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Alpha怎么了》作者:雪压眉   文案:   双A都市奇幻文   温润深沉内敛深情攻vs冷淡沉静强大武力满点受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幻想空间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愿,桐斜 ┃ 配角:┃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双Alpha的绝美爱情!   立意:你是我的情有独钟   ———————————————————————— 第一章 冷檀。   桐斜在路边把盛愿捡回家的时候,还不知道盛愿就是他失散多年的男朋友。   .   十一月二十三日,小雪。   桐斜穿着风衣走在漫天飞絮的路上,右耳挂着一根耳机,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巧克力奶茶,不急不缓地步行回家。   一辆赶着投胎的破烂面包车连冲带撞地从他身旁“嗖”的一声极速漂移了过去,轮胎毫不客气扫起一片纷纷扬扬的沙尘。   桐斜的脚步一顿,锃亮带雪的黑色皮鞋上落了一层肉眼可见的飞灰,他低头扫了一眼,扔了手里的奶茶杯子,心平气和地继续往前走。   面包车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了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的Alpha接连从车里跳下,交谈说话的声音传到桐斜的耳边:——   “老板收到的消息说人就在这附近,哥儿几个分头找!”   “放心,盛愿这次肯定跑不了!”   “我去东边看看!”   桐斜没兴趣插手他们的事,旁若无人地沿着路边向前走,慢悠悠溜达过两个胡同,忽然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Alpha信息素气味,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桐斜四下扫了一眼,在地上发现了几滴还没有干涸的血点,墙壁上有一道新鲜明显的刻痕,是兵刃打斗留下的痕迹。   受伤的应该就是外面那几个Alpha要找的人。   桐斜顺着沿途的血迹走过去,转过巷口往里一望,先看到的是一双黑色的皮鞋,落在地上的腿很长,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的男人坐在地上,脖颈下垂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男人的额角、脸庞、耳根都是鲜血,唯独侧脖颈有一片皮肤异常的干净苍白,那Alpha被一把雪亮长刀死死钉在墙上,刀尖从腹部刺入、穿出胸膛,再深深钉进墙壁里。   一看就伤的很重。   桐斜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抬步走进巷子里,居高临下地盯了他一会儿,脚尖踢了踢那人的腿,淡淡问:“喂,你还活着吗?”   地上的Alpha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反应。   桐斜伸手在他脖颈上试了试,脉搏跳动地凌乱而微弱,所幸还没断气,看样子还有救。   他一手握上刀柄,利落地将长刀从Alpha的腹间抽出,紧接着一股温热的鲜血豁然喷了出来,劈头盖脸滋了桐斜一身。   狭窄逼仄的巷道内,一股冷檀香连带血液的味道全然炸开,向四周空气悠悠荡去,桐斜不由“啧”了一声——这Alpha信息素的味道浓的几乎化不开,能“十里飘香”,简直生怕别人不知道这里有个重伤患。   Alpha的身体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倒去。   桐斜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他的肩,很不讲究地单膝跪地,将缠在手腕上的黑色护带解了下来,给Alpha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   这时候在外面四处搜寻的Alpha们闻着味儿找了过来,大马金刀地往巷口一竖,从腰间挂着的玄铁刀鞘抽出了锋利的武器。   “小子,想要命就别多管闲事,”为首的中年男人瞥了地上的Alpha一眼,五官带着长年累月雕刻出来的暴戾与凶恶,他吊儿郎当对桐斜道:“你可以走,你身后那个得留下。”   桐斜听了轻轻一挑眉,没说话,抱臂靠到一边的墙上,让出一条路,看看这群Alpha到底想干什么。   东区的治安环境一向很乱,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的事并不少见,一天至少有二十三个小时在鸡飞狗跳,桐斜对此见怪不怪。   这群半路杀出来的“恶霸天团”没闻到桐斜信息素的味道,以为这人是个Beta,根本没往心里去——东区的人都是倚强凌弱的刺儿头,这种平平无奇的Beta明哲保身都成问题,肯定不敢多管闲事。   一个拎着小箱子的男人走到Alpha旁边,粗略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情况,汇报道:“还剩最后一口气,来不及把他带回基地了,到时候Alpha腺体失活,就没有价值了。”   现在的社会并不是单纯的ABO分化,几十年前在Alpha和Omega人群中又进一步分化出了新的层次等级,有高级腺体、也有低级腺体。   在“腺体转移技术”普遍推行之后,低级腺体携带者可以通过移植高级腺体,来提升自己的各种能力,与此同时,以抢夺、贩卖高级腺体为生计的坏蛋也应运而生,社会上把这种人统称为“腺体强盗”。   这群恶人专挑落单的高级Alpha或者Omega下手,从受害者的后颈里生生挖出高级腺体,再拿到市场上明码标价,卖多少赚多少。   桐斜心想:这个受伤的Alpha应该是个高级腺体携带者,怪不得会引火烧身。   为首的腺体强盗听了这话拧起眉,简短命令道:“直接把他的腺体剖出来,放到培养基里,带回基地。”   说完他粗暴地揪着Alpha的头发,把他的头按到了地上,露出白皙的后颈,另外一人从箱子里拿出一管消毒喷雾,对着他的脖子一通狂喷,空中悬浮起几层透明泡沫,制造了一个简单的无菌环境。   锋利薄刃的手术刀划破了Alpha后颈的表层皮肤,正要准备下一步动作,这时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倏地闪过,只听“锵”的一声,手术刀直接被挑飞了出去!   动手的人是桐斜,他手里握着一把蓝色长剑,站在几人的脚边,垂下眼轻声道:“适可而止吧。”   领头的那Alpha没想到桐斜居然敢插手他的事,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了桐斜身上,当即怒道:“你找死?!——”   桐斜淡声回答道:“主语错了。”   对方先是没反应过来,马上就出离愤怒了,二话不说抽刀劈向桐斜,嘴上一刻不停问候了桐斜的祖宗八代,然后:“一个Beta也敢管老子的闲事,我看你是没死过!”   桐斜一剑刺出。   下一刻Alpha脸上的嚣张完全凝固,瞳孔剧烈收缩,空气中响起轻微而清晰的骨裂声响,桐斜手里的冰蓝剑尖从他的喉结下方直直地穿了进去,蛮横透过坚硬的颈椎,再从后颈捅出了一个尖,不断向下滴着血。   Alpha的长刀落到一半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看到老大的脖子被捅了个对穿,旁观小弟的声调完全变了,魂飞魄散惊叫道:“老大?!”   桐斜不经常跟人动手,但是这件事明显没法善终,对方都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是他更不喜欢打扰他多管闲事的人,尤其这群人还是臭名昭著的、让人深恶痛绝的“腺体强盗”。   五个Alpha几乎在眨眼间“横尸遍野”,整整齐齐地倒了一地——他们恐怕在临死之前也没想通,一个身形削瘦的Beta到底是怎么把他们团灭在这里的。   .   桐斜背着重伤的Alpha走到了一家挂着“活人不医”牌子的医馆,鲜红的血花在他们的脚下断断续续开了一路,又被一层新鲜的雪花覆盖。   Alpha的信息素气味极具侵略性,瞬间就铺满了整个房间,不要钱似的,男医生差点儿被呛死,连滚带爬从休息室跑了出来,见桐斜一身是血,顿时花容失色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桐斜把人放到病床上,不冷不热地说:“你看这人还有救吗?”   医生身为一个Alpha,近距离闻到另外一个极具压迫性的同类信息素味道,那感觉简直生不如死,但是身为“白衣天使”的节操让他生生忍住了生理本能,开始查看起Alpha的伤势情况。   一个小机器人“嗡嗡”地走过来,用微型探头检测修复内脏损伤,开始为Alpha进行手术。   医生设置好了小机器人的治疗程序,看到Alpha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桐斜,无奈地问:“我说,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这什么情况啊?”   桐斜的五官生的很利,皮肤冷白而眉目乌黑,看上去格外生冷、不近人情,他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听了这句话面无表情回道:“不知道,不认识,捡了个麻烦。”   医生忍不住叹气,用一次性湿毛巾在Alpha的脸上囫囵一抹,擦去他脸上的血污,看清这人的模样,不由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哟,这‘麻烦’长的不错。”   何止是“不错”,这Alpha的五官意外地好看,白皮,面部线条流畅优美,眼角眉梢都有那么点温润的味道,睫毛黑如鸦翅,没睁眼就知道这人长相绝对差不了。   医生不禁好奇道:“你从哪儿捡回来的?”   “烂尾楼的那条步行街。”桐斜垂眼刷着微博,把刚才的情况跟医生复述一遍,轻描淡写地说:“我再去晚一步,他的腺体就保不住了。”   “这么说,这位看起来非常岁月静好的Alpha先生至少有两方仇家,伤他的人跟想要他腺体的人,”医生戏谑地挑挑眉:“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虎口拔牙,不怕被报复啊?”   桐斜满不在意地说:“无所谓。”   医生又问:“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群人好像提起过这人的名字,”桐斜懒洋洋地说:“不过我忘了。”   医生立刻恨铁不成钢地“呸”了一声,小声吐槽道:“你还能干点什么,一会儿医药费都没人垫,做慈善也没倒贴成我这样的吧?”   桐斜坦然回答道:“就当是扶贫了。”   Alpha医生用手指了指自己,平心静气地发问:“Hello这位朋友,你看我像是浑身散发圣父光辉的人吗?”   “………”桐斜身上最后的十块钱刚被他买了巧克力奶茶,现在穷的叮当响,拿不起医药费,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于是语气很诚恳道:“你是圣父本身。”   Alpha医生对此谬赞非常受用,当场慷慨地省去了所有治疗费用,摁住了跟桐斜绝交的念头。   手术结束之后,医生给Alpha包扎伤口,看着他腹间高低起伏、线条优美的肌肉层,忍不住回头瞅了桐斜一眼——桐斜是那种看着就一脸“性冷淡”风的长相,双眼狭长而线条清晰,鸦黑睫毛刀光似的,鼻梁直挺,过于立体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冰冷而薄情。   并不像是热心肠的人。   医生把绷带打了个蝴蝶结,不由自主八卦道:“真是挺奇怪的,两个同性相斥的Alpha之间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才是常态,你居然还能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古道热肠啊?怎么回事?”   桐斜敷衍说:“刚好顺路而已,没什么——他怎么样了?”   医生轻松道:“腺体没出事就不打紧,Alpha的自我恢复能力还是挺强悍的,就是有点失血过多,躺几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这位从头到尾都没睁开眼的Alpha先生一时半会也没有要清醒的意思,桐斜不能把他放在医馆里,怕又有其他腺体强盗来作妖,就把他直接带回了家。   桐斜从来没动手照顾过什么人,回到家之后没轻没重地把Alpha先生囫囵往床上一放,抖开棉被兜到他身上,这就算安置好了,然后他转身去了浴室,冲去一身信息素的味道。   热气氤氲着蒸腾而起,玻璃窗上迅速蔓出一层白雾,温热的水流从桐斜的侧颊经过,溢出线条分明的锁骨、滑过细窄的腰腹,继续蜿蜒向下。   五分钟后,桐斜用大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踩在地上,抬眼朝床上望了一眼。   Alpha先生的唇形非常优美,嘴唇苍白无血,但是意外没有干裂,看起来格外柔软。   桐斜这个人活的很随意,他对美丑其实没有多大的概念,日常处于“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状态,并且绝对不以“美色”为转移,非常有个人原则。   但是他看这眉目内敛温和的Alpha莫名有点顺眼,感觉他的信息素味道也并不是那么讨厌,甚至有点好闻。   桐斜想:啧,睡美人。 第二章 他不叫A001。   这位受伤的先生说不出哪里好看,但是又确实无可挑剔,五官细致的好像画上去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呈现出异样的苍白,带了一股难以言描的味道。   所有花香味信息素的人都是“人形自走香薰”,再加上ALPHA本身没有意识,基本上控制不住信息素的蔓延,肆无忌惮地侵占到每个角落。   桐斜的家并不算大,只有一室一厅——东区的人最常见的床是“地铺”,不敢高攀“陋室铭”,在东区有间能遮风挡雨的房子,就好比以前的“二环买房”、“别墅靠海”,是很奢华的消费了。   两个男性ALPHA也没有授受不亲的规矩,桐斜伸手把沉睡不醒的ALPHA推到床里面,利落地翻身上床,盖着被子闭上了眼。   夜里很静,能听到血液在血管中簌簌流动的声音,小雪当日的大雪一直下到了凌晨,地面上的白雪反着冷冷的月光。   次日,桐斜起床用开水煮了一碗面,吃完早饭之后给床上的那位病患拆了纱布,白色纱布之下是一片赤|裸的胸膛,这位ALPHA先生的腹肌是薄薄的一层,看上去光滑、细韧而有力,不夸张也不瘦弱。   ALPHA的自愈能力确实惊人,伤口缝合的地方已经看不到血丝了,桐斜拿起装着外伤药的喷雾对着伤口喷了一阵,随即察觉到什么似的一抬眼,撞上了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   他手上动作一顿:“你醒了。”   ALPHA先生是双眼皮,非常明显的桃花眼,眼珠黑的像墨,他从床上坐起来,一瞬不瞬怔怔地盯着桐斜看,好像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桐斜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看他醒了就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我叫桐斜,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看到你受伤,就顺路把你带回来了。”   “………”ALPHA喉结轻轻一滚,强行移开了视线,半晌低声说:“我叫盛愿,多谢你帮忙。”   桐斜随意地点点头:“你先坐,我去找点吃的。”   “不用……不打扰了。”盛愿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他收了一身的信息素气味,说:“麻烦你照顾一夜,我这就走了。”   “我一会儿要出门,你可以在我家休息一天,你身上的伤很重,”桐斜看他一眼,淡淡提醒一句:“当时你被人捅了个对穿,后来还有几个人想拿走你的腺体,在你后颈上来了一刀,不过应该只是皮肉伤,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盛愿神色微微一变,脱口而出:“你受伤了吗?”   这句话出来,不止是桐斜,盛愿自己也觉得突兀,又掩饰什么似的补了一句:“对方应该有很多人吧?”   “不多,都是花拳绣腿的草包,”桐斜转了转手上的蓝色戒指,漫不经心问:“你怎么会惹上那些吸血蝙蝠?”   盛愿瞳孔轻轻一缩,沉默片刻说:“……我也不知道。”   桐斜本来就不好奇,听了这句话也没多问——这时他家的房门忽然咣咣响了起来,利爪扒门的声音尖锐刺耳,伴随着悠长绵长的狼嗥。   桐斜和盛愿对视一眼,冷静道:“我养了一条狼,但是他一向不近生人,也不咬人,你不用害……”   这句话还没说完,房屋小木门不幸于葬身狼爪重击之下,一条体型庞大的银白雪狼犹如闪电般蹿了进来,完全无视了眼前的桐斜主人,雪球似的扑到了盛愿身上。   桐斜:“………”   这条雪狼不仅非常“近生人”,并且还用脑袋在盛愿的胸膛来回地拱,湿润冰凉的鼻子亲他的脸,摇晃着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鼻腔发出“嗷呜嗷呜”的哀叫声。   那雪狼足足有两米多长,盛愿被这么没轻没重地撞了一下,整片后背直接撞上了墙,伤口差点儿没裂开,他手足无措地抱着怀里的长毛物种,更加手足无措地看向桐斜。   桐斜看着满地欢快的狼毛,镇定地说:“……不好意思,它大多时候都是很高冷的。”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着盛愿发了疯。   盛愿伸手摸了摸雪狼锃亮的毛发,垂落的浓密睫毛遮住了眼中压抑而克制的色彩,他轻声地问:“它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狼崽子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扔出去好几次都自己跑回来了,后来就养在家里了。”桐斜弹走一根落在眼前的白毛,说:“它的脾气一直不太好,有时候见到我都炸毛,你是它第一个愿意主动亲近的人。”   可能是因为这位ALPHA先生信息素的味道很好闻。   雪狼撕咬开盛愿身上的新绷带,用鼻子不住地蹭那道伤口,又很轻地舔了舔,尝到了血腥味儿,它抬起头望着盛愿,清澈乌黑的眸子里满是哀伤。   桐斜看他们相处挺和谐的,就没管它,开口说:“我出门有事,它好像挺喜欢你的,你跟它待一会儿吧,对了,别让它在床上扑腾,床会塌。”   说完也不等盛愿回话,他转身走出了卧室,留下一人一狼无声对视。   许久,盛愿抬手捏了捏雪狼的脸腮,低声道:“你都这么大了。”   雪狼把脑袋贴在盛愿的掌心里,轻轻蹭着,像一条温驯柔软的大猫。   刚才被雪狼撞的内脏地震,盛愿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他偏过头咳嗽了几声,对雪狼道:“抱歉,我要走了。”   雪狼从喉咙里发出了细小的叫声,尖锐的犬牙咬住了盛愿的袖口,想要把他往床里面拖,不让他走。   盛愿手指微微用力,错开了雪狼的牙齿,轻声温和道:“……帮我照顾好他。”   他低头扣好被撕扯开的扣子,起身下了床,雪狼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又继续咬他裤腿,用前爪抱住他的脚腕,在他面前打滚,什么撒泼耍赖的本事都用上了。   盛愿修好了被雪狼撞开的门,最后摸了摸它的头,把雪狼关在了里面。   .   盛愿缓慢地走在寂寥无人的街道上,昨天夜里的雪在化,寒风凛冽刺骨,后颈被切开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的双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两排脚印渐行渐远。   没过多久,一辆招摇过市的黑出租停在盛愿的身边,“哔哔”按了两下喇叭。   盛愿停住脚步,走过去打开车门,看了一眼司机,一言不发地坐了上去。   黑出租一路横冲直撞,在一座废弃厂房门口停下,盛愿下车徒步继续向前走,走过一段灯火晦暗的地下通道,迷宫似的建筑于地底飞旋而起,像一座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闪烁着阴暗而幽冷的蓝光。   盛愿穿过一条长廊,打开手边的门:“我回来了。”   房里坐着的人穿着一身白大褂,听到声音抬起头:“——你受伤了?严重吗?”   盛愿说:“处理过了。”   如果桐斜在这里,就能发现盛愿此时的语气和表情在跟面对他时完全不一样,盛愿的眼里没有一丝情绪,面容机械而冷淡,说话内容也简单至极。   而白大褂好像察觉不到他的冷淡似的,继续跟他说:“昨天晚上的档案成功带回来了。”   盛愿是这个地下组织的一员,昨天晚上他们受命取回一份关于ALPHA研究实验的机密档案,半途遇到拦截档案的敌对组织,上司当机立断决定兵分两路——盛愿一个人走一路,其他人带着档案走另一路。   对面的人果然中计,误以为他们让盛愿带着档案先脱身,于是大部分力量都去追击孤身一人的盛愿。   盛愿是个三级ALPHA——   人类社会经历了两次翻天覆地的大分化,一次是分化出ABO三种性别,另外一次就是分化出了腺体等级:一级腺体、二级腺体、三级腺体。   目前最高等级也是最稀有的等级就是三级腺体,分化概率大约为三万分之一。   盛愿是三万人里成为顶尖的那一个,他的实力很强,能吊打一个团的二级ALPHA,但是昨天晚上围剿他的还有两个三级ALPHA,以及将近二十个二级ALPHA,战斗力相当恐怖,又是以一敌多,即便是盛愿也插翅难飞。   盛愿被长刀钉在墙上的时候还是有意识的,他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一生至此,也没有什么遗憾……没想到竟然会在那个时候见到桐斜,今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他有足足几秒钟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桐斜……   白大褂盯着盛愿看了片刻,语气轻佻地开了口,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我听说你跟A001号见面了?”   盛愿闻言抬起眼——他的眼角弧度极为温柔,面无表情的时候也自然下垂着,但深黑的眼瞳中翻涌着一股沉沉的、让人看不懂但又下意识不寒而栗的东西。   白大褂转了一圈椅子,丝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别担心,我没有监视他,只是昨天晚上找不到你的下落,调查了一下你的后续行踪,意外发现了A001而已——这几年他过的还好吗?”   盛愿目光渐冷,沉声道:“他不叫A001。” 第三章 我是beta,对信息素的味道不敏感   “——好吧,我听说他现在叫桐斜,好名字,”白大褂及时改口,微笑道:“你们现在又见面了,你还打算跟以前一样装着不认识他么?”   盛愿冷淡道:“他跟我们本来就没关系。”   “但是你已经把他牵扯进来了,”白大褂好像长了一双通天眼,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他慢悠悠地说:“桐斜从Ban刀下救了你,还轻而易举杀了五个二级ALPHA,这太反常了,就算三级ALPHA也不一定有这么强悍的表现力,总有一天所有的组织都会盯上他。”   盛愿坐在软椅上,伸手撑了一下额角,像是有些疲惫地喃喃:“……我没想到会在那里遇见他。”   “是啊,功亏一篑,真可惜。”白大褂手指敲了敲桌子,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然让桐斜去西区那边躲躲风头?”   “他不会去的。”盛愿黑沉沉的目光直视着白大褂:“这件事不需要你插手,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出现在桐斜面前。”   .   桐斜一个人走在路上,双手插兜,嘴里吹着一块薄荷味儿的泡泡糖。   他拐过巷口,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跟了出来,男人生了一头销-魂的卷毛,乌黑乌黑的,团的跟钢丝球似的。   桐斜个高腿长,步子迈的又大,走路能带风,钢丝球几次三番差点儿跟丢了目标,又不敢靠的太近,只好把两条小短腿转出了佛山无影脚的速度。   结果没过三分钟还是跟丢了。   “卧槽!这什么幽灵鬼步!”钢丝球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感觉自己似乎是暴露了,正打算通知委托人,这时候左侧颈倏地一凉,他顿时僵在了原地,用惊恐的眼角往下看了一眼。   一把冰冷的蓝色长剑从后而来,架在他的大动脉上,分分钟就能要他狗命。   钢丝球:“!”   桐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跟了我两天,有什么目的?”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钢丝球难以置信地说:“我可是号称来无影去无踪的神雕小飞侠!”   桐斜:“………”   他的剑锋离大动脉又近了半寸。   “等等等等,有话好说别动手——是有人让我跟着你的!”钢丝球眼一闭心一横,在死亡威胁面前果断出卖了便宜金主:“我不是坏人!我能证明!我有证据!”   桐斜冷眉一挑:“什么证据?”   钢丝球保持着中风一样的姿势,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通了最近一个电话:“盛盛盛盛盛……”   手机那头,盛愿心脏陡然一跳:“怎么了?”   “报告,我被跟踪目标发现了,”钢丝球一脸义愤填膺:“跟踪目标死活不相信我是他的友军!并且试图对我造成人身伤害!”   盛愿:“……”   一只冷白的手把手机拿了过来,桐斜语气听不出什么感情:“盛愿?”   “钢丝球”在东区的确是很出名的追踪高手,就是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而已,偷窥手段了得,也是个三级Alpha,请他办事的人有很多,失手的时候真的很少,只是想不到桐斜的感觉如此敏锐。   盛愿听到桐斜的声音,有些慌忙地解释道:“抱歉,我只是担心那天晚上的人会伺机报复你,如果你不……”   桐斜直接打断他:“你有时间来我家一趟吗?”   盛愿:“………”   桐斜继续道:“小狼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自从你走了之后就不肯吃东西,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你过来看看他吧。”   盛愿犹豫许久:“……好。”   盛愿其实不想跟桐斜再见面了,他恨不能离桐斜越远越好,不想再把桐斜牵扯进任何未知的危险与诡谲的阴谋里。   但是那条任性的小雪狼……   盛愿有些头疼,站起来走出了房门。   .   桐斜手里拿着一小块牛肉粒,皱着眉蹲在小狼面前。   小狼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自闭似的闭着眼,本来湿漉漉的鼻子现在变得非常干燥,它的饭盆里有好几块新鲜生肉,以前都是小狼最喜欢吃的,但是现在一点提不起兴趣。   桐斜对这种长毛生物是完全无感的,也没多少耐心养,三年前的某一天这小狼忽然趴在他家门口,怎么都赶不走,桐斜把它送到野外很多次,都自己寻着路跑回来了,嗷呜嗷呜地对他叫,后来桐斜就把它养在家里了。   小狼的脾气从小就差,像自由落体的摔炮,不开心的时候上房揭瓦、砸锅碎碗,破坏力超群,把沙发皮撕的满地都是,有时候还莫名其妙地冲着桐斜龇牙。   但是有时候又很乖,蜷成一团在桐斜的身边睡觉,给他叼衣服、叼面包,还趴在桐斜的腿上卖萌——精神分裂似的。   这还是它第一次闹绝食,小狼以往一向是秉承着“不让铲屎官安生”的原则撒野,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盛愿匆匆赶到桐斜家的时候,还没走到门口,小狼就闻到了什么似的,“嗖”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饿了太久晕头转向地原地打了个转,左摇右晃地挪到了家门口。   盛愿猝不及防被扑面而来的一坨棉花撞了个满怀,仓促间伸手抱住雪狼,毛皮下隐隐能摸到肋骨,这三天真是瘦了不少。   桐斜站在一边,淡淡道:“你的伤好了吗?”   盛愿抬起眼看他,点点头:“好多了。它怎么了?”   “不知道,忽然不吃我喂的东西了。”桐斜说:“从那天你走之后开始的,它好像很喜欢你,你以前跟它见过吗?”   盛愿没说话,牵着小狼走到水盆和饭盆旁边,两米多长的小狼用尾巴勾着盛愿的腿,生怕他跑了似的,然后低头呼噜噜喝了两口水,狼吞虎咽地吃起了羊肉。   饿坏了。   盛愿的黑长裤上都是雪白的狼毛,他避开桐斜探究逡巡般的视线,低声说:“应该没有见过,或许它见过我,但是我不知道。”   桐斜闻着空气中的冷香,挑眉看着盛愿,若有所思地说:“唔,也可能是喜欢你信息素的味道?”   盛愿这才想起忘了收起信息素——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有着致命诱惑,但是对同为ALPHA的桐斜来说,只意味着压迫、示威与挑衅。他不由歉疚道:“不好意思。”   桐斜顺畅自然地说:“没关系,我是个Beta,对信息素的味道不敏感。”   盛愿:“………”   桐斜觉得盛愿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微妙,稍微一歪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盛愿顿了顿,说:“Beta挺好的。”   相比ALPHA,桐斜确实更像一个中规中矩的Beta,他没有信息素的味道,易感期全靠ALPHA抑制剂,有跟没有一个样,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对Omega这一柔软易推倒的生物有着物种隔离般的抗拒感——在他手里没有亮出刀锋的时候,桐斜其实是没有多少凌厉感的。   所以桐斜对外的身份一直是Beta,知道他是ALPHA的人只有那个号称“活人不医”的医生。但是盛愿是知道他身份的——如果桐斜是个Beta,那么世界上就没有Alpha了。   桐斜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在盛愿面前漏了个底掉,看了一眼卷在盛愿小腿上的那条狼尾巴,觉得总是让盛愿来他家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问道:“你养狼吗?要不你把它带走算了。”   !本来埋头大吃特吃的雪狼听见这句话好像被忽然狠戳了脊梁骨,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嘴里的肉也不香了,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桐斜。   桐斜面无表情跟他对视。   三秒钟后,雪狼怂了,蹲在桐斜身边开始蹭他裤腿。   桐斜端详它片刻,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淡淡道:“下次再绝食我就不管你了。”   雪狼低低地呜咽一声,望了无情铲屎官一眼,又转而撞到了盛愿腿上,抱着不肯撒爪。   那模样说不出的可怜。盛愿心里针扎般刺痛了一下,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递给桐斜:“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以后如果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桐斜直接存到了手机里,客气了一句:“今天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了。”   盛愿不想在桐斜家里久留,摸了摸狼耳朵,跟雪狼说:“以后不要任性了。”然后就走了。   于是刚吃饱喝足的雪狼又不高兴了,趴在角落里面壁思过,桐斜也懒得管它,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支棱着腿看综艺。   过了一会儿,雪狼耸着耳朵走到桐斜的身边,把毛茸茸的大脑袋搭在他腿上,完全挡住了手机屏幕。   桐斜垂眼看它,不冷不热地说:“以前没见你对谁这么殷勤,最近几天怎么了?喜欢人家就跟着他走,要把你送人还不愿意,回头又跟我耍什么脾气?”   雪狼开始闭着眼装死。   桐斜问:“你见过那个ALPHA?”   雪狼也不是每句话都能听懂的,它还没那么通灵,一般都是从桐斜的肢体语言和说话语气来判断铲屎官想表达的意思,这句话它听不懂,就算听懂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它只知道,盛愿身上有它最喜欢的ALPHA味道。   小时候闻过许多次。   桐斜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雪狼柔软的毛皮,想起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盛愿对他的反应,先是不告而别、又是匆匆离去,他不由自主眯起眼睛:“……说起来,我也不讨厌盛愿的信息素,但是我感觉他好像有点躲着我呢?” 第四章 我其实是个Alpha,不玩双A的。   当有更好的选择时,人总是不甘满足于现状,随着腺体移植的手段愈发成熟,一级Alpha想变成二级Alpha,二级Alpha想变成三级Alpha。   有需求就有市场,人对于身份与力量的无限渴求养活了一大批丧心病狂的“腺体强盗”,高级腺体的价格与日俱增。   ——如今黑市市场上叫价最高的三级腺体,是盛愿后脖子里装的那一个,冷檀香味儿的,有人出四千万悬赏,也就是说,盛愿本人就是行走的四千万人民币,金光闪闪的钞票本钞。   Ban是国内最大的腺体强盗组织,桐斜杀的那五个Alpha就是他们的人,本来这四千万他们都摸到钱皮了,马上就能揣进兜里,从此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结果被多管闲事的桐斜半路截了胡。   Ban的人当然咽不下这口恶气,恨不能把桐斜活活撕成四千万片骨头渣渣,迫不及待要把桐斜就地正法,甚至还大张旗鼓出动了一位三级Alpha——正撞上了桐斜的易感期。   晚上七点,桐斜被几个不认识的Alpha堵在了回家的路上。   “现在的Beta可真是不知死活。”三级ALPHA打量着桐斜,那腰段细的好像能直接掐碎了,不禁由衷地叹息说。   桐斜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活动了一下脖颈,骨节“咔”的一声响,清晰、清脆,听起来让人齿缝发寒。   在桐斜的记忆里,他好像很长时间没打过群架了——单方面吊打的不算,他的认知只能往前追溯到三年之前,再往前是一片茫茫的空白。   对方出动了一个三级ALPHA、七个二级ALPHA,虽然没有围剿盛愿的阵容豪华,但是也相当给桐斜面子了,毕竟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个平平凡凡的Beta。   桐斜站在巷子角落,扫了一眼面前八个人,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垂落于身侧,一把长剑在他手中化出锐利的形状,在夜色中闪着幽蓝冰冷的光。   桐斜不想浪费时间,喃喃道:“一起上吧。”   ……   桐斜简直是以少欺多,对局面有着不讲道理的统治力,他就像是自由穿梭于夜色中的幽灵,没有一个人能拦住他甩出手中那条见血封喉的毒荆棘——三级ALPHA和桐斜正面迎上,被他逼的步步后退,居然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锵!   兵刃撞击的声音在空中锵然响起,三级Alpha横刀挡住桐斜斜劈而来的一剑,整个手腕瞬间麻了,桐斜得理不让,继续用力向下压,刀刃“滋滋”一路擦起血红火花,剑尖马上抵到Alpha高耸的鼻梁——   “……艹!”Alpha竭力往后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无意义的粗口,他完全想象不到一个Beta竟然会这么悍,这跟他得到的情报完全不一样!   这时一道声音从后传来:“桐斜!”   桐斜手上力量松了松,Alpha得以喘息一瞬,接连倒退五六步,脸色彻底变得难看起来——来人居然是盛愿!   盛愿像是匆匆赶来,气息还很不稳,乌黑柔软的发丝凌乱散落在额间,他按住了桐斜的剑,对他低声道:“桐斜,你不要动手,这些人我来解决。”   桐斜并不介意观战,刚才出手的时候他觉得身体莫名有些不舒服,不然这群自寻死路的Alpha活不到现在,就点点头安静退到了一旁,手中长剑瞬间缩小,在他的食指上圈成了一枚蓝色的戒指,微微亮着蓝光。   “……”几个Alpha互相交换了眼神,达成了先走为上得缩头时且缩头的龟儿子共识。   本来一个Beta的战斗力就已经让他们措手不及了,这时候再来个盛愿……   但是如今他们骑虎难下,不是说走就能走的,盛愿已经从桐斜的身边向他们走了过来。   三级Alpha喉结一滚,强自镇定道:“盛愿,虽然Ban想要你的腺体,但我跟你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死几个二级Alpha是小事,但死了三级Alpha就不一样了——怎么,为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Beta,你要跟整个Ban为敌吗?”   盛愿看也没看他,只是垂目低声道:“不可以吗?”   三级Alpha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到一阵劲风倏然扫了过来,他心头悚然一惊,下意识往后晃去,盛愿的手指堪堪贴着他的咽喉擦过,再进一寸就能直接敲碎他的脖子!   几个Alpha知道今天肯定不能善了,硬着头皮拎刀冲了上去!   一时无数反射着月色的森冷刀光在小巷里接连闪过,盛愿手里则什么也没有,锐利的刀锋从盛愿背后劈了过来,发出撕裂气流的尖啸声响,他伸手把眼前的Alpha往身前一拽,然后迅速向一侧躲开。   Alpha被他那一下拽的失衡,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扑,身体直直地迎上了落下的刀锋!   Alpha都是野蛮星人,力大无穷,一刀下去是真能把人劈成两半,像盛愿这么斯文的属实不多见,桐斜懒洋洋地靠墙在一边,看着削铁如泥的刀刃从那倒霉Alpha的肩头劈了下去,上半身到腰腹整个裂开,血花“噗呲”一声溅的老高——   ……这大概就叫痛击我的友军?   盛愿反身“咔嚓”一声单手拧断了后面那人的脖子,眼角余光看到右侧有人偷袭,猝然抬脚踢上那Alpha的手腕,细微的骨裂声响起,大砍刀“当啷”一声落地,Alpha“嗷”的一嗓子惨叫出来!   桐斜微微挑了挑眉,身体莫名有些血气翻涌,仿佛躯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沸腾——他发现他非常、特别想和盛愿打一架,从来没有任何一个Alpha能激起他如此强烈的胜负欲,桐斜想知道他跟盛愿到底谁更强一些,毕竟Alpha就是极度争强好胜的物种。   盛愿的实力在Alpha里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否则他的腺体不可能被叫到四千万这个天文数字,二级Alpha在他眼里约等于零,只有那个三级Alpha稍微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对付。   桐斜看着盛愿给上门送死的Alpha们打了一个全家桶大礼包,七个人整整齐齐地躺在地上,全都彻底断气了,然后盛愿抬起眼,站在原地向自己的方向望来——Alpha的目光没有森寒冰冷的血气,眼珠乌黑透亮、清澈干净,带着一股内敛青涩的味道,竟有些温润柔和的意思。   可他的脸上、手上分明还滴着血,红的惊心动魄。   桐斜走过去,从口袋摸出一张纸巾,还没来得及递给他,盛愿就往后晃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低声道:“不干净。”   桐斜:“………”他也并没有想亲手给他擦掉血点子,只是递张纸巾,而已。   盛愿自己擦净了血迹,看了他一圈,问:“你没有受伤吧?”   桐斜觉得这Alpha对他的态度简直不正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明明被人捅了个对穿、脖子后面开了一刀的人是他,开口第一句却问自己“有没有受伤”。   “没有,走吧。”   .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走出巷口,桐斜冷不丁说:“你又让人跟踪我?”   “……没有,上次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窥探你的隐私。”盛愿沉默片刻,解释说:“我只是多注意了一下Ban的动作,知道他们想对你不利的时候才赶过来的。”   桐斜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他对这个事没什么兴趣,继续往前走,过了半分钟脚步一停,忽然发现身体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战斗、血腥、暴力,都是Alpha的性-刺激源,桐斜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的气血翻涌……好像不止是胜负欲作祟那么简单。   桐斜觉得现在整个人都很热,好似有一把烈火从骨头里往外烧,沸腾了血液、烫红了皮肤,连鼻翼间空气的流动都是滚烫的。   ……是他的易感期到了。   桐斜:“………”   三天之前他还在盛愿面前淡然表示自己是个Beta,三天后夜黑风高,他又当着盛愿的面来了Alpha的易感期。   盛愿察觉到桐斜的迟钝,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桐斜微不可见地皱眉,说:“累了,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旁边就有个木头长椅,盛愿坐在桐斜的身边,保持着一个非常安全的距离,目光看着眼前的枯草,并不跟桐斜对视。   桐斜的信息素是没有任何味道的,盛愿一点都闻不到,但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强大的敌意与压迫力,两个Alpha之间其实——说实话罕有他俩这么和谐的双A画面,侵略、攻击与独自占有才是所有Alpha的本能。   空气似乎变得异常凝滞粘稠,桐斜感觉他的Beta马甲穿不住了。   桐斜思索着盛愿对他的态度,心里隐隐有个不太确定的猜想——如果不是他自恋,虽然桐斜从来没自恋过,这个对他态度诡异、怕他出事所以雇人跟踪他、不让他跟Alpha交手、言行举止都透着过分关心的盛愿……可能是暗恋他?   毕竟他对外公布的身份一直是Beta,AB配虽然不是主流,但也有Alpha不喜欢Omega,就喜欢Beta的。   桐斜越想越觉得有迹可循,当时盛愿睁开眼看他的眼神也是……直勾勾的,只不过他那时候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不太对劲。   桐斜想:可我不是Beta啊。   ……盛愿会不会觉得被装B的Alpha欺骗了感情?   桐斜向来是有话就说的个性,微微眯了眯眼睛:“盛愿,你是不是暗恋我?”   盛愿听了反应巨大,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当口否认道:“没有!”   桐斜看他耳朵尖分明都红了,不由想:欲盖弥彰,演技不过关。   “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桐斜停顿片刻,随后略带歉意地看着他,语出惊人说:“但是,不好意思,我其实是个Alpha,不玩双A的。”   盛愿:“………”   盛愿:“………”   盛愿:“………” 第五章 我只希望你无拘无束。   虽然桐斜成功偏离了全部事实真相,但是结果却和盛愿“离他越远越好”的主旨不谋而合,于是盛愿呆了片刻,顺着他的意思说:“……你是个Alpha。”   “是的,”桐斜点点头:“你可能闻不到我的信息素,但是应该能感觉到攻击性,我现在有点控制不住——我的易感期到了。”   盛愿又呆了呆,许久才说:“需要Alpha抑制剂吗?”   “不用,不算太严重,”桐斜挑起眉:“虽然我不记得以前在哪里见过你,但是你现在知道我是Alpha——以后不要再暗恋我了。”   这逻辑感天动地,盛愿听了一时无语。   有一段久远到模糊不清的回忆隔着苍蓝岁月从盛愿的脑海深处破土而出,耳边响起一个人淡然的声音:——   “Alpha怎么了,谁规定两个Alpha不能在一起了,让我认识一下?”   “当时我以为你肯定会分化成一个如花似玉的Omega,谁家Alpha长的跟你似的那么标致?”   “不觉得讨厌,你的信息素味道很好闻。”   ………   盛愿闭上了眼,微微向下低垂着头。   从桐斜的目光里,刚好能看到下垂的脖颈,很白,在夜色下反着月光。   易感期的Alpha都有“过来给我咬一下”的冲动,桐斜本来是非常克制的人,有时候抑制剂都不用打,但是他盯着盛愿那一截雪白的脖颈,莫名就有些走神。   ……盛愿这个人真是挺奇怪的,明明是个实力强悍的Alpha,皮肤居然比人家Omega都白几个度,新雪似的,身上还总是一股冷香味儿。   桐斜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Alpha气息,不禁喃喃道:“你的信息素好香啊。”   盛愿抬起眼头无声地望着他,眼里有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在瞳孔深处不断崩裂。   桐斜深吸一口气:“走吧,去我家,有事问你。”   .   桐斜从柜子里翻出一支Alpha抑制剂,推进了静脉血管,盛愿坐在沙发上看他从卧室走出来,雪狼见了盛愿,开心的在沙发上蹦迪,踩的沙发弹簧“咯吱咯吱”响,多动症似的,空中飘的都是白毛。   桐斜手里拎着一罐啤酒,放在盛愿的面前,把掉毛的雪狼卷到了一边,听不出什么语气:“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点儿什么?当时我救你的时候没想到你是揣着‘四千万’的人,说实话,我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   盛愿的脸色逐渐变的苍白,怔怔望着他,许久才说出一句:“桐斜,你介意去西区暂时住一段时间吗?我可以帮你安排……”   “介意。”桐斜打断他,“我不怕麻烦,但是起码要知道麻烦的因果。”   “………”盛愿低声道:“对不起,我会很快解决他们的事。”   桐斜把试图往他脑袋上爬的雪狼推到盛愿那边,听出他话里明显不想多谈的意思,淡淡问:“你的仇家好像还不少,Ban想要的只是你的腺体,当初把你钉在墙上的人是谁?”   “是……另外一个组织,你应该没听过的,”盛愿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真的很抱歉,我也不想把你牵扯进这些纷扰里,我……”   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你。   如果从一开始就没见过就好了。   .   桐斜看着趴在盛愿腿上的雪狼,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他失忆是三年前的事,雪狼到他身边也是三年前的事,而现在雪狼对盛愿格外亲近,是不是因为在三年前就认识他?   假如他们在桐斜失忆之前就认识,那么盛愿一系列的不合理举动就都解释的清了!   桐斜不是片段性失忆,他的脑子里连记忆碎片都没有,是彻彻底底地一点都想不起来,就跟格式化一样,他甚至一度忘了语言——是后来慢慢一点点学回来的。   至于吃饭、走路乃至上|床睡觉都是靠肌肉记忆,有一段时间他对整个世界的认知是完全空白的,医生是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就是那个“活人不医”的医生,他说是在医馆门口捡到他的,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半夜三更把桐斜扔在医馆门口,他早上起来开门见到个会喘气儿的男人,差点儿把魂都吓飞了。   一开始医生也以为这个人是Beta,因为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后来有一次桐斜忽然易感期,整个人烧的厉害,医生给他吃退烧药没有用,一针抑制剂打下去之后才知道这人是Alpha。   当时医生费了老鼻子牛劲才跟桐斜说明白ABO是什么,后来谈到腺体分化——奇怪的是桐斜没有腺体分化,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一个没分化的Alpha,医生对这方面了解不多,只是说可能是“返祖”现象。   一百年前那时候的ABO社会,跟现在完全不一样,要比现在太平许多,那时还是“人人平等”的,起码表面上是这样,强势的Alpha虽然处于领导地位,但是不敢独断地明目张胆,Beta和Omega也是有相当一部分人权的。   但是后来出现了腺体分化,一级腺体满大街跑,占全人类85%以上的比率,都是平庸之辈,二级腺体就算是比较有“优越感”了,而拥有三级腺体的人凤毛麟角,注定没有一个凡人,出生开始就比其他人高了一等。   但是那时候社会也是好好的,只不过由Alpha掌权变成了由三级腺体拥有者掌权,最终改变一切的,是“腺体移植”这个词。   人之欲无限,其恶也无穷——有谁不想成为三级Alpha或者三级Omega呢?   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三级Alpha的死亡率高达50%,没有人敢说自己拥有三级腺体,因为很大可能他的腺体第二天就被生生挖走了。   一个二级Alpha不是三级Alpha的对手,但是五个呢,十个呢?一个腺体强盗组织呢?蚂蚁腐蚀大象,不是不可能的事。   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切都从那个时候乱了,社会变成了乌烟瘴气的一团欲-望。   二三级Alpha、Omega顿时人人自危,Beta没有出现腺体分化,于是有些幸存者变成了行凶者,成为了强盗组织的一员。   …………   这都是医生讲给桐斜的故事,桐斜一开始觉得,腺体分化或许只是一百年间的意外,以后的人会慢慢地“返祖”,不再出现分化现象,最终变成历史长河里昙花一现的瞬间。   但是三年时间过去了,没有分化的Alpha依旧只有他一个,桐斜才是那个“意外”。   桐斜对自己的曾经过往不可谓不好奇,他虽然没分化,但实力竟然不亚于三级Alpha,这简直让人震惊,让某些科研专家知道是要被当成小白鼠抓到实验室研究的。   ——盛愿是第二个知道他Alpha身份的人。   桐斜想:他或许知道更多的东西。   但是盛愿肯定不会告诉他,如果他愿意说,在当时见面之初就说了,不必等到今天还在遮遮掩掩、甚至唯恐避之不及,装不认识,什么都瞒着他。   桐斜轻轻眯起眼——也就是说盛愿很可能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其实是个Alpha。   ……他开始有点想不懂了。   迎A而上?这是什么冰川文学?   盛愿是个拙劣的演员,有许多复杂深刻的感情掩饰不住地写在眼底,一眼就看的穿。   桐斜就不一样了,脑海里心思百转千回,面上丝毫不动声色,伸手递给盛愿一罐啤酒。   盛愿心里有事,瞳孔黑沉沉的,没看桐斜递过来的是什么,一口就喝了下去,结果被辛辣的啤酒呛的不住咳嗽。   “——咳咳……咳咳咳!!”   桐斜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生物,抽给他几张纸巾:“你不会喝酒?”   盛愿狼狈地擦了擦嘴唇:“不会。”   桐斜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感觉他不像是那么离经叛道的人,可能有什么地方是他想错了,于是也不再纠结这件事:“你杀了Ban的一个三级Alpha,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需要我帮忙吗?”   盛愿回答很快:“不用,你不用担心我。”   桐斜知道盛愿的背景肯定不一般,像这种三级Alpha是不可能没有组织依附的,否则早就被分而食之了,但是——   “总之,对不起,打扰你的正常生活。”盛愿站起来,说:“我先走了,Ban少了一个三级Alpha,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对你出手,我会尽快解决这件事。遇到危险的话,你可以通知我……我很快就会来。”   白狼见势不对,“嗷”地就不干了,往盛愿面前一瘫,肚皮压在他的皮鞋上,手脚并用抱着他的腿,姿势相当不雅观。   桐斜在他身后道:“如果你什么时候愿意把一切都告诉我,我随时洗耳恭听。”   “……没有什么一切,桐斜,我只希望,”盛愿停了许久,声音低沉下去,几乎完全听不清了:“我只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过你喜欢的日子,做你喜欢做的事。”   我只希望你永远无拘无束,不要有重蹈覆辙的那一天。 第六章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   桐斜能明显感觉到盛愿在尽量躲避跟他谈话、相处——不是欲迎还拒欲擒故纵的那种矫情,他就是不想跟自己有一丝丝的联系。   盛愿第三次匆匆离开这个小木屋,房间里的桐斜跟雪狼对视一眼,面无表情。   雪狼恨铲屎官不争气,居然眼睁睁把人放跑了三次,又不敢惹易感期的Alpha,都是没人性的畜生,于是“嗷呜”了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桐斜总感觉这次的易感期比以前要激烈许多,打了抑制剂之后半夜都燥热地睡不着——Alpha的易感期跟Omega的发情期其实是一个道理,区别就是一个想日的人哭爹喊娘、一个想被日的哭爹喊娘,从本质来说都是进行人类大和谐运动。   桐斜对Omega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是个完完全全的直A癌,总觉得Omega就是奶糖外面那一层纤薄的糖纸,轻轻一撮就碎了,简直注孤生。   凌晨三点半,桐斜从床上坐了起来,冷白的额角落下一滴汗水,从耳郭到下颌一线却热的绯红,他伸手拿过桌子上的抑制剂,静了半分钟,还是起身去了浴室。   桐斜今年已经三十二了,也算是大龄单身Alpha,一般这个年龄段的Alpha都是过尽千帆的水准,但是从他生涩又急促的手法来看,好像连打-枪这种事都做的不太熟练。   桐斜微微皱着眉头,向后仰起头,冰冷的水流从头顶浇了下来,哗啦啦地沿着泛红的腰腹部滑下,桐斜的腰劲瘦而细窄,两条腰线弯曲起伏的弧度非常漂亮,落在墙壁上一个灰色的影子。   许久水声停了,桐斜轻轻舒出一口气,从浴室走了出来,眼角挑起一点飞红。   .   “活人不医”医馆内。   Alpha医生的生活非常有情调,脸上敷着一片补水面膜,懒洋洋地躺在沙发里,一边哼哼着不知名的歌,一边看他的小机器人助理手舞足蹈地尬舞。   桐斜就是这个时候推门而入的。   医生一见他就坐了起来:“你最近怎么都没来了,被哪个小妖精勾进盘丝洞了?”   “雪狼总是在家里闹。”桐斜拉过一个板凳坐下,“昨天半夜爬我的床,把床板蹦塌了。”   雪狼死皮赖脸地跟了一个没有感情的铲屎官,卑微地连名字都没有,大名叫“雪狼”,小名叫“小狼”,体重足足一百多斤,快跟桐斜一边沉了。   它被桐斜的易感期荼毒了三天,桐斜的信息素虽然没有气味,但也是实打实存在的,并且极具侵略性和压迫力,好像有无形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它的脊梁上,让雪狼夹着尾巴做了三天的乖巧哈士奇。   于是在桐斜的易感期结束后,雪狼欢呼雀跃喜上眉梢,在桐斜身边“翩翩起舞”,不幸乐极生悲地蹦塌了床,被无情的铲屎官赶出了家门。   医生没心没肺地拍着桌子大笑:“鹅鹅鹅鹅鹅鹅鹅鹅鹅……”笑完了他又说:“上次你救回去的那个Alpha怎么样了?恢复的还好吗?”   不仅恢复的很好,而且能一拳打死好几个Alpha了。   “第二天他就走了。”桐斜道:“那是个三级Alpha,恢复能力很强。”   医生怔了怔:“奇了,三级Alpha居然会被人伤成那样?”   桐斜没回话,又说:“你知道盛愿这个人吗?”   “当然听说过,百万Omega的梦,”医生杵着下巴:“四千万巨款携带者,非常厉害的三级Alpha,据说长的相当好看,可惜是个Alpha了……”   “………”桐斜道:“就是他。”   医生有那么一阵没反应过来:“谁?盛愿?是那个Alpha——?”   桐斜起身倒了一杯热牛奶,捧在手心里:“对,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三年前的事。”   医生本来还想打听点儿盛愿的八卦,但是听桐斜说起三年前,稍微正色道:“你想问什么?”   “当时你见到我的时候,有没有在附近看到什么人?或者闻到什么味道?有闻到一股檀香吗?”   医生皱起眉想了想,缓缓道:“我能确定附近没有人,因为我特意看过,但是有没有信息素的味道我记不清了,当时我看到门口横尸一人都快吓尿了,哪有心思去闻这闻那的——你是想知道把你送到医馆门口的人是谁?”   桐斜点点头。   “不是,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跟盛愿有关系?”医生不解道。   “我暂时还不能确定,但是非常有可能。”桐斜喝了一口牛奶,“你知道我家那条雪狼从来不近生人。”   医生冷静道:“是的,关于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医生曾经因为想撸一把白毛,被冷酷无情的雪狼一爪子拍到墙上过。   雪狼is so cool!   桐斜:“但是它第一眼见到盛愿就跟他非常亲近,还因为盛愿跟我闹过绝食,见到盛愿才肯吃东西,总是抱着他的裤腿不松手。”   医生用诡异的眼神盯着桐斜,半晌幽幽道:“……我想你有义务教导一下你的小狼,它跟Alpha是有生殖隔离的,人兽恋是没有好结果的!”   桐斜:“……”他艰难地开口:“不是这样的,我想表达的意思是——”   医生的弱智跟智慧往往同时存在,他打断桐斜有条不紊地说:“你想说,虽然你失忆了,但是小狼没有,它对盛愿的反常热情是因为还记得盛愿,甚至盛愿就是它第一任主人也说不定。”   桐斜“嗯”了一声:“小狼当初是主动跑到我家的,所以它肯定认出了我是谁——但是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关于任何雪狼的记忆,也就是说,那是三年以前的事。”   “唔,这么说,雪狼能把你们两个串起来,”医生先是震惊于桐斜跟盛愿那种人居然有联系,然后又不解地说:“那你直接去问盛愿不就好了?如果你们之前认识的话,他肯定知道你以前发生了什么。”   桐斜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收紧,语气坚定道:“他没跟我说一句实话。”   让桐斜起疑的点不止是这一个。任何一个Alpha的信息素都有独特的味道,即便气味非常相似也一定有微妙的不同,而他的信息素反常地没有一丝气味,医生查了无数资料都百思不得其解——盛愿对此竟然没有提出疑惑,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   废旧厂区下,地下组织内部。   一个三级Alpha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面容僵冷,鲜红的血液从身下流淌向四面八方,大片大片地刺眼。   屏幕上心电图上蹿下跳地不住颠簸,最终“滴”的一声锐响,完全拉成了一条死寂的直线。   “——失败多少次了!一群废物东西!滚!都给我滚!”   实验台旁边的男人瞬间破口大骂,口水有如倾盆暴雨泼了下来,一群穿着实验服的蓝大褂们灰溜溜地贴着墙根走了,还没敢抬起头,就迎面撞上一个人,又保龄球似的一个接一个后退,端着尊敬的语气道:“盛副组长。”   盛愿是地下组织特别行动组的副组长——说的好听点是“特别行动组”,说的不好听点就是炮灰敢死队,专门负责堵枪眼的。   盛愿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穿着一件简单干净的白衬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血迹,周身却散着一股浓郁的、掩不住的血气。   “保龄球”们大气不敢出,圆润地滚走了。   盛愿绕过血淋淋的实验室,走到一扇门前打开门,房间里坐着的还是那个白大褂。   “你找我?”   “听说你又去处理Ban的党羽了?这次是要打算赶尽杀绝啊,”白大褂打量了盛愿一圈,耸了耸肩:“虽然我们跟Ban一向不合,但不会主动招惹是非,你这么兴师动众地大动干戈,是为了A0……桐斜?”   盛愿冷淡地说:“是他们先对桐斜下手的。”   盛愿最近没怎么回地下基地,白大褂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上次桐斜被三级Alpha堵在巷口之后,盛愿就单枪匹马地接连挑了Ban的六七个分部,Ban的幕后主人都找到他头上了,问盛愿在发什么疯。   白大褂笑着回道盛愿可不就个疯子嘛。   白大褂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几天Ban的人会联系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跟他们提——得饶人处且饶人啊,完全撕破脸皮会有很大的麻烦。”   盛愿:“我知道了。”   白大褂用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我听到老赵又在实验室发火了,怎么,实验失败了?”   盛愿淡淡地回答:“他死了。”   白大褂沉默片刻,随后唏嘘一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的A002呢?”   ——这句话刚落,只听“咣当!”一声巨响,他猝不及防地被盛愿从椅子上拎着脖子提了起来,重重按到了背后的墙上!   盛愿单手卡着白大褂的脖颈,直直地盯着他,瞳孔里酝酿着黑沉沉的寒气,一字一字道:“不要打桐斜的主意。”   “……放心,我对他没有想法,”白大褂被箍的脸色瞬间涨红,唇角硬生生勾出一个笑容,显得有些扭曲:“就算在A001之后的Alpha都是失败品,我们也没有‘回收’他的打算。”   盛愿慢慢地松开了手,正要往后退一步,这时白大褂一手扣住他的肩头,嘴唇贴在盛愿的耳边,话音冷如蛇信,“嘶嘶”作响:“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千万别不惜命,否则你死之后桐斜会怎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说完他在盛愿的后颈上拍了一下,大笑着走出了门。 第七章 落跑盛愿   桐斜性情生冷,三年来也没有什么朋友,他没有固定工作,有时会隐姓埋名接一些私活,现在社会鸡飞蛋打,“高级人物”出门都会带一个团的保镖,桐斜喷上Alpha信息素,“假装”自己真的是个炫酷的Alpha,接一单就能在东区买小房子,可谓富贵险中求。   不过这一行对桐斜来说一点儿风险都没有,又来钱很快,大多时候他是没有工作的,经常游手好闲,无聊的时候就跟医生厮混在小馆子里,听医生给他“科普”近代史。   医生是个话痨,国家单口相声演员,能把冗长无味的历史说的妙趣横生,狗屁倒灶的事也没那么絮烦。   “阿斜,你上次不是跟我说盛愿可能跟你的过去有关系么,”医生一屁股坐到桐斜身边,眨巴着眼睛:“我就托人打听了一下,听说他最近把Ban的分部挑了好几个,啧,这群腺体强盗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估计现在肠子都悔成黑的了。”   桐斜闻言怔了一瞬:“……上次我把盛愿带回家,Ban的人来找过我,被盛愿撞到了。”   “哦?我就说盛愿听起来不是那种崇尚暴力的人,”医生的眼神顿时意味深长:“……这是怒发冲冠为桐斜啊,我感觉你要变成古代那阵祸国殃民的公狐狸精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桐斜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他,但是盛愿上次走的时候就说“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Ban的人也确实再也没找过他的麻烦,那么很大可能……就是盛愿把这件事解决了。   桐斜沉默着没有说话。   医生看他居然不吭声,直接瞪大了眼:“这位鬼迷心窍的Alpha朋友!我想我有义务教导你一下,双A虽然没有物种隔离,但是同性相斥是没有未来的!”   桐斜有气无力:“……我也并没有想跟他有什么不正当AA关系。”   “你别说,其实也不是不可能,有一定的可行性,”医生摸摸下巴,不怀好意地嘿嘿道:“毕竟A也分大A小a呢,万一人家就好这一口儿呢。”   桐斜盯着医生面无表情,手骨捏的噼里啪啦响,感觉医生的信息素味道非常讨厌。   医生是个二级Alpha,因为仗着跟桐斜关系熟所以总是没大没小的,满嘴跑火车地调侃道:“Alpha内销也挺好的,总比两个O强啊,以前我还愁你冷冰冰的嫁不出去——别打!哎哟!”   医生双手捂着头抬眼瞅着他:“你打算怎么办嘛。”   桐斜闭眼向后靠在椅子上:“……不知道,盛愿不说,我没办法逼他开口。”   医生皱皱眉:“那怎么办,这三年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跟你有联系的人,就这么放过他了?不是你的风格啊?”   桐斜扣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一敲,若有所思道:“我感觉他好像不太擅长拒绝我。”   .   这时正值严冬,外面是零下十多度的天气,霜花开满了整片玻璃窗,大多数人家是没有窗花的,因为他们连窗都没有,北风呼呼地灌进木板缝隙,一路呼啸穿堂,发出尖锐的哨响,桥洞底下的流浪AB们裹着脏成黑色的棉大衣,脚丫子冻的发青。   盛愿站在窗边,没有温度的阳光洒在地上,反出一片冷冷的银光,过了没一会儿,他的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盛愿接了电话。   “盛愿吗?”听筒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伴随着此起彼伏“啊嗷啊嗷”的交响乐。   桐斜以跟盛愿相同的姿势面朝窗户站立,单手插在兜里,身边的雪狼站起来,两条腿趴在他的胳膊上,热情地跟盛愿打招呼:“嗷呜呜~!”   盛愿没想到桐斜会主动打电话给他,怔了几秒钟才说:“是我……有什么事吗?”   桐斜单刀直入:“晚上有约吗?”   盛愿下意识地说:“没有。”   桐斜简单粗暴地说:“晚上来我家吃饭。”   说完,他不给盛愿找借口拒绝的时间,直接挂了电话。   这一系列语言动作可谓是雷厉风行,盛愿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身旁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啧,桐斜这说一不二的脾气真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盛愿沉默着没说话,慢慢地放下了手机,目光不聚焦地望着某一处虚空。   白大褂的脖子上还有一圈的淤青,是上次盛愿掐出来的,他还不怕死地招惹盛愿,挑起眉戏谑道:“桐斜这是请你去鸿门宴啊,我要不要去告诉他对你好一点?不然以后万一恢复记忆要后悔的。”   盛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桐斜的记忆虽然没了,但智商还在,以他的机敏一定反应过来盛愿跟他曾经有关系,毕竟雪狼对他的热情太反常了,桐斜又不是瞎子,不可能到现在都不起疑心。   以桐斜那“生人勿近”的性格万万不可能主动跟他亲近,所以这次的“鸿门宴”……只可能是套话的。   ——盛愿不愿意去想他在桐斜心里的印象,大概是一个笨拙可笑、漏洞百出的骗子吧,他本来就不是一个能言善辩之人,对花言巧语更是一窍不通,尤其面对的人还是桐斜,没有失态就是万幸了。   盛愿抿紧了嘴唇,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他分明想把桐斜推的越远越好,可桐斜却固执地向他一步一步走来。   “我觉得有些事你未免太擅作主张了,总是那么自以为是。”白大褂的两条长腿晃来晃去,嘴角向上勾起,目光却没有一丝温度,冰冷慑人:“你怎么知道他就不愿意想起曾经的事?万一桐斜本人并不想过现在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是想找回从前的记忆呢?”   盛愿面上没有表情,也没搭理他,片刻后忽然冷不丁说:“前几天你说北区有一个‘捕捞’任务。”   “我接下了,今晚就走。”   .   听到盛愿敲门声的时候,桐斜正把订来的外卖一盒一盒往桌子上摆,他本人是个厨房黑洞,跟厨房的碰撞大概是“天雷勾地火”级别的,当然不可能亲自下厨做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确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想从盛愿嘴里撬出点儿什么,对于这件听起来不怎么道德的事桐斜没有任何负罪心理,打探自己的曾经怎么能叫不安好心呢,怎么说他也对以前的过往有知情权吧?   “先进来坐,饭都弄好了。”桐斜拉开门,强行殷勤:“你喝什么?有牛奶和绿茶。”   盛愿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伸手拦住扑面而来的雪狼,道:“不用麻烦,我要走了。”   桐斜闻言转头看向他——刚来就走,什么毛病?   盛愿:“我可能要离开东区一段时间。”   桐斜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深黑色的眼珠直直盯着他:“为了躲我?”   “不是,在北区有一个新的任务,”盛愿平静地直视着桐斜的目光,手心微微起了一层湿润,镇定撒谎道:“刚发下来的任务,连夜就要走了。”   桐斜眯起眼睛,心下瞬间有了算计,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或许几天,或许几个周。”   “你以前去过北区吗?那里的环境怎么样?”   东区像是垃圾回收场,不分类的那种,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还偏偏祸不单行,穷的人神共愤,而西区则截然相反,三级Alpha的主要根据地,大厦高楼平地起,有清风明月、绿水青山,现实版人间天堂。   南区和北区则介于二者之间,土著居民以一、二级AO和Beta为主,偶有三级Alpha,是无功无过之地。   盛愿:“还可以,比东区好的多。”   桐斜拉开椅子坐下,冲着盛愿一点下巴,示意他想吃什么自己动手,不慌不忙地打探:“要出什么任务?危险吗?”   盛愿静了片刻,低下头夹起一片水煮鱼,“没什么危险。”   桐斜又问:“我们以前见过吗?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以前,不要对我说谎。”   盛愿的动作顿了顿,没有抬眼,喉结微微滚动一下,低声道:“是见过。”还没等桐斜说话,他就又开口道:“对不起,我走了,再见。”   “等等!”桐斜不知道盛愿这人说不过就玩失踪这一套是跟谁学的,稍微把人逼急了一点就瞬间给他消失到千里之外,简直是有些偏激了,他无奈起身说:“我不问你了,吃完这顿饭再走吧。”   盛愿不知道多久没跟桐斜这样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了,在他的记忆里处处都是刀光剑影与颠沛流离,唯独有那么一点儿地方是宁静温暖的,里面只住了一个人。这样的陪伴久违到让人眼热。   或许是最后一次了。盛愿在短期内没有回东区的打算,等到桐斜把这半个月的事忘的差不多,以后就再也不见了,就跟三年前那样,任何人都不该是桐斜人生路上的意外,他也不是。   雪狼蜷在盛愿的身边,眨巴着眼皮望着他,感觉另外一个铲屎官的行为非常符合它看过的一部狗血言情剧——落跑新娘。   临走的时候,“落跑盛愿”跟桐斜礼貌道别,然后转身离去——桐斜的手不着痕迹地在他的衣摆上轻轻一抹,一个隐性定位系统悄无声息附着在风衣布料上,跟着盛愿一同北行远去。 第八章 楚徊   北区,信息模块大楼。   盛愿穿着一身黑色长风衣,披星戴月地从桐斜家赶到了千里之外的北区,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北区的商业比东区繁荣的多,迎来送往的商家各自拉起了门头,花枝招展地“卖弄风骚”。   除了面对桐斜,盛愿在其他时候都有一种难以言描的淡然和疏离感,温润的眉目间无端多了几分冷肃之气,皮肤也有冷白的质感,给人的感觉像是沉静的苍石。   他脚步匆匆地刷卡走进模块大楼内部,坐电梯直上二十四楼,通过虹膜验证系统进入信息管理室,面对白墙站了三四秒钟——只见盛愿脚下的地板忽然亮起了闪烁的绿光,“白墙”刷啦啦地向两侧拉开,让出了一道圆形通道。   这里建了一座“房中房”,通过隔层的微妙设立把这小房间几乎完美隐藏了起来,从外面根本看不出其中别有洞天。   房子内容本来就不算大,几十台设备塞的满满当当,只留了一条供人行走的通道——不小心还能绊着电线。   房里的人听见脚步声,在屏幕幽幽的蓝光中转头往回一看,眼中出现了惊喜的表情:“盛愿,你怎么过来了!”   说话的人穿着一件标着“R”字的灰色卫衣,这位R先生一路过关斩将,跟机器线路斗智斗勇,有惊无险地来到盛愿身边:“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临时发生了一些事,没来得及通知,抱歉忽然打扰你了,”盛愿看着眼前正在高速运行的全球顶尖系|统设备,轻声询问道:“破译程序进行的怎么样?”   R先生愁苦地指了指自己稀稀疏疏的头发,程序员典型代表“青年谢顶”,叹一口气说:“很难推进,对方设置的反破译系|统相当强悍,现在进度条还不到二分之一,按照这个速度,起码还需要四年到五年的时间。”   盛愿沉默一阵,自言自语般轻声喃喃道:“……我可能永远走不到他的位置了。”   “别这么说,当时楚徊也是用了九年时间才完全攻破了A区的密钥,现在B、C区同时推进的速度已经很快了。”R先生略伤感道:“不过真是遗憾啊,没等到你们并肩作战的那一天。”   盛愿慢慢垂下眼,像是有些疲惫地说:“我们前几天见过面了。”   听到这句话,R先生脚下陡然打了一个跌,差点儿一头磕到显示屏上,转头望着盛愿,声调不由提高:“——跟他见面?!你不是说跟他彻底不再联系了吗?怎么又……”   “我也没想到,因为一场意外,”盛愿捏了捏鼻梁,低声道:“总之他现在认定我跟他的曾经有关系,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会刨根问底,直到全部真相大白……我没有太多时间了。”   R先生听了一脸欲言又止:“他真的完全失忆了吗?”   盛愿点点头:“嗯。”   R:“造化弄人啊。”   盛愿听了这句无奈的话,眼中却浮起了淡淡的欣慰,语气轻快道:“他这三年过的很好。”   如果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R先生抠了抠脑壳,开始鸡汤模式:“怎么说呢,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最坏也不过是回到起点而已——你们连生离死别都经过了,现在这点小打小闹算什么?还有啊,你也不要一直觉得亏欠他多少,楚徊再为你付出什么,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事,别让自己陷在过去走出不来。”   盛愿一言不发,目光逐渐晦暗下去。   “对了,你怎么忽然来这边了?”R先生没发现盛愿的情绪变化,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   盛愿当然不可能说是被桐斜追问到不得已“背井离乡”,于是搬出应对桐斜的那一套说辞,又问了一些零碎的情况,没再跟R先生寒暄太久,就准备离开了。   R先生送他下楼,拍了拍盛愿的肩膀,语重心长:“想开一点小伙子!那可是你们的前组长,不是大街上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没那么脆弱的!”   盛愿勉强扯了一下唇角,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告辞离去。   R先生看着盛愿离去的背影,在门口站了许久,不由感叹命运的戏剧性,然后转身回了大楼。   出了二十四层电梯,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灰夹克的俊秀男人,生的腰细腿长,皮肤白皙而眉目冷淡,R先生瞳孔微微收紧,想也不想失声道:“——楚徊?!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跟着追踪器找到这里来的桐斜。   神出鬼没的桐斜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怔,随即向后退了一小步,肢体语言异常放松,语气非常自然道:“我来找盛愿,他在哪儿?”   R先生眼底倒映桐斜的影子,心里顿时惊疑交加,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直愣愣地看着他:“不是,你的记忆恢复了?”   “………”这句话蕴着太多含义,桐斜脑海中飞快思索着对策,在最短的时间内筛选出最妥当的说辞,淡定道:“只是恢复了部分记忆,想起来的不多,所以有些事想来问问盛愿,他人呢?”   “盛愿他刚走没一会儿,你现在出去找他应该来得及,”R先生见到活的楚徊,语气急促的有如连珠炮:“天呐,你居然就这么跑出来了,你的记忆恢复到什么程度了?盛愿知道这件事吗?”   “没什么,隐隐约约想起一点皮毛,盛愿还不知道这件事,”桐斜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又状似不经意提起:“对了,我跟盛愿以前是什么关系?”   “具体是什么关系我不太清楚,我们以前没有那么……无话不说,认识的时间也不长,”R先生望着桐斜,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伤感,轻声叹息道:“但是你以前是可以为他不顾一切的。”   这句话让桐斜心头狠狠一跳——什么叫“不顾一切”?他跟盛愿之间发生过什么?如果他们的关系真的如同眼前这人说的那么亲密,为什么盛愿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告诉他?   还有,“楚徊”到底是谁?   无数问题有如凌乱碎屑一股脑冲上脑海,桐斜心里不受控制地浮现起一丝负面情绪——这种别人都知道你们的关系但是只有你自己一无所知的感觉实在是太差劲了,那是他得知自己失去全部记忆时都不曾有过的焦躁。   R先生压根想不到桐斜是诓他的,以为他真的想起了以前的某些事,完全把盛愿对他的千叮万嘱抛出了银河系,话不停顿地嘚嘚道:“组长,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毕竟你连盛愿都忘了,忘了整个世界也不奇怪,盛愿刚过来的时候还跟我说见到你了。”   ——等等,“组长”又是什么东西?他跟盛愿以前在同一个组织?   桐斜感觉一时难以消化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脑浆简直在头颅中不断沸腾,他勉强保持表面镇静地从齿缝里问出几个字:“我为什么会失忆?当时发生了什么?”   R先生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摇了摇头道:“这件事的始末我也不清楚,你亲口去问他吧。”   桐斜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别告诉他我来找过你。”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   远洋商厦外,一个带着墨镜的三级Alpha从大厦一楼门口走出,身边跟了四个高大强健的保镖,相当有排场——这就是盛愿这次的任务目标,地下组织想要“捕捞”的对象。   三级Alpha带着他浩浩荡荡的保镖大军走到停车场,还没走到停车的地方,就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黑色长裤的年轻人站在一辆汽车旁边,正抬眼看向他们。   那年轻男人的五官看起来非常柔和,目光也没有一分杀伤力,保镖却莫名产生了一股无由来的警惕感,喝道:“干什么的?!”   盛愿一句废话也没有,言简意赅道:“我不想伤及无辜,其他人可以走,这个三级Alpha留下。”   四个保镖两两对视一眼,看不出眼前这Alpha的深浅,但是看这人偏清瘦的体型,大概不是暴力输出型的人物,没把盛愿当回事,各自活动了一下手脚,准备开始为“金主爸爸”干活。   盛愿不愿意跟他们动手,只是放出Alpha信息素,一丝丝独特的冷檀香渗透在空气之中,带着压倒性的力量扑向对面,保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难以置信甚至惊惧的神色,失声道:“盛愿?!——”   听到这个名字,三级Alpha的眼皮微微一跳。   “是盛愿…就是他……”这时候保镖已经不敢直视盛愿的脸了,只是胆战心惊的用眼角瞥了他一眼,滚着喉结跟金主道:“江总,实在不好意思,这单生意……我们接不了,我们兄弟几个都上有老下有小的,不想在这时候丢了命。”   契约精神在活命面前都是狗-屁,江总不由苦笑一声,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了。   “盛愿,我听说过你,久仰大名。”三级Alpha江总伸手把墨镜往鼻子下面一拉:“不过好像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这是什么意思?”   盛愿颔首歉意地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得罪了。”   江总道:“你要我的命?东区的Alpha不够你们折腾了?手伸的那么长,不怕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话音未落,一条尖锐的钩锁刷啦啦地从江总的袖口横飞出来,盛愿条件反射般向后一仰,身体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上半身几乎和地面平行,锋利钩锁贴着他的鼻尖横划了过去——   江总心下叹息,一次奇袭不成,再想从盛愿手里脱身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不过他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虽然盛愿是三级Alpha里的天花板存在,但他在北区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总不至于输的很难看。   Alpha天性里的争强好斗占据了恐惧本能的上风,江总“嘶”了一声收回钩锁,目光变的冷酷、沉凝,侧身主动攻了上去。   Alpha之间的战争往往是直接、简单、血腥而暴力的,江总的眼中掠过嗜血的光芒,一拳轰向盛愿的太阳穴,盛愿角度刁钻地伸手一挡,两人手腕、胳膊重重撞到一起,隔着两层皮肉,骨骼剧烈碰撞的闷响仍旧清晰响起,“砰”的一声格外刺耳,盛愿感觉不到疼似的,反手拎住他的一条手臂,直接把江总整个人翻了起来——   江总眼前不住颠倒晃动,在被甩成倒栽葱的时候忽然伸脚用力向墙壁上一蹬,两人一齐重心失衡狠狠摔到了地上!   落地之后盛愿几乎把江总完全摁在了地面上,江总死咬住后槽牙,以非常扭曲的姿势抽出一条腿,生生把盛愿蹬出了半米!   江总早就听说盛愿单手就能掐碎一个三级Alpha的脖子,因此非常注意防范这一点,但是打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始感觉不太对劲,盛愿分明是留了力的,根本没有对他下死手,否则刚才好几次他就得尸首异处——难道他们想要的是活口?   然而电光火石间他根本来不及细想,处处被盛愿压制的局面让他感到憋屈、焦躁与火气,气急败坏地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艹你妈!”,然后两步上前踩到了旁边的汽车头上!   无辜的小汽车被这一脚差点儿直接跺翻了,警报器“嗷”一嗓子叫唤起来,江总在“死磕到底”和“打不过就跑”之间犹豫了半秒,感觉世界还是很美好所以还是不能放弃生命,试图打算跑路,盛愿抬步紧追不舍。   就在这时只听“嗖”的一声破空锐响,盛愿的脚步被一把破空而来的长剑堪堪截住,江总心跳奇快无比,急促喘着粗气,趁着这功夫头也不回马不停蹄地跑了!   盛愿转过头去看向来人,随即瞳孔倏然紧缩——桐斜?!他怎么会在这里?   桐斜面无表情逆光一步步走过来,明暗分布显得他五官格外立体分明、又不近人情,他盯着盛愿淡声问:“你为什么要抓一个三级Alpha?想对他做什么?这就是你所谓的任务?盛愿,你跟那些腺体强盗有区别吗?” 第九章 我想找一个人,上天入地都会找到他。   如果文字能杀人的话,那么桐斜这几句话几乎跟字字诛心差不多了,一刀见红。   “跟你…跟你没关系……”盛愿格外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几乎不敢正视桐斜能把他凿穿了的眼神,但他还是对上了那双无机质般冰冷的眼珠——即便桐斜的目光有若实质,能把他活生生千刀万剐。   桐斜冷笑一声,拽着他的手腕就把人往停车场外面拖,盛愿被他下手没轻没重扯的一踉跄,把一区龙头揍的夹尾巴跑路的气势瞬间就没了,十分狼狈地稳住了身形。   盛愿完全没想到桐斜能追到这里,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声道:“桐斜,你为什么会在北区?”   桐斜随手点了一根烟,哂笑说:“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你跟我说的‘任务’就是那个三级Alpha?你不是Ban的人,要三级Alpha干什么?”   “…………”盛愿无言以对。   桐斜四周扫了一眼:“找个方便的地方说吧。”   他确实有很多问题想跟盛愿“请教”。   盛愿却不肯,站在原地轻轻打一个激灵,忽然咬住了牙关:“我来北区只是出任务,你没有必要跟来。Ban的人不会再去打扰你,我们也不会再有联系。”   “桐斜,你回去吧。”   这话简直是要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了,桐斜眯起眼打量着盛愿,想起R先生的豪言壮语,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虽然有些恶劣,但是他不介意在特殊时间用一点不入流的方法来达到目的。   “盛愿,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桐斜突然毫无征兆伸手捧住了盛愿的脸,用近乎亲昵的姿态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你不想楚徊回到你身边吗?”   这句话有如惊雷于晴空响起!只见盛愿面容血色瞬间褪尽,瞳孔剧烈收缩、震颤,连话音都是抖的:“……你记起来了?”   桐斜影帝以假乱真的那一套骗骗胸小无脑的R先生可以,但是在当事人盛愿面前就是多说多错,于是只是用带着一点温情的目光凝视着他。   盛愿被那眼神烫的直发烧,脑子从来没有转的那么快过,从桐斜出现在他面前到现在所有的细节都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他眼也不眨地看着桐斜,逐渐冷静下来,许久低声道:“你没有恢复记忆,你在我身上放了定位器,你见过R了。”   桐斜被秒速戳穿了也不觉得尴尬,只是收回了虚情假意的手,直接变了脸,略显冷淡地说:“你还打算瞒我多久?他跟我说我可以为了你‘不顾一切’,为什么?你不该给我个解释么?”   “……这三年你过得不好吗?”盛愿眼中浮起一丝无奈与哀伤,几乎是有些哀求着说:“安宁、放松、自由,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为什么非要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   “我会帮你完成你曾经想实现的所有愿望,让你的过去不再有任何遗憾,”盛愿的手指微微痉挛,他忍无可忍似的低头用干燥的手心捂住了脸颊,沙哑的声音从指缝渗出来:“你就……你就这样就好,求你了桐斜……”   “我有权知道我的过去,如果我过去真的非常喜欢你。”桐斜当真是铁石心肠,即便如此依旧语气非常平静地说:“那我想我一定不愿意忘了你,不能跟你在一起才是我最大的遗憾。”   盛愿抬起眼,目光深沉地看着他,眼底好似蕴着无边夜色,眼白却拉起了一条又一条的红血丝。   “其他的可以不告诉我,至少让我知道对你应该是怎样的态度,我喜欢或者不喜欢你——”桐斜慢慢地靠近盛愿,像是伊甸园里罪恶的毒蛇,引诱着夏娃吞下原罪的禁果,他轻而清晰地问:“我们以前是恋人吗?我吻过你吗?”   桐斜的长相近距离看着是非常有冲击性的,迷的人七荤八素根本不是问题,眼珠漂亮的像黑玻璃,盛愿根本不能拒绝这样的桐斜,五脏六腑都在微微地抽搐,毫无血色的嘴唇张合数次,终于说出了第一句实话:“……是。”   “……!”虽然早就隐隐有了猜测,但是在听到盛愿亲口承认时桐斜还是感到无比震惊——他自认足够离经叛道了,不想三年前的他还能“前浪拍后浪”,以“双A潮流”走在人类思想前沿。   这简直匪夷所思,桐斜忍不住问:“我们不是Alpha吗?”   “我第二性征分化的很晚,在我分化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盛愿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一开始你以为我会分化成Omega,但是……”   桐斜听懂了,这可能是竹马竹马分化翻车的故事,按理说发现“型号”不对,一拍两散才是正道,他俩居然还能继续厮混到一起?盛愿这个性格肯定不是死缠烂打型的,那么就只有……   桐斜隐隐觉得不太对:“然后呢?”   “我当时刚分化成Alpha,”盛愿像是被桐斜的话勾入了某一段回忆,喃喃地说:“……你跟我说两个Alpha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盛愿比楚徊小了六岁,他十九岁才开始第二性别的分化,当时根本不懂这个世界的奇奇怪怪的设定,对于感情也是青涩而懵懂,楚徊跟他说什么就听什么,比如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两个Alpha才是真爱云云……   桐斜一边震惊于自己曾经的脸皮厚度,一边又惊讶地发现盛愿居然耳朵红了,不由起了一点逗弄他的心思,放轻了声音问:“我们都是Alpha,那谁在上面?”   这句话有如在盛愿脚底下架了个滚烫的锅炉,让他全身的水分从毛孔瞬间蒸发,脖颈一线像煮熟的虾,足足半分钟才憋出一句:“那个,我们没有……”   盛愿的脸其实是相当好看的,皮肤很白,柔和温雅、干净斯文,不像是刀光剑影里的磨出来的杀手,更像是捧着书卷的小先生——但是他跟Omega其实完全不一样,五官立体而轮廓深邃,眼角眉梢处都带着点锋利,尤其一双瞳孔黑不透光,深渊似的。   有些说不出的妖气,好像能摄人心魄。   桐斜不知道他以前的审美是什么样的,但是就他对ABO三种生物都非常挑剔的眼光来看,盛愿确实是很对他胃口的那种长相,无可挑剔,温柔、内敛而强大。   桐斜想:原来他们还是“柏拉图”恋爱。   从盛愿十九岁开始,到三年前怎么也至少四年了,他们居然过的那么“清汤寡水”,果然AA没有性|生活吗?   桐斜的脑子里难得装了点黄色废料,但他毕竟是一个拥有高级趣味的正经人,ghs的思想转瞬即逝:“我的记忆有可能恢复吗?”   盛愿摇摇头:“我不清楚。”   桐斜此行算是有了点收获,恐怕也是盛愿愿意开口的底线,再问下去这位Alpha又要变成装痴卖傻的锯嘴葫芦、一问三不知了。   桐斜双手插在兜里:“以后别躲着我了,我想找一个人,上天入地都会找到他。”顿了顿,他又说:“对了,雪狼以前也是认识你的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它就认出你了。”   不知为什么,盛愿许久都没有回答这句话,半晌才低声“嗯”了一下。他又说:“桐斜,你先回东区,刚才那个三级Alpha是北区的半个领导人物,他不会轻易让我出北区的。”   桐斜则完全没有放跑了盛愿任务目标的内疚感,用眼角睨着他:“那你呢?”   盛愿喉结滚了滚,垂下眼轻声说:“我回去再找你。”   桐斜一听就知道盛愿在应付他,摘了手上的蓝色戒指,不由分说套在盛愿的中指上:“这几天我不出门,回去到我家找我,这个一起还我。”   说完他伸手整理了一下皮夹克,转身就走了,背后的盛愿盯着那枚蓝戒,缓缓握紧了手心。   .   桐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孤苦伶仃的雪狼老早吃完了盆里的肉,饿的嗷嗷直叫,用爪子滋滋扒门。   桐斜被它缠的走路都困难,连搂带抱地把雪狼从门口弄到柜子旁边,拎出两块血淋淋的牛肉,喂给它吃了。   雪狼狼吞虎咽地几口吃完,开始围着桐斜嗅来嗅去——怎么闻到一股两个铲屎官背着它偷情的味道?   桐斜不耐烦地把雪狼赶到了一边,放在茶几上的手指不住在玻璃桌面上轻点。   桐斜一点都不怀疑盛愿喜欢他这件事的真实性——喜欢一个人或许可以伪装,但永远无法掩饰,温柔的情意能从眼角眉梢里飞出来。   他现在对盛愿的感情有点复杂。   对于三年之后的桐斜来说,他对盛愿是完全没有一点想法的,他们两个认识还不到半个月,其中有大半的时间都在互飙演技,一个装痴卖傻、一个坑蒙拐骗。   但是三年前的“楚徊”似乎把盛愿当成宝贝疙瘩,连“付出一切”这么夸张的词都用在他身上了,真不像是他的风格——医生总是说他性冷淡。   桐斜现在没有一丝记忆,不可能因为道听途说的几句话就喜欢上一个人,他无奈地想:……但是至少对盛愿好一点吧,毕竟是疑似被自己始乱终弃的倒霉Alpha。   其他的事不着急,总归来日方长。   桐斜想了想,用手机拨出一个电话:“帮我查一下楚徊这个人,资料越详细越好。”   对面那边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了一分钟,对方疑惑地问:“桐斜,你查他干什么?——这个楚徊死了,三年前死的。” 第十章 快递小弟从来没见过满脸写着“吃人”的Beta   楚徊“死”了这件事桐斜并不意外,毕竟现在活在世界上的人是“桐斜”,同一个人不可能有两个身份。   桐斜是狠起来连自己都咒的人,语气平淡道:“我知道他死了,楚徊没死的时候是干什么的?”   “查不到。”对面的人说:“这个叫楚徊的人,生平资料全都被人抹掉了,处理的一干二净,估计是得罪什么人了吧。”   桐斜思索片刻,又问:“那盛愿呢?”   听到“盛愿”这个名字,对方的语气明显就不对了:“盛愿?那个三级Alpha?你跟他有什么过节?”   “没过节,就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打听他一下,”桐斜感觉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认识盛愿,说起盛愿如数家珍似的,就他一个人对盛愿一无所知,于是微皱起眉道:“他怎么了?”   “盛愿本人倒是没什么,但是他背后的那个组织……”对面的人话音稍微一停,像是在斟酌着语句,措辞谨慎道:“这个组织行踪非常神秘,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他们叫什么,仅仅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存在,行事非常低调——不过他们的野心却完全不亚于Ban,对金钱的追求永远是最低等、最庸俗的追求,那些人想做的是控制整个ABO等级分化体系。”   桐斜心里莫名一跳:“怎么控制?”   “具体我也不清楚,有言论说他们试图通过移植人造腺体强行改变人类的分化等级,他们制造出一个三级腺体,然后转移到二级Alpha的身上。”   ——移植人造腺体。   这六个字有如雪亮的刀光划破桐斜的脑海,有一瞬间他想到了一个极其荒谬的猜测,但却能合理解释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寻常,桐斜听见自己的话音轻微颤抖:“人造腺体?”   “是的,现在医疗条件水平完全可以做到通过组织培养得到一个完整腺体,通过基因改造技术对母细胞的某一段基因进行部分修正、切除,再将所有必不可少的优良基因重新拼凑,就能得到一个崭新的、功能强大的腺体母胚。”   这一段话背后的深意简直让人不寒而栗——如果说Ban只是控制了现有三级腺体的流通,那么盛愿背后的组织则是从根源上改变了二三级腺体的数量,一旦他们的野心得逞,整个人类社会都会因此天翻地覆。   桐斜耳边嗡嗡地裂响,一个猜测的轮廓影影绰绰地浮现于脑海虚空,逐渐充实成型,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现在的脸色,那是近乎于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   对面的人没察觉桐斜的异常,继续道:“但是难就难在人造腺体和人体本身器官组织的排异性,移植人造腺体失败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毕竟是强行塞进身体里的东西,被人体排斥的可能性太大了,所以这个技术得不到普遍推广,否则现在遍地都是三级Alpha了。”   桐斜:“………”   “不过这都是我道听途说的消息,不能保证真实性,那个组织行踪诡谲隐秘、行事谨慎小心,想要查到他们头上太难,”对面的人又道:“盛愿为那些人卖命,十有八|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见了他最好离他远点,不然被牵连进去就太危险了。”   桐斜攥着手机的指节泛出青白,他沉声道:“我知道了。”   ……   挂了电话,桐斜的头开始突突地疼,有如一根烧红的钢针直直捅进了太阳穴,刺破问题的内核:人造腺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跟他的失忆有关系吗?盛愿怎么会……   桐斜想起北区那个三级Alpha,心里闪过一丝阴翳森冷的念头,但只是一闪而过,瞬间就被他否认了——不,盛愿一定不会是那种人。   盛愿一看就是没有太多野心欲望的人,给他一张桌子、一本书就能消磨一个下午,权利或者金钱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   除非是……   盛愿是决计不肯告诉他真相的,上次是被自己忽然出现打了个措手不及,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他搜肠刮肚说了两句实情,让盛愿跟他说句实话比要他老命还难,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再从他嘴里套出什么了。   桐斜本来就不是脾气好的人,现在更是烦的周身都是腾腾的黑气,乌黑的眉眼看上去格外阴郁,偏偏雪狼还没有眼力劲儿地想过来撒娇,桐斜看到它扒在地板上预备起跳的动作,转眼冷冷一扫,雪狼被那杀气如刀的眼神吓的浑身长毛登时竖起,空中半路急刹车,转着弯跑走了,怂的一批。   桐斜疲倦地躺到了沙发上,“楚徊”“盛愿”“人造腺体”“组长”“三年前”几个词语在他眼前来回打转,逐渐连出了一条分明的脉络。   他感觉自己已经猜到部分的真相,不由触目惊心。   .   第二天下午,桐斜家的门被拍响了,砰砰砰砰的,桐斜一听就不是盛愿弄出来的动静,盛愿从来不会把门拍出“敲锣打鼓”的效果,他一直是用右手食指的骨节在门板上轻轻敲两下,过一会儿没人应再轻轻敲两下,优雅的很。   雪狼也趴在窝里没什么动静。   桐斜拉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个穿着蓝色衣服的快递员,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桐斜先生是吗?一位姓盛的先生让我转交给您一个贵重包裹,还请您务必当场验收一下。”   桐斜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喜怒难辨地看着他,片刻后深吸一口气。   快递小弟莫名觉得后脊梁骨一阵发冷,感觉这位客人看他的眼神相当不友善,好像能把他钉在门板上:“……?”   桐斜三两下撕开了胶带,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装着的果然是他给盛愿的戒指。   桐斜死死盯着那蓝色戒指,暗自磨了磨牙——他就知道盛愿这王八蛋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快递小弟从来没见过满脸写着“吃人”的Beta,内心非常惶恐不安,小声试探着说:“您看,没问题的话就签个字……?”   桐斜笔走龙蛇地写完了两个字,快递员就差跪安了,马不停蹄地转身就走,桐斜从玻璃窗上看到快递员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珠忽然一转,随手拿起一个砂糖橘扔到了雪狼身上。   雪狼“嗷?”了一声,叼着橘子茫然地转头,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珠看向桐斜。   桐斜单手利落地从窗上翻了出去,对雪狼招了招手,雪狼以为铲屎官终于良心发现要带他出去撒欢了,欢快地三步做两步扑了过来。   “带你去见你的梦中情人,”桐斜摸了摸雪狼的毛,低声命令:“看到他之后不许叫,也不许动。”   雪狼表示同意,用湿乎乎的鼻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又亲昵地舔了舔他的脖颈。   于是临时成立的跟踪“狼人组”悄无声息地跟在快递员的身后,不声不响地走过了两条长街。   ——桐斜猜的果然没错,盛愿肯定不放心让快递员一个人过来送戒指,一定会在不远的地方等他回去交差。   一墙之隔外,盛愿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交给他了吗?”   “送过去了,是桐先生本人签收的,”快递员无情吐槽道:“那Beta看着好凶,横眉冷眼的,哎哟,以后哪个Alpha敢娶哦!”   蹲在桐斜旁边的雪狼舔着爪子,听到这句话,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桐斜:“………”   盛愿回答说:“非常抱歉,我再支付给你……”   桐斜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明目张胆地评论他,一时觉得非常新鲜,忍不住无声笑了起来。   盛愿用万能的金钱安抚了快递员受伤的小心灵,然后两人交易结束各奔东西,桐斜转身望了一眼盛愿,摸着雪狼的耳朵,低声对它说:“去,悄悄跟着他,不要被他发现。”   雪狼从鼻子里喷出一口热气,表示自己一定不辱使命,然后抖了抖毛,蹑手蹑脚地垫着爪子走出了胡同。   盛愿是徒步走回家的,这一路上他总是觉得有一道目光在形影不离地盯着他,回头看了许多次也不见人,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桐斜,但这个念头一出,盛愿就觉得不太可能,跟踪这种事他会做,但是桐斜一定不会做。   ……但桐斜可以支使其他生物做,比如某条大型掉毛雪狼。   盛愿的家离桐斜家很远,几乎是横穿东区的一条对角线,实力诠释了“有多远离多远”,雪狼的嗅觉非常敏锐,跟在一百多米之外都不怕跟丢,它听着铲屎官的话,很有灵性地偷偷跟了盛愿一路。   它鬼鬼祟祟地从巷口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看到盛愿拿出钥匙打开门回家,又往四周瞅了瞅地形建筑,才嚣张地抖了抖毛,功德圆满地跑回去复命了。   丧尽天良的铲屎官难得良心发现,居然给它留了门,回家一眼就能看到盆里放了几块肉,雪狼一来一回体力消耗不少,先低头喝水吃饭,犒劳完了功臣才呼呼跑到了卧室,扑到了桐斜的身上。   床板“嘎吱——!”一声巨响!   “……”桐斜被砸的眼前一黑:“我刚换的新床!”   雪狼对自己的体重一无所知,压在桐斜的身上撒欢,桐斜艰难地伸手把它推到了一边:“盛愿去哪儿了?你还记得路吗?知道怎么找过去吗?”   雪狼小声“嗷”了一下,白色头颅上下动了动,表示当然没有问题。   桐斜眯起了眼睛:“明天带你去见他。” 第十一章 是我把你藏起来的。   盛愿的任务半途被桐斜横插了一脚,那个姓江的三级Alpha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当天中午就换了一个团的保镖护法,防护罩盖的密不透风,还派了不少人去骚扰盛愿,盛愿在北区肯定待不下去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回了东区。   白大褂其实有名有姓,但是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组织里的人都叫他西利。   西利看到盛愿回来就开始忍不住放声大笑,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桐斜居然追着你去了北区,这叫什么来着?千里寻夫记?真不愧是楚徊,”他伸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喘着气继续道:“你就是为了躲他才接下那个任务,现在捕捞任务失败,姓江的睚眦必报,北区对你的追杀令已经满天飞了,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你为数不多的几次失手吧?”   盛愿无波无澜地看着他,淡淡地说:“他也不是唯一的选择。”   “确实,随便哪个三级Alpha都能作为转移的实验对象,不过——”西利变脸如翻书,一脚将旋转椅蹬到了墙上,椅背“咣”的一声狠狠撞墙,转着弯弹到了一边,他微弯的眼角里淬着寒意:“不过盛愿,我不得不提醒你一次,如果桐斜再插手我们的行动,可不要怪我不遵守承诺。”   西利站起来,双手插在兜里,对盛愿微微一笑:“我对A001一直很有兴趣,你知道的。”   盛愿的目光陡然阴沉了起来,他一字一句回答道:“我的底线是什么,你也知道。”   西利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   东区的冬天十天里有九天半的时间在下雪,从天上飘摇而下的雪花就好像桐斜家里四处扑腾的狼毛,大多时候是小雪,一边落下,一边就化在地上了。   这时候是晚上六点,盛愿开着车从地下组织回家,还没有到家门口,就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他家门外站着一个人、蹲着一条狼。   车灯的光线扫过去,盛愿看到桐斜就穿着一件薄薄的夹克,斜着身子懒洋洋地靠在木门上,这个姿势让他的腿看上去有一米三那么长,他左手夹着一根烟,肩头落了一层剔透的白雪。   盛愿在车里坐了十秒钟,才打开车门下了车,快步走到桐斜的身边,迟疑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桐斜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可能是在外面冻的太久了,听到这句话挑眉看着他:“我说过了,我想找一个人,上天入地都会找到他。”   盛愿知道桐斜是来兴师问罪的,但是他没有办法拒绝——尤其是不知道桐斜在门外等了他多久,盛愿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低声道:“进来吧。”   桐斜单手撑在墙上看他开门,半笑不笑地说:“我以为你会不让我进家门。”   “外面太冷了,冬天容易得病。”盛愿眼睫低垂,轻声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盛愿对他太认真了,让桐斜觉得跟他开一句不经心的玩笑都是罪过,于是不由自主收起了轻慢的心思,跟着盛愿走进了家门。   ——盛愿的家跟桐斜想象的差不多,装修摆设干净简单,甚至于有些死板、枯燥了,客厅里只有一排沙发和一张茶几,连个电视都没有。   盛愿进门就把空调开到28度,从柜子里拿出许久没用过的“小太阳”,插上电放在桐斜的旁边烘暖。   雪狼在门外抖干净了毛,才警觉地垫着爪子,蹑手蹑脚地走进了盛愿的家,不明觉厉地察觉到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流,老老实实趴在桐斜的脚边,蜷成了一个球。   桐斜非常不把自己当外人,两条腿随意架在茶几上,往沙发上一靠,转眼看着旁边一直沉默的盛愿,道:“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盛愿没有看桐斜,盯着茶几的一角,声音异常平静:“你想知道什么?”   桐斜想了想,感觉有些话题急不来,于是从头开始整理说:“三年之前,我的名字叫楚徊,跟你是……恋人关系,因为某个原因,我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忘了原来的一切,而你明知道这件事,似乎也没有让我恢复记忆的打算。”   盛愿两条腿微微分开,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半晌脖颈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们曾经在一个组织里工作,从你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我曾经是你的组长?”桐斜毫不避讳地坦言道:“这是R告诉我的,他没必要跟我说谎。”   盛愿这次僵了更久,然后又点了点头。   桐斜:“那我为什么会失忆?”   盛愿这次倒回答的很快:“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桐斜重复了一遍,“按照常理,一对正常交往的情侣,一方失去了记忆,另一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寻找恢复记忆的办法,但是你不仅没有表现出一点让我想起你的意思,还顺水推舟地假装不认识我。我实在找不出你这么做的理由——除非我的失忆跟你有关系。”   盛愿唇角紧抿,一言不发。   小太阳温暖的光线打在桐斜的脸上,给他的眼珠映了一层漂亮的琥珀色,桐斜紧紧盯着盛愿,语气不冷不热地说:“盛愿,就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会查明全部真相。”   盛愿知道自己在桐斜面前什么都藏不住,桐斜锐利的目光像凿锥,把他从皮到骨都钻透了,五脏六腑乱糟糟地淌了一地。   他的耳边一阵金属撞击般的鸣响,手指不知不觉抓破了手心。   盛愿张了张嘴唇:“我……”   这时,桐斜放在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直直打断了盛愿的话音。   桐斜拿出手机一看,是医生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哗然响起嘈杂的声响,而后是一句声嘶力竭的:“救、救——!!”   .   桐斜的手还没烘热乎,就再次走进冰天雪地里——盛愿匆匆忙忙翻出一件羽绒服披在他身上,倒也不觉得冷。   盛愿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事又连累到了医生,开车过去的路上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看,但是桐斜告诉他十有八|九是医生的老爹抓他回去继承西区的千万家业,医生坚守阵地抵死不从才引起的一起世界大战。   两人一路呼啸疾驰到不治活人的小医馆,入目是一片野狗过境般的狼藉,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了一地,医生跟一群Alpha大眼瞪小眼地拉锯,站在人群里有如金鸡独立。   看到桐斜从门口走进来,医生顿时双眼放光,好似看到了救星,扯着嗓子惨叫道:“桐斜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人要对我图谋不轨——”   为首的Alpha管家一脸头疼:“……少爷,您……”   医生壮着胆子撸了一把雪狼的毛,指使道:“崽崽,去咬他们!”   白狼“嗤”了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   桐斜也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往旁边一站,冷冷扫视着医馆里的一干Alpha。   医生一脸郁卒烦躁,冲他们挥了挥手:“我都说过了我不回去,你们赶紧滚蛋,反正我的救兵都来了,你们是带不走我的,赶紧回去跟我老父亲如实汇报情况。”   Alpha管家心知是没办法在桐斜的手下把人强行带走的,于是叹了一口气,带着自己的人回去了。   医生见他们终于走了,肩头松垮下来,目光在二人一狼身上转了几圈,最终停在盛愿的脸上,感叹道:“真没想到你就是盛愿,久仰大名了!”   盛愿客气地说:“上次救命之恩,一直没有机会向你说声谢谢。”   “顺手而已,是桐斜把你背回来的。”医生好奇道:“对了,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桐斜和盛愿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桐斜坐在沙发上翘起脚踝,盛愿则弯腰扶起了脚边的椅子。   医生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丝不寻常的味道,眯起眼睛,撞了桐斜一下,压低声音道:“你们俩这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桐斜平静道:“不过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医生道:“你说。”   桐斜看了盛愿一眼,一字一句道:“你能不能检查出,我的腺体有没有被人换过?”   盛愿正在扶起歪在地上的电子设备,听到这句话,手里一个不稳,显示屏当头砸下,脆弱的液晶屏幕第二次与地板亲密接触,稀里哗啦摔了个粉碎。   医生听见这动静,转头震惊道:“……这位亲爱的朋友,你对我的机器有什么意见吗?”   盛愿没有说话,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桐斜,深黑瞳孔压的很紧。   “我说过了,就算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会查明一切,”桐斜直视盛愿,语气平淡地说:“但是我更想从你口中得知真相,盛愿,有许多人告诉我你不是什么好人,让我离你远一点,但我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你,所以我更希望我想知道的真相是由你亲口告诉我而不是我一步一步查出来的。”   医生听着满头雾水又满脸问号,但是感觉面前这俩人的氛围他是一定插不上话的,于是自觉地、圆润地滚了,还顺手给他们关上了门,把不情不愿的雪狼也拖了出去。   盛愿完全没有想到桐斜会挖的这么深,连腺体转移这件事都已经知道了,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否则桐斜一个人继续向下追查,一定会遇到危险。   “……你说的都没错,你以前的组织叫Gen,是一个专门研究人造腺体的组织,”盛愿权衡着开了口,好像一字一句都在思量,轻而缓慢地说:“他们制造出与三级腺体不相上下的未分化腺体,进行了无数次腺体转移实验,但是由于人体的排异反应,许多Alpha都死在了手术台上,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一个。”   盛愿闭了闭眼,压下了酸涩而痛苦的情绪:“当年你是Gen行动组的组长,组织里实力最强的Alpha,在前面的实验都以失败告终后,他们想要在你身上进行人造腺体转移实验。”   再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就是二人心照不宣的,盛愿跳过了那惊心动魄又血腥残酷的实验过程,直接落到结局:“实验结束后,你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因此失去了全部的记忆,没有腺体的等级分化,信息素也没有任何气味。”   桐斜微眯起眼睛,微妙地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你不愿意我恢复记忆,是不想再把我牵扯进Gen里?但是按你所说,我是唯一一个实验成功的先例,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我离开?”   盛愿顿了顿,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地低下头:“……是我把你藏起来的。” 第十二章 盛愿第二次在桐斜的面前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桐斜听了先是一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是……”   盛愿天衣无缝地回答说:“当时实验结束之后,他们都以为你死了,我用另一个Alpha的尸体把你换了出来,然后偷偷将你送出了Gen。”   桐斜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我以前是个坏人,然后不幸被Gen卸磨杀驴了?——你明知道我是坏人还救我、还跟我在一起?”   盛愿第二次在桐斜的面前撒了一个弥天大谎,手心起了一层湿润的汗意,根本不敢看桐斜的眼神,生怕露出一丝马脚破绽。   他镇定地说:“就算你是坏人,但你对我很好,所以当时我想,既然你把一切都忘了,不如就重新开始。”   桐斜心道:盛愿坦白的真相和他调查到的事确实完全吻合,挑不出有任何矛盾的地方。   按照盛愿的说法,Gen这个不靠谱的老东家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之后,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不择手段把他送上了手术台,强买强卖地换了他的腺体。   他的失忆则是移植腺体的“副作用”,不过比起死在手术台上的倒霉Alpha们,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然后盛愿趁乱把他的“尸体”偷了出来,消除了他在世界上的一切痕迹,让他得以用“桐斜”的身份重获新生。   虽然盛愿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当时的情况是多么危险而千钧一发,但凡出了一丝差池就不是今天的模样了。   桐斜思索了片刻,一手杵着下巴,懒洋洋地问:“你没想过跟我一起远走高飞吗?为什么一个人留在Gen?”   盛愿低声喃喃道:“我还不能走。”   因为我想实现你的愿望。   桐斜有一句话说错了,他并不是坏人,楚组长在Gen的目的从来不是“效忠”,他潜伏在Gen足足九年时间,就是想彻底摧毁这个丧心病狂的组织,在他失忆之前,对于Gen核心机密文件的破译就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一。   盛愿会替他完成剩下的三分之二,那是楚徊未完的心愿。   盛愿原本打算,假如在结束这一切之后他还活着,桐斜还没有找到新的爱人,他就……去向桐斜坦白一切,问问桐斜还愿不愿意继续跟他在一起。   虽然那时候他们可能已经没有什么“前缘”可以再续了,桐斜或许转头爱上了别人,又或许怪他擅作主张,永远不愿意原谅他。   盛愿想把桐斜从所有阴谋阳谋中完全剔出去,要他往后余生都平安自由,其他儿女情长都不重要——只不过现在都被一双名为“命运”的手打乱了顺序,他们重逢的太早,四周仍然是壁立千仞、万丈深渊。   桐斜对以前的事是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听自己的事跟听故事似的,雾里看花,既觉得真实又觉得不真实。   他压根没想到在他身上发生过如此魔幻的前尘旧事,兀自消化了好一阵,才打量了盛愿一眼,淡淡说:“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事吧。”   盛愿刚才被桐斜那一句“我的腺体有没有被换过”惊的面无血色,这时候耳朵红起来就格外显眼,脸上终于是有血色了,就是不小心红过了头,眼睛盯着一条地板缝隙,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口。   桐斜看的有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盛愿像是被烫了似的腾地站了起来:“桐、桐斜……”   桐斜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那么腼腆,我以前都没碰过你?”   他们曾经在一起四年,当然不可能连亲吻拥抱都没有,甚至比这更加亲密厮磨的事都做过了,但是盛愿一想到这是对过去一无所知的桐斜,就忍不住想要离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我的记忆真的没有办法恢复吗?”桐斜用目光描绘着盛愿的五官,轻声叹息道:“我以前,应该很喜欢你吧。”   面对喜欢的人是难以克制生理反应的,盛愿的信息素不知不觉地渗透到空气中,桐斜的鼻翼鼓动几下,轻轻闻了一口冷香气息——真是挺奇怪的,有时候桐斜闻到医生的Alpha信息素都想跳起来暴打他一顿,但是跟盛愿在一起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一丝排斥感。   “关于你的记忆,我确实不清楚。”盛愿站在桐斜的身边,垂眉低声道:“或许是因为腺体移植,对你的记忆中枢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桐斜伸长了两条腿,惬意地往后一躺,抬起眼皮看着他:“现在我都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办?总不需要再继续躲着我了吧?”   盛愿微微一摇头:“我不能跟你走的太近,Gen的人如果发现你还活着,作为唯一一个实验生还者,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桐斜的思绪不由跟着盛愿的话走,然后皱起了眉:“Gen到底是什么组织,他们有多少人?”   盛愿温和地望着桐斜,语气诚恳地说:“他们的势力比你想象地还要复杂庞大,并不是你我二人之力能够动摇的,我不想看到你有任何危险。”   桐斜将这句话来回琢磨了两遍,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狐疑地盯着盛愿:“你为什么还留在那里?我知道……我知道你最近几年都在为Gen工作,你刚才说你还不能走是什么意思?我不认为你是为那种组织卖命的人。”   盛愿避重就轻地轻声回答:“对不起,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还在他们手里,我不能一走了之。”   桐斜罕见地沉默了。   盛愿又到桐斜的身边坐下,有些疲惫地用手心盖了一下脸,用恳求似的语气道:“你已经从Gen脱离出来了,我不想再看到你被他们利用,所以一直装作不认识你,也不想再拖累你,桐斜,现在你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不要再涉及跟Gen有关的任何事了。”   桐斜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冷淡地说:“最好跟你也继续当做互不相识,就跟这三年的时间一样,有多远滚多远。”   盛愿喉结轻轻滚动一下,垂着眼睫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假如我喜欢一个人,那么不论有多少危险,就算死我也想跟他死在一起,”半晌,桐斜平静地开口:“但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   毕竟桐斜跟楚徊是不一样的,他对盛愿的感情远远没那么深刻,充其量只是有一丝好感的地步,说放下就放下了,再说盛愿已经把话说的那么清楚明白了,桐斜不是纠缠不休的性格。   盛愿静默地抬起眼,知道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心里居然没有多么强烈的伤痛,只是近乎贪婪地凝望着桐斜,然后隐忍而克制地说:“……再见。”   说完,他起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   站在门外的医生亲眼目睹大型双A分手现场,懵圈地低头跟旁边的雪狼面面相觑,然后一人一狼一齐垫着脚尖猫进了房间。   “不是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情况?”医生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盛愿离去的方向,一边走到桐斜的身边,手臂往他肩头上一搭,满脑门的问号:“还有你刚才问我那个问题什么意思,我细思极恐啊?你的腺体居然被人换过?怎么回事?!”   “你爸又让你回去继承家产了?”桐斜斜起眼角看他一眼。   “……你这么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真的好吗?”医生先吐槽一句,然后蔫蔫地回答:“是啊,他说东区是鸡飞狗跳的地方,环境太乱,不让我在这边呆了。”   “这话说的挺有意思,好像人性的善恶会因为地域而改变似的。”桐斜淡淡讽刺了一句。   医生盘腿坐在沙发上,皱了皱鼻子:“噫,盛愿这信息素味道也太冲了,香水也没这么香的。”   桐斜冷冷道:“不爱闻就出去。”   “怎么回事啊你桐斜,胳膊肘这就开始往外拐了?这是我的医馆!我的地盘!”医生闻言升起一脸悲愤,一股脑地喷出一梭子含冤的子弹:“心眼偏到没朋友了你,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小白菜就这么被、被……算了,盛愿确实有拱白菜的资本——但是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啊,不是还没到一个月吗?怎么就搞出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了?”   桐斜一听他叽歪就开始头疼,有气无力倒在沙发上:“我没有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医生瞪起八卦的双眼:“他真的跟你以前有关系啊?”   桐斜淡定地说:“嗯,盛愿以前是我的男朋友。”   “………”医生瞬间一脸三观炸裂的表情:“……但是你们不都是Alpha吗?是我对你的第二性征理解出现了什么错误吗?!”   桐斜似笑非笑看着他道:“你不是说双A内销挺好的么?”   “我那是打嘴炮,你这是实践出真知啊,牛逼!”医生由衷地冲桐斜比了一个大拇指。   桐斜自嘲般笑了笑:“对他来说,我们分手了,对我来说,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哎哟,听起来怎么那么悲惨呢,”医生说完,忽然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转头左看右看了一阵,又疑惑道:“欸,崽崽去哪里了?你家雪狼刚才还在这呢!”   桐斜想起雪狼那吃里扒外的德行,累觉不爱地扶住额头:“可能是离家出走了。”   .   这时候夜色已经很深了,天穹乌黑如浓墨,北风尖锐呼啸,卷起地面上离乱的雪花,月光在地上泼出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   盛愿静静站在车门边,看着一路呼呼追着他跑过来的雪狼。   雪狼来了一个四爪急刹,“呜呜”地叼着盛愿的衣袖,试图把他往回拖——这位生物秉承着“我全都要”的宗旨,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两个铲屎官一个都不能少,在拉起双A大旗的道路上贡献卓绝力量。   盛愿半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它冰凉的脑袋,满怀伤感地轻声道:“不要任性,他才是你的主人,赶快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盛愿用力抽出袖口,转身上了车。   雪狼难过地蹲在原地,看着汽车离它越来越远,微弱的灯光被吞噬在无边夜色之中。 第十三章 一只手从后接住桐斜倒下去的身体。   医生的好奇心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誓将刨根问底的八卦精神发扬光大,桐斜不胜其烦,只好将能告诉他的部分挑挑捡捡拼凑出一个凄凄惨惨戚戚的悲伤爱情故事,说的七零八落。   医生听了表情非常难过,蜷起双腿叹息道:“盛愿对你还真是三百六十度掏心挖肺的好啊,打着手电筒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他那么喜欢你。”   雪狼这时也孤零零地走了回来,失魂落魄地趴到了桐斜的腿上,闭上了眼睛。   桐斜作为当事人倒是没有太多伤感,只是不温不火地评论道:“如果我们的角色调转过来,那么就算下地狱我也拖着他一起,我自认没那么品德高尚,但是盛愿主动想跟我划清界限,我又不记得他了,顺水推舟怎么了?”   医生面容复杂:“这位Alpha朋友,你已经在成为渣男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桐斜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刷起了微博。   医生继续道:“万一以后你记忆恢复了,现在对他这么绝情,哭都没地方哭去。”   桐斜带上耳机。   医生喋喋不休:“我说桐斜,你就不能脸皮厚一点,人家不愿意跟你接触,你就去追啊,说好要跟他一起下地狱呢?你这样下去会注孤生的知道吗!!”   …………   桐斜并不全盘相信盛愿对他说的话,这里面有许多经不住推敲的疑点。   首先,盛愿一看就不是“恋爱脑”,他一定是黑白分明、善恶清楚的人,假如“楚徊”以前真的替Gen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盛愿决计不会喜欢上他,还为他付出到这种地步。   还有,就算他隐姓埋名,但是容貌应该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三年的时间难道Gen的人就没有发现过他的存在吗?还是盛愿一直在暗处保护他?   最后一点,就算桐斜完全失去了从前的记忆,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心甘情愿地为Gen那种孤儿组织卖命,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桐斜并不着急,东区就这一亩三分地,十步走完了,他跟盛愿迟早还会见面。   不过桐斜没等到跟盛愿再见,先出师不利地遇到了另外一群身份不明的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的生活确实是从遇到盛愿才变化的——开始了多灾多难的倒霉日记。   桐斜把手里拎着的生肉放到一旁,那是他给雪狼买的雪花牛肉,心道:“最近几天看到的三级Alpha比这三年加起来还多,谁说三级Alpha濒临绝种了?”   面前就有两个,还有二级Alpha若干,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三级Alpha站在桐斜面前七八米,低声命令道:“老板说了,这个人要抓活的,别不小心弄死了。”   桐斜没带武器,他的戒指还放在盛愿送他的小盒子里,让他随手扔在家里抽屉了。   对面的Alpha没有“反派死于话多”的毛病,拿着刀剑二话没有就冲上来了,桐斜不躲反进,闪电般掠到一个二级Alpha面前,轻声道:“武器借我一用!”   说完他劈手把那人的刀抢了过来,再凌空一个后旋踢,把人直接踹飞了三米远!   桐斜还不知道这群人的身份,并不打算赶尽杀绝,只是用厚重的刀背砍在关节上,他下手又准又狠,差不多也能达到一刀一个的效果。   不远处,坐在黑色轿车里的男人看着桐斜一人和另外七八个Alpha周旋,竟然不落下风,深邃漆黑的眼底逐渐亮起了光,缓缓开口道:“这应该就是Gen当年唯一实验成功的那个Alpha,西利居然舍得放养了那么久,真是稀奇啊。”   桐斜能明显感觉到,这次来找事儿的这群人,实力比上次Ban的那几个废物点心要强的多,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不太好对付。   桐斜不由分说抢了对面两把长刀,用刀背在面前Alpha的手腕上连砍两下,直接伸手“咔”地一声卸了他的肩关节,这时眼角又一道刀光掠过,桐斜反应极快,整个人迅速向后一仰,锐利的刀锋从额角至眉梢一线留下一道鲜红的豁口!   火辣辣的刺痛感从额角清晰传来,桐斜皱眉“嘶”了一声,起身一手拉住那人的手臂,狠狠把那三级Alpha摔到了地上!   车里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看了桐斜一会儿,眼底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道:“阿K,你去收网。”   副驾上的男人应声打开车门,下了车。   三级Alpha都是体能怪物,桐斜喘着气放倒了最后一个,还没来得及起身,脑海中乍然窜上一股浓重的危机感,他头也不回地将右手里的刀甩出,同时一道怒张的钢丝大网从背后铺天盖地而来!   桐斜余光瞥见银亮的寒芒,向前极速跑了几步,而后一个高高跃起的后翻腾空而起,铁网的边缘擦着他的后脊掠了过去,哗啦啦落到了地上!   无数条钢丝铁锁从阿K双手中齐刷刷射出,藤蔓般乌压压地扑向桐斜,这些钢丝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用刀居然割不断,桐斜转着双刀挡住射过来的钢丝,刀锋与钢丝不停碰撞发出金属亮响!   那钢丝实在太多了,巫婆的头发似的,桐斜双手根本挡不住,只听“噗嗤”一声,一条钢丝从他的小腿直勾勾穿了过去,再尖锐地破血而出,深深钉进了地皮里!   阿K长了一副棺材脸,没有任何表情地开口:“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桐斜低头看了看贯穿他小腿的钢丝,踢了一下腿:“啧,甘拜下风。不过这东西能拿出来吗?走路不方便。”   阿K手下的力量微微一松。   桐斜这时忽然意味不明地冲他挑眉一笑。   只见桐斜伸手握住了钉在他腿里的钢丝,狠狠往后一拽!阿K始料不及,那一根钢丝瞬间脱手而出!   下一秒桐斜如鬼影般闪到了阿K身边,一道尖锐的裂帛撕声响起,阿K的双眼蓦然睁大,一股滚烫的鲜血从他的喉咙中齐齐喷了出来!   ——桐斜居然用那根钢丝生生拉断了阿K的脖子!   “反杀”成就达成,桐斜用指腹抹了一下额角的伤口,满手都是鲜血,不知道破相成什么样了。   他满不在意地扔了钢丝,一步一步走向路口的黑色轿车。   车里的人不慌不忙降下车窗,那是一个面容英俊温雅的男人,他转头看着桐斜,语气温和地问:“介意上车聊吗?”   “我不是谁的车都上的,”桐斜下巴微微一扬,神色冰冷倨傲道:“不是残废就滚下来说话。”   桐斜是完全的单眼皮,眼皮的轮廓异常明显,睫毛长而浓黑,勾勒出眼尾平直的走势,给整个五官都带出几分刀锋般的锋利感。   车里的人跟他对视片刻,不由失笑一声,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个男人似乎是个Beta。   桐斜感到有些奇怪,一个Beta居然能呼风唤雨,让三级Alpha听从他的命令?   男人抱着手臂随意靠在车身上,态度非常诚恳:“你不必对我抱有敌意,我跟你是一样的人,我是说——其实我也是Alpha,跟你一样的Alpha。”   “………”   眼前这个人居然也是通过人造腺体移植的Alpha!   桐斜盯着这个欠揍的Alpha,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缓缓浮起讥诮的表情,冷冷道:“所以上次派了二十多个Alpha围剿盛愿一个,并且把盛愿重伤的消息卖给Ban的人,就是你——”   Alpha的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像是不知道桐斜是怎么从短短只言片语里就推测出他的身份的。   桐斜的思维能力是相当强悍的,他一直非常聪明,首先这群人不是腺体强盗,跟Ban没有关系,他们也不会是Gen的人,否则盛愿不会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除去这两个恶霸组织,跟盛愿有关系的,就只剩下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下午,将盛愿钉在墙上的那股以多欺少的不知名恶势力了。   桐斜微微眯起眼睛:“你们跟Gen一样,都是研究人造腺体的组织,只不过立场对立而已,对么?”   “初次见面,我叫贺山,是Tun的首领。”贺山伸出一只手,文质彬彬地微笑道:“恐怕也是世界上你的唯一一个同类——经过人造腺体移植手术后活下来的,没有腺体分化的Alpha。”   桐斜双手垂在身侧,完全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腰背微微向后弓起,后脊紧绷,那是一个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   他面容冷淡地讽刺说:“这么大的排场,有事吗?”   “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一个同类,很高兴遇见你,”贺山道:“你有兴趣加入Tun吗?”   桐斜深深皱起眉,拒绝道:“没兴趣。”   贺山也不恼,继续微笑着说:“我喜欢坦率的人,但是有时候不介意用一些不坦率的办法。”   桐斜瞳孔猛地一缩,后颈忽然传来尖锐的刺痛与冷意,紧接着是迅速侵蚀脑髓的麻痹感,眼前直接黑了一片:“你……”   一只手从后接住桐斜倒下去的身体——竟然是被抹了脖子的阿K!   阿K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了擦脖子上的鲜血,那切断动脉的伤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了,他扔掉手里的麻醉针管,弯腰把桐斜扔进了后车座,用手铐和绳子一起把人结结实实捆在了车上,然后关上了车门。   看着满地被拆胳膊卸腿爬不起来的Alpha下属,贺山不禁唏嘘道:“他可真能打啊。”   阿K一板一眼道:“老板,现在走吗?”   贺山唇角含笑,语气愉快地说:“你来开车,医药箱拿给我。”   桐斜眼眉上的那道皮肉伤不算太深,以Alpha的自我修复能力连疤痕都不会留下,贺山给他用酒精消毒之后,简单盖了两张纱布。   那一支麻醉剂能让三级Alpha昏睡三天三夜,即便是桐斜一时半会也醒不了,贺山有恃无恐地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桐斜很瘦,裤管能直接推到膝盖以上,露出一条劲瘦而雪白的小腿——不过现在这条漂亮修长的小腿被钢丝生生穿了个洞,看着分外触目惊心。   贺山微不可察地一皱眉,用酒精棉轻轻拭去皮肤上的血迹。   阿K道:“老板,直接回基地?”   “先回总部,”贺山头也不抬地命令道:“他和盛愿的关系不一般,再去查查三年之前的那件事。”   “是。” 第十四章 “我想邀请你加入Tun。”   盛愿半夜三更听到一阵要命的扒门声。   那是尖锐的爪子划过木门发出的尖锐声音,让人忍不住一阵牙酸。   这动静儿一听就是雪狼弄出来的,盛愿起身披上外套,转头向外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夜色,不知道雪狼怎么这个时候跑到他家门口来了。   盛愿打开门,雪狼难得地冲他龇牙,炸起了一身的白毛,使劲咬着他的睡裤,不由分说就把人往门外拽。   盛愿被它拽着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看着它:“你怎么了?桐斜又把你赶出来了?”   雪狼乌黑的瞳孔缩成了一道竖线,闪烁着冷冷的银光,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闷响。   盛愿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低声询问:“桐斜没有回家?”   雪狼“嗬嗬”地应了一声,用鼻子拱着盛愿往外走,好像迫不及待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盛愿连睡衣都来不及换,大门也没锁,跟着雪狼就走出了家门。   到了大路,雪狼跪在盛愿的脚边,回头看着他。   盛愿看懂他的意思,坐到雪狼的身上,雪狼马上飞速奔跑了起来,夜里的风冷利的像冰刀,割的皮肤生疼,盛愿不由低下头,把脸贴在雪狼的脖颈上。   ——桐斜怎么了?雪狼为什么这么焦急不安?发生什么事了?   Ban的人不可能有胆子主动再去找桐斜的麻烦,再说那群废柴还没有威胁到桐斜的本事,西利也不会主动违背他们之间的约定,调动Gen的力量对桐斜出手。   还有什么人会对桐斜不利?还有谁知道桐斜的身份?   雪狼的速度很快,银亮的皮毛在夜色中一闪而过,它飞奔着穿梭在林间小路里,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悠远低鸣的狼嗥。   盛愿不知道雪狼要带他去哪里,但是看沿途的建筑应该是桐斜的家附近,最终停在一条漆黑幽冷、荒无人烟的小路上。   雪狼摸黑叼着一袋子牛肉走到盛愿身边,那是桐斜最经常给他买的牛肉,上面还有桐斜的味道——不是信息素的味道,而是他身体的气味。   盛愿隔着塑料袋子摸了摸,是生肉的质感——雪狼的食物怎么会落在这里?这是桐斜买给雪狼的“狗粮”,桐斜又去哪儿了?   这时的夜色太深、太黑了,盛愿出门又太匆忙,连手机都没带,没有任何能够照明的东西,只能蹲跪下来,用手指在地上摸索。   地表冰冷而潮湿,带着丝丝入骨的寒意,雪狼躁动不安地围在盛愿的身边,看着他漫无头绪地寻找其他的线索,不住低低地哀叫。   过了不知多久,盛愿的手指忽然一疼,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   看清那是一根用过的注射针管,盛愿的脸色终于完全变了。   .   桐斜挣扎着从黑暗混沌中醒来的时候,麻醉剂的效果还没过去,眼前一阵剧烈的晕眩,翻天覆地似的。   他紧紧皱起眉头,顶着沉重如铁的压力睁开眼皮,视网膜先是一片花白,然后才逐渐有了色彩感知——他躺在一张柔软的蓝色大床上,右手和右脚分别被两条链子锁在床边,不远处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贺山两条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文件,温和道:“这个时间你也应该醒了。”   桐斜撑着床坐了起来,耳鸣了一阵,抬起线条锋利的眼皮,眉眼间满是阴郁:“你什么意思?”   “抱歉,如果你不那么激烈反抗的话,我更愿意用稍微温和的手段,”贺山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歉意:“我对你没有恶意,起码相比Gen,我并不想把你锁在手术台上研究。”   “五十步笑百步,”桐斜反唇相讥:“你以为这些破铜烂铁就能困住我?”   “你可以试试。”   桐斜现在没有一丝力气,四肢都是麻的,听了这句话只能回以冷笑。   “一开始我注意到你,是Ban的人告诉我有个素未谋面的Beta单挑了他们五个二级Alpha,那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贺山盯着桐斜的冷脸,饶有趣味道:“后来又听说盛愿对Ban开了几刀,应该也是为了你吧?”   桐斜头也不抬地冷冷道:“无可奉告。”   “我听说你失忆了,”贺山在桐斜的身边坐下,“是在腺体移植手术结束后的事吗?”   听到这句话,桐斜静了片刻,问:“你手术之后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贺山坦然道:“有过,我以前失明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逐渐恢复了。”   桐斜心里轻轻一跳——也就是说,他的记忆也是有可能恢复的。   “在我恢复视觉之后,我就一直在从事人造腺体转移实验的研究,到现在发现了许多独家收获,”贺山眸光深邃地凝望着桐斜,微笑道:“你愿意听吗?”   桐斜半阖着眼皮:“不说就滚。”   “………”贺山无奈道:“你这个脾气是天生的吗?”   桐斜懒得搭理他。   “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贺山开门见山说:“你的记忆是有可能恢复的,当年我恢复视觉是在手术之后的第二年,但是恢复速度需要视人而定,当然,或许你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桐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所以你是自愿接受手术的?”   “并不是,我以前也是三级Alpha,不过当年我的腺体出了问题,如果不立刻进行腺体移植,我很快就会死亡,走投无路之下,只好赌一把试试了。”贺山嘴角向上轻翘:“不过现在看起来,我的运气还不错。”   桐斜若有所思地靠到了床背上,没有说话。   贺山试探道:“你似乎跟盛愿关系匪浅。”   贺山压根不知道他就是楚徊,说不定他连楚徊是谁都不知道,桐斜不会蠢到主动暴露身份,只是不冷不热道:“跟你有关系吗?”   “在我的印象里,盛愿一直是个行事沉稳、从容淡定的Alpha,几乎没见他意气用事过。”贺山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道:“你以前跟盛愿同在一个组织,该不会是有什么旧情吧?”   桐斜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骨头发出轻微的合响,“咔!”的一声。   贺山看他这极具威胁性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正打算说什么,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看到来电人,他夸张地“哟”了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   桐斜眼皮一跳,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是盛愿。   他眼疾手快地按了免提,然后滑动接听,盛愿的话音响了起来:“桐斜在你哪里吗?”   桐斜开口道:“我在。”   盛愿先是一顿,然后声音急促道:“桐斜,你别害怕,我马上就来接你回去了。”   “……那什么,你先不用过来,我在这里挺好的,”桐斜向来心大能跑马,一边安慰盛愿,一边抬起眼皮支使贺山说:“去给我拿点吃的,我饿了。”   贺山挑了挑眉,没说话,转身给桐斜拿吃的去了。   盛愿听他还能无法无天地作妖,悬在钢丝上的一颗心微微落了下来,温柔地低声询问:“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桐斜想了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贺山这里?你跟他认识?”   盛愿避重就轻地回答:“雪狼昨天半夜到我家,告诉我你不见了,我想不到还有谁会对你出手,思来想去,可能只有Tun的人了。”   “啊,这几天帮我喂它一下,我觉得没意思了会自己回去的,贺山他好像对我没什么恶意,”顿了顿,桐斜又评价道:“一脸假笑是挺让人讨厌的。”   第一次听说有受害者赖在敌方的老窝不想走的,盛愿愣了愣:“……你不回来吗?”   “嗯,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不如看看他想干什么,”桐斜懒懒地靠回床上,漫不经心地问:“Tun跟你们Gen一样么?也是捣鼓人造腺体的组织?”   盛愿那头沉默片刻:“这件事等你回来我再向你解释。”   那大概就是没有解释了,桐斜心中了然,然后非常洒脱道:“那就这样吧,不用担心我,有事以后再说。”   盛愿嘴唇动了动,不自觉就想要说什么,但是想到他们现在“一刀两断”的关系,又沉默着没有开口。   桐斜直接没心没肺地挂了电话。   他把手机扔回了贺山手里,从盘子里拿起随手拿起一个水果,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贺山看他咬了一口苹果,慢悠悠戏谑道:“用我的电话费跟别的男人谈情说爱,回头还要吃我的、睡我的,这买卖不错啊?”   桐斜其实是一点耐心都没有的人,面对盛愿的欺瞒那可能是他最大的容忍了,别人是没有这个特权的。他冷冰冰地说:“我不想跟你废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邀请你加入Tun。”贺山诚恳地回答:“我不想看到世界上唯一的同类流浪在外面,无家可归。”   桐斜嗤笑一声:“谁跟你说我无家可归?再说了,你怎么不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像是无事献殷勤的人吗?装什么大尾巴狼?”   贺山好像没脾气,唇角上扬的弧度一动不动,摆出一股“我说什么都是为你好”的慈祥奶奶笑,语重心长道:“说句不好听的,你是Gen的实验对象,还是他们仅有的成功先例,假如西利想把你抓回去继续做实验,没有人能保护你——即便是盛愿。”   桐斜神经一跳:“西利?”   桐斜的某些气势总是让人忘了他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贺山愣了片刻才解释说:“西利,Gen的半个领导人,也是盛愿的顶头上司,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桐斜不由自主地想:那盛愿在Gen的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皱起眉盯着贺山:“上次你派人围剿盛愿不成——你想让我帮你对付他?”   贺山很快解释:“你误会了,虽然我跟Gen一向不合,但上次那件事并不是我下的命令,如果我知道他们追捕的人是盛愿,一定会让我的人手下留情的。”   桐斜将信将疑地看了他片刻,把苹果核空投到了垃圾桶里,闭上眼缓缓道:“我考虑一下。”   贺山闻言露出略微诧异的表情——居然没有直接拒绝?桐斜心里在想什么?他对Tun应该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   贺山惊疑不定地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琢磨不透桐斜的想法,想了想,转身走了。   贺山这孙子不知道给他下了多少麻醉,桐斜头晕的完全睡不着,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叫声。   桐斜莫名其妙地睁开眼,就看到窗边停着一只扑棱着翅膀的憨态可掬的……大白鸽。   桐斜伸手打开窗,和白鸽的黑豆眼睛对视,莫名有种啼笑皆非的穿越感——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信鸽交流?   白鸽扑腾着飞了进来,桐斜坐在床上,垂头把白鸽抱在手心里,拿出绑在它腿上的小纸卷,看到上面写了一行小字:   “你想离开的时候,请一定让我知道。” 第十五章 而盛愿在阴暗处变成了你的样子。   ——你想离开的时候,请一定让我知道。   字体端正隽秀、一本正经的老干部腔调,是盛愿的来信没错了。   桐斜钢铁直男一个,比较擅长得罪人,从来没干过安慰人的事,咬着笔杆思量了半天也没磨出一个字,斟酌了许久才开始落笔:“我在Tun很好,别担心,在这里去留随我,只是麻醉效果还没有过去,行动暂时不方便。”   想了想,桐斜又补了一句:“贺山想让我加入Tun,你的看法呢?”   桐斜把字条看了一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里吧嗦,又不想重写,就把那张纸卷吧卷吧塞到信筒里,让信鸽带去远方了。   给盛愿回了一封信,桐斜的头好像忽然就不晕了,他扯了扯手脚上的链子,开始思索贺山把他弄到这儿来的真正目的。   贺山说的比唱的好听,活似失散多年的兄弟认亲现场,但是这男人一看就精明狡猾,从来不做亏本生意,想软硬兼施把他套在Tun里,心里不知道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不过将计就计未尝不可,按照盛愿的说法,他现在还是被Gen划在死亡黑名单里的人,那个叫“西利”的玩意儿随时都有可能把他逮回去,桐斜虽然目中无人,但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如借Tun这张□□,各取所需。   桐斜仰面朝天躺在床上,加入Tun对他来说其实无足轻重,对他的生活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贺山应该没那个胆子派他去跑腿打杂。   只不过他对Tun的了解太少,不知道这个组织的深浅,盛愿最好能给他一点合理建议。   桐斜闭上眼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阴魂不散的贺山果然又回来了。   “考虑的怎么样了?”   这冰天雪地的,贺山不知道从哪个半球弄来一盘子鲜红欲滴的大樱桃,端到了桐斜的手边。   桐斜手脚稍微一动,身上的锁链就哗啦啦的响,他一点都没有被囚禁的自觉,随性坐起身道:“你们Tun跟Gen,哪个势力更大一些?”   贺山非常谦虚地说:“不分伯仲吧。”   “都是一丘之貉而已,”桐斜斜了他一眼,凉凉讽刺道:“给自己脸上贴什么金。”   贺山失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加入Tun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件事要提前告诉你,”桐斜喝了一口果汁,不紧不慢道:“我是从Gen逃出来的黑户,你留下我以后会有很多麻烦。”   这句话一出,贺山脸上登时浮起古怪的神色:“……盛愿是这么告诉你的?”   桐斜从这问句里听出了不太正常的意思,向上一抬眼:“怎么?”   贺山摸摸下巴,露出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虽然我不知道盛愿为什么骗你,但是据我所知,Gen如果想找到一个人,是不可能放任他在东区逍遥快活三年的。”   桐斜皱起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西利应该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只不过没有对你动手罢了。”   桐斜闻言沉默片刻,感觉把有些事告诉贺山也没什么,还能顺路打探出他嘴里的消息,于是大方承认道:“西利根本不知道我还活着,是盛愿把我的‘尸体’偷出来的。”   贺山这次直接笑了出来,无奈地摇着头道:“这理由真是……更让人匪夷所思,真是盛愿跟你说什么你都信啊,你知道想从Gen的眼皮底下偷人——就算是一具尸体有多难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否则你以为Gen是怎么存续到今天的?”   听了贺山的话,桐斜心里顿时疑窦丛生——什么意思?按照贺山的说法,难道盛愿对他的“推心置腹”都是骗他的?   Gen其实早就知道“楚徊”还活着、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没有对他采取任何动作?   到底谁在说谎?   ……盛愿究竟跟他说了几句实话?   这时贺山抬手按了一下耳边的声音接收器,似笑非笑地对桐斜说:“正好,有个人要见你。”   桐斜:“谁?”   贺山没有回话,房间的大门被推开,先是一个Tun的手下走进来,对外面的人恭敬道:“盛先生,里面请。”   桐斜完全没想到盛愿会深入敌营来找他,毕竟盛愿是Gen的手下,而这里是Tun的大本营。   桐斜没看盛愿,先是转头盯了贺山一眼——贺山清清楚楚地从桐斜眼里看到了“闲杂人等”几个大字,于是非常自觉地跟下属一起结伴出门了。   转眼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个Alpha,桐斜坐在床上,蹙眉说:“你怎么来了?”   盛愿快步走到桐斜的身边,开口就是:“桐斜,你不能加入Tun。”   桐斜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想起刚才和贺山的对话,神色逐渐冷淡下来:“为什么?”   “你跟贺山都是经过人造腺体转移手术的Alpha,并且是世界上唯二两个,”盛愿说到这里,眉眼间愈发凝重,压低了声音道:“假如人造腺体出了什么问题,他的第一个观察对象就是你,甚至会在你身上做各种实验尝试……这就是他接近你的目的。”   桐斜看着他不似作伪的焦急神色,心想:——我还可以相信你吗?   桐斜现在对盛愿的感觉说不出的古怪,就算明知盛愿对他说的一切或许统统都是骗他的,没有一句话可以信,但他仍旧对这个Alpha生不起一丝的敌意与恶意。   盛愿则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桐斜心里的信任值已经一路俯冲负半轴了,也不知道前几天临时编造的谎言被贺山故意使坏戳了个稀巴烂。   桐斜一双森黑的眼珠看着他,轻声地道:“如果我一定要加入Tun呢?”   盛愿整个人微微一僵。   “你不想再跟我有什么纠葛,我尊重你的选择,大不了以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桐斜上半身向后一靠,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但是,加入Tun是我个人的决定,跟你、跟Gen都没有任何关系,我不希望你阻止我,你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盛愿一言不发地深深望着他,看着他眉间未愈合的鲜红伤口,坚定如玉石的Alpha眼中竟然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   桐斜的心脏像是冷不丁被什么拧了一下——他自认没说一句重话,盛愿这一脸要死不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桐斜第一次主动移开视线,莫名感到烦躁起来,扯了一下手上的链子,“我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的,只是通知你一声。”   盛愿的眼睛好像两座深不见底的笼子,黑沉沉地把桐斜罩在里面,过了足足三分钟,他才低下头去,浓黑睫毛掩盖住眼底的神色:“如果你真的决定了,我不会阻止你。”   房间气流似乎陡然冰冷凝滞下来,桐斜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把桌子上那盘樱桃端到盛愿的手边,掩饰什么似的道:“贺山弄来的,不吃白不吃。”   盛愿咬肌绷的很紧,大概这时候也没心情张嘴,他只是静静地站在桐斜的身边,像一樽完全凝固的雕像,半晌终于低声吐出几个字:“不管在哪里,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就走了。   盛愿离开之后,桐斜的目光瞬间就沉了下来,后脚走进来的贺山什么都还没说,先被他的死亡射线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桐斜满脸沉郁:“我可以加入Tun,但是有个条件。”   贺山挑眉:“什么条件?”   桐斜一字一句:“我要见西利。”   贺山明显有些意外:“西利?”   桐斜不是让别人掌控命运的人,也不需要谁替他自作主张,既然盛愿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那么就由他亲手撕裂虚伪的谎言,揭开那遮遮掩掩的真相。   “……西利,”贺山犹豫片刻,点头道:“我可以试着跟他联系一下。”   .   桐斜和西利见面,是完全背着盛愿进行的,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告诉盛愿这件事。   桐斜直觉这件事如果让盛愿知道,可能就不只是用让人头皮发麻的深沉眼神看他三分钟那么简单了。   西利在座椅上转了一圈,笑着说:“楚组长,好久不见。”   桐斜面无表情,腰背薄刃笔直如剑脊,他冷淡道:“废话我就不说了,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利微笑道:“我很好奇,盛愿是怎么跟你解释的。”   桐斜皱起眉,将盛愿给他的解释对西利简单复述了一遍。   “这个措辞未免也太假了,”西利听了摇摇头,缓慢道:“以你的性格怎么会甘心受制于人,玉石俱焚才是合理的结局。”   当时盛愿跟他“坦白”的时候,桐斜就觉得这一点非常奇怪——如果有人敢动他的腺体,不说手起刀落灭了对方一个团,至少炸平整个实验室是没问题的。   怎么会任人宰割。   “不过在某些方面,盛愿他确实没有骗你。但是你听过一句话吗?最大的谎言是只说一半的真相,你缺失的最重要的那部分记忆,盛愿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你。”西利又不紧不慢地说。   桐斜没多少耐心听他废话,眉心压出一道纹路:“有话直说。”   “桐斜,你以为你凭什么能无拘无束地快活三年?——被困在城墙之中的人本来应该是你,不是盛愿,是他替你担负了一切重量罢了。”西利语气倏地刻薄起来,嘲讽般摇了摇头:“你在外面的世界风生水起,而盛愿在阴暗处变成了你的样子。”   桐斜虽然没有听到清楚明白的解释,但脑海深处的神经已经隐隐触碰到了真相,开始本能地感到心悸与恐惧,他沉声道:“你说清楚。”   “——说清楚就是,本来留在Gen的人应该是你楚徊,但是盛愿主动出面接替了你行动组长的位置,所以你才能一无所知地获得这三年的自由。”   西利垂下褐色眼睫,低低地笑了:“我怎么会忘了,盛愿他是永远不会变成恶龙的骑士啊。” 第十六章 “就算是地狱,我也想你拉着我一起。”   在跟西利见面之前,桐斜设想过许多种盛愿隐瞒他的原因,或许是因为身不由己、或许是因为无可奈何,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苦衷。   但是他唯独没有想到盛愿竭力掩饰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这么的——让人痛苦而肝肠寸断。   在那一段时间里桐斜好像丧失了语言能力,甚至感到了浓重的荒谬感,耳边不住轰鸣作响,脑海深处有一根神经尖锐的刺疼了起来。   桐斜死死攥紧了五指,异常冷静地对西利说:“你的意思是,你们本来想留下的人是我,但是盛愿替我留在了Gen,把我从那个组织里剔除了出来。”   “当然,对于我来说,一个失忆的桐斜比楚徊更加容易控制,毕竟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让你往东就不会往西。而且你是我们Gen唯一的A001,研究价值比你本身的生命更有意义,”西利推了一下金边眼镜,语气冰冷道:“如果不是盛愿替你担下了一切,你以为Gen会允许你全须全尾地离开吗?”   桐斜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你一直知道我没有死。”   西利满眼讥讽地看着他:“你从来就没‘死’过,盛愿为了让你跟Gen彻底划清界限,编出一个勉强能自圆其说的故事,可真是煞费苦心。”   桐斜几乎已经能猜到三年之前的真相了——在他经过腺体移植手术后,Gen的人发现他居然失去了全部记忆,本来想趁机将他彻底控制在手心里,盛愿这时替他扛下了所有黑暗与束缚,甘愿周旋在阴谋与血腥之间。而他对盛愿为他付出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没心没肺地快活了三年。   当时盛愿对他说“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还在他们手里”,原来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是他绊住了盛愿,让他不得不沉入深渊,让他陷在Gen里不能脱身。   桐斜的唇角不住轻颤,他不敢再往下想盛愿这三年在Gen的生活是怎样的,也不敢去想他到底背负了多少。   ……怪不得盛愿什么都不肯告诉他。   原来是这样。   桐斜深吸一口气,眼眶忍不住发热,鼻腔好似被酸涩的液体堵住了,他直勾勾盯着西利:“盛愿还答应了你们什么条件?你们不会那么轻易就放我自由,对吧?”   西利的表情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半晌才道:“那就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了,我曾经跟盛愿有约,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不过你也没必要有多愧疚,以前在Gen如果不是你处处维护他,盛愿根本活不到今天。”   说到这里,西利又微微一笑:“楚组长,随时欢迎你回来。”   .   桐斜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两只眼睛的眼白几乎整个都是血红的,总是插在兜里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腿侧,好像被抽空了全部力气。   贺山来接他的时候,不由微微皱起了眉:“你们说完了?”   桐斜在他身边停下,眼珠看也没看他:“说完了。”   贺山看他这模样,意识到了什么:“所以?”   “抱歉,我可能要毁约了。”桐斜机械地、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他的皮肤异常冷白,嘴唇毫无血色,森黑的瞳孔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我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我要去把他找回来。”   贺山并不意外,低笑道:“你说的是盛愿?”   “这两天多谢款待,我不想跟你动手,”桐斜闭了闭眼,他像是疲惫极了,几不可闻道:“你拦不住我第二次。”   贺山根本不怕开罪桐斜,他再怎么能折腾也终究势单力薄,翻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但是再加上一个盛愿就不太好办了。   短短刹那间贺山脑海里过了百转千回,最后用签字笔在桐斜的手背上写了一串数字,语气略微无奈道:“这是我的手机,以后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打给我。”   桐斜垂目扫了一眼,冷淡地抽回了手腕,抬步缓缓离开了。   贺山眯起眼睛看他的背影——桐斜的脚步比第一次见面时沉重了许多。   西利是个喜怒无常的变脸狂魔,看到贺山的时候又变成了笑眯眯的模样,语气悠闲道:“几个月不见,贺总身体无恙吧?”   贺山撇他一眼,好奇道:“你跟桐斜说了什么?他怎么跟掉魂儿似的?”   西利眸光微微一闪,漫不经心笑道:“没什么,说到一半的真相而已。”   .   桐斜的腿伤还没有愈合,走路能看出有些瘸,他在路边随手打了个车,上车后报了家门就合上了眼皮。   司机胆战心惊地从后视镜里瞅了他一眼,弱弱地开口问:“你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要送你去医院吗?”   桐斜无声无息抬起眼,投射到镜面上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   司机浑身一激灵,二话没有,一脚油门踩到底。   盛愿没有把雪狼带回家,只是每天过来喂它,雪狼听到铲屎官回家的脚步声,摇着大尾巴在门口蹲着,准备用身体行动热烈迎接——桐斜一开门,还没往前走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雪狼砸了个正着。   桐斜平时单手就能把雪狼拎起来,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被它这么一扑,站不住似的接连后退几步,后背“咚!”地一声狠狠撞到了门板,把雪狼吓呆了,变着调“嗷”了一嗓子。   桐斜靠在门上,低下头看着一脸茫然的雪狼,身体慢慢地贴墙滑了下去,他完全坐在地板上,抬手摸着雪狼支棱竖起的耳朵,轻声道:“谢谢你。”   雪狼察觉到铲屎官的情绪低落,非常乖巧地用湿乎乎的鼻子蹭了蹭桐斜的脸。   “你也还记得我吗?”桐斜乌黑的眼珠怔怔地看着它,哑声道:“……我是不是也把你忘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桐斜将额头靠在雪狼的脖颈上,疲惫地小声说:“我睡一觉,睡醒了就去找你。”   雪狼伏下脊背,把没精神气的桐斜驼到了身上,带着铲屎官走到了卧室。   桐斜眼皮重的抬不起来,灌了铁水似的,几乎是一碰到床就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巨大刺激的缘故,桐斜的脑海里浮起一些不在他记忆中的、支离破碎的片段。   潮水般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许多人在他耳边不停地吵吵嚷嚷,聒噪的让人心烦意乱:——   “……我们还没有进行匹配实验……”   “来不及了!现在马上手术!”   “腺体转移成功了吗?排异反应怎么样?”   “不行,还不能缝合,再等等——”   “快点,楚徊坚持不住了!”   “………”   桐斜分明觉得异常疲惫,却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他摸到桌子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半。   雪狼蜷在地板上,听到动静嗖地抬起脖子。   桐斜坐起来,勉强勾了勾唇角,尽管眼底没有一分笑意。他伸手拍了拍床,轻声对雪狼道:“不是喜欢蹦床吗?过来蹦床。”   雪狼跃跃欲试又游移不定地望着桐斜——真哒?!   桐斜起身把大床交给雪狼,雪狼有生之年第一次得到“蹦床许可”,摇头摆尾地跳上了床,四个爪子一齐旋转跳跃,然后“轰”的一声巨响——   雪狼不负众望掉到了地上,塌了半块床板。   桐斜伸手把雪狼抱了出来,说:“你又把床蹦塌了,我没有钱换新床了。”   他轻声地说:“所以我们要搬家了。”   雪狼不明所以地歪了歪头:“嗷?”   .   桐斜牵着雪狼走到盛愿家门口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沉下来了,头顶苍穹乌黑一片,翻涌的浓云遮住了月光。   桐斜在盛愿家门口站了一阵,勉强压制下不断翻涌的情绪,才抬起手敲了敲门。   盛愿完全没想到桐斜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家门前,一开门就愣住了。   这两个人的心事一个比一个重,对视了半天竟然没一个人开口说话,过了足足大半分钟,桐斜脸上才浮起微薄的笑意:“可以让我进去吗?”   盛愿如梦初醒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让桐斜和雪狼一起进门。   “雪狼又把我家的床蹦塌了,我最近没有地方住,介意我暂时住在你家吗?”桐斜语气如常地说:“我可以睡沙发。”   盛愿:“………”   雪狼完全不知道自己背了一个天大的冤锅,摇着尾巴跑进了盛愿家的厨房,无师自通地扒开冰箱门,“吧唧”一口咬碎了一个鸡蛋。   还是双黄的。   盛愿无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桐斜又起了什么心思,嘴唇轻微蠕动两下:“桐斜,我们……”   “盛愿,我后悔了。”   桐斜不错眼珠地看着眼前的Alpha——盛愿的眉眼轮廓其实是非常温柔的,双眼皮的形状漂亮而清晰,眼角自然下垂,睫毛与眼珠是浓郁的鸦黑色,皮肤苍白的反光。   一眼过去,黑白分明。盛愿就像天穹之上的温润明月,怎么看都跟Gen沾不上一点边。   桐斜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吸了一口气,话音才不至于颤抖:“我说,我后悔了。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就算……就算是地狱,我也想你拉着我一起。” 第十七章 我想听我跟盛愿的爱情故事。   盛愿眨了眨眼,轻声询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桐斜自嘲般一笑:“如果能记起来就好了。”   桐斜什么都记不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西利告诉他的是不是全部真相,对三年之前那场变故的猜想也是从别人嘴里东拼西凑出来的。   如果盛愿肯开口告诉他,那么桐斜不会怀疑一个标点符号,就算盛愿不愿意开口,他也不想再让盛愿孑然一身了。   桐斜从来不惧深渊万丈,纵然往下是粉身碎骨,至少能跟盛愿一起走过最后一段路。   又何妨。   桐斜站在盛愿的身边,垂着眼说:“贺山在手术之后失明了一段时间,但是现在已经恢复了,我的记忆……以后是不是也可以找回来?”   桐斜本来就很清瘦,从上而下看着更是形销骨立似的,侧颊线条直勾勾的,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眼尾似乎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淡红色。   盛愿垂在腰间的手臂微微一动,做了一个向上抬的动作,大概是想捧起他的脸,但提到半路就放下了。他的喉结一滚:“过去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桐斜声音低哑地回答:“是,很重要。”   他想知道那到底是怎样深刻的感情才会让盛愿甘愿为他承受这么多,他也不愿意忘了一个深爱他的人。   “时间不早了,”盛愿逃避似的转移了话题,“你最近可以先住在我家。”   盛愿把桐斜带到卧室,弯下腰给他铺床。   桐斜坐到床上,伸手拎起裤腿,露出缠在小腿上的白色绷带,抬起眼看着盛愿:“我的腿还没好,你家有伤药吗?”   桐斜的腿是直接被钢丝赤条条穿透了的,一片肌肉层从里到外都断了,恢复起来很麻烦,能拖着这条半残不残的腿走过整片东区,走到盛愿家门口,桐斜也是好样的。   盛愿根本不知道桐斜腿上居然还有伤,看到这伤口眼神明显一沉:“是贺山伤的?”   桐斜放平了腿,语气满不在意道:“他手下一个人,不知道叫什么。”   Alpha的皮肉都不怎么值钱,盛愿应该也是经常受伤,床头柜里就有一个小医药箱,他坐在桐斜的脚边,将桐斜的脚踝搭在腿上,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为他处理伤口。   桐斜目光直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盛愿的睫毛很长,下垂的时候连成一条细密浓黑的线,眉骨凸出、鼻梁高挺,长眉斜飞如鬓,皮肤格外白皙,放在哪儿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美人。   真是奇怪,AO之间信息素的本能吸引不能让他提起一丝兴趣,可就是这么看上盛愿一眼,桐斜就觉得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盛愿这时抬起眼,长睫之下一双乌黑的眼珠:“疼吗?”   桐斜无意识地对他一笑:“不疼。”   盛愿手里动作停了下来。   桐斜牵起唇角:“怎么了?”   盛愿安静了片刻,又继续低头上药:“……没什么,你以前很少会笑。”   桐斜靠到床垫上,半阖起眼皮:“给我讲讲我们以前的故事吧。”   盛愿一言不发,假装听不见。   桐斜差不多能理解盛愿的想法,他肯定恨不能自己永远也记不起以前的事,最好再失忆一次,把这一个月发生过的一切也忘了,就跟三年前那样,继续当他无忧无虑的“桐斜”,跟“楚徊”划清界限。   可是不可能了,桐斜既然知道了事情始末,就不会再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他一定要在盛愿的身边,直到恢复记忆为止。   桐斜坐直了身子,甚至故意往盛愿的眼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问:“当时是我追的你吗?”   盛愿用绷带在桐斜小腿上轻轻打了个结,握住他的脚踝,把那条腿放到了床上,起身的时候才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不是。”   桐斜非常诧异地想:盛愿居然会主动追人?看不出来啊?   盛愿收拾好药箱就要往外走,桐斜拉住他的手腕:“你去哪儿?”   “我去沙发睡。”盛愿避开他的目光,“你好好休息。”   盛愿是不可能主动的,桐斜豁出矜持的脸皮不要了,惊人地蹦出一句:“我们都是Alpha,睡一张床怎么了?”   桐斜长的好看,五官清秀又冷峻,就算很多人把他当成Beta,这三年追他的人着实不少,ABO三者都有,排着队拿着号码牌的追求者可绕东区一圈,但是桐斜来者全拒,没有一个能看上眼的,平时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医生总是贴切地形容他“性冷淡”。   这种没皮没脸的话从桐斜嘴里说出来真是……挺让人震惊的。   盛愿微微睁大了眼。   桐斜镇定地往里挪了一下,非常“霸总”地拍了拍身边的床位:“你就在这睡。”   还不等盛愿拒绝,桐斜又补充道:“或者我去睡沙发。”   盛愿原地站了片刻,还是坐到了床上,轻声道:“桐斜……”   桐斜曲起没受伤的那条腿,歪头看着盛愿:“我们以前应该也有睡在一起过吧,没关系的。”   盛愿没办法拒绝桐斜,他躺到床上关了灯,黑夜里两人的呼吸声逐渐交织成一片。   “盛愿。”   “我在。”   “以后你叫我楚徊吧。”   “………”   .   桐斜这几天来回颠肺流离,还受了不轻不重的刺激,睡眠质量一直很差,肤色异常苍白,而现在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心的归宿,床被上有盛愿信息素的冷香,他缩在被窝里,几乎是没几分钟就睡了回去。   第二天盛愿起的很早,他换下睡衣,给桐斜整理了一下被角,垂目无声地凝视了他许久。   雪狼趴在沙发上,听到卧室传来轻微的动静,敏锐地竖起了耳朵。   盛愿开门从房间走出来,雪狼看到桐斜躺在床上,拔腿就要往里冲,盛愿急忙伸手拦住它,“嘘”了一声:“不要吵他。”   雪狼看了看盛愿,又看了看桐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以后就要过上跟两个铲屎官同居的美好生活了,开始快乐地转着圈咬起了尾巴。   盛愿给桐斜和雪狼各自做了一份早餐,写了一张便条让桐斜醒了过来吃,然后站在门口换鞋,准备出门。   盛愿换好了皮鞋抬起眼,就发现桐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踩着拖鞋站在卧室门口,披着他的外套静静看着他。   “你醒了。”   “你要出门?”桐斜走过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盛愿道:“我去见一个朋友,很快就回来。”   桐斜本来是想跟他一起去Gen的,顺路打探以前的线索,反正盛愿肯定不会拒绝他,一听他只是出去见朋友,桐斜就瞬间没什么兴趣了,点点头道:“知道了。”   盛愿去见的人是贺山。   桐斜对他的态度变化太反常了,按照盛愿对桐斜的了解,他根本不是反复无常纠缠不清的人,“一拍两散”“再无瓜葛”才是桐斜惯有的作风。   桐斜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在Tun的那两天时间里。   盛愿推开门就冷冷地问:“你跟桐斜说什么了?”   盛愿那深沉的眼神真是杀机四伏,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贺山也有点顶不住,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脸讪讪地说:“我就是不小心告诉他,你不可能把一具尸体从Gen偷出来,还瞒天过海了三年——当时我没想到那么多,剩下的应该是他猜出来的,我不知道。”   至于桐斜是怎么跟西利搭上线的,贺山绝对不可能在盛愿面前承认,否则盛愿可能不会让他四肢健全地走出这扇门。   贺山知道盛愿心里一直有个人,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人居然就是桐斜,早知道这两个Alpha是这种惊世骇俗的关系,贺山一开始就不会那么明目张胆地对桐斜下手了。   起码偷偷摸摸的。   盛愿一听就明白了——当时他骗桐斜假死,把他的“尸体”偷出来,只是不得已随机应变,临时想出来的借口,没想到后脚就被贺山这大嘴巴的孙子戳穿了。   桐斜应该知道他又骗了他一次。   盛愿目光毫无波澜地看着贺山:“桐斜的腿也是你伤的。”   贺山咳了一声,满脸尴尬道:“这个真是误会,当时我盯上桐斜的时候,不是还不知道你们……你们还有这关系吗!”   盛愿平淡道:“那你现在知道了。”   贺山一点不想得罪盛愿,这个Alpha疯起来简直神挡杀神,三年前他为了一个Alpha血洗了半个Gen的光辉历史贺山是听过的——现在看来那个Alpha就是桐斜无疑了。   都说聪明的人不应该暴露自己的“软肋”,但如果是桐斜的话……那应该是钢铁混凝土钢板吧。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盛愿语音清晰道:“以后别想了。”   贺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   下午盛愿去Gen的地下基地,桐斜坚定表示要跟他一起去,盛愿没办法只能带他一起出门。   外面冰天雪地的大冷天,桐斜不穿秋裤就算了,还露着一对白晃晃的脚踝,盛愿看着直皱眉,把柜子里的羽绒服、加绒长裤都翻了出来,让桐斜换上。   桐斜张开手臂,套上气鼓鼓的羽绒服,假装随口一提:“我以前在Gen是行动组长,应该还有人认识我吧?”   盛愿给他拉羽绒服拉链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怎么了?”   桐斜内心OS:我想听我跟盛愿的爱情故事。 第十八章 卡牌的背面是“楚徊”。   在Gen里知道“楚徊”这个名字的人确实有许多,但是知道他长相的人其实只有几个“元老”级别的人物,了解三年前那件事的……几乎是一个也没有了。   “他们都知道楚徊,但能认出你的应该不多,”盛愿把拉链拉到锁骨的位置,然后拿起桌子上的围脖套在桐斜的脖子上,低声道:“走吧。”   雪狼在家里看门。   盛愿开车载着桐斜,天上飘起了小雪,碎云似的落在车窗玻璃上。   桐斜下车的时候脸上带了一个黑色口罩,跟在盛愿的身边,和他一起走进了地下基地。   Gen的进出程序确实非常严格,进门的时候需要指纹、虹膜双重认证,桐斜前脚刚进去,后脚蓝色荧光升降门就严丝合缝地落下,两侧上方还有摄像头,怪不得贺山会说连尸体都不可能偷出去。   地下没有灯,墙壁都是荧光蓝,照出一片幽幽暗暗的阴冷气氛,桐斜漆黑的眼珠也染了蓝色的光。   “盛组长。”   “盛副。”   一路上遇见的人都主动跟盛愿打招呼,语气又畏惧又敬重,头也不敢抬一溜儿贴墙根走。   桐斜心想:“盛愿在Gen里的地位好像不低。”   不过这着实称不上好事。   Gen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圣殿,盛愿带着桐斜七歪八拐才停在一间房屋门前,用指纹打开门说:“这是我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书柜,不大,放的书只有二三十本,都不是崭新的,一看就是被人翻阅过——甚至是无数次翻阅过。   摆设也非常简单,一张桌子,两个椅子,一条长沙发,还有一个储物柜。   桐斜坐到沙发上,仰头拉开羽绒服:“你在Gen都做什么?”   “任务,训练,实验,巡查。”盛愿轻声说:“每天都不一样。”   “我先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盛愿又说:“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带你转一下。”   桐斜知道盛愿其实是不情愿的,他甚至不愿意让自己跑到Gen来,这简直跟自投罗网没有区别。但是他就是想看看盛愿这三年的生活是怎样的,是不是受了许多苦,做了许多不由衷的事。   ——这一切本来是他应该承受的。   盛愿在房间里换上一身白色工作服,跟医生平时穿的白大褂差不多,这套衣服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素净斯文了。   桐斜忽然察觉到一点奇怪,但是一时又没有发现奇怪在哪儿,直到盛愿准备出门,他才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盛愿的信息素味道其实是很明显的,他的家里、沙发、床被上,甚至羽绒服上都有非常浅淡好闻的檀香,但是这间房屋里居然连一丝丝气味都没有。   到了Gen之后,盛愿就把他的Alpha信息素收的很紧,一点都没有漏出来。   桐斜的目光不由望向盛愿的脖子——盛愿的后颈皮肤非常白皙,跟身上白大褂的颜色差不多,让人有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桐斜想了想,唇角不由挑起一分笑意:“盛愿,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的信息素很好闻?”   盛愿开门的动作一停,没有转身,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桐斜看着盛愿离开了,就开始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逛了起来,他随手从书柜里抽出了一本书,书名叫《间接路线》,讲的是军事和战略。   片刻后桐斜皱起了眉——这并不像是盛愿会看的书,书页上标注的字体也不是盛愿的字。   电光火石间,桐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几步走到门口,从里面打开门,伸手拿出了放在门槽上的金属卡牌。   上面写了“盛愿”两个字。   桐斜将卡牌翻了过来,卡牌的背面是“楚徊”。   这是以前楚徊的房间。   “………”   刹那间桐斜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舌根处涌起一股浓重的酸涩与苦味,五脏六腑都能拧出酸楚的汁来。   这三年,盛愿就在他的房间里,一个人默默地回忆他们的曾经,不知多少次翻阅过他以前读过的书籍。   ……他到底都忘了什么?   桐斜的掌心死死地攥住了门卡,锋利的金属边缘寸寸卡进了皮肉里,他睁开眼睛看向房间,眼前几乎能看到盛愿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垂眼翻书的幻影,看到他内心的强大和无边孤独。   桐斜难以忍受地闭上了眼。   这时桐斜的右耳边传来一道声音,有些惊讶又不敢确定似的:“……楚…楚组长?”   桐斜转头,旁边竖着一根直挺挺的男性Beta。   Beta看清桐斜的脸,先是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又难以置信地说:“……您回来了?”   桐斜收住近乎失控的情绪,脸上又摆出了“桐斜式”的冷淡,问:“怎么了?我认识你吗?”   Beta低着头拘谨道:“那个,以前有幸跟您见过两面。”   桐斜把门卡放回了卡槽,手心刻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他一手插进兜里,淡淡地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七年。”   桐斜心里一动:“你知道我跟盛愿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Beta闻言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磕磕巴巴道:“您跟……盛副组长?”   桐斜:“………”   好了,这不是知道他跟盛愿爱情故事的人。   桐斜不死心,继续试图寻找到三年前的蛛丝马迹:“我以前跟盛愿的关系怎么样?”   Beta听他张口闭口就是盛愿,以为这两个站在Alpha顶端的大神结了什么梁子,内心非常忐忑,小声试探着回答:“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以前听其他人说,您对他挺好的……”   桐斜一直是那种看着就薄情寡义的人,就算表露好感也是分外不动声色,能让别人说“对他挺好的”,那就真的是肉眼可见、非同一般的好了。   桐斜眯起眼:“谁说的?带我去见他。”   Beta一脸呆若木鸡——这是要准备杀人灭口了吗?   “那个,盛副组长他人很好的,您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Beta小心翼翼地瞄着桐斜的反应,想起这人以前的行事作风,吞了口唾沫道:“当时您走了之后,盛组长好像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桐斜:“发脾气?”   “就是杀了好几个人,连上面都惊动了,”在Gen工作的人都不把人命当值钱的东西,Beta说起来一脸麻木,“后来是西利总长出面,才把这件事压下去的。”   桐斜马上就明白了,盛愿杀的应该是当时强行把他带上手术台、给他做人造腺体转移的那一群人。   ……那应该是盛愿第一次为了他杀人吧?   Beta看着桐斜愈发沉凝冰冷的神色,更加确定了前后两任组长的不解之仇,正琢磨着怎么找借口跑路,避免一场世纪灾难,这时一道温和低沉的男声就从身后传了过来:“你们怎么在这?”   Beta心里大呼:完了!   桐斜看到盛愿回来,手心的伤口要命般狠狠刺疼了一下,连带整个心脏一抽,他勉强扯起一个笑,轻声说:“回来的那么快?”   “进去说吧。”   两人旁若无人地走进门,房门自动关闭。   Beta:“………”   这是什么情况?要室内真人掰头吗?不怕房子塌了?   房间里,桐斜直勾勾地盯着盛愿,声音有些哑:“这是我以前的房间?”   盛愿怔了怔,才“嗯”了一声——他离开了估计还不到十五分钟,桐斜就连前任房主是谁都挖出来了,真是可以改行去当现代福尔摩斯了。   桐斜目光深刻复杂,感觉喉间涌了一堆的话想说,临到舌尖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沉默了半分钟,他才低声说了一句:“不是要带我四处转一转吗?”   盛愿现在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桐斜的固执他比谁都懂,与其让他自己偷偷摸摸地暗中调查,不如带他在Gen里光明正大地逛一圈。   盛愿是个典型的正人君子,跟桐斜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中间能再塞个人进去,手指垂落在腿侧,被袖子遮住了小半的手背。   那一双手真的很漂亮,骨节分明而五指纤长,指甲修剪地光滑圆润,夹着书页的时候一定非常好看。   桐斜冷不丁握住了盛愿的手,感觉到他整个人僵了一下。   盛愿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也没有把手抽回来。   心里大抵还是贪恋的。   于是桐斜愈发得寸进尺起来,本来只是一手抓住盛愿的手,两人温热干燥的掌心相贴,又将他的手指慢慢地跟盛愿的贴在一起,再从指缝间厮磨般缓缓穿过,最后如愿以偿地十指相扣,甚至能从指尖轻微的脉冲感受到盛愿的心跳。   这小动作甚至有些露-骨的意思,盛愿的耳尖不出意外又红了。   桐斜假装若无其事地拉着他的手,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毕竟他以前是“拒人于地球之外”的注孤生Alpha,主动去牵谁的手,在他的记忆里还是头一回。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路,转过第三个弯,空气中开始浮动起非常刺鼻的血腥味,桐斜不由皱起了眉。   隔着一道冰冷透明的玻璃板,桐斜能看到地板上、手术台上留下的一泼又一泼鲜红血迹,异常触目惊心。   “……这是实验室,”盛愿低声解释,“Gen用来做人造腺体转移手术的,每天都会有二、三级Alpha死在手术台上。”   桐斜看着玻璃窗内忙忙碌碌的蓝色身影,锋利薄刃的手术刀闪着幽冷尖锐的蓝光,后颈倏地窜起一阵森寒。 第十九章 那是一个不见阳光的盛夏。   桐斜并不是一个同理心太强的人,甚至大多时候他都是冷血无情、没心没肺的,但是眼前的场景似乎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未知的恐惧,竟然让他的瞳孔不由轻轻颤栗了起来。   桐斜喉结一滚,克制着情绪轻声说:“如果手术失败了……”   “Alpha的尸体会集中处理,有专人负责。”盛愿的声音异常平淡。反正桐斜都知道上次是骗他的,就没有再说谎的必要了。   盛愿确实没办法把任何一具尸体从Gen偷出去,三年前的盛愿完全活在楚徊的庇佑之下,根本没有自己的一丝力量,没有办法保护自己,也没有办法保护他爱的人。   桐斜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不由想:“三年前的我是不是也在手术台上,像羔羊一样任人宰割?”   不知道是不是桐斜的错觉,他感觉二人交错的手指似乎被盛愿扣的更紧了些,盛愿拉着他继续向前走:“这里没什么好看的,走吧。”   桐斜被他拉着往前走了一段路,这条路盛愿恐怕已经走过千万次了,闭着眼都能寻路拐弯。   路上的成员看到素来“不近O色”的盛副组长居然拉着一个男人,还是长得非常漂亮锋利的男人,都齐刷刷震惊了,有人震惊地比较麻木,有人则一脸“欲八卦而不能”,不停用好奇的小眼神瞄着楚徊。   ——对Gen的许多人来说,楚徊的时代已经是过去式了。   桐斜看盛愿打开了一道像是仓库的大门,那舱门坚硬厚重、全副武装,非常像以前电视上放战争片的时候安放“炸药包”的地方,一股尖锐的冷气扑面而来。   桐斜打眼往里一扫,桌子上都是一个个独立的小玻璃缸,不明绿色液体里泡着的跟大脑形状非常相似的组织器官,数量之多让人看一眼就要犯密集恐惧症。   桐斜道:“这就是人造腺体?”   “这一些是高级腺体,没有等级分化,没有信息素的气味,跟你现在的腺体是一样的,对使用者的要求很高。”盛愿解释说:“还有一些低级腺体,是给二级Alpha用的。”   桐斜伸手贴上冰冷的玻璃,盯着里面的腺体看了片刻——这就是人造腺体,一切血腥与罪恶的根源。   “培养人造腺体对Gen现在的技术来说已经不算难事了,甚至可以说信手拈来,”盛愿低声说:“假如有一天他们找到降低排异反应的办法,到时……整个社会就都变了。”   人造腺体是基于三级腺体而制造出来的,这东西就好比汽车的马达,性能越高车子就跑的越快,而人造腺体的性能比任何分化腺体还要优越,一经问世一定有无数Alpha趋之若鹜。   对于权利与力量的追求永远是一切恶意的起源。   桐斜缓缓曲起了手指:“其他Alpha对人造腺体的排异反应都很强烈吗?”   盛愿点点头,“嗯”了一声:“我见过最快有不到五分钟就死亡的三级Alpha,就算排异反应很低的,也挺不过24小时。”   “那我真的确实非常有研究价值了。”桐斜心想,但没说出来,他怕盛愿听了会难过。   “走吧。”盛愿说。   出了仓库再往前走,二人上了一个缆车似的东西,“吱嘎吱嘎”地缓缓降落——这地方居然还有地下电梯。   桐斜一看清这里的情况就怔住了。   地下负二层修建了许多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密不透风的牢笼,笼子里关着的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年龄目测在十六七岁左右,正是年华大好的年纪。   桐斜的脚底像是被吸附在地上似的停住,他无端感到一股熟悉的战栗感:“这是……”   盛愿走到他身边,平静地对他解释:“这些都是三级腺体携带者,以后会分化成Alpha或者Omega,如果分化成Alpha会被Gen留下来,进行各种实验,分化成Omega的,会转移到其他的研究组织。”   这个地方关着至少有一百个少年女孩,应该都是被Gen抓来的,桐斜抬眼望过去,对上了一双又一双恐惧而无助的眼睛,那目光熟悉而陌生,仿佛隔着纷飞离乱的时光与他遥遥对视。   ——好似一道闪电当头劈下,桐斜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气闷,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回过无数抓不住的片段,全部一闪而过、又不留痕迹。   他简直头痛欲裂,浑身都要炸开,喃喃地说:“我想回家。”   盛愿脱口而出:“楚徊?!”   桐斜一直藏在口袋里的手攥住了盛愿的手腕,站不住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咬着牙低声道:“盛愿,我想回家……”   桐斜不知道怎么了,状态明显不对,乌黑瞳孔不住剧烈收缩,嘴唇苍白无血,冷汗不停地从额角往外冒。   盛愿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桐斜直接靠在了他身上,眉头紧锁,急促地喘气。   “桐斜,桐斜你怎么了?”   桐斜嘴唇轻轻蠕动,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我想……”   盛愿神色巨变,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大步走出了地下二层。   回到地上,盛愿把桐斜小心放置在后车座里,一手撑着他的侧脸,一手将他揽在怀里,语气焦急地说:“桐斜,你感觉怎么样?跟我说句话好吗?”   桐斜死死揪着盛愿的衣袖不肯松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事。”   刚才有一股全然陌生的记忆涨潮似的一股脑涌进了他的大脑,还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不等他读取、理解、储存,又瞬间褪的一干二净,再次剩下了一片茫然的空白。   即便如此,桐斜还是撕心裂肺般痛了起来,好像失去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对不起。”盛愿用手指擦去他额角的冷汗,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将桐斜的手小心摊开,看到他手心被割开的伤口,是真的有把整个Gen一锅炸了的冲动。   桐斜闭上眼:“我没事,只是……”他深深皱紧了眉头,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这种感觉,最终他轻轻地说:“我想回家。”   盛愿把他换到副驾,转头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然后开车回家。   在路上的时候桐斜就已经好多了,刚才强烈的心悸与目眩感消退下去,另外一种复杂的滋味逐渐漫上心头。   风驰电掣地赶回家,盛愿把桐斜放到床上,脱了羽绒服把他塞进了被子里,轻声道:“你先睡一会儿。”   桐斜却睁着眼,嘴皮动了动,空洞地说:“我不想你再在那里了,盛愿。”   三年前他险些死在手术台上,“有幸”成为无数个不幸中的幸存者,苟且偷生地捡回了一条命,只是听着就惊心动魄——而盛愿在那里没日没夜地看着Alpha的尸体从实验室运出去,该是什么心情?   桐斜根本不敢想了,即便是反复凌迟也没有现实这么残忍,可盛愿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他挣扎坐了起来,双手捂住了脸,手心那道伤口感到刺痛的湿润,开口的时候近乎有些哽咽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留在Gen的,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盛愿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伤感地看着他:“桐斜,你不知道。”   桐斜双手攥住了盛愿的衣袖,那几乎是一个恳求的姿态,他向下低垂着脖颈,肩头不住轻微颤抖,整个人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脆弱:“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当年都发生了什么,我再也不会忘了,盛愿……”   盛愿的上下齿缝死死地贴合在一起,咬肌因为用力过度而不正常地抽搐,温润的五官都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微微扭曲。   楚徊从来不欠他什么。   而他欠楚徊的,从来不止是这三年。   “我不知道我们以前发生过什么,”桐斜的眼珠通红,“可我知道我不想忘记一个我深爱的人。”   “盛愿,我们一起走吧,我带你走,天大地大,总有一个地方是Gen找不到我们的,”桐斜嘴唇颤抖,怔怔望着他,“……然后你告诉我我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我不会再忘了。”   盛愿的鼻腔酸涩难忍,他要怎么告诉桐斜,他留在Gen不是因为其他的什么理由,不是因为他走不了,只是因为那是楚徊九年来的心愿——   “你不说也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会想起这三年的时间里我到底遗忘了什么,而你又独自背负了什么,然后跟你一起承担,”桐斜深深倒吸一口气,削细的手指不住痉挛,眼珠滚烫酸涩,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一字一字说:“再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   “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虚空之中似乎传来一声清晰的裂响,盛愿难以克制地倒抽了一口气,封印在内心深处的情感骤然爆发,惊涛骇浪泄洪似的呼啸卷过,他再也忍不住对于桐斜的深深渴望,翻身将人压在了床上,用几近崩溃的力道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曾经无比奢望楚徊与他肌肤-相贴的体温,这个贪婪的欲-求陪他走过少年斑驳的时光,无数痛苦、血腥又甜美的记忆碎片纷纷扬扬而起,从意识深处旋转浮上脑海——   那是一个不见阳光的盛夏。 第二十章 一双冰冷的手忽然从后死死捂着了他的嘴。   十年前,南区。   那是一个盛夏的黄昏,落日走到了水平面边缘,天边翻涌的红霞如血,晚风吹起悠长的哨子,柳叶在半空飞旋,十六岁的盛愿上完一天的钢琴课,徒步走回家的时候,路上遇到了两个不认识的高大男人。   两个Alpha互相对视一眼,盯着盛愿面无表情问:“盛愿?”   盛愿望着他们后退半步,礼貌而疏离地回答:“你好,你们是?”   少年时的盛愿真是生的唇红齿白,五官端正又精致,一双桃花眼干净漂亮,身材比例相当顺眼,用以前的话说就是标准的“美人胚子”。   来者不善的Alpha自顾自点了点头,像是确认了什么,然后突然上前一步,猝不及防出手在盛愿后颈一刺——   那动作老辣而迅疾,疾风闪电似的,少年盛愿根本来不及防备,眼前徒然一黑,强烈的麻痹感冲脑窜起,他一头向前栽倒,没有一丝挣扎地被塞上了面包车。   Alpha收回指缝里的微型麻醉剂,在车里抽了盛愿半管血,雷厉风行地做了腺体分化检测,然后低声对同伙道:“是三级腺体。”   同伙Alpha拍了拍手,说:“收工了。”   .   盛愿是在一阵剧烈颠簸中醒来的,他的双手被粗糙的绳子反捆了起来,应该是被囫囵扔在了后车厢里。   他睁开眼没有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只是无声无息地观察着路边的环境——从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看,这里应该是传说中“群魔乱舞”的东区。   盛愿看了一眼前面车坐上的两个Alpha,不出一丝声响地动了动身体,想要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打电话给家人求救。   但是他的手机被搜走了,兜里什么都没有。   “这两个Alpha是谁?要带他去什么地方?”盛愿心里异常冷静地想,他知道东区有一批人是腺体强盗,专门抢夺各地的高级腺体,然后高价卖出,但是他还没有第二性别的分化,连以后是Alpha还是Omega都不知道,三级腺体也没有用处。   盛愿不动声色地垂眼扫视着四周的车厢,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根用过的金属针头,他想起昏迷之前的那一下刺痛,应该就是这个东西注射进他腺体里的。   盛愿在后车厢里小心翼翼地换了一个姿势,前面的两个Alpha闲谈的声音不断传进他的耳朵,那过程简直堪称惊心动魄,他将那一截尖锐的针头握进了手心里,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面包车横冲直撞地走了一段路,在一辆废弃的工厂房门口停了下来,两个Alpha相继下车,打开后备箱,直接把盛愿拎了起来,扛着他走进了工厂。   盛愿闭着眼装睡不醒。   盛愿不能在这里动手,他只能出其不意地放倒一个Alpha,剩下的另一个Alpha会继续抓住他,再说他的手上还捆着绳子,动作起来是负担。   Alpha从通往地下的台阶走下去,用特别通行证打开Gen的入口大门,一片蓝光透过盛愿薄薄的眼皮映了进来,他将眼皮睁开一道细微的缝隙,发现这里不但没有破败荒废,甚至有些“富丽堂皇”的意思,像一座华美幽冷的地下宫殿。   一开始盛愿试着记路准备逃跑,但是三分钟之后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绕了,浓缩的九曲十八弯,原路返回的可能性基本上是零。   “你去二层把他放下,我去向上面汇报登记。”其中一个Alpha道。   另外一个Alpha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两人分道扬镳,然后带着盛愿上了电梯,晃晃荡荡下到地下二层,把他送到了E区。   Alpha推开一扇厚重的玻璃门,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盛愿,没有升起任何防备心,伸手解开了捆在盛愿手上的绳子,把他扔到了床上。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这一瞬间——盛愿陡然睁开眼,在他还没来得及起身的时候,手里钢针毫不犹豫刺进Alpha的后颈!   Alpha扯着嗓子痛叫一声,还没来得及通知同伙,脑袋就被盛愿按在铁墙上重重一磕,耳边“嗡”的一声鸣响,直接死回去了。   盛愿收回双手,心脏跳的奇快,这是他第一次跟人动手,从拿到钢针开始就在脑海里计划,所幸没有失误,他知道那钢针很短,不会对腺体造成实质伤害,Alpha很快就会醒来。   他不想浪费逃跑的时间,站起来从里推开玻璃门,向外一看就呆住了——这里居然关了少说有十七八个跟他年纪不相上下的少年!   盛愿心里惊疑不定地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们是人贩子吗?   他快步走过去拍了拍窗户,尽量压低声音道:“喂,能听见我说话吗?!”   里面的少年僵硬地抬起头,隔着玻璃板眼神呆滞望着盛愿。   盛愿无措地扒在玻璃窗上,语气焦急道:“钥匙在哪里?我救你们出去。”   少年目光麻木地望着他,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没有一丝反应,好像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欲|望,不知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这时,昏迷的Alpha喉间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垂在地上的手指开始有意识地勾动,盛愿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跑出了E区。   ——盛愿跑了,Gen这一晚上鸡飞狗跳起来。   三级腺体携带者逃跑其实不是大事,Gen根本不缺盛愿这一个,但是有可能泄露基地位置就是“红色预警”了,Gen的人得知消息之后紧急封锁了所有出口,出动足足八十多个成员,对一二层基地进行了“连蚊子都不放过”的地毯式搜索。   楚徊这时正在房间看书,书名叫《间接路线》,一门之隔外忽然传来一阵叮当嘈杂的噪音,他顿时皱起眉心,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一个Alpha慌里慌张地检查完这边的情况,转头猝不及防撞上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全身汗毛一齐竖起,魂飞魄散地叫了一句:“组、组长!”   楚徊压紧眉心,语气冷利道:“外面在吵什么?”   Alpha低下头声若蚊呐道:“报告组长,E区跑了一个三体腺体携带者,现在还没找到……”   .   盛愿缩起身体藏在一个角落,背后是一扇紧闭的大门,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这里的地形庞大而复杂,绕来绕去不说,还处处都是死路,外面都是四处搜寻他的坏人,现在已经无处可逃了。   他完全没想到这里会有那么多人,早知道在门口就应该试着逃跑,起码还有跑出去的希望。   “这里没有!”   “这里没人!”   “等一下!监控显示他往这边跑了,跟我过来几个人!”   盛愿后脊紧紧贴在门板上,他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心道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他宁愿死也不要被关在这个诡异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盛愿身体失衡往里哐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冰冷的手从后死死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将他整个人直接拖到了背后的房间里。   盛愿:“!”   盛愿下意识地握住了那人的手腕,口齿不清地“唔唔”了两声,那人力气大的真是蛮横地不讲道理,直到盛愿快要窒息了才松手。   少年盛愿有些狼狈地咳嗽了两声,喘息着转过头去,看清了眼前人的脸。   盛愿还没有第二性征的分化,按理说对ABO都是不敏感的,但竟然能依稀闻到这人信息素的味道——这是个三级Alpha。   那Alpha的头发长到肩头,带着轻微的自然卷,看上去乌黑而柔软,单眼皮,睫毛很长,眼珠黑白分明,长相也相当好看,不过说话真是挺气人的,带着一点不自量力的嘲弄意味:——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想往哪儿跑?” 第二十一章 让人讨厌的死骗子   盛愿听到这句话马上明白了,这个Alpha跟外面那些人是一伙的,都是这个地方的坏人,于是轻轻咬牙说:“不跑怎么知道跑不掉。”   楚徊闻言冷笑一声——所有不自量力在楚徊眼里都能跟“愚蠢”划等号。   这两人里但凡有一个是“外貌协会”,可能气氛就不至于那么剑拔弩张,但偏偏楚徊和盛愿都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也不会因为“好看的皮囊”而心慈手软。   楚徊从上而下打量了盛愿一圈,眼前的少年文瘦的就像白斩鸡,一看就是书呆子型的,他的唇角挑起讥诮的笑意:“现在你试过了,知道结局了吗?”   盛愿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跟刚才那两个Alpha不一样,他的举手投足间都流露出一股支配者、上位者的气场,睥睨众生似的,应该是那群坏人的“头头”。   但是楚徊看起来其实一点不像是坏人,他的五官虽冷,但没有凶恶的邪气,想到这里,盛愿不自觉握紧了手指,垂下眼睫忍气吞声地说:“……我想离开这里。”   楚徊挑了挑眉:“所以呢?”   盛愿看了楚徊一眼,又不情不愿慢慢吞吞道:“请你不要把我交出去。”   楚徊感觉这个小逃兵挺有意思的,随手拉过一张椅子,两条长腿交叠坐了下来,语气散漫悠闲道:“我为什么要帮你?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盛愿认真回答道:“我想离开这里。”   楚徊顿了顿,意味不明道:“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想离开,不只是你一个人。”   盛愿轻声地说:“……我家人还在等我回去。”   楚徊无动于衷,神色冷淡沉静。   盛愿思考许久,又缓缓说:“……我会弹琴,可以弹给你听。”   闻言,楚徊看了盛愿一会儿——这位少年的五官还没长开,乌黑的眉眼间透着一股青涩又认真的味道,但是隐隐约约已经有了温润如玉的优雅感,精致又贵气,穿着黑白小西服想必是很好看的。   但是楚徊最喜欢的是这个少年的眼神,这种纯粹、干净的目光现在很难看到了,一尘不染似的。   楚徊想了想,松口道:“好吧。”   这时正逢外面的人搜查到这间屋子,盛愿不知道能躲到哪里,于是就老老实实站在楚徊的身后,反正楚徊答应过他了。   ——结果不想楚徊主动单手打开门,直接把盛愿推了出去!   盛愿完全没想到楚徊会当场出尔反尔,猝不及防被他搡出了门外,向前踉跄了几步。   “组长!”   “楚组!”   “给您添麻烦了!”   盛愿刚露面还没站稳,瞬间就被七手八脚按在了地上,膝盖“扑通”一声巨响,听着就疼,即便如此他还在费力转头看着楚徊,深黑瞳孔死死盯着他:“你这个——”   楚徊一步一步走到盛愿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尤其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   说完这句话,楚徊看也不看盛愿,转身就走了,路上背对着他们招了招手:“带走吧!”   .   楚徊以前在Gen有个手下,是他多年培养的心腹,又是一个无名氏,别称“W”先生。   盛愿被关在E区的第三天,W先生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知道了,这就去处理。”   楚徊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   W先生换上工作服,匆匆忙忙地说:“E区有个三级腺体携带者不肯吃东西,不知道什么毛病,上面让我去处理一下。”   楚徊若有所思:“E区?”   “啊。”   他懒洋洋起身道:“我去吧。”   W先生动作一顿,诧异地回头看他上司——楚徊的“狠”和“懒”一向都是非常出名的,今天吹的哪门子“我爱劳动”的风?   楚徊却并不解释,披上大衣就走出了门,直接去了E区。   Gen在饮食方面其实并不亏待这些“预备役”,他们吃的都是豪华员工餐,甚至还营养搭配均衡,每天三菜一汤,一日三餐不重样。   楚徊跟工作员工打听了一下情况,英勇绝食的那位同志果然是盛愿,听说这位倔强的朋友三天不喝水也不吃东西,端进去多少端出来多少,原封不动——盛愿的教养很好,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摔碟子砸碗,就是一个人自闭。   楚徊双手插在风衣兜里,站姿笔直挺拔有如一束标杆,他的视线隔着透明玻璃板,落到房间里的盛愿身上。   盛愿的嘴唇干裂起皮,没有一丝血色,面颊格外苍白,鼻梁和眉骨高耸,他本来就是偏清瘦型的,这么一瘦就更有点形销骨立的感觉,比初见时憔悴了许多,看着怪可怜的。   楚徊弯腰把水瓶子拎在手里,推开门走进去。   盛愿听到声音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眼珠沉静深黑。   “喝了,”楚徊单手拧开瓶盖,微微一扬下巴:“或者我不介意帮你喝下去。”   盛愿放在床边的手指不由握紧了。   他知道这个强势不讲理的男人一定说到做到,只好动作迟缓地接过楚徊手里的瓶子,喝了三两口。   水流刮过干渴的食管,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楚徊倒是觉得有点意外,他以为盛愿会奋起反抗泼他一身。   他想了想,又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伸手递到少年的唇边——W先生如果在这里,那恐怕眼珠子都要惊的掉下来,因为楚徊一向是不怎么在意别人死活的人。   盛愿却不领情,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楚徊直接不由分说把巧克力塞进了他的嘴里。   楚徊坐到床边,不冷不热地问:“听说你一直不吃东西,跟谁闹脾气呢?”   盛愿看也不看他,往一边挪了挪,坐到了墙角,不跟他说话——楚徊这时候在他心里的定位是“让人讨厌的死骗子”,好感值一路low到地心。   “闹绝食的人不止你一个,有很多人刚来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吃,你现在玩的伎俩都是别人剩下的。”楚徊乌黑瞳孔紧紧盯着他,带着很浓重的压迫感,他轻声道:“你想知道那个‘前车之鉴’后来的下场吗?”   盛愿沉默着一言不发,唇角不由自主绷的很紧,巧克力在舌尖慢慢融化,蕴在味蕾上,甜腻地发苦。   楚徊语气无波无澜继续道:“他的脊椎被敲碎了,从脖子以下高位截瘫,除了眼珠之外浑身上下哪儿都动不了,直接往胃里通了一根管子,直到三个月后他分化成Alpha,然后他死了。”   盛愿的心脏轻微一颤。   “如果你想跟他一样的下场,就继续在这里不吃不喝,很快就有人会来处理你。”   那时的盛愿到底才十六岁,毕竟是个没经历过风浪与危险的少年,不要命的一腔孤勇只是暂时性的,面对死亡还是会感到惊慌与恐惧。   ……而比起死亡,他更不想变成楚徊说的那样,连最基本的自由都丧失了。   盛愿握紧了双拳,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牙关不住轻微颤抖,“咯咯”作响,眼眶渐渐红了。   “这里没有你的家人,也没有人会因为你的无理取闹和廉价的眼泪心疼,”楚徊冷漠地看着他,近乎有些残酷地说:“不要总是不自量力,Gen的耐心有限。”   说完他深深看了盛愿一眼,起身就走。   “我一定会从这里出去的。”   身后传来少年清亮沉定的声音:“——迟早有一天。”   楚徊背对着他,听到这番豪言壮语,不禁微微一笑。   .   回到办公室,楚徊对W先生道:“去查一下盛愿的家里还有什么人,还有他最近的情况,整理一份详细报告给我。”   楚徊主动关心什么人,那可真是跟高岭之花下凡差不多,W先生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在楚徊身上闻到“八卦”的味道,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瞄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问:“组长,你对那个盛愿好像格外上心?”   这情况明显不对劲,又是亲自去E区安慰又是暗中打听消息的,楚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殷勤了?事出反常必有奸|情啊!   W先生顿时目光灼热。   “我答应过他了,会把他送出去。”楚徊完全没察觉到下属的吃瓜心理,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总不能让他这时候就死在E区。”   想起那个眼神干净又固执的少年,楚徊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W先生闻言皱了皱眉:“……什么意思?你想在Gen里动手?”   “当然不是,”楚徊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语气不徐不疾地道:“我记得他今年十六了吧?应该很快就会分化出第二性征,Gen从来不会留Omega,到时候会派人把他转移到其他组织,半路上把盛愿截下就好了,举手之劳而已。”   盛愿毕竟是个能蹦能跳的大活人,没有人能在Gen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即便是楚徊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只能等盛愿离开基地之后再做打算。   按照以往的惯例,三级Omega分化当天就会被送出Gen的总部,到时候找两个Beta直接到中途截人,把盛愿打包送回家就万事大吉。   楚徊想:只是盛愿的性格太烈了,刚来三天就惹了不少事,希望以后不要再节外生枝。   “你怎么知道他会分化成Omega,”W先生听了他的计划,一语成谶地说:“万一分化成Alpha了呢?”   楚徊想起盛愿那张脸,标致地实在不像是Alpha的长相,语气不太确定地说:“……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不也是Alpha么?”W调笑道。   楚徊长了一张Beta脸,无欲无求的那种,当然不是说他的相貌平庸,就是典型性冷淡的那种风格,不会因为什么虚幻缥缈的信息素吸引而失控,跟Alpha和Omega的设定有点微妙地违和。   楚徊冷冷地刮了W先生一眼。   W先生自觉噤声,知道楚组长最讨厌别人议论他的长相,悄咪咪贴着墙根溜了。   那时候楚徊完全没想盛愿会分化成Alpha的可能性,坐在沙发上继续翻看前几天没看完的那本军事书,半路不知不觉地走了神,心想:“——不知道到时候他还愿意给我弹琴吗?”   那年盛愿十六,楚徊二十二。 第二十二章 “我不走了。”   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后来还是发生了许多意外,将楚徊一厢情愿的计划绞了个粉碎:盛愿没有在十六岁分化,居然硬生生往后拖了整整三年, 也没有分化成一个软香温玉的Omega。   而最大的意外或许是——素来有“冷面阎王”别称的楚徊居然跟连第二性征都不清楚的盛愿“日久生情”,有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地下偷|情故事。   .   盛愿到E区的第二个周, 凭借不屈不挠的意志力, 终于让对面的那个少年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们的门都是钢化玻璃的,能完全看清对面的情况,盛愿对家住了一个将近一米八的高个子,但是精神状态明显不太好, 每天除了睡觉吃饭什么都不干,没事的时候就躺在床上发呆。   被抓到这个地方关起来, 对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们来说都是无妄之灾,应该没有人能笑口常开吃嘛嘛香,笼子里也没有能消遣时间的东西, 只好日复一日地丧。   玻璃板的隔音效果不赖, 盛愿又不是会大喊大叫的人, 都是趴在玻璃上对口型说话。   少年盛愿盘腿坐在地上, 光洁干净的额头顶着玻璃,慢慢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对面的人摇了摇头。   盛愿又问:“你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   对面的人嘴唇一开一合,机械道:“可能有两个月了。”   “我叫盛愿,你叫什么啊?”   “林停。”   盛愿以前远没有后来那么沉默寡言, 再加上被关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 能找到一个同伴也是慰藉,于是坐在地上跟对面的林停说了一下午的话。   林停今年也是十六岁, 三级腺体携带者,未分化, 跟盛愿的情况一模一样。   “你就没想过逃出去吗?”盛愿说。   林停嘴角自嘲般勾了勾,脸上没有任何笑意:“逃不出去的。”   盛愿以前读过许多书,人家用小勺子都能挖地道,凭什么他不行?他觉得可以从房间里的厕所下手,那里从外面看不见,就算每天往外挖出半米,迟早有一天他会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林停平静地对他说:“头顶有监控。”   盛愿听了他的话往头顶上一看,天花板的四个角落果然都装了电子眼,无死角地全方位监控,镜片闪着冷冷的蓝光。   盛愿收回了视线,继续琢磨着怎么从这里逃出去。   两个十六岁的男生有许多共同话题,甚至聊起了从前,林停的脸上终于有了久违的笑意,他被关在这里两个月都不见天日,皮肤有一种久不见光的苍白,笑起来侧颊有两个很明显的酒窝。   两人的家居然都在南区,甚至靠的很近,盛愿知道林停以前喜欢打篮球,学习也很好,三级腺体的优异感是与生俱来的——他们确实生下来就高人一等。   可是盛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因为他们卓越而稀少,就能理直气壮地忘记尊敬、平等与谦卑吗?这难道不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道德品质吗?   而现在或许正是因为“三级腺体”才给他们的人生带来不期而至的灾祸,又能怪的了谁呢?   毕竟“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注】   盛愿看着林停皱眉说:“你一定要多吃东西,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林停轻声缓缓道:“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多久,我就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但是又恐惧死亡,每天都浑浑噩噩地活着,食不知味。”   “刚来的时候我也想一死了之算了,”盛愿格外认真地说:“可是活下来才有希望啊,我们都有三级腺体,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   林停贴在玻璃上的苍瘦五指慢慢收紧,对盛愿笑了笑。   ——盛愿,我们可能没有那一天了。   林停在这里住了两个月,看到了许多黑暗而残酷的东西,他知道分化之后的人都没有再回来,应该是……死掉了。   不过这没必要告诉盛愿,现在的状况已经够糟糕了,何必给他再添一分绝望呢,他是那么地想努力活下去。   吃过了晚饭,盛愿躺到了床上,双目无神地怔怔看着天花板,瞳孔逐渐涣散失焦。   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见到父母了。他们知道自己失踪了一定很担心,会满天满地地找他,这两个周过得应该跟他一样,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少年盛愿鼻腔一酸,闭上眼睛想:好想家啊。   楚徊站在监控室看着E区03房的监控,看见某少年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仔细看好像还在微弱地发颤,他忍不住皱起眉——这小崽子又犯什么毛病了?   楚徊想了想,走出了监控室,坐电梯到地下二层,走到E区盛愿的房间,隔着玻璃板近距离地注释他片刻,终于确定……盛愿是在偷偷地哭,不敢出声的那种。   楚徊不由自主想:“这是想家了?”   他知道盛愿的家人对他很好,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书香门第,盛愿跟他家人的感情应该很深厚,这样猝然生生割舍,会感到难过和思念也是人之常情。   楚徊站在门前看了他片刻,无声无息地走了。   那一段时间林停跟盛愿无话不说,两个少年的友谊隔着玻璃门突飞猛进,盛愿不必说,诚恳、善良而真挚,没有人会不喜欢他,而林停……   他知道盛愿是他唯一的朋友,应该也是最后一个了。   在长达三个多月的漫长时间里,盛愿的时间都是跟林停一起渡过的,他还想以后如果能出去,一定会带着林停一起走。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林停开始分化的那一天下午。   他们还是坐在各自的房间,隔着玻璃门聊天,林停忽然觉得身体深处有哪里不太对劲,苍白的脸颊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盛愿也察觉了:“林停,你怎么了?”   林停镇定地握紧了手心,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林停知道他开始分化了,然后就会有人来带走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停深深地看了盛愿许久,低声说:“如果我离开了,你会记得我吗?”   盛愿怔了怔,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意思?你要离开?”   “盛愿,我希望你一直能像现在这样开朗乐观、温柔善良,”林停垂眼温和说:“就算我不在了,还会有其他的人来陪你,你不要为我难过,好吗?”   盛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从地上站了起来:“林停,你在说什么啊……”   林停的第二性征开始觉醒,Alpha信息素发酵到了一定浓度,立刻触发了房间里的监控警报装置。   盛愿看到林停的房间倏地亮起了刺眼的红灯,他不禁后退一步,喃喃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林停闻到了一股深海的味道,浓郁的好像能让人溺死在其中,他眼里泛起朦胧的水汽,轻声说:“盛愿,我好像是个Alpha。”   盛愿对ABO还不是太了解,迟疑道:“你分化了?Alpha……Alpha很好啊。”   林停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一丝无力的微笑。   这时有几个Alpha从上层下来,不由分说打开了林停的门,交头接耳地说了什么,然后熟门熟路地给林停打了一针,架着他走出了门。   盛愿脸色微变:“林停!”   林停一手抓住了墙壁,不肯再往前走,低声恳求道:“我想跟他说几句话,就几句。”   Alpha们看了一眼盛愿——这是楚组长亲自交代过不要去招惹的三级腺体携带者,于是网开一面地点了点头。   林停被注射了强效抑制剂,第一次分化带来的易感期被生生压制下去,让他的嘴唇看起来愈发苍白,好像被什么吸走了血色。   他隔着玻璃板,蹭了蹭盛愿的手心,微笑说:“盛愿,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这三个月我一直很开心……再见。”   盛愿脑海深处的神经不详地剧烈跳动,贴在门口不住拍门:“林停!林停——你去哪儿?!你们要带他去哪儿!”   “林停——!!”   .   根据W先生汇报,监控显示盛愿下午就开始精神不正常,壁虎似的贴在玻璃门上,一直转头努力往外看。   W指了指监控屏,有些莫名其妙地说:“就这么站了几个钟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楚徊皱起眉,反应过来什么:“我听说今天下午有个三级Alpha分化了?”   W先生点点头,脸上浮起伤感而无奈的神情:“是啊。”   楚徊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分化的那个Alpha就肯定是盛愿对面的林停,他被实验区的人带走做预备实验了。   楚徊心里对实验结果不报什么希望,人造腺体转移实验迄今为止还没有成功的先例,虽然Gen在不断提高转移成功的可能性、降低排异反应,但是仍旧没有一丝进展。   但他还是去手术室那边问了问,果然得到了“实验者”已经死亡的消息。   楚徊缓步走到E区,预感到盛愿又要开始“大闹天宫”了——果然,盛愿见到他一开口就是:“林停去哪儿了?”   楚徊关上玻璃门,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盛愿攥着楚徊的衣领质问:“你说啊,林停怎么了?你们把他带去哪里了?”   楚徊其实可以骗他,说林停被释放也好、被赎回也好,总之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盛愿暂时搪塞过去。   但是盛愿对面的房间马上就会被其他人填充,到时候或许还要经历这么一次,楚徊可以骗他一次,可是骗不了他一辈子。   楚徊微微向下垂眼,卷曲的长发就落在盛愿的手边,他轻声说:“他死了。”   盛愿像是听到了什么异常荒谬的话,想也不想地反驳道:“我中午还看到他了。”   “下午林停的实验失败,两个小时之前就死了。”   楚徊的神色根本不是在开玩笑,少年盛愿脸色苍白,缓慢地问:“……什么实验?”   “一个还没有活着走下手术台的实验。”   盛愿心里那异常不安的预感成了真,他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崩溃地失声大哭。   那不是楚徊第一次看到盛愿的眼泪,盛愿晚上的时候经常会哭,可是没有一次让他感到这样心疼。   ——盛愿跟林停关系很好,楚徊是知道的,这三个月他经常会去监控室看他两眼,白天的时候盛愿总是在跟对门的少年对坐说话,少年之间似乎总有说不完的心事。   楚徊一时无言。   盛愿血红的眼珠瞪着他,目光里竟然是有恨的,痉挛的手指死死抓着楚徊的领口:“你们到底把林停怎么了!”   楚徊无意义地重复回答:“他死了。”   盛愿失控地吼:“可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上一个敢用这种腔调跟楚徊说话的人,坟头草都窜出银河系了,而这次楚徊罕见地没有发火,只是异常平静地说:“你以为Gen为什么会把你们关在这里,让你们白吃白喝?”   盛愿牙关“咯咯”作响。   楚徊垂目看着他,淡淡地说:“别幼稚了。”   十六七岁的盛愿就是个四处闯祸的麻烦精,有时候楚徊真是恨不能把他捆起来塞床底下,就在林停出事的第三天晚上,楚徊在西区出任务,被W先生的一个电话紧急召唤了回来——   “组长,出事了,你那个小孩砸碎了防护板,又从E区跑出去了,”W的语气低而急促,“这件事惊动了西利,西利发话要把他直接‘销毁’!”   楚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声音都不对了:“——他把钢化玻璃砸碎了?”   盛愿是个“就地取材”的人才,直接把床板整个掀了下来,“咣当”一声拍到了足足四厘米厚的钢化玻璃上,玻璃门当时就裂了一条缝,再“咣!咣!”两下,钢化玻璃就不堪重负地整个裂开,稀里哗啦了一地。   楚徊的太阳穴突突了一路,从西区风风火火地赶了回来,再晚一步盛愿就要被“清理”了。   他的一头乱毛被狂风吹出了“群魔乱舞”的效果,他一边脚步匆匆地走到清理室,一边胡乱用手抓了两下头发,推门进去:“刚才E区的那个三体腺体携带者在哪儿?”   穿着一身长白褂的西利总长靠在玻璃上,侧眼扫视楚徊:“你是说那个盛愿?”   楚徊:“是。”   西利似笑非笑地抱臂看着他:“楚组,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二层的事了?”   楚徊没说话,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盛愿被关在一个根本直不起腰的小笼子里,准备向外输送。   楚徊迟疑片刻:“这个人,我想留下他。”   西利打量了一眼盛愿,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哦,你喜欢这样的?”   楚徊知道西利误会了,但是这时候他没办法解释,只能将错就错地默认下来,先把盛愿安全带回去再说。   只见楚徊眼角挑起微妙的笑意,皮笑肉不笑地说:“总长不如高抬贵手?”   西利长眸微眯,然后笑了:“楚组长第一次问我要什么心仪的东西,哪有不给的道理?”   西利开口放人,几个Alpha就开门把盛愿从笼子里生拉硬拽地弄了出来。   楚徊用皮扣将头发绑起来,反手就把盛愿扛到了肩上,二话没说带着他往外走。   盛愿倔的像头驴,撞的头破血流、撞死也不回头,被楚徊扛在肩上挣扎了一路,冲着他的耳朵喊:“——放开我,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在这里!”   楚徊:“你给我闭嘴!”   回到E区,楚徊彻底没耐性了,粗暴地一手把盛愿按到了床上——这里四面八方都是电子眼,稍有异常就会被察觉,楚徊只能低下头,含在齿缝里轻轻吐字:“别再闹了,我没忘记答应过你什么,等你分化那天我就会送你走。”   “………”   这句话好像一张光速生效的定身符,盛愿的挣扎停住了,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楚徊,清晰缓慢地问:“是你杀了林停吗?”   楚徊深吸一口气:“不是我。”   他只是一直对旁人的死亡无能为力。   盛愿开始轻轻颤抖起来,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似的哗哗往下流,不住哽咽道:“林停……林停是我的好朋友……”   楚徊低声说:“没有人能一如既往地陪在你身边,你总要学会自己一个人成长。”   盛愿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是那么软弱,他只能像疯子似的气急败坏地冲着无辜的人发火,然后像一个废物一样抱头痛哭。   他害怕,他实在太害怕了,他怕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突然死去。   可是楚徊并没有做错什么,把他抓到E区的人不是楚徊,害死林停的人也不是楚徊,他甚至还从坏人的刀下救了自己一命。   “……对不起。”盛愿撕心裂肺地哭过了一阵,闷声跟楚徊嗡嗡了一句。   “眼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那是无能者的碑文,”楚徊话音一顿,轻声说:“不过鉴于你才十六岁,允许你哭最后一次。”   “以后不要再哭了。”   .   这件事过了没几天,西利主动晃荡到楚徊的眼前,故作慷慨道:“Gen不差这一个三级腺体,你要是真的喜欢,把他留在身边也没什么,但是我听说这个盛愿从刚来第一天就拉了红色预警,你注意一点,毕竟他可能知道基地的位置,不小心泄露机密就麻烦了。”   西利跟楚徊向来不合,这时候过来猫哭耗子假慈悲,必然不怀好意,这是想借监视盛愿的名义一同监视他——   楚徊本来应该当场直接拒绝,这才是他平时的作风,但是他鬼使神差地犹豫了片刻,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下午盛愿被人从E区接了出来,一路监视着送到了楚徊的办公室。   盛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进门之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楚徊。   “盛愿,隔墙有耳,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等到你分化的那天,Gen的人会把你送到其他组织,到时候有人在半路把你带走,送你回去跟你家人重聚。”楚徊冷冷道:“在你分化之前别再给我惹麻烦,我不会再保你第二次。”   楚徊说话时的眉目阴沉冰冷,跟那天夜里低声安慰他的楚徊好像不是一个人。   盛愿沉默片刻,低声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楚徊其实是经常笑的,不过是冷笑、嗤笑、嘲笑,可能面部构造决定了他就不会好好笑一下,嘴毒的跟澳大利亚箱型水母似的,常年不说一句人话。   “别问那么多,听过一句话么,知道越多死的越快,你这样的连三集都活不到,”楚徊食指挑了挑盛愿的下巴,嘲讽道:“死了连便当盒都没有的那种。”   盛愿皱眉避开了楚徊的手。   “不想被销毁就别惹是生非,在这里没人觉得你的命值钱,”楚徊这两天被盛愿的事烦的焦头烂额,还要抽出时间对付西利,没好气地说:“自己滚回去。”   盛愿打开门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语气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不想回去。”   楚徊假装没听见。   于是盛愿不再说话,自己走回了E区。   .   继盛愿用床板拍碎玻璃的壮举之后,楚徊往E区跑的次数明显多了,一个是他确实有点在意盛愿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倒霉孩子,另一个也有逢场作戏给西利看的成分在其中。   一开始,楚徊给他送点“特殊餐饮”,得敲门才有反应。   后来只要楚徊一从门口经过,或者在那稍微多站一秒钟,盛愿就会敏锐地察觉到,然后抬起头来跟他静静地对视。   这一来二去眉来眼去的,盛愿还没什么表示,楚徊先受不了盛愿那种孤单又空寂的眼神了,被关在小屋子里,好像谁欺负他了似的。   这时盛愿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多了,不是林停刚出事那时的阴郁与消沉。   楚徊思来想去,感觉再把盛愿一个人关在E区,整日整夜没人交流,他的精神状态可能真的会出问题,就开始计划着把他从笼子里弄出来。   第二天楚徊打开盛愿的门,简短命令说:“出来。”   盛愿身上简直要长蘑菇了,二话没说马上跟着楚徊走了出去,羊入虎口似的进了他的办公室。   “你不是不想在E区吃‘牢饭’了吗?我有个办法能让你留在我身边,”楚徊向后靠在桌沿上,漫不经心说:“——但是你得假装是我的小情人,知道吗?”   盛愿先是反应了两秒,然后俊脸腾地就红了:“可,可我……”   “你还是个孩子,所以我说‘假装’,听懂了吗?”楚徊嗤笑一声,端详了盛愿一阵:“我对你这种……啧,没兴趣,少自作多情。”   楚徊向来目中无人,五官生的相当薄情,一看就眼高于顶,盛愿也没想过这人会对自己有意思,就是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抿抿嘴唇说:“我要做什么?”   “没事别说话,跟着我就行了。”楚徊头也不抬,凉凉道:“或者继续回E区当你的望夫石,我也不介意。”   在楚徊和E区之间,盛愿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楚徊,当场就同意了楚徊的要求,开始做起他的小跟班,虽然自由还是受到限制,但是比起在E区暗无天日的等待,生活已经好了太多。   楚徊是个登峰造极的事儿逼,盛愿日常被属鸡毛的楚徊嫌这嫌那,都要生出免疫抗体了,大多数时间都在沉默——有句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盛愿……可能是属于后者。   楚徊的房间里有几本书,没事的时候盛愿就会翻着看,楚徊的书签是他的头发,一根一根乌亮卷长,盛愿看到了就会把头发抽出来,藏在最下层的抽屉里。   有一次盛愿看书被楚徊撞见,随口问了一句:“还有想看的其他书吗?”   “有。”盛愿顿了顿,说:“有很多本。”   楚徊:“给我列个单子,我让人去给你买回来。”   盛愿闻言立刻跑去写书单,没敢写太多,怕楚徊觉得他得寸进尺。   盛愿一口气列了七八本书,楚徊看了书名忍不住哼笑一声——果然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崽子会看的青春伤痛文学巨著。   幼稚。   结果楚徊买了一个周都没动静,盛愿以为他把这件事忘了,也不再主动提。   又过三天,楚徊单手拎着一捆厚实的书册推门进来,另一只手里提溜着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给你的,生日礼物。”楚徊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   盛愿走过去看,是上次他想看的书,还有一个憨态可掬的生肖蛋糕。   在地下基地连太阳月亮都看不见,盛愿在这里过的不知今夕何夕,连现在是几月份都没数,更别说是生日了。   他怔了半晌,才目光微亮地小声说:“谢谢。”   .   从盛愿开始跟着他,楚徊就会特别注意,但凡会刺激到盛愿那脆弱纤细的小神经的画面,一般楚徊都不会让盛愿看见。   按理说这两个人经常在Gen成双入对,怎么说都会有些风言风语。   但是楚徊对谁都摆着一张“滚一边去”的臭脸,组织里给他起的外号叫“冷面阎王”“八卦绝缘体”,一年多的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两个人的不正当男男关系。   知道这件事的人似乎一直只有西利。   这天下午楚徊忽然脚步匆匆地推门而入,开口就是:“盛愿,你想跟你家人打电话吗?”   “只有五分钟,多了一秒钟也不行。”   Gen的监控系统非常变态,对外传出的信号都会被无差别监控,稍不谨慎就会让人抓住把柄,楚徊刚才打听到监控系统暂时出了问题,正在紧急修复,又想起盛愿有天晚上做梦无意识地喊“妈妈”,才冒险让盛愿给他家里打一个电话。   盛愿一刻不犹豫:“打。”   他从楚徊手机接过手机,快速按键拨号,竭力克制着翻腾而起的情绪,平静地说:“妈妈,我是盛愿……”   ………   盛愿意外地没哭。   这一年盛愿的变化很大,五官深刻了许多,从骨相里透出来的好看愈发明显了,所有心思都压在暗沉沉的瞳孔里,学会了不动声色——不是刚见面的时候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少年了。   就算跟一年没有音信的父母打完了一通电话,他也是默不作声地把手机还给楚徊,然后安静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怎么还不开始分化,”楚徊把手机放回口袋,伸手在他白皙的后颈捏了两下,完全没察觉这个动作有性-骚扰的意味,“再过几个月你都快十八了。”   谁知盛愿比他更木,被摸了后脖子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垂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楚徊开始头疼起来——别人家的孩子十七岁都能早恋了,盛愿这边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楚徊坐到椅子上,双脚一蹬,整个人滑到了桌子旁边,说:“想家了吧,等你分化成Omega的那天就送你走。”   盛愿跟着他走过去,问了一个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为什么要等我分化的那天?”   楚徊顿了顿:“因为在这里,我不能直接把你带出去,出了这间房间,外面到处都是电子眼,无处不在。”   “当年林停死的时候,你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吧?”楚徊自嘲般一笑:“其实我也有许多力不从心的事,不能光明正大地把你送出去,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在我面前……”   盛愿不解地说:“那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楚徊微微眯起了眼,意味不明道:“因为我想做的事,总有一天会实现。”   盛愿听不懂,也没有开口多问。   .   盛愿的书看完了,楚徊又支使W先生去外面给盛愿买书。   “不像是你啊楚徊,”W先生语出惊人:“你不会真是假戏真做看上人家了吧?”   楚徊正喝茶,听到这句话差点儿一口喷出来:“你看我像是沉迷男色的人吗?”   楚徊在“六根清净”的修行上大概是达到一种境界了,不急不缓地喝完一杯三醒的红茶,才又慢悠悠地:“不过盛愿的性格长相……确实挺合我口味的,等他分化成Omega,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W先生一脸牙疼:“一年了,你怎么还是那么肯定盛愿会分化成Omega,你没发现这小子现在越长越A了吗?”   楚徊不以为然地“嘁”了一声,无情嘲笑道:“就他?细皮嫩肉的,上次不小心撞在我桌子腿上,膝盖青了半个月,哪个Alpha跟他似的那么娇贵?”   W先生看着楚徊的眼神愈发诡异了,一语道破天机:“……所以你为什么连他膝盖青了半个月这种鸡毛蒜皮都那么清楚?”   楚徊:“………”   .   楚徊对外形象一直非常强势,毕竟是三级Alpha的巅峰存在,别人一般都不敢直视他冰刀般的眼神,但是盛愿就不一样了,两人差了六岁,跨了两道交流鸿沟,楚徊又毒舌到缺德的地步,盛愿在房间里跟他顶嘴是常有的事,有时候惹急了还会拍桌子。   楚徊抽烟,年纪轻轻就是资深老烟枪了,以前看盛愿还小,从来不在他的办公室抽,但是眼见再过两个月盛愿就十八岁了,马上正式步入成年人的行列,楚徊就不在他面前顾忌那么多了。   而盛愿的家人都不抽烟,他打小就没闻过烟味,从识字那天开始就被灌输“吸烟有害健康”的养生思想,一开始看楚徊抽烟并不管他,后来见楚徊实在抽的太凶了,就偷偷给他把烟都藏了起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交往”了两年。   楚徊回来翻箱倒柜找不着他的中华去哪儿了,转头问:“盛愿,我烟去哪儿了?”   盛愿皱眉说:“你每天抽那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楚徊嗤笑:“不好也能一只手打你三个,别叨叨废话,赶紧把烟给我。”   盛愿就是不给。   楚徊耐着性子跟他好声好气地磨了一会儿,未果,直接没脾气了:“你有毛病吧盛愿,我是死是活跟你有关系吗?少管我闲事,快点把我烟还我。”   这几句话说的就没轻没重了,听着就伤人,盛愿一气之下跑去了E区,随便找了间没人的房间住下,不回来了。   楚徊以为这小崽子又犯毛病了,他知道盛愿脾气倔,要不然也不至于让西利把他“就地销毁”,但是这两年已经好多了——没想到是从明目张胆地倔变成不动声色地倔,还愈发长进了,连“离家出走”这一套都学会了。   楚徊一开始也不管他,他整天忙的脚不贴地,从哪儿捯饬时间去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崽子?   但是过了小半个月,一向恨不能插着翅膀飞出E区的盛愿居然还没有回来“求复合”的意思,楚徊就开始觉得有点食不下咽了,干什么都不对劲。   W先生去接人,盛愿呆在房间里不走,怎么说也劝不动,楚徊没办法了,又亲自把人从E区接回来,顺路就把烟给戒了。   “盛愿销烟”事件之后,楚徊发现盛愿有点粘他。   盛愿以前也粘他,刚把他从E区接出来的那一阵,楚徊走到哪儿盛愿跟到哪儿,像是生怕他反悔了把自己送回去。   但是现在的“粘”跟以前的“粘”又有点不一样,盛愿的目光总是长了触角似的黏在他身上,形影不离地缠着他,一丝一丝往骨子里渗,经常让楚徊觉得后脊发凉。   时间不经晃,盛愿快成年的那阵,楚徊让W先生去买点飞机汽车机器人,让他送给盛愿,他本人是不会捣鼓这些哄小孩儿玩的东西的。   但是成年礼物没来得及送出去,楚徊临时接到了一个任务,马上就要走。   盛愿跟在他身后说:“楚徊,我想跟你一起去。”   楚徊拧起眉心,冷声道:“我要去杀人,你跟着去干嘛?”   盛愿说:“我想去。”   “你去了能干什么?”楚徊自上而下扫了他一眼,不温不火道:“你想的事多了,别想起一出是一出,老实在这里等我回来,想吃什么让W出去给你买。”   盛愿加重了语气:“我跟你一起去。”   楚徊语气烦躁:“刀剑不长眼,万一受了伤回来别跟我叽歪。”   盛愿:“不会。”   楚徊简直要给盛愿这驴脾气跪了,没办法只能带上这烦人的拖油瓶一起。   但凡需要楚组长亲自动手的任务,都是SSS风险级别的,往往还是单挑VS群殴,那是盛愿第一次见到楚徊动手杀人,冷酷强悍、精准利落。   在Gen呆了两年时间,盛愿不再是以前那个少不更事的哭包,他知道死在楚徊剑下的那些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和Gen不相上下的坏人,狗咬狗罢了。   楚徊的蓝剑在夜色之下闪着微光,挑起一簇又一簇的鲜红血花。   楚徊听到从背后传来轻微的响动,知道有人打算偷袭,他雷霆一脚将面前的人蹬出了七八米,正想转身——   就见盛愿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把短刀,一手刺进了那人的脊椎,“咔嚓”几声裂响,楚徊身后那个Alpha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楚徊先是难以置信地盯了盛愿半晌,然后莫名其妙发了火,平地一嗓子炸了起来:“——谁让你动手的?!”   楚徊不愿意带盛愿出来,不想让他看到这种画面,他一直觉得盛愿不适合这些阴谋诡计、刀光剑影,手上也不应该染血。   楚徊想:他还要给我弹钢琴呢。   盛愿没想到楚徊会突然没征兆地冲他发火,瞳孔都吓的一颤,下意识解释道:“我看到他想从背后偷袭你……”   “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楚徊拎小鸡似的把盛愿拎到他面前,眉目间阴气翻腾,沉声命令:“以后不许跟别人动手,听见了没有?”   盛愿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他,那目光跟两年前初见时一模一样的固执——拒不承认错误并且下次还敢。   楚徊又开始头疼了。   .   那次之后楚徊就下定决心不让盛愿跟他出门了,他每天水深火热的,每次出任务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把盛愿带在身边太危险。   但是架不住盛愿太能折腾人,楚徊总算是知道W先生说的“磨人的小妖精”是什么意思了,这几年盛愿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深,带着点楚徊看不懂的东西,也不是十六岁那时候指东不往西的小崽子了。   常年在刀尖舔血,强悍如楚徊也有翻车的时候,三月份的那次任务,就是特意针对他楚徊设计的一个陷阱。   那天晚上,楚徊还没下车就敏锐地发觉事情不对,不由分说把身边的盛愿藏了起来,怕他不肯老实在原地呆着,一手刀下去把他敲晕了。   这一架楚徊赢得非常艰难,身上被划了几刀,右边小腿更是血肉模糊,他疼的直倒吸冷气,咬牙扶着墙壁往前走,没走两步,就看到盛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阴影里看着他。   楚徊捂着腹部伤口靠到墙上,看了盛愿一眼,低声唤道:“过来。”   灰黑夜色之下,盛愿神色隐晦不清地走到他身边。   楚徊皱眉忍着伤口剧痛,从兜里翻出几张钞票,往盛愿的手里一塞,急喘了一口气,哑声说:“你走吧。”   盛愿的分化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千呼万唤不出来,盛愿都成年几个月了,等到分化成Omega把他送走还不知道何年何月,不如就借这个机会让他离开——他回去可以说盛愿这个白眼狼趁他重伤的时候卷钱跑了,他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回到基地,上面的人不会怀疑他,就算西利起疑,也没有任何他故意放走盛愿的证据。   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盛愿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楚徊看他又发呆,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你不是一直想走吗?现在就回北区,跟你家人一起走,走的越远越好,最近一段时间都别回来了。”   盛愿一言不发,蹲到楚徊的身边,挽起他的裤脚,用随身带的消毒喷雾和绷带给他处理伤口。   楚徊彻底没耐心了,低斥道:“——让你走没听见吗?!”   盛愿自下而上抬起眼,平静地说:“我不走了。”   楚徊:“什么?”   盛愿眼珠深黑凝视楚徊,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不走了。” 第二十三章 在黑暗处依偎生长的花。   楚徊浑身伤口“滋滋”的, 疼的神经直抽,他咬牙道:“你犯什么毛病?你知不知——”   “我说我不想走了。”盛愿打断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然后直接把楚徊打横抱了起来,抬腿就往外走。   楚徊眼前一阵天翻地覆, 满脸难以置信——盛愿什么时候能徒手把他抄起来了?这是要反天?!   “你这个……”   “混账东西”四个字还没说出口, 盛愿就打开车门把他囫囵塞进了后车座,然后单膝跪了上来,用绷带把他的小腿和腰腹伤口包扎地严严实实。   楚徊感觉盛愿好像有点生气,眼皮抬也不抬, 下抿的唇线拉的很紧,大概是不高兴刚才留他一个人, 又跟他闹脾气呢。   盛愿将楚徊垂到脸侧的长发都别到了耳后,确认他脸上没有其他的伤口,语气硬邦邦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楚徊从来没受到过这种“战后优渥待遇”, 一时不知道是该感到匪夷所思还是受宠若惊, 但是他实在是太疲惫了, 又失血过多, 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在车里直接睡了回去。   楚徊一直觉得皮肉不值钱,成天在刀山火海里摸爬滚打的, 身上无数新伤盖旧伤, 在他眼里只要不缺胳膊没断腿就不是大事,也是真的抗造, 刚从手术室推出来,就晃晃悠悠着醒了。   盛愿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会儿居然没在他身边,楚徊一个人睁着眼,把昨天晚上他们两个的对话从头到尾琢磨了一遍,就算他再“直”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Gen这鬼地方堪比人间地狱,有什么让盛愿值得留恋的?   他为什么不肯走?   要说起来,恐怕只有……   楚徊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荒谬——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   盛愿发现自己喜欢楚徊,是刚过十八岁那一阵,他开始察觉到内心对楚徊非同寻常的占有欲,目光不知不觉追逐着他,想陪在他身边,想对他好。   这三年的时间盛愿眼里从头到尾都只有楚徊,别人谁也挤不进来,盛愿虽然经常被楚徊数落、嘲讽,但是他知道楚徊的刻薄其实往往并不伤人,不会故意戳人痛处,反而细致地面面俱到,内心思虑周全,一直在用他特有的温柔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   忽然有一天盛愿就感觉有点离不开他了,后来发现或许不止是“有点”。   楚徊不是一个逃避问题的人,还没出院的时候就把盛愿拎到了病床边,即便病殃殃地靠在病床上,还是那么气势凌人:“过来,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留在Gen?”   盛愿那时十九岁,青雉到连喜欢都不会掩饰的年纪,捧着一颗热烈而赤诚的心,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走到了楚徊面前。   ——纵然前方荆棘遍野,或者万丈深渊,我也想跟你一起走下去。   “我喜欢你。”盛愿长身直立站在病床边,垂目望着他,满眼都是楚徊的倒影,认真而直白地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楚徊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表白,但确实是第一次觉得尴尬的想原地蒸发,刚刚酝酿好的气势一下就塌了,这熊孩子说话完全不知道委婉含蓄一点,开口就是要命的直球,威力堪比呼啸而来的机枪大炮,精准正中靶心。   楚徊:“………”   虽然盛愿只比他小了六岁,但是楚徊对他真不是什么“社会主义兄弟情”,这三年是真的很认真地把盛愿当儿子看的。   我把你当崽你居然想……上房揭瓦睡爸爸?   但是这个错误逻辑被W先生更加缜密的思维逻辑完全反驳了。   两人后来的对话如下:——   W先生:“你把盛愿当儿子看,说明你重视他。”   楚徊不情不愿地承认:“我确实……有点重视他。”   W先生:“如果你们真的有血缘关系,你重视他,那是亲情,但是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你还是重视他,这是什么?是爱情啊!”   楚徊:“………”   牙尖嘴利的楚徊第一次无言以对。   盛愿在楚徊这里确实是有特权的,毕竟是在眼皮底下看了三年多的小崽,换个别人过来跟楚徊说“我想跟你谈恋爱”,估计会让楚徊飞起一脚踹到宇宙黑洞里。   楚徊回头想想,盛愿从十八岁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好像就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当时他压根没想那么多,试问一个万年单身Alpha怎么可能对刚成年的小崽子有任何非分之想?   楚徊感到非常惆怅。   然后楚徊就看到一根卷曲的长发从头顶颤巍巍飘到了地上,他难以置信地捡起那根英年早逝的秀发——才二十五岁,居然就开始掉头发了?!   都怪盛愿!   .   自从跟楚徊表白后,盛愿就丝毫不加掩饰对楚徊的感情与热情,恨不能把满腔爱意写在眼底,让对方吸收的一干二净。   奈何楚徊头上没长接收天线,没有处理“深情款款”的脑电波,不是一般的不解风情,摁着盛愿的额头往外推了一把:“别用老是那种眼神看我,烦死了。”   盛愿说话不说话的时候老是喜欢盯着他,不知道跟谁学的那么粘,看的楚徊忍不住心里直发毛,他跟W先生吐槽这件事,谁知道这忠心耿耿的下属居然完全反水到敌方阵营去了,兴致勃勃地撮合他跟盛愿的美好姻缘。   W先生道:“我看你们挺配的,盛愿是个好孩子啊,这种人的善良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一辈子都不会伤害谁。”   楚徊杵着腮帮子:“我不想祸害人家。”   W先生“啧”了一声:“你祸害的人还少吗?全属性ABO通吃,想给你生猴子的Alpha都能‘踏破贺兰山缺’,现在还有人经常跟我打听你呢。”   “我不是说这个,”楚徊慢慢地放下手,轻声道:“我在Gen的情况你知道,有了今天没明天,我不想给他没有未来的希望,谈个恋爱成天提心吊胆的,有什么意思。”   W先生有理有据道:“万一人家就愿意跟你同生共死呢?别的都不说,你对盛愿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在你身边三年,还没挨过打、没受过重骂——以本人为例,我平均每日被你冷嘲热讽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完,你什么时候舍得对盛愿说句重话了?”   楚徊但凡遇到盛愿的事就有点气短,摸了摸鼻子,强行狡辩道:“……他话本来就不多。”   .   楚徊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对盛愿的感情,就假装无事发生,以前对盛愿什么样,现在还是对他什么样。   盛愿这边就更不着急了,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勉强别人的性格,从来不会把人逼的太紧,再说楚徊还愿意在他身边,盛愿就很知足了。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想着,反正来日方长。   从十六岁那年开始,三年时间过去,Gen对盛愿的监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严密,盛愿甚至可以不在楚徊的陪同下自由出入大门。   但是盛愿还是不能脱离Gen,他是楚徊手下的人,未来还有跟他坐实“不正当男男关系”的嫌疑,如果他无缘无故失踪了,上面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楚徊,甚至会做出对楚徊不利的决定。   盛愿不想给楚徊惹麻烦。   半个月后的某天下午,盛愿忽然跑到楚徊的办公室,语气带着隐约的期待,乌黑眼睛里像是碎着星光:“楚徊,我晚上想跟你一起出去。”   楚徊被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弄的莫名其妙:“哪儿去?今天没任务。”   于是盛愿换了个说法:“晚上跟我一起出去。”   楚徊这回听明白了,这是邀请他共渡一夜……的意思?   楚徊每日行程让盛愿摸的一清二楚,根本找不出理由拒绝,只能老老实实跟他出门了。   楚徊对“谈恋爱”的了解都是从别的地方看来的,内容大都恶俗的很,他以为盛愿要带他去吃个烛光晚餐或者看弱智电影什么的,没想到是一间简洁明亮的琴房。   盛愿拉着他走到钢琴旁边,在长椅上坐下:“我说过给你弹琴的。”   楚徊一怔——他都忘了这件事了,毕竟他当初答应盛愿会把他送出去,但是后来并没有做到。   没想到盛愿一直还记着。   这间琴房布置地非常素雅,漆黑的琴盖坚硬光滑,有种厚重沉稳的质感,漂亮的琴键黑白分明,盛愿的修长十指落在上面,如果静止的话,是相当好看的一幅画。   “……好久没弹过了。”盛愿垂眼看着琴键,自言自语般的说。   盛愿穿着简单干净的衬衫,黑色长裤,腰脊挺直地坐在钢琴前,侧脸轮廓立体深邃,有种“小王子”的优雅感。   楚徊坐在一边不声不响地听,从盛愿指间流泻出的曲调温柔而哀伤,那琴音甚至非常有画面感,楚徊看到在黑夜里浮起一丝微光,一个影子缓缓伸出手,向光源的地方靠近,影子的颜色越来越浅薄,又在即将触碰光亮时戛然而止——是一个没有来得及说完的故事。   一曲终了,楚徊顿时有点端不住了,感觉不能再装作无事发生了:“这是什么曲子?”   盛愿低声说:“夜的钢琴曲十二。”   音乐白痴·楚徊完全没听说过。   “十二远不如四和五那么出名,但是是我个人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盛愿抬起眼:“你觉得这首曲子的意蕴是什么?”   “挣扎、希望和含蓄的热烈,”楚徊耳边回荡着方才的琴音,想了想,慢慢斟酌着评价说:“温柔平缓里带着奋不顾身的坚决,好像甘愿为什么付出一切,但是又四处彷徨、找不到理由,听完感觉有点……伤感又意难平吧。”   就某些方面来说,确实是挺适合盛愿的。   “不过我希望你的每一个愿望都能有好的结局。”楚徊又说。   盛愿合上琴盖,转头和他对视:“我的愿望是你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楚徊真是受不了盛愿这种说话的方式,不鸣则已,一鸣就要“地崩山摧心脏死,然后楚徊盛愿相勾连”……   盛愿一直想给他弹一首曲子听,不过以前都没有合适的机会,行动也受限制,今天算是终于得偿所愿。   他起身说:“你喜欢就好,我们回去吧。”   楚徊听了一时没回过神——他以为盛愿怎么也会顺路再表个白什么的,怎么就这么无事发生地回去了?   都不争取一下关系进一步发展的吗?   盛愿看到楚徊在原地不动,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楚徊?”   楚徊目光复杂地望了他半晌,然后跟他一起并肩出了琴房。   楚徊以前从来没谈过恋爱,但是也知道追人怎么说也不应该是这个流程,他这个被追的没有什么表示就算了,盛愿怎么也一点都不主动?   回到车上,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现在这个不明不白的状态……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盛愿思考许久,才格外认真地说:“……可能是因为知道,或许你也喜欢我吧。”   听了这话,楚徊不知道被什么迷惑了心智,感觉前路漫漫都不重要了,低声说:“去掉‘或许’才是正确答案。”   盛愿知道楚徊对他肯定是不一样的,盛愿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对楚徊的了解比他自己都深,这种独一无二的好感和特权让他有恃无恐,他知道点破这层感情,楚徊就会主动走到他身边来。   总有一天。   不过这一天比盛愿想象地早到许多,以至于他愣了几秒钟,才猛地转过头:“你刚刚说……”   楚徊不是矫揉造作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了,没什么不可以承认的,于是大大方方地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一个人,但是你在我心里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我就是喜欢你了。”   大概是很喜欢吧,楚徊至今都记得三年前在Gen初见,盛愿抬起眼看向他的那一瞬间,“惊鸿一瞥”也不过如此了。   而这三年的时间,盛愿早就变成了不喜形于色的“小大人”,有一种跟他年纪不符的风度与成熟,请求般的询问:“我可以拉着你的手吗?”   楚徊破天荒地耳红了一下,一边吐槽一边把左手搭在盛愿的腿上:“男人的手有什么好拉的。”   盛愿单手扣住他的五指,轻轻摩挲了许久,然后才收回手去开车。   楚徊这时候已经靠在安全带上睡着了。   左手一路都搭在盛愿的腿上。   .   两人的关系就算是确定下来了,不过平时相处上跟以前没什么太大区别,顶多从形影不离变成如胶似漆。   他们都不是什么“浓情蜜意”的人,肉麻的话也不多说,尤其楚徊“直男”的跟棒槌一样,盛愿多看他两眼都觉得浑身不对劲——还是以日常生活为主。   但是盛愿的生活有了点变化,在Gen里他遇见了一个同龄人,也是被坏人强行抓来干活的男生,跟他一边大,都是十九岁,这个人的性格谈吐跟林停都很像,就连五官都有一丝他的好友的影子,所以盛愿平时格外照顾他。   回头盛愿跟楚徊说起这件事,楚徊一开始没往心里去,但是后来发现盛愿好像确实挺在意那个小男生的,就特意留心调查了他一段时间。   那个男生叫溪延,楚徊对溪延动手的时候,恰好被盛愿撞见了。   楚徊解决了这个来者不善的“男生”,一抬头就看到盛愿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   楚徊一向是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的,也从来不屑于跟谁解释什么,但是……盛愿一直是他世界里的例外,他不想让盛愿误会什么。   他第一次有了“不想让他误会我”的想法,下意识把沾了血的手往背后藏了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愿意听我跟你解释吗?”   盛愿抿起唇角沉默地走过去,握住了楚徊的手,慢慢地用素白的衣袖擦干了他手上的血迹。   他沉静地望着楚徊:“我知道的。”   盛愿不会知道溪延其实是西利的人,这句话的意思是,不管他做出什么举动,盛愿都愿意相信他。   楚徊心头顿时五感交杂,低声解释:“我调查过了,这个溪延是西利派来监视你、打听我的消息的人,我不能让他留在你身边。”   盛愿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反应冷淡地点了点头,镇静道:“怪不得,当时他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巧合。”   楚徊以为盛愿怎么也会难过一段时间,没想到他是这么平静甚至有些冷漠的反应。   楚徊蓦然发现盛愿不知何时已经变了,不是他记忆里那个脆弱又明烈的少年,不会像以前那样在他面前大喜大悲……甚至跟他差不多高了。   这种变化让楚徊感到心疼,他轻声嚅嗫道:“盛愿,我……”   他希望盛愿能跟其他同龄人一样,无忧无虑阳光灿烂,去天高海阔的地方自由闯荡,有一群可以放肆欢笑的朋友,纵情挥霍青春大好的时光。   而不是陪他困在这一隅之地,有家不能回,变得深沉而内敛,强行快速成长。   有时候楚徊简直都要忘了,盛愿其实还是个不到十九岁的少年。   楚徊想:是我拖累了他的脚步吗?   盛愿好像会读心似的,拉着楚徊的手带他离开这里,对他说:“我的家人可以彼此陪伴,但是我只有你了。”   楚徊的心脏变得滚烫。   当天晚上,他们并在一起躺在床上,盛愿问:“你跟西利都是Gen的人,他为什么要派人监视你?”   楚徊别有深意地轻笑:“因为他觉得我居心叵测。”   楚徊伸手把盛愿圈到了怀里,把从不离身的蓝色戒指戴到了他的手指上,贴在他耳侧道:“小男朋友,我跟你说个秘密……”   盛愿听了楚徊的话,不由感到连环震惊。   他想到楚徊留在Gen或许是有什么计划,但是没料到他的野心居然如此庞大——只要楚徊的计划成功,就能从源头上切断人造腺体的供应,Gen的研究部门不能再制造出人造腺体,就不会再有实验受害者出现。   “那份关于人造腺体的机密文档一共分ABC三个区存档,现在我对A区的破译进行了一半——我在Gen也不过五年而已,时间还远远不够,我只能继续以行动组长的身份留在这里,”楚徊毫无保留地、毫不顾忌地解释说:“源文件只有一份,不可复制,一经破坏无法复原,编写的人也已经死了,只要我能破译三个区域的防护系统,毁了这份罪恶的文件,Gen就彻底不复存在。”   不过这或许需要很长的时间,需要许许多多的五年。   盛愿问:“你为什么要对付Gen?”   楚徊的神色暗淡下去,缓缓低声道:“我父母都是三级腺体携带者,非常优秀的Alpha和Omega,他们都是死于Gen的受害者。”   盛愿心头一震,这是他第一次听楚徊提及他的家人。   没有人生来就全副武装,一个人的灵魂要经历多少创伤,才能变成无坚不摧的模样?   他在最绝望的时候,有楚徊陪在他的身边,可少年时失去双亲的楚徊呢?有人这样陪伴着他长大吗?   那么多孤单无助的夜里,有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吗?   盛愿感到巨大的失落,耸眉道:“对不起,如果能跟你一起长大就好了。”   如果那时候就能在你身边就好了。   听了这句话,楚徊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俊不禁地说:“你那时候才七岁呢,断奶了吗,别闹了…哈哈哈哈哈……”   盛愿:“………”   他无奈地说:“楚徊。”   “所以摧毁Gen一直是我的愿望,”楚徊不笑了,微微凑近盛愿,温声对他说:“我这一辈子可能只剩下两件事了,一件事是为我父母报仇,另一件事是每天多爱你一点。”   盛愿的耳朵又开始红了。   过了一会儿。   “楚徊。”   楚徊懒洋洋“嗯”了一声。   “……我好像闻到你的信息素了。”   盛愿在楚徊身上四处嗅了嗅,确认般点了点头:“很浓的味道。”   盛愿真的开始分化了,因为楚徊也闻到了他的信息素,空气中萦绕着一股非常好闻又浅淡的香气,但是楚徊从里到外都震惊了,以至于他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你怎么是个Alpha?!”   一张双人床上,两只同型号的Alpha对视无言。   许久盛愿睁着一双乌亮的眼,出声小声道:“Alpha怎么了吗?”   楚徊瞪着眼看他——盛愿还在继续分化,Alpha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肤色也越来越粉,乌黑睫毛那么老长,bulingbuling地盯着他看,整个人好看的发光。   楚徊顿时感觉他对盛愿的喜欢绝对是可以跨越性别的,当口胡诌道:“没什么!Alpha很好!”   盛愿感觉越来越热了,第一次分化的过程让他感到十分茫然,尤其心上人还在他的身边,盛愿忍不住伸手抱住了楚徊的腰,小声说:“哥哥,我好难受。”   楚徊反扣住他的手,低声询问:“你想打抑制剂,还是我帮你?”   盛愿这个纯情Boy听不明白楚徊在说什么,只是深深皱起眉,感觉楚徊身上有一股危险又迷人的味道,让他一边抗拒、一边忍不住靠近。   两个顶尖三级Alpha的信息素轰然对撞,简直撞出了一股子硝烟弥漫的火|药味,然后又“握手言和”似的,丝丝缕缕地勾缠到了一起,亲近地能酥软到骨子里。   楚徊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再怎么说新手上路,总是要有老司机陪驾的。   ——同时他又升起一阵后知后觉的心惊肉跳。   幸好盛愿是十九岁才开始分化,否则他刚进Gen就分化成Alpha,楚徊真的不知道用什么理由保下他。   楚徊没有一点骗小孩的负罪感,用三天的时间胡说八道,跟盛愿解释了什么是“AO”之间的信息素吸引和“AA”才是灵魂真爱——最终成功给盛愿灌输了“AA即正义”的非主流思想,把他忽悠的五迷三道,说什么信什么。   盛愿不知道什么毛病,腼腆地像小姑娘,好像易感期被楚徊从头到脚非礼了似的,那一阵看到楚徊就脸红,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楚徊简直莫名其妙,好不容易逮住他:“过来,跟你科普一下,Alpha的易感期一般是三个月一次,你不能总是这么躲着我。”   盛愿说:“那你呢?”   楚徊理所当然地说:“我打抑制剂。”   盛愿看着他漂亮秀丽的眉目,忍不住凑上去在楚徊的唇角亲了一下。   楚徊挑挑眉——在他的印象里这还是盛愿第一次主动跟他接吻,盛愿一向是“行动上的矮子”,也并不贪心,好像只要能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就好了。   “你在Gen的时候要把信息素完全收起来,暂时不能让他们知道你是Alpha,知道吗?”   这时候盛愿已经快二十岁了,四年的时间他的身高抽长了许多,看楚徊不需要再仰视着抬头。   盛愿想: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像你一样强大,然后换我来保护你——   .   盛愿想跟楚徊一起出任务,以前他也会跟着楚徊,但那只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楚徊还一直不让他动手。   四年来一直是楚徊在保护他,现在他也想为楚徊做点什么。   但是楚徊并不愿意,他希望盛愿永远是初见时的少年模样,让他看一眼就觉得向往、由衷欣赏。   楚徊顶不住盛愿的再三要求,揉了揉眉心,近乎有些疲惫地说:“盛愿,我不想你手上沾上那些不干净的血,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我不在乎,”盛愿轻声说:“楚徊,你所有的心愿,我都想跟你一起完成。”   你的血海深仇,我愿意为你背负一半。   这句话简直一击必杀,楚徊向来冷静克制的情感骤然决堤,单手扣住盛愿的肩往里一带,直接把他按在了墙上,劈头盖脸地落下一个急促的吻,吻的毫无章法,跟撕咬差不多。   两人的嘴唇湿润相贴,楚徊的眼珠有些红,声音也微微沙哑,低声对盛愿道:“我曾经有过不见天日的黑暗,你是我的……柳暗花明。”   .   有一次楚徊又去外面出任务,撞见了一个Omega洪水滔天似的的发-情期。   楚徊皱了皱眉,空气的味道甜腻地让人厌烦:“有个Omega发情了?”   “好像是!”W先生也是个Alpha,被这信息素撩的面红耳赤,有些尴尬地挡了挡关键部位,逃也似的跟楚徊上了车。   W先生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楚徊,不可置信地说:“你都不受Omega信息素影响的吗?”   楚徊是真的没有一个正常Alpha该有的生理反应,闻着Omega的信息素脸不红心不跳,W先生简直要以为他“那方面”有问题,然后就听楚徊淡淡地说:“可能是因为心有所属吧。”   W先生无言以对:“服了你了,你们真是同性恋里的同性恋的楷模!”   两个男人,又是双A,可不就是同性恋里的同性恋吗?   楚徊开始闭眼装死。   回到办公室,盛愿敏锐地闻到了什么,开口就是:“你身上什么味道?”   楚徊听了这句话,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有过的念头。   盛愿变成一个“同性恋里的同性恋”,其实他是有责任的,甚至是大部分责任。   盛愿从来没遇到过发情期的Omega。   万一盛愿对Omega更有感觉呢?万一比起跟他“灵魂相爱”,他更没有办法拒绝本能吸引呢?   这几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有如滚滚冰块当头砸下,楚徊的脑子不断降温,试探性询问:“你觉得这个味道好不好闻?”   盛愿黑森森的眼珠盯着他。   楚徊感觉事情不太对,好像不小心脑残说错话了,还没来得及改口,就感到一股让人皮肤颤栗的Alpha信息素顺着他的小腿爬了上来,迅速裹挟至全身,把Omega的甜美气味驱逐地一干二净。   盛愿蛮横地清洁完了“个人占有领地”,才转身冷声道:“不好闻。”   盛愿跟他甩脸色的次数真是一只手就能,楚徊微妙地察觉到了什么,嘴角没忍住往上勾了勾,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一本正经地问:“男朋友,吃醋了?”   盛愿眉目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看上的是你,”楚徊一挑盛愿的下巴,在他的鼻尖亲了一下,“不是你的第二性征。”   他又说:“我知道你也一样。”   .   楚徊又扔下盛愿一个人出门了。   盛愿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了“卡达”一声开门的声音。   盛愿马上抬起头:“楚……”   来的人是西利。   西利靠在门框上,说:“我来找楚徊,他人呢?”   盛愿的神情一下就冷淡下来:“他刚刚出门了。”   盛愿的长相比初见的时候更好看了,越看越有骨相美,怪不得连“远离红尘”的楚徊都陷进去了。   西利忽然望了盛愿一眼:“你今年二十了吧?”   盛愿深井般的目光和他对视。   到了二十周岁都不分化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三级腺体注定了他不可能是个Beta,那么只有……   西利心头转过万千思绪,摆出了让人讨厌的假笑:“你是不是还没分化出第二性征?这个年纪真是不多见了,别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跟我过来检查一下吧。”   楚徊说过让他尽量不要暴露Alpha的性别,但是这次明显躲不过去了。   盛愿淡淡道:“不用检查了,我是Alpha。”   西利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   楚徊回来之后,盛愿告诉他这件事,楚徊不慌不忙道:“没事,我都安排好了,你现在是我的人,没人敢动你。”   从确定了Alpha身份之后,盛愿开始全权接手楚徊的任务,有很多出生入死的任务是以楚徊的名义完成的,实际上是盛愿在暗处动手。   一开始楚徊非常反对、坚决反对,但是盛愿一意孤行的性格,没人能改变他的决定,而且盛愿再怎么说也是三级Alpha,又是楚徊一手教出来的,盛愿二十一岁的时候,实力就完全不在楚徊之下了。   放眼整个三级Alpha层级,很少再有人是盛愿的对手。   就像没有人知道盛愿拼命成长,是想要保护一个藏在心里的人。   他们像是光与影般的存在,又像两朵在黑暗处依偎生长的花,带刺的花茎相互交错缠绕,在无声深处酝酿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甜美隐晦的秘密。   时光在不知不觉间飞流直下,盛愿在Gen已经有七个年头,但是他们的关系仍旧没有公开,在外人眼里,难得有能跟楚徊走的很近的Alpha,盛愿是那个唯一。   如果不是那一场始料不及的意外,他们本来应该互相牵着手,并肩走到光阴的尽头。   那年盛愿二十三岁,楚徊二十九岁,是他们在一起的第四年。   楚徊有个临时任务,必须他亲自出面,一大早就出发去往北区。   临走之前楚徊在盛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盛愿点点头。   那是盛愿最后一次在楚徊身上闻到冷檀香的味道。   ——楚徊的信息素,最开始是冷檀的气息。   .   那一天对许多人来说“印象深刻”“永生难忘”,但是对盛愿和楚徊来说,几乎可以称得上“死而复生”的巨大浩劫,以至于任何文字描述都显得太过苍白。   两个Beta员工在工作闲暇的时候谈论起盛愿这个Alpha,那真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盛愿一开始是从E区出来的吧?”   “是啊,听说是楚组长亲自把人弄出来的,不然说慧眼识珠呢,盛愿现在可是意气风发的不行,你看还有谁敢得罪他?我听说当时在E区欺负盛愿的那几个员工都被调走了……”   西利听到他们的谈话,微微眯起了眼睛。   自从三年前盛愿承认Alpha身份之后,Gen对于盛愿的监控几乎为零了,也不再提防着他逃跑,毕竟当时盛愿转出E区的手续是西利签过字的。   那时的楚徊和盛愿都太年轻,还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而根据无数次失败的实验结果证实,实力越强大的Alpha,人造腺体手术的排斥反应就越低,也就意味着成功率越高。   西利从前没想到让盛愿来做实验,简直都快忘了当时把盛愿抓来的最初目的——现在看来,盛愿真的是趋于完美的实验目标。   西利心里有了雏形,马上把这个计划报告给Gen的幕后Boss。   “您应该也听说了,盛愿的实力非常强,”西利顿了顿:“甚至根本不亚于楚徊,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个三级Alpha身上看到这样强悍的张力。”   西利说:“如果是盛愿来进行腺体转移,手术成功率将会完全提高一个档次。”   Boss犹豫了一会儿,他对楚徊这个下属还是挺重视的,而盛愿又是楚徊的伴侣……   西利从容微笑道:“两个Alpha而已,又不会产生任何生理标记,就算盛愿不小心死在手术台上,楚徊都不会有任何生理上的反应。”   西利继续诱惑:“再说,盛愿或许会是我们唯一一个取得成功的实验者。”   Boss最终还是同意了。   一锤定音。   盛愿听到外面过道上一阵喧哗声,楚徊还没回来,他不由担心起来,起身走出门。   几个医生从他面前陆陆续续经过,盛愿彬彬有礼地询问:“你好,请问这是怎么了?”   医生有意无意对他透露道:“楚组长受伤了。”   楚徊这次的任务非常简单,按理说不应该有什么意外,但是那时候的盛愿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因为楚徊确实是经常受伤的,也确实是手术台上的常客,横着进去横着出来的次数很多。   医生带着盛愿走到门口,盛愿想也不想推门而入,一股刺鼻的气体猝不及防冲面而来,沿着鼻腔一股脑灌进了脑髓——   “喂,跟你说话呢,想什么呢?”   楚徊心不在焉地回道:“不知道,总是感觉心神不宁的,盛愿好像没让我帮他带什么东西回来吧?”   W先生服了他三句不离盛愿的德行,忍不住嘲笑道:“就你二十五岁之前那灭绝人性的架势,我还以为你要单身到世界末日,以前真没看出你还是个情种呢?”   楚徊“嗯?”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嘱咐道:“上次带回去的那个生巧盛愿说挺好吃的,路过那家店铺的时候停一下,再去买点儿。”   W:“………”   盛愿这是给楚徊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时楚徊刚结束了任务,还在从北区回到东区的路上,对Gen里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但他的潜意识却在冥冥之中触碰到了不详的触角,楚徊看着两旁不断后退的树木,心率忽然无由来地紊乱了起来,忍不住道:“算了,不买了,先回去吧。”   W先生莫名其妙地说:“你最近这个反复无常的脾性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   医生对盛愿喷出的麻醉剂能瞬间放倒三头牛,麻痹效果立竿见影,盛愿连门框都扶不住,直接跪在了地上。   盛愿的眼皮越来越沉,好像挂了几个沉重冰冷的秤砣。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没问题了”“准备手术”“在组长回来之前结束”……   盛愿有些迟钝地想:手术?他们要在我身上进行手术?   这个念头有如一道剑光劈下,让盛愿挣扎着清醒了过来。   想起楚徊的父母或许都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盛愿不敢去想,假如楚徊风尘仆仆地回来,发现他也因为人造腺体转移实验丧命,那会是怎样天崩地裂的打击。   ……他一定不能死在手术台上。   怎么才能拖延时间?   答案是“没有答案”。   盛愿本来就孤身一人势单力薄,除了楚徊之外,在Gen真是孤立无援,在进行人造腺体移植手术之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医生又给他加了一管麻醉,彻底让他失去了意识。   医生们带上口罩:“开始吧。”   就在医生的刀尖落在盛愿后颈的时候,被注射麻醉的盛愿居然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昏迷过。   在所有人目光呆滞地注视之下,盛愿一手握着锋利尖锐的刀,用尽最后的力气,毫不犹豫将刀刃插入后颈——   血液“噗嗤!”一声喷涌而出,无数鲜红的血花在空中炸开!   一股浓郁的油墨气息井喷似的爆发出来,化作无形压力当头泼下,笼罩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死寂。   盛愿不愿意当做Gen的实验品,更不愿意变成实验失败的那一个,这样楚徊要面对的真相或许就没有那么残酷。   与其任由这群魔鬼摆布,不如在一开始就结束这一切。   ……只是遗憾,他还没有跟楚徊告别。   如果能说一声“再见”就好了。   盛愿在剧痛之中模模糊糊地想:“如果下一世能再见,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最靠近盛愿的医生被劈头盖脸滋了满身的血,瞳孔缩成了一点,半晌才从嗓子眼挤出一声尖叫:“——不、不好了!盛愿自杀了!”   腺体摘除就需要将近半小时的时间,人造腺体这时候还没从仓库取出来,手忙脚乱的蓝大褂们一窝蜂地冲出了手术室!   主刀医生随手逮住一个人:“去告诉西利总长,盛愿自杀了!”   这简直是晴空霹雳轰隆响起,刚从北区回来的楚徊瞳孔骤然一缩,快步走过去伸手一把将人拖到了身前:“你说什么?!”   医生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嘴唇哆嗦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徊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术医生好像从那森黑的眼珠里看到了死神的倒影,后脊窜起毛骨悚然的寒意,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楚徊单手掐着他的脖子,轻声重复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医生浑身都在抖,牙关“咯咯”作响:“盛盛盛……盛愿自杀了……”   在所有理智都濒临失控的情况下,楚徊刻在骨子里的冷静占了上风,他跟着医生面沉如水地大步走到手术室,里面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   盛愿面无血色地倒在手术台上,温热鲜红的血液不断从他的指尖兀自滴落,手术刀甚至还插在他的后颈,没人敢拔-出来。   那画面真的是无声地撕心裂肺,楚徊感到心脏一阵难以遏制的痉挛剧痛,自从失去父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痛过了。   那一瞬间楚徊差点痛的直不起腰,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了手术台上,手臂颤抖地抱不住盛愿浑身是血的身体,话音却镇定而清晰:“把我的腺体换给他,我来做人造腺体转移手术。”   .   楚徊不肯跟盛愿同步进行手术,他坚持要看着盛愿的情况先稳定下来,所以没有打麻醉,硬生生让医生把他的三级腺体从后颈剖了出来。   没人能想象出那过程有多痛苦,所有医生都被楚徊的样子吓疯了,不敢出一丝差错,生怕被他拿剑砍成千八百碎片。   一个医生站在盛愿旁边,低声道:“……我们还没有进行匹配实验……”   万一楚徊的腺体和盛愿的身体不匹配,排异反应是非常恐怖的。   不过自然腺体移植的成功率普遍在百分之五十以上,不像人造腺体那样悲壮地惨烈。   楚徊将自己的腺体换给盛愿,几乎是用生命与鲜血为他生生铺出了一条活路。   另外一个医生低喝道:“来不及了!现在马上手术!”   盛愿的腺体受损严重,血压、心跳、各项生命体征都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根本来不及做什么匹配实验。   而楚徊身上连着五花八门的管子,他静静地躺在旁边的手术台上,转过头,睁眼看着昏迷不醒的盛愿。   医生们大气都不敢出地忙碌着,两边都是生死时速,耽误一秒钟可能就要两尸两命,死了盛愿是小事,万一楚组长没下得了手术台,他们的脑袋明天就得脱离地心引力,被天上的神仙拿着当球踢。   ………   “腺体转移成功了吗?排异反应怎么样?”   医生目不转睛盯着盛愿的各项系数:“不行,还不能缝合,再等等——”   W在楚徊这边简直疯了,脸上没有一分人色,失声咆哮道:“快点,楚徊坚持不住了!”   楚徊皱眉扣住W的手腕,声音几不可闻:“……我没事,让他们不要急。”   W喉结剧烈抽动几下,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很难想象到底是怎样强大、坚不可摧的信念才能让一个失去了腺体的Alpha硬生生撑着清醒了将近两个小时。   直到看着盛愿的后颈被一针一线地缝合,楚徊才缓缓闭上眼。   .   “人造Alpha腺体移植实验。”   “实验者楚徊,编号A001。”   从那天以后,楚徊的身上再也没有冷檀的香气了。 第二十四章 我永远爱你。   三十六个小时后, 盛愿从病床上醒来,睁开眼时看到一片幽蓝的天花板,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   ……怎么回事?   他的腺体不是已经被毁掉了吗?   难道他的转移手术成功了?   不, 但是这个信息素的味道……   冷檀香?   盛愿脑海中一道白光如刀锋般劈下,他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 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W先生听见动静, 又惊又喜道:“你醒了!”   盛愿乌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看着他。   W先生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瞒住盛愿,欢喜的表情慢慢凝固在脸上,从嗓子眼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组长他……把他的腺体给你了,然后他进行了人造腺体移植手术。”   看到盛愿瞬间不似活人的脸色, W先生急忙补了一句:“但是你别担心,组长的手术成功了, 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没事,起码性命保住了。”   盛愿呆滞地坐在床上, 凝固般一动不动, 足足有三分钟, 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声音嘶哑地惊人:“楚徊醒了吗?”   W先生疲惫地搓了搓脸:“还没有,但是医生说各项生命指数都都没有问题,排异反应微乎其微,不会有事的。”   盛愿的眼睛在短短几分钟内就变成了血红色, 他声音微不可闻道:“我想看看他。”   “他还在观察仓, 现在我们谁都进不去,你刚换了腺体, 需要稳定适应期,不要下床走动。”W先生看到盛愿的样子, 也有点控制不住情绪,带着鼻音哽咽道:“你们就分开不到一天,怎么…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啊……”   .   盛愿穿着一身白色病号服,面色比衣服还要白一个度,近乎有些死人般的僵白,他一路扶着墙蹒跚走到监控室,用楚徊的口令打开了监控室的门。   Gen的每一个实验室都有监控,能够全方位采集图像和声音。   盛愿缓慢移动着手指,找到那天的监控录像,从楚徊推门走进来的时间开始回放。   “盛愿!盛愿!!——”   “……把我的腺体换给他,我来做人造腺体转移手术……”   “……不打麻醉,我要看着他。”   “别他妈废话!”   “腺体转移成功了吗?排异反应怎么样?”   “快点!楚徊快不行了!”   ……   盛愿就那么看着医生们从楚徊的后颈摘除了腺体,从头到尾楚徊一声没吭,攥着床栏的手指骨节尖锐凸出、泛起恐怖的青白色。   楚徊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只是脸上没有一丝活气与血色,分外沉静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盛愿甚至能从楚徊微微开合的唇形中读出那一句:“我没事,让他们不要急。”   盛愿的三魂七魄好像脱离了身体浮到半空,他甚至感受不到痛了,只有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一滴一滴从下巴不断滴落。   楚徊就这么一直固执、安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的手术彻底结束。   楚徊才肯闭上眼睛。   监控画面中,医生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楚徊的人造腺体转移实验,冷汗一层一层地出:“快快快——他的状况非常差!”   “和腺体没有接触反应!”   “不行!再搭建一条接触线路!”   “……等等,刚才有反应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楚徊的心率都是一条死寂的直线,盛愿的心好像跟着一起死了。   他不该留下来。   他就不该留在楚徊的身边。   原来他从来没能保护这个人。   盛愿在原地站了许久,冰冷雕塑似的,只有垂落的手指在不停颤抖,然后他把那段监控保存在自己的文档里,彻底删除了监控记录。   第三天,观察仓终于传来了消息。   “楚组长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医生眼神躲闪,吞吞吐吐地说:“但是……”   盛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那寒潭般的目光让人齿缝发寒。   医生呼吸一窒,居然在盛愿身上感受到了楚徊给他的压迫感,硬着头皮继续说:“但是组长的记忆表达似乎出现了问题,没有刺激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医生的错觉,盛愿死灰如枯井的眼瞳里似乎闪过一道微亮的光:“你是说他有可能会失忆?”   医生老实点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的。”   盛愿的心里瞬间就有了一个计划,甚至让他欣喜若狂。   这或许是他唯一能为楚徊做的事了。   .   楚徊情况稳定下来的第三天,Gen的某个角落忽然传来一阵“轰隆!”巨响,爆-炸产生的巨大气流冲向四面八方,整个地下基地甚至都在剧烈摇晃!   一个灰头土脸的Alpha连滚带爬地从长廊跑了出来,声音完全变了调:“我X!腺体储存仓炸了!”   西利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基地已经是血流成河。   ——入眼一片横七竖八的尸体,大都是当天做手术的医生。   盛愿刚拧断了一个Alpha的脖子,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他的眼中温度森寒,冰冷面无表情,像一个浑身浴血的地狱修罗。   与他十六岁的少年模样相比,近乎是面目全非。   应该不再是楚徊喜欢的样子了。   西利冷冷道:“盛愿,你想做什么?Gen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你应该知道三区的防御系统并不是那么坚不可摧,”盛愿的脸色不似活人的苍白,话音轻而清晰:“我对A区的破译已经完成了,我可以随时停止A区的所有程序,你们不会再有新的人造腺体供应。”   西利的神色微微一变——对三区进行破译,首先需要能够接触Gen的内核,其次需要大量的时间,还必须能在Gen的监控之下瞒天过海。   能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西利只能想到一个人。   西利轻轻咬牙:“我就知道…楚徊在这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盛愿的眼角藏着说不出的疲惫,他轻声道:“不关他的事,楚徊已经记不起从前的事了,让他离开。”   楚徊是几十年来唯一的一个成功实验者,对于Gen的研究价值根本不用特意表述,西利是不可能放他走的。   但是盛愿手里有A区的停止程序,只凭借BC两区信息制造出的腺体一定是瑕疵品,就算能够凭借技师的记忆尽可能恢复数据,但没有人能保证万无一失。   西利的眼中流窜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盛愿又说:“A区的关闭程序不在我身上。”   这句话的潜台词很明显了,一旦盛愿出事,就会有人立刻关闭A区。   西利讥讽道:“你在楚徊身边那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心机深沉倒是如出一辙。”   “让他走,我留下。”盛愿一字一顿:“楚徊从前为你们做什么,我都可以做到。”   西利死死地盯了盛愿片刻,忽然大笑了起来,像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哈哈哈——我以前从来不觉得两个Alpha之间能有什么同生共死的感情,你跟楚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盛愿神色纹丝不动地跟他对视。   “成、交!”西利笑着说,尽管那笑容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就算我不愿意放人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   W先生在盛愿的授意下,帮楚徊找了个富贵安稳的“下家”。   盛愿轻声道:“这个人可靠吗?”   “可靠,我盯了他一个多星期了,”W先生拍了拍胸脯,说:“这医生是个Alpha,有个在西区当官的爹,官二代胸怀大志,是一股舍己为人的清流,当代救死扶伤的活雷锋,助人为乐好榜样。”   盛愿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醒来之后愈发沉默寡言,能用肢体语言解决的问题从不开口。   他点了点头,将楚徊从车上抱了下来,用手垫着楚徊的头,小心地把他放在医馆的门口。   盛愿眷恋地伸出手,温热干燥的手掌在楚徊削瘦冷白的脸颊上停留了一刻,最后深深凝视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的情绪真是让人太难过了,W先生的心里好像沉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走吧。”盛愿低声说。   W先生垂头丧气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往前走出几米,盛愿忽然转身原路返回,将戴在无名指上的蓝色戒指套回了楚徊的手指。   然后他又单膝跪在地上,抬起楚徊苍白的手指轻轻一吻,启唇无声地说:“楚徊,我永远爱你。”   “我的愿望是你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   两个人把车停在隐蔽的角落——活人不医的医生穿着拖鞋开门营业,看到躺在门口的楚徊差点儿吓出鸡叫,然后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了几眼,自认倒霉地把“遗失物”搬进了医馆。   盛愿的目光在关闭的房门上停留许久,转头对W先生平静道:“你也走吧。”   “我不走,我留在Gen,”W先生眼眶忍不住发热:“……至少还有个人跟你有个照应,不至于……不至于……”   不至于孑然一身、鳏寡孤独。   盛愿垂下眼皮,面容沉凝轻声道:“楚徊说的没错,人总是要学会一个人成长的,是我明白的太晚了。”   W先生伤感地看着盛愿——他真的长大了,不是十六岁时那个刚烈又爱哭的少年,“楚徊”这个名字在他的灵魂深处刻下浓墨重彩的一刀,太深太重太痛,让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组长他一定不愿意忘记你。”W先生最后努力了一把,双眼发湿,话音已然压不住哽咽了:“没有什么是你们不能共同面对的……”   “楚徊这样就很好,没有阴谋危险、没有机关算计,我只希望他能自由自在,不再被任何痛苦的过往束缚。”   “永远不要想起曾经。”   “我会帮他完成所有愿望。”   盛愿眉眼低沉,温润的皮囊底下流动着一股格外坚硬沉定的力量,有如高耸入云的苍石,他就这样转身,缓缓走上了一个人的路。   同时,楚徊在医馆内睁眼醒来。   医生跟注视外星人似的盯着他,叽里呱啦地开口:“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被扔在我家门口了?你谁啊?”   楚徊深深皱起眉,目光扫视一圈,眼前是一个陌生而一无所知的世界。   医生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聒噪道:“你该不是个哑巴吧,喂,说句话啊——”   ……   “桐斜”的命运,早在三年之前就被一双伤痕累累的手定好了轨迹。   如果不是那天小雪的意外重逢……   原来一切风流云散都是早有安排,而久别重逢才是命中注定。   ——三年春秋,我们风雪又相逢。 第二十五章 盛愿知道自己不能再回头了。   桐斜完全没想到盛愿会直接这么毫无征兆地吻上来, 微微睁大了眼,居然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就这么躺在盛愿的身下, 任由他低着头索吻。   盛愿分明是主动耍流氓,结果居然还把自己呛着了, 一边咳一边面红耳赤地道歉:“……抱、抱歉……”   ——强吻别人把自己呛的半死不活, 然后完事儿还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跟人道歉,除了眼前这位盛愿,桐斜满世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桐斜啼笑皆非地抬起手,按着他的脖子往自己的方向压了压, 低声道:“流氓都耍完了,现在总不能不认账了吧?”   盛愿深黑的眼睛近距离凝视着他, 睫毛浓黑卷长,一双眼珠好像把人吸进去似的,桐斜感觉心脏都麻了。   桐斜心道:“真是要命, 一个Alpha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   虽然桐斜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但是他跟“楚徊”的审美还是总体趋于一致的。   “我想知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桐斜用额头在盛愿的额头上贴了一下, 轻声道:“都告诉我吧。”   “你没有必要觉得亏欠我什么,”盛愿一字一字地说:“我的命…我的命是你给的。”   桐斜轻微皱起眉。   R跟他说过,他可以为了盛愿付出一切,西利也说他并不需要觉得愧疚, 现在盛愿本人又说“我的命是你给的”——他们两个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桐斜不由坐了起来, 跟盛愿对视:“你说清楚。”   盛愿道:“你看到E区会有反应,因为我们在那里见过许多次。”   “……小狼亲近我, 不是因为认出我了,是它认出了你的信息素, ”盛愿继续低声说:“小狼是你出任务的时候捡回来的,那时候它才三个月,你托人养在外面,我只见过它两次。”   桐斜完全没听懂:“我的信息素?”   他的信息素跟盛愿有什么关系?小狼认错了他的信息素?还是……   桐斜隐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是那猜想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以前是E区里的人,跟那些孩子一样,是你把我带出了E区,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们曾经在一起三年,”盛愿还是没有告诉桐斜全部真相,但是足够让他听懂,他话音缓慢而清晰道:“三年前,Gen的人趁你不在的时候,把我送去做实验……我不肯当他们的实验品,用手术刀破坏了腺体,然后你把你的腺体换给了我,自己进行了人造腺体手术。”   三年的时间太过漫长,足够把撕心裂肺的绝望都熨成难以磨灭的伤痕,原来那么复杂而深刻的过往,那么厚重的爱意与悲痛,用只言片语也能表述地清楚明白。   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复杂、太让人震惊,桐斜的脑回路简直要过载了:“所以你现在的腺体……是我的?”   盛愿没回答,默认了。   “………”桐斜想起他还几次在盛愿面前说起“你的信息素真好闻”,那时候盛愿心里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滋味?小狼错把盛愿当成“楚徊”的时候,他该有多难过啊。   桐斜直愣愣坐在原地,感觉说话都有些困难:“你以前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盛愿低声回答:“你总说有一股墨水的味道。”   “对不起盛愿,我会努力想起来的。”桐斜声音嘶哑。   桐斜没有以前的记忆,做不到感同身受,可只是作为旁观者就感到触目惊心,当时的盛愿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发现楚徊为了救他生死不明的时候,会有多么痛苦?   绝望、自责、内疚、悔恨……足够把一个人戳的千疮百孔。   “对不起,”桐斜又喃喃地说了一遍,“我不该忘了你的。”   盛愿听他说对自己说“对不起”,瞬间从五脏六腑浮起极度苦涩酸楚的味道,直上舌根,甚至让他的整个口腔都麻木地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一直在拖累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所以在发现我失忆之后,你就想顺水推舟,让我彻底脱离Gen的掌控,而你替我留在了那里。”桐斜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一时间除了心疼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所以我才会有身为‘桐斜’自由快活的三年。”   “不是,”盛愿低声解释道:“在手术成功之后,你对Gen的价值就不再是‘行动组长’,而是‘A001’,我不想看到你被他们当做实验对象观察、研究……也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他们两个都甘愿为了对方付出弥足珍贵的一切,时光、生命、或者自由。   桐斜心尖滚烫,忍不住伸手捧着他的脸:“那么我们以前的故事,你现在可以说给我听了吗?”   盛愿坐到他的身边,跟他一起靠在墙上,声音非常低沉柔和:“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桐斜毫不犹豫道:“从我们认识的时候。”   盛愿认真回想了片刻:“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就你这小胳膊小腿,还想往哪儿跑?’。”   桐斜:“………”“这句不算!”   盛愿用一晚上的时间跟桐斜讲了他们从前的故事,从他们两个人相见、对立,到后来的假戏真做,再到深情刻骨,最后是肝肠寸断的三年分离。   桐斜听完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感言就困的睡过去了,他的脖颈抵在盛愿的臂弯里,一条手臂搭在他的腰间,微张的嘴唇贴在胸膛上,那是一个异常亲昵甚至依赖眷恋的姿势。   盛愿知道自己再不能回头了。   楚徊像是一个分外诱人的果实、一株有着致命吸引力的罂-粟花,在盛愿的心里野火般疯长,他能连根拔起地戒掉一次,可再也戒不掉第二次了。   于是他慢慢低下头,在桐斜乌黑柔软的发间吻了一下。   .   桐斜过来的太匆忙,带着小狼和几件衣服就跑到盛愿家了,平时的日用品都没怎么准备,出门的时候领夹戴的是盛愿的。   他不远万里跑到医馆,在落地大镜子面前“孤芳自赏”了半天。   桐斜转过身,问:“好看吗?”   医生:“………”   这真的是那个坚持认为“长得好看的都是花瓶”、“皮囊乃身外之物”的没有感情的桐斜吗?!   医生简直要落泪:“你要去约会…不…相亲了是吗,你终于告别单身狗组织了吗!”   桐斜冷冷地盯着他,带着十万伏特的杀气。   “好看!绝美!”医生瞬间改口由衷赞叹:“看一眼六亲不认,看两眼人畜不分,看三眼为你痴为你狂为你咣咣砸大墙!”   桐斜忍无可忍:“我是说这个领夹好看吗!”   医生马上赞不绝口:“举世无双!”   桐斜的脸色这才好转,自言自语似的说:“我也觉得好看。”   医生听了这话,眼神诡异地看着他:能让桐斜这么有“少女情怀”的人,除了盛愿还有谁?   医生的三观屡次“缝缝补补”,又能顶三年,他喃喃道:“妈呀,我对双A的力量一无所知……”   “对了,中午一起吃饭?”医生好久没跟桐斜出去搓一顿好的了。   “今天不行,盛愿说中午过来接我,下午好像有事。”桐斜说:“以后再说吧。”   医生一听顿时含泪控诉:“你这个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负心汉!我们三年的交情,你跟盛愿那个小白脸才认识几天!这就开始进行插队这种不平等待遇了!”   桐斜不以为然地反驳:“我跟盛愿十年前就认识了,怎么排都排不上你,一边去。”   医生平均每天差不多升起十次跟桐斜划地绝交的念头,差点就要跟他割袍断义,但是想到桐斜不用凭本事打一辈子光棍了,还是决定深明大义地忍了。   十一点半左右的时候,盛愿果然来医馆接人了。   医生的目光忍不住频频在他身上打量——这个盛愿真的没长一副狐狸精的小白脸,怎么就把桐斜迷的神魂颠倒的?   顶多就是个高腿长,长相斯文俊美,桃花眼有点好看罢了。   盛愿开车回家,亲自下厨给桐斜做饭。桐斜感觉盛愿简直不能再好了,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所有能体现在“人”身上的优点都能在盛愿的身上找寻到。   温柔强大、内敛谦卑,四讲五美、十项全能。   盛愿炒了一盘小青笋,炖了豆腐海蛎,还红烧了一条刀鱼,桐斜同志作为凭借一己之力养活方圆十里外卖小哥的厨房天敌,感觉非常自惭形秽。   这顿丰盛的午饭接近尾声,盛愿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说:“下午带你见一个人。”   桐斜动作一顿:“谁?”   盛愿轻声道:“西利。Gen的决策总长,以前是你的同事。”   桐斜忽然有些微妙的心虚,盛愿还不知道他跟西利已经“双方会晤”过一次了,万一到时候西利不肯陪他演戏,把他们两个人早就暗搓搓地见过面了的事抖露给盛愿怎么办?   盛愿肯定又要不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桐斜感觉自己莫名留有点“怕”盛愿,虽然盛愿打不过他也骂不过他,但是每次盛愿用黑沉沉的眼神、面无表情的表情、一言不发盯着他的时候,桐斜就感到一阵没由来的气短,一米八的气势一下就萎了。   也不知道楚徊是不是跟他一个德行。   桐斜吞了下唾沫,若无其事道:“好的。” 第二十六章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盛愿不知道桐斜活蹦乱跳的小心思——他足够了解楚徊, 但对桐斜的认知却非常浅薄。   因为桐斜跟楚徊是不一样的。   桐斜没有关于过往的任何记忆,完全忘记了他背负的执念与血誓,这三年活的没心没肺, 看着高冷的像模像样,其实性格要比楚徊要开朗许多。   而楚徊的骨血都泡在深刻的仇恨里, 他沉重扛在肩上的、刻在心里难以释怀的, 太多太多了,连难得一见的微笑都显得勉强。   有时候盛愿甚至想,如果桐斜一辈子都记不起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起码他过的自在快活。   但桐斜本人明显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如楚徊那样独立而强势, 身体里住着一个直立坚韧的灵魂,哪怕前路满是风霜也悍然前往,并不需要谁特意来呵护、怜悯他。   盛愿起身收起盘子, 又对桐斜说:“西利不是什么好人, 你们以前的关系非常僵硬, 见了面认识他是谁就好了, 不用跟他多说什么。”   既然桐斜执意要和他在一起生活,跟西利接触在所难免,与其以后闹到针锋相对的地步,不如先让两个人见一面, 起码给桐斜一个心理准备, 不至于措手不及。   ——虽然桐斜此Alpha胆大包天,并不需要这个“心理准备”。   桐斜表面上镇定从容地“嗯”了一声, 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道:“我以前在Gen都做什么?”   “……没什么,跟我现在做的差不多。”盛愿说。   这句话让桐斜瞬间想起了西利对他说的“盛愿在阴暗处变成了你的样子”, 从昨天晚上盛愿跟他讲的“童话故事”里,桐斜知道盛愿曾经的性格是怎样的。   这三年盛愿的生活是不是让人绝望的暗无天日?他一个人在Gen是怎么独自生活的?   可盛愿以前分明是个爱憎清楚的人。   桐斜不是傻子,他知道盛愿肯定还隐瞒了他什么,可盛愿不肯说,桐斜不愿意也舍不得再逼他了。   盛愿恐怕一直困在楚徊险些为他丧命的魔障阴影中没能走出去,他想“报答”恋人的救命之恩。   可楚徊在进行手术的时候,恐怕从来没想让盛愿还他什么。   想到这里,桐斜的心头顿时蒸起千般百种滋味,好像有个熬人的蒸锅在他心上慢慢地烤,他用分外柔和的目光注视着盛愿,低声开口:“虽然现在我还没有资格站在楚徊的立场上跟你说话,但是楚徊为你做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也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后果,你没有必要觉得欠我什么。”   “我不是觉得亏欠你什么。”盛愿垂眸静静地回答。   我只是想看你好,不愿意你被当做小白鼠一样的实验品。   虽然后面一句话没说出口,但桐斜意外地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刹那间体会到了抓心挠肝的感觉——如果摇晃一下脑浆就能让他恢复记忆,桐斜简直恨不能把自己塞进强力滚筒洗衣机里。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桐斜轻声问。   盛愿不可能拒绝他的要求。   于是桐斜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抱住他,鼻尖轻轻贴在盛愿的颈侧,近距离闻着他身上的Alpha香味。   桐斜感觉这个冷冷清清的味道其实更适合盛愿,他忍不住心想:“本人以前可真是够正人君子的,三年时间居然都没睡了他。”   真·正人君子盛愿被他这么格外珍重地一抱,从腰往下都开始麻了,垂在腿边的双手动也不敢动。   楚徊是他三年来一直放在心里的人,盛愿本来都做好了“至死不见”的准备,他将这个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珍藏着,不让别人看、也不给自己看,至于“长相厮守”完全是梦里的奢望,没想到有一天美梦成真,居然能光明正大地拥有这个人,盛愿忽然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捧在心上还是含在嘴里,总觉得对他还不够好似的。   桐斜抱了他几秒钟就松开了手,短暂到没有任何旖旎的触感,只有安抚心疼的意味。   ——桐斜在这件事上想的很明白,盛愿是楚徊的人,而不是他桐斜的,在他没有恢复记忆之前,任何对盛愿的非分之想都是耍流氓,所以必须适可而止。   ……至于他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从前,桐斜心里也没谱,最坏也不过永远陪在他身边了。   桐斜轻舒一口气:“我们什么时候走?”   盛愿问:“你不休息一下吗?”   “不用,今天上午也没干什么,”桐斜一边说着,熟门熟路地走到卧室打开衣柜,拿了一件盛愿的风衣外套,伸手套到了身上:“走吧。”   桐斜不知道什么毛病,长裤总是当九分裤穿,把裤腿挽上去露着一双雪白光|裸的脚踝,看着就冷,他在门口换鞋的时候,盛愿看见他又挽裤腿,就蹲下|身去低头给他把裤腿放下来,袜子稍微往上提了一下。   ——这简直比蹲下系鞋带还要让人受不了,桐斜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非常自觉地把围脖套到了脖子上。   这时天上又下起了小雪,绵绵柳絮似的呼呼飘了满地,但是他们的头顶上居然还有太阳,桐斜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坐在副驾上,转头看着盛愿无可挑剔的侧脸,忽然道:“盛愿,当时你把我扔在医馆门口的时候,你就没想过,万一我这三年跟别人好了,我们以后怎么办吗?”   盛愿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紧了紧:“想过。”   事实上他不止一次地想过桐斜或许会选择跟另外一个人在一起,想过是男是女、Alpha还是Omega,时常夜不成眠,可只要楚徊能觉得开心自由,那么跟谁就不重要了。   盛愿一直是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也是热烈、隐忍而克制,他对楚徊的爱完完全全地压过了对他的占有欲,只要楚徊一生快乐安稳,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放手的。   ……真的没有什么。   但是此时此刻的桐斜简直不敢想那种心惊肉跳的可能性,他一无所知地跟别人百年好合,而盛愿一个人孤独终老,想一想就叫人难过。   “我一直没喜欢上什么人,也没跟谁在一起过,”桐斜双眼平视前方,话音清晰地说:“可能是在等你出现吧。”   就连一向不长眼的命运都让他们再次相见了。   这句话杀伤力巨大,盛愿一时无话可说——他本来就是不擅长表达感情的人,这三年的时间更是愈发沉默,大多时候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可如果能把他的喜欢化作某种实质,那就要撑的天崩地裂,区区一个地球可能装不太下。   桐斜觉得自己现在有点传说中的“恋爱脑”,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楚徊”潜意识的影响,他对盛愿的好感似乎是从内而外无法控制散发出来的——这直接导致了他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喜欢上了这个人。   还是个Alpha。想想就不可思议。   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没跟盛愿走到一起,那简直是遗憾到罪过。   .   桐斜跟着盛愿“二进宫”,对基地里面弯弯绕绕的路线就熟练多了,对路上跟盛愿打招呼的员工也见怪不怪,也懒得抬眼搭理。   他跟盛愿走到今天这一步,没有一个坏人是无辜的。   在知道了他跟盛愿的曾经之后,桐斜再看面前的地下基地,那感觉就跟第一次明显不一样了——他现在觉得脚下每一块地板缝都透着两个人以往的浓情蜜意,明明灭灭的幽幽蓝光闪烁着一段又一段甜腻隐秘的过往。   盛愿跟他说,他们曾经在P区的角落里接过吻,因为楚徊某次任务出去“拈花惹草”,沾了一身Omega信息素回来,回来还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问他觉得Omega怎么样,好像是惹盛愿生气了,好半天没哄好,实在没辙了才偷偷在“光天化日”之下靠着墙跟他亲了好一会儿。   这也是盛愿主动跟他说的唯一一次两个人的“吻戏”。   但是他们之间应该有过无数次情人之间的吻触,只是桐斜不记得了。   “如果现在就能变成楚徊就好了。”桐斜心里不由想。   盛愿带他走到西利的总长办公室。   这时候桐斜还不知道西利就是“棒打鸳鸯”的那根棒槌、造成一切灾祸的罪魁祸首,否则以他的性格,现在就提着剑上去把他捅成浑身是洞的镂空钢丝球。   西利这坏事做尽的Alpha也是心理素质相当好了,面前这两人的关系跟他说是“你死我活”也不为过,他居然还能坐在原地四平八稳地微笑,然后第一句话就是——   “桐斜,几天不见,你跟盛组长的关系好像增进了不少。”   桐斜:“………”   他几乎瞬间就感受到了身旁盛愿目光落在他脸上的触感,向来日天日地日空气的鬼见愁居然第一次有了找个地板缝藏起来的冲动——就知道西利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坑货要给他捅娄子!   只见桐斜往盛愿那边横着挪了一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小声道:“……那个,这件事我回家再跟你解释。” 第二十七章 鹊桥。   西利看到桐斜跟盛愿的窃窃私语, “慢半拍”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原来你还没把我们见过的事告诉他,我说盛愿怎么忽然约我们见面。”   桐斜转头看向西利的时候一秒变脸, 目光冷冷地扫了他一下。   ——西利这贼人一定是故意的!   盛愿格外平静地、用陈述的语气说:“你们早就见过面了。”   桐斜舔了下嘴唇,盯着乌亮的板凳腿, 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桐斜只是不想让盛愿生气, 但是并不觉得理亏,他超级理直气壮的——盛愿骗他两次这事儿他还没算账呢,迂回前进一下怎么了?   虽然迂回的对象可能……存在一定本质问题。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盛愿本来就是想让桐斜知道西利这个人是谁,日后见面不至于吃亏, 如果早知道两个人已经私下见过一次,他根本不会带桐斜来这里。   西利并不答话, 反而微笑着看向桐斜:“上次跟你说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桐斜:“………”   等等,上次西利跟他说什么了?   在桐斜眼里, 跟盛愿没关系的事都可以划分为“无关紧要”, 听完直接就忘了, 他努力回想了片刻——哦, 好像是让他回到Gen?   盛愿闻言皱起了眉,分外沉郁的目光落在西利的身上。   桐斜则端起一脸“一致对外”的冷漠,下巴冲着盛愿的方向一点,淡淡地对西利道:“这件事我还没跟盛愿商量, 以后再说吧。”   还不等西利说话, 他又毫不客气地开口道:“看起来我们以前的关系也没那么和谐,虚情假意的那一套就没必要玩了, 就算以后我会留在Gen,那也是为了盛愿留下的, 跟你、跟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还有,我也不喜欢谁过度关心我的闲事,告辞了。”   西利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又故弄玄虚道:“其实我那天告诉你的也并不全都是实情,至于哪些是真相,可以问问你身边的这位。”   言下之意就是他仍然被盛愿蒙在鼓里了。   桐斜最烦这种有话不会好好说,就会穷抖机灵兜圈子的烦人精,明显就是在挑拨他跟盛愿的关系,桐斜正要开口教他怎么做人,就听到身旁的盛愿淡声道:“走吧。”   说完盛愿转身就出门了,桐斜只好把到了嘴边的口舌神通收了回来,急急忙忙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桐斜老老实实地跟在盛愿身后,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盛愿,你生气了?”   盛愿脚步一顿:“没有。”   “我不是……我是故意瞒着你的,我想如果西利不告诉你的话,你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了。”桐斜的声音越来越低,蚊子似的“嗡嗡”道:“那什么,我不想看到你生气。”   “我不会跟你生气。”盛愿看他垂眉耸眼的样子,无奈地低声说:“只是西利这个人心术不正、诡计多端,我怕他会在暗中对你不利。”   桐斜不屑地冷笑道:“那就看看有去无回的是谁。”   这种话放在以前是不可能从楚徊嘴里说出来的,“楚徊”的强大是口耳相传、通过别人的描述才为人所知的,而他本人惯于不动声色,所有智慧与计谋都藏在心里,时常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所以楚徊能跟西利分庭抗礼,但盛愿会怕桐斜被有心之人算计——毕竟三岁的智商确实不顶什么用。   虽然桐斜不至于被称为“三岁弱智”,但归根结底只有三年的记忆,又过的随性自在,没人敢跟他玩什么心眼,所以不懂人心叵测,对于机关算计还是不能手到擒来。   ……但是没关系,以后他会在桐斜的身边,没人能够伤害他。   “你跟我去办公室,还是我先送你回家?”盛愿轻声询问。   桐斜想也不想:“我跟你一起。”   于是两人肩并肩回到“楚徊”的办公室,桐斜无所事事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盛愿坐在一旁,把“敌方势力”打理地井井有条,这感觉还真是格外复杂。   .   这周周六的时候盛愿没去工作,跟桐斜带着雪狼一起,一家人“开心自驾游”去了。   以前桐斜日常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事做,经常带着雪狼到大森林里去玩,雪狼虽然已经三岁多了,还是孩子心性,爱嚎爱疯爱蹦跶,在盛愿家里安分守己地呆了两天,没摔锅碗瓢盆,也没有蹦床待遇,可是憋坏它了。   盛愿把车停在雪山脚下,桐斜一开车门,雪狼就“嗷”地蹦了出去,几秒钟就不见豪放的狼影了,只在原地留下了一排可爱的爪印。   ——要说二人能磕磕绊绊地走到今天,最大的助攻手绝对是小雪狼。   当时桐斜跟盛愿第一次见面,其实没有“一见钟情”的缘分,如果不是雪狼死死咬着盛愿不肯撒口,死皮赖脸地倒贴人家,以桐斜不喜生人的冷脾气,跟盛愿顶多就是一面之缘,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后续发展。   这叫什么,千里姻缘一狼牵。   “不如以后就叫它‘鹊桥’,”桐斜心想,然后他抬眼挑了一眼盛愿,故意开口道:“三年之前我应该也没给雪狼起个名字吧,以后就叫它鹊桥怎么样?”   盛愿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的意思,耳朵尖不自觉又红了一下:“嗯,你觉得什么都好。”   盛愿什么都好,就是脸皮太薄了,桐斜就是在口头上撩了他一句,就好像对他做了什么“大不敬”之事。   “这以后可怎么办啊。”桐斜无奈地想。   盛愿打开车门下车,吭哧吭哧地把野餐的工具食材从后备箱抬了下来。   桐斜也费力地挪脚下了车——因为雪地上太冷了,现在又是化雪的时候,临出门前盛愿把他裹成了一个球,秋裤、毛衣、羽绒服,保暖三大件一样不落,桐斜强烈抗议未果,只能无比圆润地滚出了门。   从小就知道养生,老了以后不得老寒腿,挺好的。   盛愿把方形毛毯铺在雪地上,从便携冰箱里拿出奶酪、火腿、三明治,猪肉脯、小甜点、卤汁豆腐干,还有薯片坚果等等零食——桐斜本来偷偷摸摸地塞进去了一瓶刚买回来的香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成了气泡苏打水。   他又不敢问,只好坐在一边装作无事发生。   这里的雪层虽然很深,但覆盖区域有限,漫山遍野的雪松四季常青,透着生机勃勃的绿色,不至于让人眼花雪盲。   雪狼围着山头撒了一圈的欢,回来之后四脚并用地朝桐斜冲去,掀翻了一路白雪,炮|弹似的扑腾着“狗刨”而来,然后一跃而起猛狼落地——   桐斜整个人被它扑到了雪里,“大”字型陷了进去,几乎瞬间就被雪埋了。   盛愿吓了一跳,急忙放下手里的水果沙拉,跑过去把桐斜从厚实的雪层里拉了出来,双手扶着他站稳。   雪狼不知死活地往两人身上扒雪,被桐斜抬脚踹了一屁|股,连蹦带跳地跑了,蹲在十米多远的地方吐着舌头哈着白气看着两个铲屎官。   两人互相伸手拍着对方身上的雪,几秒钟后忍不住相视而笑。   一阵风来,带起冷檀混着白雪的清香,楚徊的羊驼围脖被吹起了一个弧度。   眼前白雪皑皑,树木青葱,又阳光灿烂,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   有人陪伴的时间总是不嫌长,一晃就过去了,临到过年那阵,盛愿一个人开车外出买年货,灯笼、对联什么的都要换一换,毕竟他们三年别离太久,怎么说也要“辞旧迎新”一下。   家里食材也不太多了,一人一狼眼巴巴地等投喂,桐斜还说想在家里吃火锅,海鲜牛羊肉都要买新鲜的。   桐斜则被盛愿以“今天太冷了”为由勒令留守,他躺在床上闲的无聊,忽然心血来潮,在家里鼓捣“可乐鸡翅”,可能是预备轰炸厨房放个“响炮”,或者打算用黑暗料理谋杀盛愿,或者雪狼。   而对即将遭遇的噩梦毫不知情的雪狼趴在地毯上,无忧无虑地看少儿节目,听到铲屎官在厨房里“咚!”“咣!”地大张旗鼓剁完了鸡翅,然后口中开始进行“自问自答”式的念念有词。   “将切好的翅中放入锅里,加入少许味精……”   “嗯?少许是多少?”   “……若干白糖,若干……”   “再添加一勺料酒?一小勺一大勺?平勺还是满勺?”   “几个干辣椒?几个?——”   ……   桐斜通读全文,粗略估计有一半量词没看懂,满脑门问号,然后惆怅地发现他不是无所不能的。   “傻瓜菜单”不顶用,就只能靠自主发挥了。   他挽起袖子,正要准备大显身手,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呱啦呱啦”地叫唤了起来,雪狼听见手机的动静,熟练地用爪子扒下来顶在头上,垫着脚四平八稳地将手机送到了桐斜的手边。   桐斜的第一反应是盛愿找他有事,但是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贺山打来的电话。   桐斜大失所望,不由“啧”了一声。   盛愿最近给他全面灌输了“总有刁民想害朕”的警戒思想,不管是Gen还是Tun都要提起二十四分的警戒心——这为非作歹的俩兄弟就像是和平年代的“黑白双煞”,实在是“糟老头子坏的很”,不过贺山不像西利那么缺德,只在自己的窝点里捣捣鼓鼓,不至于出去祸害别人。   但是鉴于桐斜是他全天下唯一的“同类”,贺山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还不一定,反正来者不善就对了。   桐斜手上不小心沾了滑腻的香油,只吝啬地用食指骨节敲了一下接听键。   “喂?——” 第二十八章 桐斜的情绪忽然失控般破闸而出   桐斜也不知道好久没动静的贺山这时候给他打电话来干什么, 反正用排除法,首先不是来给他拜年的。   “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徊。”贺山在手机那头语气复杂地感慨。   三年前楚徊没有任何征兆被宣布死亡而桐斜“横空出世”, 当时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可能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了。   贺山是个聪明人, 在知道了桐斜的身份之后, 马上就摸清了所有来龙去脉,还有楚徊跟盛愿那一段几乎不为人知的感情。   桐斜并不觉得奇怪,以Tun的人脉网络,查到他的身份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桐斜一边看五花八门的菜谱, 一边哗啦啦地在鸡翅上倒了一层浓黑的酱油,爱答不理地问:“你有事吗?”   贺山:“我听说你现在跟盛愿一起在Gen工作?”   从桐斜拖家带口地连夜到盛愿家同居那天之后, 就一直跟盛愿在一起,上午和他一起去Gen工作,晚上再陪他一块回家, 偶尔因为赖床迟到——两人的角色仿佛三年前的调转,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跟你有关系吗?”   桐斜统共就一丁点儿的耐心, 全都放在盛愿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身上了, 对别人的耐心真是从一开始就俯冲负半轴,他顺手把一整瓶可乐咕嘟咕嘟倒进锅里,应付道:“没事我挂了。”   贺山的声音却不急不缓,通过无线电的加工, 带着一丝嘲讽、冷漠与难以言喻的怜悯:“我该说什么呢?楚徊啊楚徊, 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的父母都死在Gen的野心之下, 你现在居然还在继续为这群人卖命?”   楚徊并不是“楚徊”的本名,他原名姓简, 父母在十多年前死于人造腺体实验,十七岁分化成Alpha的孤儿楚徊改名换姓潜伏进Gen里——这都是在三年前那件惊天动地的事发生之后,西利派人往前翻了无数档案资料才调查出来的。   而此时,这句话好像一个巨雷毫无征兆在耳蜗炸起,桐斜耳边“嗡”地一声响,差点没兜住手机:“……什么……?”   贺山在说什么?楚徊的父母是死在Gen的手里?   “现在我相信你是真的失忆了。”贺山丝毫不意外桐斜的反应,他低笑了一声:“你十二岁那年,你的父母被早期的Gen作为第一批实验对象,没有一个人从手术台活着走下来,你忘了三年前发生的一切,血海深仇大概也忘了吧。”   桐斜端着锅铲的手一动不动,冻住了似的,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根本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得知父母的死其实没能给桐斜多大的打击,因为他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描绘不出他们的容貌,也忘了曾经或许非常深刻入骨的亲情,体会不到十二岁的楚徊悲痛欲绝的感受。   但他终于知道了楚徊留在Gen的理由。   他想为家人报仇。   ……那么盛愿呢?他的理由又是什么?   让盛愿屡次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遮遮掩掩避而不谈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除了唯一的真相,桐斜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盛愿并不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他只是想为自己、为那个早就死去的楚徊完成他没有来得及实现的心愿。   所以才心甘情愿地留在Gen那么多年。   雪狼感觉到铲屎官周身气压骤降,瞬间冰天雪地似的,不由炸起了全身的毛,夹着尾巴蹲到了门口,捂着头抱着鼻子大气不敢出。   这时正逢“咔哒”一声轻响,盛愿推开门,不小心把雪狼拍在门板和墙壁之间,变成了一张“毛饼”,他放下两手拎着的袋子,语气温和地说:“我回来了。”   桐斜没听见这句话,他的耳边、脑海里不住浮起金属般的鸣响,浑身僵硬地站在厨房。   那天晚上盛愿跟他坦诚剖白的时候,微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到这个话题的过往。   桐斜当时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没有继续往下追问,一个原因是他真的被两个人生离死别的故事震住了,第二个他也不想勉强盛愿开口。   桐斜一直以为盛愿坚持留在Gen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可从来没想到是因为他。   这样重量的爱实在是太压抑、太沉重了,让人血肉之躯的脊背难以背负。   如果早知道真相居然是这样,他从一开始就不会让盛愿留下,从来不会。   盛愿无知无觉地走进家门,把手里的东西放进了冰箱,鼻腔里涌入一丝丝格外奇异的怪味,他看到桐斜直勾勾站在厨房里,十分诧异地问:“什么味道?”   桐斜猛地回过神,喉结滚动两下,状若无事地低声说:“我做了可乐鸡翅,可能不太好吃。”   桐斜下厨这真是第一回 ,盛愿倍感新鲜地走过去,看到可乐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煮,酱油可能是加的有点多,翅中看起来黑乎乎的,卖相着实不佳。   桐斜把铲子往锅里一扔:“你回来弄吧,我去一下厕所。”   他说话的声音很稳,盛愿没察觉到异常,“嗯”了一声,用铲子将鸡翅埋进可乐里,扣上锅盖用文火慢炖。   黑暗料理的味道意外地不错,就着水喝也不算太咸,两人吃了半盘,剩下的半盘交代到了小狼肚子里。   盛愿刷完了碗,收拾桌面的时候对桐斜说:“其实可乐鸡翅最简单的做法是只放可乐就够了,其他的佐料可以什么都不加,下次你想吃我可以给你做。”   桐斜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开口说话,直到盛愿忙活完了家务,他才伸手在身边拍了一下:“你坐过来,我有事问你。”   桐斜脸上这时候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盛愿看他一眼没发现不对,走过去温和地问:“怎么了?”   桐斜开门见山:“这个问题我问过你很多次,但是你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你到底为什么要留在Gen?……我想带你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离开?”   盛愿脸上轻松的神色倏然消失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什么我总是只能在别人的口中听到真相,”桐斜终于还是没忍住,近乎崩溃地低声道:“盛愿,我真的不想你再为我……为楚徊做什么了。”   盛愿手指微微蜷起,轻声道:“你都知道了。”   “盛愿,离开那里吧,”桐斜哑声喃喃道:“我不想报仇了…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仇了……”   他连父母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更别提深入骨血的仇恨了,如果这就是让盛愿留在Gen的理由,他愿意全都放下。   他全都不要了。   ——他又不是什么漫威英雄,拯救世界的任务落不到他的头上,Gen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坏事做尽的人总有天道轮回。   他只要盛愿能平安喜乐,别的他都不要了,都去他妈的吧。   两人重逢三个月,他被盛愿骗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更让人痛彻心扉。   “盛愿,你是自由的,”桐斜眼珠微红:“……你不能总为了别人活着。”   “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价值,”盛愿停顿一下,说:“为你而活,我愿意。”   楚徊以前说,他的人生只剩下了两件事,一件是为父母报仇,另一件是每天多爱盛愿一点,第二件事他没能做到,反而把爱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盛愿起码能帮他完成第一个心愿,让他不至于有那么多遗憾。   “——我不愿意!”桐斜的情绪忽然失控般破闸而出,声音陡然高了一个度,并不尖锐,却带着难以忍受、不能克制的歇斯底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整日整夜面对那群连畜生都不如的人了!”   只要一想到盛愿为他默默无声地忍受了三年,桐斜就觉得整个呼吸道都被巨大无形的痛苦堵塞了,连呼吸都困难,从齿缝间一个月一个字地往外吐:“你想没想过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让我怎么……怎么能接受……”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但凡付出了什么,总是想让人知道,总是想贪图一点回报。   可盛愿真的不为自己求什么。   “我并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这是我自己主动选择的路,越往前走、越靠近终点,我就越感到喜悦。”盛愿轻声说:“……桐斜,我并不觉得难过,相反,我一直很高兴,能够跟你走上同一条路。”   这几句话让桐斜哑口无言,他像痛极了似的蜷起身体,把下巴抵在膝盖上,两手捂着脸,手臂轻微颤抖。   这个姿态罕见地流露出几分脆弱,盛愿忍不住伸手抱了他一下,冷香的味道悄然无声地弥漫在两人之间,他低声安慰道:“不要为我难过,好吗?我们很快就能结束这一切了。”   盛愿把他的计划都告诉了桐斜,这次是真的完完全全毫无保留了,在北区的R先生曾经为楚徊工作,从事ABC三区机密文件的破译,楚徊出事之前,对A区的破译已经全部完成,停止程序一直在盛愿手里。   而后盛愿以“楚徊”的身份联系了他韬光养晦的各个旧部,在各地继续马不停蹄地进行BC两区的破译,瞒天过海地避过了Gen的监视——只要三区被销毁,不再有人造腺体供应,Gen就形同虚设。   最后盛愿说:“这是我毕生所求的心愿,我不希望你阻止我。”   桐斜知道自己其实也没资格指手画脚,人家盛愿是为“楚徊”殚精竭虑的,关他什么事?   “如果楚徊在这里就好了,盛愿就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桐斜失落地想。   有这么一个“前人”做对比,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是。   “我是不是挺没用的?”桐斜心里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这件事发生之后的一段时间,桐斜的情绪一直不太好,虽然他努力藏着没有表现出来,但是盛愿跟他朝夕相处,还是能察觉到。   他不把这件事告诉桐斜,就是怕他会难过、自责,盛愿不想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于是经常带着他出去散心,一起看日升雪落,还有雪狼这个活宝在里面扑棱闹腾。   时间长了,总归还是会适应的。   转眼就是来年秋天,两个人认识将近一年了。   桐斜在浴室里洗澡,盛愿接了一个电话。   对方语气急促张皇,不知道说了什么。   只见向来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盛愿居然在刹那间神情倏然巨变,以至于说话的音调都在剧烈颤抖:——   “你说什么?” 第二十九章 盛愿的冷汗瞬间就从脊背冒了出来   桐斜这时候正在家里养伤。   盛愿在Gen工作四年, 时常穿梭于刀光剑影之间,就好比战乱时期的领兵将军,是很容易被“暗杀”的, 说是四面受敌也不为过,想要他命的人绝对不下三位数, 再加上他本身有“四千万”的价值基础, 明枪暗箭经常往他身上招呼,就看最后“花落谁家”。   以前盛愿一个人的时候,很少特意回家过夜,没人敢在Gen里明目张胆地动手脚, 可在跟桐斜重逢之后,他在地面上活动的时间蹭蹭地成倍增长, 危险系数也随之增高。   桐斜就是在这个时候受伤的,不知道哪个杂毛鸡拿着枪从他们背后偷袭,或许是因为楚徊的潜意识存在, 桐斜对危险的嗅觉要比盛愿更加灵敏, 枪声响起的瞬间, 他几乎想也没想就扑到了盛愿的身上。   暗处射来的子|弹从他侧腰穿过, 在他的身上打了个对穿。   不过这种小伤对他们这种水平的Alpha来说实在是不痛不痒,以前楚徊身上少说被划了千八百刀是有了,但浑身上下却没有任何伤痕,自愈能力强悍的惊人。   但是盛愿心疼了好久, 说什么也不让桐斜再跟着他, 有将近半个月没让他再出门了,一直在家养伤。   ——如果时间真的还有很长就好了。   盛愿瞳孔猛地一缩:“你说什么?”   电话那边的人语不成调地汇报道:“贺山出事了!或者说他的人造腺体出问题了, 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内出现了急剧衰老现象,已经严重影响到了Alpha的生理功能——盛副组, 人造腺体的寿命可能大大低于我们的预估值。”   这消息有如天崩地裂,瞬间让万千生灵涂炭,盛愿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   对方继续急促说:“贺山应该早就预料到这一天了,关于人造腺体的性能和寿命问题,这一直是Tun的主要研究方向,现在他正在紧急治疗中,具体有没有成效还不知道。”   顿了顿,他欲言又止道:“但是,楚组长那边……”   贺山和楚徊用的是同一种规格的腺体,贺山当时的情况盛愿并不了解,那时候他才刚刚进入Gen没多久,但是他们的腺体都是同一种原料和程序加工出来的,性能理应完全相同,只是在不同人身上体现的有些微小差异罢了。   算一算,贺山的人造腺体只用了七年。   而桐斜今年已然到了第四年。   人造腺体的寿命本来就不如自然腺体长,Gen给出的寿命预估大约在三十年左右,但是到底有几年谁也说不准——毕竟世界上唯二两个人造腺体拥有者都还活着,没有“先例”。   盛愿的冷汗瞬间就从脊背冒了出来,眼前一阵发黑,脑海中炸起轰隆隆的裂响。   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期望过,贺山能长命百岁。   姓贺的虽然一肚子坏心眼,但是有一句话他没说错,他跟楚徊是“命运共同体”。   这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盛愿下意识地迅速挂了电话,把手机放回了远处。   桐斜穿着纯白浴袍推门走出来,身形高挑细长,过长的头发不断向下低着水,他一边用毛巾擦着头,一边吸了吸鼻子,道:“鱼汤好像炖好了?”   “………”盛愿说,“我去看看。”   说完他看也没看桐斜的眼神,脚步匆匆地去了厨房。   桐斜这几天在家休养,盛愿变着花给他做“大补汤”,用昨天晚上的大骨汤炖的鳗鱼,一开锅香气扑鼻,奶白色的鱼汤咕嘟咕嘟地冒,鱼肉雪白,细嫩鲜美,一看就让人非常有食欲。   盛愿拿着锅盖的手在空中停了许久,才慢慢地把鱼汤倒进小砂锅里,端到了客厅茶几上。   桐斜一边用调羹喝着鱼汤,一边不停用小眼神打量着旁边的盛愿——这宝贝疙瘩今天晚上是又怎么了?   他喝完最后一口,柔声询问:“你怎么了?”   盛愿看不到现在自己的脸色其实是煞白的,没有丝毫血色,他低声说:“没什么事。”   桐斜伸手轻轻抬了一下他的下巴,微微眯起眼:“你的情绪不对,我看的出来。”   盛愿不知道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他,他根本没有办法开口,桐斜对他们二人的未来是满怀期待的,他总觉得有一天能恢复楚徊的记忆,然后跟他相伴到老。   可现在连他们能不能等到那天都不一定,更别提“一生到老”的奢望。   盛愿心脏轻微抽搐着发痛,他垂着眼睫,微微哑声道:“真的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有点想你了。”   桐斜知道他指的是“楚徊”,心里顿时就不好受起来。   桐斜杵着下巴想了想:“唔,如果是楚徊,这时候会对你说什么?”   盛愿呆了片刻,缓缓回答道:“……会说我矫情。”   桐斜:“………”   注孤生的性子果然是“世袭”出来的。   盛愿勉强向上勾了勾唇角:“我真的没事,你喝完就去睡觉吧,都八点多了。”   “知道了,早起早睡身体好,少吃零食多睡觉。”桐斜以前颠三倒四的生物钟被盛愿调整的非常规律,一般十点之前必然去见周公了。   他俯身在盛愿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踩着拖鞋去洗漱了。   下一刻盛愿再也装不下去,狼狈到几乎不敢看他的背影,无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盛愿一早就出门了,睁开眼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桐斜的伤其实早就好的差不多,自己在家里也闲不住,于是一个人开车跑去了南区。   临出门前向来“清水出芙蓉”的桐斜居然对着镜子换了几好套衣服,挑挑选选看中了一件最熨帖修身的,其庄严郑重之程度,好像要去见什么非常重要的人。   桐斜买了一堆价格不菲的保健品,找到纸条上的地址,拉了拉衬衫下摆,伸手敲了敲门。   不久,一个仪态优雅的Omega女性打开门,看到面前站着的桐斜,礼貌而警惕地问:“请问你是?”   “阿姨你好,”桐斜不是面无表情、反而唇角带笑的时候,整个眉目显的格外年轻,又唇红齿白,几乎俊出了风舒月朗的少年气,他稍微一欠腰,彬彬有礼地说:“我是盛愿的朋友,路过这边过来看看您。”   盛母明显怔了一下,才往回让了一步,热情道:“是阿愿的朋友啊,快进来。”   桐斜进门,打量着这间三层楼房——盛愿的家人都有正式工作,老人还有退休金,生活水平还是很好的。   “老盛快出来,阿愿的朋友来啦。”   盛父听到召唤马上从书房里跑了出来,右手拎着一个“博士镜”杵在鼻梁上,瞪着一双大眼看着桐斜,像是注视什么珍惜动物。   桐斜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迟疑了片刻,问:“阿姨,盛愿会经常回来吗?”   盛母的面容上露出怀恋而伤感的表情,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有十年没见了,但是他经常会我们打来电话,报个平安。”   “他说现在还不能回家,整天弄的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好像跟那些缉毒警察不能回家是一个道理,”盛母的目光在桐斜的身上打量一圈,慈爱道:“好孩子,你应该就是楚徊吧?”   桐斜诧异地说:“他跟你们提起过我?”   “以前经常跟我说起你,说你在那边很照顾他,不过打从四年前就不怎么说了,我跟他爸还以为你们两个孩子发生什么事了呢。”   桐斜心里五味俱全。   因为四年前“楚徊”就死了。   桐斜低声道:“抱歉阿姨,让您担心了。四年前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忘记了一些事,我们两个暂时分开过一段时间。”   “对了,我这里有以前拍的一些照片,您要看吗?”   “看、看。”盛母一下就坐直了,语气有些急促与期待。   桐斜翻了翻手机,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拍了不少小视频,桐斜一直没舍得删。   盛母如获珍宝地接过手机,将那几段视频反复看了许多遍,最后忍不住掩面低声抽泣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打湿了屏幕:“阿愿啊……我的孩子……”   那来自母亲的眼泪让人太难以承受了,桐斜的眼眶、鼻腔都开始发酸,如果不是因为他,盛愿怎么会十年都不敢回家,跟家人生生离别。   从十六岁那年到他二十七岁,整整十一年,一个男生少年最好的年纪。   ——但是这样的自责其实是毫无道理的,假如没有楚徊,盛愿在十九岁分化那年可能就死了。   ………   “叔叔阿姨再见,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桐斜在盛家呆了足足几个小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直到估摸着盛愿快回家了,他才起身跟盛家二老道别。   盛父推了推博士镜:“这是我们以后的儿媳妇?现在的小后生长的可真俊呐,咱们阿愿的眼光真好。”   盛母眼睛还是湿润的,用纸巾擦了擦眼泪,才说:“嗯,我看着好像是个Beta?不过身上味道怪香的。”   桐斜到家的时候,盛愿居然还没有回来,他看了一眼挂钟,现在已经是六点半了。   手机也没有短信发过来。   于是桐斜搬了一个小板凳坐着,拿了一包牛肉干,抱着雪狼在门口等他回家。   过了大约十分钟,桐斜接到了盛愿的电话。   “桐斜,我今天可能会晚点回去,吃晚饭不要等我,冰箱里有三明治,回来给你带芝士蛋糕,好吗?”   桐斜听那边的声音有些乱,叽哇鬼叫不知道在吵吵什么,他皱眉问:“你还在Gen吗?要我过去吗?”   “不用,我八点之前就回去了。”盛愿说:“你在家好好休息,想要什么就发消息告诉我。”   顿了下他又说:“我先挂了。”   桐斜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总觉得盛愿今天不太对劲,他又喂了雪狼一个牛肉干,然后搬着小板凳哼哼着小调回家了。 第三十章 “我很爱你。”   盛愿不在家里, 桐斜也没什么心思吃饭,敷衍地啃了两口奶酪,给雪狼拎了一块羊肉, 就躺到床上开始消遣时间。   桐斜的电脑刚因公殉职了——前两天他下了一个游戏,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玄机, 玩了半天就把显卡给烧了, 桐斜一直也懒得去修。   于是他给盛愿发了个微信:“我玩会儿你电脑。”   桐斜伸手拉开抽屉把盛愿的电脑拿了出来,熟练地开机输入密码,不屈不挠地把那个游戏又下载了下来,正要开客户端的时候, 忘了刚刚随手解压在哪个盘了,于是点开三个盘挨个找了一遍——忽然在E盘里看到一个名字叫“0819”的文件夹。   桐斜以前也玩过盛愿的电脑, 次数还不少,但是他没有乱翻别人文件的习惯,这是他第一次看到E盘里的东西。   08·19   桐斜盯着那个日期, 总觉得这个时间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移动着鼠标, 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孤零零的文件夹。   那是一段长达六个多小时的监控录像。   ——桐斜一下想起来了, 这是四年前他们出事的那天。   这是桐斜第一次与楚徊“相见”,隔着四年流离纷飞的光阴。   桐斜跳着把监控看完了,虽然这个过程他从盛愿的口中听说过一次,但是亲眼看到那时的画面, 就有如时光回溯, 化作一道虚影站到了那间手术室,亲眼目睹, 更加让人触目惊心。   而让桐斜更感到难以置信的,是播放器默认记录的播放历史。   上次的播放时间是半年前。   而再往前看, 在他们两个人重逢之前,几乎是每个周就会播放一次。   盛愿一个人周而复始地不断回顾着这一段历史。   桐斜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简直跟来回自虐、刮骨疗毒差不多了,或许他是想警醒自己,或许要以此坚持为楚徊报仇的决心,又或许只是很单纯地……想看楚徊一眼。   从播放记录来看,最后一种的可能性大一些,因为这半年时间里,有桐斜这么一个能蹦能跳的大活人在眼前,盛愿就再也没有打开那段视频了。   桐斜感觉左胸口的某个位置又开始抽搐起来,忍不住苦笑——这个盛愿还真是有让他一次又一次心疼的本事。   而盛愿这一天就没得一刻空闲。   西利应该早就知道人造腺体的寿命存在问题,只是心知肚明没有说出来罢了,怪不得他眼睁睁看着Tun作为他们的敌方势力发展壮大,也怪不得他敢“放虎归山”,把楚徊完全投掷于监控之外。   他早就算到了这天。   Gen应该有许多提高寿命的办法,毕竟它是对人造腺体研究最深、最透彻也最疯狂的组织,不可能全无对策。   但是西利这个人说话办事全凭自己喜好,而他的喜好一言以蔽之就是“不干一点人事”,盛愿深知这人的冷酷而恶劣的秉性,不可能信任他一分一毫。   盛愿也不敢让他们在桐斜的身上动刀,只能自己想办法。   下午贺山的手术结束,盛愿得知消息后,低头揉了一下十分干涩的双眼,关闭了Gen关于人造腺体的研究文件,开车去往贺山的医院。   这件事他还在瞒着桐斜,盛愿隐隐有一种直觉,如果真的有什么解决方案,那一定是不能让桐斜知道的办法。   贺山的精神状态远不如上次见面那样,但是也说不上差,只是看起来有些疲惫,对于他腺体的修复手术大概很成功。   贺山靠在病床上,看着匆匆赶来的盛愿低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盛愿并不跟他寒暄,轻声道:“关于人造腺体……”   “是,它的寿命出了问题。人造腺体在培养基里的寿命确实可以达到30年甚至更长,但是人体对腺体的营养供应远不如培养基那样持续而全面,总有一天会把腺体拖垮,然后腺体又会反作用于人体,恶性循环。”贺山并不打算跟盛愿绕圈子,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唇角勾起自嘲的微笑:“本来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只是我一直放不下人造腺体带给我的权利与优势,不过也不是没有对策。”   “我的修复手术已经完成了,预计应该能再坚持三年,”贺山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狭长的双眸露出从容惬意的表情:“以我现在对人造腺体的研究,完全可以将寿命延长到三十年以上。”   盛愿的目光微微动了动。   果然,只听贺山继续开口:“我可以为楚徊提供长期治疗方案,但是治疗期间他要留在Tun。”   ——这句话说的好听,他不过是想让楚徊给他当“预实验品”而已,手术效果好,他就在自己身上做相同的治疗,手术效果不好,甚至造成了楚徊的死亡,就是楚徊自认倒霉。   归根到底,贺山对自己的手术也没有太大的底气。   盛愿垂在腿边的十指慢慢缩紧,低声而坚定道:“我不会把楚徊交给任何人。”   贺山闻言一挑眉,虚情假意道:“你想好了?如果不接受治疗,或许楚徊连三年都活不上了。”   盛愿平静地与贺山对视,一字一顿陈述:“我再也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了。”   贺山露出了些许遗憾的表情,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盛愿在过来之前就想到贺山会提什么要求,不过不管怎样他都要过来试试,有任何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可贺山从来不是个慈善家。   “祝你早日康复,再见。”盛愿冷淡地说了一句,转身便走了。   “我们起码也相识一场,我可以给你指一条明路,免费无偿的,不过这个办法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太晚了。”贺山忽然在他身后缓缓开口说:“你可以再让楚徊做一次腺体转移手术,用健康完整的自然腺体换掉他的人造腺体,但是接收腺体的等级和性能不能低于他的原三级腺体,最次最次与他原腺体相同,并且还要跟他本体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不过综上所述,符合条件的三级腺体约等于不存在,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了。”   只“等级性能不低于原腺体”就足够苛刻,毕竟楚徊当年的腺体是登峰造极的,还要再外加“没有排异反应”一条,几乎是把现有市场流通的三级腺体全都毙了。   盛愿静了许久,才极轻极慢地说:“……有一个。”   现在就有一个。   他后颈里装着的这个、本来就该属于楚徊的腺体。   .   医馆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医生看到盛愿晚上独自前来,以为他是来接人的,主动开口道:“你怎么来了,桐斜不在我这里。”   盛愿说:“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想请求你帮一个忙。”   医生在得知两个人的过往之后,对盛愿这个Alpha还是非常有好感的,“你说,能帮上的我肯定不留余地。”   盛愿迟疑了片刻,缓缓道:“我想找一家能做腺体转移手术的医院。”   自然腺体转移技术现在已经非常成熟了,正规医院都会提供这项服务,只要通过双方匹配,手术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自然腺体转移?”医生诧异地挑了下眉,说:“我这里就可以做啊,虽然我医馆的规模不如西区那边的大医院,但是机械设备一点不比它们的差,保证零风险——不过你是有什么朋友要做这个手术吗?”   “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盛愿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六点多了,他低声道:“总之,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暂时不要让桐斜知道。”   医生眯了下眼睛,爽快答应:“好的!”   .   盛愿回家的时候是七点五十,他拎着一个芝士蛋糕,向往常一样打开门,温和地说:“我回来了。”   桐斜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两条长腿交叠,神色晦暗不明。   盛愿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但凡有人跟桐斜告密,不是西利就是贺山,这两人都暗搓搓地不憋好屁,但是他昨天晚上已经未雨绸缪地把除了医生和他的手机号之外都设置接收限制了,桐斜应该接不到其他人的电话才对,应该还不知道人造腺体的事……   医生不会出尔反尔。   “过来,老实交代。”桐斜示意盛愿坐到他身边。   盛愿嘴唇动了动,一股无法逃脱的宿命感油然而生,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只听桐斜又道:“你电脑里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盛愿听到这句话居然松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开始思考桐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视频?他电脑里……   只有那一段监控。   如果以前被桐斜发现监控的事,盛愿可能还会紧张一下,但是在生死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盛愿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格外平静地解释:“是以前的监控,一直没删。”   桐斜捏了一下他白皙干净的脸颊,用温柔到让人发毛的语气俯身凑在他面前低声询问:“看监控干什么?看我还不够吗?”   “够的。”盛愿凝视着他,声音微微颤栗:“我希望能一直看着你。”   桐斜没想到自己调戏小男朋友不成还被反将一军,“咳”了一声,伸手挠了下发烧的脸颊,不自在地小声嘀咕道:“你最近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补课了?最近说起情话怎么一套一套的?”   盛愿并不是一个热衷于表达内心感情的人,可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再没有机会了。   “……楚徊。”   盛愿一般不会用“楚徊”这个名字称呼他,桐斜明显一怔,还是“嗯”了一声,放下盘子里的蛋糕转头:“怎么啦?”   盛愿望着他乌黑明亮的眼珠,轻声缓慢道:“我很爱你。” 第三十一章 我也想跟你白头到老   盛愿还没跟他说过这么直白地说过话, 桐斜老脸都快挂不住了,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盛愿主动坦诚跟他表白, 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桐斜伸手端过他的下巴,装模作样地审问道:“你这两天好像不太对劲, 早出晚归干什么去了?”   盛愿近乎有些直勾勾地盯着他, 轻声说:“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桐斜还是觉得有问题,以前他俩这危险距离,盛愿肯定早就脸红了, 说话也是磕磕巴巴的,哪还能这么你来我往跟他“过招”?   ——不过就算是桐斜疑神疑鬼, 也想不到盛愿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那些“狗男人经常犯的错误”跟他沾不着一点边,男朋友的品性桐斜还是很了解的。   他用勺子挑了一块蛋糕, 递到盛愿嘴边, 随口问道:“今天工作很忙?”   “嗯。”盛愿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实在是不擅长在桐斜面前说谎, 只好说:“我有点累了,先去洗漱休息了。”   桐斜眯起眼盯着他的背影——当年这小子有事瞒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次又瞒他什么了?   .   过了两天,盛愿收到手下人的一条信息。   贺山死了。   他还是死了, 贺山的手术虽然当时看着成功了, 但是后来情况忽然再次疯狂恶化,连手术台都没下来——贺山虽然称不上是“一代枭雄”, 但起码也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这样死不瞑目, 真是让人唏嘘。   盛愿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答应贺山的要求。   “手术我这边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过来都行。”三天后医生给盛愿打电话:“最好让你朋友先来体检一下,做个匹配实验什么的。”   “不是我的朋友。”盛愿道:“见面再说吧。”   盛愿直接开车去了医生的医馆,“是我和桐斜。”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医生听不明白了:“你和桐斜?什么意思?你俩谁做?为什么啊?”   盛愿低声恳求:“我想请你把我现在的腺体换给桐斜。”   医生呆住了:“啊?那,那你不就……?”   盛愿把腺体还给桐斜,那他怎么办?   盛愿笔直地站在原地,面色沉凝一言不发。   医生心里明白了,皱眉说:“为什么啊,他不会同意的。”   “麻烦你准备手术就好,”盛愿坚定道:“桐斜那边,我来解决。”   “不行,我不敢,桐斜醒了之后会把我剁成载玻片的,”医生万分抗拒对盛愿地说着,心想:“他有多宝贝你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没数吗?   “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老死在我面前。”盛愿垂着眼轻声说。   “什么死不死的?”医生顿时皱起眉:“你说明白点。”   于是盛愿把人造腺体的最近一系列事故给医生简短复述一遍,他像是疲惫极了,哑声道:“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医生简直不能想象为什么这两个人谈恋爱为什么就这么难,别人都是小打小闹,顶多过不下去离婚,怎么轮到盛愿这里就动辄生离死别?   命运就不能对这两人稍微施舍一点慈悲吗?   “……好吧,”医生垂头丧气地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随时来找我。”   盛愿:“多谢了。”   .   叮咚!   盛家的门铃响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盛母以为是“楚徊”又来访,开门没想到是——   “………阿愿?!”   盛愿看着眼前明显见老的女性Omega,难以想象他们居然有十一年没见过一面了,他的眼珠几乎是一下就红了,声音止不住颤抖:“……妈妈,我回来了。”   盛母先是忍不住抱住盛愿,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又哭又笑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盛愿跟母亲一起走进家门:“我回来看看您,跟您说一声……对不起。”   盛母擦了一下眼泪,小心翼翼询问道:“以后……还走吗?”   盛愿想:对不起,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再见了。   他心脏不住发紧,低声缓缓地说:“母亲,我有一个爱人。”   ………   一个周后。   盛愿跟小狼出门扔垃圾去了,桐斜一个人在家煮西红柿鸡蛋面,盛愿的手机在客厅响了。   桐斜走过去一看,来电没有备注,但是他知道那是谁的号码——   是医生的。   桐斜心里立刻浮起一丝微妙的怀疑:医生有事不给他打电话,打到盛愿这里做什么?莫非这两个Alpha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   想了想,桐斜直接接了电话。   医生还是熟悉的医生,刚接通了电话就急吼吼地说:“盛愿,你真的想好了吗?换腺体可不是小事,等你的手术做完,我就要麻溜儿地卷铺盖走人了,不然桐斜能提着他的大剑追杀我三条街。”   桐斜:“………”   “盛愿?喂,盛愿?听得见吗?”   桐斜:“什么换腺体?盛愿怎么了?”   “………”   对面徒然陷入了一阵悄无声息的死寂……   医生恨不能穿越回一分钟之前,一拳锤死给盛愿打电话的自己,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啊哈哈,桐斜是你啊,呃这件事……”   桐斜骤然厉声打断道:“别说废话!”   桐斜简直恐怖如斯,隔着无线电医生在温暖如春的暖气房里狠狠哆嗦了一下,想起了以前被冷面阎王支配的恐惧,瞬间吓的肝胆俱裂,什么都抖搂出来了:“你别凶我,我是非常无辜的。事情是这样的,盛愿他……”   ………   桐斜听完医生颠三倒四的叙述,脑子里好像被泼了一层白漆,整片都是空空荡荡的,许久才冒出一个念头:他的生命只剩下了三年?   可他跟盛愿怎么办呢?他还没有把楚徊还给盛愿,他们还没有真正地在一起过。   如果不是医生说漏了嘴,盛愿是不是就打算……   桐斜沉默了足足一分钟,医生憋气就憋了一分钟,是真的一口气都不敢出,然后他听见桐斜冷笑了一声:“和盛愿联起手骗我,你真是出息了。”   医生知道桐斜非常生气了,捂着嘴不敢出声,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这时盛愿带着雪狼回来了,桐斜僵硬地转过脖子看着他——桐斜的目光沉郁而深黑,波澜不惊的眼眸之下涌动着惊心动魄的风暴。   盛愿好像被那目光钉在了原地,嘴唇黏住了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以前答应过我,你再也不会骗我了。”桐斜哑声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盛愿一直在提心吊胆,担心这件事被桐斜发现,可真到了天崩地裂的这天,他反而异常冷静了下来,甚至连冷汗都没出,只是陈述道:“我知道你不会同意。”   “我是不会同意。”桐斜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一声,居然咳出了一股血腥味,他勉强笑了一下,说:“盛愿,我们还没到那一步,起码现在还没到那一步……你怎么,总是这么偏激。”   “就算只有三年,我也想跟你一起过,我不需要谁来让我活下去,”桐斜声音嘶哑:“就算是死,我想死在你怀里,别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你知道那种滋味……”   盛愿喉结艰难滚动:“好。”   “我们带着雪狼一起去西区,这几年不回来了,过两天真正自由的日子。”   盛愿说:“好。”   “真的到了活不下去的那天,我想抱着你,就算……临死之前我也想看着你。”   “……好。”   桐斜慢慢地走向盛愿,然后伸手抱住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桐斜像是忽然被某种无形的巨大力量击垮了,声音轻颤:“我不是楚徊……我没有他那么坚强,我受不了失去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别让我一个活着……盛愿。”   盛愿闭了闭眼:“好。”   盛愿在他滚烫干燥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低沉温柔到让人沉醉:“……这次我听你的,我去做饭给你吃,好吗?”   桐斜进厨房跟他一起。   盛愿炒了三个家常菜,桐斜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想,他们以前的生活不像是人过的日子,既然只剩下最后这一段时间,他要带着盛愿满世界去玩,起码不留遗憾。   盛愿可能是做菜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几个菜都有些咸,桐斜拿起手边的杯子,想也没想把一整杯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喝完水他正要站起来,这时眼前忽然一阵强烈的眩晕,整个身体摇晃了一下,桐斜用手撑住了桌面,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盛愿?”   “我也想跟你白头到老,可我做不到。”盛愿伸手接住他的身体,喉管、鼻腔像是被什么酸涩的液体堵塞了,他的话音断断续续:“这个腺体本来就是你的……我还给你。”   桐斜:“你答应过……”   盛愿:“我也不是第一次骗你。”   桐斜:“……”   “我送给你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盛愿,我不愿意……”桐斜死死地攥住盛愿的手,用力咬住舌尖,用疼痛来抵抗铺天盖地而来的晕眩感,削细的手腕上爆起了青筋。   他竭力挣扎着重复:“我不愿意……!”   或许是知道再次睁开眼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即便神智陷入了黑暗,意识尤起伏着不肯睡去,桐斜的五指仍然紧紧扣着盛愿的手腕。   盛愿用力咬紧了牙关,一根一根掰开了他的手指。   “阿徊,人固有一死,或为燕雀之情,或为鸿鹄之志,对于我而言,为你而死就是最大的价值。”盛愿将桐斜紧紧地、深深地抱在怀里,好像这样就能把这个人刻进灵魂似的,然后万分留恋地说:“对不起,你就当我……你就当我从来没有活过。”   他向全世界道别,却唯独没有对楚徊说一声再见。   盛愿眨了下眼,两滴眼泪从脸颊无声落下,他将桐斜打横抱起,大步走出门,紧接着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医生万万想不到盛愿说的“桐斜那边我来解决”的意思就是那么简单粗暴,直接把人弄晕了抱过来。   医生准备好麻醉剂,吞了吞唾沫:“那我开始了。”   盛愿躺在手术床上,最后转头看了桐斜一眼,轻声说:“好。”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他醒了,情绪太过激动的话,麻烦你……麻烦你……”   医生低头抹了下眼:“我知道。”   他将整管麻醉剂注入盛愿的脖颈,准备三级腺体摘除。   或许有时爱与绝望真的能给一个灵魂无穷逆转的力量。   腺体转移手术并没有来得及开始。   ——就在医生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始手术,就算日后桐斜把他钉在旗杆上迎风招展地忏悔也认了的时候,楚徊终于醒了。 第三十二章 他的盛愿啊,就这么一个人长大了。   医生刚要开始设置手术程序, 旁边的床上忽然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被盛愿下-药迷晕了的桐斜突然诈尸睁开了眼,从床上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手术刀看。   这完全不亚于半夜三更一个人看鬼片忽然被女鬼冲脸的效果, 医生往回退了一步:“我的妈呀!——”   楚徊皱起眉,用指骨抵着太阳穴, 几不可闻地说:“这四年, 谢谢你的照顾。”   “………”   医生正要感慨桐斜居然会说一句人话了,却敏感地察觉到了有哪里不太对劲——眼前这个人跟他认识的桐斜不太一样,虽然还是这个人这张脸,但是细枝末节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的眉眼显得更加沉凝坚定,气质也更为寡淡冰冷, 好像壳子里换了一个人。   医生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试探着问:“呃,你的记忆恢复了?”   盛愿这混蛋不知道给他下了多少剂量, 楚徊挣扎着醒过来, 头部仍然发晕胀痛, 他轻声道:“……我叫楚徊, 是盛愿的爱人。”   “这下好了,手术没做成,正主回来了。”医生战战兢兢地想,满脑门尴尬, “现在怎么办?”   虽然桐斜也经常冷着一张脸, 但是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给他带来的压迫感是桐斜身上不曾有过的,那是常年刀尖舔血的人才会有的刀锋般的冷利。   医生莫名一阵紧张, 手术刀往旁边一扔,马不停蹄地就卖了队友:“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是, 是盛愿让我……”   “我知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四年之前如果不是你收留我,我也走不到今天,”楚徊有些自嘲地说:“是我该对你说一声谢谢。”   楚徊稍微一转眼,目光落在了旁边打了麻醉的盛愿身上。   他的眼神像一泼沉寂的死水,唯独看向盛愿的时候,那死寂的水面才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医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那你们……”   楚徊意味不明地说:“盛愿我先带走了。”   说完他翻身下地,走到旁边的手术台上。   看到楚徊不费任何力气一把将盛愿扛了起来,一言不发脚步沉沉地往外走,医生感觉他的盛愿朋友醒了之后可能……大概要倒大霉了。   这时候是晚上九点半,浓灰色的乌云在月亮之上层层翻涌,天穹漆黑如墨,夜风尖锐呼号,将两人的风衣吹的猎猎作响。   楚徊想:好冷啊。   他带着盛愿回到家,走到卧室,雪狼敏锐地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二话没说钻到了衣柜底下。   楚徊将盛愿放在床上,然后难以忍受什么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指甲深深攥进了掌心里,他慢慢地低下头,在盛愿的嘴唇贴了一下,低低地唤:“阿愿……”   楚徊像是一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近乎有些痴迷不醒地贴在盛愿的身上,弯腰伏在他的身边许久,才把人放开,然后落荒而逃似的去了客厅。   他居然不敢在盛愿的身边这样看他。   .   半个小时后,盛愿的眼睫轻微颤动几下,缓缓睁开了眼,一片苍白的天花板倒映在他的眼底。   ……怎么回事?手术结束了吗?   他为什么没有死?这是……在家?   盛愿捂着后颈从床上坐起来,并没有针线缝合的触感,他心里的疑惑愈发浓重起来,踩着拖鞋从卧室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一步,他的脚就挪不开、抬不动了。   一个面容清晰秀美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看他,那目光熟悉的让盛愿指尖都在微微颤栗。   那一瞬间盛愿从脚心向上涌起一股奇异的热流,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的嘴唇开合几次,语气中带着惊喜、试探与难以置信的期许:“楚、楚徊……是你吗?”   是了。   那是楚徊的坐姿。   桐斜总是喜欢支棱着两条长腿,把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后背好像没有骨头,总是靠着点什么才肯安家。   而眼前的人双腿微分,双脚自然落地,腰背顺势向前弯,就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楚徊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无声地、深刻地描绘着盛愿的脸庞。   眼前的盛愿与记忆中四年前的轮廓逐渐重合又分离,完全变成了两个模样。   终究是不一样了。   他的盛愿啊,就这么一个人长大了。   楚徊克制着内心所有濒临崩溃失控的感情,启唇轻声地命令道:“过来,让我看看你。”   盛愿从未有一刻那样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楚徊能想起他,再叫他一句“盛愿”。   以至于他甚至都不敢眨眼,也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他害怕他稍微一动,眼前的楚徊就变成了浮花泡沫,再也不见了。   就像午夜梦中千千万万次那样。   楚徊看他呆在原地没反应,于是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他的盛愿。   “长高了。”楚徊一瞬不瞬地凝视他,沉声低哑道,“……比我都高了。”   盛愿鼻翼鼓动两下,颤声道:“楚徊。”   ——是你回来了吗?真的是你吗?   这两个人,一个得偿所愿、一个大梦初醒,都觉得眼前的一切充满着不现实的梦幻感,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主动触碰对方。   “我知道你过的不好。”楚徊有些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声说:“当初我把我的腺体给你,不是让你走我的老路,谁让你替我报仇了?”   盛愿想过桐斜恢复记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算账,也想好了很多不惹他难过的说辞,但是临到这一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用近乎贪婪的目光深刻地看着眼前的人。   楚徊的喉结不住痉挛,眼眶越来越湿,声音嘶哑地不成语调:“留不留在Gen是我的事,谁需要你自作主张……你为什么替我……替我……”   太过压抑的感情都沉沉地压在他的喉间,楚徊竟然再也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睫毛上落了下来。   盛愿一下就慌了,那眼泪简直像是滚油滴在他的心上,烫的他内脏都在抽搐,他手足无措地说:“楚徊……楚徊你别哭……”   楚徊伸手挡了一下眼睛,不动如山的冷静正在一片一片崩裂成碎片。   他用什么还给盛愿那暗无天日的三年?   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盛愿,他怎么舍得啊。   楚徊刹那间心痛如绞,只要想起盛愿这三年遭受了什么,他就再也忍不住,两只手捂着眼靠在墙上,用力垂着脖颈低下头,哽咽地哭出了声。   他曾经将盛愿整个人纳入广袤的羽翼之下,小心翼翼地保护着,风霜刀剑都刮不着他,楚徊看着这颗种子在他心上生根发芽,慢慢成长。   可如今盛愿却因为他重新脱胎换骨,一个人扛起了满肩风雨,等他以楚徊的身份重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什么都变了。   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   原来他们不曾彼此救赎过。   原来他们谁都没能参与过谁的成长。   那无法言描的无力感几乎能瞬间抽空一个人的力气,他站不住似的沿着墙壁蹲了下来,那是楚徊十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属于人性的软弱。   “楚徊,你不要这样。”盛愿眼珠微颤,单膝跪在他的脚边,轻声哄慰道:“我最不想看到你难过,更不想你为我哭。”   楚徊的眼泪完全模糊了视线,甚至冲进了耳膜,耳边传来一下一下心跳突突的声音,震耳欲聋。   许久他才出声,哽咽到话音模糊,带着很浓的鼻音:“我不想你变成我的样子。”   ……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变成我的样子。   盛愿渐渐地靠近他,在那柔软乌黑的头发上吻了吻:“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   “命运唯一不能改变的只有信仰,和我们之间的爱。”盛愿沉默了许久许久,才继续道:“带着你的心愿活下去,我觉得值得。”   楚徊抬起头,眼白整片都是通红的,他凑过去在盛愿的唇边轻轻贴了一下,那简直是一个过于小心翼翼的吻,只有嘴唇的轻微碰撞,然后他哑声说:“我回来的太晚了。”   ……他居然忘了那么久。   “没关系的楚徊,”盛愿垂眼望着他,低声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可人都是要经历伤痛才会成长的,楚徊希望盛愿可以永远不要长大,永远没有创伤。   “我忘了你三年,你就让我一个人活了三年,一次都不来看看我,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楚徊轻微咬着牙说:“有一天你敢把我忘了,我就把你锁起来,让你哪儿都不能去,就算死也得跟我死在一起。”   ——楚徊和桐斜在这一点上还是能达成共识的,桐斜也曾经说过这么一段相似的话。   盛愿心里又酸又软,摸了摸他烫红的耳垂,说:“是吗?”   他知道楚徊才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两个人的身份倒转,他恐怕会做出跟盛愿一模一样的选择。   楚徊从来没蹲在地上哭着跟人倾诉过什么,这实在不是他平时的风格,缓过那最难受、最煎熬的一阵,他正要贴着墙站起来,就见盛愿向前微微一倾身,直接吻了下来。   楚徊顿时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慢慢地闭上了。   两个人一蹲一跪,在小小的角落里诉说着对彼此的渴求,盛愿捧着楚徊的脸,慢慢地、轻柔地厮磨亲吻,好像要在这里亲他一个晚上,填补三年来的空缺。 第三十三章 “你的下次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直到楚徊蹲的腿都麻了, 他才稍微向右偏了一下头,跟盛愿的嘴唇错开,一条银丝从两人唇齿之间勾出来, 居然还没断,颇有点“难舍难分”的意思。   盛愿抹了一下嘴唇, 又伸手蹭掉楚徊的眼泪, 低声地心疼道:“不要哭了。”   虽然楚徊的性格一直非常强势,但是这时候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为自己的爱人掉几滴眼泪怎么了?   他伸手握住盛愿的手腕,正要借力站起来, 目光不经意扫到了自己的手指上——那枚一直作为他武器的蓝色戒指,本来早年的时候被他送给盛愿了, 结果又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带回了自己手上。   楚徊不由分说把戒指摘下来,套进盛愿的无名指,一语双关地轻声说:“我说过了, 给你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一共也没两样东西, 你收好就是了。”   盛愿垂眼看着那枚戒指, 喉结轻微一滚:“好。”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腺体的事, 对其他的AO人群而言,这或许就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人体器官”而已,可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份又沉痛、又甜蜜的象征。   盛愿这是第一次看到楚徊哭, 好不容易才把人哄好了, 去厨房给他温了一杯牛乳——刚才两个人情绪都有点激动,也控制不住信息素了, 满屋子里都是一股冷香的气味。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味道。   楚徊接过牛乳却没喝,反手就把盛愿拉到了自己身边, 凑过去认真地嗅了嗅,又照着他的脖子咬了一口,眼珠还是微红的。他低声询问道:“你怎么这么香,这Alpha信息素以前在我身上也没有这么好闻。”   楚徊记得盛愿以前的信息素总有股墨水味,还夹着一丝丝宣纸的香,闻起来文雅极了,只是可惜……   而在他身上略显冷清孤傲的信息素,放在盛愿的气质里居然是刚刚好。   盛愿无言以对,楚徊的呼吸隔着一层皮肤渗进他的血肉里,那感觉真是异常难以形容,盛愿总觉得身体有哪里不对劲,血液烧起来似的发烫,完全不敢动弹,只好僵硬着四肢让他在敏感的后颈处蹭来蹭去。   过了一会儿,楚徊又想起了什么,兴师问罪般质问:“你说我不经常笑是什么意思?”   盛愿:“………”   这是他跟桐斜刚“交心”那会儿的话了,楚徊居然到现在还能记得。   “你本来也不常笑。”盛愿解释道。   楚徊板了板脸,低声说:“是,我这辈子也没笑几次,所有和颜悦色都是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盛愿陈词反驳:“……我没有不满意。”   楚徊不是“过耳不忘”,他有作为“桐斜”那短暂而美好的四年记忆,当时盛愿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就跟扎了一下似的,而现在曾经过往串成一线,又扎了他第二下。   楚徊并不是面瘫,做起嘲讽、冷笑等表情那是“信手拈来”,而在他成年之后,所有的笑容几乎都是盛愿给予的,少年时的盛愿是他心间最美好的向往。   而现在,时光强行“拔苗助长”,他们两个人都能独自撑起一片天地,盛愿的骨架甚至比他还要坚广,不再需要他全方位小心呵护了,楚徊对他的感情却是“历久弥新”,不管什么样子都让他牵肠挂肚。   ——楚徊不能不难过。   一个小时前,他在医馆睁开眼的时候,所有记忆还都停留在他的腺体被剖出体外、而盛愿躺在他另一张手术台上生死不明的时候。   然后虚空之中一道相同的灵魂附到他的身上,属于“桐斜”的记忆才慢慢归位,在知道了盛愿那三年代替他留在Gen时,那滋味简直是在他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插了鲜血淋漓的一刀。   盛愿看楚徊的表情又沉凝了下来,应该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他握住楚徊削细苍白、骨节分明的手腕,温声询问道:“你困不困?快十二点了,去睡觉吗?”   楚徊把一杯牛乳喝完,洗漱完了之后跟盛愿并肩排躺到了床上。   坦诚来说,楚徊不是个擅长风花雪月的Alpha,那精于算计的脑子稍微一降温,感情的洪流逐渐褪去,他的思维零件就开始不自觉地高速运转了起来。   四年前的记忆姗姗来迟,有一笔浓墨重彩的旧账也该好好算算了——西利这个无恶不作、罄竹难书的贱|人,迟早有一天要死在他手里。   楚徊在面无表情、只是稍微眯起眼的时候,那种处变不惊、运筹帷幄的气度就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翻过身看着身边的人:“我一直没问你,BC两区的破译进行到哪一步了?”   盛愿不知道在想什么,听了这个问题呆了许久,才心不在焉地回答:“跟你当年的进度差不多,最少还要四年吧。”   “现在我的记忆恢复,或许不需要等那么长时间,”楚徊低声道:“西利有个致命的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看他不回答,楚徊就自问自答地说:“他总以为自己永远站在上帝视角,算无遗策,从来不会考虑他意料之外的事。”   盛愿又没吱声——这时候盛愿的耳朵根本听不见跟别的野男人有关的任何话语,脑子里想的都是“想入非非”的事。   虽然不是“那方面”的,但也算不上正事。   以前桐斜会主动过来亲他一下,有时候还会故意调戏他,但是楚徊是不会这样的,在某些时候,楚徊的身上有一种顽固不化的、“老干部”似的不解风情。   久别重逢,没有花前月下就算了,盛愿一点都不想听他嘚嘚别的什么人,很难得地任性了一次,伸手抱住他的腰,小声道:“楚徊,我现在不想说别人的事。”   楚徊先是一怔,眼中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顺着他放在腰间的手腕慢慢摸了上去,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没感觉到的纵容宠溺:“那你想说什么?”   “想……说你,说我们。”   天花板上的灯光直射而下,将盛愿有些泛红的耳郭照的近乎半透明,盛愿本来就是一副好皮相,脸部线条以及五官走势都相当完美,是非常有韵味的那种好看,稍微害羞的时候就更是让人移不开眼了。   楚徊无声注视着他,心里忍不住动了点不规不矩的念头。   从盛愿十九岁那年开始,他们两个在一起都八年了,居然还没发生点实质性的关系,回想起来真是挺不可思议的,楚徊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要不是现在还有“生命危险”没解决,他真想……   楚徊低声问:“你的下次易感期是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一落地,盛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画面,脖颈一片红的跟火烧云似的,磕磕绊绊地说:“……应该还有两个月,我记不太清楚了。”   Alpha的易感期一般稳定在一年四次,平均三个月来一次,以前跟桐斜在一起的时候,他们都是打各自抑制剂,再加上他俩易感期从来不撞车,明明是两个Alpha,但是过的日子跟beta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有句话说的虽然可能以偏概全,但并不是没有道理——AO之间的喜欢或许有信息素互相吸引的成分在其中,并不是十足地完全源于内心,但是两个Alpha能产生同生共死的感情,那一定是比钻石还闪耀的真爱了。   如果日历再往前翻几年的话,盛愿和楚徊的关系就没有那么纯情了,起码是“坦诚相对”、“共用右手”的地步,盛愿光床单都不知道洗过多少回。   毕竟有些事不是只有易感期才能做。   但是楚徊这次想的比以往都要“深”一些——这多亏了“桐斜”四年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看了一堆不知名热门小杂志,乱七八糟什么玩意都有,楚徊被迫跟着一起拓宽了视野,反正起码是知道AA怎么处理和谐幸福生活了。   楚徊想:还有两个月,足够让很多恩怨尘埃落定。   到时候他想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盛愿。   盛愿正搂着他的腰,两个人的呼吸近到能交错在一起,楚徊用手描绘着他的脸颊,直到睁不开眼睛了,才轻声道:“晚安,阿愿。”   盛愿:“晚安。”   楚徊本来打算先跟盛愿岁月静好地在这一隅之地呆上两天,起码把过去几年的颠沛流离往回补一点,让他多找到点真实感,再腾出手来去收拾西利——没想到有人迫不及待地自己送上门。   这时候西利还不知道楚徊的记忆已经恢复了,盛愿一大早接到西利电话的时候,楚徊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什么都不要说。   盛愿冷淡道:“什么事?”   “贺山死了,Tun群龙无主,过不了几天就会解散,或者被其他元老接管,你应该是没办法跟那边的人合作了吧。”   盛愿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道:“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把楚徊留在你的手里,这件事不必你关心了。”   “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毕竟我确实对他心怀不轨,”西利笑着承认了,稍微停顿一下,又说:“但是我可以跟你做一笔一定能让你满意的交易,有兴趣听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时的楚徊还没有意识到他在双A体位的认识上出现了某种错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徊内心os:我怎么可能在下面开什么玩笑我身为一个地球知名强A唯一还能喘气儿的人造腺体携带者战斗力逆天强悍一人吊打一个团的人形灭绝……   盛愿:哥哥。   楚徊:好,我躺平了你来吧。 第三十四章 那是刻在心上的东西。   盛愿没有直接答应他, 挂了电话之后,他跟楚徊对视一眼,谁都想不出西利口中的“一定能让你满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跟西利没有一点利益相同的地方, 说是水火不容也不为过,西利凭什么敢下那么大的保证?   楚徊拇指和食指抵在下巴上, 那是他思考时的不经意动作, 他轻微皱起眉说:“我不记得当年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西利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我们示好,心里不一定打什么算盘……你有什么想法吗?”   盛愿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先去看看再说。”   他一边说着, 一边把搭在沙发上的风衣外套穿在身上,准备一个人出门——只要有一分救楚徊的希望, 就算龙潭虎穴、刀山火海盛愿也要往里跳一次。   盛愿这一趟还不能带楚徊一起去,西利不知道他已经恢复记忆了,毕竟“楚徊”和“桐斜”带给他的威胁是不可以相提并论的, 如果西利发现盛愿身边的人不是桐斜, 可能会采取什么对楚徊不利的手段。   这四年盛愿变了许多, 他一如少年时那样固执, 却不是年前时的脆弱,已经足够可以跟西利斗智斗勇了——楚徊并不担心盛愿一个人去会吃亏,不过让别的男人给他遮风挡雨,这感觉还真是……格外新奇。   楚徊想了想, 感觉也什么好嘱咐的, 于是站在门口说:“太过分的要求不用答应,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等你回来。”   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说:“就算以后真的束手无策,最起码我们还有三年, 再说贺山跟我也不一样,说不定他只是‘意外事故’呢。”   但是这种可能性明显不大,盛愿低低地“嗯”了一声,一手合上门:“别在门口站着了,回去吧。”   有时候西利约盛愿出来谈事,都是出来在外面谈的,而这一次西利指明要盛愿去地下办公室找他,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   盛愿这两天忙着楚徊的事,所有任务都推了,几乎没怎么在基地里面呆过,Gen的员工看到他一身“非职务装”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先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上前试探着问:“副组,您回来了?”   盛愿反应冷淡地点了一下头,阔步越过他们几个人,直接走到西利的办公室。   一进门就能看到他的桌子上摆了一个白色的不透明圆球,有小板凳那么大,蓝色光线之下,巨型珍珠似的流光溢彩。   西利一只手撑着下巴,有点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直到听见开门声,他的眼中才浮上一丝微妙的、让人一看就讨厌的笑意,抬起眼睛看着匆匆赶来的盛愿。   西利跟楚徊在“面部表情”的调控上迥异的宛如两个物种,楚徊在90%的时候都是面无表情的,眼角上挑而唇边下垂,一看就不好招惹,而西利恰恰完全相反,他的笑虚假的好像画在脸上,就算咬牙切齿还能挤出几分笑意出来。   最近接二连三的惊吓带着惊喜,盛愿的状态其实是有些疲惫的,他也不愿意跟西利多说废话,直切主题:“你说的交易是什么?”   “我可以让楚徊活下来,就像四年前那样,”西利伸手拍了拍桌子上的球,擒着微笑故弄玄虚道,“至于解决办法嘛,就在这个球里,但是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我很感兴趣的问题。”   盛愿道:“有话直说。”   西利好整以暇地问道:“当年楚徊从E区把你带走,那个时候他给我的理由是他看上你了,想把你留在身边——不过那时候你才十六岁,你们两个在那段时间就在一起了?”   “……”   这个问题说实话确实有些出乎盛愿意料,因为西利不像是有“人情味儿”的品种——他是真真正正的不见天日,连基地都很少出,每天都在捣鼓研究一些伤天害理其实没一点卵用的实验,怎么忽然对他跟楚徊的“八卦”有兴趣了?   盛愿心里闪过诸多念头,但是也想不出他问这个问题的理由,但是他没必要戳破楚徊的话,   “时间真长啊。”西利感慨似的轻声说了一句,又道:“那么你愿意为他付出到哪一步呢?”   盛愿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西利一怔,然后摇摇头:“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盛愿不想跟他兜这些白费口舌的圈子,皱起眉冷声道:“西利,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利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好意思,因为我其实是一向是不太相信‘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的,但是你跟楚徊之间的……那种牵绊超乎了我的认知,所以难免生了一些兴趣,想要问一下而已,如果冒犯到你,不好意思。”   盛愿没答话,他跟这种冷血无情的怪物没有什么想法可以沟通。   ——感情怎么会虚无缥缈,那是刻在心上,流淌在血液里,熔进骨头的东西。   “道不同不相为谋,”盛愿低声道:“别说废话了,有什么话直说。”   楚徊还在家里等着他回去呢。   西利也不再自讨无趣,伸手打开了那个球,只见球体从中间被一切为二,里面盛放着一个Alpha的腺体。   那腺体从表面上看起来跟仓库里其他的人造腺体没有任何区别,就是一个复杂的人体组织。   但是就在看到腺体的那一瞬间,盛愿全身都涌上一股怪异到难以形容的感觉,以至于他紧紧盯着那个腺体没有一丝反应,足足半分钟才从嗓子里说出两个字:“……这是……?”   西利微笑地说:“这是你的腺体。”   盛愿耳边传来遥远而轻微的轰鸣响。   什么意思?他的腺体?他的腺体不是在四年前就被破坏了吗,盛愿清楚地记得他将锋利尖锐的手术刀插进了他的后颈,他也仍然记得那种难以言描的极度痛苦——为什么他的腺体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西利手上?   西利对盛愿的反应好像是非常满意,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愉快地注视着盛愿,轻描淡写地说:“当时你的腺体被破坏了三分之一,刀尖再深入一分就彻底不能修复了,我费了很大的功夫才保住了原样,没有让它短时间进一步坏死,后来用半个月的时间进行了修补,才稳定了它的活性。”   “如你所见,它现在已经跟腺体黑市上流通的健康三级Alpha腺体没有任何区别。”   盛愿低头垂着眼看着泡在蓝色液体培养基里的小小的一枚腺体——这是他的腺体,陪伴了他二十多年,最后从他的脖颈里剥离出来的生命器官,甚至至今还跟他有着共鸣般的微弱反应。   如果有了这个腺体,一切就都能“拨乱反正”了,生死难题也迎刃而解。   怪不得西利会说“一定让你满意”。   也怪不得楚徊说他“算无遗策”,这种机关算尽的心机简直让人不寒而栗——西利在四年前保住他腺体的时候,是不是就未卜先知地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盛愿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亲眼看见自己腺体的滋味并不好受,那感觉就有如看着一枚鲜活跳动的心脏。   西利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不可能忽然对他们施与善意,盛愿静静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来交换?”   “放心,我不要楚徊的人身自由,”西利的目光中闪烁着志得意满的光彩,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这份礼物的分量可不轻,我想让你用A区的终止程序来换,应该不过分吧?”   盛愿心里默不作声地权衡着。   西利说的比唱的好听,好像做了一件功德圆满的大善事似的,其实怎么算都是他占了便宜——没有了A区的停止程序作为筹码,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利用Gen的势力对付他们,到时候楚徊和盛愿不都是Gen的囊中之物?   但是…………   盛愿在原地沉默着站了有三四分钟,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宛如一樽大理石像,然后他慢慢地将戴在无名指上的蓝色戒指摘了下来,放到了西利面前的桌子上。   那是楚徊昨天晚上刚戴到他的手上的。   A区的停止程序就藏在这枚可以变形成尖锐利剑的小小戒指里。   西利一向自诩料事如神,但是看到盛愿的这个动作,他浅灰色的眼中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就是让他忌惮了四年的停止程序?居然就被盛愿那么明目张胆地戴在手上招摇过市?   这简直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而且这不是西利第一次在盛愿手上看到这个戒指了,在四年之前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盛愿的中指上都闪烁着蓝色光彩。   也就是说,早在许多年之前,两个人刚相识不久的时候,楚徊就有了让盛愿为他保管停止程序的打算,对自己的爱人毫无保留。   西利觉得难以置信——以楚徊那种生性多疑的性格,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砝码说送人就送人?   他伸手将戒指从桌子上拿了起来,用指腹摩挲了片刻,上面还带着盛愿手指的余温。   “你们两个还真是……”西利微妙地笑着说,“如果不是我们的立场不同,我对你们的过往真的很好奇。” 第三十五章 “跟谁学坏了?小骗子。”   盛愿不理会他的调侃, 侧眸看了一眼静静泡在培养液里的腺体,语气平静地说:“这只是停止程序的一部分,等到楚徊手术结束, 我会把另外一部分也交给你。”   ——盛愿现在还不确定这个腺体到底是不是他本人的,也不能确定其中没有任何问题, 按照西利丧心病狂的程度, 甚至极有可能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他要确保万无一失。   说起盛愿的变化成长,其实楚徊并不清楚那个漫长而无声的过程,旁观了他一路的人反而是西利, 或者换句话说,他是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西利就眼见着盛愿从十六岁动辄要死要活的哭包, 变成了现在不动声色、思虑周全的“盛副组”,听了他的“还价”,西利心中一时感慨良多。   西利又看了眼戒指——戒指上原本只有两个人的指纹。   他像是并不怎么在意似的, 随手就把戒指扔到了抽屉里, 发出“叮当”一阵碰撞声响, 然后他微笑道:“可以, 等价交换,虽然并不信任我,但是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承诺的。”   说完他把白球的“盖子”扣上,“这一个培养基能提供大约10天的寿命, 只要在十天之内进行手术, 就没有任何问题。”   听了他的话,盛愿不由自主皱起眉——只有十天?   “10天的时间不够, ”盛愿直截了当道,“我要另外对这个腺体进行检查。”   “再送你几个培养基就是了, 反正你也会操作。”西利耸了耸肩,半真半假道,“说起来你大概不相信,但是我真的没做什么手脚,没那个必要,我要对付你跟楚徊,还不至于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盛愿将培养球抱了起来,招呼也不打就往外走,西利也没拦他,就这么看着盛愿走出了门。   这件大事盛愿还是……不打算让楚徊知道,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腺体还在,并且很大概率能移植到他的身上,那么以楚徊的性格,一定会坚持、毫不犹豫地直接接受他的腺体。   但是盛愿怕其中有诈,毕竟是被西利亲手修复的,他担心这个腺体不安全,就算把每个细胞都掰开了检查或许都看不出毛病,盛愿也依旧不敢去堵。   他不愿意把楚徊置于任何未知的危险之中。   盛愿将培养球托管到了医生那里——自从楚徊的记忆恢复之后,医生跟他就没有那么无话不说的亲近了,毕竟……楚徊的性格比以前的桐斜还要难接触交往,有时候楚徊主动跟他打电话,医生的态度也显得非常拘谨,小心翼翼。   楚徊真的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低他一等”的神人。   上回跟盛愿“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被楚徊抓了个正着,这次盛愿又要背着他的Alpha搞惊天动地的小动作,医生只想仰天长叹“我的亲娘啊”。   但是没办法,他知道盛愿都是为了楚徊好,盛愿连命都愿意二话不说地给他了,就算是欺骗隐瞒也是善意的——如果全天下只有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害楚徊,那一定是盛愿。   医生迫不得已逼上梁山,又跟盛愿搭伙建立了“作死小分队”,盛愿拜托他请人仔细检查腺体有没有毛病,这直接关系到他们两个人之一的生死存亡。   医生家在西区很有势力,主要是非常有钱,检查个人体器官问题不大,他拍了拍胸脯保证为了他的朋友以及朋友的Alpha男朋友百年好合,也一定不负“盛”望。   两个人在医馆里嘀嘀咕咕了好半天,盛愿才开车回家,路上给楚徊买了一大盒巧克力回去。   楚徊带着耳机在床上听歌,雪狼的观察力和嗅觉比人更加敏锐,一眼就能看出铲屎官忽然变得不好惹,老老实实地蜷在他腿边,不敢有任何忤逆行为,至于蹦床那可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楚徊看到盛愿手里的那一盒精美包装的巧克力,掀开眼皮:“看起来谈的不错?”   盛愿不自觉抓了一下手心,镇定道:“嗯,西利说Gen针对寿命问题研究出了一种治疗方案,再进行一次手术就没有问题了。”   盛愿想好了,只要让楚徊心甘情愿地进了手术室,剩下的一切就都好说了,等到手术结束楚徊发现事情不对,那时候尘埃落定也来不及了。   盛愿只要哄他两天,实在不行就低低地撒个娇认个错,温言软语地劝,楚徊肯定舍不得跟他生气太久。   楚徊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西利提了什么条件?”   盛愿:“A区的停止程序。”   楚徊从上而下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小男朋友,然后挑了下眉,忽然“啧”了一声。   盛愿本来就做贼心虚,被他这么一啧,心脏跟着狠狠一跳——他看着楚徊起身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来。   “装痴卖傻的那一套骗骗桐斜也就算了,”楚徊捏着盛愿的下巴,倏地凑近他,轻轻道:“连我也敢骗,胆子肥了?”   盛愿:“………”   楚徊:“跟谁学坏了?小骗子。”   盛愿:“………”   楚徊对盛愿可真是从里到外了解的透彻,用一句不太雅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屁股一撅就知道放什么味的屁”,和洞若观火的楚徊比起来,桐斜真的是个道行不足、说什么信什么的“傻白甜”了。   盛愿跟他四年“不见”,简直都要忘了楚徊本身是个多么精明的人,第一次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不幸遭遇人仰马翻。   楚徊把盛愿手里的巧克力盒子拿了过来,来回转着看了两眼,说:“这个巧克力是我以前经常吃的牌子,附近根本没有卖的,据我所知只有从我原来的地方去医馆的路上,有一家小商场里才出售。”   楚徊又弯下腰凑在他衣服上问了问:“虽然信息素的味道很有存在感,但是你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去那边的医馆干什么?你又背着我跟医生密谋什么大计了?”   盛愿:“………”   他被楚徊这天线似的直觉和非人的观察力堵的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许久他才在楚徊温柔又犀利的目光注视下搓了一下脸,嘴唇动了动,什么都交代了。   楚徊听了,果然二话不说就要直接移植盛愿的三级腺体,并且难得有情调地表示:“我想普天之下应该没有哪一对情侣用腺体当做定情信物了吧?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交换过什么东西,戒指太俗了,我看腺体就挺好的。”   盛愿知道不能再改变他的决定了,楚徊有时候愿意为他退步,但是在这种事上,盛愿的反对是完全无效的。   楚徊一边剥开巧克力纸,一边将锡纸片折成了银色纸鹤的模样,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不过在手术之前,还有别的事要先解决。”   盛愿对楚徊的微表情和小动作都了如指掌,一般楚徊“故弄玄虚”似笑非笑的时候,往往就是有人要倒大霉了,他不知道楚徊有什么打算,坐在他身边道:“你想做什么?”   楚徊塞到他嘴里一块巧克力:“没什么,我打算……”   ……   腺体手术时间定在半个月后,西利给他的腺体没有任何毛病——医生的原话是:“放心,这个腺体如果有一丝问题我当场割头谢罪,后续有排异反应,就跟着楚徊一起切腹自尽。”   经过匹配实验,盛愿的腺体跟楚徊本人的契合度高的离谱,就有如楚徊的腺体跟盛愿完美配套一样。   为了保证手术过程不出现任何意外,医生从他爸的大医院调来了三个权威手术师给他打下手,盛愿穿着无菌服站在旁边,就像英雄骑士守护着他的王子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楚徊。   腺体转移手术非常成功,楚徊的麻醉效果还没过去,整个人陷入昏睡状态,但是一股极其温和的墨味却丝丝缕缕地荡在空中,逐渐和若有似无的冷檀香融为一体——那温文尔雅的味道迟来了四年,消逝于时光洪流中,被泥沙洪水淹没,终于在今天再次破水而出,久违到让人热泪盈眶。   医生偷瞄了他们一眼,闻着两个人纠缠不清的信息素,没有感到一丝王不见王的□□味,他根本感觉不出这其实是两个本应该针锋相对的顶尖三级Alpha的信息素。   他们各自为主,却又彼此相属,实在太缠绵了。   这才是真正的“你身上有我的味道”,真要命。   双A的爱情就是如此该死的甜美。   医生表示自己有磕到,又相信爱情了,并且有了试图找一个同性Alpha共度余生的危险念头。   盛愿握着楚徊搭在床上的手指,静静地守着他。   医生说楚徊还有三四个小时才能醒,让盛愿休息一下,盛愿不肯,就坐在楚徊身边,用目光凝视着他,一遍又一遍。   他们都因为彼此重生一次。   ……这很好,真的很好了。   到了晚上六点左右的时候,楚徊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盛愿,在腺体这么要紧的地方动刀还是大伤元气的,楚徊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是这并不耽误他对盛愿露出一个极为好看的笑。   他反扣住盛愿的手心,拉着他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但凭杯酒长精神。 第三十六章 不过你亲我一下的话,或许就不疼了呢?   这时天色将近灰霾, 黑沉沉的夜色从天边压了过来,冷风吹着哨子从遥远的南方卷过,而房间里却是格外明亮的, 细碎的灯光落在盛愿的如夜般浓黑的眼底,好像撒了一层星星似的。   两个人就这么手拉着手, 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楚徊能感受到这时候盛愿的情绪有点低落, 是那种描述不出的、压在灵魂之上的难过。   楚徊同样也猜得出盛愿低落的理由是什么,他本来其实不必遭受这些,像其他正常Alpha一样平安生活——算上这一次,他的后颈已经大刀阔斧地动了两刀, 说是在阎王殿里惊心动魄地逛了一圈都不为过,就算楚徊的身体素质逆天强大, 在这样脆弱的地方来回切割,对身体总归会有难以修复的损伤。   他的盛愿男朋友恐怕又在自责了。   真是愁人。   冷不丁换腺体需要一个适应期,虽然以前那人造腺体是个粗制滥造的瑕疵品, 但怎么说好歹也吊了楚徊四年的命, 跟他的身体已经有了习惯适应, 这时候猛地“转身分手说拜拜”, 任谁都不会觉得舒服。   楚徊克制地压下那哪哪儿都不对劲的感觉,试探着放出了一丝丝信息素,若有若无的墨香气味开始从他身上慢慢散发出来,悠悠地飘到了鼻尖。   同时, 楚徊感到浑身的皮肤都微微颤栗了一下——这个气味实在包含了太多东西。   对楚徊来说, 他的记忆里最鲜明深刻的,就是当年手术室里铺天盖地的浓墨味, 有如一泼浓血,在小小的房间四面八方回荡充斥, 压抑的简直让人绝望。   不过幸好这一切都过去了,虽然现在还没有结局,但是只要他跟盛愿一直一直往前走,总会走出一条光明正好的大路。   楚徊轻轻摩挲着盛愿的指骨,虽然他不怎么太会哄人,不过哄男朋友的技能点起码不是负数,他捏了一下盛愿的脸颊,声音温和地问:“想什么呢?把你的腺体送给我,不高兴吗?”   盛愿的喉结轻轻一滚,被他捏着半边脸腮,没有说话。   “别皱眉,我看着心疼,”楚徊很直白地说,然后撩了一句:“我们连‘定情信物’都换了,起码也算是个重要纪念日,不跟我说点什么吗?”   楚徊的容貌没有什么变化,时间在他的脸上没留下一丝苍老的痕迹,不过他的头发不是四年前那样垂肩的了,刚好齐到耳边,但还是带着点自然的微卷,看上去乌黑又柔软,并且发量非常感人,再加上他皮肤格外白,五官线条又清晰深刻,看起来就有点像以前的“混血”。   盛愿安静地望了他许久,才低声道:“……你真好看。”   楚徊想不到他读条半分钟,就憋出了这一个“四字大招”,一时也无言以对。   两个不会调情的人撞到一起,真是两根棒槌大眼瞪小眼,怪不得七年没有X生活。   顿了一会儿,盛愿又轻声说:“麻醉期应该过去了,伤口会疼吗?”   楚徊以前可是不打麻药生摘过腺体的Alpha,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又努力矫情了一下,小声地说:“有一点感觉,不过你亲我一下的话,或许就不疼了呢?”   盛愿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大概真的不太好看,否则以楚徊那张嘴是万万不可能说出这种没皮没脸的话的,他稍微向前凑近了一点,在楚徊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楚徊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医生那种国家级单口相声演员的“口技”,蹩脚地哄了他好半天,最后认真地说:“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什么,从四年前我把腺体换给你,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盛愿嗓音微颤:“我知道。”   楚徊有多爱他,没有人会比盛愿清楚。   像是回想起过去的事,楚徊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失焦,他盯着墙板喃喃地说:“我从小就很少拥有什么,就算曾经短暂地得到过,也都逐一从生命中消失——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保住这个人。我大概是个懦夫吧,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也……跟我父母一样离开我,所以把腺体给你也不全都是为了你,别不高兴了,嗯?”   磨了十多分钟的嘴皮子,楚徊是真的黔驴技穷了,这要是再哄不好,他就真没办法了,不过好在盛愿终于肯“美人一笑”,冲着楚徊弯了一下眼角,轻声道:“楚徊,我都知道……我们会一直到老的,。”   ——说起正事,楚徊就立马条理清晰语速飞快了起来,完全不像刚才那样一句话想半天:“对了,上次你跟西利说好什么时候把另外那部分程序送过去?”   手术完成之后,A区的终止程序对他们现在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楚徊脱离了人造腺体,就脱离了“A001”的身份,对Gen没多大“研究价值”,把程序送给西利也没关系。   至于后续会怎么发展,楚徊也说不准,毕竟西利是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坑货,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的想法。   虽然楚徊现在对Gen彻底没有威胁了,但是Gen向要同时对付他们两个人——两个相继占据了三级Alpha天花板战斗力的男人——也没那个能耐。   楚徊一个人就能翻天,再加上盛愿估计就能翻出太阳系了,以前风平浪静是因为盛愿在Gen委曲求全,但要是真跟这个组织正面刚上,楚徊也不怕。   以前他有很多机会把地下基地一锅端了,摧毁这个滋生血腥罪恶的窝点,但是如果不彻底销毁人造腺体,从根源上遏制供应,这个阴谋还会继续流传在世界上,还会有其他像Gen一样的组织谋害无辜的生命。   楚徊自认不是圣人,他只是不想让别人也跟他一样家破人亡,那感觉太难过了,永远暗无天日似的,以至于他第一眼见到盛愿的时候才以为自己看到了光。   抛去西利不说,还有让楚徊颇为疑惑的一点就是,Gen的幕后人从未在公开场合出现过,老头子神秘的很,西利是他的专用传话筒,恐怕组织里只有西利一个人见过他本尊,楚徊只是偶尔几次听到过他的声音。   盛愿回答说:“还没跟他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动完手术,时间就没定下来。”   他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西利还不知道楚徊回来了,以为他的对手仍旧只有盛愿一个人,不会防的那么严实。   至于怎么毁掉人造腺体生产文件,楚徊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楚徊点点头,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不小心扯动了刀口,一声“嘶”到了嘴边,被他生生收了回来,只见他面不改色道:“我还不能跟你一起去,西利性格多疑,这时候露面可能会被他看出什么破绽,反正你随机应变,万一他想扣住你不放人,你就说桐斜能为你屠了一座地下城。”   ——这句听上去有点中二的话其实没毛病,因为眼前就有一个活的例子,盛愿虽然没到屠城那么夸张,但是以前也屠了半个。   盛愿点了点头:“明天中午吧,我跟西利联系一下,等你出院再说。”   楚徊对男朋友的能力没有一丝怀疑,他也不觉得西利有胆子自作主张对盛愿不利,谁都清楚,楚徊从头到尾都是个亡命徒,惹急了他一点不介意让整个地下基地给他陪葬。   一个周后楚徊恢复出院,这时候他跟盛愿的腺体已经进入了“友好交流你中有我”的状态,适应的非常好,没有一点排异反应——就跟自己的没两样,好像两个人的腺体一开始装错了似的,现在才是对的归宿。   盛愿则单枪匹马回到了许久没踏足的Gen,把另外一部分终止程序也给了西利,西利如楚徊所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这时候他们两方陷入了一种微妙动态的平衡,谁也不敢先率先打破,否则砝码坠地,必定有一方要头破血流。   西利把储存芯片跟戒指一起随手收到抽屉里,语气非常自然地说:“桐斜他恢复的还好吗?”   “不牢关心。”盛愿不知道西利在试探什么,态度冷淡地回了一句,“终止程序已经给你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西利听了微微一笑:“你要去哪里?不继续留在Gen吗?其实这四年时间,你为Gen创造的价值已经约等于那枚戒指了,老板说,他可以不追究楚徊以前的野心,只要你留下来,我们就心照不宣当无事发生。”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还是要盛愿给他们继续打工的意思,跟以前一样,只要盛愿留在Gen,他们就不会主动去找桐斜的麻烦。   西利自认为这个条件对盛愿来说是很诱人的,因为这就是盛愿为之坚持了四年的东西。   盛愿完全可以拒绝然后带着楚徊远走高飞,等到时机成熟再跟他回来斩草除根,再也不需要曲意逢迎,但是这样一来西利或许会起疑,从而往深里追查下去。   盛愿说:“好。”   没有光明不能照亮的阴暗角落,这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基地总有一天会被阳光普照,而那一天不会太久了。   西利像是一点都不意外盛愿的回答,然后向他的方向走近一步,又随口一提似的漫不经心说:“对了,据我所知楚徊可不是破译这方面的专家,当年他手下应该养了不少人才对,你应该知道这批人现在在哪儿吧?” 第三十七章 是雪狼吃的   楚徊真是料事如神, 虽然人在家中坐,但是在盛愿出发之前就猜到了西利会问什么,早就给他准备好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盛愿淡声道:“我知道他手底下养过一批人, 但是我了解的不多,以前楚徊不太愿意让我接触这些, 除了楚徊本人的命令, 他们不听从任何人的指挥。”   西利半笑不笑地说:“你试着联系过他们了?”   盛愿没吱声,算是默认了。   “……倒也是,不是谁都有楚徊那套能耐,”西利善解人意地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然后又摇头叹息道:“老板以前对楚徊偏爱有加,全然信任把大权放给他, 让他得了空子,我告诉过他这个Alpha一定心怀不轨,可惜他当时没听, 养虎为患的道理还是不懂啊。”   这句话说的就相当阴阳怪气了, 连带盛愿一起讽刺进去, 但凡盛愿心虚一点儿, 就能从“养虎为患”四个字里听出其他的意思来。   盛愿从来不跟人逞口舌之快,事实上他也说不过谁,只是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天道有常,坏事做多了要遭报应的。”   顿了顿他又道:“我可以继续留在Gen, 跟以前说好的一样, 别去找桐斜的麻烦。”   西利身为一个反人类狂人,七情六欲都非常淡薄, 并不能理解这种死去活来的爱,他的生命中鲜少有如此热烈的感情——不过他确实是挺敬佩这个盛愿的, 从少年一个人走到现在的地步,还能几年如一日地为了心爱的人继续坚持下去,简直有些悲烈的意思了,于是大方地点了点头:“这是老板答应的,”   盛愿完全没看到西利丰富多彩的内心戏,听到这句保证之后转身就走了,看起来今天这场戏演的不错,西利完全没有察觉到楚徊的回归。   回家路上,盛愿给家里的人两枚大爷买了不少粮食,楚徊最近还在恢复期,不能饿着他。   盛愿没在家,楚徊中午就不正经吃饭,盛愿特意在冰箱里放了便当,他也懒得用微波炉,就泡了包私藏在床底下的大碗牛杂方便面,烧水泡开,吃完之后立马开窗通风,然后偷偷摸摸溜出去扔泡面桶,结果被盛愿在门口逮了个正着。   人赃并获的楚徊:“………”   盛愿皱起眉:“你怎么吃这种东西,不是跟你说了吗,不想吃便当,就等我回来给你做。”   楚徊冷静道:“我还没吃,是雪狼吃的,我给它收拾一下。”   锅从天上来的雪狼吐着舌头在地上活蹦乱跳,落了满地白毛,好似有二哈附体的灵魂。   然后盛愿就看到了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筷子。   雪狼要是会用筷子吃泡面,那可真是进化成“狼人”了。   楚徊当然也看见了秒打脸的证据,不想解释了,自暴自弃地转移了话题:“你今天跟西利见面,谈的怎么样?”   “他应该没发现你记忆恢复的事,让我继续留在那里,我答应了,到时候也方便跟你里应外合,”盛愿去给他收拾了筷子,又到厨房去做了一份营养均衡的饭后小菜,一边烧水一边说:“他问起R他们的下落了,我用你跟我说的那套话应付过去了。”   “西利这个人遇大事就开始优柔寡断,斩草不除根永远是他致命的缺点。”楚徊靠在椅子上讽刺道,“总有一天他会死在这上面。”   盛愿把一盘果蔬放在楚徊面前,淡淡说:“斩草除根就没有我们两个了,别讨论这些了,再吃点东西吧。”   楚徊本来就被当场抓包,这时候只能老实地用牙签插拼盘吃——楚徊感觉自己还没霸权三两天,就莫名其妙又变成“夫管严”的状态了,盛愿说啥就是啥,让干嘛就干嘛,连一点反抗之心都没有的。   桐斜以前抽烟,盛愿一直没勉强他戒掉,就这么抽了四年,但是现在记忆恢复了,楚徊非常自觉地就把烟又戒了。   虽然床底下还有不少“违禁物品”,但是盛愿不知道,他就能偷偷一个人在家里吃。   过了四五天,楚徊的后颈彻底恢复,情况完全稳定了下来,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淡墨香,这时候“桐斜”也应该去Gen转一下了。   在路上跟西利“偶遇”,楚徊头也不抬目不斜视直接走了。   在两个人擦肩而过之后,西利忽然叫了一声:“楚徊。”   楚徊转过头,先是怔了半秒,像是不太适应地询问:“你叫我?”   西利打量他片刻,眼前人的气质确实是“桐斜”没错,他感觉自己是想多了,然后道:“我听盛愿说你的手术很成功,后期恢复的还好吗?”   楚徊闻言直接嗤笑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不牢费心了——挡路了,麻烦让一下谢谢。”   说完他转身走了。   这言行举止的风格都跟“桐斜”一模一样,看不出一丝破绽,盛愿但凡有楚徊这点面不改色坑蒙拐骗的能耐,也不至于当时半分钟不到就在他面前漏个底儿掉。   路过一间手术室的时候,楚徊的脚步稍微一停,然后推门走了进去,这是当年他跟盛愿做手术的地方,那场景深刻到让人永生难忘,以至于他的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涌上了无数鲜明的画面,水波似的流动。   楚徊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感觉心脏开始隐隐疼了起来。   他都觉得难以直视的分量,他的盛愿是怎么在Gen留了四年,又看了四年的呢。   这几天楚徊一直在Gen和盛愿在一起,偶尔两个人出去有任务,每天-朝九晚五绝对加班一秒钟,两个无情打工仔似的。   楚徊想读条搞一波大的,最近一直忙着安排计划,难免分|身乏术,不能总是跟在盛愿的身边,盛愿不想他太累,就说:“我这边没关系,你去做你的事。”   楚徊听了倒是毫不客气,当天就直接离开了东区,往西区那边去了。   第一个发现楚徊不在家的人居然又是西利,在基地里遇到盛愿,西利随口说:“最近怎么没看到桐斜过来找你?前几天不是天天过来的么?” 第三十八章 到手了。   盛愿简单地说:“吵架了。”   西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两个如胶似漆的Alpha居然会吵架?   这件事盛愿明显不想多说, 他向来温和文雅的眉目这时看上去有些沉郁,瞳孔也乌黑乌黑的,他扫了西利一眼, 越过他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事实上盛愿跟楚徊不但没吵架,并且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越发滋润起来了, 楚徊去西区调兵遣将完毕,花了大约十多天的时间,可是体会到了一把什么是“度日如年”“归心似箭”的感觉,处理完手头的事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   不过他回来的时候, 意外地发现家里……发生了一系列“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徊半跪在地上掀起床单,发现他的小宝库变的空空荡荡, 私藏在里面的泡面薯片辣条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床边上摆了一个小型冰箱,里面有水果罐头三明治奶酪甜点……成功完成了从“垃圾食品”到“营养均衡”的进化。   “………”   楚徊不敢去当面质问这是谁干的, 盛愿在“养生”这方面总是很严格的, 是真的会跟他生气, 上次因为戒烟跟他闹了一个月脾气这件事他还记忆尤深。   哦对了, 盛愿还把他的红酒也锁起来了,每天只给他喝一小口。   ——怎么回事呢,他的男朋友在“□□”和“气人”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楚徊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把床单放了下去, 认命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黄桃罐头, 坐在床头上用叉子捅着吃了。   盛愿回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假装谁也都什么都没干, 若无其事地聊起不相干的话题,然后并排在床上睡觉。   .   两天后, Gen地下基地,西利办公室。   人造腺体的寿命有限,需要进一步改进,他正在研究在腺体内装纳一个微型能量反应装置,能够让腺体本身可以达到对营养的供应,不会因为人体营养不足造成提前衰竭的问题。   但是这样一来势必会对腺体本身带来一定影响,要达到“两全”的境界,还路漫漫其修远兮。   西利有一身走歪门邪道的天赋,手边的实验资料已经写了一大缸,键盘声噼里啪啦作响——就在这时候,他房间里的警报器忽然“哔哔”地响了,一明一灭地不停闪烁着红灯。   西利手下动作一停,他转头看着警报装置,居然罕见地皱起了眉,然后又不自觉地向上挑了挑,操纵鼠标打开了监控系统。   一个面容白皙清秀的男人透过监控屏幕倒映在西利的瞳孔中,只见那男人贴门站在一个房间前,先是左右张望了两眼,确定附近没有人来往,又小心翼翼地摸上了房门上的指纹鉴定系统,从左手的拇指开始,到右手小指挨个尝试,终于在试到右手食指的时候,房门上绿光一闪,用指纹打开了房门。   男人松了一口气,他又向两旁扫视了几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了房间,不声不响地关上了门。   监控视角一切,房间里的男人开始漫无目的地翻找着什么东西,把里面的文件翻的乱七八糟的,但还是一直在翻,好像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   ……这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   这是楚徊以前存放资料信息的地方,后来盛愿接管他的位置,就被西利原封不动地封锁起来了,并且全方位监控,只要有人靠近,系统就会自动报警——但是门锁还没有换,依旧是楚徊当年设置的指纹密码。   西利一开始看的时候还是面无表情,看到最后忍俊不禁道:“果然说是家贼难防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向门外走去,转过几个拐弯,走到了盛愿的房间门前,伸手象征性敲了两下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盛愿抬起头看着他。   西利靠在门框上懒洋洋地问:“桐斜在哪儿?”   盛愿:“他刚刚走了,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不找他,找你,”西利意味深长地微笑道:“来,跟我去抓一只偷吃的小老鼠。”   盛愿皱了一下眉:“什么意思?”   “就是简单的字面意思,”西利转身示意他跟上来,“再不过去老鼠就要偷到东西跑了。”   盛愿只好起身跟他一起走过去,看着西利最终停下的位置,微微诧异道:“这里不是……”   “是的,楚徊以前用过的房间,只有楚徊本人的指纹才能打开,当然,我的命令也可以。”西利说着,用食指指腹在门锁上轻轻一抹,关闭的房门就倏然打开了,偷摸溜进去的男人被抓了个现成,翻找的动作一顿,转身回头看去,瞳孔微微扩张。   三个人心思各异,先开口的是盛愿:“……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走了吗?”   楚徊先是抿了一下唇,道:“我想查明我父母的死因。”   西利抱着手臂,也不吱声,饶有趣味地在旁边看好戏。   盛愿这时候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他轻轻地道:“我说过这件事我会给你解释的,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擅作主张?”   听到这句话,楚徊的声音忽然提了起来,难以忍受什么似的:“你每次都这么说,我不想等了!我就是想查明父母的死因,我有错吗?”   盛愿像是有些疲惫道:“可你一个人能做到什么?”   楚徊固执地说:“总比什么都不做好,我做不到在仇人的手下工作。”   “你……”   “好了,别吵架。”西利隔岸观火地观察了一阵,感觉眼前人这智商跟楚徊着实不是一个档次的,只有“桐斜”才会做出这么傻缺无脑的蠢事,没必要特意抽时间对付他,顺路还把盛愿得罪了,反正横竖没什么损失,不如送给盛愿一个人情。   衡量再三,只听西利慢腾腾地开口道,“这次我就不计较了,盛副组长,千万管好你的人,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一律按照入侵者处理了。”   楚徊狠狠瞪了西利一眼。   盛愿面沉如水,上去拉过楚徊的手腕,动作有些粗暴地把人往外拖,直接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路上楚徊还在不依不饶地跟西利放大招:“有本事来跟我单挑啊?狗仗人势算什么本事?”   盛愿低斥道:“别说了!”   楚徊心不甘情不愿地冷哼了一声,跟盛愿一起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瞬间“冰雪消融”,暖的像盛夏微风似的,楚徊收起做作的张牙舞爪,又变成了一副高冷精明的模样。   盛愿轻轻握着他刚才捏红的手腕,轻声问道:“钥匙拿到了吗?”   “当然了。”   只见楚徊神乎其技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钥匙圈,在盛愿的眼前晃了一下,慢悠悠道:“最后一个宝贝,到手了。” 第三十九章   盛愿从他手里接过环形钥匙, 这个圆环有手心一般大小,是暗红宝石的颜色,晶莹剔透, 看起来非常漂亮,只可惜打开的是潘多拉盒子, 意味着灾难与不详。   拿到钥匙之后, 两人相继从Gen回家,楚徊这次兵行险招,把盛愿放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也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的身份不可能一直隐藏下去,要在西利没有防备之前, 一举摧毁他的全部“心血”。   否则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在行动之前,楚徊想做完他以前没完成的“人生大事”。   很重要。   于是吃完饭之后,盛愿刚刷完碗, 就看到楚徊坐在沙发上, 意味深长地说:“你跟了我九年, 一直也没教过你什么东西, 教你点不务正业的吧——我说,你都不觉得我们之间少了点什么吗?”   盛愿抬起眼看他,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楚徊站起来走过去,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盛愿的耳根立马就红了, 眨了眨眼,期期艾艾道:“可、可以吗?”   楚徊挑眉:“怎么不可以?九年抗战够长了吧?”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 语气就显得暧昧起来:“你还没准备好?”   盛愿垂着眼睫,喉结滚动一下:“不是……”   楚徊听到这个话音就不客气了, 将人往怀里一带,直接简单粗暴地吻了上去。   事情发展到现在都是没什么问题的,直到盛愿小心翼翼将他放到了床上,撑着身体覆在他身上慢慢亲吻,楚徊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在某些方面的认知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   楚徊心中瞬间浮起浓重的荒谬感,一脑门官司地打断他的动作:“咳咳…不是,你等等……!” 第四十章 可持续发展   楚徊并不是外貌协会, 甚至有一段时间他一直觉得长得好看其实一点用都没有,但是平心而论昨天晚上他愿意当下面那个,确实有盛愿长的好看的元素在其中。   盛愿的好看不是浮于外表的好看, 是从骨相里透出来的那种耐人寻味的好看,他的皮肤白的像瓷, 下颌线条尤为漂亮, 五官轮廓立体深邃,眉骨、眉峰、鼻梁都挑不出任何毛病,一双桃花眼乌黑明亮,甚至有些让人惊心动魄的意味。   “色令智昏”不过如此——但是如果以后姓盛的再这么不知节制, 他就再也不让这个混球上他的床了。   心软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楚徊堂堂一个巅峰三级Alpha, 生无可恋地扶着墙浑身难受地蹭去了厕所,磨磨叽叽了半天才要死不活地爬出来,腰酸的根本不敢动, 只能继续仰面躺在床上挺尸。   盛愿贤惠地端着一碗甜粥走进卧室, 小心翼翼看着他, 自知理亏地小声问:“楚徊, 你吃点东西吗?”   楚徊没好气地说:“过来给我按下腰。”   盛愿二话没说就放下手里的碗,握着肩头把他翻过来,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在他细韧的腰上慢慢按揉。   楚徊顿时倒吸一口气,超级电火花似的酸楚感噼里啪啦地从腰部直接击穿脑髓, 他死死咬紧牙关, 闭眼皱起眉忍住了最难捱的那一阵,然后推了盛愿一把:“行了。”   过了一会儿, 楚徊感觉好多了,就自力更生地撑着床坐起来, 将桌子上的粥捧在手心里,用勺子三两下吃完了。   盛愿看他真是不太好受,心里也有些难过,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你如果不舒服……我们以后就不做了。”   虽然昨天晚上确实有新鲜而印象深刻的体验,那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快乐,但是如果每次楚徊都这么“半身不遂”,盛愿就不要了。   “不是,怎么说我也是个Alpha,不如Omega那么……”楚徊停顿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怎么形容,又实在不舍的跟他说一句重话,只好委婉地说:“你注意一点可持续发展,我又不是一次性的。”   这话说的百转千回,盛愿简直要无地自容了,耳根臊的发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也不敢抬眼看他。   楚徊心里无声叹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心软了,火葬场就火葬场吧,他伸手端过盛愿的下巴,轻轻亲了一下,温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下次别注意点就好了。”   或者让他上回来也行。   ——当然楚徊只是这么想想,到了真枪实弹的时候,他肯定又要非常自觉地认命躺平。   楚徊难得“卧病在床”,懒洋洋地不想动,盛愿就在家里鞍前马后地伺候了他一天,没有一点脾气,把他那点不熟爽的小脾气熨的服服帖帖的,感觉再来一次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这辈子算是赔了。   第三天,盛愿和楚徊一起出门,又各奔东西。   盛愿手里拎着一个银色小箱子,光明正大地从地下基地的大门长驱直入,路上从箱子里拿出几个微型设备,贴在路过的一扇一扇门上。   ——就在他离开之后的两分钟,A通道忽然发生了连续爆-炸,整个基地从蓝光倏然变成了刺眼的红光,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所有人员惊慌失措地从房间里蹿到了长廊上!   盛愿感觉脚下的地板都在因为爆|炸而不住震动着,但是他的脚步仍旧很稳,面不改色地继续向前走。   路上的员工撞见他,满脸魂飞魄散地问:“盛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着有爆|炸声?”   “我不清楚,”盛愿清晰命令道:“你去通知西利总长,让他带人看看。”   那男beta虽然觉得盛愿的话有点说不出的奇怪,但是发生事故听指挥就完事儿了,到时候追责也找不到他头上,二话没说就跑去总长办公室了。   连环小爆-炸把基地的秩序完全炸成了一锅浆糊,上次这么大的躁动还是盛愿在四年前弄出来的动静,连头顶上的摄像头都被炸了个稀巴烂,西利直觉这件事跟盛愿脱不了干系,第一时间就发现所有监控头里都没有盛愿的踪迹。   西利的心里泛起了浓重的不详感,问手下的人:“各个进出口有他的出入记录吗?”   “报告总长,只有八分钟前的盛组长从A区进入的记录,暂时没有发现他离开基地。”   “马上封锁所有出口,没有我的命令谁都别放出去,见到盛愿不要跟他动手,你们打不过他,直接通知我。”顿了顿,西利又想起来什么,随手点了三个人,“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说完,他带着三个Alpha手下直接去了C区。   盛愿用权限暂时关闭了沿途所有摄像头,但是以西利的智商应该很快就会找到C区来,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他用微型引-爆装置强行破坏了面前的门锁,随后一脚踹开了闪烁着蓝光的大门。   ——在这扇房门之后还有一道更为坚固的红色屏障,不能用暴力破坏,否则会直接释放足以致命的激光射线,瞬间让一个碳基生物灰飞烟灭。   盛愿将楚徊从基地里拿出的暗红色圆环钥匙扣到了门上,只见危险的红光闪烁了片刻,变成了安全的绿色,然后越来越淡,让盛愿通行。   盛愿抬步走进去,一台巨大的运行主机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这是盛愿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潘多拉盒子的存放之地,人造腺体研究的运作核心。   盛愿对电脑并不精通,不是很擅长操作,他犹豫着在显示屏上点了两下,遇到了一串“输入密码”的程序。   就在这时,盛愿的身后传来明显的响动,他的身体一僵,缓缓转头向后看去,深黑瞳孔骤然缩紧。 第四十一章 我猜楚徊恢复记忆了,对吗?   在盛愿瞳孔的倒映中, 西利带着几个人从门口疾步而至,这间房子本来就不大,顿时被塞了个水泄不通。   西利漫步走过去, 称赞似的鼓了鼓掌,含笑道:“我就知道是你在这里, 一手声东击西玩的不错, 可惜没能让人上当。”   盛愿喉结轻轻一滚,沉默地向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西利远不如现在表面上看上去这样风轻云淡,他的内心说惊涛骇浪都不为过——盛愿从哪儿来的钥匙?这可是守卫最严密的C区, 储存着人造腺体的核心资料,第一扇门可以强行暴力破开, 可第二扇门只能用钥匙打开,否则必死无疑。   西利一直以为钥匙只有一把,在老板那里封存, 盛愿手里的钥匙又是谁给他的?   盛愿是没有这个机会接触钥匙的, 这些年西利一直在提防着他, 那么不出意外这又是楚徊的“遗产”。   西利现在感觉脑子罕见地不够用了——楚徊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   上次“桐斜”冒冒失失地闯进储存仓, 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他居然就把钥匙放在Gen?玩了一手典型的灯下黑。   可是以楚徊的性格,他怎么可能放任盛愿一个人来找死?姓楚的可是为了盛愿连命都敢不要了的人。   就算这个三级Alpha再有能耐,可也是客场作战,在别人的老窝里翻江倒海, 这跟以卵击石有什么区别?   不, 还有一种可能……   西利的脑海中心电急转,他冷静地想:钥匙应该是楚徊给盛愿的, 但是他或许根本不知道盛愿的这次行动,完全是盛愿一个人自作主张!   盛愿想破釜沉舟、玉石俱焚, 瞒着他把所有的恩怨都在今天解决,让楚徊彻底自由。   除此之外,西利再也想不到第二种合理的可能性。   如果是这样,那么势态发展就容易多了,盛愿形单影只一个人要容易对付的多,可西利的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感,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而且他屡次对盛愿手下留情……有一定的欣赏意味在其中,否则盛愿早就死了千八百回了,虽然明知道盛愿不可能跟他站在同一边,他还是舍不得对这个Alpha下死手。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西利丝毫不防备地走向盛愿,在他身旁停住,看着显示“输入密码”的蓝色光屏,语气略讥讽道:“直接毁了人造腺体的核心文件?楚徊用了九年都没能做到的事,你以为你能轻松做到么?”   盛愿跟他无声对视许久,终于才放弃似的说:“我只是打算尝试一下,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便你。”   “从四年前开始,我就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西利无奈地摇摇头,满是遗憾地说:“但是事实证明你并不值得我信任,盛愿,虽然我一直非常赞赏你,但是这一次你真的过界了。”   西利的话音落下,虚空之中无形的电网瞬间密密麻麻地扑向盛愿,空气泛起噼里啪啦的电流声,盛愿浑身一阵钻心的、难以抵挡的剧痛,闷哼了一声,直接“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用手撑着地才不至于倒下去。   西利转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他本人的战斗力是个百无一用的瓜皮,就算在场几个Alpha加起来也不是盛愿的对手,只能用一点特殊手段控制他了。   那电流恐怕能直接秒杀了一个一级Alpha,盛愿垂在地板上的手指微微痉挛抽搐,许久才艰难地喘了一口气,胸腔震动地咳嗽不止,齿缝中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迹。   西利用下巴点了盛愿一下,吩咐其他人道:“先把他带走。”   几个Alpha面面相觑了片刻,不知道这两位领导怎么好端端就打起来了,不过现在这情势明显是盛组长心怀不轨被抓了个正着,再说据说这位组长是有很多“黑历史”的,于是上前将盛愿提了起来,手臂反背在身后,押到了西利的面前。   西利转眼深深看着他,心里不由产生了“卿本佳人奈何为贼”的感慨——所有变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三级Alpha的爆发力在这时暴露无遗,只见盛愿倏然发力挣脱了其他人的桎梏,单手掐住了西利的脖子,徒手扯断了他的手表向下一摔,砸到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盛愿的声音有些虚弱,刚才的电击和最后反抗让他的体力迅速流失殆尽,说是丝血反杀都不为过,他咬着牙在西利的耳边轻声道:“密码是多少?”   西利一时没说话,沉默片刻忽然道:“玩个真心话的游戏吧——我猜楚徊恢复记忆了,对吗?” 第四十二章 一把蓝色长剑破空而来   盛愿的喉管漫上一股血腥味, 指尖被电的发麻,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他又哑声问了一遍:“密码是多少?”   西利知道盛愿支撑不了太久, 握着他脖颈的手腕都在轻微颤抖,西利淡定地反手捏住盛愿的腕骨, 微微用力, 低声叹息道:“连站都站不稳了,何必困兽犹斗?”   盛愿被他往后一推,直接撞到了冰冷坚硬的墙壁上,肺部毛细血管大概是裂开了, “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撑着墙才能勉强站稳。   西利伸手勾起那个红色圆环, 不急不缓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个应该是楚徊给你的吧?你今天擅自行动,楚徊知道这件事吗?”   盛愿有些狼狈地抹了一下嘴唇, 低声道:“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我不会再让你……让你们捆绑他。”   西利点了点头, 了然道:“所以你就想一个人跑到C区, 直接炸了我们的核心文件?楚徊当年都不敢做的事,你居然有勇气尝试,啧,该说什么好,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盛愿不知道刚才那电流是什么强度, 但是真的超过了肉-体凡胎的负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剧烈耳鸣眼花, 脑海里一阵黑一阵白,西利的话语也是朦胧模糊的。   但是不行……他还需要再拖延一点时间。   盛愿慢慢抬起头, 目光还不太聚焦,眼神漂浮在虚空某处,话音轻而清晰:“人造腺体害死了楚徊的父母,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的性命,本来就不该留于世……咳咳……”   “现在的时代才是错误的,盛愿,因为你生来就是三级Alpha,所以不懂什么是被人看轻的感觉,”西利的眼中浮起一丝怜悯,他格外温和地说:“人造腺体总有一天会普及到世界各地,不管哪个层级的人类都可以通过手术变的更为强大,到时候再没有等级差异,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那才是真正的和平,你懂吗?”   盛愿低声喃喃道:“那死在实验室的那些Alpha,他们就该死吗?”   “这是时代的变革,总是要有流血牺牲的。”西利丝毫没有悔意地说。   这地方始终不安全,西利用目光示意手下的人将盛愿带走转移,却不料盛愿居然还有力气反抗,稍微一用力就卸了一人的肩,“咔哒”一声响,那Alpha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西利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眼神扫到了被摔在地上的手表,虽然表盘四分五裂了,但是电击装置还没有被破坏,仍然可以使用。   西利抬步走过去,正要弯腰捡起那个电击器——就在这时,只听“铮”地一声尖锐哨响,一把蓝色长剑破空而来,颤动着钉在地上,将那小型电击设备彻底毁了个稀碎!   西利瞬间就认出那是谁的武器,脸色微微一变,蓦地转头向后看去。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被推了进来,他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男性Alpha,头发快长到肩头,细韧乌黑,带着一点卷曲,皮肤白皙胜雪,五官秀美而冷利——是楚徊。   楚徊松开轮椅,将盛愿揽在身边,神色冷淡地说:“西利,好久不见。” 第四十三章 楚徊的瞳孔骤缩   楚徊说完那句话, 轮椅上的老人先开口:“没想到我们三个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啊。”   这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Gen的幕后boss, 盛愿在转移西利注意的时候,楚徊瞒天过海带人地将他从老窝劫了出来。   ——楚徊进来的第一眼就放在了盛愿身上, 他不知道刚才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但是看到地板上的血迹和盛愿毫无血色的脸,他就更加面若冰霜了起来。   如果说楚徊出现在这里,还在意料之中,那么老板跟他一起现身, 就完全是让西利震惊的事了——楚徊怎么知道老板在哪里,又是怎么破开层层守卫把他弄出来的?   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通知他?Gen里的人都死了吗?   ……不, 事实上从盛愿踏进C区开始,外面就一直没有动静了。   发生了什么?这根本不可能是楚徊一个人能做到的“大手笔”,他从哪儿来那么多的帮手?   西利的瞳孔微微扩大。   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懂了, 怪不得楚徊敢让盛愿一个人孤身犯险, 怪不得盛愿最后一刻都在有恃无恐地反抗。   有一个现成组织让楚徊利用接手, 以他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放过。   这种被人算计到全盘皆输的感觉真是太新鲜了, 西利忍不住又低声笑了起来:“贺山死的真是时候啊,辛苦经营了几年,到头来给你做了嫁衣。”   “我知道前几天有个‘无名小卒’接手了Tun,当时没有深入调查, 现在看来那个人就是你吧?楚徊——”   楚徊不置可否没有回话, 盛愿阖着眼皮靠在他身上,胸膛起伏已经很微弱了, 伤势明显不轻,楚徊知道西利或许会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对付盛愿, 但是这下手还是太重太阴毒,医生被楚徊接着一道过来,连忙走过去检查盛愿的情况,皱着眉把他先带走了。   楚徊冷冷地看了一眼西利,那目光中饱含了几百种死法,但他没跟西利说话,推着轮椅走到显示屏前,淡淡地对老板道:“你应该知道密码是什么——这几十年人造腺体作孽足够深重,早就该停止了,你一生作恶,就当临死之前最后一件好事吧。”   西利的脸色倏然难看起来。   老人低低地咳嗽了一声,声音沙哑道:“我的老师高瞻远瞩啊,在研究出人造腺体的那天,就预感到或许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却又不舍的将毕生心血毁于一旦,于是在临终前将这份文档教给我保管。”   “只是他没想到我会把这个巨大的宝藏‘传承’下去,并且发展到今天。”老人抬起浑浊无光的眼珠,直勾勾地看着楚徊,临死之前还要往他心上捅几刀:“说起来,人造腺体的实验从二十年前正式启动,你父母还是第一批‘实验品’,可惜没有一个成功存活的人,你也算是接替了他们的使命……”   楚徊听了没有太大的反应,还是那副冷淡镇静、无坚不摧的模样,“别废话了,或者你想现在就寿终正寝,我也并不介意。”   “当年西利就告诉我你很可能图谋不轨,可惜我看中你的能力,迟迟没有对你动手,放任你反噬到了今天,也算是养虎为患,”老人输入密码,盯着幽蓝色的显示屏,忽然沧桑地笑了起来,瞳孔里闪烁着不正常的诡谲的光,蠕动着嘴唇笑道:“不过楚徊,不知道这次是你算无遗策,还是我棋高一着?”   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楚徊心头蓦地浮起不详的浓云。   只见老人输入开启摧毁程序的密码,主机却并没有运行指令,而是蹦出了一个“是否取消一级加密并且进行公开”的选择框!   假如这份人造腺体文件一旦公开,那后果不堪设想,会有无数个像西利一样疯狂的人大量涌现,罪恶的地下基地或许会遍布各个不见天日的角落,也会有难以计数的受害者……   楚徊的瞳孔骤缩,心跳几乎瞬间停了,迅疾地伸手截住他的手腕,可是来不及了—— 第四十四章 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老人忽然爆起洪荒之力在楚徊之前按下了“公开”选项, 像是终于完成了什么心愿,向后缓缓倒在了轮椅上,干裂的嘴唇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楚徊脑海中“嗡”的一声响。   还是不行了吗?他计划到这一步, 还是输在最后、功亏一篑了吗?   “楚徊,没有人能够阻挡我的脚步, 我们没有做到的事, 总会有人替我完成,”老人的五官微微扭曲,流露出因为孤注一掷而格外疯狂的色彩,他喃喃道:“追求永恒的平等是一簇生生不息的火焰……”   ——就在这时, 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场上情势急剧变换, 楚徊浑身的毛孔都激灵了起来!   只见本来应该被公开的机密数据竟然顺利进入了摧毁程序,主机倏地亮起了红色警报,房间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 同时液晶屏幕上打出了一排来自过去文字:   “阿思, 我临终前将人造腺体的研究发现都交付于你, 望你能帮我永远保守住这个秘密, 潘多拉的盒子可以存在,但是不应该被打开……”   “可当这段话出现在你的面前时,就注定你要让我失望了,人造腺体的技术尚未成熟, 不应被公开于世。”   “愿你还没有酿成大错, 回头不晚。”   ——人造腺体的初代研究专家,老人的老师, 在故去几十年后,于冥冥之中帮了楚徊最后一把。   摧毁进度条在转瞬之间就到了大半。   老人的嘴唇颤动起来, 扑到了显示屏上,歇斯底里道:“不…不、不!”   即便冷静如楚徊在这种时候也是心跳猝然加速,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冲,幸好结局依旧走上了他计划中的轨道。   他淡淡开口对老人道:“自作孽,不可活,二十年前,我的父亲和母亲因为你的欲望和野心而死去,我的爱人因为你的指使多次命悬一线,跟我分别三年……我的生离死别只能由你的鲜血祭奠。”   老人好似瞬间灯尽油枯,瞳孔晦暗,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彻底摧毁完毕”六个字,喉咙里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咯咯”声。   ……没有了,以后不会再有人造腺体了,一切都结束了。   这个执念几乎占据了楚徊的前半生,所有恩怨终于得以在今天烟消云散,楚徊缓缓抽出滴血的长剑,转身回头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少了一个人。   西利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跑了!   刚才楚徊的注意力都在人造腺体的文件上,那实在是一声毫无征兆的惊雷,让人不想注意都难,完全没有发现西利的小动作。   另外几个草包Alpha都是Tun以前的人,顶不了什么屁用,楚徊都忽视了的人他们当然也没有看见。   西利对Gen的地形了如指掌,滑的跟泥鳅似的,想要抓住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楚徊心里还惦记着盛愿的伤,没时间大张旗鼓地追一个逃兵。   盛愿已经被医生接回医馆了,走出基地的路上,手下的人向楚徊请示Gen要如何处理。   “直接炸了吧。”想了想,楚徊淡淡命令:“上面是废旧工厂,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将近黄昏的天色,金乌西垂,远处天边像烧红的火,红云翻涌连成一片,东区的某个角落忽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乌黑的气流冲天而起,方圆千里的地皮都在微微颤动——   结束了一场绵延几十年的罪恶。   .   “他的情况怎么样?”   医馆内,盛愿静静地躺在床上,乌黑的长睫落在下眼皮,面色苍白昏睡不醒。   “没有外伤,但是皮下血管因为过于强烈的电流出现了崩裂现象,有一点皮下出血,还有个别软组织损伤。”医生道,“总体来说没有要命的大事,休息两天就好了,毕竟是三级Alpha呢。”   楚徊坐在床边握着盛愿的手,摩挲着他的指骨,盛愿虽然成天打打杀杀的,但是手上却意外没有茧子,比人家精心保养的都细皮——以后这双好看白皙的手终于可以不用染上任何血腥,能只给他一个人弹琴了。   楚徊抬起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抬起眼的时候,对上了盛愿深黑温柔的眼睛。   盛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轻声地问:“……都结束了吗?”   “嗯,都结束了。”楚徊微笑说:“以后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第四十五章 正文完。   盛愿闭了一下眼睛, 复又睁开,深黑的眼中浮起微微的笑意,他抬起手, 用苍白的手指轻轻捧了一下楚徊的脸——都结束了,不会再有刀尖舔血的惊心动魄, 他们以后就能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长相厮守, 真的能跟他白头到老了。   其实四年时光回头望去,盛愿原本不必走上这条漫漫长路,大可以带着楚徊远走高飞,后续Gen怎么发展, 都不关他的事了。   可盛愿的性格注定了他不能装作一无所知地袖手旁观。   盛愿是一个怎样的人呢——不管经历怎样不见天日的黑暗,都不能改变他的完美与善良,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救赎,生而渴望自由,总有一天能从深渊爬出去, 只是道阻且长。   而楚徊是世界早来的光, 是愿意穿过黑暗拥抱他的温柔, 是他踽踽独行的路上寸步不离的伴影。   如临深渊, 谁都没有后悔过。   楚徊顺势低下头,脸颊贴着盛愿略微冰凉干燥的掌心,目光柔和地轻声说:“文件已经彻底粉碎,Gen的人员大都处理了, 不过西利趁我没有注意, 在我眼皮底下跑了,现在还没有他的消息。”   至于作恶多端的西利, 他肯定没有那个胆子再回到东区,楚徊在这个区域对他进行了“封杀”, 只要他胆敢露出一个头,就必定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没有了人造腺体的西利就是一个战五渣的光杆司令,也干不了什么坏事,楚徊不介意慢慢对付他。   盛愿却并不怎么在意西利的死活,目光打量楚徊一圈,询问道:“你没有受伤吧?”   楚徊低声回答说:“我没事。你昏迷了几个小时,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盛愿的恢复能力很强悍,现在身体已经感觉不到哪里痛了,他摇摇头:“我很好,别担心。”   楚徊安静地凝望着他。   他们的目光对视,两人的信息素无声勾缠在一起,檀墨香四逸,好闻极了,空气中涌动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安稳感。   盛愿沉默片刻,又眨了眨眼:“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是啊,”楚徊大言不惭地说,那向来锋利的单眼皮微微一弯,轻笑道:“我骑着白马来接我的王子回家了。”   不过这“白马”可能有点黑,因为盛愿的“坐骑”是纯黑款的,楚徊自己又没车,只能冒充个从非洲偷渡回来的“白马王子”了。   盛愿并不在意他骑白马还是黑马,在身体没有大碍之后,就跟着楚徊回家了。   虽然这两个人已经互换腺体一段时间了,但是白痴雪狼再次蒙了个圈,瞅瞅这个,眼熟,闻闻那个,味道很熟,于是雪狼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在两人的脚边来回乱窜,嗷嗷的穷叫唤。   这四年来,盛愿想过当一切颠沛流离都结束,他跟楚徊该如何相处,但是这一天真的来临,他的心里却格外平静,没有什么起伏波澜,好像他们已经走过千万年,未来还能再走上千万年。   他一如既往地进了厨房,想简单做个晚饭,楚徊却不由分说把他赶了出去,让他到卧室去休息,然后煮了两包香喷喷的泡面,端到了盛愿跟前。   楚徊在厨艺方面的技能点,十年如一日地没有一丝长进,泡面倒是越来越好吃了。   盛愿一个刚出院的病号,被迫吃了一顿毫无营养的方便面,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楚徊在他眼前转来转去,止不住问东问西,很在意他的身体状况,但是盛愿总觉得楚徊好像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于是拉住他的手腕,抬眼望着他:“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   楚徊“啊”了一声,欲言又止了片刻。   “东区这地方毕竟不太好,发展也落后,现在没什么事了,我想……换个地方住。”这两人也算是历尽千帆的“老夫老妻”了,楚徊说话的时候,脸上居然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神色:——   “我在南区买了一套房子,你愿意跟我搬过去同居吗?”   盛愿先是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好,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南区……以楚徊的心思,应该离他的家人很近吧,桐斜以前去拜访过他的父母,盛愿是知道这件事的。   楚徊买的是成品房,家具换一套新的就可以直接过去住了,东区这地方成天鸡飞狗跳实在不适合“养老”,盛愿出院的第三天,他们就去那边的家具城买了冰箱、衣柜、床……然后住过去了。   楚徊跑上跑下忙活了一天,在新牛皮沙发上靠着休息,他的神情懒洋洋的,乌黑长睫微微下垂,向上轻仰着头,从正面、侧面看过去的线条都非常好看,堪称赏心悦目,盛愿刚挂好了衣服,走到客厅望了楚徊片刻,忽然凑过去,俯身吻了他一下。   楚徊挑起眼皮对上他的眼睛,一瞬间就读懂了他眼底起伏的深意。   反正横竖没事干,不如白日荒唐。   楚徊向上抬了一下头,勾住盛愿的脖子简单直接地亲了上去。   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啊。   ——但是三个小时后楚徊就不这么想了,并且非常想把盛愿一jio踹去书房,让他晚上一个人反省去。   不是楚徊瞎矫情,但是盛愿能在上面,确实是他让着他,不然哪能沦落到今天腰酸背痛下不了床的下场?   盛愿咬了下唇,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个,我煮了雪梨汤,现在喝一点吗?”   楚徊黑着脸,哑声道:“我刚才让你滚下去没听见么?现在跟我装什么乖!”   盛愿的脖子都红了,低着头说:“……对不起,我……我没控制住……”   楚徊只是不太习惯处于弱势,也不舍的跟盛愿说重话,但是这混球真的太过分了,叫停都装聋作哑。楚徊没有好脸色地接过他的“爱心事后汤”,嗓子这才舒服了一点。   盛愿小心翼翼地坐到楚徊身边,嘴唇在他的鼻尖轻轻一点:“不生气了好不好?”   楚徊想起他一个人的那三年,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有,感觉把自己打包无偿送给他也不是什么难事,更别说跟他句重话了。   但是楚徊这时候真是浑身都不得劲,腰板的感觉极为诡异,他面无表情地把雪梨汤都喝完了,然后咯吱咯吱地躺下,心平气和地说:“我不生气。”   此时楚徊的嘴唇格外有血色,湿润光泽,仔细看唇角还有点破皮,盛愿当然不可能伤他分毫,是他刚才自己咬的。   “……我陪你躺一会儿。”盛愿心疼地在他身边躺下,保持着安全距离,规矩地不敢越界。   楚徊闭了半分钟的眼,总觉得少了什么,然后右手向旁边动了一下,抓到了盛愿的五指,扣到了手心里。   以后再也不会放开了。   .   “而你生于大千世界,胜于大千世界,上有万千星辰,不及你璀璨,下有山川湖海,不及你情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