头对沈云说:“纸巾。” 沈云将一旁的纸巾盒拿过来:“BOSS我来吧。” 沈幕城没有接话,直接拿过他手中的纸巾,抽出几张替罗少恒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因为他的触碰,罗少恒轻哼了一声,缩了缩身体,脸几乎要埋到胸口处的位置。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的姿势,是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才会这样。 沈幕城伸手拖住他的肩膀将他翻过身,发现他躺着的位置已经被汗湿了,不知道已经烧了多久。 明明昨晚上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烧得这么厉害?沈幕城皱着眉将手中被汗水沾湿的纸巾丢到一旁,随即又抽了几张干净的替罗少恒擦另一边脸上和脖子里的汗,在他的动作下,罗少恒不舒服地低喃了几声,声音模糊不清,没等沈幕城帮他擦完又蜷缩成一团。 见他的嘴巴微微动着,沈幕城的手顿了下,俯下身靠近他。 “……”罗少恒无声地呢喃,沈幕城又凑近一点,依旧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BOSS。”沈云喊了他一声,有些迟疑地说:“他……好像是在叫你。” 沈幕城抬眼看了他一眼,直起身看着罗少恒,发现他无声地在念着什么,仔细辨认后,如沈云所说的,他是在说——沈幕城。 为什么罗少恒会在梦中叫自己的名字?沈幕城擦汗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因为发烧的原因,罗少恒脸上一片潮红,唇色也比之前的要红上几分,他本身就长得极好,如今这副样子比白天多了几分脆弱的美感,异常撩人。 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着,看起来非常不适。沈幕城沉默地看了一会,伸出手将他额头上湿软的头发拂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然后类似安抚一般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额头。 因为发热的原因,罗少恒额间又冒出了细小的汗水,但沈幕城却完全不在意一般,用轻柔的力道安抚他,边对一旁的沈云说:“去洗条毛巾过来。” 他此时脸上虽然一派的冷酷,但沈云却注意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温情,连忙应声去洗了毛巾和端了水过来。 沈幕城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帮病中的罗少恒擦干净汗水,然后又洗了毛巾覆在他的额头上降温。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竟然无端有种熟悉感,好像这些情节在什么时候发生过一般。细想了一下,却又无从想起,便又作罢,空出一只手轻轻摸着罗少恒的头发,以作安抚。 大概是这样的安抚起了作用,又或是冷毛巾有了降温效果,过了一会儿,罗少恒的表情终于不那么难受,一直紧锁着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睫毛颤动了下,微微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沈幕城抚摸着他的头顿了一下。 罗少恒在看到自己床边的人后愣了一下:“沈幕城,你回来了?” 沈幕城闻言眉头微挑,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又做梦了吗?”罗少恒见他没有回答,眨了眨眼睛发现他没有跟之前一样消失,便伸手握住他覆在自己头上的手捏了捏,自言自语一般说,“这次的梦好真实啊,我还能摸到你。” 沈幕城对他的话有些疑惑,仔细一看却发现他没有完全清醒,眼神一片迷蒙,心思一转,顺着他问:“怎么,以前摸不到我吗?” 他的问话让罗少恒抿了抿嘴,抬头看他,带着告状的意味说:“嗯,摸不到,还没有碰到就不见了,我找了好久,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你。” 他说到后面的时候尾音带上了哽咽声,眼角微红,像是个找不到心爱的玩具的孩子,将沈幕城的手抓得紧紧的,像是怕他离开一样,急切地问:“你这次还走吗?” 他眼底的委屈和受伤让沈幕城的心狠狠跳了一下,竟然产生了一种类似针扎一般的痛感,让他下意识地出声哄道:“不走了,别担心。” “真的?”大概是被梦境折磨太多次了,罗少恒不敢相信,“如果你走的话,能带上我吗?去哪里我都不怕。” 沈幕城不禁想起昨天罗少恒问自己要去哪,他能不能一起时候的场景,这个人连病得意识不清楚的情况下也要跟着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第13章 在沈幕城思索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情的时候,罗少恒得不到回答便一直拉着他的袖子,眼底都是满满的渴望。 他太想要跟沈幕城在一起了,哪怕有一点点可能都不想放过。他的坚持让沈幕城的心软了下来,顺着他的心意说:“好。” 得到明确答案,罗少恒眼晴陡然一亮,松开衣角转为握住他的手,扬起笑容说:“说好了。” ——说好了就不许反悔啊,下次出差记得带上我。 脑中突然无端闪过这句话,像是空穴来风一般突兀地响起,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沈幕城眸色一沉,细细回想,却记不起来在哪听过,只余脑心阵阵细疼,他微一皱眉,将之抛于脑后。 很快沈瑜便带着医生进来了,沈幕城想起身把位置让给医生,罗少恒却固执地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他只能握着他的手坐在旁边。 罗少恒对医生似乎有些抗拒,表情有些恹恹的,但还是乖乖让医生检查了一遍,对医生的问题也是有问必答。 医生检查过之后给他吃了退烧药打了点滴,药力上来后罗少恒有些撑不住想睡了,却还是坚持拉着沈幕城的手再次确认:“你真的不会再走了吗?” 拉着自己的手体温依旧比常人高不少,为了让他早点休息退烧,沈幕城不得不低声哄道:“不走,你赶紧睡觉。” 罗少恒仔细看了他半分钟,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说谎,随后拉了拉他的袖子说:“你下来一些。” 沈幕城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俯身将耳朵凑过去,紧接着一个柔软温热的吻便贴上了他的侧脸,他反射性地躲开,惊讶地看着床上的人。 罗少恒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唇,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伸手用手指勾着沈幕城的小指拉进被子里去。 “……睡觉吧。”各种数不出的情绪在沈幕城心头绕过,但看着罗少恒依赖的样子,他终究说不出重话,好似自己就应该这么宠着他一样。 意识到自己的念头,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微一闭眼,不再去想。 罗少恒撑着睁眼看了他一会,终于还是抵不过药效的侵袭,缓缓陷入了沉睡,但依旧拉着沈幕城的手指不放。 沈幕城默不吭声地看着眼前睡着的人,被他亲过的地方像是有火在烧一般,火辣辣的,从脸上一路烧进了他的心底,在那片冰冷的湖面燃起了一小团红色的火焰。 这种陌生的感觉很奇妙,却不令人排斥,反而觉得非常特别,让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摸摸罗少恒的脸,但手伸到一半又蓦地停下收回来。 一旁的沈云和沈瑜看到这一幕,很自觉地退后两步,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沈幕城花了点功夫抽出被罗少恒拉着的手,替他压了压被角,和医生去了偏厅了解情况。 医生是沈家在瑞士分部这边的主治医生,几十年的行医年龄,对中、西治疗都很擅长,他当场开了病例单,把罗少恒的情况说了一下。 罗少恒这次的病来势汹汹,虽说是受寒导致,其根却在心病之上。 “心病?什么意思?”沈幕城意外地问,他以为只是普遍的生病。 “病人心绪郁结,脉象混乱,常有心结不解之像,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有长期服用镇定药物的习惯,这个副作用很大。”医生沉吟了一下,把刚才切脉诊出的情况说了一遍,“药虽然能治病,却不能治心病,长久下去怕是会……”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不确定罗少恒跟沈幕城是何种关系,接下来的话该说不该说。 “会如何?”沈幕城问。 “短寿。”医生一脸严肃,这非同小可。 短寿? 这两个字一出来,在场的人都怔住了,罗少恒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竟然会有短寿的可能?心绪郁结,脉象混乱又是何故? 短寿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却犹如千万重的巨石一般砸进沈幕城的心口,让他那里无法遏制地疼起来,反射性地回头看向卧室的方向,看到了在床上打着点滴的罗少恒。 想起刚才罗少恒抓着他的手要哭不哭的样子,还有罗少恒偷亲他的举动,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是潜意识里他非常抗拒医生说的这个可能。 此刻沈幕城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脸色有多差,但是其他人却是一清二楚,绷紧背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有什么办法解决?”沈幕城沉声问道。 “心病需要心药医,需要弄清他的心结所在,才能对症下药,当然关键也需要看病人的个人意愿。目前最主要的是把他的病情稳定下来。”医生在不知道具体内情的情况下也无能为力,只能把当前的问题先解决。 沈幕城理解医生的意思,也不为难他,点点头让沈云跟医生对接,自己返回了卧室。 卧室里罗少恒正在熟睡中,因为吃了退烧药又打了针,他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红了,只是整个人依旧显得虚弱。 沈幕城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那里的温度依旧没有多少改变。 抬头看了眼正在滴落的药水,他把手收回来,塞回被子里,刚一碰到罗少恒的手便被他握住,他以为罗少恒醒了,看过去却发现他只是本能地握住自己而已。 …… 病来如山倒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罗少恒这场病来得急又来得重,两天的时间都是反反复复地不见好,到了第三天才开始平稳下来。 如医生所说,他这一次除了受寒之外更多的是心病所致,本来对沈幕城的死他一直难以释怀,心绪郁结多年,现在突然发现对方还活着难免过于激动,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一时间无法承受,再加上之前在沈幕城的房门前站了许久受了寒,两者同时迸发,也就出了问题。 生病的滋味并不好受,但他却感觉这两天是这十年来最欣喜的时,因为没有冷冰冰的尸体,没有灰凸凸的墓碑,离开多年的爱人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罗少恒睁开沉重的眼皮,大概是因为睡得太久的原因,眼前有些模糊,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按了几下突然停下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撑起自己,动作太大使他原本就沉重的头更加昏沉,但他无暇兼顾,掀开被子就下了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走。 这时沈瑜正好从外面进来,两人撞成一团,罗少恒躺了两天身体正虚,被他这一撞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沈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罗先生小心!”沈瑜扶他站好,“您没事吧?抱歉,我没有注意到您出来。” “不,是我没注意撞到你了,抱歉。”罗少恒也跟着道歉,他光顾着出去,没注意到进来的人。 “您别这么说。”沈瑜忙说,见他鞋也没穿神色匆匆便说,“您等我去给您拿双鞋子。” “不用了。”罗少恒叫住他,“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其他人呢?” 沈瑜知道他想问的是谁,便说:“您先到里面把鞋穿上,您身体还没好,别又受凉了。” 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罗少恒和他一起回房穿了鞋,刚把鞋穿上就问:“其他人哪去了?我睡了多久了?” “您睡了两天了。”沈瑜边说边从保温瓶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喝点水,一会我让人给您送点粥上来。” 罗少恒虽然心里着急沈幕城的去向,但是也不好拒绝对方的好意,只能谢过他,接过水喝了半杯便放回桌上:“沈幕城他们呢?” “BOSS有急事先回国了……” “你说什么?”罗少恒像没听清一般,表情空白了几秒。 “BOSS他们已经回国了。”沈瑜说。 “什么时候?”罗少恒忙问。 “今天上午的飞……”沈瑜还没说完,罗少恒便转身就走,沈瑜连忙上前拦住他:“罗先生,您现在身体还很……” “让开。”罗少恒打断他,声音微冷,明明是孱弱的身体,也没有沈瑜高,却整个人却突然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气势。 见过罗少恒斯文有礼的样子,也见过他虚弱流泪的样子,但是这样气势逼人的模样却是沈瑜没有见过的,他微怔的时候罗少恒已经绕过他走出了房间,他连忙追上去,再次将他拦下来:“您现在过去也赶不上了,飞机已经起飞两个小时了。” 罗少恒闻言背脊一僵,脸色发白,垂于身旁的拳头骤然握紧,白皙的手背上因为用力过度凸起青色的血管。 ……不是明明说好不离开了吗? 第14章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罗少恒握着的手紧了又松,甚至有几分痉挛的弯曲着。 ——没关系,他不记得我了,这很正常。 他试着在心里说服自己,用力闭了闭眼睛,说了句“我知道了”便转身返回房间,沈瑜见他情况有些不对,忙跟上去对他说:“罗先生您别误会,BOSS不是要丢下您的意思,因为临时出了些急事他必须回去处理,但他有话让我转告您。” 罗少恒的脚步倏然停下,迫切地看着他:“他说了什么?” “他说让您好好休养,他会尽快过来接您。”沈瑜说道,他刚才是没有想到罗少恒会对BOSS回国的事情反应这么大,有些被震撼到,所以才没有及时告诉他。 “你说什么?”罗少恒有些不敢置信,“他真的这么说?” “是的,所以请您保重身体。”沈瑜点点头。 得到确认后,喜悦从内心扩散开来,刚才有多失望现在就有多惊喜,罗少恒觉得自己的心因为那句“回来接您”几乎要炸开来,他用力抿了下唇控制住即将冲出来的欢呼,对沈瑜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好,谢谢你。” 刚才明明还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仅仅是因为一句话就如同获得重生一般,沈瑜无法理解他这样的转变是为何,但是还是被他的笑容感染,跟着笑道:“您别客气,我去让人给您准备些吃的,您先回房等一会儿。” “好,麻烦你了。”罗少恒点头谢过他就回了房间,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他感觉原本有些沉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身上的疲倦去了一半。 回到房里,罗少恒刚坐下两分钟又站了起来,来回地在房里踱步,似乎这样才能平息自己内心如水纹一般一圈圈扩大的欢喜。 走了好几圈,直到内心平静一点他才停下来,嘴角压抑不住地微微上扬,伸手按住左胸腔的位置,感受那里的跳动传递到指尖上,带来酥麻的悸动。 ——不管他有没有记忆,他都是沈幕城,我都应该相信他。 吃过粥后,沈瑜又让人去接了医生过来,罗少恒这两天虽然昏昏沉沉的,但也知道对方是这两天一直在替自己治病的医生,当下便非常认真地感谢了一番。 “不用客气,身体最重要。”医生和蔼地笑笑,仔细地替他号了一下脉,又询问了一些问题后说,“接下来最好是静养一段时间,你的身体亏损非常大,稍有不注意就会容易产生迸发症,也容易留下后遗症。” 这些问题陈湛也跟罗少恒说过,面对陈湛的时候,罗少恒还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但对眼前的老医生他只能一一记下:“我知道了。” “另外,我想问问你之前或者说现在是不是有在服用一些类似镇定剂或者安眠药之类的药物?”医生问。 罗少恒没想到他问这个,明显愣了一下,他确实有过,而且有长期服用的经历,只是没想到医生连这个也能看得出来。 “我说了,你的身体亏损大,这跟你服药还有心结有关,这个事情我作为医生觉得还是应该跟你提个醒。”医生看他不吭声,正了正脸色非常严肃地说,“你的身体你大概也知道个底,心病还需心药医,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别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他对这些不懂爱惜自己的小辈非常的生气。 看着医生严肃认真的模样,罗少恒心生感激,应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医生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一些此时身体需要注意的事项便离开了,有些事情如果本人懂,那么不用谁提醒,但如果本人不注意或者不想挽救,那么说再多也没有用。 医生走后,罗少恒想着他刚才的话陷入了沉思,他当年情绪崩溃,没日没夜地陷入一种现实与幻觉交错的循环中,无计可施之下只能靠药物来压制,久而久之便对这些药产生了依赖。 是药三分毒,虽然当时有效地改正了他的状况,但也留下了后遗症。 这时,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回忆。来电的是陈湛,他拿过来接起:“喂。” “终于接电话了你。”电话那边陈湛松了口气,“还在瑞士?昨天怎么一直没接电话?” “嗯?昨天没注意,怎么了?”罗少恒隐瞒了自己生病的事情,免得对方担心。 “没事,快过年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陈湛说。 “过两天就回去,不用担心。”罗少恒说道,之前说好今天便回去,但因为遇到沈幕城还有生病的原因耽搁了下来。 “好,注意安全,我这边还有病人,先不聊了,回来给我电话。”陈湛说。 “嗯,好。” 罗少恒挂了电话 ,按开屏幕发现有两个陈湛的未接电话,他昨天睡得昏昏沉沉的也没有注意。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是2月2号了,还有一周便是春节,他盘算了一下,打算过两天便回去。 吃过药后,罗少恒到偏厅找了本书来看,到了下午他又到酒店旁边的小公园散了下步,躺了两天他感觉自己应该好好松松筋骨才行,一起同行的还是沈瑜。 “你真的不用陪我,我现在已经好多了,随便走走就会回去,你应该挺忙的吧?”罗少恒问沈瑜,对自己一直占用对方的时间感到歉意。 “BOSS让我多照顾好您,我现在最应该忙的应该是这个。”沈瑜难得开了个玩笑,看着罗少恒因为他的话心情明显变好了许多,突然觉得哄人也不赖。 “沈幕城是不是很忙?”罗少恒问,从他们前几天重逢开始,对方似乎就一直没有闲过。 “是的,不过您不用担心,BOSS说过的话都不会食言。”沈瑜为自家BOSS代言。 罗少恒知道他在说沈幕城回来接自己的事情,不免失笑了下:“我不是说这个。”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让人无法信服,干脆闭嘴了。 沈瑜笑而不语,跟着他慢慢逛着。 这会儿公园里有不少人都出来散步晒晒太阳,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在草地玩游戏,年迈的老人在树下唠嗑聊天,还有不少生在湖边喂着白鸽,四处传来欢声笑语,令人心旷神宜。 罗少恒走了半圈,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看着周围的景色,他脚步微微一顿,感觉手有些痒,突然很想画画。 沈瑜以为他累了,便说:“要不先回去吧?也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嗯?也好。”罗少恒也不好让他一直陪着自己浪费时间,便一同回了酒店。 吃过晚饭罗少恒便回了房间,沈瑜见他精神还不错,放下心来返回了公司分部。 因为吃了药,罗少恒才看了会书便感觉有些困倦,洗漱一番便上床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手机铃声吵醒,来电的是个陌生的号码,地址显示在B城,半睡半醒中将电话接通:“您好?”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随即响起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睡觉了?” 罗少恒脑子顿了一下,然后整个人清醒了过来,抓着手机猛地从床上起来:“沈幕城?!” “是我。”沈幕城淡淡的声音传来,“吵醒你了?” “没有,我一直在等你。”罗少恒想也不想地说。 沈幕城又沉默了一下,才问:“好点了吗?” “已经好了!”罗少恒睁眼说瞎话。 沈幕城刚才先给沈瑜打电话了解了情况,知道他已经好多了,便说:“好好休息。” 罗少恒听他这话像是要挂断的样子,忙问:“你已经回到家了吗?” “嗯。”电话那边传来关车门的声音。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罗少恒虽然不舍得挂电话,但也知道中国那边现在已经是深夜。 “有什么事情就跟沈瑜说,自己注意点。”沈幕城说道。 “好。”罗少恒声音轻快地应道。 “挂了。”沈幕城说着便要挂电话,罗少恒在他挂前突然说了句:“KISS YOU。”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然后挂断。 罗少恒看着屏幕上通话记录笑了一下,将沈幕城的电话号码存下来,习惯性地在名字后面打了颗心,存好后手机列表里出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名字,连后面的心形符号都一样。 另一个是沈幕城当年用的号码,从当年沈幕城出事到现在整整十年,他也还一直保留着这个号码,并且一直在缴纳话费,不让它变成空号,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再使用,至少给自己留个念想。 如今人回来了,新的号码也有了,这个旧的他也没有打算删,他们两人的号码绑定了家庭号,只要有关于过去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他都不愿意抹去。 “欢迎回来。”罗少恒看着号码,低声说道,嘴角微微挑起。 罗少恒在瑞士又待了两天,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便订了机票回国,他此番回去不是直接去找沈幕城,而且回A市,既然决定要跟沈幕城在一起,他还是要先把度假村的事情安排好。 沈瑜知道他要先回去,跟沈幕城汇报之后便亲自将他送到了机场。 “这几天麻烦你了,有机会记得来度假村玩。”罗少恒对沈瑜道。 “好的,一路平安。”沈瑜点点头,目送他过了安检才离开。 飞机缓缓起飞,罗少恒看着窗外的景物,心里一片平静,伸手覆在窗户上,轻声说了一句话。 第15章 过年前两天,罗少恒约了陈湛出来吃饭,天气寒冷,他提议吃火锅,陈湛没有意见,两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当天,陈湛临时有病人,罗少恒闲着无事便提前到了地方,点了壶茶等他过来。 A市的冬天很冷,陈湛进来的时候身上带来了一股寒气,他到罗少恒对面坐下,边脱外套边说:“抱歉,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等很久了吗?” “没事,我也刚到。”罗少恒给他倒了杯茶让他暖暖。 “谢谢。”陈湛端起来暖了下手,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罗少恒把菜单给他,“我点了一些菜,你看看想吃什么。” “饮料点了吗?喝什么?”陈湛拿起笔在单子上勾了几样烫菜。 “啤酒吧。”罗少恒说。 “啤酒?”陈湛闻言抬头,罗少恒前几年身体落下病根,近两年一直在养着,两人聚餐的时候几乎很少碰酒。 罗少恒打趣道:“或者你喜欢喝二锅头?还是火锅配红酒?” 陈湛看了他一会,发现他气色虽然有些憔悴,但整个人的气息却鲜活了许多,便问:“你……心情好像还不错? 罗少恒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也能看出来吗?” 陈湛点点头,点了瓶啤酒又要了瓶饮料,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后对罗少恒说:“那就少喝点,你脸色不太好。” 罗少恒没有意见,他只是突然想喝点罢了。 服务员出去后,陈湛喝了口茶:“说说有什么好事?在瑞士碰到第二春了?” 罗少恒笑笑,眉眼犹如冬雪融化后的春阳:“我碰到他了。” 他过于温柔明媚的笑容让陈湛有些失神,认识近十年,他从来没见罗少恒露出过这样的笑,就仿佛死灰复燃般鲜活,不禁对他口中的人感到好奇:“碰到谁了?” 问完这句话,他心底突然有了个答案,那三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听到罗少恒说:“沈幕城。” ——是了,除了沈幕城,没人能救活他。 上次罗少恒说遇到沈幕城的事,陈湛一直不相信,只是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才没有把那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说出口,怕再刺激到他。 当初花了整整四年,罗少恒才活得像一个正常人的样子,如今谁也不希望他再回到当初在疗养院时的那种日子。 将杯子放到一边,陈湛看着他问道:“你说沈幕城?什么情况?” 罗少恒把在班霍夫街头和沈幕城相遇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陈湛听后面露惊讶:“你说他失忆了?” 罗少恒点点头,陈湛不能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思索了一下问:“你确定是他?不是其他长得相似的人吗?” “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样,不管是名字还是长相,包括他手上的烫伤,都和沈幕城一样。”罗少恒摇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而且我相信自己的感觉,它告诉我,我没有认错人。” 陈湛没有见过人,不好下评论,但是也不相信一个死了十年的人会再突然出现:“那他现在在哪?” “在B城。”罗少恒说,具体的他还不知道。 对于这样的情况,陈湛也是第一次遇到,他不确定罗少恒是不是又出现了幻觉,或者说是真的碰到了沈幕城,便说:“那你打算怎么做?” “去找他。”罗少恒毫不犹豫地说。 罗少恒对沈幕城的感情有多深,执念有多大,除了他本人外,最了解的就是陈湛,罗少恒住在疗养院的那四年,他是离罗少恒最近的人,对方所有的痛苦在他的面前都赤裸裸地摊开,让人为之动容。 所以不管罗少恒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沈幕城,他都无法阻止他,也不能阻止他,也许这是让他真正走出过去唯一的途径。 想到这里,陈湛不纠结于他说的人是真是假,提出了另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如果说沈幕城真的活着,那么当年出事的是谁?死亡报告上的确实是沈幕城的字,除非……”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直视罗少恒,两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沈幕城还活着,那么当年的事情肯定有隐情,那一份死亡鉴定肯定有问题。 两人沉默了一会,对当年的事情多有疑惑,罗少恒说:“过完年我会去一趟医院,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但是现在已经过了十年,不一定能找到。”陈湛说道。 “我知道,但是不弄清楚我不安心。”罗少恒说,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扎了十年,不彻底根除他就无法安心。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陈湛了他,也不再说。 “当然,肯定不会客气。”罗少恒笑道,他和陈湛这么多年的朋友也没必要不好意思,而且在医院方面的关系陈湛也能帮上忙。 饭后,两人出了火锅店,陈湛问:“你一会要去哪?” “上山一趟。”罗少恒围好围巾,他说的上山是指墓园。 “不是说沈幕城他……”陈湛脚步停下来。 “是啊,他回来了,但是还是要去看看。”罗少恒看了看墓园的方向,对陈湛笑道,“什么时候要来度假村随时给我电话。” “好。”陈湛点点头,“要送你吗?” “不用,我开车来的。”说到这里,罗少恒觉得对话有些熟悉,想起了之前在咖啡馆外面看到沈幕城的那一次,他当时追到天桥也找不到人的时候,真的有种心如死灰的感觉,幸好得老天眷顾。 “想什么?”陈湛见他出神便问。 “没事,我先过去了。”罗少恒摆摆手,往另一个方向走。 陈湛挥了挥手,与他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虽然马上过年了,但是临近墓园的路也还是非常寂寥,周边的树上也没有像市区一般挂着彩带或者是小灯笼,空落落的枝桠上带着些许没有化完的雪,显得非常萧条。 到了墓园,那边一如既往地非常安静。门卫室的保安看到他有些意外,手里捂着个暖手袋出来问:“罗先生,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张大哥。”罗少恒冲对方笑笑,“你们还没放假吗?” “还没呢。”保安看他冻得耳根有些红,连忙说,“上山累了吧?里面暖暖。” “不了,我待一会就走。”罗少恒婉拒,和他聊了两句便进了墓园。 墓园里只有他一个人,路面上的积雪已经差不多全部化成水,将地面弄湿,犹如来往祭拜的人的眼泪,滴在地上,离开的人却也感受不到。 离上次来墓园的时候不过短短半个月,但是罗少恒的心境却完全不同,这一次的瑞士之旅,让他意外地获得了重生。 再次站到那个名为“沈幕城”的墓碑前,他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扫了十年的墓,如今却发现躺在墓碑下的并不是他的爱人。 他曾经有段时间非常害怕靠近这个地方,因为他不相信沈幕城已经死了,他曾一度活在自己的幻觉里,觉得自己能跟幻想中的人永远在一起;他也曾经恨不得住在这个地方,因为这样在清醒的时候他就能稍微和沈幕城靠近一点,透过冷冰冰的墓碑,跟他靠在一起。 “离开之前说回来了就来看你,我没有食言。”罗少恒拿下墓碑顶上湿漉漉的围巾抖了抖,将上面剩余的积雪抖掉,围巾上放置了一小块石头压着,应该是保安帮忙放上去防止被风吹走。将抖干净的围巾重新放上去,他退后两步,静静地看了一会上面的照片,有种想把他撕下来的冲动,但是那是镶上去的。 最后他伸手把照片上的水珠抹掉,看着墓碑说:“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会帮你重新立碑,你安息吧。”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微风吹起他的围巾下摆,底下的流苏小弧度翻起,像是在跟过去招手告别一般。 第16章 从墓园回去的路上,路过花店的时候罗少恒停了下来,打算去订些花送给这几天在度假村值班的姑娘们,因为过年附近的很多人会来度假村过年,所以一般节假日都是她们最忙的时候,除了给大家发红包之外,他还会送点别的东西,女生送花和巧克力,男生送烟和酒。 刚踏进花店,他还没来得及选花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往声音声音发源处看过去就看到自己的姐姐罗琼书正在跟店员交谈,他微微一愣,恰好看到对方转过身来,反射性便转身往店外走,不料还是晚了一步,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罗琼书喊他的声音: “少恒!” 罗少恒脚步顿了两秒,加快速度继续往前走,假装没有听到后面的叫声,后来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高跟鞋奔跑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伴着罗琼书的声音:“罗少恒……你给我停下来!出了罗家连姐姐也不要认了吗?!” 她的话让罗少恒脚步一点一点慢下来,最后在拐角处停了下来,苦笑了下,却没有回头去看她。 罗琼书已经到了他的跟前,因为跑了一小段路,她的呼吸有些喘,缓了好几秒,才伸手抓住罗少恒的手臂:“你是要躲到哪去?我叫你没听见吗?还是说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罗少恒闻言手指僵了下,低声说了句:“……抱歉。” 罗琼书听到他的道歉愣,眉头一皱:“现在你连一句姐姐都不想叫了吗?还是你已经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姐了?” “不是这样,我没有这样想过。”罗少恒摇了摇头,他从来没有这般想过,只是心有愧疚,不知道如何面对罢了。 “那你跑什么?”罗琼书问道。 罗少恒没有说话,但是自己的亲生弟弟,罗琼书不可能不知道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看着他略显苍白和憔悴的脸上饿,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放柔了声说:“找个地方坐一下吧,姐姐已经很久没看到你了,很想和你说说话。” 她落寞的语气让罗少恒有些心酸,自从当初从疗养院出来后,他就四处旅游,想要把所有和沈幕城约定过要去的地方都去一遍,完成两个人的约定。 他这样做一方面是想要单方面的履行两人的承诺,一方面是不敢面对父母,害怕父母看到他会更失望,这种类似自我放逐的生活一直到去年他办了度假村后才结束。 “少恒?”罗琼书叫了他一声。 “好。”他低声说道。 两人在附近找了家咖啡馆,坐下来后罗少恒将羽绒服和围巾脱下来,里面是浅灰色的毛衣,大病初愈的他即使穿了毛衣也显得异常消瘦,只是刚才穿着羽绒服看不出来罢了。 罗琼书看着他,眉头拧下来:“怎么瘦成这样?” “没有吧,跟以前差不多。”罗少恒笑笑,给两人点了咖啡。 “你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罗琼书说。 “当然记得。”罗少恒点头,他记得家里人的每一个喜好。 “最近怎么样吗?听小乖说你办了个度假村,忙得过来吗?”罗琼书问。 “忙得过来。” 大概是太久没有相处的原因,两人明明是亲姐弟的关系,言语间的寒暄却显得客套,颇为尴尬。 沉默了会,罗琼书说:“本来应该早点去看你的,但是之前一直处理和你姐夫的事情就耽搁了下来,前些天去了趟度假村,又听说你去了瑞士。” “你和姐夫……”罗少恒欲言又止。 “离婚了,现在小乖跟我。”罗琼书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变化,看起来已经放下了。 “这样也好。”罗少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和罗琼书两个人当年都固执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人,最后却都没有得到好的结果。 安静的咖啡厅里放着悠扬的钢琴曲,舒缓的音乐和舒适的环境非常适合交谈,慢慢地两人都放松了下来,聊了许多以前和现在的事情。 “父亲和母亲身体都还好吗?”罗少恒问,他这次去瑞士回来后忙着度假村的事情,还没时间过去看看。 “都还好,就是人老了有些小毛病。”罗琼书说道,“他们都很想你。” 罗少恒猛地看着她:“我……” “母亲一直在看你以前的照片,有时候在你的房间一坐就是一整天,她虽然不说,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有多想你,上次小肴故意把度假村的宣传册放在她平时坐的摇椅上,她自己偷偷把宣传册给收了起来。” “……”罗少恒哑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罗家的耻辱。 “父亲和母亲都老了,他们想要的也不过是一家团聚,不管当初你和沈幕城的事情是谁对谁错,都让它过去吧。爱之深责之切,就这件事来说他们并不比你好受,如果可以选择重来,他们会试着包容你们,接受你们。”罗琼书面色严肃地说。 听着他的话,罗少恒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心里的苦涩扩大。 罗少恒永远也无法忘记被家里知道他和沈幕城关系的那个下午,当时他接到母亲的电话让他回家一趟,他本以为是自己和沈幕城在一起后回去得少了母亲想念自己所以才让他回去,特地带了几个亲手做的甜品回去想给她尝尝,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晴天霹雳。 不知道是谁将他和沈幕城的照片寄到了家里,在母亲将那叠照片丢到面前的时候,他几乎是整个人都傻了,对母亲劈头盖脸而来的怒意不知所措。 母亲怒不可遏的脸,厉声的责问如今都还声声在耳,他一刻也不曾忘记,也忘不了在自己拒绝和沈幕城断清关系的时候,那甩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他小学的时候曾经被公司生意上的对手绑架过,当时对方为了逃跑,将他从山坡上推下去,除了身上多处擦伤外,他左腿的膝盖撞到石头上,造成骨头碎裂。这是他受过最严重的伤,然而这些伤加起来,却远没有这一巴掌来的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内心,那些扑天盖天而来的对父母的愧疚全都化为利刃,一刀刀将他凌迟。 罗家不需要他这种抹黑家族脸面的儿子,母亲曾说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永远也不许他再踏进罗家一步,只当没生过他这个不孝的儿子。 这么多年,他虽然每一次从外地回来都会偷偷去看望父母,却也从来不敢让他们知道,因为当年的自己不够成熟,一意孤行对父母造成的伤害永远改变不了的,他深怕会再惹他们伤心。 他也本以为这辈子都得不到父母的原谅,毕竟是他有错在先,如今罗琼书却告诉他一切都被谅解了,父母甚至可以接受他和沈幕城的感情。 可是即便如此,他爱的人也已经不记得他了。 “姐姐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当年出事后我没有第一时间保护你,而是选择了带小乖远离你,这是我一直以来最自责的事情。” “少恒,今年回去过年吧,父亲和母亲,没有多少年可等了。” 罗少恒坐在车里,神情还有些恍惚,罗琼书的话在耳边回响,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他自我放逐的这些年,父母也一直在等他回去。 坐了一会,他感觉手指有些冻僵,才反应过来忘记开暖气。伸手将暖气打开,车内的温度一点点升高,僵硬的手指才微微恢复。 从口袋掏出手机,熟练地按下熟记于心的号码,拨出去的前一秒他突然停下来,他想给沈幕城打电话,却习惯性地按了以前的号码。 将号码一个个数字删掉,从联系人里找出新的号码拨通。 等待的过程中,他心里竟然感觉到紧张,就如同初恋的小毛头给自己的喜欢的人打电话一样,带着期待又紧张的心情。 电话那头响了许久才接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传来:“喂。” 罗少恒张了张嘴,发现嗓子有点干,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接着就听到沈幕城说:“病还没好?” “不是……”罗少恒揉了揉嗓子,话哽在喉咙里。 “怎么了?” “我只是……”罗少恒顿了一下,“想听听你声音。” “……” 第17章 “撕拉——” 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在会议室响起,声音虽小却在安静的室内投下了波澜的一笔,在座的各部门负责人都战战兢兢地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其中一名站着汇报的经理更是大汗淋漓,以为自己刚才的汇报出了什么问题。 沈幕城看了看纸上被自己划破的地方,漫不经心地抬头扫了在场的人一眼,然后才淡定地收回笔,对站着的人点点头,对方暗松了口气坐了下来,其他人依旧绷紧了神经,深怕下一个就点到自己。 不过他们多心了,此时沈幕城的心思根本不在他们身上。他微侧着身耳边的蓝牙耳机传来罗少恒的声音:“你怎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吗?那我委婉一点好了,我想跟你聊聊天。” 并不觉得委婉。 沈幕城心里想到,但是原本微怒的心情却因为他这句话稍微平息了一些,他合起手中的文件递给旁边的沈云,抬手示意散会,起身出了会议室。 看着他出去的背影,大家都松了口气,对那个突然来电的不知名人士充满了感激。 沈幕城拿着手机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一路上都没有说话,罗少恒说了好几句都没有得到回答,迟疑了一下,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在忙?要不你先忙,我先挂……” “不忙。”沈幕城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微靠着椅背,抬手对跟着进来的沈云打了个手势,沈云点头离去。 听到他的回答,罗少恒松了口气,靠在座椅上,姿态放松:“你刚才在做什么?” “开会。”沈幕城言简意赅。 “嗯?”罗少恒从座位上坐起来,“我打扰到你了吗?抱歉……” “不用道歉。”沈幕城打断他的话,他发现自己非常不喜欢听到罗少恒对自己说这两个字,“已经结束了。” “是吗?那就好。”罗少恒重新靠回去,跟他聊天。 两人的对话中大部分是罗少恒在说,沈幕城回应的话语很简短,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个嗯字,但是罗少恒完全不在意,反而觉得熟悉,在他刚认识沈幕城的时候,对方也是这样的态度,不冷不热,不主动聊天,但是只要自己开口他都会应答。 罗少恒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像说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握着的手机微微发烫,但是他也舍不得挂电话,即使看不到人,能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直到手机传来电量不足的提示声他才作罢。 “沈幕城。”罗少恒轻叫了他一声。 “嗯。” 低沉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仿佛说话的人就在身边一样,罗少恒低声问:“过完年,我去找你好不好?” 我去找你好不好,一个人的日子太难过了,我几乎已经快过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依旧是简单明了的一个字,却瞬间将罗少恒空洞了十年的心填满,注满让他活命的氧气。 沈幕城:“好。” 挂断电话后,罗少恒伸手盖住自己的眼睛,久久不动。 除夕的那天,罗少恒把度假村的事情交给王小泉,决定回家一趟。 出门前,他在镜子前照了许久,以前觉得自己没有变,这会看起来却总感觉哪里都不对劲,因为生病的原因,脸色有些憔悴,长期失眠导致眼睛下方有着淡淡的青色。 “怎么长成这样了。”罗少恒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记得自己以前长得还算挺好的,怎么几年的时间感觉老了不少。 “算了,母不嫌子丑。”他自我安慰了一句,套上外套,拿了钥匙出门。 虽然当初父母没有同意他和沈幕城的事情,但是罗少恒一直都想离父母近一点,即使不能尽一点子女之责,也好歹能知道父母是否健康,所以他当初才会和沈幕城将开度假村的地点定在A市。 通往罗家主宅的大路他走过无数遍,即使这几年在各地来回跑,他回来的时候也免不了要过来看看,只是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 随着车子离宅子越来越近,他原本略显着急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将车停在宅子大门口的对面,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看着对面。 近乡情怯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隔了这么多年,他依旧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父母。 冷风从车窗灌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喷嚏,拿手揉了揉鼻子,一抬头就看到院子的大门打开了,一名身材矮胖的妇女提着袋黑色东西出来,她径直往罗少恒的方向走,罗少恒知道她是要来倒垃圾,在他车子不远处有个垃圾箱。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妇女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与罗少恒对视,脸上从不敢置信到欣喜若狂,直到罗少恒推开车门走到她跟前,笑着叫了声:“吴妈。” 妇女是罗家的佣人,她看着罗少恒,眼泪涌上来:“……小少爷。” “哎。”罗少恒笑着应了声,“大过年的,哭什么。” “太高兴了。”吴妈伸手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要往回走,“我去告诉太太。” “等等。”罗少恒叫住她,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拿到前面的垃圾箱丢掉,回来就见她还在原地抹眼泪,不禁也感到心酸:“别哭了,外面冷,回去吧。” “好好好。”吴妈泪眼婆娑地和他往回走。 隔了十二年,再次踏进家里的院子,罗少恒内心除了沉重,更多的是激动,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也离开了十二年,周围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一草一木都让他恍如隔世。 两人一到主屋的门口,吴妈就忍不住小跑进去,对里面的人激动地说:“老爷子!太太!小少爷回来了!” 她的话震惊了客厅里的人,罗夫人放茶杯的手一抖,杯子磕在桌子的边缘上,摔到了地毯上,但她毫不在意,扶着旁边的扶手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住:“……少恒?” 她旁边的罗老爷子也是如此,扶着罗夫人看着往他们走来的人。 看到两人的那一刹那,罗少恒眼角瞬间红了,加快几步过去握住他们的手,声音微哑地叫了声:“爸,妈。” 他这一声把在场的人都叫红了眼睛,罗夫人颤抖着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把罗家名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罗家夫人了,岁月无情地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如今的她只不过是一个盼了多年终于等到小儿子回来的普通母亲。 这一晚,整整十二年来,罗家才算是真正的团圆了。 半夜一点,罗少恒好不容易把拉着他不放的母亲哄睡,倒了杯热牛奶站到阳台上,外面的烟花将整片夜空燃亮,看起来竟然如白昼一般明亮。 从口袋摸出手机,他调好焦距对着空中炸开的烟花拍了张照片,然后以彩信的形式发给了沈幕城。 * 沈云看到沈幕城出来,立马下车迎上去:“BOSS。” 沈幕城点点头,和他往车子那边走,沈云上前几步替他把车门拉开,等他坐进去后拐到驾驶座去。 “回去吧。”沈幕城说了句,闭眼靠着椅背休息。 “是。”沈云启动车离开。 车子平稳地驶着,沈云透过后视镜看到沈幕城面色有些疲倦,眉头微微皱着,出声问:“BOSS,要不要让泰伯医生过来一趟?” 沈幕城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脑心传来的阵痛让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松了松领口才说:“不用。” “但您的状况……” “无碍。”沈幕城打断他。 沈云只好闭嘴不言,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微微加快了点车速,尽量早些回去让沈幕城能休息。 回到家中,沈幕城脱了外套,将领带扯开丢到一边准备去洗澡,刚才放到桌面的手机震了一下。 “唔——” 沈幕城随意看了眼,眼神顿住,视线停在屏幕的名字上——罗少恒。 他拿起手机,罗少恒发过来的是一张烟花的照片,五颜六色的,犹如巨大的花朵在空中散开,照片下面还有一句英文——MISS YOU。 这让他想起了之前罗少恒在电话里的那一句“KISS YOU”,声音轻柔,饱含爱恋。 在瑞士的时候,罗少恒红着眼角拉着自己手的样子再次闯入脑中。从回来的那天起,对方深情又带着绝望的眼神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每一次想到都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他应该…… 应该怎么样,沈幕城却又说不上来,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个人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唔——” 手机再次震了一下,罗少恒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新年快乐,晚安。 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外面的冷风让酒意清醒了许多,他划开屏幕,拨通了罗少恒的电话。 第18章 罗少恒发完信息等了一会也没有收到回复,阳台有些冷,他喝完杯子里的牛奶转身回屋,刚走两步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沈幕城。 屏幕上的名字让他脚步蓦地顿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在手机上面看到沈幕城三个字的来电,之前在瑞士的时候不算,当时他还未存有沈幕城的电话。 仅仅是一个电话就有如此大的魔力,简直感觉外面的烟花都炸到了自己心里来。 罗少恒嘴角上扬,用拳抵住唇边轻咳了一声,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接通了电话:“喂。” “还没睡吗?”沈幕城问。 “没有。”罗少恒笑道,“在等你电话。” “哦?”沈幕城眉毛轻挑:“你知道我会打给你?” “不知道。”罗少恒返回阳台,背靠着栏杆,“但是我愿意等一等,你不打也没关系,但事实证明我等到了。” 他的声音带着轻扬的笑意,透过电话感染到了沈幕城,让沈幕城原本沉闷的心情慢慢变好了些,在一旁的摇椅里坐下:“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罗少恒问,“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也在守岁吗?” 轻点着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沈幕城想起今天在外公家的种种,心情又有些烦躁。 沈家目前的当家是他,老爷子年事已高,自奶奶去世后精神一直不太好,近几年患上了老年痴呆之后记忆也变得混乱,有时候甚至连人也记不清,长年窝居在后院,身边除了老管家之外,谁靠近他都不喜,脾气越发像个孩子。 在沈幕城父母那一辈有四个兄弟姐妹,他的父母早年因意外事故丧命,姑妈远嫁国外,难见一面,三叔也一直定居瑞士,主家除了老爷子只有他和四叔一家。 平日他都住在公寓这边,偶尔回去看看老爷子,但能不能进屋也还是个问题,而沈丘雄就如同柴狼一般对沈家的主权虎视耽耽,能一起坐下来吃顿年夜饭也是各怀心思,暗中较劲,又哪来守岁这一说。 这几年来的春节在家和老爷子吃过饭后之后,他都会到江家那边走一趟,这是外公要求的。 虽然对当年出事之后的情况不甚清楚,但也知道自己能平安醒来多亏了外公,是以即便对江家那种应酬式聚会很不耐,他也会过去。 外公有意让他插手江家的生意,虽然他并无此意,但也不妨碍江家的其他人对他存在敌意,聚会就过得像是个谈判场一样,多待一分钟也让他感到烦燥。 自父母走后,他再也没有过一个像样的春节。 “你怎么了?”没有等到他回答,罗少恒问。 “没事。”沈幕城随手拉起一旁的毯子搭在身上,“你呢?在守岁?” “嗯!”说到这个,罗少恒的声音明显清亮了许多,“刚守完不久,你听到烟花的声音了吗?呯——” “听到了。”沈幕城耳边除了罗少恒的声音外,还有烟火的响声,“你很高兴?” “是啊,”罗少恒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变轻,“我已经十年没有和父母一起守岁了。” “为什么?” “因为我伤了他们的心。”罗少恒转过身看着天空的烟火,眼底有着落寞。 听着他的话,沈幕城的手无意识地动了下,却摸了个空,他看向自己的手心,刚才有一瞬间他本能地做了一个动作,但是手边空空如也,他也不知道是为何。 “回去就好。”沈幕城安慰道。 “啊。”罗少恒轻应了声,转移了话题,“你们那边今天吃饺子吗?” 吃饺子吗?沈幕城想了一下,他今天倒真没注意吃了什么,便随意敷衍了过去。 两人聊了一会,罗少恒注意到沈幕城的声音有些疲倦,便叮嘱他去休息,主动挂了电话。 将手机放到一旁,沈幕城瞌上眼,在椅子上躺了好一会才起身回屋。 年后初七,医院正常上班的第一天罗少恒便去了市医院,想找当初给沈幕城下死亡鉴定的医生,却没有想到对方在同一年的时间便已经辞职不知道去向。 “你说对方已经辞职了?”陈湛皱眉。 “对。”罗少恒点头,他试着打听了一下当年的事情,但是医院推说事情太过久远已经查不到了,他也是费了番功夫才套到对方辞职的消息。 “奇怪,照你说的当年的医生应该是主任级的,怎么会突然辞职?除非……” “我明白。”罗少恒懂他的意思,虽然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但是凭借现在得知的消息也能猜到事情有所隐情。 “你打算怎么做?要帮忙吗?”陈湛问。 “嗯,你帮我查查看能不能找到点消息。” “好。”陈湛说着从旁边的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他,“你看看。” “是什么?”罗少恒接过来打开,里面的资料刚拿出一半他的手就顿住了。 资料上的人是沈幕城。 他抬头看向陈湛:“这个……” “我临时托人帮忙查的,资料不多,只是一些简单的资料。”陈湛顿了下,“B市沈家,你知道吗?” “听说过一点。”罗少恒将资料拿出来。 如陈湛说的资料很少,只是一些简单的个人信息,但是光是这些对罗少恒来说就已经很多了。 当年沈幕城失忆,他能知道的也就只有沈幕城的字罢了,连身份证都是他拖人帮忙办的,如今他终于知道了有关于沈幕城真正的信息。 “沈幕城是沈家现任的的掌权人,沈家在B市的存在就如你们罗家在这里一般。”陈湛的面色严肃地看着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如果要去找他,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罗少恒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笑道,“你是怕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吗?”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陈湛皱眉,“罗家不会为难你,但沈家呢?”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罗少恒道,“但不管再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阻止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带着毫不犹豫的决心,陈湛了解他,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便不再劝他:“自己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罗少恒将资料收好。 和陈湛分开后,罗少恒回了趟度假村,之后便订了机票前往B城。 飞机在地面滑行一段后缓缓起飞,罗少恒看着距离越来越远的地面,心情如飞机一般冲上云霄,这么多年来,他没有任何一次出行如同这一次一般期待。 “终于……”他伸手按在玻璃窗上,如同按在云端上。 时间指向下午四点,沈幕城拿起一旁的外套穿上往外走,沈云连忙跟上。 穿过走廊的时候,能从巨大的落地窗看到外面的雨非常大,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层迷雾中,阴阴沉沉的。 “BOSS,这雨已经下了一天了,一时半会估计也停不了,要不我过去接罗先生吧?”沈云提议道。 “无妨。”沈幕城脚步不停,与他一同进了电梯。 电梯直降到地下停车场,两人上车离开。 罗少恒没有想到B城会下这么大的雨,出仓门的时候还是旁边的人好心借了一半的伞给他一同出来的。 拖着行李箱走到机场门口,看着磅礴大雨,罗少恒有些后悔不应该让沈幕城来接自己。不确定沈幕城到了没有,罗少恒打算给他打个电话,手机还没掏出来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对面,驾驶座的车门推开,沈云撑了把黑伞下来,走到后面拉开车门,沈幕城从车上下来。 看到对方的那一刹那,罗少恒感觉周边的声音一下子离自己都很远,眼前只有那个缓缓往自己走来的人。 看着对方越来越近,面容在雨中渐渐清晰,他突然觉得这十年来的伤痛,都被眼前的人抹平,只余当年两人甜蜜的过往。 ——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你再次向我走来。 第19章 沈幕城来到跟前,见罗少恒还怔怔地看他,便问:“看什么?” “看你啊。”罗少恒回神,笑意盈盈。 从“KISS YOU”到“MISS YOU”,现在这一句看你还真算不上什么,相比沈云便秘的表情,沈幕城只是神色淡然地点点头,接过沈云手中的伞,一手环着罗少恒的肩膀:“走吧。” “好。”罗少恒与他一同挤在伞下,往车子的方向走。 沈幕城手中的伞自然地往罗少恒的方向斜了大半,罗少恒发现后又用手给他推了回去。 “伞那么大,你们真的不用这样。”后面的沈云偷偷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才是不应该跟着来的那一个,吐槽了句后认命地拉起行李箱,撑开另一把伞跟了上去。 回到沈幕城的公寓,沈云将罗少恒的行李拿到了二楼的客卧,对于BOSS让罗少恒住在二楼的事情,他非常惊讶,毕竟二楼除了清洁阿姨定期上来打扫之外,如果没有BOSS的允许,其他人都是明令禁止踏入的,而对于罗少恒,BOSS想也没想便直接让他住在了二楼的客卧,这个决定让他淡定不了了。 下一次何大小姐过来看到的话,估计要当场撕起来吧?这个画面光是想象就觉得无比酸爽。 他把行李放下,回头看到罗少恒打量着房间,走过去问:“罗先生,这是您的房间,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您随时跟我说。” 罗少恒收回目光:“暂时没有了,麻烦你了。” “不麻烦,罗先生请别这么说。” 沈云忙说,这是他分内的事情。 “叫我名字就好了。”罗少恒觉得一直叫先生挺奇怪的。 “这个……”沈云迟疑了下,“那我叫您罗少吧。” “随你。”罗少恒笑道,想起刚才一到楼下沈幕城接了电话就去了书房便问,“沈幕城是不是很忙?我听沈瑜说你们之前也是有急事才临时回国的。” “最近是比较忙。”沈云看了眼门口,有意透露,“BOSS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上次在瑞士的时候,罗少恒怎么打听沈幕城的事情,沈云都是闭口不谈的态度,现在他反而主动提醒,让罗少恒有些意外,但也没多问,只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其实沈云的想法很简单,虽然不清楚他们两人现在是什么关系,但至少罗少恒对BOSS来说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也许罗少恒能稍微提醒 BOSS注意点身体,毕竟当年的车祸留下了不少的后遗症。 沈云也是点到为止,见他明白了便说:“那我先下楼,罗少有需要随时叫我。” “好。”罗少恒送他出了房间,又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带来的行李箱很大,里面有两层,一层是衣服,一层他自己收藏多年的宝贝,都是和沈幕城有关的东西。 将相册、DV、小木牌、速写本等一一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到床边的柜子里收好,然后又将带来的衣服放到衣柜里。 沈幕城过来的时候见他正在叠衣服,敲了敲门,走进来:“要帮忙吗?” 问完这句话他自己先愣了下,对自己这种自然而然问出来的话感到奇怪,在他印象里他还没有对谁这样子过,反而罗少恒没有多大意外,摆手说:“不用,我已经收拾好了。” 沈幕城点点头,站在他的旁边。 为了收拾东西,罗少恒把羽绒服脱了,身上穿了件加厚的毛衣,过年几天在家的生活将他稍微养胖了点,但身材整体依旧偏瘦,他弓着腰蹲在地上,穿着毛衣都能看到他背脊凸起的弧度。 沈幕城看着他的背,突然想伸手过去抚平它。 他伸手过去的时候,罗少恒刚好收拾完,抬头看到他的手:“怎么了?” 他刚说完,沈幕城的手便落到了他的额头,撩高他额前的头发,覆在额上。 “烧早就退了。”罗少恒笑道,但也没动。 “嗯。”沈幕城收回手,将他拉起来,“去吃饭吧。” “好。” 他们去了一家名叫“粵”的私人餐馆,罗少恒进去后第一眼就愣住了,里面的装修风格太熟悉了,比在瑞士的那家餐馆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着庭院里的石桌和摇椅,神情恍惚,思绪被眼前熟悉的场景拉得很远。 安静的画室里只有笔尖摩擦在纸上的沙沙声,罗少恒随心勾勒出一处处自己心里的场景,笔下一张简单的餐厅设计图慢慢浮现,修改了几处误差后,他换笔重新勾线,将原本虚虚的线条打实,厅内的吧台、桌子、椅子、盆栽等都慢慢变得清晰细致。 将画好的图夹到另一个画架上,他重新投入到绘画中,开始勾画庭院的场景,打下长廊、秋千、石桌等草图。 沈幕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认真地给图纸勾线,旁边还放着吃了一半的泡面盒,明显这一天又没出门,光靠泡面打发了五脏庙。 眉心一拧,沈幕城伸手握住他在纸上飞舞的手:“够了。” 罗少恒画画的时候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沈幕城回来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注意,被握住手后干脆停了笔,抬头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回来得正好,你快看看。”罗少恒握着他的手往下拉,示意他看自己今天的杰作。 沈幕城一动不动,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泡面:“你今天就吃这个?” “对啊,还挺好吃的。”还沉浸在画图中的罗少恒没注意他的脸色,他挺长一段时间没吃泡面了,偶尔吃一次感觉味道还不错。 “是吗。”沈幕城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你接下来这个月就吃这个好了。”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接下来这个月都不做饭了,罗少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抱住他的腰,:“不不不,我觉得你做的比泡面好吃多了,今天你不在我才吃它的,其实一点儿也不好吃。” 沈幕城轻哼了声,对他这种见风使舵的行为不买账,罗少恒在画室废寝忘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觉得自己再惯下去就会给他惯出毛病来,要是他哪天出差不在家,这人还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罗少恒见他依旧冷着脸,站起来捧着他的脸亲了口,哄道:“别板着脸嘛,我保证下次一定按时吃饭。” 沈幕城自知多说无益,转移了话题:“在画什么?” 一说到这里罗少恒就来了劲,把自己完成的两幅图拿给他看:“你看,我设计了间小餐馆。” 罗少恒的图画得很细致,不管是庭院的假山湖水、石桌摇椅,还是大厅里的吧台酒架、横梁摆饰都一清二楚,甚至连墙角花瓶上的花纹都非常清晰,可见他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这是什么?”沈幕城明知故问。 “餐馆啊,这是大厅,这是庭院。”罗少恒一点点介绍给他听,“我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吗?以后开家餐馆,厨师做给客人吃,你做给我吃!” “有吗?”沈幕城反问,一副完全没有印象的样子。 “有啊!”罗少恒看他不记得有些急了,“我们明明说好了啊,你不会忘了吧?” 沈幕城皱眉想了一下:“什么时候?在哪里?” “昨天晚上,在床上……”罗少恒倏地闭嘴,看到沈幕城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才惊觉被耍了,当下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图,背过身说,“不记得就算了,我自己开,你别来凑热闹。” 沈幕城轻笑了声,从背后搂住他,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昨晚真的有说过?我只记得你说……” 他后面那一句非常轻,只有两人能听到,罗少恒闻言脸一下子红了,挣开他:“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这种话也说得出……”他最后的话都被吞没在沈幕城的唇舌中。 沈幕城轻捏着他的腰,含着他的唇亲吻,舌头放肆地搅动他的口腔,直将人吻得气喘吁吁才放开他,用拇指轻轻摩挲他被自己吸吮地红润的下唇,低笑道:“都听你的。” 罗少恒张嘴咬住他的手指舔了下,含糊地说:“……这还差不多。” …… 经过了庭院,罗少恒站在大厅的入口,身上的力气好像被凭空抽走了一般,脚步再也无法往前跨进一步。 曾经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的画面在这一刻变得清晰无比,那些亲密的拥吻至今回忆起来都还带着让人心跳的热度,自己笔下的画面突然被真实地呈现出来,这一切都带着无法言表的震撼。 即使稍有改动,但无论是庭院还是大厅,大体的格局都没怎么变,他甚至觉得自己不用进去看就知道里面物件的摆放。 ——这是沈幕城的店。 无需理由,罗少恒在心里是这样认定的,就如同上一次的椰奶冻一样。 沈幕城发现他没跟上,回头问:“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这家店很有特色。”罗少恒跟上去,状若无意地问,“这家店的老板品味不错。”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先笑了,这是他自己设计的,等于在夸自己一样。 “你喜欢?”沈幕城问。 “很喜欢。”罗少恒肯定地回答。 因为他这话,沈幕城眉眼舒展了些,心情颇好。 两人随服务员去了包厢,如罗少恒所料,包厢里的格局跟他曾经画的图也相差无几,就连墙壁上挂画的位置都一样。 看到这些就像是当初在瑞士吃到酒酿椰奶冻时的心情一样,虽然高兴却也感到失落。 为什么沈幕城能记得这些他们勾画过的东西,却独独不记得他这个人呢?难道说他还没有这些东西来的重要吗? 其实明知道不可能会是这样,但是罗少恒还是钻了牛角尖,饭间虽然强颜欢笑,却也掩盖不了眼里细微的落寞。 明明曾经最相爱的两个人,如今却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过去。 第20章 看出罗少恒心情不太好,沈幕城以为他是今天刚过来有些累了,吃完饭便直接开车回了公寓,然后带他四处熟悉了一下。 沈幕城不喜欢有人打扰,若不是为了公事,公寓里平时除了他自己外,只有准备一日三餐的王妈和每周来一次的清洁阿姨。 公寓是两层的复式楼,因为面积过大显得非常空旷,走了一圈后,罗少恒突然很怀念当初两人住的两房一厅,地方虽然小,却有种家的感觉。 “这是小区门卡和一楼的钥匙,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找沈云。”沈幕城从电视柜下方的抽屉里拿了把钥匙和门卡递给罗少恒。 罗少恒接过来,手指在钥匙的齿孔上摩挲了下,抬头问:“不可以找你吗?” 沈幕城与他对视,将他眼底的期待尽收眼底,不置可否。 罗少恒也不着急,就这么站着,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等他回答。 沈幕城的目光在他那抹笑容上停了下,这样温柔的笑意让他不想拒绝:“可以。”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罗少恒嘴角勾起,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搭在沈幕城的肩上,微微一垫脚就亲到了他的唇。 他亲吻的时间非常短,轻啄了下就退开了,手指勾着钥匙扣转了圈后握在手心,对沈幕城说:“晚安。” “晚安。”沈幕城面无表情地点头,看着他上楼开门进了房间。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沈幕城发现刚才罗少恒亲吻自己那一瞬间,自己的心脏竟然跳得比平时快了几分。 他看向罗少恒的房门,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才刚见过两次面,他做这些事却这么自然,仿佛做了无数遍,而自己明明不喜欢与人太过接近,现在对罗少恒主动的亲昵却不觉得讨厌。 对于自己的反常他觉得惊讶,却也无从追究,不过反正自己也乐意,便干脆随他的意。 这样一想,他不再纠结,关了一楼的灯上楼,路过罗少恒门口的时候他从门缝里看到刚才一副斯文沉稳模样的人正在床上打滚。 这反差还真是……沈幕城唇角微扬,伸手帮他把门关上,回了自己的房间。 罗少恒原本沉浸在亲了沈幕城的喜悦中,一回到房间就忍不住在床上打几个滚,越滚越兴奋的时候就听到了“啪嗒”的一声,他回头看到锁着的门,一下子从床上坐直身体。 “……”好象太得意忘形了呢(,,??.??,,) 第二天,沈幕城起来的时候,在二楼走廊就听到楼下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他走到边上往下看,看到罗少恒在厨房里和王妈聊着天,手里还帮忙剥着什么东西。 还挺自来熟。沈幕城心想,他不急着下楼,干脆靠在扶手上听他们聊天,听了会发现聊的全是关于自己的。 “阿城比较忙,除了早餐外,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周末才过来做饭。”王妈边切土豆丝边跟罗少恒聊天,她是以前在沈家伺候沈幕城母亲的,沈幕城父母出事后她就回了老家,后来沈幕城出了事她又回来照顾他。 “那他平时都吃什么?”罗少恒问。 “应酬啊,或者是回主家那边陪老爷子。”王妈切好土豆丝放到一边。 “沈幕城爱吃什么?”罗少恒把洗好的菜椒递给她,想知道沈幕城现在的口味有没有变。 “吃得比较清淡,他身体不太好,太重的口味也吃不了。”王妈切好青椒和土豆丝放到一块,又去洗葱花。 “他身体怎么了?”罗少恒一听忙问。 “没啥,就是一些老毛病。”王妈笑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显然也是存了些防备。 她将配料放好,把锅放到灶上说:“准备下锅了,你快出去吧,别沾了油烟。” 罗少恒见她不想多说,又没有自己帮忙的地方就打算出去叫沈幕城起床,一到客厅就看到他靠在二楼走廊边上,正低着头看着自己。 两人一上一下,罗少恒仰着头,朝他招了招手:“早。” “早。”沈幕城回了句,缓步下了楼。 昨天的暴雨过后,今早的天空异常明朗,餐桌靠近窗边的位置,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给室内带来一片暖阳。 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罗少恒吃着早餐忍不住笑出了声,沈幕城放下手中的杯子问他:“笑什么?” “没有,心情好。”罗少恒喝了口牛奶,这样跟沈幕城一起坐着吃早餐的场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你等会忙吗?”罗少恒问。 “不忙,怎么?” “那你能陪我去买点东西吗?”罗少恒一听他不忙,眼睛一亮。 他嘴边还有一小圈奶渍,眼睛黑亮,满是期待地看着沈幕城,沈幕城被他这幅模样看得心里一暖,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吊足了他的胃口才说:“可以。” 在他同意的时候,不意外地看到了罗少恒眼里绽放的欣喜,心里一动,主动问:“还有其他要求吗?” “天台能不能分一半给我?”罗少恒指了指外面的天台,沈幕城住的是顶楼,房子配带了一个大型的天台。 沈幕城问:“要干什么?” “我想用来做画室,平时闲着无聊能打发下时间。”罗少恒解释。 “画室?”沈幕城看了眼天台,那里装了玻璃墙,虽然挡了风,但冬天的话还是比较冷,考虑到罗少恒身体情况便说:“用不着那么麻烦,一楼有空的房间。” “可以吗?做画室可能……会有点乱。”罗少恒有些迟疑。 “无所谓,没人住。” “那就好。”罗少恒放下心来,“谢谢。” 沈幕城端起咖啡喝了口,挡住自己微勾的唇角。 吃过早餐,沈幕城给沈云打了电话,让他将上午的会议挪到下午。 沈云以为他有急事,正想问需不需要自己过去,还未开口就听到了罗少恒的声音。 “你收拾好了吗?”罗少恒敲了敲沈幕城的房门,见他正在打电话便说,“你先忙,我下楼等你。” “不用,没事了。”沈幕城说完就挂了电话,和他一起下了楼。 另一边沈云拿着电话,久久不语,BOSS明明昨天还说上午的会议挺急的,今天突然就不急了,也真是奇妙。一旁的秘书问:“沈特助,你怎么了?” “没事,通知其他部门今天上午的会议改到下午。”沈云吩咐道。 “好的。”秘书应声离去。 沈云原地站了一下,想到之前BOSS说要查罗少恒的事情。 当时公司跟江家合作的项目出了问题,他们收到消息就连忙赶了回来,就连春节期间也一直在忙这个事情,所以调查的事情也就耽搁了下,这两天事情缓和下来之后他才让人去查了,现在罗少恒人已经来了,他一会有空了也应该去看看情况才对。 罗少恒说去的地方是一家大型文具城,沈幕城对他要去的地方有些意外。 “我想去买些绘画工具,来得急没带上。”罗少恒解释道,他这次过来只带了几支画笔,还需要添些画具。 沈幕城点点头,开车与他一同出了门。 到了地方,罗少恒问清画具的位置就拉着沈幕城过去了。 印象中这是沈幕城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他看着摆架上的颜料和画笔莫名地感觉熟悉,好似自己曾经来过一般。 罗少恒在前面微弯着腰挑选画笔,在营业员的帮忙下取出笔用手指试了试画笔上毛发的柔软度。 不知道是不是室内灯光的效果,他的手指竟然比白色的笔杆还要白上几分。 看到罗少恒从旁边拿了个篮子将笔放进去,他上前几步接了过来。 罗少恒手顿了下:“谢谢。” 沈幕城嗯了声,提着篮子跟在他旁边,看他又挑了两盒笔后去了另一排的架子挑颜料。 花花绿绿的瓶子沈幕城光看着眼都花了,罗少恒倒是挑得开心,很快篮子就装了一半。 两人在文具城待了一个多小时,若是放在平时,沈幕城只会觉得浪费时间,现在他却觉得偶尔放松放也不错。 罗少恒挑了不少的东西,放到收银台的时候占了桌子一半的位置,除了画笔、颜料、纸张等东西,其中还有两个折叠的画架。 罗少恒原想要个木质的画架,考虑到东西太多不好带便作罢了。 付钱的时候,罗少恒原本正低头检查东西有没有漏,沈幕城将钱包递过来时,他头也没抬就随手将他钱包接过来,拿到手才反应过来。 沈幕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钱包,他也不明白怎么那么顺手就掏了出来,见罗少恒惊讶地看着自己,他正欲说点什么,下一秒就看到罗少恒动作熟练地打开钱包付了钱。 从拉手到亲脸到亲嘴再到付钱,可以,这很罗少恒。 他默默地接回钱包,收进口袋里。 其实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番举动给罗少恒带来的惊喜有多大,以前两人出去吃饭或买东西,付账的时候沈幕城也是这样给罗少恒递钱包,这个动作他做了无数遍,所以刚才完全就是潜意识里的反应。 东西装起来有满满的两大袋,沈幕城伸手将它们提起:“走吧。” 罗少恒手上只拿了一个折叠好的画架,和他往外走,边走边问:“重不重?给我提一个吧。” “不重,比起你轻多了。”沈幕城随口答道,对手上的重量完全不在意。 罗少恒闻言猛地停下脚步。 这个场景和对话太熟悉了,明知道对方是无心,却依旧让毫无防备的他到了想要落泪的地步。 第21章 因为喜欢画画,大学的专业也是美术,罗少恒以前每天除了上课之外,其他时间多数待在画室,画得勤了,颜料就用得特别快,所以他每次去买颜料都会多买一些。 和沈幕城在一起后,沈幕城每次陪他去买颜料的时候也是这样主动把东西拿过去,他以前老爱问沈幕城重不重,沈幕城当时的回答和现在如出一辙。 这样的情况,就如同他虽然记忆里忘了你,却用行动告诉你他的习惯还记得一般。 想到这里,罗少恒心境豁然开朗。 前面的沈幕城见他落后,便也停下来,出声询问:“怎么了?” “没事。”罗少恒收敛心神,跟上去与他往停车的地方走,边说,“你怎么知道比我轻?” “……”沈幕城语塞,他刚才完全就是随口说的。 “下次你可以试试看。”罗少恒意有所指地说。 这次轮到沈幕城的脚步顿住了,试试?怎么试?像拎这些东西一样?还是……沈幕城发现自己内心因为这句话产生了波动,他看着前方罗少恒的背影,黑色的大衣衬得他身形修长,仅是这一个背影,竟然让他脑海生出了旖旎的画面。 微闭了闭眼,他压下胸口的躁动,抬脚跟上去。 从文具城出来后,罗少恒又去附近买了些生活用品,等他买完的时候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今天多亏你了,我请你吃饭吧。”将东西放到车上,他对沈幕城说。 “吃什么?”沈幕城问。 “都可以,你决定好了。”罗少恒对去哪吃都无所谓,他扎好安全带,开玩笑一般说,“吃什么无所谓,重点是和谁一块吃。” 沈幕城刚启动车,一个手抖差点因为他这话熄了火,偏头看去就看到他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视线相对还笑着说:“你想吃什么?” 明明看起来清隽斯文的一个人,在对上他的双眼的时候,却偏偏有种含情脉脉的感觉,这让人觉得他眼底的柔情都是因为你。 沈幕城压下心里蠢蠢欲动的燥热,故作淡定地收回视线,直视前方:“吃蒸菜吧。” “好啊。”罗少恒应得很快,对他的决定毫无异议,仿佛对他来说,沈幕城说什么他都是可以的。 面对这样的罗少恒,沈幕城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对劲。 商业街里有很多饭店和餐厅,沈幕城挑了一个自己吃过又觉得还不错的蒸菜馆,两人要了一个小包间。 点完菜后,服务员给他们倒了茶便退了出去,包间只剩下两个人。 沈幕城喝了口茶问:“打算在这边呆多久?” “我打算长住。”罗少恒顿了一下,“房东欢迎吗?” “你随意就好。”沈幕城并不意外他的回答,从罗少恒说要过来开始,他就做好了对方会长待的准备。 “这么爽快?需要交房租吗?”罗少恒笑问。 “我不需要出租房子来赚钱。”沈幕城说。 “这样啊。”罗少恒撑着下巴看他,“那我用别的方式行不行?” “嗯?”沈幕城挑眉。 “比如说……”罗少恒拉长了尾音,眉眼带笑,“以身相许怎么样?” ——沈幕城,我收留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啊? ——记账。 ——记账?太麻烦了,我们换个方式好了。 ——什么? ——要不……你以身相许好了。 ——…… ——哈哈,你想歪了是不是?你这人好污啊! ——…… ——我是说你给我做模特吧,我正好缺个模特。 ——哦。 ——行不行啊? ——好。 过往的画面一点点鲜活起来,充斥着罗少恒的大脑,他唇角依旧微扬,等待沈幕城的回答。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沈幕城拿着杯子的手一顿,抬首对上罗少恒的眼睛,那里明明带着鲜明的笑意,他却看到了隐藏在笑容背后的忧伤。 你到底在难过什么,为什么看我的时候眼里总是带着这种抹不开的失落,你是真的在看我,还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幕城的心里一沉,脸色也随之变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 他的变化让一直紧盯着他的罗少恒期待的心慢慢变冷,果然,即使是同一个人,没有以前记忆的沈幕城也并不会给予自己太多的温情。 低头轻笑了下,敛去自己眼底的情绪,他端起桌边的茶喝了口,刚才还入口清香的茶此时却夹带着无法忽视的苦涩,沾到舌尖就席卷了整个口腔,一路蔓延至胃部,这种味道竟然有些像之前在古岩寺喝过的尖麦茶。 大概从沈幕城离开的那一年开始,他喝过的茶都是同一个味道吧。 “扣扣——” 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沉默,他们以为是服务员,门打开后却是一名穿着红色衣裙的年轻女人。 沈幕城看到对方,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进来的是何舒语,她中午在这边吃饭,刚才听人说沈幕城也在就直接过来了,毕竟她去找了好几次都被沈幕城拒之门外,这次偶然碰上她怎么也要过来一趟。 她径直朝沈幕城走过去,在他旁边停下,一手搭在他的椅背上,语气亲昵地说:“幕城,我听人说你也在这边,就过来打个招呼。” 沈幕城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没开口让她坐,只是点点头当做打招呼。 他冷漠的态度让何舒语有些不爽快,她和沈幕城的婚事虽然没有明确下来,但是双方的家长都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沈幕城对她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她就连去沈氏大楼都需要预约才能上去找他,这会她已经拉下脸主动过来了,沈幕城竟然还这么不给面子。 鉴于自家和沈家的生意上的关系,她压下心里的怒火,柔声道:“我昨天去看望了江老爷子,他老人家身体还不错,说让我们找时间一同过去一趟,好谈谈我们俩的事情。” 何舒语这次过来主要是想用话提醒沈幕城,他就算再不满意自己,也别忘了背后还有江老爷子给自己撑腰。 见沈幕城没有反驳她的话,她心情颇好地把目光转向对面的罗少恒,笑问:“这位是幕城的朋友吧?我过来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罗少恒不清楚眼前的女人和沈幕城是什么关系,看沈幕城态度应该不会太亲密,但她话中的意思着实让人误会,便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罗少恒。” “你好,我是何舒语。”何舒语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沈幕城的未婚妻。” 第22章 ——我是何舒语,沈幕城的未婚妻。 在何舒语说出这句话后,包厢内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安静中。 室内开的是暖气,但仅仅是瞬间,罗少恒就感觉自己如同置身在冰窖中,被刺骨的寒冷包围。 如果是以前,对这些话他根本不会理会,但是现在不同,他们分开了十年,这十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沈幕城已经不记得他了,那些美好的曾经如同泡影一般烟消云散,他没有把握这些年来沈幕城身边会没有其他人。 竭力压下内心的苦涩,罗少恒保持着最后的风度,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殊不知这个笑就花了他半身的力气。 虽然他尽量保持冷静,但是倏然变白的脸色和震惊的眼神还是太过于明显,何舒语原本只是想给沈幕城提个醒,没想到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反应。 看着罗少恒苍白的脸色,她微微讶异了下,回头看向沈幕城:“我打扰你们了吗?” 沈幕城这才缓缓出声: “既然知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你最近这么忙,相请不如偶遇,这一顿我请,一起吃个午饭正好。” 何舒语说着拉开椅子便想在他旁坐下,沈幕城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不轻不重的力道,瓷器与玻璃桌相碰发出“嗑”的一声,让她的动作顿住,低头就对上了沈幕城的视线,那里的冷意让她心里一跳,椅子已经拉出来了,却硬是没有敢再坐下去。 “何家的家教已经低下到让女儿出来自荐枕席的地步了吗?”沈幕城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但是话中的意思却如尖刀一般锐利。 这句话实在不太好听,但是相对于沈幕城一直以来冷淡的态度,何舒语的作为确实有那么点上赶着嫁入沈家的意思,碍于他们何家的面子没人敢在她面前嚼舌根,如今当着外人的面沈幕城这般不给面子让她脸色微变:“沈幕城,你什么意思?” 沈幕城不言,意思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何舒语扶在椅背上的手指抠入皮革中,咬牙说:“沈幕城你不要太嚣张,你真以为我们何家非得和你们沈家联姻不成?!若不是江老爷子那边……” “不以为。”沈幕城打断她的话,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何家若想联姻,横运梁家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未点明所有,却也让何舒语心下一惊,几乎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她佯装镇定:“你什么意思?” “言尽于此。”沈幕城拿起一旁的茶壶给罗少恒的杯子加了茶,随后将茶壶放到一旁,“出去。” 这两个字不同刚才的淡漠,带着明显的威压和冷硬,让何舒语不敢再多说一句,几番深呼吸压下内心的怒火,转身出了包厢。 包厢又剩下他们两人,罗少恒语气有些干涩地开口:“这样没关系吗?她毕竟是你……” 剩下的那三个字堵在口中,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微低着头,握紧沈幕城给自己斟满的那杯热茶,想要温暖一下自己微颤的双手,却毫无作用,十指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连动一动都困难。 从沈幕城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半张脸和挺直的鼻尖,但不用看他也能猜到此时罗少恒脸上的表情,大概就像之前瑞士的时候一样,难过又想竭力压制。 室内一片沉默,半晌,沈幕城开口:“我和她没有关系。” “嗯?”罗少恒错愕地抬头看他。 “我跟何舒语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不用担心。”沈幕城重复了一遍,见他还愣愣地看着自己,满脸惊愕的表情,不禁轻笑了下,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柔软,“这么大个人,怎么还哭鼻子?” 他曾以为自己堕入地狱,而眼前的男人却仅用一句话就将他拉了出来。 一个简单的笑容就让他鼻子发酸,沈幕城,我有多久没有看到你笑了。 “谁哭鼻子啊。”罗少恒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借机将那股酸气压下去,却没注意到自己连说话声都变了调,这样的反驳根本毫无说服力。 沈幕城也不揭穿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端起茶来喝,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囧意,整个人看起来软得不像话。 沈幕城的目光慢慢下移,停在他拿着杯子的手上,从第一次在瑞士见面他就发现罗少恒的手指很好看,如今握着青墨色的杯子更衬得他的五指修长莹白,因为皮肤太白的原因,手背上有淡淡的青筋,却不显得脆弱女气,给人一种青竹一般的坚韧感。 想起刚才陪罗少恒去买的画具,他突然很想看看这双手在画布上飞舞的样子。 应该会很好看,就如同他的人一般。 饭后,沈幕城送罗少恒回了公寓,帮他把新买回来的东西放到了临时整理出来的画室里。说是临时整理其实也不用怎么整理,他这里房间多,但住的人一直只有他一个,一楼好几间房间,只需要空出一间釆光好的房间就行。 把东西放下,罗少恒拆开盒子将画架拿出来,刚把固定的绷带拆开沈幕城就将它拿了过去,动手将它拆开,边问:“怎么装?” “这里拧松,可以调整高度,这里调宽。”罗少恒靠过去指着上面的螺丝扣跟他介绍。 收缩的画架很好调整,沈幕城三两下便按他说的将画架调整好放到地上,比划了一下罗少恒的身高,又在他和画架之间比划了一下,然后把画架拧紧固定好:“好了。” 沈幕城不知道他调整的高度正好是罗少恒可以站着画画的高度,但罗少恒却一清二楚,他伸手摸了摸画架,在沈幕城看不到的地方微抿了下唇,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头对他说:“谢谢。” 沈幕城点点头,帮他把另一个画架也拆开装好,罗少恒则去把其他的工具拿出来分类放好。 简单整理好之后沈幕城也该去公司了,毕竟下午还有会议。 他洗干净手,对罗少恒说:“晚上王妈会过来做饭,有什么想吃的你可以告诉她,有事打我电话。” “好,你晚上回来吃饭吗?”罗少恒问。 “不一定,你不用等我。” 沈幕城晚上还有个应酬。 “那你今晚回来吗?” 罗少恒眼里话的期待总是这么毫不遮掩,这种满心希望自己回来的话语让沈幕城心情愉悦:“回。” “好。”得到想要的答案,罗少恒笑了下,知道他有事要忙,也不再多说,“你先去忙吧,今天也耽误了大半天了。” 沈幕城点点头,拿了钥匙就出了门,罗少恒跟着他出去,等他进了电梯才返回屋里,一关上门就接到了陈湛的电话。 “下午好,陈大医生。”因为心情好,罗少恒连开口都是打趣的语气。 “下午好,罗老板。”陈湛笑问,“心情很好?” “还不错。”罗少恒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顺手打开电视。 “在酒店?”陈湛听到电视的声音。 “不不不,你猜猜看。”罗少恒一只手转着沙发上的遥控器。 “……”陈湛对他话里炫耀的意味不忍直视,不跟他玩猜谜游戏,直接问,“在那边还好吧?” “挺好的,不用担心。”罗少恒说,成功入住沈幕城家,简直不能更好了。 “那就好。”陈湛见他心情不错便放下心来,“对了,你打算怎么做?不打算告诉沈幕城以前的事吗?” “等我找个合适的时间。”罗少恒思索了一下,“他看起来是一点都不记得了,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说。” 陈湛知道他的顾虑,不再多说什么,叮嘱他照顾好自己便挂了电话。 将手机放到一边,罗少恒靠在沙发上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何尝不想跟沈幕城摊牌,他想得都快压制不住了。只是现在摊牌又能如何?沈幕城是真的不记得他了,难道跟他说当初两人爱得死去活来,沈幕城就能相信吗?两人就能回到过去? 他没有那么天真,是要摊牌,但也不能贸然行事。 现在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他有很多的机会可以慢慢来,他在等,等沈幕城习惯自己,等他一点点发现他们两人的过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比旁人说再多都有用。 想通后,罗少恒不再纠结,穿了外套出了门。 在小区的门口有家大型超市,罗少恒打算出去买一些做甜品需要的材料和用具回来,反正闲着也是无聊,他干脆找点事情来做。 * 沈幕城出门后就直接去了公司,要开会的时候没有看到沈云,他问了人才知道沈云中午出去一趟还没有回来。 “BOSS,需不需要联系一下沈特助。”秘书问。 “给他打电话。”沈幕城说,毕竟会议的资料是沈云在处理。 秘书联系沈云后,得知他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沈幕城点点头,示意秘书跟他去开会。 沈云回来的时候会议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来到会议室找位置坐下,接过顶替他工作的秘书手上的资料,朝对方点点头示意感谢,对方回了个笑容,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会议室。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沈幕城将资料合起来:“散会。” 两个字将会议室压抑的气氛打散,众人暗暗松了口气,目送他起身离开会议室,沈云冲众人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也跟着出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沈云先将近期的工作跟沈幕城汇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他把刚才带回来的资料拿给沈幕城:“这个是前天让人调查的有关罗少的资料,我觉得有必要先拿给您看看所以就先带回来了。” 有必要的意思就是指资料有重要的信息需要让沈幕城知道。 沈幕城闻言看了他一眼,接过资料翻开。 资料的第一页是罗少恒的本人信息,上面写着罗少恒曾经是A大艺术学院的学生,在二十岁的时候破例被Y国皇家美术学院录取,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所有学美术的人的梦想,但是让人意外的是他不仅没有去就读,反而连大学也没有毕业。 资料下方是罗少恒入学典礼的照片,穿着白衬衫站在台上,脸上带着温和自信的笑容,背着光,整个人像渡了层金色一般。 “罗少的资料并不难找,这里是他的个人信息,因为时间太急,很多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但是他从十八岁到二十岁这两年间的事情却被人刻意抹去了。”沈云在旁边说道。 沈幕城闻言本想翻页的手指顿了下:“抹去?” “是的。”沈云欲言又止,“而且……” “有话直说。”沈幕城翻过背面,继续往下看,目光在触及一个名字的时候微微睁大。 ……好了,不用说了。沈云的视线也落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沈幕城。 沈幕城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的信息,接着又重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一字不落地反复确认两遍,最后目光停在上面那个跟自己一样的名字上,目光如刃,几乎要将薄薄的纸张凿穿。 半晌,他抬头看向沈云:“这什么意思?” 他眼中带着浓重的寒意,声音虽轻,却犹如寒冰让沈云暗暗打了个颤。 “据目前查到的消息,在十二年前,罗少恒在大学期间有一个恋人,他……跟您同名,并且在十年前车祸身亡。” 跟您同名。 沈幕城的手瞬间攥紧,手中的纸张被他捏得啧啧作响。 “BOSS,后面有张他们两人的照片。”沈云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说出这句话的,看着沈幕城捏着纸张的手,他毫不怀疑这力道要是捏在自己脖子上的话,他已经轮回了。 沈幕城没有马上翻过去,他有预感后面的东西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甚至觉得从沈云的话中能猜到了一些东西,沉默了几秒,他缓缓翻过去。 一张略显灰暗的照片呈现在眼前。 从照片的角度和清晰度来看,应该是一张偷拍的照片,两人的脸不是很清晰。 昏黄的路灯下,少年时期的罗少恒亲昵地勾着一个男人的脖子,仰着头正对他说着什么,对方微微低头,一手扶在罗少恒腰上,笑容宠溺地看着他。 照片里的男人有一张很熟悉的脸,熟悉到沈幕城每天都能看到,熟悉到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因为他看到照片里的人和他长得很像,从侧脸看来几乎到了一模一样的地步。 视线移到罗少恒的脸上,即使看不到正面,沈幕城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他眼里一定盛满爱意,如墨一般漆黑明亮的眼底里倒映着这个男人,仿佛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若非清楚自己以前不认识罗少恒,他几乎以为照片上的人是自己了。 脑心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沈幕城用力闭上眼,双手陡然握紧。 “BOSS?!”沈云见状知道他的头疼症又犯了,连忙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药瓶,拧开瓶盖递给他。 沈幕城没有接,他紧绷着唇角,除了头疼外,眼前这张照片让他心里如同被针扎过一般,刺疼刺疼的,第一次在瑞士和罗少恒相遇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你是叫沈幕城吗? ——能给我看看你的右手吗? ——我想跟你在一起,想天天看着你。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罗少恒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浓烈的毫不掩饰的爱意,那样直白热烈,犹如伊甸园的苹果,带着让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说说,你把我,当谁了? ——如果我说我没有把你当谁,我很清楚你是沈幕城,你信吗? 信吗? 如果没有这份资料,沈幕城差点就信了。 他之前觉得罗少恒在透过他看别人,如今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原来罗少恒以前有一个恋人,跟他同名同姓,长得很像,十年前已经死了。 世界上相似的人不多,相似又同名的更少,却偏偏都让他碰上了。 ——沈幕城你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又做梦了吗? ——你这次还走吗?如果走的话,能带上我吗?去哪里我都不怕。 去哪里都不怕……也包括死亡吗? 罗少恒究竟有多爱这个人,到了能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 一想到这个,沈幕城的心里就堵得厉害,脑心的剧痛更加清晰,一阵一阵地像是有人在用尖锐的刻刀在刮着他的大脑一般,痛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他额头冒出密集的汗水。 “BOSS!”沈云又喊了他一声。 接过沈云手上的药倒出两颗就水吞下,沈幕城此时的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照片里的男人已经被他活剐了无数次了。 “我跟他,像吗?”沈幕城轻声问,声音带着不知名的阴寒。 沈云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像吧,是找死;说不像吧,事实又摆在眼,照片里的男人从这个角度来看,除了神情太温柔不像BOSS之外,看起来几乎一样。 “其他的资料还在查,我会尽快弄清楚。”沈云硬着头皮说道,他已经快被自家BOSS身上的低气压给冻死了,也后悔没有早点调查罗少恒,现在人都住到家里去了,才知道这样的事情。 “继续查,查到清楚为止。”沈幕城的声音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度,不再看那张刺眼的照片,将资料翻到后面。 沈云见他翻了过去,连忙说:“后面这里是罗少恒的家庭情况,他是A市罗家的人。” A市罗家,也就排除了罗少恒是沈丘雄那边的人的可能。 但现在这种状况也不比这个可能好到哪去,从几次和罗少恒的接触中,沈云明显感觉到罗少恒对BOSS来说非常与众不同,这个从在瑞士还不知道罗少恒身份就让他跟着一起,到罗少恒生病后亲自照顾,再到罗少恒过来的时候亲自去机场来接就能看得出来。 他原本以为罗少恒对BOSS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为了BOSS不远千里赶过来,现在却发现事情不是那么回事,其实对他来说,BOSS原来只是个替身?! 一想到今早BOSS为罗少恒推迟会议的事情,他突然就有种婚礼现场变修罗场的感觉。 简直要完。 旁边的手机打断了这一片压抑,沈幕城将资料扔进抽屉,拿起电话走到一旁,听清楚对方的话后脸色一变:“我马上过去。” 他挂掉电话后,沈云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老爷子心梗进了医院。”沈幕城抓起椅子边上的大衣快步出了办公室,沈云连忙跟上去。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沈老爷子还在抢救中,手术室外面站着沈丘雄一家三口和管家赵叔,沈丘雄一见他便走上来,他旁边的沈荣昌偷偷往后边躲了躲。 “幕城你来了。”沈丘雄迎上去,“老爷子还在抢救,我们……” 沈幕城随意点了点头,直接越过了他,沈丘雄剩下的话卡在嘴里,表情阴郁。他现在在江家已经没什么实权了,之前想和横运合作,却不想又被沈幕城从中作梗破坏了! 沈幕城没工夫管他在想什么,径直走到赵叔面前问:“赵叔,情况如何?” “不太好。”赵叔摇摇头,“老爷子当时连气都喘不上来,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听着他的话,沈幕城脸色沉了下来,看向一旁的沈荣昌。 沈荣昌平时在外面作威作福,那是借着自家是沈家人的身份,但是面对沈幕城的时候,他是连吭都不敢大声吭的。 当初沈幕城不死不活地在医院躺了几年,他以为沈家主权终于要落到他爸手上了,自己也终于要当上太子爷了,哪知沈幕城生死之际硬是挺了过来,不仅如此,借着江家的助推,重新洗盘沈家,把原本分散的权利又再次笼络在他的手中。 以前沈幕城的父亲沈宗贤还在世的时候,老爷子就一直偏爱这个大儿子,在他们孙辈里,老爷子也是偏爱沈幕城,不然当年也不会把江家交到他手上,这让一直得不到老爷子正眼的沈荣昌非常不爽,尤其老爷子就连变得痴傻了也都还念念叨叨地记挂着他那短命的大儿子,更是让他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对沈幕城间接弄断他的腿一直怀恨在心,今天一时怒极攻心,大逆不道地对老爷子呛了几句,没想会把他气晕了过去。 老爷子晕过去的时候他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实在没有想到老爷子这么不经气,慌张之下连忙和赵叔一起把老爷子送到了医院,如今看到沈幕城阴寒着脸的样子,他整个背脊都凉了。 “堂,堂哥。”沈荣昌咽了下口水,“你别这么看着我,老爷子是自己晕过去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就是啊幕城。”郑秋虹也出声护着自己的儿子,“老爷子的身体有些老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可不能怪荣昌啊。” “一点关系都没有?”沈幕城冷笑了声,长腿一跨,欺身靠近沈荣昌,对方被他身高逼得往后一退,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摔在的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荣昌!”沈丘雄和郑秋虹一惊,连忙跑过去,郑秋虹扶他起来,连声问:“你没事吧,怎么样?伤哪儿了?!” 沈荣昌捂着被踹到的小腹,那里传来的剧痛让他脸色发青,嘴里除了发出“嘶嘶”的呻吟声,竟然答不上话来。 沈幕城收回脚,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沈荣昌,淡淡地说:“你最好祈祷老爷子平安无事,否则我送你下去赔罪。” 他这句话让沈荣昌一家脸色巨变,尤其沈荣昌竟然被他的气势逼得往后挪了挪,深怕他再给自己来一脚。 “沈幕城!”沈丘雄低声喝道,“你不要太过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叔叔?!” 沈幕城对他的怒气毫不在意:“既然四叔平时太忙疏于管教儿子,那么我不介意替你多管教管教。”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掠过沈荣昌的左腿,那里曾经被吴家断过,至今还打着石膏,往后都不可能再正常走路。 沈丘雄听出他的意思,却又无法争辩什么,毕竟这事是自己儿子理亏在先,只能恨恨地说:“好……好,你现在是连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大哥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沈幕城不想跟他多说废话,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赵叔和沈云分别站到他旁边。 沈荣昌有苦难言,只能拖着残腿跟着父母坐到一旁,走廊再次恢复平静,好似这一场家庭纠纷只是一小段插曲。 抢救很成功,老爷子被安全送到了加护病房,所有人都大松了口气,其中最庆幸的莫过于沈荣昌,他毫不怀疑老爷子真的挺不过去的话,沈幕城真的会送他下去赔罪。 老爷子还在昏迷中,沈丘雄一家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沈幕城、沈云和赵叔三个人,赵叔把下午的事情跟沈幕城汇报了一遍。 下午他陪老爷子去院子晒太阳,刚巧沈荣昌也在家,自从沈荣昌的腿瘸了之后,嚣张乖戾的性格比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敢找沈幕城麻烦,腿伤还没好利索也出不了门,只能在家刁难佣人出出气。 患上老年痴呆症的老爷子精神和记忆都时好时坏,不喜欢有其他人在旁边,一直都是赵叔在旁边照顾,当时他回屋里给老爷子加茶,一出来就看到沈荣昌在老爷子面前大吼大叫,说什么你最爱的儿子早就尸骨无存了之类的话。 老爷子最爱的儿子就是沈幕城的父亲,当时沈幕城父母双双意外身亡让原本就身体不好的罗老夫人承受不住打击,在医院熬了半个月就跟着去了。 儿子、儿媳还有老伴的离去给了老爷子巨大的打击,卧病在床好几年,身体养好之后记忆就出现衰退的现象,至今他都是这一副浑浑噩噩的状态,有时候连沈幕城是谁都不记得,有时候又将他认作沈宗贤。 沈幕城听着赵叔的话,脸色一片冰冷,父母车祸坠海身亡的事情一直是他和老爷子的一块心病,虽然当时的挈事司机已经伏法认罪,但是他始终无法释怀。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沈幕城拿出来就看到屏幕上罗少恒的名字,他记得今天下午出门前罗少恒问他回不回去吃饭,大概是看他还没回去特地打电话过来问问。 一想到资料上的那张照片,再想到罗少恒对他说过的话,沈幕城几乎就要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翻腾着的怒气了。 他看着罗少恒三个字,面无表情地按了挂断。 * “您好,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 耳边传来电话被挂断的提示,罗少恒猜沈幕城还在忙,将手机放到一边,对正在收拾厨房的王妈说:“王妈,沈幕城应该不回来了,我们先吃饭吧。” 王妈把刀具和砧板洗干净放好,擦了擦手出来对他说:“我就不陪你了,还要回家带孙子呢。” “那我送你吧。”罗少恒说着拿起一旁的外套。 “不用送,我儿子下班顺道来接我回去,你赶紧吃,不然菜该冷了。”王妈摆手让他赶紧吃饭,自己拿了东西下楼。 王妈走后,罗少恒看着一桌子的菜,又给沈幕城打了个电话,这一次依然没有接,他干脆发了条信息过去让沈幕城看到电话回给他。 饭后罗少恒简单收拾了下桌子,把用过的碗放到洗碗机里,又看了会电视,但沈幕城没有回电话也没有回信息,离他给沈幕城打电话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这么忙,大老板不好做啊。”罗少恒感叹了句,起身去冰箱看自己的甜品。 冰箱里冻了一层的酒酿椰奶冻,算起来有十几碗,都是他下午做的,太久没做有些手生,花了好些功夫才把味道做得跟以前的一样。 刚冻好的椰奶冻颜色非常漂亮,为了好看他还在面上加了点装饰用的花朵。 从中取了一个出来尝了一口,罗少恒对味道非常满意,有些期待晚上沈幕城回来看到这些东西时的样子。 不知道他知道自己会做这个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不会想起一点他们的事情? 罗少恒在冰箱旁边站了一小会,为自己的异想天开失笑了下,一份甜品而已,哪有那么大的魔力。 不确定沈幕城什么时候回来,罗少恒玩了会游戏就先上楼去洗了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手机上没有任何的未接来电,沈幕城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对他的电话和信息没有任何回信。 当初沈幕城出事前也是这样,他怎么也联系不上人,最后收到的是医院联系他的电话,通知他去医院认领尸体。 虽然已经知道当初的人不是沈幕城,但那一次留下的心病太严重了,以至于他现在也忘不了,心里无端升起一阵心慌,他忙又给沈幕城打了两次电话,依旧是没人接听。 在客厅坐了一会,空荡荡的客厅只有他一个人,让他有种回到当年沈幕城出事后,只留他一个人在家的那种感觉。 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手指神经质地颤抖着,他强逼自己镇定,改打了沈云的电话。 沈云收到来电的时候还在医院,他拿着手机走到沈幕城旁边递给他,低声说:“BOSS,罗少的电话打到我这边来了。” 沈幕城没有接,脸色如水,对他的话不作表示。 其实沈幕城的手机就放在旁边,罗少恒的来电响了好几遍他都没有接听,对此沈云也看在眼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病房门口接通:“罗少。” “沈云吗?”罗少恒问,“抱歉啊,这么晚打扰你。” “没关系,您说。” “沈幕城跟你在一起吗?他电话没接,你们是不是还在忙?”罗少恒直接了当地问,他急需知道沈幕城是不是平安。 沈云看了眼病房里的沈幕城,低声说:“BOSS还在忙,您找他有什么急事吗?” 罗少恒听他这么一说放下心来:“没事,只是问问,你们先忙。” “好。” 知道沈幕城没有出什么事,罗少恒松了口气,整个人靠在沙发上,这么冷的天,他背后竟然出了汗。 沈云挂了电话,回到病房内,刚一坐下就听到沈幕城出声问:“他说什么了?” “罗少问您是不是在忙。”沈云说。 “还有呢?” “没有了。” “……”沈幕城嘴角微微下压,周身的气息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悦。 处在同一空间内,沈云差点要被他释放的低气压给弄哭了,BOSS诶,你自个不肯接人家电话,现在又一副宝宝不开心的样子是想怎样啊?要不你干脆回去吧你!替身怎么了?替身也可以转正啊,反正罗少恒的爱人已经死了,坚持攻略身心之后你就是人生赢家! 当然这些话沈云只敢自己在心里吐槽一下,说出来他就真的可以轮回了。 一旁的赵叔不知道他们在说谁,但也知道沈幕城的电话响了好几遍,便说:“少爷有事就先回去吧,老爷子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无事。”沈幕城说。 “真的?”赵叔也算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话明显感到怀疑。 “真的。”沈幕城吐出这两个字,语气硬邦邦的。 赵叔扭头看了沈云一眼,沈云回了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沈幕城坚持留下,赵叔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三人一起守着等老爷子醒来。 在他们等待老爷子醒来的时候,另一边的罗少恒也同样在等沈幕城回去,即使知道对方没事,他也要看到人才安心。 老爷子是在半夜醒来的,医生来检查过后表示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只需要静养便可。等老爷子再次睡着之后,沈幕城也离开了医院,留下沈云帮忙照顾。 从医院到小区的那条路,沈幕城开车的速度非常快,黑色的车身在夜幕里划下一道凌厉的剪影。 回到小区,在电梯上升的时候,沈幕城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晚赶回来是为了什么,是想证实罗少恒来找自己的目的,还是因为下午答应了罗少恒会回来。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般,又该如何? 打开房门进去,屋里还亮着灯,沈幕城走进去就在客厅看到熟睡在沙发上的罗少恒。 罗少恒怀里搂着个沙发抱枕,身上搭了张毛毯,弓着腰蜷缩在毛毯上睡着了,他的睡姿跟上次生病的时候一样,呈现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沈幕城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这种晚上回来家里有人亮着灯在等的情况还是第一次,看到罗少恒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又被迷惑了,脚步不自觉慢慢放轻,走到沙发前。 罗少恒睡得并不安稳,他眉心微蹙着,那里有着浅浅的痕迹,说明他经常皱眉。 ——他不应该伤心,不应该皱着眉。 沈幕城心里这般想着,微微弯腰下去,伸手想去帮他抚平那道折痕,手指在快碰到他的时候停了下来,罗少恒眼皮颤了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沈幕城收回手,同时收敛了脸上的温柔,站直腰低着头俯视着他。 和上一次在瑞士一样,罗少恒看到沈幕城的时候微愣了一下,眼底有些茫然,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唇边绽开一个欣喜的笑容:“你回来了?” ——沈幕城,你回来了? ——你这次还走吗?能带上我吗? 罗少恒之前这两句话在脑中一直回旋,提醒沈幕城对方等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跟他同名同姓的人。 一想到之前罗少恒所有的温情和爱意给的都不是自己,只不过是透过自己看向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沈幕城原本稍微遏制下去的怒气又开始冒头,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在翻搅他的理智。 罗少恒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掀开毯子坐起来:“怎么这么晚?很忙吗?你吃过饭了没有?” 沈幕城一言不发,只是神色微冷地看着他,渐渐地罗少恒也发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怎么不上楼去睡?”沈幕城答非所问。 “本来想等你的,不小心睡着了。”罗少恒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罗少恒越是这样乖顺,沈幕城心里的烦躁越大,他定定地看着罗少恒:“你以前也是这么在客厅等我吗?” “什么?”罗少恒先是愣了一下,明白他说的话后猛地睁大眼睛,“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下巴突然传来一股痛意,沈幕城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两人四目相对,沈幕城眼底的寒意一览无遗。 “罗少恒。”沈幕城箍住他的下巴不带一丝感情地问,,“我跟他就真的有这么像?让你心甘情愿地送上门来?” 那一句“你想起来了”被卡在喉咙里,原以为沈幕城想起什么而雀跃的心也随之被这一句话打落谷底。 这是重逢以来,沈幕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同以前的柔情蜜语,连名带姓,带着让人彻骨的寒意。 第23章 沈幕城这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但罗少恒却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既然陈湛能查沈幕城的信息,沈幕城又何尝不会查自己,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沈幕城竟然会以为是自己把他当作了别人。 两人一站一坐,沈幕城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紧抿着唇,眼底压抑着即将暴发的怒火。 下巴传来的痛感让罗少恒微微皱眉:“你先放开……”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被阴影覆盖,紧接着就被沈幕城用嘴堵住唇。 罗少恒整个人被沈幕城压在沙发上,掐在他下巴上的手猛地用力,迫使他微微张嘴,沈幕城的舌头便毫无忌惮地顶了进去。 不同于昨晚罗少恒的浅啄,沈幕城亲吻的力道非常凶狠,舌头在他的口腔放肆地搅动,双指掐着他嘴巴的两边,让他无法拒绝,只能乖乖张嘴承受。 这是一个毫无温情的吻,带着狂风暴雨般的怒气,在他的口中攻城掠地。 罗少恒瞪大双眼,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因为沈幕城太过粗暴的动作感到唇上又麻又痛,他伸手想要推开沈幕城,手在半空停了几秒,终究还是舍不得,改为搂着他的背部。 他渴望这个人太久了,这十年来,他就像是一口井,随着时间的流动,体内的水分一点点被抽干,内心干涸、无望,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让他再次活过来。 感觉到落在自己背后的手,沈幕城的动作一顿,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他放轻掐着罗少恒的下巴的力道,原本粗暴的亲吻也慢慢变得轻柔。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两个人都舍不得分开,直到两方气喘吁吁才拉开了距离。 沈幕城将罗少恒搂在自己背上的手拉下来按在他头上,一手撑在他的脸旁,低头与他对视。 罗少恒眼神有些迷茫,眼角带着情动的红晕,在白皙的皮肤下衬得他刚被蹂躏过的双唇异常红润。 他带着水汽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沈幕城,语气近呼呢喃:“……幕城。” ——慕城。 ——沈幕城。 沈幕城之前以为这个名字是在叫自己,罗少恒每次带着依恋叫出来的时候,他的内心总有种莫名地满足,可现在,听到从罗少恒口中说出这个名字,他就浑身不舒服。 不准,不准看着我再叫别人。 “他吻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叫他名字吗?”沈幕城伸手抚上罗少恒的下唇,拇指压在上面,那里柔软的触感让他心生欲念,眸色渐渐加深。 一想到罗少恒也曾这样躺在别人的身下,用这样毫无防备的眼神看着别人,那人也像他一样亲吻罗少恒,甚至做得更多,他内心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想要抹去这一切别人拥有过的痕迹,让眼前的人只属于自己。 拥抱他,占有他,让他再也想不起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内心的魔障像是被激发,一点点膨胀,在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他硬生生压下心里的欲望,松开压制着罗少恒的双手,寒着脸转身离开。 他刚跨出一步就被罗少恒拉住了手,回头就看到罗少恒一手撑起自己,看着他道:“你调查过我了?” 罗少恒眼睛变得清明,眼角因为亲吻聚起的雾气散去,他的表情很镇定,对于自己被揭穿没有一丝慌乱,好似一点也不在意他拿沈幕城当成别人替身的事情暴露一样,这让沈幕城怒气更甚。 这人竟然理直气壮到这种地步了吗? 看着沈幕城越来越差的脸色,罗少恒不仅没有被误会的失望,心底反而有种喜悦涌上来。 沈幕城这样的反应是不是代表他即使不记得过去,也依旧对他的事情在意,所以才会吃当年的自己的醋。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低笑了起来,胸腔颤动着,几乎想要抱住沈幕城欢呼了。 对于他的反应,沈幕城阴着脸:“你笑什么?” 罗少恒停下来,微歪头看着他说:“怒气冲冲地回来质问我是不是把你当成别人,现在不听我的解释就准备走人吗?沈幕城,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作为沈家当家,被人说胆小还真是种奇特的体验。 “你想说什么?”沈幕城问。 罗少恒抓着他的手,从沙发上起来,站到他的面前。两人的身高差了十公分,罗少恒要微微抬头才能与他对视:“我是说,你只觉得那个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就没有想过,你们是同一个人?” 既然沈幕城已经开始查自己的事情,那么罗少恒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之前是怕贸然说开沈幕城心有防备,不过现在他主动起来了,那么自己也没有必要跟他拐弯抹角。 “同名同姓,你真的认为有这么巧吗?”罗少恒又问。 对于他的话,沈幕城微愣了下:“你说什么?” “我之前就说过,我没有把你当谁,我很清楚你是沈幕城,因为你是,所以我才会来找你。”罗少恒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所说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罗少恒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一步,几乎贴着他的身体,神情认真地问:“沈幕城,你难道没有一点怀疑吗?为什么我要千里迢迢跑来找你,为什么我会对你的口味了如指掌?为什么我会知道椰奶冻的做法?” 怎么会没有怀疑,从和罗少恒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明明记忆里没有关于罗少恒的事情,却一次次为他破例,明明不知道他的底细,却忍不住对他产生想要亲近的心思,那种感觉很微妙,让他心里不自觉地柔软下来。 他的内心对这个人毫无抗拒,不知不觉中也对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备,这一切他都无法解释是因为什么。 但是若说当年和罗少恒在一起的人是他,他却也是不信的。因为他记忆里没有一点关于罗少恒的东西,所以即使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他也不会以为那个人是自己,下意识地认为那不过是和自己长得相似的人罢了。 罗少恒知道他肯定不会这么简单便相信自己,换作是自己,也是一样的,因为在没有记忆的前提下,他们不过是陌生人。 他不再多说,拉着沈幕城的手,让他和自己上了楼。 “我说再多也没有用,因为你根本不记得,但有些东些能证明。”罗少恒放开他,从抽屉拿出个相框递给他。 相框里是他们两人的合照,照片里的两人都是面对着镜头,模样非常的清晰。 沈幕城目光微微收缩,看着照片上的人失了神。 太像了,与之前那张模糊的照片相比,这一张简直是高清版的,他清楚地看到了照片里那个男人的长相,不止五官,就连眉角处那道伤疤也和自己一模一样。 “我猜你在调查的资料里看到了照片对不对?”罗少恒手里拿着一本相册,对他晃了晃,“你想看的话,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当然,还有这个。”说着他从抽屉里又拿出一个小型录影机,跟相册一起全部塞在沈幕城的怀里。 “喏,看看你们到底长得有多像,值不值得我亲自送上门来。”罗少恒这句话里带着戏谑,下巴扬了扬,示意他看相片和录影机。 沈幕城还沉浸在照片的冲击里,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罗少恒,一言不发地拿着东西坐到一旁,罗少恒也跟着坐到他椅子的扶手上,催促他:“快看啊,刚才不是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沈幕城看了他一眼,罗少恒说:“看什么看?看它不要看我。” ……胆子还真挺大呵。 沈幕城心里想道,在他的催促下翻开了相册。 相册里有他们两人的合照也有两人的单人照,大多是在屋子还有画室。 沈幕城的目光停在一张罗少恒的侧面照上, 照片里罗少恒正在画画,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一只手握着白色的画笔,另一只手端着调色盘,在画布上认直地描绘着,他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像是描绘着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一般。 沈幕城突然有种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的冲动,他定定的看着那个作画的少年,仿佛下一秒就会转过头对自己笑着说,“嘿,沈幕城,你看我画得怎么样?” ——嘿,沈幕城,你看我画得怎么样? 脑中突然闪过这一句话,将他的心神打乱,原本吃过药压下去的头疼又冒出来,握着相册的手指不禁微微用力。 第24章 沈幕城闭眼甩了甩头,等脑中那股针扎般的痛感慢慢退下去,继续看下去。 他看得很慢,像是想要从照片中找寻一点点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般,不管是两人的合照又或是单人照,即使是一张简单的房间照,他也凝视了不少的时间。 在他翻看相片的时候罗少恒就坐在他身旁,一边看一边告诉他照片里的场景是在哪里,是什么时候拍的。 沈幕城静静地听着,将相册从头看到尾,最后停在相册最后面的那张照片上面。 那是一张生日照,罗少恒头上戴着生日帽,低头浅笑。 他的面前是点着蜡烛的蛋糕,烛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五官带着一股浅浅的柔光,他唇角的笑容异常温柔,似乎许了什么美好的愿望一般。 “这是我十九岁生日。”罗少恒在旁边出声说道,语气带着怀念,“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一年了呢,你还记得我当时许了什么愿望吗?” 什么愿望? 沈幕城认真想了一会,摇摇头:“不知道。” 罗少恒闻言笑了一下:“是啊,你怎么可能还记得。” 他的笑带着点苦涩,沈幕城不想看到他这种笑容,想要安慰他,却又无从开口,只能继续沉默地听着他说。 “其实很好猜啊,恋爱中的人无非就是想跟对方永远在一起,我当然也不例外啊。”罗少恒失笑了声,声音慢慢变轻,“我曾经以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愿望,也曾经以为这个愿望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罗少恒大学时期有个恋人,十年前车祸身亡。 沈云的话在耳边响起,沈幕城瞬间就明白了罗少恒这句“永远也不可能实现”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如罗少恒所说的,当年那个人真的是自己,那么在自己车祸“死亡”的时候,罗少恒又是如何挺过来的,他说只要跟自己在一起,去哪儿都不怕,是不是真的想过要…… 一想到这里,沈幕城心口一紧,猛地抬头看向罗少恒,只见他深情落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照片,眉眼里是浓重的,化不开的忧愁。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身上就仿佛被一种深深的哀伤包围着,如一潭沉寂多年的死水,与照片里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天罗少恒在床上红着眼睛拉着他的手的样子又浮现出来,让他心底涌现出无法忽视的心疼。 看着神情低落的人,沈幕城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就听到他说:“沈幕城,你脑子是不是受过伤?” “……”沈幕城脸色一黑,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你能说点好的吗?” 注意到他的脸色,罗少恒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不然你怎么可能连我都不记得。” 他这话带着不轻易察觉的情绪,有些像是抱怨,又有些难过。 明明还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自己,但是此刻看着他的样子,沈幕城内心竟然徒然生出一种愧疚感,一句对不起差点就脱口而出。 他深深闭上眼,努力回想,却依旧记不起和罗少恒的事情,感觉心里空空落落的,想要抓住点什么,却一无所获。 ……依旧没有印象。 罗少恒伸手揉了揉他的紧锁着的眉心,细细帮他把那道深深的折痕抚平:“记不起来是吗?不用太勉强,其实当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的情况比现在还糟糕,除了自己的名字,任何事情你都不记得。” 沈幕城被他的话一惊,睁开眼看向他:“你说什么?”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失忆过。 “你是不是还不相信?”罗少恒歪头想了一下,突然伸手覆在沈幕城后腰的位置,在那里按了按,“你这里有块双指大的胎记对不对?” 沈幕城:“……” 他的手又移到前面,按在沈幕城左腰的位置:“这里有道十几公分的疤对不对。” 沈幕城:“……” “你是不是惊讶我怎么这么清楚?”对上沈幕城惊愕的眼神,罗少恒微微一笑,“因为我亲过它。” 沈幕城:“……” 沈幕城一脸黑线,突然觉得之前的KISS MISS简直是小意思,这个人从在瑞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一直在撩拨他。 “知道第一次在瑞士见面的时候我为什么要看你的手吗?”罗少恒拉起他的右手,推开他的袖口,用拇指轻轻摩挲他手腕处那块烫伤,语气轻柔地说,“因为我想看看它,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做梦,想确定你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沈幕城视线随着他一起落在自己手背的疤上,罗少恒的话让他再次想起在瑞士见面时的画面。 想起当时罗少恒红着眼眶问他还走不走的样子,还有他看到自己手上的疤后滴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眼泪。 已经过了这么久,这会突然想起来,那一块被他眼泪滴过的地方竟然有种发烫的感觉。 罗少恒说的都没错,他的胎记和伤疤,罗少恒都一清二楚,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不起来。 “姓名可以一样,长相相似的人也有,但是不可能连身上的记号都一模一样,我有无数条证据可以证明当年的人就是你,但是你没有一条可以反驳我。”罗少恒松开他的手,神情坚定地看着他说,“你是沈幕城,沈幕城是你。” 沈幕城对上他固执肯定的眼神,莫名觉得熟悉,却也仅此而已,他默了半晌:“我没有印象。” “你要是有印象,我也就不用那么纠结了。”罗少恒笑道,“那样子的话,在瑞士的时候我就会跟你摊牌,而不是等到现在,等你误以为我把你当做别人。” 他的反应也算是预料之中,毕竟当初在一起两年,沈幕城也没有恢复记忆。 听到他的话,沈幕城想到今天看到资料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挙,下意识以为罗少恒把自己当作别人;等赶回来质问的时候又像被打了一挙,因为罗少恒告诉他,那个人就是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既有震惊,又有怀疑,又有高兴。 是的,即使对罗少恒所说的一无所知,但潜意识就为了罗少恒没有别人感到高兴,——大概真的是魔怔了吧,走火入魔了。沈幕心里想。 他将相册放到一边,将录像机打开,里面存储了不少视频,他随手点开其中一个。 视频打开后,镜头首先出现的是一片白花花的画面,伴着一个年轻的声声:“咦,怎么看不清楚?沈幕城,我的录影机是不是坏了?” “等等,我帮你看看。”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沈幕城听到这个声音,手上一紧,双眼紧紧地盯着视频。 “别,你手上全是面粉,我自己来……诶,又好了。” 镜头突然晃动了一下,然后沈幕城看到了那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又或者说看到了“自己”出现在视频里面。 视频里的沈幕城正在餐桌前包饺子,身上穿着浅黄色的格子围裙,脸上还有些白色的面粉。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手指不熟练地捏着饺子两边的皮,捏完一个饺子后抬头看到镜头正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别拍了。” “你包你的,不用管我。”刚才那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你这样我会分心。”沈幕城摇头说道,继续拿起一块饺子皮。 “我要把你年轻时候的样子拍下来,等你老了变丑了,我们可以一起看。”年轻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说,“放心吧,我不嫌弃你,我跟你一起变老变丑,我们以后都是老头子。” 沈幕城闻言笑了,年轻的脸上带着毫无遮掩的宠溺,对着镜头伸出手:“你应该一起来拍,这样才有意义。” “好像也是,你等我一下。” 屏幕又晃动了一下,镜头突然换成了别处,接着没一会,镜头又转换成了沈幕城,接着屏幕里挤进了一个穿着灰色家居服的少年。 少年便是罗少恒,那个时候他才十八岁。 罗少恒一进来就先对镜头挥了挥手,像是报幕一般录下时间地点,沈幕城在他的催促下也跟着比了个手势,两个人的样子说实话有些搞笑,但热恋中的人谁又会在意这些。 2003年,也就是沈幕城去A市发生事故的那一年。 沈幕城记得当时自己车祸昏迷,再一次醒来已经是九年后,那么怎么可能会和罗少恒在一起,这时间线根本对不上。 他试着回想当年的场景,最后的记忆是车子撞翻的场景。 他腰上的疤便是那时候造成的,除此之外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和灼伤,更严重的是他体内多处器官损伤,包括大脑出血,造成他在医院一躺便是九年。 沈幕城正想着,脑心一跳,一股钻心的痛意突然毫无征兆地袭击他,那股痛意侵袭他的神经,差点让他呻吟出声。 另一只手在罗少恒看不见的角度握紧,他暗暗咬牙忍过去,把注意力放回视频上。 “沈幕城,你包的饺子可真是丑啊,没煮熟就会烂掉吧?”视频里罗少恒惊讶地看着餐桌上那一盘奇形怪状的饺子成品,有几个饺子已经开始从没捏好的皮缝中流出了馅汁。 罗少恒捏起其中一个:“你说你厨艺这么好,怎么包的饺子就这么丑呢?” “会吗?”沈幕城停下手中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忙了一早上的成果,发现那些饺子还真是不太好看。 他想了想说:“我的双手不是用来包饺子的。” “那你想干什么?”罗少恒随口问,也拿起饺子皮开始包。 “保护你啊。”沈幕城毫不犹豫地说。 “你吹呢吧?明明是我保护你,说到这个你还欠我一条命呢。”罗少恒一边包着饺子一边碎碎念,“要不是那天晚上我把你救了,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啊,好像也是。”沈幕城听着他碎碎念忍不住笑了,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脸,笑问,“这样能不能补偿一点?” 他的动作让罗少恒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脸上被他亲到的地方,抿嘴笑了出来:“勉强抵消一点吧,不太够。” 沈幕城闻言状似思索了一下:“那就以身相许吧。” “好啊。”罗少恒转身仰头索吻,沈幕城轻笑着低头吻住他。 录像的冲击远比照片来得大,沈幕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录像里的画面,目光紧锁视频里沈幕城的手,在对方的手上也看到了与自己手上同样的疤痕。 第25章 录像下方的时间显示是在2004年,那是他出事的第二年,当时他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但是视频里的人不管长相,声音甚至身上的伤疤都一模一样,这又该如何解释,除非……其中有一方说了谎! 罗少恒这么迫切地让他想起过去,基本可以确定他没有隐瞒和作假,那么就剩下…… “唔!”沈幕城突然闷哼了声,脑心内一股突如其来的巨痛让他差点拿不住手上的录影机,幸好急时抓住上面的带子才没有摔到地上。 “怎么了?!”罗少恒见状连忙扶住他,见他脸色极差,仅是瞬间额头就冒出了汗水,心下一惊,蹲到他跟前,“沈幕城你还好吗?!你别吓我!” 沈幕城虽然一直有头疼的症状,但也没有像今天这种情况来得严重。 脑中像有什么东西在极速地钻动,它的四肢带着尖锐的齿轮,每钻过一处地方就在上面刮出深可见骨的伤痕,他完全是靠着咬紧牙关才忍出了痛呼声。 只见他脸色泛白,双拳紧握,腮帮子的两边因为咬牙太过用力正微微颤动着,颈动的动脉也一跳一跳的,证明他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罗少恒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伸手抱住他的头将他揽进怀里,一手摸着他的后背试着安抚他:“别想了,我们不提这个了好不好?你别难受,我受不了你这样。”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心疼,摸着沈幕城后背的手还能感觉到颤抖,他可以自己承受十年爱人离去的煎熬,却忍受不了对方有一丁点的伤害。 他一边轻拍着沈幕城,一边低声安抚着。沈幕城靠在他的肩窝处,在他的安抚下,那股疼痛似乎真的消散了一些,虽然不说完全没有,但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半晌,他直起身,视线对上罗少恒的双眼,那里的紧张和担忧一览无疑,让他心里一暖,抬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别担心,我没事。” 罗少恒被他这个动作弄得一愣,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沈幕城收回手。 “你……再摸一下。”罗少恒说。 沈幕城眉毛微挑,伸手覆在他的头顶又摸了摸,那里的发丝非常柔顺,划过手心的感觉非常舒服,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有想起什么吗?”罗少恒期待地问,“你以前也爱经常这样揉我头,跟刚才一样。” “……”沈幕城无语地看着他,你以为是记忆开关吗?摸一摸就能想起来? 不过,他这么一说,沈幕城突然想起之前除夕两人打电话那一次。 当时听到罗少恒语气落寞地说已经十年没有回家过除夕的时候,他的右手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动作,如今想来,那个动作和现在摸头的动作重合了。 认真想想,从认识罗少恒开始,他就多了很多下意识的动作,比如摸头,掏钱包,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等等,这种动作他做得很自然,身体比意识反应得更快,似乎已经做过无数次。 想到这里,沈幕城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但还需要验证。 “好了,你别想了,一会又该难受了。”见他又陷入沉思,罗少恒连忙打断他,害怕他又像刚才那样,“我们不提这个了。” “你不想我记起来吗?”沈幕城问,明明当时在瑞士的时候光听到自己说不认识他的时候就几乎要哭出来了。 “当然想啊。”罗少恒毫不迟疑地说。 “那你……” “相比之下我更在意你的健康。”罗少恒打断他的话,握住他微凉的手,看着他认真地说,“所有的事情加起来都及不上你半分重要,不记得也没有关系,你只要记得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跟你天天在一起就行了。” 他这一番告白来得突然又直白,像是爱神丘比特的箭直直地射进沈幕城的心里,贯穿了他的心脏。 沈幕城与他对视,只觉得心脏被他这一番话给捂化了,融成一滩水还不罢休,水面上还烫得“咕噜咕噜”地直冒泡。 罗少恒的眼睛非常漂亮,瞳孔非常黑亮,眼皮的弧度灵巧优美,睫毛浓密黑长。 在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你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简直要了我的命。 沈幕城觉得自己已经快弃甲投降了,不管当年的人是不是他,不管有没有记忆,他都无法抗拒这个人。 他的内心真实地反映着一个愿望,那便是——拥有他,让他完全属于自己,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永不放手。 “沈幕城?”见他又沉默,罗少恒出声叫他。 “嗯。”沈幕城花了巨大的力气才把那些邪恶的念头压下,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淡的沈家家主的模样。 “你耳根有点红。”罗少恒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东西?” “……”沈幕城绷着着脸说,“没有。” “喔。”罗少恒点点头。 沈幕城刚一放松,又听到他说:“你以前刚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想不好的东西,就耳朵红。” ……还有把柄?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沈幕城内心一片无语,表面依旧故作淡定:“那在一起久了之后呢?” 估计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罗少恒先是一愣,眼神有些游移:“轮到我耳朵红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避开了沈幕城的视线,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我做了什么让你耳朵红了?! 沈幕城突然很想知道!! “咳!” 发现沈幕城一直盯着自己看,罗少恒轻咳了一声,蹲久了脚有些麻,便扶着他的膝盖站起来,伸手想拿过他手中的录影机和相册:“东西给我,今天先聊到这。” 沈幕城抓着东西不放:“你没有其他想跟我说的了?” “有啊。”罗少恒见他不想还,干脆放开手,“我想了你十年,攒了十年的话以前只能说给一具不知名的墓碑说,你说我有没有话对你说?” 此时罗少恒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声音故作轻松,然而眼睛里的情感却骗不了人,他的内心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轻松。 十年前的罗少恒才二十岁,以他对自己的感情,他到底是怎么度过这十年的,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理给自己扫墓的。 光是想到罗少恒在墓碑前自言自语的画面,内心的愧疚和心疼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争先地涌出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脱口而出:“对不起。” 他这一声对不起让罗少恒唇角的笑慢慢收敛,他沉默地看了沈幕城一会,才缓缓开口:“沈幕城,我要的不是一句对不起,是你离开的十年,还有你现在开始余下的半辈子。” ——沈幕城,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会不会恢复记忆了就离开了? ——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离开你。 你说过不会离开我,却离开了十年,如今再一次相见,我会牢牢抓紧你,余下的几十年,你就只能属于我了。 这番话的力度不亚于刚才的告白,在沈幕城心里投下波澜,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罗少恒都会陪伴在他身边,沈幕城内心就不禁期待起来。 但是…… 沈幕城沉声说:“我不一定能想起来。” “至少你已经信了一半不是吗?那就证明我有一半的胜算。”罗少恒笑道,“剩下的一半,交给时间吧。” “我记忆里,在你说的那个时间,我并不在A市,也没有和你在一起。”沈幕城说出自己的疑点。 “不可能。”罗少恒当即反驳他,“那你在哪儿?” “在医院。”沈幕城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当时我确实去过A市,也在那里发生了些事情,之后便在医院休养,在B城这边。” “不对。”罗少恒闻言皱眉,“你当时确实出了意外,头部和腰部受了重伤,你腰上的疤便是当时留下来的,你身上还有不少擦伤,当时是我带你去的医院,我每天跟你在一起,你怎么可能在B城?” 沈幕城腰上的伤确时是当时造成的,但他的记忆和罗少恒所说的完全对不上。 “会不会……”罗少恒迟疑了一下,“是你十年前的那场车祸?” “你是说……”沈幕城想起资料里提到的十年前“自己”车祸身亡的消息。 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我们来造一个大胆的假设,”罗少恒面色严肃,“十二年前你在A市出事,当时我救了你,两年后你在A市郊区山道发生车祸,当时的情况是车毁人亡,但实际上你当时已经回到了B城,那一具尸体是顶替的。” 罗少恒记得两人所有的事情,所以很快便顺着沈幕城的信息推断出来这个结论。 沈幕城听了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医院醒来情况。 他当时醒来的时候因为睡了太久,脑中一片模糊,神经系统就像上了锈一般转不过来,对很多事情记忆都比较混乱,医生告诉他说他已经睡了九年,而他当时的记忆也确实停在出事的那一天,也就没有多作怀疑,心思全放在恢复身体上。 如今听罗少恒这么一说,疑点确实太多了。如果当年和罗少恒在一起的那个确实是他,那么结合后面发生的事情来看,郊区那一次车祸便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否则也不会有造假的死亡鉴定书,和顶替他身份的尸体。 想到这里,沈幕城脸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了,我会让人查清楚具体情况。” 事情的真相是要查,但此时罗少恒更关心沈幕城的身体:“你当时在医院的时候还好吗?受伤重不重?我听王妈说你身体不太好,是落下了什么病根吗?现在怎么样?哪里疼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压根不给沈幕城回答的机会,沈幕城只好等他说完才说:“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即使他这么说,罗少恒也还是放不下心,拉着他问东问西。 沈幕城不想他过于担心,又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便打断他的话:“有事明天说,你该睡觉了。” 罗少恒还想说点什么,但想到沈幕城刚才痛苦的样子,便作罢:“好。” “这个我拿走。”沈幕城把相册放到一旁,拿着录影机站起来对他说:“我回房了。” 罗少恒点点头,送他出了房门。 “早点睡。”沈幕城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罗少恒突然又叫住他。 沈幕城回头看着他:“还有事?” 罗少恒不答,走到他面前,伸手捧住他的脸,微微踮脚凑上去吻住他的唇。 他吻得很轻柔,双唇含着沈幕城的唇吸吮了几下就松开了,然后退后几步,笑道:“今晚的份,还给你。” 沈幕城:“……” 第26章 沈幕城回到房间,他没有急着休息,刚一坐下来便继续打开录影机里边的视频来看。 录影机里的视频还有很多,有两人一块的,也有罗少恒自己的,更多的是沈幕城的,可以看得出罗少恒很热衷给沈幕城录相。 看着视频里动作熟练地切着土豆丝的人,沈幕城表情略微妙,不禁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里面这个刀工一流的人真的是自己?和罗少恒在一起那两年自己是去当厨师了吧,切菜炒菜什么的光是联想到就觉得不可思议。 沈幕城扶额,点了下一个视频来播放,一打开就听到了罗少恒气急败坏的声音—— “哎哎哎,沈幕城你轻点轻点!这是要下死手啊你?!” 画面上罗少恒和沈幕城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一人抱着一个游戏手柄在玩游戏。 摄像的方向在两人的斜对面,看不到游戏屏幕,但是看罗少恒的样子明显是打不过沈幕城。 “先别打我啊!不是说了让我三分吗?!”罗少恒不满地拿脚抖了沈幕城一下,手指飞快的按着手柄上的控制键。 沈幕城被他逗笑了,放慢了自己手上的动作:“嗯,让你三分。” 他的动作慢下来后,罗少恒满意了,慢慢占了上风后脸上的表情也得意了起来。 他一边操作按键,一边使唤沈幕城,“我口渴了,帮我拿一下橙汁。” 沈幕城一手控制着按键躲闪他的攻击,空出一只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橙汁递到他的嘴边:“慢点喝。” 罗少恒双眼不离游戏屏幕,低头喝了口橙汁,含糊地说:“啊,我快赢了,你别光顾着躲,快打我啊!” “喔,好。”沈幕城将橙汁放好,很听话的满足了他的愿望,三两下便把他的游戏人物干掉了。 “……”罗少恒输掉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沈幕城,“沈幕城,你打得可真是顺手啊。” “还行,你太弱了。”沈幕城故作谦虚地说道。 “嘿,你还来劲了啊。”罗少恒恨得牙痒痒的说,“敢不敢再来一局?” “当然。” “敢不敢站着让我打?” “可以。” “这还差不多。”罗少恒心满意足地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开局!” 沈幕城眼睛带笑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圈到自己怀里。 …… 沈幕城将视频画面定格在罗少恒的笑容上,伸手轻轻抚摸他唇间的笑容。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罗少恒不应该是悲伤的,而应该是像视频里一样有着最灿烂温暖的笑容,因为这样的他,才是最好的。 随着视频的播放,他脑中也偶尔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一闪而逝,他来不及抓住。 又看了一会后,沈幕城将录影机关机放到抽屉里收好,起身洗澡。 另一边房间里,罗少恒又失眠了。 今天的进展简直就像是快进了一样,他从未想过能这么快和沈幕城摊牌,以为至少还要过段时间,等两人稍微熟悉点了,再慢慢从各方面下手,一点点跟他提些以前的事情。 “像在做梦一样……”罗少恒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躺了一会,他翻身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日记本,拿起笔在上面写了起来。 ——愿幸运之神永顾。 他在结尾写下这句话,然后又将本子翻到后面,停在记录了和沈幕城约定事项的那一页。 两人约定了很多事情,罗少恒这几年几乎已经快全部完成了。他在“瑞士滑雪”后面打了个勾,目光停在下一个“双人跳伞”上面。 如果没有在瑞士碰到沈幕城,他打算天气暖和一些便自己去跳伞,现在行程也没变,但单人行也许能变成双人行。 “晚安。”他将日记本合上,关了灯睡觉。 第二天,罗少恒起来洗漱完就先去敲了沈幕城的房门,里面无人应答。 “这么早去上班了?”罗少恒嘀咕了句,转身下楼。 到了一楼听到厨房那边有声音,他走过去:“王妈早上……”他的脚步停下来,看着厨房里的男人,把到了嘴边的那个好字咽了回去。 “早上好。”沈幕城抬头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继续煎蛋。 “早上好……”罗少恒有些恍惚地回了句,揉了揉眼睛,发现在厨房的确实是沈幕城。 “……这才真的像在做梦啊。”他伸手掐了掐自己手臂,确定是现实才走到厨房门口。 沈幕城正在煎蛋,见他过来便说:“再等会。” “我不急。”罗少恒看着他做早餐,“我以为你去上班了。” “还早。”沈幕城说。 现在时间确实还早,虽然昨天晚上睡得晚,但两人都无心睡眠,天微亮便醒了。 罗少恒注意到锅里的蛋有些焦,出声提醒他:“该翻另一边了。” 沈幕城手一顿,面无表情地将蛋翻到另一边,翻过来的那一面已经焦了一半。 “咦,原来失忆会连厨艺也失去了啊!”罗少恒看着他不太熟练的动作道。 “……”沈幕城默默地把蛋弄出来,放到碟子里递给他,“端出去吧。” 罗少恒轻笑了声,把煎蛋端到外面的餐桌上放好,又回来问:“还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沈幕城目光扫过他扶在门框的手指上,心里有种他的手是用来画画而不是用来下厨的想法,当下便说:“不用,到外面等。” 罗少恒注意到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伸手到他的眼前晃了晃,笑问:“好看吗?” 沈幕城的视线随着他的手转了圈,压下心里想握住它的冲动,面色平静地说:“不要靠太近,小心油锅。” 他的话让罗少恒想起因为自己的过失让沈幕城的手烫伤的事情,连忙缩回手说:“那我到外面等你好了。”说完便离开了厨房。 沈幕城看了眼他的背影,注意力重新回到锅里。 ——我一定是疯了。 他看着锅里的烙饼想道,不然怎么会多看两个视频就突然想做起菜来,简直有病。 沈幕城做的早餐不多,两个煎蛋,一份烙饼,两份烤吐司,一份水果沙拉,两杯热牛奶,几乎都是不用技术含量的东西。 因为已经多年没下厨,他手生得很,煎蛋不止咸了,蛋里还带了零碎的蛋壳,但是罗少恒却吃得非常开心。 看他眼角带笑的样子,沈幕城忍不住问:“有这么好吃?不咸吗?” “当然。”罗少恒笑道,“我已经十年没有吃过的你做的早餐了,你就是整包盐放下去我也吃完。” 十年两个字说得容易,过起来却难,有多少人愿意在另一个人“死”了之后,孤单守着一座墓碑过了十年。 即使没有记忆,但光一想到罗少恒这些年来的煎熬,沈幕城就觉得心疼不已,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用力。 “你又在钻牛角尖是不是?”罗少恒见他不吭声,便说,“我只是随便感叹一下,对我来说你还活着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幸福。” 沈幕城看了他一会,伸手用拇指将他嘴边的奶渍拭去,认真地说:“我会查清楚,也会想起来,你……不要再难过了。” 即使沈幕城说着不要难过的话,却依旧让罗少恒眼眶发热。他握住沈幕城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好。” 吃过早餐后沈幕城便出了门,他先去医院看望了老爷子。 到病房的时候老爷子正好醒着,赵叔正喂他吃早餐,沈云守在一旁,看到沈幕城进来喊了一声:“BOSS。” 沈幕城点点头,走到病床旁边问:“爷爷怎么样了?” “精神还可以。”赵叔说道,将吃完的碗放到一边,替老爷子擦了擦嘴后让开位置。 沈幕城在床边的凳子坐下,观察了会老爷子的气色,发现他脸色比昨晚好了许多才放下心来。 在他观察老爷子的时候,老爷子也在观察他,浑浊的眼睛一会清明一会迷糊,仔细看了他一会后,不太确定地说:“宗贤啊?” 沈宗贤是沈幕城父亲的名字,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又把沈幕城认错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认错,沈幕城也不意外,伸手握住他干枯的手背说:“爷爷,我是幕城。” “哦。”老爷子点点头,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又问了句:“阿静怎么没来啊?” 江静是沈幕城母亲的名字。 “母亲和父亲在一块。”沈幕城习以为常地回答,“您今天感觉好点了吗?” “挺好的。”老爷子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凑近沈幕城仔细地看了他好一会,“宗贤,你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啊。” “嗯。”沈幕城随口应道,跟他天南地北地聊着,也不在乎他认不出自己,只要哄得老人家开心就好。 聊了一会,沈幕城便准备离开。他松开老爷子的手,让赵叔照顾老爷子,示意沈云跟他离开,刚走到病房门口突然听到老爷子喊了一声:“阿城。” 沈幕城的脚步一顿,回头望去便看到老爷子拉着赵叔的手说:“今晚阿城回来吃饭不?让吴妈给他做些爱吃的。” “回的,少爷下班就回来。”赵叔答道。 “那就好。”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我要睡一下,阿城回来记得叫醒我。” “好的,您安心休息。”赵叔替他把枕头调整好。 沈幕城在门口站了半分钟才收回视线,转身离开,沈云紧跟其上。 第27章 沈幕城刚出了医院就收到了江家那边的电话,说江老爷子让他过去一趟。 到了江家,沈云在楼下等候,管家带沈幕城去了书房,江老爷子已经在书房等候了。 江老爷子正在书房练字,见他进来抬头说:“来了。” “外公。”沈幕城站到一旁等他写完。 江老爷子又写了个十来分钟,接过管家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走到旁边的茶桌坐下,沈幕城坐到他的对面。 管家帮两人泡好茶,退了出去,书房只剩下两人。 江老爷子喝了口茶问:“最近怎么样?” “一切都好,劳外公挂念了。”沈幕城说道,端起茶盏替他加了茶。 江老爷子点点头,状若闲聊般问:“跟何家丫头处得怎么样了?” 昨天刚见过何舒语,今天外公就突然打电话让自己过来一趟,沈幕城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听到外公这么问,他也不拐弯抹角:“没处。” 江老爷子对他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怎么回事?跟外公说说,你对何家那丫头有什么不满意。” 沈幕城放下杯子,还真仔细想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想不出有满意的地方。” “……”江老爷子脸一抽,“端正态度。” “这些事情您别管了,我自有分寸。”沈幕城不想跟他在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 “外公现在是管不了你了,也罢。”江老爷子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你爷爷最近如何,我也有段时间没有去看他了。” 沈江两家一直以来都有生意上的来往,当初沈幕城父母的联姻更是让两家的关系牢固不少,江老爷子和沈老爷子也算交情颇深,是以沈幕城并没有隐瞒老爷子住院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下始末。 “住院了?”江老爷子闻言面露担忧,“情况如何?” “人已经醒过来,没有大碍。”沈幕城道。 “那就好。”江老爷子点点头,“我一会过去医院看看。” 沈幕城点点头,替他添了茶,聊了会就先行离开。 管家送他离开后又回到了书房,江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桌面的茶,沉思了会,对管家说:“去看看幕城最近跟谁在一块。” “是。”管家点头,“何小姐那边……” “暂时不用管。”江老爷子摆手,他也不是非要何家这门亲事不可,“备车去趟医院。” “是。”管家应声离去。 沈幕城出了江家便让沈云开车去了当年自己出事后疗养的诊所。 那是一间高级的私人诊所,前台的小护士看到他进来,连忙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沈总好。” 沈幕城点点头,沈云上前问:“张医生在吗?”“在实验室,您请跟我来。”小护士说着领着他一起去了张医生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只有张医生和助手两个人,周围都是精密的仪器,即使连市里医院的医疗器械也比不上这里的精细。 张医生看到沈幕城进来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记录资料的本子递给助手,走向沈幕城笑着说:“怎么今天过来了,哪里不舒服吗?” 张医生年约五十上下,双鬓有些发白,但整个人非常精神,是这家诊所的持有人。 沈幕城自当年出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体内器官留下大量的后遗症需要慢慢调理,每个月都固定时间过来检查,张医生便是他的主治医生。 “没有。”沈幕城说,“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说的什么话。”张医生只当他是路过顺道进来,拍拍他的肩膀,“走,我们到办公室坐坐,顺道给你号号脉。” 沈幕城点点头,跟他出了实验室。 到了办公室,张医生替沈幕城号了下脉,又检查了一下他的心率:“最近有哪里不舒服?” 沈幕城把自己头疼症状加重的情况说了一下,略过了因为罗少恒的原因。 张医生点点说:“你当初头部受伤比较严重,会头疼也不可避免,尽量少熬夜,凡事别太操劳。” 沈幕城应了声,状若无意地问:“张医生,当年我到底伤得有多重,这么多年来都断不了根。” “很重。”张医生面色严肃,“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沈幕城手指轻敲着桌面:“您知不知道当年我出事时第一个接触我的医生?” “这个我倒不认识,你转过来的时候已经处于‘假死’,也就是半植物人的状态。”张医生回想了一下说,“说实在的,你能醒过来,并恢复得这么顺利,我一直觉得是个奇迹。” “多亏了您。”沈幕城顿了一下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在您这边躺了九年。” “是啊。”张医生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 沈幕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明天我带个人过来,麻烦您替他看看。” “哦?”张医生有些惊讶,“这还是你第一次说要带人过来,怎么回事?” “他……”沈幕城想了一下罗少恒的情况,把当初医生诊断的话说了一遍。 张医生听了说思索了下:“你先把人带过来看看。” “好。”沈幕城点头,和他多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从诊所离开后沈幕城便吩咐沈云去调查当年的事情,沈云对他突然要查这些陈年旧事感到惊讶,但也没有多问,当下便联系好人去调查,挂了电话问沈幕城:“BOSS,现在要去哪?” 沈幕城看了下时间,正好快到午饭的时候,便说:“回公寓。” 一听他说要回公寓,沈云对他昨晚回去之后发生的事情非常好奇,但也不能问,只能假装淡定地应了声,驱车回去。 * 沈幕城回到公寓的时候王妈正在厨房做饭,见他回来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惊喜:“阿城,今天回来吃饭吗?” 沈幕城点点头,目光在客厅扫了一圈,王妈反应过来:“找罗先生吗?他在里面画室,我进去叫他……” “不用,我过去就行。”沈幕城摆手,起步往画室那边去。 跟在他背后的沈云识趣地停下来,凑到王妈旁边说:“王妈,今天的菜有我的份吗?” “有有有,回来的都有。”王妈乐呵呵地继续去做饭。 沈云一听有菜,屁颠屁颠地进厨房帮忙。 沈幕城靠近的画室的时候脚步放慢放轻了一些,到门口的位置就看到了站在画架前的罗少恒。 屋里有暖气,罗少恒只穿了件圆领的咖啡色毛衣,袖子撸到手肘处,他微微弓着腰,一只手端着调色盘,另一只手握着画笔在纸上涂画着,脚边放着一个装着水的小桶,小桶周围有一小圈的水渍。 罗少恒不知道他回来,沈幕城也没有进去打扰他,而是靠着门框看着他将纸上的景色一点点添上亮眼的颜色。 罗少恒下笔的速度很快,他几乎像是不用考虑一般就落笔在纸上涂抹,笔刷抿过调色盘上的颜料,绘于纸上。 因为他背影遮挡着,沈幕城看不完整他画的东西,只看到一大片浓郁的绿色。 沈幕城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 ——他好像比以前长高了不少。 沈幕城这般觉得,他犹豫了一下,脚步轻慢地走进去,在离罗少恒半米的距离停下来。 这时罗少恒刚落下最后一笔,退后了两步,恰好撞到了他的身上。 在罗少恒撞上来的时候,沈幕城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他的腰部,自然而然地将他搂在自己的怀中。 第28章 罗少恒画好后想退后看看效果,却不料撞了人,正想道歉就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心点。” 低低沉沉的声音环绕在耳边,让他还没回过神,嘴角便先扬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听着他略带惊喜的声音,沈幕城心情颇好,反问道:“不想我回来?” “想啊。”罗少恒亳不迟疑地说。 他都想跟着一块出门了,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太粘人总归怕现在的沈幕城不习惯。 沈幕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借由拥抱的姿势测量了一下罗少恒的身高,发现他确实长高了一些,昨晚看的视频里罗少恒当年的身高还不到他的下唇的位置,如今已经快到鼻尖了。 这让他有种错过了许多关于罗少恒的事情的感觉。 沈幕城暗自摇摇头,松开搂在他腰间的手,接过他手中的调色盘问:“在画什么?” 罗少恒让开位置,露出画架上的画来:“我住的地方。” 沈幕城一听来了兴趣,将调色盘放到一旁,上前去看他的画。 罗少恒画的是他在度假村的住所,一座两房一厅的小木屋,坐落在度假村的后院,离前厅有些距离。 他的住处有单独的院子,屋子周边立着篱笆将木屋围起来,院子里边有颗遮阳的大树,树下有藤桌木椅,木椅旁边是几只打盹的黄色小鸡,在院子的一侧,是一整片的竹林。 刚才沈幕城看到的那一片绿色便是来自它们。 这一片幽静独特的小居给人感觉非常悠闲,咋看之下竟然有种要归隐山林的错觉。 不过沈幕城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他看着这一处景色,越发觉得熟悉,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话语。 ——沈幕城,以后我们的房子建在度假村里,一边种一片竹园,一边种点果树,院子里养点小鸡小鸭怎么样? ——小鸡小鸭?你养吗? ——一起养啊,能下蛋的吃蛋,不能下蛋就吃鸡。 ——唔,你喜欢就好。 罗少恒正等着他夸自己,却见他光顾着看画,便轻推了他一下说:“看呆了吗?好歹夸两句。” 沈幕城回过神,看向他:“夸什么?” “夸我住的地方好看或者夸我画得好都行啊,总归有一处是好的吧?”罗少恒笑着问。 沈幕城却答非所问地说了句:“你说养小鸡养了吗?” 罗少恒一愣,张了张嘴:“你……” “养了吗?”沈幕城又问。 “养了。”罗少恒点点头, 沈幕城只是凭借刚才一闪而过的对话,恍惚觉得罗少恒以前也许提过,便问了这么一句,听闻他真的养过不免来了兴趣:“哦?开养鸡场了?” 还养鸡场呢……罗少恒面上有些窘态:“没有没有,都养死了。” “……”沈幕城挑眉,“养死了?” “啊,那小东西不好养。”罗少恒摸摸鼻子,把自己去年第一次学养鸡的经历说了一遍,说完还不忘抱怨,“为了完成当初和你说的约定,我差点没被……咦!”他突然停下来,惊愕地抬头看着他,“你记得?!” 见他才反应过来,沈幕城被他瞪大眼睛的表情逗笑了,唇角微勾:“一点点,隐约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我没记错吧?” “没有。”罗少恒连忙说,“你怎么想起来的?” 沈幕城轻点了下他画架上的图,罗少恒反应过来:“因为这个?” “算是吧,有点印象。”沈幕城怕自己记不清楚,他会失望便说,“我尽量想。” 哪知罗少恒却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说:“这样就很好了,对了,等天气暖了我们回度假村吧,虽然你不记得,但是那里大致的景观都是按我们当初的想法来设计的,也许你会有点印象也不一定。” 听到他用“回”这个字,沈幕城心口一暖:“好。”他也很想去看看罗少恒住的地方,想知道他这些年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 “还有很多地方,等你忙完了我带你去。” “嗯。” 门口的沈云看着这副画面不禁停住了脚步。他是来叫沈幕城他们吃饭的,原以为过来会看到什么血雨腥风的场面,毕竟从BOSS昨天的反应来看,他对自己作为替身的事非常的愤怒,但从今天的反应来看……好像替身转正了。 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就雨过天晴了? 他好奇地看着罗少恒,心里不禁赞叹一句:厉害啊! “你要在外面站到什么时候?”沈幕城见他站在外面,出声问道。 罗少恒背对着门,听到他这么说,回头就看到沈云走进来,便出声打了个招呼。 “罗少好。”沈云笑着回了句,对他们两人说:“可以吃午饭了。” “中午了吗?”罗少恒拿过一旁的手机看了下时间,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画室待了一个上午。 “先去洗手。”沈幕城拍了拍罗少恒的肩膀,和他出了画室。 沈云目光停在罗少恒那副画作上,上下打量了半分钟,点点头又说了两个字:“厉害。” 吃午饭的时候沈云又被秀了一脸,坐在自己对面的BOSS竟然主动给罗少夹菜,还提醒他小心鱼刺。 讲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鱼刺这种东西真的没什么提醒的必要啊,还有……BOSS你这替身做得有点顺手啊!进入角色太快了让我有点儿慌…… 他对自己这个眼底藏不住深情的BOSS有些绝望。 “小沈?”王妈见他一脸纠结地看着面前的米饭,“今天的菜不合胃口吗?” “没有,非常合胃口。”沈云端起饭扒了一大口,以示真诚。 “那就好,多吃点啊。”王妈笑道,又转头去招呼罗少恒和沈幕城多吃点。 沈幕城抬眼轻扫了沈云一眼,眼底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似乎看透了他此时的想法。 沈云扒着饭的手一顿,心里为自己默默点了根蜡。 BOSS,我只是担心你以后流的泪都是今天付出的爱。 饭后沈幕城和沈云便出门了,罗少恒回到画室继续打发时间,这一次他没有再画水彩,而是改画了素描。 罗少恒画过最多的人物素描莫过于沈幕城,他在疗养院的那四年,常年将自己锁在病房里,陈湛有时候没办法进去找他,却也能从窗台的地方看到他坐在画架前画画。 在画室打发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快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就收到了沈幕城说临时有事不回来吃饭的电话。 罗少恒叮嘱他记得吃饭便挂了电话,自己吃过饭后上楼洗澡。 洗澡后罗少恒下到客厅等沈幕城,情节和昨晚有些相似,一想到昨晚沈幕城黑着脸回来质问自己的画面,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给沈幕城打个电话,又怕他在忙,自己会耽误他的事情,左右闲着无聊,罗少恒便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上玩游戏。 玩了几局贪吃蛇便退了游戏,发现时间才过去不到半小时,他随手拍了张客厅的一角发到微信上,附言“等待”两个字。 罗少恒性格好,对周围的朋友很礼待,因为开度假村的原因又认识不少人,所以这一条心情发上去很快便引来了不少人的评论。 ——恒城度假村王小泉:恒哥等谁呢? ——陈湛:早睡早起身体好。 ——苏苏苏苏:小叔叔在哪? ——云山蛋糕店:罗老板这是佳人有约啊! 罗少恒翻了下评论,回复了几个人便将手机放到一边,去电视柜下方的抽屉找了部电影来看。 大概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原因,电影还没看到一半他就先睡着了。 沈幕城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抱着抱枕斜靠在沙发上,身上搭着的毯子掉了一半在地上,看样子已经睡了有一会了。 现在还是冬日,到了半夜气温更是低下,虽然屋里有暖气,但也容易着凉。沈幕城见状几步走过去,将手中的外套随手一放,弯腰便把他抱了起来。 他一动罗少恒便醒了,揉了揉迷糊的双眼:“你回来了。” “嗯。”沈幕城抱着他往楼上走。 罗少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他抱在怀里,连忙拍拍他的肩膀:“放我下去。” “怎么了?”沈幕城没有如言放下他,而是稳步踏上楼梯。 “我自己走就好了,你也不嫌重啊。”罗少恒说道,若他还是当年十七八岁的年纪还好,可如今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被沈幕城这样抱着上楼怎么也觉得不好意思。 “不重。”沈幕城意有所指地说,“比颜料要轻一点。” 罗少恒刚睡起来,对他的话反应慢了半拍,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顿时有些脸燥,轻咳了一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幕城轻笑了一声,抱着他上了二楼,直接回到房间将人放到床上。 “下次不要在客厅等我,容易感冒。”沈幕城替他拉好外套的领子,发现他外套里面只穿了薄薄的睡衣,不免皱眉,“怎么穿这么少?” “刚洗完澡不冷。”罗少恒说道,其实屋里开着暖气,他又盖了毯子确实不觉得冷。 “下次多穿点,早点睡吧”沈幕城叮嘱了句便准备离开,罗少恒伸手拉住他。 “我等你这么晚,你就这么走了?”罗少恒问。 沈幕城看了眼他拉着自己的手:“那你想怎么样?” “晚安吻。”罗少恒将左脸凑过去,“嗯?” 沈幕城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一手覆在他的右脸上微微用力将他的脸转过来,俯下身靠近他,晚安吻便落在了他的唇上。 第29章 沈幕城的唇压上来的时候,罗少恒的眼睛微微睁大,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只是想讨个甜头,没想到开出了个大彩。 “闭上眼。”沈幕城微微退开一点,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哄道。 这样近的距离,他的气息喷洒在罗少恒的唇间,带着撩人的暧昧,竟然比昨晚唇舌相抵的深吻还让人酥麻。 分开十年,罗少恒何曾与人这样亲近过,何况眼前这个人还是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 他此时只觉得沈幕城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像是带了火一般,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想更亲密一点。 他心里这般想着,主动伸手搂住沈幕城的脖子,微微往前一凑,便将两人分开的唇又再次贴合。 他的主动让沈幕城一顿,随即反客为主,含住他的唇,几番舔吸后舌头顶入他的口内,加深这个吻。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沈幕城的手轻轻抚摸着罗少恒的侧脸,舌头深入他的嘴里,舔弄他柔软的舌尖,交换彼此的唾液,发出“啧啧”的湿濡声。 唇舌相缠发出的暧昧声让罗少恒有些脸红,却也舍不得放开沈幕城。他一手勾着沈幕城的脖子,一手扶在他的腰上,微张着嘴任由他的舌头在自己嘴里肆意搅动,未来得及咽下的唾液从唇角滑下,扯出一道银白的丝线,很快又被舔走。 “喜欢吗?”沈幕城轻啄他的唇,低声问。 “喜欢。”罗少恒只说两个字,又凑上去与他接吻。 吻着吻着竟变成了他躺在床上,而沈幕城压在他身上,温热的唇舌滑到脖子处,在那里吸出一个个红色的印记。 罗少恒搂着他的腰,微微仰头,脖子处传来的酥麻感让他轻哼了一声,发出类似愉悦的鼻音。 他这一声让沈幕城的动作一顿,随即又堵住他的嘴。 这一次的吻有些粗鲁,最后罗少恒只能揪着沈幕城的袖子喊停。 吻他的滋味太美好,沈幕城有些不舍地吸吻他的下唇几下才退开,低头打量他。 因为喘息的原因,罗少恒的脸有些微红,但更红的是自己被吸吻过度的双唇,带着直白的诱惑,而他还不自觉地用舌尖舔了舔嘴角,让沈幕城眸色加深,手掌摩挲了几下他微红的脸说:“别刺激我。” “嗯?”罗少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沈幕城拇指往前移,按在他湿润的唇角上,暧昧地揉了几下。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柔软的唇,他手上的温度让罗少恒有些懵,他刚才只是觉得嘴唇被吸得有些发麻,下意识地舔了舔罢了,没想到在沈幕城眼里倒成了刺激。 ……这人太色了。 “咳。”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推了推沈幕城,“你太重了。” 沈幕城用手将自己撑起来,看着罗少恒微红的耳尖,突然很好奇自己以前亲他的时候,他是不是也是这个反应,那么如果自己更近一步的话,他又是什么反应…… 一想到这里,他就如同感觉下腹有团火在烧。 ……镇定点,他身体还没完全好。 沈幕城心里说道,伸手将他从床上拉起来,没忍住低头又亲了亲他的唇,说了句“晚安”便起身离开了房间,顺道帮他把门关上。 他离开后,罗少恒定定地坐了一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情。 半晌后,他突然整个人一转,扑到被子上。 “……简直要硬啊,一定是吃素太久了。”罗少恒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发红的耳朵。 在床上趴了好一会,他爬起来把外套脱了丢到一旁的凳子上,整个人缩到被子里。 被暖和的被子包围着,这两天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罗少恒很快便睡着了。 大概是这两天回忆的东西有些多,梦境竟然将他带回了沈幕城当年出事的那一天——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罗少恒按掉电话,有些心不在焉看着眼前的画架,连旁边跟他说话的同学也没有注意,直到对方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什么?” “我跟你说话呢,之前不是说周末组织去山里写生吗?你要不要一起来?”同学问。 如果是平时罗少恒倒无所谓,但他自昨晚开始就一直联系不上沈幕城,电话和信息都没有收到回复,现在心里正担心,也就没有什么心思去写生,便说:“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什么事啊?”同学问。 “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罗少恒随便敷衍了句,收拾自己的画具离开了画室。 回到家里,罗少恒又打了沈幕城的电话,依旧显示无法接通,听着电话里传来机械的冰冷女音,他心里竟然有些怪异的不安。 之前虽然沈幕城出差也偶尔有联系不上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像这一次一样让他心神不宁。 “也许只是手机没电了。”他自我安慰道,但是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可能,从昨晚到今天下午,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就算当时手机没电现在也总该充好电了吧? “或者是有事耽搁了。”他胡乱找着借口,但也知道不太可能,按行程来说,沈幕城昨晚就应该回来了,即使有事情耽误,也会提前跟他打个招呼。 越想越不安,他实在坐不住,回房翻了跟沈幕城一起出差的人的联系电话来,好在对方的手机能打通。 “您好,我是罗少恒,沈幕城的弟弟。”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便说明来意,“我联系不上我哥,你们跟他在一块吗?” “城哥昨晚就回去了啊!”对方说道。 “昨晚?”罗少恒愣了一下,询问了对方一些具体情况便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罗少恒的心直直沉了下去,对方说沈幕城昨晚便回来了,按行程今早也应该到了,而现在已经下午,也还没有看到人。 除非…… “不会的。”罗少恒摇摇头,把脑中不安的想法甩出去,“一定是我昨晚没有休息好,又胡思乱想了,我应该去睡一下,也许睡一觉他就回来了。” 这般想着,心里的不安似乎散去了一些,他从茶几下方拿了本便签条撕了张下来,在上面备注让沈幕城回来就叫醒他,然后将便签条贴在茶几上,便回房休息了。 即使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罗少恒在床上也辗转反侧许久才慢慢入睡。 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安稳,最后还被梦境吓醒,整个人从床上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 屋里一片漆黑,阳台外面的夜幕星星点点,证明已经到了晚上。 他靠着床缓了缓神,拿过一旁的手机想看看几点了,刚一拿到手里手机便响了起来,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喂,您好。”他接通来电。 “您好,请问是罗少恒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 不知为何,在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他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像是有什么不祥的事情会发生一般。 他压下心里的异样:“我是,你是……” “您好罗先生,我们这里是市医院,请问您认识一名叫沈幕城的先生吗?”对方问。 “市医院?”罗少恒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猛地掀开被子下床,“他怎么了?!” “今天早上市郊区车道发生意外车祸,造成两死一伤,据鉴定,其中一名死者名叫沈幕城……” 罗少恒往外走的脚步骤然顿住,手机从掌心滑落,金属摔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同一瞬间,他听到自己心口有东西碎掉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市医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医生的带领下去到了太平间,只记得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跪在白色的停尸床旁边。 他在那里跪了一夜,第二天除了医生之外,还有民警来过,从他们带来的信息里他知道车祸是前一天凌晨发生的,沈幕城的车与一辆失控的卡车相撞,车子失火,人在送来医院的路上已经断气,并且全身重度烧伤,连五官都无法辨认。 既然五官都无法辨认,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死的人就是沈幕城?他这样问。 医院的解释是正因为无法第一时间确认,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联系他,如今身份已经确认无误,所以联系他过来认领尸体。 太平间里开着冷气,气温比较低,罗少恒穿着短袖,脸色有些发白,长时间跪在地板上使他膝盖非常僵硬,但此时对他来说更僵硬的却是他的脑子,有种完全转不过来的生锈感。 明明沈幕城才离开不到一个星期,走的时候还是健健康康的一个人,怎么回来就变成了一具尸体? “沈幕城……”罗少恒开口说道,太久没有出声,他的声音显得干哑,“你能听到我说话吧?” 说出第一句后,他整个人体内的零件像是慢慢恢复了运转一般,僵硬的舌头也逐渐恢复了灵活:“昨晚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呢?我听说你昨晚就急着赶回来了,其实你不用这么赶的,我一个人在家挺好的,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眼前是盖着白布了无生气的尸体,空荡荡的房间没有人会回答他的话,周围弥漫着一股森冷的死气,显得异常阴森诡异,他却仿佛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只顾着说:“同学约我周末去写生,我拒绝了。我们不是说要去看了尘大师吗?我把行程都安排好了,我们先去古寺上香,然后去古镇玩一玩,我今晚就回去订票。” “对了,我们不是说要开度假村吗?我把设计图都画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前几天你不在,有家画廊约我过去参加他们的开业展,我跟他们要了两张票,我们一起去吧。” “你不是说给我带了礼物吗?在哪呢?” “算了,我不要礼物,你跟我说说话好了。” 他说了许多,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像是被卡在喉咙里发不来一般,捂着自己的嘴弯下腰,痛苦地呜咽了一声,双肩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印出斑驳的水渍。 压抑的哭声回荡在阴冷的屋内,他伸手勾住白布边缘露出来的那一截溃烂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仿佛在向它求救一般:“你倒是跟我说说话啊……” 然而那个在他微微红下眼眶都会心疼地将他拥入怀中的人,这一次即使他的眼泪将膝盖的衣服打湿也没有再回应他任何一句话。 …… “!!”罗少恒猛地睁开眼,屋里一片黑暗让他有短暂的失神。 当年自己在太平间遏制不住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那一具认不清面目的尸体还历历在目,强烈的冲击让他心底焦躁不安。 “……是梦。”他喃喃地说道,伸手按在狂跳不已的左胸上。 梦境虽然结束了,但是心里的空洞和呐喊却还在继续,那里不停地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沈幕城。 没有一丝犹豫,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直接出了房间,去了沈幕城的房间。 站在门前,他深吸了口气,伸手敲了敲房门。 沈幕城自从当年出事之后睡眠一直不是很好,甚至在醒来的第一年他几乎很难睡得着,即使经过这几年的调养好了许多,但睡眠还是比较浅,身边有一点动静都容易被吵醒,所以罗少恒刚敲门他便醒了。 家里只有他和罗少恒两个人,以为对方有急事,他不多想便起身开了门,看到罗少恒穿着睡衣站在自己的门口,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沈幕城以为他哪里不舒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有点微凉,“外面冷,先进……” “我今晚能跟你一块睡吗?”罗少恒打断他的话。 沈幕城:“……” 第30章 能不能一块睡?答案当然是可以。 沈幕城想不出自己有拒绝的理由,他眼睛紧紧地看着罗少恒,嘴角微翘:“非常荣幸。” 看着他唇边微露出的笑意,罗少恒脸色一红,解释道:“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睡,没有其他意思。” 穿着睡衣来敲门,他这一句实在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沈幕城逗他:“有其他意思也没事,我很乐意。” 罗少恒:“……”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先进来,外面冷。”沈幕城说着拉他进了房间,顺手关上门。 房间开着暖气,罗少恒一进去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流包围,让他原本因为噩梦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一些。 沈幕城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出来搭在他的肩上:“小心着凉。” “谢谢。”罗少恒拉了拉外套,身上的睡衣薄,刚才在外面站了一会,确实感觉有些冷。 “去坐着。”沈幕城拍拍他的肩膀,到一旁的保温壶里替他倒了杯热水,转身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发呆。 罗少恒比沈幕城要矮一些,身材也偏瘦,沈幕城的大衣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双手缩在袖子里,直直看着自己的模样让沈幕城想到了狸猫。 “看什么?”沈幕城走过去把水放到他手里,“喝点热水,这是我的杯子,你将就着用。” “看你啊。”罗少恒随口答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罗少恒的眼睛非常漂亮,眼珠的颜色是纯粹的黑色,能将人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出来,眼白的地方非常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每次他这样直勾勾地看人的时候,沈幕城总感觉他在勾引自己,对视了一会,他自觉有些吃不消,伸手盖住那双勾人的眼睛:“瞎看什么。” 罗少恒眨了眨眼睛,睫毛刷过他的掌心,那种感觉像是被非常软和的羽毛刷过一般,带了一股挠人的痒意,却又非常舒服。 手心的触感传到心里,沈幕城只觉得心口也跟着痒了一下,之前压下去的燥热又有些蠢蠢欲动的意味。 他指尖摩挲了下罗少恒的眉毛,面色平静地收回手问:“怎么突然过来了?” 罗少恒端着杯子喝了口温水,润了润自己干燥的口舌才说道:“做恶梦了。” “恶梦?”沈幕城挑眉,对他一个大男人做梦吓到来敲门有些失笑,“什么样子的梦能把你吓得脸都白了?嗯?” “我梦到……”罗少恒顿了顿,握着杯子的手收紧,“你当年出事的那天。” 沈幕城唇边的笑容顿住,罗少恒低着头说:“我梦到你车祸死了,医院叫我去认尸。”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轻微的颤意,但是很好地隐藏着,如果不是沈幕城一直看着他,几乎发现不了他的唇正微不可见地颤抖着。 他抬头看着沈幕城:“我梦到我在太平间跟你说话,可是你不回答我,我说了好多,可是你一句话也不回答我。” 他的眼角发红,眼里还带着梦中散不去的绝望,让沈幕城的心口一抽,忙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哄道:“那是假的,我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安心,所以才过来找你。”罗少恒说着抬头问他,“会不会吵到你睡觉?” “没有,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过来。”沈幕城说。 罗少恒闻言笑了下:“要是你上次也这么说就好了。” 沈幕城不解:“上次?” 罗少恒解释道:“就是我们在瑞士见面的第一天,那天晚上我也在你门外,但是我不敢敲门。” 沈幕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为什么他本来还好好的,第二天却突然发起烧来的事情:“你在门口站了多久?” “几个小时吧,不太记得了。”罗少恒回想了一下,“我当时还挺想敲门的,但你那时候对我特别陌生。” 沈幕城一听他站了几个小时不敲门,脸色就黑了,但又想起自己当时对罗少恒的态度,生气就变成了愧疚:“抱歉,是我的错。” “为什么要道歉?”罗少恒笑道,“能碰见你,我高兴还来不及。” ——我只是太高兴了。 沈幕城蓦然想起自己那一次问罗少恒哭什么时,他说的这句话,当时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想来罗少恒是真的高兴吧。 他记得罗少恒说是靠自己右手上的疤来确认是不是同一个人,不禁问:“你当时是靠我手上的疤确定我身份份?” 罗少恒空出一只手将他睡衣的袖子撩上去一些,露出那道烫伤:“对,因为你不认识我,所以我需要一些东西来确认。” 之前沈幕城以为自己这道疤是当初车祸得来的,但是认识罗少恒之后他才知道这个疤在车祸之前便有,不免对它的来历起了兴趣:“它是怎么来的?” “因为我。”罗少恒把当初烫伤的原因说了一遍,语气不乏心疼和愧疚,“要是我当初小心一点就好了。” 沈幕城安慰他:“别自责,我很庆幸当初的自己没有让你受伤。” 他的话让罗少恒忍不住笑了起来,今晚被恶梦围绕的阴霾一下子散去。 是啊,不管沈幕城记不记得,对他来说,都舍不得自己受一点伤害。 “笑什么?”沈幕城问,刚说完就看到他握着自己的手凑到嘴边,低头亲吻手背上的那一道疤。 温软的唇贴在皮肤上,犹如亲在他的心里,让他内心升起一股激动。 ……真他妈会撩。 沈幕城心里暗暗说了句,抽出自己的手,故作淡定说:“好了,睡觉吧。” “好。”罗少恒把杯子里的水喝完,脱鞋躺到另一边,沈幕城替他压了压被子,跟着躺了进去,刚一躺下,罗少恒便挪过来搂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手臂处。 沈幕城虽然对他的依赖很满意,但也不免觉得好笑:“这么大的人,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我好久没有抱着你睡了。”罗少恒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双手搂得更紧了。 沈幕城哑然,伸手按了按他的头顶:“以后都给你抱,睡吧。” “睡不着。”罗少恒抬头看着他,“你能跟我聊聊天吗?” “聊什么?”沈幕城问。 “我给你说说我们以前的事情吧?” “好。” 当晚罗少恒说了许多,从两人第一次在小巷见面、到沈幕城出院和他一起住、再到两人在一起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沈幕城听得很认真,不愿放过任何一点有关于与他们的过去,一直到凌晨罗少恒实在撑不住,在自己越来越低的声音里睡了过去。 第二天,沈幕城醒来的时候罗少恒还在睡,原本抱着他的姿势又变成了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占了很少的位置。 明明已经在自己身边了,却依旧没有安全感吗?看着他这幅样子,沈幕城叹了口气,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洗漱完下楼,王妈已经在做厨房早餐了,看到他下来出声打了个招呼:“阿城早,少恒呢?” “王妈早,他还在睡。”沈幕城朝他点点头,倒了杯热水坐到一旁看报纸。 他刚坐下不到十分钟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就看到罗少恒穿着睡衣跑了下来,在楼梯口看到他后又猛地停了下来。 沈幕城放下报纸走过去:“怎么又穿睡衣出来?” “我以为你出门了。”罗少恒说,脸上都是看到他在家的欣喜。 “今天是周六。”沈幕城说,“上去穿衣服,一会吃完东西和你出去。” “太多年不上班,我都忘记周六日了。那我先去洗脸,你等等我。”罗少恒说完就上了楼。 吃过早餐后两人便出了门,沈幕城带罗少恒去了张医生的诊所,因为前一天已经约好,他直接带人去了办公室。 罗少恒对他突然来诊所有些疑惑,但也没问,礼貌地跟张医生打了招呼。 张医生笑着让他们坐下,对罗少恒说:“小罗今年多大了?” “三十。”罗少恒虽然不明白他问自己年龄的原因,但也诚实地回答。 “看不出来啊。”张医生笑道,“长得真显小。” 被一个长辈这样说,罗少恒有些尴尬。 其实他也是这些年才养回来的,当年刚进疗养院的时候才二十一岁,但因为长期失眠和抑郁的原因,看起来却比三十岁的人还显老。 “左手伸出来我看看。”张医生道。 罗少恒下意识地看了看沈幕城,见他点头,便微微撩高袖子,将手腕递过去。 他因为体型偏瘦,手腕比同龄的男人要细上一些,白皙的手腕处还能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横在薄薄的皮肤下,显得过分脆弱。 张医生的手指按在他的脉上,原本温和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微侧着头在思考着什么。 沈幕城坐在他的旁边,注意到张医生的表情变化,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待张医生把完两边的脉象,忙问:“张医生,如何?” “根据你昨天说的情况,我做了一些准备,没想到今天一看倒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张医生说道。 “什么情况?”罗少恒不明所以。 “之前瑞士的老中医是不是跟你提过气血亏虚的问题?”张医生答非所问。 他这话提醒了罗少恒,也反应过来沈幕城带自己来看医生的原因,大概当时在瑞士医生给自己看病的情况被沈瑜反馈给了沈幕城。他看了眼沈幕城不太好的脸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医生见他不言继续说道,“你现在虽然表面上身体状况还算可以,但从脉象来看因为当初亏损过大,精神气都明显不足,存在重大的健康隐患。既然你曾经调理过,那么我想你的医生应该也跟你说过这些话。” 罗少恒点点头,不管是陈湛还是当初帮他调养的中医都说过类似的话。 “人活着靠一股气,当这股气快用尽的时候,那么也就离死不远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张医生又问。 “明白。”罗少恒何尝不明白,但当年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确实不想活了。 “什么意思?”沈幕城听他们说的这么严重,眉头紧锁。 张医生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罗少恒问:“心病还需心药医,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罗少恒放在桌面上的手紧了又松,深吸了口气才缓缓说:“我曾经抑郁过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张医生似乎早有所料。 “……九年前。”罗少恒低声说。 沈幕城闻言猛地看向他,九年前,那正是他出事后的第二年。 第31章 罗少恒知道沈幕城在看自己,但他没有抬头,简单地把自己当初的情况跟张医生说了一遍,其间隐瞒了一些细节。 张医生知道他有心隐瞒,也不揭穿,毕竟从脉象来看,罗少恒的身体熬成这幅样子不仅仅是因为抑郁症而已。他询问了一些跟病症有关的事项,又问罗少恒吃过什么药,有什么反应,现在还有没有在服药。 罗少恒摇头:“除了偶尔有吃安眠药之外,没有吃其他的药。”他断药已经有一年多了,只是偶尔还会失眠,所以需要借助安眠药来入睡。 “安眠药服用的时间?”张医生问。 “七八年吧。”罗少恒说。 张医生点点头,在病历上写了一些详细的问题,又说:“不介意的话我给你拣几幅药养养?” 罗少恒正想说话,一旁的沈幕城便说:“不介意。” 看着沈幕城紧绷着的脸色,罗少恒把拒绝的话吞了回去,对张医生点点头说:“不介意,麻烦您了。” “不麻烦。”张医生笑道,叫了助理进来把单子给他让他去拿药。 张医生开了十天的中药给罗少恒,又嘱咐了一些服药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后将两人送出了诊所。 “谢谢张医生。”在诊所门口罗少恒认真道谢。 “不说这些,对药效有什么不适的记得来找我,没有的话吃完药就回来复诊。”张医生说。 “好。”罗少恒点头。 “还有你一起。”张医生对沈幕城说。 “……”沈幕城面无表情,“哦。” 两人走后,张医生在门口站了一下,对他们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该来的总会来,挡也挡不住啊。” “师傅,你在说什么?”助手问。 “你听不懂的。”张医生摆摆手,返身回了诊所。 沈幕城不知道他前脚刚带罗少恒过去看病,后脚就被人拍了照片。 两人离开后先去吃了午饭,罗少恒昨晚睡得晚,精神不太好,吃过饭后便直接开车回了家。 回到家里,沈幕城让罗少恒去午睡,自己拿了药进厨房,罗少恒跟着他过去。 沈幕城取出一副药拆开倒进碗里用水过滤了一遍,然后倒入瓦罐里加入适量的水,用小火慢熬。 “你动作利索得就像天天弄似的。”罗少恒打趣道。 “不是什么难事。”沈幕城洗干净手,抬头对他说:“我在这看着就行,你上去睡觉,一会我叫你。” “喝了再睡吧,现在还不困。”罗少恒赖着门框不肯走。 沈幕城看着他:“那正好,我有事问你。” “你说。” “今天你跟张医生说……” “诶哟!”罗少恒打断他的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昨天的画还没画完,你先看着火,别熬干了啊!”说完就溜去了画室。 “……”沈幕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冷笑一声,反正有的是时间。 熬好药后沈幕城去画室找罗少恒。罗少恒正一边画画一边打电话,声音听起来心情非常不错,因为是背对着门,他没有发现沈幕城的到来,沈幕城也不打扰他,靠着门框等他打完。 和罗少恒打电话的是陈湛,两人聊了会,不免又聊到他和沈幕城的事情,罗少恒笑道:“他暂时还想不起来……当然希望他记得,但实在记不起来也没事,我们现在也挺好的……知道了,陈大医生的医嘱一定谨记,好了,先这样,回去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他将手机放到一旁,继续完成手上的画。 沈幕城走进来站到他的后面,发现他画的是自己。看着自己的五官在他笔下成形,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微妙感。 心里涨涨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灌满了一样。 “熬好了?”罗少恒边画边问他。 “嗯。”沈幕城看了会问,“怎么突然画我?” “这个啊……” 罗少恒停下笔回头看他,用铅笔的另一头轻点在他的额头上,然后一路慢慢往下,从眉峰的地方开始一点描绘他的五官,掠过鼻尖停在下唇的位置。 他和沈幕城对视的眼里尽是温和的笑意,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你是我画过的最好看的人。” ……很好,又成功撩到了我。 沈幕城伸手握住他的笔,淡淡地说:“夸我也是要吃药的。” “你真不浪漫。”罗少恒失笑了声,收回笔放好,站起来和他出了画室。 罗少恒太久没有喝过中药了,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他皱着眉一鼓作气将整碗汤药喝完,整张脸都皱了下来,苦兮兮道:“这味儿太苦了,我以前的药加起来也比不上它。” 沈幕城给他拆了颗水果糖:“换换味道。” 罗少恒就着他的手将糖含进嘴里,甜味将嘴里的苦味冲散才好受一点。 沈幕城伸手揉了揉他皱着的眉心:“良药苦口。” 罗少恒将他的手拉下来握着,笑道:“沈幕城,你现在的口气就跟个老妈子一样,你没喝肯定不知道有多苦。” 沈幕城不为所动:“苦也是要喝的。” 罗少恒哦了一声,突然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吻住他,舌尖快速地在他的嘴里掠了一圈后又迅速退开,笑得犹如一只偷腥成功的猫。 罗少恒的嘴里还有没嚼完的糖,给沈幕城带来了一股甜味,这股甜味里又带着丝不易察觉的中药味,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来。 罗少恒偷亲成功,心情愉快地问:“是苦还是甜?” 沈幕城摸了摸被他亲过的唇,突然一个翻身将他压在沙发上,说了句“太快了尝不出来”就低头堵住他的嘴。 这一次沈幕城仔仔细细地将他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尝了一遍,最后的半截水果糖融化在两人的唇舌中,香甜的味道在口齿间弥漫。 将人亲足了瘾,沈幕城才松开他的手,满意地说:“甜的。” “……”罗少恒躺在沙发上呐呐地说,“自作孽不可活也。” 沈幕城唇角轻扬,将他拉起来,理了理他被自己弄乱的头发:“好了,上去睡觉。” “一起睡吗?”罗少恒问。 “你在邀请我?”沈幕城挑眉。 罗少恒轻笑了声,扶着他的肩膀跪坐在他的双腿旁:“我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你还要问?”说着他低下头覆上沈幕城的唇,伸出舌尖轻轻舔舐他的双唇,慢慢用舌尖描绘他的唇形,然后撬开双唇把舌头探入里面。 沈幕城靠着沙发,双手搂着他的腰,任由他在自己嘴里嬉戏,时不时回吻他几下,在罗少恒的手滑到自己的衣服里的时候,他抓住他的手腕,目光微沉地看着他:“别玩火。” 他握得很松,罗少恒轻易便挣开了,双手握住自己的毛衣下摆往上一掀便将它脱下来丢到一边,身上只穿了件打底的薄衫,低头用额头抵着沈幕城的额头,轻声说:“你不想吗?” ……我不想我就不是男人。 沈幕城心里暗骂了句,伸手按住他的腰将他压进自己的怀里,同时狠狠地吻住他那张撩火的唇。 这一次的吻不同刚才的甜腻,双方都带着急切,舌头吸吮相缠间尽是津液相交的声响。 沈幕城的手伸入罗少恒的衣服里,覆在他的后背上,那里的肌肤紧实滑腻,手感十足地棒,让他不禁顺着腰线上下滑动抚摸。 “嗯……”罗少恒微哼了一声,稍微退开喘息了两下,又迎过去含住他的唇。 沈幕城被他这一声类似呻吟的声音勾得手一顿,随即往下滑插入他的裤腰里,大掌覆上挺翘的臀肉慢慢揉捏。 罗少恒一边低头与他接吻,一边伸手去解他裤子的皮带。 就在两人都尽情投入,准备要发生些什么的时候,放在沙发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打断了这两人间暧昧旖旎的气氛。 罗少恒扭头看了一眼:“是沈云。” “不用理他。”沈幕城轻咬着他的脖子,在昨晚的吻痕旁边又留新的记号,他喜欢罗少恒身上有自己的痕迹。 电话响完一遍后自动停了下来,罗少恒埋头刚才的动作,解完皮带又去解了扣子,然而手刚碰到拉链就听到手机又再一次响了起来,他又看了一眼,依旧是沈云。 “也许他有什么急事找你。”罗少恒干脆停下手中的动作,弯腰帮他把手机拿了过来,拉好自己衣服坐到一旁。 这种重要的时刻突然被打断,沈幕城脸色不太好,冷着脸接通了电话:“你最好有重要的事情。” “我有啊!”沈云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非常重要的事情!” “说。”沈幕城懒得跟他废话,空出一只手拉起旁边的毛毯搭在罗少恒的身上,罗少恒身上只穿了件打底,他接过毛毯随意披在肩上。 “罗少的资料查出来了。”沈云说,“我现在送过去给您吗?” “送过来。”沈幕城说完便挂了电话,对罗少恒说,“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沈云现在过来。” 罗少恒点点头说:“那我先上楼洗个脸。”说完拿起一旁的毛衣就上楼,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视线在沈幕城下半身的位置扫了一下,提醒他,“我建议你在沈云来之前先去处理一下。” “……”沈幕城看着他上楼的背影,突然有种磨牙的冲动。 沈云过来的时候罗少恒刚好下楼拿东西,听到门铃响便给他开了门:“你来了。” “罗少好。”沈云打了个招呼,“BOSS在吗?” “在楼上书房。”罗少恒跟他一块上楼,吃完药他有些乏力,准备回房休息。 沈云看到他进的是沈幕城的房间,内心受到了惊吓,觉得这两人进展的速度快得让他看不懂。 第32章 沈云去了书房,将今天带回来的资料递给沈幕城:“BOSS,这是最新收集到的资料。” 自从知道自己和罗少恒的事情后,沈幕城一直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年他出事后罗少恒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在今天知道罗少恒曾经得过抑郁症之后这种想法更加强烈了。 接过资料,他二话不说就翻开来,还没看完第一页的时候脸色便沉了下来,目光停在疗养院三个字上面。 “罗少曾经有过抑郁症和厌食症,抑郁症的病期长达五年,并且曾经因为这个病有过自杀的倾向。”沈云把今天得到的消息跟他汇报了一遍,他看到资料的时候也非常惊讶,毕竟罗少恒现在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他曾经在疗养院住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状况看来一点也不像有这种精神疾病的人。 抑郁症、厌食症、疗养院。 光是这三个词的组成就可以想象罗少恒当初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沈幕城的心一下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般,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目光紧紧盯着手中的资料。 在资料上附了一张罗少恒在疗养院的照片,他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站在窗台后隔着防盗网看着外面,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空洞灰蒙没有丝毫的聚焦,犹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般。 上面注明了他进疗养院的时间是沈幕城出事的第二年,也就是他二十一岁的时候,沈幕城还记得录像里他笑容温暖,眉眼弯弯的样子,跟眼前这个灰色暗淡的少年一点也不像,之前录像里的他有多朝气勃勃,这个照片里的他就有多死气沉沉。 巨大的防盗网犹如一张坚固的网,将他束缚那间小小的病房里面,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具行尸走肉,把最后的求生意志泯灭在这个牢笼般的房间里。 在“亲眼”看到自己爱人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后,他大概是真的不想活了吧。 沈幕城的心脏一点点抽痛着,由小至大,痛意逐渐弥漫整颗心脏,光是这样一张照片,便让他受不住了。 他无法想象,这些年罗少恒是怎么熬过来了,又是怎么一步步活成现在的样子,一步步来到自己的面前。 这些事情罗少恒一句也没有提过,对于自己忘记他的事情他虽然难过,也没有怪过自己,反而说只要自己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仿佛他这些年来受的煎熬在自己面前不值一提。 “BOSS,后面还有资料,就是罗少跟他当初那个对象的。”沈云见他一直停在罗少恒照片的地方,出声提醒道。 沈幕城收敛心神,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继续往后翻。 后面的是一些他和罗少恒在那两年里发生的事情,因为被人刻意抹掉过,所以收集的资料并不算很多,但也足以证明当年两人的感情有多深刻。 而在资料里也让他知道了一件从来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当年罗少恒竟然因为自己跟罗家断过关系。 ——我已经十年没有在家过除夕了。 除夕那天晚上罗少恒说的这句话猛地窜过心头,他当时还不知道自己与罗少恒之间的事情,也就没有多加在意,却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 想到当时罗少恒心酸自嘲的语气,他内疚的同时限不免心疼。 当初的自己何德何能,让他做到这般地步。 “罗少恒离开罗家之后就和沈幕城住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里。”沈云每次说到沈幕城三个字都感觉有些奇怪,像在直呼老板的大名一般,“沈幕城当时从事的是物流业,公司当起步不久他便出了事故,也正是他的意外事故造成了罗少的抑郁症,住院后罗少便退了学,也拒绝了Y国皇家美院的录取。” 说到后面沈云有些惋惜,罗少恒要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现在在美术上一定有一番不凡的作为。 沈幕城将资料继续往下翻,后面记录了一些罗少恒离开疗养院之后四处旅游的资料,还附了不少他的照片,这些照片从他小学到现在的都有,像是一道年龄的记录,将这些年来罗少恒的变化一点点呈现在沈幕城的面前。 在这些照片后还有几张罗少恒和沈幕城的合照,比之前资料里的那一张要清楚得多,证明调查的人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BOSS……”沈云看他视线停在合照上,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话直说。”沈幕城沉声道。 “……说实话,我差点把这人当成你了,实在太像了。”沈云看着资料上照片说道,他刚收到资料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某些表情看起来跟BOSS一模一样,也难怪罗少恒会把BOSS当成“沈幕城”。 沈幕城不理会他的话,也没有解释上面的人就是自己,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在罗少恒曾在疗养院住过四年这件事情上,他的抑郁症到底有多严重,需要在疗养院那种地方住上四年之久! “BOSS,你怎么了?”沈云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连忙安慰他,“您别太在意啊,虽然他是罗少以前的爱人,但人都已经死了……”话到一半他突然收了声,背脊被沈幕城的目光看得一阵发凉。 ……我说错了什么吗QAQ,沈云小天使不解。 沈幕城收回视线,将资料翻回前面,停在罗少恒有关人员那一页,他拿过手机,拨打了上面的其中一个电话。 “你好,仁心诊所。”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润有理的男音。 “你好,我找陈湛。”沈幕城说。 “我就是,你是……” “我是沈幕城。”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有些意外地说:“你是沈幕城?” “有些关于罗少恒的事情需要跟你了解一下。”沈幕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少恒知道吗?还是你私下想见我?”陈湛问。 “他不知道。” 陈湛稍微想了一下便明白他的用意,既然能找到自己这边来就证明他查到了罗少恒在疗养院的事情,翻了翻桌面上的行程表说:“下周吧,我忙完这边的事情就过去一趟,我们见面谈。” “好,我让人替你安排行程,这件事暂时不要让他知道。”沈幕城说。 “行。”陈湛没有意见。 挂了电话后沈幕城吩咐沈云安排好陈湛的行程,又让他尽快查清自己当年住院的事情,沈云一一记下便离开了。 书房只剩下沈幕城一个人,他手里拿着罗少恒的资料,原本薄薄的纸张慢慢变得沉重,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着了火一般烫人。 目光停在罗少恒的照片上,沈幕城就这样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涩才移开视线,将资料合起来,小心地收入抽屉里锁好,然后起身离开了书房。 沈幕城回了自己的房间,来到床边站定,低头静静地看着床上的罗少恒。 罗少恒已经睡着了,一如既往地蜷缩着,两米多的大床显得他更瘦了,他的呼吸很浅,即使昨晚靠着睡也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连胸口的起伏都很细微。 因为过于瘦削的原因,罗少恒的下巴尖得厉害,沈幕城还记得刚才自己抚摸他背部的时候中间微微凸起的脊骨,但是即使这样,情况也比照片里他在疗养院时候的状况要好。 沈幕城伸出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刘海,俯身在他的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的唇刚贴上去,罗少恒的睫毛颤了下,醒了过来。 罗少恒打了个哈欠问他:“你忙完了?” “嗯,吵醒你了吗?”沈幕城将他眼角因为哈欠逼出的泪水擦去,“还早,再睡一会儿。” “你要一起睡一下吗?”罗少恒这么问,但是已经往里面挪了一些位置出来。 “好。”沈幕城脱掉外衣放到一旁,躺上去将他搂入自己的怀里。 他的拥抱有些大力,罗少恒用他昨晚的话来打趣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嗯。”沈幕城也不反驳,亲了亲他的发顶说,“睡吧。” 罗少恒扭头亲了下他的唇,说了句“午安”便又继续合眼睡觉,而他身后的沈幕城却久久不能入睡。 * 陈湛来的那天沈云去机场接人,虽然看过照片,但是看到本人的时候他还是对罗少恒的主治医生这怎么年轻感到惊讶。 沈云先送陈湛到酒店放了东西,然后又将人接去了餐馆和沈幕城见面。 他们定的见面地点在“粤”,现在时间还早,沈云领陈湛去了餐馆里的茶厅,一路走进去,陈湛打量着餐馆的装修,心下有了计较。 到了包厢里,沈云给他们两人倒了茶就退了出去,只留下两人相对而坐,暗自打量了对方一番。 陈湛对沈幕城的了解都来自罗少恒,作为罗少恒的主治医生,他对两人的过去非常清楚,但从刚才进门开始他就发现眼前的人和罗少恒所说的有很大的差别。 罗少恒口中的沈幕城是温柔的,甚至是忠犬一般的存在,但眼前的人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他给人的感觉很冷漠,虽然有所收敛,但眉宇间依旧有着让人忌惮的戾气,那是种久居上位且掌管生杀大权的人才会有的气势。 陈湛无法把这人跟罗少恒口中那个会给他做饭,会等他下课,会为了他生日亲自学做蛋糕的人联系在一起,这种反差太大了。 沈幕城也暗暗打量了陈湛一番,双方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探究,但谁也没有揭穿。 作为主人,沈幕城朝他微微颔首示意:“陈医生,一路辛苦了。” “这倒没有,我也做好了你会来找我的准备,也知道你想问什么。”陈湛笑道,“在此之前我想问个问题。” 第33章 陈湛说完这句话后,沈幕城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面色沉静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带着审视和迫力。 陈湛虽然心里对他迫人的目光感觉到有所压力,但也没表露出来,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与他对视,他有把握沈幕城会同意。 果然,下一刻沈幕城便说:“说来听听。” 沈幕城身上的威慑撤去,陈湛暗松了口气,心里感叹了句不愧是上位者,缓缓说:“我也曾调查过你,只是渠道不足,能查到的东西不多,但是也能知道你们沈家在十二年前曾对外宣布你卧病在床休养的消息。” “你想说什么?”沈幕城问。 “有件事情但我很好奇,你虽然能查到少恒的事情,但就没想过你查到的资料也许是假的吗?在你的家人和少恒之间,你选择相信一个你对他完全没有记忆的陌生人?”陈湛问。 沈幕城没有马上回答他,握着杯子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像是在思考他这句话一般,过了一会才慢慢说:“即便是假的,也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想你们还不至于用这些事情来骗我,骗我的代价可不轻。” 沈幕城的声音很轻,看着陈湛的目光带着让人不寒而颤的魄力,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眼底的戾气一下子散去,话锋一转说道:“而且我相信他。” 他相信罗少恒,即使还是想不起两人的事情,但是潜意识就是选择相信他。 没有记忆也选择无理由相信吗?他的话让陈湛笑了笑,心底的防备放了下来,表情比刚才的试探多了份诚意,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少恒没有信错人。你想问什么?” “你所知道的,我都想知道。”沈幕城说,只要有关罗少恒的他都想要知道。 “那可就多了。”陈湛说,他看了看茶厅的装修问,“对了,这家店的老板,我猜是你对不对?” “没错。”沈幕城点头。 陈湛收回视线,端起茶喝了口:“我曾经看过类似的设计图,在少恒的画册里,他设计过一间小餐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稍微留意了一下你这边的装修,跟他设计的那间很相似。” 沈幕城想起上次过来吃饭时,罗少恒看到餐馆时候失神的反应,他当时以为对方是对餐馆古典的装修感觉惊讶,却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但为什么没有听他提起过? “你见过他的设计图吗?”陈湛见他沉默又问。 “没有。”沈幕城说完觉得不对又加了一句,“也许当初见过,我不记得了。” “大概吧,他设计的时候正好是和你在一起。”陈湛说,“能跟我说说餐馆的由来吗?” “可以。” 餐馆和椰奶冻一样,在沈幕城的脑中只是一个比较模糊的概念,椰奶冻倒还好,制作的步骤不算麻烦,他找了甜点师研究了一番便做了出来,餐馆则花了半年的时间才把设计图完成。 “没想到你不记得最重要的,反而对这些东西还有所印象。”陈湛听完笑了下。 沈幕城闻言眉头轻皱了下,对他这种说法有些不悦,但事实如此他也没有反驳他。 “其实我挺好奇的,但为什么你醒来后记起了以前的事,却独独忘记跟少恒的事情?而你的家人又为了什么要隐瞒你不是十二年前发生车祸而是十年前?”陈湛问。 沈幕城眉头轻皱了下,对此他也觉得奇怪,既然能模糊记得一些和罗少恒有关的事,却又为何对他本人没有一点印象? “在医疗上有个说法,人在受伤后会潜意识强迫自己忘掉过于痛苦的事情,导致部份记忆混乱或者消失,但我觉得你应该不属于这一类,毕竟对于你们两个人来说,真正痛苦的是少恒,而不是你。”陈湛看着他,目光较之前的温润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既然他都没忘,你又怎么可能忘?难道在你心里他根本不重要?” “当然重要!”沈幕城想也不想地反驳他。 怎么可能不重要,即使没有记忆,对他来说罗少恒也是能触动他心底的人,看到他过去所经历过的事情他会心疼,会恨自己没有照顾好他,恨不得能替他去承受他所受过的苦。 因为罗少恒说他曾失忆过,对于会再次失忆他以为是头部受伤所致,现在陈湛的话让他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到底是什么,他却抓不到,一想下去就感觉到脑心里抽疼,阻止他继续探究。 “我也是随口说说,这种情况也不一定没有。”陈湛见他脸色有些不对,额间微绷起的青筋像在承受什么痛苦一般,便打断他的沉思,换了个话题,“年前有次我和少恒见面,回去的路上他突然追着辆车跑了,我当时担心发生什么事情就追了上去,到了天桥那边发现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看到你了。” 天桥…… 沈幕城心里浮起一个可能,追问:“哪里的天桥?A市?” “A市,临江天桥……真的是你?”陈湛惊讶。 沈幕城明白了,当时在他们后面尾随的不是别人,正是罗少恒,而他却让沈云将他甩开了。想起罗少恒当时跟在他们后面那种不要命的开法,他无法想象,罗少恒追到天桥后却发现自己被耍了会是有多难受。 沈幕城微低着头,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力道太大,使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其实我当时并不相信,而是以为他又患病”陈湛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他曾经出现过幻觉,有关于你的幻觉。” “幻觉?”沈幕城猛地抬头看他。 “你调查的时候应该也知道了吧?他有过自杀的倾向。”陈湛沉声说道,“我后面问过他为什么会从二楼摔下来,难道对这个世界真的一点也不留恋了吗?他说他看到了你,听到你在叫他,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幻觉,之后情况便越来越严重。” “第二次幻觉在两天后,他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我认识他两年,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话,却对着根本不存在的人。”陈湛想了一下说,“其实那个画面有点恐怖的,但是你知道吗?他当时给我的感觉却是活着的,而不像平时一样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驱壳。” “其他人对自己出现幻觉这样的状况,第一反应是恐惧,而他却是期待,他把幻觉当成自己活下去的勇气,活在不存在的幻境里,而我却不敢轻易叫醒他,因为我担心一旦把他叫醒,就连最后支撑他的力气也没有了。” 陈湛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作为心理医生,他很能掌握别人的心理,此时沈幕城虽然看似保持冷静,但是从他细微的表情里,他可以感受到自己这些话对沈幕城的冲击,所以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给他缓冲的时间。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半晌后,沈幕城才出声问:“还有呢……” “少恒是二十一岁那年来的疗养院,不同别人是被家人或朋友送进来的,他是自己进来的。”陈湛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严肃,“那不是普通的疗养院,而是类似精神疗养院的一种,你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有些人一辈子都没办法从那里出来,也有人活着进去……却没有再活着出来。” 沈幕城的手蓦然收紧,眼前闪过资料上罗少恒站在病房窗前的那张照片,陈湛的话让他不禁想到如果罗少恒没有病愈,是不是他也会……不!不会的! 这个突然起来的想法让他一阵惊慌,他连忙遏制住自己的想法不再往下想,光是想象都觉得恐惧。 “我刚见到少恒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住了半年,他当时给我的感觉很小,一点也不像二十出头的人,大概是因为太瘦的原因,他下巴很尖,脸很小,有种……小动物的感觉。”陈湛想了一下,打了个比喻,“一种失去了保护和依赖的小动物,很脆弱,他当时的情况很不好。” 陈湛所说的疗养院是他朋友办的,听说他学成归国便让他过去帮帮忙,陈湛刚回国对国内的行情不熟悉,也就没有拒绝。 第一次见到罗少恒的时候,朋友告诉他罗少恒是自己住进来的,每天都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视,拒绝参与院内的一切交流活动,也拒绝与人交谈。 罗少恒是陈湛回国后接触的第一个病人,他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让罗少恒开口与他说第一句话,沙哑的“你好”两个字,声音平平静静的,犹如他本人一般,像是一汪死水。 在那之后,陈湛一直不放弃与罗少恒沟通,用了一年的时间让罗少恒慢慢放下对他的防备,也跟他有了一少许的日常沟通。 从资料里得知罗少恒是A大美院的学生,陈湛给他准备了画架和画具,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罗少恒死灰一片的眼里闪过微微的光亮,在画架面前站了许久,低声对陈湛说了声“谢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罗少恒的情况并不好,除了失眠、精神压抑、厌食等症状之外,他甚至还会出现幻觉,更严重的是在出现幻觉的时候他明显比活在现实的时候看起来要更好一点,更像个活人一点,这很不正常。 而他的幻觉来源于一个人,那就是沈幕城。 陈湛第一次知道沈幕城是在认识罗少恒两年后,罗少恒第一次提起这个名字,刚说完眼泪便掉了下来,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到草地上,没入草丛消失不见。 罗少恒当时的表情他无法形容,眼睛里空空洞洞的,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止不住的泪水不停地滑下,全身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他没有哭出声,但这种无声的落泪却比痛哭还要让人感到压抑,陈湛甚至害怕他会把身体的水分哭干,然后真正的死去。 在那一刻,他竟然觉得,也许在罗少恒当时的心里,死也是一种解脱吧。 “为了患者的安全,如果情节严重的话,我们会在患者的房间安装摄像头,亲眼看到,总比我描述的来得真实。”陈湛说着从包里翻出一个U盘递给沈幕城,“你拿回去吧。” 沈幕城接过U盘,窝在手心,诚挚地对他说:“谢谢。” “不用谢我,我也只不过是希望少恒能过得好一点罢了。”陈湛叹了口气,“虽然已经出了院,但他的病也没有完全好,只是靠自己压制着罢了,希望你能带给他好运,不要再让他再重复一次失去你的十年。” “不会。”沈幕城说道,简单的两个字,却昭示着他的决心和承诺。 “那就好。”陈湛笑道,“对了,我听少恒说过当年你和他有一些约定,这几年来他到处跑就是为了完成和你的承诺,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可以的话,也请你和他一起完成剩下的吧。” “我知道了。”沈幕城将U盘收进自己的口袋,“我还有事先走,沈云会招待你。” “请便。”陈湛大约猜到他还有什么事,做了请的手势。 沈幕城朝他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包厢。 …… 第34章 回去的路上,沈幕城的耳边一直回响着陈湛刚才的话,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来越紧,车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原来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连市区内超速都没有注意。 罗少恒今天在家闲着无聊便和王妈出去了,家里这会没有人,沈幕城一到家就直接上了书房,电脑开机后他迫不及待地插入U盘,找到一个名为“罗少恒”的文件夹后点开。 文件夹里面都是视频文件,日期是罗少恒住院的那几年。 鼠标箭头停在第一个视频上,沈幕城手指顿了半分钟才点开来。 视频很安静,画面有些灰暗,从窗户透进来的光亮来看应该是傍晚,罗少恒穿着长袖衬衫,坐在窗户旁边的凳子上,摄像只拍到了他的背影。 视频全长半个多小时,他一直坐在窗户前,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画面右下角的时间还在动,沈幕城几乎以为视频被暂停了。 从视频里可以看到窗户外面是一个小树林,沈幕城不禁好奇,那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他能看那么久? 第二个视频里的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钟,罗少恒已经睡着了,但房间里依旧亮着灯,他整个人蜷缩在床的中间,背脊弓起。 他睡得很不安稳,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身体缩成一团,突然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从床上弹起来,惊慌地喊出沈幕城的名字。 他的喊声让沈幕城一惊,下意识地出声哄道:“你别哭,别哭。”说着还伸手想去帮他擦眼泪,手碰到电脑屏幕才反应过来,手指僵在半空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最后无力地收回来,死死握成拳。 视频里罗少恒惊醒后就没有再睡着,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肩膀颤动着。 他清瘦的样子和压抑到几乎听不见的哭声让沈幕城整颗心都揪成一团,几乎要心疼死了。这才是罗少恒住进疗养院的第一年,那剩下来的日子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每天都对着窗户发呆?是不是每天都像这样在梦中惊醒?他这么难过,却没有人能够保护他。 沈幕城多么想拥抱他,但他做不到,在罗少恒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不在他的身边。 后面的视频里,罗少恒的情况越来越差,跟沈幕城之前在摄影机里看到的罗少恒天差地别,在其中一个视频中他看到了陈湛所说的,罗少恒出现幻觉的情况。 视频里罗少恒坐在画架前,握着铅笔正在画画,画上的人正是沈幕城,他一边画一边扭头说着什么,偶尔还会露出浅浅的笑容,神态和举止都比之前的视频里要好很多,几乎看不出来他患有抑郁症,并且病情严重。 然而当时他的身边并没有其他人,他所交流的不过是他幻觉中存在的人罢了。 同样的视频还有好几个,他活在自己制造出来的幻觉里,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但是他的眼里却有着莫名的光彩,也许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所以才选择放任。 鼠标停在下一个视频上面,沈幕城没有再点下去,他的手指正微微颤抖着,身体绷紧着,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颤动。 过了许久,他合上电脑,起身去了罗少恒之前的房间。 罗少恒自那天晚上被恶梦惊醒后一直住在主卧,但是他的东西还放在客卧。 沈幕城记得他把相册和摄影机之类的东西放在床边的抽屉,过去一看,果然在那里。 之前没注意,这会他才发现罗少恒带了不少东西来,抽屉放得满满的。 在相册上面有一块褐色的小木牌,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沈幕城觉得有些眼熟,他拿起来一看,发现上面刻着一小行字——现世安稳,愿恒平安。 小字旁边的落款是他的名字。 “现世安稳,愿恒平安。”他缓缓念出这一行字,心里的熟悉感越来越深,如同之前看到相册和摄像机里的录像一般,脑中闪过模糊的信息,最后汇成两个字——云山。 说起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有云山这个地方,只是偶然有一次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地名,他起初没有在意,后来想起的次数越来越多,心里有种强烈的想要去这个地方看看的欲望,于是让人去查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地方真的存在。 到了云山之后,那里让他觉得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冷硬沉寂的心像是找到了归属一般,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但也仅此而已,他没有再多的感觉,只当做是身处尘世太久,沾染了名利争斗太多,心里寻求佛家这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罢了。 他记得在山顶的小闹市上面看到过这些木牌,沈云图新鲜还买了几块,当时他似乎还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等等! 沈幕城蓦然想起罗少恒说过他在云山开了一家度假村,除了他之外,自己不认识云上的其他人,那么是不是说明当时他其实没有听错,叫他的人正是罗少恒!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其实早就碰过面了,只是他没有去求证,所以才会让他和罗少恒错过这么久。 如今想来,他会想要去那里,是因为当初和罗少恒约定过要在那里过一辈子吧。 想到这里,沈幕城感到懊悔不已,如果当时他返回去,也许他们就能早一点相遇也说不定。 将木牌放回抽屉,他拿起旁边的相册来看,看了一会,只感觉照片里罗少恒灿烂的笑容和刚才视频里死气沉沉的样子来回在他的脑中切换,两个截然不同的罗少恒,一张笑容满面,一张泪流满面,如陀螺一般在他脑子不停旋转,像是要把他脑中的神经全部搅成一团。 沈幕城微闭了闭眼睛,轻甩了下头,想将脑中那不断纠缠的疼痛甩出去,他深呼吸了几下,等那股痛意稍微缓解一点才放下相册,拿起旁边的日记本翻开。 ——梦境越来越频繁,也许这是一个预兆吧,让梦境告诉我,他在想我,而我一如既往的想他,算不清自己还有多少年,不过总有一天能在那个地方遇到他的吧。 ——最近一直在梦到他,他依旧是当年的模样,而我却不再是他喜爱的样子,真害怕下一次见面,他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 ——沈幕城,今天在云山看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我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我怎么可能看错? 日记很短,有一些仅仅只是一两句话而已,从日记里沈幕城可以确定了,当时在云山叫他的确实是沈罗少恒。 这一页的纸张上字迹有些潦草,后面的几个字因为书写的力道太大,划破了纸张,可以想象得到罗少恒当时的情绪起伏有多大。 “是我,你没看错。”他低声说道,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一行字迹,微微凹凸的字纹划过指腹,印在他的心里。 ——沈幕城,今天在市区又看到你了,我没有看错对不对,你还活着对不对?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呢?你忘了我吗? ——沈幕城……沈幕城…… ——用我余生的运气,换和你共度余生的机遇。 ——愿幸运之神永眷顾。 最后的一次记录是在前几天,沈幕城将日记翻到那一句“用我余生的运气,换和你共度余生的机遇”那一页,反复看了几遍,最后轻声说了句:“我答应你。” 在日记本的后面夹了张书签,沈幕城翻过去,发现那一页也写着东西,不是日记,而是行程记录表之类的。 看到这些记录,他第一反应就是陈湛所说的“约定”,那些画过勾的应该就是罗少恒这些年已经完成过的。 目光停在底下的“古岩寺”三个字上,这个石庙他知道,算是比较有名的,他小的时候也和老爷子去过一回,当年老爷子还求得寺里的菩提子替他刻字祈福…… 菩提子…… 这三个字让他心口猛然一跳,下意识地看像自己的右手手腕,那里空空的,但他却莫名觉得缺少了什么,好像……曾经有过什么东西…… “沈幕城,把手伸出来,送你点东西。”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平安。”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平安…… ……心愿,就是你平平安…… ……平平安安…… “唔!!”沈幕城猛地合起手中的日记本,脑中的剧痛让他弯下腰,额头抵在日记本坚硬的外壳上,头部几乎要炸开来一般剧痛! “我和了尘大师约好了,下次带你一起去看他,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沈幕城,你如果恢复记忆的话,会不会忘记我?” “会不会忘记我?” “会不会……忘记我?” …… “沈幕城,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沈幕城的表情带着莫大的痛苦,仅仅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汇成一小颗从他的额间滑下。 巨大的痛苦像是脑中某根记忆的弦被人不断拉扯,有些不知名的话突然从脑中各个角落流窜而出,相撞然后又各自散开,那种感觉像是记忆中空荡的一块突然被不断填充,不断塞进他不知道的东西,但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抓不牢也握不住。 “少恒……”他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这两个字却像在他冰冷的心底投下一股不知名的火焰,随之燃烧的还有他的灵魂。 在见证了罗少恒这些年来的痛苦和不安之后,遗忘了他的自己,即使身不由己,也会让他觉得这是一种背叛。 我怎么能……忘了你? 第35章 罗少恒今天和王妈在外面逛了半天,架不住她的热情又和她去她家里做客吃了晚饭才回来。 一打开门就看到屋里黑漆漆的,他以为沈幕城还没回来,开灯却看到了沈幕城的鞋子一前一后地丢在门口的走道里,有一只还翻了过来,显然主人在脱它的时候很着急。 将鞋子捡起来放到鞋柜里,罗少将走进客厅,带回来的宵夜放在餐桌上,喊了一声:“沈幕城。” 屋里没有人应,楼上也是一片漆黑。 “难道已经睡了吗?”罗少恒脱下外套拿着,走到楼梯口按开二楼的便上了楼。 二楼静悄悄的,路过客卧的时候他发现房门开着,停下来想顺手将它关上,借着走廊的灯光看到房间的床上坐着一个人,身形看起来有些像沈幕城,但屋里有些暗,看不清楚。 “幕城?”罗少恒走进去,伸手想去按旁边的灯,“怎么大晚上也不开……” “别开。”沈幕城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带着明显的低哑,像是许久未开过口一样。 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对劲,罗少恒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也不管开灯了,快步走到他身边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幕城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幕城,你怎么了?”罗少恒担扰地问,伸手想拍拍他,手刚落在沈幕城的肩膀上,对方就突然伸手用力抱住他,一个旋转将他压在床上,紧接着他的唇舌便被占领了。 沈幕城的吻从他的唇移到他的额头上,一路往下落在他的眉毛、眼睛、鼻尖,最后重新覆上他的唇,轻柔的啄吻,带着无比珍惜的意味。 罗少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感觉此刻的沈幕城极需安慰,他顺从地仰头与他接吻,什么也不再问。 亲吻过后,沈幕城紧紧搂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许久不动。 罗少恒不知道他怎么了,试着开玩笑缓解一下气氛:“我不过是出去了一天而已,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啊?那我以后要不天天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脖子处传来的温热的液体打断了,余下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脖子处的湿润让他有瞬间的失神,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低低叫了他一声:“……幕城?” 沈幕城没有回答他,粗重的喘息在罗少恒的肩颈处呼扇着,带着明显的压抑和痛苦。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罗少恒都是第一次见在这样的沈幕城,让他既迷惑又担心,伸手想去拥抱他,手一动却碰到了一个东西,拿过来一看,发现是自己的笔记本,随即明白了沈幕城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他将笔记本放到一旁,伸手抱住沈幕城的头,覆在他的后脑上轻轻抚摸:“因为我对不对?” 沈幕城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他收紧双手的力道证明了罗少恒的猜想。 罗少恒轻叹了一声,轻声哄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不用在意。” “……对不起,是我的错。”沈幕城将他紧紧抱着,低哑的声音在颈边传出,带着自责和懊悔,“不该让你一个人难过了这么多年……对不起。” “不用道歉,对我来说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至少我们都还好好的。”罗少恒笑道,眼睛也控制不住慢慢酸涩起来,他吸了口气,压下胸口涌上来的涩意,摸着沈幕城的头发柔声安慰他,“错过一个十年而已嘛,我们还有很多个十年不是吗?我们可以在一起很多时间,可以陪对方走完接下来的路,也可以重新完成以前的约定,这样……就够了啊。” 说到后面,他的尾音也带上了一丝颤音,但是唇角却带着浅浅的笑容。 他是真的这样想的,不管以前经历过什么样子的苦难,有多难熬都没有关系,只要他们都还活着,就是最大的运气。 “我会全部想起来的。”沈幕城低声在他的耳边承诺,“然后以完整的沈幕城陪在你身边,相信我。” 他这一句话让罗少恒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一下了就瓦解了,喉结滑动了几下,红着眼眶吐出一个轻微的“好”字,抚摸着沈幕城头发的手慢慢滑下去,紧紧搂着他的背部,像是要把这些年来的委屈全部借由这个拥抱赶走一般。 他不停地低声叫着沈幕城的名字,沈幕城不厌其烦地回应他,两颗相连的心,时隔十年之久,再次因为对方的体温激烈地跳动着。 两人在黑暗中拥抱了许久,罗少恒等沈幕城的情绪也平静下来后,才说:“我带你回我们的度假村看看吧,现在刚好是冬天,我带你回去泡温泉好不好?” “好。”沈幕城应道,他也一直想要去度假村看看,也许在那里能想起什么也不一定。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现在有空了吗?”罗少恒问。 “我明天把事情安排一下,后天和你回去。”沈幕城说。 “好啊。”罗少恒想起自己带回来的宵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吃饭了吗?” “没吃。”沈幕城闷声回答,下午回来他就一直坐到现在。 “正好给你带了吃的回来,你等会,我下去给你拿。”罗少恒说着推开他,起身出了房间。 沈幕城伸手按了按酸胀的眉心,在床上躺了一会才起身将日记和相册收回抽屉里,然后下楼吃东西。 * 第二天沈幕城回主宅看过老爷子,见他情况好了许多便放下心来,但也再三叮嘱赵叔照顾好他。 下午回到公司把事情安排好后,沈幕城让人订了两张前往A市的机票,然后通知沈云留下来招待陈湛。 沈云收到他电话的时候已经陪陈湛逛了一天的景点,好不容易能坐下来喘口气,一听到他要去A市,还不带自已,心都要碎了:“BOSS,您不带我去啊?!” “不带,招待好陈医生才是你的任务。”沈幕城说。 “别啊,BOSS,我是您的助理,应该时刻跟在您的身边才是。”沈云还想要再争取一下随身伺候。 “这几天你是陈医生的了,就这样。”沈幕城冷酷无情地挂了电话。 沈云拿着手机在风中凌乱了一把,一回头就看到陈湛从长椅上站起来,一副又要接着逛的样子,果然下一秒就看到他朝自己招手说:“沈助理,过来一下。” 沈云顿感如临大敌!从早上八点到现在五点,他们从琳琅山爬到朱霞山,从参观市博物馆到野生动物园!除了中午吃饭的半个小时,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他实在不明白这个陈医生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爱逛,简直是男性天敌! 对于陈医生的活力,他的内心是拒绝的,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沈云深吸了口气,走过去问他:“陈医生,我们该去吃晚饭了吧?” 陈湛看了看时间说:“还早,前面有个湿地公园,我们过去看看,年轻人要多锻炼锻炼。”说完也不等沈云回应,率先往公园的方向走。 “……我已经不年轻了兄弟,”沈云在风中流下了伤感的泪水,认命地跟了上去。 把事情全部安排好后,沈幕城和罗少恒坐上了前往A市的飞机。 罗少恒这几年到处去完成和沈幕城当年的约定,每一段旅程都形单影只,唯有这一次,他身边终于有了那个曾经说要陪他一辈子的人。 紧紧拉着沈幕城的手,罗少恒的唇角压不住上扬的笑意,心里的喜悦几乎要开出花来。 感受到他的欢喜,沈幕城心情也非常愉快,回握着他的手,无视舱内其他的人在场,俯身过去吻了下他的眉毛,低声说:“这么开心?” “嗯。”罗少恒点点头,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有种回家的感觉。” 沈幕城低笑了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就是回家。” 罗少恒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啊,不就是回家吗? 飞机降落滑行的时候,沈幕城在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它滑行,然后慢慢地停顿,如同漂泊了多年的浮萍,如今终于回归到原点一般。 出了机场,他们在市区吃过午饭便搭车回了度假村。在度假村的门口,沈幕城停下脚步,目光停在度假村的名字上。 ——恒城度假村。 虽然在之前的资料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感觉却又不一样,这是以他们两人的名字来命名的度假村,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罗少恒回头朝他张开手,笑着对他说:““欢迎回家。”” 沈幕城走上前拥抱他:“我回来了。” “啊。”罗少恒轻应了声,与他一同进了度假村。 进去的路上,罗少恒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度假村的情况,从规划设计、装修施工、人员招聘、运行情况都说了一遍,他说这些的时候音调上扬,有些兴奋:“很多都是按我们之前说过的来建设的,等会我带你去参观,你一定会喜欢的。” “嗯,喜欢。”沈幕城笑着说。 “你还没看呢。”罗少恒失笑。 “我说真的。”沈幕城说,“不过我现在比较想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在后面,我带你去。”罗少恒拉着他往里走,在路上碰到了出来找他的王小泉。 罗少恒去了B城之后,度假村只有王小泉一个人在管理,刚好过年这段时间又比较忙,他每天跟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他今天刚把过年这些日子的账务和财务部核对清楚,就听到前台的人说罗少恒回来了,他一听连忙出来找人,没想到正巧在路上碰到。 “恒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好让人出去接你。”王小泉迎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中午刚到。”罗少恒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客套话我就不爱听啦,请我搓一顿吧。”王小泉打趣了一句,看向沈幕城:“这位先生是……” “他是沈幕城。”罗少恒给两人介绍了一下,“这是度假村的经理王小泉。” 沈幕城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王小泉对他的名字感觉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就听到罗少恒补了一句:“他是度假村的另一个老板。” 罗少恒和沈幕城离开后,留下王小泉思索了一会,终于想到自己当初看到度假村名字的时候问罗少恒的话。 “恒哥,我知道这个恒字是指你,但这个城是谁呢?难道我们还有另一个老板不成?” “你还挺聪明啊,另一个老板,他叫沈幕城。” 王小泉在原地站了许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好像两个老板是一对…… 第36章 罗少恒带沈幕城回到他住的地方,他的住所占地面基比较大,所以离度假村有一小段距离。 出了度假村的后院,又途经了一条不短的鹅卵石小道,沈幕城才看到曾在照片和罗少恒画里看到过的木屋出现在眼前。 小木屋坐落在山脚下,整体呈现一种古朴的咖啡色,林间的阳光落在屋顶,折射出斑驳的光景。 在房子的一侧种植着一大片竹林,微风吹过,传来沙沙的响声。 “沈幕城,以后我们的房子要有一个院子,旁边种一大片竹林,然后窗户对着竹林,风景一定不错。” 看着这一片坚韧修长的竹林,沈幕城脑中响起熟悉的声音。自从和罗少恒重逢之后,这些日子来他陆续地想起一些模糊的事情,对此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竹子是我以前让人种的。”罗少恒在一旁说道。度假村虽然是去年才开业的,但是这一块地他好几年前便托人买了下来,竹林也是当时找人种上的。 “很漂亮。”沈幕城夸赞道。 “下雪的时候会更漂亮。”罗少恒带他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景物和之前在照片里看过的无异,不管是里面的石桌藤椅还有古朴老树,一切都显得恬静温馨。 沈幕城打量了一圈院子:“你在哪儿养鸡?” “那儿。”罗少恒指了指外面的竹林,“放养呢,鸡舍在竹林里面。” “不是在院子里吗?”沈幕城记得他的画里小鸡是养在院子的。 罗少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啊?养在院子里增加肥料吗?” 增加肥料? 沈幕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一句“增加肥料”是什么意思,低头看了看脚下,发现没有肥料才放下心来。 罗少恒注意到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小鸡早就没有了。” “被你养死了。”沈幕城点点头。 罗少恒哼了声,掏出钥匙开了门:“进来。” 罗少恒在B城待了一段时间,屋子太久没有通风有些闷,他走到窗户边将窗户打开,微凉的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带来一股新鲜的气息。 客厅的窗户正好对着竹林的那一侧,一打开便听到竹林晃动的响声。 沈幕城站在他的旁边,看着窗外树林说:“你以前是不是说过窗户要向着竹林的话?” “你记得这个吗?”罗少恒抬头看他,有些意外。 “刚才看到竹林有点印象。”沈幕城说。 “说不定将我们以前走过的路再重新走一遍,你就全部记起来了。”罗少恒开玩笑道。 沈幕城闻言低头看他,神情认真地说:“我非常乐意。” 他眼里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爱意,双眼对视间,罗少恒感觉自己简直要沉醉在他幽深沉静的眼里了。 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 罗少恒低眉浅笑了下,扶着窗台,微一踮脚凑上去亲吻了一下沈幕城的唇:“我也非常乐意。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房间。”说完便拉着他去了卧室。 小木屋是两室一厅的格局,一间是卧室一间是画室。罗少恒的卧室很大,但是里面的装饰很简单,除了必备的床和桌子椅子之外,最显眼的莫过于占据了半面墙的书柜。 罗少恒松开他的手,边走边点着屋子里的东西说:“这是我们的床、我们的桌子、我们的书架、我们的躺椅、一切都是我们的。” 他走了一圈,然后回到沈幕城的跟前,搂着他的脖子,笑盈盈地说:“这是我们房间,你喜不喜欢?” 沈幕城低头静静地看着他,被他脸上的笑容感染,唇角微扬:“喜欢。” 罗少恒得到满意的答案,搂着他的脖子往下一拉,凑到他的耳边说:“今晚你和我住,有一半的床是你的。” 他的呼吸轻打在沈幕城的耳根,说话间双唇不经意碰到沈幕城的耳垂。 沈幕城眼底闪过一丝暗光,伸手揽住他的腰往怀里一带,将他按在怀里,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还有你。” 意识到他话里的暗指的意思,罗少恒脸微红了一下,低声回了一句:“你也是我的。” 沈幕城沉沉地笑了几声:“荣幸之至。” 罗少恒被他性感的笑声撩得一阵发麻,差点要控制不住心里的冲动将他扑倒在床了,但白日宣淫毕竟不太好,于是他忍了。 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罗少恒推开沈幕城说:“我带你出去看看吧,这边风景挺多的。” 沈幕城的目光在他微红的耳根转了一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一小处软肉,才说:“好。” 罗少恒带沈幕城去参观了度假村,一圈逛下来也到了下午吃饭的时间,度假村里吃喝玩乐的设施应有尽有,光是吃饭的餐厅便有两间,一间中餐厅一间西餐厅,供客人凭喜好选择。 到了中餐厅,沈幕城惊讶地发现里面的设施和“粵”的非常相似,设计格局和桌子的摆放都有异曲同工之处。 “是不是觉得很眼熟?”罗少恒问他,“我第一次去‘粵’的时候也非常惊讶,这算不算我们心有灵犀?” “当然。”沈幕城语气微扬。 吃过饭后两人散了会步就回了住所,他们外出期间王小泉已经安排人过来打扫过了,喷上了淡雅的空气清新剂,屋内弥漫了淡淡的青草味,非常清新舒服。 在沙发上还整齐地放着两套干净的浴衣和洗漱用品,用来泡温泉用的。 沈幕城看到浴衣挑了挑眉,看向他:“这是什么?” “衣服啊。”罗少恒拿起其中一件浴衣抖开,在沈幕城身上比了比,“尺码好像还挺合适,对了,你现在多高了?” “大概……一八八?”沈幕城不太确定。 “这么高了,我记得以前你是一八六啊,你不是昏迷了吗?竟然还能长?”罗少恒伸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距离,不太乐意地说,“比我高这么多。” “嗯,长了。”沈幕城一本正经地说,“营养液输多了吧。” 罗少恒被他逗笑了,摸了摸他的胸口说:“看来身体还是能吸收的嘛?不错。” 沈幕城抓住他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吸收得还不错,你可以感受一下。” “……不要耍流氓。”罗少恒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将手上的浴衣丢给他,“这件是你的,拿着。” 沈幕城接住浴衣,明知故问:“给我干什么?” “泡、温、泉。”罗少恒端起两人的洗漱用品,与他面对面地问,“约吗,叔叔?” 沈幕城眼底浮现笑意,接过他手中的脸盆,低头亲了他一口说:“约。” 罗少恒带沈幕城去了封闭式的三号温泉汤。他将两人的浴衣放到柜子里,对沈幕城说:“这个温泉一般不对外开放,除了我之外偶尔朋友过来才会使用。” 沈幕城点点头:“环境很不错。” “给你享受享受。”罗少恒打趣道。 不料沈幕城却意有所指地说:“一起享受。” “……脱你的衣服吧。”罗少恒夺过他手中的脸盆,将洗漱用品拿到温泉边上放好,然后回到柜子边脱衣服。 脱到最后一件内裤的时候,罗少恒抓着内裤边的手犹豫了一下,之前他一人泡温泉的时候都是全裸的,但是现在身边还有沈幕城在,虽然两人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该干的不该干的早都干完了,但是毕竟十年不见,总不能给对方一种自己浪了好多年的感觉。 于是他保守地留了一件内裤,将换下来的衣服和浴衣一起放到柜子里,起身准备去泡水,哪知一转身眼睛就掉了下来。 ……沈幕城在他后面,全身脱得一丝不挂,坦坦荡荡地站在他的背后,宽肩窄腰大长腿,蛰伏在双腿黑色丛林间的东西极具存在感。 沈幕城目光停在他黑色的内裤上,眼神非常意味深长,直看得罗少恒有些绷不住才说:“你要穿着内裤泡吗?” ……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看着你脱得这么实诚,我也觉得有点多余。 罗少恒在心里捂了一把脸,眼神飘忽地说:“我再看看,你先下去泡吧。” “看什么?”沈幕城抬步走向他。 面对近在眼前的肉体,罗少恒眼神到处瞎看,一不小心就瞄到他腿间因为走路而晃动的玩意,连忙背过身说:“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你不要管我,你自己……啊!”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被沈幕城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失去平衡让他一慌,反射性地抱住沈幕城的脖子,这一抱,光裸的皮肤不免紧紧地贴着沈幕城的胸口。 头顶传来沈幕城低沉的笑声,胸腔因为他的笑声传来微微的颤动,撩人的声音听得罗少恒脸一红,接着就听到他说:“既然都约了,一起泡吧。” 他说完抱着罗少恒一步一步走到温泉边,抬脚踩进去,弯腰将罗少恒放入水中。 温热的泉水漫过胸口,罗少恒靠在石壁上吁了口气,沈幕城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他眼睛微微一斜,就看到了沈幕城精壮的胸膛。 性感啊。 罗少恒心里感叹了一句,不知道十年过去了手感还是不是一样,他双手在水下摩擦了几下。 “你可以摸摸看。”沈幕城手肘撑在石壁上,手背抵着头,微侧着身看着他。 “摸什么啊……”罗少恒故作矜持假装听不懂。 沈幕城轻笑了声,挨过去拉起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语气带着诱哄:“你想摸什么,都可以。” 手指碰到坚硬的肌肉,罗少恒内心“啧”了一声,心想既然主人这么大方,那他也没什么好矜持的了。 于是他大方地捏了捏沈幕城的胸肌,手感十足的肌肉让他忍不住一路往下摸,停在线条明显的腹肌上,对那有弹性的肌肉觉得非常惊讶:“你躺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有腹肌啊?我以为你要长赘肉了。” “……”沈幕城无语地看着他,“你喜欢赘肉?” “我喜欢你。”罗少恒笑嘻嘻地抬头亲亲他,手指往旁边摸,摸到他腰上当年车祸留下来的疤,“这个疤还在,当时我刚遇到你的时候,这里开了这么大一道口子,把你整个人都染成红色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说点好的。”沈幕城无奈地说。 罗少恒笑了下,用手戳了戳他腰上的疤,疤痕太久有些硬硬的,他边摸边问:“还疼不疼啊?” 沈幕城没有回答,只是呼吸有些慢慢变重。 罗少恒摸了好一会才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就看到他正目光炙热地看着自己,眼底有种是男人都懂的东西。 “不摸了?”沈幕城问。 “咳。”罗少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像是在挑逗,他收回手推了推沈幕城,“你背过去,我帮你擦背。”说着就起身去拿搓澡巾和香皂。 沈幕城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转过身趴在温泉池边上。 罗少恒拿了澡巾回来,毫无预兆地看到了沈幕城背后的伤疤,他脚步一顿,手中的东西掉在水里。 从沈幕城左肩到背部中间的位置有一大块的伤疤,暗红色的疤痕与旁边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证明他当初伤得有多严重。 沈幕城听到东西掉落的声音,回头就看到罗少恒眼睛红红地看着他,顿时明白他是看到自己背后的伤了,连忙转过身,刚一动又被罗少恒按着肩膀转了回去。 “疼吗?”罗少恒出声问,颤抖的手落在他的背上,轻轻抚摸着。 “不疼。”沈幕城安慰他,刚说完就感觉到一个温软的东西贴上自己的背,意识到那是罗少恒的唇后,他僵硬了一下,趴在边上没动。 罗少恒的吻落在那一块凹凸不平的皮肤上,带着无比的心疼,细细地亲吻过伤疤的每一处。 他吸了口气,压下眼里的湿意,从背后双手搂着沈幕城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肩窝处,吸了吸鼻子。 沈幕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哄道:“哭什么,都说了不疼了。” “没哭。”罗少恒闷闷的声音传来,拿鼻子蹭了蹭他的脖子。 沈幕城拉开他的手转过身,一手抬起他的脸,果然看到他眼睛红红的,微抿着嘴不肯看他。 将他拉进怀里,沈幕城亲了亲他的眼角说:“那眼睛怎么红了?” “温泉熏得。”罗少恒嘴硬道。 沈幕城失笑:“熏得还挺严重,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胡扯。”罗少恒推开他想要离开,刚一动就被沈幕城搂住腰,紧接着唇舌便他攫取住了。 与之前的温柔缱绻的吻不同,沈幕城这一次的吻带着急切,他拥吻着罗少恒,舌头肆无忌惮地侵略他的口腔,凶狠的攻势直把罗少恒逼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双手攀扶着他的肩膀来支撑自己。 在接吻的过程中,罗少恒明显感觉屁股下面被某个炙热的物体抵住,卡在他的臀部中间。他现在坐在沈幕城的腰上,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一想到此时沈幕城是赤身裸体的,他的耳根便忍不住发起烫来,连接吻都开始走神。 沈幕城对他的漫不经心有些不满,轻咬了下他的唇角,拉开一点距离:“在想什么?” 唇间的刺疼让罗少恒回过神,身下的柱体硬度越来越明显,顶得他有些不适,忍不住动了动腰想挪开一点,却不料这一蹭让沈幕城闷哼了一声,反而又硬了些。 “你……”罗少恒抬头看他,刚出声又被按住后脑吻住了。 沈幕城边吻着他,搂在他腰间的手在内裤的边缘上流连,时不时隔着内裤揉捏他的屁股,双唇移到他的耳边,含住柔软的耳垂轻轻舔咬,边问:“我帮你脱了它?” 罗少恒被他亲得腰部发软,回了句:“你想脱就脱,话怎么这么多啊。” 沈幕城低笑一声,双手从他的内裤边钻进去,贴上他两边的臀部,微微一推便将内裤退下去,罗少恒配合地抬腿将它脱掉,重新贴上沈幕城,抱着他的脖子低头吻他。 他双腿跨坐在沈幕城的腰上,两人的舌头在空中相碰,随即互相探入对方的口中,唇舌吸吻间,未来及咽下的唾液从两人的唇间滑下,双唇发出粘腻暧昧的水声。 沈幕城一边吻着他,水下的手掌罩着他的臀峰轻轻揉捏,时不时轻轻抚摸他大腿处的皮肤。 “嗯……”罗少恒低哼一声,被他摸得有些痒,动了动腿想要避开,沈幕城却按住他的腰不许他躲开,手指更是沿着腰线绕到他的腹部,轻轻握住他腿间的性器。 沈幕城握着他的顶端用指腹揉了几下,敏感的端口被他粗粝的指腹刮得一颤,罗少恒低哼一声:“轻点。” 沈幕城抚慰着他的性器,握着它上下滑动,让它在自己手中一点点挺立,一边低头在他脖子处吸吻,在上面留下一个个红色的吻痕。 性器被握着的舒适感让罗少恒下意识地挺了挺腰,在他手中摩擦。 注意到他的动作,沈幕城突然停下来,双手穿过他的腰抱住他的臀,突然就这么抱着他从水中站了起来。 罗少恒吓了一跳,抱着他的脖子:“你干什么呢?” “换个位置。”沈幕城亲了亲他,抱着他转身将他放在池边的阶梯上。 屁股一沾到地面,罗少恒就下意识合拢双腿,然而刚一动腿就被沈幕城挤进双腿间阻止了他的动作。 沈幕城单膝跪在一节阶梯上,一手握住罗少恒的膝盖将他的腿掰开,低头含住他胸口处的一侧乳首,用舌头绕着那颗凸起打转、舔吸,将它吸得发红、湿润。 胸口处的酥麻让罗少恒慢慢放松下来,双手撑在背后阶梯上,微微仰头喘息。 沈幕城的吻顺着他的胸口一路往下,舌头舔过他的腹部、肚脐、胯骨,在他大腿根处慢慢舔吻,舌尖来回扫弄。 “痒……”罗少恒身体发软,大腿根被他吸得有些颤抖。 沈幕城在他腿根吸出一个红色的痕迹,一手握住他笔挺的性器,试探地用舌头扫了下龟头处冒出来的精水,然后张嘴将龟头整个含了进去。 敏感的顶端突然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罗少恒猛地瞪大眼睛,想要伸手推开他,下一秒沈幕城却将他的性器含得更深,三分之二的柱身都被他含进了嘴里,同时一只手握住根部的阴囊慢慢揉动。 以前两人最亲密的时候,沈幕城不是没有帮他口交过,只是分开太久了,那些亲密无间的记忆都像是被时间磨得找不到轮廓了,所以当沈幕城含着他的性器上下吸吮的时候,罗少恒第一反应不是舒服,而是想哭。 他双手撑着自己,半躺在阶楼上,胸口处激烈地起伏着,原本就勃起的性器在沈幕城的口中挺翘得更厉害,敏感的马眼处溢出黏稠的精水,随后又被沈幕城一点点舔舐干净。 罗少恒的性器很干净,颜色很浅,在沈幕城的吸吻下变成深粉色,沈幕城的舌头从顶端的马眼一路舔下,含住他底下的小球吸了几下又松开,重新将性具纳入口中。 “哈啊……嗯……”在快感的驱使下,罗少恒忍不住配合着他的吞咽的动作开始慢慢挺腰,将自己的阳物送进他的嘴里。 这些年来罗少恒自己动手解决的次数非常少,性具敏感得就像未经人事一般,沈幕城没花多大功夫就让他射了出来,并将他喷洒出来的东西咽了下去。 他吞咽的动作让罗少恒一愣,脸色一红:“你怎么吞下去了!” 沈幕城毫不在意地说:“试试味道。” “有什么好试的,你也不嫌脏……” “看看这么久味道有没有变。”沈幕城笑道,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还是一样。”说着将他拉回水中,重新坐在自己腰上。 射过一次后,罗少恒身体有些软,贴着沈幕城的胸膛与他接吻,双手伸到两人的小腹间,试探地握住沈幕城坚硬的阳物。 他的手刚碰上去,沈幕城的吻便顿了一下,随即更凶狠地吻着他,含着他的舌头用力吸了几下,唇齿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声音:“动一下。” 从声音听得出他很激动,罗少恒听话地握住那根发烫的肉柱上下滑动了一下,指腹间清晰地摸到上面勃起的筋络,感受到它们在自己的滑动下突突地跳动。 ……以前有这么大吗? 他握着那根粗大的肉根神情恍惚地想,双手无意识地来回撸动着。 被他双手伺候着,沈幕城喘息加重了几分,抚摸着他腰间的手往下滑,双手罩住他的臀肉,大力地揉捏几下,然后一手掰开他的臀缝,另一口手指滑进去停在他紧密的入口处,轻轻按压穴口的褶皱。 他揉按了一会,将紧闭的穴口慢慢打开,插入一小截指头。 罗少恒的身体太久没有经历情事,甬道里非常干涩,他只进入半根指头便感觉到了阻碍。 他突然的插入,让罗少恒替他手淫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后穴。 “别停。”沈幕城吻着他的耳垂,试着将另一根指头挤进罗少恒的穴口,两根指头微微用力将穴口打开一点让温热的水流灌进去,借着水流的润滑他慢慢将手指插入,挤开紧致的内壁,开始一进一出地抽动替他扩张。 手指在体内抽插的动作给罗少恒带来一阵空虚的酥麻感,他松开沈幕城的性器,改为搂住他的脖子与他接吻。 沈幕城的手指在他体内抽动,由一根变成两根,原本干涩的穴内慢慢变得湿滑,随着他的抽插不停地收缩着,吸吮着他修长的手指。 “……已经够了,沈幕城。”罗少恒喘息着,感觉体内的空虚越来越大,他胯间的阴茎又重新挺立起来,抵着沈幕城的小腹。 “再等等。”沈幕城低声说,话间全是压抑的意味,加快了手指抽动的速度。 “……可我已经等了你十年了。”罗少恒说着微微抬起腰,一手握住他粗壮硬挺的性器抵在自己的入口处,眼神迷蒙地看着他,“你难道不想我吗?” 他的动作让沈幕城最后的理智瞬间被击溃了,没有一丝犹豫地抽出自己的手指,双手捧着他的臀部往两边掰开,将自己已经胀大到极致的阴茎顶在湿润的穴口,腰间往上一挺,巨大的龟头就从湿软的入口顶了进去。 尺寸惊人的阳物顶进来的时候,罗少恒几乎是深吸了几下才能压制那股身体被劈开的感觉,他闷哼了一声,双腿反射性收紧。 他的动作让穴内的软肉瞬间夹紧沈幕城的性器,被紧紧箍住的感觉让沈幕城粗喘了声,几乎要忍不住直冲入他体内,狠狠地操干他了。 他吻了吻罗少恒的唇,一边安抚他,一边将自己的阴茎全部推进他的体内,除了根部的阴囊之外,没有一丝余留在外面。 尽根没入的方式,使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满足的低呼。 久违的性爱,让罗少恒整个人一颤,眼角因体内被填满逼出了生理泪水,仿佛重逢这么久以来,这一刻他才真正感觉重新拥有了这个人。 他吸了吸鼻子,双手紧紧搂着沈幕城的脖子,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腔。 沈幕城抚摸着他的背部安慰他:“怎么又哭鼻子?我弄疼你了吗?” 罗少恒摇摇头,闷声说:“不是。” “那……我申请动一下?”沈幕城靠在他耳边问。 罗少恒被他的话问笑了,抬头主动吻住他,允许了他的申请。 沈幕城回吻着他,等他身体放松下来后才扶着他的腰挺动,硕大的肉根慢慢地摩擦着柔软的内壁,在他适应自己之后开始加快抽插的速度,精壮的腰一下一下往上顶,直把罗少恒顶得身体一颤一颤的。 罗少恒并非不通情事,相反当年两人感情浓烈的时候他们的床事也浓烈得让人脸红。 在起初被插入的不适过去后,体内敏感的细肉被摩擦产生的快感开始席卷他的全身,熟悉又陌生的情潮让他有些难耐,配合地扶着沈幕城的肩膀,随着他的挺动摆腰,口中发出舒爽的呻吟: “啊……沈幕城……” “舒服吗?”沈幕城一边顶弄他的臀部,一边问。 “舒服……”罗少恒一边喘气一边回答他,“哈啊……” 性器被湿软的穴肉紧紧地吸咐着,带来无边的快感,沈幕城双手钳住他的腰用力顶入他的体内,快速插干一会后突然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正沉浸在欢愉中的罗少恒不解地看着他。 “换一下。”沈幕城拍了拍他的屁股让他起身背对着自己趴在温泉的边上,随即俯身上去,一手搂着他的腰,重新将性具插入他的体内。 相比之前刚进入时的温柔,他这一次的插入有些粗暴,没有一丝停顿,一顶进去便如狂风暴雨一般来回抽插,巨大的肉棒狂猛地尽根挺入窄小的穴内,激烈地插干那片湿漉漉的肠壁。 在他激烈的冲撞下,罗少恒只觉得体内的肉根几乎要顶穿自己的肚子了,然而那粗暴快速的插干中却又带来无法抗拒的快感,让他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的状态,只能随着他的插入抽出发出欢畅的呻吟:“啊……好深……” 他动情又毫不遮掩的叫声让沈幕城的性具更加粗大,每一次抽到穴口又狠狠地插进去,直捣深处。 反复的撞击下,罗少恒白皙的臀部已经被他撞得发红,穴口也被他插得又湿又软,呈现一种艳丽的深红色。 “嗯啊……”在他凶狠插干下,罗少恒的性器颤动着喷出一股的白浊,飘落在水面上,射精的一瞬间他发出一声高昂的颤音。 沈幕城一手将他的脸转过来与他接吻,一边挺动自己的腰部,次次都将粗大的肉根全部插入他紧致销魂的小穴里,性器相交的位置发出“噗嗤噗嗤”的水声。 “宝贝儿,再大点声。”沈幕城用力冲撞着,几乎连阴囊都要顶入他体内才肯罢休。 “啊……太大了……沈幕城你……轻点……”罗少恒双手抵着地面,微仰的脖子拉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好。”沈幕城嘴上应着,身下的动作却一点也没停,一下一下地插进去,又抽出来,反复地顶弄着他。 臀部和腰腹相撞发出啪啪的响声,混合着粘腻的呻吟粗重的喘气,整个温泉房里显得情色又暧昧。 沈幕城在最后关头将自己勃发粗硬的阴茎抽了出来,插进罗少恒的双腿间大力摩擦,他每一次的抽插都顶到罗少恒微软的性器,直把它顶得来回晃动。 罗少恒跪在水中,夹紧双腿,感觉腿间的肉都被他摩得有些发疼,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还不射啊……” “马上。”沈幕城压抑地喘息,又快速插弄数十次后才将精液射在他的性具和大腿内侧。 “……”罗少恒全身发软趴在水池边上,感觉腰部下面的部位都不是自己的了,“累……” “我替你按按,”沈幕城贴着他背,在水中摸了一把他的腰线,缓慢地替他按着腰。 罗少恒被他按得舒服地哼了一声,趴在池边享受着,没一会突然感觉到腰下被一个东西抵着,让他一下僵直了背:“你干什么?” 沈幕城的性器只射了一次,原本就没全软下去,他用唇轻轻摩挲罗少恒的脖子,低声哄道“乖,再来一次。”说话间他将罗少恒转过身,面对面抬高他的一条腿,重新将性器再次插入他的体内。 因为之前的插弄,他这一次毫不费力就插到了最里面,结合的瞬间,使两人再次发出满足的低叹。 在水中抽弄了一会,沈幕城觉得有些阻碍施展,干脆将罗少恒的双腿抬起盘在自己腰上,将他再次抱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罗少恒也懒得问了,双腿夹紧他的腰以免掉下去。 沈幕城双手托着他的臀,就着插在他体内的姿势抱着他往温泉外面走,在他踏上阶梯的时候,插在罗少恒体内的性具就往上顶了顶,龟头戳在体内某处软肉上,戳得罗少恒舒服地低吟了一声,抱着他的脖子急促喘息,体内的肠肉急促得收缩着。 沈幕城每走一步都故意朝那处顶了顶,直把罗少恒顶得失声喊出来,短短几米的距离,他便整个人软在沈幕城身上,沈幕城将他抱到一旁的榻榻米上放下,这个动作使他的性器从罗少恒的体内滑了出来。 罗少恒被他刚才操弄得有些迷糊,软软地躺在榻榻米上。 沈幕城跪到他的腿间,拉高他一条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以跪坐的姿势将自己的阴茎再次插入。 “啊……”罗少恒平躺着,臀部被他撞得有些发麻,但更麻的是被不断插入的后穴,只觉得自己股间一片湿润,分不清是水还是其他的东西。 沈幕城插干的速度越来越快,每次只将性器抽出去一小截便又迫不及待地再次整根捅入,饱胀的龟头戳弄着罗少恒体内敏感的软肉,使肠壁不断收缩绞紧他粗大的肉棒。 “舒服吗?”沈幕城一边耸动着腰,一边俯身下去亲吻他的脸。 “……舒服……啊……”罗少恒失神地说道,一手伸到自己的腿间握住自己的性器撸动。 沈幕城爱极了他诚实的模样,将他的腿放下来夹住自己的腰,拿过一旁的枕头垫在他的腰下,低头咬住他一边的乳头吸弄,一边挺腰插弄着。 “嗯……”罗少恒胸口起伏着,已经射过两次的性器在他的抚慰下只流出淡淡的白液,但体内畅快淋漓的快感依旧一波波地袭击他,让他沉迷在欲望的浪潮中。 摩擦过度的肠肉异常敏感,沈幕城每次的挺入都被它紧紧吸咬住,经过长久的插弄后,他终于控制不住在罗少恒体内射了出来。 这一场性爱隔了十年之久,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到最后罗少恒已经被他折腾得有些半晕了,迷迷糊糊地被抱回温泉里清理了身体。 这一场温泉泡得有点累。 第37章 情事结束后,沈幕城在温泉里帮罗少恒清理,手指探入他体内的时候,这种紧致湿热的感觉让他体内未完全消下的欲望又冒出头来,但看着全身软绵绵靠着自己昏昏欲睡的罗少恒,他还是强行忍住了,快速清理干净他体内的东西,抱着他回到榻榻米上。 罗少恒一回到榻榻米就全身瘫软在上面,连手指头都懒得再动一根。 沈幕城去拿了浴巾过来,将他扶起来用浴巾包住把他身上的水珠擦干,然后替他穿上浴衣。 罗少恒全身无力地任他摆弄,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几声哼哼。 沈幕城将他浴衣腰间的带子打好结,自己随便将浴衣披在身上,又拿过干净的毛巾替他擦头发。 罗少恒配合地低着头让他擦头发,不经意间一睁开眼就刚好看到沈幕城安静蛰伏在双腿东西,即使在释放后呈现疲软的状态,那玩意的尺寸也不小。 他看了几秒,想到自己刚才被它折腾得又爽又累,忍不住拿脚伸过去撩拨了一下它:“不愧是吃了几年营养液啊,这尺寸可以,差点没把我弄死。” 沈幕城被他的夸奖给逗笑了,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收了毛巾丢到一边,抓住他的脚腕拉高亲了亲他的脚背说:“嗯,这样才对得起你等了十年。” 罗少恒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还照单全收了,还反过来开黄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的营养液里有毒吧?!” “哈哈。”沈幕城闻言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 重逢这么久,罗少恒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不禁多看了几眼:“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这样笑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叹,脸上有着怀念的神情。 沈幕城松开他的脚,伸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说:“我很幸运,您愿意等我这么多年。” 罗少恒笑了下,仰头回吻了他一下:“我也很幸运,你能回到我身边。” 两人就着拥抱的姿势在榻榻米上享受了一会独处的时光,才随便收拾了下东西回去。 罗少恒在温泉房被来回折腾了好几回,这会回到屋里刚躺床上没一会就睡着了,沈幕城撑着脸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才低头亲了他一下,然后关了灯睡下。 因为累极的原因,罗少恒前半夜睡得还算安稳,但到了后半夜便开始做梦,梦境很简单,就是重复循环地梦到当年沈幕城的尸体被火化的那一幕。 梦镜就像是被开了慢放,每一个镜头都无限放慢,在梦里他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地站在殡葬馆里面,神情恍惚地看着沈幕城的尸体被推进焚化炉,直到炉门即将关闭才反应过来,整个人冲过去,却被旁边陪同的朋友拉住。 他眼睁睁地看着炉门在眼前一点点关闭,一扇小小的门,隔开了阴阳两世,把他的爱人关在世界的另一边,而他无论如何也挣不开那只拉着他的手。 “放开我!!”罗少恒惊呼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下床,拉开床边的柜子,翻找着什么。 旁边的沈幕城被他惊醒,连忙坐起来,伸手按开旁边的灯,“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罗少恒翻找的动作停下来,扭头看向他,表情有些呆滞,瞪大的眼睛里还有着触目惊心的恐惧,他看了沈幕城几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扑过去死死地抱着他,发出一声悲鸣般的呜咽声。 “怎么了?”沈幕城忙抱住他,伸手摸着他的头发连声说,“别怕,我在这里。” “抱抱我。”罗少恒的声音从他颈边传来,带着明显的哽咽,“沈幕城,抱抱我……” 沈幕城如言地搂紧他,一边低声安抚他。 罗少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将头死死埋在沈幕城的肩窝处,一声声呜咽声从他口中传来,几乎是泣不成声,带着无法自已的哀戚。 重逢这么久以来,即使见过罗少恒红眼眶或者掉眼泪,但是沈幕城从未见过他情绪崩溃成这样,他的哭声犹如利刃,每一声都无比准确地戳在沈幕城的心里,让他仿佛看到了视频里在疗养院里半夜被惊醒的罗少恒,那样悲伤无助。 沈幕城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能崩溃成这样,连自己肩膀处的睡衣都感觉被他的眼泪浸湿了,但是他知道肯定与自己有关。 这个人所有的喜乐伤悲,都与自己有关。 沈幕城怎么哄他都没有反应,心里即是内疚又是心疼,最后只能抱着他低头亲吻他的耳朵,不停地说:“乖,别哭了……” 而罗少恒依旧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眼泪不停地掉,肩膀烈地耸动着,像要把这些年的份都要哭完一般。 最后沈幕城无计可施,干脆将他拉开来,捧着他的脸亲了上去,将他的哭声悉数堵在嘴里。 他反复地亲着罗少恒,边亲边哄,把自己会的手段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才让他情绪稍微缓过来一点,慢慢止住了眼泪。 用拇指将他脸上的泪水轻轻抹去,沈幕城低声说:“别哭了,嗯?” 罗少恒深吸了口气,仰起头将眼底的泪水逼回去,拉过他的手盖住自己的眼睛,竭力控制住情绪,只是胸口和肩膀的起伏依旧还没缓下来。 沈幕城一手帮他盖住眼睛,一手从旁边的纸盒里抽了几张纸巾过来,细细帮他将脸上的水渍一点点擦干。 “还有鼻子。”罗少恒带着鼻音说道。 沈幕城笑了下,重新抽了几张纸巾压在他的鼻子上帮他擤鼻涕,擤完后丢到床脚下垃圾桶里,又抽了几张放到他的手里。 “谢谢。”罗少恒拿着纸巾自己又擦了一遍,情绪终于平稳了许多。 沈幕城拍拍他的手,掀开被子下床,罗少恒连忙拉住他:“你要去哪?” “我哪儿也不去,给你倒杯水。”沈幕城回头看着他说,“别担心,我就在这儿。” 罗少恒这才松开手,但也没放下心来,坐在床上一直看着他去另一边的桌子倒水。 沈幕城倒了杯热水回来递给他:“先喝点水缓缓。” “嗯。”罗少恒接过水,低头喝了起来,一杯水下去后,他感觉舒服了许多,将杯子放到旁边的柜子上面,一抬头就看到沈幕城坐在床边,眼神担忧地看着他。 “好点儿了吗?”沈幕城问。 “嗯。”罗少恒点点头,拉过他的手说,“我没事儿了,你别担心。” 沈幕城用另一只手拨了拨他额头上被汗水浸湿的流海,俯身过去吻了吻他冰凉的额头:“告诉我,怎么了?是梦到以前的事情了吗?” 罗少恒沉默了一下,才轻声说:“我梦到了你的尸体火化的那天……” 沈幕城愣了下,就听他又说:”确切的说,是顶替你的那个人火化,但是我当时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所以以为出事的人是你,没有一点预兆,最后留给我的只有骨灰和一具死气沉沉的墓碑,那张黑白的照片让我摸不到任何的温度,也得不到任何关于你的回应。 沈幕城猜到他刚才的惊荒是因为自己,但是没有猜到竟然是这样的梦境。 罗少恒说话的时候尾音还带着一些颤抖,明显还没完全从梦中的恐惧缓解过来,交握着双手不安地绞紧着,呼吸仍显得有些许急促。 明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和伤害却依旧仿佛像在昨天一般真实,沈幕城真的不敢想象,当初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替“自己”下葬和扫墓的,想不出,也不敢想,他亏欠罗少恒的实在太多了。 即使罗少恒说不怪他,说两人还有很多日子能在一起,但是他们都明白,中间缺失的那十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也是他对罗少恒一生的愧疚。 看着罗少恒脸上未散去的苍白,他心疼极了:“少恒……” “你听我说会话吧。”罗少恒突然打断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对着那具不知名的墓碑在说话,可是从来没有得到一句回应。”他说着伸手去摸沈幕城的脸,指尖从他的眉毛处的伤口一路往下,滑过眼角、鼻子……仔仔细细地描绘过他的五官,眼底带着刻骨的眷恋和爱意,最后将手心贴着他的脸轻轻摩挲,喃喃地说,“终于是暖的了。” 他的手心还带着汗,后面这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但是沈幕城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暖的是体温,冷的是墓碑。 “我刚才梦到你火化的那一天,你在我的面前被推进焚化炉,那一瞬间我感觉我自己也跟着死了一样,我后来总在想,我当时怎么就舍得呢。”罗少恒继续说道,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你离开前明明说好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可是你这一个星期……我足足等了十年,每一天醒来我几乎都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 沈幕城再也听不下去了,伸手他拉进怀里,握住他不住颤抖的手说:“是我不对,我不该离开这么久,你别难过。” 罗少恒深呼吸了几下,将喉头那股逼人的涩意压了回去才缓缓说:“当时火化的骨灰我没有马上下葬,因为舍不得,想给自己留点念想。后来有人说这样子会让你不能往生,我害怕了,怕因为自己的任性害你无法安息,所以托人选了墓地和日子,还是把骨灰下了葬。” 当时他真的以为那个就是沈幕城,在骨灰下葬的那一天,他觉得葬在墓碑下的不止是沈幕城,还有他。从那以后,他这一生都注定无法走出那个墓园,因为那里埋着他最深爱的人。 “我还曾经跟别人说过,如果我死了,拜托他将我的骨灰跟你合葬在一起。”罗少恒张开手指,插入沈幕城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紧扣,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和沈幕城永远在一起的方式。 “别胡思乱想。”沈幕城沉声说道,对他这种对于生死完全不在意的态度很是不满。 罗少恒轻笑了下,眼角还带着点红,看他说:“沈幕城,我曾经幻想了很多次能再见到你的话我会怎么做,是先拥抱你,还是先质问你这些年去了哪里,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设想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你仅仅用了三个字而已,我就一败涂地。 第38章 之前在瑞士的那一次相见,两人都记忆深刻。沈幕城对自己当时卡过罗少恒脖子的事情后悔不已,天知道他现在连对他说一句重话都不舍得。 他心疼地摸了摸罗少恒泛红地眼角:“你怪我吗?” 他宁愿罗少恒是怪他的,甚至恨他也没关系,这些都是应该的。 “其实我也挺想怪你的。”罗少恒抓住他的手说,“但一想到你生死不明地在病床上躺了那么多年就怎么也怪不起来了,我甚至在想,要是当初我坚持跟你一块去的话,出事的时候没准还能帮你挡一挡……” “胡说什么!”沈幕城面严厉地打断他,“你想都不用想!” 十年前的车祸到底有多严重他已经记不得了,但是能让他在医院躺上七年的事故肯定不会小,他一个人出事也就算了,光一想到罗少恒会有一点危险发生,他就无法接受,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当初没有带上罗少恒。 “好吧,那我们不提这个。”罗少恒知道他担心什么,捏了捏他的手心说,“你还没跟我说说你这些年的情况呢。” “没什么情况。”沈幕城一句话带过,“就在那躺着,输营养液。” 罗少恒:“……” 原本还有些沉重和悲伤的气氛被他这一句话瞬间打散,罗少恒有些无语地推了他一把:“你能认真点吗?” 沈幕城笑着拉住他的手,将他揽进怀里说:“真的没什么问题,就是意识不清醒所以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醒过来就好了。” “那王妈怎么说你身体不太好?还有你头疼是因为什么原因?”罗少恒对他的解释不太满意,之前看他头疼的样子那么厉害也让他不太放心。 “老人家瞎操心罢了,刚醒来那一年因为躺太久了有些后遗症,已经调理好了。”沈幕城安慰道。 “那头疼呢?当时撞得很严重吗?医生怎么说?”罗少恒又问。 “不严重,头疼大概是因为记不起以前事情,慢慢就好了。” “现在还需要复检吗?在哪里检查?张医生那里吗?”罗少恒接二连三地发问。 “每月惯例检查,在张医生那里。”沈幕城不厌其烦地回答他,见他又要发问便转移了话题,“你刚才在找什么?” 罗少恒见他不想多说便作罢,暗自记住下次去张医生那儿的时候要了解一下沈幕城的具体情况。他弯腰从床边的抽屉底面摸出一个银白色的锦袋,递给沈幕城:“我在找这个。” 沈幕城接过来拉开袋口的绳子,从里面倒出了一小块东西。那是一块布料,颜色是暗灰色,边角有些被烧过的痕迹。 他拿着这一小片布料,不解地看向罗少恒:“这是干什么用的?” “是我当年从尸体的衣服上扯下来的。”罗少恒说。 沈幕城闻言心里一震,目光移到手中的布料上,想到刚才罗少恒惊醒后的样子。 所以说罗少恒是把这个当成自己吗?在梦中惊醒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找它。 设想了一下罗少恒扯下这块布料时的样子,沈幕城只觉得眼睛发热,手中的袋子布料更是感觉烫手:“……你一直收着它?” “留一个念想嘛。”罗少恒笑道,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布料放回袋子里绑好,“不过现在用不上了,因为念想已经回来了。” 沈幕城握住他的手,语气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离开你,你放心。” “好啊。”罗少恒回握住他的手,“对了,还有很多关于我们之前的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东西要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睡觉,已经很晚了。”沈幕城把锦袋放回抽屉里,将他按回床上躺着,自己也跟着在旁边躺下。 “那明天再看,晚安。”罗少恒乖乖躺好,将被子拉到下巴处。 “要关灯吗?”沈幕城想起他之前在疗养院的时候都是开着灯睡觉的。 “不用。”罗少恒翻身搂住他,“你比灯有用。” 听着他这句依赖性十足的话,沈幕城笑了,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伸手将壁灯关上,屋子重现陷入一片黑暗。 * 第二天沈幕城醒来的时候罗少恒还在睡,虽然依旧是蜷缩着自己,但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一样背对着沈幕城,而是弓着腰将头抵着他的手臂,呼吸平缓。 每天早上醒来,自己爱的人就躺在自己的身边,这大概是最让人满足的事情了吧。 沈幕城伸手去碰了碰他的脸,眼神柔和地看了他好一会才起身下了床。 洗漱完后时间还早,他到前院的餐厅吃了个早餐,顺道帮罗少恒打包了一份回来,不过罗少恒还没醒,大概是昨天情绪起伏过度激烈,沈幕城进了房间两次他也没有反应。 想起罗少恒说还有很多关于两人的东西,沈幕城去了他的画室。 画室没有锁门,里面拉着窗帘,一片漆黑。沈幕城按开门边的灯,画室里的摆设有些凌乱,四处可以看到石膏像、画架、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 画室的空间比卧室还要大一点,东西摆放的格局有些眼熟,跟他家里一楼的临时画室有些相似。 中间的一个画架上还夹放着未完成的作品,是一张黑白的人物素描,虽然只有一个简单的轮廓,但沈幕城很轻易就认出来那是自己。 “怎么突然画我?” “因为你是我画过的最好看的人。” 罗少恒之前说的话闪过心头,沈幕城想象了一下罗少恒在这里画画的样子,心里慢慢柔软下来。 他走过去将画室的窗帘拉开,打开窗子透气,从窗户的地方也能看到外面绿色的竹林。 在画室待了一会,沈幕城发现除了画具之外,这里还有两个大的箱子,四四方方红木大箱,放在角落里。 看到它们的时候,沈幕城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像有东西驱使他去打开箱子一样。 箱子打开后,他发现里面全是他的画像,有素描的,也有水彩的,四开大的画纸放满了整整两个箱子,最上面的那一张右下角的落款日期是在年前几天。 他一张张翻下去,越往下的日期就越往前,其中一个箱子的日期是在罗少恒在疗养院的那几年。 这些让他想到在陈湛的视频里,罗少恒不分昼夜在房间绘画的样子,这些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吧。 在看到有关罗少恒的视频之后,他曾经想过,如果这些年罗少恒也忘记自己,或许他就能过得好一点,但是这个念头才一闪过,就被他下意识地剔除了,他不想看到这种可能发生。 也许他这样很自私,但他无比庆幸罗少恒依旧记得自己,在自己忘记一切后,义无反顾地来到自己身边,否则他们不会有现在,更别提以后。 当然,往后的日子他会好好的弥补这些年对罗少恒的遗憾,尽力把缺失的那些补回来。 …… 罗少恒醒来的时候,一打开房门就闻到了中药的味道,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杰作。果然,一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沈幕城在里面熬着药,从药味的浓度来看应该已经熬了好一会了。 药是张医生开给他的,他本以为回来了可以晚几天再喝,没想到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收拾的东西的时候沈幕城第一件是便是先把药给他带上了。 看着炉子上冒着气的瓦罐,罗少恒不免摇了摇头,觉得这真是甜蜜又苦涩的折磨啊。 “一副苦大怨深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沈幕城将炉子上的火关小,走到他的面前。 “没,被你感动的。”罗少恒作出一副非常感动的样子。 “不用感动,把药喝完就行。”沈幕城说。 “不感动的话我能少喝点吗?”罗少恒讨价还价。 “不能。”沈幕城一脸冷漠地拒绝。 “啧。”罗少恒不满地说,“昨天还热情如火,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沈幕城,你可以啊。” “嗯?”沈幕城挑眉,低头与他对视,眼底带着些许戏谑,“你需要的话,我今天也可以热、情、如、火。” “谢谢你啊,我不……” 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沈幕城让他去洗脸,自己过去开门。来的是餐厅的服务员,给两人送了午饭过来。 吃过饭后,沈幕城将熬好的药倒出来,待罗少恒喝完药两人便出了门。 罗少恒带沈幕城去了自己当年就读的大学,在校门口找地方停好车,两人进了学校。 他们先去了美术学院,现在还没开学,学院里没有什么人,在一楼逛了逛,两人上了顶楼的天窗画室。 “还记得这儿吗?”罗少恒指着画室的展示台说,“你之前做过我们班的模特,就坐在那儿。” “我?”沈幕城有些惊讶,自己以前会是愿意做模特的人? “对,被我威逼利诱的。”罗少恒想起当年自己利用救命之恩坑沈幕城的事情不免笑了出来,“不过只有几次而已,后来我就不让你来了。” “为什么?”沈幕城挑眉问。 “因为我不喜欢你在别人面前脱衣服。”罗少恒说得理所当然,“脱给我看就够了。” “……”沈幕城对他时刻在撩人的技能打了个满分。 从画室下来的时候,两人碰到了罗少恒当年的老师,对方是个非常和蔼的老太太,拉着罗少恒聊了许久,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得出来她对遇到罗少恒非常高兴。 聊天中提到了罗少恒当年突然退学的事情,她的语气十分惋惜,说罗少恒是她执教生涯中遇到的最有灵性和悟性的学生,说到后面竟然忍不住湿了眼眶。 沈幕城在一旁听着,想起了罗少恒的资料里有关他退学和因为去疗养院放弃就读皇家美术美院的事情,对于这两件事罗少从来没有提起过,像是毫不在意一样。 但沈幕城知道他的心里肯定也是有遗憾的,他那么喜欢画画,却因为自己错失了所有学美术的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 视线移到轻声安慰老太太的罗少恒身上,沈幕城看到他唇角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那样温柔和煦的笑容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温暖如春。 这让沈幕城再一次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真的花光了所有的运气,才能在这辈子遇到这个人。 从学院出来,罗少恒带他去了学校的后门。和所有学校的后门一样,那里两边都是一些吃喝的小店面,路边还有卖水果、杂粮煎饼、烤串的小摊,非常热闹。 沈幕城走在人群拥挤的路边,看着四周的来往的人群,心里涌出一种明显的熟悉感,按资料里的说法,他曾经在这里住了两年。 “我当年就在那里救的你,那里之前是条小巷,前几年改建过了,建了好几家店面。”罗少恒指着一家拉面店对他说,“当时你就躺在那里,脸上都是血,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瞪着我,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正想报警呢,你人就晕了。” 沈幕城看着他说的那家拉面店,使劲想了下也没什么印象,大概是因为这里被改建过的原因。 “想不起来就算了,我再带你去个地方。”罗少恒也只是想带他来看看,也指望能马上想起他,他拉着沈幕城往另一条小巷里走,去了两人当年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九层楼的出租楼,随着罗少恒上了楼,沈幕城越走心里的熟悉感越大,他抓住罗少恒的手:“这是哪里?” “我们的另一个家啊,到了。”罗少恒在一间房门停了下来,掏出钥匙把门打开,“进来吧。” 沈幕城跟着他进去,发现屋子里面空空的,只有简单的沙发和茶几之类的东西,都被防尘布罩着。 “有段时间没来了,有些灰尘,不过幸好不多。” 罗少恒回头对他说,“还记得这里吗?这是当年我们住的地方。” 沈幕城视线照着客厅来回看了一圈,脑子隐约记得一些模糊的影像,虽然记不清,但他知道是关于他们两人的。 目光停在茶几旁边的地板上,他恍惚看到了当年自己和罗少恒坐在上面打游戏的场景。 脑中又传来那股熟悉的疼,沈幕城用力闭了下眼,视线移到别处。 房子的厨房是开放式的,餐桌在厨房的右手边,同样盖着防尘布。沈幕城想起之前在视频里两人一起包饺子的场景,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掀开了上面的防尘布。 深楬色的长方形餐桌,和视频中的一样。 “沈幕城,你别做饭了,我们到外面吃吧?” “沈幕城,你简直神了,大好吃了!” “沈幕城,我们明天吃剁椒鱼头呗!” 熟悉又陌生的话在耳边响起,沈幕城伸手抚摸桌子的边沿,仿佛能看到以前和罗少恒吃饭的场景。 “有印象吗?”罗少恒来到他身旁。 沈幕城想了一下,问他:“你……是不是嫌弃过我做菜难吃?” ……还真有印象?!! 罗少恒愣了一下,沈幕城一看他这种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收回放在桌边的手:“今晚再给你做一餐。” “……”罗少恒咳了一声,“那什么……我们去卧室看看。”说着率先去了卧室。 沈幕城看着他的背影,唇角一扬,抬步跟了上去。 卧室里面也是空空的,只有一张床架和一张桌子。沈幕城站在卧室中间,目光一点点扫过空荡的墙面,在其中一个位置停驻了许久,他感觉墙上不应该这么空,应该有…… 应该有什么呢?好像是…… 沈幕城努力想要抓住脑子那些飘散的思绪,就在他几乎要抓住一丝尾巴的时候,一声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回想。 罗少恒在旁边接起电话:“喂,对,是我……在哪里?!我知道了,你把地址发给我。” 看他面色严肃地挂了电话,沈幕城问:“怎么了?” 罗少恒收起手机:“我托人查了当年下死亡证明的医生,已经查到了。” …… 第39章 罗少恒挂完电话后很快对方就发了地址过来,同时还收到了邮件提醒,显示对方发了相关的资料过来。他看着手机上面的地址愣了一下:“L市德江镇?” “怎么了?”沈幕城拿过来看了看,“有什么问题吗?” “我去过这个地方,但是怎么会是这里呢?徐德州的故乡是Y市,我之前还特地去了一趟那边,村里的人说他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怎么会在……”罗少恒突然停下来,恍然大悟,“这是他妻子的故乡!” 他想起来了,之前在徐德州的资料里曾看过这个地方,只是徐德州的妻子已经过世多年,他也就没有往这边想,没想到徐德州会在那里,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我们什么时候过去?”沈幕城沉声问,知道地方那就好办了。 “明天吧,德江县离我们这儿有点远,而且没有直达飞机,只能先到S市那再转火车。”罗少恒思索了一下,“我们先回去吧,刚好回去看看他这些年的资料。” “好。”沈幕城点头,最后看了眼卧室,和他一起离开了。 查到了和当年相关的人员信息,就证明了离当年事故的真相又近了一步,两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激动的后果就是,当晚罗少恒就睡不着了。 他趴在沈幕城胸口上,语气兴奋地跟他说:“我有点儿激动怎么办?之前查的时候一直没有音讯,我还以为对方平地消失了呢。” 他这样子哪里是有点兴奋,沈幕城失笑地说:“不会的,除非德州死了,否则迟早能找出来。” “也对,就像你一样。”罗少恒笑了下,“沈幕城,我以前总不相信有命中注定这种事情,但是自从和你重逢了之后,我开始相信,一切事物,上天都是有它的安排的。” “嗯。” 沈幕城摸着他的头应了声,若是以前,他对命中注定之类的话肯定嗤之以鼻,但现在不同了,罗少恒对他来说就是命中注定。 “对了,这个给你。”罗少恒把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摘下来,戴到他的手上,“希望这次它能带给你好运,让你快点想起来。” 佛珠上好的檀木制成的,上面的颜色即使经过时间的洗礼也没有变得黯淡,反而多了一种岁月的沉淀感,显得大气沉稳。 大概是因为罗少恒长年戴在身上的原因,佛珠触手温暖,手感温润。 这串佛珠从和罗少恒重逢开始,沈幕城就看到他一直戴在手上,看着此刻换到自己手上的佛珠,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慢慢加速跳动着。 将上面的某个珠子转过来,如自己所想般在上面看到了一个“城”字。 “沈幕城,我下周要和班级的同学去写生,大概要好几天才回来,不要太想我哦。” 记忆中似乎有个少年也像罗少恒现在这样趴在他的胸口,眉眼带笑地跟他说要出门写生。 少年去了一个星期,说是和同学去写生,回来的那天却拉着他的手将一串深褐色的珍贵佛珠小心翼翼地戴到他的手里,笑嘻嘻地问:“沈幕城,送你个礼物,喜不喜欢?怎么感谢我?” ——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 沈幕城的视线从佛珠上移到罗少恒的身上,他微低着头,正握着自己的手,将手指插到自己的指缝里相扣着。 记忆中模糊的影像在这一瞬间突然清晰起来,少年的脸和眼前的人重合起来,少年当年青涩稚气的眉眼已经变得成熟,整个人气质显得温润如玉。 他的少恒已经从青涩的少年长成了出色的男人,只是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那热烈浓厚的爱意依旧没有变。 那些盛满在他眼里的温暖和爱,光是一眼,便能让他的心温暖起来。 沈幕城心悸不已,扣住他的手扣在手中。 罗少恒见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出声问:“怎么了?” 沈幕城定定地看着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语气低柔地说:“我记起来了。” “记起来是什么意思……等等,你说什么?!”罗少恒猛地从他身上坐起来,语气激动地说,“你刚才说你记起来了?我没听错吗?!” “没有听错。”沈幕城带着笑意,“我记得你去了古岩寺,给我带回来了一串与这个相同的佛珠,它……”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目光看向手中的佛珠。 他记得自己也有一串佛珠,那么它去哪儿了?是当时出事的时候丢了吗? “你怎么了?”罗少恒发现他又有些失神,摇了摇他的手。 “你送我的佛珠……好像丢了。”沈幕城愧疚地说。 “是不是当年出事弄掉了?那你戴我的就好了。”罗少恒不在意地道。 “但……” “不提这个,你再跟我说说你还想起了什么?”罗少恒催促他。 沈幕城认真想了一下,摇摇头:“暂时没有了。” “哦……”罗少恒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有印象就是好事,果然和你回来是正确的,也许再过不久你就能慢慢想起来了呢。” 见他这么高兴,沈幕城心情也非常不错,也许哪天自己真的能全部想起来也不一定。他把手上的佛珠摘下来,拉过罗少恒的手给他戴上,罗少恒缩了缩手,被他紧紧握着。 沈幕城将佛珠给他戴上:“你戴着就好,听话。” 看着又回到自己手上的珠串,罗少恒没有再坚持:“那我下次再给你弄一个,对了,等从德江县回来,我带你到云山顶上去玩,也许你会有印象也不一定。” “好。”沈幕城对去哪没什么意见,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明天还要早起,便说,“该睡觉了。” “可是我还不困。”罗少恒重新趴回他的胸口,“我一想到明天能知道一些跟当年有关的事情,我就……跟你说正事呢!你认真点!”他说着伸手到后面将沈幕城钻进睡裤里的手抓出来。 被抓个正着的沈幕城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反手握住他说:“睡觉,或者做点别的,你选一个。” 罗少恒不敢置信地的看着他:“我这么认真地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这么不正经啊?!” 沈幕城笑了一下:“那就乖乖睡……” 话还没说完就被罗少恒凑上来吻住他的唇,唇舌相融间,他听到罗少恒含糊地说:“那就做点别的好了。” 沈幕城:“……” 可以,这很罗少恒。 …… 第二天吃过早饭,两人坐上了前往S市的飞机,一个半小时后,飞机在S市郊区的机场降落。 德江县地理位置偏远,从S市过去只有早晚两趟的长途火车。罗少恒他们订的是晚上的票,到达S市的时候才是中午。 找地方吃过饭后,两人去火车站取了票,然后在附近的小宾馆开了间房休息,到了晚上提前半个小时去火车站检票进站。 大概是因为即将开学的原因,候车厅里挤满了人,座位已经被占满了,随处可见站着等待检票的人。 罗少恒他们找了个稍微不那么拥挤的角落站好,沈幕城将他往里推了点,站在他的身前,隔开他和其他等候的旅客。 随着前面一趟车检票进站,候车厅里的人少了三分之一,他们那趟车晚点了半个多小时,晚点的广播一出来,候车厅内一早就在等候的旅客顿时怨声载道。 好不容易等来了列车,两人顺着人流检票进站上了车。 失去以往记忆的沈幕城没什么坐火车的经验,跟着罗少恒找到了他们的床铺。 看着窄小拥挤的卧铺,再看看自己的身高,他突然觉得今晚有些难熬。 罗少恒核对了下卧车票,一回头就看到沈幕城邹着眉看着眼前的卧铺。 看着他的样子,罗少恒突然就想到当初自己第一次和沈幕城出去玩坐的就是卧铺火车,因为身高太高,挤在小小的卧铺里的沈幕城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落了枕。 想到如今沈幕城比之前还高了两公分,让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沈幕城把两人的行李塞到床底下,只留了个包放到床上。 “我想起以前我们坐的也是夜班火车,你当时睡了一晚上脖子就扭了。”罗少恒笑着说。 沈幕城坐下的动作一顿,觉得今晚更难熬了。 事实证明沈幕城想得没错,他一米八八的身高躺在窄小的卧铺上面感觉浑身不对劲,手脚往哪儿放都觉得不舒服。 前往德江县的这趟火车是比较旧的,卧铺的床不止窄还短,他躺直后连脚都放不完,悬空外面外面有些不舒服,只能换成侧身趟着,将脚微微曲起来。 这一翻身刚好看到罗少恒躺在他的对面,正面对着他,嘴角噙着笑,见他看过去还问:“难不难受?” 难受?简直难熬。 沈幕城指了指自己的脚,用事实说明一切:“看看就懂了。” “忍一晚上就好,明天给你换个大床。”罗少恒笑着说。 “嗯。”沈幕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他们是在上铺,头顶上就是车顶,他要尽量弯着腰才不被撞到头。 罗少恒看他坐起来便说:“上洗手间吗?这节车厢没有,我带你去吧。” “不去。”沈幕城说着倾身过去他那边,伸手拿起他放在床头的外套抖开盖在他的被子上,顺道替他整了整被子, “晚上冷,别感冒。” 罗少恒定定地看着他,沈幕城整理完收回手准备躺回自己的床上,罗少恒却突然从被子里伸出一手拉住了他。 此时火车刚好进了隧道,车厢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沈幕城感觉到一片温软的唇贴上自己的脸,然后移到自己的唇上,贴着自己轻轻摩挲。 “晚安。”耳边传来罗少恒温柔带笑的声音。 火车通过隧道,车厢内恢复了光亮,罗少恒已经躺回自己的床上,眼里充满笑意地看着他。 沈幕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唇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晚安。” “晚安。”罗少恒笑着说, 车厢熄灯后,原本有些吵杂的声音慢慢陷入一片安静,只剩下火车外“哐当哐当”的声音。 第40章 清早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沈幕城的脸色不太好,昨天他一晚上没睡好,不止因为床太窄小,还有下铺的人打呼太响,如雷贯耳一般。 同样的罗少恒也没睡好,他睡眠本来就浅,在这种环境下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只能闭眼养神。 吃过早餐后,他们先找了地方落脚,虽然心里急着找人,但两人昨晚的情况都需要先休息。 沈幕城洗完澡出来,看到罗少恒坐在窗边低头玩着手机,嘴角还带着笑,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他走过去问:“在看什么?” “和沈云聊天。”罗少恒边打字边说,发完信息将手机放到一边,拉着沈幕城在他旁边坐下,接过毛巾帮他擦头发。 沈幕城低头让他帮忙,伸手拿过他的手机来看:“聊什么这么开心?” “你自己看。”罗少恒边帮他擦头发边说:“沈云说他在云浮山顶,被风吹成腊肉了。” 沈幕城翻了翻聊天记录,在前面看到了一张沈云的照片。 照片是沈云的自拍,站在云浮山顶上,风将他头发吹得一片凌乱,面部表情更凌乱,一副要上天的样子。 从聊天记录上看到两人聊得挺开心,还发了照片,沈幕城脸黑了下。他关掉照片,继续往上翻,然后发现罗少恒刚去B城没多久他们竟然就已经加了好友。 呵呵,这个助理当得可以啊。沈幕城内心冷笑了一声。 此时在云浮山上的沈云脚下一滑,差点没摔个跟头,幸好旁边的陈湛拉了他一把。 沈幕城把手机放到一旁,状若随意地问:“你们倒是挺熟。” “还好,偶尔聊一下。”罗少恒说道,把毛巾放到一边,用手拨了拨沈幕城的头发说,“你连这个也要吃醋啊?” “没有。”沈幕城硬邦邦地说。 “还说没有。”罗少恒从后面搂着他的脖子,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指了指两人前面的镜子,“看看,脸都黑了一圈。” 沈幕城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臭到不行的表情,轻哼了声:“什么时候加的好友?” “就之前刚去你那的时候。”罗少恒说。当时他刚过去不久,对B城不熟悉,沈幕城也比较忙,在一些小事上他便直接找沈云,沈云为了方便就加了他微信好友。 至于照片,他刚才看到沈云在朋友圈说这几天把一年份的山都爬完了便在底下评论了他一句,然后沈云便发了个照片给他。 嗯,果然吹成了腊肉干。 沈幕城听完后不作表示,心里却暗自决定回头也申请一个微信,连沈云都有罗少恒的好友,他没有算个什么事儿。 “还吃醋啊?”罗少恒见他默不吭声,松开搂着他的手,绕到他面前,靠在桌子上笑道,“你怎么这么小气啊?都说了没什么事了。” “小气?”沈幕城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他的手,一使力往自已的怀里带,搂住他腰说:“谁小气?” 罗少恒调整了下坐姿坐在他的腿上,伸手调戏般摸了摸他的脸说:“你啊。” 沈幕城搂着他腰的手一用力,将他贴紧自己,低头靠近他,两人的唇只相差一公分:“再说一次。” 他的呼吸温热地呼扇在罗少恒的鼻尖,痒痒的,罗少恒动了动鼻子,凑近一点,双唇贴着他的轻轻摩挲,低声说:“亲一下。” 沈幕城如言地含住他的唇,轻轻与他接吻,舌头缓慢地探进他的嘴里。 一吻完毕,罗少恒靠在他的肩上喘气,沈幕城亲了亲他的耳朵说:“去睡一下。” “你抱我。”罗少恒笑着说,“被你亲得腿软,走不动。” 沈幕城对他时刻撩人的技能有些无奈,惩罚性地拍了拍他的屁股,抱着他回了床上。 * 到了下午,两人带上贵重的东西,只留了些衣服在宾馆便出了门。 徐德州住在永康村,离县里还有些远,他们在街上包了辆小面包车过去找人。 进村的路并不好走,出了县城的收费站没多远便全程是泥路,破旧的面包车一晃三停地在路上花了一个多小时才进到村里面。 罗少恒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也去过偏远的山村,这些泥石路段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沈幕城又刷新了一次下乡经验。 按着手机上的地址,两人一路问人找到了徐德州的家。一栋一层半的小楼房,从房子灰暗的外墙颜色来看,徐德州的生活过得并不是很好。 罗少恒上前敲门,里面没人应,他又敲了两下,依旧没人,倒是隔壁家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妇人问他们有什么事。 “老人家您好,我们想找徐德州先生,请问您知道他在哪儿吗?”罗少恒礼貌地询问她。 “不在家,应该在坡里锄地。”老妇人说着指了一个方向,“你们往那儿一直走,看见一栋三层的新房子旁边有个路口,进去直走上土坡,在那儿找找。” 罗少恒记下路线,谢过老妇人后便和沈幕城过去找人。 按着老妇人说的方向,他们来到了山坡。坡上有不少农地,还有好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拉着牛在犁地。 两人上去找人问了徐德州,对方指了指另一边,他们循着路过去,果然在那看到了徐德州。 徐德州现在的照片罗少恒已经看过了,但看到本人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他记得对方才五十岁出头,看起来却像是六十岁的人一般苍老瘦小。 想到资料上说的情况,他心里沉了沉,和沈幕城一起走过去。 徐德州正锄着地,看到有人过来,还是没见过的人,他只以为只是来问路的就没多在意,可听到对方叫了他一声徐医生后,他握着锄头的手僵住了。 徐医生,已经很多年没人叫他这个称呼了,因为当年和妻子在A市定居的原因,村里的人也不知道他曾做过医生。 罗少恒注意到他的动作,知道自己这次没找错人:“徐医生,十年过去了,不知道您还记还记不记得我?” 十年。 这个词一直压在徐德州的心里,几乎罗少恒一说出来,他就猜到他是为何而来。 压下心里的猜测,徐德州的视线移到罗少恒的脸上,目光从起初的陌生到疑惑再到惊讶最后到震惊又仿佛带了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两人对视了片刻,相比罗少恒的平静,徐德州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低头继续锄地:“……我不认识你,也不是什么医生,你认错人了,请不要打扰我干活。” 他的反应在罗少恒意料之内,制止了旁边想要说话的沈幕城,罗少恒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笑容并未达到眼前。 他看着徐德州缓缓说:“不记得我也没关系,十年前的7月29日,在A市市立医院,徐医生曾给一个因为车祸送到医院的人下过死亡鉴定,他叫沈幕城,不知道这件事您还记不记得?”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徐德州握着锄头的手一紧,锄头插在地里,怎么也无法再拉动半分,心里浮起一种“终于还是来了”的感觉。 他的反应罗少恒两人都看得清楚,罗少恒走到他面前,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目光凌厉地看着他:“沈幕城因车祸事故,全身重度烧伤送入市医院,由您抢救无果后宣布死亡,而我,就是当时去医院替他收尸的人,这样说徐医生记得了吗?” 听着他的话,徐德州呼吸急促起来,握着锄头的手死死抓紧,枯瘦的手背上青筋突起,证明他在极力压抑着。 怎么可能不记得?即使罗少恒十年过去后有些变化,但是人的五官在成年后已经定了形,所以在最初的陌生过后,徐德州很快便认出了眼前的男人就是当年那个被通知来医院认尸的人。 至于为什么他会记得这么深,因为那是他作为医者生涯中唯一的一次作假。 他还记得眼前的人当时还只是个学生,记得他听到消息赶来医院时的惊慌失措,记得他跪在太平间悲伤至极的痛哭,记得他那张绝望无助的脸。 实在太深刻了,少年跪在尸体前,因为痛哭弯下的背,给人一种几乎再也直不起来的感觉。 他当时站在门外,透过玻璃口看着他单薄颤抖的背影,竟然有种因为他的一纸鉴定,全害了这个年轻人的错觉。 虽然心有愧疚,但是他别无选择。 沈幕城站在罗少恒旁边,握住他的手,对徐德州说:“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当年的事情,希望你如实告诉我们。” 他的话让徐德州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他深呼吸了几下,把内心这些年一直以来的自责和悔意压下,看向沈幕城,声音粗哑地问:“你又是谁?” 沈幕城也看着他,语气平淡地说:“我就是你鉴定中的那个人,沈幕城。” 徐德州的锄头落到地上,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沈幕城:“你……是你……” 见他不再否认,沈幕城点点头:“对。” “徐医生,我们没有其他要求,只是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罗少恒顿了顿,又说“如果我没有调查错的话,您的女儿现在是不是在县高中读书,叫徐乔乔。” 徐德州闻言猛得抬头,盯着罗少恒声音蓦地拔高:“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其他意思。”罗少恒依然温和地笑道,“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事情罢了,如果你愿意,作为回报,我可以替你女儿安排最好的医生,做最好的心脏手术。” 他说完后没有急着要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徐德州,看着他苍老的脸在提到女儿的时候呈现一抹愧疚和心疼,这让他不免叹了口气。 他记得当年在医院见到徐德州的时候,对方才刚四十岁,如今也不过才十年,他整个人却如同老了二十岁,曾经是医院里优秀的科室主任,如今却只是个为了女儿的病奔波劳累,被生活压弯了腰的的父亲。 即使对他曾经做过的事有所怨恨,但现下看着他佝偻的样子,罗少恒也说不出其他的重话来。 许久后,徐德州长长得叹了口气,有些无力地说:“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罗少恒和沈幕城对视了一眼,罗少恒出声问:“我想知道当年沈幕城本人在郊区出事后有没有送到你们医院?” “有。”徐德州说,当年确实有过一个叫沈幕城的人被送到医院,只是当时并不是他接手治疗。 “那是谁?”罗少恒没想到沈幕城竟然真的送到了市医院。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徐德州摇头。 罗少恒也不逼他:“既然不是你接的伤患,为什么是由你下的死亡通知?” “还能是为什么?”徐德州苦笑了下。 为什么?只不过是上面找个替罪的罢了。当年他已经做到主任的级别,却不料会发生这样的事,在权力面前,他一个普通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的反应让罗少恒他们明白了过来,沈幕城皱眉让他把当时的情况详细说一遍。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当时沈幕城因伤入院,接手治疗的是另一个医生,徐德州接手的其实是和沈幕城相撞的那辆货车上的人,货车司机在现场已经死亡,但车上的另一个人还有生命际象。 在他手术结术后,有人将他带到了院领导办公室,为的就是开那一份假鉴定。 他记得当时自己激动地和领导发生了争执,最后却不得不妥协在压力之下,同意开那一份鉴定,并在事后申请离职,带着女儿离开了A市。 “你是说当时沈幕城还在你们医院里?!”罗少恒震惊地问,眼里都是不敢置信。 “是的,就在楼上的重症病房。”徐德州面色愧疚地对他说,“非常抱歉,当年对你隐瞒这种事。” 罗少恒对他的道歉充耳不闻,面色恍惚。他当年跪在医院里,几乎要控制不住随沈幕城去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当时沈幕就在楼上病房里,他并没有死。 想到这里,他不禁笑出了声,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活了这么多年,他未曾对不起任何人,却被逼着与自己深爱的人分开十年,因为这件事情他曾患重度抑郁症,在疗养院住了四年,几番想要了结自己,若不是撑着一口气熬过来了,那么他一这生都没有再见到沈幕城的机会了。 沈幕城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安慰着他:“没事了,我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罗少恒抬头看向他,伸手握了握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微凉的体温让他心底的阴霾散去,他低声应道:“我知道。” 沈幕城拍了拍他的肩,抬头问徐德州:“你是说当年的事情是院方的意思?” “并不。”徐德州摇摇头,当年他曾因为这事又返回去找过院领导,却没想到刚好碰到领导在与人谈话,从谈话他听到了一些事情。 “你知道对方是谁吗?”沈幕城沉声问。 “具体身份不清楚,但院长的态度来看来头肯定不会小……对了!”徐德州猛地想起来,“好像姓江。” “你说什么?!”沈幕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姓什么?” 徐德州说:“我记得当时院长称呼他为江老爷子。” ……江? 第41章 ……江老爷子? 沈幕城先是一怔,随即往前跨了一步,双眼紧紧盯着徐德州:“你确定你没有听错?!” 他高大的身躯逼得徐德州后退了两步,摇摇头坚定地说:“我没有听错。” ……原来,真的是外公吗?沈幕城恍惚地想。 之前罗少恒跟他分析当年的事情时,他就有想过罗少恒和外公之间肯定有一个人说了谎。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有脑里偶尔想起的记忆,他是相信罗少恒的,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但他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这个人是外公,毕竟从小时候开始,外公就非常疼他,在自己父母过世后,还未遇到罗少恒前,他最亲近的人一个是爷爷,一个便是外公。 这一刻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了,事情揭开了大半,他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轻松感。 “怎么了?”罗少恒注意到他的反常,“那个江老爷子是你认识的人吗?” 沈幕城收敛自己的心神,对他轻点了下头,又问徐德州:“其他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徐德州说:“没有了,在那之后我就申请离职,离开了医院。” “我知道了。”沈幕城点点头,问罗少恒:“还有其他要问的吗?” “没有了。”罗少恒摇头,从钱包抽了张名片递给徐德州:“这是我的名片,你女儿的病会有人联系你。” 徐德州接过名片,目光在上面的名字逗留了一会,声音微哑地对罗少恒说:“谢谢……” “不用,只是互相交换吧。”罗少恒冲他笑笑,和沈幕城转身离开了坡地。 他们走后,徐德州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久久出神,直到口袋里传来的手机铃声让他回过神来。 他掏出手机,在看到上面显示的“林老师”后心里一惊,以为女儿又在学校出了什么事,连忙接通着急地问:“林老师您好,是不是乔乔……” “爸爸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娇脆的女声。 “乔乔?”徐德州愣了一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 “跟您说个好消息!”徐乔乔在那边兴奋地说,“班主任说有好心人愿意资助我上学,并且直到我大学毕业为止!” “什么?”徐德州愣住了。 “有人愿意资助我上学,您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啦!”徐乔乔说道,“我还要上课,就不跟您多说了,您注意身体!” 徐乔乔那边挂了电话,徐德州保持手机贴着耳朵的姿势站了许久,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反应不过来。 从罗少恒他们找来,到女儿的病治疗有望再到有人愿意资助女儿上学,这一切好像是安排好了的一样,让他始料未及。 这几年来,为了女儿的病他东奔西跑,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债累累,连下一次女儿再犯病住院的保障都没有,如今却突然什么都解决了。 寒冷的风刮在脸上,老泪纵横的脸上布满愧疚,他紧紧抓着罗少恒的名片,将脸深深埋在满是粗茧的手心里,深怀歉意地说了声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瞬间被风吹散,他佝偻的背影在满坡的黄土上显得异常萧索。 * 另一边罗少恒和沈幕城出了村子,在村口等着的小面包车司机一看到他们便将车开了过来,两人拉开车门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沈幕城一路沉默着,眼底有着浓重到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罗少恒没有急着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回到宾馆,沈幕城一进房间便坐在椅子上,伸手按了按自己发胀的眉心,只觉得自己全身被一种深深无力感包围着,有种冲动想马上回去问问外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但还不行,事情还没完全查清楚,没有证据能完全证实当年的事就是外公安排的。 一旁的罗少恒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到他的手中:“喝点热水。” 沈幕城将水放到一边,伸手将他拉到怀里抱着,拿脸蹭了蹭他的头发:“让我抱抱。” 罗少恒听出他话里浓浓的疲惫,乖乖地让他抱着,一只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 过了半晌,罗少恒感觉他情绪好了些才问:“从刚才见过徐德州后你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要跟我说说吗?” 沈幕城摸着他的头发,轻叹了口气说:“他说的那个江老爷子,很有可能是我外公。” “什么?!”罗少恒一惊,从他怀里抬起头,“你确定吗?你外公?” “七八分可能。”沈幕城说,“你记不记我跟你说过,当年我醒来之后被告知昏迷了九年。” “记得,怎么了?”罗少恒问。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张医生的诊所。”沈幕城顿了一下,给他解释了一句,“张医生是我外公的人。” 罗少恒一下就明白了过来:“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你外公安排的?” “还不能下定论,但可能性很大。”沈幕城说道,毕竟按张医生的说法当年是外公将他从A市带回去的,而徐德州也说曾听到院长称呼对方为江老爷子。 姓江,把他从A市转移回到B城,并交给张医生治疗。 除了外公他想不出还有其他人,只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要制造自己假死的事件?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隐瞒他曾在A市待了两年的事情?又为什么在这一切安排下,自己刚好忘记那两年和罗少恒发生的事情? 疲惫地闭了闭眼,沈幕城的手搭在罗少恒的腰上,靠在椅子上久久不语。 发现这一切事情有可能是自己亲人做的,罗少恒知道沈幕城心里肯定不好受,看着他紧锁着的眉头,心疼地伸手指揉了揉他的眉心,低声说:“别想那么多了,不是还没确定吗?也许弄错了也不一定呢?” 他这话说得没有一点说服力,两人都明白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身份了,他这么说不过是想让沈幕城好受一点罢了。 沈幕城没有说话,只是收紧搂着罗少恒的手,想从他身上获取一点点体温,将自己那颗因为知道真相而骤然冰凉的心稍稍温暖一点。 之前他们打算在把事情弄清楚之后在这边待两天再回去,因为德江镇虽然比较偏远但自然风景却是不错的,正好可以到处散散心,可如今两人都没了那份心思,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便搭上了回去的火车。 依旧是那趟见站便停、见车就让的旧火车,白天这一趟的速度慢得比夜班那趟有过之而无不及,刚好路上又遇到下雨涨洪,车子停了近两个小时才重新慢悠悠地上路。 沈幕城原本心情就不太爽,这会已经被这车磨得没脾气了,干脆觉也不睡了,起身背靠着墙坐着,好在他们这次是下铺,离中铺的位置还有点距离,否则连坐着都难受。 罗少恒见他坐起来,便翻身侧躺,用手撑起头看着他说:“累不累?” 沈幕城摇头:“还好,还有多久?” 罗少恒看了下时间:“加上火车晚点的时间,还有4个多小时,到站时间大概是晚上十点。” 听到还有四个多小时,沈幕城动了动自己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酸累的肩,长腿想换个地方放,又无处可放,只能继续保持平放着,内心对自己这一趟火车之旅的印象非常不好。 罗少恒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辛苦了,回去了我帮你按按。” 沈幕城揉着肩膀的手顿了下,目光停在罗少恒眉眼弯弯的脸上,心里一动,有种想要抱着他亲一亲的冲动。但此时在火车上,他们上边床铺都还有人,只身压下心头的蠢蠢欲动,转移了话题:“你饿吗?” “有点,餐车应该很快就过来了。”罗少恒从床上坐起来,趴在两铺中间的桌子上说,“不过火车上的快餐挺难吃的。” 他话刚说完,乘务员便推着餐车过来了,两个人一人要了一份快餐。 如罗少恒说的,车上的快餐确实不太好吃,一份五花肉套餐的五花肉看起来只有肥肉没有瘦肉,满满的都是油。 沈幕城从碗里的肉挑了些瘦的给罗少恒,自己随便吃了些配菜。 “真怀念你以前做的菜,比外面卖的好吃。”罗少恒慢慢地嚼着青菜,对这种水煮的青菜一点爱都没有,全为了填饱肚子。 “回去做给你吃。”沈幕城伸手将他嘴角沾到的一粒饭粒抹掉。 “别。”罗少恒看着他笑,“你没想起来之前还是先别做了,我怕你做的菜就跟你的脸一样冷漠无情。” 他这话一说完,沈幕城吃饭的手停了下来。 ——沈幕城,要不你还是别做菜了,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外面的不卫生。 ——……可是你做的菜就跟你的脸一样冷漠无情。 熟悉又陌生的对话蓦然在脑中响起,沈幕城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 从罗少恒第一次吃到自己做的菜时苦哈哈的脸,到后面以为这些话伤害到自己想补救的小心翼翼,最后定格在自己学会做菜,他吃完后眼睛一亮跟着自己喊大厨的狗腿模样。 这些记忆虽然仍有些模糊,却能想起了大概。 一想到当时罗少恒缠着自己点菜的样子,他忍不住轻笑出声,连身上的疲惫都感觉没那么明显了。 “笑什么?”罗少恒不解地看着他。 “没。”沈幕城心情好了许多,用另一只手掐了掐他的脸,“乖乖吃饭。” 罗少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突然变好的心情有些不解,问了两遍无果后只能低头继续吃饭。 晚上十点二十,火车终于进了站。踏出车门的时候,两人都松了口气。 在L市找地方歇了一晚,第二天吃过午饭,两人搭上了回程的飞机。 回到度假村已经是下午了,一回到屋里罗少恒便直直躺在沙发上,对沈幕城说:“快来帮我按按,骨头都累断了。” 沈幕城将暖气打开,脱了外套丢到一边,坐到他身旁帮他把外套脱了就开始帮他按背。 罗少恒趴在沙发上,被沈幕城伺候得全身舒爽,早把自己那句“回去了我帮你按按”的话忘到天边。 沈幕城捏了捏他的肩,又一路往下帮他按背,边按边问:“这个力度合适吗?” “合适……就那儿……用点力……嘶……”罗少恒被他按得直哼哼,全身骨头都软了下来,整个人犹如一条咸鱼。 沈幕城被他哼得手一顿,轻拍了下他圆翘的屁股:“安静点。” 罗少恒扭头冲他笑了下:“舒服还不许人叫啊?我就乐意叫,你怎么着吧?” 沈幕城被他这一副“我爽我开心”的模样勾得心痒痒的,大手下滑从他的裤缝钻进去,贴上他的臀部,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以示惩戒。 罗少恒缩了缩屁股,将他的手拉出来放到自己背上:“别撩啊,继续。” 沈幕城只能继续伺候他的背,而罗少恒也闭着眼睛继续哼哼:“……真舒服,宝贝儿用点力,你真棒……” 沈幕城:“……”真他妈磨人。 此时房门外站着的人停住要敲门的手,与身旁的人对视了一眼,从掩着的门缝里听到的话来看,都觉得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第42章 门口外面,身高稍微高一些的男人轻咳了一声,低声对身旁的卷发青年说,“小乖,非礼勿视,要不我们等你小叔叔忙完再过来?” 楚苏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看了眼虚掩着的门,点点头和肖臣准备离开,刚一转身就看到过来找他们的罗琼书。 “小乖。”罗琼书走过来,“站着干嘛?你舅舅不在吗?”她说着正想举手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些声调暧昧的声音,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地看了楚苏和肖臣一眼。 屋里的罗少恒正享受着来自沈大BOSS的伺候,沈幕城手劲有力,控制得宜,捏得他浑身舒爽,正舒服着却发现他突然停了下来:“怎么了?” “外面有人,我出去看看。”沈幕城听到些许声音,不太确定地起身出去,拉开虚掩着的门,正好看到在走到院子要离开的楚苏三人。 罗少恒家里有人,并且从刚才的声音来看还是比较暧昧的关系,罗琼书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她还记得年前和罗少恒见面的时候,当时提起沈幕城的时候他脸上那种掩饰不住的悲凉。按她对罗少恒的了解,怎么可能才过没多久就接受了其他人,他那种死心眼的性子,若真能接受其他人,也不至于捆绑自己这么多年。 怀着满心的疑惑,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正巧看到沈幕城将门打开,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罗琼书的脚步猛地顿住,看着沈幕城先是一愣,随即脱口而出:“沈幕城?!” 旁边的楚苏听到她的话也跟着回头,目光落在门口处的男人身上。 沈幕城并不认识眼前的女人,但是他在看到楚苏后,目光在楚苏的脸上停顿了一下,觉得他跟罗少恒长得有几分相像。 看到沈幕城,罗琼书也顾不得刚才的疑虑了,返身快步来到沈幕城跟前,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怎么会是你?!你……你怎么还……” 后面的话被她压了回去,但是沈幕城猜她应该是想说“你怎么还活着”,会问他这个问题的,证明是他当初认识的人,沈幕城冲她点点头:“你好。” “真的是你?!”罗琼书震惊极了,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受到极大的震憾!明明已经去世十年的人了,怎么可能还好好的出现在这里! 旁边的楚苏也疑惑地看着沈幕城,对沈幕城他虽然不熟,但也知道他是小叔叔的爱人,也曾在小叔叔的房间看过许多关于沈幕城的相片,但据他所知十年前沈幕城便已经因车祸身亡了,那么眼前的人又是谁? “是我。”沈幕城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看眼前的青年和罗少恒有点相似的模样,他猜应该是家人之类的,便说,“你们是来找少恒的吧,他在里面。” “找我吗?”此时罗少恒刚好听到声音走出来,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后有些惊讶:“姐,小乖?” “少恒。”罗书琼叫了他一声,又看看旁边的沈幕城,“他……” “喔,他啊。”罗少恒反应过来,招呼他们进屋,“你们先进来,我再慢慢跟你们说。” 三人随着他们进了屋,期间罗琼书看了沈幕城好几眼,想确定他是不是当年的那个沈幕城,因为实在太相似的了,她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你们先坐,我给你们泡茶,”罗少恒说着准备去烧水,旁边的沈幕城拉住他说:“你陪他们,我来。”说着便进了厨房。 罗少恒到消毒柜里取了几个干净的杯子出来给他们,然后在罗琼书旁边坐下来:“姐,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罗琼书的注意力还在沈幕城身上,没注意他的话,旁边的楚苏回答:“中午到的,想带妈妈过来玩,碰巧王哥说你回来了,所以就过来找你。” “哦,那时间正好……诶!”罗少恒猛地想起了什么,“你们刚才在外面?!” “嗯。”楚苏认真地点头,“听到小叔叔你在忙就准备先回去。” ……在忙?忙什么??!! 罗少恒想到刚才自己胡言乱语般的哼哼顿时觉得耳根发热,犹其看到楚苏一脸“知道你在忙,我很贴心地不打扰你”的表情更是头大,只能一脸黑线地解释:“苏小乖同学,你瞎想什么呢?我刚才只是让沈幕城替我按了按背而已。” “喔,好的。”楚苏很是理解地点点头,“你们只是按了背而已。” “……还调侃起小叔叔了你。”罗少恒无奈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卷发,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的肖臣:“对了,还没给我介绍呢。你好我是罗少恒,小乖的舅舅,我猜你就是肖臣吧。” “是的,您好,我是肖臣。”肖臣对他笑道。 “我的男朋友。”楚苏在旁边补了一句,又对肖臣说,“你可以跟我一块叫小叔叔。” 楚苏是罗琼书的儿子,按辈分来说他应该叫罗少恒为舅舅,但小时候因为父母太忙就将他送到罗家照顾,久而久之他就跟着罗家的孩子称呼罗少恒为小叔叔。 罗少恒对楚苏和肖臣的关系并不感到惊讶,之前偶遇罗琼书的那一次,对方和他提过了这件事情。 虽然还不了解肖臣为人,但从第一印象来看,他对肖臣感觉挺不错的,长相和气质都和苏小乖很相配,而且听罗琼书说他们两人的感情很好,这让他放心了下来。 “少恒。”这时罗琼书终于把目光从厨房里的沈幕城身上收了回来,问出自己的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沈幕城?” 罗少恒知道她难以置信,但现在事情还未完全弄清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说:“这个说来有点话长,具体情况我回头理顺了再跟你说,不过他确实是沈幕城,当年那个沈幕城。” 说话间,沈幕城已经端了茶出来,罗少恒站起来接过他手中的茶壶,被他轻轻躲开,说了声“烫”,自己将众人的茶满上。 如果此刻沈云在这里,看到端茶倒水的自家BOSS肯定眼珠子都要掉下来!除了沈、江两位老爷子,他何曾看到BOSS给别人倒过茶……不对,现在要再加一位BOSS夫人罗少爷。 对此,沈云只想表示:这就是老板出门不带万能沈助理的后果,吃饭穿衣倒茶都得自己来!! 其实沈幕城心里对这个并没有多大在意,来人是罗少恒的家人,这些事情他不做便是罗少恒做,他不想罗少恒做,所以愿意自己做。 倒完茶,他在罗少恒身旁坐下,刚一坐下便听到罗琼书问:“你真的是沈幕城?当年和少恒在一起那个沈幕城?” “是我。”沈幕城再次点头。 他刚一说完,罗琼书的脸色便寒了下来,看着他语气颇为激动说:“如果你是沈幕城,那我倒想问问你这些年去哪了?!你知道不知道少恒等了你十年?!你知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你……” “姐。”罗少恒打断她的话,“这里面有些……” “我知道。”沈幕城突然说道,罗少恒回头看他,他却直视着罗琼书再一次重复说:“我知道。” 我知道他在医院看到尸体时的失魂落魄,知道他在墓前的悲伤无助,知道他在疗养院时的孤独绝望。 我比任何人要恨自己给他带来这段长达十年之久的经历,但凡有一点可能,我又怎么舍得他受这样的伤害。 “你知道?”罗琼书眼睛紧紧地盯着他,话中带着明显的责问,“既然你都知道,那你……怎么就舍得不回来看看他?你难道一点心都没有吗?!” “不是他的错。”罗少恒插了一句,试图解释原因,沈幕城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对罗琼书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对少恒造成的伤害,是我的错。” 他这种没有一点反驳,把错全揽下的态度让罗琼书有些哑然,余下的话突然都说不出口了。 其实说起来她又有何立场去怪沈幕城呢?当年罗少恒和沈幕城的事情发生时,在弟弟和家族声誉中,她选择了后者,即使没有和罗少恒全然断清关系,却也表明态度将姐弟俩的关系推至了冰点,不然也不至于在他病那么严重的时候都不曾发现。 说到底她也是对不起罗少恒的那一个,没有资格怪任何人。 旁边的楚苏注意到她的情绪陡然失落下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转头问沈幕城:“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沈幕城把他车祸住院,醒来后失忆,年前在瑞士遇到罗少恒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略过了自己外公的那一部份,只说当时是医院误判,把他和另一个死者弄错了。 听完他的话,大家久久不语,都没有想到在他们以为罗少恒一个人独自承受伤痛的时候,沈幕城也并不好过,甚至有可能躺在床上永远也醒不过来。 罗琼书看着他们紧握着的手,突然感觉有些心酸,他们只是相爱而已,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却各自承受这么大的伤害,谁又能说谁更对不起谁一点呢? “别光顾着沉默啊,难得大家聚一块,讲点其他开心的呗。”罗少恒出声打破这一片有些沉重的气氛,笑着说,“对了,姐,你们准备在这边待多久?我带你们到处玩玩。” 罗琼书眨眼压下心中的酸涩,很快恢复了平日里优雅的姿态:“住个三两天吧,公司还有事要忙,没法住太久。” 罗少恒点头:“那行,房间什么的都安排了吗?” “王哥安排了。”楚苏说。 “有什么需要就跟前台说,晚上想去哪玩?”罗少恒问。 “妈妈想去山顶看看。”楚苏刚说完,罗琼书便对罗少恒说:“我和小乖他们去就行了,你们忙你们的。” “没什么好忙的,刚好我们也打算上去看看。”罗少恒说完扭头问沈幕城:“是吧?” “嗯。”沈幕城点头表示同意。 接下来大家聊了会天,罗琼书问了些罗少恒这些日子的情况后,大家便散了,约好晚上吃了饭一起到云山顶上逛逛。 确定行程后,晚上吃过饭没多久,他们一行人便出发去了山顶。 云山不算高,徒步到达山顶的石庙也不过半个多小时,几人一起边走边聊倒也不觉得累,很快便到了山顶上的小闹市。 小闹市一年四季都很热闹,因为就在云山石庙的旁边。石庙来往的香火客很多,多数人上完香出来都乐意在小闹市里逛逛,带些有特色的特产或者纪念品回去。 楚苏已经来过这边好几次,对路线都还算熟悉,一上到山顶他便主动带罗琼书和肖臣去石庙里逛,给罗少恒和沈幕城留下相处的空间。 沈幕城上一次来云山已经是元旦的时候了,当时他还没有遇到罗少恒,只是顺从本心来这个地方看看罢了,没想到第二次来的时候会是和罗少恒一起。 和罗少恒走在闹市中间的小道上,沈幕城看着两边的小贩摊子和他们摊子上摆放着的饰品,明明和之前那一次一样的场景,偏偏这一次心里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沈幕城。”罗少恒突然停下来,叫住他,“我上次就在这里看到你了。” 要是我当时能快一点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早点相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在罗叔和沈叔之间,真的没有谁对不起谁,也不存在虐了谁就要虐另一个,如果可以,他们谁也不愿意离开对方一天,更何况生死离别十年。不过不管这些年如何,最终两个人能重新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第43章 沈幕城记得上次来山顶的时候,因为不喜欢人群太过拥挤吵杂的地方,他只在这边呆了会便下了山,当时听到罗少恒的喊声以为是误听,所以错过了见面的机会。 没想到兜兜转转没多久,两人再次回到了这个地方。 收回投放在人群中的视线,沈幕城看着罗少恒说:“让你久等了。” “还好。”罗少恒低头轻笑了一声,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掌说,“走吧,我带你去石庙里看看。” “好。”沈幕城和他往前走。 云山石庙不算大,里面的僧人也不算多,但是胜在人杰地灵,来往的游客不少,香火旺盛。 大概是这些日子来想起的东西越来越多的原因,上一次来到石庙时沈幕城还没有其他的感觉,这一次过来,他竟然多了种自己很久之前来过这里的感觉,细问之下,果然当年自己和罗少恒曾来过这里祈愿。 出了石庙,两人沿着小闹市慢慢闲逛起来,路过一家卖小木牌的摊子,沈幕城的脚步停了下来,想起之前在罗少恒房间抽屉里看到的那个小木牌。 看着一排排齐齐整整挂着的小木牌,再联想到罗少恒的佛珠,他有种木牌也是一对的感觉。于是他拉住罗少恒问:“我之前……是不是也有一块和你一样的小木牌?” “有啊,不过应该在当时出事的时候一起弄掉了。”罗少恒对他能偶然想起一些东西已经不感到惊讶了,拿起摊子上的一小块牌子递给他,“要再刻一块吗?” “好。”沈幕城点点头,“你帮我选一块,跟你那个一样的。” “好啊。”罗少恒在小摊上的小木牌里挑选起来,边找边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刻的字?” 沈幕城想起他那一块上面的“现世安稳,愿恒喜乐”心里一动,说:“现世安稳,愿城平安。” 罗少恒挑选的手一顿,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你……” “嗯?不好吗?刚好和你那个一对。”沈幕城说。 没想到他会想起这个,罗少恒笑了起来:“没有,很好。”说着挑中一块颜色质地都不错的木牌递给小摊主,把要刻的字告诉他,约好明天晚上来拿。 两人今天刚从外地回来,之前在火车上也没怎么能休息,此时都感觉有些乏累,在闹市逛了一会就去了约定的地方等楚苏他们,大家会合后一起下了山。 回了住处已经有些晚了,罗少恒打着哈欠进房间找衣服,沈幕城去浴室里给他放洗澡水。 等他清洗好浴缸、调好水温放好水,一起身就看到罗少恒双手抱腰地靠在浴室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罗少恒已经脱了外衣,身上只穿着件长袖打底衫,裤子上连皮带都解了。 屋里虽然开了暖气,但是两人刚回来,暖气刚开起没多久,气温还是有些冷。沈幕城见他穿得单薄,微一皱眉:“怎么穿这么少?” “洗澡啊,难道还要穿着外套进来啊。”罗少恒笑道。 “下次我放好水再脱。”沈幕城走过去,按着他的肩膀往浴室一推,“快去洗澡,别感冒。” 罗少恒顺势拉住他的手问:“你呢?” “我去收拾一下床铺,你先洗。”沈幕城说,刚一说完就看到罗少恒笑了起来。 “我说,沈幕城。”罗少恒笑着看他,眼底有着不明显却真实存在的诱惑:“你每次都让我主动,这样我也很为难啊。” 沈幕城:“……” “嗯?”罗少恒挑眉看着他。 沈幕城只沉默了一秒钟,伸手将浴室的门拉上,一手环上他的腰,猛地将他压进怀里,低头吻住他的唇。 罗少恒配合地微仰头与他接吻,伸手解开他的皮带抽出来丢到一旁。 金属的皮带扣与地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但深吻中的两人都没有在意,边吻边将对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落。 沈幕城吻着罗少恒往里走,罗少恒的腿撞到浴缸,顺势坐在浴缸边上,双手扶着沈幕城的腰,仰着头与他唇舌相缠,两唇间发出黏腻的吸吮声。 浴室内一片白雾缭绕,伴着暧昧的呻吟和浓重的喘息声,一室春光。 许久后,沈幕城抱着瘫软的罗少恒回到屋里,将他放到床上,自己去桌子那边拿吹风机。 拿完东西一回头,他就看到罗少恒躺在床上保持着自己刚才放他下来的姿势,一条腿曲着,一条腿随意平放着。 他的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浴袍,连内裤都没穿,因为浴袍下摆大开的原因,修长白皙的大腿大方地裸露在沈幕城的眼前,双腿间旖旎的风景一览无遗。 沈幕城的脚步一顿,目光停在他的脚上,一路往上掠过修长的大腿,停在他的双腿间。 因为刚才在浴室里的放纵,罗少恒那里颜色比平时要深一些,带着微微的红肿,就连雪白的臀上也留着几道指印,那是沈幕城刚才留下来的。 他的美好沈幕城刚刚才深入地品尝过,能轻易地击溃他的理智,将他拉入令人疯狂迷醉的欲潮里。 仅是一瞬间而已,沈幕城就感觉自己刚刚释放过两次的地方又有抬头的趋势,似乎不管做多少次,都仿佛觉得要不够这个人,只想每分每秒地将他抱在怀里,这样才能填满这些年来空洞的记忆一般。 罗少恒完全不知道沈幕城的想法,他其实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这两天没休息好,刚才又和沈幕城疯狂了一把,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拆开又重新组装过的。他微微睁开有些沉重的眼皮,看到沈幕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懒洋洋地招了招手:“过来啊,站那么远还不睡不睡啊……” 沈幕城压下心里燥热的欲望,拿着吹风机过去坐在床边,将他拉过来枕在自己的腿上帮他把头发吹干。 吹头发的时间不到一分钟,罗少恒就已经趴在他腿上睡着了。沈幕城将吹风机放到一旁,轻轻扶着他放到床上,将被他头发弄湿的枕头丢到椅子里,重新换了个干净的过来,然后跟着躺上去。 他一躺下,罗少恒便翻身向着他,伸手搂住他的腰,缩到他的怀里,迷糊地说了句:“晚安啊……” “晚安。”沈幕城无声地笑了笑,伸手将旁边的灯熄灭。 第二天罗少恒一起来又闻到了浓郁的中药味,看着沈幕城和上次一样在厨房里守着药罐,他感动得几乎要给他颁发个“中国好男人”的锦旗了。 别人是每天早上起来都看到男朋友在帮自己煮早餐,他则是每天早上起来都看到男朋友在帮自己熬中药,一个甜,一个苦,但是满满的都是爱,都要吃。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乐了,对一会要喝的中药都感觉没有那么抗拒了,反正都是爱嘛。 沈幕城听到他的笑声,回头望过来:“笑什么?” “没。”罗少恒摆摆手,“为自己拥有一名极品药师感动,瞬间就补满了血。” 沈幕城知道他在调侃自己,忍不住跟着笑了下:“乖乖洗脸吃东西,准备吃药。” 罗少恒耸耸肩,摊手表示无奈,转身去浴室洗漱。 吃饭的时候,沈幕城放在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来电的是沈云,他随手拿过来接通,在听完沈云的话之后,眼底先是感到诧异,随后脸色蓦然冷凝起来:“我知道了,我尽快回去。”说完就将电话挂断。 罗少恒听到他的话,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出什么事了?” “公司有点急事需要回去处理。”沈幕城歉意地看着他:“没办法陪你了。” “这个不重要。”罗少恒在意的不是这个,“公司的事情严重吗?” “有点。”沈幕城帮他把水果上的上沙拉酱拌好,“我下午先回去,你好好陪他们几天。” 他说的是指楚苏他们,罗少恒点点头,正好他也要回家陪陪父母,便说:“那我下午去送你,等忙完我就去找你。” “不急,我接下来会比较忙,可能陪不到你。”沈幕城说。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罗少恒笑道,“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再说了实在无聊我可以找沈云去爬山。” 沈幕城想起沈云那张被风刮得无比凌乱的脸,心情莫名地好起来:“那你估计要失望了,他的时间被承包了。” “嗯?”罗少恒奇道,“他也谈恋爱了吗?” 沈幕城的手顿了顿,有些无语:“你想到哪儿去了?只是有任务给他做罢了。” “哦。”罗少恒点点头,表示理解。 到了下午,罗少恒开车将沈幕城送去了机场,目送他入了安检才离开。 沈幕城上了飞机给沈云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什么时候到机场,挂了电话后他将手机关机,脸色慢慢变得冷硬起来。 其实他这一次回去根本不是因为公司的事情,而是之前让沈云查当年的事情有了结果,一想到早上沈云在电话里说的事,他的脸色越来越冷,随意搭在扶手上的手缓缓握紧。 飞机在B城机场降落,沈幕城一出机场,在外面等候着的沈云便迎了上来:“BOSS。” “人呢?”沈幕城冷声问。 “已经带回来了,在南园。”沈云回答,和他往停车的方向走。 “现在过去。”沈幕城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沈云绕到驾驶座那边坐进去,车子应声离去。 车子一路极速行驶,四十分钟后在一处小区停了下来。 沈云摇下车窗刷了门卡,车子进入小区拐个弯下了地停车场。 找了车位停好车,沈云下车想去帮沈幕城开门,他刚一下来,后面的沈幕城也跟着下来了,车门“砰——”地一声甩回去,证明他此时的心情有多差。 沈幕城将车门甩上,大步往电梯口走去,沈云快步越过他上前将电梯按下,两人一同上了楼。 电梯在十一楼停了下来,沈幕城跨出门口径直往尽头那一间走去,沈云紧跟其上,掏出钥匙把门打开。 听到开门的声音,屋内的人走出来查看情况,看到是沈幕城和沈云后喊了一声:“BOSS,沈哥。” “人呢?”沈云问对方。 “在里面。”对方将他们领进去,屋里坐着的人看到他们后齐齐站了起来。 沈幕城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轻轻一扫,这些人便自动让开,露出后面站着的两个人,那两人对上沈幕城的视线,脸色有些发白地喊了一声:“……BOSS。” “呵。”沈幕城冷笑了一声,缓缓踏步走近他们,在距离他一米处的位置停下来,目光微冷地打量着两人。 第44章 沈幕城看着他们,目光如冰,无形中的压力将两人背部都浸出了汗,微微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敢与他相视。 室内的气氛一阵压抑,安静得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分辨,在场的人下意识地将呼吸压到最低,不敢惊扰到沈幕城。 片刻后,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开口喊了一声“BOSS”,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继续僵硬地站着。 “沈琮,沈姜。”沈幕城看着他们缓缓吐出两个名字,即是十年未见,两人依旧反射性地应声,这种反应是本能的,来自从小到大的命令。 沈幕城在沙发上坐下,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位置,对两人说:“坐。” 虽然沈幕城叫他们坐,但是沈琮和沈姜还是一动不动地直直站着,对视了一眼后,突然齐齐朝沈幕城跪了下来。 在场的人对两人的举动毫无反应,似乎早已经习惯了一般。沈幕城接过旁人递过来的茶,轻抿了一口,淡淡地看着地上的两人:“跪我做什么?” “我们有错!”沈姜低着头说,娃娃脸上满是愧疚。 “有错?”沈幕城沉吟了一声,,嗤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地说,“当年在A市你们护主有功,何错之有?若不是你们,我现在也不能好好地坐在这里,你们说是吧?” 对于他的话,沈琮和沈姜只是沉默地听着,谁也不敢接话。 像是料到他们的反应一样,沈幕城的语气慢慢冰冷下来:“只是我倒有些好奇,明明已经遇害身亡的你们,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BOSS……”沈琮咬咬牙说,“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想要离开沈家,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 “够了。”沈幕城打断他的话,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沈姜,沈琮,我自认对你们不薄,你们若是真的想离开沈家,我绝不阻拦,又何必假死出逃?” 沈幕城身边曾经有四个得力助手,分别是沈云、沈瑜、沈琮、沈姜。当年沈云和沈瑜两兄弟都在瑞士分部,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是沈姜和沈琮,当年在A市出事的时候,和他在一起的便是他们两人。 那一次的事故,沈幕城身边的人为了护着他离开几乎全灭,他从医院医院醒来后,得知沈琮、沈腾两人也在遇害的名单之列。 沈琮、沈姜两人作为他的左膀右臂,感情比一般的上下属要深刻许多,在得知两人为了保护自己身亡的时候,他既是悲痛又是悔意,若是自己当时能早点发现不对劲,也不至于让那么多兄弟陷入险境。 对于因当年事情遇害身亡的人,他一直让人对他们家人尽力补偿照顾,但他从没有想到,沈琮和沈姜当年并没有死,并且在出事的同一年隐姓埋名离开了B城。 如他所说,如果沈琮、沈姜两人想要离开沈家,他绝不阻拦,却没想到多年情谊,两人竟然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 在听到沈瑜说两人还活着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为他们感到庆幸,毕竟在病床上躺了这么多年之后,没人比他更明白活着有多幸运,但随之而来的是感到喷怒,一种被隐瞒和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且,在经过外公的事情后,他无法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下意识地觉得沈琮、沈腾突然离开肯定另有隐情。 他的话让沈琮和沈姜脸上的愧疚更深了,他们从小就被沈家收养,十几岁便开始便跟在沈幕城的身边。沈幕城对他们并不完全是上下属的态度,而是将他们当做兄弟,即使他们作出这样的选择迫不得已,也觉得自己愧对沈幕城的信任,尤其沈幕城还曾经为了救他们中过枪。 “BOSS,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们甘愿接受责罚。”沈琮弯下腰,低声说道。 “理由。”沈幕城对责罚他们没有兴趣,他只想知道两个人的离开是因为什么,和自己被隐瞒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沈琮没有说话,紧抿着唇,一副愿打愿罚的模样,旁边的沈姜欲言又止,沈幕城看向他:“你说。” “BOSS ……”沈姜正欲说话,沈琮低喝了一句:“闭嘴。” 沈幕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便有人出来将沈琮的手反绑在背后,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推到房间锁上门。 “说吧。”沈幕城对还跪在地上的沈姜说。 沈腾看了看关着沈琮的房门,咬咬牙对沈幕城说:“您不要怪琮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我没有想过背叛您,他也没有。” “哦?”沈幕城挑眉,有些漫不经心地问,“迫不得已?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迫不得已法。” 沈姜垂于两边的双手握紧,闭眼豁出去一般说:“虽然我们一直跟着您,也一直把您当成主子,但是当年是老爷子将我们领回来的。” 沈幕城敲着扶手的手指顿住,对他的话仅是一瞬就反应了过来,脸色微变,眼睛紧紧地看着沈姜,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虚假的用意。 半晌后,他缓缓地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虽然轻,却带着迫人的压力,沈腾只觉得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握紧挙头暗吸了口气:“属下不敢有一句妄言。” 沈姜把自己和沈琮当年掩护沈幕城离开后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当年他们两人也都受了不少伤,九死一生回到B城。沈家在处理完反水的叛徒后,老爷子的下一个命令便是让他们改名换姓离开B城,并且以命担保对当年的事情闭口不谈。 沈幕城听完他的话,脸色越来越寒,就连他身边的沈云也掩饰不住眼底满是惊讶,沈姜和沈琮两人的销声匿迹竟然和老爷子有关系? 沈幕城同样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要做这样,沈琮和沈姜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助手,也是所有下属中最接近公司内部的人,如果老爷子对两人有所怀疑,那绝对是处理掉而不是让两人离开而已,除非…… 想到这里,沈幕城突然明白了,沈琮他们虽然离开了,但他们的家人在B城,老爷子完全不用担心他们离开后会做出什么对沈家不利的事情。 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让老爷子将他身边的人支走? “BOSS……”沈姜看着沉默的沈幕城出声说,“我知道说做什么都没有用,只是我们真的没有想过背判您。” 这句话沈幕城是相信的,当年出事时沈姜和沈琮拼死掩护他离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既然你和沈琮已经脱离沈家,那么从今往后跟沈家就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父母那边一直有人照顾,你们可以随时带他们离开,老爷子这些年身体不好,已经不管事很久了,这个你们可以放心。”沈幕城顿了一下,看眼沈云,沈云会意地从口袋掏出准备好的两张卡放到桌面上。 “这个是这些年你们对我尽忠的补偿。”沈幕城沙发上站起来,低头看着沈姜说,“无论如何,感谢你们当年以命相护,以后好自为之吧。” 沈姜眼眶发热地跪着,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去看那两张额数巨大的银行卡,内心的惭愧越来越大。 无论是不是迫不得已,他和沈琮都违背了当年发誓要效忠沈幕城一辈子的誓言,沈幕城说感谢他们以命相护,但他们曾经又何偿不是因为沈幕城舍身相护才活下来的。 从南园出来,沈幕城倚着座椅的靠背,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眉心死死拧紧,脑中一波波传来的痛意让他脸色有些发白,太阳穴的两边浸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BOSS,您还好吗?”沈云开着车,从后视镜发现他的不适,有些担忧地问,“需不需要过张医生那儿?” “不用。”沈幕城睁开眼,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回主宅。” 想到刚才沈姜的话,沈云内心的担忧更大了,但他也只能遵从命令,车子打了个转弯,换道往主宅的方向走。 沈幕城刚进主宅的门就看到沈荣昌从里面出来,沈荣昌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往后缩了下,大概是上次在医院被他吓到的阴影还没缓过来。 沈幕城没工夫搭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往后院老爷子住的地方走去。 沈荣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暗骂了一句,半瘸着脚出了门。 沈幕城在靠近后院的时候脚步慢了下来,脑中一直回想刚才沈姜的话。 他从来没有想过爷爷会下这样的命令,虽然不明白老爷子让沈琮和沈姜离开的用意到底是为什么,却有预感这一切和从徐德州那里得来的消息会有所关联,因为一切都关乎十年前,都与他有关。 后院和主宅是连在一起的,但是为了老爷子的清净,后来又将后院单独隔开了一个小的院子,老爷子自生病以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静养,身边只有赵叔陪着。 站在院子门口,沈幕城看到赵叔在收拾躺椅里的毛毯,对方看到他后停下手中的动作:“阿城少爷。” 沈幕城走过去:“赵叔,老爷子睡了吗?” “刚刚睡了。”赵叔将毛毯折好,“外边凉,到屋里来吧。” “不了,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沈幕城看了眼屋子的方向,“老爷子这几天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今天出去散了会步,精神还不错。”赵叔笑道。 “那就好。”沈幕城点点头,压下满心的疑虑,“那我先回去了,您也早点休息。” “好。”赵叔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开才关好门回屋。 从主宅回到公寓,沈幕城打开门,屋内的黑暗让他脚步顿了顿,想起之前罗少恒在的时候多晚都会给他留灯等他回来的场景。 从罗少恒年后来找他也才过没有多久,他竟然像是习惯了一样,下意识地在屋里找寻罗少恒待过的痕迹。 空荡荡的客厅大得夸张,让他不免怀念起罗少恒那套温馨的小木屋来,相比起来,那里才更像是两人的家。 将外套脱下来随手丢在一边,沈幕城把自己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抬手盖住干涩的双眼,只觉得全身疲惫得厉害。 外公安排的假死事件,爷爷对沈姜他们下的命令,这两者间肯定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即使事情还未得到证实,他内心却有强烈的预感就是如此。 第45章 沈幕城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手背盖着眼睛将自己视线陷入一片黑暗,脑中一点点理清自己的思绪。 徐德州、张医生、沈琮、沈姜,前两个是外公的人,后两个是老爷子的人,表面上看似毫无关系,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从当年自己出事碰上了罗少恒,掩护自己离开的沈琮、沈姜在回去后同一年改名换姓离开了沈家,再到自己两年后车祸入院,由徐德州造假死亡证明后被转移回了B城张医生的诊所,再到七年后醒来失去与罗少恒在一起的记忆,如今这一切终于完整地串成一条线。 这一切都像是安排好了一样,说复杂,其实又简单得可怕。现在静下来一想,他几乎能猜到外公和老爷子是什么样的想法。 失去记忆的自己,对在A市的那两年毫无印象,对罗少恒更是如陌生人一般,若非去年在瑞士碰上罗少恒,而罗少恒依旧固执地坚守他们的感情,也许他们这一生大概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吧。 在之前他一直迫切想要查清事情的真相,却没想到最后的矛头指向的却是他最尊敬的两个长辈。 搭在眼睛上的手缓缓握紧,沈幕城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这种被最亲的人设计隐瞒的感觉很不好受,他想问问外公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却又觉得多余,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不知道在沙发上坐了多久,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沈幕城稍微动了一下都感觉肩膀有些发麻。他深吸了口气,拿开遮着眼睛的手,因为遮了太久,眼前一阵灰蒙,紧闭了几下眼睛才渐渐恢复了清明。 大衣口袋的手机在震动着,发出“唔唔——”的声音,虽然还没看到来电显示,沈幕城却有种预感是罗少恒打过来的。 将手机拿出来,如他所料在屏幕上看到了“少恒”两个字。 沈幕城看着罗少恒的名字,手指停在接听的上方始终没有按下去,来电无人接听后自动挂断。 挂断后,手机上很快就收到了罗少恒的短信,与刚才的犹豫不同,这次他立刻点开了短信。 ——晚安,吻你。 简单的四个字让沈幕城眼眶发热,无法遏制地想起在瑞士时罗少恒在电话里的那一句“KISS YOU”和除夕那晚罗少恒发过来的那一句“MISS YOU”,心口蓦然疼得厉害。 罗少恒在疗养院悲伤绝望的样子,在瑞士街头拉着他的手掉眼泪的样子,生病时对他依赖的样子不停地在脑中浮现,沈幕城唇角死死抿紧,喉头像梗了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心里原本对罗少恒一直存在的愧疚在此刻无限被放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要怎么告诉你,你这些年来所承受的痛苦都是我最亲近的家人造成的? 他深深闭了闭眼,将眼角的酸涩压回去,按开手机通话列表,回拨了罗少恒的电话。 电话刚拨出去没一会就被接通了,手机那边传来罗少恒带着笑意的声音:“打电话过来是想要晚安吻吗?” 在听到罗少恒声音的那一刹那,沈幕城心头一悸,脑中闪过他昨晚抱着自己将头埋在自己胸口前的样子,握着手机的手用力收紧,低哑地应了一声:“嗯。” “怎么了?声音听起来这么累。”罗少恒听出他声音有些不对劲,也不再开玩笑了,“公司的事情很棘手吗?” “没有,已经差不多处理完了。”沈幕城靠回沙发上,“怎么还不睡?在做什么?” “要查岗吗?”罗少恒轻笑了下,煞有其事地把自己今晚的行程说了一遍,说完还打趣了一句,“沈BOSS还满意吗?” “不太满意。”沈幕城说道,“你睡太晚了。” “我想跟你说说话,又怕你没忙完,不过确实有点晚了,你是不是也该睡了?”罗少恒问。 “嗯。”沈幕城低应一声,和他聊了几句,等他那边挂了电话,许久后才将手机拿下来,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壳,久久不动。 屋里安安静静的,他在客厅独坐到深夜,冬天的夜里异常寒冷,使他全身笼罩了一股浓重的寒气,可即便如此,却也抵不过他内心的冰凉。 * 另一边沈云送完沈幕城之后,刚出小区就接到了陈湛的电话。说实话,看到屏幕上的“陈医生”三个字,他的内心是拒绝的,总感觉对方下一句话就是“我们明天去爬哪座山?”。 在沈云看来,医生就该好好在办公室看诊,别没事老出来爬山逛公园,对于这样与众不同的陈医生,他只想拉黑。 但是BOSS说了,要他好好招待陈医生,所以他只能有苦难言。 将耳机戴上,沈云接通电话:“陈医生您好。” “你好。”耳机传来陈湛彬彬有礼的声音,“抱歉,这么晚还打扰你。” “不打扰,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说。”沈云边开车边问。 “帮忙倒不需要,只是想跟你说早上你离开的时候落下了一件衣服,我帮你带回来了,怕你找不到着急所以打个电话跟你说一声。”陈湛说。 衣服?沈云愣了一下,想起昨晚他和陈湛在云浮山露营,今天一大清早就收到有关沈琮他们的消息,情急之下跟陈湛打了声招呼就立刻就赶了回去,然后一直忙到现在,也没注意落下了什么。 “沈助理?”陈湛见他不说话又喊了一声。 “我过去拿吧,你等会,我马上到。”沈云说着稍微提了点车速,正好他回去的路与陈湛住的酒店同路。 “行,不过有件事想麻烦沈助理。”陈湛略带歉意地说。 “什么事您说。”沈云问。 “在酒店的左边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茶餐厅,麻烦过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宵夜。”陈湛说说完停了一下,然后一口气点了好几份东西。 ……大晚上吃这么多?沈云汗了一下,说:“……好的,一会见。” 到了陈湛所说的茶餐厅,沈云将他点的东西买好提去了酒店。 陈湛住在二十八层,为了让他住得舒服,住得满意,当初订房的时候沈云还特地订了一间有落地窗的,一到了晚上就能从窗边看到半个B城的夜景,非常壮观。 来到陈湛的房前,沈云空出一只手敲门,刚敲几下门就打开了,穿着浴袍,头发还滴着水的陈湛出现在门口,看着沈云笑道:“来了。”说着伸手想接过他手中的餐盒。 沈云稍微躲了一下:“陈医生,晚上好。” “晚上好。”陈湛侧了下身让他进来,然后把门关上。 陈湛住的是套房,客厅非常大,沈云走进去,将餐盒放到茶几上,拆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拿完一回头就看到陈湛双手环胸靠在沙发边上看着自己。 陈湛刚洗过澡,身上的浴袍松松跨绔地扎了个节,因为层里有暖气,他的浴袍衣领大开,造成一种深V的效果,露出一些线条精壮的胸膛。 ……把代表纯洁的白色穿得这么色,这医生简直有毒。 沈云内心暗自吐槽,表面一本正经地对陈湛说:“陈医生,这是您的宵夜,我的衣服呢?” “急什么?”陈湛走过来坐下,“先吃完再走,我特地让你多带了些。” 沈云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我这边还……” “沈云。”陈湛叫了他的声,不是沈助理而是沈云,“我以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不说多熟,至少我们也没必要像个陌生人一样生疏吧?只是吃个宵夜而已,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沈云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其实他说得对,若是旁人,连着几天从早到晚在一块,估计早就混熟了,只是沈云却对陈湛有些顾忌,确切地说是对他的职业有些顾忌。 陈湛作为一个医生,尤其还是心理医生,沈云觉得在这一类人面前大多数人都是没有秘密的,只要他们想,就能挖光你的隐私,让你像裸奔一样担荡。 沈云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才会对陈湛保有一定的距离,把工作做好,但不深交。 如果陈湛知道他这样的想法估计要笑哭了,他明明只是个医生,到了沈云面前却成了窥密狂魔了。 “吃了再走吧,这家的茶点做得很不错。”陈湛将茶几上的东西挪开,示意沈云坐下。 他已经这么说了,沈云也不好再拒绝,说了句“那就打扰了”便坐了下来。 如陈湛说的,这家餐厅的茶点味道确实很不错,明明想着吃一点就走的沈云小天使最后吃得比陈湛还多。 吃完宵夜后,沈云对陈湛的防备放松了些,他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往后靠在沙发上,手指不经意碰到一个抱枕底下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本书。 “论催眠与现代医学合并的可能性?”沈云念出封面上的书名,这么高大上的名字让他第一反应看向陈湛,“这是你的吗?” 陈湛随意看了眼说:“对,以前一个病人送的,写得还挺有意思的,” “是吗?我看看。”沈云说着翻开书看了起来。 书里的内容有些复杂,除了医学上的术语外还有许多关于催眠的技巧和作用,作为实打实的门外汉,沈云翻了几页便觉得有些头疼,干脆求助专业人士:“陈医生,你这书里写的都是真的?还真有催眠这玩意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陈湛笑道。 “也是。”沈云点点头,继续翻了几页,边问,“这有什么用?能让人变聪明还是变傻?能控制人吗?” “变聪明或变傻这个我可不能保证,沈助理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陈湛的话蓦然停了下来,伸手过去将书拿过来,目光停在书封的名字上——论催眠与现代医学合并的可能性。 同一时间他想起了沈幕城。 第46章 陈湛看着手中的书陷入了沉思,细细回想了下有关于沈幕城的事情。 沈幕城当年遇到罗少恒之后因头部受伤失去记忆这个可以理解,但之后因为车祸受伤醒来之后记起了所有,却独独将和罗少恒有关的事情忘记,这让他觉得有些不符合常理。 如他之前说的,这种选择性失忆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本人强烈的意识所致,但照理说在沈幕城第一次失忆后,和罗少恒在一起的那两年是他最珍贵最重要的记忆,他不可能会强迫自己忘记,所以这个可能基本可以排除,那么另一个可能便是借助外力。 ……催眠。 陈湛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这些天来一直忽略掉的东西是什么了,他看着书封上的书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沈云见他突然沉默下来,只顾着盯着书不说话,出声喊了他一声:“陈医生?” 陈湛回过神,见他奇怪地看着自己,便将书放到一旁说:“抱歉,想到了些工作。” 沈云理解地点点头,起身把桌上两人吃东西的碗筷收拾好放回餐盒里,准备一会顺道带走。 陈湛看他动作利索的样子,笑道:“沈助理真是出得厅堂进得厨房。” “那是,完美助理必备技能。”沈云没意识到他话中的三分调戏,随口答道。 陈湛眼底带着浅显的笑意看着他忙。 沈云收拾完后去洗了个手,出来就看到陈湛把衣服装好拿了出来。 “时间不早了,晚上开车不安全,我就不留你了。”陈湛把袋子递给他,“谢谢你的宵夜,下次请你吃饭。” 沈云接过袋子:“别客气,那我先走了。” 陈湛点点头,送他出了门。 之后几天陈湛网上查了些与沈幕城相似的病例,又跑了几趟市图书馆想找些有关的资料,晚上则在酒店将查到的东西整合分类,除此之外还联系了自己国外的同学讨论了与此相关的病例。 网上和图书馆能查到的东西不多,尤其网上的说法不完全可信,陈湛有很多资料和档案都在自己的诊所,考虑了一下,他联系了沈幕城见面,跟他说了自己的猜测。 “催眠?”沈幕城对他的话有瞬间怔愣。 “对,现在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但不排除这个可能。”陈湛点点头,“我记得以前听我老师说过类似的案例,我需要回去查证一下。” 沈幕城沉默下来,前几天刚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和外公他们有关,今天陈湛又联系他说他的失忆很可能是人为,至于目的是为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接连而来的一切都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稍稍吸了口气,他声音有些干涩地问:“如果确认……能解吗?” “理论上可以。”陈湛发现他的脸色有些疲惫便问,“你怎么了?” 沈幕城摇摇头:“你继续说。” “按你最近陆续想起过去一些事情的情况来看,其实你的情况是有在好转的,幸运的话,即使不解,也许哪天也能想起来。”陈湛说。 “也许?”沈幕城重复了句两个字,想起前几天罗少恒做恶梦吓醒后抱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口异常难受,他沉声说:“我等不了那么久,越快越好。” 罗少恒已经等了自己十年了,他舍不得让他再一个人独自承载两个人的回忆过下去。 陈湛非常理解他的感受,沉吟了一下说:“我先回去找找相关的资料,如果确定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最好是能找当初对你催眠的医生会比较保险。” 当初催眠的医生……沈幕城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便是张医生。 当年他从A市转回来后替他治疗的就是张医生,但是张医生是外公的人,如果利用催眠封闭自己跟少恒之间记忆的人是他的话,那么证明外公对自己和少恒之间的事情是持反对意见的,现在想让张医生帮自己解除催眠效果多半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看向陈湛:“你不能解吗?” “我可以试试,但不能保证,毕竟在这方面我不是专家。”陈湛顿了一下,脸色有些严肃,“而且这个有一定的风险,对你人身有一定的伤害,也可能留下后遗症,你要考虑清楚。” “不用考虑。”沈幕城毫不犹豫地说,“麻烦你了。” “别这么说。”陈湛笑道,“能帮上你们就好,我打算今天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去,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联系你。” 沈幕城点点头,再次对他致谢。 第二天一早,陈湛便搭飞机离开了B城,在他那趟飞机离开机场后不久,罗少恒从A市搭乘的飞机在B城机场降落。 罗少恒这次过来没有和沈幕城说,这几天没有见面,但是每次通电话他都能感觉沈幕城有心事,虽然他声音里掩饰得很好,但他就是有预感发生了什么让沈幕城为难的事情,是以他在回家看望了父母之后就定了机票过来。 公寓里没人,罗少恒把带来的东西放好后给沈幕城打了电话。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到了,只是套了他的话问他晚上有没有应酬,得到答案后就挂了电话出了门。 之前张医生让他吃完药后过去复诊,刚好他也想问问沈幕城的情况,出门后就搭车去了张医生的诊所。 诊所前台的小姑娘认得他,告诉他张医生有客人,给他泡了茶让他到一旁的沙发等候。 现在时间还早,罗少恒也不急,抽了一本杂志边看边等。他没有等多久就听到了张医生的声音,抬头看到张医生从走廊那边过来。 和张医生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位老人家,走在前面的那一位老爷子头发已经花白,但是看起来精神气色都非常不错,两人边走边聊,往大厅走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少恒觉得前面那位老爷子在路过他旁边的时候目光在他身上稍微停驻了一下,但很快又移开了。 对方是不认识的人,他心想大概是多心了,也就没有多加在意,等张医生送完人回来就跟他进了办公室。 “药都喝完了吧?感觉怎么样?”张医生问。 “喝完了,最近睡眠还不错。”罗少恒说,一个疗程调理下来,除了之前做过一次恶梦之外,他晚上几乎都是一觉到天亮,很少有夜不能寐的状况发生,除此之外也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没有之前的乏累。 张医生听了点点头,边问边把他的情况记录在病历上,又问了些相关的问题后重新开了副药给他:“这次疗程是半个月,主要补气虚方面的问题,调理期间跟之前一样要忌口,如果有什么不适的就停药过来找我。” “好,谢谢张医生。”罗少恒诚挚地道谢。 “别客气,对了,今天幕城没和你一起来吗?”张医生问。 “他有些忙。”罗少恒见他提起沈幕城便顺着问下去,“张医生,我有些事情想跟您咨询一下,不知道您介不介意。” “你说。”张医生停下笔看向他。 “有关于幕城的。”罗少恒问,“据他说当年他出事的时候是您替他治疗的是吗?” “不错。”张医生点点头。 “我想问问他当年伤得有多重,您之前说让他也一起来复诊,意思是他现在还没好吗?”罗少恒把自己一直以来担忧的事问出来。 张医生听完他的话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一样,只是笑着反问:“这些事情幕城没有和你说过吗?” “我问过他,只是他对于当年受伤的事情一直没有怎么提,我只知道他昏迷了七年。”罗少恒在问过几次沈幕城无果后,对此事虽然没有再提,却一直放在心上,想要知道沈幕城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想知道他现在的身体还有没有危险。 “那就证明他不想你太担心。”张医生和蔼地笑道,“如果他不想提,我也只能尊重他的意思,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经过这两年的调理他已经恢复了许多,不用太担心。” 医生不能随意透露病人的隐私这个是职业道德问题,罗少恒能理解,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会告诉自己,但至少知道沈幕城现在情况不算太差就行。 谢过张医生之后,罗少恒拿着新开的中药离开了诊所。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公寓附近的市场,王妈这两天家里有事请了假,他打算自己买菜回去做,正好可以等沈幕城下班回来吃饭。 买完菜回到公寓的时间还早,罗少恒不急着做饭,把东西放到厨房就上楼收拾自己带过来的东西。 沈幕城在B城这边,父母在A市,他这次过来做好了两头跑的准备,除了换洗的衣服他还带了些自己用习惯的画笔过来。 把衣服收拾好,他想起之前带来的相册和小木牌还放在客房的抽屉里,为了有助于沈幕城想起以前的事情,他干脆去把东西都拿到主卧这边,和之前沈幕城拿走的数码摄影机放在一块。 他这次过来又带了些关于两人的东西来,零零散散的东西比较多,第一层的抽屉放不完,他将一些东西整齐地放好,然后把相册和画册之类的本子拿出来打算放到最下层的抽屉。 下层抽屉的锁头上面插了一把小钥匙,但是锁是开着的,他顺手将抽屉拉开,然而东西还没放进去,在看到抽屉里面的东西后,他整个人愣住了,眼睛蓦然睁大! ——抽屉里装了很多药,瓶子装的、盒子装的、拆过的、没拆过的……占了整个抽屉。 愣了片刻,他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旁,伸手将抽屉里的其中一盒药拿起来,盒子上标注是英文,治疗头痛的。 将它放下,他拿起另一瓶药,这一瓶他很熟悉,叫阿普唑仑。 这是一种常见的精神药物,可以抗焦虑,也可以作为催眠用,他之前也服用过,瓶子里的药只剩下三分之一,上面开药的日期有些久远,应该已经停止使用了。 抽屉里还有一些常见的治疗失眠的药物,除此之外还有治疗肝脏衰竭的、治疗脊椎的,甚至还有他连见都没见过的药,满满当当地塞了一大抽屉。 在药盒下面压着一个密封的文件袋,他的手在碰到它的时候停住了,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背上出了汗,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当年沈幕城出事的时候,医院打电话给他的那一刻。 心慌、焦虑、恐惧……和巨大的不安充斥着他的内心,让他手心短时间内就泛出了汗。 将文件袋抽出来,他看到上面写着潦草的三个字——沈幕城。 看到这个名字,他有片刻的恍惚,心里“呯呯——”直跳,突然有种今天问张医生的事情找到了答案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是以罗叔叔的视角写的,所以他这些年经历过伤痛会一一呈现在大家的面前,如果从沈幕城的角度来写,那么他所经历的也同样会一一摊开来,其实两个人都并不好过。 第47章 档案袋里面的是沈幕城这些年的病历,密密麻麻地写了厚厚的一沓,罗少恒半跪在抽屉前,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将这一沓病历从头看到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的,就仿佛那一次在医院听着医生说抢救的过程和听警察说车祸事故现场的时候一样,他表面冷静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直到看到最后一个字,他才发现自己后背湿湿黏黏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拿着病历的手也抖得可怕,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从十年前那一次车祸,导致沈幕城重伤昏迷,到因昏迷太长时间身上的器官逐渐衰竭,再到他醒来后复健的第一年生不如死的过程,这一份简历上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下来。 从那些冰冷的字眼中,罗少恒仿佛看见了当年沈幕城生死不明躺在病床上,仅靠着药物和营养液维持生命的样子,那样的画面别说亲眼看到,即使光靠想象,他的心脏就无法遏制地抽痛起来。 明明心痛得厉害,眼睛却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来,他捏着手中的病历,用力喘息了几下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呼吸,却也无法压抑自己身体传来的颤抖,只觉得全身止不住地发冷。 能让沈幕城昏迷了七年的车祸会有多严重,他想象过无数次,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尤其在最严重的那两年,沈幕城甚至出现器官衰竭的现象,而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自己却不曾陪在他的身边。 不知道在地上保持半跪的姿势有多久,罗少恒像是自虐一般,反复把手中的病历看了又看,直到肩膀和双腿传来无法忽视的酸痛,他才小心翼翼地将病历放回档案袋里,拨开抽屉里的药盒,将它放回原位。 将抽屉锁好,罗少恒扶着床边沿慢慢地站起来,然后整个人犹如虚脱一般坐在床上,双手撑着膝盖,努力想要控制自己发颤的双手。 他想起今天张医生说沈幕城已经恢复得很好的话,心里一遍遍逼迫自己不要慌张,既然医生这么说,那就证明也许是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了,至少最危险的时候沈幕城已经挺过来了。 “没事了。”他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着,双手交叉握着纹紧,心里的慌乱却没能减少一点,当年的一次打击他也许能扛得过去,但是绝对承受不住第二次。 * 沈幕城忙完后回了趟主宅,大概是快要换季的原因,老爷子这两天受了凉,每天咳嗽个不停,从医院回来后好不容易养好一些的身体又虚弱了下来。 刚踏进客厅的门,沈幕城就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他加快脚步走进去,看到老爷子窝在客厅的摇椅里,腿上搭了张毛毯,手上还捂着一个小小的暖手宝,旁边的赵叔端着杯水,一手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自从前些年生病之后,老爷子就变得非常怕冷,有时候即使是夏天,在屋里头也要穿长袖的衣服,原本高大的身材在这两年更是变得瘦削起来,此时弯着腰咳嗽的样子显得非常的苍老。 沈幕城看着他用手抵着唇不住地咳嗽,蓦然想起当年父母过世时,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样子。 他仍旧清晰地记得,在父母的墓前老爷子拉着他的手对他说“阿城,给你父母磕头”的时候,老爷子瞬间老了十岁的样子。 老爷子现年已经快九十岁了,膝下有三子一女。沈幕城的父母已经因车祸过世,二叔一家长期居住瑞士,姑姑远嫁美国,因家庭原因也少有时间回来,身边除了沈幕城就只有沈丘雄一家。 沈丘雄对当年老爷子先是把沈家主权交给沈幕城的父亲,之后又交给沈幕城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他和老爷子之间除了父子名义之外早已经没了父子情份。 尤其在想插手主家生意却被沈幕城屡屡打脸后,就算是老爷子从医院回来的这些日子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来看一看,更别提愿意在老爷子跟前伺候关心。 看着老爷子,沈幕城就不禁想起沈姜他们的事情来。如果事情真如他所猜测的一样,说不怨又怎么可能?不管事出何因,如果说罗少恒当年在疗养院没有熬过来,那么无论自己或是老爷子做任何事情都是无法偿还的。 只是看着老爷子如今有些痴傻的样子,他又说不出那些责问的话来,况且即使问出来了,老爷子这样的情况又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在原地站了会,沈幕城将所有心神收敛起来,抬步走过去。 赵叔停下替老爷子拍背的动作,动作小心地喂老爷子喝了几口温水,这才看向沈幕城:“少爷,您过来了。” “嗯。”沈幕城接过他手中的杯子,动作轻柔地喂给老爷子喝。 老爷子喝了几口就不肯喝了,抬头仔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阿城啊?” “嗯,爷爷是我。”沈幕城将杯子搁到一旁,抽了两张纸巾替他擦了擦嘴边的水,“身体好点儿了吗?” “挺好的。”老爷子笑道,眼睛比之前清明了许多,咳了两声问,“公司忙不忙?吃饭了没有?” “不忙,过来陪您一块吃。”沈幕城说完抬头问赵叔,“老爷子下午吃过东西了吗?” “只喝了点稀饭,我去看看晚饭准备得怎么样了。”赵叔说完便去了厨房。 沈幕城在旁边的凳子坐下,边替老爷子松筋骨边陪他聊天,聊了几句后老爷子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一会把沈幕城认成他的父亲一会又拉着他问他母亲的事,沈幕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情况,也不在意。 聊天的时候沈幕城的手机响了,他看着屏幕上罗少恒的名字,眼角的余光落在掰着手指玩的老爷子身上,微微一顿,便直接接了起来:“少恒。” “还在忙吗?”罗少恒在电话那边问。 “在老爷子这边,怎么了?”沈幕城问,一边注意着老爷子的神情,发现他对罗少恒的名字没有任何的反应。 “没事,只是闲着无聊给你打电话聊聊天。”罗少恒笑道,语气微顿了下,“那你先陪老爷子,我先挂了。” “等会。”沈幕城叫住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阳台那边,“什么时候回来?” “嗯?想我了吗?”罗少恒语气微扬。 “嗯。”沈幕城低应了声,“想抱抱你。” 罗少恒那边安静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轻笑:“那我早点回去好了,现在暂时委屈你先多想想。” “嗯。”沈幕城顾虑老爷子在一边没人陪,和他简单说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老爷子虽然身体有些不舒服,精神却比往日的要清醒许多,饭后还和沈幕城下了几盘棋,又看了会电视才肯回房休息。 临睡前他昏昏沉沉地拉着沈幕城说话,说话内容杂乱无序,一会又聊起沈幕城小时候的事情,一会又回忆沈幕城的父母,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眶,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苍凉的神态,许是想起了儿子儿媳年纪轻轻便命丧黄泉的遭遇,心痛难忍。 “你父母就留下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你要争气,不要让他们失望!!”老爷子拉着沈幕城的手唠叨着,老泪纵横的眼睛里浑浊不清。 不管他说什么,沈幕城都低声应着,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人安抚下来。 等老爷子呼吸平稳下来,看样子已经陷入睡眠,沈幕城才起身准备离开房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叹息的声音:“阿城……爷爷对不起你啊。”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沈幕城的脚步一顿,瞬间想起了什么,猛扡转身看向老爷子,只见他依旧保持着平躺的姿势,只是原本放于腹前的双手改为一只搭在眼睛上。 “……您对不起的从来不是我。”沈幕城终究还是没忍住说出了这一句话来,老爷子没有再回话,沈幕城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老爷子的房间。 从主宅出来,沈幕城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老爷子那一句就像是印证了他这些天来的猜测一般,让他原本就烦闷的内心更为沉重。 漫无目的地开车在市区转了几圈,沈幕城才回到了公寓。开门的时候发现客厅的灯是亮着的,沈幕城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想到了罗少恒,但很快又否决了这个可能,只以为是自己早上出门忘了关灯。 拉开鞋柜的门准备换鞋,眼睛在看到里面一双深棕色的皮鞋后微微睁大,眼底闪过不可思议。他只愣了几秒钟的时间,连鞋子都顾不上换,疾步跑进客厅,在客厅的沙发上没看到人后又立刻上了楼。 在走廊看到卧室微掩着的门缝里透出来的光亮,沈幕城心下一喜,脚下却情不自禁放轻了力道,害怕罗少恒已经睡着了被自己脚步声会吵醒。 罗少恒确实已经睡了,沈幕城推开门进去就看到他侧身躺在床中间,怀里抱着自己的枕头,他的睡眠浅,沈幕城刚接近床边就醒了过来。 “回来了?”罗少恒揉揉眼睛,放开怀里的枕头,从床上坐起来,“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在老爷子那边住呢。” 沈幕城低头看着他问:“怎么不告诉我?” “怕你还在忙,想给你一个惊喜。”罗少恒笑了下,“怎么样,有没有被我吓到?” 沈幕城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这样一高一低的姿势罗少恒要抬头才能跟他对视,罗少恒一手撑着自己,歪着头冲他笑道:“不是说想抱抱我吗?我都已经送上门来了,你还不主动点吗?” 罗少恒说这话的时候,眼底还带着些许刚睡醒的雾气,却无损他眼里的温柔,沈幕城低头与他对视了片刻,缓缓俯下身吻了吻他的眼睛,然后伸出手温柔又坚定地将他揽进怀里。 第48章 罗少恒任由他抱了一会,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说:“怎么一副求安慰的样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沈幕城用力抱了他一下:“没有,只是想抱抱你。” 这一次罗少恒没有像之前一样顺着他的意思揭过去,尤其是在看到抽屉里的病历之后。他伸手推开沈幕城,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面色有些严肃地说:“抱够了,现在我们需要谈一谈。” “谈什么?”沈幕城问他,心里却有了答案。 “你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真的是公司的事情吗?”罗少恒拉着他的手问,“我感觉你情绪不太对劲,和之前我们找到徐德州之后有点像,是这样吗?还是说发生的事情不能跟我说?” 罗少恒心思这么敏感,能猜到也是正常,沈幕城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叹了口气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和你说的,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罗少恒愣了一下:“难道跟我有关吗?” 沈幕城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说:“我之前赶回来其实不是为了公司的事情,沈云找到了当年第一次在A市出事时,跟我在一起的下属。” 他把有关于沈姜和老爷子的事情细细地告诉了罗少恒,另外还包括陈湛所说的自己很有可能是因为催眠导致失忆的可能也说了一遍。为了不让罗少恒担心,期间略过了他让陈湛帮忙解除催眠的事情。 罗少恒听着他的话,脸上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到怒不可遏,最后气得手都在发抖:“为什么?” 他不敢相信,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会是来自沈幕城的家人?! 沈幕城安抚地抓紧他的手:“大概是不想我们在一起吧。” 制造自己假死的消息,不过是为了让罗少恒死心,催眠失忆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忘记罗少恒,支走沈姜他们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怕自己有朝一日想起来会调查此事,那么第一个便是从当年有关人员查起。 也许老爷子和外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却独独没有想到历经十年,罗少恒也没有忘记自己,而他们绕了一圈后,终究还是走到了一起。 沈幕城一说完,罗少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不想自己引以为豪的孙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不想看他误歧途,所以两位老人才联手安排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为了将两人拆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也许在他们心里没有刻意想要伤害谁,却也间接导致了差点无法挽回的场面。 想起自己绝望无光的那些年,沈幕城生死难熬的日子,都不过是长辈的一己之私,罗少恒觉得有些可笑却又笑不出来。 当年母亲虽然也不同意自己和沈幕城的事情,也责怪他给罗家名誉抹黑,也曾试图拆散他们,只是不管如何,却从来没有用这种近乎极端的方式,没有以爱之名对两人行伤害之事。 处理他们感情的方法有千万种,而老爷子他们却偏偏用了伤人伤己的一种。 怨吗?罗少恒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他没有那么大方,十年的日子,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他抬头看向沈幕城,发现他表面虽然平静,眼底却掩饰不了的疲惫。 若说知道这些事情后谁更难受,那无疑就是沈幕城,相比难受,对自己来说是愤怒多一些,但沈幕城两者皆有。 想到这里,罗少恒不禁心疼起他来,反握住他的手安慰他:“你不用去想那么多了,不管怎么说,我们至少还能在一起。” 对于罗少恒这种明明自己受伤害最大,却反过来安慰自己的行为,沈幕城眼睛酸涩得厉害,在他少得可怜的有关他们两人的记忆里,似乎罗少恒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把他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 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沈幕城轻摸着他的头发:“对不起,不管是来自我还是来自我的家人,似乎一直都在给你带来伤害。” “有吗?那大概是因为你忘记了我们快乐的日子。”罗少恒笑道。 “我会很快想起来的,相信我。”沈幕城侧头亲了亲他的耳朵。 “好啊。”罗少恒拍拍他的背部,让他放开自己:“对了,如果你爷爷和外公他们依旧不同意我们呢?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会的。”沈幕城想起今晚老爷子的样子,摇了摇头,“即使不同意也无所谓。” 事到如今,同不同意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他尊敬老爷子他们,却也不代表他愿意让他们擅自决定他的人生,他不会再重蹈覆辙,更不会再让罗少恒再经历一次当年的痛苦。 * 第二天,罗少恒醒来听到身后传来浅浅的呼吸声,伸手轻抬了下沈幕城搂在自己腰间的手,他小心翼翼地翻个身与背后的沈幕城面对面。 一手枕着头,罗少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伸出手在离他眉毛一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手指悬空虚虚地描绘他的眉眼,然后一路往下,来到唇边的时候突然被沈幕城一把抓住。 沈幕城握着他的手,睁开眼与他对视,眼底没有丝毫困意,哪里像刚睡醒的样子。 罗少恒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却被他握得更紧,忍不住笑道:“你装睡啊?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一点。”沈幕城说着松开他的手,手掌滑到他的腰上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头鼻子抵着他的鼻子:“今天想去哪?” 罗少恒蹭了蹭他的鼻尖:“你不忙吗?” 沈幕城说:“再忙也有陪你的时间。” 罗少恒想起之前陈湛爬山时拍的照片不错,便说:“那我们去爬云浮山怎么样?” “你说的算。”沈幕城说着凑近想吻他,被他一把捂嘴巴说:“干什么?还没刷牙呢。” 沈幕城亲了一下他的手心,拉开他的手按在一旁,翻身压在他的上方:“无所谓。”说着便低头吻住他的唇。 ……反正大家都没刷牙,谁也别嫌弃谁了。 罗少恒心里想道,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张嘴与他接吻。 两人在床上厮磨了一会才起床,沈幕城去窗边的柜子上取了一个纸袋下来,罗少恒跟在他旁边:“是什么?” 沈幕城把纸袋里的盒子拿出来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套同款的陶瓷杯子和一对牙刷。 “情侣款?”罗少恒有些惊讶地拿着一黑一白的牙刷,“你什么时候买的?” “前几天路过在橱窗看到就顺道买了。”沈幕城轻咳了一声,“刚好之前的要换了。” 罗少恒没记错的话,两人的杯子都是他来的时候刚换的。他用指腹摩挲着杯子光滑的杯沿,想象了一下沈幕城冷着脸在店里买情侣杯子的画面,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沈幕城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失忆的时候有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他不知道,但是他印象中是第一次,虽然有些奇怪,但看着罗少恒眉梢带笑的样子,他又觉得还不赖。 沈幕城卧室里的浴室很大,洗漱台前站着他们两个大男人也不显得拥挤,两人一起站着,用同一款杯子和牙刷刷牙的画面非常温馨。 洗过脸后,罗少恒看着沈幕城下巴处冒出来的青渣说:“我帮你刮胡子吧。” 沈幕城挑眉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中的跃跃欲试,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好。” 罗少恒让他在一旁的凳子坐下,拿了刮胡膏挤出一些抹在他的下巴和嘴巴的四周,用手指将其揉出泡泡,然后一手扶着沈幕城的左边的下颚骨,刮胡刀轻轻往下,一点点将胡渣刮干净。 沈幕城微抬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水来。 将新冒出来的胡渣刮干净,罗少恒拿过一旁的毛巾沾水帮他将上面的泡泡擦掉,然后用拇指摩挲他光滑的下巴,笑吟吟地说:“你真帅。” 沈幕城轻笑了下:“有多帅?” “比我画过的人都要好看。”罗少恒捧着他的脸,低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以前你给我当绘画模特的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能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模特就好了,尤其是你帮忙做班级模特的那几天,看到大家的眼光都落在你身上,我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 ——沈幕城,你要不…… ——什么? ——咳,就是那什么,你要不别去做模特了呗。 ——好。 ——诶?!你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不用问。 短暂的对话突然在脑中浮现,沈幕城突然就想起了罗少恒当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跟他提这个要求的样子:“这么早就对我有想法了?我们两个谁表的白?” “你啊。”罗少恒睁眼说瞎话,“你偷亲我,被我抓到后就抱着我大腿求我别赶你出去,看你可怜我就同意了。”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幕城挑眉:“不是你偷亲我吗?” “嗯?”罗少恒奇怪地看着他,“你确定你失忆了?” “唔,大概吧。”沈幕城笑道。 “简直有毒。”罗少恒吐槽了句,“快起来,我们出去吃早餐。” “喔。”沈幕城心情愉快地起身,用水再次冲了下脸,出了浴室。 爬山要趁早,两人没有再耽搁时间,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门。 第49章 云浮山在市郊区的位置,路上罗少恒发信息给沈云,问他山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沈云为了让陈湛玩的开心,对市内市郊的山都做了游玩攻略,当先便给他发了一份详细攻略过来,后来还有好几串长长的语音,罗少恒顺手将语音点开。 “罗少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顺道还能跟BOSS邀邀功,要点年终奖金啥的。” “山里好玩的景点挺多的,你可以去忘川瀑布,那里风景不错,还有容石岩洞,日出也挺漂亮的,不过要在那边露营,现在天气还冷你就别去啦。” “你现在在哪啊?自己去还是跟BOSS一起啊?BOSS要是没时间陪你找我啊,我对那里熟。”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来,沈幕城伸手点住聊天录音的地方说:“你话太多了。” 信息发送过去,沈云沉默了几秒,回复了一串省略号然后就消失了。 罗少恒笑着调侃道:“做你的助理真辛苦。” 沈幕城不在意地说:“奖金不是那么好拿的。” 到了山脚下,沈幕城找了地方停好车,两人顺着阶梯上山。 云浮山的山顶很高,不过两人停停走走、边聊边拍照片倒也不觉得累。 途中他们遇到了一对下山的老大爷和老太太,老大爷腰间挂着一个小收音机,里面放着西游记的插曲“女儿情”,老大爷时不时跟着哼两句,兴致高昂。 老太太嫌弃他:“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听这歌你也不嫌臊。” “臊啥子嘛,当年不是你给我唱的,就那啥……”老大爷清清喉咙唱起来,“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臭不要脸!”老太太啐了口,快步往山下走,老大爷嘿嘿笑了两声,跟上她的脚步。 罗少恒被他们这种亲密自然的气氛打动,忍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一旁的沈幕城问:“你喜欢这歌?” “嗯?”罗少恒笑道,“不是喜欢歌,只是觉得这种两个人一起变老,一起拌嘴爬山的感情非常难得。” 沈幕城往下看了眼,正好看到老大爷追上老太太,牵着她的手一起下山的画面,他心里一动,伸手拉住了罗少恒。 “怎么了?”罗少恒停下来问他。 “一起变老的第一步。”沈幕城说着牵着他的手往上走。 罗少恒猝不及防被他喂了一脸情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低声笑了起来,反手握住他,快步上前与他并肩往上走。 就这样一起变老吧,等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再一起来爬山。 云浮山里能玩的地方很多,山里还有餐馆和农家乐之类的设施,来往的旅客根本不用担心衣食住行的问题,只要愿意,在山里住十天半月都不是问题。 罗少恒他们把沈云说的几个地方玩了一遍,中午找了地方吃过饭又去了其他的地方参观,等玩累下山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回去时两人去了小区附近的超市,打算买菜自己做饭。 沈幕城推着推车跟在罗少恒的后边,看他混在一群家庭妇女中挑选蔬菜,他挑完后看到旁边年轻的妈妈因为抱着小孩不方便还顺手替她也挑了一份装进袋子里。 旁边一名上了年纪的大娘看到罗少恒这贴心举动,笑着说:“年轻人心地不错啊!” “举手之劳。”罗少恒朝她笑笑。 “现在很多年轻人可都没有这么热心。”大娘说着挤到罗少恒的身边跟他聊天,“小伙子是本地人吗?看起来这么年轻,结婚了吗?” “还没。”罗少恒说。 “唉哟,这可是大事情啊!”大娘一听来了兴致,正要说些什么,罗少恒便说:“不过已经有在交往的对象了。” “这样啊。”大娘有些失望。 罗少恒礼貌地对她点点头,把挑选好的菜放到沈幕城的推车里,和他去荤菜区买完菜回去。 “刚才在超市那个大娘跟你说了什么?”上楼的电梯里沈幕城问他,刚才超市里人多,尤其是在蔬菜区声音吵杂,他只看到有人在和罗少恒说话,没怎么能听清聊天的内容。 “没说什么,大概想给我介绍对象吧。”罗少恒笑道,他在云山那边经常遇到这样热情的大妈大姐。 “介绍对象?”沈幕城停下脚步看着他,“我这么大个人站后面她没有看到吗?” 罗少恒打量了他一下:“估计是没有,不然估计也会想给你介绍对象。” “那正好。”沈幕城说道。 “哪里好?”罗少恒闻言不乐意了,“你还真想她介绍对象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沈幕城。” “嗯哼。”沈幕城哼了声,低头在他耳边说,“正好把你介绍给我,一下子解决两个。” 这时候电梯刚好到了居住的楼层,电梯门一开他便提着菜踏出去,留下罗少恒捏了捏发烫的耳根,嘴角微微勾了起来,轻声说了句:“混蛋,今天是开了挂了啊……” 两人买了不少的菜,厨房案台上放了满满一堆。看着罗少恒从袋子里将青菜翻出来放到水槽里,拧开水准备洗菜,沈幕城伸手握住他的手。 “怎么了?”罗少恒抬头问他。 “我来。”沈幕城说着将他往旁边推了推,自己挽了袖子开始洗菜,罗少恒站在旁边看了一下,又去捣鼓别的。 失忆后沈幕城的厨艺跟他的性格一样冷淡,反倒是罗少恒这几年学了不少菜品,除了洗菜沈幕城负责之外,切菜、配菜、炒菜都由罗少恒承包了。 看到罗少恒动作熟练地煎着鱼,沈幕城想起之前在视频里看过的自己炒菜的画面,不禁感叹了一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饭后两人一起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电影,一部不出名的文艺爱情片。 男主与女主青梅竹马长大相爱,男主意外查出自己身患绝症,为了不耽误女主的幸福,自导自演了一场出轨的戏码,被爱人背判的女主心死离开。 在一次国外旅游的时候,女主遇到另一个人相爱,走出被男主背叛的阴影。 在电影结尾女主的婚礼上,除了男主,他们大学一个班的同学都来了。 男主躺在医院病床上,看着兄弟传过来的婚礼现场视频,在牧师问新郎愿不愿意娶女主为妻的时候,他轻声说了句:“我愿意。” 病房外面的树叶从枝头掉落,屏幕变暗,慢慢显示【全剧终】三个大字。 “如果你是男主,你会跟他做一样的选择吗?”罗少恒背靠着沈幕城的胸口问。 “不知道。”沈幕城回答。 “嗯?”罗少恒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扭头看着他,“怎么说?” “如果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因为在我有限的生命里,一分一秒都想要跟你在一起。”沈幕城看着他说道。 罗少恒今天已经被他撩得麻木了:“那现在呢?” “现在我不敢。”沈幕城从毛毯里抽出手,覆在他的脸上,认真地说,“不敢让你一个人过没有我的日子,不敢让你看到我在病床上死去,不敢留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守着我们的回忆。” 罗少恒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知情的人只当他是在说电影剧情,但是他却知道沈幕城是在说他们两人的事情。 “我……”他出声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就被沈幕城低头吻住。 沈幕城亲了亲他接着说:“理智上告诉我应该要这样做,但是我不一定能做到,因为无法忍受你跟除了我之外的人在一起。” 罗少恒被他说得眼眶有些发热,他翻身与沈幕城面对面,扶着他的肩膀与他对视:“我觉得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替对方做决定,也许男主这样的选择对女主来说是最好的,但是不代表是她想要的。所以,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请,一定要跟对方商量,好吗?” “好。”沈幕城应道,伸手按住他的后颈往下压,抬头含住他的唇。 毛毯从两人的身上掉落在地上,罗少恒半跪在沈幕城的双腿两边,居家服的扣子解开了一半,沈幕城埋首在他的胸前,在他的唇舌下罗少恒发出细微的哼声。 客厅的电视屏幕已经自动播放了下一部电影,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它演的是什么,室内除了电影的音效和演员的台词之外,还伴着声声喘息和呻吟。 一截白皙的手臂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随着上方起伏的人影时不时握紧,像是承受不住对方的力道一般。 从客厅到浴室,罗少恒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受不了地踹了沈幕城一脚:“……够了啊,你要往死里弄啊。” 沈幕城意犹未尽地亲了亲他,自己动手解决后,将他从浴缸里抱出来,用宽大的浴巾包住就这么抱回房间。 罗少恒躺在床上让他帮自己擦干净身上的剩余的水珠,累极的他连睡衣也懒得穿了,擦干后直接滚进被窝里,谁知刚挨到枕头又被沈幕城拉了起来。 “沈幕城你要造反了吗?” 罗少恒半睁着眼睛问。 “吹干头发再睡。”沈幕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吹风机帮他吹头发,吹干才让他继续睡觉,自己也跟着在旁边躺下。 第50章 收到陈湛电话的时候,沈幕城正在书房跟沈云他们谈事情,听陈湛说他已经到了B城,沈幕城停下手中的动作,和他约了见面地点后就挂了电话。 回房拿了外套,沈幕城下楼和在画室里的罗少恒打了招呼就出了门。 罗少恒这些天没事就在家写写画画,觉得无聊了就和沈幕城或约沈云出去逛逛市里的景区。按理说应该是非常惬意的生活,然而他却有种不太安心的感觉,就好像这是一种风雨欲来前安静,。 事实证明他没有想错,今天沈幕城刚出门没一会,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罗少恒记忆还算不错,所以他只想了两秒钟就记起了对方是谁,正是之前在张医生诊所碰到的两个老人家中的一个。 对方礼貌地冲他笑道:“罗先生您好,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我们家老爷子想约您见个面。” 罗少恒猜他说的应该是另外一个老爷子,只是他根本不认识对方,不明白对方意义何为,于是不动声色地问:“你们家老爷子是?” “我们老爷子姓江,您应该知道他是谁。”对方说道。 姓江。 罗少恒第一反应便是沈幕城的外公。 来的人确实是江管家,他看着罗少恒和蔼地笑道:“冒昧来访还请见谅,罗先生如果有空,不知道能否随我走一趟。” 他这句话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告知,说完后静静地等着罗少恒的回答。 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后,罗少恒虽然没有特意去想有关沈幕城外公和爷爷的事,但也知道早晚有一天会面对的。对于江管家的来访他没有多大的惊讶,只是很平静地点点头说:“那您进来等一下,我收拾一下东西。”他身上只穿了件打底针织衫,而且画室的颜料也还开着。 江管家对他的配合很满意,微笑着点头致谢,和他进了屋里。 请人到屋里坐下等候,罗少恒给他倒了杯水,先去画室收拾了一下颜料,然后上楼拿了外套便一起出了门。 在路上罗少恒没有问江老爷子找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因为彼此心知肚明,他也没有告诉急着沈幕城江老爷子找自己见面的事情,表情很平静地坐在车里,像只是去赴一场简单的邀请。 江管家对他的沉静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眼前的是自家少爷选中的人又觉得本该如此。 车子在一间高档的茶室门口停了下来,罗少恒和江管家进去,随着服务员的引领到了包厢,在那里见到了沈幕城的外公。 罗少恒踏进去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和坐席上的江老爷子相遇。 那是一位久居上位,气场不容小觑的老人。 视线相对了两秒,他朝对方点点头,缓步走到桌子的对面坐下。 包厢里没有留服务员伺候,罗少恒和江老爷子相对而坐,江管家在旁边替他们两人泡茶。 罗少恒对将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江管家点头致谢,随后看向江老爷子,主动开口说:“江老爷子好,不知道您今天找我来所为何事?” 江老爷子端起茶品了口,先赞了一声“好茶”,才慢悠悠地说:“罗先生这么聪明,竟不知道我为何找你吗?” 罗少恒闻言笑了下,也不和他打太极:“既然您这么说,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老爷子此番找我是打算成全我和沈幕城,还是打算重演一次十年前的悲剧?” 他这话一说出来,江管家泡茶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江老爷子。江老爷子对他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将茶杯放置桌上:“看来你们都知道了。” “张医生是您的人,恐怕我们第一次去诊所的时候您就已经知道了吧。”罗少恒说道,从知道当年的事情和对方有关,而张医生又是江家的人之后,罗少恒就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来的行踪应该全部被监视了。 罗少恒说得没错,他和沈幕城第一次到张医生的诊所看病的时候,当天有关于两人一起的照片就送到了江老爷子面前。 在看到罗少恒照片的时候,江老爷子是有感到震惊的。他曾经见过罗少恒一次,就是当年沈幕城在郊区出事的那次,当时罗少恒被通知来医院的时候,他也是在场的,只是在那种情况下罗少恒根本无心去关注旁边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隔了多么多年,罗少恒竟然又再一次跟沈幕城相遇了,而且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沈幕城还是选择了和他在一起。 罗少恒见他没有说话,便接着说道:“从张医生到徐德洲,我想大概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您的掌握之中,我没有猜错吧?” 江老爷子点点头,略带了点夸赞说:“你看得很透。” “倒不是我看得清,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只要稍微捋一捋就能将其联系起来。”罗少恒对他的夸赞没有一点高兴的意外,“不过我有些疑问。” “说来听听。”老爷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既然您知道我们在查当年的事情,却又为什么没阻止我们?毕竟当年您为了将我们分开,也是无花了一番功夫。”说到后面这几个字,罗少恒脸上的笑慢慢收敛起来。 “我插手阻止的话,你们会收手吗?”江老爷子反问。 “自然不会。”罗少恒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把事情弄清楚,他和沈幕城谁也不会甘心。 “那就对了,我插手也不过是让你们多点麻烦而已,以慕城的性格,想知道的,他迟早都会弄清楚。”江老爷子顿了下,目光停在罗少恒身上,“就比如你,即使我再多加阻止,他也还会跟你在一起一样。” 罗少恒不解:“既然您知道,当年又为何……” “为何?”江老爷子笑了一声,打断罗少恒的话,“这个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据我所知,罗先生当年也曾被父母阻止过没错吧?” 罗少恒握着茶的手一顿,想起了当年母亲对自己失望又愤怒的样子。 罗少恒是罗家最小的儿子,罗夫人年近五十才生的他,他与大哥相差了近二十岁。 因为是晚来子,罗少恒从小备受宠爱,即使他对经商没有兴趣,选择学习美术罗夫人和罗老爷子也没有多大的异议,对于他们来说,罗家有他们和大儿子在管理,小儿子只需要过得开心就行。 除了对从商这一块没有兴趣之外,罗少恒各方面都没有让父母失望,从小到大各方面非常优秀,罗夫人对此也是非常满意,一直到沈幕城的出现。 即使对罗少恒非常疼爱,但对于他选择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件事罗夫人却是极力反对的。因为久经商场,罗夫人性子极烈,甚至有些说一不二的风格,而罗少恒年轻的时候又固执得厉害,坚持不肯和沈幕城分手,双方僵持下,以至于最后母子关系决裂。 罗少恒不知道当年父母有没有瞒着他找过沈幕城,因为沈幕城没有提过,但他猜想应该是有的,因为即使自己拒绝和沈幕城分手,父母大概也想要通过其他手段分开他们吧,毕竟在父母眼中,他们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所以江老爷子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江老爷子,却发现他像在看着自己,又不太像,目光此时显得有些恍惚。 “我有四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慕城的妈妈。”半晌后,江老爷子突然开口说道,“阿静在大学毕业后就嫁给了宗贤,第二年便生了慕城。” 罗少恒听虽然没听沈幕城提起过他的父母,却从当初陈湛给的资料中知道他的父母已经过世了,不想沈幕城伤心,他从未问起过此事。 对于他突然提起往事,罗少恒微微一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听他聊起那两个早逝的长辈。 聊起爱女的时候,江老爷子的神色柔和了下来,因为年纪过大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怀念和慈爱的光芒,刚才那种压迫的气场变淡了许多,多了些寻常长辈的模样,竟然显得有几分亲切。 “阿静和宗贤走的时候,慕城才十几岁,在那以后他身边只有我和他爷爷两个人,慕城性格从小就沉稳,而我们也将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不止沈家,连江家有一半也是他的。”江老爷子说到这里,刚才那副温和的模样徒然一收,目光锐利地看着罗少恒说,“宗贤和阿静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感激你当年救了慕城,但不代表我能放任你们在一起。” 面对他压迫的气势,罗少恒没有一丝胆怯的模样,依旧平静地直视他的的眼睛,面色也渐渐冷了下来:“所以您就罔顾我们的意愿,制造假死证明,将沈幕城带回这里?” “错误的开始就应该及时结束,既然他断不了,那么我这个做外公的自然不会由着他一味地错下去。”江老爷子沉声说道,对自己当年的作法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顿了一下,看着罗少恒语气难得带了丝丝歉意,“我知道你对幕城是真心实意,对于当年的事情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我们江家可以尽力补偿。” “补偿?”罗少恒重复了次这两个字,嘴角挑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对于您来说,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后续补偿的吗?” 他的讽刺让江老爷子眉头一蹙,但一想到当初自己这番举动确实让罗少恒吃了不少苦便又觉得不能怪他。他沉吟了下说:“那你觉得该如何?” “您是沈幕城的外公,我会跟他一样尊敬您,我不想再追究以前的事情,也不需要什么补偿,因为没有任何意义。”罗少恒平静地说道,“我今天过来只想问您一件事情。” “哦?”老爷子挑眉,“说说看。” “沈幕城失忆的事情,到底是车祸导致的还是人为?”罗少恒缓缓地问出这句话来,虽然已经有答案了,但是他还是想要才确认一次。 第51章 听到罗少恒的话,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他虽然知道罗少恒他们查到了当年有关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会连这个也有所怀疑,着实让他感到惊讶。 罗少恒问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紧紧看着江老爷子,所以对方眼底闪过的惊讶很轻易便被他捕捉到了:“真的是您?” 事情查到这个地步,否认已经没有意义。江老爷子也不打算隐瞒,他略微一点头:“是我。” “你怎么可以?!”罗少恒的质问脱口而出,置于桌面的手握成拳头,因为过于激动,连敬称都忘了用,“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自私了吗?!” “罗先生,请您冷静点。”一旁的江管家见状冷声对他说道,江老爷子抬手制止他,看着罗少恒说:“你说自私?” “难道不是吗?”罗少恒问。 江老爷子笑了下:“大概吧,但我站在一个长辈的立场,去替我的外孙做最合适的选择,这件事在于我看来并没有错。” “那是您的立场,不代表沈幕城的意愿,况且当年他伤得那么严重,您却在他精神上又施加压力,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江老爷子眉头一皱:“我自然有把握保护好……” “世界上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任何一点差错都有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罗少恒冷声打断他的话,“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你这样的做法都太过极端!” 一想到当年沈幕城在身体受创严重的时候,还要承受被生生挖去记忆的痛楚,他就没办法再继续心平气和地跟他继续谈下去。 江老爷子沉默了一下,声音略显沉重:“你没有为人父母,你不懂,阿静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弯路!” “我是不懂你们长辈的心理,但沈幕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失去父母的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没人能为他作决定,不管是我还是您。”罗少恒顿了一下,又说,“再者,我相信沈幕城的父母也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听他提起女儿女婿,江老爷子眼底闪过一丝痛意,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神色隐晦不明。 “以爱之名,对敬重您的孙子行伤害之事,江老爷子,您这样的行为恕我无法认同。我可以理解您作为长辈的一片苦心,却无法谅解您对沈幕城做过的事情。”罗少恒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着他缓缓说道,“不管之前如何,也且不说以后会怎么样,至少我和沈幕城是不会再分开的,如果能得到您的认可,我们会很高兴,如果不能,也不影响我们在一起的决心,希望您能谅解。” 看到江老爷子因为自己的话沉默,罗少恒不由想起远在A市的父母。 俗话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罗少恒看着他苍老的面容,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沈幕城之前的情况,却又无法释怀。 双方沉默了片刻,罗少恒对江老爷子说:“谢谢您今天的招待,晚辈先告辞了。”说完朝江管家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起身离开了包厢。 他离开后包厢重新陷入了安静,江管家替江老爷子换了杯热茶:“您为何不告诉他,是在阿城少爷脱离了生命危险后才选择用催眠封闭了他的记忆。” 江老爷子拇指摩挲着杯口,淡淡地反问:“说这个有意义吗?他说得没错,当年确实是因为我的一己之私……” “您也是为了阿城少爷着想,他们会理解您的。”将管家安慰道。 江老爷子沉默了一下,端起桌面的茶却久久未喝:“以爱之名,行伤害之事,他说得倒也没错。” 当初他铤而走险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切断沈幕城和罗少恒之间的联系,为的就是一劳永逸,尽可能地隔断两人再有相聚的可能,却没想到机关算尽,最终还是败给了命运。 他未尝没有后悔过,只是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叹了口气,江老爷子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神色有些疲惫。 江管家见状,放下手中的茶壶,起身站到他身后帮他按摩肩膀,边按边说:“世上总有些事情不能全尽人意,我想阿城少爷也知道您的一番苦心,所以才没有将此事捅破。” 江老爷子摇了摇头:“你不了解阿城,他既然知道了自己失忆的原因,那么就不会放任下去,只怕已经在找解决的办法了。” 江管家有些惊讶:“您是说……” 江老爷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端着手中变得有些温凉的茶喝了一口,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 * 沈幕城并不知道罗少恒和外公见面的事情,他和陈湛约在了他的餐馆里见面。推开包厢的门,里面的陈湛抬头看过来,看到他后打了个招呼:“来了。” “久等了。”沈幕城将包厢门关上,走到他的对面坐下。 “没有,我也刚到不久。”陈湛拿起桌面的茶壶帮他倒了杯茶,“少恒呢?” “他在家里,我没有告诉他。”沈幕城端起茶喝了口,“事情查得怎么样?” 陈湛知道他是不想罗少恒担心,从包里拿了一份资料出来递给他:“你看看这个,这是我收集到了一些跟你情况相似的病例,还有这个是我做的一份关于你的情况分析。” 沈幕城接过资料,低头翻看起来。 “我联系了我的导师,你这种情况不一定就是因为催眠的缘故,但是有很大的可能性。”陈湛等他看得差不多了才说,“我本来想拜托他过来帮你看看,但是他近期有个国际性的学术交流,暂时抽不开身。” 沈幕城点点头,看完资料放到一边:“没关系,你处理就好了。” “我可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你就这么放心?”陈湛笑问。 沈幕城沉吟了一下问:“失败的话我会失去全部记忆吗?” “那倒不会,只是会有记忆混乱的可能,对你的神经系统也会有些影响。”陈湛说。 “那就行了。”沈幕城点头表示没有问题,“什么时候开始?” “过两天吧,你这两天好好放松一下,另外安排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最好没有任何人打扰的。” “没问题,你随时联系我。”沈幕城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下午吃饭时间了,想到罗少恒一个人在家,便说,“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沈云会安排。” “行。”陈湛起身和他出了包厢。 看到沈幕城出来,包厢外的沈云正想跟上,被陈湛一把拉住:“沈助理留下来陪我吃个饭吧。” “那不行,我还要工作呢。”沈云拒绝他,刚一说完就听到前面的沈幕城说:“今天放你一天假。” 沈云:“……” 陈湛笑道:“沈助理,吃完还要麻烦你送我回酒店一趟。” “……”沈云生无可恋地和他进了包厢,一进去刚好看到桌面上的两份资料,他顺手拿起来一看,在看到其中一份封面上写着沈幕城三个字时愣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翻开来看,刚看不到两行手中的资料就被陈湛抽走了。 “这个是秘密,不能随便看哦。”陈湛晃了晃资料,把它放回自己的包里。 沈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也看到了开头的催眠、失忆、两个关键词,顿时心中一惊,抬头严厉地看着陈湛问:“陈医生,你想对BOSS干什么?!你想害他吗?!” “一副炸毛的样子想吓唬谁呢。”陈湛失笑地揉了下他的头发,“我这是帮他,不是害他。” 沈云:“……你是不是当我傻?还有别动我的头发。” “某些方面是挺迟钝的。”陈湛意有所指地说道,“行了,你不用担心,这些都是给沈幕城看的,也是他要求的。” ……要求催眠自己吗? 城里人太会玩,沈云小天使表示自己跟不上节奏,只能老老实实地和陈医生吃完饭,送陈医生回酒店。 * 沈幕城回到家的时候没有没有看到罗少恒,却发现客厅的茶几上多了一个待客用的杯子,杯子里面是一杯已经放冷了的开水,证明有客人来过。 罗少恒在这边没有熟悉的人,来人应该不是找他的,但如果是来找自己的,罗少恒肯定会通知自己,可他不仅没有通知,现在连人也不在家。 想到这里,沈幕城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掏出手机给罗少恒打电话,电话接通了,但是没有应答。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沈幕城内心的怀疑越来越大,蓦然想起这些日子来他们调查当年的事情,而外公那边却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心里一寒,快步上了楼。 家里是装有监控的,沈幕城上了书房,立刻调出今天的监控,把监控调到自己出门的时间开始快进,然后在监控视频上看到了来访的江管家。 看着罗少恒跟着江管家出了门,心里的猜测被证实,沈幕城面色阴沉,起身出了书房,边下楼边打罗少恒的电话,但这次罗少恒的手机竟然直接关机了! 外公找罗少恒是为了什么事,沈幕城不用想也知道,不禁暗骂自己太过大意。 他在门口准备换鞋出门,从手机里找出外公的电话正打算拨通,旁边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罗少恒推开门进来,看到他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问:“你要出门吗?我刚好买了菜回……”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幕城上前大力将他抱入怀中,他愣了下,笑道,“怎么了?” 沈慕城用力抱了他一会,感觉胸口那颗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总算归位了才放开他:“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嗯?”罗少恒掏出手机,发现已经关机了,“忘记充电了。” 沈幕城接过他手里的菜:“我刚才打通了,你没有接。” “刚才在超市人有点多,没有听到。”罗少恒换了鞋和他往里走,“对了,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我看到你和江管家出去了,怕外公为难你。”沈幕城说道。 罗少恒脚步顿住,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桌面有水杯,你在这边没有熟人,我猜应该是外公他们来过了,就去看了监控。”沈幕城把菜拿到厨房里,走出来问他:“他们找你说什么了?” 对他仅凭一个水杯就猜到有人来过,并联想到江老爷子,罗少恒有些惊讶。 沈幕城见他不回答,走到他跟前:“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怎么这么厉害,一个水杯就能猜到你外公他们找上门了。”罗少恒笑着用食指刮了刮他的鼻子说,“真的无法不爱你啊。” 沈幕城:“……” ……明明在说这么认真的事情,却又猝不及防被他表白了。 第52章 罗少恒把自己今天和江老爷子见面的情况对沈幕城说了一遍。沈幕城听到他说确认了失忆是外公让人造成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大的变化,从知道这件事时的震惊,到现在这会他已经能很平静地对待了。 听完罗少恒的话,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好,对了……”罗少恒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沈幕城问:“怎么了?” “咳。”罗少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确认这事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对你外公可能不太礼貌,抱歉啊。” 若是平常,以他严谨的家教肯定不会用这样近乎无礼的态度来对一位年迈的老人,而且对方还是沈幕城的外公。但是一想到对方当初一纸假证让他们两人分开十年,而且还利用这样过激的手段让沈幕城失去记忆,他就无法心平气和地对待。 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道歉,对上他带着歉意的眼神,沈幕城愣了一下,伸手将他拉到怀里,有些无奈地说:“你不需要道歉,真正要道歉的是我们,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 他的话被罗少恒抬头用唇堵住,罗少恒亲了亲他说:“那我们都不要道歉好了,之前的事情就让它们全部过去,等处理完就翻篇,怎么样?” 沈幕城看了他一会,心里一软:“你说了算。” 睡觉前,罗少恒靠在床上看着书,手边的手机震动了下,提示有新的消息,他拿起点开来。 ——你家那口子在身旁? 发信息的是陈湛,罗少恒对他一开口就问沈幕城有些意外,这会沈幕城正好在洗澡,他回了信息过去,想了下干脆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一接通就听到陈湛打趣的声音:“大晚上给我打电话,不怕沈幕城吃醋?” “你大晚上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罗少恒笑问。 “我刚回到酒店,想起来就给你发了信息。”陈湛说。 “酒店?你出差了?”罗少恒问他。 “算是吧,友情差。”陈湛笑道,“我在B城,明天见个面吧,有点事情跟你说,关于你男人的。” “沈幕城的?” “嗯,见面聊,记得暂时不要告诉沈幕城。” “这么神秘?”罗少恒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那明天我联系你。” “好。”陈湛说完便挂了电话。 罗少恒拿着手机坐在床上,对他话里的事情感觉好奇,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沈幕城的。 沈幕城洗完澡出来就看到他坐在床上,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走过去坐到他旁边问:“在想什么?” 罗少恒回过神来,将手机放到一旁说:“没什么,只是想了些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沈幕城闻言靠过去亲了亲他的脸:“这样真实了吗?” 罗少恒被他逗笑了:“还行吧,不太够。” 沈幕城状似思考了一下说:“那我以身相许吧。” 他说着跟以前想似的话,让罗少恒有种回到当年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感觉,心里涌现出一点小甜蜜,然后慢慢扩大到整个心脏,那些过往的快乐在这一刻间重新充斥着他的内心,带着无法形容的满足。 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掀开被子翻身将沈幕城压在身下,低头用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着胸腔里传来的强而有力的心跳,只觉得那一声声心跳透过皮肤和血肉,一点点渗进他的体内,在这一刻,他们是密不可分的。 他伸手覆上沈幕城的手,十指插入指缝握住,就着趴在他的身上的姿势说:“你好像想起来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嗯。”沈幕城另一只手缓慢地抚摸着他的背部,“很快就会想起来了。” “其实想不起来也没事,我们这样也挺好的。”罗少恒不在意地说道,他已经不执着于这个了,沈幕城已经在他身边,他还有什么可求的。 沈幕城没有接话,他和罗少恒的想法不同,他不想失去那些关于两人的过去,缺失的记忆让他觉得自己并不完整,与罗少恒相比自己能为他做的太少了。 * 第二天,沈幕城出门不久罗少恒也出门去陈了湛约好的咖啡厅。 碰面后,陈湛打量了他一下说:“一段时间不见,气色好了不少。” “是吗?”罗少恒笑道,“大概是爱情太过圆满?” “啧。”陈湛笑了声,有些感叹道,“离上一次坐下来好好聊天已经挺久了,没想到这次又是因为同一个人,似乎我们这么多年围绕的都是沈幕城。” 从罗少恒因为沈幕城的“死”进入疗养院,到陈湛担任他的主治医生,到这次为了沈幕城失忆的事情,两人最多的交流似乎确实是因为一个人。 “说得也是。”罗少恒也有些感叹,不知不觉竟然过了这么多年了。他端起水喝了口,“对了,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急事?” “关于沈幕城的。”陈湛把自己为沈幕城做的情况计划递给他,“他的失忆有可能是因为催眠导致,这个他有跟你提过吗?” 罗少恒想翻开资料的手停了下,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找过我。”陈湛说。 陈湛把和沈幕城这些日子见面的事情仔细地和罗少恒说了一遍。虽然沈幕城叫他不要提,但是作为罗少恒的主治医生兼多年好友,他还是觉得应该告诉罗少恒,他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 罗少恒不急着看资料,安静地听着陈湛的话,忽然就明白了那天晚上沈幕城的反常是因为什么。当时沈幕城流在他脖子处的眼泪他至今还印象深刻,他只以为是因为沈幕城看了他的日记,却没有想到他会联系了陈湛,知道了他在疗养院期间的事情。 他大概觉得自己那些年的痛苦都是他害的吧。 罗少恒突然想到昨晚沈幕城说他很快就会想起时那种笃定的语气,他本以为沈幕城是为了安慰他,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这个。 “虽然利用催眠唤能起他的记忆,但成功率只有一半的可能,也会对他的身体有所影响,所以我觉得你要不劝劝他,既然已经慢慢想起来了,就不要纠结于时间早晚的问题了。”陈湛说道,对于这次的计划,他还是觉得有一定的风险。 “我知道了。”罗少恒点点头,“谢谢你特意告诉我。” “客气什么?我下次带人去度假村玩,你记得打个折就好。”陈湛笑道。 “当然。”罗少恒也跟着笑了,“想带谁过去呢?” “那边那个。”陈湛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罗少恒看过去就到在另一边座位里玩手机的沈云。 陈湛说:“带他去爬云山。” 罗少恒:“……”终于知道沈云为什么对爬山深恶痛绝了。 * 陈湛这边联系了罗少恒,沈幕城那边也没有闲着,他今天没有去公司,而是去了江家。 江管家看他冷着一张脸踏进来就明白了是所谓何事,上前对他说:“阿城少爷,老爷子在书房等您。” 沈幕城冷淡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随他上了书房。 与之前那次过来一样,沈幕城和江老爷子在茶桌相对而坐,气氛却没有之前的和谐。 一直以来,沈幕城都非常敬重江老爷子,自父母走后,教导他的便是他和爷爷,很多东西他都是从两个老人身上学会的,他们教会他在商场上生存的手段,让他成为现在能独自撑起沈家的样子,他对两人的敬重比任何人都要多。 只是当事情渐渐揭开,面对当年罗少恒无辜承受的伤害,他实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既然来了,有什么想说就说吧。”江老爷子出声打断了书房里的安静。 沈幕城微抿着唇,他将杯子放下,语气平静地说:“只是来跟您说一声,我已经打算和少恒去国外注册结婚了。” “喀——” 老爷子放杯子的手一个不稳,半杯茶浇在他的手上,猛地抬头看向沈幕城。 沈幕城拿过一旁的湿巾替他擦了擦手上的茶水,幸好茶水放了一会已经不算烫了。 江老爷子原本以为他是来责问自己当年的事情的,又或者是责问自己昨天找罗少恒见面的事情,却没想到他会提起这样一件事情来。 他看着沈幕城平静却又不容置疑的表情,开口说:“……国内不会承认的。” “承不承认无所谓,我们承认彼此就行。”沈幕城平淡地说,“如果能得到您和爷爷的认可,那么我们会很高兴,如果不能,也不影响。当年的事情即便追究起来,也无法弥补,但总归是我们亏欠了少恒。” “我们可以从别的地方弥补。”江老爷子试图从其他方面说服他。 “不能。”沈幕城两个字说得不重,却仿佛掷地有声,“其实说是补偿他,倒不如说是补偿我。在我们两个人的感情中,我才是最幸运的那个,有幸被他十年如一日地爱着。” 江老爷子想说些什么,却无法找到任何的话语来反驳他,若非当年见过那个孩子跪在停尸房的样子,他如何也是不肯相信一个人分开十年还能毫无保留地爱着另一个人。 “您是长辈,过去的事情我无法责怪您,只能尽力去弥补。但您大概不知道,我刚醒来的那一年,心里都是空的。” 沈幕城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依旧很平静,像是平常聊天一般说道:“我潜意识觉得我失去了什么,但是我想不起来,那种感觉并不好受,直到我再次遇到罗少恒。” 当他在街头握住我手的那一刻,我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而不是一具整天为了工作而运行的机器。 不管遇过多少人,他都能让我重新爱上他。 对他的话江老爷子哑然,沈幕城刚苏醒的那一年过得有多么艰难,他最清楚不过,他又何尝不心疼自己的外孙?只是作为长辈,他始终存了私心,想让他像一个寻常人一样结婚、生子,这样到了百年之后他才有脸面下去见他的女儿。 “若我当年没有心软,让你在那边多留了两年,也许结果就不一样了吧。”江老爷子叹息地说道。 当年他们找到沈幕城的时候,沈幕城虽然已经失去了记忆,却过得比之前要快乐许多,自女儿女婿走后,他几乎没有再看到沈幕城毫不保留的笑容。 爷孙两个人聊了许久,但是期间更多的是沉默。 “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一番话谈下来,江老爷子一手按着眉心,有些疲惫地说道。 沈幕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起身离开书房,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被江老爷子叫住:“张医生那边我会让人和他打声招呼,你有什么事情就去找他吧。” 沈幕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江老爷子用手撑着头,背影显得有些单薄。 “谢谢外公。”沈幕城低声说了句,江老爷子不愿多说,摆摆手让他离开。 沈幕城在门口碰到江管家,嘱咐了他多加照顾江老爷子便离开了江家。江管家目送他离开才进了书房,看到江老爷子在茶桌旁,微低着头显得神色疲倦,有些担忧地出声问:“老爷子,您还好吗?” “嗯。”江老爷子轻应了声,睁开眼,“过来陪我喝杯茶。” 江管家在他对面坐下,主动烧水泡起茶来。 第53章 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罗少恒意外地遇到了一个人,就是上次自称是沈幕城未婚妻的何舒语。 何舒语挽着一个男人的手,从旁边一家高档珠宝店出来,正好也看到了他,还微抬了下手做了一个类似打招呼的手势。 罗少恒朝她点点头,看着她和那个男人坐入等候着的车子离开。 旁边的沈云看到后有些惊讶:“罗少,你认识她啊?” “之前吃饭的时候见过一面,她说是沈幕城的未婚妻。”罗少恒简单解释了一下。 “哈?未婚妻?!连二楼都不能上的未婚妻吗?!”沈云傻眼了,一副“你真在逗我”的表情。 “什么二楼?”罗少恒不解地问。 “就是BOSS家啊,你不知道吗?公寓里除了王妈能上楼帮忙打扫房间之外,除非是BOSS允许,否则上楼的人分分钟打断腿啊!”沈云说得煞有其事。 “真的?”罗少恒挑眉看他,“那我回去问问他。” “别啊!”沈云一把拉住他,“罗少你别搞事嘛!我就是夸张了一点儿,但是BOSS平时除了谈事情会让我们在书房之外,真的不让人上二楼,你是第一个一来就住上去的人。” 而且一住就住到主卧去啦。 这句话沈云没有说出来,免得被BOSS吊打。 虽然知道他的话些夸张,但罗少恒还是没忍住笑了:“好,我不搞事。你不用送我了,和陈湛去爬山吧。” “我送你,不爬山!”沈云义正言辞地拒绝。 陈湛刚好打完电话回来,听到他这话问:“那你要干什么?” “送BOSS夫人回家。”沈云一本正经地说。 “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开车来的。”罗少恒笑着打破他的美梦。 沈云:“……” “今天我和陈湛见面的事情不用跟沈幕城说,我正好回去跟他谈谈这件事。”罗少恒对他说道。 “好。”沈云点点头,心里为BOSS点了个蜡烛。 罗少恒和陈湛他们道别后就先行离开了,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一会要怎么说服沈幕城,虽然很希望沈幕城能记起有关他们两人的记忆,但是不包括拿沈幕城的安危来做赌注。 车子到了地下停车场,罗少恒停好车上楼,刚走到房子门口就收到了沈幕城的电话,问他怎么不在家。 “到门口了。”罗少恒说了句便挂了电话,掏出钥匙开了门。 沈幕城身上还穿着外套,明显也是刚回来,罗少恒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挂在臂弯上,走过去帮他把外套脱下来一起挂到一旁的衣架上,边问:“今天公司不忙吗?” 沈幕城道:“今天没有去公司,去了一趟外公那儿。” “嗯?”罗少恒回头看他。 沈幕城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说:“我跟他说了我们的事情。” “我们什么事情还需要说啊?他知道的事情比你多了去了。”罗少恒笑着问。 “我说。”沈幕城顿了一下,目光轻柔地看着他说,“我们决定去注册结婚了。” “……” 罗少恒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沈幕城,张了几次嘴才找回声:“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沈幕城神情认真地问。 ——结婚? ——结婚!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罗少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力道之大把沈幕城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说结婚?”罗少恒不确定般又问了一遍。 “对。”沈幕城点头,拉着他的手想让他坐下,却被他一把甩开,罗少恒懊恼地一拍额头:“上帝!我怎么忘了这事!!你等等我,我马上下来!”说完就快步跑上了楼。 沈幕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上楼进了卧室,很快又从卧室跑下来,速度之快不由担心他摔下来,连忙出声让他慢点。 罗少恒哪里慢得下来,他一路猛冲下来,跑到沈幕城面前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吁吁的,努力大吸了两口气,稍微平息了点呼吸后就迫不及待地将紧握着右手递到沈幕城的眼前。 “是什么……”沈幕城低头看他的手,声音戛然而止。 罗少恒缓缓张开手,手心中间是两个银白色的戒指,在客厅吊灯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芒。 ——戒指。 沈幕城呆住了,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指环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在它和罗少恒之间转换,表情充满了不敢置信。 “这戒指是我十年前设计好的,一直没有机会送给你。”罗少恒嘴角微扬,执起其中一枚戒指,在沈幕城震惊的目光中单膝跪下,语气无比虔诚地对他说,“沈幕城,这是晚来了十年的求婚,我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过一辈子?” 在罗少恒单膝跪下,将代表婚姻和永恒的戒指举到眼前的那一瞬间,沈幕城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炸开了,过大的惊喜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手抖了几下,脑子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大力将他拉起来拥入怀中。 他的力道箍得罗少恒有些疼,但是他没有挣扎,伸手回抱住他,他能感觉到沈幕城的身体在颤抖,和他胸腔传来的激烈的心跳声。 突如其来的求婚确实把沈幕城吓到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快了,却没有想到罗少恒十年前就准备好了戒指,一句“晚来了十年的求婚”差点让他落下泪来。 “愿不愿意嘛?”被他抱了好一会,罗少恒在他胸前闷闷地出声问。 沈幕城偏头亲了亲他的耳朵,用唇摩挲了好一会,才轻声说:“自然是愿意的。” 不止愿意,简直高兴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怎么能这么好。 罗少恒闻言满意地低笑了下,拍了怕他的背说:“你先放开我,我给你戴戒指,过了这多年了也不知道还合不合适。” “你设计的肯定合适。”沈幕城放开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看着罗少恒拿起其中一枚戒指缓缓套入他的无名指中。 戒指有些松,大概是沈幕城这些年身体不好变瘦了原因,罗少恒转了转他手上的戒指,松了口气:“幸好能戴。” “嗯。”沈幕城应了声,伸手拿过另一个戒指,握着他的手以同样虔诚的心意帮他戴上,然后低头靠近他,轻声说了句:“交换完戒指,现在可以接吻了吗?” “啊,可以。”罗少恒笑了下,凑过去贴上他的唇。 这一个吻不带丝毫情欲,两人唇贴着唇,互相温柔地摩挲着对方,变换各种角度亲吻,用自己唇间的温度去温暖对方。 良久两人才分开,罗少恒微喘息了几下,说:“我有事情跟你说。” “嗯。”沈幕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拉起他的右手,细细亲吻他的手指,双唇停留在无名指的戒指上。 罗少恒对他的黏腻的动作感觉有些好笑,手指一张轻捏住他嘴巴的两边,说:“说正事呢,怎么变得这么黏黏糊糊的。” 沈幕城抬眼看着他,用被他捏着的嘴巴含糊地说:“被你宠的。” 罗少恒被他说得一愣,随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着捏着他的姿势凑过去用力亲了他一口,唇间发出“啵”的一声。 “嘴巴真甜。”罗少恒笑着放开手,拉着他到沙发坐下,跟他说了今天陈湛找自己的事情,并劝他放弃催眠的计划。 沈幕城对陈湛会找罗少恒的做法没有感觉太大的意外,毕竟在他和罗少恒之间,陈湛的立场显然更倾向罗少恒一些,只是没有想到陈湛昨天才和自己讨论完,今天就把一切捅给罗少恒了。 真是白让沈云陪他爬了这么久的山了。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罗少恒见他默不作声,伸手推了推他,“我刚才说的你怎么想?” 沈幕城点点头:“我想你和陈湛果然是一伙的。” “……”罗少恒有些无奈,“说正经的呢,你认真点。” 沈幕城轻笑了下,也不再逗他,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说:“我很认真,但只有这个不能答应你,我必须要想起来。” 罗少恒眉头微皱:“陈湛说了,你即使不靠这个也能慢慢想起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何必急于一时?而且这个太危险,我不同……” “嘘。” 沈幕城竖起来一根手指制止他的话:“宝贝儿,你先听我说。” 重逢这么久,罗少恒第一次听沈幕城叫他宝贝儿,与当年毫无差异的语气,带着淡淡的笑意和浓浓的宠溺,让他的心跳漏跳了一拍,对上他饱含深情的双眼,耳根竟突然发热起来。 真是让人怀念又心动的称呼啊。 罗少恒心里想道,在这个必杀的称呼前很没骨气地败下阵来:“……那你就说说看吧,我再考虑批不批准。” 沈幕城觉得明明他心软又还要嘴硬的样子非常可爱,忍不住靠过去抱着他亲了好一会才说:“我想早点想起我们的事情,想知道你十八岁时的样子。” “不是有照片嘛。”罗少恒说。 “不一样,照片不足以填补我内心的需求。”沈幕城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嗯。” 沈幕城把外公松口让张医生帮忙的事情告诉他,罗少恒听了不免惊讶,毕竟昨天见面时江老爷子的态度也还是比较明确地不希望他们两人在一起,今天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这让他异常不解,不由问:“为什么?” 沈幕城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回答,罗少恒却又突然明白了过来,也随之沉默了起来。 江老爷子现在年岁已高,保不准还能再活几年,他这么做,也许是为了在那之前对他们做最后点补偿吧,又或者更多的是希望在他走之后,沈幕城身边能有一个他真心所待也真心待他的人,即使这个人并不是他理想中的那一个。 对于江老爷子,罗少恒知道自己除了怨之外肯定也是有恨的,痛失爱人的那些年不可能这么轻易抹去,他没有那么大爱无私,即使说了不追究却也同样做不到原谅。 第54章 全文完 罗少恒最终还是被沈幕城说服了,第二天便和他去找了张医生。 在约定时间的前一天晚上,罗少恒失眠了,即使张医生说了不会有危险,但他就是无法控制内心的担忧,想和沈幕城聊聊天又怕影响他休息,只能一夜无眠到了天亮。 第二天到了张医生的诊所后,罗少恒的担忧更大了,反复向张医生问了几次沈幕城的情况,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的危险,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提着的心才稍微平稳了一点点。 除了他和陈湛还有沈云之外,江老爷子也到了,沈云上前问好,罗少恒和陈湛立于一旁,与之无话可说。 在张医生想要关闭诊室的门时,罗少恒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了下,紧张地问:“张医生,真的没问题吗?” 张医生扫了眼他挡在门前微微颤抖的手,温声安慰道:“放心吧,我会还你一个完整的幕城,放手吧。” 罗少恒与他后面的沈幕城视线相撞,沈幕城冲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罗少恒缓缓收回手,退开两步看着门在自己眼前关闭,一旁的陈湛低声安慰他:“别担心了。” “嗯。”罗少恒点点头,回头正好看到另一旁的江老爷子,对方也正看着诊室的门口,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见他看过来,脸上的神情一收,与江管家去了隔壁的诊室。 知道他们会在门口等,诊所的护士特地给他们三人拿来了凳子,怕交谈声音会影响到诊室,三人把凳子拿到旁边才坐下。 沈云其实并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但看着罗少恒担忧的样子,还有连江老爷子都到场了也知道不是小事。 就在他思索着究竟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一旁的罗少恒出声叫了他一声:“沈云。” “什么?”沈云扭头看向他。 “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沈幕城的?”罗少恒问他。 “挺久了,我和我哥小时候就进了沈家,一直跟着BOSS,长大后调去了瑞士,后来出了事情,我就被老爷子叫了回来。”沈云说道,他说的事情便是沈幕城在A市那年发生的事情。 “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幕城当年出车祸之后,你在他身边吗?”罗少恒又问。 “第二年回来的。”沈云回答。 “那你跟我说说他当时的情况吧,什么都好。”罗少恒低声说。 沈云看了眼他因为不安使劲绞紧的双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在BOSS手上也看到过,明白两人是彻底确定了关系,点头说了声好,低声跟他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沈云说得很详细,包括他记得的一些有关沈幕城病情转变的细节都说了,罗少恒听的很认真,尤其是在说到沈幕城醒来后的事情。 因为车祸导致身体多处受伤,事后又昏迷太多年的原因,沈幕城的身体情况非常不好,即使苏醒了但是体内的一些器官运行系统却又衰弱的现象,留下了大量的后遗症。 刚醒来的那一年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不留神甚至还会引发其他并发症,在复健的时候更是非常艰难,需要非常强大的意志力才能忍受那些非人的磨难。 罗少恒安静地听着有关沈幕城当年的事情,最开始还能勉强保持平静,到最后还是没有控制住,深吸了口气,低头把脸埋进自己的手中。 坐在他身旁的沈云清晰地看到他的肩膀在细微的颤抖,出声安慰他:“现在已经基本恢复完了,你别担心。” “嗯。”罗少恒低应了声。 沈云看着他的样子,知道他也非常担心和心疼,但还是忍不住说:“罗少,我知道你当年有个非常相爱的人,但是我敢说BOSS绝对不比他差,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希望你能平等地对待BOSS。” 罗少恒闻言从手中抬起头,对上沈云严肃的眼神,他微微笑了下,说:“没有其他人,一直就是他一个人而已。”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又或是末来,他爱的都不过是沈幕城一个人而已。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在诊室的门打开的那一刻,罗少恒恍惚以为自己又等了十年。 看到里面床上躺着的沈幕城,罗少恒双腿陡然一软,差点就跪倒在地,幸好面前的张医生及时扶住了他。 “别紧张,他只是睡着了而已,一下子承受过多的记忆,总会有些扛不住,体息两天就缓过来了。”张医生安慰他。 当年医生的一句话让罗少恒如同掉落地狱,如今医生的一句话让他在那里走了十年后又回来了人间,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始终被困在沈幕城出事的那一年,直到今天才走出来。 心脏剧烈地狂跳起来,犹如重获新生。 他深吸了口气,低声对张医生道了谢,越过他进了病房。 沈云他们见状都默契地没有去打扰,轻声把门关上,给他们留下独处的时间。 房门在身后关上,罗少恒一步一步往病床上走去,他走得极其缓慢,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床上的人一般。 到床边停下来,他低头看着床上昏迷中的沈幕城,只一眼,他眼中一直强忍着的泪就落了下来。 伸手紧紧握住沈幕城的手,罗少恒将额头抵在两人紧握的手上,深深闭上了眼睛。 * 沈幕城感觉自己在黑暗里走了很久,那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片黑暗。 他漫无目地走着,不知道自己是要去哪里,更想不起来自己从哪里来,只觉得自己整个心里都空得厉害,但是没人能拉他一把。 这样的黑暗一直持续到那个人出现,身边的景物也随之明朗了起来。 “你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院?.” 沈幕城站在黑暗的小巷入口,看着眼前出现的少年把浑身是血的另一个自己送去了医院,在医生替自己把身上的伤都处理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留下来照顾自己。 看着少年年轻的脸庞,沈幕城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他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只觉得心里想要靠近他,想要待在他身边。 于是他站在一旁看着少年不停的帮昏迷的自己换湿毛巾降温,最后自己温度降下来了,他也困得靠在床边睡着了。 沈幕城想给他盖张毯子,手指却穿过了被子,他试了几下,发现自己碰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 奇怪地收回手,沈幕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那熟睡中的眉眼让他忍不住手想要去触摸它,但是他的手却依旧直直地穿过了少年的脸庞。 思索了一下,他俯身去做了一个环抱少年的动作,虽然没有真实地抱到,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在少年照顾自己的时候,沈幕城哪也没去,围着少年转了两天,终于看到病上的自己苏醒过来,听到自己哑声问少年:“……你是谁?” “我吗?”少年指了指自己,笑道,“我是罗少恒,你呢?” 罗少恒。 那样明亮纯粹的笑容毫无预兆的撞进了沈幕城的心里。 他抬手按住自己因为这三个字剧烈跳动的心脏,心里的混沌像是突然被拨开了一般,有些名为记忆的东西从裂开的地方生长出来。 沈幕城一路跟着这个名为罗少恒的少年和年轻时候的自己,看着他们慢慢相熟到相知然后相爱。 他看到少年在画室第一次偷亲自己时上扬的嘴角,看到少年趴在自己胸口低声说我爱你,看到两人的关系被罗家知道,少年低着头对母亲说对不起的样子。 在罗夫人那一巴掌毫无预警地甩在罗少恒的脸上时,他下意识地冲上去挡在罗少恒的面前,然而巴掌却穿过他的身体打在了罗少恒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落下,罗少恒白皙的脸上顿时红了一片,迅速肿起来,却依旧倔强地咬着牙不松开答应分手。 从罗家出来,罗少恒打电话给自己,编了个慌说临时和同学去邻市写生,要在当地住一晚,然后在外面找了个酒店过了一夜,等脸上的红肿消退了才回去。 沈幕城一直跟在罗少恒的身边,看到自己出事后他在太平间崩溃的模样,他的心也无法抑制地跟着揪疼起来,他想要去拥抱他,想要告诉他自己没事,让他别哭。可是他的手一次次地穿过罗少恒的身体,他发现不管再怎么努力他也无法拥抱他最爱的少年。 下葬的那天,罗少恒跪在墓碑前,双手撑在膝盖上泣不成声,双肩不住地颤抖着,年轻的脊背因承受不住巨大的伤痛弯下去,从背后看来犹如一名垂垂垂老矣的迟暮老人。 沈幕城陪在他旁边,一遍遍对他说“我在这里,你别哭”,却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第二年罗少恒住进了疗养院,沈幕城至始至终都陪着他,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走出那如同牢笼般的房间。 出院后的罗少恒一个人去履行他住当年的约定,沈幕城看着他一次一次的在自己的墓前问自己还好吗,看着当初的青葱少年长成了现在成熟的模样。 看着他在瑞士街头和自己相遇,然后不顾一切奔向自己。 景象到了这里突然停了,周围的场景和人物极速的退去,但是记忆里的东西却像潮水般涌来。 场景突然一变,沈幕城站在自己的墓碑前,看着相片上年轻的自己,任由潮水般的记忆一点一点充实自己的脑子。 梦里的景象原本在他出车祸的时候就应该断了,但是他却依然清晰地把它接了下去,也许是因为罗少恒或陈湛告诉过他的原因,那些明明没有亲身经历的事情,如今在梦境里却是一点一点重现。 “我回来了。”沈幕城看着墓碑轻声说道。 罗少恒趴在病床边睡着了,他睡得很浅,迷糊中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一睁开就对上了一双饱含深情的双眼。 他愣了下,直直地与床上的人对视。 “吵醒你了吗?”沈幕城收回放在他头上的手,转而覆上他的脸,“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听到他的声音后罗少恒才猛然回过神,他下意识地抓住脸颊上的手:“你醒了?!” “嗯。”沈幕城笑了下,回握住他的手,“我回来了。” 他一句话就说明了一切,罗少恒眨眨眼,有些不敢置信:“你想起来了吗?” “嗯,想起来了。”沈幕城点点头,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一天 ,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罗少恒帮他调整了下床的高度。 “没有。”沈幕城看着他,眼里带毫不掩饰的爱意,“只是想抱抱你,感觉我已经好久没有抱过你了。” 罗少恒笑了下,松开他的手,俯身过去拥抱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欢迎回来,沈幕城。” 沈幕城转头,吻了吻他的侧脸,轻声说:“我爱你。” “啊。”罗少恒轻应了声,抱着他回应了句,感觉到这么多年来的陪伴自己的黑暗终于完全过去。 …… 后记 半个月后,罗少恒和沈幕城特地去了趟古岩寺,小沙弥领着两人去了后远,在那里见到了了尘大师。 罗少恒对了尘大师行了个佛礼,一旁的沈幕城也随着他恭敬地行了礼。 “大师,我来履行当年的承诺了。”罗少恒拉过沈幕城的手对了尘大师说道。 了尘大师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最后落在沈幕城的身上,目光带着了然的意味,微微一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从2014年罗叔叔第一次出现到现在已经两年,终于把完整的故事写出来,希望不会让大家失望。兼顾上班和码字实在有些累,番外就不写啦,非常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小天使们,非常感动,希望能一起继续走下去,祝大家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