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有迹》作者:许湖   文案:   现在可以抱你吗,接吻也会有时差吗?   甜文/细水长流/受追攻   林潮生说的话一直是字面意思,李知却一直在试图做阅读理解。   ——————————————————   问:你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次经历是什么?   林潮生:谢邀,人在野外,刚下拖拉机。高考完的暑假,我去野外观测流星雨,结果流星雨没看成,还在雨夜里迷了路,幸好被一个劈柴劈得很好的帅哥收留了。人生真是处处充满意外,到大学之后才发现那位帅哥竟然是本校学长。我觉得学长人帅心善,温柔体贴,逐渐和他成了朋友,后来我才意识到,学长好像……喜欢我。   评论:不差这点流量,接着往下说啊!   林潮生:后来我看过很多场流星雨和各种百年一遇的天文现象,但都没有那个夏天的满天星星最让我难忘。   李知:所以最让你难忘的是满天星星?   林潮生:最让我难忘的星星始终只有一颗。   李知:说人话,到底是哪颗?(做阅读理解做怕了)   林潮生:言尽于此,自己悟吧。   [感情方面有点迟钝的十项全能]攻x[表面温柔内心暴躁但对攻一直脾气很好]受   文名出自《水星记》-郭顶   虽然查了相关资料,但是文里专业方面的知识可能还是不够严谨,如果有漏洞的话欢迎大家指出,谢谢!   完结了,下篇打算写这个:cp149570感兴趣可以点点收藏哦 第1章 天气预报不准   窗外夜已经很深,夜空黯淡得找不到光亮,只有几颗星星时隐时现。   李知又一次摁亮枕头边的手机,上面并没有新的来电提醒或信息,他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闭眼,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看来今晚是不会有消息了。他看了一眼夜色沉沉的窗外,叹了口气,猛地翻起身,随手拿上衣服和外套,走出门外。   尽管是夏天,但夜里还是有点寒意,尤其是刚下过雨潮湿又阴冷的山上,不知道老爸的风湿会不会又犯。   通往山上的路又湿又滑,被行人踩得坑坑洼洼的石阶上布满了积水,就算走得再小心也会沾上一脚泥泞。   没走多久,就听到前面一阵窸窸窣窣,像是某种动物在树丛里穿行的声音,李知不由得停下脚步,警惕起来。这山里可不止有人和猴子,还有狼。强光手电筒打来的光极其晃眼,他眯起眼睛,渐渐能看清前方的人影。还好,李知松了口气。原来是有人下山了,那人几乎是靠着山壁,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走得很小心,下石梯迈开的腿长而有力,看身形是个年轻人。   临川山是附近山脉里海拔最高的一座,山林郁郁葱葱,山脚下溪水潺潺,常年笼罩的一层云雾如轻纱般,给这里增添了几分神秘。由于交通不便,开发力度也小,这里不像周边其他旅游景区那样人满为患,但却是露营的好地方,很多户外运动爱好者都会来这里露营,尤其是在这个季节。   “大叔,这附近有人住吗?”只听见一个清亮的男声问道。   “呃……”李知听到这称呼,下意识捏了捏布料粗糙的衣角,这衣服有这么显老吗?不过他并没有纠正称呼,“有,我家就在附近。”   林潮生听到李知的声音倒是怔了一下,没想到声音这么年轻,他还以为眼前这个身穿老式防水夹克外套,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的男人是常年住在这里的巡山员。   “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您是……”   “没事,跟我来吧。”李知打断他的话,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带身后的人回自己家。这并不是李知家第一次收留落单的人,每逢这个季节,老爸夜间巡山,经常会把来山里“探险”结果因为种种原因没下山的人捡回家。   这小孩儿应该是放暑假和朋友来露营,晚上走散了,手机应该也没电了,现在的小孩子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李知边走边想。   “跟朋友走散了吗?”李知随口问。   “不是,我自己来的。”   “那胆子够大的。”   有人带路,林潮生走得不再像之前那么小心谨慎,连带着语气也轻松了不少,“高考完了,可能有点儿飘。”   敢一个人大晚上来这里,不是一般的飘。   “看来考得不错啊,”李知接着问,“不过怎么这么晚了还往山上跑?”   “还好,”林潮生回答他,“嗯……本来是准备拍英仙座流星雨的,山上视野更好一点。”   “哦,这个我也听说了。”李知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这个时间段刚好是辐射点的升起时间。   每年都会有几场规模足以轰动媒体的流星雨,先是在网上引发一阵讨论热潮,而后吸引大批天文、摄影爱好者前去海拔高、光污染小的地方观测。临川山便是一处观星的好地方,山顶不仅有能容纳上百人的观景台,还有一座常对外界开放的小型私人天文台。但对李知来说,这并不稀奇,观景台和天文台他去过的次数根本数不清,流星雨也见得多了,这种小规模流星雨于他而言只是一种周期性的天文现象以及被记录下来的若干数据而已。   下雨了还看什么流星雨,多看看天气预报吧。李知抬头看了一眼低垂的夜幕,暗自腹诽。连天气预报都不看,这人应该是最业余的那种天文爱好者,可能只是在网上看到了不靠谱媒体的预测和几张星轨图,就兴致勃勃地过来了。   “没想到天气预报不准。”李知又听见身后的人说,语气有点懊恼。   这倒是真的,山里天气多变,天气预报并不见得有多准,雨经常毫无预兆就落下来。有时李知做足了准备去山顶观测,也会不凑巧地遇到像这样的天气。   明知道这是突发状况,谁也料不准,但李知还是对这种给巡山员增添麻烦的人十分抵触。老爸就是因为担心下雨天会有游客滞留在山上才大晚上又出去巡视的。   “您是住在这儿的……?”身后的人又问道。   李知压下了隐隐的不耐烦,心想这人话还挺多,“不用‘您’。”   “好的,不好意思。”   还挺有礼貌的,算了,我干嘛跟小孩儿一般见识,于是李知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我只暑假住在这里,”又补充道,“我爸是守山的。”   “到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李知家。一栋精致的三层小楼,坐落在半山腰。古色古香的建筑,飞檐翘角,朱红色的漆,不知道是仿的哪个朝代的建筑风格。   林潮生乍一看到眼前的建筑顿觉惊讶,他对山里居民住的地方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用水和泥砌成的土房子,或者普通的砖瓦楼房。   进了屋,李知让他先随便坐,自己从卧室里抱出一床新被子,放到沙发上:“客房没收拾,浴室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你冲个澡,将就一晚上睡沙发吧。”   “好,谢了啊哥。”林潮生很爽快地应了,然后弯下腰把折起来的被子展开,边角折起来,铺平在沙发上,动作很熟练,一看在家里就经常做家务。   李知很轻地笑了一声:“哟,不叫叔了啊。”   “真不好意思,是我看岔了,”林潮生没想到他还挺记仇,抱歉又无奈地笑了笑,又主动自我介绍:“还没告诉你我名字呢,我叫林潮生。”   虽然李知一向不喜欢因为种种原因借宿在他家的游客,但却意外地没有对眼前的男生产生什么反感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态度礼貌又诚恳。   他“哦”了一声,脱口而出:“满川风雨看潮生?”   林潮生铺好了简陋的“床”,他直起身看向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的李知,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句诗,顿觉惊喜:“对。”   “好名字。”李知夸道。   林潮生见他并没有交换名字的打算,也就识趣地没多问,正寻思着再表示一下谢意,忽听到他开口:“李知。”   林潮生顿了顿,饶有兴致地问:“荔枝?李子?”   “木子李,知道的知。”李知语速很慢地告诉他。   李知和林潮生的普通话发音都是南方人里少有的字正腔圆。原来不是发音的问题,林潮生有些啼笑皆非:“好,我记住了,李知。”   李知点点头,细数道:“厨房保温壶里有热水,你要没吃饭的话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想不出还有什么没交待的,他对接待借宿者这种事一直不太上心,卡壳半天,最后拿出手机,“你手机还有电吗,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   “谢谢,不用了。”林潮生很有礼貌地说。   正合我意。李知又迅速把手机塞进兜里,转身准备出门:“那行,你歇着吧,我还要出去一趟。”   林潮生十分惊讶:“这么晚了还出去?多不安全啊,要不我跟你一起?”话语里的关心不似作伪,他刚才已经切身体验过了,在夜里一个人走山路真的是对身心素质的极大考验。   “不用,这路我早走熟了,安全得很。”没等林潮生再说什么,李知摆摆手,打开门重新走进了夜色里。 第2章 还挺贴心   林潮生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外面天已经亮了,窗户半开着,隐隐听到山林里的虫鸣鸟叫。他一向认床,再加上个高腿长伸展不开,在沙发上睡的这一晚相当煎熬,腰酸背痛不说,坐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像是要感冒的征兆,可能是山里昼夜温差太大。   桌面上摆着一堆新绿色的竹子,还带着露水,被整齐地截成差不多一节手臂的长度。林潮生又看了眼已经充满电的手机,八点二十。   李知还在屋里睡觉?林潮生转头看向身后紧闭的卧室房门。他昨晚睡梦里听到一阵轻微的走动声,那个时候应该都凌晨了,是得好好补补觉。   走进浴室,瞥见洗手台上摆着一个刚拆封的刮胡刀,林潮生对镜子照了下,胡茬还没冒出来,不需要刮,不过李知这都能照顾到,还挺贴心。   清晨的山间雾未散尽,周遭一片青绿,弥漫在湿漉漉的水汽里,混着植物的清新香味,格外好闻。林潮生打开门才注意到院子里蹲了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刀,这种刀林潮生只在电视里见过,形状挺奇怪,好像是砍柴专用的柴刀。   地下横七竖八摆了好多竹子,长短不一。李知抬头看了他一眼,指指脚边已经截好的竹筒,毫不见外地差使现成的劳动力:“醒了啊?帮我把这些抱到灶台上。”   “好嘞。”林潮生应声。   再次从屋里出来时,正巧看到李知一手举着柴刀,一手按着地上的竹子,手起刀落,动作熟练又干脆,竹子“咔嚓”一下断成整齐地两截,林潮生在一旁看得浑身舒适。   他走近问:“这是要干什么?”   “等会儿做竹筒饭。”   “要不要试试?”李知笑着朝林潮生晃了晃手里的刀。   昨晚天太黑,林潮生到李知家以后又累得发懵,压根没过多关注这人长什么样。凭他给人的第一感觉,林潮生脑海里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个子比自己矮半头,皮肤黝黑,长相应该挺凶的。此刻才发现,这跟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啊……   面前的人并不符合那种常年长在山里的人的刻板印象,皮肤不是风吹日晒的黑,反像是不常见到太阳的白皙,年龄看上去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大,眉眼温和,嘴角挂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有些敷衍,不过露出来的两颗小虎牙多少稀释了那几分漫不经心。   林潮生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接过李知递来的柴刀。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李知的手心,触碰到一点温度。   林潮生掂了掂手里的柴刀,比想象中沉。之前看李知轻松抡柴刀的架势还以为这玩意儿很轻。   林潮生学着李知的样子砍竹子,不过力度和角度都不太好掌握。第一下,力度有点小,竹子没有被完全劈开。第二下,竹子是成两截了,但是劈歪了。看上去挺简单,怎么砍的时候手就有自己的想法呢?   “第一次劈竹子都这样,很正常,体验一下就得了,还是我来吧。”李知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柴刀。   “好吧,”林潮生眉头微蹙,颇为不甘心地盯着柴刀,“……那我还能帮什么忙吗?”   李知看他这幅很想继续较劲的样子,笑了,“你会淘米吗?”   林潮生:“会......”可是这也太没技术难度了。   “厨房里有泡好的糯米,放水里捞一捞,多捞几遍,把水控干就行。”李知说。   林潮生在家偶尔下厨,做的菜虽然不尽人意,但淘米他还是会的。   他小心翼翼地舀了半碗糯米,倒进淘米器,接完水以后捞了半天,直到满意了才停手。   另一边李知已经把竹筒洗干净,肉和胡萝卜、香菇切成丁,又放了一些调料调味。   林潮生朝他那边望了一眼,“咸的?”   李知回望:“你不吃咸的?”脸上淡然无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像是在说:不吃滚。   林潮生觉得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威胁,下意识说:“……吃,就是以前没吃过咸的。”   “再给我搭把手。”   两人三两下在院内把烧烤架支起来,点起火,里面的干柴很快开始燃烧,烟雾升起,一圈圈散开,林潮生险些被烟呛到,于是退两步站远了点。   糯米、竹子和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格外诱人。   “好吃吗?”李知坐在他对面,眼里带了笑意,撑着下巴等他的评价。   “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竹筒饭。”   林潮生这话并没有夸张,这比以前吃过的竹筒饭都好吃。可能是他太饿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也参与了其中。总之这顿竹筒饭收服了他的胃。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阵声响,一个身穿灰色防寒服,身量很高的男人开门,掀进来一股潮湿的风。他弯腰换鞋,“我回来了。”声音洪厚,中气十足。   “老李,洗完手赶紧来吃饭。”李知头也不抬地招呼道。   林潮生意识到这是李知的父亲,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叔叔好。”   “哎你好,快坐,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   于是林潮生又坐下,而对面李知依然自顾自吃饭,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李文瑾在林潮生旁边坐下,看向李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小朋友吧?”   “我哪说是小朋友了?”李知抬眼瞪李文瑾。他昨晚跟李文瑾说的是家里来了个迷路的小孩儿,不过现在当着人家面,也不好意思说了,毕竟这个小孩儿比自己还要高半头。   “行行行,大朋友行了吧。”   李文瑾年轻时在东北当兵,转业后被分配到林业局,而后又来到临川山成为一名巡山员,如今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   每天在崎岖山路上巡逻八个小时,步行数万步,是李文瑾的日常工作。如果是大型旅游景点,每晚往往会有多达几十名夜间巡山员在夜里巡山,但临川山只有四五个巡山员,工作强度很大。早些年这里尚未被开发,人迹罕至,李文瑾他们巡逻最要紧的事是防止和清除火灾隐患,防止伐木贩子来林场偷木材。近几年林业局管理加强,执法力度变大,伐木贩子少了,于是救助游客、维护秩序便成了巡山员的首要任务。   昨天半夜李文瑾和李知在半山腰遇上,李文瑾担心还有人滞留在山上,要再巡视一圈,把李知赶回了家。   这些年在深山里出过事故的巡山员不少,李文瑾虽然已在临川山里待了十几年,但李知还是放不下心,他深知父亲的执拗,对此毫无办法,只能自己生闷气。   “小林多大了啊?”李文瑾扒了两口饭,又看向林潮生,大喇喇地问他。   李文瑾长了一张轮廓如刀刻般极其锋利的脸,刚毅冷峻,皮肤黝黑,眼神发亮,在外人看来显得不近人情,很有威慑力。   林潮生回答:“十八。”   “哈哈,那可不就是小朋友吗,是吧小知?”李文瑾笑了一声,又望向李知。   李知的长相和李文瑾有几分相似,但相比之下要柔和得多。   “还好吧。”李知挺敷衍地笑了下。   李文瑾三两口吃完盘子里最后一点米饭,伸了个懒腰,把盘子往李知那儿一推。   李知习以为常,撂筷子站了起来,椅子往后拖,发出“刺啦”的刺耳声响,他低头,把桌子上的几个空竹筒收拢到一起,淡淡地说:“也没有小几岁。”   林潮生见李知不吃了,心里纳闷,他好像没动几下筷子啊,这就饱了?于是林潮生也不好意思吃太多了,站起来想帮他一起收拾。   李知抬头,有些意外地扫了他一眼,“我自己来就行。”   “让小知收拾。”李文瑾也跟着附和。   “对了小林,你什么时候走啊?”李文瑾又问。他在待人处事方面粗枝大叶,这话听起来像在赶客。   李知听老爸这样说话听习惯了,替他补了句:“外面路太滑了,先别急着走。”   “是是是,太危险了,”李文瑾说,“昨天晚上我下山好几次差点滑倒。”   “你也知道危险啊?”哐当一声,李知把空竹筒扔到垃圾桶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憋闷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   李文瑾哈哈一笑,“瞧你说的,雨天万一还有人滞留在山上,那不更危险吗?”   “危险多了去了,你管得过来吗?咋不去叙利亚维和呢?”李知人都端着碗筷进厨房了还忍不住跟他呛声。   “我倒是想。”李文瑾依然乐呵呵的,“你今天咋了,又吃枪药了?”   林潮生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有点担心两人真吵起来,那自己一个外人横在这儿得多尴尬,不过听着听着就放下了心,听上去是挺剑拔弩张,但其实就只有李知自己气不顺,这个架应该吵不成。   李文瑾见林潮生表情严肃,猜出他在想什么,朝他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他和林潮生闲聊,小知这人性格有点沉闷,不爱说话,也不爱运动,一个人在房间里能待一天。言语间看似透露着不满,但其实满是纵容。   沉闷?好像也没有吧。林潮生余光里正好瞥见李知在厨房探出头,听见这话嘴角微微向下耷拉,默默翻了个白眼又转回去了。   林潮生突然有点想笑,他对李知毫无了解,于是强行对他的劈柴技术进行了一番吹捧。   “平时可懒了,都不怎么动弹,也就今天勤快点儿,”李文瑾哈哈一笑,又说:“小林今天别走了吧?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还有雨呢。”   “还有雨啊……”林潮生原本打算中午之前就走,但现在却有些迟疑。   “说不定雨又不下了,你看天气预报啥时候准过?”李知从厨房出来,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事实,但还是像在故意和他爹对着来。   “……”林潮生赶紧把话题岔开,“再等等吧,如果中午下雨我就不走了。”   “行,那你们玩,我回房间补会儿觉,”李文瑾站起身,“小知,你带他去你房间玩啊。”   怎么还真把他当小孩儿哄了,林潮生无奈道:“给您添麻烦了。”   “嗨,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李文瑾摆摆手回屋补觉了。 第3章 狮子座   李知房间四周的墙以及天花板都是纯黑的,照明灯光线很暗,冷调,泛着幽幽的深蓝色,和外面形成强烈反差。客厅里是暖色调,家具多是红木的,装潢也偏古朴,推开李知的房门则像是突然坠入了异度空间,仿佛上一秒还在山间木屋,下一秒就穿越到了科幻世界。   “好酷。”林潮生一进门就惊讶道。   “还好吧,”李知弯下腰,打开放在桌脚旁的小冰箱,“喝饮料吗?”拿出两听红色罐装可乐。   “谢谢,”林潮生接过可乐,刺啦一声拉开拉环,“我小时候也想过把房间全涂成黑色的,把这想法告诉我妈,然后被她骂了一顿。”   “哈哈哈,要是我妈肯定也会骂我。”李知也打开可乐,碳酸气体疯狂往外涌,仰起头,喉结滚动,咕噜咕噜喝可乐。   林潮生的目光从那个造型迷你的绿色小冰箱移向别处。李知房间很大,但东西不多,且摆放得相当有条理,看起来有些空旷。   占地方的除了床就是那个立在阳台上的大家伙——一架白色的折射式望远镜,林潮生一进门就注意到了,接口处好几条粗细不一的黑线连在电脑主机上。   阳台右侧摆了一个灰色的铁书柜,金属质感,透着一股性冷淡风。   书柜上层分门别类竖着满当当的书,下层有玻璃隔层,里面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大石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肯定都是李知很爱惜的收藏。   林潮生粗略地扫了一眼书柜上层,有几本书吸引了他的注意,天文学概论、现代天文学、普通天文学,还有一些物理相关的书。   “你是学天文的吗?”林潮生按捺不住好奇问。   几乎每个理科学得不错、好奇心旺盛的人都做过长家的梦,林潮生也不例外。他的天文学家梦碎于十三岁,他爸工作的汽贸城里有家望远镜专卖店,他路过,被橱窗里五花八门的器材吸引了注意力,瞥见仪器介绍和价目表。美国星特朗,反射式,3500。那时候林敬业在汽修店给人打工,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千多,他在橱窗外看了两眼就默默走了。后来……后来林潮生就忘了这回事儿。   “现在是,我本科学的物理,”李知想了想,回答说,“那些是本科时看过的教材,没舍得扔。”   林潮生略带迟疑地问,“你不是本科生啊?”他感觉李知和自己差不多大,看起来最多也就大二或者大三。   “我看上去年纪这么小吗?”李知嘴角弯了弯,“我开学就读研一了。”   林潮生“噢”了一声,心里却有些讶然。真看不出来。   其实前几天填志愿的时候林潮生也想过报天文系,但只是想想而已。有点兴趣,但也没到非学不可的程度,毕竟宇宙离他实在是太遥远了。   李知喝了两口,就把可乐放到了电脑桌上。林潮生顺着李知握着可乐罐的手望过去,看到了摆在黑色桌子上的相机,以及桌旁放置的赤道仪和经纬仪,他自己只能算个半吊子天文爱好者,至于其他看起来复杂又精密的仪器,他就认不出来了。   “你玩天文摄影吗?”   “不,”李知摇了摇头,拿起了相机,“这个我买来都没怎么用,试过,发现玩不来。”   近几年电子科技行业发展势头强劲,大光圈、广角镜头廉价化,一般有钱的爱好者都买得起,没什么钱的爱好者攒攒钱也能买,拍星轨、银河变得很简单,在照片里,宇宙也不再像信息化时代未到来前那样遥不可及。   李知拍过星轨,也拍过银河,体验过就算完。现在拍这些的人太多了,而李知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独特的造诣,想欣赏照片的话,上网一搜都是,专业摄影师拍的比他好看多了。   于是他便开始试着玩深空摄影,拍星云,但拍出来的效果总是不尽人意。拍深空需要延长曝光,耗时耗力,常常从深夜拍到天亮,而原始素材里的星云都是模糊的,只有一点微弱的亮光,需要经过复杂的后期处理才能做出颜色绚丽的星云图。有时哪个环节出点岔子,电脑里就一片惨白,一晚上的精力全白费。   李知嫌太麻烦,就没有继续拍了,器材也基本闲置下来,偶尔表妹代悦然放假来这里住,会让她自己鼓捣着玩儿。   临近中午时,外面果然下雨了,淅淅沥沥地下了一阵,天很快又放晴。看来李知和李文瑾俩人谁都没说错。   “你猜今天晚上会下雨吗?”李知在电脑桌前整理开学要用的材料。   林潮生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正在看李知从书柜里拿给他的入门观星指南,闻言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我猜不会。”   “我猜也不会,虽然没有流星雨了,但是还有很多星星,可能还有银河,”李知顿了顿,“你要去看吗?”   李知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但却出乎意料地对林潮生有耐心。李知也没有那么热心肠,但望着坐在阳台上一脸认真看观星指南的林潮生,却忽然想邀请他去看星星。   一是因为林潮生有礼貌又懂分寸,没有提出玩玩望远镜摸摸仪器之类的要求,二或许是因为林潮生长得很好看,人总是会对好看的人多出一点耐心。   “好啊,去哪里看?”   这个问题的答案李知一直没说,只是在林潮生问时跟他讲,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一下午时间过得很快,夜幕悄然而至。   简单吃过晚饭,李知又从小冰箱里拿出几听绿罐啤酒,让林潮生抱着,自己又打开电脑桌下的抽屉,微弯着腰,哗啦哗啦翻找什么东西。   “找到了。”   林潮生定睛一看,李知手里拿着的是一个便携式的双筒望远镜。   李知指了指阳台上的望远镜,“那个搬上去太麻烦了,用这个就够看了。”   李知又问:“你会用相机吗?”   “不会。”林潮生抱着冰啤酒,手和衣服上都沾得湿漉漉,但却没有觉得很凉。   “我教你?”   “不用麻烦了。”林潮生忙说,他是真的不擅长拍照,很可能会搞砸。   “好吧,”李知眨了眨眼,看上去还有点沮丧,不过他很快又掏出手机,“这里没有光污染,用手机也可以拍。”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用手机拍的照片总是很糊。”林潮生的手机是去年的款,像素还挺高,但不管拍什么都迷之糊出天际,这肯定不是像素的原因。   李知打开相机,凑到他面前,手把手教他,“手机曝光时间调长,iso调高,固定一个地方不动就行,等下你试试。”   “……好的。”两人距离很近,李知低着头,从林潮生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藏在乌黑头发里的发旋,以及T恤领里露出来的一小截白皙的脖颈。林潮生不太习惯别人靠得这么近,轻微地往后侧了侧身。   林潮生怀里抱五罐啤酒跟着李知从昏暗的房间来到昏暗的楼梯间,声控灯很灵敏,轻轻一跺脚就亮。两人爬上了三楼,天台用玻璃门和里面隔开,门把手上了把红色的锁。   林潮生有些奇怪:“怎么还锁着呢?”   “嗯……”李知从兜里掏出钥匙,边开锁边说,“怕有人轻生跳楼,来我家借宿的人比较杂,就有时候……你懂吧。”   “懂了。”林潮生点点头,其实并不是很懂,但也没有追问,直觉告诉他这里应该发生过什么。   推开玻璃门走到天台,夜空不受任何建筑的遮挡,大片星光洒下来,使天台上看起来很亮。   林潮生抬头,天空是如泼墨般的黑色,泛着些许淡淡的蓝,漫天星悬,美得不可思议。再怎么高端的镜头拍摄的星空也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人眼或许才是最好的照相机。   地上映着两道浓郁的黑色影子,细细长长,一直延伸到天台边缘,走到天台中央,影子只能看到一半了,另一半就像径直掉了下去。   天台中间铺了很大一块毯子,毯子旁边放了一把深色的藤木摇椅,上面满是斑驳的划痕,像是有些年头了。   李知往毯子上盘腿一坐,指了指藤椅,“啤酒放那上面就行。”   林潮生也跟着坐下来,随手摸了一下毯子,很软很滑,顿时道:“这个手感好舒服。”   “金丝猴毛,能不舒服么。”李知淡淡道。   “嗯???”金丝猴……这应该不合法吧?   “逗你的,兔毛,”见林潮生一下子愣住,李知又慢悠悠地说,“不过这里真的有金丝猴,你下山的时候说不定能看到。”   金丝猴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十几年前,李文瑾初到这里,就遇到过好些偷猎的,因此上山巡逻时会随身带着把柴刀。   李知读大学以前没有来过临川山,和老爸见面的次数也寥寥,但比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大院,他更喜欢这里,喜欢山里宁静的生活,随处可见的珍稀动植物,以及夜晚抬头就能看到的满天繁星。   李知被勾起了回忆,他枕着手臂,沉默地躺在毛茸茸的毯子上。他的大多数男同学户外观星时,但凡在场的人里有一个非专业人士,那一定逃不过“被科普”的命运,李知没有逢人就科普的习惯,纯粹是因为懒。   他本以为林潮生会耐不住先说话,但意外的是,林潮生也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绒毛毯子上一动不动,李知听着平缓的呼吸声,一度以为旁边的人睡着了。微风拂过,送来一阵草木的清香,耳边虫鸣声起伏,隐隐夹杂着远处的几声狗叫,满天星河闪烁,像是天上的神费劲心力编织的遥远幻梦。   “上次看见这么多星星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林潮生突然开口说。他小时候住在城郊,后来家庭条件好了,一家人搬到城里,城市高楼林立,夜晚亮如白昼,偶尔也能看到几颗高悬的孤星,但再也没见过像儿时那样漫天星河的夜空。   “城市里确实难得一见,但在这里只要不下雨每天都可以看到,”李知停了一下,又有点困惑地说:“不过说起来也挺奇怪的,平时的话还好,只要一有什么天文现象,这边不是阴天就是下雨。”   “那真的很奇怪……诶?我好像看到猎户座了,”猎户座是最好辨认的星座之一,林潮生用双筒望远镜怼着眼看了一会儿,又伸手指了指西方的天空,“那一片白色的是什么,我眼花了吗?”   “昴星团。”李知打开手机,微弱的荧光反射在他脸上,看上去幽幽的一片亮白,他看了一眼时间,推算星星的位置。   “我就只能认出来两三个,你能认完天上的星座吗?”林潮生侧过脸,挺感兴趣地问他,“我狮子座的,用肉眼可以看到吗?”   李知听到这话忽然笑了,是那种很明显的笑意,眼睛眯起来,嘴角上扬,看起来挺开心,“你知道上次这么问星座的是谁吗?”   “谁?”   “我表妹。”李知说。   在李知的印象里,对星座感兴趣的一般都是小女生。他并不是很懂星座,毕竟天文学又不是专门研究星座的。代悦然每次来这里,就缠着他问风象星座和土象星座有什么区别,性格真的和星座有关吗,巨蟹座和射手座配不配诸如此类的低智问题。李知被她问得烦了,直接甩了她几本书让她自己看,忽悠她说,你看完就明白了。   都是极为枯燥的专业书,里面根本没有任何星座与性格是否相关的内容,但代悦然竟然当真了,回家花半个月啃完厚厚一整本,给他打电话来,大呼上当受骗。   “……”林潮生沉默了几秒,“所以呢?”   李知依然笑着看他,“我认不完星座,不过有个软件可以,你下载看看。”   “好的……所以,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吗?”   李知又露出明显的笑,一双眼睛很亮,瞳孔里仿佛倒映着夜空中的点点星光,“我觉得你和我表妹有点像。” 第4章 金鱼草   李文瑾出门巡逻时天刚蒙蒙亮,还能看见挂在天幕上的一小瓣弯月。林潮生在客房听见了开关门和人来回走动的声音,他觉轻,睡不沉,听到一点声响就容易醒,看了一眼枕头旁边的手机,此时还不到五点。   昨晚林潮生和李知从天台上下来已是深夜,李文瑾正翘着腿坐在客厅看电视,他白天几乎睡了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见李知下来,嚷着“饿死了,我明天值四点的班”,然后支使李知去弄点饭给他。   李知站在原地愣了愣,什么都没说就进厨房了。李文瑾转头又问林潮生要不要再吃点,林潮生摇了摇头,说自己吃过了。李知端着碗面条从厨房出来,见林潮生还在客厅,这才想起来忘记告诉他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李文瑾赶两人回去睡觉,“碗我自己刷就行,我再看会儿电视,不早了,你们都去睡觉啊。”李知张口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最后撂下一句“那你注意安全”,就回房间了。   再睡一会儿吧。林潮生刚闭上眼睛,又听到了外面的阵阵狗叫声。李知家好像没养狗吧,这狗叫声是从哪儿来的?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狗一直嗷嗷地叫个不停,鸡鸣声也起了,他被这声音吵得彻底没了睡意,心里纳闷怎么昨天早上就没被吵醒。   他睁着眼睛在床上又躺了会儿,然后翻身下床,手脚动作放得很轻,打开门去洗漱。回来的时候,路过李知房间,忽听见里面“咚”的一声,很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林潮生吓了一跳,走近,抬手敲两下房门,“李知?”   大概过了两三秒,他才听到李知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嗯……没事,”闷闷的,带着浓重的没睡醒的意味,“手机掉地上了。”   正准备回房间,林潮生听见李知房里传来走动的声音,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李知脚上趿拉着木拖,一身短袖短裤,露出纤长白皙的手臂和腿,头发略显凌乱,有几缕发丝微微翘起来。   林潮生有些过意不去,“我吵醒你了?”   “不是,”李知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我本来就没睡好。”   李知做了噩梦,梦里全是破碎的场景。先是梦到深广无际的秋天,李文瑾摔倒在堆满了枯黄落叶的山林里,他慌忙跑过去扶他,发现灰褐色的林地上、枯黄的树叶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又梦到自己从天台跳了下来,地上的黑色影子没头没尾。   “我去洗漱。”李知迷瞪着眼朝前走,没看路,脚下绊了一下,还好被林潮生一把揽住后腰才没栽倒在地上。   “小心点。”林潮生待李知站稳才松开了他的腰。   “唔……”李知这才回过神,面色苍白,“谢谢。”   林潮生去厨房,挑拣着现有的食材做了早饭。饭做好,李知也从洗手间出来了,他好像洗了澡,浑身沾着湿漉漉的水汽,头发也软趴趴,发梢还是湿的,不过脸色看起来倒没刚才那么差了。   他看到餐桌上的山药小米粥和土豆鸡蛋饼时,怔了一下,又看向林潮生,“你做的啊?”   “不然呢,”林潮生见李知呆呆的,觉得有点好笑,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李知脸上露出这种茫然的表情,“田螺姑娘吗?”   李知听见这话,眼睛一弯,也笑了,“田螺男孩儿吧。”   “还挺丰盛。”李知坐下又说。   “这就丰盛了?”林潮生望着桌上简单的一汤一饼,觉得李知在睁着眼说瞎话。   李知动筷子,“是啊,如果就我自己在家,一般都不吃早饭。”他懒得做也懒得吃。   吃完饭,林潮生就准备回去了,尽管拒绝了好几次,觉得没必要也太麻烦人,但李知执意要送他下山去盘山公路站坐车。   晨光熹微,太阳刚露出一小半,地上的积水早已了无踪迹。   山路比之前好走一些,四下里看不到什么房屋,也看不到人,林潮生走在李知后面,问:“山上除了你们还有人住吗?”   “有的,不过只有几户,住得比较分散,大部分人都在山脚下住,”李知指向西南方说,“就在那边,不过从这儿看好像看不清,等会儿就能看到了。”   到达盘山公路站时,距离第一趟班车的发车时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车站旁边有个花市,李知见时间还早,就提出要带他去逛逛,林潮生欣然答应。   不同于山上的冷清,这里十分热闹,行人络绎不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杂着摩托车电瓶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   两人沿着花市中间留出的狭窄小路往前走,李知边走边随意地向林潮生介绍着,这里是临川市最大的花卉市场,附近县城的花店都会来这里进购花花草草。   两边的卖家里有些是专业种植花卉的,有几百亩花田,规模很大;还有些是散户,自己去山上采摘然后用三轮车拉到这里来卖,赚点小钱。   李知走到一个摊位边停了下来。摊主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背对着他们站在三轮车前清点车里的花草。   “阿婆。”李知喊了一声。   佝偻着背的老人闻声转过身,脸上布满了深一道浅一道的皱纹,脸色黄恹恹的,见到李知,才有了点光彩,“是小知啊。”   李知微弯着腰,笑吟吟地低头和她说话:“阿婆今天来得好早啊。”   老人絮絮叨叨地和他说起话来,告诉他自己今天摘了什么花,刚下过雨哪些花草长势好。   “小知,这是你朋友啊?”老人说着说着注意到了一直站在李知身后的大高个。   “是的。”李知回答。   老人乐呵呵地称赞道:“也是个俊小伙儿!”   林潮生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起来,随即看向李知,见他往车子里扫了一眼,拿起一捆花,“我买这个吧。”   李知掏出手机扫了车座上贴的码,老人以前只收现金,这个收款码还是李知帮她去打印店弄的。   每次李知上山或下山都要来这里买花,老人一开始不肯收他的钱,李知便说您要不收我钱那我就去别处买,老人也就不再固执着不收他钱了。   买完花,两人和老人道别,从小路另一边返回车站。   林潮生刚才看到李知付钱时就有些惊讶,等到现在才说:“这么多竟然只要十块钱,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   “你这是哪门子四舍五入啊?”李知手里拿着用泡沫纸简单包起来的花,侧过头笑着看他,“不过这里的花草确实都很便宜,放在城里这么一大捆得好几十。”   林潮生点了点头,问道:“你和阿婆认识吗?”看他和老人很熟悉的样子,林潮生差点以为那是他什么亲戚。   “嗯,”李知说,“阿婆的老伴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她和她儿子一起生活,她儿子和我爸差不多大,也是守山的,后来巡山的时候出了意外,就……只剩她一个人了。”李知神色黯淡下来,话没有说完整,但林潮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李知没有告诉他的是,阿婆的儿子出意外时是四年前,那时李知刚来临川山没多久。   那天山里才下过一场雨,没有太阳,傍晚时天色就已经很暗,李文瑾照例去巡逻,李知担心晚上还会下雨,打了个电话,确定了位置去给他送伞。   沿陡峭山路往上走,看到沿途低洼的山坑里静静躺了一个人,脸朝着地,是个身形高大的成年人。李知起初以为他不小心滑倒了,试探性地喊了两声,那人仍一动不动。   李知走近一些,看到了地上的大片血迹。   他隐隐有预感,没再靠近,镇静地拿出手机给李文瑾打电话让他过来,并报了警,然后站在山坑旁的一棵松树下等待人来,他打电话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抖。好像等了很久,天都黑了,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了警笛声。他看到身穿制服的警察拉警戒线,看到李文瑾和一同赶来的几个巡山员脸色肃穆地站在一旁,看到从山下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围观的人。   并没有人敢通知阿婆,但阿婆还是闻声赶了过来。亲眼看着自己儿子身上被蒙了一层白布抬上了车,她瘫在地上,哭得走不动路,需要两个人搀扶才勉强站起来。   李知被带回去做了笔录,回来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李文瑾才一脸严肃地告诉他,那不是意外,是谋杀。   阿婆的儿子六年前巡山抓到一个偷猎的人,把他送到了警局。那人因偷猎国家级保护动物,被判了两年,从牢里出来之后,气不过,回来报复他,在山里蹲守了好几天,终于逮到了机会,趁其不备连砍八刀,把他推到了山坑里。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李知常常做梦,总能梦到那个月亮很圆很亮的夜晚,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尖锐刺耳的警笛声阵阵。   林潮生很快转移了话题,看向了他手里的花,“这是什么花?”   枝茎是长条状的,花儿像穗子一样,十分鲜艳,有淡粉的,深红的,还有说黄不黄说橙不橙的颜色。   “金鱼草,”李知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花却非得叫它草。”   “这花长得好眼熟。”林潮生说。   “花店常见的。”   林潮生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是有点像金鱼哈。”   李知乐了,“我还真没看出来”他伸手,把手里的一大捆花递到林潮生面前,“送你了。”   林潮生愣了一下。   “嗯……反正四舍五入等于不要钱,我们这边也没什么特产,这个就当是送别礼物吧。”李知笑着说。   其实离车站不远就有一个卖临川山纪念品的集市,里面卖的特产纪念品一类的东西全是从小商品市场批发过来的,没什么看头,李知觉得也没必要带林潮生去。   林潮生忙推辞,“不不不。”这哪好意思。   送花哪有直接送一大捆的?而且这样拿回去也不太方便,李知想了想也觉得不妥,就对林潮生说道:“你等一下啊。”   花市最外面有一家花店,李知走进去让店主用雾面纸和雪梨纸把手里的一大捆花包装了一下,还用黑色的丝带打了蝴蝶结,付了五块钱包装费。   不过花太多了实在包不完,有好些剩余,李知只能一手抱着花束,一手拿着剩下的花枝,他朝林潮生晃了晃花束,精美的包装纸顿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专门为林潮生包装的,这谁还能拒绝啊,他不要也得要。   第一班车的发车时间快到了,太阳终于在郁郁苍苍的山间露出了全脸。   李知站在逆光处,身后是一颗老槐树,大片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衬衣上,是肆意涂抹的橘黄色颜料。   光线里弥漫着细小的颗粒状尘埃,他脸上却不沾一毫,干干净净的,眼角眉梢都是光的模样。   看见林潮生怀里抱着花,站在车门口的阶梯上朝他挥了挥手,李知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汽车缓缓发动,林潮生坐在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绵延山脉,像一片绿油油的海洋,李知和那座小楼早已隐在繁茂的山林里看不见了。   林潮生心里头一回生出留恋的情绪,他来这一趟,本是为了看流星雨,但这次没有看到流星雨,竟也没生出什么遗憾的情绪,甚至比看到了百载难逢的流星雨还要开心。 第5章 一片心意   刚上车时明明还很精神,汽车一发动林潮生就开始犯困了,尽管第一趟班车里乘客不是很多,但林潮生怕吵,还是从背包里拿出耳塞戴上,头倚着车窗,困意袭来,闭上眼就陷入了睡眠。   他是被裤兜里手机消息的提示音震醒的,好像也没睡多久。打开聊天界面一看,嚯,一条长达48秒的语音消息,发送人林敬业。林潮生盯着这个48‘s的白色语音条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连接耳机,耐着性子点开了语音条。   “崽你钱够不够花?不够花吱一声啊我再给你转点儿,在山里玩得怎么样,看没看见流星雨?拍没拍照片那?噢还有啊,你妈说她想你了,让你玩完早点回来,不过也没啥事儿,你再多玩几天也行,就是在山里得注意安全,现在有空吗,跟你妈聊聊天……”   林敬业有个习惯,给儿子发消息时从不发文字,只发语音,而且经常一条语音几十秒,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却很难找到重点,令人头大。   林潮生没等听完就飞速打字回道:“知道了爸,在回去的车上呢,中午就能到,手机快没电了,先不聊了。”反正回家有的是时间聊,也不差这几句。   下车的时候林潮生脑子犯懵,把放在行李架上的那束金鱼草落下了,两手空空地下了车,走出好几步远才忽然想起来,忙又返回去取。   金鱼草起初被林潮生放到了旁边的空座上,后来车里陆续上满了人,抱着又不方便,他只好把花放在行李架上。难免被两边的行李挤着压着,又颠簸了一路,最外层的花瓣已经有些蔫了,有点可惜。林潮生极其小心地把花抱在怀里,又倒了趟车才回到市区,离他家还有些距离,林潮生懒得再折腾,打了辆出租回家。   直到看见熟悉的小区大门,林潮生才恍然有了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感觉,在山里度过的那两天好像做了场梦一样。   读初三那年,为了林潮生上高中方便,一家人从城郊搬到市区来,如今在这座小区住了已经有四五年,可他对这里还是生不出什么归属感,可能是小时候搬家的次数太多,到哪里觉得都一样。   “崽回来了啊!”只敲了两下门里面就有人应声,林敬业忙不迭地给儿子开门,看到他怀里的花吃了一惊,“哟,咋还买了花呢?”   “不是我买的,别人送的,”林潮生把背包和花放在鞋柜上,弯下腰换鞋,“我妈呢?”   “给你做饭呢,难得她亲自下一次厨,”林敬业说罢看一眼厨房,又小声补了句:“还不让我打下手,你妈做饭又不好吃,净瞎鼓捣。”   “我马上就告诉我妈去,”林潮生在沙发坐下,看到茶几上的瓷白花瓶里水仙开得正盛,心里一动,“对了爸,家里有没有空花瓶啊?”   林敬业摊手:“这我哪知道,家里这些花花草草不都是你妈买的吗?”   话音刚落,江之芸便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林潮生忙站起身接过盘子。   “说什么呢你俩?”   林潮生指了指鞋柜上的花,“没地方放。”   “那等会儿把茶几上那个水仙拔出来吧,反正也该换了,”饭菜端上桌,江之芸又揶揄道,“我儿子这出去玩一趟,总不会还捎回来个女朋友吧,这是哪个小姑娘送的啊?”   林敬业笑得眼角露出了皱纹:“我崽魅力大,随我。”   江之芸白他一眼,拿胳膊肘杵他,“滚蛋,我儿子才不随你,臭德行。”   “不是……送我花的是男的。”林潮生略去晚上在山里差点迷路的经过,稍微解释了一下。   “原来是这回事儿,”林敬业又问:“那是啥花啊?”   “金鱼草。”   “看着挺别致,”林敬业若有所思地说,“就是有点蔫了,插花瓶里估计也不好看。”   “你这意思是扔了?”江之芸瞪他。   “我可没说啊!哪能扔了,怎么说也是人家一片心意。”林敬业赶紧否认。   “心意”这两个字林潮生听着总觉得有些别扭,于是干脆不说话了,埋头吃饭。   林敬业又对他说:“崽,你把花瓶摆你那屋。”   “儿子,别听你爸的,什么人哪!就摆客厅里,好看!”   “真好看吗?你不要睁着眼说瞎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斗嘴,林潮生不参与,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崽,这都快开学了,你不提前去你学校看看?”林敬业说不过江之芸,又拉自己儿子进场。   “开了学天天呆的地方,没必要。”林潮生不太在意。   他报了本地的大学,坐地铁八站路,路程不到半小时,相当于就在家门口上学。林潮生的分数虽没到清华北大为他抢破头的程度,但选个自己喜欢的学校和专业不成问题。林敬业夫妻俩虽一向不对儿子的意愿干涉太多,但得知林潮生报了庭州大学时,林敬业还是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男人太恋家不好,眼界容易窄,看你爹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男人还是得出去历练历练,路都是闯出来的。   林潮生不为所动,林敬业又转而求助江之芸,江之芸只说了一句话,我儿子乐意去哪就去哪,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不想让林潮生离她太远,对她来说,儿子舍不得离开家当然是好事。   林潮生看着忧心忡忡的林敬业和满心欢喜的江之芸,咽下了想说的话,你们真误会了……我不是因为舍不得离开你们才报庭大的。   林潮生从小就跟着父母全国各地跑,对外面的世界早就没那么向往。他想学的专业是机械工程,而庭州大学的机械工程恰好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老牌工科专业,学校顶尖,专业也备受行业认可,既然家门口就有,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呢?   “学机械好啊,毕业以后找不到工作还能回来修车。”林敬业如是说道。   林敬业就是干这行的,高中没上完就辍学离家闯荡,在饭店掌过勺,天台发过传单,汽修店当过学徒,后来盘下老板的店,又开了几家连锁汽修店自己当老板。   林潮生徒劳地解释:“机械工程不是学汽修的……”如果想学汽修,那他干嘛不报蓝翔?   “那你们学电焊吗?”林敬业又喜滋滋地说,“学的话那崽你就是赢在起跑线上啊。”   “……”填志愿前有了解过,这个专业大一下学期会安排金工实习,电焊就是其中一项,但林潮生还是倔强地说:“不学。”   林潮生初三暑假在自家汽修店里洗了两个月的车,还顺带学了电焊和换轮胎。江之芸跟小姐妹去巴厘岛度假,家里就剩他们爷俩,那时林敬业的汽修店刚步入正轨,忙不过来,他晚上住那儿,怕儿子一个人在家吃不好,就把他也带到店里吃住。   汽修店租的门面共两层,一楼是店铺,二楼的空房间用来储存杂物和住宿。江之芸回来见儿子晒黑了,还满身机油味,可心疼坏了,把林敬业臭骂一顿。   江之芸是一名化妆师,从技校毕业后从老家出来,和小姐妹盘店面开了一家照相馆,她和林敬业就是在盘店面的时候偶然认识的,他们谈了六年恋爱,结婚时还在租房子住,后来生意做大,才在庭州买了房,安家落户。   吃过饭,林潮生便去捯饬李知送给他的一片心意。金鱼草插在花瓶里,保存时间不会很长,早晚得扔,林潮生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放弃了原先的想法,挑了一些没被压扁的花放在阳台上,晾了一天,里面的水分晒干,做成干花架上的一本德语书里。 第6章 Jupiter   庭州大学的新生系统相当人性化,新生可以自行选宿舍,不过只能选择住几人间以及是否需要冰箱、洗衣机等大功率电器,林潮生果断选了两人间,能打钩的选项全打钩。   上午选完宿舍,下午系统就自动匹配到了室友。林潮生的新室友叫陶承予,和他同院不同系,两人在系统里互加了微信。翻看两眼陶承予的朋友圈,对他的基本印象就有了。他朋友圈的内容很丰富,充斥着表情包、搞笑视频、角度刁钻的扮丑自拍以及是个男生基本都会接触的篮球和电子竞技。   是林潮生以往接触最多的那一类男生,性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爱玩爱闹,相处起来不会太难。两人聊得也挺愉快,从家是哪儿的聊到平时玩什么游戏,而且陶承予特能说,一聊起来就刹不住,话突突突往外冒,林潮生不太爱网上聊天,陶承予抛梗,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人也不觉得尴尬。   陶承予是外地人,报到时比他提前两天过来,林潮生便给他发了份学校附近的游玩攻略,让他随便逛逛熟悉一下环境,陶承予连发三个叹号表示感谢,两人友谊由此迅速升温。   林潮生到宿舍时,陶承予没在,给他打电话,他说出去玩了马上就回。宿舍被打扫过了,窗明几净,地拖了,垃圾倒了,就连林潮生床板上的灰尘都无影无踪。打开柜子,里面的隔板也已经被擦干净了,林潮生见状,很是过意不去,心想以后自己多打扫几次宿舍吧。   他把行李箱横放在地上,先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还没收拾完门就“哐当”一下被打开,一个穿着草绿色短袖的男生走了进来,模样干净清爽。   陶承予手里拎着两个袋子,见林潮生正收拾东西腾不出空,就把其中一个放在他桌上,语气熟稔,“红豆冰粉,放这儿了。”   “好,谢谢。”林潮生回过头笑了笑,又接着整理。   行李箱里的东西被一件件拿出来,最底下只剩一个袋子。   “我操。”看到这个颜色粉嫩的帆布袋,林潮生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很一言难尽。打开拉链,里面全是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瓶瓶罐罐。   江之芸是化妆师,很懂保养,她常在林潮生耳边唠叨,说男生不能活得那么糙,整天风吹日晒的,更得学会保养皮肤。于是给他准备了各式各样的护肤品让他带去学校,林潮生死活不肯带,没想到还是被她偷偷塞进来了。   “这些都是什么啊,化妆品吗?”陶承予闻声,一脸新奇地凑过来看。   林潮生黑着脸,一样一样往外拿,爽肤水、乳液、精华、防晒霜、面膜……“护肤品。”他强装镇定地回答。   “哇靠!兄弟你好gay……”陶承予说着说着顿住了,把差点说出口的话又吞回去,然后说:“不是,好精致啊。”   林潮生眼神危险地瞥了他一眼。   陶承予表情真挚,语气万分诚恳:“真的,太精致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非常尊重……”   林潮生试图解释:“我是直男。”   “我知道我知道。”陶承予连连点头,满脸写着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懂。   林潮生以为他是真的懂了,直到军训第一天,晚上陶承予累成一摊无骨生物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敷着林潮生分享给他的补水面膜,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仔细研究了一番,最后下结论:“我觉得我也变gay了。”   林潮生忍无可忍: “我他妈真是直的!”   军训为期半个月,新生几乎要累得脱一层皮,陶承予每天都要感叹:“这不是我要的大学生活,我要退学回去复读!”   林潮生:“你从军训第一天就这么说了。”   好不容易熬到军训结束,别的男生都晒成黑炭,只有涂了防晒的林潮生依然白得反光,在一群黑炭精里十分瞩目。陶承予站在林潮生桌前,看了看他桌子上用空的防晒瓶子,又往上捋了捋他的T恤袖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林潮生手里拿着演讲稿,背得心浮气躁,把稿子卷起来,照他手上敲了下:“你又知道什么了?”   庭大的新生典礼安排在军训之后,林潮生作为新生代表要上台发表致辞。本来校领导定的是个女生,但那位女同学军训时体力不支不幸晕倒,在医院躺了两天,直到现在说话都还蔫蔫的,领导觉得她演讲时声音不够振奋人心,才决定换林潮生上。   陶承予语气很夸张:“我说我蹭了你的防晒怎么还是晒黑了,不是防晒的问题,是你根本晒不黑!”   “晒黑了啊,没看我胳膊肘往下明显黑了一大截吗,”林潮生甩了甩胳膊,突然有点后悔:“实不相瞒,罚跑十圈那天我差点被晒晕,硬撑下来的,早知道要背这玩意儿,还不如直接晕呢。”   军训结束暑气仍未消,太阳毒烈,李知走在没有一丝树荫的路上也觉得快被晒晕了。   实验室里的打印机坏了,这份报告又催得很紧,他只能去学校商铺里的打印店打印。庭大新入学的研究生在开学前有一次考核,李知几乎是和提前半个月到校军训的大一新生同时来的,不过他没有住研究生宿舍,而是在校外租房。   从开学到现在,李知都没有好好逛一下校园,没时间,就算有时间他也懒得逛,结果今天果然迷了路。跟着路边的指示牌走没找到,绕了好几圈又问过同学才摸到生活区,热得满头大汗,终于把报告打印好。   回去时路过礼堂,伴随着刺耳的音响,里面时不时传来阵阵掌声,很热闹。礼堂门口的电子屏上滚动播放着一行红字,李知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今天是大一新生的开学典礼。   走到侧门,注意到门微微敞开着,李知不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台下黑压压一片,坐满了人。他不感兴趣,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正好听到女主持人活力四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机械学院机械工程专业林潮生同学发表致辞。”   李知脚步一顿,林潮生?重名?还是……   音响里传出的声音难免会有几分失真,但林潮生的声线很有辨识度的,所以李知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还真是他认识的那个林潮生。   能考进这个学校的人都是万里挑一,能站在主席台上发表新生致辞更是做到极致的优秀,李知想起来自己当时问过林潮生是不是考得不错,他当时的回答是——还行吧,现在想来还挺谦虚。   其实林潮生走之前李知有想过要不要互相留个联系方式,但林潮生好像没有这个意思,他自己想想也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以后不会见面了。等林潮生走了,李知又莫名其妙开始后悔,就算以后没什么机会遇见,那当个志趣相投的网友也挺好的。   李知没想到竟然能和林潮生成为校友,以后还会有见面的可能,不过不同学院不同专业的两个人能在学校遇见的几率也不大,真那么巧能遇见的话那就……再说吧。   他往前走,之前因为打印报告而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没走几步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代悦然,李知顿时又烦躁起来,直接挂断,过几秒,对面又坚持不懈地打过来,李知无奈只好接了,先声夺人:“代悦然,你有完没完?再烦我拉黑了。”   “我这不实在没办法了嘛,”对面的女生语气很委屈,撒起娇来声音腻人:“帮个忙吧,求求你了,哥!你是我亲哥!我保证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就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来烦你了,在学校见到也装不认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指东我绝对不往西……”   听代悦然跟连珠炮似的叽里呱啦说不停,李知头疼至极,被她缠了几天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心想真是欠了她的,“行行行,我答应了,你赶紧闭嘴吧。”   代悦然声音立刻恢复正常,变得很雀跃,得了逞一般,“好!我马上就滚!哥我爱你,你就是……”   她还没说完,李知就挂了电话,片刻后又收到信息轰炸。   非热带袋鼠:明天早上七点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帮你化妆,可别忘了!!!   非热带袋鼠:哥你放心,我化妆技术贼好!后天你就是活动广场最闪亮的仔【呲牙】   非热带袋鼠:不对,是最闪亮的妹!   李知面无表情地看了两秒那个呲牙咧嘴笑的表情,言简意赅地回了个滚,然后把她拉进了黑名单。   代悦然的确是他倒霉催的妹妹,亲舅舅的女儿,在经济学院读大二,得知李知考了这个学校的研究生,把这个好消息散布给了她所有室友。代悦然是个秀哥狂魔,逢认识的女同学就说,我亲哥本科夏城大学物理系的,超级学霸,来庭大读天文,家里有一整个山头,住别野,长得帅不说,人还特温柔脾气特别好,最主要的是单身,各位姐妹一定要抓住机会!不过这话也只是跟同学说着玩儿过嘴瘾,要被李知听到得拉黑她八百回。   代悦然从小就人来疯,活泼得招人烦,李知从小就不怎么待见她,但同辈的小孩儿里代悦然偏偏只黏他,她被家里所有人捧在手心,鬼点子很多,想要做什么最后都能得逞,李知也拿她没办法。   前几天她突然给李知打电话,先是诉苦,说自己最近特别忙,她是院长助理,刚开学事比较多,分给她好多活干,还是动漫社的什么什么部长,负责这次社团招新,总之就是很忙很忙,说得李知都替她累。之后才进入正题,她们社团原定的招新时出cos的人崴了脚,在宿舍休息,没办法来了,社里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代悦然灵光一闪,想把李知拉来帮忙。   李知起初是拒绝的,他对动漫不太了解,只看过几部大热的番,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穿奇装异服供人看猴,他脸皮薄真豁不出去。但代悦然可怜巴巴地说动漫社本来就很小,每年都招不到什么人,如果今年没人出cos,招到的人就更少了,会费收不够,活动也办不了,甚至会面临解散,说的时候数次哽咽,特别像那么回事儿。于是李知有点心软了,心想这还挺惨的,就问她要出什么动漫人物,如果服道化不是特别夸张那他可以考虑一下,代悦然立刻打包票,绝对不夸张,真的很适合你,你出这个效果肯定很好,你先答应我就告诉你是哪个角色。   他当然没那么傻,料到其中必然有诈,代悦然不说他才不会轻易答应。代悦然见他不上钩,只好犹犹豫豫地发给他几张动漫里的截图。李知一看,跟那些妖魔鬼怪似的动漫角色比起来这个确实挺正常,最起码是个人类,没有犄角耳朵尾巴什么的,可代悦然没告诉他,这个角色是女的。看起来相当冷艳,肤白腿长,银色长卷发,瞳孔灰绿,穿短裙皮靴。   李知登时就想骂人,代悦然你想什么呢,整天挖坑给你哥跳,不是亲生的你就能这样坑我啊?代悦然继续装委屈,没有坑你,就是很合适啊,这个角色本来就很高,崴脚的那个姐姐174呢,要不是cos服太大,我就自己上了,哪里敢麻烦你啊。   李知不为所动,很冷酷地回她,找不到人也别做梦,真的,别来麻烦我。   代悦然也相当有毅力,cos的角色叫Jupiter,她就每天在微信上给李知分享Jupiter姐姐的绝美截屏和同人漫图,时不时穿插几段催人泪下的剧情故事和BGM,看看我们Jupiter姐姐吧,这么好看的姐姐你看了之后内心真的没有一丝动容吗?看一眼吧求求了,哥你帮我这一次来世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被这么连续轰炸几天,李知实在受不了了,他只想让这位祖宗和她的Jupiter姐姐都别出现在他眼前,最后李知被磨到几乎没脾气,心想,要不帮代悦然一回吧,就算丢人应该也丢不到哪儿去,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