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野蛮生长》作者：艾鱼
　　文案：
　　·在属于我们的青春里，你我本就应该肆意发光，野蛮生长。
　　十多年前，胡同里有个小男孩每天都不回家，总是追在江野屁股后面，扯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喊：“江野哥哥……”
　　每到这个时候，江野就会把自己私藏的果冻拿出来给他吃
　　后来小男孩走了，江野每次到了胡同，手里捏着想要给小男孩的果冻，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
　　但却再也没见过那个跟屁虫，也再没听到一句“江野哥哥”
　　十多年后，一中高二13班，新来的转学生陆川和学校杠把子江野在月考考场狭、路、相、逢
　　江野惊喜状：不回家的小屁孩儿！
　　陆川冷漠脸：你谁？？？
　　江野：我是你野哥啊！
　　陆川：我还是你川爷呢:)
　　【小剧场1：】
　　好哥们儿跟江野夸新来的转学生有多帅
　　此时还没见到转学生本尊的江野很是郑重其事地对朋友申明：“我，你野哥，是一个标准直男，宁死不弯。所以他帅不帅，关我鸟事？”
　　后来，嘴上说宁死不弯但其实弯的比谁都快都彻底的江野：“嗯，关我鸟事。”
　　【小剧场2：】
　　陆川捡了只小奶狗回去，和江野、江野的表哥以及陆川的哥哥四个大男生琢磨着给狗狗起个什么名字
　　一室沉默的间隙，陆川冷不丁地淡淡说了句：“果冻。”
　　坐在陆川旁边刚撕开果冻上面那层包装的江野听闻，直接把本来自己要吃的果冻怼进了陆川嘴里，同时还不忘揶揄：“你倒是会使唤人，还专挑我要吃的时候开尊口，怎么着，你野哥我这辈子欠你的是不是？”
　　陆川咬着Q弹软滑的果冻含糊道：“我是说狗。”
　　江野：“？”
　　·竹马竹马，久别重逢，沙雕中二攻×冷淡酷拽受，1V1，主受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欢喜冤家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川，江野 ┃ 配角：预收文《野性易驯》《龋齿》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沙雕中二攻vs冷淡酷拽受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更好的将来成长蜕变成更好的自己


第1章 旧梦
　　临近国庆，沈城的天气昼夜温差略大。
　　一早一晚需要套个外套防冷，但是中午那几个小时又热的只有穿清凉的短袖才觉得舒服。
　　这会儿正值清早，气温凉爽，清晨的凉风透过纱窗和一层薄薄的纱帘吹进来，带着丝丝入骨的冷感。
　　因为认床而彻夜未眠的陆川直到黎明天际破晓露出鱼肚白才合上眼勉强睡下。
　　昨天刚来到这里，陆川晚上在这个陌生的新家同三个一点都不熟悉的所谓的家人吃了一顿晚饭。
　　除了他十几年都没见过一次面的父亲陆明勇，还多了一个继母和异父异母的继哥。
　　陆明勇娶的这个女人是个明艳的美人，岁月似乎格外怜爱她，哪怕再过几年就要五十了，她看起来也就才三十多岁。
　　虽然说是“娶”，但其实是陆明勇带着他住进了段家。
　　这让陆川在这个家住的更加不舒坦。
　　由于常年独自打理公司，段淑兰身上的气场强大，妥妥是一个叱咤商场的女强人，但她又有种与生俱来的知性优雅的气质，让她在家里比在外面多了一丝属于女人的温婉亲和。
　　至少她对陆川是温柔的，只不过陆川不适应罢了。
　　他都不记得上一次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关爱是什么时候了。
　　在他的记忆里，母亲最爱对他说的一句话就是：“小川，你不要总一个人闷在家里，去外面和其他小朋友玩会儿，一会儿妈妈叫你回家来吃饭。”
　　怀里抱着一个印有金毛照片抱枕的男孩子侧身躺在床上，他的眼眸紧闭，眉心在睡着时依旧轻拧，似乎在做什么梦，表情有些不安。
　　梦境中年幼的小男孩站在长长的胡同里，他不断地往前走，每经过一道家门就要看看是不是自己家，可是这条胡同像是没有尽头，他也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家在哪儿。
　　有个模糊的轮廓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却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辨的清对方是一个被耀眼的光芒紧紧包围环绕住的黑色的轮廓。
　　比他高一点，比他壮一些。
　　站在光芒中的黑色轮廓操着稚嫩的童言问他：“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陆川不说话，他不想告诉他他不能回家。
　　他又稚声稚气地问：“你要吃果冻吗？这是我爸爸买的。”
　　说着，一只白白的手伸过来，小掌心里放着一个果冻。
　　饥饿的陆川沉默地接过果冻，一言不发地吃下去。
　　青苹果味道的喜之郎，酸甜酸甜的。
　　可等他吃完果冻，发现那道处在光芒中的黑色轮廓正背对着他往前走，离他越来越远。
　　陆川眼巴巴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想要跟上去，却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地，怎么都挪动不了。
　　忽然，那轮廓转过身来，冲他喊：“喂，不回家的小孩，你要来我家里吃饭吗？”
　　......
　　窗外的晨风吹进房间，纱帘被卷起，才睡了一两个小时的陆川硬生生地被冻醒。
　　他从梦中抽离，但是眼睛并没有睁开，刚想待会儿再起，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
　　陆川沉了口气，睁开眸子看了眼请求视频的显示——醋坛子，立刻接了起来。
　　谭鸣那张方正的国字脸瞬间就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一向最会吧啦吧啦的谭鸣还未开口说话，陆川就话语急切地问他：“坛子，果冻还好吗？”
　　谭鸣瞬间拔高嗓音，卧槽一声，语气非常不满地问：“川儿，难道在你心里人不如狗吗？一上来先问狗怎么样，都不关心关心我。”
　　陆川那张冷清的脸上出现了谭鸣最熟悉不过的不屑表情，男孩子右眼角下方的泪痣随着他的轻扬的眉尾也微微上移了些许。
　　“你算个鸡毛？”他的声音带有刚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
　　“快点，果冻呢？”陆川很迫不及待道：“让我看看它。”
　　谭鸣在陆川的催促下趿拉上拖鞋，往客厅走的时候还在抱怨陆川没良心，心里就只有果冻没有他，亏他还和他有十多年的交情。
　　陆川选择性耳聋，直到谭鸣换了后置摄像头，他看到趴在门口守着门情绪恹恹的大金毛，陆川的心蓦地一沉。
　　几乎是同时，谭鸣略担忧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对啊，昨天给他添的粮，怎么还有这儿么多？”
　　陆川的眉头拧的更紧。
　　十三年前，家里发生变故，他被送到南城姥姥那里生活，这个叫果冻的大金毛是姥姥当时送给他的见面礼，是陪着陆川长大的玩伴。
　　可以说除了谭鸣，果冻是他最好的朋友，甚至很多不能告诉任何人的话，他都能对着果冻倾吐出来。
　　前些日子，姥姥生病去世，陆川反抗无效，被十几年都没有过联系的亲生父亲接回了沈城，就连转学手续都在他不知道的状况下办好了。
　　他本想带着果冻一起过来，然而却遭到了拒绝。
　　理由是段淑兰对猫毛狗毛过敏。
　　无奈之下，陆川只好把果冻托付给最信任的发小谭鸣。
　　可看现在的状况，不是很乐观。
　　“坛子，转摄像头。”陆川快速道。
　　谭鸣就走到大金毛旁边蹲下来，让镜头和屏幕对着自己和金毛，诱导金毛：“果冻，果冻你看这是谁。”
　　谭鸣拿着手机在金毛面前晃。
　　陆川也一声声地唤：“果冻？果冻，这里。”
　　金毛看到了手机里的陆川，立刻就有了精神，它抬起头来伸着脖子凑近谭鸣的手机，尾巴摇摆得特别厉害，一边舔手机屏幕一边发出呜呜的叫声。
　　像是委屈，又像是撒娇。
　　“果冻，你好好吃饭，过几天放了假我就去看你。”
　　不知道是不是陆川的出现和他的声音起了作用，金毛真的乖乖地起来走到给它放粮的盆前，低头吃了起来。
　　须臾，陆川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陆明勇的嗓音隔着门板传过来：“小川，起了吗？该去学校了。”
　　陆川淡淡地应了声：“嗯，这就下楼。”
　　说完后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大金毛，才同谭鸣挂掉视频。
　　陆川的卧室很大，自带卫生间，他下了床去冲澡洗漱，然后换好衣服，拎起书包就下了楼。
　　他刚到饭桌前，比他高大概半头的段易就擦擦嘴角起身，话语寡淡地没什么情绪道：“我去学校了。”
　　陆明勇听闻立马笑呵呵地回：“好，小易路上开车慢点。”
　　段易没再说话，拿了书包和车钥匙就去了本地最好的理工大学，沈工大。
　　段淑兰对于段易的话只是应了声，随即就把注意力放在了新来到这个家的陆川身上。
　　她笑吟吟地对陆川说：“小川快坐，一会儿阿姨和你爸爸一起带你去新学校。”
　　陆川不是段易，没他那般以主人自居的姿态，深知自己寄人篱下，陆川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会礼貌到位。
　　他坐到属于他的座位上，声音和平时他说话时没两样，听起来冷冷清清的，但并不会让人觉得敷衍和不尊重，哪怕是拒绝：“我自己去就可以......”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被驳回。
　　“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新学校呢，我和你爸都特意空出时间来了，”段淑兰语气亲切地笑道：“小川是不是嫌弃阿姨，才不愿意让阿姨去送你啊？”
　　陆川最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便妥协：“没有。”
　　顿了顿又礼貌补充：“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
　　段淑兰似乎是怕段易提前离桌会让陆川心里不舒服，又笑着对他解释：“小川不要介意啊，你哥哥不是不等你一起吃饭，他离学校远，所以要早走些。”
　　“嗯，”陆川淡声应，“不会。”
　　之后陆川再没说话，陆明勇和段淑兰聊了一些接下来的安排，他满心都是过两天买票回南城，完全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小川，你觉得去海边玩怎么样？”段淑兰笑语盈盈地问他。
　　陆川的脚在桌底下被陆明勇碰了下，他才收了神思，有点心不在焉地话语如常道：“你们决定就好。”
　　吃过早饭，陆川就在陆明勇和段淑兰的陪同下去了沈城一中。
　　.
　　今天是一中月考的第一天。
　　一大早大家都在收拾着各自的东西腾考场，最爱到处乱跑瞎折腾的郝帅就冲进了教室，他随手拿起前排同学的一本练习册，卷成筒状，开始了最新实时播报：“咱们学校新来了一位转学生！灰太狼说是个霸霸！按照灰太狼招纳贤才的尿性，绝壁会把那个清冷帅学霸安排进咱们班的朋友们！”
　　灰太狼就是他们的班主任杨其进，也是高二的年纪主任，教他们化学。
　　因为兼任年级主任，所以杨其进有很多次不得不临时从课堂上离开去处理事情，每次他都会放话说：“我很快就回来，你们都给我老实点。”
　　灰太狼的绰号由此而来。
　　郝帅说完话的下一秒，一本化学书从教室最后排直直飞过来，要不是郝帅足够灵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他这张盛世美颜就该被摧残了。
　　郝帅从地上捡起那本只写了个非常张扬的名字的化学书，颠颠儿地跑到教室后排，随便拉过一把椅子，还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江野知道是最好事的耗子凑了过来，眼都没睁开就直接没好气的骂：“滚一边去！”
　　“哥，野哥，”郝帅笑眯眯道：“你就不关心吗？咱们班现在就你单桌，那好学生来了，铁定就是你同桌了啊！”
　　“我都提前帮你瞄了一眼了，长得贼拉帅！就是......”看起来很冷淡，不太好相处的亚子。
　　郝帅的话还没说完，江野就喊了他一声，嗓音倦倦的，带着散漫的慵懒：“耗子。”
　　郝帅条件反射性地应：“啊？”
　　江野慢吞吞地坐起来，他一手支着脑袋，眼皮轻掀，勾人的堪称漂亮的桃花眼瞅着郝帅，嘴唇轻动，漫不经心的话语中透着被打扰到睡觉的微微不耐：“我，你野哥，是一个标准直男。”
　　“所以他帅不帅，关我鸟事？”


第2章 旧人
　　陆川从教导处跟着杨其进出来的时候，距离考试只有不到10分钟了。
　　楼道里基本空空如也，大家都进了各自的考场。
　　杨其进很和善可亲地对陆川说：“其实按照你的学习成绩，本该在第一考场的，但是毕竟你没有一中的成绩，所以这次就先在最后一个考场考。”
　　一中每次考试的考场号和座位号，都是按照上一次的年级排名分的。
　　第一个考场都是年级的尖子选手，至于最后一个考场嘛，除了意外没参加上次考试的学生或者没有一中成绩的转学生，自然都是吊车尾的选手们。
　　陆川淡声应了声：“嗯。”
　　杨其进把陆川带到最后一个考场的门口，然后转过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对陆川说：“老师相信考场号和座位号对你来说没什么差别，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考试而已。”
　　陆川有点不适应被拍肩膀，轻微地耸了下肩膀，眉心拧起。
　　所幸杨其进很快就将手拿开了。
　　他暗自松了口气。
　　陆川被杨其进带入考场，黑板上明确用一条龙的方式标出来了每列的首位座位号。
　　杨其进一露面，本来还叽叽喳喳的考场霎时鸦雀无声，各个班级的倒一倒二亲眼看到他们的灰太狼主任对传说中新来的转学生霸霸语气很温和地说：“你等会儿。”
　　而后所有人就看到杨其进拿了根粉笔，用手抹掉一个“8”，重新写上了“9”。
　　他把最后一个数字“48”改成了“49”。
　　杨其进改完这个考场的人数后，就转身对陆川说：“好了，你在教室最后排搬张桌子拿把椅子，顺着最后一个位置坐吧。”
　　陆川点了下头，就这样单肩背着书包从教室前面迈着步子从容不迫目不斜视地走到最后面。
　　他从靠墙叠放的桌椅处搬了一张桌子个一把椅子，放在本来最后一个座位的后面，坐下来。
　　教室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这个新来的转学生身上，而后渐渐地，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据说他学习成绩挺好的！”
　　“学习不好杨其进能直接留他们班还这么殷勤又温柔地对待他吗？”
　　“我们灰太狼灰主任有这么势利眼吗哈哈哈哈哈……”
　　“害，不是我说，他学习再好，能有我女神江瑶好吗？”
　　“就是啊，实验班的江瑶可是每次都稳坐年级第一的位子的，而且她总是高出第二名很多分来，我觉得不会被着转学生抢走。”
　　“那不能你觉得啊，那是必须不会被他抢走！到时候谁是霸霸还不一定呢！”
　　“有一说一，他的颜我好吃！清冷孤傲小学霸！”
　　“‘学霸’这个词等他成绩出来了让大家看看到底符不符合再决定叫不叫也不迟。”
　　……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教室也就这么大点地方，陆川又不聋，自然能听到。
　　但他毫不在意别人谈论他什么，只是用左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转着手里的黑色碳素笔玩。
　　陆川前面的位置还是空的，他完全不好奇会是谁，反正跟他不认识，也跟他无关。
　　他从书包里拿出考试必须要用的东西，就把书包放到了最后面的桌子上。
　　距离考试只有最后几分钟的时候，两位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走了进来。
　　一直站在楼道里的杨其进随后也走了进来，他停在讲台前，对正在拆试卷分卷子的两位老师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位女老师笑着应下的同时还抬头往教室最后排靠墙的位置看了眼。
　　杨其进交代完事情，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环视着教室，最后看到陆川前面的位子还空着，直接问道：“那个空着的位置是怎么回事？谁还没有来？”
　　没人敢答。
　　杨其进就扭头，从讲台上拿了监考老师放在旁边的考生信息，一看就是居然是自己班的江野。
　　他刚才居然忘记了高一下学期期末考时江野旷考了。
　　杨其进边往外走边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这个江野！”
　　台下有学生偷笑起来。
　　江野上完厕所慢悠悠地晃荡着走过来时，转过弯大老远就看到杨其进站在他的考场后门外面。
　　在班主任那双似笑非笑的诡异目光中，江野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晃荡到了杨其进面前，还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杨老师好！”
　　杨其进被他气笑，照着江野的后脖颈拍了下，“还像个大爷似的，要不要我亲自请你进去坐下考试？”
　　江野嬉笑着假装惶恐：“不敢不敢，您是我大爷。”
　　杨其进气得要扇他脑瓜儿，被江野灵活躲开，杨其进哼了声，转身往其他考场走去，江野还有模有样道：“杨大爷走好。”
　　说完不等杨其进反击什么，他就麻溜地关了上教室后门。
　　监考老师看到江野临近正式考试了才来，便善意提醒：“马上就要开考了，快到自己座位上坐好。”
　　江野对着年轻的女老师灿然一笑，乖乖道：“好的老师。”
　　然而下一秒，安静的教室内突然响起一道桌子被踹的声响。
　　自己的桌子突然被踹动时，陆川正支着脑袋看看墙壁上写的各种话。
　　“江野我喜欢你！”
　　“江野好帅啊啊啊！”
　　“野哥缺不缺小妹！”
　　这都什么跟什么？
　　陆川在心里吐槽道：“简直成了这个叫江野的人的个人表白墙。”
　　刚吐槽完，桌子晃动，然后就听到一道桀骜散漫的清朗男声：“同学，这是我的位子。”
　　陆川的手落下来，他扭头仰起脸，目光漠然地看向居高临下盯着他看的男生，声音低而坚定，带着绝对的不退让，就这样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道：“我的。”
　　江野在看到陆川的那一刹那眸子里忽然划过一丝不确定的茫然。
　　眼前这个陌生的面孔，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久违感。
　　江野盯着他的眼睛，余光注意到了这个人的右眼角有一颗迷人的泪痣，和他这张冷淡的脸格格不入，却又奇异的相符。
　　被人当面怼回来，江野不是没见过，但他还真的没亲身受到过如此特殊的待遇。
　　他刚想开口说“拽什么拽”，结果嘴都没长开，就被监考老师告知：“江野，你的位子就是前面那个，那位同学是新转来的，刚加的位子。”
　　之所以连监考老师都认识江野，熟练地喊了他的名字，自然是这位同学在一中的名气覆盖面大。
　　可以说一中高二年级，没有谁是不认识江野的。
　　就连其他两个年级的不少同学和老师都对江野有所耳闻。
　　江野登时有点讪讪，男孩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眨着眼看到面前这个转学生眉心紧拢，眸子里透出冷漠和不耐。
　　并不熟悉。
　　但是那颗泪痣。
　　让他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可又想不起来，怕是自己认错了人？
　　他这些年一直都生活在沈城，来来去去就这么大地方，认识的人虽然广，但也不至于有这么不确定的时候。
　　可能真的是认错了人。
　　第一道铃打响，监考老师开始发卷子，试卷分发到每列第一个学生的手中，再依次往后传。
　　独自成一排的陆川用手指抠了抠桌角，轻抿了下嘴唇，又很快松开。
　　突然到来的转学生最容易出现的境况之一，便是传到他这里是没有了试卷。
　　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但，终究会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就跟在那个家里佣人忘记给他准备碗筷一样。
　　试卷传到江野手中时，还有两张。
　　心里还感觉怪怪的江野在扭头把试卷递给陆川的那一瞬，很自来熟地低声问：“欸，新同学，咱俩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陆川接过试卷来，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没说话，兀自写起自己的名字来。
　　他那一瞥让江野觉得自己像个搭讪未果的渣男一样被人鄙视了。
　　江野正想开口说你这是什么眼神，结果就看到这个新转学生在试卷上写下了两个字。
　　——陆川
　　陆川。
　　脑子里忽然响起一段稚嫩的童声。
　　“你是新搬进胡同的吗？”
　　“嗯。”
　　“那你叫什么啊？”
　　“陆川。”
　　还有那颗泪痣！
　　江野的眸子蓦地一亮！
　　是那个不回家的小孩！


第3章 换衣服穿
　　江野一激动，手拍在陆川的桌子上倏的发出一声闷响，把考场内其他正在写卷头的同学震到，目光齐齐地落了过来。
　　所有人都在怀疑这个新来的转学生是不是刚才顶撞了野哥，现在被野哥正面挑衅针对了。
　　陆川的眉心拧紧，他掀起眼皮来，目光十分不耐地看向江野。
　　却在下一秒表情微怔。
　　只见正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眸清亮无比，里面仿佛盛满了星星，粲然发光。
　　就像是……晴朗的星空。
　　不过，他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感觉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似的？
　　江野刚要兴奋地开口对陆川说“咱俩真的见过”，监考老师就严肃地提高了音量：“江野！不准无视考场纪律！”
　　女老师说着就走下了讲台，来到教室后面，在陆川和江野附近停下来。
　　另一位老师依旧分发试卷让同学往后传，只不过目光频频落向这边。
　　过了片刻，几张试卷发完，监考老师就开口道：“本次考试是咱们学校自己组织的月考，因为要一天考完所有学科，所以每场考试的时间都比高考规定的少半个小时，对你们来说任务还是很重的，尤其是答题慢的同学，一定要合理规划好时间。”
　　一中高二的自测考试向来都是只给一天的时间，上午考语文和数学，下午考英语以及理综/文综。
　　时间的安排上也是很紧密，所以每科考试的时间都会比高考规定的时间提前半个小时收卷。
　　这样安排一来是提前培养学生们考试是对待时间的紧迫感，二来也想锻炼一下学生们的答题速度。
　　平常像月考这样的小考试，基本就是一天考完，第二天各科老师讲试卷，第三天各科分数差不多就能出来了。
　　效率和速度非常的快。
　　至于期中和期末考试，时间安排上都会严格按照高考标准走。
　　正式答题的铃声敲响，监考老师说：“好了，现在开始答题，距离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的时候我会提醒大家。”
　　陆川在刚才填完姓名班级等卷头信息后就大致通览了下试卷上的题型，都是他熟悉的。
　　这会儿直接提笔，开始认真专注地答起题来。
　　而坐在他前排的江野却频频走神，写几道题就会忍不住发一下呆，惊奇当年那个一声不吭就走掉的小孩儿又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而且，他是不是不记得自己了？
　　江野小声地轻嘁一声，在试卷的古诗词填写的空白横线上，写了一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下一句：但愿人长久。
　　两个小时在时钟滴滴答答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大半。
　　江野不经大脑地在试卷上刷刷刷写着字，脑子里一直在闪现五岁那年曾困扰过他很长一段时间的疑问。
　　他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呢？
　　剩最后十五分钟的时候，监考老师提醒：“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被老师的声音打断神思的江野往后一翻，这才开始动笔写作文。
　　连作文题目和要求都不看，江野提笔就写了个作文题目——《遇上一个不回家的小孩》。
　　……
　　上午十点钟，第一场语文考试终于结束。
　　在监考老师允许学生自由活动后，很多同学都立刻起身，冲出教室跑向接下来20分钟都人满为患的厕所。
　　陆川也站起来，想要去趟厕所，顺便洗一下沁了细汗的掌心。
　　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黑裤子，上衣外搭了一件薄款白色外套。
　　这会儿已经不再和清晨出门时那样凉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紧迫答题的原因，现在他身上燥热。
　　陆川就在离开前顺手脱了长袖，放在了座位上。
　　江野交了卷后旋上笔帽就回头想找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其实也算是他的旧相识的男生说话，结果一扭脸发现座位上没人。
　　他抬脸环视教室，刚好看到陆川从后门走出去。
　　男生长得高挑瘦削，完全看不出小时候那种瘦弱劲儿来。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后门的转角处，汇入走廊上的人海中。
　　江野急忙站起来，想要追上去，试探试探这个家伙到底对自己还有没有印象。
　　结果刚走到后门，就被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个女孩子不小心撞了个正着。
　　女孩儿手没拿稳手中的杯子，里面的红糖水一下子就全都洒了出来，将江野身上的白T恤给染成了褐色。
　　幸好水温不是很烫，但这种湿答答的粘腻感也足够让江野极其不舒服。
　　女孩子登时惊吓到语无伦次，本就苍白的脸这下全然没了血色。
　　“对对对……对不起……”她颤抖着嗓音，说话都说不利索：“我我我……我不是……”
　　江野的角色非常难看，表情凶的几乎似乎要吃人。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女孩子几乎要被他这种冷沉的模样和低气压的气场给直接吓哭。
　　但他并没有怎么样她。
　　只是转身回到了考场教室。
　　须臾，江野扭头对教室里的其他人说：“女生都出去。”
　　教室里的同学你看我我看你，觉得莫名其妙，但依旧听了他的话，女孩子全都走了出去。
　　江野对距离门口最近的一个男生扬了扬下巴，眉头紧拧道：“关门，合上帘。”
　　男生应了声，立马手脚利索地照办。
　　然后，在教室里的男生就看到他们野哥直接扒掉了身上那件被红糖水浸湿的半袖，随意的用脏掉的T恤擦了擦潮湿的肌肤，随即就拿起最后一张桌子上的白色外套来，麻利地套在身上，拉好拉链，撸起袖子。
　　有幸看到江野光.裸了上半身的男生都忍不住感叹野哥就是野哥，这身材，他一个男的都羡慕。
　　要是被那些女孩子看到了，尖叫声还不得直接把楼顶掀翻啊！
　　江野本就长得比别人略高一点，肩宽腰窄，腿长而笔直，再加上身型比例好，所以看起来非常养眼。
　　江野换上了后桌的外套，拉开后门走到走廊里时，刚才那个女生正靠墙站在旁边，耷拉着脑袋一脸颓丧。
　　手里的水杯空空如也，里面没有一滴水。
　　江野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女孩子抬眼看到是他，连忙从兜里翻出一沓钱来，胡乱地塞到他的手心。
　　江野眉心一皱，“干嘛？把我当收保护费的吗？”
　　不等女生嗫嚅什么，他就沉了口气，强忍着不耐说：“杯子给我。”
　　女生还没反应过来，江野就从她的手机拿走水杯，大摇大摆地转身走掉了。
　　女孩子手里捏着钱，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大佬是想干嘛？把她的水杯扔了吗？
　　江野晃悠到水房后就打开热水的开关，手捏着水杯的瓶口处，哼着歌，心情仿佛很不错的样子。
　　陆川本来是要去卫生间的，但其人实在太多了，他不喜欢等，也不喜欢挤，更不喜欢挤着等。
　　所以就出来，想找个人不多的地方清静一下。
　　他正靠着墙垂眼放空脑袋，忍不住想还在南城的果冻，刚在心里盘算起自己哪天回南城，水房忽然就闯进来一个人。
　　他没有看到他，进来后就转身背对着陆川接起热水来，还很有兴致的哼着歌。
　　陆川的神思被来人打断，他只是很随意地本能往那边看了眼，然后就看到了自己的外套。
　　陆川神色一凛。
　　他不会认错，这就是他的外套。
　　衣服的下摆处还有用银色的线绣出来的“川”字。
　　这是姥姥专门给他绣上去的。
　　陆川两三步冲过去，一把抓住这个偷他衣服的贼，嗓音阴冷：“给我脱下来！”
　　因为陆川突然的拉扯，江野没拿稳手中的杯子，杯子摔落，热水迸溅，水滴溅在了他们身上，两个人却毫无知觉。
　　还在大开的水阀中热气腾腾水依旧哗哗啦啦地往外流着。
　　陆川的下颚绷紧，直接把毫不设防地江野给拽到墙边，嗓音狠戾地一字一句道：“给、我、脱、下、来！”
　　比陆川高些的江野垂眸盯着眼前的男孩子看，倒是没生气，就是有点意外他的性格……怎么变成这样了？
　　江野有一瞬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这哪里是他认识的那个可爱又可怜的小家伙。
　　这分明是比他还杠把子的学校一霸。
　　可那颗泪痣。
　　右眼角的泪痣就在同一个地方。
　　也同样叫陆川。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江野不信。
　　只信这个把他堵在水房的人就是当年那个小孩儿。
　　“我的T恤不小心被人泼上红糖水了，不得已借你衣服穿一下。”
　　如果有别人在这儿，肯定会惊奇野哥居然还会对人这样耐心地解释缘由。
　　“关我屁事，”陆川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就算你裸-奔都和我没个毛线的关系。”
　　“把我的衣服还我。”
　　江野忽而勾唇，吊儿郎当地问：“我要是就不给呢？”
　　陆川脸色冷冷地盯着他，旋即又听他瞎几把侃：“我说新同学，你别这么狠心啊，同学之间不就是应该互帮互助嘛，总不能让我真的不穿上衣坐在考场里考试吧？”
　　江野说着就凑近陆川，笑嘻嘻地和他谈条件：“这次你帮我，以后我罩你！”
　　“你帮我这一次，接下来的日子我罩你，怎么样？这笔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
　　数学考试要开场的前两分钟，两位白衣黑裤的男生一前一后走进了考场内。
　　只不过很多人都发现，之前穿着长袖离开的野哥，这会儿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白色的短袖。
　　江野把盛满热水的水杯放到那个女生的桌上，笑眯眯地走向了自己的座位处。
　　走路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而坐在他后排的陆川，低头旋开笔帽，还是觉得不自然。
　　他有点烦躁不耐地拽了下被江野穿过一会会儿的白色外套来。
　　似乎……有不属于他的气味像野草疯长似的入侵了。
　　陆川掀起眼皮来，望着面前这道不算宽厚但足够宽阔的后背。
　　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沾染上了这个人的味道。


第4章 缺少试卷
　　陆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神经质地听了他的话，和他换了衣服。
　　明明把外套从他身上扒下来拿走就完事了。
　　可江野在说那句“你帮我这一次，接下来的日子我罩你”的时候，他总觉得莫名熟悉。
　　而且……安心。
　　好像在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话，然而他又觉得可能仅仅只是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就是不忍心看他光着膀子来考场考试。
　　虽然换衣服穿已成事实，但陆川还是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就着了他的道，居然在来这个学校的第一天就跟一个男生面对面站在水房里扒衣服换着穿。
　　要死了啊。
　　他一边低头写着数学题，看着试卷上的三角函数，脑海中还不自觉地闪过暴露在他面前的那个上半身。
　　皮肤白皙，有棱有角，腰很窄，肩宽。
　　瘦削，但不瘦弱。
　　要不是舍不得把姥姥留下来给他的外套让给别人穿，他才不会……和坐在他前面的这个人当面脱衣服换衣服。
　　这都什么奇葩怪事。
　　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陆川前半个小时一直在调整状态，好在后一个小时注意力集中了起来，答题进度也赶了上去。
　　距离交卷只剩下十五分钟的时候，他还有两道大题没写。
　　但足够了。
　　陆川很快就顺着思路答完了全部题型，最后还粗略地检查了一遍。
　　检查完也刚刚好要交卷。
　　考卷被监考老师收走，登时所有学生连忙起身，飞快地跑出教室去。
　　今天中午学校食堂的大师傅会做糖醋鱼和红烧肉！
　　每次学校有考试的时候，大师傅就会掌勺给学生们做好吃的饭菜。
　　教室里的考生像海水似的涌出门口，眨眼间，就只剩下了陆川和坐在他前面的江野。
　　江野见陆川不紧不慢地拿过书包来，从里面掏出一部手机，随即就要往教室外走。
　　他也站起来，跟在陆川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哎，新同学，你不去餐厅吃饭吗？今天大师傅掌勺，有肉吃！”
　　陆川的嗓音寡淡，面无表情道：“不去。”
　　说完就出了教室，顺着走廊走到尽头，下楼。
　　江野还跟在他后面，几步追上去，抬起手来同陆川勾肩搭背，很是自来熟地问：“那你去干嘛？带我一个呗！”
　　陆川非常不适应别人这样触碰他的肩膀，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就抓开了江野的手，躲开。
　　陆川往旁边走了步，拉开和江野的距离，仿佛生怕他又把手臂搭过来。
　　男生眉心轻蹙，听不出什么情绪道：“买东西吃。”
　　江野这才意识到，陆川刚来这里，又赶上考试，应该是还没拿到他的校园卡。
　　他是觉得去超市可以用现金或者手机付钱吗？
　　“学校的超市也只支持刷校园卡，”江野好心提醒陆川：“现金和手机支付都不行的。”
　　陆川的脚步一顿，在心里暗骂了句。
　　艹……
　　超市也不用去了，陆川转身就要回考场教室。
　　结果被江野一把拉住手腕。
　　陆川惊了一下，掀起眼来看向这个比他略高身上还穿着他那件白色T恤的男生，眉峰不自觉地拢起来，直接就想挣开。
　　江野却很热情地对他说：“走，跟野哥去吃饭。”
　　屁的野哥……
　　陆川在心里默道。
　　“松手！”他又往回抽了下手。
　　江野却抓的更紧，笑嘻嘻得对陆川讲：“松开了让你挨饿去啊？”
　　“都说了我罩你，怎么能让你挨饿呢？”
　　陆川无语，被一个男的这样抓着手腕往前走，总觉得怪怪的。
　　“我自己会走，不用你拉着。”
　　“你不跑？”江野狐疑地盯着他看。
　　陆川拧眉，话语冷淡，略微带着不耐：“有饭吃我为什么要跑。”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而传来一道清甜的女声：“哥！”
　　江野扭头就看到自己的妹妹江瑶正朝这边小跑过来，一起的还有和江瑶同在实验班的女孩子孟琪琪。
　　江野瞬间就松开了陆川，快步朝江瑶走去，同时嘴里还斥责道：“站住！说了多少次不准跑！”
　　他的语气完全没了在陆川面前的吊儿郎当随性散漫，而是一种带有兄长口吻的说教和正经。
　　这倒是让陆川微微诧异了下。
　　就只是单纯地没想到这个人还有这么严肃正经的时候。
　　江瑶听到江野的话立刻就停了下来，缓了步子朝这边走来。
　　女孩子身高大概有一米六出头，瘦瘦的，长得很白，扎着干净利落的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来。
　　她长得很漂亮，有一双大大的杏眼，看起来纯真又可爱。
　　“跑什么？又不赶时间，心脏痛了怎么办！”江野皱着眉念叨来到他面前的妹妹，一脸的担忧，说完还是不放心，又问：“心脏有不舒服吗？稍微难受也算。”
　　江瑶讨巧地展颜笑着，回他说：“没有啦，你别大惊小怪嘛。”
　　而后目光就落在了站在江野身后的陆川身上，嘴角挂着笑意，问江野：“早上耗子告诉我说你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学习超棒的，可能会超越我。”
　　江野笑着宠溺道：“没有人能超越你，别管这么多，安心考你的试。”
　　江瑶的眼睛依旧瞅着陆川，女孩子不知道是刚才跑的，还是别的原因，脸颊泛起浅薄的红晕，随即就倚仗着哥哥在旁边，大着胆子开口问陆川：“你是新来的那个同学吗？”
　　陆川目光淡淡地同江瑶对视着，轻微点头：“嗯。”
　　江瑶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些，还未说别的，江野就对她说：“他就是陆川。”
　　陆川轻皱了下眉头，总觉得他这句介绍说的有点怪。
　　“陆川？”江瑶疑问出声，然后就想起来什么似的，拉着长音“哦～”了下，结果女孩子看到背对着陆川的哥哥正在拼命向自己使眼色，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就成了一句废话：“原来陆川就是你呀！”
　　陆川：“……”
　　这兄妹俩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在四个人往学校食堂走的路上，江野被旁边的江瑶压低声音问：“哥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出来他就是那个小孩儿？”
　　“他好像不记得了，”江野对江瑶说：“先别说，我再观察观察。”
　　江瑶随口道：“不记得很正常呀，我也不记得那时候的事，只有你记得。”
　　江野笑着在她的脑袋上轻拍一下，随即就放慢了脚步，故意等一直一个人走在他们身后的陆川跟上来。
　　陆川有那么一刻，其实挺想直接掉头走的。
　　他觉得他还是宁愿饿一顿。
　　但是又怕江野这家伙又扯住他不松，折腾一番最后还是要被迫跟过来。
　　思来想去，就放弃了转身走掉。
　　江野还没开口说什么，他的手机就来了通电话。
　　是郝帅拨过来的。
　　“喂，野哥，你们怎么还没到啊？”那边听起来嘈杂且混乱，但郝帅是偷着打的电话，不能被在餐厅巡逻的老师抓到，所以声音听起来是刻意压低的。
　　“就快了，”江野对郝帅道：“对了，你多准备一份饭菜。”
　　“买不上？买不上你就饿着吧。”
　　江野说这话的时候，两个人刚走到餐厅这栋楼前，旁边就有个学校超市。
　　而走在前面的江瑶和孟琪琪已经上了楼梯，往二楼他们吃饭的老地方去了。
　　陆川忽然停住了脚步。
　　江野走了两步，上了台阶后发现陆川没跟上来，他收了手机扭头看着站在超市门口不再走的陆川，喊了一嗓子：“愣着干嘛？走啊！”
　　陆川站在台阶下，仰脸瞅着立在台阶上的江野，然后抬手，指了下超市。
　　“校园卡可以借我一下吗？”他的声音清朗但冷淡。
　　江野不解地问：“你要买什么吗？”
　　陆川伸出手，“借我一下，钱我如数还你。”
　　江野莫名其妙地掏出校园卡来，放到他手指修长的掌心，亲眼看到陆川进了超市。
　　他跟在陆川后面，还在说道：“你要买什么啊？吃完饭也可以过来买……”
　　然后江野就看到陆川拿了一个面包一根火腿一瓶矿泉水，还有一包果冻。
　　他盯着陆川手中拿的那包果冻愣了下。
　　就这一下，陆川已经刷了卡付完钱了。
　　江野愣的那一刹那才反应过来陆川是不打算跟他上楼去吃饭了。
　　从超市出来，陆川把校园卡还给江野，同时道：“12块。”
　　“我转你。”他说着就拿出手机来，要给江野转账。
　　“谁要你的钱！”江野没好气地说了句，就转身上了楼梯，一步跨了两个台阶后，他又扭头，似乎轻拧着眉问陆川：“你到底来不来？”
　　陆川摇了下头：“谢谢，不了。”
　　谢个鸟！
　　江野在心里骂了句，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陆川一个人原路返回考场。
　　吃了从超市买回来的面包和火腿，喝了几口水，然后就坐在座位上无聊地扒拉着手机。
　　谭鸣半个小时前给他发过来了消息。
　　【坛子：川儿啊，你在新学校怎么样？能混的风生水起吗？】
　　陆川回他：【一来就直接进了考场月考，你品。】
　　【所有科目今天一天考完，每科的考试时间比标准考试时间少半个小时，你细品。】
　　【老子还没校园卡，借了一个人的买了点吃的，你品出来了吗？】
　　谭鸣：【艹！幽怨溢出屏幕了哥！你回来吧，我们一起吃（刻）喝（苦）玩（学）乐（习）】
　　陆川看着谭鸣这句话，忽然就没有要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了。
　　他关掉手机屏幕，撕开那袋果冻，从里面挑挑拣拣，最后只选出来五个青苹果口味的。
　　就在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吃着果冻的时候，忽然有个手机被放在了他面前，手机的屏幕亮着，上面是一个二维码。
　　陆川咬着果冻壳仰起头来，就看到江野站在旁边，像个讨债鬼似的命令：“还钱！”
　　陆川没说什么，也没仔细看那二维码，他把果冻吃进嘴里，然后就拿出手机来直接扫了一下。
　　本以为是直接付钱，结果跳转出来的是添加好友页面。
　　新好友的头像是一个白底黑字的手写“野”字。
　　新好友的昵称叫——你野哥够不够野
　　陆川：“……”
　　野不野他不知道，够二是真的。
　　陆川加上了他的好友，直接给他转过去12块钱，然后就关掉了手机，继续吃他的果冻。
　　江野在把手机从他桌上拿回去的同时，把陆川装回袋子里的橙子味和草莓味的果冻也都顺走了。
　　陆川本来就不爱吃那两种口味，也就当自己眼瞎，没看见。
　　因为考试时间紧，中午给学生们的休息时间也很有限，下午一点多，英语考试就要开始了。
　　监考老师换了两位，依旧是快正式考试前把试卷给到学生们手里。
　　一沓沓被老师分好的试卷从第一排传过来。
　　陆川拿到了完整的英语卷。
　　他把一张张试卷按照页数排好，正在浏览题目，忽然听到他的前面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老师，我少试卷。”说话的正是坐在他前排的江野。
　　监考老师问：“少哪张？”
　　江野：“全部。”
　　倏的，陆川的心像是被什么扯了下。
　　直直下坠。
　　呼吸也停滞了瞬。
　　“后面的那位同学少吗？”监考老师望着单独坐在最后一排目光怔愣的陆川，询问道。
　　陆川堪堪回神，嗓音寡淡平静地回说：“不少。”
　　全教室的目光仿佛在他开口的那一刻都落到了这边。


第5章 准同桌
　　好在下一场考理综的时候，监考老师记住了这一列要多放一份试卷，没再出现需要举手要试卷的情况。
　　傍晚五点多，考试结束后就直接放学了。
　　陆川来沈城一中的第一天，连自己在的13班都没进去过，就这样在考试结束的铃声中度过去了。
　　在往学校外面走的时候，陆川单肩背着书包，正低头给谭鸣发消息。
　　【坛子，你回家再多观察观察果冻的情况，我有点不放心。】
　　消息刚发出去，他的肩膀就忽然被人一把勾住。
　　“嘿！”江野还穿着陆川的那件没有任图案的纯白T恤，嘴角扬着调笑：“好家伙，你跑的够快啊！”
　　“一扭头你人就不见了，不知道等等我啊？”
　　陆川轻拧眉，还是对江野如此自来熟的行为有些不能适应。
　　最让他不适的，是被人触碰的肩膀。
　　他抬手推开江野的手臂，不自然地轻微耸了下肩膀，还未说话，就听到后面传来一声：“哥！你等等我嘛！”
　　江瑶有心脏病，不能剧烈运动，这会儿正快步从后面走过来。
　　江野停下来，扭头等着妹妹。
　　陆川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去。
　　他刚出校门，就听到有人在叫他：“陆川少爷。”
　　陆川突然顿住，掀起眼皮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家里的司机。
　　司机对他笑笑，像是解释，说：“太太让我来接你回家。”
　　周围有不少经过的同学都往这边看过来，陆川还未说话，司机又得体地笑着对他说：“小少爷别让我为难。”
　　陆川沉默着迈开步子跟着司机去了黑色的轿车旁边。
　　后座的车门被打开，陆川坐了进去。
　　帮江瑶拎着书包和妹妹一起走出学校的江野和其他学生一样，亲眼看到陆川上了名贵的宾利。
　　江瑶惊讶地感叹：“哥，他家现在这么富的吗？”
　　江野脑海中闪过许久之前的画面，眉峰轻拢了瞬，然后又舒展开，手掌心贴在江瑶的后脑上，推着妹妹往前走，笑道：“过了这么多年，变富也很正常啊。”
　　江瑶煞有介事地佯装羡慕：“那咱家怎么还没富起来呢？”
　　江野嘿了声，用手指戳了下江瑶的脑袋：“怎么着？这些年苦着你了？”
　　在车子发动要离开的那一刻，陆川不经意间撇头看向窗外，正巧看到江野把从他这里拿走的果冻给了江瑶吃，是粉色的，草莓味。
　　不知道江瑶说了什么，江野还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嘣儿。
　　借花献佛。
　　陆川默默地收回视线。
　　车子也开了出去。
　　快到家的时候，陆川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陈叔，以后不用接我……”
　　被叫做“陈叔”的司机笑着回：“小少爷，我也是按吩咐办事。”
　　陆川没再说话了。
　　进客厅后家里除了做饭的李婶，没有旁人在。
　　李婶在陆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就进了厨房。
　　陆川有些渴，倒了杯水就直接端着上了楼。
　　回到房间，他扔下书包，坐到飘窗上，一边喝着凉白开一边划开手机看去南城的票。
　　对比了一下，高铁票比飞机票贵不说，花费的时间还更长。
　　为了能在十月一国庆假期亲眼看看果冻，陆川毫不犹豫地就订了飞机票，就连返程的也一起订了。
　　明天傍晚放了学后就直接去车站，一直呆到国庆假期结束的前一天回来。
　　陆川刚订票成功，谭鸣的语音消息就发了进来。
　　谭鸣：“得嘞！哎呀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会帮你好好照顾它。果冻不会有什么事的，顶多也就是你走了它突然有点不适应，郁闷两天就好了。”
　　陆川也懒得打字，直接就语音回复过去：“我订了明天晚上的机票去南城，晚上十一点多就能到，到时候去你家接果冻。”
　　谭鸣立刻就高兴地回道：“没问题啊兄弟！我从学校出来就去机场等你！”
　　陆川的唇角微微勾了些，笑着骂了谭鸣一句：“你他丫的去这么早干毛线，都说了老子晚上十一点多才到。”
　　“哎哟卧槽，我想你不行啊？”
　　“滚滚滚，别恶心人了！”
　　两个人用语音怼了起来。
　　房间里开着窗，有风透过纱窗吹进来，陆川柔软的短发轻轻扬了些。
　　男孩坐在飘窗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曲。
　　他仰头喝了口水，眼眸看着手机屏幕里谭鸣刚刚发过来的果冻的照片和短视频，嘴角微翘。
　　橙红色的夕阳余晖洒落过来，柔和的光芒将干净的少年全然包裹住，就连睫毛上都落满了光晕。
　　而那颗生在右眼角处的泪痣，映在光里，迷人夺目。
　　.
　　七点多钟，段淑兰和陆明勇一起回了家。
　　进门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讨论着工作上的事。
　　刚把今天穿过的衣服洗出来晾好的陆川隐隐约约听到段淑兰让李婶上来喊他吃晚饭，他站起身，不等人上楼来敲门，就径自拉开门走了出去。
　　段易在大学，平常并不回来，昨晚回家也只是因为陆川刚进这个家门，段淑兰要求段易回来一家人吃个团圆饭。
　　三个人落座后，段淑兰一边给陆川夹菜一边亲切地挂着笑询问他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陆川淡淡地说了句还行。
　　段淑兰又关心地问：“考试怎么样？进度跟你在南城学的差不多吧？”
　　陆川应：“嗯。”
　　之后段淑兰还很体贴宠爱地对陆川说：“小川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李婶，让她给你做，不要不好意思。”
　　陆川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收了东西想放起来的李婶，只见那中年女人停下来，冲这边讪讪一笑，就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连他进家门都假装没看到的人，会给他做他想吃的菜吗？
　　陆川没说什么，只是对段淑兰点点头。
　　吃完饭放下碗筷，陆川在要上楼之前开口主动说了今晚饭桌上的第一句话：“以后不用特意让司机接送我，我认得路。”
　　段淑兰和陆明勇互相看了眼，最终段淑兰听了陆川的话，笑着答应说：“好，听小川的。”
　　陆川轻抿了抿唇，站起来，转身离开前垂眸低声说了句谢谢。
　　.
　　吃过晚饭，江野在康梅晾衣服的时候走过去主动把晾衣架降下来。
　　知道康梅的腰有旧疾，江野不让她来回弯腰从洗衣机桶里拿衣服。
　　他把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展开抖平，再递到拿着衣架的康梅手中。
　　“这件半袖是谁的？怎么从来没见过？”康梅一边架那件纯白的T恤一边问道。
　　江野如实说：“班里一个男同学的，我的衣服今天被一个女生不小心撒上红糖水了，就借了一件。”
　　“我说呢，”康梅笑道：“你从来不穿这么单调的T恤。”
　　江野啧啧感叹：“知子莫若母啊！”
　　“欸对了，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咱们家隔壁搬来的那家邻居吗？”
　　康梅没上心，随口疑问：“嗯？”
　　“就是……出了事的那家，他家小孩儿跟我差不多大，还来过咱们家吃饭的那户。”江野委婉提醒。
　　康梅刚把衣服挂好，正在抻平T恤，听闻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像是想了起来：“啊，怎么了？”
　　江野试探性地问：“你知道那家的人后来去哪了吗？”
　　康梅回想了下，说：“那个男人……我记得是坐牢了吧？虽然是过失杀人，但毕竟也是杀人啊。”
　　“还挺可惜的，听说他还很有才华能力的，有了这档子事，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翻过身来。”
　　江野最在意的部分还没有提到，他又忍不住问：“那……孩子呢？”
　　康梅仔细想了想，说：“好像是说，被送到他姥姥那里去了，在南方，离咱们这儿挺远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江野挠了挠头，嘿嘿笑了声：“没事，就问问。”
　　“今天听到有人说那胡同近期可能就要被拆了，就突然想起来小时候好像有这么个玩伴。”
　　康梅笑道：“可不是，那会儿家里条件有限，你爸每次都只能给你和瑶瑶买点果冻回来当零嘴解解馋，你可宝贝呢，但还是会给那个孩子吃。”
　　晾完衣服，江野回到自己的卧室，他拿起手机来，点开微信。
　　看到今天新加上的那个好友。
　　头像是一只金毛，昵称叫——L
　　江野点开他的主页，朋友圈近三天可见。
　　而这近三天里，一片空白。
　　他退出去，又戳进主页。
　　给陆川修改了备注：果冻boy
　　江野看到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陆川中午发给他的那12块钱转账记录上，而他到现在都倔强地没有接受。
　　憋了好一会儿，江野终于发出去了一条微信。
　　陆川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捞起手机就看到江野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你野哥够不够野：回家了吗？】
　　陆川很莫名其妙，随手回了一个：【？】
　　随即就把他的微信备注给改了。
　　江野没想到他居然秒回，只不过……这小家伙现在够高冷的啊！
　　他盘腿坐在床上，又憋了半天，也装高冷地给陆川回了一句话。
　　陆川吹干头发后上床正打算睡觉，就听到手机响了声。
　　他拿起来，看到——
　　【够二：准同桌明天见。】
　　陆川：“？？？”
　　这个人脑子里总是在想些什么东西？
　　谁说他会是他同桌了？


第6章 伤疤
　　隔天清早。
　　陆川准时醒了过来，洗漱完后去摸了下昨天洗的外套有没有干，然后就取了下来穿在了身上。
　　旋即下楼吃过早饭，他就起身拎起书包来，对还在用早餐的段淑兰和陆明勇淡淡地说了句：“我去上学了。”
　　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结果一打开屋门，就看到门前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蓝白色，很好看。
　　陆川脚步顿住，段淑兰随即就走了过来，笑着把一串钥匙递给他。
　　“不让司机接送，以后就骑车吧，也挺方便的。”
　　陆川没有接车锁的钥匙，只是不太能应对地简略道：“我做公车……”
　　“小川，”段淑兰温柔地唤他，让他特别不适应，“我们是一家人啦，这个就当阿姨送给你的礼物，你不收下，阿姨会很难过。”
　　身后的陆明勇也对陆川说：“你阿姨买给你的，就收下吧，别伤了她的心。”
　　段淑兰拉过陆川的手，把钥匙放到陆川的手心，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去吧，别迟到了。”
　　陆川最后只说出一句：“谢谢。”
　　然后就用脚勾开自行车的脚撑，推着车走出院子，到了门口才骑上车，沿着路往学校去。
　　江野今天也是骑车过来的，后座载着江瑶。
　　兄妹俩到车棚的时候，刚好看到把自行车锁好的陆川拎上书包要往教室走。
　　江野就急忙喊了陆川一声：“欸！陆川！”
　　陆川回头看了一眼，没穿校服的男生旁边站着规规矩矩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孩子。
　　他没说话，下一秒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江野锁上车就追上来，伸出手臂给了陆川一记锁喉杀，嬉皮笑脸地说：“都喊你了还不等我！”
　　“新买的自行车？最火爆的经典款，酷啊！”
　　陆川没说话，只是轻拧眉，下意识地就要拉开他的胳膊，但没想到江野动作更快，闹腾完就松了手。
　　他扭头看向赶上来的妹妹，笑着说：“走这么快干嘛，又没迟到。”
　　江瑶白了他一眼，噘着嘴嗔怪说：“哥你还说呢，你一见到陆川就把我扔在后面不管。”
　　陆川：“……”
　　关他什么事。
　　“哪有？”江野无辜地眨着眼，说：“我哪次不等你啊？”
　　江瑶哼了声，也不再闹江野，从他的肩膀上取下自己的书包来，扬起唇笑道：“好啦，书包给我，一会儿被同学看到又该说你了。”
　　江野毫不在意地说：“说就说呗，让他们说去，他们没这种待遇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羡慕羡慕了。”
　　说完又凑到走在前面的陆川身侧，吊儿郎当地没个正形，笑嘻嘻地问：“这位同学需要享受一下来自野哥的宠爱吗？帮你拿书包哦～”
　　江瑶也在旁边起哄：“机会难得哦～我哥可不是谁的书包都帮忙拿的，除了我，你是第二个享受这种待遇人。”
　　陆川：“……”
　　“不需要。”他淡淡地开口，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江野。
　　江瑶登时一脸佩服，对陆川竖了个大拇指，笑的特别开心：“你也是除我之外是第一个对他说‘不’的人，为你点赞。”
　　……
　　从车棚到教学楼的这段路，陆川只觉得这兄妹俩像两只绕着树飞来飞去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到了三楼，江瑶和他俩挥了挥手就转弯往教室走去，而江野和陆川还需要继续往上走，13班的教室在教学楼四楼。
　　这一路走过来，除了他俩，其他人好像都穿着校服。
　　陆川跟着江野走到13班的门前就停了下来。
　　他没打算直接进去。
　　因为昨天杨其进跟他说了，今天早晨在教室门口等他一下，第一节 课就是杨其进的化学课，到时候他带他花点时间做个自我介绍。
　　但江野却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扯进了教室。
　　陆川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只听江野兴高采烈地跟他说：“全教室只有我旁边有个空座位，所以你以后就是我同桌了。”
　　已经在教室里的13班同学们望着他们野哥把那个新转来的学生给硬扯进教室，像是目睹了一场什么奇怪的事情似的，各个脸上都写着“震惊”两个大字。
　　陆川就这样被迫坐在了江野旁边。
　　莫名其妙。
　　他冷淡的目光扫过教室，发现依旧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穿校服。
　　陆川眉头轻蹙了下，没再关心这种问题，只是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靠门口的里侧，垂眼玩藏在桌底下半露的手机。
　　【坛子，果冻今早怎么样？】
　　消息刚发出去，陆川就感觉自己面前覆了个人影过来。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滴溜溜转的眸子，看起来就很机灵。
　　郝帅笑着和他打招呼：“新同学你好，我是野哥的好朋友，郝帅，大家都叫我耗子，你也可以这么叫我，我爱好八卦擅长打听八卦，所以你想知道学校里的任何事，都可以尽情地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川轻微点了下头，语气淡淡而礼貌：“你好，陆川。”
　　郝帅深吸一口气，立刻就把目光转到了江野那边，总眼神告诉江野：“卧槽卧槽卧槽！果然是个高冷酷拽哥！”
　　江野也总眼神回道：“滚吧你，别打扰我同桌思考事情。”
　　郝帅撇撇嘴，用口型表达不满：“野哥不爱我了，你这个喜新厌旧的男人！”
　　江野到了个白眼，桌子底下的脚一下扫过去，郝帅果真就跟个耗子似的嗷呜叫着溜了。
　　过了片刻，郝帅的微信发到了江野手机上。
　　【耗子：听说昨天你在考场上把自己的试卷都给转学生了？】
　　【耗子：野哥你牛X啊！这要对方是个女同学，直接就爱上你了还了得！】
　　【你野哥够不够野：魅力就是这么大，我也是丝毫没办法（摊手】
　　【耗子：那……野哥你知不知道你魅力大的已经让磕耽美的女生们熬夜在贴吧以你和转学生为原型，写了一万字的bl校园甜文出来？】
　　【你野哥够不够野：？】
　　【你野哥够不够野：为什么要写男男？为什么不给我个温柔大方美丽漂亮性感十足的女主角？是我表现的还不够直吗？】
　　郝帅想了想贴吧里上传的各种证据。
　　江野穿了陆川的白色外套。
　　江野和陆川换了陆川穿过的半袖穿。
　　江野拿了陆川桌上的果冻。
　　江野把自己的试卷都传给了陆川。
　　江野放学后和陆川勾肩搭背……
　　就在刚刚，他野哥还抓着陆川的手腕从前门走到了后门。
　　用贴吧里那些女生们的话来说，四舍五入一下，这就是牵手走红毯了啊卧槽！
　　够直……吗？？？
　　陆川根本不知道郝帅和江野聊的对象有他，更不知道自己已经和江野成了贴吧热度第一高的CP。
　　他看到谭鸣发过来的果冻吃早餐的视频，稍微安心了些。
　　就在这时，杨其进的身影从后门闪过。
　　很快，教室里就鸦雀无声。
　　杨其进眼尖地看到陆川已经坐到了江野旁边，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抱来的一堆东西放到讲桌上，然后喊：“陆川。”
　　陆川听到声音，立刻把手机放进桌屉中的书包里，抬起脸来看向讲台。
　　杨其进笑眯眯地对他招了招手，语气温和亲切：“来，上来做个自我介绍，然后把你的课本和校服拿回去。”
　　陆川便站起来，从江野身后绕过去，步履从容地踏上了讲台。
　　男生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衣黑裤，搭配着白板鞋。
　　他的身形瘦削但挺拔，像棵正在茁壮生长的树。
　　他就站在那儿，堪称漂亮的桃花眼却不带任何笑意，看起来目光淡淡的冷冷的，皮肤是冷白皮，像精致的白瓷。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张，清朗淡漠的声音就响在了安静的教室里：“我叫陆川。”
　　接下来是几秒钟的沉默，诡异到尴尬。
　　江野忽然起哄般地喊了声：“好！”
　　同时带头鼓起掌来。
　　陆川：“……”
　　在满教室的掌声中，陆川扭头看了眼杨其进，对方笑着说：“拿上校服和课本回去吧，先坐江野旁边，以后会再调座位的。”
　　“还有这个，你的校园卡，里面已经充了你父母交给我的500块钱。”
　　陆川就从杨其进的手里接过崭新的卡片，然后抱上那一摞课本以及课本上的两套校服回了最后一排。
　　杨其进环视了教室一周，发现校服丛中两点白。
　　他的目光落在江野身上，点名：“江野，你校服呢？”
　　“你是不是想跟领导去办公室喝杯茶谈谈心啊？”
　　江野这才想起来，每次考试当天学校对着装管的松，学生们可以不穿校服。
　　但是考试后的第二天，还有谁再不穿校服，校领导就会对学生进行一场心灵与心灵碰撞的对话……
　　江野连忙从陆川的桌上拿过一套还没拆封的校服，对杨其进讨巧地笑着说：“老师，我有校服。”
　　陆川：“？”
　　.
　　下了第一节 课后，陆川被江野拉到一间放体育器材的杂物室里。
　　“这儿没人，在这儿换衣服。”江野把门锁好，对陆川说道。
　　陆川：“你不是人？”
　　江野：“？”
　　过了片刻，江野见陆川还没动作，忍不住开导这个久别重逢的儿时小伙伴，想让陆川在他面前放松自然一点，说：“又不是第一次了，都是男孩子，别害羞嘛，来，我先脱，你可以尽情看我……”
　　陆川直接转过身去，脱掉上衣，捡起校服来套上，同时不自觉耳尖通红地语气不耐道：“我的半袖你什么时候还我？”
　　“在我家阳台上晾着呢，不然你放学跟我回去拿？”
　　“惯犯”江野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校服，溜达过来。
　　江野本来是想调侃一下这位对着同性换衣服都害羞的新同桌，却没成想却意外看到了，陆川的右腿小腿外侧，有一道伤疤。
　　他记得陆川小时候身上白白净净的，没有什么疤痕啊。


第7章 过肩摔
　　江野愣了下，但却在陆川穿好衣服回过头的那一刹那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他动作麻利地在陆川发现他瞅了他之前就背过身去，佯装正人君子不偷看别人换衣服地和陆川聊天：“你从哪里转学过来？”
　　陆川低着头用手理了理衣领，嗓音淡淡地回他：“南城五中。”
　　江野眨了眨眼，又问：“比我们学校好吗？”
　　陆川的手一顿，而后垂落下去。
　　他掀起眼皮来，瞅了江野一眼，没说话，只是捡起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叠整齐放进书包里，转身往门口走去。
　　仿佛江野问了一句废话。
　　江野没有经历过被迫转学这种事，也不知道陆川是被强迫来沈城读书的。
　　他向来对于想上哪所学校也无所谓，所以在他这里，能跟妹妹在同一所学校，能照顾到瑶瑶，就觉得挺好的。
　　但是在陆川心里，南城五中和沈城一中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南城五中里有他从小到大都在一起玩的朋友，有一群他熟悉而且相处起来会让他自然舒服的同学，也有负责任或严厉或慈爱的老师，他甚至连教他的每科老师的教学方法都了如指掌。
　　那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深刻记得。
　　而让他最舍不得的，是姥姥还在南城这个城市里的一隅。
　　南城，是他不管走多远，都想回去的港湾。
　　因为他的眷恋和思念在那儿。
　　而沈城一中，他作为一个中途插队到来的转学生，能对这个学校有什么感情。
　　至少现在还没有。
　　况且，他依稀记得，当年他离开的地方，就是沈城。
　　这里有他最不好的记忆，连带着他对这个城市都喜欢不起来。
　　陆川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外面的阳光也随着倾泻过来，通过门口渐渐落在这方空间里。
　　甚至都能看清楚漂浮在空气里小灰尘。
　　陆川单手插着丑陋的蓝色校服裤子的裤兜，另一只手的食指勾着书包的挂带，将书包搭在肩上，神情淡漠目光冷然地往前走去。
　　脑子里却因为江野那句话，衍生联想到他最模糊的原始记忆。
　　江野跟出来，站在杂物室门口，扭脸看着往前走的陆川，背影高挑但瘦削，像棵只顾着抽枝拔节的白杨却依旧那么瘦长。
　　明明他也穿了和别人一样的校服，可就算这样，他走在人群里，江野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道背影。
　　让江野觉得，是一道冷淡得拒人千里之外，却和小时候一样孤孤单单的背影。
　　就在陆川快走楼梯处时，江野忽然从后面扑了上来。
　　他熟练地用手臂勾住陆川，像是好朋友闹玩似的给了他一记锁喉，笑嘻嘻地不满道：“走这么快干嘛？”
　　脑子里正模模糊糊浮现出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的陆川猝不及防，身体轻微激灵了下，这种肩膀上搭了一只胳膊的触感让他格外不自然，身体本能地就瞬间做出了防御反应。
　　他直接丢掉书包，拽住江野的胳膊，电光石火间，就这么把人给过肩摔在了地上。
　　走廊上经过的其他班要上体育课的同学全都像是静止了一般，瞪大眼睛怔愣在了原地。
　　所有人的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江野尤甚。
　　他完全没有防备，也根本没料到，陆川居然会反应这么大，如此警惕自卫。
　　在江野倒在地上发出痛呼的那一刹那，陆川的眼神才有了焦距清明起来，表情也褪去了那种嫌恶和凌厉。
　　他克制住轻微发抖的手，攥成拳头，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明明心里无措，可表面却沉静的看不出一丝破绽。
　　陆川垂眸盯着坐在地上捂着屁股龇牙咧嘴的江野，眉心蹙起来，凸起的喉结轻滑了下，低声道歉：“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江野左右看了看还在原地的其他人，没好气地喊：“看什么看？没见过你们野哥我摔倒吗？要不要也尝试一下被摔的滋味……”
　　他还没嘚吧完，周围吓愣的其他同学就一溜烟没了影。
　　陆川暗自沉了口气，又对他诚恳地说了一次：“对不起。”
　　说完，正想心烦意乱地走开，坐在地上的江野就朝他伸出了手。
　　陆川垂着眼眸，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没反应。
　　江野语气很不满道：“喂，新同桌，把人摔倒连拉一把都不肯吗？”
　　陆川这才伸出手握住他的。
　　两个男孩子的手攥在一起，用力收紧，手臂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陆川在江野起身的过程中往后轻微退了步，在他起来后就用手抓起刚刚被他扔在地上的书包转身下了楼。
　　江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追上去，“欸！”
　　这次不等江野动手，陆川就提前拉开了距离，微皱着眉提醒他：“不想再被摔就别和我勾肩搭背。”
　　江野不解：“勾个肩搭个背怎么了？大家都是男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不喜欢。”陆川低敛着眼睫丢下这么一句就快步离开了这栋楼，回到了教室里。
　　而此时，陆川把江野给过肩摔的事迹已经在高二年级中传开了。
　　陆川从后门进来后就坐到了座位上，他把书包塞进桌屉里，看到桌面上有好几张发下来的新试卷，陆川就旋开笔帽，低头写起来。
　　全然不在乎全教室同学的注视。
　　“他真的好拽啊，那种劲儿劲儿的感觉，真让人欲罢不能。”一个女生花痴道。
　　“是挺吸引人的，”纪委艾菲若有所思地附和，笑嘻嘻地说：“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爱了。”
　　座位就在江野前面的郝帅转头过来，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陆川：“川哥，我野哥呢？”
　　刚问完，话音未落，江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后门，他倚着门框，双手环胸，姿态懒散地瞅着郝帅，勾唇笑：“你野哥这儿呢。”
　　郝帅瞬间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后门，把江野拉到了走廊上靠近拉杆的地方，低声问江野：“怎么回事哥？你咋被转学生给过肩摔了？”
　　江野抬手摸了下脑袋，“意外。”
　　他不自觉地想起陆川说他不喜欢被人勾肩搭背，而且陆川当时的反应……很大，表情似乎也不正常。
　　江野正皱着眉思索，就听到郝帅中二地问：“那放学要不要堵他一波，让他请你吃顿大餐好好给你补补身子……”
　　“嗯……”江野感觉不对，抬手就拍了郝帅脑袋一下，“补个屁的身子，你野哥我健康强壮的很！”
　　郝帅捂着脑袋逃窜，“那你怎么还会被她轻轻松松过肩摔……”
　　“那是老子没防备！”
　　本来觉得没什么，但到底是青春期的男生，江野被郝帅的这番话勾起男人的好胜心来，觉得自己必须要找陆川正正经经地挑战一下找回属于自己狂野的资本来。
　　于是他走到后门，从后面抬手想要拍陆川的肩膀，但又想起陆川说的话还有他当时那种表情和眼神，手就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最终在陆川的脑袋上胡乱揉了一通，嗓音散漫道：“今天放学后体育器材室见，我们公平公正地比试一下摔跤，一局定胜负。”
　　被他摸了脑袋的陆川皱紧眉抬手抚了抚头发，简单粗暴地拒绝：“没空。”
　　江野“嘿”了声，走到自己座位前，随手拉了一下椅子，翘起一条腿来，踩在椅子上，手臂就搭在腿上，弯腰凑近陆川，胁迫他：“不行，必须来！”
　　“你赢了，从今以后我江野跟你混。”
　　陆川低叹，依旧淡淡地拒绝：“不去。”
　　江野转变战术：“你来，比完不管谁输谁赢，我都请你吃果冻。”
　　陆川没意识到为什么江野会用果冻诱惑他，还是不为所动，说：“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我自己可以买。”
　　江野煞有介事：“怎么不是稀罕东西了，那你野哥送的，能跟别的一样吗？”
　　陆川白了他一眼，像看白痴似的。
　　江野还想说什么，坐在陆川前面的男生就回过头来，对他俩说：“坐好自习吧，物理老师已经把国庆假期的作业卷子发下来了，可以提前做。”
　　说话的男生正是高二13班的班长，也是从高一下半年分班后每次都稳坐班级第一的人，路骁骞。
　　江野也不是那种回故意破坏纪律影响其他同学上课的人，他听闻后一撇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好几套试卷。
　　江野把脚从椅子上移开，随手扯下前桌郝帅挂在椅子上的校服外套，把自己的椅子蹭干净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至于校服外套，又被他丢了回去。
　　上课不准说话，江野就随便拿出一个本来，在上面写了句话，把本推到陆川手边。
　　正在做题的陆川被碰到胳膊，思路强行被打断，他皱着眉不耐地扭头看向江野推过来的本，上面写着：【你答应我下午跟我去，我也答应你提出来的任何要求。】
　　陆川就回了他一个的符号。
　　【×】
　　江野不死心，又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摔跤这个项目？那不然你选，打篮球比乒乓球或者跑步，哪个都行，我都奉陪。】
　　陆川：【×】
　　江野没办法，只能威胁：【既然你软硬不吃，那我到时候只能任性地继续碰你肩膀让你主动对我下手了。】
　　陆川看到后很无语。
　　他是真的真的讨厌别人触碰他的肩膀。
　　特别抵触。
　　不然也不会在课间的时候那么大反应直接把江野给摔地上。
　　虽然当时也有他脑子里那模糊记忆的影响，驱使他一瞬间就本能的防御自卫了。
　　对于江野的威胁，陆川也礼尚往来送了他一句：【那你也别怪我让你裸—奔。】
　　言外之意就是，你穿的校服是我的，别这么不知死活。
　　然而，陆川却没想到，江野居然很同意，在本子上写下一句：【来呀（勾手指的简笔画），那规则就这样定好了，只要你能把衣服从我身上扒下来，不管是上衣还是裤子，只要你扒下来一件，我就算你赢。】
　　江野想的很简单，这样也算和陆川较量过了，他是非常确信，陆川绝不可能把衣服从他身上扒下来的。
　　陆川对他制定的这种奇葩的规则非常无语，也很无言以对，就没再理他。
　　中午陆川被江野和郝帅拉着去了餐厅和他们坐在一桌吃了顿饭，江野还不放弃地试图让陆川下午放学后跟他较量一番，其他一起吃饭的朋友就在旁边起哄。
　　陆川始终冷冷淡淡的，没答应。
　　直到下午放学，陆川没有去车棚取车，而是在厕所换下校服来后就直接往学校外走去，江野看到后直接就把书包塞到妹妹怀里，让江瑶在车棚等他会儿，拔腿就朝陆川跑去。
　　但还是没追上。
　　他眼睁睁地看到陆川出了校门就上了一辆出租车。
　　江野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这人把自己那值钱的自行车扔学校车棚，打个出租车回家。
　　而其他凑热闹的同学都在等着陆川这个拽拽的转学生和他们学校最厉害的野哥正面较量，结果却被看到陆川坐车离开的学生告知陆川已经走了。
　　这导致大家都一致觉得，陆川这是想做江野的小弟，想跟着江野混。
　　毕竟江野在班里宣战的时候都把话撂那儿了，说只要陆川赢了他，他就跟陆川混。
　　那反过来，要是江野赢了陆川，陆川也要跟江野混啊！
　　既然陆川不出现不应战，不就是弃权认输的意思嘛！
　　这也就表明，这个转学生心底是想跟着野哥混的！
　　江野听到郝帅这么跟他说后，居然觉得大家都是逻辑满分的鬼才。
　　这次胜之不武。
　　所以江野心里还是很蠢蠢欲动地想找个机会探探这个小时候不回家的小可怜儿现在到底有多大的实力，居然能轻松把他给过肩摔了。
　　陆川在到机场后收到了江野发来的微信。
　　【够二：这次你野哥我胜之不武，下次约个时间让我好好探讨一下你。】
　　陆川没看懂他又在说什么中二话，只觉得莫名其妙。
　　而且这人，语文是不是没学好？什么叫“让我好好探讨一下你”？
　　怪里怪气的。
　　他没在意，关掉手机屏幕后在自动取票机取了机票，之后在大厅等了会儿，等到时间差不多就过安检，上飞机。
　　结果。
　　冤家路窄，在自己的座位号旁边遇见了他那位异父异母的哥哥，段易。


第8章 南城
　　陆川的座位靠窗，在最里面。
　　段易就坐在座位上，丝毫没有要让开让陆川进去的意思。
　　陆川把书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串佛珠戴在手腕上，又拿出三套老师布置的假期作业试卷、一个草稿本和一只碳素笔后，就把书包拉好拉链放到了行李架上。
　　他垂眸看向低头正玩手机的段易，话语淡淡的：“麻烦让一下。”
　　坐在座位上的男生身高腿长，一双凤眼冷淡清明，长相俊美但不阴柔。
　　听到陆川的话，垂着眼睫的段易这才有了反应，正轻点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了下，让开让陆川坐了进去。
　　陆川将折板落下来，把手里拿的东西放到上面，而后就掏出手机，给陆明勇发送了一条微信。
　　与此同时，段易的微信也发送到了段淑兰手机上。
　　【小川：我回南城，假期结束会回来。】
　　【易：妈，我有事去南城，不去海边玩了。】
　　在家里都已经把行李收拾好的段淑兰和陆明勇拿着手机面面相觑。
　　随即段淑兰就给段易打了电话过去。
　　“小易，”段淑兰皱眉问他：“你去南城做什么啊？”
　　“找个人。”段易淡淡地回。
　　“我刚听你陆叔叔说小川也要去南城，你有见到他吗？”
　　“没有。”段易面不改色地睁眼撒谎。
　　不等段淑兰再说什么，段易就道：“要起飞了，挂了，到了告诉你。”
　　挂掉电话后段淑兰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对正在给陆川发微信的陆明勇低声说：“本来这趟旅行就是想让他们兄弟俩多熟悉熟悉的，结果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
　　【陆明勇：儿子，你哥也去南城，到时候你记得跟你哥联系，带他吃顿饭，陪他玩玩，毕竟你在南城长大，对那里熟悉……】
　　陆川完全没耐心看陆明勇的长篇大论，一句“要关机”就结束了和陆明勇的聊天对话。
　　陆川确实直接关了机，然后就将草稿本垫在试卷下面，开始做数学试卷。
　　从沈城到南城，三个小时的航程，陆川不仅做完了三套数学试题，最后还闭眼休息了二十分钟。
　　下飞机后陆川和段易就像两个互不相识的陌生人，随着人流往外走。
　　陆川没有带行李箱，只拎了个包，衣服之类的东西，家里都有他不用带。
　　对他来说，这次回来才是回家。
　　段易的行李有托运，等他拿到行李箱打开手机，就看到段淑兰后来又给他发的消息，不仅嘱咐他要照顾陆川，还让他下了飞机联系一下陆川，和陆川一起打车走。
　　段易神情淡漠地摁灭手机，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去。
　　陆川一出来就看到了谭鸣正在和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聊天，脸上挂着愉悦的笑。
　　“哎，我朋友来了！”谭鸣说着就直接朝陆川扑了过来。
　　陆川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书包摁进他怀里，躲开了谭鸣的熊抱。
　　谭鸣就这样顺势把陆川的书包挂在胸前，他很惊讶地瞅了瞅两手空空的陆川，“你连个行李箱都没有？”
　　陆川掀起眼皮来，抬脚往前走，“从学校直接去的机场。”
　　况且家里什么都有，他拿什么行李箱。
　　谭鸣在后面拉了下陆川，“川儿你等会儿，我跟那个哥们儿说声。”
　　陆川停下脚步来，一转身就看到刚拎着行李箱走过来的段易就被冲过去的一个男生给抱了个满怀。
　　很奇怪的是，段易那张冷脸上居然染上了浅淡的笑。
　　莫名让人觉得温柔。
　　本来要过去和刚刚跟他畅聊许久的男生说句再见再走的谭鸣也停在了原地。
　　须臾，他非常识相地扭头对陆川讪讪笑道：“算了，咱们走吧川儿！”
　　陆川在转身离开前又看了眼那边，还在被封卓紧紧抱着的段易也正巧望过来，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了一瞬，陆川就平静地移开目光，转身和谭鸣往前走去。
　　谭鸣拉着陆川坐上出租车，兴高采烈地对陆川说：“我爸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菜，就等你了！”
　　陆川的嘴角轻扬了下，问谭鸣：“果冻呢？”
　　谭鸣翻了个白眼，轻嘁：“你就知道果冻，你心里就只有果冻，你把我这个十几年的好友放在哪里？”
　　陆川斜眼睨了谭鸣一下，就听谭鸣说：“你放心，果冻好得很，今天尤其兴奋有精神，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到了你要回来。”
　　陆川听到谭鸣这样说，放心下来。
　　嘴巴闲不住的谭鸣说起学校里的事儿来，“你这一转学，知道有多少个小女生伤心吗？”
　　陆川懒得搭理他，他打开手机看起相册里的照片来。
　　谭鸣继续滔滔不绝绘声绘色，什么喜欢陆川的女孩子在陆川没来学校后偷偷把眼睛哭肿了，什么班上的同学都埋怨陆川走的仓促，连个欢送会都没有帮他办，什么各科老师都唉声叹气，说最让他们自豪的学生走了。
　　明明都是很平淡琐碎的事，陆川却并不觉得谭鸣聒噪。
　　甚至就连谁和谁谈恋爱被教导主任抓这种事，他都没感觉无聊。
　　不知不觉，陆川就这样听着谭鸣的絮絮叨叨到了谭鸣家楼下。
　　陆川和谭鸣上楼，到了家门口，谭鸣还没掏出钥匙来，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即一只毛发顺滑的大金毛就冲了过来，直直地往陆川身上扑来。
　　谭睦和温和地笑着对他们说：“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们……”
　　陆川蹲在地上抱着大金毛，任它蹭自己舔自己，唇角轻翘着仰脸叫人：“谭叔。”
　　谭睦和笑着“哎”了声，又道：“快进来，进来说。”
　　“饿了吧？”谭睦和把温热的米饭盛出来，放好筷子，招手让陆川过去吃饭，“谭叔亲自下厨做的小川你爱吃的，来赶紧吃，也不早了，吃完了就好好地睡一觉。”
　　陆川洗过手后走过去坐下来，对谭睦和低声道谢：“谢谢谭叔。”
　　“你这孩子，还跟我客气上了。”谭睦和在谭鸣和陆川对面坐下来，边吃饭边问陆川：“今晚先在这边睡？”
　　“不了，我吃过饭就带果冻回家，也没走几天，我回去稍微收拾一下就行。”
　　“还想给我姥姥上柱香。”
　　谭睦和没有强求，点点头道：“行。那你到时候过来这边吃饭，谭叔给你做。”
　　正在旁边往土豆丝上浇醋的谭鸣闻言，急忙大呼小叫：“我要吃糖醋排骨！”
　　因为陆川不爱吃醋，谭睦和做土豆丝不放醋，导致酷爱醋的谭鸣只能把菜夹回自己碗里再浇点醋。
　　刚给陆川夹了只鸡腿的谭睦和把另一只鸡腿放到儿子碗里，没好气地笑：“自己做！”
　　……
　　在谭家吃过晚饭后陆川给大金毛戴上牵引绳，正打算回家，谭睦和就拎起桌上放的一个袋子来递给陆川，“小川，拿着。”
　　里面装的果冻、可乐，还有其他一些零食。
　　陆川没有推辞，接过来后又道了一次谢，然后就牵着大金毛下楼往家里走去。
　　两家在同一个小区里，只是在不同栋而已。
　　当初住的地方拆迁，曾经住在一起的街坊邻居就都搬进了楼房里。
　　陆川带着果冻开到家门口，她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来，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旋转一拧，门被打开，陆川走进去，打开了客厅的灯。
　　他把装有零食都袋子放在茶几上，将牵引绳从果冻身上弄下来，然后就去了姥姥的房间。
　　陆川给姥姥上了柱香，看着老人的遗像在心里默声说：“姥姥，我明天去墓地看你，你需要什么就托梦给我。”
　　从老人家的房间出来后，陆川就回了自己的卧室，衣橱里还有一些他没带走的衣服，陆川摘下手腕上那串姥姥留下来的佛珠，拿了一套衣服就去了浴室。
　　结果就在他冲澡的时候，听到客厅有动静。
　　陆川轻拧眉，三两下冲掉泡沫擦了擦身体穿上衣服走出来，警惕的心在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咯吱咯吱嚼薯片的谭鸣的那一刹那，就倏的落了下来。
　　家里的钥匙确实留了一把放在了谭家，但陆川没想到谭鸣会这会儿过来。
　　陆川他穿了条质地柔软的黑色运动裤，上面是件白色的T恤，手里拿着一条他刚刚擦过头发的有些潮湿的毛巾。
　　看到是谭鸣，松了一口气的他直接把毛巾精准地扔到了谭鸣的脑袋上，骂道：“你他妈的不在家里睡觉跑过来做什么？”
　　谭鸣把毛巾拽下来，扭头冲陆川嘿嘿笑，“当然是来跟你争零食，这么多零食不说给我留点你也太贪了。”
　　陆川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坐下来，又抄起毛巾来抽了谭鸣胳膊一下：“拿着你想吃的赶紧滚回去！”
　　“我不！”谭鸣欠揍地说：“我今晚就住这儿了！”
　　陆川剜了谭鸣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在客厅玩了会儿后两个人就回了陆川的房间，陆川和谭鸣各趟床的一侧，大金毛趴在中间，紧紧挨着陆川。
　　陆川抚摸着大金毛，睁眼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个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谭鸣突然开口，在黑夜中出声问他：“川儿，那儿好吗？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陆川的脑子里不自觉地浮出那个很自来熟的新同桌来，须臾，他低声回了句：“不好。”
　　谭鸣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就恢复本色恬不知耻地笑嘻嘻说：“我要永远做你最重要的朋友，就算你有了新朋友，也要把我放在朋友当中的第一位，不然……嘿嘿，我就不让你见果冻！”
　　陆川默默翻了个白眼，没理会谭鸣这种幼稚的威胁。
　　又过了很久，陆川听到旁边均匀清浅的呼吸，不知道是在对谭鸣说，还是在告诉已在天堂的姥姥，他低低地说了句：“上大学的时候我会回来的。”
　　我会回南城读医大。
　　陆川在谭鸣睡着后很久才渐渐睡下。
　　他上香的时候对姥姥说，需要什么就托梦给他。
　　他也确实做梦梦到了姥姥。
　　梦里的他回到了四岁那年，他被人从沈城送来南城，那是他最早有记忆的时间，他看到那个小小瘦瘦的他被头发半白的姥姥抱在怀里，姥姥的眼里有泪，但看他的时候是笑着的，很慈爱很亲切的笑。
　　姥姥把一只小金毛放到他面前，跟他说以后这只金毛会陪着他长大。
　　梦里的他和姥姥一起过着不富裕甚至可以说贫穷，但却极其温馨的平淡日子。
　　姥姥总爱一声声地唤他“小川”。
　　梦的最后，姥姥哮喘发作去世，他回家的时候姥姥已经没了气息。
　　因为死前没有见到最疼爱的外孙，老人没有瞑目。
　　而他，被十几年从未见过一面的陆明勇带走，离开了南城。
　　陆川蓦地惊醒，他摸过手机来，想看一眼时间，结果看到了几条未读的微信消息。
　　是江野发来的。
　　【够二：小川川～你哪天有空咱俩正面PK一场？】
　　【够二：你想比什么都行，正好见了面我把你的T恤和校服都还你】
　　【够二：啊喂，你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陆川看了眼他发消息的时间，将近凌晨两点。
　　这个人是不是对“早睡”有什么误解？
　　陆川顺手回他：【哪天都没空。】
　　江野秒回：【这是睡醒了？】
　　陆川反问：【你这是没睡？】
　　江野：【我们年轻人，不熬夜，只通宵！】
　　我们年轻人。
　　陆川：【呵（微笑）】
　　其实是被一场真实发生过的梦惊醒的江野用手机敲下几个字：【年轻人，吃鸡否？既然你不肯真身较量，那我们就在游戏里一决高下吧！】
　　陆川本想回江野一句“无聊”，但是江野没等他回复，就又发来新消息：【组队一起，不比人头比伤害，谁伤害多谁赢。如果你伤害比我多，我承包你一年的果冻！如果我伤害比你多，你就答应和我真人pk，怎么样？】
　　陆川垂眼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的光亮映着他的脸，眼角的泪痣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他轻眯了眯眼，回道：【诱惑力并不大。】
　　江野：【承包你接下来高中两年的所有果冻。】
　　陆川：【ok】
　　反正也睡不着，陆川索性就爬了起来，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往外走去，金毛也跟着他从卧室出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
　　江野兴冲冲地从床上坐起来，在打开游戏之前回了陆川一句：【来，让野哥带你吃鸡！】
　　陆川回江野：【谁带谁还不一定。】
　　陆川：【上号。】


第9章 成绩
　　两个人有微信好友，所以上了号后就看到了彼此在线。
　　江野的游戏ID：最野AWM
　　陆川的游戏ID：专打AWM
　　俩人：“……”
　　江野把陆川拉进队伍里，并没有说话，而是在输入框里打字说：【我妈和我妹在睡觉，我就不开麦了，你说我能听到。】
　　陆川：【……】
　　之后进入游戏，陆川和江野各自跳伞开伞搜物资。
　　过了片刻，陆川正在靶场附近的防空洞里换枪，江野忽然也跑了进来。
　　游戏里的人物走到陆川面前，丢下一个三级包，陆川的游戏设置自动拾取了三级包，江野背起被陆川丢下来的一级包就往外跑去。
　　陆川：“……”
　　他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个家伙平常是不是勾搭撩小女生，习惯了这样。
　　两个人从靶场转移到S城，每人收了两个人头，江野又用同样的方式送了陆川三级甲和三级头。
　　之后江野开吉普车，载着陆川进圈。
　　此时存活人数只剩下了一半。
　　两个人都开着队伍听筒，但各自都没有说一句话。
　　陆川随手从谭睦和让他拎家里来的购物袋里拿出一罐可乐，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单手拉开了易拉罐的拉环，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一阵轻微的气泡声，陆川仰头喝了几口可乐。
　　江野在右侧的聊天框打字问：【在喝什么？】
　　陆川懒得打开键盘输入字，就开了麦，嗓音很低很淡地简略回道：【可乐。】
　　随后，对方的麦也开了，一道压低的气音顺着耳机线钻进了陆川的耳朵里。
　　只听江野欠揍地憋笑，嗓音刻意压低地只剩气音：“可乐杀精。”
　　正仰头喝可乐的陆川登时被呛了下，他怕吵醒谭鸣，强忍住闷声咳嗽了两下，等江野把车停在圈边，陆川从背包里掏出一颗□□就炸了过去。
　　杀你个鸟！
　　“卧槽！”江野低低地骂了句，说：“小川子你搞屁啊！差点炸死我！”
　　“炸的就是你。”陆川没好气地回。
　　让你嘴欠。
　　“还有，老子是你小川爷。”
　　……
　　就这样，有敌人的时候两个人一致对外，没敌人的时候就内讧相杀，最终一路杀进了决赛圈，成功吃鸡。
　　只不过并不是江野带陆川吃，而是江野率先暴露行踪吸引对方的火力，陆川在他的牺牲下趁机杀掉了最后一队。
　　而最后的伤害，陆川1450，江野1250。
　　陆川轻嘁着短促的哼笑了声，随即返回微信，给江野打字：【两年的果冻，谢了！】
　　江野：【……】
　　江野：【再来一局？】
　　陆川问：【这次你押什么赌注？】
　　江野回：【小同桌你这样不好，总是谈赌注多伤感情。】
　　陆川：【哦（冷漠脸】
　　陆川：【没赌注，不玩。】
　　江野：【……】
　　江野：【带你逛沈城？】
　　陆川：【我自己有腿会逛，不玩。】
　　江野还未说别的，陆川就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果冻boy：困了，去睡了。】
　　江野：“……”
　　无奈，他只能自己开了一局单排。
　　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玩没有同伴一起，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
　　江野没玩到最后就退出了游戏。
　　他的身体往下滑了滑，大大喇喇地躺在了床上。
　　床边的小台灯开着，江野扭脸就看到了台灯旁的那一张全家福。
　　母亲怀里抱着妹妹，他站在中间，两边是父母。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江野怔怔地望了片刻，脑子里闪过曾经的画面。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每次想起那件事来，每次从同一个梦里惊醒，他的心还是会有当初经历时的彷徨和惊惧。
　　仿佛没有着落，无法栖息。
　　他关掉台灯，翻了个身拉过被子来抱在怀里，闭上眼让自己继续睡。
　　睡着了就不会总是不由自主地想了。
　　.
　　陆川之后再没怎么睡，黎明又眯了会儿。
　　白天在谭家吃过饭，陆川就去给姥姥买了纸钱和等东西，又根据姥姥的喜好准备了一些贡品，然后就牵着大金毛去了姥姥的墓地。
　　陆川跪在墓地前，把贡品放好，将给姥姥买的冥币一点一点烧掉。
　　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守在墓前，呆了好久好久，才带着大金毛起身离开。
　　头也不回。
　　是姥姥曾经跟他说，去看望已逝之人时，走的时候不要回头，不然逝去的人会担忧，无法安心离开。
　　陆川从不觉得姥姥真的离开了他，但他不希望姥姥担心自己。
　　他过的很好，只是没了家。
　　不过，以后也会有的，会有属于他自己的一个家。
　　到时候他会把姥姥和果冻都接过去。
　　离开墓地后陆川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果冻去了公园。
　　他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来，从包里拿出给果冻准备的狗粮让它吃，又喂大金毛喝了些水，之后陆川坐在公园乘凉，金毛就趴在他脚边休息。
　　谭鸣来的时候，陆川正在垂眼看班级微信群里的消息。
　　陆川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被拉进了群聊，他是听到手机不断地叮咚，以为是谭鸣在消息轰炸，结果一打开，发现是江野那个家伙把他拉进了13班的班级群。
　　而群里之所以讨论热烈，是因为前天的月考成绩已经出来了，班长路骁骞已经把成绩单发到了班级群里。
　　成绩单上不仅有每个人各科地成绩和各科的班级排名年级排名，还有总分及总分在班级和年级的分别排名。
　　而几乎让所有人讶异的是，这次班里的第一不再是他们的班长路骁骞了。
　　打印版的成绩单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第一名，陆川。
　　最让人震惊的是，就连实验班的第一女神江瑶，这次也被陆川给挤了下来。
　　【艾菲：我去！牛X！陆川果然厉害！】
　　【郝帅：川哥牛批！！！川哥果然真霸霸！@L求霸霸给个秘籍】
　　【江野：@郝帅，我有，他给我了，你想要的话就用玛尼来换（勾手指】
　　【沈洋：@江野，野哥，同求！】
　　……
　　过了片刻，郝帅和沈洋在群里把江野给挂了，截图上有他们转给江野的钱，而江野给的秘籍只有四个字——好好学习。
　　【郝帅：野哥你不地道，自己人都骗！】
　　【沈洋：就是！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江野：啧，骗的就是自己人:D我们小仙男么得良心】
　　陆川心里无语，这人居然还打着他的旗号在班级群里招摇撞骗起来了。
　　【郝帅：野哥，瑶瑶妹妹还好吗？这可是她第一次被人从年级第一的位置上给挤下来……】
　　江野答非所问：【怎么说话呢？瑶瑶妹妹是你叫的？】
　　【郝帅：嘿嘿嘿，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嘛，不要见外～】
　　江野发了个不断丢刀的表情包，随后就骂了郝帅一句，说：【瑶瑶只有我一个哥哥，你算个鸡毛】
　　【江野：她这几天心情不好，你最好别招惹她，否则我要你好看！】
　　……
　　陆川懒得看他们在群里斗嘴斗图，重新点开了那张班长发在班级群里的成绩单。
　　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顺着往下瞅过去，第二名路骁骞，第三名艾菲……
　　第二十五名，江野。
　　就在这时，谭鸣一屁股坐在陆川旁边，好奇地凑过来瞅他手机，八卦地问道：“你看什么呢，这么专注？叫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第10章 夸
　　谭鸣话音未落，就看到了陆川手机屏幕上的成绩单。
　　他立刻就饶有兴致地从陆川手中夺过手机来找起陆川的名字来，结果根本不用找，依旧是第一个。
　　班级年级全都是第一，跟他在南城五中时完全没差。
　　谭鸣像是替他开心，抬手轻推了陆川一下，笑着说：“行啊你川儿，到哪儿都是万众瞩目的尖尖儿，老师眼里的宠儿。”
　　“看到你的成绩稳如老狗，我也就放心了！”谭鸣用一种老父亲欣慰的口吻笑嘻嘻地说道。
　　陆川从谭鸣手里拿回自己的手机，摁灭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兜里，随口反击谭鸣：“哪像你，看你成绩排名一次接一次的后退，爸爸我的心脏病都要被气出来了。”
　　“怎么说话呢？”谭鸣笑骂陆川，对趴在陆川脚边的大金毛发号施令：“果冻，给我吠！”
　　果冻没吭声，非但连动都没动，还把脑袋撇开了，仿佛不想理谭鸣。
　　陆川摸了摸果冻的脑袋，嘴角勾着对它说：“果冻，冲坛子叫声让他听听。”
　　随后他就把手伸到谭鸣那边，打了个响指，果冻立刻就站了起来，扭头冲谭鸣“汪”了声。
　　谭鸣“卧槽”起来，非常不满地受伤道：“果冻，你忘了现在是谁给你家给你吃给你喝像个爷爷一样供养着你了？”
　　陆川嘴角带笑地摸着大金毛的脑袋，夸道：“好乖。”
　　随即就从包里抓出一把大金毛爱吃的狗粮来就这样让大金毛就着他的手吃起来。
　　须臾，谭鸣忽然惊讶道：“川儿你看！”
　　在喂大金毛的陆川正在脑子里想那个叫江野的男生学习成绩看来也不算太差，那他前几天坐在最后一个考场，本来还是最后一个座位号，是因为什么？上次考试缺考么？
　　陆川听到谭鸣的声音，就抬起了头来，顺着谭鸣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天空上有个无人机正在盘旋着飞。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在不远处看到了两个高大的身影。
　　正是昨天他在机场亲眼看到抱在一起的那两个人。
　　而此时，那个抱段易的男生正在操控着无人机，段易就站在旁边的树荫下，望着那个人。
　　目光专注，神情温和。
　　全然没有冷淡之意。
　　谭鸣自然也看到了他们，他晃了下陆川的胳膊，兴奋道：“是昨天那两个人诶！”
　　封卓的眸子循着无人机慢慢转身正对向这边，视线不经意一瞥就看到了牵着狗绳的陆川和坐在他旁边的谭鸣。
　　他愣了瞬，而后扭头往后看去。
　　段易走到封卓身旁，封卓才开口说：“你昨晚说的那个弟弟，就在那边。”
　　说着还朝陆川扬了扬下巴。
　　这会儿陆川已经重新低下头撸金毛去了。
　　段易往这边望了眼，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瞟，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封卓的手机响了声，他把遥控器塞给段易，让他先玩，自己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表弟江野的消息。
　　【江小野：小桌子童鞋，听说你不回来是因为有“朋友”找你玩？】
　　封卓轻哼了声，回：【怎么喊你哥呢？】
　　随后又发：【明知故问你最在行。】
　　【江小野：跟段易哥好好过二人世界哈，等你明年上了大三下分院，就没这么无拘无束咯～】
　　封卓：【等你明年上了高三要冲刺高考，也不会在这儿跟我贫了:)】
　　封卓：【哦对了，我听段易说他继父带来的儿子转你们学校上高二去了，你应该认识了吧？他为人怎么样？】
　　发完封卓就趁陆川低头撸金毛的时候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给江野发了过去。
　　封卓：【就照片上撸金毛的这个。】
　　江野点开照片，看到照片上侧颜干净清爽的男生，吃惊的不敢相信。
　　照片里那人穿着那件白色的外套，宽松的灰色束脚运动裤，干净的白色运动鞋，他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脸上光影斑驳，却遮不住他冷淡的脸颊上那双变得温柔怜爱的眉眼。
　　那只大金毛就在他身前，正仰着脑袋去亲近他。
　　江野退出去，又重新点开照片，再放大，细细看了片刻。
　　这分明就是陆川。
　　而且表哥都说了，转到沈城一中的转学生，还是高二。
　　不就是陆川吗？
　　所以，表哥的意思是，陆川是……段易哥继父带来的儿子？？？
　　江野本来因为今天是国庆节而心里不安生，每年到了这天，他总会半夜从梦中惊醒，白天过的浑浑噩噩。
　　康梅每到这一天都会有些反常。
　　虽然她什么都不说，但她那双温柔的眼眸中在看向他的时候含着别的什么情绪，这让江野的心里越发不舒坦。
　　小时候江野不知道怎么应对，也不知道怎么逃避，就默默地不舒服着，承受着。
　　后来慢慢大了，江野的性格也渐渐成形，能更自然地面对对那件事讳莫如深的母亲和毫不知情的妹妹。
　　可左胸腔里的那块地方，终归不安。
　　这让他需要找点事做，说排解也好，说转移注意力也罢，至少可以让他稍微的喘口气。
　　所以后来每年这天，江野就会跑去表哥封卓的住处，找封卓打游戏，再叫上封卓的朋友段易一起。
　　可是今年，段易去找封卓了，封卓没回沈城过国庆。
　　此时，江野一个人躺在封卓住所的客厅沙发上，备用钥匙就被他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本来他和封卓贫嘴正欢儿，结果却突然被告知，陆川成了段易的弟弟。
　　江野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他捧着手机怔怔地呆坐了半天，都没有回封卓。
　　那边似是等得不耐烦，又发过新消息来，问：【江小野，你算命呢还是相面呢？怎么这么墨迹？】
　　江野被手机的提示音拉回神，他看向之前封卓问的问题——他为人怎么样？
　　问的是陆川。
　　江野略沉吟了下，回复：【怎么说呢，大概就是那种狠戾中透着善良、冷漠里带着热情、可怜时不乏可爱的小屁孩儿吧。】
　　封卓：【？】
　　封卓：【看你为了夸人这词儿用的一套一套的，在网上搜索词汇很辛苦吧？顺便，语文考了几分啊？】
　　江野：【……】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语文是他最大的死穴。
　　这次他语文分更是出奇的低。
　　还有！
　　江野：【我夸谁了？我在很客观中肯地实话实说，他确实是个外冷内热的好孩子。】
　　封卓：【哎哟卧槽，你俩才认识几天？你就这么夸他？】
　　江野心想说出来吓死你！
　　我俩那可是从小时候就认识了。
　　封卓见他不回，继续发：【你这屁股都歪到他姥姥家去了，什么情况啊弟弟？】
　　江野不服气地回封卓：【你屁股才歪呢！你全家屁股都歪！谁不知道你屁股时时刻刻歪向段易哥！】
　　封卓自动忽略江野的最后一句话，表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没脸没皮，回江野说：【我不否认我偏袒段易，你也不能否认你跟我是一家人→_→】
　　封卓：【所以，我全家屁股都歪＋你是我家人之一＝你也屁股歪】
　　安静的客厅里发出江野的一声轻嗤。
　　江野：【表兄弟＝亲戚:)】
　　……
　　江野结束了和封卓的聊天后，又忍不住点开了那张照片。
　　他垂眼望着照片上的男生温和的侧脸，终于隐约看到了陆川小时候的一点影子。
　　在水房凶狠地拽着他要他把衣服脱下来，最后却心软借了他半袖穿，不就是狠戾中带着善良吗？
　　看起来那么冷淡，却没拒绝他借他的校服穿，心底深处肯定还是对新学校新同学抱有期待和热情的。
　　至于可怜时不乏可爱，说的自然时十几年前只有四岁的那个小陆川了。
　　明明是个小可怜，偏偏又格外可爱，饿着肚子吃果冻的小屁孩儿的的确确可怜又惹人怜啊。
　　这样一想，江野越发觉得自己评价的真的特别、非常、格外客、观、中、肯！
　　他点开和照片上那只金毛长得一模一样的头像，敲字：【最野AWM来找打，上号不？】
　　陆川正在和谭鸣商量接下来的安排，放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一声提示音。
　　他掏出手机来一看，回了江野俩字儿：【没空。】
　　江野不死心，【捡到三级套都给你，空投箱任你舔，我刚枪保护你，你拿雷炸我我都不躲，确定不来？】
　　陆川：【不来。】
　　江野正因为没人陪自己打游戏消遣失落叹气，陆川又发来一句：【这种话留着哄骗单纯的小女生去吧你】
　　就差骂江野一句“渣男”了。
　　就在陆川起身要和谭鸣一起离开公园的那一刻，手机又叮咚了声。
　　陆川低头，看到和江野的聊天框里多出一句：【那小川爷刚枪保护我？】
　　陆川：“……”


第11章 你求我
　　【那小川爷刚枪保护我？】
　　陆川：“……”
　　“牛批。”他低声咕哝了句，被旁边的谭鸣听到，扭头随口问：“怎么了？”
　　陆川摇了摇头，嘴角不自觉挂上了些许极其浅淡的零星笑意：“没事。”
　　谭鸣神经大条，没当回事，又跟陆川说起今晚的安排来：“我们晚上就去吃海鲜吧？小龙虾大闸蟹，奢侈一顿！”
　　陆川挑眉：“你请客你买单，我就去。”
　　谭鸣拍拍胸脯，豪爽道：“好说好说，等我回家把我私藏的压岁钱拿出来……”
　　两个人正说着，陆川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电话。
　　来电显示写的是——陆明勇
　　陆川轻拧了下眉，没接，只是把刺耳的声音给关了。
　　随即就将手机放进兜里，和谭鸣离开了公园。
　　……
　　虽然陆川这会儿拒绝了江野，但接下来几天两个人还是组队打了几次游戏，每次江野都说约出来去网吧打绝地求生，陆川都说不，江野忍不住说：“每次约你都不出来，你不会不在沈城吧？”
　　陆川“嗯”了声，江野假装惊讶了下，然后又问：“回南城了？”
　　陆川继续“嗯。”
　　江野没话找话，“那你哪天回来啊？假期最后一天？”
　　陆川：“嗯。”
　　江野：“……”
　　“难不成要晚上才到家？”
　　“差不多快中午。”
　　江野突然笑起来，陆川轻蹙眉，不解，话语冷淡且不耐：“笑屁。”
　　江野声音里藏不住笑意：“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嗯’。”
　　“本来还想说你叫什么小川爷，改叫‘嗯爷’得了！”
　　陆川：“……”
　　“是不是啊，嗯爷？”
　　陆川：“……”
　　江野还忍不住逗陆川，戏谑道：“嗯爷？”
　　下一秒，耳麦里传来陆川冷冷的嗓音：“滚吧你！”
　　与此同时，江野在游戏里的人物被陆川用一颗□□给炸倒了。
　　“最野AWM”跪在“专打AWM”面前，能屈能伸的大丈夫江野嚎了一嗓子：“救我小川爷！我错了川爷！救救孩子！”
　　陆川翻了个白眼，轻嗤着哼了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江野的血条一点点变空。
　　在江野就要流血而死的前一秒钟，陆川才点了救援。
　　.
　　国庆这几天不知道是不是陆川在，果冻的状态非常好，每天都活蹦乱跳的，陆川去哪儿它都跟在后面，仿佛生怕陆川再把它丢下一走了之。
　　可陆川终究是要回沈城的，果冻他有心无力，带不走。
　　临走的前一晚，谭鸣又跑去了陆川家里，霸占着陆川的床不肯走。
　　“反正明天我也是要送你到机场的，”谭鸣躺在陆川的床上，悠哉悠哉地翘着腿，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笑嘻嘻地看着刚洗过澡正在用毛巾擦头发的陆川，说：“再说，咱俩又不是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
　　“对了，你是明天上午十点半的飞机是吧，我订个闹钟……”
　　他正说着，看到陆川往床这边走来，连忙翻了个身，趴在了陆川的床上，像个八爪鱼似的用手扒着陆川的床板边缘，嚎叫：“我今晚在这儿睡定了，你别想赶我走！”
　　陆川无语地叹了口气，将微微潮湿的毛巾甩在谭鸣身上，没好气地骂：“滚去洗澡！”
　　谭鸣这才屁颠屁颠地爬起来进了卫生间。
　　晚上，陆川听着另一边均匀地呼吸，谭鸣甚至都在微微打鼾，他睡的很香。
　　可陆川却迟迟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要回沈城的原因。
　　过了良久良久，陆川才渐渐睡着，因为飞机是早上的，他睡的并不踏实，天还没亮陆川就醒了过来。
　　他轻手轻脚地去洗漱，换好衣服，收拾好书包，然后去了姥姥的房间。
　　男孩子点燃了香，把三根香插到香炉里，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下来，对着姥姥的遗像磕了三个响头。
　　随即，陆川起身，离开了姥姥的房间。
　　他来到客厅，提起自己带来的书包，在玄关换上鞋后正要走，大金毛就追了上来。
　　陆川蹲下来，手轻轻地摸着大金毛顺滑的毛，低低道：“果冻，你乖，下次元旦放假我还会回来看你，寒假我在这里陪你一整个假期。”
　　“等我。”
　　他说完，默默地和大金毛蹭了蹭头，就站起身来要拉开门走。
　　大金毛眼神不舍地望着陆川，正想要跟出来，陆川就站在门外，对金毛说：“果冻，回去。”
　　大金毛恋恋不舍地在原地打转，踟蹰着不想往回走，陆川又说了一遍，它才往回走了两步。
　　陆川的手握在门把手上，继续道：“果冻，卧。”
　　大金毛乖乖地趴在了地上，仰头瞅着他，身后的尾巴一直不断地摇着。
　　“再见。”他低喃了句，将门关上。
　　快步离开。
　　可还是听到了大金毛在门另一边低低地呜呜声。
　　陆川下了楼，在临离开前去了超市买了些东西放在了谭鸣家门口，然后才去机场。
　　陆川告诉谭鸣是上午十点半的飞机，其实不是。
　　他只是不想让人送。
　　谭鸣被闹钟吵醒的时候，陆川已经登上飞机了。
　　谭鸣看到手机微信上陆川发给他的简短的四个字“走了，勿送”，又生气又无奈。
　　他直接给陆川拨了电话过去，结果被告知对方已经关机，不用猜这会儿陆川也已经在飞机上了。
　　谭鸣只好给陆川发短信让他到了后告诉他一声。
　　在飞机上坐了三个小时，临近中午的时候陆川下了飞机。
　　他穿着一身白衣黑裤，简约的白色连帽薄款卫衣搭一条黑色的裤子，白板鞋。
　　脑袋上还戴了一款黑色的棒球帽，手腕上比之前多了一串佛珠。
　　男生单肩挎着黑色的书包，神情冷淡地随着人流走出来。
　　他刚开了机给谭鸣发了一条平安落地的消息，忽然听到一声语调上扬地高喊：“陆川！”
　　陆川脚步一停，掀起眼皮来望过去，江野正歪头冲他欠揍的乐。
　　他的旁边还站着郝帅，还有另一个……好像叫沈洋。
　　刚才喊他名字的，不是别人。
　　正是那个欠儿欠儿的江野。
　　陆川有些懵，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接他的机。
　　当然他也并没有奢求和期望过谁会来接机。
　　因为对他来说，这里没有朋友。
　　他走过去，还没开口问，郝帅就吧啦吧啦地说：“野哥猜的果然没错，你真的是这个航班！”
　　“我们还怕来晚了你已经走了我们要白白等上一天呢！”
　　江野这几天和表哥聊天，才知道陆川之所以来沈城，是因为把他养大的姥姥去世了，而按照法律，已经出狱的生父陆明勇就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所以陆川才被转学来到沈城。
　　江野还从表哥的嘴里得知，陆川的父亲其实早在三年前就出狱了，可是他并没有把陆川接到身边，而是忙着为自己谋生活，娶了段淑兰，有了新的家庭，成了段易的继父。
　　江野忍不住想起小时候，陆川并不是这个性子。
　　那件事……
　　如果他记得那件事，怎么会在见到他听到他的名字又那么平静，甚至就连转学第一天看他的眼神都是陌生的。
　　可要是他对那件事没印象，性格又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这些年还经历了其他影响他性情的事情？
　　江野那天旁敲侧击问了陆川的航班时间，就是想今天带着两个网瘾少年来这里。
　　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给新同学送送温暖好了。
　　他可真是个大好人。
　　在往外走的时候郝帅非常谄媚地凑近陆川笑眯眯地问：“听说川哥……啊不，小川爷游戏了得，一会儿吃了午饭，能不能去网吧让我见识一下，带我上上段位什么的？”
　　旁边的沈洋也巴巴地凑过来：“加我一个！我也求带！”
　　所以他们三个结伴过来，是想押他去网吧游戏。
　　陆川扭脸看向江野，这人正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话也说的极其想让人扁他一顿：“我们可是专门过来请你的，请你吃午饭请你去网吧玩，你要还不乐意，那我就让他俩求求你。”
　　陆川剜了江野一眼，右眼角的泪痣更引人注目。
　　他故意刁难：“你也得求我。”
　　江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求求你。”
　　陆川不为所动，江野回想了一下妹妹平日里是怎么跟自己撒娇的，然后就用手指揪住陆川书包垂落的带子很小幅度地轻微摇晃，丝毫没有包袱地捏着嗓子冲陆川发起了猛男撒娇攻势：“小川爷，求求你……”顿了片刻后，又蹦出一个字来：“……啦～”
　　陆川：“……”
　　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呕出来。
　　没一点节操。
　　陆川在心里吐槽道。


第12章 川爷
　　正好是中午，陆川就随着他们三个搭车去了市里，进了一家饭店。
　　几个人坐下来后要点餐的时候，江野一把将菜单从郝帅的手里拿过来放到陆川面前。
　　他翘着二郎腿，靠着椅背，姿态懒散的像是没了骨头，歪头用手支着脑袋，扭脸对陆川说：“想吃什么随便点，富少爷耗子请客。”
　　郝帅也笑嘻嘻道：“对对对，我请客，川爷尽情点。”
　　陆川随意扫了眼面前的菜单，淡淡开口：“麻婆豆腐。”
　　然后又道：“其他的你们来。”
　　说完就把菜单推给了江野，江野却没有点，让坐在对面的两个朋友先点。
　　郝帅和沈洋商量着要了毛血旺、酸菜鱼和冰糖酱鸭，江野最后才慢悠悠地加了一道爽口笋丝和一大瓶冰镇的果汁。
　　等菜的时候郝帅问江野：“野哥，江瑶还在家里学习吗？假期都要结束了她也不说出来玩玩？”
　　江野轻哼着笑了声，说：“你又不是才认识她，还不知道她什么脾性？”
　　郝帅叹了口气，很洒脱道：“这有什么啊，不就这一次没有考第一嘛，下次夺回来不就好了。”
　　“话说，”郝帅举起自己的杯子伸手到陆川面前，好奇地问陆川：“川爷，你初来乍到就拿下了年级第一，有什么感想吗？”
　　陆川冷冷清清地回：“没有。”
　　沈洋也忍不住插嘴问：“连一点都没有吗，比如有点开心有点意外有点惊喜……”
　　陆川掀起眼皮来，眸子平静地看向对面眼巴巴瞅着他就是想让他说出点什么来的两个人，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就回了句：“习惯了。”
　　郝帅：“……”
　　沈洋：“……”
　　两个人愣了片刻，谁都没想到陆川能语出惊人，这么的……拽。
　　习惯了。
　　这三个字的冲击力对这次考试班里排名40的沈洋和41的郝帅这两个难兄难弟来说实在太大了。
　　这不就是在简略地说“我从小到大每次都拿第一所以现在已经习惯了内心没什么任何波澜了”？
　　这不就是在赤·裸·裸地向他们炫耀考第一有什么难的？
　　饭桌上静默了须臾，江野忽然发出一声很轻的笑，打破了这种沉默的尴尬。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挑，笑骂对面的两个憨憨：“扎铁了吧老心？”
　　郝帅：“川爷牛逼！求川爷带我飞！”
　　沈洋：“川爷牛逼！求川爷带我飞！”
　　郝帅：“川爷的假期作业能不能借给我膜拜一下？”
　　沈洋：“川爷的假期作业能不能借给我膜拜一下？”
　　陆川听到郝帅和沈洋一口一个“川爷”叫的那叫一个顺口，搞得他都找不到机会让他们改口喊他名字。
　　本来就是因为游戏所以对着江野随意说了句，但没想到郝帅他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江野看到郝帅和沈洋这副样子，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果然，人类的本质。”
　　“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不就是想抄作业吗？”
　　郝帅连忙说：“野哥，你不能这样，看破不说破，还有朋友做。”
　　江野“啧”了声，只是不满地问：“喂，你们两个，你野哥我的作业不配让你们膜拜吗？”
　　郝帅笑道：“配，太配了！野哥你那一张张白卷我今天早上去你家已经深深膜拜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野：“……”
　　江野面上也笑起来，同时脚在桌下一踹，郝帅瞬间就老实不少。
　　吃饭的时候陆川也没怎么说话，只听他们三个侃来损去，只有他们把话题抛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会应一声。
　　“灰太狼估计已经把这次的进步退步人员名单都列出来了。”沈洋喝了口果汁继续道：“野哥这次绝壁进步第一！”
　　郝帅呛他：“你这是说的废话，上次野哥四舍五入相当于没考，这次当然进步最大。”
　　陆川夹着嫩滑豆腐的手一顿，一不小心把一块豆腐弄成了两块，他听着郝帅和沈洋的话，在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后，心里同时也不自觉地生出疑问来。
　　但他们三个没再继续说下去，陆川也就没问。
　　吃过午饭后陆川就被他们三个带去了网吧。
　　在进网吧之前，江野说去买点东西顺便买几瓶水，让陆川把书包借给他用用。
　　陆川的书包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一件外套加一套衣服，除此之外，还有一沓试卷，是假期作业。
　　陆川淡声道：“我跟你去。”
　　“不用，”江野把书包从陆川手里拿过来，说：“你们上去开个包间，先登游戏。”
　　然后他就用食指勾着陆川的书包，抬手往间上一搭，迈着步子去了附近的超市。
　　不久，江野拎着陆川的书包按照郝帅发给他的包间地址找了过来。
　　进来后关好门，江野就从书包里拿出几瓶各种口味的饮料汽水来，放到陆川手边的是一瓶可乐。
　　陆川掀起眼皮，目光投向江野，江野有些欠揍地低声提醒他：“少喝。”
　　陆川冷笑了下，直接把江野的雪碧拧开喝了几口，占为己有。
　　江野不在意地挑挑眉，也随手拿起那瓶可乐来，旋开盖儿喝了口。
　　四个男生进入游戏后就开始了绝地求生。
　　虽然不是把把大吉大利，但也有几局吃了鸡。
　　而这其中不免有陆川和江野总是会不谋而合的做出相同的指挥的功劳。
　　又一局吃鸡后，越来越兴奋的郝帅和沈洋正在嚎叫着“川爷牛逼野哥威武”，江野随手就旋开了雪碧的瓶盖，仰头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江野坐在陆川的右边，陆川的雪碧就放在他的左手边，而他的可乐也在他的左手边。
　　江野天生惯用左手，爱喝雪碧，所以并没觉得哪里不对。
　　下一秒，他就察觉到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江野把嘴里的雪碧吞咽下去，扭头看向旁边，陆川正靠在椅子里，棕色的眸子平静地瞪着他。
　　江野手里还攥着雪碧瓶儿，他不明所以地问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陆川：“你瞅我干嘛？都瞅直眼了。”
　　随即他就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弯弯的，很是自恋道：“是不是觉得你野哥我喝个水都帅掉渣了！”
　　陆川轻蔑地移开视线，从喉间发出一声冷哼，他的手握着鼠标，单击了一下，这才不紧不慢地提醒他：“你不觉得你嘴里的味道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的……”话音未落，江野就意识到了自己喝的是雪碧。
　　而他从一开始就和陆川交换了……
　　江野的眼睫快速眨了下，很欠揍地指着可乐和雪碧对陆川笑嘻嘻道：“随你选。”
　　陆川斜了他一眼，“我对别人喝过的东西没兴趣。”
　　江野立刻就把两瓶饮料拿回自己这边，满足地说：“正合我意，都是我的了。”
　　说着又拧开了两个瓶盖，一手一个，左一口雪碧右一口可乐，喝完还故意砸砸嘴。
　　陆川：“……”
　　恨不得打他一顿，怎么这么欠儿欠儿的。
　　几个人打了一下午游戏，江野说要回家吃饭了，陆川也拒绝了继续另外两个人约他吃晚饭的邀请，临走前还被郝帅和沈洋要走了试卷。
　　他直接让他们明天帮他带到学校，然后就拎起书包率先走了。
　　从网吧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
　　陆川就单肩挎着书包，有些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拐进了公园，陆川随意找了处长椅坐下来。
　　陆明勇的电话打进来，陆川垂眼等了几秒后才接通。
　　“小川，你到哪儿了？快到家了吗？”陆明勇关切地问道。
　　陆川没什么情绪地面不改色撒谎：“在外面，要和同学去吃饭，晚点回。”
　　“你们别等我。”
　　陆明勇似是叹了口气，还欲说什么，陆川就又道：“挂了。”
　　江野就在不远处的路灯下，看着陆川一个人坐在这里，他就走了过来，假装巧遇地惊讶道：“哟，好巧，小川爷不回家坐这儿干嘛呢？”
　　陆川扭脸看到是他，没理。
　　江野倒不是跟踪陆川，他本来是要回家和母亲还有妹妹吃晚饭的，正巧也往这边走，所以就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陆川。
　　可这家伙却没有在公交站停下来等车，也没叫出租，更没进地铁站，似乎没有在没有目的地闲逛。
　　这让江野仿佛重新见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小陆川，也是在胡同里走来走去，一条路被他来回踩过十几趟，就是不回家。
　　他就是好奇，所以才跟了过来。
　　江野一屁股在陆川身侧坐下，陆川已经把手腕上戴的那串佛珠摘了下来，用手指一颗一颗地转着把玩。
　　“问你话呢，”江野的手臂打在长椅的椅背上，坐姿像个大爷似的，偏头看着陆川，“你倒是吱个声儿啊。”
　　“你一个人坐这儿干嘛？”
　　“你眼瞎？坐着就坐着，能干嘛。”陆川没什么耐性地回。
　　“我眼瞎还能看见你在这儿？”江野倒是不生气，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斜眼看向陆川。
　　陆川说完后就拉开书包的拉链，把那串佛珠放进书包里，结果却意外看到了一包果冻。
　　他愣了下，刚才背着书包一路走过来，也没感觉重量上有什么变化，没想到多了一包果冻。
　　陆川稍微往回倒了下记忆，不难想到这是江野去买水的时候捎带买的。
　　怪不得他当时向他借书包用。
　　他拿出这包果冻来，都还没说话，江野就道：“说好管你接下来高中时期的果冻的。”
　　说着江野就拿过果冻来，撕开包装，把一包果冻都倒在了长椅上他和陆川的中间。
　　他把绿色的青苹果味果冻挑出来给陆川，一共17个果冻，只有四个是苹果味的，剩下的13个里面，橙子味占了10个。
　　陆川手里捏着四个绿色的果冻，对江野说：“剩下的我不要，你带走。”
　　“行。”江野应下来，然后就对陆川说：“四个就是四天的量，四天过后我再给你买新的。”
　　刚撕开包装的陆川手指一顿，他看向江野，语气和表情略带嫌弃，说：“你还能再抠门点儿吗？”
　　连一天一袋都舍不得。
　　江野笑，把重新装进包装袋的其他两种口味的果冻递过来，挑眉道：“连这个都算上，我接下来17天都不用再给你买果冻了。”
　　陆川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吃果冻去了。
　　江野勾着唇角从袋里拿出一个橙子味的来吃进嘴里。
　　就像小时候，小江野把苹果味的留给那个小陆川，把草莓味的全部给妹妹，自己吃他们都不爱的橙子味。
　　本来也不喜欢，但久而久之，觉得橙子味也挺好吃的。
　　过了会儿，江野开口问陆川：“你怎么这么喜欢吃果冻？还只爱吃一种口味。”
　　“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陆川的脑子里闪过出现在他梦里无数次的画面。
　　那个黑色的轮廓被耀眼的光芒包围着，给饥饿的他苹果味的果冻吃，酸酸甜甜的，那种味觉真实到让他醒过来都觉得他好像真的之前就尝过。
　　他还陪他玩，让他不再觉得孤独。
　　尽管每次他醒来后房间里都只有他一个人，陪着他的只有姥姥送的金毛。
　　每次那个最早的暗黑记忆折磨他时，这个梦就会跑出来，像光芒把那个轮廓包围住一样，柔软的梦境就会将他裹起来。
　　他这些年，一直在被一个虚无缥缈却无比真实的梦慢慢治愈着。
　　江野问完后有些忐忑，甚至不自觉地屏住气息等着陆川的回答。
　　然而，江野都要憋死了，陆川还不肯说一个字。


第13章 家
　　到最后陆川都没说原因，只是把手里剩下的三个果冻放进书包里，就起身单肩挎上书包，临走前给江野丢下一句：“明天把我的衣服带学校去。”
　　说完他就抬脚往前走去。
　　江野站起来对着陆川那道瘦削的身影“喂”了声。
　　到底对我还有没有印象啊你这个小屁孩儿！
　　陆川没回头，江野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轻嗤着翻了个白眼，一边吃果冻一边慢吞吞地晃荡着离开了公园。
　　到家后康梅刚把饭菜端上桌。
　　江野和往常一样喊了她一声：“妈。”
　　正在放碗筷的康梅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说：“回来啦？去洗洗手，把瑶瑶从房间里叫出来吃饭。”
　　“这孩子都闷在房间一下午了，也不出来。”
　　江野勾唇笑了下，他走到江瑶的门外，敲了敲门，对江瑶说：“瑶瑶，哥进来咯？”
　　说完就推开了江瑶的房门。
　　只见女孩子披散着头发，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江野走近，才看清江瑶正在试图攻克物理假期作业上的最后一道很有难度的大题。
　　“该吃饭了，吃饱后脑子才会重新转。”江野低声温和道。
　　江瑶噘了噘嘴，正在跟题较劲的她还是不服气，有些烦躁道：“明明有思路了，可写到一半又卡住了。”
　　“那就先放放，你这样着急心静不下来也解不出题。”江野说着就把给江瑶留的两个草莓味果冻拿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江瑶正要拿到手里，江野就把果冻放到她的书桌上，拉着江瑶起来，说：“先出来吃饭，吃完再吃果冻。”
　　江瑶反抗不得，只能跟着江野走出房间。
　　康梅让他俩坐下来，从厨房端出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根鸡腿，她往江野和江瑶的碗里各放了一个。
　　结果江野说他不吃，把自己那个夹给了康梅。
　　“我在外面跟朋友吃了，就吃的这个，妈你吃吧。”江野说着端起碗来，像是防止康梅给她夹回来。
　　他夹了口菜吃进嘴里，“我稍微吃一点就行，吃太饱一会儿睡不着了。”
　　康梅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后来说起江瑶来，康梅劝女儿不要总呆在房间里看书做题，也让大脑歇歇。
　　“哪有每次都能考第一的人啊，这一辈子人外有人，比你有天赋学习好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要总跟别人比，跟自己比较，只要有进步就好。”康梅温声安慰江瑶。
　　江瑶因为这次没有保住年级第一的名次，这个假期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也没怎么跟江野出去玩，天天就呆在房间里学习。
　　康梅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才劝说她的，希望江瑶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江野也附和道：“妈说的对，你要学会平常心对待。”
　　康梅揶揄：“看你哥多平常心，成绩一直不上不下的也从来不着急。”
　　江野吊儿郎当地笑着说：“着什么急，还有两年呢。”
　　“高考啊，早着呢！”
　　.
　　陆川从公园离开后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街上逛荡到了快十点才回。
　　推开门的时候段淑兰和陆明勇正在客厅里说工作上的事情，陆川一进来段淑兰就起身笑盈盈地问他跟同学玩的怎么样，陆川说了句挺好的。
　　不等段淑兰再说什么，陆川就快速说了句：“我上楼了。”
　　而后就踩着楼梯上了二楼，直接进了房间。
　　他把书包放下，坐在床边舒了口气，然后就往后躺倒，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正在发呆，房门就被敲响。
　　陆川扭头，然后就坐了起来。
　　他听到门外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小川，我能进来吗？”
　　是陆明勇。
　　陆川站起来走到门口，打开门，却没有侧身让陆明勇进来，只是表情寡淡地没什么情绪地问：“怎么了？”
　　陆明勇的手里端着一杯温牛奶，他递给陆川，陆川抿抿唇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很是客气生疏。
　　他这样疏离让陆明勇更不自在，陆明勇搓了搓手，张开嘴欲言又止，就在他想对陆川说如果可以多在家里吃饭的前一刻，下楼去倒水的段易走了过来。
　　陆明勇飞快地看了眼段易就收回了视线，话到嘴边就成了一句：“喝完早点睡。”
　　然后就转身离开，下了楼。
　　陆川站在门口看了眼陆明勇的背影，正想关门，站在他房间对面门口背对着他的段易却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段易转身，还未说话，陆川就开口：“你带我吃饭了，我陪你逛景点了。”
　　段易轻挑眉，没想到会这么好沟通，他刚想转回身，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正要开口，陆川又说：“我不会多嘴说不该说的。”
　　“我是想告诉你，”段易仿佛笑了下，但陆川看向他的时候他还是那张冷淡的脸，“你想说就说，我无所谓。”
　　说完段易就推开门进了房间。
　　陆川也随之端着牛奶关上了门。
　　他坐在书桌前喝牛奶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回想起段易和那个男生抱在一起的画面。
　　紧接着模糊记忆里的那只手又浮现出来，伸着想要触碰到他的肩膀。
　　陆川把杯子放到书桌上，杯底和桌面相碰，发出一声轻响，脑子里的画面像雾被风吹散了一样渐渐消失。
　　男孩子、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的手指攥了攥，又松开。
　　他低下头沉了口气。
　　.
　　隔天早上陆川醒过来后就洗漱下了楼，和另外三个人围绕着餐桌坐着吃了一顿早餐，他就要起身去学校。
　　段淑兰连忙说：“小川，让你哥开车送你过去吧，正好他要回学校，也顺路，不麻烦，省的你再挤公交了。”
　　陆川刚要拒绝，段易就已经起身，拿了外套和车钥匙，看都不看陆川一眼，直接从他身前走过，只丢给他冷淡的一句：“走吧。”
　　陆川的话没说出口，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哽了好半天。
　　两个人在段淑兰和陆明勇的注视下上了车。
　　段易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家门。
　　然后坐在副驾驶的陆川就对段易说：“靠路边把我放下就行。”
　　段易没说话，也没停。
　　陆川也没再说什么。
　　墨蓝的跑车停在一中的学校门前，陆川临下车前说了句谢谢。
　　就在他从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陆川！”
　　陆川扭头，江野已经来到了他旁边，还跟坐在车里的段易打了个照面儿。
　　江野看到段易后勾唇笑着喊：“段易哥。”
　　段易点了下头，嗓音淡淡地说：“回见。”
　　“好嘞！”江野摆摆手。
　　等段易的车离开，陆川轻皱着眉问江野：“你认识他？”
　　“啊，认识。”江野笑嘻嘻地对陆川说：“他是我表哥的……”
　　“……朋友。”
　　陆川看他在说“朋友”之前卡顿了一下，又想到在南城不止一次遇见段易和一个男生在一起。
　　所以，那个男生是江野的表哥？
　　江野在旁边跟着陆川往前走，兴高采烈地对他说：“之前我跟我表哥和段易哥经常一起玩游戏，他俩很厉害，有机会带你和他们一起玩。”
　　陆川不领情地拒绝：“不必。”
　　江野还想说什么，就听江瑶在后面喊他：“哥！我的书包！”
　　江野这才停下来，等江瑶拉着好友孟琪琪走过来拿走自己的书包，几个人赶上一直在往前走的陆川，江瑶仰头扭脸看了眼陆川，又垂下了头。
　　几个人走进教学楼，跟着人流上楼，在走到三楼的时候，江瑶拉着孟琪琪拐弯之前进教室之前突然喊了陆川一声。
　　陆川回头，垂眼看着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只见她语气笃定地对陆川说：“下次，期中考试我一定会超过你。”
　　话语间全都是对这次考试被夺走年级第一的不服气。
　　陆川没反应，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本想无所谓地说“随你”，但想起来这个女孩子好像心脏不太好，就没有说话，免得自己无意间刺激到她。
　　等江瑶红着脸拽着孟琪琪转身走掉，江野轻笑一声，对陆川说：“我妹的好胜心比较强，而且你是她从小到大遇到的第一个可以与她匹敌的人，这是把你当对手了。”
　　陆川满不在意地“嗯”了声。
　　“我衣服呢？”他问。
　　江野拍拍自己的书包，笑道：“还怕我占着你的衣服不还不成？”
　　陆川轻哼了声，“这谁说的准。”
　　江野“嘿”了下，本想抬手拍陆川肩膀说道他的，但是突然想起他那次的反应，手就又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陆川猝不及防又被江野揉了脑袋，他抓住肩膀上的书包，反手抡向江野。
　　江野却早就有防备，摸完直接开溜，还很欠揍地边跑边回头都陆川，笑嘻嘻地问：“你摸金毛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手感真好。”
　　陆川冷笑，等他走到教室，江野没了人影，自己的座位上放着一个手提袋。
　　袋子里装的是他那身校服，还有那件纯白T恤。
　　陆川坐起来，拿起袋子，一垂眼就看到袋子里还有一张纸。
　　他把纸摸出来，发现居然是自己写过的试卷，一张物理作业。
　　不是在郝帅那儿吗？怎么会出现在江野还给他的袋子里？
　　陆川看着试卷上之前他随手画的金毛旁边，引了一个箭头，多了三个字。
　　——小陆川。
　　字迹就是他旁边这个人的。
　　这个狗.逼江野！


第14章 梦
　　上午第一节 课是语文。
　　江野的作文就这么在语文课上被公开处刑了。
　　13班和14班的语文老师是高二年级语文组组长陈延峰，四十多岁，戴着一副银丝边框眼镜，性格脾气好而且幽默，所以深受学生喜爱。
　　“今天这堂课我们重点讲作文，每位同学的月考试卷基本都发到你们自己手里了……”
　　江野举手，声音懒散：“老师，我没有试卷。”
　　陈延峰看了他一眼，说：“没有试卷的同学都是一会儿我要重点讲的作文类型，就先跟同桌一起看一张……”
　　同样没有试卷的陆川还未说什么，江野又散漫地说：“老师，我同桌也没有试卷。”
　　陈延峰好脾气道：“前排的同桌借他们一张。”
　　路骁骞就把自己的语文试卷递给了陆川和江野。
　　江野翻到路骁骞的作文那页，看到鲜红的54分时没忍住惊了一嗓子，惹得全班都听到了他说的那句：“卧槽光作文就54分！”
　　陈延峰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问江野：“高吧？”
　　江野煞有介事地回：“高，实在是高。”
　　“那可不是，光作文就比你高整整50分呢。”
　　班里其他同学登时一片哗然。
　　野哥作文才4分？？？
　　野哥作文4分还能在班里排25名？？？
　　野哥牛逼！！！
　　陈延峰说完继续往江野心口上扎刀：“坐你旁边的新同桌分数更高，作文分全年级最高，58分。江野你离得最近，还不好好跟人学学。”
　　一瞬间，很多视线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陆川垂着眼盯着路骁骞的语文试卷看，心里有些不自在。
　　对大家的注视习以为常的江野自动忽略了陈延峰的后一句话，咕哝说：“那肯定啊，他可是全年级第一。”
　　那语气自豪地仿佛考第一的人是他一样。
　　陈延峰被他气笑，说：“人家年级第一，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江野抬头，一脸无辜，茫然地问：“我骄傲了吗？”
　　陈延峰不理他，只是拿起江野的试卷来，慢悠悠地道：“那就先说说江野同学这篇作文吧。”
　　“作文题目，《遇上一个不回家的小孩》，嗯～有点意思。”
　　“江野同学，咱们这次作文要求写议论文，你写一篇记叙文给我，闹呢？”
　　江野讪笑：“不敢……”
　　“同学们，江野同学这篇作文就是个反面例子，大家不要学，一定要审清要求再下笔。”
　　“那我们重点看一下陆川同学的作文范文，看看人家写的论点论据还有论证……”
　　……
　　一堂课过去，伴着下课铃声响起，陈延峰的声音回荡在教室：“江野，重新写一篇符合要求的作文，今天放学前交给我。好了，下课。”
　　被当作重点批评对象cue了一整节课的江野趴在桌子上，他的试卷被语文课代表递过来，一瞬间就被郝帅夺了过去。
　　郝帅一边看一边乐：“我和这个小孩儿一起吃零食玩弹珠，晚上还留他在我家吃晚饭……”
　　“哈哈哈哈哈哈哈野哥你这啥幼儿园水平！”
　　江野坐起来，白了郝帅一眼，将试卷从郝帅手中拿了回来。
　　“滚！你懂个屁！”
　　陆川刚拿出被江野添了字的假期作业试卷来要找他算账，江野就先他一步把自己那只有四分的作文试卷塞过来，兴冲冲道：“野哥允许你看我的宝藏作文。”
　　眼里还带着陆川辨不清的期待。
　　陆川根本没瞧一下，语气淡淡地问：“让我看什么？看你怎么跑题的吗？”
　　“还是让我学你，5分的卷面分都能丢一分？”
　　江野：“……”
　　“嘿，你个小东西现在……”
　　陆川瞟了江野一眼，“你说谁小东西？”
　　“你是个东西？”
　　江野：“我不是个东西……不是，我是个……”
　　“操！”他骂了句，说陆川：“你怎么说话呢？”
　　陆川才不理会他，只是将自己那张假期试卷摊在江野面前，指着画在在空白处的金毛旁边的那三个字说：“是不是你？”
　　江野无辜地说：“分明写的你的名字。”
　　“我说，”陆川一字一句地问：“是不是你写的？”
　　江野试图解释：“我是在夸赞你跟金毛一样像个小天使，可爱又聪明。”
　　陆川冷笑了声，又问：“我的试卷怎么会在你这里？”
　　江野如实道：“拿给我妹看看你最后那道题怎么解的。”
　　陆川把试卷丢给江野，没好气道：“给我擦了。”
　　然后就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果冻来吃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让陆川稍微舒心了些。
　　.
　　大课间的时候陆川起身去卫生间，江野也跟了上来。
　　两个人从厕所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楼下实验班的江瑶在他们教室后门处。
　　江野三两步走过去，拍了江瑶脑袋一下，笑着问：“找我干嘛？”
　　被他落在身后的陆川看到他如此自然的动作，默默翻了一眼，原来他就爱对别人的脑袋下手，不是揉就是拍。
　　江瑶一转身，看到哥哥身后几步远到地方陆川正走过来，立刻就收回了目光。
　　她把江野拉到一旁，仰脸对江野说：“哥，我想偷师。”
　　“偷谁的师？”江野一脸茫然。
　　江瑶又忍不住往教室后门看了看，偷偷对江野指了指正走到后门门口的陆川。
　　“哥你能不能帮我借一下他的笔记，我想回去看看。”
　　江野想到这次考试江瑶第一次丢掉年级第一，在家里那几天因为这次的考试成绩情绪也不好……
　　他勾了下嘴角，对江瑶吊儿郎当道：“小意思。”
　　说完就回到座位处，用手指敲了敲陆川的桌面，正在玩手机的陆川抬眼，看到是江野，连理都没打算理，正要给谭鸣回复消息，江野突然就把他的手机夺了过去。
　　“商量个事儿，”江野笑的散漫，对陆川说：“能不能把你的笔记借我看看？”
　　陆川轻蹙眉，“没有。”
　　说完就起身要拿回自己的手机。
　　江野灵活地躲开，回陆川：“骗谁呢？你学习这么好，理综和数学都满分，连个笔记都没有？”
　　“没有。”陆川皱眉，有点不耐道：“你自己翻。”
　　说罢，他就侧身让开，让江野去他的座位上随便翻。
　　陆川倚靠着后门，垂眼看着江野把他的桌面桌斗里里外外全都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所谓的笔记本，江野惊讶地扭头看向陆川：“不记笔记还能考这么高分？”
　　陆川淡声说：“不然要脑子是来干什么的？”
　　江野：“……”
　　有被冒犯到。
　　他一屁股坐在陆川的座位上，歪头支着脑袋，无赖道：“那你帮我整理一份笔记行不行？”
　　“报酬好商量！”
　　陆川拒绝：“没空。”
　　“别这么无情啊同桌，”江野面上这么说着，手却麻溜地伸进了陆川的书包里，将他平时放在书包里的那串佛珠拿了出来，套在手腕上，晃着手对他说：“不帮我整理笔记也行，你把这个借我戴戴？”
　　陆川面无表情地垂眼盯着江野，须臾，他像是妥协，问：“范围。”
　　江野就知道他肯定会答应，因为他觉得这串佛珠对陆川很重要，陆川是不会轻易让别人戴走的。
　　他思索了下，说：“那就从现在开始，到期中考试前一个星期的内容吧。”
　　陆川伸出手来：“还我。”
　　江野刚才也只是做个势，现在他答应了，他也没必要再扣押人家的东西。
　　于是就把佛珠从手腕上摘了下来，递给了陆川，然后一脸得逞地起身出了教室。
　　陆川拿回佛珠后紧紧攥在手里，他听到江野在后门外对江瑶笑着说：“下次考试一个星期前把这段时间的重点笔记给你。”
　　江瑶有些意外江野居然可以让陆川准备接下来这将近一个月的笔记，她扬起唇开心地笑着点了点头，就离开了13班门口。
　　等妹妹离开，江野回到座位上，看到陆川正在低头摩挲着那串佛珠，便问：“你喜欢佛珠这种东西？”
　　陆川没理他。
　　江野又道：“那你喜不喜欢平安符之类的？下次我跟我妈去寺里烧香的时候可以帮你求一个。”
　　“你想要平安符还是学业符或者招桃花的……”
　　陆川冷淡道：“不必。”
　　江野凑近他打量，不太确定道：“生气了？”
　　“我请你喝奶茶？请你吃大餐？”
　　“一天给你买一包果冻行不行？”
　　“但是我妹妹需要的笔记还是要麻烦你帮忙整理，你刚才可是答应了我的，男子汉说话一言九鼎不能反悔！”
　　“拜托了小川爷……”
　　陆川：“……”能不能有点出息这人？
　　他把佛珠收起来，放进书包里，冷淡地说：“一天一包果冻。”
　　江野立马爽快答应：“成交！”
　　.
　　中午陆川又被江野拉进了他那个小团体里一起吃了午饭。
　　午饭过后是午休。
　　陆川写完几道题，趴在桌上想要睡会儿，但没多久就觉得这样趴着实在不舒服。
　　他想起江野把自己的衣服还了回来，就从袋子里拿出被洗干净的校服外套，垫在课桌上。
　　这才重新趴下闭上眼睛。
　　鼻息间的气味好熟悉。
　　清新的洗衣粉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他忍不住又偏了偏头。
　　半晌，陷入梦境的陆川在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过后，他看到有几个朦胧的身影在前方，好像有人在洗衣服，还有几个小孩儿在玩儿水盆里的泡沫。
　　周围充满着洗衣粉的香味。
　　是一种让他觉得莫名熟悉的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陆川！”有个稚嫩的童声在唤他：“陆川！”
　　朦胧之间，他看清了其中一个孩子。
　　正是小时候的他。
　　可是，拉着他手的那个身影依旧模糊，只有一个大体的轮廓。
　　你是谁……


第15章 报名
　　“你是谁？”
　　这句话陆川都没问出口，就突然被吵醒。
　　“来来来，这学期的秋季运动会该提上日程了同学们！大家快来踊跃报名啊！”身为体委的沈洋扯着嗓子大声喊。
　　然而，被她吵醒午睡的大家不是朝他扔书本就是不满地骂他，根本没有人想要报名运动会的项目。
　　沈洋无奈，便使出了杀手锏：“灰太狼说了！要是咱们班这次在运动会上表现出色能拿第一名，就允许我们去秋游！！！”
　　“所以同学们！朋友们！哪怕为了秋游，也要给我积极报名冲运动会的好名次好不好？”
　　“秋游？！”
　　“真的假的？”
　　沈洋叹气，无奈道：“当然是真的啊，这种事骗你们我有什么好处吗？不信等下午自习课灰太狼开班会讲评的时候你们问他嘛！”
　　他都这样说了，大家瞬间就欢呼起来。
　　“卧槽秋游我可以！”
　　“羊，给我来个男子400米跑！”有个男生率先举手报了名
　　果然，这一招奏效。
　　沈洋连忙应下：“好嘞！”
　　“还有吗？”沈洋两眼发光地看向讲台下。
　　艾菲举手说：“女子100米短跑和三级跳。”
　　“okkkk！”沈洋笑眯眯地写了下来。
　　……
　　教室里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运动会和秋游的事宜，好多人都兴奋了起来，只有靠近后门的那块地方，被吵醒的陆川一脸不耐烦，低垂着眼睫像是在发呆出神。
　　而他的同桌，江野同学，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趴在课桌上睡的香香甜甜，似乎哪怕地震来了都不会让他和他的课桌分离开来。
　　郝帅蠢蠢欲动地想要为班级秋游贡献一份力，本想转头问问江野和陆川分别报什么项目的，结果一扭脸就看到他野哥还在睡，郝帅就把目光转移到了陆川身上，又察觉到陆川仿佛有起床气，正在不爽。
　　于是，为了保命，小耗子就悄咪咪又转回了身。
　　陆川在座位上待了会儿，看了眼时间，发现还有一两分钟午休就结束了，他便直接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上完厕所后又洗了把脸清醒清醒，陆川抬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在往教室走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止不住想午休做的那个梦。
　　那个和小小的他手牵手的模糊轮廓，和那个之前在另一个梦里给他果冻吃的男孩子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他的梦，仅仅只是连续梦，还是……他真的经历过？
　　如果经历过，他怎么会不记得？
　　陆川回了教室，刚坐到座位上，沈洋就凑过来，笑眯眯地问陆川：“川爷来个跨栏吗？”
　　陆川还未说话，沈洋就又道：野哥都报了项目了！跳高和男子100米跑呢！”
　　江野刚刚睡醒，还懒懒地趴在桌子上，像只懒洋洋的猫儿，神态倦倦的，看起来也不想说话。
　　郝帅也凑过来劝陆川：“大家都报了，川爷也来一个呗，为了我们能顺利秋游一起冲呀！”
　　陆川随意瞟了眼沈洋手里那张报名表，密密麻麻的，他懒得仔细看，径直问：“除了跨栏，还剩什么？”
　　“男子3000米，400米混合接力赛差一个男生。”
　　“不过……参加接力赛的前提是参加了其他项目。”沈洋笑了笑，“所以川爷你要110米栏还是3000米长跑……”
　　陆川只能捡个相对轻松的，说：“110米栏吧。”
　　“再附赠一个400混合接力您看成不？”沈洋像个极力卖东西的商贩。
　　陆川没什么所谓，便道：“随意。”
　　沈洋立刻就应下来，把他的名字写到了报名表上。
　　最后一项3000米长跑实在没人报名，身为体委的沈洋便接下了下来。
　　“好了，”沈洋拍拍手，等大家安静下来后扬声说：“运动会的正式项目已经定好人了，接下来还有趣味项目，包括男子篮球，女生花样跳绳，两人三足和嘴对嘴传扑克牌分男子组和女子组，最后还有一个集体的拔河比赛，一共这五项，大家也要记得踊跃报名，最晚今天下午放学前定好把表格给我！”
　　已经在门口等着的英语老师力美看到沈洋走下讲台后才走进来。
　　她脸上挂着笑，很随和地问了句：“现在就开始为你们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场运动会做准备了？”
　　好多同学齐声回答：“对！”
　　才三十岁出头保养极好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一边插优盘打开讲义一边笑道：“好好加油，争取让你们杨老师带你们去秋游。”
　　力美脾气温和，跟同学间的关系也亲近一些，大家都不怎么怕她，郝帅更是放肆，直接出声问：“美丽老师，有开心事要和大家一起分享啊！”
　　力美抬头看向这边，似笑非笑地撇了郝帅一眼，然后道：“好，那我就跟大家分享分享开心的事情。”
　　“这次月考呢，除去实验班外，咱们班英语平均分排名第一，很让我欣慰，尤其是新来的那位同学，叫陆川是吧？”
　　陆川闻声抬头，力美对他满意地笑道：“陆川这次英语也是全校第一，超过了所有实验班的尖子生，很不错，继续保持！”
　　“好！”郝帅开始呱唧，其他同学也跟着呱唧。
　　“好什么好，”力美瞪了起哄的郝帅一眼，又看了看他后排依旧趴在桌子上不想起来的江野，说：“虽然平均分第一，但还是有成绩在平均分以下的同学的，大家得继续努力，不能总让别的同学帮你们补你们和平均分之间的窟窿，你说是不是啊，江野？”
　　江野这才慢吞吞地坐起来，声音倦哑：“是。”
　　力美笑眼看着他，问：“还没睡醒呐？”
　　江野扮巧地笑了下，提了提精神，说：“醒了，老师。”
　　“好了，不多说了，还有几分钟才上课，今天上课前就给你们放首歌提提神醒醒脑。”
　　力美说完就打开了U盘里的歌单，点开了一首英文歌。
　　“……
　　we had joy,we had fun.
　　we had seasons in the sun.
　　but the wild the song.
　　like the season has all gone.
　　……”
　　江野在听这首歌的时候又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趴在了课桌上，英语课代表正在分发月考试卷，陆川已经拿到了自己的试卷，正在看减分的地方，江野突然一把拿走他的试卷瞅了起来。
　　过了片刻，他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陆川：“你倒是不偏科啊。”
　　“语文和英语也这么牛逼！”他凑过来，好奇地问：“哎，你怎么做到的？”
　　陆川撇了江野一眼，淡声说：“用这里。”
　　说着就指了指他的脑袋。
　　江野：“……”
　　他慢悠悠地跟着多媒体哼唱起来：“we had joy,we had fun.we had seasons in the sun.”
　　唱的时候还故意凑近陆川，试图用歌词提醒陆川点什么。
　　但陆川丝毫没有看出他的小心思来，直接把人给推远。
　　心里却有些意外他唱歌居然还挺好听。
　　清朗的嗓音不紧不慢，像是在耐心地讲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江野无奈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转起笔来。
　　他一手支着脑袋，看着低头认真看试卷的陆川，目光最后落到他右眼角处的泪痣上。
　　江野愈发觉得，这个小孩儿应该是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然早该再听到他名字的时候就有反应了，也不至于让他等这么多天都始终不提及小时候在一个胡同里玩耍过的事情。
　　……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在上课铃要打响之前，班长路骁骞淡淡地说：“明早上第一节 课前各科课代表将假期作业收齐交到各科老师的办公室。”
　　话音刚落，体育委员沈洋也急忙道：“趣味运动会报名的那张表传到哪儿了？尽快啊，下课就给我，我要去上交的。”
　　刚说完，铃声打响，自习课开始了。
　　没一会儿，杨其进就抱着一摞东西走进教室。
　　在说话之前，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道：“说几件事啊。第一件，是咱们这次的月考成绩，总体还行，班级总平均分排名第三，也就是说除了实验班外，咱们排名第二，继续努力。”
　　“我呢，把每个同学这次的成绩和上次成绩都对比了一下，统计出来了大家的进退步情况。这次就给班里前三名和进步在20名以上的同学发点小奖品，以资鼓励。”
　　“第一名，陆川，第二名，路骁骞……”
　　陆川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只能起身去领东西，拿到班主任递给他的崭新的笔记本后，礼貌地说了句谢谢老师。
　　等发完了前三名的奖品，杨其进就开始喊进步名次在20名以上的学生的名字。
　　第一个喊到的就是江野。
　　江野却只是站起来，站在原位对杨其进说：“老师，这个奖品顺延给下一位同学吧，我上次是明知考试还旷考了，不该要。”
　　杨其进笑了笑，说：“我知道，但你也该表扬。”
　　江野勾唇，姿态懒散地有点不着调，还是坚持：“给别的同学吧。”
　　他这样说了，杨其进也没再强求。
　　郝帅忍不住回过头来，对着江野窃窃私语：“野哥，你上次也不是故意旷考的啊！这奖品其实你收下大家也不会说什么……”
　　江野支着脑袋，歪头转着笔，翘着嘴角散漫道：“我缺灰太狼那一支笔不成？”
　　“这不是意义不一样嘛……”
　　……
　　说完考试的事儿，杨其进果然说了运动会的事宜，也对全班许诺，如果运动会表现出色，能拿第一，就带他们去秋游。
　　“我还是那句话啊，该玩的时候好好玩，该学的时候认真学，劳逸结合才是最有效的学习方式。”
　　全班同学兴奋地应：“好！”
　　一节自习课就这样度过去，下课铃声响起，杨其进看着一屋子蠢蠢欲动想往外跑的小鬼头们，无奈道：“行了，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那个……江野，你留一下。”
　　刚刚填完趣味运动会报名表的江野莫名其妙，问：“有什么事吗老师？”
　　杨其进说：“不是我找你，你们语文老师找你，让我特意告诉你放学后去他办公室。”
　　“你这小子，就不能争点气把语文成绩提高点？哪怕一点？”
　　江野这才想起来，语文老师似乎让他重新写一篇作文开着……
　　“我·日！”
　　完全把写作文这件事给忘在脑后的江野瞬间跳起来，他急忙把运动会的报名表塞进沈洋怀里，然后就拎起书包跟着笑骂他好好说话的杨其进蔫了吧唧地去了办公楼。
　　眨眼间教室里就不剩几个人，陆川不紧不慢地收拾着东西，沈洋要去交报名表，跟陆川打了个招呼就跑走了。
　　等陆川拉上书包拉链，全教室只剩了他一个人。
　　就在他起身要锁门离开的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后门处。
　　“陆川。”


第16章 晚饭
　　陆川扭脸，看到江瑶站在他面前，正仰脸望着他。
　　在他冷淡的目光扫过来的那一刹那，江瑶的视线不自觉地躲避了一瞬，而后又看向陆川，问道：“我哥呢？”
　　陆川动作不停地锁上教室的门，同时回她：“被语文老师叫办公室去了。”
　　“哦……”江瑶若有所思地应了声，转身站在走廊的栏杆前，等着江野。
　　陆川则直接离开了教室门口，迈着步子下楼。
　　没一会儿，江瑶就看到陆川的身影出现在了楼下。
　　他走的不紧不慢，单肩背着包，穿过教学楼区域，背影隐匿在拐角处。
　　趴在栏杆上目光一路跟随着他的身影移动的江瑶这才慢慢收回视线。
　　陆川。
　　他小时候学习有这么好吗？
　　江瑶皱皱眉，她完全记得了。
　　陆川在车棚取了车，先用纸巾把车子擦干净，然后才推着车出学校。
　　沿着路一路骑行，不知不觉来到繁华的商业街，路的两边有各种饭馆饮品店，还有书店咖啡屋等等。
　　陆川想起回家还要不尴不尬地和他们一起吃饭，心里有些不自在，于是就停了下来，他单手扶着车把中央，一边寻着合适的地方一边往前走。
　　最后停在一家书店门前。
　　陆川把自行车停好上锁，拎着书包走了进去，在一楼靠窗的空位置坐下来。
　　他给陆明勇发了条短信：【被老师留校写东西，不回家吃饭了，别等我。】
　　然后就从书包里掏出书本来，开始写课后作业。
　　.
　　江野被陈延峰扣下来在办公室写作文，他在开始动笔前趁正在做讲义的陈延峰不注意偷偷用手机给江瑶发了条微信。
　　【瑶瑶，我要在办公室把作文写完，你先搭公车回家吧，不用等我。】
　　正在走廊上等他等的百无聊赖开始背英语单词的江瑶收到他的微信消息，回了江野一个噘嘴的表情，然后道：【好吧。】
　　然后收起手机，走出学校，在校门口等了一班公车就上了车回家。
　　江野从语文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夜幕都开始压了下来。
　　他伸了伸懒腰，甩着写字写到酸疼的手晃晃悠悠去了车棚，开锁取了车后就骑着车飞快的往家里赶去。
　　书店里很安静，陆川低着头写题，没多久就完成了课后作业。
　　随即他就在书店买了个本子，开始整理今天的笔记。
　　江野那个妹控狂魔，让他整理笔记，说好一天一包果冻，结果今天的份儿都没给他。
　　陆川这样想着，直接把笔扔在了桌上。
　　不整理了。
　　他什么时候给东西他再整理。
　　陆川正要去点餐吃点东西，一个人忽然拉开椅子坐在了他的对面。
　　然后，一包果冻就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陆川轻皱着眉抬眼，不出意外看到了江野那张笑嘻嘻的脸。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江野自问自答说：“路过。”
　　确实是路过。
　　他在旁边的蛋糕店给妹妹买好蛋糕，出来后正要推车离开，结果扭脸就看到了陆川在书店靠窗的位置学习。
　　所以就又顺手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包果冻，走了进来。
　　陆川懒得理他，靠住椅背，拆开那包果冻，依旧只挑出绿色的青苹果口味，他用牙齿撕开包装，开始吃起来。
　　江野把手里拎的装在盒子里的小蛋糕放到旁边，拿起陆川面前摊开的那个本子看起来。
　　“这个就是我托你整理的笔记吗？很详细啊！”
　　陆川把本从他手里夺过来，继续低头写起来。
　　江野翘起二郎腿笑道：“你这么着急干嘛？”
　　“吃饭。”刚刚吃了一个果冻充饥的陆川淡淡道。
　　江野又问：“那你想吃什么？”
　　陆川皱眉：“闭嘴。”
　　江野无奈又大度地叹了口气，不跟这个脾气不好的同桌计较。
　　之后陆川认真专注地整理着当天的笔记，江野就拿出纸笔来在他对面写写画画。
　　等陆川整理完，站起身要点晚饭的时候，垂眼看向趴在桌上戴着耳机昏昏欲睡的江野，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问他：“你吃什么？”
　　江野直起身来，半边脸都被压出了红印，他摘下耳机，眨了下眼，“你写完了？”
　　“嗯。”
　　江野站起来，把笔装进包里，试卷往陆川那边推了下，说：“这是你那张试卷，还你。”
　　他拎起给妹妹买的草莓红丝绒来，对陆川说：“吃完饭赶紧回家吧，我不跟你一起吃了，我妈和我妹妹还在家里等我吃饭。”
　　说完，他就迈着步子离开了书店，陆川站在座位旁，隔着干净的玻璃看到江野坐到车座上后，用脚熟练地拨开脚撑，在他踩脚蹬离开前，扭脸看了眼这边，笑着对陆川挥了下手，然后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书店。
　　陆川走到点餐取，刚想对服务生说他要什么，服务生就笑着对他道：“请问是靠窗三号桌的陆川吗？”
　　陆川愣了愣，点头，服务生就又道：“您的朋友已经为你点了晚餐，稍后我们会为您送过去。”
　　陆川懵了瞬。
　　朋友？为他点餐？
　　看来是江野那个家伙提前帮他点了晚饭。
　　陆川折回座位处，开始收拾东西，想把书本和试卷都装进书包里。
　　结果就在他那起试卷的那一刹那，看到了被江野故意扣在桌面上藏起来的那半面试卷上画了什么东西。
　　陆川让他把他写的“小陆川”三个字清理干净，他可到好，非但没有清理掉，反而还画了一个栩栩如生的二哈，在旁边引出一个对话气泡来，里面写着：“无法清理，你看这样可否？”
　　有个箭头指着二哈，箭头的另一端明晃晃地三个字——小江野
　　陆川：“……”
　　也是绝了。
　　服务生把江野给陆川点的晚餐送上来。
　　一份意面，一张披萨，一杯可乐。
　　陆川：“……”
　　这是生怕撑不死他吧？
　　陆川拍了张照片给江野发过去，还没说什么，江野就飞快地回了他。
　　【够二：不用谢，不客气。】
　　陆川：“……”
　　【L：你对我的食量有什么误解？】
　　江野很[-醋溜文学发最快]无辜：【这就是正常男孩子的饭量啊！】
　　【够二：小川爷尽情吃，管饱！】
　　陆川：【谢了。】
　　江野：【你看你都这么说了，我真的不介意你语音对我说一句“谢了野哥”……】
　　陆川：【小人用手指着说滚的表情包】
　　过了片刻，陆川想起来什么，又给江野发了条微信。
　　【L：学校可以住宿吗？】
　　江野秒回：【已经滚远咯，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陆川：【……】
　　江野想到陆川是段易哥继父带来的弟弟，有些理解陆川为什么会想要住宿，但是……
　　【够二：高一高二学校不安排住宿，高三自行选择是否要住宿，再等一年吧，到时候我跟你一起住宿啊同桌！】
　　陆川低低地冷哼了声，把手机放在了旁边，没再回他。
　　谁要跟你一起住。
　　……
　　陆川只吃了意面喝了可乐，披萨原封不动地打了包带回去。
　　他骑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快九点钟。
　　陆川推开门进了家门，在玄关换了鞋后刚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段淑兰就扭头关切地问他：“小川吃晚饭了吗？我让李婶给你热着饭菜呢，你要不要吃一些？”
　　陆川根本没看一直盯着他看的陆明勇，他暗自沉了口气，回道：“谢谢，我在外面吃了。”
　　他把披萨放到餐桌上，低声说：“还热的。”
　　然后就踩着楼梯上了楼。
　　陆川冲了个澡出来，正在擦头发，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他拿着毛巾走过去，打开门，又是陆明勇，手里依旧拿着一杯牛奶。
　　“小川，”他仿佛叹了口气，话语真切地询问：“可以和我谈谈吗？”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
　　这扇门仿佛就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谈什么？”陆川没有接牛奶，径直问道，语气寡淡。
　　“你可能对我、对你阿姨还有芥蒂，我们是真的想对你好，你阿姨也是真的把你当作亲儿子来对待，我知道我当年失手误伤了你母亲给你造成了很大影响，我当时确实心寒到没想过要把她……”
　　陆川没什么耐心听他在这儿啰里八嗦，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明勇恳求说：“以后没特殊事情，放学后回家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知道了。”陆川冷淡地应道，然后问：“还有其他事么？”
　　陆明勇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小川，你是不是还在怪爸爸？怪我当年对你母亲……怪我出来后没去见你也没接你回来……”
　　“没有。”
　　“没别的事我要睡了。”
　　说罢，门被陆川紧紧关上。
　　陆川走到床边坐下来，脑海中闪过年幼时的那个场面。
　　他说的是实话。
　　他并没有怪陆明勇。
　　但他同样也对他没什么感情。
　　只是因为他是他父亲，所以在姥姥去世后，他就要跟他来这里生活。
　　陆川躺到床上，望着挂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光线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
　　江野吃过晚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就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后擦着头发的他在废纸篓旁边驻足，垂眼看向昨晚被他团成一团扔进去的纸。
　　几秒后他又弯腰拿起来，展开那张纸，上面是一道附加难题最容易简洁的解法。
　　江瑶抱着蛋糕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江野手里拿着这张纸。
　　她好奇地凑过来，笑着问：“是不是又是情书啊哥？”
　　正问着，结果就看到了纸上写下来的解题步骤。
　　字迹潦草，辨不出是谁的字迹，但能看出看出这个人在写的时候很漫不经心很随意。
　　江瑶瞬间就把这张纸从江野手里拿过来，她把蛋糕递给江野，快速道：“给你吃。”
　　“哇！哥，你在哪里弄来的这个？！这是谁解的？比陆川试卷上解的那个方法还要简便！”
　　江野没想到会猝不及防被江瑶看到这张纸，笑了下，大大喇喇地往床上一坐，语气散漫道：“能是谁啊？当然是……你哥我你信不信？”
　　他挑挑眉，没个正形地问。
　　江瑶白了他一眼，语气笃定道：“信你个鬼！”
　　江野的嘴角牵出一抹笑，说：“不逗你了，是陆川后来想到的解法，他写在了纸上，还偏不给我看，团成一团要扔掉，被我夺了过来。”
　　江瑶的眼眸发亮，“陆川他这么厉害的吗？”
　　江野不在意地哼了下，感慨道：“对啊，他完全可以去实验班跟你作伴。”
　　“我们班主任已经在挖人了！”
　　江野：“？”
　　“挖人？我……我们班主任灰太狼第一个不同意！”


第17章 闲言碎语
　　隔天早上陆川一到教室，就看到各科课代表正在收假期作业的试卷。
　　而江野，正趴在课桌上睡他的清晨大觉。
　　陆川坐到座位上，想到自己那张物理试卷上被涂画了一片，又是狗又是对话气泡的……
　　他将一沓试卷从书包里拿出来，找到昨晚江野还给他的那张，又塞回了书包里。
　　过了会儿，物理课代表温凉走过来，女孩子先是接过路骁骞和郝帅主动递给她的物理试卷，然后又往前挪动了一小步，停在了临着过道的江野的课桌旁边。
　　她看了眼侧头闭眼睡觉的江野，又望向陆川，最终欲言又止。
　　陆川察觉到有人站在这儿，抬眼看过去，温凉这才小声对他说了句：“物理作业。”
　　陆川把自己那沓物理试卷递过去，温凉还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而后有点意外地问陆川：“是不是少一张？”
　　陆川轻咳了下，语气淡淡道：“丢了。”
　　温凉没有怀疑他的说辞，只是点了点头，声音轻软道：“那我到时候告诉老师一下吧。”
　　收完陆川的，温凉就把目光落在了完全不为所动的江野身上。
　　她看起来像是想把江野喊起来，却又不敢喊，导致脸都涨红了，还没能说出一句话。
　　“江……江野？”温凉终于开了口，只不过声音柔软，毫无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压低声音，其实她自己已经觉得很大声了。
　　江野自然没听到。
　　温凉有点尴尬，正想鼓足勇气再喊一次的时候，陆川帮了她一下。
　　男生用自己手中的笔杵了杵江野的胳膊，江野没反应他就加力道，丝毫不怕被没睡够的江野针对。
　　“干嘛？”江野连头都没抬，只是将脸埋进臂弯，瓮声瓮气地问了这么一句，语气略带不耐。
　　陆川淡淡道：“交作业。”
　　江野仿佛压着脾气沉沉吐了一口气，然后就皱紧眉一脸不爽地坐了起来，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旁边，他从桌斗里掏出一沓试卷，直接递给了不敢说话的温凉。
　　就在温凉慌忙要转身走开的那一刻，江野又叫住她：“那个……温凉！”
　　男生的嗓音里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和倦意，听起来竟然莫名有些低哑性感，让人耳热。
　　女孩子身体一顿，似乎僵在了原地，她梗着脖子扭回头来，看到江野又趴了回去，只丢给她一句：“帮我写下名字，谢了。”
　　温凉连忙红着脸应下：“……好。”
　　等温凉走回座位处，同桌艾菲不经意间偏头就看到温凉那涨的跟红番茄似的脸。
　　艾菲关切地问温凉：“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
　　温凉摇了摇头，她拿起笔开始在江野的试卷上写名字。
　　艾菲瞅着温凉写出来的娟秀的“江野”两个字，又看了看温凉越来越红的脸颊，突然开窍了一样凑过去笑着调侃她这个文静内向的同桌：“小凉啊，你是不是有什么……少女怀春的小心思啊？”
　　温凉的眼睫乱闪了几下，急忙否认：“没有。”
　　然后就把江野的试卷推给艾菲，“还有几张没写，你帮忙写下名字，我再整理一下试卷。”
　　艾菲挑挑眉，一边潇洒地写着江野的名字，一边感慨说：“我还是对写陆学霸的名字更感兴趣。”
　　温凉：“……”
　　.
　　午休铃快要打响的时候沈洋拿着昨天的运动会报名表站在讲台上用黑板擦拍了拍讲桌，第一排的女同学顿时喊道：“沈洋你够了！全都是粉笔灰！”
　　沈洋赔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然后就扯着嗓子扬声说：“大家注意啦，参加运动会的名单已经交给校方定下来了，我再给大家念一遍，大家一定要记得自己参加的什么项目，这段时间抓紧训练，争取拿个好成绩，然后我们顺顺利利开开心心地去秋游！”
　　“女子100米短跑，艾菲……”
　　“男子跳高，江野，路骁骞……”
　　……
　　沈洋念沈洋的，别人说别人的，教室里一片混乱。
　　“接下来是趣味运动会的名单，我先说下，这趣味运动会占的比分也很大，如果我们趣味运动会能冲个好成绩，秋游也不成问题！”
　　“男子两人三足，一个班只出一队，咱们班上场的绝对是王炸！期待野哥和川爷夺第一！”
　　沈洋的话音未落，郝帅就起哄道：“卧槽哈哈哈哈哈这他妈的还比什么！学霸和校霸这两个霸霸同时上场，他们还有活路吗！那必须是野哥和川爷赢啊！”
　　陆川却在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愣了瞬，他皱紧眉，他不记得他报名任何趣味运动会的项目。
　　陆川扭脸，看到江野笑的没个正形。
　　而对方很快就察觉到了他冷淡的目光，却吊儿郎当地翘着唇说：“小川爷，为班级挣荣誉的时候到了。”
　　陆川的脸色很难看，他直接站起来，顺手拽住江野的衣领，把人给拖出了教室。
　　午休铃声打响，走廊里除了他俩一个人影都没有。
　　江野也不反抗，就这样被陆川揪着后衣领，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后脖颈，跟着陆川走到了男卫生间门口。
　　陆川正要甩手把江野推进卫生间，结果就听到里面有几个人在说话。
　　“13班那个转学生挺能耐啊，居然把江野那个病秧子妹妹给从年级第一的宝座上拉了下来，这么出风头都没被孤立也是挺有手段。”
　　“艹，没被孤立还不是因为做了江野的小弟，有江野罩着，那个班里的人谁会孤立他啊？”
　　“嘁，说起来，江野不过是在去年入学的时候一架成名，可他除了打架厉害点，也没什么可服众的，也不知道天天围着他转的那些人觉得他哪儿好了。暑假前的期末考试他不是还故意旷考了吗？也就这点本事了，知道自己怎么考都考不过自己的妹妹，干脆不考了哈哈哈哈……”
　　陆川和江野都还没出声，觉得他俩情况不对怕他俩打起来所以一路跟了过来的郝帅就忍不下去了，他从陆川和江野的中间挤过来，冲进厕所就笑着回头对江野和陆川说：“野哥、川爷，快进来瞧瞧，我在男厕所发现了两个新生物，哎，这里怎么会有长舌妇啊，不怕把舌根嚼断吗两位？”
　　那两个男生在看到江野和陆川的那一刻脸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绷着脸推搡着对方想要快速离开厕所。
　　但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单手抄兜的江野给拦了下来。
　　江野的个子在他们这个年纪算最高的那一小部分人，他凭借身高的优势，低头睨向这两个他都叫不上名字来的小喽啰，在他们惊慌却故作镇定的目光里歪嘴角轻嗤着笑了下。
　　病秧子妹妹。
　　出尽风头的转学生。
　　一架成名却没什么本事还不能服众只会旷考的校霸江野。
　　江野没再说话，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压迫而逼人的气势，足已让这两个人战战兢兢。
　　然而江野不让开，他们想走也不敢走。
　　陆川一直在旁边看着，一副冷淡之态，像是根本无所谓别人怎么说他。
　　直到江野漫不经心地笑着吐出一个字：“滚。”
　　这俩人才抬脚匆匆忙忙地跑了。
　　郝帅翻了个白眼，不屑道：“只会在背后捅刀的小人！当着面儿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江野满脸不在意，只是抬手整了下被陆川弄乱的衣领，然后就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转过身正要回教室，陆川就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陆川偏头，看向挑眉懒散的江野，话语像是暴风雨爆发前的宁静，没什么波澜起伏地淡声问：“谁允许你给我报名趣味运动会项目的？”
　　江野抬眼，歪嘴笑道：“我自作主张啊。”
　　“不止两人三足，嘴对嘴传扑克、男生篮球赛和集体拔河比赛，全都有你哦！”
　　“我这是在帮你更好的融入集体，而且还能让你在参加运动项目的同时散发迷人的该死的魅力，让你收获一群小迷妹的喜爱和尖叫，你该感谢我……”
　　陆川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安排这一切？”
　　“当然是因为……”江野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来，“我是你最亲近的同桌。”
　　刚说完，江野就收敛了点笑，目光看着陆川，说的话却在命令郝帅：“耗子，你先回去，我跟小川爷单独聊聊。”
　　郝帅不太放心地走出男卫生间，然后又回头叮嘱他们：“有话好好说，别打啊！”
　　江野掀起眼皮来看了郝帅一眼，郝帅立马就跑了。
　　这下卫生间只剩他们两个人，江野抬起手来，把陆川挡在他面前的胳膊摁下去，然后他那只手就拍在了陆川的肩膀上。
　　陆川瞬间就绷紧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肌肉都开始僵硬。
　　他是硬撑着，勉强用理智克制住那股冲动，没有条件反射性地抓开江野搭在他肩膀上的手。
　　江野也自然明显感觉到了陆川的身体做出来的防御反应。
　　随即，他就凑近陆川，在他的耳边放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你难道不想缓解一下你接受不了别人触碰你肩膀的问题吗？”
　　陆川垂落的手紧紧攥住，他一把推开江野，冷漠道：“要你多管闲事！”


第18章 勾肩搭背
　　陆川阴沉着脸回到教室，江野随后也出现在了教室后门。
　　而这时，早一些回来的郝帅已经把刚才在厕所里发生的事儿发在了那个关系不错的几人小群里。
　　【沈洋：他玛B！哪个班欠凎的玩意儿！劳资今天放学后就凎死他们！】
　　【路骁骞：打架有几率被停课，哪怕在放学后，你冷静点。】
　　【沈洋：这他吗的怎么冷静？都骑我们野哥头上来了！】
　　【艾菲：傻·逼】
　　【沈洋：？（委屈的表情包）】
　　【艾菲：我说那俩，傻比，没说你@沈洋】
　　【郝帅：@沈洋16班天天跟着孟伦的那俩】
　　【沈洋：艹！我就说谁跟我们野哥过不去，果然是和姓孟的一伙的垃圾！】
　　【温凉：他们其实就是嫉妒江野陆川和江瑶，成绩拼不过陆川和江瑶，打架打不过江野，所以才会酸了吧唧说那种话。】
　　【温凉：不用跟这种人置气。】
　　【郝帅：话是这样说，但心里就是不爽！】
　　……
　　陆川刚坐到座位上拿出手机来，就看到有好多消息未读。
　　结果点进去一看，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小群，群名叫“大佬聚集地”。
　　陆川看了眼群里的人和他们聊天的内容，心想果然是13班大佬聚集的群聊，包含了一把手班长路骁骞，二把手学委艾菲、体委沈洋和文委温凉，还有学霸校霸和消息最灵通的帅霸。
　　可以召唤伸龙了。
　　孟伦？
　　这人谁？
　　陆川隐约感觉到郝帅和沈洋提到的这个人跟江野有点过节，但他没发言。
　　关掉手机后陆川正想趴桌子上睡会儿，突然有个本子被推了过来。
　　是之前江野和他用来写字交流的那个本子，陆川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曾经拒绝江野在本子上画的“×”。
　　而最新的一行字，是江野刚写上去的。
　　【没有人能博得所有人的喜欢，你我也不例外，不用太在意了。】
　　陆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不用在意厕所里那两个说他出尽风头的人的话？
　　陆川有点无奈，他看起来像是会被这种话影响到的人吗？
　　我他妈的心情不好分明是因为你这个狗·逼瞒着我给我报名了趣味运动会！
　　陆川回了他一个符号。
　　:)
　　江野很快又给他写了句话：【既然他们都这样说了，你就更应该好好准备运动会，到时候在运动会上再出尽风头，气死他们:D】
　　陆川：【你在教我做事？】
　　江野：【我是你的军师，在给你出谋划策怎么才能气死人。】
　　陆川没再回江野，直接把本给他推回去，将脸埋在臂弯里就闭上眼眸睡了。
　　江野支着脑袋看着陆川的后脑勺，嘴角轻翘。
　　没再拒绝，就是默认同意了。
　　等陆川午睡醒来，一抬眼就看到胳膊旁边放着那个本，页面摊开，上面多了一行字。
　　【放学后操场见。】
　　而此时的江野，还趴在课桌上睡他的觉。
　　陆川什么都没回，只是把本合起来放到了江野的桌上。
　　下午上课，江野时不时就没了骨头，把课本竖起来挡住，自己继续趴着睡觉。
　　结果不是被上课的老师给叫起来，就是被搞突然袭击的灰太狼给抓了个正着。
　　最后还被杨其进给叫进了办公室，放学前的自习课整整一节课都没能回来。
　　放学后陆川在教室里整理了会儿笔记，收拾书包想要回家的时候想起江野中午说下午放学后在操场见。
　　陆川皱了皱眉，下楼后去了车棚，打算取车回家。
　　然而他最终还是折身回到了操场。
　　偌大的操场上没几个人，大家放学后基本都直接回家了，高三的学长学姐根本就没空余的时间来操场闲逛。
　　陆川站在场边，望着空荡荡的操场，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刚转过身要走，就看到江野站在不远处，正歪头乐。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说着，迈步朝陆川走过来。
　　近了后陆川才看清楚江野额头上冒出了细汗，前额的发梢都变得潮湿。
　　好像……刚跑完的状态。
　　“你跑过来的？”陆川淡声随口问了句。
　　江野非常自恋地否认：“你野哥这大长腿，用得着跑吗？”
　　说罢他就要抬手搭上陆川的肩膀，但手臂又硬生生半路刹车，停在了半空，提前给陆川打预防针：“我要碰你肩膀了啊！”
　　陆川还没来得及拒绝，江野的胳膊就已经搭了上来。
　　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勾着陆川的肩膀，笑道：“这是在为我们运动会上的默契合作打坚实的基础。”
　　陆川翻了个白眼，他很不自在地绷紧后脊背，肩膀线条也变得僵硬，就连走路都不是很自然，甚至本能地想要试图躲开江野的手。
　　但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两个人走到操场上铺的绿茵茵的草坪里，江野这才松开陆川，从书包里翻出一条绑带。
　　在被他松开的那一瞬间陆川就暗自吐出一口气息，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就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江野把两个人的脚用绑带固定在一起，在开始往前冲之前，他扭脸看向陆川，拉起陆川的手来，指导说：“这样。”
　　说着就让陆川的手绕过他的后颈勾住了他的肩膀。
　　“我也把手搭在你肩膀上。”
　　话音刚落，陆川就感觉到肩膀多了一只手。
　　他的身体又条件反射性的僵硬起来，仿佛每一根神经都绷的很紧很紧，随时都有可能断掉。
　　脑海中浮现出那只手，慢慢的从他身后伸过来，落在他小小的肩上……
　　陆川的意识开始混沌，他听到江野在说：“你听我口号，一二一二这样喊，喊‘一’的时候我左你右，跟着节奏跑，不会出问题的。”
　　“来，准备。”江野说着，手无意识地抓紧了陆川的肩膀。
　　陆川的身体一激灵。
　　在江野喊了“一”迈脚往前跑的那一刹那，陆川还僵在原地。
　　江野扭刹住车，回头看向他，陆川的眸子空动茫然地快要没了焦距，右眼角的泪痣似乎都（醋.溜..文.学.-最.快.发）失了光彩。
　　他突然推开江野，把脚从绑带里抽离出来，转身就快步要离开操场。
　　江野飞快地伸出手抓住陆川的手腕，“陆川！”
　　陆川迅速甩开他，“你找别人陪你练。”
　　江野的眉心拧起，冷静地回他说：“需要练的不是我，是你。”
　　“我不参加。”陆川沉了口气，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操场。
　　江野站在原地，看着陆川急匆匆走掉的身影，又恼又气。
　　“日！”江野骂了句，抬脚踢飞脚边的一个矿泉水瓶，瓶盖分离发出“嘣”的一声，然后落地，滚了很远。
　　江野有些烦躁地在草坪上坐下来，手边是他们两个的书包，他用手撑着草坪，仰了仰头，闭上眼冷静情绪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全都是陆川刚才的细微表情和动作。
　　只要他触碰到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就会绷紧僵硬，走路都不自然，更不要说要两人三足地跑起来。
　　他刚才慌张地临走前，眼底的惊惧到底是为何而生？
　　那么漂亮勾人的眼睛那个片刻间仿佛空洞的失了魂。
　　陆川他……在怕什么？
　　江野沉了口气，抓起他们两个的书包就往外走去。
　　跑就跑，居然连书包都不要了。
　　.
　　陆川出了学校才意识到书包落在了操场上。
　　他想回去拿，但又不想见江野。
　　江野察觉到他对别人触碰肩膀反应过激还想帮他克服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极力想埋藏的秘密被似乎已经被他看穿。
　　刚才江野那么笃定的语气说需要训练的是他……让他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和裸·着没差。
　　陆川坐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书包还要不要？”江野散漫地问道。
　　陆川刚要站起来回头，结果后颈就被江野摁住，转不过头，也站不起身。
　　就在他向后伸手想要抓开江野桎梏着他的那只手的前一刻，后背上传来轻微的触感。
　　一笔一划，像在写字。
　　陆川绷着脊背没动。
　　直到江野停下来，把书包扔进他怀里转身走掉，他仍旧坐在原地，有些失神地发着愣。
　　在后背上写字让另一个人猜。
　　这种感觉久远却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脑子里不成影像的片段冲击着神经，陆川抓着书包站起来，直接追了上去。


第19章 踹门
　　江野刚从另一个出口走出教学楼，陆川就从后面跑了上来。
　　“你原来是不是也这样玩过？”陆川盯着江野，冷淡的话语里带着一丝在意的不确定。
　　江野满眼无辜，边走边问：“什么？”
　　陆川抿了下唇，提醒：“你写我猜。”
　　江野挑眉，不答反问：“你玩过？”
　　陆川轻皱起眉，没承认也没否认。
　　其实是他心底不确定，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真实地和别人玩过这个游戏，但确实有种熟悉的感觉，还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可他分不清是关于年幼时的梦还是……
　　过了片刻，江野才继续道：“我小时候经常玩，跟我妹。”
　　“你猜了出来我刚写了什么？”
　　陆川的表情微僵，而后越过江野，大步走向车棚，只丢下一句：“无聊。”
　　江野勾了下嘴角，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笑道：“明天老地方见。”
　　陆川没答，径直走到车棚开了车锁，推着自行车就率先离开了学校。
　　他确实根据江野的一笔一划猜出来了江野在他后背写了什么。
　　——我帮你克服，慢慢来。
　　陆川有些莫名的烦，脚踩着自行车的脚蹬骑的越来越快，耳边的风擦着皮肤呼呼的刮过，十月份的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没一会儿脸颊和双手就变得冰凉，但身体却不断地发热。
　　到家的时候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陆川便直接上楼回房间冲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和陆明勇还有段淑兰一起吃了晚饭。
　　段淑兰问他在学校有没有适应，陆川简单地应了声，没多说什么。
　　晚饭后回到房间，想要写作业，结果一打开书包就看到了一包果冻。
　　陆川轻嗤了下，每次都只会这样，一点新意都没有。
　　套路用一次就够了。
　　之后，他坐在书桌前写着作业走神。
　　但走神都想了些什么，陆川自己也说不清，就是注意力不太集中。
　　直到谭鸣打视频过来，陆川的神思才被拉回来。
　　视频里的谭鸣坐在沙发上，跟着大爷似的把腿搭在了茶几上面。
　　大金毛就凑在他的旁边，望着手机里的陆川低声呜呜的叫唤，像是在对主人撒娇求关注。
　　陆川看到果冻，心里平静下来不少，隔着屏幕逗了会儿大金毛，又跟谭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天，在挂掉视频之前，谭鸣突然问陆川：“川儿，你下次回来什么时候？”
　　陆川轻蹙着眉认真地回他：“元旦吧，有三天假期，可以过去一趟，等寒假我会回去住。”
　　谭鸣笑了笑，说：“得嘞！哥们儿等着你回来。”
　　等视频被挂断，谭鸣叹了口气，摸着不怎么活泼的大金毛的脑袋说：“他要元旦才能回来，还有两个半月，再等等吧果冻。”
　　大金毛蔫蔫地趴在旁边，低声呜呜了两下。
　　家门被打开，谭睦和走进来，谭鸣立刻就扯着嗓子喊：“爸，果冻总是没啥精神这可咋整啊？”
　　谭睦和笑骂他：“你这一口东北话学的挺溜啊？”
　　然后又叹息道：“估计就是见不到小川闹的，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每天晚上带它出去溜溜，在家的时候多陪它玩玩。”
　　“川儿说他元旦回来，”谭鸣起身跟着谭睦和走到厨房门口，懒洋洋地倚住门框，继续说：“然后寒假的时候回来住。”
　　“到时候让他过来住过来吃，”谭睦和开始准备晚饭，随口道：“多呆些日子再回去。”
　　谭鸣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仨带着果冻来场自驾游也不错啊爸，你考虑一下。”
　　谭睦和拿着勺子作势要拍谭鸣：“考虑个屁，自驾游也不带你，除非你给我争口气考个好成绩，不然免谈。”
　　谭鸣：“……”
　　“果冻！”他躲开劈过来的勺子，跑到客厅一把抱住没精打采趴在沙发上的大金毛，揉了一通，说：“开心点啦，寒假带你出去玩，和陆川一起。”
　　大金毛听到陆川的名字，尾巴都开始摇的更起劲儿了。
　　.
　　隔天清早，天气阴沉沉的，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陆川便没有骑车去上学，也拒绝了段淑兰让司机送他去学校。
　　他自己拎起书包撑着一把伞去了公交车站。
　　因为下雨天，大家普遍来的晚了些。
　　陆川到的时候教室里连一半人都没有，不过和他比较熟的，除了江野都来了。
　　只不过……郝帅和沈洋的脸上都挂了不同程度的彩。
　　陆川看到他们俩脸上的伤痕，第一次主动问了斜前桌郝帅一句：“你俩怎么了？”
　　郝帅含含糊糊地说：“起争执打了一架。”
　　陆川眉头轻拧，将信将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
　　也没再继续问郝帅。
　　路骁骞瞅了瞅郝帅，又看了向沈洋，目光在隔了一个过道的沈洋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就起身，让郝帅让一让，自己离开了教室。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进教室，走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伞，全都是大家放在外面的。
　　江野在第一节 课快上课前才慢悠悠地晃着步子出现。
　　然而，他刚走进教室把书包放在桌上，一眼就看到了郝帅和沈洋脸上的伤。
　　江野本来上翘的嘴角渐渐抿平，随即他就伸手轻拍了郝帅的脑袋一下，扬了扬下巴垂眼睨道：“你俩怎么弄的？”
　　郝帅还是那句话：“起争执打了一架。”
　　江野像是听到了笑话：“就你俩？”
　　“两个傻不拉叽屁心眼没有的憨憨能打起来？你他妈的当我傻·逼？”江野的声音根本没压着，一时间全教室的目光都投射了过来。
　　陆川感觉有什么仿佛要浮出来，但还没等他捕捉到，江野就亲自问出了口：“是不是16班那几个人？”
　　郝帅就知道瞒不过江野，顿时冲着一直假装和郝帅冷战默不作声的沈洋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我就说野哥不上当。”
　　沈阳这才扭脸看过来，神色间有点被戳穿的尴尬。
　　陆川突然恍然大悟。
　　16班，昨天在厕所说他们各种不是的那俩人。
　　不，看郝帅和沈洋这挂彩，恐怕不止那两个人。
　　江野的声音染上冷，表情凌厉又吓人，问：“到底怎么回事？”
　　郝帅和沈洋不是会主动招惹别人的人，除非是对方故意激化矛盾，惹怒他俩。
　　“说啊！”江野瞪着眼睛吼了一嗓子。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震惊住，江野虽然被大家私下认作是校霸，但这两年来几乎没怎么生过气，平常一直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除了江瑶，对什么都不怎么上心。
　　唯一一次他动真格发了狠的打人，还是在高一刚开学时。
　　郝帅见江野真的很生气，这才低声开口如实说：“就是昨晚我和老沈一起去吃饭，冤家路窄在烧烤店碰到了那帮孙子，在厕所嚼舌根的那俩当着傻逼孟伦的面儿故意说难听的话，还故意往我们桌上扔东西挑衅，我和老沈就……没忍住，二对四打了一架……”
　　话音未落，江野就踩着正式上课前的预备铃声冲出了教室，还跟拎着药刚回到后门口正打算进教室的路骁骞撞了个正着。
　　江野一把推开并不比他矮瘦的路骁骞，不顾路骁骞在后面提醒他快要上课，仿佛浑身缠满戾气，杀气腾腾地直接踹开了16班的门。


第20章 野哥
　　16班里的学生被突然一声沉闷的踹门声给惊住，纷纷抬起头来。
　　江野站在前门门口，面上看不出多少愤怒，他邪气地勾着嘴角，对16班的人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找几个人。”
　　说罢，他的眼睛就越过前排，在后几排扫荡起来，犀利的眼神像是精准的机·关·枪，很快就锁定了四个人。
　　江野晃荡着步子走过去，分别在昨天在厕所堵住的那两个人的桌面上用手指敲了敲，“出来。”
　　他的语气平静，但带着不容反抗和拒绝的威胁。
　　然后江野又走到坐在最后一排的孟伦和他同桌身后，伸出双手分别搭上他们的肩膀，身体稍弯，面上仍挂着笑，凑近他们的耳侧，低声问：“昨晚烧烤店有你们是吧？”
　　孟伦表情冷淡，回道：“是又怎么样？”
　　“问得好，”江野扭脸笑着看向孟伦，挑衅威胁说：“不想被你们班的人看笑话，就出来。”
　　孟伦并不想依着江野，但他抬眼看了看斜前方正往后看过来的那个女孩子，手指攥紧。
　　在江野往外走去的时候孟伦抿紧唇率先起身走了出去，其他三个人这才跟着他站起来往外走。
　　本来因为江野突然闯入而全都寂静的16班的人在他们出去后就不断地窃窃私语起来，更是有好事的偷偷推开窗户看最新情况。
　　已经在16班门外等着的郝帅沈洋和陆川看到江野出来，郝帅刚喊了声：“野哥……”
　　江野就打断他：“是这四个人吗？”
　　郝帅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四张面孔，点了点头。
　　江野的视线在郝帅和沈洋的脸上扫过。
　　嘴角、眼角、额头。
　　下一秒，他忽然转身，照着郝帅和沈洋脸上的伤就挥起拳头抡过去。
　　陆川就猜着他大概要冲动，刚想走上前把江野拉到一边说话，结果江野已经动了手。
　　这他妈的还在学校里，就这么开打了？！
　　不应该把他们放学后约到个校外的地方好好收拾吗？傻缺！
　　在江野的第一拳出去后情势就完全失了控，对方四个人像早已提前商量好似的，全都一齐冲向江野。
　　而陆川和郝帅还有沈洋也冲了上去。
　　一场八人的混战在放满雨伞的走廊里展开。
　　陆川本来是想拉住江野的，但是情况不允许他拉架。
　　江野的战斗力太强，一对二都把对方打的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让其他人没想到的是，陆川的战斗值丝毫不逊色江野。
　　他们两个人别说二对四绰绰有余了，就算是是个人都不一定能落得下风。
　　这场混战惊动了整个楼层的学生，每个窗户前都是黑压压的脑袋和因为震惊而瞪大的眼睛。
　　“卧槽！我他妈的没看错吧？那是陆川？！”艾菲惊愕的叫。
　　“哎……”温凉担心地发出声音，亲眼看到那个叫孟伦的居然抓起一把伞就朝江野抡了过去，她不满又担心地说：“不带这样的，还拿东西打人！”
　　江野抬手挡住，胳膊结结实实地接下了这一下，然后快准狠地用另一只手抓住伞柄，往前一拽，抬脚就踹到了孟伦的腹部，随后又拿着他夺过来的这把伞直接甩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声震天吼突然像惊雷一般响彻在楼道：“干什么呢！都给我住手！！！”
　　教导主任熊猫奔过来，及时拉开把孟伦摁地上的江野，其他几个人也瞬间都收了手。
　　一中所有人都知道，教导主任熊猫就是学生的天敌死对头，惹谁都行，但是不能惹国宝。
　　拉架导致他戴的眼镜有些歪斜，熊猫急忙抬手推好，瞪着眼珠子严厉地拽过刚才打架的每一个人，“都给我站好！”
　　然后冲还趴在窗户前看这场战况的各班学生，没好气地喊道：“看什么看！再看全都出来给我罚站！”
　　顿时，窗前一个人头都没了。
　　熊猫这才转过身，看向站成一排的八个人。
　　“班级，姓名，都给我报上来。”
　　“16班，孟伦。”
　　……
　　“13班，郝帅。”
　　“13班，沈洋。”
　　轮到江野的时候，熊猫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等江野说话，他就咬牙切齿道：“13班，江野，又是你。”
　　江野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耸了耸肩，没做声。
　　熊猫往旁边挪了下，站到陆川面前，陆川低声淡淡道：“13班，陆川。”
　　熊猫其实在看到他的时候就认了出来这个孩子就是才转学过来就拿下了高二年级第一的尖子生。
　　是理综和数学都可以考满分的好学生。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能在打架的人里见到他。
　　熊猫皱着眉问：“你怎么也干这种事？”
　　语气倒是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不少。
　　陆川依旧没什么情绪地淡淡道：“想拉架，没拉成。”
　　熊猫：“……”
　　当他眼瞎的吗？他过来的时候分明看到陆川打的正狠，那架势完全不输江野这个痞子。
　　有这么拉架的？欺负他上学的时候没有过这么疯狂躁动的青春？
　　熊猫又推了推眼镜，板着一张脸教训道：“你们几个，都跟着我去办公室，今天这事儿影响极其恶劣！光停课还不行，必须请家长！”
　　于是，在第一节 课要上课的老师往教学楼走的时候，熊猫领着他们八个人，浩浩荡荡地向办公楼走去。
　　江野和陆川垫后，陆川走的最慢，本来没什么感觉的，请家长就请吧，他也没什么所谓。
　　但是眼睛不经意间一撇，陆川看到江野的胳膊上有血，正在顺着胳膊缓缓往下流。
　　一刹那间，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川开始头晕眼花，心悸胸闷，甚至感觉到一阵阵恶心。
　　他仿佛闻到了那种浓重的血腥味。
　　江野扭头就看到陆川落后了几步没跟上来，他看起来很不好，脸色苍白，不断地冒着冷汗。
　　江野皱着眉折身回来。
　　陆川看到他慢慢地走近，意识都不太清醒的他仿佛看到了梦里那团被光芒围裹住的黑色轮廓朝他走来。
　　直到江野走到他面前，有点担心地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他的面容才又重新在陆川的眼中变得清晰。
　　见陆川没说话，江野就抬手碰了碰他的胳膊，皱眉道：“哎，问你呢？怎么了？”
　　结果江野就发现，陆川全身都冰凉的没有温度。
　　陆川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的都快要晕过去，他本能地抬手抓住江野以保持住身体平衡，张了张嘴，呼吸很不顺畅的他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出话来。
　　熊猫已经率先踩上了楼梯，江野忽然在后面大喊：“老师！陆川身体不舒服！”
　　“我先送他去医务室！”
　　前面走的几个人齐齐扭过头来，就看到江野的手从陆川的眼睛上落下来，陆川正冒着汗，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人薄弱的像一张纸，随时都可能倒下。
　　完全不像是装出来骗熊猫的。
　　江野说完根本不等熊猫同意就直接转身背起陆川就跑出教学楼的侧门，奔校医务室而去。
　　郝帅和沈洋互相看了眼，郝帅担心地问：“川爷不会打出内伤了吧？”
　　沈洋“呸”了他一声，“别这么乌鸦嘴，川爷厉害着呢，刚才就没怎么中招。”
　　熊猫皱着眉收回视线，瞪了他俩一眼，“还没说够？”
　　“赶紧跟我走！”
　　.
　　江野背着陆川往校医务室奔跑，一刻都不敢停，尽管累的不行，汗流浃背，他都没放慢速度。
　　刚才陆川虚弱地吐出一个字：“血。”
　　他顺着陆川的视线低头，这才看到自己的胳膊上流了血，应该是被孟伦打过来的伞给刮的。
　　但他打的热血沸腾，浑身的血管都贲张开，没感觉到疼，也就没注意。
　　江野那一瞬间就明白了陆川的意思。
　　他晕血。
　　而且很严重。
　　江野想起小时候的事来。
　　尽管他没有见过那个场面，但那段时间胡同里的各家大人每天都在议论，说新搬来没几个月的那家女人被她丈夫失手间接用东西砸死了，血流了一地，女人死的时候孩子就在现场。
　　那个孩子，就是陆川。
　　所以他晕血是因为那场阴影吗？
　　江野抬手蒙住陆川的眼睛，不让他再盯着他流血的胳膊看。
　　明明受不了，为什么还要一直盯着看？
　　……
　　“陆川，陆川别睡！”
　　趴在他后背上的陆川浑身无力，四肢冰凉，他混混沌沌地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个场景。
　　他就站在那儿，鲜红的血顺着躺在地上的母亲身体缓缓地流着，很快就蔓延开，到了他的脚边。
　　这个阴影是他能清楚明晰记起来的最早记忆。
　　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他陷入过去阴影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江野焦急的声音。
　　“陆川，陆川别睡！”
　　陆川的眼睫眨动了下，神思清明了些许。
　　他清晰的感受到，江野的气喘声混着秋日的凉风钻进他的耳朵。
　　陆川趴在江野的背上，鼻息间萦绕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儿，却一点都不难闻，混着秋风，竟然奇异地让他觉得舒服和安心。
　　一个属于十七岁少年的并不宽厚的脊背，带着热血和温暖，就这样让他生出了一些安全感。
　　就是真的很颠，本来就泛呕，这下颠的他更恶心了。
　　陆川闷声说：“别跑了，慢点儿。”
　　江野语气着急地拒绝：“不行，你的症状这么严重，得尽快让医生给你看看。”
　　陆川声音发着虚：“又死不了。”
　　江野“呸”了声，没好气道：“你别说话了。”
　　须臾，陆川是在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对江野低低地有气无力道：“野哥，你颠的我想吐。”
　　江野突然一顿，耳尖不自觉地红透，他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心跳扑通扑通的跳的厉害，也许是背着个人剧烈跑动的原因。
　　江野背着陆川正好站在一棵梧桐树下。
　　有片树叶随着秋风飘然落下，擦着他发热的脸颊掉在了地上。
　　可那抹蹭在他侧脸的酥麻感，却霸道地直接钻进了他的心坎，占据了他心底的某处。
　　连同一个人。
　　以至于后来那几年，江野几乎每晚在梦里都会背着陆川不要命地往前奔跑。
　　仿佛只要他不停下来，他们在生活中经历过遭受过的所有不好的事都追不上来发生成现实。
　　而陆川那一声“野哥”，让江野记了一辈子。
　　.
　　“你刚叫我什么？”
　　“江野。”
　　“你明明叫了野哥！”
　　“你听错了。”


第21章 医务室
　　江野一路把陆川背进校医务室，直接用身体撞开门，急急忙忙地喊：“柳医生，快来看看他！”
　　被叫做柳医生的男人听到声响站起来转过身，快步走到病床前看向浑身无力但还算清醒的陆川，江野在旁边掐着腰深深呼了口气，才开口道：“晕血，挺严重的，差点晕过去。”
　　柳泽琦第一时间给陆川测了血压，声音低醇道：“血压过低，呼吸浅快不平稳，挂个点滴吧。”
　　陆川声音有气无力地问：“能不挂点滴吗？”
　　柳泽琦头也不抬道：“可以，你现在就自己下床从这间屋走出去。”
　　陆川：“……”
　　江野在旁边劝他：“挂吧，你都怕成那样了，不输液你一时半会儿缓得过来？”
　　陆川撇开眼，嘴唇抿紧，没再说话。
　　在柳泽琦挂好输液袋要在他手背上把针扎进血管去的时候，陆川咬着唇闭紧眼睛，另一只手想要抓住床沿，但慌怕间意外扯住了一只手。
　　他心里一惊，正要急忙松开手指，却被对方用力地反握在了掌心。
　　江野本来只是现在病床的另一侧看着柳泽琦给陆川挂点滴，没想到陆川这么怕打针，怕到闭上眼睛紧皱眉头不敢看，仿佛他在被上刑似的。
　　他正想嘲笑陆川居然怕打针，手指就被他抓扯住，攥住他手指的手冰凉，江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主动握住了陆川的手。
　　等到柳泽琦给陆川挂好点滴，起身间就看到那两个人牵着的手，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只当没看到，挑挑眉转过身去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陆川睁开眼眸后抽了抽手，江野这才忽然松开手，放开他。
　　他的视线和陆川的交汇了一秒，躺在病床上的陆川眼尾处泛红，衬的那颗泪痣更漂亮，江野的心里突然失悸了一瞬，他霎时就转过身背对着陆川吐出一口气。
　　再回过头来时，陆川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
　　江野本来没想走，打算守着陆川等他挂完点滴一起回。
　　但是熊猫亲自来医务室了，教导主任特意问了问医生陆川的情况，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才放心下来。
　　然后他就要江野跟他回去，接受批评教育写检查，再给家里打通电话，请家长过来一趟。
　　江野只得跟着熊猫走了。
　　陆川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但是再睁开眼时，不过才过了半个小时。
　　江野没了影，安静的医务室里只有写字的沙沙声，陆川动了动身体，瞥眼看到是那个医生正在伏案工作。
　　柳泽琦听到病床上的动静，扭头看了眼陆川，发现他醒了，笑道：“醒了？还难受吗？”
　　陆川的嗓音有些干哑：“不了。”
　　“江野走了，被你们教导主任给拉走的，说要请家长啊，你们干什么坏事了？”柳泽琦转过椅子来，翘起二郎腿好奇地问。
　　陆川说：“打架。”
　　柳泽琦挑眉，似夸似损：“真有出息。”
　　陆川一点都不意外就连校医务室的医生都跟江野相熟，毕竟江野本人就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得着。
　　点滴还没打完，陆川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
　　过了会儿，柳泽琦又问他：“你为什么晕血这么严重？江野说你是看了他受伤的胳膊才这样的，但他的胳膊上的伤口并没有多深，出血也不是很多。”
　　陆川轻抿唇，柳泽琦继续问道：“是天生的吗？”
　　“不是。”陆川只回答了这句话，其他的没说。
　　柳泽琦大概也猜到和心理有关，没再问下去，只是告诉他：“你们教导主任问了你的情况，我没告诉他你是晕血。”
　　陆川有些意外，看向他，话语真诚地说了句谢谢。
　　柳泽琦却笑笑：“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江野去吧，是他示意我不要说的。”
　　陆川怔了怔。
　　.
　　江野是中午才又过来的。
　　他拎着打包好的饭菜推门而进，柳泽琦见他来了，站起来说：“你守着吧，我去吃个饭。”
　　“点滴快完了，看着点，差不多就可以拔针了。”
　　江野点点头，应下来：“好。”
　　医务室的门被关上，陆川垂眼看着江野走过来，站到病床边，两个人互望了片刻，陆川想到自{看.书.就.去.醋-..溜.文..学..网}己本来确实是想拉住江野不要让他冲动的，有什么事放学后去校外解决，但莫名其妙就跟着江野一起打了起来，最后又因为晕血把自己折腾进了医务室。
　　他骂了句：“傻缺！”
　　江野瞪眼睛，不满道：“我给你带饭来你居然还骂我？！”
　　“小屁孩儿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你背进医务室的？”
　　陆川却笑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就是觉得有好一段时间没这么舒心过了。
　　身心通畅的感觉。
　　江野也不自觉地跟着他笑，抬手在陆川的身上轻打了下，被陆川给气笑的他说：“你还笑我？笑屁啊！”
　　“我还没笑你怕打针呢！”
　　“哦～”医务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好几个人涌进来，郝帅和沈洋起着哄说：“川爷居然怕打针！”
　　路骁骞、艾菲还有温凉也有在后面，跟着进来，大家把饭菜放到桌上，沈洋笑嘻嘻道：“我们来找你一起吃饭。”
　　陆川的心里忽然涌出一阵温暖。
　　和他们一起赶过来的江瑶快步走过来，神情掩不住的着急，直接问陆川：“我哥说你低血糖了，你没事吧？”
　　陆川对江瑶的反应惊讶又错愕，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江野，但江野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陆川也觉得可能自己敏感多疑了，不过还是有点不自在，有些疏离地回了江瑶一句：“没事。”
　　江瑶随即才不高兴地对江野说：“哥你是不是傻啊，打架也不要在学校嘛，这下好了，要写检查还要被请家长，你就不怕妈念叨你啊。”
　　刚给陆川拔掉针的江野正摁着陆川的手背，他在陆川的病床边翘起二郎腿来，悠哉悠哉道：“这次的家长不请咱妈，我找了别人。”
　　江瑶刚要惊讶地问是谁，江野就回头对陆川说：“你也不用请，我也帮你搞定了。”
　　陆川翻了个白眼，说：“你又出什么损招儿？”
　　江野轻哼，“我这招，叫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两全其美……”
　　陆川不耐道：“闭嘴吧你。”
　　在旁边已经开始吃起来的沈洋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地说：“野哥算上这次也就才动手了两次，第一次为妹妹，第二次为兄弟。就这样重情重义的野哥，居然还有人说他的不是。”
　　郝帅附和：“眼瞎耳聋，再长舌妇我看那几个人就快变哑巴了。”
　　来找陆川和江野一起吃饭的几个人围成一桌边吃边聊，医务室一下子热闹非凡。
　　陆川心里只记住了沈洋说的那句话。
　　第一次打架为妹妹，第二次……也就是今天，为兄弟。
　　重情重义。
　　他抬眼看了坐在病床边拆开盒饭把饭盒和筷子递给他的江野，接过了江野给他买来的午饭。
　　江野看到陆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又开始自我感觉良好，说：“又被你野哥我的魅力折服了是吧？行了行了我知道……”
　　话音未落，坐在床边的江野就被陆川一脚踹下病床。
　　.
　　虽然陆川嘴上嫌弃，但还是任由江野安排了叫家长的事情，毕竟他也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家里那两位，更不想他们因为他来学校。
　　中午一伙人在医务室吃了顿午饭，陆川也已经休息恢复的差不多。
　　柳泽琦回来的时候看到这幅场景，笑骂他们：“真把我这医务室当餐厅了？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着跑出来，陆川和江野晚了些，走在最后。
　　因为被停课，陆川和江野回教室拿了要写检查的本和笔就去了办公楼。
　　早上的打架事件早就已经被两个班的班主任知道了，除了陆川，其他三个人也都被杨其进一一训话了。
　　所以在陆川去了办公楼后，就被杨其进单独叫进了办公室。
　　杨其进知道他上午身体不舒服，还特意让他坐下说。
　　只不过陆川没有坐。
　　“陆川，江野混不吝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陆川话语淡淡道：“不好意思老师，我本来想拉架的，但对方四个人围江野一个，我不能冷眼旁观。”
　　杨其进被他这种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语气给气笑：“这么说，你们还挺有集体荣誉感？”
　　陆川说：“13班的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13班的人受欺负。”
　　“江野他能被欺负？！他一个人能打趴十个的主！”
　　陆川换了个说法：“被以多欺少也不行。”
　　杨其进：“……”
　　他盯着陆川，过了片刻，叹了口气，突然问：“你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回家休息？”
　　陆川摇了摇头说：“没事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敲，随即江野就探出一颗脑袋来，笑嘻嘻地说：“老师，我家长来了。”
　　杨其进站起来，对江野说：“进来说。”
　　然后扭头，又对陆川说：“陆川，你先出去，一会儿再说……”
　　话音未落，有道清冷的声音就淡淡地响起：“杨老师，陆川不用出去。”
　　陆川抬眼看向来人，惊诧地瞪着他。
　　段易迈着步子走过来，礼貌尊敬地和杨其进握了握手。
　　“好久不见，杨老师。”
　　杨其进意外地看着段易，喜悦大过震惊，声调都扬了起来：“段易？”
　　“你来这里是……江野请来的家长？！”
　　段易微微一笑，补充说：“还有陆川。”
　　杨其进一头雾水，然后就听段易解释说：“杨老师，我今天作为江野的表哥，陆川的继哥来见您。”
　　杨其进：“……”
　　完全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发展的陆川：“……”
　　江野在旁边偷偷用手指戳了戳陆川的手背，在陆川看向他的时候，他洋洋得意地挑挑眉，用眼神说：“怎么样？你野哥我厉不厉害？”
　　陆川回给他一记白眼。
　　过了片刻，他低低地对江野嘟囔了句：“你真绝了。”


第22章 脱敏
　　这次请家长的风波江野和陆川就被段易摆平[[醋.溜.儿.文.学.发.最.-快]]了，但杨其进对打架斗殴的这四个人提了要求。
　　杨其进说高二年级组在期中考试和秋游之前临时加了一次自行的模拟测验，他要求他们四个到时候必须考到他提出来的相应的名次，否则全班秋游的计划取消。
　　从办公室出来后，郝帅和沈洋哭丧着脸。
　　郝帅没什么信心地问：“这次秋游不会毁咱俩手里了吧？”
　　沈洋也蔫了吧唧的，“让我考进班级前三十五名，不如杀了我，谁都知道我成绩一直很稳定，保持在四十名开外！”
　　陆川：“……”
　　这种稳定不要也罢。
　　江野倒没什么忧虑的感觉，郝帅和沈洋问他：“野哥，你不担心吗？你的成绩也很稳定啊，除了缺考那次，始终保持在班级中游，25名就是你的代名词。”
　　江野翻了一眼，“有你野哥做不到的事吗？不就是考进前二十，我做得到。”
　　他说完就抬手想搭陆川的肩膀，但又突然意识到陆川对搭肩膀有心理障碍，手就扯住了陆川的胳膊往自己这边一带，很嘚瑟的说：“谁让我有一个年级第一的同桌，他肯定可以帮我。”
　　郝帅和沈洋对视了一眼，觉得很有道理，然后两个人就凑过来，在陆川身上摸了摸，嘴里念念有词：“沾沾学霸的高智商气息，保佑我模拟测验达到灰太狼的要求。”
　　陆川被触碰到后就本能地躲开，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真觉得这俩人憨到脑回路不太正常。
　　然后看向江野，回他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江野眸中带笑，神态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说呢？”
　　郝帅和沈洋在旁边替江野回答：“当然是为了保住我们的秋游啊！”
　　陆川：“……”
　　他又看了江野一眼，男生撇过头去笑，没说什么。
　　陆川垂下眸子，往前走去。
　　.
　　因为打架这件事，他们被停课三天。
　　陆川和江野收拾了书包离开教室，刚走出教学楼，就看到了段易。
　　刚才杨其进跟段易谈完他俩的情况后就让他俩提前出来了，段易留在办公室和杨其进多聊了几句。
　　也是在刚才，陆川才知道段易也是杨其进的学生，而且是让他引以为傲的优秀生。
　　段易看到江野和陆川出来，话语淡淡地说：“停课的这三天不想回家你俩就去江野你表哥那房子里吧，反正也空着，你也有钥匙。”
　　江野吊儿郎当地应：“得嘞，我正有这个打算。”
　　“陆川你跟我一起去，帮我补补课。”
　　段易听到江野说这种话，狭长的凤眸微挑，像是听错了似的。
　　“走吗？开车送你们一程。”段易声音冷清道。
　　江野摆摆手，“我俩骑车过去，不麻烦段易哥了，今天谢谢你。”
　　段易轻哼着笑了下，正要抬脚走，陆川才声音低低地也淡声说了句谢谢。
　　段易步子一顿，随即往前走去，“走了。”
　　等段易离开，江野非要陆川跟他去他表哥的房子，美其名曰帮他补习。
　　陆川本来也没什么地方去，就骑车跟着他去了那所住处。
　　两个人顺便在小区外还买了点零食，包括江野给陆川买的三包果冻。
　　到了后陆川跟着江野走进屋子，站在客厅稍微打量了下，两室一厅一卫。
　　家具什么的都还挺全的。
　　江野放下零食袋子看陆川站在那儿没动，一直环视这间房，便说：“这是我大姨给我表哥在这里买的房，当初他高中上学在这边，我大姨和我姨夫都不在国内，为了方便，就买了一套两居室的。”
　　陆川走到沙发那边，把书包放下来，刚坐下，江野就坐到了他的旁边。
　　男生翘起二郎腿，长臂一伸，搭上陆川身后的沙发背，偏头看着陆川，笑眯眯地说：“我觉得，这儿是个好地方。”
　　陆川一脸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
　　江野又问：“你不觉得吗？这里没其他人，很适合做一些……”他坏笑了下，继续道：“……秘密的事。”
　　陆川拉开书包拉链，不为所动。
　　江野用手支着脑袋，盯着陆川看。
　　陆川头都没抬，冷淡道：“我脸上有题？”
　　江野却突然认真正色起来，“我来帮你脱敏治疗怎么样？”
　　“你知道脱敏治疗吧？就是一种很有效的治疗方法……”
　　陆川狐疑地斜睨了他一眼，觉得他在说废话。
　　江野却满脸真诚，正经道：“我认真的。”
　　“你看你这事儿又没别人知道，只有我能帮你。”
　　“你怎么知道的脱敏疗法？”陆川问道。
　　“我……百度的。”江野犹豫了下才说出来。
　　陆川沉默了片刻，话语笃定地说：“你问了柳医生？”
　　“柳医生上学时读的专业就是心理学……”江野挠了挠头，自知被看穿，也就没再遮掩，说：“我就问了下晕血有没有什么办法治好，柳医生说心理方面的话可以试试脱敏治疗，还跟我说了什么是脱敏治疗，然后我就多问了句，问他如果我接受不了别人触碰我，是不是也可以用这种方法一步步适应改变，他说理论上可以，但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我没说是你接受不了别人碰你肩膀，就很平常地随口问了句。”
　　陆川撇过头，没说话。
　　重组家庭、不能被人碰肩膀、晕血、怕针……
　　他不想被人知道的，几乎都被这个人碰上了。
　　江野收回手，垂下来，也不再那么懒散。
　　须臾，他还是不死心地说：“你帮我补习功课，争取让我下次考进前二十，我帮你一步一步脱敏，这样不好吗？”
　　陆川有点烦躁，话也冷了些：“你干嘛非要这样？”
　　江野的脑子里脑补出小陆川亲眼看到他母亲死在他面前的场景，现在性格又变成了这样冷冷清清，不喜欢让人靠近，就觉得这个小孩好惨，比他还惨。
　　心里就隐隐作祟地想要分一点温暖和热情给他。
　　因为江野知道，是不是被人在乎，很重要。
　　“你就当我活雷锋，好心帮你不求回报。”
　　陆川轻嗤：“不求回报还让我给你补课。”
　　江野笑起来，说：“你要是觉得咱们班去不成秋游你无所谓，就可以不帮我补课。”
　　陆川：“我确实无所谓。”
　　“不，你有所谓的。”江野一语道破陆川的嘴硬，说：“你不会不在意其他同学如果去不了秋游会多失落。”
　　“关我屁事。”陆川没好气道，“去不了也不会是我成绩不达标导致的。”
　　杨其进对陆川的要求是保住年级第一。
　　江野看着他一边嘴硬一边拿出习题来，随后有些不耐道：“你学不学？”
　　“学啊。”江野挑挑眉。
　　“学还干坐着，坐着就会了？”
　　江野笑而不语，乖乖拎过书包开始拿习题。
　　……
　　补课结束后。
　　“准备好了吗？”江野问道。
　　陆川不明情绪地“嗯”了声。
　　“那我来了啊。”
　　陆川不耐：“快点。”
　　江野笑起来，说：“你还挺迫不及待？”
　　陆川剜了他一眼：“我只是想尽快结束。”
　　坐在陆川旁边的江野无奈道：“好吧好吧。”
　　然后就伸出双手搭在了陆川的肩膀上。
　　陆川的肌肉和神经一瞬间就紧绷了起来，但是他的表情很平静，看起来没什么事情。
　　江野仔细地盯着陆川看，生怕错过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仅仅过了片刻，他松开手，真切地感受到陆川瞬间松了口气，僵硬紧绷的身体似乎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江野抬起手来摸了下鼻尖，“这样触碰看起来还好，是不是虽然会让你不舒服，但没有特别严重？”
　　陆川又低“嗯”了声。
　　“好，那以后我们就先从这样的触碰开始练习，我会慢慢加长时间，一步一步来。”
　　陆川仿佛不在状态，只是又简略地淡淡应了声：“嗯。”
　　江野又若有所思地像是自言自语地咕哝道：“哪种是最让你受不了的呢？”
　　他的脑海中刚闪过一个画面，没想到陆川竟然回答了他。
　　陆川的嗓音有些涩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他说了出来：“从身后。”
　　江野想的也是从他身后触碰。
　　因为那次他就是从后面追过来，伸手搭了陆川的肩膀，结果却被陆川一下子给过肩摔了。
　　说过这句话后陆川就没再说任何话。
　　过了会儿，江野敏锐地感觉陆川不太对劲，喊了他一声：“陆川？”
　　他还是没反应，似乎在发呆，像是回想起了什么。
　　江野慢慢倾身凑近陆川，小心翼翼地低声喊：“陆川？”
　　试图唤回他的神志来。
　　陆川猛然回过神，他飞快地掩住眼底的慌乱和惊惧，但由于刚才的触碰让他的脑子里闪现过那模糊的场面，他还没能将自己完全从回忆里抽离，就感受到身侧的人周身的气息都围裹了过来。
　　一时间对靠的如此近的江野十分不适应。
　　陆川登时条件反射性地狠狠推了江野一把，想要让他和自己拉开距离。
　　江野毫无防备，径直被陆川推倒在沙发里。
　　只不过他在倒进沙发里的那一瞬间，本能地伸手抓了点什么。
　　温热的、有些软。
　　是陆川的手指。
　　然后，一个人就直接压了过来。


第23章 野拽
　　电光石火间，陆川被江野也拉着一起倒进了沙发里。
　　陆川的手摁在江野的肩膀上，撑着身子瞪着躺在沙发里的人，脑子里正不受控制地想到那双触碰过他肩膀的手，他眸中快速地闪过惊恐。
　　陆川并不能确切地想起这份能带给他恐惧的阴影到底为何而来。
　　他的记忆是模糊的，但就是会对着那双触碰他肩膀的手心生反感和惧怕。
　　陆川几乎是一瞬间就站了起来，抓起书包就往外走去，“我回了。”
　　而江野，已经将他紧绷的面容和眼底闪过的那抹惊恐捕捉住。
　　他甚至感受到了陆川在逃离的时候身体是微微发抖的，就连说出来的话都有颤音。
　　江野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步让陆川感到了害怕，以至于他的身体能给出这样激烈的反馈。
　　他坐起来，搓了把脸，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到底哪儿做的过分，激起了陆川的反感。
　　.
　　接下来的几天，陆川和江野按时出门“上学”，白天就在封卓的住处学习，学累了就打局游戏放松一下。
　　等学习结束，江野就会碰碰陆川的肩膀，但也没什么成效。
　　三天的停课时光一眨眼就过去，但是接下来是周六日，他们依旧不用去学校。
　　江野约陆川继续去那间房子，说是要好好学习重新做人，誓死要在测验中考进班级前二十。
　　陆川和往常一样踏着点到了江野他表哥的住处外，他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是江瑶。
　　“我哥说你在帮他补课，我也想过来听听，你不介意吧？”江瑶对陆川笑着问。
　　陆川摇了摇头，心想他有什么可介意的。
　　他随着江瑶走进去，客厅里没人，江野不知道在厨房鼓捣什么。
　　“本来以为下次考试就是期中考试，结果谁知道老师们临时又安插了一次测验。”江瑶叹了口气，有点忐忑道：“搞得我压力好大。”
　　“陆川，我哥拜托你整理的笔记能不能……提前给我，不然我怕赶不上这次测验了。”
　　陆川从小对于成绩的得失心并不大，所以不管他是考了第一还是第十，都没有太大的感觉。
　　考了第一不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过于高兴，考了第十也不会因为丢了第一而难过沮丧甚至不服气。
　　姥姥总跟他说，凡事尽力了就好。
　　而他知道自己每次考试都有尽力。
　　但得失心不重不代表他感受不到江瑶想要超越自己的决心。
　　这场较量本就是江瑶给她自己设的，他一直都很无所谓。
　　不过陆川还是多嘴说了句：“说好期中考试前给。”
　　江瑶一时语塞，陆川怕激到她的情绪，又说：“我还没整理完，期中考试前给你。”
　　“你想比就按期中考试的成绩比吧。”
　　江瑶愣了愣，而后有点小开心道：“好，那就说定了。”
　　陆川没再说什么，刚从书包里拿出试卷来，江野就在厨房喊他要他过去。
　　陆川无语地起身，去了厨房。
　　江野把他弄好的果盘递给陆川，哼着歌悠哉悠哉地说：“你把这个端出去吃吧，我清理一下残局。”
　　陆川接过果盘来，在转身要走的时候问他：“你怎么不找你妹给你补习？”
　　江野吊儿郎当道：“前几天她又没被停课，咱俩时间上合得来，这两天嘛……我都适应了你的讲解方式了，换人岂不是很亏，而且我不能打扰她学习啊……”
　　陆川冷笑了下，“所以你就打扰我学习？”
　　江野补救说：“话不能这样说，同桌之间互帮互助不是挺好的吗？”
　　“兄妹互帮互助更好。”
　　江野：“……”
　　“陆川，”他目光认真地盯着陆川，语气正经道：“你是吃醋了吧？觉得我只宠我妹压榨你所以有情绪了？”
　　陆川翻了个白眼，轻嗤：“放屁！别给你自己贴金了，你算个鸟。”
　　陆川说完就走了出去，江野在厨房里一边收拾果皮一边自言自语：“我算个鸟？我是你野哥你说我算什么。”
　　这天给江野补习完后，江野趁妹妹正在认真做题没注意他们把陆川拉到厨房，转过身后手就直接摁在了陆川的肩膀上。
　　陆川抬眼看着站在他正前面的男生一脸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不止该气还是该笑。
　　“你紧张什么？”陆川没好气地问。
　　江野的手依旧搭在陆川的肩上，说：“怕你受不了反应大，怕我妹突然开门发现……”
　　江野说完后厨房的氛围突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怎么被他说的像是在偷情似的。
　　陆川和江野对视了两秒，陆川抬手拨下江野的胳膊，嫌弃道：“看着你这张脸有反应就怪了。”
　　就这样明晃晃地从他面前伸手碰他，想让他有什么反应？
　　虽然确实不舒服，但也只是觉得有只手在肩膀上不舒服。
　　江野不服气的更凑近陆川，几乎要把他的脸怼过去，“我这张脸怎么了？不配让你有反应吗？”
　　陆川：“……”
　　你他妈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江野哼道：“我这张脸这么帅，你应该为你的眼睛看到这么帅的一张脸而感到幸福。”
　　“滚！”陆川用手捶了江野的肩前一下，把人推开，转身就走出了厨房。
　　随后他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对随后从厨房出来的江野和抬眼看向他的江瑶说：“走了。”
　　“明天[醋.溜.儿.文.-学.发.最.快]你还来吗？”江瑶问道。
　　刚拎起书包来的陆川目光下意识地看向江野，旋即又撇开，声音淡淡地说：“没别的事就来。”
　　江瑶莞尔，“好，那我有不会的附加题可以直接问你了。”
　　陆川随口“嗯”了声，然后就离开了这里。
　　等陆川走后，江瑶扭脸笑着对江野说：“哥，陆川也没看起来那么不好相处啊。”
　　江野笑笑，在沙发上坐下来，“谁说他难相处了？”
　　“我自己感觉，”江瑶歪着头若有所思道：“他才转学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感觉他好拽，完全就是个冷酷仔，似乎别人跟他说话他都爱答不理的，你俩也基本都是你凑上去，他冷着一张脸只顾走自己路做自己的事。”
　　江野：“？？？”
　　怎么把他说的跟舔狗一样？他有那么卑微吗？！
　　“但是我越来越发现，他好像也没看起来的那么冷漠。”江瑶回忆了下，笑道：“他那天还笑了。”
　　江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哪天？”
　　“就是前几天你们打架被抓住，陆川低血糖进了医务室那次啊，我们进去的时候，你俩正在笑，还在调侃陆川怕打针。”
　　江野经过江瑶提醒就想了起来，不自觉地也扬起嘴角。
　　他俩当时在说什么来着，好像是陆川骂他傻缺，他不满地跟陆川拌起嘴来，然后也不知道什么触到了可以让他们笑的神经，就这么笑了起来。
　　江瑶收拾着书本，唇角轻翘道：“没想到陆川平常一副天不怕地不怵的模样，居然怕打针，太有反差萌了。”
　　江野挑挑眉，心想他不仅怕打针，他还怕别的，你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不知为何，江野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美滋滋。
　　.
　　十月下旬，在模拟测验到来之前，秋季运动会先拉开了帷幕。
　　各个班级按照顺序在看台上落座，每个班的运动员穿着统一的着装出场。
　　十三班的十名运动员穿着骚粉色的卫衣和黑色的运动裤，白运动鞋。
　　本来陆川在听到上衣要粉色的时候就是拒绝的，在江野提议衣服上再来个大字的时候他更觉得他不行。
　　然而，陆川最终还是没能逃脱。
　　他被江野郝帅他们抓着要给他换衣服，陆川实在受不了一群人好几只手都来扒自己的衣服，他一边躲一边迫不得已妥协说：“我穿，我穿还不行吗。”
　　等他不情不愿地换好后，五个男生站成一排。
　　江野、陆川、郝帅、路骁骞、沈洋分别对应——
　　野、拽、帅、酷、狂。
　　粉色卫衣上的黑色大字尤为明显。
　　中二气息十分浓郁。
　　艾菲要给他们拍张照片，陆川觉得没脸见人，用手挡着眼，却在艾菲按下拍照的前一刻刚巧被江野坏心眼地抓下手来。
　　然后陆川那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就被定格在了这张照片上。
　　江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报任何项目，她拉着好友孟琪琪凑过来找江野的时候看到他们穿的这么骚里骚气，忍不住哈哈笑道：“我看到了什么，一群中二少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太骚气了吧！”
　　“不过确实明显，一眼就能辨别出来是你们了。”
　　“是吧？”江野洋洋自得地对江瑶说：“你哥我想的点子。”
　　江瑶强憋住笑，违心地赞美：“哥你真棒！”
　　陆川：“……”
　　他已经不想说话了，放弃挣扎和反抗。
　　过了会儿，沈洋从一边跑过来，对江野他们说：“刚才去给明天要比的篮球友谊赛抓阄去了。”
　　“结果他妈的抓到了咱们班对16班。”
　　郝帅一听，叫了声：“16班篮球队不是孟伦那个B为主力吗？！”
　　“要不说冤家路窄嘛！”沈洋皱眉道。
　　江野却轻笑了下，话语松快地漫不经心道：“怕屁。”
　　一直没出声的陆川紧接着也说：“干啊。”


第24章 运动会
　　运动会第一天，首个项目就是男子100米。
　　而巧合的是，16班的孟伦也报了这个项目，更巧的是，孟伦和江野在同一分组比赛。
　　江野第一跑道，孟伦第七跑道。
　　江野站在起跑线上活动着身体，扭扭腰蹬蹬腿，看台上有女生大胆地喊了声江野，江野闻声抬头，还冲人家招手致意，搞得那女生一脸花痴地捂住羞红的双颊，旁边一群女生都兴奋地跟着叽叽喳喳地起哄。
　　陆川站在跑道外，看到江野这么明晃晃地就要骚起来，默默翻了个白眼。
　　旁边的沈洋和郝帅一边看各个项目比赛的时间点，一边说这个孟伦阴魂不散。
　　陆川听进耳朵，想到之前他们说过的话。
　　说江野第一次打架是为妹妹。
　　结合之前16班那两个男生的言论，江野应该就是靠那一架被大家称为了“校霸”，而那场架，也和孟伦有关。
　　虽然这个校霸平常看起来懒散又佛系，不过不能否认的是，江野打架确实可以。
　　跟他应该不相上下。
　　陆川忍不住好奇问了郝帅和沈洋：“当初江野为什么会跟孟伦结仇？”
　　郝帅看了看跑到那边，剜了正蹲在地上系鞋带的孟伦一眼，语气嫌恶道：“高一刚开学那天，瑶瑶被一个姓袁的高二男生给截住骚扰，瑶瑶有心脏病，被吓到了，病情发作，好在及时吃了药才缓过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在场的同伙就有孟伦这个傻逼，他当时本来也是高二生，后来留级了，所以现在才跟我们一届。”
　　“事情发生后野哥随即就知道了这事儿，直接就找到姓袁的和孟伦在的班级里去了，也不管正在上课，把人拖出来打了一顿，把主谋那个姓袁的打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孟伦也被揍得不轻，要不是学校的老师和其他同学拦住，野哥估计要把人打残。”
　　跑道起点处的裁判吹了哨子，所有运动员准备好，等待枪响的那一刻冲刺出去。
　　陆川望着江野，耳朵听着郝帅继续道：“因为这事儿野哥被校方停课一个月，那个姓袁的转学走了，孟伦这个傻逼还留在这里。”
　　“主要他傻逼就傻逼在，在老师和家长面前，他还助纣为虐帮着那个姓袁的说话，嘴硬地否认姓袁的骚扰江瑶。”沈洋刚补充完，一声枪响，起点的运动员像是一个个离了弦的箭冲刺出去。
　　“然后野哥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在开学当天就被停课一个月的学生，甚至当时班里还有好多同学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就已经听说了野哥为妹妹出手打人的事迹。一架成名，从此被人安上了校霸的名号。”郝帅语气快速地说完，就专心地看起了正在进行的比赛。
　　陆川目不转睛地看着第一跑道的江野像只猎豹一样往前奔跑。
　　他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身体，只能捕捉到一阵虚影。
　　但看到第七跑道的孟伦紧紧咬着江野时，陆川的心提了起来。
　　看台上的女生们齐声喊着：“江野加油！”
　　尤其以艾菲为首带起来的全体13班同学，口号喊的那叫一个整齐划一。
　　主席台上念加油词的女同学也正在慷慨激情地读着不知道哪位同学帮江野写的加油词：“你是奔驰的骏马，你是疾跑的猎豹，你是我们13班的骄傲！”
　　陆川：“……”
　　要不要这么中二羞耻？
　　“野哥再快点！”郝帅握紧拳头着急地说。
　　终于！终点的红线被江野冲开，看台上爆发出一阵热烈震耳的欢呼声。
　　陆川登时松了一口气，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陆川的耳边还响着刚才郝帅和沈洋说的事情，他望着终点处背对着这边穿着粉色卫衣的那道身影，想到他们说江野重情重义。
　　嘴角轻弯。
　　然后陆川就看到，江野在慢慢收速度的时候抬手给了看台上正在为他激动欢呼的女孩子们一个大大的飞吻。
　　直接把他的骚气值拉的满满的。
　　陆川：“……”
　　果然本性难移啊。
　　江野在终点处登记成立的时候陆川他们走过去，郝帅拍了下江野的肩膀，开心地说：“[醋-溜儿文学最快发布]野哥牛掰！你是飞毛腿吗跑这么快！”
　　江野开玩笑说：“我踩了风火轮。”
　　他被郝帅和沈洋簇拥着转身往外走了走，看到陆川手里拿了瓶矿泉水，正口渴的江野直接就抓过来拧开瓶盖一顿灌。
　　陆川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喝过的矿泉水给喝了下去。
　　陆川的喉结滑了滑，最终瞥开眼看向别处，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下，耳尖发热。
　　孟伦登记完成绩要走的时候，看到这边的几个人说笑开心的样子，冷笑着哼了声。
　　他的目光在陆川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嘴角隐隐露出一丝阴鸷的笑。
　　陆川感觉到自己被人注视着，抬眼望过来，孟伦看他的眼神像是不屑，又仿佛挑衅，然后就转身离开。
　　江野顺着陆川看的方向望过去，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说：“看他干嘛？”
　　陆川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不对劲儿。
　　江野拉着他走，嘴里说道：“看他不如看我跳高，让你看看你人间小弹簧野哥跳高的厉害！”
　　人间小弹簧？
　　陆川在心里吐槽道：“也是够够的。”
　　人间弹簧都出来了，还有什么是他不能自夸自己的。
　　不知道是不是江野过于嘚瑟，一米五五第一跳他就碰落了杆。
　　好在之后稳住了，没有被淘汰。
　　最后只剩两个人的时候，高度升到了一米七。
　　而此时也到了中午，全场叫了暂停。
　　这场跳高小王子的较量只能等到下午再继续。
　　运动会大家都比较亢奋，中午也不会强制性要求回教室去午睡，大家全都在自由活动。
　　十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凉冷起来，但中午的阳光还是很温暖的。
　　几个人七扭八歪或躺或坐的在草坪上，郝帅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副扑克牌来，笑眯眯地对他们说：“我们来玩游戏怎么样？”
　　头枕在温凉腿上躺在草坪上的艾菲问：“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啊！”郝帅洗着牌说：“一人抽一张，从A到K，牌最小的要接受真心话大冒险惩罚。”
　　“大小王呢？”温凉问道。
　　郝帅：“抽到大王或者小王的人可以随意指定一个人，要求他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并说出自己想问的话或者想让他去冒险的事情。”
　　“那除去大小王牌数最大的人还有资格问最小牌数的人问题吗？”温凉又问了句。
　　“可以啊，不受影响。”郝帅说：“就等同于大小王是特例，有特权，其他的照旧按照规则来。”
　　“听起来有点刺激。”沈洋笑道。
　　“玩不玩？”郝帅把牌洗好，有点期待地看着他们。
　　陆川面朝北坐着，江野侧靠着陆川的肩膀面朝东，听闻歪头看了眼坐在陆川和他对面的郝帅，挑挑眉说：“那就玩呗，反正也没什么事。”
　　江瑶和跟着江瑶过来的孟琪琪也说可以玩，沈洋拉起躺在旁边少言寡语的路骁骞来，“班长也来啊。”
　　八个人围成一圈，郝帅拿着扑克牌让他们每个人都抽一张，最后自己也抽了一张。
　　大家一同亮牌，郝帅K最大，江瑶2最小。
　　郝帅嘿嘿笑了声，看着江瑶的眼神都痴了些，他搓了搓手，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的问江瑶：“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江瑶玩着手中的扑克牌，笑道：“真心话，大冒险我怕我承受不来。”
　　正中郝帅的下怀，他问：“瑶瑶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江瑶拉着孟琪琪的手突然收紧。
　　江野瞬间就把手里的扑克朝郝帅丢了过去，嘴里骂道：“别他妈带坏瑶瑶！”
　　郝帅挠了挠头，无辜又委屈：“这个……算带坏吗？每个人心里都应该对自己的理想型有个范围要求吧？”
　　江瑶在被问到这个问题后就红了脸，不知道是不是哥哥在场更加不好意思难以启齿，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看了眼跟她隔着一个哥哥距离的陆川，又飞快地收回视线，抿抿唇开始羞涩地轻声回答：“长得帅，学习好，内心善良的。”
　　郝帅觉得一和三她都有达到，但是二……
　　学习好……看来他还是要努力再努力，争取追逐上江瑶的步伐。
　　哪怕追不上，也不要落太远，这样就能一直看到她的背影。
　　“好了好了，下一轮。”艾菲从郝帅手里拿过扑克牌，“这次我来洗牌。”
　　每个人抽了一张牌后，路骁骞手里拿着一张大王，江野是除去大王的最大牌J，陆川很不幸地拿到了最小牌A。
　　郝帅和沈洋看到这个情况，率先起哄站起来，拍着手看好戏。
　　“这局有意思了！”郝帅笑嘻嘻地说。
　　沈洋也跟着附和：“有意思！”
　　艾菲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着说：“怎么着？班长，野哥，你们谁先来？”
　　江野用扑克牌在额头轻划了划，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然后抬眼看向路骁骞，对他说：“班长，你先来，让我想想我该问陆川什么问题。”
　　陆川：“……”
　　总觉得江野没憋什么好招儿，陆川决定一会儿选大冒险。
　　路骁骞稍微垂头沉吟了下，艾菲好奇地问：“班长，先选个人吧。”
　　路骁骞抬眼，扭头，目光径直落在坐在他旁边的沈洋身上。
　　人高马大的沈洋突然一脸惊恐，直往郝帅身后缩，怂道：“求放过，班长。”
　　路骁骞说：“好。”
　　沈洋刚想感谢班长的不杀之恩，结果又听路骁骞淡声说：“就你吧。”
　　沈洋：“？？？”
　　其他人看着沈阳一秒变脸怀疑人生，忍不住笑起来。
　　路骁骞说：“指定，真心话。”
　　沈洋：“……”
　　“我保证我说的每个字都是肺腑之言。”他话语沧桑道。
　　路骁骞很认真地问问题：“你想去哪所大学？”
　　沈洋：“……”
　　娘哎，这么头疼的问题，他怎么可能想过？
　　“海城理工。”他随口编了个。
　　郝帅噗嗤笑出来，拍着沈洋的肩膀提醒他：“兄弟，你是不是在做梦？海城理工，那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沈洋翻着白眼轻哼：“谁还没个诱人的理想了？那海城理工不行，我还可以去它旁边的海城科技，普通二本，总能容得下我了吧！”
　　路骁骞没说话，只记住了两所大学。
　　艾菲看向江野，问：“野哥想好了吗？”
　　江野这才不再靠着陆川，坐好后扭脸看向他，按照规则问了陆川一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陆川毫不犹豫：“大冒险。”
　　江野嘴角一勾：“确定了？”
　　陆川点点头，然后所有人听到江野来了一句：“大冒险的内容就是跟我玩真心话。”
　　陆川：“……”
　　日！！！
　　江野笑眯眯地看着陆川生无可恋，然后微微正色正经了些。
　　他清了清嗓子，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第25章 跳高
　　“你最重要的朋友是谁？”
　　陆川垂下眼, 江野盯着他右眼角的泪痣，看到他的眼睫扑闪了几下，发觉这个人睫毛好长, 搞得他都想上手去拨弄一下。
　　须臾，陆川回：“谭鸣。”
　　江野的心一沉, 不爽道：“他是谁？！”
　　陆川莫名其妙地撇头看向一脸不爽的江野, 不解道：“我发小啊。”
　　江野语噎, 和目光茫然的陆川对视了一秒，他就转移了视线。
　　江野将手中的扑克牌扔掉, 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陆川心里忽然有点明白江野为什么这种德行了。
　　他是介意他说的最重要的朋友不是他？！
　　想通的陆川无语了片刻。
　　他俩认识才多久……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须臾，艾菲收走扑克牌，率先说：“好, 那就准备下一轮了哈。”
　　虽然之后又玩了几局, 但都调动不起大家最初始的兴趣来，江野更是意兴阑珊，最后索性结束了这场扑克牌版的真心话大冒险。
　　江野躺在草地上, 用胳膊挡住眼睛，闭眼休憩。
　　陆川坐在旁边垂头摁手机。
　　谭鸣正在给他发消息。
　　【坛子：运动会怎么样？好不好玩！】
　　【L：也就那样。就比咱们那儿多了几项趣味运动会的项目。】
　　谭鸣羡慕道：【什么项目！光听“趣味”我就已经感觉好有趣了！】
　　陆川点着手机键盘, 回了他：【两人三足，篮球赛, 嘴对嘴传扑克，还有啥……我忘了。】
　　谭鸣“啊啊啊啊啊”了一串，打字过来：【我也想拥有这样的趣味运动会！！！】
　　陆川嫌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谭鸣下一秒就发了视频请求过来，陆川起身往旁边走了几步, 然后才点了接通。
　　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下一秒就出现在了谭鸣的手机屏幕上。
　　陆川语气不耐地问：“干嘛？”
　　谭鸣嘿嘿笑道：“看看你们运动会的场地！”
　　“快, 川儿给我转转镜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 让我好好欣赏一下沈城一中运动会有多大的阵势多大的规模。”
　　陆川嘴上嫌弃着，但还是切了摄像头，站在原地，转了一圈，“行了吧？”
　　谭鸣在那边突然惊叫了声，对陆川激动道：“帅哥！”
　　“我他妈……”还以为他因为什么这么激动的陆川咬着牙闭了闭眼，才让自己不对谭鸣破口大骂，“帅哥你叫个屁！见了美女也没见你叫的这么欢儿！”
　　陆川说完就要转身，谭鸣急忙阻止：“哎，川儿，转回去！转一点！对就是这儿，停！！！”
　　陆川看了眼自己手机屏幕上让谭鸣放肆尖叫的那个帅哥，“……”
　　江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男生穿着黑色的束脚运动裤和粉色的卫衣，双手向后撑着，生怕别人看不到他胸前那个大大的“野”字。
　　他的神态倦倦的，表情懒散像看戏，目光正盯着这边。
　　谭鸣还在视频里说：“是他是他就是他，川儿，给你三秒钟，我要这个人的所有信息……”
　　话音未落，视频就断了。
　　谭鸣错愕地摆弄着手机，有点遗憾道：“怎么就断了？网络不好吗？我还没截图保存照片！！！”
　　他又重新发起视频，被拒接。
　　谭鸣睁大眼，不可置信但也只能心痛的接受一个事实――视频并不是网络不好中断，而是陆川给掐断的。
　　谭鸣给陆川发消息：【开视频！我要看帅哥！！！】
　　陆川：【……你跟那些花痴的女生有什么区别】
　　谭鸣：【不让我看也行，你先把他的信息告诉我！】
　　陆川：【姓帅名哥，本人如你所见，性格野，脾气野，学习野。】
　　陆川：【滚吧。】
　　江野刚才只是心情不爽躺着，并没有睡着，所以在陆川的手机响起视频请求的铃声时，他稍微抬了抬蒙在眼上的胳膊，偷偷地看了眼他。
　　江野疑惑是谁在这个时候给陆川打视频，然后想到陆川之前说他最重要的朋友叫谭鸣，他就忍不住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谭鸣。
　　陆川走开后江野就坐了起来，他望着背对着他的陆川，看到他表情不耐地转了个圈，话语也很不耐地问了对方一句：“行了吧？”
　　这种语气与其说是不耐，其实更像是无奈。
　　江野直觉这个和他开视频的人就是那个叫谭鸣的。
　　他盯着陆川看，陆川随后也看到了他。
　　然后不知为什么，就挂断了视频走了回来。
　　江野重新躺下，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有几朵白云慢悠悠地飘过。
　　他的眼睛跟着白云慢慢移动，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陆川一句：“跟你那最重要的朋友开视频去了？”
　　陆川斜眼瞅了江野一眼。
　　怎么觉得他这话说的，酸不拉唧的。
　　江野没听到他的回答，也扭脸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江野有些不自然地飞快撇开，他两手交叉伸直，然后就放在了脑后枕住。
　　.
　　下午，运动会继续。
　　江野到了跳高的场地，陆川因为要先登记一下自己比赛的项目，确定分组和大概时间，所以过去跳高场地看江野最后的比拼时要比其他人晚。
　　他到的时候江野正要跳第二跳。
　　旁边的郝帅一脸担忧，对刚刚过来的陆川说：“野哥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第一跳碰杆很厉害。虽然另一个人也碰了……但这不是野哥的水平啊。”
　　陆川全神贯注地盯着江野，助跑、起跳……
　　碰杆，摔在垫子上。
　　乱了。
　　到杆前的最后几步节奏全乱。
　　陆川轻拧眉心。
　　江野从垫子让爬起来，走过来的时候看到陆川过来了，他撇了下嘴。
　　陆川也走到他面前，刚要开口说他的问题所在，江野就低头将前额抵在了陆川的肩膀上。
　　“小弹簧跳不起来了。”他有点烦的低声闷闷地说。
　　陆川的身体僵硬了下，很快就恢复如常，语气淡淡地一针见血道：“起跳前的几步节奏全乱，能跳过去就神了。”
　　另外一位选手的第三跳结束了，碰杆，没过。
　　这下就看江野能不能过了。
　　江野抬起头来，陆川正看着他，冷静地说：“你稳住节奏，只要节奏稳好了，就能跳过去。”
　　江野没说话，裁判叫他名字了，他往另一边走去。
　　陆川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突然加快步伐，凑到他身边，叫了他一声：“野哥。”
　　江野脚步顿住，扭过头来。
　　陆川就在他的身后，江野听到他嗓音很低地说了一句话。
　　江野的嘴角瞬间有点克制不住地上扬起来。
　　他小跑过去，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了些。
　　男生抬眼望了望一米七高度的横杆，目光里多了点坚定。
　　“野哥，你也重要。”陆川的话还在他的耳畔回响。
　　江野助跑，起跳。衣服稍微刮到了杆！
　　横杆晃了晃，没掉。
　　跪在垫子上的江野瞬间蹦了起来，他跳下来，一把抓住陆川兴奋激动地抱住。
　　江瑶也加入进来，随后郝帅和沈洋他们也凑了过来，几个人抱在一起，开心地欢呼着，雀跃着。
　　陆川从来没有和别人这么亲密过。
　　在江野激动地抱住他的那一刻陆川心头划过一瞬不适，但那抹不舒服在大家围成一团高兴地出声笑时，消散不见。
　　他的唇角轻翘，任由江野他们闹腾着。
　　心里有种陌生的情愫在缓慢地缠绕，一圈一圈。
　　江野拿下跳高第一的成绩，又让他们班多了一分可以去秋游的机会。
　　接下来最重要的项目就是陆川的跨栏跑了。
　　一伙人到了跑道那边，障碍栏已经被放置好。
　　陆川正活动着脚踝，郝帅就狗腿地凑过来，一边说川爷好好放松身体一会儿虐翻他们，一边伸出手要给陆川捏肩膀，结果刚碰上陆川的肩膀，就被陆川反应极快地转身打开了手。
　　郝帅有些愕然，他怔怔地看着陆川，仿佛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了……阴冷。
　　陆川却瞬间收住几乎要失态的深情，他眼神闪烁着刚要歉意地道歉，江野就推了推郝帅，吊儿郎当煞有介事道：“给小川爷捏肩膀只有我能做，你小耗子也就配给他捏捏脚，退下退下。”说着就朝郝帅摆摆手。
　　然后江野就真的抬起手来，开始给陆川捏肩膀。
　　郝帅神经大条，也没过多在意，很配合地立下flag：“要是今儿小川爷能拿下跨栏第一，我晚上就给川爷捏脚！”
　　江野扬声对旁边的其他几个人笑道：“你们都听见了吧？大家可都是见证人。到时候耗子你别想赖！”
　　郝帅心里突然有点慌，但又想了想，大气凛然视死如归道：“只要能去秋游，这点苦算什么！”
　　陆川一直没说话，他抿紧唇，努力克制着身体的本能反应，偏了点头对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膀的江野说：“你差不多得了……”
　　江野当然也感觉到他身体绷得厉害，就松了手，压低声音说：“你快调整一下，别影响一会儿的发挥。”
　　陆川低低“嗯”了声。
　　虽然这段时间江野一直都在给陆川慢慢一步一步进行脱敏，但成效甚微。
　　陆川还是基本无法接受别人触碰他的肩膀。
　　只不过对江野免疫的多了些。
　　裁判吹哨让运动员做准备，陆川站在了起点。
　　江野突然喊他：“陆川！”
　　陆川扭脸，江野指了指终点的方向，笑着说：“我去终点等你。”
　　陆川点了点头。
　　须臾，刚跑到终点的江野听到枪响。
　　他转过身来，看到陆川起跑，然后轻轻松松地跨过第一个栏。
　　郝帅和沈洋在跑道外跟着陆川跑，一直大声嘶喊着加油：“川爷加油！”
　　看台上的女孩子们继江野跑完后再一次集体花痴，望着陆川的身影星星眼。
　　甚至有不少外班的女生都在大喊：“陆川加油！”
　　江野就站在陆川正对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看到他矫健地跨过五个栏后已经遥遥领先，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
　　怎么比他自己比赛还要紧张？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在陆川跨过最后一个栏后，陆川直直地朝着江野奔跑过来。
　　闯过红线，来到了他的面前。
　　江野比陆川还激动，在陆川慢慢收住速度停下来的时候率先伸手抱了抱陆川，惹得全场男女同学集体尖叫。
　　站在看台下的几个人盯着这边，其中一个人说：“老把他们N瑟的，13班今天可真是出尽了风头，包揽好几个项目第一。”
　　孟伦盯着江野和陆川，看到他俩被一群人围住，他们有说有笑地走远，神采奕奕，还有人高声说晚上要庆祝，那架势就像是凯旋了一样。
　　他冷冷地勾了下唇。
　　明天还有一天呢，现在庆祝，是不是太早了点。
　　“听说篮球赛的首发就是这五个人。”
　　“江野实力很强，这个陆川看起来也不容小觑。”
　　跟着他的两个人唉声叹气，开始发愁明天篮球赛要跟13班这群人正面刚了。
　　孟伦却不屑地轻嗤了声。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那个陆川，实力再强，也有弱点。
　　不是怕血吗？


第26章 篮球赛
　　运动会第二天, 上午是昨天一些项目的决赛和长跑项目，下午就是趣味运动会的主场。
　　江野和陆川上午没什么项目，就等下午的趣味项目了。
　　因为两人三足需要勾肩搭背相互搂着对方的肩膀往前跑, 陆川就允许江野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勾住他的肩膀了。
　　沈洋上午有一场3000米长跑，江野他们都在精神上支持他, 祝他好运, 只有路骁骞, 在沈洋开始疲累时在跑道外跟着他跑。
　　沈洋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句话要断成好几次说出来：“还是……班长你……最好了。”
　　路骁骞轻皱眉, 对他说：“你别说话了。”
　　沈洋没再说什么，继续沿着跑道一圈圈地跑下去。
　　每次跑到江野他们休息的那边，江野就扯着嗓子喊：“羊你坚持住！”
　　艾菲时不时回跑到路骁骞那边递给他一瓶水, 让他在沈洋需要的时候递给他。
　　到最后沈洋实在累的不行, 跑的极慢，脚跟灌满铅似的都抬不起来，喉咙灼痛, 混着铁锈味。
　　他哼哧哼哧地说：“我……不行了，班长, 我能弃赛吗？”
　　路骁骞鼓舞他：“还有最后几圈，再坚持一下。”
　　沈洋欲哭无泪：“我要死了……”
　　“要不是没人报这个项目……要不是我是体委……打死我都不选这个……”
　　路骁骞脸上的汗滴滴答答往下落, 他沉了口气，应：“嗯，知道。”
　　过了片刻，他又说：“结束了带你吃好吃的。”
　　沈洋都要感动哭了, “还是……班长好, 你看……看那些塑料朋友，都不来关心我一下……”
　　这会儿的江野正搂着陆川的肩膀在绿草坪上散漫地走动, 看起来像是哥俩好地在散步，而郝帅正围在坐在草坪上的江瑶身边，递吃的给喝的，还负责把江瑶和其他女孩子逗得哈哈笑。
　　最后一圈的锣鼓敲响，沈洋都快要半死不活了。
　　他完全是凭借着“这么弃赛好辜负一直陪跑的班长啊”这个念头撑下来的。
　　最后几百米的时候沈洋调动身体所有的神经，用了所有力气，突然加快速度往前冲去。
　　路骁骞也急忙跟着他往前跑。
　　他亲眼看到跑道上的沈洋咬紧牙关，超过一个人、两个人……
　　拐过最后一个弯道，沈洋看到终点线外站着一群人。
　　有江野和陆川，有江瑶和郝帅，有艾菲和温凉。
　　他们在终点冲他招手加油，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沈洋笑了下，更加奋力地往终点跑。
　　最后在他超过三个人后，以微弱的优势领先，冲过红线。
　　路骁骞在他要直接倒下去的那一刻就立刻抓住了沈洋，半抱着他的腰，喘着气对他说：“别倒下，起来慢慢地活动一下。”
　　沈洋哭嚎：“我要死了。”
　　江野他们一群人凑过来，有给沈洋递巧克力递水的，还有帮忙架住胳膊不让他坐地上的。
　　江野看到沈洋这样，踢踢他的脚，忍不住调侃他：“别要死要活的，在学校附近给你开了间房。”
　　沈洋感动的痛哭流涕，说：“我就知道野哥还是爱我的……”
　　话音未落，江野又道：“只开了一个小时，去洗个温水澡。”
　　沈洋震惊：“所以不是让我休息的？”
　　江野睨他：“你想多了吧？”
　　“现在过去时间应该差不多，再不去钱可就浪费了。”
　　沈洋瞬间就能自己站稳了，他推开扶着他的路骁骞和郝帅，走路脚步都生风：“我这就去！”
　　其他人看到他这般，笑骂他没出息。
　　“班长，你要不要也去洗一下，跟着我跑了好久冲一下会舒服清爽些。”沈洋回头问道。
　　路骁骞垂了下眼睫，遮住那抹隐密的情绪，抬脚跟了上去。
　　.
　　下午。
　　趣味运动会的第一个项目，两人三足拉开序幕。
　　江野和陆川站在起点，准备好一切后，江野低声说：“我要碰你肩膀了啊。”
　　陆川点点头，江野随之就抬手搂住了陆川的肩。
　　陆川也勾住了江野的肩膀。
　　两个人的身体紧紧靠在一起，江野敏锐地感受到陆川身体僵硬，便对他说：“不要想别的，你只要记住，跟着我喊的口号抬脚，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
　　“一会儿我喊‘一’，我迈左脚，你右脚，‘二’的时候是我们绑在一起的腿一起往前迈。”
　　陆川抿紧唇，点点头，“嗯。”
　　哨声响。
　　江野喊了起来：“一二、一二……”
　　陆川的反应慢了半拍，刚起跑两个人的节奏就有些乱，甚至差点摔倒。
　　密切关注他们的郝帅他们都捏了一把汗。
　　郝帅担忧道：“川爷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他不在状态？”
　　沈洋也皱眉说：“慌了吧……稳住啊！”
　　江瑶目不转睛地看着赛场，手指紧紧攥着，指甲都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
　　“哥，陆川，加油啊！”
　　江野努力稳住，没让两个人摔在地上，他扬声喊：“陆川！”
　　陆川瞬间像是被他给打了一针强心剂。
　　江野继续喊着口号，陆川抿着唇，在心里也默默地数一二。
　　很快，两个人就调整好了节奏。
　　好在这个项目是要跑来回，他们还有机会反超。
　　江野紧紧抓着陆川的肩膀，对他低声说：“慢慢加速，反超他们。”
　　“嗯。”
　　于是，看台上的学生们就看到江野和陆川那组，在回程的时候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像是一个人在朝着终点奔跑。
　　郝帅和江瑶他们忍不住站起来，艾菲激动地大喊：“川野牛批！！！”
　　旁边的另外一个女生不甘示弱：“野川最棒！！！”
　　“川野……”
　　“野川……”
　　好好地一场比赛，硬生生地被观众席搞成了争谁在前谁在后的不可逆之战。
　　虽然最后江野和陆川因为和第一从一开始落下的差距太大，遗憾错失第一，但所有人都在为他们鼓掌喝彩。
　　跑完后江野勾着陆川的肩膀歪头笑问：“怎么样？”
　　陆川冷冷清清地说：“就那样。”
　　江野把脚从束带里蹬出来，不满道：“就那样是那样啊？”
　　陆川蹲下来，系了系鞋带，起身后才回他：“还不错。”
　　尽管一开始真的不舒服。
　　可是后来和他一起朝着同一个目标奔跑，那种让他不适的感觉淡了很多。
　　所以，真的还不错。
　　两个人正说着话的时候，艾菲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野哥，川爷，来看这里，拍张照片！”
　　江野非常熟练地就伸手揽住了陆川的肩膀，本来和他有一点点距离的陆川被他弄的上半身倾斜，表情冷淡地扭头看过去，只见江野正笑着比了个剪刀手。
　　笑容比这一刻的阳光还要灿烂明朗。
　　这个瞬间被定格下来，由艾菲发到了他们几个人在的群里。
　　两人三足过后就是最受所有人期待的篮球比赛。
　　男生爱打篮球爱看篮球赛仿佛是天生的。
　　女生爱看篮球赛，要不就是有自己喜欢的人，要不就是纯属想看帅哥在球场上更帅。
　　13班篮球赛上场的首发队员就是江野、陆川、郝帅、沈洋、路骁骞。
　　16班上场的五个人除了那次和江野他们打架的四个人外，还有一个体委。
　　两方上场，裁判发球，江野率先抢到球。
　　他熟练地运着球往球篮靠近，孟伦却和16班的那个体委一起过来，不仅围住江野，还试图故意撞伤江野。
　　江野在千钧一发之际把篮球传给陆川，距离篮筐近的陆川躲过16班两个人的拦截，将球扣进篮筐里。
　　看台上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江瑶紧紧盯着球场上穿着8号黑金色球服的陆川，嘴角扬着浅浅笑意。
　　他在球场上好意气风发。
　　接下来的几个球不是陆川就是江野得分，16班的球员越来越急躁，孟伦叫了暂停，几个人跟着他回到休息区后，孟伦就掀开校服外套，打开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血袋来，往自己的胸前一拍，血袋破掉，血一样的液体浸染到白色的球服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其他几个队员也纷纷拿起小血袋来拍在自己的衣服上。
　　再上场后，陆川一眼就看到对面的几个人球衣上都是血，而且他们每个人的一只手上都还故意残留了没有擦干净的“血”。
　　陆川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刷白，像是生了病一样。
　　江野也当然看到了对方用的阴暗招儿，他气极冷笑，恨的磨牙。
　　他往后看了眼陆川，陆川正怔在原地，仿佛看不见也听不见，江野有些担心陆川，想叫暂停，但暂停无效。
　　他只能先应对比赛。
　　可结果，这群人故意去晕血的陆川眼前晃，江野为此挡在陆川面前，尽量不让他看到他们衣服上的红色。
　　但对方却变本加厉，不仅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对付陆川，还趁机想让他受伤，还故意挑衅他，想让他犯规离场。
　　江野的脾气上来，抓住孟伦的衣服挥起拳头就要打过去。
　　陆川凭借最后一丝神志拽了下他的衣服，语气很低地喃喃道：“别上当。”
　　江野强忍下愠怒，松开嘴角勾起来的孟伦，叫了暂停。
　　江野对裁判说：“换人。”
　　他扭头对陆川低声说：“陆川，去休息，闭眼别看，也不要乱想。”
　　陆川的脸色苍白，他点了点头，临下去前又嘱咐了江野一遍：“别上当，别让他们得逞。”
　　“知道。”
　　然而没几分钟，江野就用篮球砸了孟伦，还冲过去用拳头狠狠捶在了孟伦的嘴角。
　　所有人都看到了江野在球场上恶意犯规伤人。
　　只因为孟伦对他说了一句：“就在刚刚，全校都知道陆川晕血了，我放出去的消息。”


第27章 反击
　　孟伦是在他们打架被熊猫请家长那天知道陆川晕血的。
　　当时江野火急火燎地把陆川背走, 他就觉得不对劲儿，然后趁熊猫把江野带回来单独叫进办公室训话时，他去了医务室。
　　结果就意外在医务室门口听到了那个柳医生和陆川的对话。
　　晕血严重、不是天生晕血。
　　孟伦终于抓住了陆川的弱点, 在别人发现他之前离开了医务室外面。
　　就在刚刚暂停比赛弄血袋的时候，孟伦用手机把陆川晕血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
　　……
　　江野因为出手殴打孟伦被停赛, 13班接连换下陆川和江野, 只能继续让根本没做多少准备的替补队员顶上。
　　不出意外, 场上的几个人打的毫无默契，再加上16班那帮人暗里搞小动作偷袭顶撞他们, 这场篮球赛打的格外憋屈。
　　艾菲捏着手机，看到不知道传了多少手机才传到她这里来的陆川晕血的消息，生气地攥紧拳头, 语气毫不掩饰对孟伦和16班篮球队的嫌恶：“垃圾！知道打不过我们, 出阴招让陆川视觉惊恐不得不离场，又故意激怒野哥，让野哥打他, 被迫停赛，用这种方法赢得比赛, 也配叫赢了？！”
　　江瑶看着篮球场旁边坐在替补区的陆川和江野，脸上的神色担忧。
　　她这才知道那天陆川被哥哥送到医务室, 不是因为低血糖，而是晕血。
　　江瑶又进而想起前段时间她无意间听到哥哥和母亲的对话，说胡同里的邻居，什么不是故意的, 但确实杀了人。
　　十多年前陆川在胡同里的时候, 她才三岁，记忆没那么深, 而且因为天生体弱，她不怎么跟着哥哥他们胡乱跑，对于那家人印象几乎为零，就连陆川在她家里吃过饭他都不记得。
　　只有哥哥记得很清楚。
　　江瑶坐在看台上望着脸色苍白的陆川，心思聪颖的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
　　场上的13班一直被16班死死的压制着，气势也越打越弱，不肯弃赛的郝帅他们每个人都被16班的人故意撞了好几次。
　　陆川虽然坐在场外休息，但仍时不时就抬头看向篮球场。
　　江野见他休息了这么久脸色还这么难看，苍白的没有血色，抬手挡在他的眼前，说：“受不了还看。”
　　陆川正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们身上的红色不是真的血，只是色素或者其他东西。
　　郝帅再一次被16班的体委撞倒在地。
　　陆川抿紧唇，死死盯着场内，他的声音冷清寡淡，问江野：“你甘心耗子他们就这么被压着打吗？”
　　江野冷脸道：“不甘心能怎么样……”
　　话音未落，他忽然扭头看向陆川，陆川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赛场上。
　　须臾，他又低声问：“野哥，那不是血对不对？”
　　江野轻皱着眉盯着陆川，“陆川……”
　　“16班玩的那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我也会。”陆川偏头，看向江野，“我想再试试。”
　　比分已经被拉开了很多，郝帅和沈洋也越来越心浮气躁，生气却只能憋着，这场球赛打的憋屈死了。


第三节 结束，两方球员暂时休息，郝帅和沈洋的脸色很难看，神情恹恹一点气势都没了。
　　陆川对他们说：“一会儿我上。”
　　几个人的表情都怔愣住。
　　大家都不傻，16班那几个人先是把自己身上弄了红色素，后来野哥又那么尽力把陆川护在身后，然后陆川脸色病态的苍白着离场。
　　要是再看不出来陆川对红色的像血一样的东西反应过大的话，就是真傻了。
　　郝帅震惊道：“可是川爷，他们身上……”
　　“我知道，”陆川勾了下唇，强压着内心的惧怕，冷静理智道：“我怕的是血，可那不是血，不是吗？”
　　沈洋用力地点头，“对，那根本不是血，就是红色素。”
　　路骁骞看了眼陆川依旧惨白的脸，问他：“你确定你真的可以吗陆川？不要勉强，输就输了……”
　　“要输也不能输在这种人手里。”陆川原来对于这种集体活动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是他第一次生出这么强烈的想要赢过对方的念头来。
　　不蒸馒头争口气，就算最后真的输了，也要让他们吃吃苦头。
　　“一会儿我们这样……”陆川让几个人凑过来，低声对他们说了他的计划。
　　短暂的休息过后，陆川重新作为正式队员上了场。
　　在他临走前江野话语坚定地对陆川说：“陆川，那不是血，你记住这一点，没什么好怕的。”
　　陆川冲他点了点头。
　　看台上的观众看到陆川重新上了场，纷纷惊讶。
　　“他不是晕血吗？怎么又上去了？不怕16班那几个人衣服上的血红了吗？”“嘁，16班用下三滥手段，就算赢也赢得不光彩。”
　　“那个……这位同学，纠正一下，是16班打篮球的那几个人，和我们无关，我们是16班的，也很看不惯这种小人作为。”有个女生说道。
　　……
　　陆川来到球场，看台上随即就爆发出一阵欢呼，无数声音叠加着一齐响起来：“陆川！陆川！”
　　洪亮的呐喊震耳欲聋，久久回荡在篮球场。
　　陆川和孟伦站在裁判两边，准备跳球。
　　虽然一直在告诉自己，他们衣服上的并不是血，但陆川在和孟伦面对面的时候，猛的清晰看到一片红色，脸色还是变了。
　　就连反应都迟钝了一秒，球被孟伦抢走了。
　　他稳了稳心神，想到从篮球赛开始到现在他们经历的种种。
　　他因为对方在衣服上洒红色素不得不离场，江野因为孟伦故意挑衅大打出手被迫停赛，郝帅、沈洋、班长还有其他两个同班同学频频被16班的人撞倒在地，现在身上肯定有了伤痕。
　　陆川心里不服，憋着那股气。
　　对于不守规则内心阴暗的人，就是要反击回去。
　　陆川强迫着自己直视对方白色球服上的红色。
　　那不是血，不是血，不是。
　　他跑过去，跟队友配合着试图试图拦截孟伦手中的球。
　　孟伦冷笑，不屑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陆川脸色依旧有些失血色，但他并没有躲避视线，而是盯着得意洋洋的孟伦，嗓音冷淡地回：“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陆川和孟伦僵持着，耗尽孟伦为数不多的耐心后，对方果然向他用了他们惯用的暗地犯规的动作。
　　但孟伦却万万没有想到，陆川早有准备。
　　刚刚在台下观察了那么久，陆川在强迫自己适应他们身上的血红时，还看透了他们的手段。
　　陆川扬了扬嘴角，等的就是孟伦这个动作。
　　他故意偏身，角度刚好让裁判看到这边的状况，哨声响，判定孟伦犯规。
　　孟伦冷着脸，目光阴鸷地瞪着陆川，气的磨牙。
　　接下来，陆川专门盯着孟伦，挑衅他惹怒他，孟伦曾经对郝帅他们下过的黑手，陆川全都通过自己计算好的角度让裁判看得一清二楚，最后孟伦因为屡次犯规不得不离场。
　　剩下的16班的几个人也被陆川用同样的方式还击。
　　陆川对江野说，孟伦他们用的那些阴招儿，他也会。
　　但他并没有用同样的手段还回去。
　　如果他也去故意偷摸犯规伤人，那和他痛恨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16班的几个球员接连被判犯规后，留在场上的球员终于不敢再乱造次。
　　而13班在重新上场的陆川的带动下，渐渐变顺，几乎每个球最后都会给到陆川，一开始陆川到底心里对红色似“血”的东西有阴影，还是不可避免地丢了几个球，，但稳住后就一直精准投篮，频频得分。
　　16班却因为频繁换人默契不足，打成了一盘散沙。
　　虽然两个班的比分差距在不断缩小，但由于之前差距太大，在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13班依旧比16班少两分。
　　郝帅运着球躲过16班的拦截，大喊：“川爷！”
　　陆川接到他传过来的球，他站在线外，以一个标准的姿势将手中的篮球投出去。
　　时间只剩下最后几秒钟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完美地落入篮筐。
　　下一秒，计时结束。
　　陆川身体里崩着的那根弦瞬间松掉，他站在原地，双手轻微的颤抖着，深深吐出一口气。
　　刚才在赛场上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双腿却发软的使不上力。
　　江野在比赛结束的那一刹那就猛然站起来高喊了一声，立刻就跑到场内和其他人一起把陆川围住。
　　看台上同时也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和喝彩。
　　好多人都在喊陆川的名字，他却恍若未闻，只是慢慢偏过头，看向朝他快速奔来的江野，嘴角勾起，眼睛略弯。
　　眼角的泪痣都发着光彩，格外耀眼。
　　身体，好像轻松了。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里，陆川每次看到别人打篮球，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这场篮球赛来。
　　过程不怎么让人如意、却意外让他感受到无限热血和团结的一场球赛。
　　也让他意识到，有一群新朋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闯进了他的生活。
　　而他想的最多的，就是江野笑着奋力朝他跑来的画面。
　　他嘴里喊着：“陆川！”
　　和别人一样，又和别人不同。
　　.
　　运动会落下帷幕，13班确实拿到了全年级运动会第一名。
　　但一群孩子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秋游前还有一次小测验，而这场测验，才是决定他们到底能不能秋游的关键。
　　热热闹闹的两天过去，紧巴巴地高中生活恢复如常。
　　陆川每天早上进到教室都能看到有没写作业的同学叫着嚷着抄作业的情形，还有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从教室追到走廊上打闹的……
　　而他时不时就会被同学cue到。
　　“川爷，作业借我抄抄！”
　　“昨天的物理小测川爷你又全对，你简直就是神啊！就没有不会的题吗？”
　　“川爷川爷，吃鸡玩一局不？”
　　……
　　测验结束的隔天，大家都松懈了一股劲儿。
　　陆川到教室的时候全班都热热闹闹的，好多同学都开始计划秋游要带什么东西了。
　　陆川坐到座位上，瞥眼看到来到教室就睡觉的江野，一本练习册拍过去。
　　江野就这么把练习册捂在脑袋上继续睡他的。
　　语文试卷发下来，郝帅把试卷传给江野，扭脸惊讶地说：“野哥，这次你语文座位终于及格了……”
　　话没说完，站在座位前的郝帅就被江野抬脚踹了屁股，“闭嘴！别吵老子睡觉！”
　　郝帅委屈巴巴地揉着屁股，控诉：“野哥你区别对待！川爷用练习册打你头你都不坑一声，我说句话你就踹我！不公平！”
　　江野埋头在臂弯，声音瓮声瓮气的，透着一股不耐烦：“老子乐意！”
　　听到他这句话的陆川偏过头，盯着江野搭在练习册上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手看了半晌。
　　直到，路骁骞的声音在教室里响起。
　　“这次年级测验，陆川年级第一，江野班级第二十，郝帅班级第三十四，沈洋班级第三十五，全部通过了班主任定的要求。”
　　“但是，班主任说秋游取消。”


第28章 反常
　　路骁骞传达的这句话把13班的学生给惹急, 大家一瞬间都不可置信地乱嚷，问为什么取消秋游。
　　路骁骞还未说话，杨其进就拿着课本和讲义走了进来。
　　“老师, 不是说好了我们达到要求就让我们去秋游的吗？”郝帅沮丧地问：“为什么取消啊？”
　　杨其进无奈地看着他们，拍了拍手示意他们安静, 班级里顿时鸦雀无声, 等着杨其进说话。
　　他清了清嗓子, 才不紧不慢地说：“都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这周六和周日全国有强降雨，我得为你们的安全着想, 所以秋游暂时取消，以后有机会再补上。”
　　“好吧……”
　　“这该死的天气！”
　　“啊啊啊啊老天爷为什么非要在这周强降雨啊！”
　　……
　　江野叹了口气，恹恹地趴在了桌子上, 仿佛没了秋游就丧失掉了所有热情。
　　陆川倒是没什么感觉, 江野的脑袋枕在手臂上，侧头瞅着正在整理错题和笔记的陆川，用笔戳了戳他, 低声问：“你怎么没什么反应？”
　　“为什么要有反应？”陆川头也不抬地问。
　　江野煞有介事地说：“秋游没了啊没了！不可惜遗憾丧气吗！”
　　陆川：“不。”
　　江野：“……”
　　“唉……”江野又开始唉声叹气，嘴里念叨：“我算是发现了, 灰太狼就是个画饼大师。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补，就不知道以后到哪里去咯！”
　　陆川把最后一道重难点题的解题思路写完, 合上本，丢给了江野。
　　江野稍微抬了下身子，伸手翻起陆川写的笔记和错题来，一页一页, 满满当当。
　　他指着本子上陆川写的知识点, 惊讶地说：“这种基础的知识点你都写了啊？我妹其实基础知识很扎实，就想提高一下高难度的重点……”
　　陆川斜眼看向江野, 嗓音清冷：“要不要？”
　　“要，要。”江野坐起来，笑嘻嘻地说：“当然得要。”
　　他抓了下头发，很会盘算道：“我可以看这些基础题啊，对我来说可有用了，加深印象不断巩固，老师肯定就不会错了。”
　　陆川丢下笔，趁站在讲台上的不注意，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来看了眼，有谭鸣给他发过来的消息。
　　【谭鸣：考试怎么样啊川儿？是不是又虐杀他们所有人！】
　　陆川没回答他，只是问：【果冻呢？这段时间还好吗？】
　　谭鸣回：【吃的依旧不太多，瘦了一点。而且有一点反常的是，我每天晚上带它去遛弯，它都会挣着牵引绳去你家。】
　　【坛子：估计是太想你和姥姥了，你要不要在元旦之前回来一趟，看看它？也顺便看看我？】
　　陆川思考了一下，这周休息的两天有强降雨不知道飞机会不会受影响，而且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
　　不如考完后在周末过去一趟。
　　陆川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期中考试在周三周四两天，他订了周六周日的机票，打算到时候过去一趟。
　　忽然，江野撞了陆川一下。
　　陆川下意识地就把手机扔进了书包里。
　　他抬头，果然看到灰太狼就快走到了这边。
　　灰太狼站到江野桌旁，喊了声：“陆川。”
　　陆川站起来，灰太狼说：“你来讲讲这道题。”
　　这道题……
　　没有听课的陆川垂了下眼，就看到江野在第五道选择题上画了个圈。
　　陆川好不慌张，拿起试卷来看了眼题干，随即就淡淡地说：“根据化学方程式的配平原理可知，选C”
　　杨其进：“……”
　　其他同学：“……”
　　杨其进又瞅了陆川一眼，让他坐了下来。
　　江野在座位上憋笑，凑近陆川低声道：“你这是讲题吗？”
　　陆川说：“这种题根本不用讲。”
　　江野翻了个白眼，提醒他：“你这样是会被打的。”
　　陆川没理他。
　　.
　　不知道是不是谭鸣说果冻行为反常的原因，陆川一整天都不怎么在状态。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上课之前，郝帅看到他野哥趴在桌上用后脑勺对着小川爷，已经提前睡上了，而小川爷一脸心不在焉，仿佛正在神游天外。
　　关键是，川爷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支笔，正在一下一下地挑着野哥的头发丝，那动作看起来像是和尚在敲木鱼。
　　郝帅碰了碰同桌路骁骞，给他指了指后面，路骁骞扭脸看过来，没觉得哪里奇怪，问：“怎么？”
　　郝帅凑近他，生怕被江野和陆川听到，压低声道：“你没觉得他俩都很反常？”
　　路骁骞摇头，“没觉得。”
　　他说完正要继续写自己的题，郝帅又说：“野哥最最最讨厌别人碰他头发！之前我年少无知不懂事，碰了他的头发，差点没被他扭断手腕。”
　　“而且川爷平常肯定不会干这种无聊又讨嫌的事儿！”
　　“他俩绝壁不正常！”
　　路骁骞“嗯”了声，有些敷衍地回应：“也许吧。”
　　就在这时，沈洋突然凑了过来，他一把勾住郝帅的脖子，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凑到郝帅面前问：“你俩偷偷聊啥呢？我也想听！”
　　郝帅就又把事情跟沈洋说了一遍，“羊，你说野哥和川爷受什么刺激了？”
　　脑回路很怪的沈洋思考片刻，极其认真地问：“会不会是……野哥主动要求的？”
　　路骁骞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傻不拉几的白痴。
　　艾菲在前面喊：“沈洋！”
　　沈洋扭脸，只见艾菲跪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手机对着这边，一边用手往旁边摆，示意沈洋和郝帅让开，她要拍照。
　　沈洋立刻往旁边推开，郝帅也配合地放低身子，用下巴搁在课桌上。
　　片刻后，艾菲心满意足地转回身和温凉分享起她刚拍到的照片来。
　　.
　　周六日果然下了两天暴雨。
　　陆川还特意看了眼航班信息，好多航班不是取消就是误点。
　　他望着窗外的雨水正在发呆，房间门就被人敲响。
　　不用想也知道，是陆明勇。
　　在这里，除了陆明勇不会有别人找他。
　　陆川走过去打开门，果不其然，陆明勇站在门口。
　　男人笑着喊他：“小川……”
　　陆川没说话，目光直直地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陆明勇伸出手来，掌心里有一把钥匙。
　　陆川正不解，随即就听到他说：“这个给你。”
　　“这是你阿姨和我特意挑的房子，你可以把狗接过来，放在那边养，这样也不用每次都坐飞机跑那么远。”
　　说实话，陆川有些震惊。
　　他完全不敢相信，陆明勇会为了果冻特意给他准备房，让他把果冻接过来。
　　陆明勇又道：“其实在你来沈城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了，只不过找合适的房子费了些时间，当时公司有一批订单急需用钱，就暂时搁置了下，之后办完过户手续还把房子重新布置规整了一番，就……拖到现在了。”
　　陆川听的有点稀里糊涂。
　　他这话的意思是……专门给他买了房，让他在那边养果冻？
　　陆川没动，也没什么反应，就杵在那儿。
　　陆明勇要把钥匙放在他的手心时，陆川挣开，淡声说：“我不要。”
　　根本不是他的东西，他不要。
　　陆明勇叹了口气，语气近乎恳求：“小川，你就让爸爸为你做点事，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当满足我，好吗？”
　　陆川撇开视线，抿唇。
　　陆明勇强硬地掰开陆川的掌心，把钥匙塞给他，对他说道：“地址在槐山路79号，5号楼一单元803。”
　　他说完就要转身离开，生怕陆川再还回来。
　　陆川在陆明勇转过身后才又开口道：“谢谢。”语气诚恳而真挚。
　　但接下来他说的话，也无比认真。
　　陆川说：“当我欠你的，以后会把钱慢慢还给你。”
　　陆明勇登时不是滋味，心里跟被用刀子扎一样。
　　他唯一的亲儿子语气陌生地对他说，当我欠你的。
　　让他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真的太失败。
　　陆川坐在床边，手里捏着这个钥匙，垂眼发着呆。
　　他一直想有个地方可以安置果冻。
　　但自己没多少钱，南城不比沈城，在南城一千块钱可以租到的房子，沈城估计要好几千才能租。
　　而他没办法把姥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仅有的几千块钱的积蓄全都搭在高价房租上。
　　因为就算搭进去，也只能维持短短的几个月，几个月后，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办。
　　现在，有了这把钥匙，果冻就能长久地住在这座城市。
　　陆川又想到谭鸣说的话，终于屈服。
　　只能等以后他挣了钱再慢慢还上。
　　陆川把这件事跟谭鸣说了后，谭鸣又替他开心又为自己不舍，但最终还是觉得，果冻跟着陆川在一起生活才是最好的选择。
　　谭鸣看出陆川并不高兴，心里知道陆川因为什么这样，便说：“川儿，其实你不用想太多，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爸，为你做这些事，说是讨你开心也好，其他原因也罢，你都不用有这么大心理负担。”
　　“重要的是，你就要和果冻团聚了！难道不值得开心吗兄dei！”
　　“开心。”陆川的嘴角终于扬了一点。
　　.
　　期中考试前一晚深夜。
　　“川儿！你快来！果冻……果冻不行了……”
　　陆川猛的惊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头大汗的他心有余悸地呆坐在床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慢慢平复着跳动过快的心脏。
　　可心里好像总觉得不舒服。
　　陆川心神不定地坐到床边，端过临睡前放在床头的一杯水来，咕嘟咕嘟灌下去，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冷感让他又清醒不少。
　　他拿起手机来，想要给谭鸣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问问果冻的情况，又怕扰到对方休息。
　　就在陆川心慌意乱地犹豫时，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一通来电。
　　来电人――谭鸣。
　　陆川的心蓦地像是掉进了无底深渊。
　　谭鸣那家伙基本不打电话，平常要打都是微信电话。
　　他不自觉地咬住唇，点了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
　　谭鸣惊慌哽咽地声音顺着电波传来：“川儿，果冻突然生病了，很严重，你能不能尽快来一趟？”
　　陆川浑身僵硬，仿佛坠入冰窖。


第29章 缺考
　　陆川扔掉电话, 一瞬间就起身，抓起自己放在旁边的衣服就胡乱地穿上。
　　他什么都顾不得，拿上手机和证件就出了卧室。
　　深更半夜, 家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沉睡在梦乡。
　　陆川脚步凌乱地踩着楼梯下楼, 在玄关处蹬上鞋就跑出了家门。
　　他低着头一边往前小跑一边在手机上叫车, 就在这时, 两束车灯迎面而来，一辆车缓缓停在他的身侧。
　　段易落下车窗来, 扭脸看着陆川，身上的外套扣子都系错了位置，看起来凌乱又邋遢。
　　他话语冷清地问：“大半夜你跑出来干什么？”
　　陆川见是他, 直接就绕到副驾驶那边, 拉开车门坐上去，急忙低声道：“拜托带我去机场。”
　　段易轻皱眉，还未说话, 陆川就又道：“果冻出事了，我必须回去。”
　　段易知道果冻是他养的那只金毛, 也知道感情似乎很深，因为陆川被带来沈城的时候曾经试图带金毛过来。
　　他没再问什么, 直接发动车子，掉头疾驰而去。
　　在车上陆川才渐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订了最早一班机票后就重新给谭鸣发了电话，问了问具体情况。
　　谭鸣在那边快要哭, 嗓音微哽道：“医生说果冻太老了, 身体各个器官都已经衰竭，没办法救了。”
　　其实医生还说, 家人无法陪伴它导致这两个月它情绪有些萎靡也是一部分原因。
　　但事已至此，谭鸣觉得没必要再说这些。
　　没办法救了。
　　这是陆川听到过的最绝望的话。
　　小时候母亲意外死亡，医生说的是这句话。
　　后来姥姥哮喘发作去世，医生也说没办法救了。
　　现在金毛处在生死边缘，还是这句。
　　“川儿，你大概几点能到，我让我爸开车去接你。”
　　挂了电话后，陆川就沉默着扭脸望着车窗外。
　　他看到车窗上自己那张脸，怔怔地发着呆。
　　从陆川四岁去南城，果冻就一直陪着他。
　　到现在，果冻已经十三岁了，在金毛狗狗中是高龄。
　　陆川也知道果冻年纪大了，但从未想过，它会这么仓促地就要离开。
　　没等到他回去陪它，也没等到他把它接过来。
　　他才有了一处可以安置它的住所，他本来想这周过去就带它过来的。
　　陆川的视野变得模糊，他垂下眼，攥紧手心。
　　脑海中不断地浮现着从他小时候遇见果冻的那一天起，这些年来和果冻的点点滴滴。
　　“给它起个名字吧，小川。”姥姥慈祥地笑着说。
　　“果冻。”
　　“为什么叫果冻呢？”
　　他缄默不言。
　　后来老太太发现，她的外孙最爱吃果冻。
　　他的最爱，是果冻。
　　“果冻，”小男孩坐在门槛上，乖乖地抱着大金毛，声音并未脱去稚气，在狗狗的耳边说：“他们都说我是野种，好讨厌。”
　　后来他上了学，每天上学大金毛都会把他送到路口，每天放学后他都会在路口看到金毛在等他。
　　一起同行的谭鸣每次都叽叽喳喳地对他说：“陆川，你家的狗狗又来接你啦！”
　　这样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今年秋，他升入高二没多久的某一天。
　　傍晚他和谭鸣骑车回家，一到家门口就听到大金毛在屋里不断地挠着门叫，不肯停歇。
　　陆川打开门，发现门板已经被金毛挠出无数爪印，而向来温柔的大金毛这次却突然叼住他的裤腿，不管不顾地把他往里面拉。
　　陆川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急忙就跑进去，在金毛的带领下推开了姥姥的房间门。
　　然后就看到，老人家躺在床上，眼睛睁着，早已没了气息。
　　本来放在床头柜的药瓶都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而姥姥手里，还抓着那部他兼职打工给她买回来的老人机。
　　因为临走都没见到乖孙一眼，老人死都不能瞑目，而想要给陆川打的那通电话，也到死都没能拨出去。
　　大金毛当时就不断地来回围绕着床走动，呜呜地叫着，看起来很不安，仿佛能感知到姥姥永远离开了他们。
　　……
　　终于到了机场，陆川急忙对段易说了句谢谢就从车上跑下来，在他要匆匆离开前，段易喊住他，他从钱夹里拿出所有现金塞进陆川手里。
　　“去吧。”段易只说了这两个字。
　　陆川抿抿唇，“谢谢。”
　　说完，他就快速跑远。
　　段易把车开到可以临时停车的地段，落下车窗来，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燃。
　　茫茫的夜色下，男人的神情掩在一团升起的烟雾之后，让人辨不清。
　　但愿，能赶上，别像我一样。
　　段易在心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
　　陆川在飞机上如坐针毡了将近三个小时，落地后陆川就飞快地往出口跑。
　　一出来就看到了来接他的谭睦和。
　　谭睦和立刻朝他招了招手：“小川！”
　　陆川奔过去，喊了声：“谭叔。”
　　谭睦和带着他到了停车的地方，在去宠物医院的路上，谭睦和在车里安慰着陆川，话语温和又无奈道：“小川，我知道你可能很难过，但狗的寿命就是十二到十五年，果冻能活到十三岁，也算可以了。”
　　陆川不明情绪地“嗯”了声。
　　之后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谭睦和低低地叹了口气。
　　车子一路疾驰到医院，陆川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泛亮。
　　他被谭睦和领着进了宠物医院。
　　在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大金毛的那一刻，绷了一路的情绪突然就再也隐忍克制不住，陆川的眼眶瞬间盈满泪，他走到病床边，颤抖着手抚摸着毛发顺滑的大金毛，动作轻的生怕弄疼它。
　　“果冻，”陆川的喉咙发疼，他哽咽着喊大金毛，“果冻，我来了。”
　　闭着眼睛的大金毛缓慢地睁开眼睛，在看到陆川的一刹那，金毛艰难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声。
　　陆川的眼角滑下泪，他凑过去，用脸蹭着大金毛，就和小时候一样。
　　“果冻……”陆川极力撑着，下巴忍不住抖动，他咬住唇，伸手环抱住大金毛。
　　他想问果冻疼不疼，他想跟果冻说，我来带你去沈城，我们再也不分开，他想抱着果冻，蹭着它感受着它的温暖。
　　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做不出来。
　　陆川跪在病床边陪了果冻好一会儿，大金毛时不时就会发出痛苦的呻?吟，后来陆川被医生叫到一旁，医生对他说：“现在除了眼睁睁等它自己耗着去世，还有一种方法是安乐死，你打算怎么办？”
　　陆川攥紧手，没有立刻说话。
　　谭鸣站在旁边，刚想开口试图劝慰陆川，就被谭睦和拉了一把。
　　谭鸣扭脸，谭睦和微微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替陆川做决定。
　　这件事该陆川自己拿主意。
　　陆川一向聪明，却问了一个最傻的问题。


第30章 见面
　　因为周三周四的期中考陆川没有出现, 成绩直接记为零分，所以不出意外，江瑶成了年级第一。
　　但江瑶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她之前说, 期中考一定要考过陆川，并不是想这样不战而赢。
　　而让她更担忧的, 是陆川本人。
　　江瑶这两天一直在追着江野问陆川的消息。
　　江野每次都只有一句话：“我也不清楚。”
　　其实他知道。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会犹豫该不该告诉他们这群人。
　　他会不断考虑, 陆川想不想让他们知道。
　　大概率是不想的吧，被他们知道了, 陆川就会接受来自这群朋友的各种安慰。
　　他应该不会喜欢别人在他面前七嘴八舌地说来说去，那无异于往他心口上扎刀子。
　　所以段易告诉江野的事情，江野谁都没有说。
　　周五是这周最后一天上课。
　　陆川依旧没有出现。


第一节 课就是班主任杨其进的化学, 郝帅终于忍不住, 在上课之前扬声问道：“老师，陆川为什么三天都不来学校了？”
　　杨其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注意到班其他同学都望着自己, 便对他们说：“陆川家里有点事，下周就回来了。”
　　杨其进确实不知道陆川是因为狗狗去世而需要请假, 他家长周三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就说的是家里有事，陆川需要请假几天, 最晚下周回校。
　　郝帅听杨其进说完立刻就回了头，一脸担忧地说：“野哥，你说川爷是不是家里有亲人去世啊？听灰太狼的意思很像家里有人离开……”
　　江野低垂着头没说话，手捏着笔在草稿本上胡乱涂画着。
　　郝帅知道这两天江野心情也不怎么样, 就讪讪地转过身去不再打扰他。
　　说好的每天一包果冻, 江野这几天也准时往陆川桌屉里放，今天早上又连放三包, 把周六日的都给了他，现在陆川的桌屉里装满了果冻。
　　江野无聊地趴在桌上，扭脸看到没有人在的课桌，桌面上放着一摞书，整整齐齐的，特别干净，他盯着陆川的课桌发了会儿呆，渐渐就困地睁不开眼。
　　.
　　周三那天陆川抱着果冻从宠物医院离开，在把果冻安葬在姥姥的坟墓旁边前，他像小时候那样环抱着大金毛的脖子，凑在它耳边低声对它说他藏在心底的秘密。
　　对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说的事情，他都会告诉果冻。
　　知道他最多秘密的，是果冻。
　　“果冻，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
　　陆明勇和段淑兰当天就去了南城找陆川。
　　其实本来当天有个几百万的订单要签，但两个人还是决定去南城，至于公司的单子，交给了部门主管，如果能顺利签更好，如果丢了这一单……丢了就丢了。
　　陆川是周五上午跟陆明勇和段淑兰回到沈城的。
　　到家后段淑兰让陆川这几天好好休息，下周再去学校。
　　陆川先回房间洗了个澡，换好衣服下楼来后见段淑兰和陆明勇都还在家，他就把陆明勇给他的那把钥匙放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几上，神色平静语气寡淡地说：“谢谢，不过用不到了，你们看着处理吧。”
　　陆明勇有些愁苦地叹了口气。
　　段淑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别急，慢慢来。
　　想要修复一段亲情，比建立亲情还要困难得多。
　　陆川吃过午饭就回了房间，他这才沉下心来看手机，一条一条的消息淹没过来。
　　【郝帅：川爷你咋了？怎么没来考试啊？】
　　【沈洋：川爷？没事吧？】
　　【路骁骞：等你回来。】
　　【艾菲：川爷快回来，你不在野哥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orz，都要无法无天了！】
　　【温凉：陆川，你还好吗？】
　　【江瑶：陆川你怎么了？看到了回个消息啊，大家都很担心你。】
　　……
　　陆川一条一条地看着这些消息，一条一条的回复着他们。
　　两个月前，他唯一的牵挂就是远在南城的果冻，而他也是果冻每天都思念的人。
　　但现在，不同了。
　　除了谭鸣那个和他一起长大胜过亲人的发小，他又多了一群真正在乎他关心他的朋友。
　　就在陆川一一回复大家的消息时，突然有一个本来在下面的消息忽然跃至第一位。
　　是江野。
　　就在前一秒钟，他又给他发了新消息。
　　【够二：要考试了你人呢？（周三上午7:55）】
　　【够二：打电话发消息都不回你搞什么？（周三上午7:58）】
　　【够二：上一条消息请无视……（周三上午8:35）】
　　……
　　【够二：今天下午放学后去你家，记得给我开门。（刚刚）】
　　陆川回他：【你来做什么？】
　　江野打下几个字：【看看你死了没有】
　　然后又删除，换了另一句话。
　　如果是郝帅他们，他肯定就把这句话发过去了，但对方是陆川。
　　是嘴上什么都不说但心思细腻又敏感还缺爱的陆川。
　　江野忍不住就会对他温和一点，就像小时候，哪怕自己也喜欢，还是把青苹果味的都给了他。
　　【够二：代表全班同学探望探望你】
　　陆川发了个白眼过去，回他：【大可不必】
　　【够二：很有必要好吗，不然灰太狼会怪我没把期中试卷送到你手里】
　　陆川发了个“:)”，江野开始骚里骚气地发：【在家乖乖等我哦小川川～】
　　陆川：“……”
　　【L：口区死了，再这样说话直接拉黑（再见）】
　　.
　　其实本来期中试卷是杨其进交给路骁骞的事情。
　　不过路骁骞声称自己放学后有急事，问江野有没有空跑一趟。
　　江野还未说话，郝帅就举手发言：“我有我有！班长我帮你跑！”
　　沈洋也附和：“我也有我也有！我也一起跑！”
　　江野挑挑眉，托着下巴笑眼瞅着他俩，话说的超级温和，甚至很漫不经心：“你俩挺闲啊。”
　　郝帅和沈洋立刻摇头，郝帅说：“啊，我突然想起来我放学约好了和人见面！”
　　沈洋一时找不到理由和措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就是郝帅约的那个人！”
　　路骁骞：“？”
　　江野在放学之前就去了实验班一趟，他在窗户那儿敲了敲，靠窗而坐的江瑶扭脸看到是他，直接打开了窗户，江野对她说：“放学后我有事，你别等我，先回家做作业吧。”
　　江瑶点点头，应道：“好。”
　　“想吃什么，晚上给你带回去。”江野问道。
　　“巧克力甜筒可以吗？”江瑶不太确定地问。
　　江野摇了摇头，“不可以，太凉了。”
　　江瑶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就奶茶，我要喝加红豆的。”
　　“好。”江野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下，“走了。”
　　.
　　陆川傍晚的时候从房间里出来，推开门走出去，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十一月份的天气很凉冷，他穿着柔软的毛衣，外面裹了个外套，望着天边处就要落到地平线以下的夕阳，感受着天色一分一秒地变暗变黑。
　　昏暗间，一个人骑车冲了过来。
　　江野从车上跳下来，他支好自行车，抓起书包用手指勾住带子，搭在肩上，迈着长腿走过来。
　　停在陆川面前后，江野抬手，曲起手指在陆川的头顶敲了下，笑道：“在这儿等我啊？”
　　陆川仰着头看向他，表情波澜不惊，话也没什么情绪起伏：“自恋。”
　　江野扬了下眉角，在陆川旁边坐下来，他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沓试卷递给陆川，“灰太狼说了，让你周六日做做这套题。”
　　“嗯。”陆川应了声。
　　江野又从书包里往外拿果冻，一包又一包。
　　最后拿出五包来放在腿上，然后就开始撕开包装，给陆川挑拣绿色的。
　　江野业务熟练地把五包果冻里绿色的都挑了出来，剩下的塞回自己的书包。
　　他拿起一个果冻，用手轻轻松松撕开上面的那层包装，送到陆川嘴边，“给。”
　　就在这时，门口的橘黄色光控灯突然亮起来，光芒落下来，将本来处在黑暗里的两个人暴露在明朗温馨的灯光下。
　　陆川扭脸瞅着江野，男生神情没有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看起来难得正经认真，那双桃花眼清明漂亮，天生上挑的眼尾勾着，像是似笑非笑。
　　江野见他不吃，又往他嘴边杵了杵，果冻壳碰到他薄薄的唇，陆川的眼神闪了一瞬，他撇开视线，从江野的手中接过果冻来吃下去。
　　江野继续拿，撕开包装，递给陆川。
　　陆川就一个一个地吃。
　　过了会儿，陆川吃了几个后想对江野说别再给他了，结果一扭脸就看到江野一只手支着脑袋，偏头时不时地看着他，姿态随意而懒散，另一只手拿起果冻，用牙齿咬着包装稍一用力，就把那一层薄薄的纸撕开，然后很自然地递给陆川。
　　陆川：“……”
　　陆川：“？？？”
　　你他妈的什么时候上嘴了？！
　　江野察觉到陆川的视线，抬起眸子对上陆川复杂的目光，茫然地眨了眨眼，不解地问：“怎么了？”
　　陆川的心跳失悸，他抿住唇，撇开头说：“没事。”
　　“给你。”江野把果冻递过来。
　　陆川继续扭头躲开，语气略带别扭：“不吃。”
　　江野疑问着“啊”了声，“怎么不吃了？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陆川睨他，“你想让我一次性吃到反感？”
　　江野挠了挠头，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两眼发光地问：“你喝奶茶吗？”
　　陆川：“？”


第31章 独处
　　江野走后陆川就拿着被江野塞进怀里的果冻和那沓试卷起身回了屋里。
　　李婶正在准备晚饭, 其他人都还没回来。
　　陆川直接上了楼，他把果冻放到旁边，在书桌前坐下来, 摊开试卷开始浏览题。
　　.
　　江野从陆川这边离开后在回家的路上给江瑶买了热的红豆奶茶，又去了烤鸭店买了一只烤鸭, 然后才骑着车赶回家。
　　到家的时候江瑶刚从卧室出来, 康梅正把晚饭端上桌。
　　江野把烤鸭放到桌上, 又将红豆奶茶递给妹妹，提醒她：“小心烫。”
　　江瑶开心地接过奶茶, 抽出吸管来要插，结果插了好几次都没能戳破，江野走到她身侧, 从她的手里拿过吸管, 一下就将吸管插了进去。
　　随即就走到厨房去帮忙康梅拿碗筷去了。
　　“你们庄叔叔家养的金毛前两天生了一窝小金毛，还怪好看的。”康梅坐下来时随口道。
　　江瑶疑问：“庄叔叔？”
　　康梅“啊”了声，笑道：“就是去年过年来家里拜访的那位叔叔。”
　　江瑶想了起来, “哦……他呀。”
　　“她还养金毛呐？”
　　康梅点点头，从盛饭的江野手中接过一碗饭来放到正在吸奶茶的江瑶面前, 嘴角挂着笑，说：“他很喜欢狗狗, 一直有养。”
　　江野只听着，没插话。
　　去年过年来家里的那个叔叔？
　　庄起寒。
　　江野问过母亲，这个人并不是母亲的同事，也不是父亲生前的好友。
　　但直到现在, 将近一年了, 母亲和他还保持着联系。
　　江野低下头，喝了口热粥。
　　吃过晚饭后, 江野帮着康梅收拾厨房，她才开口问康梅：“妈，庄叔叔家的金毛有送人或者售卖的打算吗？”
　　正在洗碗的康梅扭过脸来，有点诧异地看向江野，问道：“你喜欢啊？”
　　江野抬手挠了下后脑勺，用笑掩饰，说：“有个朋友很想养一只，我想如果庄叔叔有意……”
　　“他是打算要送人或者卖的，因为自己养不了这么多。”
　　康梅甩了甩手，对江野说：“那我一会儿跟他说让他帮你朋友留一只，不过现在太小啦，这周三才生下来，过一两个月你再带你朋友去抱。”
　　江野的眼眸闪亮了下，他连忙应：“好！谢谢妈！”
　　他笑着撒欢儿一般跑出厨房，回到卧室拿起手机来，给陆川发了一条微信。
　　陆川这会儿刚吃过晚饭，一回到卧室就听到手机在响。
　　他走到书桌旁边拿起手机来，一眼就看到了江野发过来的微信消息。
　　【够二：请我吃饭！！！】
　　陆川回了一个问号。
　　江野很快又发过来：【我要吃龙虾鲍鱼大闸蟹……】
　　陆川：【你吃屁。】
　　江野：【委屈巴巴的表情包.jpg】
　　没有得到陆川的回应。
　　他继续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表情包.jpg】
　　陆川依旧没理他。
　　江野在床上翻了个身，继续发：【拉黑警告.jpg】
　　还是毫无动静。
　　江野：“……”
　　“小白眼狼！”
　　他无聊地扔下手机，下了床坐到书桌前，从手包里拿出自己的期中试卷来。
　　语文试卷上赫然一行红笔写的大字――给我滚办公室来！！！
　　江野想到自己在语文办公室被气到极点的陈延峰训斥的场景，烦躁地胡乱抓了把头发，还要完成被语文老师罚写的东西。
　　一道题十遍，外加补上作文，手要废了。
　　要不是担心这个家伙，他怎么可能会不做完题就提前跑出考场。
　　都是陆川这丫的！
　　江野越想越气不顺，重新拿过手机，给陆川打字：【帮我写作业！】
　　陆川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手机被江野用消息轰炸了，他刚点开聊天页面，新消息就赫然跳了出来。
　　【够二：帮我写作业！】
　　陆川回：【一个字一百，付得起就来。】
　　江野翻了个白眼，话题跳了回去：【刚才为什么不理我？是我的表情包没有魅力吗？】
　　那可是他从妹妹那里存起来的，猛男看了必定臣服的那种！
　　比如他。
　　陆川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单手打字：【你想多了，明明是你本人没魅力。】
　　这时有其他消息发过来，陆川就切出去看了眼。
　　是郝帅给他发来的新消息：【啊川爷！！！明天出来玩吗！！！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呜呜呜！！！】
　　好久……
　　也就才三天没见，怎么被他说的好像三十年没见了。
　　陆川失笑回他：【这两天要补试题和作业，没空，周一学校见。你约江野吧。】
　　郝帅立刻发过来：【野哥作业更多！他语文考试的时候没写多少题就提前交卷跑了，被语文老师罚每道题写10遍，这两天估计手会累断吧……】
　　陆川因为果冻去世的影响，心思一直不太集中，也没注意，这下被郝帅一提醒，他才突然捕捉到，周三上午，语文考试还在进行的时候，江野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所以难道是……因为他吗？
　　陆川不敢确定。
　　过了片刻，正在赶被罚写内容的江野收到了新消息。
　　【果冻boy：明天你表哥家集合。】
　　【果冻boy：见你初犯，首次免费。】
　　江野愣了下，没立刻明白。
　　须臾，他才意识到陆川这是在说，他同意帮他写作业了？！
　　……
　　这天晚上，陆川又在自己的梦里见到了那个被光芒包裹着的黑色轮廓。
　　梦里的他回到了小时候，坐在大门外，果冻就乖乖地依偎在他身边，被他用小手臂环抱着脖子。
　　那团明亮的光芒随着黑色的人形轮廓走近他，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
　　随即，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果冻。
　　绿色的，青苹果口味。
　　梦中的小陆川的扭脸，却依旧看不清这个坐在他身边的人像什么样子。
　　光太亮，而被明亮的光包围的他，是阴影。
　　“你是……你是江野吗？”
　　.
　　隔天清早，江野吃过早饭后就拎起书包要出门。
　　江瑶叫住他，问道：“哥你干嘛去？”
　　“找陆川去吗？”她的眼睛霎时亮起来。
　　江野都没经过大脑思考，直接就本能地脱口而出：“找人帮我写被罚写的内容。”
　　找人帮写作业这种事，江瑶不觉得陆川会做出来，所以就自动认为江野要去找的人不是陆川。
　　她的脸上立刻就露出失望来，瞬间没了兴趣：“好吧。”
　　江野连忙转身走出家门，而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在等电梯的时候皱着眉摸了下后脑，有些不理解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把话说的那么模棱两可遮遮掩掩。
　　奇奇怪怪的。
　　江野带着苦恼和疑虑上了电梯，骑上车去了封卓家。
　　他到的时候陆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男生穿着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大衣，戴着帽子靠墙等在旁边。
　　书包被他单肩挎，一只手揣在兜里，一只手正在摁手机。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手腕上隐约露出一点佛珠来。
　　江野走近才发现陆川在玩益智游戏2048。
　　他急忙拿出钥匙来开门，问陆川：“怎么来这么早啊？”
　　陆川收了手机，掀起眼皮来，江野一回头就看到了他眼角那颗小米粒大小的泪痣，神情莫名恍了瞬。
　　陆川面无表情地冷淡道：“你看看现在几点。”
　　江野看了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比约定的时间到的晚了些。
　　陆川率先走进去，江野在后面跟上，嬉笑道：“下次绝不迟到。”
　　“还有下次？”陆川把书包放下，脱了外套，里面只剩下一件灰色的高领毛衣，他坐下来，对江野说：“下次真的会收钱，一个字一百。”
　　江野眨了下眼。
　　他想表达的“下次”明明是下次再约好出来，他绝不迟到。
　　……
　　如此美好的周六，本该好好放松出去玩的，结果陆川和江野窝在这里写了一天的罚写和作业。
　　手都要断掉。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两个人才出门，打算各回各家。
　　“明天……”江野锁上门后转过身，看向站在旁边等他的陆川，问：“你还过来吗？”
　　陆川抬眸，“你自己能写完我就不来。”
　　江野立刻说道：“我不能。”
　　陆川：“……”
　　他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出息。”
　　江野笑，摁了电梯，说：“那就还是老时间，我会比你早过来的。”
　　“啊你要吃什么吗？我直接买过来。”他扭脸问陆川。
　　“随便。”陆川回道。
　　两个人从电梯出来后，推了各自的自行车，往小区外走去。
　　正在计划明早买什么的江野忍不住问陆川：“煎饼吃不吃？”
　　“吃，”陆川顿了顿继续道：“不要香菜洋葱和脆皮。”
　　江野震惊：“不要香菜洋葱我理解，脆皮为什么也不要，那你吃煎饼吃个啥？没有脆皮的煎饼是没有灵魂的。”
　　陆川：“我就爱没灵魂的不行吗？”
　　江野衣服，无奈的表情，又问：“蟹黄包呢，吃吗？”
　　“可以。”
　　“那我到时候再买两杯豆浆吧。”江野安排好。
　　陆川补充：“不加糖。”
　　江野：“行行行，依你。”
　　“还有别的要求吗？”
　　正好两个人走出了小区，陆川抬腿跨坐到自行车上，在离开前对江野说：“不吃凉的，别买太早。”
　　说完他就率先离开。
　　“真是个难伺候的祖宗。”
　　江野嘴里吐槽着，随即也蹬上自行车，朝着相反的方向出发。
　　陆川骑出一小段距离后扭脸回头看了眼，背对着他骑车疾行的男生背影高挑偏瘦，他迎着快要湮灭在地平线那端的夕阳余晖，飞快地朝着光而去。
　　像个追逐着光芒的少年。
　　他莫名又想起昨晚那场梦。
　　今早醒过来后他甚至有股冲动想直接问问江野，他们小时候是不是见过，或者认识？
　　但又觉得不可能。
　　可江野从自己转学过来后就表现的很亲近，仿佛很熟。
　　他对别人也这样，本身就是个自来熟。心里有个声音又反驳。
　　陆川心里隐隐有疑虑，最终还是打消了。
　　如果认识，他为什么没印象……
　　虽然他对母亲出事之前的记忆很模糊，而且零碎，但既然那个让他恐惧反感的人他都朦胧记得，为什么会不记得玩伴。
　　这太说不通了。
　　陆川只稍微看了一眼就回了头。
　　并没见江野慢慢放缓车速，最后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了下来。
　　男生用脚撑地，扭头看了眼后面。
　　众多骑车的身影中，他熟悉到一眼就能辨出来的那个穿鞋黑色大衣的少年骑着车消失在了拐角。
　　.
　　后来长大，他们才知道，人生的岔路有好多，走散太容易。
　　能够再重逢，不过是两个人一直在拼尽全力不断地朝着对方奔跑。


第32章 《如烟》
　　让陆川和江野手断的周六日终于过去。
　　周一早上, 陆川在家里吃了早饭后就去了学校。
　　天气寒冷，哪怕戴着手套，骑车一路到学校后双手依旧冰凉。
　　陆川走到后门进教室的时候, 正好听到郝帅对耷拉着两条腿侧身坐在他课桌上的沈洋说：“野哥那次是因为他妈生病，要不是他忘记拿考试用的2B铅笔非要回去一趟, 一整天都不会有人发现康阿姨晕倒在家里的, 那可要出大事……”
　　陆川摘下手套来, 站在自己的座位前问斜前桌的郝帅：“是说江野旷考那次吗？”
　　郝帅和沈洋都没注意到陆川进来，蓦地一听到他的声音, 齐齐惊讶地看过来，随后两个人就围到陆川跟前，像是几百年没见面了似的叽叽喳喳。
　　“川爷你终于来了！”
　　“瘦了吧？是瘦了吧？”
　　“川爷你这次考试不在我没能沾沾学霸之光, 导致成绩一落千丈呜呜呜呜”
　　陆川哼笑, 放下书包，问：“再落能有我落得多？”
　　沈洋瞬间觉得被安抚到了：“说的也是。”
　　陆川拉开椅子坐下，仰起脸来问他们：“你们刚才在说江野高一期末考旷考？”
　　郝帅点点头, 然后就无奈道：“其实也不是故意的，是康阿姨晕倒, 被折回家拿东西的野哥刚好撞见，所以耽误了第一天的考试。”
　　沈洋继续接茬：“不过野哥本身就不怎么在乎考试成绩, 于是第二天他也没来考试，就留在医院照顾康阿姨了。”
　　原来是这样。
　　陆川的手因为骑车过来而被冻的通红冰冷，他正搓着手摩擦生热，从后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拿着水杯的手。
　　透明水杯被塞到他的手心。
　　江野没进门, 直接就又沿着往前走去。
　　沈洋没心没肺地问：“野哥, 你去哪儿啊？”
　　郝帅抄起手边的一本书，照着沈洋的脑袋就拍了下, 语调嫌弃地骂：“你傻啊，没看到野哥手里还有个粉色的水杯？肯定是刚刚在水房接了热水给瑶瑶送过去啊！”
　　“瑶瑶瑶瑶，野哥知道你又这样喊江瑶，绝对把你一脚踹飞！”沈洋边说边踢了郝帅一下，然后瞬间开溜。
　　两个人在教室里你追我打，陆川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捧着江野递给他的那只水杯。
　　掌心慢慢地变热，感受到了温暖。
　　身体也随之渐渐暖起来。
　　江野把水杯给妹妹送过去后再回来，郝帅和沈洋还在打打闹闹。
　　他扯过椅子坐下来，陆川就把水杯还给了他。
　　江野眨了下眼，问：“不暖着了？”
　　“暖过来了。”陆川说完就从手包里掏出了期中试卷。
　　江野注意到周六日被陆川戴在手上的那串佛珠不见了。
　　他挑挑眉，拧开杯盖仰头抿了一小口热水。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眨眼间就到了周五。
　　学生们最爱的一个上学日。
　　因为到了周五就预示着明后天会放假。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杨其进拿着他的会议本进了教室。
　　他扫视了一下全班，然后拍了拍手掌，清清嗓子对学生说：“同学们先停下来，我说几句。”
　　底下的学生有的听话地放下了笔，有一些依旧写自己的，并不理睬。
　　杨其进也不在意，继续道：“咱们班期中考试的成绩相信你们自己心里也有个数，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差。”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考的，我特意和各科任老师交流了一下，老师们都说这次出的题难度一点都不大，可你们居然连这种简单的题都得不到分，平常学的东西都随着饭吃了？吃完就忘了是吧？”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比如某个同学没写完题就跑出了考场，是吧江野？”
　　被突然叫到的江野正趴在桌上想好好地睡一觉，他听闻就懒懒散散坐起来，嗓音漫不经心地回：“是。”
　　“再有下次直接让你家长来见我，表哥不顶用！”
　　江野：“……”
　　陆川：“……”
　　“好了，这次进步的同学继续努力，好好迎接下一次考试，退步的同学就需要认真反思一下，你为什么退步了，不跟别人比只跟自己比，总结一下原因，下次考试不要再犯。”
　　全班同学听的昏昏欲睡无聊至极，就在这时，杨其进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边往教室外走边对学生说：“先自习，我……”
　　“一会儿就回来！”全班同学齐声笑道。
　　杨其进见他们这会儿又来了精神，被这群小崽子给气笑。
　　果然，才过了一小会儿，杨其进就挂掉电话重新回到了教室。
　　他上了讲台，开口道：“还有件事，关于之前允诺你们的秋游。”
　　一瞬间，大家的目光纷纷望向讲台，看着杨其进的眼神都充满了真切的渴望。
　　杨其进好笑，“之前那周下大雨，为了你们的安全所以取消了，上周刚考完期中，但陆川不在，所以也没提，大家觉得这周怎么样？虽然秋天的尾巴也溜走了，但可以当作冬游。”
　　“好！”
　　“好好好！”
　　“同意！！！”
　　……
　　一时间全班沸腾，叫好的同意声此起彼伏，甚至有的同学开始兴奋地拍桌子。
　　杨其进抬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又说：“那就这么定了，明早来学校门口集合，上大巴车去郊岛玩两天一晚。”
　　“但是你们得跟我保证，听从指挥，按时集合，不能乱跑。”
　　“好！！！”全班同学高兴地齐声回答。
　　“还有一点，班费只给你们付住宿费和来回车费，吃的方面估计到时候大家都有自己的口味选择，我就不统一给你们定了，玩乐看你们自己，重点提醒，理智消费，别浪费钱。”
　　“好！”
　　“灰灰威武！！！”
　　……
　　这天放学后13班的同学都撒了欢儿的往外跑，见个其他班的熟人就要嚎一嗓子说：“劳资要去秋游啦！”
　　搞得别人以为他们发疯。
　　“拜托这都大冬天了，哪里来的秋游！”有人笑着反驳。
　　换来的是一句：“秋游没了有冬游！！！”
　　江野非要让陆川和他一起走，先去了楼下实验班找江瑶，然后三个人才去了车棚取车。
　　江瑶有些不敢相信，求证似的问：“你们班主任真要带你们去玩啊？”
　　江野N瑟地笑：“对啊，去郊岛看风景吃美食。”
　　江瑶苦下脸，拧着眉不开心道：“我也想去。”
　　然后她就仰起脸来，望着江野，眨巴着眸子眼巴巴地问：“能带家属吗？”
　　江野一时没说话，他认真思索了片刻后才道：“其他的都好说，就是妈那边有难度，我回家帮你好好说一下，看看行不行。”
　　江瑶沉默下来。
　　她心里清楚，妈妈是几乎不可能放她出去这样玩的。
　　因为怕她出岔子。
　　“好啦，”他摸了摸江瑶的脑袋，安抚她：“我尽力，能说动咱妈，我就跟班主任说明早就不跟集体大巴一起走了，带你单独过去，如果妈就是不肯放你去……我给你买东西回来，好吃的好玩的都带回来。风景也都拍下来发给你。”
　　“好吧。”江瑶心底其实也自知没什么希望，神情恹恹地坐到江野的自行车后座上，垂下头闷闷不乐。
　　陆川也推出车来，就在旁边。
　　他抬腿跨上车的时候，江瑶忍不住瞅了他一眼。
　　要是能一起去多好啊。她在心里想。
　　.
　　晚饭的时候陆川对陆明勇和段淑兰说了明后两天他们班要去冬游。
　　两位大人还挺高兴，连忙嘱咐他带好东西和朋友玩得开心。
　　当晚陆明勇还特意转到他支付宝上一笔钱。
　　自从陆川转学来到沈城他们心里就一直挺担心这个孩子会不会因为性格太过冷淡在学校没什么朋友，也怕他独来独往不愿融入集体。
　　现在看来，情况还挺好的。
　　陆川晚上睡觉前收拾了一套备穿的衣服装进包里，姥姥留下的佛珠被他拿出来戴到了手腕上。
　　翌日清晨，陆川穿戴好后就出了家门，坐上公交车上去了学校。
　　他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好多同学已经到了。
　　学校的大门口停了一辆旅游大巴，他还没走到，江野就推开车窗探出头来，脸上挂着如这会儿的朝阳一般和煦灿烂的笑，冲他招手扬声喊：“川爷，快来！”
　　声音略带调侃，微微拖了下音，听起来懒懒散散的。
　　陆川看了他一眼，嘴角轻勾了下，踏上大巴车，径直朝江野在的最后一排走去。
　　江野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的旁边有个空位，陆川走近后他仰脸问陆川：“你坐里边还是外边？”
　　陆川直接就坐了下来，“这样就行。”
　　江野手里捧着一袋炸鸡柳，他用长竹签插了一块，伸到陆川嘴边：“尝尝？”
　　陆川本想说他早上不爱吃这些，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开嘴后话没说出来，把江野喂到嘴边的鸡柳吃了进去。
　　江野见他吃，直接就递给陆川一根竹签，“你自己戳。”
　　陆川走吧竹签放回去，说：“不吃了。”
　　江野用一种诡异又复杂的眼光看着他，陆川被他盯的莫名其妙，然后就听江野说：“你是个祖宗吧？还等着我伺候你，我不喂你就不吃？”
　　陆川：“？”
　　你这什么脑回路？
　　……
　　车到了中途大家都安静下来。
　　整个车厢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陆川正低头玩着手机，耳朵里突然被人塞了个耳机。
　　他扭头看了眼，带着另一个耳机的江野正打算睡会儿。
　　再后来。
　　江野睡着，偏头靠在了陆川的肩膀上。
　　陆川瞥眼垂眸望着他，心跳有些快。
　　耳机里正放着一首歌，歌词唱着：
　　“七岁的那一年
　　抓住那只蝉
　　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
　　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第33章 冬游1
　　上午十点多, 大巴车缓缓停靠在一家青年旅舍门外。
　　13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地下车，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人纹丝不动。
　　陆川瞥眼看了眼还靠着他睡的死沉的江野，嗓音淡淡地低声叫他：“喂, 到了。”
　　江野没反应，陆川沉了口气, 又喊：“江野。”
　　闭着眼睛的江野忽而懒洋洋地带着刚刚睡醒才会有的倦倦的嗓音哑声说：“不喊个‘野哥’今天是起不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 陆川就毫不留情地站了起来, 拎着包就往前走去。
　　江野身体偏斜，差点趴在座位上。
　　他随之站起来, 抓起书包单肩背上，跟在队伍最后慢吞吞地往车门走。
　　刚下车，本来走在江野前面的陆川忽然停了下来。
　　他扭头看向江野, 见他缩着脖子吸了吸鼻子, 神态还带着一股惺忪劲儿，仿佛没睡够似的。
　　江野慢悠悠地晃着步子走到陆川旁边，陆川就抬手将江野大衣上的连衣帽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然后就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江野没有着急进旅舍, 而是往四周张望了下。
　　刚从轿车里下来的江瑶挥着手扬声喊：“哥！”
　　江野望着那边，母亲带着妹妹, 还有庄起寒，三个人站在一起, 还挺像一家三口。
　　他压下心里那一抹异样，也扬着唇朝他们挥了挥手，随即又指了指旅舍，在得到回应后就转身走了进来。
　　13班一共50名同学, 男生24个, 杨其进帮他们定了三个房间，一个房间四张上下铺, 八人住。
　　江野和陆川到房间的时候郝帅他们已经在房间里聊起天来了，见陆川和江野来了，郝帅便兴奋地笑着说：“野哥，川爷，快选铺，灰太狼这是想让我们提前体验一下高三的住宿生活啊！简直跟咱们学校宿舍公寓的八人间一模一样！”
　　江野进了屋才把连衣帽摘掉，他一屁股坐在靠门的下铺，嗓音懒散：“你怎么知道跟咱们学校的一样？你住过学校宿舍？”
　　“住倒是没住过，但我偷偷扒着一楼的窗户看过男生宿舍，就是这样的八人铺。”郝帅笑嘻嘻道。
　　陆川默不作声地走到和江野坐的那张床位并排成一条直线的靠窗的下铺那儿，坐了下来。
　　还坐在行李箱上的郝帅左看右瞧，左边两张下铺是班长和体委，右边是野哥和川爷。
　　郝帅：“？”
　　“你们全都要下铺啊？”他惊讶道。
　　“方便。”江野随口说了句。
　　陆川应：“嗯。”
　　沈洋挠挠头，说：“其实我就是懒，不想爬上铺。”
　　郝帅扭脸看向唯一一个没说话的班长，只见路骁骞指了指他床铺边上的桌子，“拿东西方便。”
　　郝帅：“……”
　　江野把包扔在床铺上，拿了手机就要出门。
　　其他几个人也随后跟着走了出去。
　　杨其进在旅舍门口站着，挨个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别跑太远，晚上最晚九点一定要回旅舍。
　　江野出了旅舍后就往江瑶在的那边走去，剩下的几个人一眼就看到江野的家人也来了这里。
　　郝帅瞅了片刻后忽然发现了华点，不解地问：“站在瑶瑶和康阿姨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陆川和路骁骞没说话，沈洋神经大条，随口道：“司机？”
　　其他三个人看到江野带着江瑶朝他们走来，而后面的车旁，男人替康梅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特别绅士地用手挡在车顶，两个人相视而笑。
　　这哪里像是司机师傅和乘客的关系。
　　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几个人在江野和江瑶回到这里之前就收起了好奇心。
　　随即艾菲拉着温凉也跑了过来。
　　艾菲看到江瑶的时候很惊诧：“噫？瑶瑶你也过来啦！”
　　她笑道：“正好来跟我们一起玩，人多更热闹！”
　　江瑶眉眼弯弯，唇角翘起来，似有若无地看了正低头摁手机的陆川一眼。
　　“我们去哪里玩？”艾菲开心地问。
　　“不然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吧？”沈洋摸了摸饿的快要咕咕叫的肚子，“都十一点了，我们吃了饭再好好玩。”
　　“我觉得行，”郝帅赞同道：“正好可以在吃饭的时候计划一下下午去哪里玩。”
　　江野拿出手机来查地图，嘴里念叨：“我记得他们这里有一条美食街的，可以去那里吃，每样东西都尝尝。”
　　“找到了。”他用手指了指，“西边。”
　　江瑶笑道：“不用跟我们说在哪边，反正我们也分不清东西南北，有你这个人形导航在不会迷路就是了。”
　　温凉听到江瑶这样说江野，也不自觉笑盈盈起来。
　　艾菲也调侃：“野哥到时候还是直接告诉我们左右更方便些。”
　　郊岛是这几年才发展起来的旅游区，每年冬天下雪的时候来观景的人最多，到时候坐着缆车俯瞰整座岛屿，白雪皑皑下的郊岛就像一座雪城王国。
　　现在才11月中上旬，游客还不是很多。
　　江野他们到了美食街，一瞬间就被各种香气扑鼻的味道吸引住。
　　几个人想吃的不尽相同，没一会儿就分散开了。
　　三个女孩子去了甜食摊，郝帅自从江瑶出现后就像只尾巴跟在江瑶身后，屁颠屁颠的。
　　路骁骞一路跟着沈洋，尝了他最受不得的变态辣。
　　陆川和江野一道，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后，忽然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陆川难以忍受，正要快步走过去，却被江野一把拉住。
　　江野笑嘻嘻地问他：“臭豆腐，可香了，你不尝尝。”
　　陆川剜了他一眼，“你自己吃吧，就我远点就行。”
　　江野当然也没有吃，他就是逗逗陆川而已。
　　最后两个人去了一家面馆，在寒冷的天里吃了碗热腾腾的面。
　　从面馆出来后江野和陆川沿着路继续往前走，走到尽头是那条出名的恋人湖。
　　纯天然的湖泊，湖底不知道有多少枚恋人投下去的硬币。
　　因为有个传说，说只要在恋人湖许愿，单身的很快就会谈恋爱，恋爱的会一直幸福地在一起，永不分开。
　　不管是真的相信还是图个吉利，只要来到这里的人，基本都会留下一枚硬币。
　　江野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给他们发了微信消息说吃完了来美食街另一头的恋人湖这里。
　　发完后看到陆川站在恋人湖的介绍牌前看的认真，便起身走了过去。
　　他站在陆川身后，出声问：“你信这个？”
　　陆川扭脸，望着比自己略高一些的江野，话语冷清地反问：“你呢？”
　　江野笑了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陆川翻了个白眼。
　　说了个寂寞。
　　江野走到湖边，弯腰捡起几个小石子来，回过头问陆川：“玩么？”
　　“什么？”
　　“打水漂。”江野笑道。
　　陆川盯着他看了一秒，默默撇开眼。
　　胸腔里的心跳在不断地失悸。
　　就在这时，郝帅他们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几个人走过来，江野又招呼：“玩不玩打水漂？”
　　郝帅煞有介事道：“打水漂可以保佑我脱单吗？先让我投个硬币许个愿再说！”
　　在郝帅的带头下，江瑶、艾菲、温凉，全都要许愿。
　　郝帅早有准备，把几枚硬币拿出来，一一分给大家，每个人都有份。
　　江野手里当然也被塞了一枚一元硬币，他把玩着这枚硬币，看着嘴角盈着笑跃跃欲试的江瑶，用哥哥的口吻问：“瑶瑶你居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你心里是不是藏人了？”
　　江瑶的脸颊一下子爆红，眼神飘忽地看了陆川一眼又快速撇开，连忙否认：“才没有！没人规定没有对象就不可以许愿啊？”
　　江野似笑非笑：“许愿什么？许愿早日让你有个男朋友？”
　　“你还是许愿高考考上你想去的大学吧。”
　　江瑶瘪瘪嘴，冲江野做了个鬼脸，任性道：“不管，我就要玩。”
　　江野哼笑了下，“也没说不让你玩啊。”
　　郝帅在旁边一个劲儿的鼓动怂恿：“来都来了，趁这个机会都玩玩嘛。”
　　“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其他人都玩，就连路骁骞都没拒绝，江野和陆川也就没再推辞。沈洋单纯是看他们玩自己也跟着凑热闹，在路骁骞问他许愿的对象是谁时，沈洋茫然地望着路骁骞，“必须要有许愿的对象吗？我就凑个热闹……”
　　路骁骞：“……”
　　“班长，”沈洋忽然好奇又八卦地凑过来，笑着问：“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对象？谁啊谁啊，你告诉我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路骁骞目光眼底全都是沈洋无辜又八卦的样子，他深深地望了沈洋一眼，暗自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下，没说话。
　　江野捏着手里的这枚硬币，往前弹飞，又用手扣住，然后问他旁边的陆川：“你猜是正是反。”
　　陆川斜了他一眼，配合道：“反。”
　　江野打开捂着硬币的手，是正面。
　　男生瞬间笑出声，眉眼弯起来的他特别好看，就像头顶这冬日里的太阳。
　　干净清朗，仿佛一束光。
　　江野又抛了一次，问陆川：“这次呢？”
　　陆川坚持：“反。”
　　江野打开手，又是正面。
　　他哈哈大笑。
　　男孩子的快乐仿佛就这么简单，毫无理由。
　　江野的开心搞的陆川也被感染到，不由得翘了翘嘴角。
　　“你就不会换个答案？”
　　“不会。”陆川敛了些笑，垂下眼。
　　许愿的时候，江野还是认认真真地许了，但不完全是和爱情有关的。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现在也没什么恋爱上的目标，除了希望母亲和妹妹平安健康，如果可以，也请保佑我身边这个男孩儿平安快乐。”
　　陆川也许了愿。
　　我本以为，没了姥姥和果冻，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可以让我留恋的人或事。
　　但好像，是我过早下了定论。
　　从不信这种传说的他闭上眼睛，第一次这么虔诚地许下一个愿望：“江野。”
　　――
　　“你就不会换个答案？”
　　“不会。”
　　我死心眼，固执的很。
　　认定了就不会换。
　　――
　　几年后，陆川自己又来了一次郊岛。
　　他在恋人湖旁，望着曾经江野和他站的地方，仿佛又看到了他们笑着猜硬币的正反面。
　　我来还愿。
　　那次我许愿后没太久，就得到了他的回应。
　　我们在一起过。


第34章 冬游2
　　下午陆川进了一家书店, 买了一本书。
　　不是他们学习相关的辅导书，也不是几乎人人都沉迷的小说和漫画。
　　而是一本急救相关的书籍。
　　书上介绍了各种突发性疾病的急救措施。
　　他把书装到包里从书店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站在路那边的江野正在问郝帅他们：“陆川呢？你们没人看到陆川去哪了？”
　　身高腿长的男生手里拿着巨无霸冰淇淋, 旁边站着也举着一个冰淇淋正在吃的江瑶。
　　郝帅说：“刚才还在这儿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给川爷打个电话……”
　　正说着, 陆川就走了过来。
　　江野看着他, 皱眉问：“你去哪了？”
　　陆川扭头指了指对面的书店, “书店。”
　　江野没再说别的，只是把手里拿的绿色冰淇淋递过来, “呐。”
　　陆川并不喜欢吃这种东西，尤其还是在这么冷的冬天。
　　但不知道为何，他还是从江野手中接了过来。
　　然后就被江野歪头凑近耳边小声得意地提醒：“是你喜欢的那个味。”
　　陆川：“……”
　　一群人继续往前走, 陆川和江野在最后面。
　　陆川咬了一口, 牙被冻的发酸，齿间萦绕住冰淇淋的奶香，还有一点……苹果的味道。
　　“好吃吗？”江野眼神期盼地盯着陆川。
　　陆川瞅了他一眼, 递过去。
　　江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接低头咬了一口, 然后就被冷的呲哈呲哈。
　　陆川望着江野，又看了看手中的冰淇淋, 撇开了头。
　　他红着耳根继续吃，眼神一直飘忽着，耳边听到江野在说：“还可以，我还以为不怎么好吃……瑶瑶非要闹着吃, 看到有青苹果味的就给你也买了个……”
　　这些字陆川明明都听到了, 但听完后立刻就完全没了印象。
　　走在前面的郝帅扭过头来冲江野喊：“野哥！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江野还没说话，艾菲就指着广场那边, “那里有唱歌的！”
　　“我们过去看看？抱着吉他唱歌的男的长得还挺好看诶！”
　　江野哼笑，非常自恋道：“有我好看吗？”
　　艾菲也开玩笑：“野哥你要是也抱个吉他，肯定帅过他。”
　　“可惜啊，你没有吉他可以抱。”艾菲调侃完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几个人移步去了吉他弹唱男生那边，站在一旁听男生唱着：“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1]”
　　郝帅有点兴奋地笑着对江野说：“野哥，和你的口味相似诶！”
　　沈洋起哄道：“野哥不然你来一首吧？借他的吉他开开嗓，今天这日子太适合疯狂潇洒一下了。”
　　江野睨了沈洋一眼，然后就察觉到陆川正在看他，他偏头，似笑非笑地问：“盯着我干嘛？是不是觉得我好看？”
　　陆川：“……”
　　“只是很意外你居然会弹吉他。”
　　江野本来没打算抢人家饭碗，听到陆川这句话，突然就蠢蠢欲动了。
　　“你等着。”他说完正赶上弹唱的男生结束了一首歌。
　　江野直接走上前，面带笑容地不知道同对方说了什么，对方就很好说话地把吉他给了他，自己退到一边。
　　江野站到麦克风前，拨动了一下弦找了找手感，然后就在郝帅和沈洋他们的欢呼起哄声中清了清嗓子，抬眼望着正对着他的几个朋友，嘴角扬起来，声音略懒散但不会让人觉得轻挑，说：“献给，我们的青春。”
　　陆川就站在他正对的地方。
　　因为江野现在在人群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他的身上，陆川也能借这个先天条件，以正当的理由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空气却不能代替你出声……[2]”
　　江野一开口就俘获了所有人的耳朵。
　　十七岁的男生声音清朗，每一个字都在该有的位置，串成一句句音符跳出来，击在陆川的心里。
　　他的视线落过来，对陆川笑了下，唱着：“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界的残忍，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3]”
　　陆川心如擂鼓。
　　那一刻，仿佛周围所有人的消失不见。
　　只有他们两个。
　　手里没吃完的冰淇淋融化。
　　胸腔里那块地方，也变得柔软。
　　一首结束，路过的游客纷纷往弹唱男生的吉他盒里留下打赏钱。
　　就连艾菲都吃惊地“卧槽”三连，叹道：“野哥还有这个技能？！我怎么不知道野哥唱歌这么好听！”
　　一直瞅着江野舍不得眨眼的温凉扬起唇角，眸子里藏不住少女隐秘而羞涩的暗恋。
　　江野把吉他还给对方，男生有点不舍地问：“兄弟，你下次什么时候再过来？”
　　江野豪爽道：“有缘再见。”
　　已经是傍晚时分，几个人从广场离开后就去找吃饭的地方。
　　最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了一家火锅店，郝帅和沈洋两个彻底撒欢儿的还点了酒，美其名曰：“就这一晚上，疯就疯个痛快！”
　　吃到中途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导致他们围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开始算起谁是他们当中最大的一个人来。
　　和江野从初中就是好友的郝帅嚷嚷：“老大那必须是野哥啊！野哥是大年初一的生日，没有比他更大的了吧？”
　　艾菲抱着果汁，说：“不能只看生日啊，同岁的再比较生日。”
　　郝帅的神志还很清醒，“除了瑶瑶，我们几个都是17岁啊17岁。”
　　江瑶听闻笑起来，点头，“啊对，我比你们小一岁，生日在三月份。”
　　“川爷，你生日什么时候？”
　　几个人的目光都扫过来，陆川面色平静地回了句：“六一。”
　　“儿童节？！”沈洋惊呼。
　　“哇……这个日子好好，我也想生日在六一。”艾菲说道。
　　江野笑的漫不经心，调侃：“只有小朋友才过六一。”
　　说完就扭脸，欠揍地问陆川：“你说是不是，过六一的小朋友。”
　　陆川嗤笑，回击：“过六一的是小朋友，过大年初一是什么？”
　　“当然是野哥咯！”郝帅笑嘻嘻道。
　　……
　　晚饭过后，醉醺醺的郝帅和沈洋勾肩搭背地在路上走走跳跳，路骁骞跟在他们后面，神色有些紧张地看着仿佛随时会摔倒的沈洋。
　　江野和陆川也喝了些，虽然有些上头脸红，但看起来都没什么事。
　　回到旅舍的房间，郝帅爬上床就睡死了过去，沈洋也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陆川洗漱过后上床，从包里拿出他今天买的那本和急救相关的书籍来，翻开。
　　“哮喘发作怎么紧急处理……”
　　“心脏病发作该如何应对……”
　　“低血糖昏迷……”
　　看了快半个小时，宿舍的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收拾完，于是就关了灯睡觉。
　　江野从回来后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呼吸有些沉。
　　陆川和他头对头，两个人之间只有两个铁栏杆横着，距离还是很近的。
　　他完全能把江野的一呼一吸听得清清楚楚。
　　良久，宿舍里安静的过分，其他人都睡了过去。
　　陆川正香闭眼睡觉，一直脑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上方。
　　虽然关了灯的房间一片昏暗，只能看清有个阴影凑了过来。
　　陆川的心失悸了一瞬，低低地出声问：“你干什么？”
　　江野探过头来，他的手搭在栏杆上，趴着垂眼看向陆川，也很小声道：“南医大，我也去。”
　　他一开口说话，酒气就更浓重了些。
　　陆川错愕怔愣，一时间没言语。
　　今晚吃火锅的时候，后来他们还谈论了各自的理想大学等话题，陆川当时被问到，也没隐瞒，就说大学会回南城读南医大。
　　江野当时含糊了过去，说自己目前还没什么确切目标。
　　“我们一起吧，陆川。”江野话语认真地对他说。
　　陆川望着江野，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隐约看清江野的面庞，他身上的酒气甚至让陆川觉得自己微醺起来。
　　“为什么？”陆川看着江野的眼睛，低喃问。
　　江野的手抓着栏杆，他把下巴搁在手背上，好一会儿没说话。
　　陆川翻了个身，也趴在床上，用手肘撑着上半身。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等着江野的回话。
　　“因为……”他终于开口，男生垂下眼眸，“本来就想学医，但没想好去哪儿上学。”
　　“去南医大的话，还能照顾一下小朋友。”
　　说着，他就抬起在陆川的发顶揉了下，笑起来。
　　陆川的眸子里情绪翻涌，他抓了抓被子的边角，揪紧。
　　“你喝醉了吧？”
　　江野：“我认真的。”
　　陆川沉了口气，耐着性子提醒他：“我说的是，你是不是喝醉了？”
　　江野再次答非所问：“你野哥我出马，南医大绝对不在话下。”
　　陆川：“……”
　　他推了江野一把，把人给推回他的被子里去，江野还在嘟囔着自己绝对能考上南医大。
　　陆川心脏失控，跳的飞快。
　　他重新躺下，平复了一下情绪后，有点郁闷地叹了口气。
　　说了半天居然只是醉话。
　　.
　　隔天一早，江野睁开眼后看到陆川，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昨晚他们扒着床头悄悄说话的场景。
　　什么南医大，什么一起去。
　　还有……摸头杀和照顾“小朋友”？
　　江野：“？？？”
　　洗漱完的陆川走过来，看到江野表情懵逼的坐在床上，话语淡淡地问：“不去洗漱？”
　　江野目光复杂地看了陆川一眼，下床后有点心虚地说：“我昨晚……好像醉了。”
　　陆川依旧淡淡地应了声：“嗯。”
　　江野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脑袋，又试探性地问：“回来了躺床上就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我没做什么丢人或者过分的事吧？”
　　正在弯腰收拾书包的陆川听闻扭脸，他直起身来，望向江野，目光平静。
　　话到了喉咙，只要张嘴就能问出来。
　　可，陆川看到江野的表情……
　　“没有。”他说。


第35章 求助
　　从郊岛回程的路上, 陆川像是昨晚没睡好，一直在闭眼睡觉。
　　江野则始终低着头刷手机。
　　但脑子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昨晚他醉意上头时趴在床头对陆川说的那些话。
　　他怎么会说那种话呢？
　　难道是潜意识里想和陆川上同一所大学？
　　可是为什么啊？
　　“因为……本来就想学医，但没想好去哪儿上学。”
　　昨晚他亲口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对, 他确实从心底就有学医的想法。
　　小时候还对妹妹许诺过长大了他去当医生给妹妹治病。
　　江野用手支着脑袋，歪头盯着带着连衣帽遮住大半张脸的陆川看了好久。
　　我那么说只是……就只是……让他有个伴儿, 不用再总是一个人。
　　反正, 我去哪里上学都没关系也无所谓。
　　不如就陪着他。
　　嗯, 对。
　　就是这样。
　　江野勉强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终于把自己给搪塞过去。
　　然后他就打开手机网页, 搜索了一个地址，点进去。
　　瞬间，满屏的穿着暴露二次元大胸翘臀妹子出现。
　　其实并没有睡着的陆川一睁开眼就看到江野正在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虚拟人物, 他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
　　帽檐很低, 将他的眼遮在阴影中，陆川轻抿了下嘴唇。
　　连试探都不用试探，江野就已经主动向他暴露了自己的性向。
　　那就这样吧。
　　过了好一会儿, 江野才注意到陆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他立刻神神秘秘地笑嘻嘻凑过来，对陆川压低声音说：“看不看美女？身材超好让你欲罢不能的那种！”
　　陆川摘掉帽子, 正了正坐姿，斜眼撇了江野一下, 嗓音冷淡：“没兴趣。”
　　江野很是遗憾：“美女你都没兴趣，这么清心寡欲。”
　　陆川没搭理他。
　　大巴车到了学校门口，学生们依次下车，然后各回各家。
　　郝帅还没玩够, 嚷嚷着问江野和陆川他们要不要继续玩会儿, 晚上再回家。
　　江野还没说什么，陆川就说了句有其他事离开了。
　　沈洋凑到郝帅身边, 两个人一起望着头也不回走远的陆川，不解地疑问：“川爷怎么了？为什么感觉他不太高兴啊？”
　　旁边的江野心脏莫名被什么扯了下，他也看了陆川一眼，忍着要追上去的冲动，随口说：“可能累了吧。”
　　陆川一个人走在路上，寒风吹过来，刮的脸颊生疼。
　　不知道走过了几个公交站牌，在突然被人摁车喇叭叫住后，心浮气躁的他终于清醒冷静下来。
　　刚才一路过来，他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会对江野产生心思。
　　直到看到坐在车里的段易。
　　陆川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和白痴没什么两样。
　　他没有任何问题。
　　只不过喜欢的那个人刚好是同性而已。
　　陆川上了车，段易问：“打算走着回去？”
　　陆川扭头望向车窗外，没什么情绪地淡声回：“想事情。”
　　段易看了他一眼，“想通了？”
　　“嗯。”
　　回到家后陆川没有在客厅多停留就回了房间。
　　他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上的浏览器，敲下一行字。
　　【求助：如果喜欢的人是同性，而他并不是同性恋，要怎么办？】
　　【回答：两个选择，1.放弃他，2.掰弯他。】
　　陆川盯着这个回答看了良久。
　　掰弯，他不会去做这种事。
　　那就只能放弃了。
　　.
　　天越来越冷，陆川不再骑车去学校，而是改坐公交车。
　　隔天一早他到学校的时候，就看到江野趴在课桌上补觉。
　　郝帅好奇地凑过来问江野：“野哥，昨天不是很早就回家了吗？你怎么还要来学校补觉？”
　　江野没说话也没起身，从桌屉里抽出一本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漫画扔给他，嗓音沙哑地说：“你看一晚试试。”
　　郝帅瞪大眼，捧着这本全是暴露美女的小书书差点鼻孔流血，一边佯装正经地推辞着说：“野哥你拿走拿走，我才不要看这个！”
　　一边却管不住手垂涎三尺地翻看着，两眼都直了。
　　然后就嘿嘿笑道：“看一整晚，那还不得精尽人亡。”
　　郝帅翻了几页后就贼眉鼠眼地压低身子小声问江野：“野哥你现在不会就是……”
　　江野没好气：“滚！”
　　是就好了。
　　真是这样他也不至于这么郁闷颓废。
　　昨晚他逼着自己盯着男女间的小肉*漫小H文甚至各种穿着性感暴露的大美女看了一整夜，才突然惊觉自己居然一点兴趣都没有。
　　搞得他特喵地快要怀疑自己出什么问题了。
　　直到他大半夜求助万能网友。
　　【求助：好像对美女没兴趣，就……有点怀疑自己……】
　　【回答1：对帅哥感兴趣也行】
　　【回答2：或许你需要知道这个→网页链接】
　　【回答3：最直观有效的试验方法→想象一下你的爱啊爱对象是谁，他（她）是男是女→解决。】
　　江野看到第一个回答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然后他点开了第二个回答的链接，一进去就看到满屏幕都是男人和男人……
　　江野登时血脉贲张气血翻涌，手忙脚乱地戳着手机屏幕退除了这个网页链接，结果一闭眼，满脑子都是黄色废料，甚至还听到一声“野哥”。
　　虚弱的、无力的，带着一丝他熟悉的清冷。
　　特别像陆川那次晕血，他背着陆川往医务室跑的时候，陆川第一次叫他的那一声。
　　……
　　江野被折磨的一晚上没睡着，满脑子都是：
　　我喜欢陆川？→不可能。
　　我喜欢男人？→怎么会！
　　就这样在不断的疑问和不断的否定中挣扎到了天亮。
　　陆川拉开椅子坐下来，江野听到旁边有动静，瞬间抬起头来，扭脸看向陆川。
　　陆川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收拾着自己的课桌。
　　察觉到江野正盯着他看，他偏头望过去，江野立刻就仓皇地躲开了视线，捏起笔来假装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嘴里还哼起了歌。
　　但他却正在心里因为刚才怂了吧唧的躲开陆川的视线唾弃自己。
　　不过陆川看起来根本没在意他这种举措。
　　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不到一天。
　　因为江野发现，陆川真的不记得他说的醉话，只是他自己太过在意脑补过多了……
　　这样一想通，江野也就瞬间松了口气，直接将自己到底对男还是对女感兴趣抛在了脑后，不再纠结了。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一切都和原来没什么不同。
　　江野还是会每天都给陆川一包果冻，还是会每天都碰碰他的肩膀循序渐进地帮他脱敏让他适应。
　　其实陆川早就已经适应了江野和他勾肩搭背。
　　又一次月考结束，陆川重新回到了年级第一的位置。
　　而江野也再次进了班里前二十。
　　天气越来越冷，十二月下旬，沈城飘了这年的第一场雪。
　　圣诞节当天，对于还在学校里上学的他们来说，也没什么不同。
　　中午的时候一群学生三两结伴，踩着昨夜飘落的大学跑去食堂吃饭。
　　江野直接起身往食堂相反的方向跑去，陆川都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做什么，只能在微信上问一句：【吃什么？】
　　江野随后就发了语音过来：“随便。”
　　然后又发：“陆川，你吃完饭去操场的看台等我。”
　　陆川被他说的莫名其妙，起身去了餐厅吃午饭。
　　在吃饭的地方遇到江瑶，女孩子问陆川：“陆川，我哥呢？”
　　陆川摇摇头，“有事吧，让我帮他带饭回去。”
　　“哦。”江瑶有点迷茫地点了下头，有点想不通江野会有什么事。
　　陆川有些没胃口，吃了一点就提前离开了餐厅。
　　他拎着给江野带的午饭去了操场，踩着一节节台阶上去，顺着看台的座位往前走。
　　露天的看台上那个座位都覆满了白雪，虽然这会儿出了太阳，但厚重的积雪还没某这么快就融化掉。
　　陆川无聊地用脚踩着脚下的雪，拿出手机来找江野。
　　正想发微信，忽然听到一声声奶声奶气地叫唤。
　　陆川扭脸，看到一只小金毛迈着腿朝他这边摇摇晃晃走来。
　　他一时间失神，盯着小家伙目不转睛，仿佛看到了十三年前他第一次见的果冻。
　　那时候果冻也这么大，小小的一只。
　　突然，小金毛没有稳住身体，摔了一跤。
　　陆川忽而笑了下，他走过去，把小家伙扶起来，轻轻拍了拍沾在小金毛身上的雪粒，然后揉着它的小脑袋，勾着唇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金毛仿佛能感受到陆川的喜欢，蹭着他的手撒娇，陆川眉眼都弯起来，“冷不冷？”
　　小家伙闻着他手里拎的饭菜，要凑过去，陆川失笑着躲开，嗓音温和地说：“这个不是给你吃的。”
　　他摸着金毛柔软顺滑的毛毛，抬眼往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一个人影。
　　陆川就打开微信给江野发消息。
　　【陆川：？】
　　江野的手机在兜里震动了一下，躲在看台下面墙根处的他掏出手机来，正在给陆川回复，陆川就一手拎着菜一手抱着那只小金毛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上方。
　　他站在看台的边缘处，低头瞅着杵在墙边的江野，话语淡声道：“还想躲多久？”
　　江野霎时抬头，对上了陆川毫不意外和惊讶的视线。
　　他讪讪地笑起来，摸着头掩饰尴尬，说：“我没躲啊，就……这儿有阴凉，挡阳光。”
　　大冬天当阳光，你是有多热？
　　陆川一副我信了你的鬼话的样子。
　　“它是你弄来的？”陆川一语中的地问道。
　　江野从阴影中走出来，踩着台阶上了看台，来到陆川面前。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陆川心里就已经清楚。
　　江野眉眼带笑地摸着被陆川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对小金毛说：“以后他就是你主人了。”
　　陆川沉默了片刻，却把金毛塞到了江野怀里，拒绝说：“谢谢，但我不能养。”
　　江野眨了下眼，“你不用担心不能把它带家里去会让它没地方住，我都跟我表哥说了，他超级同意养狗的，可以把小家伙放在我表哥家养，只要记得过去喂养它，再打扫打扫房间就行了。”
　　陆川没想到他会把怎么安顿狗狗都计划的井井有条，但还是摇头坚持不养，低声说：“我不想养了。”
　　江野站在比陆川低一节台阶的地方，微微仰着脸看向撇开视线陆川。
　　冬日的阳光把他那颗泪痣照耀的闪闪发光。
　　男生的侧脸格外好看。
　　没错，是好看。
　　迷人的好看。
　　江野不自觉地恍惚了一下。
　　“陆川，这只狗狗是在果冻去世的那一天出生的，我一直觉得它就是果冻投胎转世来找你的。”
　　陆川听闻，心跳停滞了瞬。
　　“你看它刚才第一次见你，就那么亲近你，你们其实很有缘……”
　　听着江野的话，陆川慢慢抿紧唇。
　　“如果你是怕十几年后，它又不可避免地离开你，”江野沉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对陆川说：“我就再给你领一个回来。”
　　陆川垂着眼看向神情认真的江野。
　　须臾，他不知道为何，笑了起来。
　　江野听到陆川语气无奈地理智道：“别骗人了。”
　　十几年。
　　那么久远的以后，谁知道我和你会各自在哪里。


第36章 逃课
　　“谁骗人了？”江野把小金毛塞回陆川怀里, 自己从他的手中拿过那份午饭，打开后拿出那双一次性筷子来，伸手杵到陆川面前。
　　陆川抬手扯住一根, 帮江野掰开了连在一起的两根筷。
　　江野从陆川手中拿走筷子后就这么站着吃了起来。
　　陆川确实很喜欢这只小狗崽儿，但是……
　　正如江野说的, 顶多十几年后, 它就会和果冻一样离开他。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陆川亲身经历过，他太懂要和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爱宠永远分别有多么痛苦了。
　　身形高挑的男生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 怀中抱着这只对他很亲近的小金毛，手掌落在小家伙的身上，轻轻的抚摸着它。
　　陆川心里纠结着。
　　想养, 怕再次永别的时刻早晚会来。
　　不养, 又舍不得，甚至开始担忧它遇到的下一个主人会不会对它不好……
　　江野一边吃饭一边观察着陆川的反应。
　　然后就开始添油加醋地说：“你不养它，它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原来的主人并不打算要它, 所以无法再送回去了。”
　　陆川低垂的眼眸又颤了下，小金毛拱着陆川的手心舔啊舔, 湿热柔软的触感让陆川的心脏也硬不起来。
　　江野紧接着又继续道：“你看它多喜欢你啊。”
　　陆川：“……”
　　江野也腾出手来戳了戳小金毛的耳朵，然后又笑着继续吃他的饭。
　　午休的铃打响, 两个人没有回教室去。
　　江野和陆川就站在露天的看台上，一个抱着小金毛哄，一个站在旁边吃饭。
　　过了会儿，江野吃的差不多, 把打包袋系了下拎在手里, 他刚要找纸巾，陆川就从兜里摸出一包来递给了他。
　　江野抽出一张来擦了擦嘴巴, 又伸出手摸着小金毛的爪子逗弄起来。
　　陆川嗓音淡淡地说：“下午总不能带它去上课。”
　　江野眉梢一挑，有点期待地问道：“你决定养了？”
　　陆川抿了抿薄唇，还未说话，江野就又急忙说：“我陪你一起养。”
　　“不止我，段易哥、我表哥也可以一起照顾它。”
　　陆川轻拧了下眉峰，心头刚划过一丝怪异，江野突然问他：“好学生逃过课吗？”
　　陆川抬眼，江野正眉眼带笑地望着他。
　　.
　　陆川和江野逃课了。
　　□□出了学校，抱着这只小金毛直奔封卓的住处。
　　结果到了后，陆川和在客厅里的段易还有封卓面对面撞上，他才知道之前觉得不对劲儿的地方是什么。
　　除了他，他们三个都知道这只金毛的存在。
　　至少在他知道之前就已经知道而且计划好了要养。
　　因为，封卓的家里都已经布置好了养狗狗必备的各种东西，甚至玩具都有。
　　封卓不是第一次见陆川了，但上次在南城也仅仅只是见过而已。
　　这会儿他看到陆川抱着小金毛站在玄关，便笑着对陆川说：“进来坐。”
　　等陆川跟着江野走过去，封卓才不紧不慢地自我介绍：“你好，我们之前见过的。我是封卓，江野的表哥，你哥哥的……男朋友。”
　　陆川并不意外封卓会直言坦白他和段易的关系，毕竟自己当初亲眼见到过他们在南城时在一起，而且段易也早就知道陆川察觉到了他和封卓的关系。
　　陆川点了下头，嗓音依旧冷冷清清，简单地回道：“你好，陆川。”
　　封卓笑了笑，调侃说：“不愧是一家人哈，你跟段易的性子挺像的。”
　　旁边的段易撇了封卓一眼，封卓看到美人翻他白眼，乐的不行，倒是不再打趣，让陆川在沙发里坐下。
　　江野随后就在陆川旁边坐下来，顺手把在楼下超市买来的零食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江小野同学之前就跟我提过养狗这件事了，易哥的母亲对宠物的毛过敏我也清楚，反正我几乎常年都不回来住，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就把它养在这里吧。”封卓给陆川倒了杯水递给他，继续说：“记得给我打扫清洁房子就行。”
　　“除了这个……”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一个要求，让我做它的大伯父。”
　　江野在旁边起哄说：“你可得了吧，你本来就是好吗？”
　　然后又故意煽风点火：“表哥你这话故意说给易哥听的吧？你这是拐弯抹角在想易哥要名分！”
　　封卓长腿一伸，踢了放肆的江野一下，笑骂：“屁！”
　　一直没说话的段易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唇，回封卓说：“陆川答应了。”
　　虽然肯定会答应但并没有说话的陆川：“？”
　　小金毛被陆川放下后就在屋子里来回跑，撒着欢儿，玩累了就又蹭过来，不找别人，只扒陆川的裤腿。
　　陆川就弯腰，把小家伙抱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着它。
　　吃住等各种问题一下子就都解决掉了。
　　只剩下一个。
　　坐在段易旁边的沙发扶手上的封卓抬了抬下巴，问：“给它起个名字？”
　　“总不能一直它它的这么叫下去吧？”“不然就叫‘小黄’？”
　　话音未落段易就怼道：“怎么土不死你？”
　　江野神情很认真地说：“不然简单粗暴一点，叫‘周三’吧。”
　　封卓震惊：“这是什么鬼名字？”
　　“它就是在周三出生的啊，多有意义。”江野说这就从零食袋里拿出一包果冻，撕开包装袋，捏了一个橙色的吃起来。
　　吃完后他发现这袋果冻里绿色的青苹果味并不少，于是又拿了一个苹果味的。
　　刚撕开果冻壳上方的那层包装纸，江野就忽然听到陆川淡声开口：“果冻。”
　　他顿了下，把撕开包装的果冻直接怼进了陆川嘴里，还不忘揶揄说：“你倒是会使唤人，专挑我要吃的时候开尊口，怎么着，你野哥我这辈子欠你的是不是？”
　　旁边的两位哥哥看到江野和陆川之间的互动，忽而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陆川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他咬着Q软弹滑的果冻，含糊道：“我是说狗。”
　　江野：“？”
　　你骂谁是狗？
　　哦不是，是在说这只小金毛继续叫果冻？
　　陆川心里想了很多个名字。
　　但最终还是觉得，果冻最好。
　　其他三个人没有意见，小金毛的名字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
　　“突然想起来，你俩逃课了吧？今天可不是周六日。”封卓忽然捕捉到了华点，然后就说起江野来：“江小野，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带着陆川逃课学坏呢？”
　　“不是他带的，”陆川抬眼看向封卓和段易，嗓音依旧寡淡冷清，平静地说：“是我提出来的。”
　　江野扭头，一向最会插科打诨的他盯着陆川，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明明就是他带陆川逃的课。
　　陆川说完又补充：“偶尔逃一次课感觉还挺爽的。”
　　段易：“……”
　　“别上瘾。”
　　陆川浅淡地笑了下，“不会。”
　　他知道目前这个阶段以什么为主，偶尔放肆一下，也不会影响到学习成绩。
　　下午陆川和江野从封卓家里离开之前，江野回头问封卓：“对了表哥，你这次回来呆几天？”
　　“就三天，这还是我特意请了假才能早回来一天呢。”封卓回他，然后又说：“后天晚上的飞机，明晚有空，正好赶上你们周六，一起吃个饭吧。到时候喝个痛快！”
　　江野比了个“OK”的手势，正要和陆川往外走，封卓就在后面提醒他：“诶！瑶瑶就别带过来了，省的小姨知道我们带着她喝酒说我带头带坏妹妹。”
　　“知道了。”江野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话语懒散：“我说我来找你，她肯定没兴趣，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从封卓家里离开，到了学校外面，江野和陆川按照原路返回，爬墙头跳进去。
　　两个人特意找的下课的时间点回到学校里的，想浑水摸鱼进教室。
　　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班主任灰太狼就坐在江野的位子上，等着他俩回来然后带去办公室训话。
　　“你俩干嘛去了？”杨其进眼神犀利地盯着陆川和江野，开门见山道。
　　陆川：“校医务室……”
　　江野：“去医务室……”
　　“谁不舒服？”
　　陆川：“我……”
　　江野：“我……”
　　杨其进哼笑：“这串供不太行啊。”
　　江野试图挽回：“我们都不舒服。”
　　杨其进睨着他：“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吗江野？”
　　江野说：“那您不信我总该信陆川吧？他可是好学生。”
　　杨其进看向陆川，话语威严：“陆川，你说。”
　　陆川沉吟了片刻，眼睛都不眨一下腹稿都不准备直接张口就来：“我和江野中午在食堂吃了午饭后又买了冰淇淋吃，然后就一起闹肚子去了医务室找柳医生，所以耽误到现在才回来。”
　　杨其进眯了眯眼，“真的？”
　　当然是假的。
　　陆川心里道。
　　但他表情格外诚恳地点了点头。
　　杨其进没再为难他们：“每人一千字手写检查，周一交上来。”
　　“行了，回去吧。”
　　就在江野和陆川往外走的时候，杨其进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以后大冷天少吃那些凉的。”
　　“好嘞老师，”江野比任何时候都乖巧，笑着应道：“记住了老师。”
　　关上办公室的门，两个人沿着走廊往前走，江野歪头凑在陆川耳边，低笑说：“没想到啊川爷，你撒谎居然这么信手拈来。”
　　陆川哼了声：“彼此彼此。”
　　刚拐过弯，一早就知道他们逃课了的郝帅就飞扑了上来，他一把勾住陆川的脖子，担忧地问：“川爷你们没事吧？灰太狼没为难你们俩吧？”
　　江野看到陆川的身形在郝帅的手臂搭到他肩膀上的那一刻明显僵硬了瞬，然后又慢慢慢慢地放松下来。
　　陆川没有推开郝帅。
　　他似乎在慢慢地接受着。
　　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可江野心中却有些别扭，甚至不爽。
　　他直接走过去，一把抓开郝帅的爪子，自己勾住陆川的肩膀，和陆川勾肩搭背着往前走，手紧紧地扣着陆川的肩头。
　　终于，爽了。


第37章 喝酒
　　放学后江野对江瑶说自己要去找封卓, 江瑶瞬间就主动提出来：“那我回家了。”
　　江瑶并不是对封卓有什么意见，而是因为江野和封卓只要一见面两个人不是讨论打游戏就是谈论各种名牌车等只有男生才会感兴趣的话题。
　　江瑶插不上话自然会觉得无聊，久而久之就不爱在他俩都在的时候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
　　陆川在江野把妹妹打发走后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江野的身边, 和他一起去了封卓家里。
　　他们到的时候封卓和段易已经把晚饭都准备好了，饭桌上摆着几道摆盘精致的菜肴, 看上去卖相还很不错。
　　就是……中间那盘糊了吧唧的是什么？
　　陆川正盯着看, 封卓就拿着酒走了过来, 见他看的这么认真，便笑道：“你觉得这盘菜是谁做的？”
　　陆川很认真地推测思考了下, 说：“易哥。”
　　封卓强忍着笑没破功，段易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陆川扭头, 依旧一副清冷的模样, 话语沉静：“大少爷，娇气，不会做饭。”
　　段易被气笑, “还真是敢说。”
　　封卓在旁边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拍了拍陆川的肩膀, 却被陆川突然警惕地躲开，还嫌恶地皱了下眉。
　　因为陆川的反应过大,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陆川快速眨了下眼睛，刚想开口道歉，从卫生间出来的江野就扬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封卓笑道：“让陆川猜中间那盘菜是谁做的。”
　　江野看了眼，表情嫌弃, 漫不经心地说：“这还用猜吗？能做出这种黑暗料理地除了你没别人。”
　　封卓得意地笑, “陆川就猜错了啊，他说是易哥做的。因为易哥大少爷, 娇气，不会做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江野忍不住笑出声。
　　段易说陆川：“一会儿别吃我做的。”
　　江野勾住陆川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但声音并没压着，说：“咱不吃中间那盘啊，无法消受。”
　　陆川：“……”
　　段易和封卓看到江野碰陆川的肩膀他一点反应都没有，都有些不解和奇怪。
　　刚才封卓只是随手表示亲切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都差点炸毛，这会儿怎么这么平静？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
　　其个人落座后封卓就往每个人面前放了瓶啤酒，又给他们四个每个人的小酒杯里倒了点白的。
　　“今儿个也没外人，咱们喝个痛快！”
　　封卓刚说完段易就怼道：“喝大了你能痛快？”
　　封卓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笑说：“这么久都没碰过酒了，偶尔放纵一次也没什么。”
　　然后他又对陆川和江野爽朗道：“你们也尽情喝，到时候直接在另一间卧室睡。”
　　陆川：“……”
　　他突然想起来今晚出来没有告诉陆明勇不回家吃晚饭，立刻拿起手机来想说一下，江野见状问道：“你拿手机干嘛？”
　　陆川低头找着并不常联系的陆明勇的微信，随口道：“跟家里说一下晚上不回去吃饭……”
　　话音未落，段易就说：“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你跟我在外面吃。”
　　刚找到陆明勇微信的陆川的手指顿住，然后他就把手机反扣在了旁边。
　　陆川是真的没有想到段易的厨艺居然这么好，除了中间那盘糊了的秋葵，其他的菜放在一起只看看都会让人想流口水，吃下去味道也刚刚好，咸淡适中，鲜香可口。
　　段易见陆川只是给封卓面子吃了一口糊秋葵，筷子就再也没有伸到中间那个盘子里去，一直在吃他做的菜，挑挑眉问他：“好吃吗？”
　　陆川点点头，“嗯。”
　　段易哼笑了声。
　　封卓看到段易做的菜几乎要被吃完，而他那盘秋葵几乎没动，不禁伤感，喝的有些多的他脸色染红，说：“我做的你们都不吃啊？我特意为了招待你们做的。”
　　江野又喝白的又喝啤的，此时也上了头，对封卓直接道：“哥，我劝你，放弃下厨吧，你做的菜都糊成那样了谁吃得下啊……”
　　封卓起身作势要打江野，江野笑着往陆川这边躲，陆川被波及到无法正常吃饭，只能由着江野拽着他的衣服躲藏。
　　而另一边的段易看着他们三个人闹成一团，一边饮着白酒一边一口一口地吃下那道一看就没有食欲的菜。
　　等他们闹腾完再回到餐桌这边，桌上的糊秋葵已经没了。
　　“哥你的糊菜没了！”江野用手摁着桌面，弯腰凑近每一个盘子仔细地瞅来瞅去，仿佛在找封卓做的那盘菜。
　　陆川看到他这架势，就知道这人是又醉了。
　　也是够可以的，明明酒量不行，还偏要喝这么多。
　　陆川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人给摁到椅子上，没好气道：“再趴脸就贴盘子里去了。”
　　江野嘿嘿笑，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挥来挥去，“怎么可能，我又没醉。”
　　“怎么可能会做那么傻的事。”
　　封卓也正在找自己做的菜，被段易告知：“我给倒了。”
　　封卓瞪着眼，“你赔我！”
　　“好，陪你。”段易笑着应。
　　封卓哼道：“这还差不多。”
　　江野一直瞅着陆川看，陆川被他看的不自在，一杯一杯地酒下肚，然后扭脸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看够了没？”
　　江野就乐，摇脑袋。
　　陆川瞬间又没了脾气。
　　幸好封卓把江野拉到了沙发那边，陆川的心跳才得以渐渐那么快。
　　两个醉醺醺的酒鬼不知道凑在一起嘀咕什么，陆川和段易面对面坐在餐桌的两边，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碰杯喝两口酒。
　　江野此时正在被封卓告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虽然江野觉得表哥这个话题开的莫名其妙，但还是认认真真听了下去。
　　“喜欢一个人说通俗直白点就是，见到他就想靠近，见不到他会止不住地想他，总想找他聊天，给他发消息就时时刻刻拿着手机等着他的回复，觉得等待他回消息的每一秒钟都无比漫长，但是看到他的消息跳出来的那一刻瞬间就会开心无比，笑的像个傻子。”
　　江野似懂非懂地想了想，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封卓就继续给他传授“知识”：“你想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分享给他，他开心你也开心，他难过你比他还难过。你会对他有占有欲，你会想让他只能是你一个人的，看到别人和他亲近会不舒服甚至生气，俗称――吃醋。”
　　江野歪着脑袋，在很认真地思索，今天看到郝帅对陆川勾肩搭背陆川却没有推开，他当时的感觉……是不是表哥说的这种，有了占有欲，所以吃醋？
　　封卓看到江野一脸迷茫的表情，叹了口气，感慨说：“孺子不可教也。”
　　“我再告诉你最后一点，最重要的，也是最直观的。”
　　封卓拉起江野的手来，放在江野的心口上，对他说：“你在想某个人的时候，心跳过快，就说明你对他有心动的感觉。”
　　江野的脑子里刚巧正在想陆川，他的手隔着柔软的毛衣贴在左胸腔上，真切地感受到心跳一下接一下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比平常要快得多，仿佛小鹿乱撞般。
　　封卓说完就靠到沙发里，笑的一脸幸福，偏头对江野说：“我对易哥就是这样的。”
　　江野怔怔地抬起眼来看向坐在餐桌那边还在和段易碰杯的陆川，视野里满是他，心跳似乎又快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陆川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脸朝这边看过来，江野忽然对上他那双漆黑沉静的眼眸，贴在心口的手像被烫到了似的倏然垂下去，攥紧。
　　掌心的温度灼热，顺着皮肤和血管一路蔓延，烧到他的脖颈、他的耳朵，他的脸上。
　　江野觉得自己醉的厉害。
　　而旁边的封卓已经闭上眼睡着了。
　　段易站起来走到沙发那边，弯身将烂醉如泥的封卓拦腰抱起，扭脸对神智不清醒的江野和陆川说：“你们住另一间卧室吧，床够大，两个人没问题。”
　　陆川抿了抿唇，没说出话来。
　　根本不是床够不够大的问题。
　　是他不能和江野在一张床上睡。
　　陆川沉了口气，起身抬脚走过来。
　　江野正靠着沙发仰脸瘫着，一道人影就覆了过来，遮挡住了头顶落下来的灯光。
　　他微微眯着眼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人，陆川站在灯光下，光晕落满他的周身，男生的表情清冷，右眼角的泪痣格外惹眼。
　　江野的心跳又失控地加起速来。
　　陆川神色平静地淡声说：“起来，回屋去躺着。”
　　江野艰难地用手撑着坐起来，然后缓慢地站直身子，稳住没两秒，还没抬脚走就原地摇晃起来。
　　随即一低头，额头抵在了陆川的肩膀上。
　　他的气息很浓烈，带着侵略性，铺天盖地地落过来，让陆川的呼吸都滞了瞬。
　　陆川无奈，只能扶着他进了房间。
　　他把江野放到床上，帮他脱了鞋给他盖上被子，嗓音略低道：“你睡吧，我走了。”
　　正迷糊的江野听到他这句话，一把抓住陆川，皱眉说：“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回家……”
　　陆川的话还没说完，江野就用力把他扯到床上。
　　陆川倒在柔软大床里的那一刹那，江野拽着被子把陆川包裹起来，他隔着被子抱着陆川，手脚并用地钳制着陆川不让他动弹，语气认真道：“外面太冷，你盖被子。”
　　陆川：“……”
　　他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口水，嗓子干涩，身体里的冲动越来越浓。
　　“你放开我。”陆川的嗓音染了些哑。
　　江野摇脑袋。
　　“我不走了。”陆川无奈之下只能妥协，说：“我不走，你松开。”
　　江野这才放开陆川。
　　须臾，他的手又伸了过来，扒开被子，掌心贴在了陆川的左胸腔上。
　　而后江野就掀起眼皮，望着眸色渐深的陆川，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正经：“我表哥刚跟我说，只有想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心跳加速。”
　　“你的心跳好快。你在想谁，陆川？”
　　陆川的喉结滑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手指不自觉地揪紧床单。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陆川率先撇开了目光。
　　“没想谁。”他的声音暗哑。
　　哪里用得着想，你就在我眼前。


第38章 反应
　　两个人躺在床上, 侧着脸，互相看着对方。
　　过了片刻，江野缓慢地动了下身子, 很不见外很自然地把被子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他抱着一团被子，目光清澈, 语气认真正经, 不解道：“没有想谁为什么心跳会这么快？”
　　陆川不吱声, 甚至撇开了头，不再看他。
　　身体里的冲动在胡乱地撞着, 他暗自沉了沉气。
　　房间里安静下来。
　　陆川清楚地听到了江野的呼吸声。
　　他正躺着，望着头顶明亮如斯的吊灯，白炽的光芒洒落下来,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层一层的光晕。
　　陆川盯的有点眼花。
　　他滚了滚喉结, 嗓音很低地问江野：“你呢？”
　　“你有没有在想谁时会心跳加速？”
　　没回应。
　　陆川扭头，发现江野已经抱着怀里那团被子睡着了。
　　他无奈地低叹了声，失笑。
　　陆川坐起来, 给江野盖上被子，然后就滑下了床。
　　他关了灯, 想抬脚离开，但最终又转身走了回来。
　　难得能和他共处一室一整晚。
　　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陆川回到床边, 倚靠着床板在地上坐下来，一扭脸就能看到江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的轮廓。
　　在黑暗中，他目不转睛地直勾勾盯着躺在床上安然入睡的人。
　　只有此时此刻，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痴望着他, 不怕被人发觉。
　　陆川并不知晓, 这晚江野的梦，一直被他占据着。
　　沉睡过去的江野做了让人浮想联翩的春?梦, 在梦里他和陆川很亲密，亲密到可以拥抱接吻，甚至做他无意间看到过的网友分享给他的那个链接里男男做的事。
　　他见到了陆川脸色潮红诱人的模样，和陆川平日里的反差格外大。
　　江野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
　　屋里合着窗帘，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江野还没完全从梦里中将自己抽离，甚至就连身体都还有着反应。
　　结果一转身，刚坐起来就发现陆川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屈着腿正在抱着小金毛抚摸，一人一狗还玩的挺开心，他掐着小金毛的前腿窝，凑近自己，本来想和小家伙蹭蹭的鼻尖的，结果却被小金毛舔了一口。
　　陆川清冷的眼眸染上温和又宠溺的笑意，他抱着小金毛，在小家伙的脑袋上揉了一通。
　　不知道是不是能感知到，陆川随后就扭了脸回头看过来。
　　江野还怔怔地盯着他看，两个人的视线猝不及防撞到一起，江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昨晚的梦境……
　　陆川在他身下承……欢，那种娇俏的模样……
　　他愣愣地看着陆川这张淡然的面庞，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红。
　　江野几乎是立刻就仓皇地撇开了脑袋，为了掩饰，还佯装自然地问陆川：“你怎么醒这么早？”
　　陆川抱着小金毛起身，声音清淡如常：“嗯。”
　　说完他就抬脚往外走去，同时对江野说：“起吧，出来吃饭。”
　　“……哦。”江野讷讷地应了声。
　　等陆川关上门出去，他又瞬间躺回床上，用被子捂住发烫的脸，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好他妈的奇怪！！！
　　原来虽然也会梦到这样类似的需要疏解的梦，但因为他只是需要正常的生理发泄，也没喜欢的人，所以对方根本不会出现这么清晰的模样。
　　这是第一次，在他的这种梦里……有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还是和他关系很好的……同性。
　　江野的脸几乎要滴出血来。
　　昨晚表哥喝醉酒和他说那番话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陆川，当时他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对陆川有那方面的想法，结果没想到梦先让他暴露了。
　　他就是他妈的对人家存了心思。
　　可是陆川他……
　　江野完全不确定陆川的性向到底是男是女。
　　万一他只喜欢女孩子呢？
　　江野一边缓解冷静着，一边又纠结思索着。
　　等他从卧室出去的时候，陆川和段易已经坐在了餐桌那边，江野挠了挠头，还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只不过这个哈欠打到一半他就突然闭了嘴。
　　因为陆川扭脸看了过来。
　　而他居然已经下意识地向在他面前想要保持形象？！
　　江野在心里卧槽了句，居然感到有点烦躁，他丢下一句去洗漱就躲进了卫生间。
　　陆川回过头继续吃早餐，段易在他对面也吃自己的，谁都没说话。
　　江野洗漱完在陆川旁边坐下来，像是找话似的不经大脑随口问：“我哥呢？”
　　段易语气自然地回：“还在睡。”
　　江野在自己问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多傻缺，感觉脑子锈逗了一样，所以后来都不说话，闷不做声地吃饭。
　　段易倒是挺意外江野这个和封卓属性差不多的话唠居然没有叽叽喳喳，在他看了江野第四次后，江野终于忍不住，问：“易哥，你老看我干嘛？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江野说着还很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生怕自己在陆川面前形象不好。
　　段易：“……”
　　他一语中的道：“你不对劲。”
　　江野惊的差点瞳孔地震，他连忙佯装自然冷静地否认：“我没有啊，我哪里不对劲了？”
　　段易抬眸扫了江野一眼，没说话。
　　懒得说。
　　陆川在旁边不言不语，吃完自己那份就去了沙发那边和小金毛玩去了，江野因为太过紧张自己，根本没注意到陆川其实看起来也没那么正常。
　　陆川坐在沙发上摸着趴在他腿上的小家伙，神思又忍不住飘回了昨晚。
　　后来他没出来，留在了那间卧室里。
　　他就在床边，静静地望着熟睡的江野。
　　昏暗的房间里，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除非……凑的很近很近。
　　陆川确实凑过去了。
　　可是距离近了后，就会被一种莫名的磁场吸引着，像是勾引一样，诱惑着他再继续放肆一点。
　　陆川用最后一丝理智勉强拉住自己，他默默地撇开头，吐出一口浊气正在冷静，结果睡着后丝毫不知情的江野就稍微挪动了一下脑袋，又往前靠近了一点。
　　陆川的侧脸突然被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触碰上，他的身子霎时就僵硬无比，浑身酥麻起来。
　　胸腔里的心跳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几乎要震破胸膛。
　　陆川震惊地睁大眼睛，他往旁边挪动了下，稍微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是脸颊上的那抹轻柔的感觉，却怎么都消散不掉。
　　他的唇是微凉的，可是意外间落下来的严格来说都不算吻的轻碰却将陆川的皮肤都灼烫了。
　　热度顺着脸颊一路蔓延，烧到脖颈和耳后，烧到他的心口。
　　陆川躲开后转身颓坐到地上，深深呼了口气。
　　然而，他……身体起反应了。
　　……
　　江野吃完早饭来到沙发这边，就看到陆川正在发呆。
　　眼睛都没了焦距，看起来空洞茫然。
　　他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陆川才回过神来。
　　江野在他的身边坐下来，对陆川说：“一会儿咱俩先走吧，晚上我哥就要回南城了，让他俩独处独处。”
　　陆川表情似是探究地盯着江野，把江野盯的心虚，急忙撇开头伸手去逗弄小金毛，还要故作自然地问：“干嘛？”
　　“没事。”陆川淡淡地回。
　　就是没想到看上去对感情比较迟钝也挺神经大条的人会有这种自知之明。
　　两个人从封卓家里出来后，陆川就被江野拽去了网吧。
　　从上午玩到傍晚，陆川觉得他再盯着电脑眼睛都要瞎了。
　　江野其实就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再跟陆川消磨一天，所以就简单粗暴地带他去了网吧打游戏。
　　这次没玩吃鸡，打起了联盟。
　　谁知道陆川联盟打得也很厉害，江野好久都没有过这么给力的队友了，兴奋起来之后一不小心就玩过了头。
　　从网吧出来要各回各家前，江野特别畅快地勾着陆川的肩膀对他说：“以后有时间就打联盟玩啊！”
　　陆川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赏了他一个字：“滚。”
　　心情不错的江野回到家，在要吃饭的时候照常去江瑶的房间喊她出来吃饭，本以为妹妹肯定又在书桌前刷题，然而江野敲了门在得到允许进去后就看到江瑶拿着一条灰色的围巾坐在床边。
　　她脸上盈着娇俏的笑容，眨巴着眼问江野：“哥，你觉得这条围巾怎么样？”
　　江野走过去，从江瑶的手里拿过围巾来，“给我买的吗？当然好看了！”
　　说着就要展开围巾挂到自己的脖子上。
　　江瑶连忙宝贝地一把夺过来，小心翼翼地叠整齐，说：“不是给你的！”
　　江野皱眉，而后又舒展开，调笑：“瑶瑶你不老实啊，说，哪个男生？”
　　江瑶转过身来，怀里还抱着围巾，她仰着脸，像个找到了自己最爱吃的糖果一般，笑着带有期待地问江野：“哥，你说，陆川会喜欢吗？”
　　江野脸上的笑意登时凝滞。
　　脑子里突然“轰”了一声，他怔怔地垂眸看着面前开心又羞涩的妹妹，看着她面若桃花脸色染红的俏然模样。
　　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妹妹开心的时候，他无法再开心。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后天是圣诞节，”江瑶丝毫没有察觉到江野的异样，自顾自地摸着怀里给陆川买的新围巾说：“想送他个礼物，但是好怕他拒绝啊……”
　　她说着就嘟了嘟嘴，有点担心，“诶，哥，你帮帮我？”
　　帮……什么？
　　帮你追他吗？
　　江野心中酸涩，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出来吃饭吧。”他听到自己发出声音说了这样一句，就脚步凌乱地快速出了江瑶的房间。


第39章 疏远
　　江野魂不守舍地吃了几口晚饭就回了房间, 康梅和江瑶对于他这般心不在焉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因为他原来着急和队友打游戏的时候也是这样匆匆忙忙的。
　　江野回到房间后颓坐到床边，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之前冬游他第一次喝醉，对着陆川胡乱说了些话, 后来清醒, 他自己都觉得那些话像是在撩人, 会让人浮想联翩。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他回来后就刷了一晚上的美女, 但他心里知道自己没兴趣。
　　直到他忍不住求助网友，无意间点进那个链接，似乎有什么快要破土而出展露但他眼前。
　　是他刻意回避了。
　　这次他再次醉酒, 不仅做了那种梦, 身体有了反应，最重要的是，他在第二天清醒过来, 想到表哥对他说的那番话，发现用在陆川身上都是成立的。
　　他只要一想到陆川, 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他都会心跳失控。
　　表哥说, 他对易哥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喜欢。
　　他无法否认了。
　　他喜欢男人，他喜欢陆川。
　　虽然并不知道陆川的性向，但他的心在忐忑不安之下确实还藏着一份隐秘的欢喜。
　　只是这份欢喜，在得知妹妹喜欢的人是陆川的那一刹那, 就被苦涩代替。
　　江野往后躺去, 他盯着头顶的吊灯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捕捉到重点――他连陆川的性向都不知道。
　　可是……刚刚振作起来的江野又萎靡下去。
　　就算、就算他的性向是男又怎样。
　　即便所有都理想化, 假如陆川性向是男，假如陆川喜欢他，他就能不顾妹妹的感受和陆川在一起吗？
　　江野烦躁地搓了搓脸，起身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暂时不去想这些没有定论的事情了。
　　.
　　隔天。
　　陆川和江野的课桌上从一大早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各种包装精美的苹果。
　　郝帅和沈洋正在打赌截止到今天结束，到底是陆川收到的苹果多还是江野收到的苹果多。
　　“赌50块钱，我押野哥，”郝帅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苹果，也不怕凉，就这么咯吱咯吱地吃着，口齿不清道：“毕竟野哥粉丝基础大。”
　　沈洋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分析过的正经模样：“川爷虽然才来了不到半年，但一点都不逊色野哥了你没发现，尤其是继打架和运动会后，粉上他的迷妹无数啊！”
　　“你想想，野哥就一大佬，顺风顺水，不管什么就是强强强，当然除了学习啊，但是川爷不一样啊，川爷是活脱脱的美强惨人设，长得帅是不是美？学习好打架强不管篮球还是游戏都杠杠的是不是强？结果因为晕血在比赛的时候被人利用这点大做文章不得不暂时离场是不是惨？最后为了我们的荣誉为了我们的情谊，川爷害怕还是上场了，甚至带着我们打败了那群龟孙子，你就说，是不是美强惨？”
　　沈洋这一串有理有据的分析下来，郝帅哑口无言。
　　郝帅满脸不可思议：“……羊你出息了啊，居然还能分析人设？！”
　　沈洋成了得意洋洋，“那可不是！”
　　两个人正说着，陆川就走了进来。
　　郝帅立马笑嘻嘻地对陆川说：“川爷，看！”
　　他指了指陆川桌上各种包装的苹果，“你猜最后你和野哥谁收获的多？”
　　陆川平静道：“他。”
　　然后，他就在郝帅和沈洋的惊讶注视下，把自己课桌上的苹果都推到了江野那边。
　　路骁骞见状，也笑了笑，对陆川的操作输了个大拇指。
　　只不过他的行为可害惨了一个人。
　　沈洋看着郝帅伸出来的手，装傻似的拍了一下，郝帅“友情”提醒：“五十块钱。”
　　沈洋：“没带钱。”
　　郝帅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收钱码，“来吧朋友！”
　　沈洋：“qwq”
　　陆川没管他们在做什么交易，径直拉开椅子坐到座位上，没多久江野就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昨晚没睡好，眼睛里有红血丝。
　　郝帅朝后脸坐在自己的课桌上，脚踩着椅子，看到江野出现立刻就笑眯眯道：“野哥，少女杀手啊，看看看看，都是你的。”
　　江野一反常态地没自恋夸自己，甚至皱了皱眉，看起来很不高兴，让郝帅和沈洋把这些都拿走。
　　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江野为什么不开心，但还是听话地把那些苹果都拿走了。
　　江野放下书包坐到座位上就扣上外套的连衣帽开始睡觉。
　　陆川扭脸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后来江瑶也跑过来换苹果，她把自己的那个特别红特别好的蛇果给了陆川，陆川委婉地拒绝说：“我没有带苹果，你去找别人换……”
　　他的话还没说完，江瑶就笑道：“送你的，不需要换。”
　　郝帅眼巴巴地看着江瑶，问她：“瑶瑶，有没有我的？”
　　江瑶眨了下眼，摇摇头，“我就带了一个。”
　　说完她就脸颊微红地拉着好友孟琪琪快步离开了，生怕陆川把蛇果给她还回来。
　　郝帅表情失落，正要扭过脸去，一只手就伸了过来，随即，那颗蛇果放在了他的课桌上。
　　郝帅回头，眼神诧异，陆川探身把东西放到郝帅的桌上就又坐了回去。
　　“川爷……”郝帅讷讷地叫他。
　　陆川扬了扬下巴，“送你了，我不爱吃。”
　　埋在臂弯里假寐的江野眼睫动了动。
　　书包里还放着一颗蛇果，是妹妹给他塞的。
　　.
　　一整天，江野都没和陆川怎么讲话，但对别人就很正常。
　　一如既往地笑闹打趣，只不过一对上他的视线就会收敛，然后飞快地挪动目光，避免和他对视。
　　就连给陆川果冻都是趁陆川不在教室的时候放到他的桌屉里，避免和他讲话。
　　陆川自然看出了江野反常，但他猜不透原因。
　　本就话不多的他也几乎没怎么开过口，更没自找没趣找江野聊天。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就疏离起来。
　　直到放学，江野书包里的那颗蛇果还没有被动过。
　　他快速收拾着书包，在离开教室的时候正巧和要出去的艾菲一前一后往外走。
　　到后门口，江野忽然叫住艾菲，从书包里拿出那颗蛇果来，给了她。
　　艾菲受宠若惊地盯着他，不可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给……我？”
　　江野点头。
　　艾菲落落大方地接过来，正要从书包里拿出别人给她的苹果送给江野，江野就说：“我不吃，不用给。”
　　艾菲愣了下，然后就笑道：“好吧，那我就收下啦。”
　　“谢谢野哥。”艾菲说完本想问问也没离开教室的陆川要不要苹果，她这里还有好几个，但她敏锐地察觉到陆川心情不好，索性就没打扰还低着头看书的大佬。
　　艾菲冲挥了挥手，就往楼梯口走去。
　　江野终于把占地方和重量的东西送出去，正想抬脚去找江瑶，陆川就忽然开口：“还有没有？”
　　忍了一天，最终还是他主动抛了话题给江野。
　　有点心不在焉的江野疑问：“什么？”
　　问完才意识到陆川是在问他还有没有蛇果。
　　陆川说：“饿了。”
　　江野的眼眸闪了闪，他撇开头，抬手摸了下后脑，语气自然轻松地说：“没了，就那一个。”
　　“你不是不喜欢吃吗？”他又回过头来看向陆川。
　　陆川起身，拎起书包就往外走，在从杵在后门口的江野旁边经过时，他面无表情地回道：“都说了饿了。”
　　“那我……我去给你买吃的。”江野刚说完，陆川就说：“不用，我回去吃。”
　　江野扭脸望着走到走廊尽头转身消失在拐角处的男生，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来。
　　自从昨晚知道妹妹对陆川有意思后，他就无法像原来那样对待陆川了。
　　依旧保持和陆川那么好的关系的话，他怕自己越陷越深，到头来却一场空，伤害了陆川，伤害到妹妹。
　　不如……及早抽身。
　　江野靠在教室的后门处，心里有点堵闷。
　　.
　　昨天一天江野都没怎么和自己交流，陆川晚上回了家后想了好久，列了所有有可能的原因。
　　最后一一排除，只留下一种猜测。
　　江野是不是记起来他睡得迷迷糊糊时意外亲到他脸的事情，或许猜到了他对他有感觉，所以……故意疏离他？
　　想到这里，陆川抿住唇垂下眼，眸子晦涩。
　　可他根本没想过怎样。
　　他没有暴露过自己对他的喜欢，也不会去说这件事。
　　他只是想和原来一样，和他、和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玩闹。
　　有必要这样躲避疏远他吗？
　　.
　　陆川和江野之间的问题，在隔天圣诞节放学后彻底爆发。
　　别的同学欢欢喜喜地送各种礼物迎接圣诞节，陆川和江野之间却冷冷清清的，一整天下来谁也没跟谁说两句话。
　　搞得郝帅和沈洋两个人怀疑他俩这两天在闹别扭。
　　本来放学后陆川要直接走的，但是江野却在几乎沉默了一天后突然叫住他，让他等会儿。
　　陆川一开始莫名其妙，但随即心就提了起来。
　　他在想江野是不是要跟他说他知道那晚意外亲脸的事，陆川甚至都想好了措词，就说只是意外而已，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样说的话，江野应该就不会觉得尴尬了。
　　可是让陆川捉摸不透的是，江野让他留下来后，又什么话都不讲。
　　教室里的其他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还坐在座位上。
　　两个人都沉默着，过了几分钟后，陆川忽然开口问：“我惹你了吗？”
　　十七岁的少年偏头，眸子乌黑冷清，直直地盯着江野。
　　冬日的白昼太短，短到他们放学时黑夜即将全然笼罩下来。
　　教室里开着灯。
　　他右眼角处的泪痣格外清晰。
　　江野的心头一跳，他的眼睫眨了下，张嘴有点心虚地说：“没……”
　　他刚吐出一个字，江瑶欢快的声音就从后门口传来。
　　“哥！陆川！”
　　女孩子穿着粉色的羽绒服，脖子上围了一条奶白色的围巾。
　　她扎着马尾辫，脸上盈着笑，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冷，脸颊微红。
　　江野在江瑶出现后就瞬间起身，快速迈着步子离开了教室。
　　陆川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江瑶就走进后门，她把抱在怀里的一个小礼品袋递给陆川，对他清浅笑道：“给你。”
　　“圣诞节快乐，陆川。”
　　陆川的脑子转着，表情越来越冷。
　　他看了一眼江瑶，又望向空空的门外，忽而自嘲地笑了下。
　　陆川没有动，也没有回应江瑶。
　　江瑶有点紧张地咬了咬嘴唇，心跳扑通扑通的，她都有点害怕自己随时会倒下。
　　她是第一次感受到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心跳过快，让她沉醉上瘾，甚至无法控制。
　　“陆川，你能收下我的心意吗？”
　　江瑶的声音温软，带着少女隐秘的欢喜，糯糯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学习一起进步，以后也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想一直跟着你、陪着你，我知道我身体有缺陷，我……”
　　“江瑶，”陆川站起身打断她，瞬间比江瑶高出不少的他语气认真而冷淡，拒绝道：“抱歉。”
　　陆川说完就拎起书包离开了教室，结果一出去就看到了靠着墙壁的江野。
　　男生眉心拧紧，抿着唇，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和江瑶的对话。
　　陆川沉着脸攥紧手指从他面前走过，没有停下来，也没有看他一眼。
　　江野扭脸望着陆川清瘦的背影，心里有些堵，他强忍住要追上去拉住他的冲动，只是张了张嘴，到到底没有喊住他。
　　就这么眼睁睁任由陆川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而，江野怎么都没想到，隔天他到教室后，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同桌换了个人。
　　陆川一大早来到学校就向班主任申请调了座位。
　　同桌不再是江野。


第40章 找他
　　杨其进踩着台阶上了楼一转弯远远地就看到有个清瘦的男生安静地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等着。
　　他的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 微微靠着墙，脑袋低垂，身形高挑。
　　杨其进边走边叫了声：“陆川？”
　　陆川闻声抬头, 看了过来。
　　“老师。”他礼貌地喊了句。
　　杨其进走到门口，拿出钥匙来开门, 问陆川：“一大早等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陆川抿抿唇, 站在原地对杨其进低声淡淡地说：“我想调座位。”
　　杨其进很意外, 扭脸看向陆川，显然是没想到陆川会主动要和江野调开。
　　再仔细看看陆川的神情, 倒像是赌气。
　　尽管这个孩子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但到底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 在杨其进这个教学十几年接手过无数学生的教师面前, 根本隐藏不住那点心思。
　　杨其进没立刻答应陆川，只是对他温声说：“外面冷，进来说。”
　　陆川跟着杨其进进了办公室, 杨其进给了他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来，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为什么忽然想和江野调开？”
　　陆川面无表情地说：“就是想换个新同桌。”
　　“同学之间吵吵闹闹, 有点别扭是正常的，”杨其进缓缓说：“虽然江野这个孩子平常看起来是不着调了点儿, 但其实人还是挺好的，学习上一直上不去完全就是他贪玩，不想好好学，要是他认真起来……”
　　杨其进忽而笑了笑, 叹了口气, 转回话题来，“陆川, 有很多事呢，当下会让你觉得束手无策，但过后再想想，其实也不过那样。”
　　“天大的难题，也总会有解决办法。况且只是相处间的一点小摩擦。”
　　陆川沉默着不说话。
　　在他看来，他和江野之间的问题，已经超越了同学间的小摩擦。
　　江野刻意疏远他，想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图那么明显，他没必要再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他是喜欢他，但也没想过死缠烂打。
　　或许几年之后再回过头来看，他自己也会觉得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这个年纪的陆川来说，这就是天大的事。
　　“还是想调桌？”杨其进问道。
　　陆川点点头，“嗯。”
　　杨其进叹了口气，答应：“行吧，既然你这么坚决，那你去教室跟沈洋换一下座位。”
　　沈洋的位置其实就在江野斜前方，距离也不算远，但对陆川来说，只要和他调开就可以了。
　　“好，”陆川起身，低声对杨其进说：“谢谢老师。”
　　从办公室出来，陆川朝教学楼走去。
　　陆川进教室的时候，沈洋前脚刚到，正坐在座位上偷偷玩手机。
　　陆川直接走过去，屈起手指来扣了扣沈洋的桌面，本来头玩手机的沈洋瞬间心虚地就把手机藏进了书包里，他抬眼看过来，发现是陆川，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来，拍着胸脯后怕道：“川爷，别吓人啊！”
　　陆川径直道：“换个座位。”
　　沈洋愣住，捂在胸口上的手都停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疑问：“什么？换座位？你跟我？？？”
　　他这话一喊出来，教室里的其他人纷纷看过来。
　　陆川垂眼瞅着他，“有问题吗？”
　　当然有啊！这可是大问题！
　　沈洋快速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问陆川：“野哥知道吗？”
　　陆川说：“我换座位为什么要他知道？”
　　沈洋这下更方了，他有点瑟瑟发抖道：“野哥来了看到同桌变成了我不会直接把我给徒手劈了吧？”
　　“我能不换吗，川爷……”
　　“我已经找过老师了，班主任同意的。”
　　沈洋欲哭无泪，他想求助人，但是郝帅还没来，只有路骁骞在，这会儿正望着这边。
　　沈阳拼命朝路骁骞使眼色，路骁骞表示他也没办法。
　　毕竟班主任都同意了。
　　“直接搬桌子吧，方便。”陆川说完就折回后门自己的座位处，开始挪桌子。
　　川爷加上班主任，沈洋哪儿敢不从，就这样心慌慌地和陆川换了座位。
　　坐在新座位上的沈洋屁股上像是扎了针，怎么都不舒坦。
　　.
　　郝帅今天凑巧和江野江瑶在楼下碰到，几个人一起上楼，等江瑶在三楼转了弯后，郝帅才一边继续上楼一边问江野：“野哥，你和川爷这两天是吵架了吗？怎么都不怎么说话的。”
　　江野皱了皱眉，有点不耐道：“没有。”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怪啊？好像闹别扭一样。”郝帅又问。
　　江野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什么？说我发现我他妈的喜欢他，结果我妹也喜欢他，我不想伤害他们，只能这样做？
　　江野没再说话，脸色有点不好看地和郝帅进了教室。
　　结果就发现，陆川没有告诉他一声，自己找了老师调换了座位。
　　江野站在后门，盯着坐在新座位处的陆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拉开椅子，坐下来。
　　旁边抖成筛糠的沈洋就快缩成一团了。
　　江野没说话，也没发火，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东西。
　　然后就收拾出来了陆川的碳素笔，陆川在他草稿本上给他写的解题步骤，陆川在他的习题册上帮他圈起来的重点题型……
　　哪里都有陆川留下来的痕迹。
　　江野索性趴下来，把大衣上的连衣帽一扣，开始闭眼睡觉。
　　可是哪里睡得着。
　　昨天早上瑶瑶就扯着他的衣服不断地央求他，让他帮她。
　　江野从小到大都很宠江瑶，几乎对她有求必应。
　　但是这件事他确实打心底并不想参与，可瑶瑶一个劲儿地求他，他是实在没办法，又想着也许趁此机会可以知道关于陆川的一些什么，才答应放学后替江瑶留下陆川。
　　谁知道就是这件事，彻底让陆川恼火，直接调开了座位。
　　好像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江野有点想不通。
　　就算他不喜欢妹妹，也没必要这么偏激直接和他也彻底划清界限吧？
　　可是……
　　明明是自己先主动疏远了他。
　　所以根本怪不得他会这样生气。
　　江野很烦躁。
　　和陆川关系好他的心会不安，因为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不单纯，而妹妹也喜欢他。
　　但和陆川关系不好了，他却更加很堵闷，就仿佛……是他自己亲手把很重要的人弄丢了。
　　整整一上午，江野没有跟任何人说话，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觉。
　　上课的老师对江野上了睡大觉见怪不怪，都懒得再说他。
　　大课间的时候，郝帅和沈洋把陆川给拽了出去，他们拉着陆川到了大厅的一个角落，问陆川和江野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川只是说：“没怎么回事。”
　　“虽然我俩好骗，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没脑子吧川爷？”郝帅皱紧眉，压低声音道：“就你俩这个阵仗，全班都知道你俩吵架了。”
　　沈洋在旁边连连点头“就是！”
　　郝帅又说：“那学校贴吧里以你俩为CP原型写的文两个主角都吵起架来了，所有人都知道你俩不对劲，你还跟我说没事？”
　　沈洋复读机似的：“就是！”
　　陆川：“……”
　　是不对劲，但无法说。
　　沈洋有点可怜地对陆川近乎哀求：“川爷咱俩换回来吧，野哥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气压好低，我在他旁边时刻战战兢兢，害怕他下一秒就拿我开刀发泄情绪。”
　　陆川叹了口气，嗓音冷淡地回他们：“回去上课吧。”
　　说完，他就率先回了教室。
　　留下一无所获的郝帅和沈洋苦着脸面面相觑。
　　中午的时候，大家一下课就往食堂冲去，郝帅他们和往常一样想叫陆川一起去吃午饭，结果发现陆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教室。
　　然而，他们去了学校的食堂，找遍了每个买饭的窗口，也都没有看到陆川的身影。
　　江野的脸色沉如冷水，默不作声地吃着尝不出味道的饭。
　　江瑶拉着孟琪琪一起过来和他们吃，没有看到陆川，便问：“陆川呢？”
　　这句话刚说出来，江野就放下筷子，低声说了句“走了”，离开了餐桌。
　　郝帅愁眉苦脸地对江瑶说：“野哥和川爷闹别扭了，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俩为什么这样，反正就谁也不搭理谁了，川爷还调了座位。”
　　江瑶怔了怔，想到自己昨天央求哥哥，让哥哥帮她留下陆川，以及后来她找陆川说的那些话……
　　她的脸通红，心里闷闷的。
　　是不是因为她，陆川介意哥哥为了帮她刻意留他在教室，所以……吵架了？
　　江野从餐厅临走之前又买了一份饭，他一路拎着饭菜快步回到教室，陆川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陆川不在教室。
　　江野把午饭给他放到桌上，回了自己的座位。
　　没过两秒钟，江野就又站起来，脚步匆匆地出了教室。
　　他越走越快，忍不住小跑起来。
　　厕所没有，楼梯没有，操场和看台也没有。
　　江野几乎找遍了陆川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没有他的身影。
　　江野停在看台下，气息有些喘。
　　因为找陆川，他的身上都出了汗，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尤其是冷下来后，更不适。
　　江野仰起脸来，头顶的阳光很亮，但感受不到太多温暖。
　　他的目光忽然盯着一处地方不动了。
　　随即，江野拔腿就往他曾经和陆川逃课翻?墙的地方跑去。
　　上次因为把小金毛养在表哥家，钥匙也给了陆川一把，他现在可以随意进出那里。
　　江野抱着一丝希望去了封卓家里。
　　用钥匙开了锁，一推开门，就看到客厅里坐在地毯上的男孩儿，他的脑袋枕在沙发上，和那只小金毛依偎着睡着了。
　　有那么一瞬间，江野在想，陆川小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这样，没有人同龄人陪他玩，只有一只金毛在小小的他身边，缓解着他的孤单。
　　江野站在玄关处，都不忍再往前走一步，生怕扰了他的清梦。
　　他就杵在那儿，明明只隔着几米的距离，江野却感觉他们之间像是横亘着千山万水，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跨不过去。
　　良久，江野转过身，正要离开，陆川染了些沙哑的声音平静地在他身后响起。
　　“既然要疏远我，干嘛又追到这里来？”


第41章 缓和
　　江野的身体倏然一僵。
　　他没想到陆川会醒过来, 更没想过陆川会这么直接地问出口。
　　江野抿抿唇，暗自沉了口气，然后才转过身, 看向已经醒来依旧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的陆川，他正抱着也被吵醒的小金毛, 面容平静地垂着眼抚摸着小家伙。
　　江野也不知道为什么, 有点脱离控制地口不择言说：“我没追着你过来, 这是我表哥的家。”
　　让听这句话的陆川觉得，他话里的潜在意思是：这是我表哥的家, 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总之听上去很不舒服就是了。
　　江野的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不妥，正在拧眉思考该怎么补救, 陆川已经放下金毛起身, 直直地朝他走来。
　　江野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近，但陆川并没有在他的面前停下。
　　他直直地同江野擦肩而过，要离开。
　　江野登时慌乱, 手一下子就伸出去抓住了陆川。
　　“陆川……”
　　陆川心头一跳，指尖轻微地弹动了下。
　　他站定, 听到身后的江野很低声地又喊了他一遍：“陆川……”
　　陆川抿紧嘴唇，一点一点地把手腕从他温度灼热的掌心里抽出来。
　　被他握过的地方仿佛烧起了火, 滚烫一片。
　　“昨晚帮我妹故意留你在教室是我欠妥，你别生气了，我说过了只帮她这一次，之后都不会再掺合进来……”
　　陆川本来提起来的心又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他以为他来找他, 是要给他一个突然疏远他的理由。
　　陆川突然有点压不住怒气。
　　他攥了攥拳头, 头低垂着，就这样背对着江野, 身体里强烈的冲动正在横冲直撞，让他渐渐失去冷静，话语沉沉地一字一句说：“如你所想，我是喜欢男人，是对你有感觉，可从未想过强迫你半分。”
　　“如果你是因为那晚那点意外的触碰觉得尴尬才疏远我，真的大可不必，我就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当回事。”
　　江野听的一愣一愣的。
　　陆川在说什么？
　　什么……喜欢他？
　　什么那晚那点意外的触碰？
　　他再陆川开口承认喜欢男人喜欢他的那一刹那就登时心如擂鼓，心里甜苦交织，无法言说。
　　可是“那点意外的触碰”指的什么？
　　“哪晚？”江野不解又在意地疑问道：“什么触碰？”
　　陆川的心忽然一沉，他僵了瞬，缓慢地转过身来，抬眼看向江野。
　　江野的表情并不像是装的，是真的不知情。
　　所以……
　　“你不是因为这事儿故意疏远我？”陆川眼眸直直地盯着江野。
　　江野被他看的心虚，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的眼睛闪烁了下，撇开视线，“当然不是……”
　　陆川漆黑的眸子亮了些，又嗓音冷淡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江野不答反问：“你说的那晚那点触碰指什么？”
　　两个人盯着彼此，谁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陆川的脑子此时正在高速运转。
　　他想起那天从这里出去，他和江野还在网吧泡了一天。
　　那会儿江野还并没有要疏远他的意思，而是到了隔天早上，他才开始反常。
　　他一开始觉得是江野回到家后的那晚回忆起了他醉酒睡在封卓家时不小心“亲”了他的脸，意识到他是同觉得尴尬所以才刻意拉开和他的距离。
　　但江野自己否认了陆川的“自以为”，他直到现在也根本就不知情。
　　那是为什么？
　　江瑶在江野疏远他的第二天傍晚就跑来表明心意。
　　是江野帮江瑶把他留在教室的。
　　江野知道江瑶喜欢她，所以疏远他。
　　这个念头一出，陆川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复而看向杵在他面前的江野，男生脸颊有些红，在他望向他的时候眼神闪烁躲避，明明一直在盯着他看，却不敢直视他。
　　“你疏远我是因为江瑶喜欢我？”心里已经有大概猜测的陆川试探性地问了句。
　　江野的表情微僵，没做声。
　　陆川大概明白了。
　　他又轻飘飘地扫了江野一眼，转身就走。
　　江野在后面跟上，追着陆川不断地问：“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
　　“你刚才还说触碰什么的……”
　　“瞎说的。”
　　回学校的一路上陆川都在被江野契而不舍地缠着问那晚的事，只不过陆川一直对他冷冷淡淡爱答不理。
　　直到翻.墙进了学校，踩着楼梯上楼要回教室的时候，江野忽然开口对陆川说：“陆川，把座位调回来吧。”
　　陆川的脚下微顿，扭脸看向江野，话语淡淡地问他：“你不是很想和我拉开距离吗？这样应该正合你意。”
　　江野一噎，表情变化实在丰富，差点让陆川绷不住直接破功。
　　他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跟着陆川继续上楼。
　　陆川转过脸嘴角轻微地扬了下，很快又克制地抿住唇，将泄漏他心情的零星笑意给完全压下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引来其他还没睡觉的同学的注视。
　　陆川坐下后看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一份冷掉的午饭，扭脸往后看了眼，江野正托着下巴发呆似的瞅着他，却在他回头看过来的时候瞬间低下头拿起笔来，假装自己在写作业。
　　没几分钟，午自习结束的铃声打响。
　　陆川随便扒了几口冷饭，江野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的座位旁。
　　“冷掉了，别吃了。”
　　陆川放下筷子，拎着东西要起身去扔，江野从他的手里拿过来，在临走前顺便往他的桌上放了一包果冻。
　　郝帅和沈洋见状，连忙冲陆川使眼色，笑嘻嘻地问：“川爷，你们和好啦？”
　　陆川很认真的思考了下，回道：“不算。”
　　扔完垃圾回来的江野把话听了个一清二楚，默不作声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心不在焉地捏着笔在草稿纸上胡乱涂画。
　　陆川还没消气。
　　江野不由自主地想起陆川在表哥家里冲动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是喜欢男人，是对你有感觉”，心脏又失去控制地扑通扑通一顿乱跳。
　　江野趴到桌上，将脸埋进臂弯，终于笑了。
　　陆川说他喜欢男人，他说他对他有感觉。
　　这种我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我的感觉，真的太让他舒适了。
　　可是……妹妹。
　　他偏过头，枕着胳膊，露出大半张脸来，只是那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
　　陆川和江野不再僵持疏离，几个人会一起吃饭一起说笑，看上去和原来无差。
　　只有陆川和江野心里知道，他们现在只是维持着一个相对的平衡。
　　江野需要时间考虑要怎么办，陆川给他时间去考虑。
　　江瑶在当天下午就偷偷用手机给陆川发了微信。
　　【江瑶：陆川，是我死缠烂打央求我哥帮我留住你的，他也是被我磨的没办法，被逼无奈了，所以才答应下来。你不要因为这个就和他闹别扭啊，我哥真的很在意你这个朋友，你们不要因为我……我会很愧疚。】
　　【江瑶：如果昨晚我说的那些话给你造成了困扰，真的很抱歉，就当没发生吧。】
　　陆川看到江瑶发来的微信，回复说：【不是因为你，是我和他前两天起了摩擦，已经说开了，没事了，别担心。】
　　【至于昨晚的事，我不会跟我们三个人以外的任何人提及。并没有造成困扰，你别多想。谢谢你的喜欢，但你值得有一个同样喜欢你的人回应你。】
　　江瑶很快又发过来：【那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
　　陆川沉吟了会儿，打字：【嗯，当然。】
　　一切又恢复如初，一群人吃喝玩闹，一起学习。
　　谁都不知道江野私下去找了班主任杨其进。
　　“老师，我想调桌。”江野进了办公室就对杨其进开门见山道。
　　杨其进放下正在批改试卷的红笔，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野，问：“调哪儿去？”
　　“跟陆川一桌。”
　　杨其进哼笑了声，“人家就是不想跟你做同桌了才调走的，你还要追上去？”
　　“哎呀，”江野煞有介事道：“老师，我们学生之间你又不是不知道，摩擦肯定是有的，解决了就还是哥俩好啊。”
　　“再说，我其实一直在让陆川帮我补课，他做我同桌我问他题什么的都更方便点。”
　　杨其进挑挑眉，“我可以答应你。”
　　江野一听这话就知道还有后一句，直接问：“条件是什么？”
　　“你考进班级前十。”
　　江野挠了挠头，一脸为难，开始讨价还价：“前二十不行吗？”
　　“行啊。”杨其进笑道：“只是不能和陆川继续做同桌而已。”
　　江野咬咬牙，“前十五，让我循序渐进一下，给我个缓冲的时间，一步一步来，这次前十五，下次也许就前十了。”
　　杨其进被他磨的没了脾气，摆摆手道：“那就前十五，必须考过，不然接下来一年半都不让你和陆川做同桌，成败就在元旦前的月考上。”
　　江野沉了一口气，点头答应，“好！”
　　接下来的三四天，江野跟着了魔一样废寝忘食地临时抱佛脚，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动不动就让陆川给他画这次考试也许会考到的重点题型，他去攻克。
　　搞得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就连郝帅都说：“野哥这是要崛起了。”
　　临考试的前一天傍晚，放学后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教室，江野却因为这几天几乎白天黑夜连轴转累到不行，手还保持着拿笔的姿势，就这么靠着椅子微微向后仰着头睡着了。
　　陆川走过来，刚想叫醒他，睡的死沉的江野就忽而呓语起来。
　　“陆川……你等我……”
　　男生睡梦中的声音沙哑慵懒，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性感撩人。
　　陆川的心尖微颤，他站在他的课桌前，目光专注地凝视着他。
　　我在等你，野哥。
　　江野是被来找他的江瑶喊醒的，他睁开眼，意识混沌地垂眸瞥了一眼辅导书，没怎么注意看就合起来装进了书包。
　　直到晚上他吃过晚饭回到房间继续备考，打开辅导书后才意外发现，有好几页被折了角，被折角的每页都有用五角星在题号上标出来的题。
　　五角星是陆川标记重点题型的符号。
　　再往后翻，江野发现了一张纸，上面是一道大题的题目和解题方法。
　　最后有一行字：很有可能会考，看不懂就背下来。
　　江野笑笑，叹了声。
　　看不懂，倒也不至于。


第42章 flag
　　晚上吃过饭后。
　　陆川在房间里正在刷题, 谭鸣的视频请求就打了过来。
　　他随手点了接受，对方的脸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陆川把手机支好，一边继续用笔写解题思路, 一边问：“怎么了？”
　　谭鸣提醒他：“要元旦了川儿。”
　　陆川“嗯”了声，“我知道。”
　　谭鸣有点不确定地问他：“你还回来吗？”
　　之前陆川是说元旦回去, 只不过那会儿果冻还活着, 他是因为要去看望果冻才打算回南城。
　　现在果冻不在了, 谭鸣不确定陆川还会不会回来。
　　陆川的笔尖没停，话语平静地淡淡道：“回啊, 票一早就订好了。”
　　谭鸣得到了他的回答，开心到连语调都明显的上扬起来：“好，到时候我去接你。”
　　“嗯。”陆川应了声。
　　须臾, 谭鸣故作不满道：“好不容易和你开次视频, 你还忙别的，都不看我一眼！”
　　陆川轻飘飘地掀起眼皮来，看向手机, 问：“满足了？”
　　谭鸣笑着摇头，“不满足。”
　　“滚吧。”陆川低声骂了句。
　　谭鸣撇撇嘴, 轻哼道：“你怎么还在做题啊？这都几点了？”
　　陆川不紧不慢地回他：“明天月考，考完放假。”
　　“啊……”谭鸣恍然大悟, 然后又笑道：“那你这个行走的学霸机也不用这么紧张吧？还不轻轻松松拿个第一玩玩？”
　　正在帮江野押题的陆川捏着笔的手一顿，随即就又继续写起来，很不真诚地对谭鸣一本正经地说：“认真对待。”
　　谭鸣自愧不如，“那行吧, 你先复习, 我就不打扰你了，等你回南城了我再拉着你好好玩。”
　　“挂了哦, 不要想我哈哈哈哈哈……”
　　陆川没等谭鸣的笑声停止就直接切断了视频。
　　然后才看到江野发给他的微信消息。
　　【够二：背下来了。】
　　【够二：不愧是我.jpg】
　　陆川就把刚才给他整理出来的题还有他写在旁边的详细解题步骤拍下来发了过去。
　　【L：还有这几道，看不懂就背下来。】
　　江野看到陆川发来的题目，啧啧感叹，心想他们不愧互相喜欢，简直就是心有灵犀。
　　陆川让他背也要背下来的题，他自己也觉得很重点，很有可能会考，早就拿下了。
　　江野看到被自己划拉的特别潦草根本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计算步骤的草稿纸，捏起来团成球，瞄准垃圾桶，投了进去。
　　然后拿起手机来，回复了陆川：【你这么晚还在给我押题啊？】
　　陆川发过来一个很有灵魂的问号，江野笑了笑，给他发：【你都这么帮我了，这次我一定要争气点给你个惊喜。】
　　陆川：【哦。】
　　江野：“……”
　　怎么一副不信他的感觉？
　　他是真的可以……
　　原本可以考很好。
　　江野垂下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轻抿了抿唇，没再回陆川。
　　过了片刻，手机震动了下，江野看了眼，是陆川发来的。
　　【等你给我惊喜。】
　　他的嘴角轻扬，正要回复他，陆川又紧接着发了一条：【睡了。】
　　江野删掉他打到输入框里的字，回了他一句：【晚安。】
　　.
　　隔天早上，月考如期而至。
　　上次考试陆川因为缺考，所以这次他的座位号在全年级倒数第一个。
　　倒数第一考场，他不是没来过。
　　刚转学过来的时候遇上高二开学来的第一次月考，他就踏进了这个教室，也是最后一个位置。
　　前面是江野。
　　现在回想起来，这几个月尤其是刚转来那几天，多亏了江野自来熟对他不错，慢慢地把他带进了他的朋友圈，还让他有了一群朋友。
　　陆川坐在同一个位置上，又看到了墙上写的那些各种表白江野的话。
　　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些和他有关的。
　　“啊啊啊啊啊我爱川爷！”
　　“川爷和野哥锁死吧，真的！钥匙被我吞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川爷和野哥我都爱！”
　　……
　　陆川盯着这些跟视频弹幕差不多的言论，不禁失笑。
　　但他也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居然也用笔在墙上留下了记号。
　　JY
　　写完陆川就瞬间收回手放下了笔，觉得自己幼稚死了，居然和他们一样还在墙上刻字。
　　他垂下脸，慢慢缓解着脸颊上的热度，嘴角又不知道怎么的，微微扬了起来。
　　虽然有障碍，但只要一想到他不是单向，陆川就觉得好像也不会那么困难。
　　或许他可以稍微期待一下，他和江野有一天能够像段易和封卓那样，不怕被家里人知道，顺顺利利地在一起，光明正大地拥抱对方。
　　……
　　这场月考结束，陆川正打算回家，拿了行李就去机场，一出教学楼就碰上了从另一边跑过来的江野。
　　他叫住陆川，脸上挂着笑，煞有介事地惊叹说：“你可真是个押题小达人，让我看的那几道重点题都考了。”
　　陆川说：“你都写上了？”
　　“不然呢？”江野反问：“难道我要故意空着？”
　　陆川：“……”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诶……”江野的胳膊抬起来，本想很搭到陆川的肩膀上，但不知道为何莫名其妙地转了个方向。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表情都有点不自然起来，在陆川一脸莫名的注视下，有点忐忑地开口问：“元旦这几天一起出来玩吗？”
　　陆川的眼眸眨了下，摇头，“我要回南城。”
　　江野有点失落，但很快就又恢复了笑脸，一边走一边说：“我听我表哥说南城有好多可以玩的地方，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那里，你带我玩吧？”
　　陆川的喉结滑动了下，“嗯。”
　　再无言，两个人走了一段距离，陆川忽然停下来，扭脸叫住他：“江野。”
　　江野脚步一顿，心突然就悬空了起来。
　　他侧过身面对着正望着他的陆川，看到他的嘴张了张，但话还没说出口，江瑶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哥！”
　　江野回头，江瑶正快步朝他走来，马尾辫在后面跟着她轻盈的步伐一晃一晃。
　　陆川忽然就闭了嘴。
　　江瑶走到他们面前，在看向陆川的时候还是控制不住的脸红了起来，她有点尴尬又有点隐秘的开心，冲陆川浅浅一笑，然后说：“我们走吧。”
　　陆川沉吟了下，对他们话语沉静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先走一步。”
　　“好。”江野回道。
　　陆川似有若无地看了江野一眼，随即就快步往前走去。
　　江瑶望着他清瘦高挑的身影，心里有点堵闷。
　　虽然陆川说不是困扰，但还是介意的吧？不然怎么在她来了后突然就先走了。
　　江野像是能察觉到她的心思，说：“他要去南城，这会儿得赶时间。”
　　江瑶愣了愣，仰脸看向哥哥，江野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叹气道：“不是针对你，别自己难受了。”
　　原来……不是在躲她。
　　江瑶那颗很不舒服的心脏慢慢的缓解过来，就连呼吸都通畅不少。
　　兄妹俩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江瑶忽而又叹了口气，像是呢喃般问了一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做手术？”
　　她抬眼望着周围跑跑闹闹的其他人，很羡慕地说：“我也想和你们一样。”
　　可以跑可以跳，我也好想体验一下哪怕情绪激动心脏都不会难受的感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连喜欢一个人都要时刻顾及着情绪波动，生怕胸腔里这颗生了病的心脏无法承受。
　　江野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会儿才说：“这个需要医生根据你的情况决定，不是我们说了算的，瑶瑶。”
　　.
　　陆川回到家里，推开门正要上楼，就看到段淑兰从楼梯上正在慢慢地往下走。
　　看到他回来，女人温婉地笑笑，声音有点轻，像是没有力气的发虚：“小川回来了？”
　　陆川刚“嗯”了声，正要跟她说他一会儿要去机场，这几天回南城，结果就看到段淑兰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栽倒。
　　陆川的眼神一凛，脱口而出：“阿姨！”
　　只是一刹那间，段淑兰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陆川立刻丢掉书包跑过去，正在客厅收拾东西的李婶在听到声响的那一瞬间就回过头来，目光惊恐地眼睁睁看着段淑兰滚落下楼梯，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段淑兰趴在地上，昏迷过去不省人事，陆川小心翼翼地翻过她的身体来，一眼就看到了额头上撞破的伤口正在往外冒着血。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陆川颤抖着手急忙摘掉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给段淑兰捂住伤口。
　　这会儿已经奔过来的李婶带着哭腔说：“太太是不是低血糖太厉害？她今天一天都还没进食……”
　　低血糖，低血糖的急救措施……
　　陆川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用手指掐住段淑兰的人中，试图让她清醒过来，同时对平日里一直对他很冷淡的李婶说：“麻烦去打一下120，然后拿块巧克力或者糖过来。”
　　已经被吓到根本不知所措的李婶连忙应声，颤抖着双腿跑去沙发旁边拿起座机拨通了急救电话，然后又赶快泡了杯糖水端来。
　　陆川已经脱掉了段淑兰脚上的袜子，按照他之前冬游那次买回来看的那本介绍急救措施的书上写的那样，开始按压段淑兰双脚的涌泉穴。
　　李婶慌慌张张地在旁边端着糖水对陆川说：“家里没有巧克力和糖块，糖水可以吗？”
　　“可以。”陆川的表情冷静，一边刺激着段淑兰的穴位，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终于，段淑兰有了意识，只是浑身无力连张嘴说话都觉得费劲。
　　陆川很小心地托起她的上半身来，从李婶的手里接过糖水，声音温和道：“阿姨，喝点糖水，喝了会舒服些。”
　　他跪在地上，让段淑兰倚靠在自己怀里，慢慢地喂着段淑兰，勉强喝了小半杯，段淑兰就又要睡过去，陆川把水杯给李婶，自己将段淑兰打横抱起来，放到沙发上，他跪在旁边，手按在已经沾了血的围巾上面，安抚着段淑兰：“阿姨，再坚持一下，急救车就要来了。”
　　段淑兰的意识混混沌沌的，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声音清朗，像小易的。
　　她本能地抓住了陆川的一只手。
　　陆川的身体一僵，没有挣脱，不仅任由她抓着，还主动回握住了段淑兰的手。
　　小易，对不起，那件事是妈妈的错，你不要怪妈妈了。
　　她想说话，但完全没力气说出来。
　　.
　　陆川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沾上了段淑兰额头上的血。
　　虽然不多，但鲜红的血色染在他白皙的手指上，还是很触目惊心。
　　而他，盯着自己轻微发抖的手，除了想起来母亲死去的场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并没有其他特别过度的反应。


第43章 意外坦白
　　到了医院后医生第一时间就给段淑兰注射了葡萄糖, 这会儿她正躺在病床上闭眼休息。
　　陆川在走廊里盯着自己沾染了鲜血的手看了会儿，就转身往卫生间走去。
　　他站到洗手台前，伸出手去, 水流瞬间就哗哗地落下来。
　　冰凉的水一点点冲走他手上的红色，陆川垂着眼, 用力地搓着有点控制不住微微发抖的手。
　　四岁那年, 亲眼见到母亲死在自己眼前,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流一地。
　　十七岁这年，姥姥哮喘发作他没能在身边, 祖孙俩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他总是对于亲人的离开无能为力，什么都抓不住。
　　红色渐渐不见，他的手指也慢慢地不再抖。
　　但是这次, 他努力尽自己所能, 让段阿姨脱离了危险。
　　终于抓住了一次。
　　陆川还是心有余悸地沉沉吐出一口气。
　　当时家里根本没有别人。
　　陆明勇出差去了，段易不在家。
　　除了他只有一个李婶。
　　幸好他看过那本急救相关的书。
　　否则他也许会和李婶一样惊慌失措束手无策。
　　陆川平复好心情后才从洗手台前转身离开。
　　到段淑兰病房外时看到段易已经赶了过来，正在问医生段淑兰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大碍了, 头部撞上也已经消毒处理，但以后可不能大意了, 注意患者的正常饮食和健康作息。”医生说完又补充说：“你弟弟急救措施做得不错，我们医护人员赶到后得知他当时已经对患者做了急救, 还喂过糖水，应对的很及时，帮了大忙。”
　　等医生走后，李婶眼眶通红的带着一点哭腔对段易说：“这次真的多亏了陆川, 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段易扭脸看到陆川, 等他走过去后对他说了句谢谢。
　　语气是陆川从未听到过的感激。
　　“应该的。”陆川回了句。
　　这天晚上李婶要回家做饭带到医院来，临走之前忽然破天荒问了陆川一句：“小川想吃什么？”
　　陆川眼底微微诧异。
　　这是李婶第一次这样正眼瞧他, 语气还这么平和，甚至带着一点窘迫的亲切。
　　或许终于意识到他不是来跟段易争夺什么的吧。
　　陆川沉默了两秒才淡声说：“我无所谓，注意给段阿姨搭配好饮食就行。”
　　等李婶离开，段易开口道：“李婶心不坏。”
　　“嗯。”陆川应了声。
　　段淑兰并没有睡多久，在吃晚饭前就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两个孩子守在病床前，眼渐渐地就湿润了。
　　但还是笑着对他们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不小心……”
　　段易打断她：“医生说是低血糖，你的症状并不轻，不然也不会昏迷。”
　　段淑兰看了段易一眼，目光含笑无奈。
　　段易却冷着脸继续道：“活了半辈子了都不知道身体最重要？你是想让我连你都……”
　　陆川在旁边安静地听着，看到段易隐忍着火气绷着脸，但那张面容却愈发凌厉动人，瞪向段淑兰的一双凤眼视线锋利，同时又带着一抹不忍，眼尾轻挑上翘，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不愧被封卓叫做美人。
　　陆川适时离开病房，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过了会儿，段易从病房里走出来，他看到陆川，走过来对他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
　　陆川点点头，应：“好。”
　　折腾到现在，飞机自然是赶不上了。
　　陆川在从医院往外走的时候给谭鸣打了通电话。
　　“诶？陆川？你坐的什么飞机居然还能打电话？”谭鸣不过脑子的话语响在陆川耳边。
　　从大厅出来，外面的冷风呼呼刮着，陆川缩了缩脖子，将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揣进兜里，话语平静地对谭鸣说：“坛子，我没赶上飞机，去不成了。”
　　谭鸣惊讶地声，然后就是沉默。
　　须臾，手机听筒里才传来谭鸣的笑，“没事没事，下次再回来嘛。”
　　陆川低应：“嗯。”
　　又是沉默。
　　陆川正站在路边招手拦出租车。
　　他刚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对司机说了地址，还没来得及享受一下车厢内的温暖，就听到谭鸣在对面语气忐忑地问：“川儿，你没有骗我故意给你不想来南城找借口吧？”
　　“这样会失去我这个朋友的我跟你讲！”
　　陆川：“……”
　　“傻X！”他骂了句。
　　谭鸣嘿嘿笑了声，说：“这样才正常，刚才感觉你情绪好不对。”
　　“这次回不来，那就只能等寒假了。”
　　“嗯，”陆川轻叹了声，垂了眼说：“我到时候提前订票。”
　　“好嘞！”
　　等和谭鸣挂掉电话，陆川双手抄进兜里扭脸望着车窗外的街景。
　　片刻后，他突然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掉头去清苑。”
　　清苑是封卓家在的小区。
　　陆川只是想过去看一眼小金毛。
　　他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一路走过去。
　　上楼后拿出钥匙来打开门，结果发现灯是亮着的。
　　陆川心头有一瞬甚至想过段易是不是从这里去的医院，因为太着急没来得及关灯。
　　但是在看到玄关放的那双鞋后，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陆川走进去，客厅里开着电视，声音并不小。
　　江野正蹲在小金毛的饭盆前喂小家伙吃东西，背对着陆川这个方向的他还一边摸着金毛一边低声和狗狗说着话。
　　“这几天他去了南城，不会过来，你想他吗？”
　　“我想他。”
　　“这会儿飞机应该都起飞了吧？”他像是叹息似的，说了这句。
　　“果冻，”江野收回手，头微微低着，声音也低下来，“我好喜欢他。”
　　“可是……”
　　他的声音顿住，没再往下说。
　　站在他身后的陆川没有往前一步，胸腔里的心跳已经彻底紊乱。
　　旁边的电视机里在放什么他根本听不清，只听清了江野说的那句，我好喜欢他。
　　一字一句，震着他的耳膜。
　　可是有可是。
　　江野就蹲在那儿，看起来有点无助落寞。
　　可是，瑶瑶也喜欢他。
　　尽管知道他喜欢的是我，可我真的要跟他挑破关系在一起吗？
　　想占有他，又怕占有他。
　　江野又摸了摸小金毛的脑袋，然后就站了起来，转身。
　　愣住。
　　本该上了飞机的陆川就站在他的身后。
　　江野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自说自话有没有被陆川听到，听到了多少。
　　两个人对望着，只隔了几米的距离。
　　房间里忽然仿佛变得很安静，他们两个人像是被一个罩子罩了起来，隔绝了周围一切的声音。
　　剩下的只有他和他彼此的呼吸和心跳，越来越明显。
　　过了会儿，江野才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问道：“你不应该在飞机上吗？”
　　相比之下陆川的神情就要平静的多：“没去成。”
　　江野眨了眨眼，话语忐忑：“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川如实道：“你问它想不想我的时候。”
　　江野：“……”
　　他的脸颊慢慢红了起来，他撇开眼，目光漂浮地转着，最后垂下眼，盯着某处角落。
　　“野哥，”陆川低声唤他，在江野将视线挪过来后，他凝视着他，话语认真地问：“你想让我转身离开、往前走，还是……停在原地？”
　　江野轻抿唇。
　　――
　　果冻去世那天，他抱着果冻又在果冻的耳边对它说了一件无法告诉任何人的事。
　　他说：“果冻，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我好像有点喜欢江野。”
　　不是好像，不是有点。
　　是――我喜欢江野。
　　?
　　因为喜欢你，所以尊重你的选择。
　　你想让我转身离开，我就走。
　　你允许我往前走，我就向你而去。
　　你要我留在原地，我就停在这里。


第44章 牵手
　　江野没有立刻说话。
　　陆川的嘴唇慢慢抿起, 然后又松开。
　　他知道他为难。
　　或许他不该这样问他，让他做这样艰难的选择。
　　陆川替江野做了最后的决定。
　　他转过身，正要离开, 身后的江野忽然叫住他，说：“陆川, 停在原地。”
　　陆川低了头, 心里又甜又涩。
　　停在原地的意思是, 依旧保持这样的距离和关系。
　　彼此喜欢着，但却不捅破。
　　至少没有和前段时间一样, 再疏远掉。
　　陆川正在这样安慰自己，人忽然就被江野从后面给搂住。
　　男生的手臂圈上来，慢慢地环住他, 一点一点地箍紧。
　　陆川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
　　血液流动极快, 冲击着他每根血管和神经，让他全身都燥热起来。
　　江野的呼吸就落在他的侧颈，温热的。
　　他的气息让他脸红耳热, 就连脖子和耳后根都染了绯色，开始发烫。
　　陆川垂落的双手指尖轻轻地弹动了下, 他绷着脊背，梗着脖子无法动弹。
　　胸腔里的一颗心仿佛变成了随时可以爆炸的炸弹, 几乎要让他呼吸不过来。
　　眼前的景象甚至都虚晃旋转起来，有种真切的不真实感。
　　“对不起，陆川，”江野拥着他在他的耳畔低声喃喃：“本就该我过来。”
　　陆川恍恍惚惚的, 平时灵光的脑子也变得迟钝起来, 听着他说话半知半解。
　　这会儿的他处在震惊中缓不过神，只知道自己被他抱住了, 他的手臂坚硬有力，甚至让他觉得这个拥抱，很疼。
　　却舍不得推开。
　　自从那天无意间听到陆川冲动之下吐露出他的心迹后，江野就一直处在一种煎熬的状态中，甜苦交织。
　　他当然有在考虑该怎么办，但是他一时间也做不出任何决定。
　　他不想让妹妹难过，更何况妹妹的身体不允许她受到这样的刺激。
　　他也不想就这样丢掉陆川，如果弄丢了陆川，他这辈子都会心存悔恨遗憾。
　　但所有事，都难两全。
　　刚才陆川问出那句话，他几乎一瞬间就懂了他的意思。
　　江野想到这些年来，无论什么，他都让着妹妹。
　　同样喜欢一个玩偶，他会给妹妹；
　　全都喜欢一种零食，他也给妹妹；
　　喜欢看同一本漫画书，妹妹先看完什么时候舍得把书给他他再看；
　　妹妹因为他超过了她的成绩而情绪激动，他从此就再也没有考过好名次，成绩一直不上不下地吊儿郎当着……
　　所有的一切，都只要妹妹开心平安。
　　甚至就连这次，他一开始都退让开来。
　　但是陆川说他不喜欢瑶瑶，陆川说他喜欢的是他。
　　所有东西都能让，感情却无法让来让去，人更不能。
　　陆川转过身要走的那一刻，江野确实慌了。
　　他怕他和陆川的关系回到那两天他们不说话时的状态，那对他来说，一分一秒都好像都在油锅里受煎熬。
　　而最终让他停在原地，只是因为，陆川已经鼓起勇气朝他努力走了很远，剩下的该由他来。
　　互相喜欢就是一场双向奔赴的旅程。
　　所以，停在原地，陆川。
　　停在原地，等我过来。
　　陆川被江野抱着，两个人前胸贴后背，胸腔的心跳都快要混在一起，急促不稳的呼吸也交错起来。
　　江野的手慢慢滑动，最终握住陆川垂落的双手。
　　他攥住他修长的指节，紧紧握在手中。
　　两个人的手指纠缠在一起。
　　江野的下巴搁在陆川的肩膀处，他身体里某种冲动在不受控地横冲直撞着，身体也渐渐有了某种反馈。
　　两个人贴的近，陆川自然能感觉到。
　　“野哥……”他轻微蹙眉，有些躲避地挪动了一下，却被江野又摁住。
　　男生嗓音暗哑，透着浓浓的压抑：“别动。”
　　陆川轻咬了下嘴唇，真的没再动。
　　就这样保持着背后拥抱的姿势，良久良久，平复下来的江野才缓慢松开陆川。
　　陆川转过身，一眼就看到江野染红的脸颊。
　　其实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连脖子都晕上了一层绯红。
　　江野的眼神闪烁，他抬手摸了下后脑，语气佯装自然地对陆川说：“我们……先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瑶瑶，我怕她受不了。”
　　“嗯，”陆川点点头，应道：“好。”
　　“你吃饭了吗？”江野问道。
　　“吃了。”
　　江野弯腰捞起蹭过来正想去找陆川的小金毛，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来，扭脸看到陆川还站在原地，表情有点不自然地说：“过来坐啊。”
　　陆川也是冷静下来后觉得有点……不那么自在。
　　刚才就这么被他抱了。
　　但他还是听话地走到了这边，在江野的身旁坐了下来。
　　江野垂着眼摸着趴在他腿上的小家伙，又问：“你怎么没去南城？”
　　“飞机没赶上。”
　　“啊？”江野很诧异，他明明挺早就从学校急匆匆地走了。
　　“段阿姨低血糖昏迷，倒在了家里，把她送去医院后再闲下来就赶不上飞机了。”陆川低声说。
　　“易哥的妈妈低血糖昏迷？”江野震惊，“人怎么样啊？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大事，就是额头上磕破的伤口需要慢慢愈合……”
　　陆川的话音未落，江野就倏的皱紧眉峰，急切地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呢？”
　　陆川狐疑地扭脸看向江野，心想他这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吗？
　　结果就听到江野紧接着问出口：“你不是晕血吗？你没事吗？”
　　陆川轻轻怔愣地望着他，眼前的男生眉心都拧成了一团疙瘩，满脸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我……”陆川停顿了下，才对江野说：“我好像不晕血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次篮球赛因祸得福，还是今晚情况太紧急我身体里的意志让我支撑住了，”陆川也说不清楚原因，“总之……感觉不严重了，只是会觉得有点不舒服，但不至于犯恶心甚至晕倒。”
　　江野听到他这样说，瞬间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掏出手机来，开始发微信。
　　陆川莫名其妙地看着江野，皱眉问：“你干嘛？”
　　江野一边打字一边回道：“还能干嘛，给我表哥发消息说他岳母生病住院了让他回来探望啊！”
　　陆川：“……”
　　“你什么时候回去？”陆川问他。
　　江野的手指一顿，把手机收起来，眨了眨眼说：“还早，再呆会儿。”
　　后来，陆川困的快要睁不开眼，他靠在沙发上扭脸看着江野，又问：“走吗？”
　　江野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随即又把陆川拉起来。
　　他没有再松手，就这样牵着陆川的手离开了这里。
　　从屋里走到外面，温度一下子就低了下来，陆川的围巾被用来给段淑兰止血了，这会儿被江野牵手走在外面，冷的止不住缩头。
　　倒是也不困了，越来越清醒。
　　江野把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兜里，然后解下自己脖颈上的围巾来给陆川戴上。
　　温暖的带着他体温的围巾被围在脖子上，陆川抬眼看向江野，他却很煞风景地说了句：“不能给你。”
　　陆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江野笑笑，拉着陆川小跑起来，“走，哥去给你买一条围巾。”
　　两个人在大晚上像个傻子一样找商店商场，除了关门还是关门。
　　最终在陆川要说算了的时候，江野拽着他进了一家还没关门的超市。
　　超市虽然不是很大，但卖的东西倒是挺齐全。
　　江野找到了放围巾的地方，他站在那儿仔细考虑了一下，拿起一条驼色的围巾来扭脸问陆川：“喜欢这个吗？”
　　陆川的手还被江野握着，冰冷的手指早就暖和了起来，他低了点头闻着脖间这条围巾上残留的他的味道，嘴角轻扬道：“喜欢。”
　　江野便付了钱。
　　两个人一直紧紧挨着对方，店员一开始也没察觉什么，直到他们买完东西往外走，有那么一瞬间一前一后拉开了一丢距离，收了钱的女孩子才注意到后面那个男生的手一直放在前面男生的衣兜里。
　　好像在被牵着手。
　　从超市出去后，江野这才松开陆川的手，他把围在陆川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拿下来，给他戴好新的。
　　“戴这个。”
　　这是我给你买的。
　　虽然不名贵，料子也普通，但它是我买给你的。
　　陆川，你知不知道瑶瑶要送你围巾的时候，我多想你有一天可以戴上我送你的围巾。
　　“要回吗？”陆川看着江野，问道。
　　江野也望着他，很诚实地说：“不想回。”
　　他大晚上拉着陆川到处跑非要找围巾买给他，其实也是想再多和他呆会儿。
　　“那……走走？”陆川询问。
　　一说话就会有一团雾气弥漫开来，随即又融化在冷空气里。
　　江野展颜，点了点头。
　　两个人沿着路往前走，时间已经不早了，街上根本没有几个人，他们并肩，走得很慢，像是散步。
　　“还困吗？”江野撇头低声问陆川。
　　陆川摇了摇脑袋。
　　不知道是谁先勾住了对方的手指，两只手又缠在一起。
　　“在前面那个路口停下，回家吧。”
　　“好。”
　　路口过了，他们还握着手往前走。
　　又经过一个又一个路口，再次遇见地铁口。
　　再不回地铁都要停了。
　　最后，两个人站在已经被关闭的地铁入口前，无奈之下决定去网吧包夜。


第45章 我懂你(你有点可爱。...)
　　事实证明, 在网吧包夜对陆川来说，只是又换了个温暖的地方睡觉。
　　熬夜陆川是完全不及江野的。
　　两个人打了几局联盟后陆川便困得不行，窝在椅子里睡了过去。
　　江野把自己的大衣给他披在身上, 继续打游戏。
　　时不时地就偏头看看陆川，看到他睡的安稳, 睡颜格外恬然, 他就会勾着嘴角笑笑, 回过头继续玩游戏。
　　陆川陷入一场梦里。
　　他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胡同里。
　　那里他最早记忆的开始，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噩梦和阴影发生的地方。
　　梦里的他依旧是搬入胡同时的年纪, 只有四岁。
　　小小的孩子沿着长长的胡同往前走，周围一片黑漆漆的，连盏路灯都没有。
　　他心怀忐忑摸着黑慢慢地走到家门口, 又不敢推开门进去, 好像知道推开后就会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景象。
　　母亲和另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刚回到家的父亲怒气冲天，目眦欲裂。
　　被极度愤怒驱使的父亲在母亲惊慌失措地上前扯着他道歉的时候狠狠推开了他觉得肮脏龌龊的女人, 然而却没想到这一推，竟会失手让母亲撞到立橱, 有把刀掉下来，插到了母亲的身体里……
　　那把刀就是让陆川右腿小腿上留疤的刀子, 母亲是怕他再摸到伤到自己，才会将对陆川来说是危险的东西放在高处。
　　梦里的他徘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胡同里，小小的身影几乎全部隐匿在了黑暗中。
　　下一秒，他突然被一道声音叫住。
　　“陆川？”稚嫩的童声带着天真的笑意, “你又没回家呀？”
　　“要来我家吃饭嘛？”
　　陆川扭头, 就看到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中的那团被光芒包裹住的阴影轮廓又出现了。
　　“你是谁啊？”陆川终于问出来。
　　对方笑着回答说：“我是你邻居呀。”
　　陆川忽然感觉一阵失重，眼前的景象变得刷白, 无边无际，胡同没了，家门没了，那个总是在他无助孤独时出现的光影也没了。
　　邻居……邻居……
　　陆川好像有点记忆，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当初住在胡同时邻居家的孩子是谁来。
　　就在他在睡梦中挣扎时，有个声音轻轻的、温柔的传了进来。
　　“陆川？陆川？”
　　陆川像是被拉扯出了梦境，他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一眼就看到了弯身凑在他面前的江野。
　　男生的桃花眼轻挑，眉飞色舞的，让他那张精致白皙的脸看上去好生动俊俏。
　　“下雪啦！”江野兴高采烈地对陆川笑着说：“第一场雪。”
　　陆川慢吞吞地坐起来，还没有完全从刚才那个梦里抽离出来的他看上去有点疲惫，没精打采懒懒倦倦地又趴在了电脑前。
　　一只手还抱着怀里的大衣。
　　江野却抓住他的手，一把拉起他来，牵着陆川的手就往外奔，“去看雪啊！”
　　结果在到门口时江野又生生停住脚步，他转过身，把陆川怀里抱的大衣拿过来给陆川穿好，将陆川组的严严实实，才把陆川推出去。
　　陆川穿着江野的衣服，站在铺了厚厚一层的雪地里，入眼一片素白，他缓慢地扭头，看向站在门口正冲他灿然笑的江野。
　　有那么一瞬间，陆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梦里那团光影是江野。
　　可除了他也像光一样闪闪发亮这点相同，这种猜想真的毫无道理。
　　江野就站在台阶上笑望着迎接着片片雪花的陆川。
　　眼前的景象美的让他觉得是一幅画。
　　英俊的少年站在雪中，神情还有点刚睡醒的惺忪，目光清澈透亮，凝视着他。
　　就只看着他。
　　刚刚无意间听到陆川在睡梦中声音很难过地喊了声“妈”，江野想到他小时候经历过的事，而昨晚又亲眼看到段阿姨从楼梯上摔下来还流了血。
　　大概是心里想妈妈了吧。
　　在陆川走回来，伸着手给他看他掌心下一秒就融化掉的雪片时，江野抬起手来握住他的，把人拽到他们包夜的包间后就紧紧抱住了陆川。
　　陆川的眼睛慢慢睁大，有点受宠若惊，低声喊他：“野哥？”
　　江野没说话。
　　陆川，我知道你经历过不好的事。
　　不要难过，我会陪着你继续往前走。
　　过去或许黑暗过，但我们还有未来。
　　陆川就这样被他抱着，没有推开。
　　须臾，他听到江野低笑着对他耳语：“你有点可爱。”
　　陆川：“？”
　　哪里可爱？我改。
　　陆川抬脚踢了江野一下，江野便松开了他。
　　然后陆川就把话还给了他：“你才可爱。”
　　语气傲娇又冷淡。
　　江野却不走寻常路地凑过来，嬉皮笑脸道：“你再夸夸我？”
　　陆川睨了他一眼：“滚！”
　　江野怪委屈的，“第一天就骂男朋友你不可爱了。”
　　陆川从鼻腔哼了声，“本来就不可爱。”
　　他脱下他的大衣来还给他，穿上自己的，又戴好围巾，刚想对江野说出去吃点早餐，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刚穿上外套的江野一脸享受得快高、潮的样儿。
　　陆川嫌弃地皱眉，“你别发?骚行不行？”
　　江野宝贝地裹紧衣服，对陆川蜜汁脸红地说：“衣服上有你的体温，好暖。”
　　陆川：“……”
　　你他妈！
　　说话就说话，红什么脸？！
　　陆川推了他一下，快步往外走，头也不回道：“走啊，饿死了。”
　　江野追上去，一把勾住陆川的脖子，歪头笑着打量他，心里也稍微松了口气。
　　应该……不难受了？
　　.
　　陆明勇在当天下午就赶到了医院。
　　陆川傍晚去医院看望段淑兰的时候，走到病房门口就看到里面的三个人和谐相处，宛若一家三口。
　　段淑兰坐在病床上，听着段易和陆明勇你一句我一句的轮番说道她，嘴角盈着笑容，但陆川能看出来那是幸福开心的笑意。
　　本来要进去的他忽然就不想踏进去了。
　　陆川把果篮放在病房门口，转身离开。
　　在走廊里遇到了来送饭的李婶，李婶忙叫住陆川，问：“小川要走啊？我给你带了饭……”
　　陆川对她露出很淡的一笑，说：“约了同学。”
　　“这样啊，”李婶笑笑，“那你快去吧，别迟到了。”
　　陆川微一点头就往前走去。
　　李婶走到病房门口，发现有个果篮放在那儿，她就拎起来进了病房。
　　“门口放了个果篮，”李婶一进门就对病房里的三个人说道，“不知道是谁送的。”
　　然后又絮叨：“小川刚走，我还给他做了他爱吃的川菜……”
　　“他来过？”陆明勇皱眉问道。
　　李婶一脸茫然不解，“刚走啊，我在走廊还看到他了，说是约了同学……”
　　“不是，这孩子没进来？果篮是他买的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
　　段易让段淑兰他们吃，自己出来给陆川打了通电话。
　　刚刚和江野约好一起吃晚饭的陆川接通，段易就直截了当地说：“回来吃饭。”
　　陆川愣了下，笑了声，“我约人了。”
　　段易没说话，陆川无奈低叹：“真约人了，不信你找江野问。”
　　“刚才怎么不进来？”
　　“进去你们肯定要拉着我一起吃晚饭。”陆川说：“那我不就要爽约了？”
　　段易只好说：“行吧，那你去。”
　　“嗯。”陆川应了声，挂掉电话。
　　看到微信有新的语音消息，是江野发过来的，陆川就点开，把手机放在耳边。
　　江野语调上扬的清朗嗓音瞬间就钻进了他的耳朵：“我买了小龙虾，一会儿给你剥虾吃！”
　　“你要不要喝可乐，哎算了，少喝这种东西，我给你换别的喝！”
　　“我已经上车了，你快点啊，别让我等你太久。”
　　“不然我可能会馋的忍不住先吃了。”
　　陆川：“……”
　　听到最后一句，本来有点感动的情绪一下子就没了呢。
　　他不自觉地笑起来，往上拉了拉围巾，遮住半张脸，脚步轻快地沿着路往前走去。
　　说别让他等太久的人在陆川到封卓家里的时候还没人影。
　　陆川把围巾和外套都挂在玄关处的架子上，弯腰抱起跑过来迎接他的小金毛，脸都柔和下来。
　　他抱着小家伙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等着江野。
　　没多久，江野就带着一身寒气，拎着晚餐出现在了门口。
　　他把东西递给陆川，简单粗暴地脱掉衣服，一屁股坐在餐桌前。
　　陆川从袋子里拿出他买来的啤酒，目光很不信任地瞅过去，问：“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江野笑道：“我锻炼酒量不行啊？”
　　“喝这个总比让你喝杀精的肥宅水好吧？”
　　陆川瞥了江野一眼，江野连忙岔开话题：“我给你剥虾。”
　　陆川在江野的对面坐下，打开一罐啤酒，直接就跟喝水一样喝下去好几口。
　　江野巴剥好的虾肉放在喂到陆川嘴边，陆川就张嘴吃了下去。
　　“你怎么啦？”江野问道。
　　陆川扭脸，“我怎么了？”
　　“你不开心。”江野歪了点头，如实说：“刚刚易哥给我打电话，说你可能情绪不大好。”
　　“怎么了，陆川？”
　　陆川眨了眨眼，又喝了点酒，才开口说：“也没。”
　　然后就把他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了江野。
　　“并没有多难受，就是……感觉好像……”
　　陆川还未说完，江野就摘掉透明手套，拿湿巾擦干净手，他起身来到陆川身侧，在旁边那张椅子上坐下来。
　　江野拉过陆川的手，握在掌心。
　　“陆川，你的感觉，我懂。”
　　陆川垂眼看着弯腰倾身，把手臂放在腿上支撑着上半身的江野，他摇摇头，“你不懂。”
　　江野轻叹，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
　　我懂的，傻瓜。
　　我和你有过一样的感觉。
　　看着母亲、妹妹，和庄叔叔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也觉得他们可真像一家三口。
　　而我只是个外人，只能远远地看着。
　　我甚至没有勇气走过去，怕因为我的出现，打破了那美好的一幕。
　　我知道，你也一样。


第46章 有人(有人可委屈了。...)
　　陆川被江野握着手, 明明他没有多说什么，但陆川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和平常不一样的江野。
　　陆川觉得这样把脆弱暴露出来的自己真的有点矫情，回过神来的他立刻就想把手抽回来, 然而江野却不肯松。
　　陆川望着他，江野也仰起脸来, 凝视着陆川。
　　一室寂静中, 陆川听到江野的声音缓缓响起：“以后有我。”
　　“信得过我吗？”
　　陆川轻咬住嘴里的软肉, 点了点头，“嗯。”
　　十几岁的孩子单纯且天真, 真的觉得说句会永远在一起，就能够一直不分开。
　　十几岁的誓言却又纯粹的像清澈见底的泉水，不参杂任何的杂质, 他说“以后有我”, 就是掏出了全部的真心说的最挚诚的承诺。
　　以至于后来陆川遇到那么多人，都再也没有一个能够像江野这样，让他毫无理由地信任。
　　这晚不出意外, 酒量差劲的江野又醉了吧唧的倒在了沙发里。
　　他怀里抱着小金毛，不管不顾小金毛乐不乐意就rua人家, 嘴里还念念叨叨地说什么叫爸爸。
　　陆川看不过去，就把小金毛从大魔爪里解救了出来。
　　他把金毛放到地上, 小家伙一下子就跑老远。
　　陆川弯腰碰了碰江野泛红发热的脸，对他说：“你去屋里躺着？”
　　江野摇着头“嗯嗯”了下，然后动了下身子，正躺在沙发上, 长腿无处安放, 只能搭在沙发背上。
　　陆川轻叹了口气，正要直起身来, 忽然被江野拉住手。
　　“陆川，”他睁开发热的眼睛，神志却很清醒，问道：“你说的……意外触碰，是怎么回事？”
　　陆川愣了愣，失笑：“就是不小心碰了下。”
　　江野拽了下，把陆川拉到近处，他呼吸出来的热气混着酒味都落了过来。
　　陆川的脸被灼的几乎要烧起来。
　　“碰到哪了？”江野的嗓音染了几分哑，低低的。
　　他的眸子漆黑明亮，清透地泛着光，直勾勾地盯着陆川。
　　陆川的喉结滑了下，低声道：“脸。”
　　“哪儿？”江野抬起头来，往前凑了下，仿佛没有听清陆川说的话。
　　陆川就伸出没有被他抓住的手，指了指自己热烫的脸颊，口干舌燥地发出声音来：“这儿。”
　　江野的目光落在陆川浸透绯色的脸颊，他的手肘撑在沙发上，慢慢地抬起上半身，一点一点地凑近陆川。
　　他的头快要和他的抵在一起，不平稳的呼吸如数浇在了陆川的皮肤上，让陆川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膛蹦出来。
　　两个人距离太近太近，近到江野再稍微地扬起下巴，他的唇就能落在陆川刚才指的脸颊上。
　　江野浓重的呼吸就在陆川的耳边，一声一声，钻进了陆川的耳中，让他身体都酥麻起来，仿佛有电流在体内胡乱地窜来窜去。
　　陆川垂下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被江野握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江野的指尖。
　　江野的额头抵在他的太阳穴处，喃喃地低语道：“这儿吗？”
　　陆川的血脉贲张，手背和手臂上青色的血管都暴起来。
　　身体里的冲动越来越浓。
　　“野哥，”陆川及时开口，嗓音涩哑地像是隐忍着什么，提醒他说：“不能。”
　　江野歪了点头，眸子愈发清亮，哑声问：“为什么？”
　　“才……”陆川涨红脸，有点难为情地吞吞吐吐地小声说：“……才十七。”
　　江野很不甘心似的，“碰一下都不行吗？”
　　陆川咬着唇点点头，“不能。”
　　意外发生的不算，明知要干什么却还任由放肆的话，就不对了。
　　江野低了头抵在陆川的肩膀处，沉沉地吐气，闷闷道：“好。”
　　陆川怕他太累，托住他的后颈，低低地温声询问：“扶你回屋躺着？这儿会累。”
　　江野懒懒地“嗯”了声，然后就被陆川拉起来，整个人都要挂在陆川身上。
　　陆川无可奈何，只能搂着江野去了卧室，把他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
　　隔天清早，江野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他从卧室出来，客厅特别干净，一看就被陆川收拾过了。
　　挂在架子上的陆川的衣服和围巾都没了。
　　看来是走了。
　　江野有点失落，刚转过身想回客厅，忽然听到开锁的声音，他霍然扭头，看向门口，陆川拎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走了进来。
　　男生穿着黑色的大衣，脖颈上围着他给他买的那条驼色围巾。
　　陆川看到他，笑了下，说：“醒了？头疼吗？”
　　江野快步走过来，一把就将还带有一身寒气的陆川给锁进了怀里。
　　“哎，我身上冷啊……”
　　江野却抱得更紧，几乎要让陆川动弹不得。
　　陆川有点错愕，眨了眨眼，声音带了点嗔意，问他：“你干嘛？”
　　江野故作难过地叹气，语气委屈地说：“我还以为哪个没良心的自己跑走了，丢下我不管。”
　　陆川哼了声，直接推开他，也煞有介事地回：“有人可委屈了，大冷天出去买饭还被人说没良心。”
　　江野跟在陆川后面笑道：“有人不委屈了。”
　　陆川懒得理他，江野还叫上了瘾，“有人？有人？别气了。”
　　陆川：“滚开。”
　　“你这人，”江野撇撇嘴，“动不动就叫人滚。”
　　然后又粘上来，“我偏不滚。”
　　两个人闹了会儿才坐下来吃饭。
　　陆川问江野有没有事，江野随口回：“没事啊，怎么了？”
　　陆川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话说的仿佛也漫不经心，“我刚排队买早餐的时候听人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披萨店。”
　　“你喜欢吃披萨啊？”江野吃着蟹黄包，顺嘴问了这么一句。
　　陆川托起下巴来，用筷子搅着粉丝汤，垂下眼说：“想尝尝，晚上去吗？”
　　“好。”江野笑道，“那就晚上去吃。”
　　“不过一会儿我得回家一趟，等我晚上换身衣服把自己打扮的超级无敌帅，来赴你的约。”
　　陆川点点头，正巧一会儿他也得回家。
　　今天段阿姨出院，不露面实在不好。
　　然而，当天晚上，陆川都坐在那家披萨店了，江野忽然打电话来，语气急切又愧疚道：“陆川，对不起我不能过去了，我妈要带我和瑶瑶出门去跟庄叔叔一起吃饭。我……”
　　陆川连忙打断，“没事，反正我还没出门。”
　　“好，”江野自责道：“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气，以后我们补回来。”
　　陆川莞尔，“嗯，知道了。”
　　虽然知道江野不是故意放他鸽子，而是真的有事无法过来，但陆川的心里还是不免失落。
　　他挂掉电话后又在座位上坐了会儿，然后还是叫来服务员，要了那个情侣套餐。
　　他早上去买早餐，看到新来的披萨店在发传单宣传，元旦期间推出情侣套餐和家庭套餐，只要订其中任何一种套餐，就会送可爱的挂坠。
　　所以他对江野说，他听人讲附近新开了一家披萨店，他想来试试。
　　其实是他想和他吃一次情侣套餐，要两个可可爱爱的挂坠。
　　因为，有他喜欢的金毛和符合江野的二哈。
　　外面当然也能买到，随便一家饰品店都有。
　　但意义不一样。
　　陆川收起他自己挑选的两个挂坠，拎着披萨回了家。
　　.
　　元旦假期很快就溜了过去。
　　再回到学校，就该为上半学期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紧张地做准备了。
　　开学第一天，陆川一大早到教室就看到自己同桌的位置被江野占了。
　　他的脚步顿了下，慢慢走过去，刚把书包放到课桌上，江野就仰起脸来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嗨，小川川～”
　　陆川被肉麻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皱眉嫌弃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江野挑挑眉，笑的没个正形，话语散漫地回他：“我调桌了啊。”
　　陆川怎么可能信他个鬼话，提醒道：“你坐会儿就得了，一会儿上课滚回你座位去。”
　　江野无辜地眨巴眼，乖乖地应：“哦。”
　　陆川拉开椅子坐下来，江野就趴在桌上，面朝他，一直乐。
　　陆川莫名其妙地扭头看向他，“你什么时候滚回去？”
　　江野：“Never！”
　　陆川：“……？”
　　神奇，英语渣渣开始说英文了。
　　没几分钟就要上课了，江野还黏在他旁边的座位不肯动。
　　陆川瞪着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音说：“你忘了要低调，这会儿不怕别人多想了？”
　　江野哼哼两声，还未说话，另一边的郝帅就忍不住了，笑着说：“川爷，你就别赶野哥了，他就是你的新同桌。”
　　陆川：“？？？”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野，江野欠欠儿地笑道：“早上好啊，新同桌。”
　　陆川：“……”凌乱。
　　“我说了要给你惊喜，”江野得意洋洋道：“惊喜吧？”
　　“灰太狼怎么会同意你调桌的？”
　　“这还不容易，”江野大言不惭，“只要我考进班级前十五，他就答应给我调。”
　　“那你考了第几？”
　　“第十五啊。”江野吊儿郎当地问：“你还指望我靠第几？”
　　陆川：“……牛批。”


第47章 发烧(我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
　　预备铃打响,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陆川的手在书包里摸了摸，停顿了下，然后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江野。
　　江野扭脸看过来, 陆川顶着他那张冷淡的脸庞，用一种略带傲娇的语气佯装很随意道：“那我也回赠你个奖励。”
　　江野的眼眸都亮了起来, 他期待的目光一直盯着陆川, 特别高兴地低声问：“什么？”
　　陆川慢慢地把手从书包里抽出来, 摊平掌心。
　　手心里有两个挂坠，一个金毛, 一个二哈。
　　江野的表情微微一怔，陆川看他这种反应，心登时一沉, 有点失落, 但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不喜欢啊？”
　　江野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不是，是……”他没说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手在他的大衣兜里摸了摸，掏出东西来。
　　“喏。”江野伸开掌心, 上面也有一对金毛和二哈。
　　这下轮到陆川惊讶了。
　　他轻蹙眉抬眼看向江野，不解地问：“你怎么会有这个？你也去了那家店？”
　　江野抬手摸了摸后脑, 嘿嘿笑着说：“我知道那家店在搞活动，推出了情侣套餐，还送小挂件。”
　　“所以……知道你为什么想去，就……”
　　江野吞吞吐吐地说着, 陆川就把他手里的一对拿走了, 同时将自己手中的那两个放到了江野手中。
　　两个人相视一笑，小心宝贝地收起小东西来等着上课。
　　原来快乐可以这么简单。
　　只需要我们交换一下挂坠就可以。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川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问道：“学校不开元旦晚会的吗？”
　　“哎哟川爷，”沈洋乐不可支地说：“你这反射弧太长了啊，这元旦都过去了，你才想起来没开元旦晚会？”
　　陆川：“……”
　　那几天忙着和江野闹别扭，哪有心思关心这种事情。
　　“还不是因为去年在元旦晚会上发生过一次打架斗殴事件，所以校方一怒之下就取消了这个活动。”郝帅说道。
　　“打架斗殴？谁？”陆川这样问着，目光落在了江野身上。
　　江野很无辜很委屈，“你看我干嘛？不是我。”
　　“不是野哥啦，”沈洋帮江野解释道：“是那个孟伦跟另一个人，好像是因为16班的一个女生？”
　　陆川：“……”行吧。
　　吃过午饭后回到教室，路骁骞就从杨其进的办公室拿来了元旦前月考的成绩单，分发给了每个人。
　　成绩单上陆川的名字仍旧在第一位，江野的名次往前进了好一截，都挤进了班级前十五。
　　有人羡慕地说：“给我一个年级第一的同桌，我也可以挤进班里前十五！”
　　江野一个纸团扔过去，笑骂：“这是你野哥我有实力！凭自己实力考的好吗！”
　　陆川笑而不语。
　　也不知道是谁夸他押题小王子来着。
　　下午第一节 课就是杨其进的化学课，班主任照旧在上课之前说了点这次月考的事情。
　　最后点名江野，夸他进步大，继续努力，然后说：“记得循序渐进，下次期末考该班级前十了啊，不然年后我就把你和陆川调开。”
　　江野一瞬间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笑的格外亲切的灰太狼。
　　“老师你不能这样……”江野撇了撇嘴，试图反驳：“这距离期末考试还有几天啊！”
　　杨其进笑的更温和了，“总比月考留给你准备的时间长。”
　　江野：“……”
　　班上其他人全都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江野只能闷闷应：“好吧，我试试。”
　　“哈哈哈哈哈卧槽，野哥要雄起了！”
　　“野哥可以，我也可以！冲了！”
　　“野哥这么想跟川爷做同桌呢啊？”
　　“那谁不想和长得帅学习又好的人做同桌呢？我也想！”
　　……
　　江野蔫了吧唧地趴在桌上，几分钟后，坐直身体，开始认真听课，认真记笔记。
　　下了课都还要忙着刷题，记忆重点。
　　江瑶来找他的时候，才发现江野调了座位和陆川又成同桌了，陆川正在给他标题型让他看。
　　两个人坐在一起学习的样子还挺和谐。
　　江瑶站在窗外，望着扭脸对哥哥有说有笑的陆川，一阵恍惚。
　　某个瞬间她居然在想，如果她也和哥哥一样是个男生就好了，那样，陆川会不会待她亲近些，也会对她这样笑。
　　江野被郝帅喊了声，才看到江瑶来找他。
　　他站起身从教室出来，江瑶把两根棒棒糖给他，笑着说：“听说哥你考进了班里前十五，奖励你的。”
　　江野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糖了？”
　　“兄妹心有灵犀嘛！”
　　江瑶说完又似有若无地往他们教室望了一眼，陆川正在低头看书，神情沉静，就连背影和侧脸都那么好看。
　　“那我走啦，放学后过去找我。”
　　“瑶瑶，”江野轻蹙眉，目光有点忽闪，喉结滑动了下，低声说：“放了学我还要补课，你先回家？”
　　江瑶仰着脸，很想说我能不能跟你一起，我也可以帮你补课。
　　但到底怕陆川觉得有她在会不舒服，就浅笑着点点头，“好。”
　　江野望着江瑶一步步走远下楼的背影，心里莫名生出一点罪恶感。
　　不是因为和陆川在一起，而是因为瞒着妹妹这件事。
　　但他又无法说，怕瑶瑶承受不住会出事。
　　只能这样继续瞒下去。
　　他捏着糖回到教室，直接捏爆糖袋，推出棒棒糖来，问陆川：“吃吗？”
　　陆川偏了点头，摇摇脑袋。
　　江野就塞进了自己嘴里。
　　他姿态懒散地靠着椅背，颇有些心不在焉。
　　陆川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扭脸瞅了瞅他，江野抬眸也看向他，又没事人一样冲陆川笑了下。
　　陆川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帮他勾题。
　　过了片刻，江野忽然凑过来：“今天的果冻还没给你买。”
　　陆川轻哼道：“你也知道。”
　　“下节课下了课给你买，还想吃别的吗？”陆川扭脸看向他，盯着他因为含棒棒糖似乎更红润的嘴唇，又收回视线，摇摇头说：“没了。”
　　然后陆川在下一个课间不仅收到了果冻，还收到了江野给他买的棒棒糖，每种口味各一根。
　　陆川受宠若惊，仰脸皱起眉问他：“你买这么多糖干嘛？”
　　江野挠挠脑袋，“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个口味，就都买了一根。”
　　陆川哭笑不得，“那你微信问我啊。”
　　“呆子。”
　　江野做回座位，不满道：“你不要用大师兄的语气这样喊我，我不比那八戒聪明帅气十倍百倍吗？”
　　陆川说：“没看出来。”
　　江野哼了声，“我宽宏大量，不跟你计较。”
　　.
　　从杨其进对江野下达了期末考试考不进班级前十就把他跟陆川调开这个要求开始，江野每天都在很努力的啃书学习。
　　天天放学后和陆川继续留在教室补课，做陆川给他勾出来的题型。致力于把每类重点题型都吃的透透的。
　　陆川也很喜欢这样和江野独处的时光，哪怕只是一起做作业，一起刷题，他也从不觉得枯燥无味。
　　放学后的教室很安静，除了他们两个人因为解题低声交谈的声音和笔在纸张上划过的沙沙声，再无任何杂音。
　　偶尔会听到陆川低声似是警告般叫一次江野，江野就歪头冲他笑笑。
　　而桌下的手，早已经牵住陆川的。
　　天一冷陆川的手就会习惯性的冰凉，江野就把握着他的手，藏进自己的大衣兜里，然后手指在慢慢地滑入他的指缝，与他扣紧。
　　反正陆川不用和江野一样做题，他拿起手机，单手滑动屏幕。
　　在江野垂头认真写题的时候，陆川偷偷拍了一张他的照片，保存在了相册里。
　　也是这个时候陆川才意外发现，江野的耳后有一颗小痣，不明显，但暴露在这张照片里让他一眼就捕捉到了。
　　.
　　时间一天天仿佛重复循环地过着。
　　很快就到了期末考的日子。
　　然而，像是造化弄人，江野却偏偏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生了病。
　　他拖着发烧的身子来到学校，因为顺路，先跟着妹妹到了第一考场，江野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和妹妹说了声，又跟陆川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要离开。
　　陆川直接起身走出来，叫住他，问：“你不舒服吗？”
　　走廊里气温低，江野的鼻尖都被冻的通红，他笑笑，勉强撑着难受的身体，摇头说：“没有……”
　　话音未落，陆川冰凉的手就摸到了他的额头上。
　　但是因为手太凉，感觉不到江野到底有没有发烧，陆川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扣住江野的后脑，两个人的前额直接抵在一起。
　　这样一碰，直接就感受到了他在发热。
　　周围来往的学生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有的甚至表情很夸张或者很呆滞地瞅着他们俩慢慢走过去，还要再回头看一眼。
　　江野怔怔地盯着陆川，心跳扑通扑通的，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本就头昏脑胀，脸颊发烫，这下更觉得头晕目眩，浑身燥热。
　　陆川却没别的心思，他退开后拧着眉说：“你在发烧。”
　　江野抬起无力的手摆了摆，嗓音低哑：“没事，扛过去就好了。”
　　“扛个屁，”陆川没好气地骂他，“扛不过去脑子都要被烧坏。”
　　江野笑了笑，“我还没这么脆弱……”
　　“去医务室。”陆川命令。
　　江野说什么都不肯去，“要考试了，陆川。”
　　“去医务室会耽误考试。”
　　“考试比命还重要？”陆川瞪着眼，拽住江野就要带他去医务室。
　　“陆川……”江野的手握住他的，陆川一下子就使不上劲儿了，尽管他很快就松开了他，并没有让任何人起疑心。
　　“我要考进前十，继续跟你做同桌。”江野很认真地安抚他：“放心吧，这点烧不碍事的。”


第48章 咬自己(要川川抱抱才会好起来。...)
　　江野还是没有听陆川的, 直接去了考场。
　　陆川劝不动他，只能跑一趟医务室。
　　“柳医生！”陆川推开门急切地说：“退烧药！”
　　柳泽奇见他这么着急，起身帮他拿了盒退烧药, 还没来得及问什么，陆川扭头就急匆匆地往外跑, 只留下一句：“钱过后还你！”
　　从教学楼到医务室有段距离, 运动会之后陆川就没这么拼命跑过, 这会儿又是大冬天，身上穿着厚重的衣服, 这样一跑不免出一身汗。
　　陆川一口气跑回教学楼，快速找到江野的考场。
　　江野的位置就挨着走廊靠窗。
　　陆川到的时候预备铃已经打响了，考场的监考老师正在发试卷。
　　他直接把退烧药丢给江野, 皱眉道：“记得吃。”
　　监考老师看到窗外有个学生, 便问：“怎么回事？”
　　“没事，老师，我来送个药。”陆川说完就转身往楼下跑去。
　　江野捏着这盒退烧药, 顶着一张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眼皮沉沉地拆开, 抠出药片来就着水吞了下去。
　　然后一整天他都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
　　恨不得直接睡晕过去。
　　考试的每个科目他都会写着写着题就要睡着，只能撸起袖子, 张嘴在胳膊上咬一口醒醒神，再继续写。
　　勉强熬过上午，中午江野连食堂都没有去，下了考场就趴在座位上混混沌沌地睡起觉来。
　　陆川拎着饭菜和江瑶一起来找他的时候, 江野正在睡。
　　江瑶不忍心把江野叫醒, 小声说：“再让我哥睡会儿？”
　　陆川却叹了口气，直接弯腰喊他：“江野？江野, 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江野其实能听到他们说话，但就是睁不开眼，也坐不起来，整具躯体都沉重的要命，头重脚轻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
　　陆川伸出手轻轻地摇晃他，嗓音都温柔了好多，低声轻唤：“野哥，吃点东西。”
　　江野被他叫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沉沉的眼皮，缓慢地撑着身体坐起来。
　　江瑶在旁边很担忧地问：“哥你还好吧？”
　　江野摇摇头，扯了个笑，声音都嘶哑了：“没事。”
　　他说完又清了清嗓子。
　　陆川把饭打开，又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他，低声说：“多少吃点，然后再吃药，趁着午休睡会儿。”
　　江野懒得都不想说话，只是点点头，就开始乖乖地吃起饭来。
　　然后又在陆川和江瑶的注视下吃了药，这才重新趴回课桌上。
　　江瑶看到平常活蹦乱跳的江野这么没精打采，甚至因为发烧脸都红的要滴出血来，她在和陆川往回走的时候有点愧疚道：“我一开始都没发现我哥他生病了……”
　　陆川话语淡淡地说：“他自己不说而已。”
　　.
　　因为江野生病，陆川考试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下午考理综，陆川快速地答完题没有检查就交了卷离开了考场。
　　还没写完题的江瑶坐在座位上惊讶地看着陆川从教室走出去，然后回过神来，又连忙继续答题。
　　她不是特别有天赋型的尖子生，是靠这些年不断地努力加上骨子里本就仔细的天性，成绩才一直这么稳定靠前。
　　但江瑶知道，陆川是天生脑子灵活的人，别人努力好久才能达到的成绩，他也许连临时抱佛脚都不用，仅仅凭借平常上课学习就能在考试中拿个好成绩。
　　人和人终究是有差距的。
　　陆川考完试就去了江野在的考场外面。
　　他靠着栏杆看着江野一边打盹一边写题，神情倦倦地强撑着让自己清醒，偶尔实在撑不下去，他就抬起手臂来咬一口自己，再趁着当下赶紧写几道题。
　　陆川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为了他们两个不被调开而努力的男生，心里又心疼又柔软一片。
　　他很想走过去把江野拉出考场带他去医务室好好治病休息。
　　他很想对他说，野哥，别再咬自己了，考不好就考不好，不再做同桌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在一起了。
　　但到最后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陆川知道江野把这次考试看得很重要。
　　凭他连医务室都不肯去就看得出来，他是必须参加这次考试不可。
　　但他这种状态，陆川实在担心。
　　好不容易等到考试结束，陆川逆着人群走到教室里，帮江野把笔和其他东西都收进考试的文件袋，然后就拉起他，拽着江野往医务室走去。
　　经过了拥挤了教学楼区域，在通往医务室的路上，除了他们俩，根本没有一个人影。
　　江野被陆川拽着胳膊上的衣服，很在陆川后面被他扯着往前走。
　　“陆川，陆川……”
　　陆川一声不吭，也不回头。
　　他只要一想到他为了这么个考试，一直在咬自己强撑下来，心里就很酸涩。
　　“川儿，”江野忽然叫了单字，随后他的手就抓住了陆川揪着他衣服料子的手指，“你干嘛啊？”
　　陆川在被他握住手的那一刹那，心都快要跳出来。
　　他想要挣脱开，又舍不得。
　　最终什么都没做。
　　上一次江野背着他路过的那棵百年梧桐树就在前面，这会儿枝桠干枯，光秃秃的，连落叶都没了。
　　那棵树旁边延伸这一条小路，不过因为曲折弯绕，耗费时间，平常也没几个人走。
　　陆川抿抿唇，拽着江野就进了这条两旁都是各种花草树木的小路。
　　两个人停在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看到的小路上，陆川抓着江野的手，把他的衣袖往上推了推，手臂上赫然出现好几排牙印。
　　都是江野自己咬出来的。
　　好几处地方还被他重复咬了好几次，都开始有点渗血。
　　陆川的心里翻腾着，酸甜苦辣仿佛都混在了一起。
　　到底心疼大过感动，他低声骂道：“你是蠢吗？”
　　“考不好就考不好了，非得这样弄伤自己……”
　　江野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好像比平常还要黏陆川，他把人抱进怀里，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陆川的身上。
　　这么近的距离陆川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还在发热。
　　并没有退烧。
　　“不行，”江野的声音低低的，略哑道：“我不能接受我明明可以考进前十，却因为一场发烧丢掉继续和你做同桌的机会。”
　　陆川不知道还说什么好。
　　有点气地想推开他，不管他了，又想到他还生着病，为了努力考试这么拼命，终究舍不得。
　　于是就任由江野这样抱着自己。
　　过了会儿，陆川才闷声开口问他：“那你能考进前十吗？”
　　“不知道，”江野笑了下，嗓音涩哑地说：“应该可以吧？”
　　陆川被他气笑。
　　他从他怀里出来，拉着江野去了医务室。
　　.
　　期末考试结束就意味着，寒假来了。
　　江野在医务室挂了点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江瑶是后来感到医务室的，这会儿三个人一起往学校外面走，谁都没有说话。
　　江野平常倒是挺活泼的，但现在生着病，也没了精神。
　　陆川和江瑶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之前告白那事儿，更不会过多交流。
　　到了学校门口，陆川和他们方向不同，就直接分开了。
　　江野和江瑶站在公交站牌等公交车来的时候，江瑶忽然感叹了句：“哥你和陆川的感情真好。”
　　她只是单纯地羡慕江野能和陆川像铁哥们一样，生病了也能得到陆川的关心照顾。
　　毕竟陆川性子偏冷淡，对其他人并不怎么上心。
　　江野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让他这么在意的朋友。
　　而这句话进了江野的耳朵，就莫名多了一层意味似的。
　　他垂下眼，本就因为发烧泛红的脸这下更红。
　　江野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
　　所幸江瑶也只是感慨一下，并没有打算听江野的回答。
　　当晚，江野吃过晚饭就回了房间休息去了。
　　陆川给他发微信，问他怎么样了，江野在微信上回：【并不好。】
　　陆川很着急地问：【还没退烧吗？】
　　江野说：【嗯呢，需要川川抱抱才会好起来。】
　　陆川：【……烧着吧。】
　　江野：【？】
　　江野：【我还是不是你的小宝贝了？】
　　陆川说：【你什么时候是我的小宝贝了，我怎么都不知道？】
　　江野委屈了，扔掉手机没立刻回陆川，心想生了病都得不到男朋友的安抚，这太让他幼小的心灵难过了。
　　闭眼了片刻，就在江野想跟陆川发句“已经烧死了”的时候，陆川的新消息就率先发了过来。
　　陆川：【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南城。】
　　本就不爽的江野这下更郁闷，像是闹脾气似的，发了一个字：【哦。】
　　陆川看到他故作冷漠的回复，哭笑不得，打了几个字后又放弃，直接摁住语音，给他发了一句话过去。
　　江野点开陆川发来的语音，放在耳边听。
　　“想身体好起来的话，明天上午卓哥家里见。”
　　江野的心砰砰跳，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反正听到他的语音，他的心一下子就快了，直接就没了节奏。
　　江野反应了会儿，想到自己刚才给他发了句“需要川川抱抱才会好起来”，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起来。
　　“算你有良心。”他低声嘀咕着，回了陆川一个“么么哒”的表情包。
　　然后，对面没动静了。


第49章 聊天(你是不是恋爱了？...)
　　好在江野睡醒一觉起来就退烧了, 不然康梅都不打算放他出门。
　　江野吃过早饭在康梅的叮嘱下又吃了一顿退烧消炎的药，正要出门，江瑶就问道：“哎, 哥你一大早去哪儿啊？”
　　江野倏的停下脚步，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搪塞妹妹, 江瑶就自己给了他一个借口：“又去网吧打游戏啊？”
　　江野有些心虚地点头, 江瑶嗔怪道：“你注意点啊, 刚退烧呢，别再又生病了。”
　　“好啦, 知道。”江野对她笑了笑，转过身出了家门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收拾收拾心情，直奔封卓的家里。
　　江野到了门口, 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就听到从客厅里传来的声音。
　　“我下午的飞机, 你现在过去做什么，傻缺。”陆川正拿着手机开视频。
　　小金毛乖乖地趴在他的腿上，任由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他的手腕上又出现了那串佛珠。在学校里只会装在书包里的佛珠, 只要放了假他就会戴在手腕上。
　　陆川瞥眼看到江野到了，直接就对视频对面的谭鸣说：“我挂了啊, 晚上去你家吃。”
　　等他切断视频，第一句就问江野：“退烧了吗？”
　　江野默不作声地坐到他身侧, 默不作声地把小金毛从陆川腿上抱过来，默不作声地开始撸金毛。
　　陆川看他这般，失笑着问：“你怎么不说话？”
　　江野轻轻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
　　陆川：“？”
　　“你干嘛？”
　　江野慢悠悠地问他：“你刚跟谁开视频？”
　　陆川回答地很自然随意：“谭鸣啊。”
　　江野扭脸，一副很介意的气鼓鼓样儿, “你都没跟我开过视频！”
　　陆川：“……几乎天天见面, 开个屁的视频？”
　　江野盯着陆川，又问：“那现在, 谁是你最重要的朋友？”
　　陆川觉得这个问题挺熟悉，稍微思索了一下发觉运动会那天江野也问过他，他当时不假思索地就脱口而出，说了谭鸣的名字。
　　现在……陆川轻微地露出些许笑意，开口就是俩字儿：“谭鸣。”
　　江野的眼睛都怒气冲冲地瞪大了，“怎么还是他？”
　　“那你想是谁？”陆川忍着笑问：“你吗？”
　　“你又不是我朋友。”
　　江野被陆川的话说愣了下，很快就回过味儿来，他急忙问陆川：“那你说我是你什么？”
　　陆川斜睨他，没说话。
　　这人幼不幼稚？怎么没完没了的？
　　江野像个无理取闹的男友：“你说啊。”
　　陆川：“……”
　　他抬起手腕来看了眼时间，对江野平静地说：“我就要走了。”
　　江野：“？”
　　“这么早？”
　　陆川往后一靠，偏头看向江野，“到机场就不早了。”
　　江野有点郁闷，他才来几分钟，陆川就要走了。
　　“你在那边住几天？”
　　陆川摇了摇头，“不确定。”
　　他确实还没有定回来的机票。
　　江野有点介意地问：“你不会过年都不回来了吧？”
　　“大年初一就是我十八岁生日，你不会不参加吧？”
　　陆川：“……”
　　“不会。”
　　江野也不知道他这个不会是回答的那个问题，还是一次性都回答了。
　　陆川又看了眼时间，站起身来，垂下眼眸对江野说：“我真得走了。”
　　江野坐在沙发上抱着小金毛，撇开脸闷声说：“走吧。”
　　陆川盯着他看，没动。
　　然后抬脚轻轻踢了踢江野的腿，“不起来送我啊？”
　　江野继续别开脸，不说话。
　　陆川有些无奈，只能主动弯腰凑过来。
　　他捧住江野的脸，额头抵住他的，嗓音变得很低很低，略带一点点暗哑道：“刚才就问你退没退烧，你也不回我。”
　　亲自感受了一下江野的体温，是正常的。
　　陆川这才将额头抬离，稍微地拉开了一点距离，但并没有退开，而是直接环住江野的脖子，轻轻地话语里染着笑意：“我说给你，就说一次，你听好了。”
　　江野的耳朵都不动声色地支棱了起来。
　　随即他就听到陆川一字一句地认真低喃说：“你不是朋友，是……男朋友。”
　　江野的心蓦地一滞，喉结无意识地滑动了下。
　　突然就很口干舌燥，他抿住唇，舌尖又稍微在嘴唇轻滑过，让嘴巴不那么干涩。
　　陆川说完就打算起身，却又被突然伸出手来的江野一把搂住了腰。
　　江野太用力，陆川只能抬起一条腿跪在沙发上，由他紧紧地抱了片刻。
　　“又不是不回来了，”陆川低声说：“年前就会回来，等你生日肯定会给你过的。”
　　江野缓缓松开陆川，偏开头语气决然爽快：“你去吧。”
　　陆川扬了下嘴唇，站起来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又揉了揉小金毛的头，然后就穿上衣服离开了。
　　门一关，一室寂静。
　　房间里只剩下了坐在沙发里的江野和他抱着的小金毛。
　　身上还残留着刚才那个拥抱的温度，就连空气里仿佛都还有些属于陆川的气味。
　　江野半晌回过神来后，觉得自己变得好矫情。
　　不就是去南城几天暂时见不到面了吗？为什么会觉得要死要活的？
　　谈恋爱真的让人变得傻X且幼稚。
　　他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放下小金毛后打算去给这小主子加粮添水，结果转身就看到，陆川都已经打点好了。
　　江野轻轻叹了口气，懒散地在沙发上躺下来，闭着眼，嘴角慢慢浮起笑来。
　　说他是男朋友。
　　还主动抱了他。
　　.
　　陆川傍晚到了南城一下飞机就第一时间给江野发了微信消息，说他下飞机了。
　　江野很快就回了他：【饿了吗？快去吃晚饭。】
　　陆川说：【我打算先去看看姥姥和果冻。】
　　江野回道：【给咱姥姥好好介绍一下我！】
　　陆川：“……”
　　“傻X！”他低声笑骂了句。
　　随即就听到一声高喊：“川儿！”
　　陆川抬起眼来，看到谭鸣正用力地冲他挥着手。
　　他笑了笑，迈着步子走到谭鸣面前，谭鸣立刻就接过了他的行李箱。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谭鸣盯着陆川打量：“也瘦了？”
　　陆川揶揄：“你怎么一上来也说这种话？”
　　谭鸣嘿嘿笑着挠头说：“这不是，好几个月都没见到你了嘛。”
　　“谭叔呢？”陆川问。
　　“还在上班啊，快到年关了，工作忙的要命，最近天天加班到十点多快十一点才回家。”谭鸣无奈道。
　　陆川了然地点了点头，在和谭鸣坐上机场大巴后他就大致估算了下时间，正好来得及。
　　“坛子，一会儿把行李放下，我想去看看我姥姥和果冻。”
　　谭鸣惊讶：“今天啊就去啊？天都要黑了……”
　　“没事，”陆川说：“就去看一眼。”
　　实在太想他们了，所以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看看他们。
　　谭鸣只能点点头，“那我陪你。”
　　两个人放下行李后陆川就在附近的店买了点纸钱元宝和其他东西去了埋葬姥姥和果冻的地方。
　　谭鸣知道陆川会有话想说，在到了后他对着墓碑鞠了一躬，低声说了句：“姥姥，我是谭鸣，我陪川儿来看你和果冻啦。”
　　随即就去了旁边等着陆川，不打扰他。
　　陆川一边给姥姥烧纸一边低声对她说着他这几个月来经历的各种事情。
　　“啊对了，姥姥，有个人说让我好好帮他向你介绍一下，他很想博得你的好感和认可。”
　　“他叫江野，是我在沈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对我最重要的人，虽然经常犯二，但其实人很好，待我也好。”
　　“我真的很想和他就这样走下去，希望姥姥护佑我们，未来也可以像现在这样好好的。”
　　……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了，姥姥，果冻，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陆川从墓碑前起身，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离开。
　　从墓地回来，陆川在小区楼下的超市买了很多食材，拎回谭鸣家就开始烧菜做饭。
　　谭鸣只会在旁边喊666，勉强打个下手。
　　等陆川把饭菜准备好，也差不多晚上十点钟，谭睦和也快回来了。
　　陆川顺手拿起手机拍了了张照片，给江野发了过去。
　　江野秒回：【操？我流口水了，你负责！】
　　陆川笑了下，惹得谭鸣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他丝毫不觉，回江野：【那等我回去也给你做。】
　　江野心里立刻就不平衡了：【？？？！！！】
　　【够二：这都是你做的？！】
　　【够二：有人好委屈好难过好可怜啊男朋友给别人做饭菜有人都没吃到过呢:)】
　　陆川：“……”
　　他又轻笑出声，回了江野一个“好好说话”的表情包。
　　谭鸣狐疑地瞅过来，盯着满面春风的陆川看了几秒，就在陆川和江野聊的正开心时，谭鸣忽然凑过来，近距离地看着陆川，话语笃定地问道：“川儿，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恋爱了？”
　　陆川在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地摁灭了手机，他掀起眼皮来瞅向眯眼打量他的谭鸣，镇定道：“你是不是无聊？”
　　谭鸣瞬间从沙发上跳下去，大声说：“转移话题！”
　　“你就是谈恋爱了，你肯定背着我在沈城有狗子了！”
　　谭睦和一推开家门就听到自己那傻儿子在大呼小叫，说什么谈恋爱，有狗子。
　　他连鞋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就走进来，八卦又关心地问：“小川谈对象了？”
　　陆川：“……”头疼。


第50章 开视频(怎么了宝贝儿，想我了？...)
　　和江野说好的, 暂时不暴露关系。
　　而且陆川也不想现在就告诉谭叔他们，他和一个男孩子在恋爱。
　　等他和江野再大些，关系再稳定些, 再说也不迟。
　　陆川轻咳了声，对谭叔面不改色地撒谎说：“没有, 谭叔你别听坛子瞎说。”
　　谭睦和也没打算一直追问陆川, 听他这样解释就没再说什么。
　　结果谭鸣在旁边煽风点火道：“我没瞎说啊, 川儿你刚才就是明晃晃地转移话题！”
　　“这可太有问题了！”
　　坐到餐桌上还在叽咕叽咕，陆川无奈道：“跟我聊天的是个男生。”
　　谭鸣哼了声：“我不信, 除非你让我听听语音。”
　　陆川为了让他闭嘴好好吃饭，给江野发过一条微信去：【发条语音过来。】
　　江野的语音很快就发了过来。
　　陆川点开语音，顺手又点了下扬声器。
　　随即, 江野骚里骚气的声音就回荡在房间里：“怎么了宝贝儿, 想我了？”
　　陆川一怔，急忙关掉。
　　脸迅速地烧了起来。
　　谭鸣和谭睦和父子俩的脸上出现了同款震惊表情，他们睁大眼盯着陆川, 谭鸣刚刚夹起来的肉甚至都因为他被惊吓到又掉了回去。
　　陆川红着脸解释：“朋友，爱开玩笑……”
　　谭鸣也开始附和陆川点头道：“确实, 我们班也有个男生这么骚气。”
　　谭睦和看了陆川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只是淡笑道：“吃饭吃饭。”
　　……
　　从谭鸣家里出来后陆川就接到了江野打过来的电话。
　　陆川生无可恋地将事情告诉了他，然后骂了句：“傻X！”
　　江野被骂的很委屈，说：“你说让我给你发语音，又没说给别人听, 我以为你想我了！”
　　陆川：“……”
　　他叹了口气, 站在单元楼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退烧了吗？”陆川的声音低下来。
　　江野哼了声。
　　陆川又低喃：“你说的对。”
　　江野眨了眨眼, 他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月亮，听着陆川说了这句话后就没再开口，只有呼吸顺着电波悠悠地传过来，钻进他的耳朵里。
　　“什么？”江野问道。
　　陆川沉默了两秒，回他：“不是你以为。”
　　这会儿他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江野随即就听到他开锁推门的声音。
　　他听懂了陆川的话，轻笑了下。
　　“你什么时候回啊？”明明知道陆川自己也说不准，江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知道，过几天吧。”陆川把钥匙放下，换了拖鞋后在玄关停下来，怔怔地盯着面前失神了片刻。
　　原来一回家果冻就会凑上来，摇着尾巴蹭蹭他，想要他抱抱。
　　再也不会有了。
　　陆川缓慢地走进客厅，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
　　他直接回了房间，在床边坐下来。
　　“先挂了？我得去洗澡。”陆川对江野说。
　　江野应了声，通话挂断。
　　下一秒，视频请求就发了过来。
　　陆川：“？”
　　他点了接受，然后就没好气地骂他：“神经病啊你。”
　　江野一副生气的表情，对陆川说：“你完了陆川，你完了，咱俩第一次视频第一句话你就骂我。”
　　陆川：“……”
　　“谁让你挂了又打过来。”
　　江野委屈：“我想陪你不行啊？”
　　陆川愣了下，江野故意道：“看来你不想让我陪你，那我挂了……”
　　话还没说完，陆川就急忙低声止住：“别！”
　　江野装模作样地哼了声，“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陆川轻抿了下唇，不吭声。
　　江野看到他这副模样，又说：“除非你给我一个么么哒。”
　　陆川：“……”
　　他轻皱眉道：“你换个要求。”
　　“不换，”江野知道他这会儿好欺负，佯装板着脸故作生气介意地说：“要么给我么么哒，要么挂了，不陪你。”
　　陆川很难为情，脸颊泛红，嘴却张不开说那三个字。
　　最后他把手机扔在床上，拿了衣服就要去洗澡，嗓音低闷快速地对江野说：“那你挂吧。”
　　江野：“……？”
　　这我他妈的能挂？
　　我要挂了等你洗澡回来我他妈估计就被划成前男友了。
　　陆川在浴室里，热水缭绕，宛若仙境。
　　他一边洗着澡一边试着张开嘴说：“么……”
　　“操。”陆川刚说出一个字就放弃了，这他妈什么软萌撒娇的话，说不出口。
　　“么……”男生的脸都皱成一团，还是死活吐不出后面两个字。
　　他就不懂江野怎么会那么自然地说出“么么哒”来的，不羞吗？
　　陆川洗完澡依旧没有跨过自己那一关，放弃了。
　　反正江野那家伙应该也挂断了，他也不用再说。
　　陆川这样想着，穿好一条灰色的长裤拿着毛巾擦着头回了房间。
　　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谭鸣正哈着腰，用死亡角度瞅着他的手机。
　　江野正在跟这个陌生的人大眼瞪小眼。
　　两个人刚刚还对了个话。
　　江野：“你谁？”
　　谭鸣的音调拐了个弯：“你谁？”
　　谭鸣：“哦……刚才那个叫川儿宝贝儿的男的是不是你？”
　　江野：“……谭鸣？”
　　谭鸣：“！！！”
　　江野：“你就是谭鸣啊？”
　　谭鸣：“？？？”
　　陆川看到这副诡异的景象，伸手把手机摸过来。
　　江野无意间发现陆川居然光着上半身，一时间愣了愣，视觉刺激让他全身都燥热起来。
　　陆川抬眼看向谭鸣，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一起睡，再和你说点事……”
　　“不行！”前一秒还在垂涎男朋友肉?体的江野一听到谭鸣的话就替陆川拒绝了。
　　谭鸣还没说什么陆川就举起手机来，让自己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上，对江野说：“我先跟坛子说点事，一会儿找你。”
　　江野还在着急地提醒他：“不能和他一起睡！”
　　“知道了。”陆川无奈道，然后又说：“那我先挂了啊野哥，等我找你。”
　　“穿上衣服！”挂掉之前江野还在命令陆川穿好衣服。
　　谭鸣坐在陆川的床边，亲眼看到陆川在跟江野视频时眉目柔和，脸上带笑。
　　视频被掐断后陆川将手机随手扔在床上，转身打开衣橱找衣服。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陆川拿出一件灰色的卫衣来，套上。
　　谭鸣眼神很有深意地盯着他，问：“你是不是在和他……”
　　陆川没再掩饰，承认：“是。”
　　谭鸣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往陆川的床上一趴，震惊地捶着床开始卧槽：“居然是真的？！”
　　“川儿你……喜欢男人？”
　　陆川坐到床上，往后扭脸看向谭鸣，纠正说：“我喜欢的是他。”
　　谭鸣侧身支起头来，“你家人会同意吗？他家人呢？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陆川沉默了下。
　　“我家这边没人能管的到我，我的感情我自己说了算。”
　　“他那边，”他顿了顿，“总会处理好的。”
　　谭鸣倒不会对同性恋爱存在什么偏见，他只是觉得这条路，大多数会很难走。
　　但既然陆川已经选择了，谭鸣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坐起来，拍拍陆川的肩膀，叹气道：“我就来证实一下我猜的是不是对的，果然是真的。”
　　“叫那个人放心好了，老子不跟你睡。”
　　谭鸣起身往外走去，头也不回道：“给你买了点零食，在客厅。”
　　“走啦，明天约着玩。”
　　“嗯。”陆川应了声。
　　等谭鸣离开，陆川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因为提及了这条路上的阻碍，陆川不得不想到了江野家里那边。
　　从他和江野在一起的那一刻，他们就仿佛亲手埋了一颗不定?时?炸?弹。
　　说不准什么时候触发到机关，就会瞬间爆炸。
　　陆川坐起来，去了客厅把零食拎进房间，然后就上了床。
　　他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给江野拨了视频。
　　好一会儿，江野才接通。
　　他那边已经关了灯，看起来一片漆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脸。
　　“你睡了？”陆川问。
　　江野的嗓音有些哑，说：“没。”
　　陆川侧躺着，看着江野的轮廓，咕哝道：“我还以为你睡了。”
　　江野问他：“谭鸣走了？”
　　“嗯，走了。”陆川顿了顿，又对江野说：“他知道了。”
　　江野平静道：“没事。”
　　“他知道就知道了。”
　　“睡吗？睡的话我就挂了……”陆川正说着，江野就拒绝：“别，再多说几句。”
　　陆川低笑了下，“说什么？”
　　江野偏了头，将脸几乎埋进枕头里，嗓音暗哑：“随便，都行。”
　　陆川觉得他有点怪，可又说不上来。
　　他想了片刻，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就在这时，江野忽然低低地对他说：“喊我。”
　　“嗯？”陆川虽然摸不清，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喊了他：“野哥。”
　　“继续。”
　　陆川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他轻怔，脱口问道：“江野，你……”
　　“川儿。”江野的嗓音越来越嘶哑，干涩的像是缺水，这样压低声音唤他却莫名透出性感，让陆川登时耳热发烫，脸红心跳。
　　“叫我。”
　　陆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看不到江野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耳朵，黑暗的光线都挡不住的通红。
　　陆川的喉结滑了滑，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起来。
　　“野哥，”陆川的声音很小很轻，他的脸不知道何时已经红透，目光直直盯着江野的耳朵看，旋即垂下眼，快速地低声凑近手机对江野用气音说：“么么哒，野哥。”
　　江野的呼吸浓重，喘气声都特别清晰地传了过来。
　　而后他就闷声低笑起来。
　　还是不能让陆川去学撩人，太要命了。


第51章 钥匙(我这辈子就缠定你了。...)
　　陆川在南城呆了一个星期。
　　这期间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和江野视频, 白天去哪玩儿都会在微信上告诉江野，还给江野拍各种风景照。
　　江野每次都回他：【我要看人。】
　　【要看人。】
　　【看人。】
　　【人。】
　　陆川并不爱拍照，但有个爱拍的哥们儿, 所以他就让谭鸣把照片发了过来，自己从众多照片中挑了个勉为其难还能看的给江野发了过去。
　　照片上的陆川正在仰头喝着可乐, 男生的喉结很明显, 头仰起的弧度格外流畅漂亮。
　　光影间, 还能看到他眼角的泪痣。
　　江野暗戳戳地保存在了相册里，随后就很不满地说：【男朋友好抠, 就给一张？】
　　陆川：“……”
　　知足吧，就这一张也是从谭鸣那里拿来的。
　　临回沈城的那天晚上，陆川正在收拾东西, 江野的视频就打了过来。
　　“明天几点钟的飞机？”江野说：“我去接你。”
　　“下午两点钟到。”陆川把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 听到江野咕哝：“这么晚。”
　　陆川无奈笑了下，正想问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照顾小果冻，谭鸣就闯了进来。
　　他一边走一边大呼小叫, 说陆川：“川儿我跟你讲你这次不能再跟上次一样了，偷偷走太不地道了！”
　　“我爸说了, 明天开车送你过去，别又一个人提前走啊！不然老谭可要难过了。”
　　陆川淡笑, 应：“好，知道了。”
　　陆川自己并没觉得有什么，但谭鸣说的被江野听在耳中，就瞬间心疼了他。
　　上次从南城回沈城的时候, 他是一个人偷偷走的吗？
　　连个送的人都没有？
　　不孤单吗？
　　“哟, 又开视频？”谭鸣调侃：“你俩这么腻歪呢？”
　　江野回他：“我倒想更腻歪呢。”
　　谭鸣：“……杀狗啦！”
　　陆川哭笑不得，随手拿了件衣服甩向谭鸣, “闭嘴！”
　　谭鸣不满道：“川儿你有了男朋友就嫌弃好哥们了是吧？你忘了谁陪你长大谁给你温暖了是吗？”
　　陆川嫌弃地说：“滚吧你。”
　　谭鸣哼哼两声，真的起身往外走去。
　　陆川扭脸看他，“哎，真走啊？”
　　谭鸣头也不回道：“不走留在这当电灯泡还是吃狗粮啊？”
　　“明天见吧，今晚留给你们小两口独处。”
　　小两口。
　　江野：“……”
　　陆川：“……”
　　谭鸣走后，江野说：“他为什么能随意进出你家？”
　　陆川随口回：“在他家留了备用钥匙，所以这人来去自如。”
　　江野像是生气吃醋般，话语酸溜溜道：“男朋友都没你家的钥匙呢。”
　　陆川：“……”
　　他睨了江野一眼，看到江野气鼓鼓冷哼哼的样儿，妥协说：“给你给你，回去就给你，成吗？”
　　江野立马笑开颜，点头：“成！”
　　.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点，陆川拉着行李箱走过来。
　　男生穿着长款的黑色羽绒服，脖颈上戴着江野给他买的那条围巾。
　　他还没走到江野面前，江野就抬脚朝他快步走去。
　　然后直接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陆川弯了眉眼，轻轻地回抱住江野。
　　“今天有人送你吗？”江野松开他后帮他拉着行李箱问。
　　陆川有点不解，但还是回了他：“有啊，谭叔和坛子送我去的机场。”
　　江野点了点头。
　　陆川扭脸看向没说话的他，敏锐地问：“怎么了？”
　　江野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的陆川，眼眸轻垂，话语认真道：“川儿，以后你上飞机，我送你，你下飞机，我接你。”
　　总之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陆川明白了他的意思，歪了点头笑道：“那你不如一直在我身边，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好。”江野立刻就答应说：“我这辈子就缠定你了。”
　　两个人没有直接送陆川回家，而是先去了封卓的住处。
　　陆川在路上问江野：“你这几天有好好照顾小果冻吗？”
　　江野挑挑眉，“那必须的啊，我们的儿子我肯定要照顾好的。”
　　正开车的司机师傅表情惊谔地看了内后视镜一眼。
　　现在小年轻都这么劲爆了？
　　不是，哪来的孩子啊？领养的？
　　到了封卓家，一进去陆川就蹲下来将扑过来的小金毛抱起来，而跟在他身后的江野在放下行李后也直接凑上来，从后面圈住了陆川。
　　陆川扭脸瞅他，他已经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逗弄陆川怀里的金毛。
　　男生嘴角微翘，桃花眼染着笑，神态放松又懒散。
　　陆川撇过头，垂眼用手指轻点金毛鼻尖的时候唇边漾开笑。
　　被江野这样搂了会儿，陆川轻轻挣了下，说：“你还不松。”
　　“不想松。”江野话语疏懒。
　　“我站着累，想坐会儿。”陆川说完江野就勉为其难地松了手。
　　陆川立刻走到沙发那边，像只懒猫一样，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小金毛撸毛毛。
　　江野眼神有点幽怨，语气不满地对陆川说：“我还没有它重要吗？”
　　他指着陆川怀里的这个生物问道。
　　陆川笑笑，安抚说：“你重要。”
　　语气那么懒散，一点都不认真，谁信。
　　江野正欲闷闷地走过来坐下，陆川就对他说：“行李箱里有给你带的特产。”
　　“只给你一个人带了，都是你的。”
　　江野立刻就走过去打开行李箱，好多特产小吃被放在里面，他瞬间眉开眼笑，嘴上说道：“这还差不多。”
　　“野哥，”陆川还懒懒地靠在沙发里，清朗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慵懒，说：“你过来。”
　　江野抱着陆川给你带回来的特产走过去，刚在沙发上坐下来，陆川就伸手勾着一串钥匙在他面前晃。
　　“这个，”陆川稍微动了动身体，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对江野说：“我家的钥匙。”
　　“给你。”


第52章 原来是你(一直都是你。...)
　　江野盯着他手指勾的那串钥匙, 伸出手抓走，很宝贝地攥在手心。
　　他抬眼，看向陆川, 提醒：“地址呢？”
　　陆川抱着半大的小金毛嘴角噙笑说：“南城，丰南路, 一号院, 八栋四单元502。”
　　陆川每说几个字就稍微顿一下, 语速缓慢。
　　江野一点一点地将这串地址印在了脑子里。
　　他知道，那里是陆川不管走到哪儿, 都会回去的地方。
　　那个家对陆川来说，无与伦比的重要。
　　陆川能把钥匙给他，能把地址告诉他, 就意味着, 他对于陆川来说，也很重要。
　　江野扬起笑，语气明快道：“烙印在脑子里了。”
　　.
　　这晚江野拎着陆川给他的特产回到家里, 肯定不可避免地被母亲和妹妹看到他拿回家的那么多东西。
　　康梅还以为是他买的，惊讶道：“小野你怎么突然买这么多东西回来？干嘛呀这是？”
　　江野嘴角不自觉地盈上笑, 解释说：“不是我买的，是陆川回南城, 带回来的特产，给了我一些。”
　　最后半句话说得有点虚。
　　哪里是给了他一些，分明是全都给了他。
　　江瑶的眼眸在听到江野提到陆川的那一刻就瞬间亮了起来，她立刻起身, 凑了过来, 扒拉着袋子里的各种零食，语调上扬地问：“他还特意带了特产吗？这是什么呀？”
　　江瑶随手拿起一袋小零食, “好吃吗？”
　　“不知道，”江野笑说：“你尝尝。”
　　旋即他就别开头，垂下眼轻抿了下唇。
　　心里有点别扭。
　　不是因为妹妹吃了陆川给他的特产。
　　而是因为，他发觉妹妹其实还是很喜欢陆川。
　　可他要怎么让妹妹知道，陆川的性向是同，而且喜欢的人是……是他。
　　康梅笑着问：“陆川？不就是小时候你往家里领回来吃饭的那个邻居家的孩子吗？”
　　江瑶回头对康梅莞尔道：“就是他，他这学期转学过来的，成绩很好，我跟你说的夺走第一的那个人就是他。”
　　她在提起陆川时，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眼睛里的光怎么都掩不住。
　　康梅一下子就看透了女儿的小心思，她笑笑，青春期的小姑娘啊。
　　不过她倒是不会执意让孩子和异性保持太大距离，只要不做出格过分的事，顺其自然就挺好的，甚至也许还可以刺激上进心，一起变得更加优秀。
　　旁边的江野不动声色地攥了攥手指，随手拿了几包零食就回了房间。
　　他知道感情的事无法退让，他也没打算退让。
　　可介于妹妹，心里终究不太好受。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现在的他只能寄希望于妹妹对陆川的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淡甚至消散。
　　.
　　假期总是过得飞快。
　　一眨眼就到了除夕。
　　除夕过后就是江野的生日。
　　陆川一早就被江野邀请，说初一中午去他家吃顿饭，郝帅他们也会去。
　　江野不知道陆川从南城回来后就一直在兼职做家教，挣了些钱。
　　然后用这笔钱，给江野买了个生日礼物。
　　陆川倒不是没有钱。
　　陆明勇经常会给他生活费，段淑兰也会给他塞钱，他自己还有姥姥留下来的积蓄。
　　但他从不认为陆明勇和段淑兰给的是属于他的。
　　而姥姥的钱……他现在也不想动。
　　所以陆川更喜欢通过自己的努力，用自己挣来的钱，给江野买东西。
　　初一上午，陆川向陆明勇和段淑兰说明情况后就打算出家门，在家门口看到开车回来的段易，他停下来问：“你不去江野的生日宴吗？”
　　段易淡声道：“心意到了就行。”
　　陆川点了下头，继续往前走去，脚步格外轻快。
　　陆川按照江野给他说的地址顺利找到了他家的单元楼，他还没到楼前，就看到江野站在楼门口等着他。
　　陆川的嘴角轻扬了扬，加快步伐朝他走来。
　　江野听到脚步声，抬起脸来，而后眉眼间就染了笑。
　　“好晚啊你，”江野说：“就等你了。”
　　陆川有点惊讶，“他们都这么早的吗，我还以为我来的够早。”
　　江野轻哼了下，不满道：“你就是不想我呗。”
　　“我可是一大早就在楼下等你了。”
　　“信你个鬼，”陆川把手里拎的袋子塞进江野怀里，跟着他进了单元楼，戳穿他：“我出门的时候特意告诉了你，你说你过会儿下楼。”
　　江野嘿嘿笑，急不可待地把手伸进袋子里，从里面摸出一条腰带来。
　　当然不是大名牌，只是小众潮牌，但对于他们这个年纪来讲，也不算很便宜了。
　　江野愣了下，有点意外陆川会送他这么贵的东西，他拿着腰带，有些怔忡地问陆川：“你是多有钱？这么能花？”
　　陆川觉得这个人真的好扫兴，他睨他，问：“喜不喜欢？”
　　“喜欢啊，能不喜欢吗？”江野很宝贝地摸着腰带。
　　陆川说：“喜欢就够了。”
　　“我花我自己的钱，又不偷不抢。”
　　电梯门打开，江野拉着陆川进去，喜滋滋地凑近他说：“我这是意外收获了隐形小富豪男友吗？”
　　陆川轻嘁，推开他，两个人这才拉开了些距离。
　　等江野带着陆川打开家门，陆川还没踏进去就听到了郝帅和沈洋正在叽叽喳喳吵闹，好不热闹。
　　陆川一来，人就到齐了。
　　人也不是很多，就平日里和江野玩的好的几个朋友来了，除了陆川，就是郝帅、沈洋还有路骁骞，女生江野只叫了温凉和艾菲。
　　几个人围绕着桌子坐下来，郝帅好奇地抢过江野拿的袋子，从里面拿出那条腰带来，忍不住惊叹出声：“卧槽，皮腰带？这款要不少钱呢？”
　　“川爷送的吗？！”沈洋也震惊。
　　其他人也纷纷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生日礼物上，几个人正说着，康梅就端上了最后一道热汤，笑着说：“都上齐啦。”
　　郝帅：“谢谢阿姨！”
　　沈洋：“康姨辛苦啦！”
　　康梅笑眼盈盈地看着这两个活宝一唱一和，然后就注意到了坐在江野另一边的陆川，她的目光停在陆川身上，视线温和地打量着他。
　　陆川礼貌地喊人：“阿姨好。”
　　康梅温柔地回：“你好，好多年不见啦，越长越俊了。”
　　陆川愣了愣，茫然：“您……认识我？”
　　康梅也怔了下，被他这样一问，她突然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下意识道：“你不是陆川吗？小时候住在四庄胡同里的那个孩子，我们当时是邻居的，你还被小野领进家里和我们一起吃过饭……”
　　她的话音未落，陆川人就僵在了座位上。
　　除了江野和江瑶，在座的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震惊错愕地看向他们。
　　陆川脑子里仿佛有什么由朦胧模糊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随即，画面开始快速地闪现，一幕一幕。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那团被光包围的黑色轮廓终于有了清楚的面容，是小时候的江野，白白净净的，身体不胖不瘦，很匀实。
　　“你肚子在叫，你很饿啊？”小江野从兜里掏出绿色的青苹果味果冻来，塞进身形瘦弱的小陆川手心里，对他话语稚嫩却真诚道：“这是我爸带回来的，给你吃。”
　　“哎，你怎么又不回家？天都黑啦！”
　　“那不然，”小江野伸出胖嘟嘟的小手来，“你跟我回来吃饭嘛。”
　　他们越来越熟，小陆川成了小江野的跟屁虫，一直追在他后面，伸出手揪住小江野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小声喊：“江野哥哥，江野哥哥……”等等我。
　　“你怎么又一个人呀？”小江野坐到小陆川的旁边，让他背过身去，“那我陪你玩游戏，我写你猜。”
　　才学会并记牢自己名字的小江野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地在小陆川的后背上写下来，歪头凑过去问：“能猜出来嘛？”
　　小陆川摇摇头，闷不作声。
　　“那我再写一遍。”小男孩又规规矩矩地写了一遍，继续问：“这次能吗？”
　　小陆川仍旧摇脑袋。
　　“笨蛋，我写的是‘江野’呀！我的名字，你会写吗？”
　　小陆川还是摇头。
　　“我教你。”小江野抓起他的手来，摊平他的掌心，在他的手掌心开始写：“三点水，一横一竖再一横，就是江……”
　　再往后，随之而来的，是母亲，是那个男人，是那个男人的那双手……
　　陆川被突然涌进脑子里的回忆冲击着，他像是失了魂魄，咬住下唇，皱紧眉仿佛成了一具空壳。
　　江野没想到母亲会直接把事情说出来，他根本没料到他一直没有透露给陆川的事，最终由母亲说了出来。
　　江瑶也显然忘记了这一层，一时有点呆呆地看向陆川和哥哥，又瞅瞅母亲，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康梅说完看到陆川的表情不太对劲，意识到陆川似乎不记得了，连忙道：“当时你们都还小，不记得很正常。”
　　“不，”陆川突然开口，嗓音很低，冷清而认真地对她说：“我记起来了。”
　　他抬眼看向康梅，诚恳道谢：“那会儿真的多谢阿姨照顾我。”
　　康梅笑吟吟地温和道：“客气啦。”
　　“好了，你们吃吧，我在你们都不自在放不开。”
　　“那个小野……蛋糕在厨房，一会儿记得和朋友吃啊。”
　　江野应：“好。”
　　等康梅离开，郝帅立刻就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情况啊，野哥？川爷？你们小时候认识？那怎么一直没提过啊？”
　　江野和陆川还未说话，江瑶就率先开口像是解释说：“四五岁的事情，记不清印象模糊很正常啊！”
　　“我也不记得，要不是我妈刚刚提起，我也完全想不起来小时候陆川来我家吃过饭呢！”
　　其实她到现在也基本对小时候陆川被哥哥带来家里没有印象，她只是捕捉到陆川的神情看起来不太好，所以就不想他被过多的问什么。
　　被江瑶这样一说，其他几个人也都觉得很正常，毕竟是四五岁的事了，没啥印象也很正常。
　　江野自然也察觉到了陆川的不对劲。
　　他的手在桌下偷偷握住了陆川的。
　　温暖干燥的手抓住了陆川的手指，让他的表情稍微松动，勉强回了点神。
　　陆川缓慢地扭脸，目光里翻涌着情绪，望向江野。
　　他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江野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他。
　　他一直都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总是挨饿还不愿意回家的小男孩。
　　所以重逢的第一天，他才会在考场突然拍桌那样盯着他看。
　　所以他才用那次的作文提醒试探他，想确认他是不是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所以他才精准地知道他喜欢吃果冻，而且只钟爱青苹果口味。
　　所以，他才对他这个转学生如此关心，照顾有加。
　　原来，是你啊。
　　一直都是你。


第53章 吻泪痣(别撩拨我了。...)
　　陆川的眼睛有些红。
　　旁人你说我笑闹成一团, 他只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
　　面前的盘子里有食物，他就夹起来慢慢吃掉, 没有食物他就捏着筷子发愣。
　　江野一直在帮陆川添东西让他吃。
　　这幅场景像极了小时候陆川被他拉回家在他身边坐下来和他们一家一起吃饭的画面。
　　那个时候的陆川也是这样，怯怯地坐在他的旁侧, 只乖乖又局促地吃自己眼前那碗白米饭, 勺子从不伸出去盛菜。
　　那个时候江野也是这样, 弄了菜放在他的碗里让他吃。
　　陆川的脑子还在混沌。
　　这些年来，他对那年的人和事都没什么印象。
　　由于当初母亲意外去世的影响, 他对在那个胡同里发生的一切都下意识地淡忘了，只对母亲死亡的场景印象深刻。
　　他永远都忘不掉，母亲流着鲜血倒在他眼前, 血泊缓缓地蔓延到他的脚下, 现场一大片血迹，刺眼血腥，触目惊心。
　　至于这件事之前的记忆, 他都不太记得了。
　　但又不算失忆，只是他的潜意识不愿再去想那段时间的过往。
　　刚才经康梅一提醒, 被他刻意尘封起来的记忆瞬间就被拉开闸门，像洪水一般涌了进来。
　　他想起了有关于江野的一切。
　　当然也记起了所有不好的。
　　陆川心里甚至有些懊恼, 他烦弃自己居然连江野都忘记。
　　明明对他来说，江野是像光一样的存在。
　　在他孤独无助的时候，一直都是江野出现在他身边，陪他玩、给他吃, 缓解着他心底的难过和惧怕。
　　陆川的情绪很混乱, 因为这些记忆带来的冲击。
　　江野当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反常。
　　他突然站起身，对其他人说：“要喝酒吗？家里没酒, 我去买些。”
　　“陆川你跟我一起去。”
　　江野根本不用别人回答，也不等陆川同意，就径直把陆川拉了起来，拽着他拿上两个人的大衣快步出了家门。
　　等电梯的时候穿好大衣，江野扭脸看了眼垂着头像在发呆的陆川，抿抿唇没说话。
　　电梯门打开，他推着陆川上去。
　　“野哥……”
　　“川儿……”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江野刚要叹一口气，电梯里的灯忽然骤灭，直接往下坠去。
　　江野完全来不及考虑，本能地就往陆川那边扑去。
　　他将陆川抵在角落里，一只手扣紧他的后脑，另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陆川的腰。
　　电梯停住，他们不知被困在了几楼。
　　江野皱着眉，低声问怀里没出声音的陆川：“没事吧？”
　　陆川“嗯”了声。
　　其实他都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惊慌，就已经是现在了。
　　江野从兜里摸出手机，没信号。
　　他打开手电筒，走到旁边找到紧急呼叫的按钮，摁下去。
　　“你好，这里是澜苑十号楼二单元，电梯坏掉了，我和我朋友被困在了电梯，麻烦快点过来修。”江野的声音冷静。
　　“好的，收到，这就安排维修人员过去，请您不要惊慌。”
　　结束了和工作人员的通话，江野才舒一口气。
　　黑暗的封闭空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说话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变得格外清晰。
　　“川儿，”江野再次开口，叫的自然而亲昵，他的手在漆黑中都能一下精准地抓住陆川的，紧紧握在掌心里，“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知道你为什么会晕血那么严重，但那都过去了，都会过去的。”
　　“我不会告诉别人，瑶瑶她那时候小还不记事，不知道你家……我也不会向她透露，我妈虽然知道但她不会去跟别人说的。”
　　陆川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低声说：“你从第一天就认出我来了。”
　　“是。”
　　“那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不告诉我？”
　　江野说：“一开始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来，后来……后来是根本不在意你有没有想起我们小时候有过交集了，反正，你现在就和我在同一个学校，你就在我身边，你是我的了。”
　　“对不起，”陆川的声音很闷，带着自责和愧疚，对江野呢喃：“对不起野哥，我忘记过你……”
　　江野挪了下身体，把靠在角落里的陆川抱进怀里。
　　他这才发现，陆川身体都在发抖。
　　陆川的半张脸都埋在他的肩颈处，他耷拉着脑袋，仿佛很难过。
　　江野轻叹了声，话语温和地对他说：“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那时候那么小，不记得也正常。”
　　陆川摇头，不断地摇头。
　　我可以不记得任何人。
　　但怎么能不记得你呢？
　　明明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我梦里徘徊，我很想知道一直陪着我的是谁，哪怕在梦中都不会让我太孤独。
　　我曾经也以为我梦里的那团轮廓是我自己虚构的。
　　现在才肯定，那是你。
　　梦里你对我说过的话，四岁那年你都对我说过。
　　陆川抬起手来，回抱住了江野。
　　他圈的很紧，似乎这样才会有真实感。
　　再开口时，陆川的嗓音都微哽，他低喃说：“我有梦到你，这么多年一直都有经常梦到。”
　　江野很意外，“嗯？”
　　“那你还是记得我的？”
　　陆川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埋脸闭上眼，闷闷道：“但是在梦里你只有一个轮廓，我不知道是谁，问也问不出来。”
　　“做梦的时候我总是在那条巷子里彷徨地徘徊着，不肯推开那扇门，好像只要我不回家，那件事就永远不会发生。然后你的轮廓就会出现，会陪我讲话，给我果冻，还会说要带我回家吃饭。”
　　“我原来觉得，是我太孤单了，那个轮廓是我在梦里臆想出来的伙伴，现在才知道那就是你。”
　　不是臆想，而是真实存在的你。
　　电梯外已经有维修工人到达。
　　江野揉着陆川的后脑，低声提醒：“你抱我太紧了。”
　　陆川没松手，也没吭声，只是吸了吸鼻子。
　　江野又附在他的耳边刻意压着嗓音像是在调戏他：“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兽?性?大?发。”
　　说完他就恢复了正经，用很小的声音对陆川说：“就别撩拨我了。”
　　陆川慢慢仰起脸来，两个人距离的很近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交错缠绕在了一起。
　　近到，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吻到对方。
　　哪怕他们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但可以感受到。
　　两颗心同样跳得飞快。
　　心跳声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陆川真切地感受到江野的呼吸都变得浓重起来。
　　“野哥……”
　　他刚喊了他一声，江野就哑声问：“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稍微放肆一下也是可以的，对吧？”
　　陆川点点头，“嗯。”
　　江野的手抬起来，捧住陆川的脸颊。
　　他的手指在他右眼角的泪痣上轻轻地摩挲着。
　　下一秒，陆川感觉到江野靠了过来。
　　他就这样安静地任他做。
　　旋即，右眼角处落了柔软，略带微凉。
　　陆川闭上眼，喉结轻轻滑动。
　　还搭在他腰身上的手揪紧了他的衣服。
　　电梯门被打开。
　　江野正靠着陆川的身侧的金属板，和他并排站着，像个没事人似的笑。
　　倒是陆川，脸红耳红，脖颈也染了红晕。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江野对陆川说：“只是小小的索取一下，剩下的，等你生日的时候我继续。”
　　陆川在后面低声骂他：“你不要得寸进尺。”
　　江野回头，冲陆川笑的又欠儿又无害，满面春风道：“你生日的时候你也十八了。”
　　他等着陆川走过来，歪头在他的耳边提醒：“成年了，不该做点成年事吗？”
　　陆川斜了他一眼，但因为眼尾还残留着未褪去的绯色，看起来倒像是嗔他。
　　“把你脑子里的废料收收，”陆川嫌弃地说：“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你的成绩问题吧，到时候我不想异地恋。”
　　江野不服气，反驳道：“我成绩怎么了？我成绩进步很大的啊！我这次期末考不是考进前十了吗？”
　　虽然期末考的时候江野发了烧，但最终成绩还是稳在了第十名。
　　刚刚达到杨其进给他定的要求。
　　陆川敷衍地点头，“是，考了第十就开始飘了？你就不怕下次灰太狼让你考进前五？”
　　江野脚步顿了下，“卧槽？！”
　　“老子做不到了。”
　　“那就拜拜吧，”陆川挥了挥手，率先往前走去，说：“同桌没得做。”
　　江野追上来，“我……我再试试？”
　　被陆川这么一说，他心里也有点犯愁。
　　要真是这样，灰太狼这是想把他一路压迫到名列前茅，跟陆川和瑶瑶竞争去？
　　陆川倒是无所谓。
　　瑶瑶……瑶瑶大概率受不了。
　　江野想起小时候他拿了满分，而妹妹填错了一个答案被扣了分，只能屈居第二，那次胜负心格外强的妹妹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引起了心脏不适，然后进了医院。
　　母亲吓得胆战心惊，哭着求他能不能让着点妹妹，不要和妹妹争抢。
　　从此之后，江野再也不敢考过妹妹。
　　因为对争强好胜的江瑶来说，谁都可以超越她，可是自己的哥哥不行。
　　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行。
　　或许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类似的经历。
　　成绩从小到大都在被和跟自己最亲近的同龄人做比较，如果有兄弟姐妹和自己在同一年级，班级里同学也会格外关注，然后就会有各种言论。
　　“他们是兄妹啊，亲兄妹，只是成绩差好多。”
　　“妹妹学习好好，哥哥是贪玩吧？肯定不认真学习，不然怎么只在中游？”“妹妹可认真啦，学习特别用功，不考第一都说不过去。”
　　“这兄妹俩也是可以的，一个学霸，一个校霸。”
　　“都是一个妈生养的，差好多哈哈哈哈哈，果然男孩子就是太闹腾，不把心思放在读书上。”
　　……
　　江野一路走来，听过太多类似这样的言论。
　　但他不太在意。
　　如果角色对换，他在成绩上超过了妹妹，或许妹妹就要承受这样的言论压力，会让本就不断给自己压力的她喘不过气。
　　只要她平平安安的，他成绩差就成绩差了，无所谓的。
　　但是现在。
　　江野很在意成绩了。
　　他想和陆川一起往前走。
　　想有机会可以和陆川一较高下，看看到底谁更厉害些。
　　想，高考后和陆川报同一所大学。
　　那就让自己一点点进步吧。
　　就像前两次一样，让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的用功，信服他是靠不断地努力所以名次才慢慢爬上来的。
　　江野跟着陆川走了一段路，终于拢回了神思。
　　抬起脚快步往前追去。
　　陆川也正在想事情。
　　江野说他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但江野所知道的，还不是全部。
　　因为今天的刺激，陆川也终于想起了自己之前为什么那么抗拒别人碰他的肩膀。
　　那个男人，他记起来了那个男人。
　　江野赶上来，偷偷牵住了陆川的手。
　　陆川瞬间被强硬地拉回神。
　　他扭脸，江野正冲他笑。
　　要告诉他吗？


第54章 泼汤(川儿，你好厉害哦。...)
　　“野哥。”陆川忽然喊了江野一声。
　　江野扭过脸来, 陆川欲言又止。
　　他抿着唇微扯嘴角，没有把那件事说出来，只是道：“就想叫叫你。”
　　江野笑, 调侃说：“川儿你有没有发觉，你恋爱后变软了很多。”
　　陆川：“……”
　　闭嘴吧你。
　　两个人趁没人在, 偷偷牵了牵手, 慢悠悠地在路上晃荡着, 然后才进了超市买酒。
　　等他们拎着酒回去的时候，郝帅忍不住道：“你们也太慢了吧？龟速啊！！！”
　　江野失笑, 解释：“电梯坏了，被困在了里面，耽误了点时间。”
　　沈洋震惊：“新年就遇上这种事？！”
　　“别是接下来一年都要诸事不顺吧？”
　　他刚说完, 路骁骞就往他嘴里塞了一筷子肉, 提醒道：“你还是吃饭吧。”
　　哪有这样说话的。
　　沈洋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不吉利，急忙呸呸呸了下，补救说：“野哥川爷别听我瞎说, 我没过脑子……”
　　陆川笑了笑，根本没在意, 安抚说：“没事。”
　　江野却故意逗沈洋：“怎么没事啊？这大过年的，哪能这样说？而且还是我生日呢, 羊你不给我发个红包这事没完了！”
　　沈洋立刻掏出手机来要给江野转钱：“发发发，这就发！新的一年野哥一定红红火火大吉大利！”
　　江野看到他这么惊慌，乐得不行。
　　其他人也跟着笑沈洋傻里傻气。
　　这时没有人知道，沈洋的话, 一语成谶。
　　.
　　寒假过后的开学第一天, 江野就被杨其进给叫进了办公室。
　　“老师，你找我？”江野看起来很乖, 笑着问。
　　杨其进把他的期末考试化学试卷拿给他，江野看了眼自己的分数，觉得考这些挺可以的了，不知道班主任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地望向杨其进。
　　杨其进看到他还没意识到，提醒：“最后一题。”
　　江野翻到背面，看到了自己答了满分的化学大题。
　　然后他突然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期末考试的时候他正发烧，状态实在太差，估分出现了差错，导致已经考过去的其他科目丢分严重。
　　而他当时在心里计算了下自己的总分，距离稳在前十名还差一些。
　　当时理综是最后一门考试科目，如果他还是按照他向所有人展露的正常水平答题的话，前十无望。
　　所以江野为了保住能够和陆川继续做同桌，只能多写对了这道有难度的大题。
　　这么多年来江野一直都是这样，在在考试的时候把容易的题基本做对，偶尔丢点分，让老师和同学觉得他粗心大意，马马虎虎，一般难度的题大多只写一半正确，有难度的题不写。
　　但只要是他写上的题，得分率都很高。
　　他会在每次考试的时候一边答题一边给自己估分，计算自己能够拿到多少分。
　　让自己大概保持在中游名次，每次都发挥的中规中矩，成绩也就一直不上不下地吊着。
　　但其实，基本所有题他都会。
　　他只是不想考好。这些年来都是如此。
　　因为妹妹。
　　因为母亲当初快要跪下来哭着求过他，让他让着妹妹。
　　江野和陆川是一类人，有天赋，脑子灵活，哪怕不用怎么太用功，只认真听讲，做点重点题，都能举一反三，灵活掌握所有知识。
　　他太聪明了。
　　在学习上就是老天爷赏饭给他吃。
　　所以如果江野用尽能力去考试，踏实肯学勤奋努力但没有他有天赋的江瑶可能不会考得过他。
　　这次是没有办法，江野才暴露了。
　　但他也是斟酌再三，才选择了拿下化学这道大题的满分，而不是物理或者生物。
　　他知道班主任其实挺好的。
　　“这道大题，全校只有你和陆川满分。”
　　江野挠挠头，面色如常地说：“陆川给我押题了。”
　　杨其进平静地拆穿他：“这道是我亲自出的原创题，没有一本教材辅导书上有，他怎么给你押的？”
　　江野：“……”
　　“有……有类似的题型。”
　　“比如？”
　　江野像是撒娇，“老师……你就别为难我了成吗？”
　　杨其进叹了口气，对江野说：“我是不理解你为什么有这个能力，却不全力以赴。”
　　“你难道不想享受一下顶峰的滋味吗？或者你不期待知道你和陆川到底谁更厉害些吗？”
　　江野轻抿了下嘴唇，唇边露出浅淡的笑容：“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杨其进提醒他：“还有一年半就高考了，你还能这样多久呢？”
　　江野沉默了片刻，才说：“我不是在进步吗？我会稳住成绩，让所有人都看到我在努力学习，然后慢慢地往上爬。”
　　“一年半的时间，足够了吧？”
　　杨其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只告诉他：“江野，你不是为别人活的，你要为你自己的将来考虑。高考差一分，可能以后的人生轨迹就有天壤之别。”
　　江野笑笑，应道：“我知道的，老师。”
　　“我会为我的人生负责。”
　　在从办公室出来前，江野语气诚恳地请求他了一件事。
　　杨其进瞪了他一眼，挥着手让江野走了。
　　当天化学课，发试卷的时候没有江野的。
　　江野举手说没试卷，杨其进说过后帮他找找，让他先和陆川看一份。
　　其实他的试卷就在他的书包里。
　　“最后一道大题，是有些难度，但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啊，怎么只有一个人做对了？”
　　杨其进叹了口气，看了若无其事的江野一眼，面无表情道：“全校就只有陆川全写对了，你们其他人都学什么了？”
　　江野支着脑袋，笑眼望着正垂眼认真听课的陆川，对他吊儿郎当地散漫道：“川儿，你好厉害哦。”
　　语气贱嗖嗖的。
　　陆川：“……”
　　他瞥了江野一眼，没说话。
　　只是把最后一道大体的详细步骤写出来，推给江野。
　　江野嘴角翘起，认真地看起来。
　　.
　　时间过的飞快。
　　明明觉得下半年才开学不久，结果已经到了五月份。
　　天气都渐渐地热了起来。
　　学生们也开始穿上春夏校服了。
　　里面是夏季短袖，外面套春秋外套，应对这个季节，刚刚好。
　　昨天陆川和江野中午没有去食堂吃饭，让郝帅他们带的午饭。
　　吃货郝帅拎着饭菜回到教室后对江野和陆川兴冲冲地说：“野哥、川爷，午饭！”
　　“学校新来了一位做饭的大师傅，还别说，烧的菜很好吃G！我专门给你们买的他做的菜，可太香了！”
　　陆川和江野吃了后也觉得还不错，所以今天中午几个人约定好继续排队吃新来的大师傅做的饭菜。
　　中午下课后郝帅和沈洋就率先飞快地跑走排队占位置去了。
　　江野和陆川不急不忙地随后才到。
　　几个人在老地方的位子那儿吃饭，陆川中途想喝碗汤，便拿了校园卡端了个空餐盘要去买汤，离开前还问了其他人喝不喝。
　　只有江野想喝，但他又说：“你就买一份嘛，我喝两口就行。”
　　陆川“嗯”了声，去了饭口。
　　这会儿买饭的大部队已经没了，只有零星的来晚的学生在买饭，根本不用排队。
　　陆川走到卖汤的饭口，话语淡淡而冷清地说：“师傅，要一份西红柿鸡蛋汤。”
　　“好，”里面的男人摁了价钱，对陆川说：“刷卡吧。”
　　然后就把一份刚盛好的鸡蛋汤放到了陆川的餐盘里。
　　而陆川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却突然全身僵住。
　　记忆深处那个让他恐惧的男声涌上来，“小川，乖乖的，不许反抗。”
　　“你不乖的话，你妈妈会遭殃哦。”
　　陆川猛的抬起头来，睁大眼看向饭台里侧，男人穿着食堂师傅的制服，戴着厨师帽，人模狗样。
　　尽管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可陆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让他抗拒被人触碰肩膀的恶魔。
　　他就站在他眼前，安然无恙地站在他眼前。
　　陆川的全身都止不住发抖，情绪几乎要失控，理智已经接近崩溃。
　　就是这个人。
　　就是他。
　　陆川端起还发烫的汤水，直接冲他泼了过去。
　　烫倒是不烫，只是温的，但中年男人还是本能地一下子就退开好一步。
　　陆川猩红着眼，语气狠戾地骂：“人渣，你怎么不去死！”
　　你为什么没有死！
　　凭什么你活得好好的！
　　因为动静太大，几乎全餐厅的人都把目光放了过来。
　　江野和郝帅他们发现是陆川和人起了争执，立刻就放下碗筷就冲了过来。
　　江野直接拉过陆川，担心地看看着身体止不住颤抖表情绷紧处在暴怒边缘的他，急忙问：“你怎么了？有伤到吗？”
　　郝帅不明所以地问陆川：“川爷，你和新来的大师傅起什么冲突了？”
　　新来的大师傅。
　　做饭好吃。
　　他吃了他做的东西。
　　陆川突然一阵反胃，恶心的泛呕。
　　他情绪失控地拿上餐盘来就要隔空抡过去，幸好江野眼疾手快，夺过来扔到了地上。
　　然后他就不容分说地拉着陆川快步出了餐厅。
　　他看出来陆川情绪不对，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这个样子的。
　　他好像受了很大刺激，言行举止完全失控了。
　　那个男人。
　　陆川怒瞪的那个人在看过来时目光里有些意外，但江野又矛盾地从那双眼睛里察觉到了“原来如此”的感觉，尽管对方掩藏的很好，不会被人轻易捕捉到。
　　他是认识陆川的。
　　江野敢肯定。
　　身体颤栗发抖的陆川被江野一路生拉硬扯到了去医务室的那条路上。
　　这会儿这边根本没有人路过，相对来说偏僻又安静。
　　两个人进了那条几乎不会有人经过的弯曲小路。
　　江野还没松开陆川，陆川就突然用力推了他一把，快速躲到路边弯腰呕起来。


第55章 坦白(宝贝儿，不难过了，没事了...)
　　中午吃的饭菜全都被陆川吐了出来。
　　甚至到最后都没得可吐, 他还在不断地干呕。
　　江野拢紧眉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帮他拍打着后背。
　　“川儿，”江野很担心地问他：“你怎么了啊？”
　　陆川缓缓蹲在地上, 不说话。
　　因为呕吐，他的眼周都泛红, 眼睛里含着水光。
　　“还要吐吗？”江野低声问道。
　　陆川摇摇头。
　　没得吐了。
　　江野便把他拉起起来, 又往小路深处走了段距离, 路边有长长的木凳，江野让身体还有点颤抖的陆川坐下来。
　　他在陆川面前蹲下, 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用干净的纸巾帮陆川轻轻擦着嘴角。
　　陆川的双手冰凉，江野握在掌心, 给他暖着。
　　“你怎么了？”他担心地又问了一遍。
　　陆川垂着眼, 脑袋耷拉着，脸色苍白。
　　他听到江野在说话，缓缓地将目光移到了江野身上。
　　男孩子清澈的眼眸此时空洞一片, 几乎要没了焦距。
　　“水。”陆川低涩地对江野说：“想要水。”
　　江野立刻就站起来想要给他去买水，但是又不放心陆川一个人在这里。
　　是真的好担心他, 也怕他趁他不在一个人离开。
　　江野对他说：“你哪儿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
　　陆川点了点头。
　　江野这才飞快地跑走, 去给他买水。
　　陆川恍恍惚惚地坐在长凳上发着呆，他的目光呆滞，脑子里不断地闪过……闪过那些画面。
　　刚才让他如此失控的那个中年男人就是十几年前和母亲有纠葛的人。
　　不止如此。
　　这个人对小男孩也感兴趣。
　　陆川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炎热的午后，母亲把这个人带到家里来, 对他说这是母亲为他找的绘画老师。
　　母亲是真的在给他找绘画老师。
　　他一开始很高兴, 因为可以画画了。
　　他爱用五颜六色的水彩笔画漂亮的图画。
　　然而。
　　没多久，这个男人就在教他的时候开始对他动手动脚。
　　还说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 比如问他喜不喜欢他。
　　陆川小，不知道其中的深意，但知道自己并不喜欢他，也不愿意被他汗涔涔的手触碰，就本能地沉默着躲开。
　　但他却摁着他的肩膀轻轻地揉，摩挲，摸着他的肩膀，甚至还想往别处碰，对只有四岁的陆川用很温和的语气说：“小川，你要乖啊，怎么能反抗家教老师呢？”
　　“你不听话的话，你妈妈会受伤的。”
　　然后母亲就进来了。
　　陆川立刻就跑到了母亲的身后，母亲让他出去玩，她有话要和家教谈。
　　陆川也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和他扯上那种关系。
　　从此以后，这个男人频繁来他家里，每当这个时候，母亲就会让他出去玩，不准回家。
　　陆川讨厌那个男人，也渐渐地不再喜欢母亲。
　　他总是一个人徘徊在巷子里，有时候很晚很晚都不能回家。
　　因为那个男人在。
　　“哥哥……”
　　陆川正在失神，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怯怯在他身边响起。
　　陆川扭脸，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抓扯着路边花草树木中伸出来的一根树枝，正瞅着他。
　　陆川都没察觉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孩儿。
　　他很瘦弱，眼睛大大的，特别清亮，也不知道站在那儿这样盯着他看了多久。
　　陆川现在没心思和一个小孩子搭话玩耍，所以只是目光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回了头。
　　小男孩儿又慢吞吞地往他面前走了几步，小手抓住了长凳的边缘，眼巴巴地瞅着陆川。
　　陆川没什么反应。
　　“哥哥，”他又喊了陆川一次，话语很轻很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刚才陆川在餐厅里泼了“爸爸”一身汤，还那么愤怒地要打上去，他都躲在旁边看到了。
　　所以才一路尾随着江野和陆川跟来了这里。
　　或许，这个哥哥可以帮他的。
　　陆川轻皱眉，偏头看向这个孩子。
　　他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儿，问道：“你说的他，指谁？”
　　小孩儿有点惊慌，摇摇头不肯再说了。
　　陆川烦躁地沉了沉气，勉强稳住情绪，耐着性子重复道：“你说的是谁？”
　　小男孩紧张地用手扯住自己的衣角，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嗫嚅着低声道：“那个人。”
　　“……你刚才打的那个人。”
　　陆川的心莫名沉了下。
　　他盯着眼前这个孩子，心里带着不好的猜测有些急切地问：“你认识他？”
　　小男孩儿点点头，说：“他是……爸爸。”
　　陆川猛的一下站了起来。
　　小男孩吓了一跳，惧怕地仰起脸来看向捏紧拳头几乎要暴怒的陆川。
　　“哥哥……”这个小孩儿却努力想要往陆川面前靠近，他很小幅度地挪动着脚步。
　　陆川看得出来他怕他，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个孩子应该是怕男人，但他还是很小心地一点一点靠近陆川，眼巴巴地用纯净的眸子瞅着陆川，话语天真地问：“哥哥可以帮帮我吗？”
　　两个拳头止不住抖动着的陆川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刹那视线就模糊起来。
　　其实他小时候只是被那个混蛋碰过，到现在他都忘不掉他摸他肩膀的那种感觉。
　　是母亲及时出现，他才免于一难。
　　但陆川不知道这个孩子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幸运。
　　“他……”陆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问：“他是你亲生父亲吗？”
　　小男孩摇摇头，“我没有家，没有爸爸妈妈，是被他捡回去的。”
　　江野拿着给陆川买来的水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陆川正在和一个小不点面对面对视着。
　　“你不怕我吗？”陆川问这小孩儿。
　　小孩子很诚实地回答：“怕……但哥哥是好人。”
　　在他眼里，打那个人的就是好人。
　　江野不明所以走过来，把矿泉水拧开递给陆川，陆川漱了漱口，将口中的水吐到一边。
　　小男孩还在眼巴巴地望着他。
　　陆川抿抿唇，又问：“你要跟着我？”
　　小男孩点点头。
　　陆川偏头看向江野，江野一头雾水。
　　他就买了瓶水回来，怎么就这样了？
　　陆川知道江野心里有疑团，对他低声说：“野哥，我们带他去卓哥家里可以吗？”
　　“我的事一会儿就告诉你。”
　　本来想说点什么的江野点点头，他什么都没问，就和陆川一起翘了课，带着那个小孩儿去了封卓家里。
　　“你叫什么啊？”江野问这个小不点。
　　小男孩摇摇脑袋，“没有名字。”
　　其实有的，是那个人给他起的，但他害怕听到被叫到名字，因为只要一被叫出口，他就要遭罪了。
　　江野抬手想要揉一下这小孩子的脑袋，结果他却受了惊吓般躲开，慌忙跑到了陆川的另一边。
　　小手抓扯住陆川的衣角，怯生生地带着警惕看江野。
　　江野很少被人这么嫌弃，他的手转了个方向，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有点尴尬。
　　到了封卓家里，陆川从冰箱里拿出很多水果，又从柜子里拿了零食，统统放到桌上，让小男孩儿吃。
　　“我们俩去说点事，你别乱跑。”
　　小孩子点点头。
　　陆川叫上江野一起去了次卧。
　　进去后陆川关好门，站在门前沉了沉气，看向转过身来的江野，咬住唇。
　　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说。
　　只能又闭上。
　　江野见他这样纠结，也不想他为难，便对陆川说：“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别强迫自己……”
　　“不，”陆川紧紧攥住手指，“我……想告诉你。”
　　其实在江野生日的那天，陆川就犹豫过，想要告诉他，可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本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和那个混蛋有任何交集，所以不说应该也没事，谁知道会发展成这样。
　　“野哥，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去世对不对？”
　　陆川顿了下，低声说：“和她……那个人，就是今天食堂里的那个。”
　　江野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
　　陆川吞咽下了口水，继续艰难晦涩地说：“就是他，曾经也想对我……但是没有，没得逞。”
　　“刚才那个孩子说他被那个人捡回家，说他……他让我帮他……”
　　“我……”陆川开始语无伦次，情绪激动起来，“我要怎么帮……我该怎么帮他？”
　　江野上前来一把抱住了情绪快要失控的陆川。
　　他不断地用手一下一下在陆川的后背上顺着，表情冷然，怒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要让他咬牙切齿。
　　陆川低着头，红着眼哽咽：“我想早点告诉你的，可我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我觉得好恶心，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他愤怒的声音里透着无力，“他怎么不去死！他为什么还没死……”
　　“川儿，川儿，”江野抿紧唇，一遍遍地唤着陆川的名字，声音极尽温柔地安抚着他：“宝贝儿，不难过了，没事了。”
　　他抱紧在他怀里止不住颤抖的陆川，心疼的要命。
　　他见过陆川脆弱的样子，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
　　“宝儿，冷静点，不怕了不怕了。”江野用力地拥着陆川，想要把自己所有的温暖和力量都给他。
　　这天下午，陆川和江野逃课被学校直接打电话到了各自家长那里。
　　尤其是陆川还殴打了学校食堂的工作人员，学校让家长当天就来学校。
　　段淑兰和陆明勇当天傍晚赶到学校的时候，陆川和江野正在学校偏门那条人少的路上，堵住了下班要从学校回家的男人。
　　学校的偏门从不对学生开放，只允许学校的工作人员进出。
　　男人看到陆川后，勾唇一笑，话语令人恶心道：“小川，好久不见了。”


第56章 秘密(我要和你做拥有对方秘密的...)
　　陆川皱紧眉, 还没动作，他身侧的江野已经快的化成一道虚影冲了过去，直接一脚狠狠踹在男人的两腿间。
　　“小川是他妈你喊的？”几乎要气炸的江野又一拳挥出去, 故意打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踉跄，摔倒在地, 痛苦的夹着腿缓解了好一会儿。
　　就在他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的时候, 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身上。
　　陆川垂着头, 目光冷漠地盯着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像是看些什么恶心的脏东西。他的脚一点一点地用力, 碾在对方的肚子上。
　　让男人疼的不断闷哼。
　　“你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活着？”陆川漠然地说着，拳头已经攥紧。
　　躺在地上喘着气的男人却勾起笑来, 费力地对陆川说：“小川……哼……”
　　话还没说完, 陆川就往他脸上踢了一脚。
　　男人不死心，缓了口气，继续道：“你知道你妈为什么在知道我对你有想法后还是让我随意自如地进出你家, 甚至接受我对她的‘调、教’吗？”
　　他笑起来，“因为我骗她说, 我趁她不在的时候拍了你的照片，如果她不听我的话, 我就把手里有关于你的那种照片都发出去，让所有人都欣赏欣赏这个小尤物……”
　　“我只不过给她匆匆看了眼相机里别的小孩的照片，她就慌忙信以为真了，跪在地上求着我不要传播出去,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在床上可听话了……”
　　陆川被他的话彻底刺激到, 失去理智的他猛地俯身，狠命地冲这个让他痛苦还害死母亲的人挥起暴戾的拳头。
　　“你给我去死！”他目眦欲裂, 盛怒地殴打着这个混蛋，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最后还是江野冲过来，拼力拉开已经把男人摁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的陆川，用力抱着他，着急地提醒：“川儿，川儿，不能再打了，会出人命的。”
　　他和陆川问了那个孩子这个狗东西的路线，今天下午是特意堵在这里的。
　　江野心里特别生气，又很心疼陆川。
　　他只是想陪着陆川教训一下这个魔鬼，也想让陆川趁机发泄一下心里的愤恨，但说到底，还是需要依据法律来惩治他的。
　　打过了，放肆过了，剩下的交给公平和正义。
　　江野不信这样的渣渣还能好好地活在这个社会上。
　　陆川被江野从后面紧紧地抱着，还在不断地挣扎着要弄死躺在地上的男人。
　　他的眼睛猩红，耳边不断闪过刚刚才得知的真相，整个人都处在暴怒的情绪里拔不出来。
　　“杀了他，”脑子里有个念头不断地滋生，越来越强烈，“杀了他！”
　　陆川猛的挣开江野的桎梏，冲到旁边弯腰抓起一块板砖，直接就对着躺在地上喘着气还没爬起来的男人抡去。
　　江野目光一凛，立刻就奔向陆川，紧紧地抓住他举手的手臂来。
　　“川儿，你别冲动，”江野努力冷静地对他说着话，“川儿，你看着我，看着我，是我，江野，我是江野。”
　　“你听话，把砖放下，为了这个人渣毁掉你自己真的不值得，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江野一句一句地安抚着浑身都在发抖的陆川。
　　用了好一会儿，陆川才勉强稍微找回一点点零星的理智。
　　江野立刻就从他的手中夺下板砖用力扔远，把陆川拉开，扶着他站起来。
　　两个人刚退开一些，一群人就出现，朝着他们快步走过来。
　　段淑兰、陆明勇，康梅，还有学校的教导主任和他们的班主任，全都过来了。
　　陆川的状态不是很好，在段淑兰向学校老师说明后让赶来的段易开车先带他回家了。
　　剩下的事全都是段淑兰和陆明勇处理的。
　　江野的问题比陆川小些，只是由杨其进和康梅谈了谈，就被带回了家。
　　而留在学校里处理后续问题的段淑兰和陆明勇在往校长办公室走的时候，忽然有个小男孩出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阿姨，”小男孩仰着脸看向段淑兰，又快速瞥了瞥正在暴怒边缘的陆明勇，不动声色地挪了脚步，离陆明勇更远些，然后才继续稚嫩道：“哥哥是好人。”
　　今天下午江野和陆川说要来找那个人，他们俩的话都被这个孩子偷偷听到了。
　　他在他们出门后就一路悄悄跟着，全程他都有看到。
　　哥哥在打那个人，哥哥就是大好人。
　　他要为哥哥说话。
　　小孩子看起来最天真，心里早熟的他其实什么都懂。
　　他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把自己的衣服撩起来，给段淑兰看，小声说：“哥哥打的那个人弄的。”
　　段淑兰震惊地看着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的各种伤痕，又气又难过，她急忙蹲下来，心疼地问：“怎么会这样？你妈妈呢？不管吗？”
　　“我没有父母，是爸爸捡我回去的，让我叫他爸爸。”
　　本就特别生气的陆明勇这下更怒。
　　他在看到那个人后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就是当年和妻子勾结的男人。
　　所以也不再意外陆川为什么会那么失控。
　　他其实也几乎要丧失理智，恨不得弄死这个人。
　　如果不是他，就没有这一切的事情。
　　小川的妈妈不会去世，他也不会为此坐牢十几年。
　　所有不好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他还对你做什么了？”段淑兰含着泪问。
　　在小男孩说出来后段淑兰就把这个孩子抱进怀里，掉着眼泪哽咽道：“你受苦了，乖，阿姨会帮你，也会帮哥哥。”
　　小男孩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光，他忐忑地问：“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被那样对待了……”
　　段淑兰抹了把眼泪，稳住情绪点头，“阿姨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不好的事了。”
　　.
　　陆川在家里，被段易守着。
　　但其实根本不用别人守着他。
　　他自从回来后就没有再踏出过卧室一步。
　　房间里连灯都没有开。
　　陆川颓坐在床边的地板上。
　　耳畔边还在止不住地回响着那个混蛋说出来的实情。
　　他心里堵闷地喘不过气。
　　这些年他真的很讨厌母亲。
　　讨厌她婚内出轨，讨厌她和那个人纠缠不清，讨厌她不管不顾自己，让自己有家却几乎不能回，连顿准时的饭都难以吃上。
　　陆川觉得她都不配做一个母亲。
　　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去墓地看过她。
　　有无数次，他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和母亲关系和谐，其乐融融，看到别的同龄人都有母亲陪着，而他从小就没有，总会很羡慕。
　　他甚至对母爱很模糊，因为几乎没有感受到过。
　　可是，可是……
　　原来是这样。
　　眼泪掉下来，他努力地想要回忆母亲的模样，却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母亲的面容。
　　他连一张母亲的照片都没有留。
　　他在心里记恨了十多年的母亲，那年是为了怕他受到伤害才犯傻妥协的。
　　陆川胸闷气短地呼吸不畅，茫然呆滞地把自己关在屋里，段易敲门了两三次，他都没有回应。
　　晚饭也没吃，李婶担心他，也在外面敲门提醒他吃点东西，陆川还是不肯说话。
　　江野回到家后被康梅训了一顿，他乖乖地听着，一句话都不反驳。
　　康梅只知道江野和陆川一起去打架了，在她看来就是男孩子之间的义气。
　　至于其他的，康梅不清楚。
　　江野自然也不会告诉她。
　　好不容易被康梅训话完毕，江野吃过饭就回了房间在微信上找陆川，没有回应，打电话也没人接。
　　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找到段易，段易回复道：【在家，但在卧室里不出来，也不说话。】
　　江野哪里放心的下。
　　可是母亲这会儿还在客厅，刚刚才说过他让他老老实实的，现在根本不可能放他出去。
　　江野：【易哥，等我妈睡下我去你家找陆川，到时候可能需要麻烦你帮我传话让他见我。】
　　【段易：ok】
　　这天晚上段淑兰和陆明勇深更半夜才回来，还领了个小家伙回来。
　　一直在客厅等他们的段易抬眼看到他们回来了，问：“处理好了？”
　　段淑兰点点头，“嗯，那个混蛋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孩子亲口指证，也去医院做了伤情鉴定，但结果需要一些时间，所以目前段淑兰他们也不确定最后那个混蛋会被关几年。
　　但她已经和陆明勇商量好了，他们一定会请最好的律师，帮这个孩子惩治恶魔，也想帮这个孩子彻底摆脱阴影。
　　“这谁？”段易扬了扬下巴，盯着怯生生看着他往段淑兰身后缩的小不点问道。
　　段淑兰听闻，对段易温声说：“小易，妈妈和你陆叔叔打算收养他……”
　　段易掀起眼皮来看向段淑兰，语气不明地回：“你可以直接开个孤儿院。”
　　段淑兰面露尴尬。
　　段易起身，把手里把玩的一个卡通手机挂坠扯下来，在要上楼的时候经过段淑兰面前，他停了下，伸出手递到那孩子面前。
　　小男孩小心翼翼地从他掌心里快速拿走了小玩意儿。
　　“叫什么？”段易走了几步后扭头问段淑兰。
　　段淑兰和陆明勇互相看了眼，还没说话，很会看人眼色的小孩子自己就回道：“我还没名字，哥哥。”
　　段易被这一声哥哥叫的面色一僵，扭回头闷不作声地踩着台阶上楼了。
　　李婶从厨房里端出热了好多次的饭菜来，让段淑兰和陆明勇还有新到这个家里来的小孩儿吃。
　　段易到了二楼后又敲了一次陆川的房门，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段易开口对陆川说：“那个小孩儿被家里收养了。江野很担心你，他晚点会过来找你，到时候我会叩门三声，你出去见他。”
　　陆川没有说话，但段易知道他在听。
　　江野是在晚上十一点多等母亲和妹妹都睡下后偷偷溜出来的。
　　他骑上自行车沿着几乎没有人的马路飞快地往陆川家赶。
　　这个季节，虽然中午已经开始炎热起来，但此时夜凉如水。
　　江野却因为骑车出了一身汗。
　　到陆川家门外后，他把自行车撑好，用手机给段易发了条微信。
　　在房间里的陆川正在恍然地发着呆，门板就被人从外面轻轻叩了三声。
　　这时段淑兰和陆明勇刚带着小孩子回房间，还没睡下。
　　站在走廊里能听到他们低声交谈的话语。
　　陆川动了动已经发麻僵硬的身体，晃悠着用手撑着床边站起来。
　　他缓缓挪动步子，打开门，下了楼。
　　陆川拉开家门，一眼就看到了倚靠着灯柱等着他的江野。
　　他正往这边张望着，身侧放着他的自行车。
　　陆川沉了沉气，踏出来，慢慢走到一直盯着他看的江野面前，停住。
　　江野什么都没有说，他攥住陆川的手腕，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沉默而安静地抱着他。
　　夜风吹过，丝丝凉凉，两个人之间毫无缝隙地贴靠着，彼此的体温都混在了一起。
　　良久良久，陆川压抑地低泣闷闷地在江野肩颈处传出来。
　　他后悔又难过地对江野哽咽着呢喃：“是我错怪她了，我恨了她十四年，是我错了……”
　　“她是被逼的，我妈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江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打着陆川绷直的脊背，无声地安抚着他。
　　他知道现在什么话都苍白无力，所以就任凭陆川发泄。
　　这样陆川心里才会好受点。
　　等陆川的情绪稳定下来，江野才在陆川的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全部的秘密，但我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
　　“川儿，我也有个秘密要说给你。”他认真地对陆川说：“我要和你做拥有对方秘密的人。”
　　“其实，”江野垂了垂眼眸，顿了片刻后，低声说：“我是孤儿。”
　　康梅不是我生母。
　　江瑶也不是我亲妹妹。
　　你问我我父母啊？
　　我也不知道。
　　可能还活着，也许死掉了。
　　你问我我是谁？
　　我也不清楚。
　　他们都叫我江野。


第57章 江野(我想要你。...)
　　江野的话让陆川一怔, 他缓慢地抬起脸来，表情愣愣地看向江野，有些不可置信。
　　江野失笑, 抬手帮他擦着脸上的泪痕，无奈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骗你, 是真的。”
　　他的指腹蹭着他的眼角, 很轻柔地抚着, 嘴角边盈着笑，继续对陆川话语平静地说：“被抛弃过两次。”
　　我是孤儿, 被抛弃过两次。
　　江野的话语那么平铺直叙，自然如常，表情也格外安然冷静, 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但确实就是他的亲身经历。
　　“想听吗？”江野帮陆川擦过眼泪, 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手腕转了个方向，揉了揉陆川后脑的头发。
　　陆川吸了吸鼻子, 话语带了些鼻音：“只要你愿意告诉我。”
　　江野又笑，低叹道：“我还真的, 谁都没告诉过。”
　　“你是第一个。”
　　他把陆川拉过来，两个人都靠着这根灯柱, 左肩碰着右膀，紧紧挨着，垂落的手握在一起。
　　路灯的光洒下来，给他们温了一寸有光亮的地方。
　　江野沉吟了片刻, 对陆川说起自己的事来。
　　他是弃婴。
　　当时康梅和丈夫江誉胜结婚三年, 努力了好多次，仍旧没有孩子, 在从医院检查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生下来没多久就被遗弃的男孩儿，索性抱回家养，取名江野。
　　然而谁都没想到，他们把江野抱回去不久康梅就查出来有身孕。
　　一年后，江瑶也来到了世上，只不过有先天性疾病，身体一直不好。
　　家里为了江瑶的病花了不少钱，日子也越来越拮据。
　　“但那时候我小嘛，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我爸妈对我好，我爸爸尤其爱我，哪怕家里生活困难都还是会想办法给我买果冻吃，让我开心。”
　　“四岁那年就遇见了你啊，”江野说着扭脸笑着看了眼一直安静听着他说话的陆川，“你在胡同里住的那个夏天，是我这么多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夏天。”
　　“后来，你就跟着夏天的尾巴一起走了。就是那年十月份，国庆节的时候，我妈说带我去街上庆祝国庆，有好多人，好多活动，特别好玩。”
　　“那天我妈给我穿了新衣服新鞋子，领着我在街上转了好久，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她都给我买。后来我看到一个粉粉的公主小玩偶，举着说要这个，要这个回家给妹妹，我妈当时就哭了，我不懂她为什么要哭。”
　　“我妈没有买那个粉色的公主玩偶，领着我走了。我们到了一个人特别多的广场，广场上正在舞狮子，还有其他好多活动我记不太清了，我妈就把我放在花坛旁边，让我在花坛的边缘坐下来休息，说她回去给我买那个粉粉的小玩偶。”
　　江野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看向远方的夜空，用力睁了下眸子，才继续往下说：“然后我就坐在那里等啊等，等到太阳落山，等到天都黑了，舞狮子的人都走了，大家都走了，广场上没有人了，我妈都没回来。”
　　默不作声的陆川慢慢攥紧了江野和他交握在一起的手。
　　江野快速眨了眨眼睛。
　　“我就在坐那儿，哪都不去。到现在都记得那会儿周围很黑，格外安静，我又饿又冷又困，心里还特别害怕，忍不住掉了眼泪，但是因为实在太静了，又惊惧地不敢哭出声。”他说到这里还扯了扯嘴角笑起来。
　　“其实当时心里已经意识到，我是被我妈丢下了。但就是要在原地等着，等着她来找我。”
　　“因为只要我还等在原地，她一回来就能找到我，不会错过。”
　　“再后来，她真的回来了。”江野扬起笑说：“我爸和我妈一起来找我了。”
　　“我爸担忧地冲到我面前抱起我就迈着大步往回走，安抚我说‘儿子我们回家’，那是我这些年来听到的最温暖最有力量的一句话。”
　　“我被我爸抱着，趴在他的肩头，看到我妈在后面一边哭一边跟着，还安慰说妈妈你别哭了，然后她哭得更厉害了……”
　　江野说完叹了口气。
　　江誉胜把他带回家后就和康梅大吵一架。
　　那是江野第一次见到感情向来很好的父母吵架，因为他。
　　母亲一边哭一边说她也不想她也心疼，说她丢下他后就后悔了，可是家里真的太难了，根本养不起两个孩子，又不能不给瑶瑶治病，只能把收养的他舍弃。
　　父亲就吼说再难也不能干把孩子丢掉这种事，一直坚持既然当初决定养他就要好好养，还质问康梅说她这样和把江野生下来就丢弃的父母有什么区别。
　　那之后，康梅对江野一直都挺好的。
　　尤其在每年的国庆节假期，她像是愧疚，总是会在那几天对他比往常还要更好，反倒让江野心里不太自在。
　　陆川很久都没说话。
　　他一直以为江野比他幸运的多，他觉得江野生在一个幸福和谐的家庭，所以他的性格才这么阳光开朗，自信臭屁。
　　可是，原来他也曾坠落黑暗。
　　或者说，他也和他一样，被阴影困扰。
　　他的光，带给他温暖让他视为珍宝的光，其实也会害怕被丢弃抛下。
　　“有怨过吗？”陆川低声问。
　　江野叹息，“还真没。”
　　“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养恩大过天，所以，哪怕我妈想要抛弃过我，还是怨不起来。”
　　“在我心里，她永远都会是我妈，瑶瑶也永远会是我妹妹，他们会一直是我家人。”
　　陆川沉默着。
　　之前他在医院里看到段易和陆明勇守在段淑兰的病床上，三个人相处自然和谐，像极了一家三口。
　　那会儿江野说他懂他的感受。
　　陆川觉得他不会懂。
　　但，好像是他错了。
　　江野也许比他更要懂那种自己仿佛是外人的滋味。
　　“野哥，”陆川攥紧江野的手，扭脸看向也侧头望过来的江野，神情认真地对江野缓缓说：“我不会抛下你。”
　　“永远不会。”
　　我知道你怕被抛弃。
　　我不会那样对你的。
　　江野半开玩笑说：“你要是抛下了我，我就在原地等着你，一直等到你回来找我。”
　　陆川的嘴角轻牵出淡笑，“我都说了不会抛下你。”
　　“嗯，”江野对他说：“信你。”
　　如果。
　　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件事。
　　陆川是不会这么早就对江野许下诺言的。
　　可是没有人能预见未来。
　　我们每个人在发誓的那一刻，都觉得一定会做到自己所说的。
　　包括陆川，也包括江野。
　　.
　　两个人在路灯下呆了很久很久。
　　时间都已经滑到了后半夜，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还没有分开。
　　这一晚，他们好像彻底对对方坦诚了自己所有的过往。
　　好的、不好的，全都告知，全部接受。
　　“你什么时候回？”陆川站的有些累，动了动脚，没有再靠灯柱。
　　靠了这么久，他的背都硌的难受了。
　　“现在？”江野笑说：“你好些了吗？”
　　“用不用我再陪会儿？”
　　陆川摇摇头，“好多了。”
　　“啊对了，那个孩子……”江野突然想起来。
　　陆川对他说：“我爸和段阿姨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打算收养他。”
　　江野意外道：“那他……就是你弟弟了？”
　　陆川：“……”
　　法律上是。
　　“哎，”江野忽然牵着陆川的手转过身来，嘴角轻翘道：“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你生日了，每年都过六一的小朋友，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啊？野哥给你买。”
　　陆川掀起眼皮来，淡淡地回：“既然是生日礼物，不应该是惊喜吗？为什么要问我？”
　　江野“啧”了下，“想了解一下你喜欢什么啊。”
　　“除了果冻。”
　　陆川笑了笑，“好像也没别的什么了。”
　　“总之，随你的意，你不要问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道题我会答，”江野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陆川一脸茫然地看向他，然后江野就凑近他的耳边，低声对陆川说：“我想要你。”
　　陆川：“……”
　　他推开江野，嗔瞪了他一眼，低声快速道：“你回去吧，睡会儿，明天还要上课。”
　　江野轻笑，提醒他：“你这个好学生，怕是忘了我们被停课三天了。”
　　陆川这才想起来，因为打人事件，他们被停课了。
　　“那……”陆川还是说：“那也回去睡。”
　　“睡饱了可以一起去那个胡同再看看，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江野挑挑眉，问他：“你确定要去那个胡同看看？绝对会让你失望的。”
　　“因为已经被拆了，正在盖楼。”
　　陆川心生失落，顿时没有兴致，“那算了。”
　　江野看到他这副样子，乐了，喊他：“哎，川儿。”
　　陆川扭脸看过来，江野唇角微扬，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话语散漫地邀请说：“不如，我们去约会吧？”
　　陆川轻怔，而后耳朵就红了起来。
　　江野已经坐到了自行车的车座上，他坐在自行车上推着车慢慢地挪到陆川眼前，偏身歪头笑眼瞅着陆川，“我们好像还没有正正经经地约会过，趁这次机会约会怎么样？”
　　陆川的眼睛眨了下，没说话。
　　“嗯？”他疑问着，语气像是撒娇：“去不去嘛？”
　　“去。”陆川受不住江野这样讲话，而且他心底也是想的，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他抬起眸子看向江野，对他低声道：“你安排。”
　　“好。”江野喜滋滋地应下来。
　　“那……晚安早安。”江野抬手在陆川的脑袋上揉了下，笑着说：“回去吧，好好睡一觉。”
　　“睡醒了我们就去约会。”
　　陆川点点头，“嗯。”
　　江野亲眼看着陆川推开家门进去，这才掉头骑车离开。
　　要和陆川约会了。
　　江野开心地双手离开了车把片刻，撒起欢儿来。
　　陆川回到房间撩开窗帘就看到这幅景象，他的心瞬间悬空，拿起手机来就给江野发了条微信。
　　【好好骑车，撒什么欢儿！】


第58章 约会(我们去看日出吧。...)
　　江野是回到家打开手机才看到陆川发的这条微信。
　　他笑笑, 侧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给陆川回：【开心啊，要和我家小朋友约会了。】
　　陆川很不解风情地回了句：【睡吧，很晚了。】
　　江野轻“啧”了声, 给他发：【晚安，做个好梦, 梦里有我。】
　　陆川这晚真的做了个梦, 梦里有江野。
　　梦中的他又徘徊在那个胡同巷子里, 过了很久很久，陆川都不知道自己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 他仍旧不肯回家。
　　江野出现，刚拉住他的手，还没说话, 陆川就突然问：“这次你跟我回家吧？”
　　江野笑, 说好啊。
　　在江野的陪伴下，陆川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让他恐惧的家门。
　　而意外的的是, 没有他想象的血腥画面。
　　母亲正在院子里晾衣服，头顶温暖的阳光, 洒满了院子，也铺落在母亲身上, 给她镀上了一层浅薄的光晕，把她整个人都包裹在朦胧的光晕中，让陆川看不清她的面容，也有种不真实感。
　　“小川, ”母亲好像在温柔地笑着喊他, “你终于肯见妈妈了。”
　　陆川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对不起，”他喃喃地道歉：“对不起妈, 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陆川睁开眼时，太阳已经高升，房间里落满了阳光。
　　就和梦中的光芒一样。
　　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泪，陆川吸了吸鼻子，稳住情绪，摸过手机来看时间，这才发现江野两个小时前就给他发了消息，让他醒来就去封卓家里。
　　陆川回了他后就下床去洗漱了。
　　等他换上衣服走出卧室下楼，段淑兰和陆明勇正在陪那个小孩子吃饭。
　　小孩儿看到陆川下了楼，瞬间就扬起笑来，用清澈的童音喊他：“哥哥！”
　　“段陆，要喊二哥，早上走的那个是大哥，记住了吗？”段淑兰提醒道。
　　小孩儿立刻点头，乖巧说：“记住了，二哥好。”
　　陆川对他微微扯了个笑，转头问陆明勇：“给他取名了？”
　　“嗯，让他自己选的，他说想跟你阿姨姓，所以就直接叫了段陆。”
　　陆川无语地没说话，心想说：“要是跟你姓就叫陆段？”
　　起名字怎么这么随便。
　　但小孩儿仿佛很高兴，还在对陆川兴高采烈地说：“二哥，我有名字啦！”
　　陆川看到他的情绪不错，心里也不太担心了，点点头回：“知道了，段陆是吧？”
　　“嗯！”他笑着点头。
　　陆川在餐桌边拉来一把椅子坐下来，沉默了片刻后有点犹豫地问：“我想知道，那个人他……”
　　“小川，”段淑兰对陆川温和地说：“别担心，阿姨和你爸爸已经请了很好的律师，段陆也作为受害者把自己所经历地都告诉了警方，会处理好的。”
　　陆川拧眉，很担心道：“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吗？”
　　他指的自然是这个新来家里的小家伙。
　　“会保密的，真正的详细的原因不会公开，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陆明勇说道。
　　陆川这才稍稍放心。
　　他站起来，临转身前对他们低声真诚道：“谢谢你们。”
　　然后就往外走去。
　　“小川，”段淑兰有点担心，“你不吃早饭了吗？”
　　陆川在玄关换上鞋，说：“约了人，这几天我想散散心。”
　　陆明勇温声道：“去吧。”
　　.
　　陆川到封卓家，一推开门就被人给抱了个满怀。
　　江野像个粘人精，抱着陆川不撒手。
　　陆川走一步他挪一步，两个人慢吞吞地移动着。
　　“你干嘛啊？”陆川问道：“怎么这么粘人？”
　　江野笑，说：“出去了又不能这么放肆，只能偷偷找机会粘着你了。”
　　“给果冻喂食了吗？”陆川松开他，走到客厅放着狗狗吃饭的盆旁边看了眼，是满的。
　　应该是江野早上给添的。
　　已经长大的果冻摇着尾巴凑过来，陆川蹲下，抱住它摸了摸，然后扭头问正在拿手机偷偷拍他的江野：“去哪儿？”
　　江野收起手机来，走到陆川面前拉起他，在往外走的时候问道：“你吃饭了吗？”
　　“没，不饿。”
　　这会儿也快中午了，江野就先带陆川去了吃饭的地方。
　　是上次他们没能一起享用的那家披萨店。
　　其实对陆川来说，披萨也没多好吃。
　　但是和自己一起来吃披萨的人，很重要。
　　所以这顿饭吃的还算满足。
　　从披萨店出来后，江野骑车载着陆川跑了几条街，两个人迎着暖风，一路来到电影院。
　　江野取了电影票，买了一杯超大可乐和一桶爆米花，要了两根吸管。
　　电影开场时陆川才发现，整场也没有别人。
　　估计是因为这个电影已经上映有一段时间，而且今天又是工作日，学生在上课，社畜在上班，才会这么空荡，便宜了他们两个，让他们包了个场。
　　这也导致，江野比较放肆。
　　全程牵着陆川的手没有松。
　　在电影里男女主亲吻的时候，他扭脸看向陆川。
　　陆川撇头看向另一边，垂了眼，也没看。
　　江野笑了下，抬起他们十指交扣的手，轻轻地在陆川的手背上吻了吻。
　　陆川感受到他的唇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目光惊谔地扭脸看过来。
　　如果不是电影院太黑，江野一定会发现陆川的脸红了个彻底，就连耳根和脖颈都染了一层薄红。
　　从电影院出来时已经下午四点多。
　　江野骑上自行车，带着陆川沿着路一直往前骑，最后骑着车进了公园。
　　他扬声说：“川儿，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陆川坐在后座扬起唇角，回他：“我也是！”
　　江野起了玩闹的心，突然撒开车把，张开双臂大声呼了声，陆川一下子就抬手抓住了他的腰，担心道：“你好好骑车！”
　　本来陆川不碰江野，江野是很稳的。
　　但是陆川的手摸到了江野的腰，这让江野身体一激灵，没有把控好，车子也弯弯扭扭起来。
　　他急忙去抓车把，但是已经晚了。
　　两个人摔进了旁边的草坪里。
　　车子倒在地上。
　　陆川无奈地哼笑了声，翻了个身就这么躺在草地上，江野也闷笑起来，随即翻过身，和陆川一起背靠碧绿的草坪，面朝湛蓝的天空。
　　他抬起一只手来，枕在脑后，扭脸看向身侧。
　　陆川也刚巧侧头望过来。
　　江野的另一只手抓住陆川的，紧紧攥在手心。
　　两个人凝视着对方，由衷地笑出声。
　　“野哥。”
　　“嗯？”
　　“我们去看日出吧。”
　　“好。”
　　.
　　这三天江野和陆川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
　　把他们第一次的约会安排的满满当当。
　　再回到学校时，陆川殴打餐厅人员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学校。
　　而且说什么的都有。
　　陆川不在意他们怎么传，反正传的都是谣言。
　　真实情况学校不会公布，警方也不会透露。
　　郝帅和沈洋他们也没过问陆川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知道这件事陆川肯定有他的理由，他们信陆川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况且是仿佛跟对方有深仇大恨一般。
　　再者，如果川爷真的有错，那为什么学校会当天就辞退了那个人。
　　郝帅和沈洋是有点神经大条，但不傻。
　　停课三天肯定会落下课程，陆川和江野回到学校后就开始一起补落下的课。
　　江野还被杨其进叫去办公室一趟。
　　陆川在江野被叫去办公室的时候想要找江野的错题本来，打算给他写几道易错题，结果意外的，不小心拿错了本子，在这个本里陆川发现了夹在其中的一个被从试卷上裁剪下来的大题。
　　这道题陆川很有印象。
　　这是期末考试时化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
　　可是……
　　为什么江野裁下来的这张纸片上有完整的正确的解答过程？
　　而且这个字迹，明明就是江野的。
　　陆川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江野写的。
　　班主任不是说只有他一个人做对了吗？当时江野的试卷不是丢了？后来一直没找回来……
　　不对。
　　陆川盯着这张小纸片抿住唇。
　　江野被杨其进叫进办公室后还没问有什么事，杨其进就开门见山说：“下次考试，班级前五名，做不到就把你们调开。”
　　“老师……”
　　“别给我讨价还价，前段时间和陆川在校门外打架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江野：“……”
　　怎么没算账，不是停课了吗？为什么要提旧账！
　　不管江野怎么说怎么央求，杨其进都不肯松口，江野只能无可奈何地回到了教室。
　　陆川看到他有点愁眉苦脸地坐到座位上，问：“灰太狼找你什么事？”
　　江野趴在桌上闷声说：“让我考班级前五，不然就把我们调开。”
　　陆川：“哦。”
　　他把那张纸片放在江野眼前，话语冷淡道：“先解释一下这个吧。”
　　江野看到自己偷偷收藏起来的纸片出现在他手中，立刻就坐直了身子看向陆川，旋即又撇开视线，看上去有些无措。
　　陆川目光淡淡地瞅着他，问：“怎么回事？”
　　江野皱紧眉，默不作声地把纸片夹回本子里。
　　他只是想收藏一下，因为这道题只有他和他喜欢的陆川做对了。
　　他无法让其他人知道他做对的存在，但可以偷偷地保存下来，留个纪念。
　　谁知道……陆川会发现。
　　江野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陆川又问：“是因为江瑶？”
　　江野没说话。
　　在陆川看来就是默认了。
　　“你是不是糊涂？！”陆川有点生气地压低声音道。
　　江野垂下眼，抿紧唇，低喃：“川儿，我不想失去家人。”
　　陆川一怔，皱眉道：“那也不用这样啊。”
　　怎么不用呢？
　　是我妈求着我让我让着瑶瑶。
　　而我也在被抛弃后又重新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对我妈保证了。
　　四岁的小江野奶声奶气地懂事道：“妈妈，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什么都让着妹妹，永远永远爱你们，你别再把我送走了可以吗？”
　　川儿，我怕没了家。
　　.
　　五月的最后两天考完月考，高二年级就放了假。
　　郝帅他们说要给陆川过生日，陆川婉拒掉，面不改色地撒谎说他要和家人一起到临市玩两天。
　　其实是他和江野早就私下约定好，明天在封卓家碰面。
　　其他人听陆川这样说，只能遗憾地作罢。
　　等其他人几乎都走个差不多，陆川才拎起书包来和江野一起下楼。
　　江野不老实地勾了下他刚戴到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又松开，知道他很宝贝，故意逗他，调侃说：“给我戴戴好不好？”
　　谁知陆川很好说话地就要摘下来。
　　然而，不知为何，这串佛珠突然断了线，珠子散落了一地。
　　陆川突然僵愣在原地。
　　姥姥一共有两串佛珠。
　　上一串断后没几天，姥姥就离世了。
　　这次……
　　他的心突然没来由地慌乱起来。
　　江野弯腰帮陆川捡起一颗颗的珠子来，再直起身时发现陆川整个人傻站在原地。
　　“怎么了？”江野担心地问他。
　　陆川目光呆滞地看向江野，低声心慌意乱地对他说：“佛珠断了，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江野失笑，“怎么会……”
　　“会，”陆川有点烦躁，对江野说：“这是我姥姥的佛珠，本来是一对的，上一串佛珠断掉后，我姥姥就去世了。”
　　江野也正色起来，但还是安抚他说：“明天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别瞎想，安心等我明天带着生日礼物去陪你过生日。”
　　“这串佛珠，”江野对陆川温声道：“我拿去帮你修，庄叔叔有门路，我找他帮忙。”
　　“好啦，”江野把已经不成串的佛珠一颗颗放进自己的书包里，勾了勾陆川的手指，安慰他：“没事的，等修好了我第一时间就拿给你。”
　　陆川垂眸望着他。
　　还是无法安心，某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将他慢慢包围住。


第59章 失去(那么，祝好。...)
　　陆川因为佛珠断掉一整夜都紧张地没有睡着。
　　隔天清早, 他穿上姥姥给他绣了名字的那件白色外套出了门。
　　他很早就来到了这里，抱着已经很大只的果冻忐忑不安地等着江野。
　　心里莫名害怕江野不会再出现。
　　可能是因为佛珠的原因，陆川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
　　但事实证明, 他真的太神经了。
　　江野在中午的时候拎着蛋糕和礼物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陆川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彻底松了一口气。
　　江野走过来，把蛋糕放到桌上, 又将手里拎着的礼物递给从他进门开始目光就一直跟着他移动的陆川。
　　“等多久了？”
　　“一上午。”
　　江野意外地看着陆川, “不是告诉你等我出门再来也不晚吗？”
　　陆川开始拆礼物, 垂着眼眸低声说：“害怕你不来了。”
　　江野无奈失笑，知道他因为佛珠断掉情绪紧张, 打趣安抚：“你别这么紧张，真的不会有事的。”
　　“那些佛珠我昨晚直接就拿到庄叔叔家里让他托人去修了，应该过几天就能串好拿回来。”
　　陆川点点头, “嗯”了声。
　　在陆川拆礼物的时候, 江野打开了生日蛋糕，是带有音乐盒的。
　　拨动开关，旋转音乐盒就会唱生日快乐歌。
　　礼物被拆开了。
　　里面放着一件崭新洁白的白衬衫。
　　属于陆川的十八岁成年生日礼物。
　　江野给他的。
　　“十八周岁了, ”江野的手撑在沙发上，往陆川面前倾了倾身, 嘴角勾着，嗓音压低, 慢悠悠地问：“是不是要还点什么？”
　　陆川放下礼物盒子，面色平静地扭脸看向江野。
　　眼前的男生一双桃花眼轻挑，眉梢眼角都是浅淡的笑意，看似漫不经心, 但掩不住他眸子里的期待和认真。
　　甚至……看上去还有一点紧张？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 谁都没再说话。
　　房间里还放着旋转音乐盒的生日快乐歌，明明挺吵, 可陆川却只听得到他们各自的呼吸。
　　他微微抿了下唇，偏头凑过去在江野的侧脸极快地落下一记轻浅的吻。
　　男孩子薄凉柔软的唇碰到江野的脸颊，让江野不自觉怔愣了瞬。
　　等他反应过来后，陆川已经退离到了原位。
　　江野的心如擂鼓，扑通扑通地跳着，那里面仿佛关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正在不断地乱撞着。
　　撞的他心扉几乎要穿破胸膛冲出来。
　　他的眼眸清澈乌黑，直勾勾地盯着陆川。
　　下一秒，江野就捧住陆川的脸，对准他的薄唇就凑了上去。
　　陆川的呼吸失悸，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一下。
　　他看着他一点一点地靠过来，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沙发边缘，眼睛紧张地闭上。
　　“过六一的小朋友生日快乐。”陆川听到江野低低地呢喃了这句，话语格外温柔缱绻。
　　就在他们刚亲吻上彼此的那一刻，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属于他们的初吻到底是什么滋味，房间里忽然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伴随着一个女孩子的尖叫。
　　江野和陆川被惊吓到，不由自主地扭脸看向玄关，两个人的登时慌乱尴尬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江瑶和康梅出现在了这里。
　　因为房间里放着音乐，他们完全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
　　江瑶在惊叫出声后就松开了手中拎着的购物袋，表情痛苦地捂住了心口。
　　女孩子脸色眨眼间就变得无比苍白，她眼眶通红地望着江野和陆川，眸子里的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随即身体就脱力般倒了下去。
　　本来震惊地瞪着江野的康梅瞬间回神，连忙抱住晕死过去的江瑶，声音颤抖地喊着：“瑶瑶……瑶瑶……”
　　江野立刻跑过去，让康梅把江瑶放到地上平躺，他急忙从江瑶斜挎的包里找出她随身携带的药来，掰开她的嘴喂她吃下去。
　　陆川则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中心……
　　.
　　江瑶和康梅本来是出门逛街，在商场附近无意间发现了说出门有事的江野的身影。
　　看到他又是买包装精致的礼物又是买蛋糕，康梅还失笑说：“瑶瑶，你哥哥不会还在给你准备过六一儿童节吧？”
　　江瑶很茫然，但被母亲这样一说，登时也有点期待。
　　她心里有一瞬间是想到了今天是陆川生日的，但是郝帅他们都说陆川今天和家人一起出门玩了，所以她也就没再多想。
　　母女俩本以为江野买完东西会回家，谁知他进了封卓的小区。
　　康梅和江瑶跟过来，纯属是不解和好奇。
　　怎么都没料到，她们会撞见陆川和江野……两个男的接吻。
　　……
　　等把江瑶在病房安顿下来，江野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心有余悸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妹妹，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妹妹喜欢陆川，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和陆川在一起。
　　他们两个的事别人都不知道，他没想过这么快就会被发现，还是被他最想隐瞒的人发现。
　　男生抿抿唇，又望向守在病床边脸色都憔悴不少的康梅，低声喊：“妈……”
　　“你别叫我，我不是你妈。”康梅红着眼只看着昏迷的江瑶，语气冷冷地对江野说道。
　　这是她在事情发生后对江野说的第一句话。
　　却是这样伤他的话。
　　江野的心猛然下沉，他的手指攥紧，沉默了好半天，才又张了张嘴，嗓音涩哑地只说出一句：“我去交费。”
　　说完，他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病房。
　　一出去，江野就看到了站在墙边还没走的陆川。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仅仅一眼，就各自撇开了视线。
　　江野在抬脚走前滚了滚喉结，对陆川低声说：“你先回吧。”
　　然后他就快步往前走去。
　　陆川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扭脸望着江野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见。
　　陆川又低下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地板。
　　心乱如麻的江野排着队发呆。
　　猝不及防发生的事让他毫无招架之力，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妹妹解释，不知道要怎么对母亲说明。
　　他只知道他没办法丢下陆川。
　　平日里灵光的脑子现在成了一团浆糊，江野失魂落魄地站在长队中，一点一点地往前挪。
　　在轮到他的时候，他把手中的卡递过去，被对方提醒：“您这卡给错了。”
　　江野这才堪堪回神，急忙尴尬地道歉。
　　等他交完费回去，远远地就看到陆川还站在那儿。
　　江野沉了口气，提步走过去。
　　“陆川，先回去。”江野又一次开口。
　　陆川抬起眼来看向他，男生漂亮的眸子里闪了一丝难过，但表情依旧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野哥……”
　　陆川刚喊了江野一声，江野就立刻打断他：“交给我，我会说服我妈，还有瑶瑶。”
　　然后不等陆川再说什么，江野就飞快地推开门进了病房。
　　似乎不想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陆川垂落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攥紧，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来。
　　他本想说，野哥，不然我们……算了吧。
　　康梅说那句“我不是你妈”时，陆川刚想推开门进去。
　　他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江野杵在那里，身体僵硬着说不出话来。
　　明明房间里不是一个人，却仿佛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想到江野曾经对他说：“养恩比天大，她永远都是我妈，瑶瑶也永远是我妹妹。”
　　昨天江野还在对他说，他说：“川儿，我不想没了家。”
　　对于曾经被抛弃过两次的江野来说，家对他有多重要，陆川不是不知道。
　　陆川并不想让江野在中间为难。
　　就在陆川失神的时候，突然听到病房里传来激烈的哭喊。
　　康梅手里拿着水果刀，对准自己的手腕，她瞪着充满泪水的眼睛，平常里温柔的神情全然不见，这会儿甚至称得上面目狰狞，嗓音颤抖地对江野说：“跟他断了！”
　　“我早就该知道当妈的能做出婚内出轨这种事，做儿子的长大了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就是他妈生出来的小狐狸精！”
　　“妈！”江野神情紧张担忧地盯着康梅手中的水果刀，但听到她这样说陆川，还是忍不住有点气恼地沉声道：“陆川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你把刀放下……”他替陆川解释完，声音旋即就弱下来，惊慌又担心地请求道。
　　“你别过来！”康梅看到江野要往前走，急忙往后退了两步，她情绪激动地将刀刃划上自己的皮肤，几乎下一秒就能割破手腕。
　　“他怎么就不是那种人了，他甚至比他妈还缺德，勾引同性！把你带入歧途的不是他？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跟他断彻底，就别认我这个妈！我是死是活也和你无关！”
　　江野努力冷静下来，话语尽量放平和试着反驳说：“他没勾引我，这也不是歧途，妈，我喜欢的人只是刚好和我一个性别而已，这有错吗……”
　　“喜欢同性就是错！”江野的话被康梅快要崩溃的声音打断，“你怎么能喜欢男的！你怎么能和你妹妹喜欢同一个人！”
　　最后一句话格外愤怒凄厉。
　　他和瑶瑶喜欢上了一个人。这才是重点。
　　康梅的语气近乎谴责控诉，让江野恍惚间真的觉得，自己错了。
　　可是，仅仅因为我们都是男生，我们互相喜欢就是原罪吗？
　　还是说，更多的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妹妹也喜欢，所以我就是错的？
　　他怔怔地望着康梅，视线渐渐模糊。
　　心仿佛没了再可以依靠的地方，像一片凋零下来后无处可去只能飘在空中的枯叶。
　　“江野，你要真这么没良心，”康梅笑着痛哭，表情完全失控，声音几乎撕心裂肺：“你就跟他厮混好了，从今以后我没你这个儿子！瑶瑶也没你这个哥哥！”
　　两个人正僵持着，陆川就进了病房。
　　他拢紧眉峰快步走过来，神情绷紧，语气冷静地对康梅说：“康阿姨，我和他断，你把刀放下。”
　　江野扭脸不可置信地瞪着陆川，人彻底石化在了原地。
　　他仿佛听错了般，喃喃地低声喊：“川儿……”你在说什么。
　　陆川并没有看他，也不敢看他。
　　他只注视着康梅，从兜里拿出手机来，强迫自己用尽毫无人情的理智对康梅保证：“我这就删掉他的微信，拉黑他的电话。”
　　他抬手举着手机让康梅看了眼，然后又冷漠地不带一丝感情地说：“转学的事我会尽快让我家里帮我办，转学之前不会去学校。”
　　“从今以后，我和江野，”陆川顿了顿，攥紧发抖的双手，却根本稳不住染上颤音的话语：“不会再联系，也不再见面。”
　　“陆川！”江野气急败坏地吼出声。
　　陆川不理睬他，只是径直问康梅：“可以吗？”
　　康梅没说话，眼泪簌簌地往外流，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下来一点。
　　“最后，您怎么说我都可以，我都接受，但是还请不要带上我妈，她已经去世多年，我希望她可以好好安息。”
　　“那么，祝好。”陆川这句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他低声说完就转身迈着步子快速地朝病房外走去。
　　江野想要抓他的手但抓了个空，他立刻转身跟着陆川急忙往外跑去，却被康梅声音发抖地冰冷威胁：“江野，你敢出这道门，我就死给你看。”
　　江野被逼着脚步硬生生地停下来。
　　她还是不满意，刀子直逼自己的血管，猩红着眼瞪着江野，嗓音颤抖地问：“你呢？”
　　江野保持着背对着康梅地姿势没动，抿紧唇垂着眼不说话。
　　“我问你呢？你的保证呢！”康梅的声调继续拔高，又尖又利，此时此刻近乎疯癫的她完全失去了平日里温婉的模样，她嗓音尖瑞的刺耳：“我要你保证，再也不和他往来！你给我保证！”
　　他转过身，眸子通红地望着康梅，语气染着哭腔恳求：“妈，你不要逼我了，求你别再逼我了……”
　　江野真的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是康梅并不打算放过他。
　　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语气咄咄逼人地质问江野：“你忘了你死去的父亲了？你忘记你答应了他的话吗？你是不是向他保证过会当个男子汉照顾好这个家？可现在呢！江野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江野一声不吭，任凭康梅数落。
　　他确实答应过父亲，一定会好好照顾母亲和妹妹。
　　作为这个家唯一的男子汉，他绝对会保护好两位女性。
　　他保证过的。
　　“好，既然这样……”康梅忽然在自己的手腕上划破一道口子，江野立刻表情惊恐地奔过去，想要把水果刀夺过来，康梅拼命抓着就是不肯将刀子交出去。
　　“我保证，我保证！”江野终于妥协，他紧紧抓着康梅握着水果刀想要再次划伤自己的手，嗓音哽咽地无力低喃：“妈，我保证，以后……”
　　他在康梅放松警惕的时候趁机抢过水果刀来扔到地上用脚踢远，然后用手紧紧握住康梅手腕处流血的地方，耷拉着头低声抽噎道：“……以后再也不会和他往来。”
　　康梅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她的身体缓缓松懈下来，颓力地滑倒在地。
　　江野也跪在康梅面前，握在康梅手腕处的修长手指上沾满了血。
　　“造孽啊，你们兄妹俩为什么都被他勾了魂儿……”她抬手一拳拳地敲打在江野僵硬的后背上，哭的快要上不来气：“瑶瑶怎么受得了她最亲的哥哥和她最喜欢的人做那种事，怎么受得了！”
　　康梅紧紧抱住江野，喘着沉重的气息又哭又笑，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似的，松开他后又手掌颤抖地捧住他的脸不断摩挲，话语温柔愧疚起来：“小野，小野你不要怪妈妈，妈妈是为你和你妹妹好……”
　　江野像是成了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跪在地上听着康梅哭诉，目光空洞地一言不发。
　　.
　　陆川出了病房后不敢停下，一路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一口气跑出医院好远，等他终于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全身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而，一停下来，就再也往前迈不动一步。
　　他站在路上，心里像是被堵上了棉花透不过气。
　　他居然……对江野做了这种事。
　　说好不会抛下他，到头来还是辜负了他。
　　陆川缓缓地蹲下来，眼睛发酸发胀，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强忍着情绪，却还是压抑不住。
　　眼前的青砖路渐渐被浸湿。
　　明明知道他心里有阴影，他最怕的就是被丢弃。
　　可他还是丢了他。
　　原来，佛珠断是在提醒他，他要失去江野了。
　　生离和死别，到底都让他尝了个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川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
　　他重新站起来，拖着早就发麻的双腿一步步往前走去。
　　脑子里不断地闪过他们这几个月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美好的恍若是一场美梦。
　　而现在，梦醒了。
　　谁都没有。
　　谁都不在。
　　哪怕是说好要一起的江野，也不能陪着他留下。
　　陆川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后对段淑兰和陆明勇提了句想转学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接下来整整一天，他不吃不喝，再没出过卧室。
　　不管是段淑兰还是陆明勇，抑或是李婶，甚至段陆，谁敲门他都不应声也不肯开。
　　直到段易回家来，才敲开陆川的卧室房门。
　　在床上昏睡了整整一天的陆川头发凌乱，神色疲倦。
　　他没精打采地坐在床边，段易就靠在他的书桌旁，居高临下地低头瞅着陆川。
　　半晌，已经被江野告知事情的段易开口：“他已经紧急办了转学要走了，你还要转学吗？”
　　陆川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后张了张嘴，却嗓子干哑地说不出话来。
　　他摇头。
　　段易低叹了声，又问：“需要我帮你们联系吗？”
　　陆川继续摇头。
　　段易说：“陆川，这条路很难，你……”
　　他耷拉着头，垂着眼，适应了这么一会儿，终于能发出声音来，嗓音嘶哑道：“我没事。”
　　他知道很难，所以注定只剩他一个人。
　　“明天要不要请假在家休息调整一下？”
　　“不用。”
　　.
　　隔天，陆川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但没吃早饭就出了门。
　　因为自己的书包和外套都还在封卓的住处，他得先去那里拿东西。
　　结果陆川到了后找遍了客厅都没发现自己的书包和外套。
　　生日蛋糕也没有了，估计是被江野给收走扔掉了。
　　只有一个生日礼物被妥帖放在沙发的一角，那是江野送给他的白衬衫。
　　陆川坐在地上抱着大金毛，盯着那件白衬衫发呆良久，狗狗似乎能感知到他心情不好，就给他乖乖抱着，蹭着他安抚他。
　　陆川心里有某种冲动要破土而出，但也只能先去学校。
　　他没有把礼物拿去学校，两手空空地到了教室，陆川一出现就被郝帅和沈洋拉着问知不知道江野和江瑶因为搬家而转学了。
　　“听说是康阿姨和那个姓庄的男的决定结婚了，所以要搬去南城生活，江野和江瑶也就随着转学去了那边。”沈洋说完眼眶就红了起来，看上去闷闷的，似乎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南城？
　　他去的地方是南城？
　　陆川的心脏忽然被扯了下。
　　他盯着自己旁边那张课桌，已经空空如也，干净的连一张草稿纸都没留下。
　　陆川抿住唇，拉开椅子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这才发现桌屉里放着自己的书包。
　　陆川忽然拧紧眉心。
　　他抬手，捏住拉链，缓慢地拉开书包。
　　一瞬间，过于满当的书包里掉落出几个青苹果味的果冻。
　　陆川怔怔地盯着满满一书包果冻，眼睛登时酸涩不堪，热热的让他觉得很难受。
　　他的脑子里闪过他们之前的对话。
　　江野说，他承包他接下来整个高中的果冻。
　　他做到了。
　　郝帅正憋屈不满地抹着眼泪说：“我问了野哥，说是今天上午的飞机，好像是九点钟的吧。要是周六日我们还能去送……”
　　“怎么走的这么突然啊，连见面送送他和江瑶都来不及。”
　　今天上午，九点钟。
　　陆川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果冻来，放进书包，拉好拉链。
　　他很宝贝地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在座位上发着呆，像是一个雕塑。
　　就在上课铃快打响时，陆川忽然起身，拎起沉重的书包跑出了教室。
　　……
　　但他最终并没有去机场。
　　甚至连学校都没有走出去。
　　陆川来到了操场，坐在看台上，抬头盯着湛蓝的天空看。
　　六月份的太阳洒下来的温度已经灼热，他却倔强地沐浴在发烫的阳光下，一动也不肯动。
　　江野的身影无处不在。
　　放学后把他约在这里，非要和他勾肩搭背地为运动会的项目练习。
　　运动会上穿着粉色的卫衣第一个跑过终点线，冲看台上抛飞吻。
　　跳高过不去的时候，用脑袋低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低语。
　　篮球赛上挡在他的面前，想为他挡住他害怕的血色。
　　……
　　还有，送了一只金毛给他。
　　就在这里，他说，到时候我再给你领一只回来。
　　到时候，你在哪里？
　　头顶碧蓝的苍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飞机线。
　　陆川仰起脸来，迎着阳光眯起眼望向那道往南划去的飞机线。
　　――
　　在飞机上的江野，身上穿着他昨天去收拾东西时从表哥家里拿来的属于陆川最珍惜的那件外套。
　　下摆处还绣着陆川的名字。
　　偷走了他最宝贝的外套，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江野瞥眼望着窗外，白云在他的脚下飘飘浮浮。
　　隔着厚重的云层，他再也看不到沈城一眼。
　　而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再没有可以安稳着落之处。
　　江野，你终于还是被丢弃了。
　　.
　　生活十八载，我却只能勉强用四岁的那个夏日、十七岁的秋冬、还有这个十八岁的春天，堪堪为你拼凑起一个有我存在的四季。
　　陆川，我就在南城。
　　在你走多远都想回来的城市。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只要你回来，就能看到我。


第60章 江(是，我想的那个陆川。（攻...)
　　去南城的只有江野。
　　康梅托庄起寒带他走的。
　　是江野主动对康梅提出来他转学。
　　他心里想, 陆川那种性子，好不容易才在一中和大家混熟，再转一次, 又要重新适应新环境。
　　而且就算陆川转学，也只是转到沈城的其他中学, 因为他的家人就在这里。
　　但如果是他转学的话, 可以直接离开沈城, 转到南城去。
　　江野之所以这么说，当然是知道康梅和庄起寒打算去南城定居。
　　而他的私心是, 既然他和陆川注定有一个要走，那么，他走。
　　他去南城, 去读陆川读过的高中。
　　去陆川想回的城市, 等着他。
　　康梅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单纯地觉得江野说的在理，而且这样就能把他俩彻底隔在两个城市里, 见面都不容易。
　　所以就答应了下来。
　　江瑶办了休学，接下来要留在沈城做手术, 养身体。
　　因为手术做完需要静养，而且稍不留神也许就会发炎发烧, 需要二次手术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周期很长，康梅就索性给江瑶办了休学。
　　康梅得等处理好这边所有的事情，才能带江瑶去南城。
　　事情庄起寒自然已经都知道了。
　　毕竟是打算跟康梅结婚的人, 康梅没有刻意隐瞒他。
　　对她来说如此难以启齿的事, 她也只能同庄起寒说了。
　　虽然南城不比沈城这种超一线城市，但定居的话, 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庄起寒在南城有套别墅，加之他的工作接下来也要在南城拓展，所以才要回南城定居。
　　本来是打算等江野和江瑶都高考完，他再和康梅办婚礼，带康梅来南城生活。
　　现在，提前了。
　　他先带江野来这边，过几个月等江瑶手术做完，康梅和江瑶也会来这里。
　　江野和庄起寒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虽然江野也曾在心里别扭过父亲才去世两年，母亲就找了别的男人这件事。
　　但是站在康梅的角度想，她一个女人，拉扯两个孩子，如果没有男人给她帮衬依靠，确实困难。
　　之前在康梅告诉了他们兄妹俩她想和庄起寒组建家庭后，江野也和庄起寒相处了几次，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值得把母亲托付给他，所以后来才慢慢接受了。
　　这下他被庄起寒带到南城，离开了母亲和妹妹，更加觉得，自己像个没人要的人。
　　两三个小时的飞机，江野闭着眼，这两天都没怎么睡的他短暂地被扯进了梦里。
　　梦里的他站在医院的病床前，瑶瑶就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地垂着眼不看他，也不同他说一句话。
　　他被无尽的压抑着的沉默包裹住。
　　梦里明明没有别人，只有瑶瑶。
　　却好像所有人都在责怪他和陆川谈了恋爱，所有人都觉得他对不起母亲和妹妹。
　　江野惶然惊醒，飞机正要准备落地。
　　不是梦。
　　不仅仅是梦。
　　他在跟庄起寒来南城之前，去医院看过妹妹，瑶瑶当时就是这样对他的。
　　不肯看他一眼，也不愿说一个字。
　　旁边的庄起寒见他醒了，温和道：“醒了？正要叫你。”
　　江野撇头看向外面，低声“嗯”了下。
　　这是他第一次来南城。
　　来陆川生活过十几年的城市。
　　两个人下了飞机，拿着行李出去后上了一辆车。
　　庄起寒对江野说：“这是家里的司机李叔，以后每天让他送你上下学。”
　　江野礼貌地喊了人：“李叔好。”
　　然后就再没说话。
　　跟着庄起寒到了别墅后，庄起寒带他去了他的房间，然后话语醇和地对江野说：“明天送你去学校还是后天？”
　　江野话语平静地回：“明天吧，麻烦叔叔了。”
　　庄起寒笑了下，“这是什么话，应该的。”
　　晚上跟庄起寒一道吃过晚饭，江野回到房间就给康梅打了电话。
　　号码是康梅给他弄的新手机号。
　　康梅接通，江野喊了她一声：“妈。”
　　那边“嗯”了下。
　　再无言。
　　片刻，江野坐在床角，耷拉着头稳住情绪问：“瑶瑶还好吗？”
　　康梅回道：“还是那样，不用担心。”
　　江野没话说了。
　　康梅沉默了两秒，主动道：“在那边听你叔叔的话，去新学校了好好学习。”
　　江野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应：“嗯。”
　　“有事就跟你叔叔说。”
　　“嗯。”
　　“照顾好自己。”
　　“嗯。”
　　挂断。
　　江野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扭脸看向黑漆漆的外面，眼睛泛热。
　　不知道是认床还是其他原因，江野这晚睡的极不踏实。
　　中间来来回回醒了好几次，天好像永远亮不起来。
　　最终他坐起来，拿过手机，打开微信。
　　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头像是一只大金毛的联系人。
　　江野像是神经质似的，在自己的手机相册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张照片，设成了微信头像。
　　他的新头像上也是一只大金毛，只不过还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是当初陆川在撸金毛的时候他偷拍的。
　　微信昵称也从“你野哥够不够野”改成了一个单字――江。
　　野蛮生长过，年少轻狂过，放纵肆意过。
　　但之后，再也不会了。
　　.
　　隔天清早。
　　江野吃过早饭，由庄起寒陪着去了新学校，南城中学。
　　是陆川转学到沈城之前就读的高中。
　　在见到班主任后，对方问了句是走读还是住校，庄起寒刚想说走读，江野就追问道：“现在就可以住宿吗？”
　　班主任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奇怪，点点头说：“对啊，现在就可以。”
　　江野毫不犹豫地说：“住宿。”
　　庄起寒无奈，也没多说什么，依了他自己的主意。
　　把事情都料理好，庄起寒临离开前对江野温声说：“江野，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叔叔。”江野的声音很淡，礼貌地回。
　　在跟着班主任往教室走的时候，江野认真地看着这里的每一栋建筑、楼下的一草一木，甚至眼前的楼梯和走廊。
　　心想，这是陆川呆过的地方。
　　这里会有他的印记。
　　他心不在焉地单肩挎着黑色的书包跟在班主任身后进了教室。
　　班主任走到讲台上拍拍手，对全班同学说：“大家安静，咱们班新转来一位同学，认识一下。”
　　然后扭脸对江野招手，让他上去做个自我介绍。
　　江野踩上台阶。在他转身面向底下黑压压人头的那一刹那。
　　他的目光飘忽地望向了靠近后门最后一桌的方向。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坐在那里，正瞅着讲台上站着的陆川。
　　时间恍若倒流回了陆川转学到沈城做自我介绍的那一天。
　　江野张了张嘴，话语冷淡漠然，只说了四个字：“我叫，江野。”
　　几乎完美复刻了陆川当时说的话，还有陆川那种清冷的语气。
　　班主任看到他再无下文，便让他坐到了谭鸣旁边的空位上。
　　江野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曾经在陆川视频里见到的那个男生，正在一眨不眨地瞅着他，表情说得上是惊谔。
　　江野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走到谭鸣旁边，坐了下来。
　　谭鸣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来南城？”
　　江野回：“搬家。”
　　“那川儿呢？”谭鸣皱眉问：“川儿怎么办？你俩异地恋？”
　　江野没吭声。
　　从看到他那一瞬间就觉得奇怪的谭鸣这下更觉得不对劲，见江野不说话，他立刻就偷偷拿出手机来，在微信上狂敲陆川。
　　谭鸣：【川儿你和江野怎么了？】
　　谭鸣：【他怎么来了南城读书？还在咱们班！】
　　谭鸣：【我看他状态不对，问他也不说，到底怎么了？】
　　谭鸣：【卧槽你他妈的怎么也不说话，你给老子出来说清楚，是不是这个货欺负你了？欺负完就跑了？】
　　谭鸣：【他要真欺负你了我帮你讨回来，让他在这个学校吃不了兜着走！】
　　陆川终于回了他，只有两个字：【分了。】
　　谭鸣看到这两个字后立刻就拍桌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拽住江野的衣领来就把毫无防备的江野给连人带椅推倒在地。
　　全然不知道陆川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你他妈的！混蛋！”谭鸣破口大骂着，失去理智的他正要俯身摁住倒地的江野继续揍，班主任一声怒喝，其他同学急忙听老师话地拉住谭鸣，江野这才没遭殃。
　　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扶好椅子。
　　“谭鸣！”班主任已经快步走了过来，瞪着眼睛厉声道：“反了你了！上着课呢！老师还在呢，你就殴打新同学？！”
　　“你给我滚出去罚站！”
　　谭鸣摸了手机放进兜里就骂骂咧咧地走出了教室。
　　江野默不作声地坐回位子上。
　　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好奇又不解地瞅着他，这一堂课私下里全都在猜测这个新来的帅哥为什么会惹怒谭鸣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愣子，明明谭鸣性格挺好的，最容易和人合得来。
　　江野似乎注意不到别人的眼光，只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看书、刷题。
　　好像有个玻璃罩子把他同外界彻底隔绝了。
　　谭鸣在教室外面偷偷拿出手机来想要对陆川说他已经帮他教训了江野，这才看到陆川在发了“分了”后又发过来两条消息。
　　陆川：【我提的，不怪他。】
　　陆川：【别为难他，他有需要的时候……就帮帮他。】
　　谭鸣突然脑袋一大。
　　我他妈？！冤枉人了？？？
　　谭鸣：【那个……不好意思，兄弟手快，打了他。】
　　陆川：【……你他妈有病？！】
　　谭鸣觉得很委屈，【我这不是关心则乱没看到你后面发的两条以为他欺负了你吗！】
　　谭鸣：【我现在在外面罚站，你给我他微信，我加他道个歉。】
　　陆川：【186＊＊＊＊8790】
　　微信是删了，电话是拉黑了。
　　但是号码他还记得很牢固，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怎么都忘不掉。
　　谭鸣按照陆川给的号码加了江野。
　　没动静。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谭鸣正想进屋去找江野赔个不是，就被班主任率先揪住后衣领给拖进了办公室。
　　等他挨完训再从办公室出来，已经是上午大课间了。
　　教室里没几个人，江野也不在。
　　谭鸣从教室出来，往左右两边都张望了下，终于看到江野从厕所那边拐了过来。
　　他立刻就抬脚迈着大步冲到江野面前。
　　江野停下来，目光沉寂地看了谭鸣一眼，话语淡漠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任你打。”
　　谭鸣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那个，我不是来打你的，就是……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啊，我没了解清楚情况就动了手。”“川儿都跟我说了，是他提的。”
　　江野垂着眼，没说话。
　　是陆川提的没错。
　　可，他也是被逼的。
　　说到底，是我没有护好这份感情。
　　江野默不作声地继续往教室走，谭鸣追着他问：“我加你微信了，你能通过一下吗？”
　　江野扭脸看向谭鸣，谭鸣无辜，解释：“我找川儿要的，他告诉了我你的号码。”
　　江野神情怔愣了下。
　　须臾，他才低声说：“我换号了。”
　　但又好像不是在对谭鸣说这句话。
　　江野调出微信名片来，对谭鸣道：“加这个吧。”
　　.
　　因为来学校之前不知道这里可以直接住校，江野没有拿行李，所以第一天放学后还是回了趟别墅区。
　　只不过在回去之前，他先办了两件事。
　　补手机卡。
　　去陆川家。
　　直到深夜他才回到那个偌大的房子里，呆了一晚，第二天就又拎着从沈城带过来的行李箱去了学校。
　　接下来的日子，江野总爱独来独往，身边再也不会和他在沈城时那般，总是被一群人簇拥围绕着。
　　不过很多时候他的身边都会跟着个谭鸣。
　　他好像没什么爱好，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发呆。
　　除了谭鸣，其他同学都觉得他超级不好相处，也基本不敢跟他讲话。
　　只会在心里暗暗惊叹敬佩他自从来了这里后就霸占着年级第一从未失手。
　　没了江瑶在同一年级，江野在成绩上再也不用束手束脚，畏首畏尾。
　　.
　　江野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性格也跟变了个人似的。
　　变得不爱说不爱笑，变得沉默寡言爱发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明明处在可以最疯狂的青春，他却像是被暴雨砸弯的一株野草。
　　心里的根越来越深，却再未张扬过半分。
　　他从不向谭鸣过问陆川的任何，谭鸣无意间提到陆川时他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只是、仅仅只是会无意识地微微愣一下，然后再继续面色如常地做自己的事情。
　　在愣的那个间隙，他只是在想――
　　陆川？
　　是我想的那个陆川吗？
　　是，我想的那个陆川。


第61章 江野哥哥(谢谢你呀。...)
　　江野走的那天, 陆川逃了一上午的课。
　　他一直坐在操场的看台上。
　　陆川把江野装满果冻的书包倒空。
　　青绿色的果冻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一个一个地捏起来，再轻缓地放进书包。
　　每拿一个，他就在心里默数一个数字。
　　最后, 停止在了371个上。
　　从今年的6月3号，到明年6月8号高考结束, 整整371天。
　　一天不少, 可是也一天没多。
　　在那之后呢？
　　陆川茫然。
　　中午要吃饭的时候郝帅和沈洋还有路骁骞出来寻陆川, 这才在看台上找到他。
　　他就抱着怀里的书包，安静地坐在炙热的太阳底下, 怔怔地盯着操场看，一眨不眨。
　　仿佛石化了般。
　　既然找到了，也就稍微放了心。
　　郝帅让沈洋和路骁骞去餐厅吃饭, 顺便帮他和陆川买饭回来, 他去找陆川说说话。
　　“川爷。”郝帅走过来，喊了他一声。
　　陆川的眼睫轻微动了下，但并没有看郝帅。
　　郝帅在他的旁边坐下来, 也顾不得这儿晒得要死，对陆川低声说：“我知道野哥走了你心里不好受, 我和羊他们都不好受，但你不能……这样逃课, 野哥昨天还嘱咐我说，你性子冷，脾气也不太好，让我多照看着你点。”
　　陆川终于动了动僵硬发麻的身子。
　　“我也知道你俩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 本来重逢挺不容易的, 这下他又走了，你肯定更难过, 但，他是搬家去了别的城市上学，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等暑假寒假，等我们高中毕了业自由了，不是想见就见了吗？”郝帅试图宽慰陆川。
　　并不是想见就能见。
　　沈洋和路骁骞快速吃了些就拎着给郝帅和陆川买的饭来了看台。
　　陆川没有不吃饭。
　　反而，他把午饭几乎全吃了下去。
　　吃过午饭陆川就回了教室。
　　午休的时候他被班主任说了几句以后不准再这样无视纪律。
　　下午和平日一样上课，只是身边再也没了想要和他做同桌的江野。
　　似乎一切回归到了正常。
　　但班上的同学很快就都发现，陆川好像又变成了刚转来这里时的那副样子。
　　冷的让人不太敢接近。
　　这天下午放学后，陆川先去了封卓家里。
　　他把一书包的果冻放下，喂了大金毛吃过饭后，就牵着金毛出去遛狗去了。
　　之前好多次都有江野一起。
　　以后也不会有了。
　　陆川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就任由金毛漫无目的地沿着路往前走，他牵着绳在后面跟着。
　　不知道走了几条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金毛仿佛累了，在一处路灯下趴了下来休息。
　　陆川也就随着停下来。
　　他这才抬眼环视四周的建筑物，是他从去年来到沈城后从未来过的地方。
　　很陌生，但又矛盾地觉得……有些熟悉。
　　陆川回头望向正在修建新楼的楼盘，轻皱了皱眉。
　　脑海中忽然想起江野之前对他说，他们小时候住的那个胡同现在已经被拆了在盖楼的话。
　　但，不能这么巧吧。
　　陆川这样想着，一转脸，目光登时微滞，心跳都停了半拍。
　　不远处的路牌上明晃晃地写着――四庄路。
　　四庄胡同。
　　是他们拥有过最早有彼此记忆的地方。
　　陆川的眼中霎时升起一团雾气，他飞快地眨了眨眼，垂下头看向趴在地上正摇尾巴的金毛，低声嘟囔：“你是不是成心的？”
　　金毛仰脸无辜地望着他，尾巴摇的更欢儿了。
　　陆川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倚靠住灯柱，又缓缓地扭过头看向正在盖起高楼大厦面目全非的胡同。
　　不知道为什么，某些他之前没有抓住的儿时记忆渐渐地浮了出来，越来越清晰。
　　陆川的眸子开始变得失焦，他好像看到了四岁的他们。
　　小陆川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亲眼看到穿着背心短裤的小江野威风凛凛地拿着一根竹竿跑过来，一屁股坐在他的身旁。
　　刚刚和其他小朋友打了一架的小江野气息不匀地呼吸着，笑的特别灿烂自豪，稚气的童声中带着大哥的气势：“我赢啦！以后我就是这个胡同的老大！”
　　小陆川只是瞅着他，也不吭声。
　　天已经黑了，旁边的院子里传来高扬的女声，喊：“小野！回家吃饭啦！”
　　小江野笑嘻嘻地站起来，对总是坐在家门口沉默寡言的小陆川开心地说：“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啦！”
　　刚转过身，他又扭回头，突然问饿的肚子正咕咕叫的小陆川：“你跟我回家吧？”
　　小陆川依旧只是眼巴巴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小江野扯了扯自己脏兮兮的甚至因为打架破了个洞的衣服，煞有介事地说：“那个，你跟我回家的话，就等于有客人在，我爸妈就不会因为我打架把衣服弄坏骂我了，同时呢，你又能吃上饭，是不是很好？”
　　小陆川还没说话，他就抓起他的小手来，拽着这个饿肚子的小家伙往家里走，对他信誓旦旦道：“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我罩你！保证那些小孩儿再也不会欺负你！”
　　“江野哥哥……”他终于开口，稚嫩地喊了他一声。
　　谢谢你呀。
　　这四个字，当时的小陆川没有说出口，但却在心里对他说过千万遍。
　　……
　　陆川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个时候江野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江野只是想带饿肚子的他回家去吃饭。
　　那个时候江野跑去打架……
　　陆川记起来了，是因为他之前被几个小孩儿欺负过，骂他没有爸爸，骂他是他母亲和野男人生的杂种，所以那天江野才抓着竹竿跑去揍人。
　　陆川才转到沈城一中的那天，江野擅自穿了他最宝贝的那件白色外套，当时江野也说了那么一句话。
　　四岁的江野对他说：“你帮我这一次，以后我罩你。”
　　十七岁的江野也对他说：“你帮我这一次，接下来的日子我罩你。”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江野在水房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会隐约觉得熟悉。
　　原来早在四岁那年，江野就说过了。
　　陆川耷拉下眉眼，有液体掉落到了趴在他脚边的金毛的身上。
　　大金毛像是感觉到了似的，抬头望着他。
　　陆川缓慢地蹲下来，金毛的两只前腿站直，凑过来蹭着他的脸。
　　陆川埋头，环住金毛的脖子，努力地克制着情绪，却怎么都不受控。
　　他就这样把对他来说最珍贵的人，弄丢了。
　　周围车来车往，人来人过。
　　没有几个人注意到，某个路灯下，有个穿着沈城一中校服的干净少年蹲在那儿，抱着一只乖顺的金毛，低垂着头，掉了眼泪。
　　只因为，他把他的江野哥哥，弄丢了。
　　夏季昼长夜短，陆川不知不觉在这里呆到了天黑路灯全亮，整座城市灯火通明才牵着金毛往回走。
　　他把江野留给他的那些果冻都仔细安放地放在了封卓家里，因为金毛养在这里，他每天都会过来这边。
　　然后用空出来的书包装进江野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回家。
　　.
　　隔天清早，陆川一到教室，就听到郝帅和沈洋正在互相抱怨担心，说：“野哥都不搭理我了，转个学怎么还不搭理人了呢？”
　　沈洋也愁眉苦脸，“他也没跟我说话，自从前天中午结束了聊天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我。”
　　“哎，”郝帅有点担忧地问有点怔愣的陆川：“川爷，野哥跟你关系最亲，他有联系你吗？”
　　陆川稍稍回神，摇头，言简意赅：“没。”
　　说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还是不由自主地盯着旁边这张干净的课桌发呆了片刻。
　　为什么会不搭理郝帅他们？
　　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生病了还是……
　　他控制不住地担心起来，但，又什么都做不了。
　　原来，想要和一个人彻底失去联系，如此容易。
　　哪怕他们之间有无数个共同好友，都无济于事。
　　陆川甚至很糊涂地在想，是不是他那天在医院里说的那番话，让江野真的失望了，所以他现在才这样避他，连同和他有联系的朋友都不再搭理。
　　脑子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念头，陆川第一堂课听的很不集中，感受到手机震动，他就掏出来趁老师不注意看了眼。
　　是谭鸣在给他发消息。
　　陆川看着一条一条往外蹦的消息，神情怔忡。
　　江野去了他之前读的高中，还这么不偏不倚地进了他之前在的班级。
　　他缓了会儿，才回复谭鸣。
　　【分了。】
　　【我提的，不怪他。】
　　第三条消息，本来陆川写的是【别为难他，帮我好好照顾他。】
　　后来实在觉得，他再也没有立场以某个身份托谭鸣帮他照顾江野，最后就改成了：【别为难他，他有需要的时候……就帮帮他。】
　　谁知，隔了好一会儿谭鸣才回他，说谭鸣已经把江野给揍了。
　　陆川那一瞬间真的气的很想把谭鸣这个货的脑袋给开瓢。
　　后来谭鸣要走了江野的手机号。
　　陆川没再和谭鸣继续聊。
　　直到大课间，快要上第三节 课的时候。
　　陆川忽然收到了谭鸣的新消息。
　　谭鸣：【江的个人名片】
　　谭鸣：【江野换号了，这个是新微信。】
　　换号。
　　陆川的心沉下去。
　　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谭鸣继续给他发：【181＊＊＊＊9410，他的新手机号。】
　　陆川没再回。
　　换号了。
　　意思就是，原来的号已经丢弃不用了。
　　对吧？
　　过了会儿，陆川才点开那张谭鸣推荐过来的名片。
　　头像是一只金毛，昵称是，江。
　　陆川盯着这张照片轻拧眉心，点了大图。
　　然后一眼就看清了，放在金毛身上的那只手，以及手腕处隐隐约约露出来零星一点的佛珠。
　　是他的。
　　陆川的心在那一秒停滞了。
　　他在等他。
　　.
　　野哥。
　　我会去找你。
　　总有一天，我要亲自找回被我丢弄的你。


第62章 自责(从不后悔喜欢上他。...)
　　江野和陆川的事段易已经告诉了同样在南城上学的封卓。
　　但是封卓那会儿在学校出不来, 所以只能在微信上联系了江野。
　　跟江野约好一个月后等他可以出学校就来找江野。
　　这一个月过的格外漫长，又仿佛只在眨眼间。
　　江野每天都重复着做同样的事，回忆起来, 总觉得这一个月和一天没什么差别。
　　睡觉，上课, 吃饭, 回宿舍睡觉, 一直在打这样的循环。
　　要见封卓的那天，正好赶上周五, 寄宿生也可以回家。
　　江野自从来到南城中学住宿后，再也没有回到那栋别墅中，哪怕周六日他也住在学校。
　　这是他第一次踏出学校的大门。
　　封卓说他还要晚点才能过来, 江野就去理了个发。
　　等兄弟俩见了面, 封卓大步走到等在路边一头利落短发的江野面前，抬手揽了下他的肩，轻拍了拍。
　　江野的话语变得很寡淡, 似乎丢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和热情，很平静地问封卓：“去吃什么？”
　　封卓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但面上未显露半分：“喝酒吃串。”
　　“走。”他拉着江野就去了一家烧烤店。
　　封卓点了很多串，又叫了一扎啤酒, 对江野说：“今晚喝个痛快，哥陪你。”
　　江野缓慢地眨了下眼，毫无预兆地就想起来陆川吐槽他酒量小还要喝酒的话来。
　　他的嘴角轻扯，端起酒杯来, 和封卓碰了下杯, 像是自嘲地承认：“我酒量不好。”
　　“有我呢，怕什么？”封卓说。
　　几杯酒下肚后, 封卓的话越来越多，江野却越来越沉默。
　　封卓为江野气恼：“小姨这些年来一直围绕着瑶瑶转，大家都心知肚明，谁不知道她偏袒瑶瑶多些，你就是懂事，什么都让，委屈也不说。瑶瑶是她孩子，怎么，你就不是了？喜欢一个人还能让的？就算把陆川让给她，陆川会喜欢她吗？陆川就是她的了吗？”
　　江野只喝着酒，没说话。
　　封卓看了垂眉耷眼的江野一眼，轻叹了下，也只能安慰道：“小野，好好学，考出去吧，等到你可以经济独立，不再受制于任何人，有足够的能力因为感情问题与家里反抗，他们也就不能拿你怎么办了。”
　　江野点点头，“嗯。”
　　他心里其实是有点羡慕封卓的。
　　封卓和段易的事情，在国外的大姨早就知道，但并没有像康梅这般以死威胁硬生生拆散他们，反而很尊重封卓自己的选择和决定，也支持自己儿子。
　　江野低下眼，又喝了一杯。
　　“哥……”江野忽然喊了封卓一声。
　　但却又欲言又止。
　　封卓抬眼看着他，见他喊了自己又不说其他的，叹叹气，只能用无力的话安慰他：“都会过去的。”
　　江野只是想问，陆川还好吗？
　　但，又不敢问。
　　须臾，封卓对江野说：“陆川这段时间看起来还好，易哥说他每天放学后都会先去我那儿喂喂金毛，带金毛出去遛弯，平常就和原来没什么差别，成绩也依旧稳定。”
　　江野终于暗暗放心了些。
　　有些话封卓并没有对江野说。
　　段易还和封卓说了一些话，他说陆川现在的状态特别像刚到段家的那段时间，沉默寡言不爱说笑，甚至比刚到家里时更甚，整个人都仿佛冷到了骨子里。
　　就好像……
　　喝的有点多的封卓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段易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就好像，没了光一样。”
　　封卓咕哝出这么一句，江野心口一滞，抬眸看向他。
　　“我接下来应该要下分院，不在这里呆着了，估计收消息也不及时，你有什么急事可以找易哥。”
　　“嗯。”
　　和封卓散了后江野就坐着出租车去了陆川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个地址。
　　南城，丰南路，一号院，八栋四单元502。
　　江野这会儿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出陆川说这句话时的场景。
　　瘦削的少年窝在沙发里，抱着那只他送他的金毛，神态看起来有点倦，懒懒散散的。
　　江野到了门口，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来，是陆川交给他的那串，上面还挂着他和陆川交换送给对方的狗狗挂坠，一只金毛，一只二哈。
　　门被打开，江野踏进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了。
　　在南城中学上课的第一天傍晚，他从学校出来后就来过这里一次。
　　家里的陈设简单，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
　　虽然空间不大，虽然并没有人常住，一踏进来却让人觉得温馨。
　　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只是短暂地在客厅停留了一下，并没有进卧室。
　　因为没有勇气。
　　当时他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良久，都没有推开那扇门。
　　今天，喝了酒的江野就这么走向那扇关闭的门。
　　他没有犹豫地推开，霎时将陆川卧房的所有陈列尽收眼底。
　　江野缓慢地抬起脚，一步步走过去。
　　衣橱，书桌，椅子，床。
　　没有过多的东西。
　　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桌上摆放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陆川和姥姥拍的合照。
　　看起来大概在陆川十岁左右的时候。
　　江野垂着眼拿起相框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上不苟言笑的小孩子。
　　他的手指在那张脸上轻轻地摩挲着，嘴角牵出一抹极浅的笑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野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床，依旧睁着眼眸，毫无睡意，意识也从未这么清醒过。
　　我酒量不好，几杯就醉。
　　今晚我喝了好多，比以往每一次都多的多。
　　可是为什么，我还没醉。
　　江野抬了抬脸，后颈靠住床的边缘，又偏了下头。
　　不多时，压抑克制的低泣在这间安静的卧室里响起。
　　.
　　陆川总是能从谭鸣那里听到关于江野的各种消息。
　　【江野是住宿生，可是他每周放假了也不回家，就呆在学校里。】
　　【江野又他妈考了第一！】
　　【总是有女生往江野桌屉里塞情书，今天更过分，有个外班的女生直接把江野堵在后门口了，让江野和她交往。江野冷漠地说他喜欢男的。】
　　【江野性子好冷，别人都不敢接近他，不过我觉得他……也还好吧，就跟你性子差不多，我习惯了。】
　　……
　　陆川从不主动向谭鸣打听关于江野的消息，但谭鸣和他分享这些的时候，他也从不拒绝打断，他不会给任何回应。
　　就只是安静地接收着。
　　他渐渐地从谭鸣透露过来的消息里知道了很多很多。
　　江野住宿了，他从不回家。
　　江野不再假装自己学习成绩不好了，他在拼尽全力往前冲。
　　江野……说了他喜欢男人。
　　江野的性格变了很多，他在沈城的时候从没有谭鸣说的那么冷淡过。
　　再后来，陆川又从谭鸣那里得知，江野有时放假也会出学校，去的地方是，他家。
　　这年暑假的时候，谭鸣问陆川回不回南城。
　　陆川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在输入框打字说：【还不知道。】
　　谭鸣一通视频打过来，直截了当的问陆川：“你是怕会遇到江野吗？”
　　陆川说不清楚。
　　他怕，也期待。
　　谭鸣又说：“南城这么大，不会这么容易遇到。我都半年没见你了，你不回来看看我？就算不看我，你总得看看姥姥吧？回来嘛，回来呆几天。”
　　陆川最终被说动，订了回南城的票。
　　回南城的那日天气炎热，几乎要将人烤化。
　　陆川坐在飞机上，还在忍不住想，会不会……能不能遇见他。
　　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也成。
　　然而，等陆川下了飞机见到谭鸣后，谭鸣就第一时间跟他说了关于江野的最新消息。
　　“江野居然回沈城了！”谭鸣看起来有点懊恼。
　　因为他让陆川回南城其实就是想找机会把江野和陆川弄一块见个面，哪怕他们只能说说话也好。
　　可谁知他今早联系江野问他这几天有没有空的时候，江野说他昨晚回了沈城。
　　原因是，江瑶快做手术了。
　　陆川在听到谭鸣说江野回了沈城的那一刹那，心一下子就沉沉浮浮起来，像是被海浪冲打的小舟摇摇晃晃。
　　他回沈城做什么去了？
　　难道……不会是想偷偷找他……
　　陆川正心绪不平静地胡思乱想着，谭鸣就又把他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陆川。
　　“他说是她妹妹快要手术了，所以这段时间他得留在沈城。”
　　手术。
　　陆川心里一咯噔。
　　因为他和江野的刺激，江瑶都需要动手术了吗？
　　他低下头，心里涌出说不清的愧疚，第一次回应了关于江野的话，皱紧眉问：“为什么要回沈城去做手术？”
　　谭鸣也拧眉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江野说他妈和他妹妹都还在沈城，所以他得回……”
　　“可是江瑶已经不在沈城一中读书了。”陆川的话语有些急躁。
　　谭鸣很少见陆川这样子，讷讷地说：“因为，休学了啊。江野说手术完还要恢复好久，所以……”
　　后面的话陆川没太能听得进去。
　　他只知道，康梅和江瑶都还在沈城。
　　可是，为什么要让江野一个人来到这里？
　　为什么要让他成为一个人？
　　陆川抿紧唇，手指收紧。
　　心脏仿佛在被人用刀子一点一点地剜。
　　因为一个他，江野的生活被搅的乱七八糟。
　　陆川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有那么一瞬间，他目光茫茫地惶然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他当初不该因为江野替江瑶留他在教室而和江野闹别扭发脾气，也不该在冲动之下袒露半分他喜欢江野，更不该逼迫着江野让他看清他的内心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如果他那时什么都不露什么都不说，江野或许就不会意识到他对他有半点喜欢。
　　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江瑶的病情不会严重到要做手术，江野……
　　江野也不会落得要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
　　是他错了吗？
　　自责和愧疚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陆川淹没窒息。
　　可是，他太清楚，他心底从不后悔，喜欢上这么好的江野。


第63章 十九岁(生日快乐，野哥。...)
　　江野自从被庄起寒带回沈城来后, 康梅就不准他走出医院一步。
　　生怕江野会偷偷摸摸去找同样在沈城住的陆川。
　　江野听话地哪儿都不去，就呆在江瑶的病房里陪着她。
　　临近江瑶的手术，康梅越来越不安。
　　尽管她没有说过什么, 可江野和江瑶都能感觉到。
　　这天中午，康梅出去买饭, 病房里只剩下兄妹俩。
　　江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给江瑶削苹果, 江瑶靠在病床上, 倚着柔软的枕头，瞅瞅他, 再垂下眼，忍不住又看向他，可她又不说话。
　　上次出了事没两天, 哥哥就被母亲让庄叔叔带走了, 她那会儿还在冲击中无法接受，哥哥临走时她都没有和哥哥说一句话。
　　其实，没有多怨。
　　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然而没有抓住那次的机会,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月。
　　可是这次哥哥回来，她才猛然发觉, 她的哥哥江野，像是变了个人。
　　江瑶在看到那么沉默的江野的那一刹那, 看到仿佛都不会笑的江野的那一瞬间，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江野只是走过来，帮她轻轻擦着泪，话语无奈地揉着她的脑袋低声安慰：“哭什么。”
　　江瑶听得出来, 她的哥哥说话的语气中, 再也没有那种属于江野独有的张扬肆意了。
　　明天就要进手术室了。
　　虽然医生和母亲都说不用担心，肯定顺利, 但江瑶还是害怕。
　　她挺怕自己就这么死在手术台上的。
　　来来回回看了江野好多次，江瑶终于喊了他：“哥……”
　　江野的手一顿，果皮削断了。
　　他弯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低低地应了声：“嗯。”
　　“明天我就要进手术室了，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下手术台，有些话我想……”江瑶还没说完，江野就话语冷然的打断：“你瞎说什么呢？肯定能顺顺利利的，别乱想。”
　　江瑶的眼里含着泪，嘴角轻撇，视线朦胧地看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的江野，她抬手接过苹果，继续说：“我就是想跟你说……”
　　“瑶瑶。”江野擦干净水果刀，收起来放好。
　　他低垂着眉眼，缓慢地对江瑶说：“以后再说吧。”
　　“等你手术完，恢复好，我们好好谈谈。”
　　江瑶抿抿唇，最终点头答应，“好。”
　　江瑶其实只是想对他说句对不起，也挺想对陆川说的。
　　如果不是她这副身子不争气，或许不会闹到这么严重。
　　她那次昏迷过后醒来，一开始确实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她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自己喜欢陆川，自己把心事告诉哥哥，甚至还让哥哥帮过她，最终却是……哥哥和陆川……
　　他们拥在一起亲吻的那个画面，那几天一直在她的脑海中闪回，怎么都挥不去。
　　可是后来冷静下来，慢慢地再梳理。
　　江瑶觉得自己挺任性的，也没资格怪谁。
　　说白了就是她自己从头到尾对陆川一厢情愿，陆川可从来没有对她表现过一丝一毫的暧昧，半分逾矩都没有过。
　　而哥哥和陆川，既然能那样，必然是……两情相悦。
　　所以她以什么理由生气，有什么资格怪罪。
　　没有。
　　再加之，因为她受刺激住院，需要把本来安排在高考后的手术硬生生提前，导致哥哥被母亲狠心送去南方读书。
　　江瑶心里一直都觉得很过意不去。
　　这些年来，哥哥待她极好。
　　什么都让着她，什么都给她。
　　从不让她在他这里受委屈，别人若是欺负她，哥哥就不要命地护在她的身前。
　　可以说，因为有江野在，江瑶才能够平安到现在。
　　可她呢？
　　好像是她一手促成了他们的生离。
　　她想道歉，想让他们俩好好的，如果可以，希望他们能够在一起，她会真心祝福。尽管她还是很喜欢陆川，但也会学着放下他。
　　她怕自己抗不过这个病，怕在手术台上下不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所以刚刚才要对哥哥说出来。
　　然而哥哥却并不想现在就和她谈这些事。
　　江野其实想的很简单。
　　他和陆川分开已经是定局。
　　而江瑶就要做手术，这会儿正是术前，他不想提那些会刺激妹妹情绪的事。
　　他的打算是，等瑶瑶手术结束，度过漫长的恢复期，等她康复好，他再敞亮地跟她好好谈谈。
　　到时候，他就可以不用顾忌这样说那样说会不会刺激到她而让她受不了。
　　他可以直接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都告诉瑶瑶。
　　……
　　一天后。
　　江瑶被推进手术室。
　　所幸手术顺利，但是需要长期静养，就连手机都几乎碰不得，每天只能让她玩个十几分钟，和她的朋友们报个平安简单说几句就散。
　　只不过后期恢复的过程不太顺利，江瑶持续发烧，时隔一个多月，再一次进了手术室。
　　这个暑假江野一直在医院了。
　　兵荒马乱的两个月过去，江瑶终于度过危险期，进入了平稳而漫长的恢复期，江野也到了回南城上学的日子。
　　.
　　再开学，到了最让人紧张忙碌的一年。
　　高三来了。
　　曾经说好高三要和陆川一起住宿的江野早在他转学到南城后就选择了住宿。
　　而陆川也没有履行约定，依旧走读。
　　这样，每天傍晚放学后就能去封卓的家里喂喂金毛，带着它遛遛弯。
　　陆川平日看起来很正常，学习很用功，一直稳坐年级第一的位置，从未被拉下来过。
　　性子比原来更冷然了些，但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他中午渐渐地不和郝帅他们一起吃饭了。
　　他开始独来独往，郝帅和沈洋他们也不知道他吃饭的时间要去哪儿。
　　两个人还试图尾随过陆川，但被陆川抓到，惹恼了陆川。
　　从此再也不敢造次。
　　陆川去的地方其实是校医务室。
　　他在让柳医生开导他。
　　陆川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之前江野对他说过，说柳医生本来攻读的就是心理学。
　　柳医生对他之前的情况知道一点，而且后来他又和柳医生有过几次交集，知道他为人和善，是个好医者，所以才选择向他求助。
　　柳泽琦每天中午都会给陆川带份饭，自己吃什么就给陆川买什么，两个人在他那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务室吃午饭。
　　“今天感觉好些吗？”柳泽琦打开饭盒，招呼陆川坐下来。
　　陆川摇摇头，如实说：“还是失眠。”
　　“心里有结，压力过大，”柳泽琦把筷子递给陆川，温声说：“但有些事呢，你现在再怎么思虑，都没有解决的办法。”
　　“比如你和江野。”
　　陆川捏着筷子的手一滞，他掀起眼皮来看向柳泽琦。
　　柳泽琦笑了笑，问：“很稀奇我能看出来？”
　　陆川没说话，低头吃了口饭。
　　“不要太为难自己了，”柳泽琦对他说：“想要活下去，就不能太为难自己，不然真的过不下去。”
　　“你不是说江野在等你吗？那就努力奔过去找他，”顿了顿，他又说了句：“趁你们还有机会。”
　　最后这句话柳泽琦明明说的很平静，但陆川却品出了别的味道。
　　陆川轻皱了下眉，抬眼看向对方。
　　柳泽琦刚咬了口红烧排骨，脸上露出一抹笑。
　　有个人啊，可爱吃红烧排骨了。
　　“对了，陆川，你可以给自己制定个阶段目标。”柳泽琦用纸巾擦了擦嘴，解释说：“为了有一天能够见到江野，站到他身边，不断地给自己设定阶段性的小目标。”
　　“比如，第一个阶段目标，你就可以设成，高考考个好成绩。”
　　陆川听明白了他在讲什么。
　　其实无非就是用目标去转移注意力。
　　也不失是一个办法。
　　.
　　日子如流水般地冲刷着。
　　黑板上的倒计时数字一天一天减少。
　　陆川霸占着沈城一中的年级第一。
　　江野在南城中学不断刷新着自己创造的记录。
　　他们两个仿佛不约而同地商量好似的，用疯狂学习输入的方式麻痹着自己。
　　这年过年的时候，康梅带着身体好一点的江瑶来了南城。
　　江野第一次在这个房子里有了母亲和妹妹陪伴。
　　在江瑶像往常那样喊他“哥”的时候，站在一旁恍若是个外人的江野终于有了那么一丝自己还有家人的真实感。
　　他望着眼睛里有光的江瑶，对她轻轻牵出一抹极淡的笑来。
　　除夕晚上，零点。
　　陆川发了一条朋友圈。
　　【L：[照片.jpg]】
　　没有任何文字配饰，就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画面是――
　　陆川买的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上，大金毛前爪扒着桌子边缘，蜡烛跳跃摇曳的烛光衬着大金毛的毛发顺滑发亮。
　　不会有人注意到，金毛那双眼中映出了一个穿着白衬衫拿着手机拍这张照片的少年。
　　野哥，十九岁了。
　　生日快乐。


第64章 高考(再也不走了。...)
　　过完年后时间恍若坐上了加速器, 一下子就冲进了快要高考的六月份。
　　前几天谭鸣说要给陆川寄个快递，六月一号这天正好被送到封卓的住处。
　　陆川放了学后就从门卫那儿拿到了包裹。
　　回到封卓家里，陆川拆开快递盒子, 里面放着一件装在袋子里叠的很整齐的半袖。
　　是南城中学的夏季校服，领口边缘和袖口边缘都是蓝色。
　　陆川摸不清谭鸣为什么要给他寄校服过来, 他自己也有一套的, 只不过来到沈城后就没再穿过了。
　　难不成是想让他签个名字再寄回去？
　　陆川拆开透明袋子, 把这件半袖拿出来，展开。
　　陆川轻皱了皱眉。
　　他抓住左侧袖口, 手微滞。蓝色的布料上，有一处用黑色的碳素笔写的名字。
　　――江野
　　字迹不大，并不显眼, 可他还是几乎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
　　陆川的心跳霎时失悸。
　　他立刻拿起手机来找了谭鸣。
　　陆川：【坛子, 这衣服是谁给我的？】
　　谭鸣：【我啊。】
　　像是明白了什么，谭鸣又很快发过来：【那个……我用了点手段，让野哥以为这是我的那件, 又让他写了个名字。】
　　谭鸣发过来一个红包，继续发：【就当, 生日礼物。川儿，高考加油啊。】
　　谭鸣那天故意把自己的衣服弄脏, 主动提出来去江野宿舍借他的校服半袖穿穿，过几天还给江野。
　　那天谭鸣其实自己带了自己的另一件半袖，到了江野的宿舍换上了自己那件，顺手拿走了江野的半袖, 一直没还再还江野。
　　至于在袖口上写名字这件事, 谭鸣当天就让江野写了，只给江野露了袖口, 假装是往自己那件脏掉的校服半袖上写的。
　　放了学他就跑去给陆川寄快递去了。
　　江野从始至终什么都没说。
　　谭鸣说借他的衣服他就借了，本来就没打算要回来。
　　谭鸣让他在衣服上写名字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谭鸣想做什么。
　　他还是写了。
　　很中二很幼稚的在衣服上签名字的行为。
　　他做了。
　　陆川抱着这件衣服坐在沙发上，垂眸怔怔地望着那个签名。
　　良久。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笔来，在右袖口处也写了两个字。
　　――陆川
　　昨晚这件事，陆川伸手摸过一个果冻来，撕开包装，慢慢吃下去。
　　还剩七个。
　　还有七天，高中就彻底结束了。
　　可是野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
　　陆川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也没勇气在他面前露面。
　　他没告诉任何朋友，他其实……高考结束就会出国念书。
　　陆川怕自己一旦说出口，这个消息在高考之前被传到江野那里，会影响他考试发挥。
　　如果可以由他任意选择，陆川绝对会跟随江野，江野去哪儿上学，他就跟着去哪儿。
　　然而事实却是，江野去哪儿，他就得尽可能远地避开哪儿。
　　那他去哪里都无所谓了。
　　既然家里想让他出国念书成长，他去就是了。
　　这个夏季每个人都很忙碌。
　　封卓忙着到处飞，段易跟导师闭关搞设计。
　　他们这批人紧张地准备高考。
　　高考那两天，陆川穿的是谭鸣寄给他的那件衣服。
　　在南城的江野手上戴了串佛珠参加考试。
　　那是他答应会替陆川修好的佛珠。后来庄起寒拿给了他，而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物归原主。
　　高考结束后，陆川带着金毛离开了中国。
　　江野考上了南医大，谭鸣和郝帅各自上了自己报考的心仪大学，沈洋果然去了海城科技大学，路骁骞就在他的隔壁学校，海大。
　　江瑶身体康复的不错，重新准备读高三。
　　陆川走的时候也没告诉大家。
　　去机场送他的只有陆明勇、段淑兰，还有小段陆。
　　江野在这个暑假里和江瑶心平气和地谈过一次。
　　江野对江瑶话语缓慢认真地说：“瑶瑶，我这一年想过很多次，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和陆川在一起。我知道你喜欢他，这些年来，你喜欢什么我都会让给你，但是抱歉，感情没有办法让。”
　　“不管是原来，还是以后，除了陆川，只要你喜欢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只有陆川，不行。”
　　只有陆川，我这辈子都不会松手。
　　江瑶低垂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哽咽着嗓音对江野轻声说：“哥，因为我让你们变成这样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我一直很愧疚，总是想当时如果我争气一点，如果我没有晕倒，如果我没有住院我不用做手术，妈妈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要死要活地强行把你们分开。”
　　“这一年我试着和妈妈沟通过很多次，我说我不喜欢陆川了，我请求她让你们在一起，可她听不进我的话，我真的想帮你们，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对不起……”
　　江野轻叹了口气，给江瑶递了张纸巾，平静地说：“不用愧疚，也别替我说话惹妈生你气了，妈那边我自己来。”
　　江瑶泪眼朦胧地抬起眼来望着他，撇嘴：“你自己要扛到什么时候……”
　　江野嘴角轻扯，“瑶瑶，你只要记住，不管我以后做什么事，她都是我妈，你都是我妹妹，你们永远都是我家人。”
　　江瑶微愣。
　　哥要做什么事？
　　这年九月份。
　　江野在南医大，没有等到陆川。
　　他这时才被也是刚刚得到消息的谭鸣告知，陆川走了，出国了。
　　江野心里没有多意外。
　　他其实早就有心理准备，直觉告诉过他陆川读大学时不会回南城来，也不会上南医大。
　　他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出国。
　　听谭鸣说是去了英国念医学。
　　他们之间的约定也不算一点都没实现吧。
　　至少都在读医。
　　江野本科五年，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别墅。
　　庄起寒来学校找过他好多次，江野都不肯和他回去。
　　虽然和庄起寒的感情并不亲，江野却意外能和庄起寒聊得来，关系也一直都很和谐，没什么矛盾。
　　而且，庄起寒是真的待他们一家人极好，作为继父，通情达理，无可挑剔。
　　庄起寒对江野说康梅很挂念他也很担心他，江野就说他在学校一切都好。
　　只要康梅不点头同意他和陆川的事，他再也不会踏进家门，而且，他已经决定，念完本科就要去找陆川。
　　到时候不会管康梅同不同意。
　　庄起寒很无奈，只能回去做康梅的工作。
　　可以说，这五年来，江野和康梅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他会给家里买东西，会给康梅买东西，但就是不肯回去，也不和她联系，只从妹妹和庄起寒的口中得知她的近况。
　　他始终认她这个妈，但不会事事都听她的话。
　　他从小到大都没对康梅要过什么，这次，只求康梅成全他和陆川。
　　.
　　五年后。
　　陆川带着这几年一直陪伴着他的大金毛走出机场后就上了段易的车。
　　已经长大不少的段陆在副驾驶座扭过头来，开心地喊：“二哥！你终于回来啦！”
　　然后又担心不舍地问：“还走吗？”
　　陆川微微笑了下，回：“不走了。”
　　再也不走了。


第65章 五年后(我要我们，只要再重逢，就...)
　　因为段淑兰对狗毛过敏, 段易先带陆川和段陆去了封卓的住处。
　　把大金毛送回了之前它经常呆的地方。
　　家里的各种宠物玩具还有狗窝等东西都还在，在陆川要回来之前段易就领着段陆来过这里一趟，都清洗打扫干净了。
　　段陆对封卓家也不陌生。
　　因为陆川升高三那年的暑假, 在江野住在医院守着做手术的江瑶时，陆川基本每天都会带段陆来这里给他补课。
　　也因为陆川的辅导, 段陆后来上学也不算吃力, 能跟得上学校老师的节奏。
　　陆川一开始还怕金毛突然从国外回到这里, 会有些不适应，但似乎是他过度担心了。
　　大金毛明显就是还记得这处地方, 一进来就撒了欢儿地跑跳，闹的不行。
　　最后折腾累了，才摇着尾巴蹭到陆川身上。
　　陆川就坐在沙发里, 抱着金毛揉揉它顺滑的毛, 眉眼带着浅淡的笑，和它说话：“累了？”
　　大金毛呜呜了两声，像是撒娇, 又似是回应他。
　　过去五年都是这样。
　　和陆川交流最多的，是金毛。
　　虽然在外国人眼里, 他是个长得挺拔英俊的东方人，不仅很多女生对他发出过邀请, 甚至就连男的也想和他有点关系，但奈何陆川为人清冷，在学校一心搞学习，对于感情没有一点兴趣。
　　因为他知道, 没有一个人是江野。
　　也不会再有人能像江野那般, 给他最纯粹最干净的爱情。
　　除了江野，他谁都不要。
　　“有什么打算？这个暑假在这边？”段易问道。
　　陆川点了点头, 然后又想到什么，说：“但还是要过去一趟。”
　　“该过去说清楚的。”他说。
　　段易懂他的意思，嘱咐：“毕竟是长辈，说话别太冲。”
　　陆川扭脸看了他一眼，很不解道：“我说话很冲吗？”
　　段易：“啧，这么没自知之明呢？”
　　“还没告诉你那朋友们你已经回国的事？”
　　陆川垂下眼，话语平静地说：“还是把最紧要的事办完吧。”
　　不然，怎么去找他呢。
　　“也行。”
　　三个人在封卓家里带了一两个钟头，确定金毛很适应环境，给狗狗弄好食物和水，就一同回了家。
　　这晚，等段陆这个小家伙去睡觉后，陆川就开门见山地对陆明勇和段淑兰说：“我开学会回南城读研，回国之前就已经和学校那边确定了下来，国外的导师也帮我引荐了。”
　　陆明勇看着他，其实心底终究有些不舍，但还是点点头，应：“嗯。”
　　“还有件事，”陆川停顿了下，“我有喜欢的人，是同性。希望你们哪怕不支持，也不要阻拦，因为没用。”
　　坐在沙发那端翘着二郎腿摁遥控器换台的段易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是真的冲。
　　这硬气的话，陆川居然自己还察觉不到他说话有多冲。
　　段淑兰和陆明勇可能是因为有段易这个先例在，所以表现的还算平静。
　　两个人只是愣了下，互相看了眼，没说话。
　　但眼底确实充满了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陆川都没有等到他们的回答，就当作是他们默认了，哪怕不支持也不会阻拦。
　　他起身，对他们说了句：“我回房间了……”
　　话音未落，陆明勇就突然开口叫住他：“小川！”
　　陆川的步子一滞，旋即就听到陆明勇话语缓慢地对他说：“只要你喜欢，爸爸就支持。”
　　陆川的心中生出微微异样，他扭头看向陆明勇，鬓发不知何时染了些许白的陆明勇对他笑笑，温声说：“但你不要委屈自己。”
　　这些年来，陆明勇一直觉得自己很亏欠儿子。
　　小川小的时候他没能让他感受过父爱。
　　小川出事的时候，他也没能保护在身边。后来他终于有机会弥补了，可是，可是啊，他的小川已经长大了。
　　他从来不怪陆川对他疏离。
　　是他没有在孩子刚好的年纪给孩子应有的关爱。
　　陆川轻抿唇，点了下头，低声说：“谢谢，爸。”
　　陆明勇神情一怔，被他这声“爸”给叫昏了头，还没缓过神来，陆川就已经要上楼去，他边上楼边说：“过两天我要去趟南城。”
　　陆明勇脸上露出笑来，呵呵地说：“好，好，去吧，注意安全。”
　　.
　　两天后。
　　南城。
　　身着白T恤和黑色休闲裤的陆川单肩背着一个包走出机场，打了个车去市区。
　　陆川很早之前就知道江野新家的地址，只是一直没有来过。
　　不过他这几年，其实一直有回国的。
　　每年回来一次。
　　中间有一年还自己去了趟高二那年他们班冬游去的郊岛。
　　他到郊岛的那天，比较幸运，遇见了那年的初雪。
　　他踩着雪，将他们当年走过的路又一个人走了一遍。
　　后来到了那个恋人湖旁。
　　他就安静地站在湖边，回忆尽数涌入脑内。
　　陆川扭脸，仿佛看到了两个十七岁的少年在他身旁的位置，正在笑闹着猜硬币的正反面。
　　“你就不会换个答案？”
　　“不会。”
　　我的答案，从来只有你。
　　我的答案，一直都是江野。
　　陆川从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来，弹抛，用手扣住。
　　没有人问他。
　　他径自回答：“反。”
　　然后，手移开。
　　果真是反面。
　　他的嘴角终于有了些笑意，旋即，笑容又渐渐收敛。
　　他垂下眼盯着湖底浸着无数硬币的恋人湖，沉默。
　　我来还愿。
　　那次我许愿后没太久，就得到了他的回应。
　　我们在一起过。
　　可是，不是说，只要真心许愿，就永远不会分开吗？
　　为什么……我那么虔诚地许了愿望，为什么我们明明相爱，却无法继续在一起呢？
　　他不甘心地又许了一次愿。
　　我的愿望是――江野。
　　我要我们，只要再重逢，就再无分离。
　　那天傍晚他从恋人湖旁离开后，就继续凭借着记忆重温他们走过的每条路线。
　　陆川给自己买了青苹果味的冰淇淋，他吃着冰淇淋去了那个广场。
　　当初抱着吉他在这儿唱歌的男生没了，也听不到那句“突然好想你”了。
　　他还记得当初江野借了人家的吉他唱了一首《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不知道周围哪家店放了一首歌。
　　也是五月天的。
　　是江野最喜欢的歌手组合。
　　“……
　　猎户/天狼/织女光年外沉默
　　回忆/青春/梦想何时偷偷陨落
　　我爱过/然后我沉默/人海里漂流
　　那一年我们望着星空
　　未来的未来从没想过
　　当故事失去美梦/美梦失去线索
　　而我们失去联络
　　……”
　　我们，失去联络。
　　这几个字，忽然触动了陆川那会儿的全部神经。
　　突然就特别想他。
　　想得他全身都难受，几乎快要被撕裂似的。
　　他吃了那个冰淇淋，然后去了一家烧烤店。
　　一个人吃肉，一个人喝酒。
　　直到深夜，才醉醺醺地从店里出来，慢吞吞地往酒店走。
　　陆川酒量很好，极少喝醉。
　　但那晚，他醉到意识不清，醉到肠胃炎发作。
　　醉到，看到了江野。
　　模糊的、不真切的江野就在他面前。
　　他恍若回到了曾经有江野陪伴的美梦中。
　　在梦里他进了医院，是江野背着他去的。
　　让他仿佛置身于十七岁那年，江野正背着他往医务室奔跑。
　　后来，疼痛似乎减弱了些，他听到江野说要让他好好休息，不要折腾自己。
　　他听到江野低声对他说：“别让我担心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陆川真的在医院。
　　可是没有江野。
　　他问护士昨晚他是怎么来的，护士说是附近店主送他过来的。
　　不是江野。
　　是真的只做了场梦。
　　……
　　“到了。”司机提醒。
　　陆川这才被拉回神，察觉自己发了一路的呆。
　　陆川付了车费，下车后去了超市。
　　在别墅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探望人时带的礼品，他就拎着东西按照地址去了庄起寒的住所。
　　到门口，摁了门铃。
　　里面传来佣人的声音：“你找谁？”
　　陆川说：“我是陆川，找康阿姨。”
　　须臾，门被打开，陆川走进去。
　　穿过院子，踏进客厅。
　　陆川把东西放到旁边，看向坐在沙发上清瘦不少的康梅，感觉她的气色也不如之前好了。
　　他礼貌地叫人：“康阿姨。”
　　康梅眸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几年不见，陆川长高了些，尽管还是很瘦，但没原来那么单薄了。
　　不带任何偏见地说，他确实长得很招眼，尽管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康梅嗓音很冷清地说：“坐吧。”
　　陆川没有坐，依旧站着，不卑不亢地对康梅认真道：“康阿姨，我这次，是来道歉的。”
　　康梅轻皱眉，还没明白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川就继续说：“之前对您保证过，以后不会再联系野哥，也不会再和他见面。”
　　“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我做不到这辈子都不联系他，更无法一生都不见他。”
　　……
　　陆川走后，康梅就给江野打了通电话。
　　这也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主动给江野打电话。
　　“陆川来家里了。”
　　就这一句话。
　　让五年都不肯回来的江野，在一个小时内赶了回来。
　　他急匆匆地跑进来，四处张望都没有寻到陆川的影子，皱紧眉急切地问康梅：“他呢？”
　　“走了。”康梅不看他，声音寡淡。
　　江野一刻都不停歇，转身又跑出了家门。
　　康梅这才抬起眼来，却只捕捉到一道模糊的背影像是在门口。
　　心里苦涩又愧疚。
　　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
　　五年了。
　　你儿子从不肯回来看我一眼，一听说陆川来了家里，立马就奔了回来。
　　这五年来，她梦见过江誉胜很多次。
　　他在梦里总怪她，怪她偏向女儿，只宠爱女儿，怪她忽视江野，也怪她硬生生把江野和陆川分开。
　　其实，康梅早就在心里决定过很多次。
　　只要江野回来，只要江野稍微服个软，她就不再管。
　　可江野性子硬，整整五年都不肯见她一面，也不肯联系她一次。
　　仿佛在拿陆川对她保证的话来惩罚她。
　　甚至就连他给她逢年过节买的各种东西，署名都不会写他自己，不是安在瑶瑶名下，就写庄起寒的名字。
　　康梅终于妥协。
　　江誉胜，我听你的。
　　不管了。
　　你也别再在梦里总是怪我了。


第66章 重逢(我们一起。...)
　　陆川从庄起寒家里出来后并没有直接去机场。
　　而是打算回家一趟。
　　来都来了, 肯定要回去看看姥姥。
　　然而，让他窘迫的是，他在路上走的时候, 有个很赶路的人莽莽撞撞地撞了他一下，把他手中拿的手机给碰掉到了路上。
　　那人只一边往前冲一边抱歉地说着对不起就跑了。
　　陆川皱起眉, 心里有些恼, 但也懒得计较。
　　就在他想去捡手机的前一刻, 一辆车突然飞驰而过，将躺在地上的手机碾了个粉碎。
　　陆川：“……”
　　本来尚好的心情一下子被破坏了个彻底。
　　他想骂人。
　　陆川趁没有车辆经过, 把自己坏掉的手机捡起来，回到路边。
　　刚刚在手机上叫了出租车，这下一会儿要怎么付钱？
　　他身上没有带现金。
　　过来这边没打算长住, 所以也没有把装有银行卡的钱夹带过来。
　　全靠这个手机付钱呢。
　　出租车停在了路边。
　　陆川还是上了车。
　　从这里到他家那边, 如果要走着过去，累不死他才怪。
　　不过他上了车后稍微换了下地址，让司机师傅到时候把车停在同一个小区的谭鸣家楼下。
　　陆川想的是, 带着司机去谭鸣家取钱付车费。
　　想得很妥当。
　　觉得万无一失。
　　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谭鸣家没有人。
　　陆川僵在了没人的谭鸣家门口。
　　他快要社会性死亡了。
　　司机师傅就站在他的旁边, 用异样的眼神瞅着他，问：“你别是眶我呢吧？”
　　陆川沉了沉气,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号码。
　　除了自己的号码，他只记得那一个。
　　陆川转过身，低声问司机：“能不能借我用下手机打个电话？”
　　司机把手机递给他，陆川飞快地点着屏幕。
　　186……
　　拨出去的那一瞬间, 陆川才突然想起来, 谭鸣很早就告诉了他，江野换号了, 现在用的那个号是181开头的。
　　他正想挂掉电话努力去想181后面的数字是什么。
　　他背过了的，背的很熟。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会儿却有点混乱，不确定到底是哪几个数字。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走投无路的那一刹那，搁在耳边的手机居然顺利地打通了。
　　不是空号，没有停机，是可以打通的号码。
　　陆川正失神惊讶之际，对方接了起来。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那端传过来，很客气冷淡：“喂？”
　　只有一个字。
　　陆川却一瞬间就听了出来，是江野的声音。
　　尽管嗓音变得沉稳许多，也清冷很多。
　　但就是他。
　　陆川忽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里掀起一阵惊涛骇浪，面上却平静无波，一丝不露。
　　江野又耐着性子问了句：“哪位？”
　　陆川勉强找回一点点神智来，他垂下酸涩的眼，张了张嘴，嗓音已然哑下去，“野哥。”
　　“是我。”
　　是我，陆川。
　　对面忽然滞住呼吸。
　　江野从家里奔出来后就给陆川打了电话。
　　他这几年从未听谭鸣说过陆川换号，一直都留着他的号码。
　　他直接就用手机拨了他的手机号，然而却被告知，关机了。
　　关机。
　　去哪儿能关机。
　　只能是……
　　机场。
　　飞机上。
　　他走了。
　　江野突然停下脚步，举在耳边的手机也缓缓垂落下来。
　　就在他情绪低落的几乎失魂落魄时，江野突然感觉裤兜里装着的另一个手机在震动，响着来电铃声。
　　他的表情一愣，僵在原地几秒后才掏出那支手机来。
　　这个号码……是他最初用的那个。
　　当年来到南城上学的第一天，放学后他就去补了手机卡，找回了这个号。
　　然后，一直留着，每个月都充话费，但并不用。
　　两年前，他收到过一通来电。
　　来电显示是――川儿。
　　而现在这通电话……
　　他低头看了眼，是本地的陌生号码。
　　江野心头失落，可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接了起来。
　　但对方却不说话。
　　这让他察觉到异样，心都提了到了嗓子眼。
　　江野努力克制着快要颤抖的嗓音，问出了那句：“哪位？”
　　然后，他终于听到了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
　　陆川在那端清晰地喊他：“野哥。”
　　旋即他又说：“是我。”
　　江野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人杵在原地，大街上的人来来往往，车辆川流不息，他像是成了一个雕塑，动弹不得。
　　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在仿佛死寂了六年后，又重新鲜活起来，此时正疯狂地跳动着，证明他还活着。
　　他没有吭声，陆川硬着头皮很难为情地低声询问他：“你能不能……过来接我？”
　　江野这才缓了点神，急忙问：“你在哪儿？”
　　“谭鸣家门口。”
　　……
　　江野到的时候，陆川和出租车司机正在楼门口。
　　他像是累，蹲在地上，怀里抱了个黑色的包，低垂着头，正在目光呆滞地发愣。
　　江野下了出租车，快步走过来，率先解决问题，问司机一共多少钱。
　　司机只报了陆川坐车的车费，并没有多要误工费，但江野还是付了双倍的钱，对对方说：“耽误您时间了不好意思，多的那份就当赔偿的误工费吧。”
　　等司机开车离开，江野才转过身，低了头看向依旧蹲在路边的陆川。
　　陆川挺想起来的，但是……
　　腿和脚都麻了。
　　心里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忐忑，让他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就只能盯着自己面前这双穿着白板鞋的脚。
　　江野盯着他的发顶，也没说话，也不让他起来。
　　就这么沉默着。
　　他在看，眼前的男生头发剪的干净利索，穿着是他最爱的简单又素净的黑白搭配，虽然蹲在地上，但还是能感觉到，长高了。
　　气氛寂静，只有不知道藏在哪棵树上的蝉不知疲倦地叫着。
　　陆川慢慢抿住唇，抓紧怀里的黑色书包，眼睛又酸又涩。
　　良久。
　　江野伸出手来。
　　依旧没有说话。
　　只是向他伸出了手。
　　陆川怔忡地盯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
　　他手腕上……戴的佛珠，是他的。
　　是当年他断的那串。
　　陆川愣愣地注视了他的手好几秒钟，才缓缓地抬起自己的手，抓住。
　　温的、有点点软。
　　借着江野给的力，陆川终于站了起来。
　　陆川这才明显感觉到他们俩之间出现了稍微明显的身高差。
　　六年没有见，江野又长高很多，现在已经比他高一截了。
　　陆川有些不受控地仰头看了他一眼，又仓皇飞快地瞥开视线。
　　他没看清楚江野现在的容貌，只通过那快速地一瞟大概知道他的头发剪短了些，眼睛漆黑深邃。好像……气场和原来差很多。
　　没了狂，没了拽，没了野。
　　只剩下了他之前从未在江野身上感受过的沉稳和清冷。
　　好像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样子。
　　陆川用力地眨了下热胀的眸子。
　　江野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松开手。
　　就这样握着他，牵着他的手往前走。
　　陆川的腿脚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一般，发麻到难以忍受。
　　他勉强跟在他身后，保持在落后他半步的位置。
　　然后抬眼，怔怔愣愣地盯着江野的后脑勺看。
　　江野攥他的手很紧很紧。
　　紧到陆川渐渐都因为手上的疼痛忽略掉了腿脚的麻木。
　　江野在失神。
　　他有些神游。
　　根本没有注意到陆川因为腿脚麻了，走路姿势都有点怪。
　　江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陆川把手递给他的那一刹那，他就像是霎时抓住了这几年丢失的东西。
　　心里空缺的窟窿好像也倏然之间被填补完好。
　　手中是温热的、柔软的，是他的手。
　　江野胸腔里的心跳的飞快。
　　他还以为他直接上飞机走了，没想到他还在。
　　还在。
　　尽管陆川没有说自己要去哪儿，但江野像是知道一样，拉着他去了陆川家。
　　到了家门口，陆川都还没回过神来要拿钥匙开门，江野就率先从兜里拿出了钥匙，插到了钥匙孔。
　　陆川低下眼盯着那串钥匙上挂的吊坠，是他们互送对方的两只狗狗挂件。
　　江野转动钥匙，随着“咔嗒”一声，门开了，他也突然被这声轻响弄回了神。
　　江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立刻拔出钥匙，也瞬间松开了陆川的手。
　　他蜷了下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手，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潮湿一片。
　　江野低声对陆川说：“你进。”
　　然后又伸出手把钥匙递给陆川，“这个你需要留下吗？”
　　陆川抓着包的那只手攥紧。
　　他掀起眼皮来看向江野，江野的目光飘忽到别处，喉结滑动了下。
　　“不用，”陆川淡淡道：“我有。”
　　“哦，”江野收起钥匙，嘴唇轻抿，顿了片刻，嗓音很低道：“那我……”走了。
　　“进来吧。”陆川没等他说完，就率先开口。
　　说完他就踏进了家门。
　　房间里一尘不染，每个地方都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陆川听谭鸣说过。
　　谭鸣告诉过他，江野经常过来一个人呆着。
　　江野僵在门口片刻才抬脚跟着陆川走进去。
　　陆川口渴，进了客厅就在饮水机前接了杯水喝，随后又给江野接了一杯。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陆川倾身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有些年头的旧空调发出嘎吱的轻微声音，不至于让几乎要凝滞成一团的氛围太过安静。
　　好在吹出来的风是冷的，陆川身上的燥热稍微减退了些。
　　谁都没有说话。
　　好像不管他们做什么，都带着那么一丝抹不掉的尴尬。
　　也是。
　　毕竟六年了。
　　其实这几年，江野和陆川都会在朋友那里得知对方的近况。比如，江野五年没回家，每年都拿奖学金，确定被保研了。
　　比如，每年陆川要回国的消息，回了国后他去了哪里，大概哪一天走。
　　……
　　只不过有时候消息会稍微不及时一点。
　　就像这次。
　　陆川回国了。
　　江野不知道。
　　陆川去了他家，是母亲打电话告诉他他才知道。
　　半晌。
　　安静的房间里终于响起了江野的声音。
　　“还走吗？”他问。
　　陆川低了些头，回道：“不走了。”
　　过了须臾，江野又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继续念书。”
　　像是尬聊，一个问一个便答。
　　“在哪儿？”
　　“南医大。”
　　江野突然噤声，心口一滞。
　　陆川捧着手里的水杯，微垂眸子，盯着微凉清澈的纯净水，也没再说话。
　　片刻后。
　　他才缓缓道：“我们一起吧，野哥。”
　　时间仿佛装了沙漏，倒流回到了十七岁那年，回到了他们住在郊岛旅馆里的那晚。
　　喝了酒的江野趴在床头对对面床铺的陆川很认真地说：“南医大，我也去。”
　　“我们一起吧，陆川。”
　　――
　　“好。”
　　我们一起。


第67章 大雪(那年风吹梧桐，而今雪落发...)
　　后来是江野问了陆川, 他才知道，陆川从他家里出来后遭遇的一连串的事。
　　“谭鸣和谭叔去旅游了，”江野顿了顿又补充：“他要知道你回国了还来了这里, 估计就不会去了。”
　　陆川低下眉眼，没吭声。
　　是他没让家里人告诉其他任何人。
　　他自己也没对朋友们说过, 他回国了。
　　所以在这之前, 除了家人, 没有人知道他回来了。
　　江野转着手中陆川递给他的那杯水，不知道是觉得不自在需要掩饰, 还是单纯的口渴，仰头喝了口水。
　　然后才像是鼓起勇气般，对陆川话语清淡地说：“一会儿带你去买个手机。”
　　陆川轻抿了下唇, 低声应：“嗯。”
　　“顺便……吃个饭吧？”江野好像很没有把握, 问的小心翼翼。
　　陆川心里一阵难受。
　　他认识的江野，不是这样的。
　　他记忆中的野哥，不该这样。
　　“好。”他应允。
　　两个人在陆川家坐了好一会儿, 从下午坐到傍晚。
　　夕阳的光芒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落进来，铺在他们的周身。
　　江野不知道第几次捧着水杯喝水。
　　只要没话说了, 他就会喝水。
　　陆川假装不经意间扭了头，看向他。
　　光影间, 坐在他旁边不是很远地方的男人仰着头，目光沉静，表情寡淡。
　　杯沿蹭在他的嘴边，细长的脖子上, 喉结不断上下滚动。
　　浇在他侧脸上的落日余晖那么柔和, 清晰地勾勒出他流畅的线条，却怎么都中和不掉他身上那种清冷的气质。
　　陆川之前从没有想过, 有一天能把“江野”和“冷淡”这种词联系到一起。
　　陆川没敢看太久，只知道他现在眉眼间多了些冷然和锋利，与原来相比，攻击性看起来更重了些。
　　从陆川家里出来，江野和陆川就在陆川家附近不远的商场中给陆川买了部手机。
　　江野让陆川自己挑的型号和款式。
　　陆川回忆了一下，想到江野拿出手机来看时间的时候，他手里的那部手机应该是去年上市的款，于是便指了和江野同一款的手机。
　　江野的手机没有套手机壳，一眼就能看到颜色是黑色。
　　陆川暗戳戳地选了白色。
　　江野没说什么，等他选好确定要了那款白色的，就帮他付了款。
　　陆川则直接把手机卡上好，开了机，激活ID。
　　剩下的没有下载的软件他可以回去慢慢鼓捣。
　　从手机店出来，两个人没去别处，直接就在商场专门供应美食的那层楼，选了家解决晚饭。
　　在卡座里面对面坐着，等饭的时候服务生先给他们上了一壶茶水。
　　江野主动烫了杯，再倒茶水，放到陆川手边。
　　然后重复步骤，给自己也倒了杯。
　　还是没什么话说。
　　陆川心里其实很懊恼。
　　他在国外想象过无数次，他们重逢后的场景。
　　想过可能会拥抱，可能会亲吻。
　　想过江野看到他后的神采。想过他们会不会看着彼此眼眶通红甚至掉泪。
　　但事实发生后。
　　陆川才发觉，一切都好平静。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
　　江野的表情也没多少起伏，一直都冷冷清清的模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更不要说，眼睛泛红掉眼泪了。
　　他们之间有的更多的，是沉默，是空白了六年后的尴尬。
　　如果不是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在见到他后就一直没有减缓下来，陆川都要怀疑重逢后的初见是不是真实的了。
　　“跟哪个医生？”依旧是江野率先问出口，开了话题。
　　陆川稍稍回神，掀起眼来看向江野，反应了一秒后才回：“胡培致医生。”
　　江野了然，点了下头，“呼吸科的。”
　　“嗯。”陆川应。
　　他读高中的时候，就想以后做呼吸科医生。
　　这个念头在姥姥因为哮喘去世后就一直伴随着他。
　　“你呢？”陆川虽然心里大致能猜到江野在哪个科室，但还是问了他一句。
　　“心外，跟杨虎主任。”
　　陆川点点头。
　　果然，是和心脏有关的科室。
　　“暑假会过来进医院跟老师做事吗？”江野又问。
　　陆川回：“没接到这样的通知。”
　　江野的唇边露出零星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他说：“那就可以放松放松，等开学再进科室。”
　　“你……要暑假就进科室做事？”陆川有点不确定地问。
　　江野“嗯”了声，“过几天就进了。”
　　陆川轻抿了下嘴唇，没再说话。
　　“房子找了吗？”江野问他。
　　南医大附属医院离这边并不近，大概是对角线的位置，所以陆川九月份开学后想每天来回跑住家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陆川如实回：“还没。”
　　才刚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跑来南城办这件事，其他的事他都还没处理。
　　“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两室的，”江野的语气平静而正经，仿佛只是想单纯地帮陆川解决一个难题，“你要是想的话，我就帮你留着，不找其他室友了。”
　　陆川的心口微滞，心脏停跳了半拍。
　　他有点怔愣地看着江野。
　　思绪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过去。
　　他记得他问过江野，沈城一中能不能住宿。
　　江野当时说的是，只有高三可以选择住宿还是走读。
　　江野那会儿说，再过一年，他和他一起住宿。
　　那时谁也不知道，一年后，他们分隔在两地。
　　分开后的他们也不会料到，将来某一天，他们还有机会可以做室友。
　　陆川没有拒绝，点头答应：“好。”
　　“你帮我留着。”
　　虽然迟到了六年，但终究，还是要实现了。
　　江野放在桌下紧紧攥着的手在听到陆川答应的那一瞬间，才慢慢地松开，掌心微潮。
　　那颗忐忑不安生怕被拒绝的心才平稳地落了地。
　　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渐渐松弛下来。
　　他答应了。
　　江野暗自松了口气。
　　吃过晚饭从商场出来的时候，黑夜早就笼罩住了这座南方城市。
　　陆川要回家，江野本想说：“送送你。”
　　但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在陆川要离开的时候对他点了下头，挥了挥手。
　　陆川转身，沿着路慢慢往前走去。
　　江野站在商场前，良久都没有动，只看着陆川渐渐的和他的距离变远，变远。
　　他经过了一个又一个路灯，影子被拉长又压短，反反复复。
　　始终都没有回头。
　　江野终于抬步，跟了上去。
　　保持着不近的距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这么跟着他一路走。
　　两年前的那天，他也是这样跟在他身后，走过一条又一条路。
　　在那个叫郊岛的旅游胜地。
　　那次是段易告诉了江野，陆川回国了，明天就去郊岛。
　　江野那晚就订了机票，先飞了过去。
　　陆川到的时候他正在一家店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那个视野和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对面每家旅馆的进出情况。
　　他亲眼看到陆川进了他们曾经住过的那家旅馆。
　　后来，陆川从旅馆出来，安静沉默地在路上走走停停，仿佛透过这些建筑回忆什么。
　　他就远远地跟着，他走他也走，他停他也停。
　　陆川那日在恋人湖旁呆了很久。
　　江野就寻了个店，随便要了杯饮品，但并没有怎么喝，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站在湖泊边的陆川。
　　他长高了，还是那么瘦。
　　头发理短了些，肤色冷白，和铺在地上的雪一样白。
　　店里正在放歌。
　　放的是他最爱的歌手组合的一首歌。
　　江野听过，知道歌名。
　　歌里唱着：“而我们，失去联络。”
　　江野垂了下眼，有些失神。
　　只是片刻的功夫，再抬眸看过去的时候，陆川就不见了。
　　就好像他们被分开的那日。
　　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再也没了音讯和身影。
　　江野从店里出来，回了他住的那家旅馆。
　　晚上，他都洗过澡了，正想点些酒喝几口麻痹自己，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不是他经常用的那个手机。
　　而是他始终随身携带的另一部几乎从未进过电话的手机。
　　江野怔怔地盯着床头柜上屏幕亮起来的手机，在愣了片刻后就快步走过去，拿起来。
　　一眼就看到了来电显示――川儿。
　　他……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怎么还能打进来？
　　哦不是。
　　江野忽然反应过来。
　　阻止来电是单向的。
　　只能阻止他给陆川打电话，而对陆川给他打是无效的。
　　他有点胆怯，又有些欣喜，最终接了起来。
　　手机被放在耳边，他听到陆川低喃的声音有些无力地传过来。
　　“野哥……”他像是哽咽着快要哭，嗓子带着颤音：“我很难受。”
　　江野心如刀绞。
　　川儿，我何尝不是。
　　陆川闷闷地哼了声，像是痛的在呻、吟，还在喃喃地唤他：“江野，江、野。”
　　江野。
　　“我肚子疼。”他虚弱地说。
　　江野的神情猛的一凛。
　　他立刻换上衣服就拿着手机跑了出去。
　　两个人还保持着通话没挂断，江野一边找他一边急切地问：“你在哪儿？在哪儿啊川儿？”
　　陆川疼得坐在一家店门前的台阶上躬身，他醉醺醺地抬脸张望，除了那家烧烤店没打烊，其他的店铺已经关了门，他在的位置有些黑，也看不出什么来。
　　陆川神智不清地说：“烧烤。”
　　江野立刻就朝着烧烤店跑去，但是进了店里，并没有找到陆川，他就抓着服务生问有没有看到一个20岁出头的男人一个人吃烧烤。
　　服务生说：“确实有一个，不过他不久前就走了……”
　　走了。
　　江野又急忙从烧烤店奔出来，沿着这条路一直快步寻找。
　　零点的钟打响，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终于。
　　他看到了他。
　　江野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兜里，朝陆川跑去。
　　“川儿。”他蹲下来，皱紧眉唤他。
　　雪又开始下起来。
　　冬夜格外寒冷，可是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汗珠滑落。
　　陆川是因为肠胃炎疼的冒冷汗。
　　江野是因为跑了大街小巷寻他。
　　江野二话不说，将陆川背起来就往医院小跑去。
　　陆川趴在他的背上，梦呓般又唤了他一声：“江野。”
　　江野就应：“嗯。”
　　“江野。”
　　“嗯。”
　　“江野。”
　　“嗯。”
　　……
　　不知道这样你来我往多少次。
　　陆川忽然很小音咕哝出声：“生日快乐啊。”
　　江野倏的顿住脚步，身体僵硬。
　　哪怕陆川醉的彻底，哪怕他意识不清，哪怕他疼痛难忍，他都还知道，今天是大年初一。
　　是他喜欢的江野的生日。
　　而江野却忘记了，这是寒假。
　　他来这里的这天是除夕。
　　零点一到，就到了大年初一。
　　是他的生日。
　　那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大雪掩埋了江野背着陆川走过的所有痕迹。
　　但江野一直都记得。
　　他一直都记得，川儿是第一个对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江野当时被一个很强烈的念头缠绕住。
　　他满脑子都是――
　　那年风吹梧桐，而今雪落发梢。
　　我只想这样背着你，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第68章 要不要(物归原主，人也归你。你要...)
　　那晚江野把陆川送到医院的急诊科。
　　好在没有太大问题, 挂了点滴后没多久，陆川就平静下来，睡得很熟。
　　江野守在他的病床前,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因为生病，他本就冷白的皮肤染上了苍白。
　　江野心里难受得紧, 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遭罪。
　　几年没见, 陆川长得更招眼了, 绝对是那种放在人群中都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存在。
　　右眼角的泪痣也很明显，因为眼尾处晕了些绯色, 此刻看着这滴泪痣，就觉得莫名有点性感。
　　陆川的手机被江野放在了床头柜上。
　　江野在天际即将黎明破晓时分，起身要离开。
　　在走之前, 他想到了什么, 拿起陆川的手机来，输了他记忆中的那个解锁密码，顺利地解开了锁。
　　江野找到通话记录, 删掉了最新一通。
　　然后退出应用，把手机放了回去。
　　他站在病床边, 垂眼望着依旧沉睡的陆川，眸子里闪过依恋和不舍。
　　“你好好休息, 不要折腾自己。”
　　江野的声音又低了些，像是恳求：“川儿，别让我担心你。”
　　你得好好的。
　　好好地回来见我，知道吗？
　　出了病房, 江野找到医生和护士, 拜托他们，如果陆川问起来, 就说是附近的店主送他过来的。
　　然后江野当天在临离开郊岛前，又去了那家烧烤店，拜托了店主和服务生同样的事情，还特意留了些钱压在他们前台。
　　那是他们这六年中，唯一一次见面。
　　……
　　江野跟着陆川进了小区，亲眼看到陆川走进楼里。
　　不多时，五楼的一户人家就亮起了灯。
　　他到家了。
　　江野就靠在楼下的灯柱处，从兜里掏出手机来，垂眼。
　　在微信添加好友的那栏点进来又退出去。
　　犹犹豫豫。
　　很快，新好友的添加请求就发了过来。
　　每个手机各一条，都是陆川。
　　江野点了通过验证。
　　陆川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亲眼看到两条内容相同的消息发了过来。
　　来自江野――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陆川戳进他186的那个号，输入……
　　江野始终盯着上方一直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但好半天都没有见他发过消息来。
　　陆川最后还是直截了当地转了钱给他。
　　江野的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是转账。
　　陆川转了一万块给他。
　　江野皱眉，新消息又蹦出来。
　　陆川：【买手机的钱，剩下的就当作……房租。】
　　陆川：【少补。】
　　陆川：【我会把东西在暑假搬过来。】
　　最后补充的这句其实就是怕江野说暑假这两个月不用他付房租。
　　江野没有接他的话，也不想让他为难，收了钱。
　　随后直接换了话题，问：【今天去我家了？】
　　陆川：【……嗯。】
　　江野又问：【做什么？】
　　陆川说：【看望阿姨。】
　　江野：【……】
　　江野：【我妈说你什么了没？】
　　陆川回：【没。】
　　江野继续问：【那你呢？你说了什么？】
　　陆川：【也没说什么。】
　　江野不知道是不是被陆川给气笑了，抵着腮哼了声。
　　他没再回陆川。
　　就这么靠着灯柱，望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良久良久。
　　直到灯熄。
　　江野才挪动步子，转身离开。
　　江野回了别墅。
　　都在。
　　江野还未说话，江瑶就高兴地问他：“哥，听说陆川回国了，还来了咱们家？”
　　江野淡淡地“嗯”了声。
　　他看向坐在沙发里的康梅，女人眼睛盯着正在播放电视剧的电视机，目不转睛。
　　江野喊了她：“妈。”
　　康梅的眼眸轻眨了下，没动。
　　“我还是坚持，要跟他在一起。”江野说完就对康梅鞠了个躬，“抱歉，向你保证过的话作废，因为我做不到。”
　　在被告知他来了家里的那一刻，在接到他电话的那一瞬间，在看到他就在我眼前的那一刹那。
　　我就知道，我此生，非他不可。
　　忘不掉的。
　　刻在骨血中深爱的人，要我怎么磨去印记不再爱他。
　　我做不到。
　　旁边的庄起寒和江瑶都没说话。
　　康梅忽而轻笑了下，她扭过脸来，看向已经直起身挺直脊背面色从容的江野，不知道是自嘲还是感慨：“你们还真是一样。”
　　就连道歉说自己失诺都如出一辙。
　　我哪里受得起你们这样接连鞠躬赔罪。
　　“你爱怎样怎样，爱跟谁跟谁，”康梅把嗓音故意放的很冷淡，“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江野有些受宠若惊，但也只是眼底划过一抹诧异，面上并没有显露。
　　他诚恳道谢：“谢谢妈。”
　　康梅垂下眼，掩住眸子深处的晦涩。
　　若是原来的小野，肯定会跑过来抱住她大喊“就知道妈最好了”之类的彩虹屁。
　　但是不会了。
　　是她亲手斩杀掉了那个活泼爱笑的小野。
　　“哥，”江瑶顺势开口，对江野使眼色，说：“哥你今晚在家睡吧？”
　　“你看我今天刚回来呢，好不容易一家聚齐，就别走了。”
　　江野沉默了片刻，点头答应：“好。”
　　江瑶立刻绽开笑。
　　康梅始终绷紧的身体也一寸一寸地松懈下来。
　　肯回家了。
　　.
　　夜深。
　　江野洗过澡，躺在床上睡不着，摸过手机来打开微信，看了陆川的朋友圈。
　　没有设限。
　　多久之前的都能看到。
　　然而，这六年来，他每年只发一条朋友圈。
　　每次都是在大年初一那天，发一张照片，从不配任何文字。
　　每一张照片都是大金毛守着一个生日蛋糕的图片。
　　江野心潮翻涌。
　　须臾，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个旧号上也有和他几乎相同的操作。
　　江野也没有设限。
　　因为所有朋友都知道他换了号，加了他的新号微信。
　　他也早就把旧号上的所有微信都删了。
　　现在就只有陆川一个好友。
　　还是今天重新加上的。
　　陆川也正躺在床上翻着江野的微信朋友圈。
　　旧号的微信上每年儿童节他都会发一句：“小朋友，生日快乐。”
　　新号的微信上全都是各种杂七杂八的医学采访，医学知识。
　　总之没有和他有一丝关系的内容。
　　就在陆川从他的朋友圈翻看着江野这几年的生活时，微信来了消息。
　　江野：【什么时候回沈城？】
　　陆川说：【明天下午。】
　　明天上午他去看姥姥和果冻，下午就回沈城。
　　来这里就是为了处理事情，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
　　江野很快回他：【几点？我去送你。】
　　不等陆川说什么，他继续发来一条：【把出租屋的钥匙给你一把，你什么时候过来都可以直接过去。地址是南医大附属医院对面那个小区，七号楼2单元1202。】
　　他好像生怕陆川会拒绝他的送机，提前就给自己找好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
　　陆川并没有拒绝，其实也没想要拒绝他，应道：【好。】
　　陆川：【下午四点十分的飞机。】
　　江野：【嗯，明天联系，先睡吧。】
　　江野：【晚安。】
　　陆川也回了他一个晚安。
　　隔天。
　　陆川没有让江野再绞尽脑汁找什么理由，自己主动联系了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江野来了。
　　两个人吃了午饭，然后陆川就被江野一路送到了机场。
　　在陆川要去过安检登机的时候，已经把钥匙给了陆川的江野忽然又对他说：“来的时候通知我，我接你。”
　　明明都把钥匙给了他，说他到时候可以直接过去。
　　现在又说他来接他。
　　陆川笑了下，点头。
　　他一直都没忘，江野对他说过的，以后他上飞机，他送，他下飞机，他接。
　　江野其实也没有忘。
　　这次短暂的见面，没有陆川想过无数次的各种轰轰烈烈。
　　平淡的不能再平淡。
　　他们最亲密的举动就只是，只是牵了手。
　　可他还是觉得很甜。
　　好像这六年来所有的苦涩，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瞬间就被冲散了。
　　很多年后，陆川再回忆起来。
　　仍旧觉得他们重逢的场景，是一坛可以让他品尝一生的酒酿。
　　初饮并无惊艳，回味却无穷无尽。
　　越回忆越教他心头畅然，舒服自在。
　　.
　　陆川回了沈城。
　　一边帮段陆补习功课，一边准备暑假结束要带去南城的东西。
　　江野在陆川走后没几天就进了科室，跟着老师在医院做事、学习。
　　每天忙的起飞，根本抽不开身离开。
　　但他还是请了一天假，飞去了沈城。
　　陆川正在给段陆补习数学。
　　两个人在封卓家里，陆川给段陆讲题，被陆川喂饱的大金毛就乖乖地用前爪扒着桌子，做了个旁听狗狗。
　　临近中午的时候，陆川让段陆稍微休息下，放松脑子。
　　段陆玩着手机游戏，随口吐槽了句：“这游戏越来越花哨了，情人节都要搞活动，都快弄成恋爱游戏了。”
　　陆川正坐在沙发上喝水，听闻微微愣了下。
　　情人节？
　　七夕啊。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日期，果然是七夕。
　　好多年不过这种日子，都不在意了。
　　陆川打开微信，点进和江野的聊天页面。
　　最近的几条是今早互道的早安，还有说早餐吃的什么。
　　这段时间他们俩倒是一直有聊天，每天都聊。
　　不过聊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比如吃饭，比如睡觉，比如学业。
　　关系当然也已经不再生疏，也没了尴尬。
　　至于感情问题。
　　谁都没有提。
　　七夕，要送个礼物吗……
　　可是现在在网上订也晚了。
　　除非让同城送。
　　他这么想着，就打开了软件，把定位切到了南城。
　　就在这时，门声轻响。
　　而后，江野出现在了门口。
　　男人穿着一身黑T和黑裤子，踩着白色的运动鞋。
　　看起来简洁干净。
　　江野似是不知道陆川这会儿会在这里，愣了下。
　　段陆很有眼力见儿地起身，对陆川晃了晃手机，笑道：“二哥，我朋友找我出去玩，我先不写了吧？以后补上！”
　　说完，他就走向门口。
　　在正面对上江野的那一刻，男孩儿冲江野笑了笑，嘴甜地叫了声：“哥哥好。”
　　江野对他微微一笑，“你好。”
　　等段陆离开，房门被关好，陆川还窝在沙发里，有点缓不过神来似的盯着他。
　　江野走过来，陆川这才找回神智，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拍了拍沙发让他坐下休息，然后问：“你怎么……不声不响过来了？”
　　江野低了下头，又抬眼扭脸看向目光里含着不确定的陆川，缓声说：“我来还东西。”
　　陆川不解地轻皱眉，“还什么……”东西。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被江野抓住。
　　触感从指尖开始蔓延，酥麻感流入四肢百骸，让陆川全身僵住。
　　江野握着他的手，将戴在他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由他的手经过陆川的手，最后顺到了陆川的手腕上。
　　“物归原主。”他说。
　　陆川有点愣，神情恍惚，没有说话。
　　江野的手还握着他的，没有松开。
　　他顿了顿，低声说：“人也归你。”
　　陆川呼吸一滞，目光里闪过错愕和欣喜。
　　江野望着他清澈的眸子，忐忑地问：“要不要？”
　　他被丢弃过三次。
　　第一次，亲生父母抛了他。
　　第二次，养母不想再养他。
　　第三次，陆川迫不得已丢了他。
　　而现在，他还是主动地找了上来。
　　问陆川，你要不要我。
　　陆川的眼尾处渐渐染尽一层浅薄的红晕，将他的泪痣点缀地更加漂亮。
　　他红了眼，垂下头。
　　片刻。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陆川很低的带着颤意的声音：“要。”
　　他强忍着哭腔，却还是染了颤音。
　　陆川紧紧地扯着江野的手指，似乎生怕他反悔把手抽回去。
　　江野将窝在沙发里的陆川拥进怀里。
　　紧紧地抱住他。
　　胸腔里高悬的一颗心在他说“要”的时候，终于、终于安稳落了地。
　　如同枯枝落叶一般漂泊了六年的心脏，好像一下子就找到了可以长久栖息的温暖港湾。
　　.
　　当年，我在这里和你走散。
　　现在，我要在原地同你重新牵手。
　　物归原主，人也归你。
　　要了，就不能再丢了。


第69章 亲吻(他的唇微凉，很软。...)
　　江野其实本来想等陆川回了南城和他住在一起后再慢慢跟他袒露感情。
　　毕竟空缺了六年, 他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一些说不上来的尴尬，需要时间缓解。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努力消除。
　　也没想这么急不可耐。
　　但是，就在昨晚。
　　他做了个梦。
　　梦到陆川不要他。
　　梦到陆川走的很决然。
　　梦到陆川真的一生不和他相见也不跟他联系。
　　江野醒过来后心里空落落的。
　　很怅然若失, 也很不安生。
　　他知道，他心底是不安的。
　　其实他自和陆川重逢后, 每天都在不安。
　　这个梦对他影响很重, 哪怕清醒过来, 明明知道是一场梦，知道是虚无的, 他还是无法将自己从梦中的情绪抽离，心里堵闷又难受。
　　好像只要不解决掉，他就始终过不去这道坎。
　　于是江野就请了一天假, 直接一大早就坐飞机往沈城赶。
　　他没意识到今天是七夕, 是在请假的时候被老师调侃说是不是要去陪对象，他才知道，今天农历七月初七了。
　　上了飞机后江野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冲动过。
　　从当年来到南城后, 到一个多月前见到陆川前，他好像一直都很冷静理智。
　　没有谁能触到那根能让他冲动起来不管不顾的弦。
　　现在……又不太受控了。
　　既然知道了是七夕, 他就计划着打算先去表哥家里，准备一下, 再通知陆川过来。
　　可谁知，门一打开，陆川就在里面。
　　……
　　江野抱着身形瘦削的陆川，低垂眉眼, 嘴角微微地扬了下。
　　他说, 要。
　　他要他。
　　陆川的半张脸都埋在江野肩颈处，眼睛通红, 眸子里盈着一片水雾。
　　在江野问那句“要不要”的时候，他心里骤然一疼。
　　他察觉到了江野的不安和忐忑，也震惊欣喜江野跑过来对他说这样的话。
　　心脏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搅乱一通，各种滋味都往外冒。
　　这段时间陆川每日都在微信上和江野聊天，早就看出来他的性子被磨去了棱角，没了十几岁时的张扬快活，变得清冷沉静。
　　话也少了很多。
　　可还是那么吸引他，让他看到他后就挪不开眼，心里像装了只小鹿胡乱撞。
　　重逢后的第一个拥抱。
　　是他们重新确定关系的拥抱。
　　两个人抱了很久。
　　久到陆川身体都有点酸累，大金毛都在旁边歪着头看累了，又换了个方向歪头继续瞅着他们。
　　陆川稍微动了下，低声问：“你饿了吗？”
　　江野这才缓缓松开他。
　　陆川掀起眼来看着江野。
　　这次可以毫无顾忌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
　　江野漆黑的眸子里掺着细碎的光亮，像是黑夜中闪闪发光的星星。
　　他的手还搭在陆川的肩膀上，这会儿正用手指轻轻捏着陆川的耳垂玩。
　　听到陆川的问话，他“嗯”了声，说：“出去吃吧。”
　　陆川点点头，在江野起身后也从沙发上下来，拿了手机和江野一起出了家门。
　　两个人没走太远，就在附近找了家店。
　　曾经开披萨店的那家店铺现在已经变成了日料店。
　　这会儿正在打折优惠，推各种套餐。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进了这家店。
　　都没怎么看菜单，直接就要了情侣套餐。
　　等饭的时候陆川问他：“医院没有事吗？”
　　江野淡声回：“请了假过来的。”
　　陆川没立刻说话。
　　请假过来，就只是想跟他说那几句话。
　　怎么突然要今天过来说？因为……七夕？
　　神游了片刻，陆川才又接话茬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回？”
　　“下午……”正刷手机的江野触在屏幕上的手指停顿了下，改口：“晚上那会儿吧。”
　　“当天就走？”陆川惊讶之余有些心疼。
　　为什么要这么赶。
　　江野点了下头，“嗯，明天医院还有事。”
　　吃饭的时候江野问陆川什么时候过去，陆川眨了下眼，回答他：“胡老师一直没通知我去科里，估计可以直接九月初进科室了。”
　　江野应了声，“到时候提前通知我，我去接你。”
　　陆川无奈地笑了下，“知道啦。”
　　之前都说过一遍了，现在又说。
　　吃过午饭后还有些时间，陆川就拉着江野去了电影院。
　　陆川选了最后一排的情侣座，中间没有扶手隔开。
　　看电影的时候陆川一直拉着江野的手，始终没有松。
　　在电影播放到主角画面亲密的时候，江野依旧盯着荧幕，仿佛看的专注。
　　而陆川偏头，瞅着他。
　　须臾，陆川凑过去，在他的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就又退了回来。
　　这个点到即止的亲吻让江野身体霎时绷住，神思也从回忆中被扯了出来。
　　他目光怔怔地望着前方，只有眼睫动了下。
　　片刻后才扭了脸，看向别开脸用吃爆米花掩饰紧张不自在的陆川。
　　陆川这样主动只是想告诉江野，不用对他小心翼翼，不要再因为他忐忑不安。
　　丢下过你一次，真的很对不起。
　　既然你给了我可以重新拥有你的第二次机会，那我，绝对不会再把你弄丢。
　　到死都不会。
　　陆川被他盯的难受，索性破罐子破摔，放下爆米花凑过去，捧住他的脸就吻住了江野的唇。
　　最后一排情侣座的好处就是，两边有挡板，中间没扶手。
　　没有人会看到。
　　所以可以稍微的，放肆一下。
　　他的唇微凉，很软。
　　陆川没什么经验，人又是凭着一股劲儿扑过来的，力道都没掌握好，直接就磕碰到了牙齿。
　　他仓皇地要退开一点，被江野抬手扣住了后脑。
　　江野的另一只手已经环到了陆川的腰上，几乎把人摁死在自己怀里。
　　瞬间转守为攻地攻城略地，撬开陆川的唇齿就侵占了进去。
　　陆川紧张地抓紧了江野的胳膊，亲自感受到了他的手臂上青筋都特别明显的暴起。
　　是真的没什么经验也没怎么体验过。
　　加上现在他们在的地方是周围全都是人的电影院，光线又非常昏暗。
　　所以这个吻对陆川的刺激性很大。
　　陌生的感觉包围着头晕目眩的他，四肢百骸仿佛都过了电似的，让他忍不住想往江野怀里钻。
　　呼吸渐渐浓重，偶尔被咬痛了甚至快要忍不住哼出声，却又顾忌着场地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只能闷着，硬生生吞回去。
　　江野并没有收着，他吻的很猛烈，也很畅快。
　　像是要把陆川生吞活剥吞入腹中才肯罢休。
　　只是苦了陆川，被他摁着亲了一通，嘴巴几乎要破了。
　　亲就亲，咬什么啊。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陆川的嘴巴还特别红，甚至有点不显眼的微肿。
　　江野食髓知味，在陆川送他到机场后还总是忍不住抬手在他的唇边轻轻擦过。
　　陆川打开他的手，提醒：“快安检了，不走了？”
　　江野笑了下，重逢后语气难得明快一次：“我倒是想。”
　　后来江野去过安检，陆川看着江野进了排安检的长队，看着他一步一步随着队伍往前挪，看着他距离过安检的位置越来越近。
　　忽然就很舍不得。
　　他快步走过去，站在队伍外，扯过江野的手，在江野毫无准备的时候，和他隔着一个安全带，抱了一下他。
　　然后扭头就走，像是落荒而逃。
　　江野愣在原地，回头看向陆川。
　　陆川又忍不住扭过脸来，看了他一眼。
　　江野看着脸颊泛起薄红的陆川冲他浅淡笑着挥了挥手，嘴角也勾了下。
　　距离开学也不过二十多天。
　　我再等二十多天，你就会到南城来。
　　.
　　这天晚上回家后，陆川就对家里人说他要提前去南城。
　　明天就走。
　　陆明勇有点不舍，因为陆川一个多月前才回国来，感觉儿子才刚刚住在家里，突然又马上要走了。
　　但也只能叮嘱他去了南城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
　　隔天。
　　陆川下了飞机后带着大金毛从南城机场坐车到了南大附属医院对面的那个小区。
　　他按照江野之前告诉过他的地址，寻到了七号楼2单元1202。
　　陆川拿出钥匙来，打开门锁，让大金毛先进去，随后他才拎着行李箱走进去。
　　打开玄关的鞋柜，陆川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两双男士拖鞋并排放着。
　　一双明显已经穿过，另一双是崭新的。
　　陆川换了鞋，往里走。
　　客厅很大，但东西不多，所以看起来很空荡。
　　只是……狗子需要的饭盆、饮水机，甚至狗窝等等东西，都已经被江野准备齐全了。
　　陆川把行李放到墙角，大概参观了一下这个房子。
　　没有进两个卧室，只看了看厨房和卫生间。
　　厨房里被收拾的很整洁，不过看上去好像并不怎么用。
　　他打开碗橱，突然一怔。
　　最靠近手边便于拿碗的地方放着一对一黑一白情侣瓷碗。
　　陆川又把目光落到放筷子餐具置物盒中，那里面有两双筷子，也是一黑一白。
　　他……都准备了？
　　陆川嘴角弯了下，从厨房出来，又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特别干净，洗手台上放着男士洗面奶、电动牙刷和牙杯，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洗发露护发素和沐浴露。
　　牙刷和牙杯也都……一黑一白。
　　一黑一白。
　　是他买手机的时候故意和他配的颜色。
　　他以为他没有发觉他的小心思的。
　　陆川抿了下唇，又笑开。
　　他回到客厅，看着江野给大金毛准备好的东西，眉眼弯起来。
　　本来想过来后就给果冻买的，没想到他都已经准备妥全。
　　包括他过来后需要的东西，也都已经给他备好了。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
　　还在警惕地适应新环境的大金毛立刻“汪”了声。
　　江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被这声狗叫给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陆川扭头看到她，一时间愣住。
　　同样诧异的还有江瑶。
　　她睁大眼，有点不可置信地盯着站在客厅的陆川，不太确定地喊：“陆……陆川？”
　　陆川回过神来，对他微微一笑，点头，“好久不见。”
　　江瑶也笑，“是啊，好久不见。”
　　然后她像是想到什么，连忙指了指门口又晃了晃手中的钥匙，解释说：“这是我刚去医院给我哥要的，前几天过来陪他吃火锅的时候把我优盘落在这儿了，我过来拿一下。”
　　陆川点点头，“嗯。”
　　江瑶看了看站在陆川脚边的大金毛，不敢往前动，有点怕地问：“它……不咬人吧？”
　　陆川蹲下来，抱住金毛，温声回：“挺乖的，不咬人，没事。”
　　江瑶这才敢慢吞吞走进来。
　　她试探性地问：“我哥说你开学才过来，你这……没跟他说？”
　　陆川眉眼弯了些，“没说，偷偷提前过来了。”
　　“哦……”江瑶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保密。”
　　她在客厅的沙发里翻找了下，拿到了优盘，而后就转身要走。
　　在走到陆川面前时，忽然又停住脚步。
　　陆川怕松开金毛这个家伙凑上去吓到江瑶，就一直蹲在地上摸着大金毛没动。
　　江瑶垂眼看着他，沉默了两秒，轻声说：“陆川，当年的事我一直觉得很抱歉，如果不是我身体太弱晕过去，也许不会这么严重，真的对不起……”
　　“江瑶，”陆川仰起脸来，面色平静地看着她，“都过去了。”
　　江瑶眼眶泛红，笑道：“你不怨我就好。”
　　“希望你跟我哥以后好好的。”
　　“谢谢。”陆川站起来，对江瑶说：“你也好好的。”
　　“嗯。”江瑶弯唇，“那我走啦，有空让我哥带你回家一起吃饭。”
　　等江瑶离开，陆川才反应过来，江瑶的最后一句话说的非常有艺术。
　　以妹妹的身份，邀请他去家里吃饭。
　　江瑶拿着江野的钥匙往医院走，嘴角轻轻扬了下。
　　手机铃声响起来，江瑶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后笑意更甚。
　　她接通，还未说话，对面上扬的语调就传了过来：“瑶瑶，想没想我啊？”
　　江瑶笑，提醒他：“今天中午才开了视频！”
　　“郝帅你是不是很闲？工作时间哎，不怕你老板把你炒了……”
　　.
　　这天晚上，江野没能按时下班，一直到十一点才出医院。
　　他拖着疲累的身体步行到家，打开门就看到一只大金毛跑到门口来，尾巴冲他摇啊摇的。
　　江野神情一愣，都忘记了换鞋，就这么绷着身体往里走去。
　　胸腔里的心脏跟着他的脚步，扑通扑通地跳起来，速度越来越快。
　　屋里静悄悄的，大金毛围绕着他转来转去，很高兴的样子。
　　他在墙角看到了一个大行李箱。
　　又在餐桌那儿看到了一桌子菜。
　　然后，他看到了沙发里窝了个人。那人闭着眼眸，发梢顺垂在眉处，睡的正香。


第70章 再来(别这么贪。...)
　　江野缓缓走过去, 垂着眼，目光直直地盯着侧卧在沙发里蜷腿睡觉的陆川。
　　客厅里开着灯，把他冷白的皮肤打落的更加莹白。
　　江野沙发边蹲下来, 心脏欢快的都快要直接穿破胸膛蹦出来。
　　他慢慢地伸出手，小心轻柔地拨了下陆川垂在发梢的头发。
　　真实的触感让他欣喜, 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陆川的眉心轻轻蹙了下, 像是被扰到一般。
　　江野正想缩回手, 陆川就睁开了眼睛。
　　睡眼惺忪的他在看到江野的那一瞬就抬手揉了下眼睛。
　　陆川眨了眨眸子，嗓音带着刚刚睡醒还未褪去的微哑和慵懒：“你回来了。”
　　说着, 他就用手撑着身体坐起来，懒懒倦倦地问：“吃饭了吗？”
　　江野其实在医院吃过了。
　　“没有。”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陆川说：“我做了饭。”随即抬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指针，才发觉现在已经是深夜。
　　肯定凉了。
　　“我去热下。”陆川要起身, “你坐下等会儿……”
　　话音未落, 他人就被江野摁了回去，又一下子坐进了沙发里。
　　本来蹲在地上的江野此时弯腰站在他面前，双手撑着沙发的靠背, 几乎将陆川圈起来。
　　陆川心头一跳，仰起脸来望向他。
　　江野的眼眸漆黑幽深, 一下子就把他给吸了进去。
　　让陆川挪不开眼。
　　“不是要九月初过来？”江野收紧摁在沙发上的手，压制着体内横冲直撞的情绪。
　　陆川煞有介事地回他：“果冻到新环境需要时间适应, 所以提前过来了。”
　　江野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唇轻抿。
　　陆川忍不住笑了下，补充：“还有，想每天都见到你……”
　　尾音被江野的吻堵了回去。
　　陆川扬着头, 承受着他落下来的吻。
　　任凭江野怎么索要, 他都顺从着，乖乖地随他予求。
　　唇上柔软的厮磨刺激着陆川的每一根神经, 他缓缓抬手，勾住江野的脖子。
　　全身像是通了电流似的，渐渐酥麻起来。
　　江野的理智好像在面对着陆川时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想要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的行为也完全不受控起来。
　　手掌心贴合着他的皮肤，像点火一般撩拨着沙发里的人。
　　就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一声“啪嗒”的那一刻，看了他们很久都没见他们分开的大金毛跳上沙发，在他们中间掺了一脚。
　　本来暧昧的氛围突然被打乱，脸颊潮红的陆川眼中波光荡漾，他无奈地笑了下，抬手推了下金毛，嗔怪：“干嘛啊你……”
　　本来清清淡淡的嗓音此时染了情、欲，听起来勾人的紧，让江野的身体都绷了起来。
　　大金毛赖在陆川身边不动，江野半分没犹豫，直接抱起陆川就往卧室走。
　　陆川突然被腾空抱起来，神色惊慌，低呼了声：“哎……”
　　江野快速迈着大步进了他的卧室，将门直接用脚踢上。
　　衣衫不整的陆川被江野放到柔软的床里。
　　人重新被他吻住。
　　到底是第一次，江野也没准备提前东西，除了上手也不敢贸然做什么事。
　　但是。
　　但是陆川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对他说了句话。
　　江野动作一停，咬了陆川的薄唇一下，起身出了卧室。
　　陆川躺在床上，抓过被子来蒙住脸。
　　身体很兴奋。
　　他刚才……居然说了。
　　他今天下午去买菜的时候，顺路买了接下来肯定要用的到的东西回来。
　　都是成年人，又确定了关系。
　　他这样主动送上门来，陆川心里清楚江野会对他做什么。
　　所以，就买了。
　　江野在客厅的茶几抽屉里找到陆川说的东西，捏在手里回了卧室。
　　……
　　后来，脸色发烫的陆川呼吸不稳地趴着，江野搂紧他，偏头亲了亲他右眼角的泪痣。
　　缓了好一会儿，江野才起身，抱他去卫生间。
　　洗过澡回到房间，江野套上一身舒适的衣服，陆川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对江野说：“帮我拿下衣服，在行李箱。”
　　江野把他的行李箱推进卧室，打开后拿了件T恤和运动裤给他。
　　“住这屋吧。”江野低声对陆川说。
　　正穿衣服的陆川“嗯”了声。
　　从卧室出去后，陆川和江野把桌上凉掉的菜端进厨房，重新热了热。
　　两个人深更半夜吃了顿夜宵，再把餐具都清洗出来，都后半夜了。
　　陆川吃饱喝足躺回床上，困意很快就袭来。
　　江野比他晚些上床，他掀开被子滑进来的时候陆川已经闭着眼几乎要睡过去。
　　江野毫无睡意。
　　他侧身用手支着脑袋，垂眸瞅着陆川，嘴角泛起零星的笑。
　　早在高二那年寒假，我就说要吃你做的菜。
　　后来分开，没了机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
　　今晚，终于尝到了。不止是你做的菜。
　　他凑过去在陆川的唇瓣上亲了下。
　　刚才的体验让他食髓知味。
　　江野又吻上去。
　　等到陆川被他闹的睁开眸子，江野低低地邀请说：“再来一次？”
　　陆川：“……别这么贪。”
　　不过最后还是让他贪了。
　　纵容江野的结果就是，陆川隔天身体仿佛散了架，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江野却像没事人似的，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起了床，洗漱完后凑过来，亲了亲陆川，说要去买早饭，问陆川吃什么。
　　陆川迷迷糊糊的，皱着眉有点冲地说：“随便，你别吵我。”
　　江野好像很好心情地低笑了下，帮他掖好被角就起身离开了。
　　被江野一吵，陆川也没了困劲儿，但就是没什么精神，不想动。
　　一动就难受。
　　陆川摸过手机来，看到昨晚大半夜谭鸣发到他微信上的消息来。
　　谭鸣：【你喜欢的人身上有没有特别漂亮的痣？有的话，生在哪个地方？】
　　陆川一脸懵，回了谭鸣：【？】
　　谭鸣：【女朋友要调查的课题，麻烦哥们帮个忙吧，不然你兄弟我就要沦为单身狗了！】
　　陆川：【……】
　　陆川：【有，左耳后的暗红痣。】
　　与此同时，同样收到谭鸣好友群发的江野也回了他。
　　江野：【有，右眼角的红泪痣。】
　　谭鸣一下子收到两条来自不同人的回复，结果一看，好家伙，这俩人也太同步了。
　　之前陆川来南城赶上谭鸣和父亲去旅游，没见到，后来聊天，谭鸣也早就知道了陆川和江野已经联系上的事。
　　只是还不知道他俩这会儿已经在一起并且住在一起了。
　　谭鸣把截图分别发给了江野和陆川。
　　然后就对陆川说：【你什么时候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陆川正在看谭鸣发过来的江野回复的截图，退出大图后才回复谭鸣：【已经过来了。】
　　谭鸣：【！！！什么时候？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陆川：【昨天。】
　　陆川：【吃饭的话，看看你和江野哪天都有空吧，我短期都有时间。】
　　刚发出去，江野就回了家。
　　陆川套上衣服从卧室出来，看到江野正对着墙上贴的穿衣镜侧头看着什么。
　　从镜子里看到陆川出现在了卧室门口，江野转过身来，把买来的早餐放到桌上，问陆川：“我左耳后有痣？”
　　陆川挑了下眉，笑了下。
　　他走过来，说：“你再给我看一眼。”
　　江野侧头，把左耳这片地方凑过来给他看。
　　陆川盯着那粒很小的暗红的痣，伸出手轻轻摩挲了下，然后，倾身在那处吻了吻。
　　有。
　　有一颗很漂亮的暗红色小粒痣。
　　我一直都记得很清楚，在你的左耳后根处。
　　江野在他的唇碰上来的那一瞬间耳朵不由自主地动了下，旋即就染尽绯色。
　　等他回过神来，陆川已经坐在椅子上，正在看江野买回来的东西。
　　江野在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来，拿过那些东西，看了眼，递给陆川一个包好的煎饼，说：“你爱的没有灵魂的煎饼。”
　　当初陆川说吃煎饼，但不要香菜洋葱和脆皮，被江野吐槽没有脆皮的煎饼没有灵魂。
　　他居然还记得。
　　“这个是不加糖的。”江野推给陆川一杯热豆浆。
　　旁边就是蟹黄包了，热乎的。
　　陆川眨了下眼。
　　没有几个人会这么清楚地记得他的饮食偏好。
　　何况过了这么多年，他都还牢记着。
　　就算背的再熟的知识点，长时间不回忆也会渐渐淡忘。
　　可是他始终都记得他爱吃什么不吃什么。
　　陆川心底暖意横生。
　　能让他心动的从来都不是他们之间会有多么轰轰烈烈，而是江野会把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放在心上，让他觉得自己时刻都在被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爱着。
　　只要有江野在身边，陆川就会觉得自己始终沐浴在一片温暖的光里。
　　他的野哥，永远都是他的光。
　　陆川默不作声地吃了几口早饭，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对江野说：“谭鸣说想一起吃饭，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吧。”
　　江野点了下头，“嗯。”
　　“我来安排。”
　　吃过早饭江野要去医院，陆川在他要走的时候靠住椅背往玄关张望，问江野：“你中午回来吃吗？”
　　江野穿好鞋，起身。
　　他走回来，站在陆川坐的椅子后面，俯身捧住正仰头看向他的陆川的脸，低头在陆川的眉心处烙下一吻，唇角轻翘着说：“回。”
　　回来跟你一起吃。


第71章 散步(老婆把书房整挺好。...)
　　江野走后陆川又回到卧室睡了个回笼觉。
　　等他再次醒来, 已经快要中午。
　　陆川这才慢吞吞地起床，去洗漱。
　　然后开始准备午饭。
　　中午江野回来的时候，陆川已经把午饭端上了餐桌。
　　小酥肉、清炒竹笋、清蒸鲈鱼, 还有一道鲫鱼汤。
　　江野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到旁边，转身去厨房找陆川。
　　正遇到洗干净手的陆川解下围裙来要出去。
　　陆川一转身, 就落入了江野怀里。
　　江野抱着他, 像个粘人精。
　　陆川微微仰着头, 在他耳畔边笑道：“干嘛啊？”
　　一回来就蹭过来抱着他不撒手。
　　“还难受吗？”江野低声问。
　　陆川：“……”
　　他的脸染上了些许薄红，偏开头枕着江野的肩膀, 眼睛有点不自然地眨了下，反问：“你说呢？”
　　江野的手摸了摸陆川的头发，又好像在他的发顶轻轻亲了下。
　　“晚上给我看看。”
　　“看个屁。”整张脸都在发烫的陆川推开他, 率先走出厨房。
　　江野低笑, 跟在他后面，心情很好的样子。
　　陆川走到餐桌旁，还没来得及坐下, 就看到了被江野放到旁边的透明袋子里装着很多零食。
　　薯片、酸奶、火腿，还有……果冻。
　　陆川愣了愣。
　　江野拉开椅子坐好, 看着他说：“家里没什么零食，给你准备点。”
　　陆川缓缓地眨动了下眸子。
　　他想起江野当初走之前, 给他装了一书包的果冻。
　　刚好够他吃到高考结束那一天。
　　后来。
　　再也没有江野时时刻刻记着要给他买果冻吃。
　　他也就没再吃过。
　　好几年了。
　　他早就戒掉了有事没事就吃果冻的习惯。
　　陆川拢起神思，坐下来，弯唇笑了下，给江野夹了一块鱼肉。
　　下午陆川没什么事, 就在家里查了些资料, 看了会儿医学相关的视频。
　　等闲下来休息的时候，陆川在屋里来回走动晃荡, 这才想起来去另一间卧室看看。
　　推开门后，屋内就只有一张比普通单人床宽一点点的木板床、一个衣柜，和一张很小的可移动沙发边桌。
　　床连床垫都没有。
　　边桌自然也没有配把椅子。
　　东西都不齐全。
　　陆川靠在门边，轻皱了下眉。
　　他联想到江野在他来之前都能把拖鞋、餐具还有洗漱用具提前帮他准备好，这么细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会帮他整理一下房间，最起码得把基础需要的东西都添置齐全吧？
　　除非……
　　江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住这间屋。
　　陆川轻哼着笑了下，关上这个卧室的门，扭头回了客厅。
　　傍晚的时候陆川问江野今晚要不要加班。
　　江野说不用，这就回去。
　　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陆川就拉上江野下楼去溜金毛。
　　顺便让江野带着他在小区里逛逛。
　　他昨天才过来这边，都还没在小区里认认路。
　　于是，陆川牵着狗绳，江野牵着陆川，两人一狗在小区里沿着路随心所欲逛了好一会儿。
　　“前面有条小路。”江野拉着陆川往那边走去。
　　陆川对他绝对信任，听话地跟着。
　　两个人踩上弯曲的砖路，陆川随着江野往前走了一段路，都没有看到一个路灯，昏昏暗暗的。
　　他正要感慨这条路和沈城一中通往医务室的那条路很相像，江野就忽然回了头。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
　　偷了一口香。
　　陆川的心脏蓦地一滞。
　　呼吸都停跳了片刻。
　　小路上没有其他过往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路的出口那边连接小区里最热闹的广场，小孩子们的各种笑闹声不绝于耳。
　　刚刚经过的身后的大路时不时就会过一辆车，开着前照灯。
　　光由远及近，再慢慢消失，变回昏暗。
　　陆川硬生生停下步子，眼睛直愣愣地看向江野。
　　江野的手绕过他的后颈，掰过他的脸又吻上去。
　　陆川攥紧了手中的牵引绳，心跳狂乱。
　　他的眼睫在江野吻上来时不受控地颤了下，旋即紧闭。
　　四周的声音仿佛都在慢慢减弱，让陆川听不太真切。
　　倒是心跳声混着呼吸越来越清晰，就响在他的耳边。
　　像是不满足，江野又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了陆川清瘦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这边带了下。
　　除了趴在他们旁边的大金毛，只有头顶浅淡的月色偷窥到了他们在这条幽静的小路上拥着亲吻。
　　结束了散步消食后，陆川被江野牵着手，顶着一张漫开红晕的脸回到家里。
　　他窝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切换着电视频道，眼角的余光总能看到江野来回走动收拾着东西。
　　直到江野闲下来，坐到他身侧，给他撕开果冻的包装纸把果冻喂到他嘴边。
　　陆川稍微有点怔忡。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低了点头，把果冻吸进嘴里，慢慢吃着。
　　吃完零食，陆川就像只慵懒的猫儿，侧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江野的腿。
　　想到白天他发现的另一个卧室里的情况，陆川动了下身体，平躺着望向江野。
　　“怎么了？”察觉到他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江野问。
　　陆川说：“另一间卧室……”
　　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直接就转到了另一个方向：“……改成书房怎么样？”
　　江野挑了下眉，说：“可以。”
　　“那房间里那些东西……”陆川说这个提议，自然是已经在心里边产生了这个想法，所以才会说出来。
　　“都是房东的，”江野说：“觉得没有用就清理出去吧，按照你的喜好布置。”
　　陆川仔细认真地想了下，觉得也没什么好清理的。
　　本来就没多少东西。
　　床其实完全不用动，甚至可以加个床垫和被单等东西，以后万一有朋友过来需要留宿也可以用得着。
　　衣柜直接推到墙角就可以了。
　　边桌放在哪儿都行。
　　主要还是需要添置东西。
　　书柜和书桌还有舒适的座椅是必不可少的。
　　陆川正在脑子里想象那间屋子要怎么改成书房，人突然就被江野抱了起来。
　　陆川霎时被惊回神，对上江野的视线，然后就听到他冠冕堂皇地说：“不早了，该睡了。”
　　陆川：“……”
　　说要早睡的江野拉着陆川在卧室闹腾到了深夜才肯放过他。
　　封闭的空间里气氛暧昧，仿佛就连空气中都染着会叫人上瘾的欲。
　　陆川拖着身子下床去洗澡，江野紧随其后。
　　然后浴室又成了氤氲缭绕的仙境，混着破碎的声音。
　　哪怕这样，江野都还食髓知味。
　　最后还是陆川威胁说再闹他以后就去另一个房间睡，江野才勉为其难就此罢手。
　　抱着人回屋睡觉。
　　第二天陆川早上都没醒。
　　江野给他买的早饭也不吃。
　　一觉睡到中午。
　　江野回来的时候他刚开始做饭。
　　等吃过午饭把江野打发走，陆川就开始着手改造那间卧室。
　　在网上定了书柜和和书桌，还有座椅。
　　同城半天内送达。
　　至于床垫床单等东西，陆川在某宝上买了等发货。
　　这个下午过的格外忙碌。
　　他把一切都拾掇好，地面也打扫干净，就直接进了浴室冲澡。
　　因为实在受不了身上的灰尘。
　　换上干净的衣服后陆川又忍不住去看了眼自己布置好的书房，拍了两张照片发给江野。
　　江野正巧也给他发了消息过来。
　　【野哥：刚和谭鸣聊了聊，我和他也就今晚能对上时间一起吃饭，你换身衣服我们过去找他。】
　　陆川还没回复他，又一条消息蹦出来。
　　已经欣赏了他改造的书房杰作的江野发了一条语音。
　　陆川点开。
　　“老婆把书房整挺好。”
　　陆川：“……”
　　“老婆”这个词触碰到陆川敏感的地带，让他瞬间想起了昨夜闹腾时江野让他说的话。
　　导致那张本来白皙的脸一下子就热烫起来。
　　陆川直接脸红了个彻底。


第72章 别怕(别怕，野哥在。...)
　　江野和一起下班的师兄师姐从医院出来的时候, 陆川就在路旁等着他。
　　因为是去见谭鸣，也不是外人，陆川就平常打扮, 穿了件白T和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板鞋。
　　江野一出来, 陆川就瞅见了他。
　　“江野, 一起去吃饭吧？”同科室的师兄询问道。
　　江野对对方浅淡地笑了下, 嗓音清冷地说：“今晚有约，改天一起。”
　　听他这样说, 一起同行的师姐笑着打趣：“有情况啊你。”
　　江野不置可否，没有辩解。
　　师姐就当他默认了。
　　和师兄师姐分开，江野转身朝陆川走来。
　　他今天的搭配和陆川几乎一模一样。
　　也是白T和牛仔裤, 配一双板鞋。
　　只不过江野穿的是黑色的板鞋, 陆川穿的是白色的。
　　乍一看特别的情侣搭配。
　　“等会儿。”江野停到陆川面前就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川不解，刚想问他还要等谁，江野的手机就来了电话。
　　江野掏出手机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
　　“瑶瑶。”他一边和江瑶通着电话一边往陆川的后方张望。
　　就在江野抬起手的那一瞬间, 他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下。
　　“我们正要去和谭鸣一起吃饭……”在这个间隙，江野还看了陆川一眼。
　　陆川就在江野跟前, 自然把江瑶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低声对江野说：“让江瑶和郝帅也一起吧，我让坛子带上他女朋友。”
　　江野正有此意，对陆川点了下头。
　　“一起吧，我把位置发你, 你跟郝帅直接去吃饭的地点。”
　　等江野挂了电话, 他就拉住陆川的手下了台阶。
　　陆川转过身来，这才看到身后有个男人刚从停好的车里下来, 递给江野一把车钥匙，笑眼看着陆川，率先开口道：“不介绍介绍？”
　　江野淡淡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郭跃反驳：“那我没见过呀，我这是第一次见。”
　　江野刚要说话，郭跃就主动对陆川做起自我介绍来：“你好，我是江野的大学室友，郭跃。”
　　陆川微微一点头，他不笑的时候面容寡淡，给人的感觉也很清冷，声音礼貌但却带着一定距离的疏离：“你好，陆川。”
　　郭跃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陆川没多想，觉得作为江野五年的室友，郭跃知道他的存在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等陆川随着江野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车子发动离开医院门口，陆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野开车了。
　　也就是说，江野是有驾照的人。
　　“你什么时候学的车？”陆川随口问。
　　正开车的江野也顺嘴回：“大一大二，利用假期学的。”
　　陆川“哦”了声，没再言语。
　　其实，肯定还有很多其他的小事情他还不知道。
　　也许会在以后的生活中慢慢发现。
　　但总会觉得，他和他在彼此的世界里空白过六年，是一个遗憾。
　　良久，陆川才又说：“我还没学……”
　　江野扭头看了他一瞬，又很快收回视线。他略沉吟，然后说：“晚上回家我帮你报名。”
　　陆川垂了下眼，应了声。
　　“这车是……”
　　“郭跃的。”江野沉静道：“开车过去方便点。”
　　“你告诉谭鸣让他带女朋友了吗？”江野提醒。
　　陆川这才想起来，自己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找到谭鸣的微信，直接打了通微信电话过去。
　　谭鸣听到陆川说江瑶也要来，还带男朋友，立刻就嚷：“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正好带我女朋友过去，你们一对两对都别想虐我！”
　　陆川：“……”
　　“挂了吧挂了吧。”陆川语气嫌弃地说完就直接切断了通话。
　　江野开车挺稳的，虽然有点稍微地堵车，但还算一路顺畅地到了吃饭的地点。
　　他把车停好，和陆川一起进了饭店。
　　谭鸣和他的女友茜茜已经坐在座位上等他们了。
　　江野和陆川刚一走近，谭鸣就迫不及待地对自己的女朋友介绍说：“这位你见过，野哥。”
　　“这位，就是我口中认识了二十年的发小，陆川。”他顿了顿，又煞有介事地对女友补充：“当然，也就是你那个课题调查中让你最满意的答案的另一位当事人。”
　　茜茜眸子发亮地看着江野和陆川，嘴角盈着笑，大方地打招呼：“你们好。”
　　陆川也是第一次见谭鸣的女朋友，嘴角轻勾着回：“你好。”
　　江野和茜茜之前就见过，也认识，没这么客套，直接就点了下头，然后坐下了。
　　陆川落座在江野里侧。
　　面对面的卡座，他们这样坐，一会儿江瑶和郝帅势必得分开，坐到对方的对面去。
　　在等江瑶和郝帅的时候江野先点了餐。
　　瑶瑶喜欢吃什么他知道，郝帅那家伙不挑，很容易满足。
　　等江瑶和郝帅现身时，点的菜正好也要被端上来。
　　郝帅看到陆川的那一刻就要冲过来给陆川一个大大的拥抱，被隔在中间的江野一下子推开，没好气道：“边儿去！”
　　郝帅委屈地都还没说什么，江瑶又推了他一下，“对面坐着去。”
　　一来就被江家兄妹轮番嫌弃的郝帅非常难过，可怜巴巴地坐到了谭鸣旁边。
　　在江瑶跟江野说郝帅今天来明天就要走有多么任性时，郝帅和谭鸣两个人已经做完自我介绍聊起天来了。
　　江野听着妹妹似是抱怨实则开心的话，笑了笑，点明：“再任性不也是为了见你一面。”
　　江瑶吐了下舌头，微微红着脸不说话了。
　　虽然陆川和茜茜是第一次见面，谭鸣和郝帅也是今天才正式认识，但这顿晚饭吃的还算舒服自在，也挺尽兴。
　　每个人都喝了酒。
　　几个男生喝的尤其多。
　　到后来郝帅和谭鸣都开始大着舌头胡言乱语一通，结果双双不小心把陆川和江野最想瞒对方的事抖了出来。
　　谭鸣醉了吧唧地对郝帅说：“川儿有次给我打电话，一直叫我野哥，他在电话里一直嘟囔着把我喊成了野哥。”
　　“我吧，我就问他，‘你是不是喝多了？’，我说我是坛子啊，我是谭鸣啊川儿，不是野哥。你知道么……”
　　“谭鸣！”陆川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谭鸣，除非真的介意了。
　　但是现在谭鸣并不理陆川，醉了的人怎么可能听得进别人的话。
　　他就只管一股脑儿地往外说：“兄弟，你肯定不知道，我们川儿啊，在电话里哭的撕心裂肺，他说他难过，他觉得很自责，因为他把野哥弄丢了。”
　　“我他妈的！他四岁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都不哭不闹，那么安静，姥姥和果冻接连去世他都没有这么伤心过！他在电话里哭着跟我讲他想野哥，哭的像个小孩儿，可小时候的陆川才不会哭闹呢……”
　　谭鸣语无伦次地说着话，陆川烦地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脸色别别扭扭的。
　　江野抓住陆川的手，轻轻地摩挲，扭脸瞅着他染了红晕的脸。
　　不知道是因为被谭鸣揭老底而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喝了酒。
　　郝帅听完谭鸣的话，开始爆料江野，他还煞有介事地嘘了声，然后用很正常的音量对谭鸣说：“那我也悄悄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告诉别人啊，不然瑶瑶知道我说出去了，会生气的！”“那个……野哥啊，两年前，好像是两年前的那个春节吧，听说川爷回国后一个人去了郊岛，就是我们高二的时候冬游的那个地方！野哥也去啦！”
　　江瑶瞪着郝帅，喊了他好几次，都无法让郝帅停下来。
　　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地听到郝帅说：“野哥偷偷地、偷偷地跟着川爷，那晚还背着川爷冒着大雪跑去医院，因为川爷病了……”
　　“野哥不让说，”郝帅把食指竖在嘴边，对谭鸣做了个手势，“嘘……保密啊。”
　　其他人：“……”
　　正被江野在桌下牵着手的陆川整个人都愣住。
　　野哥……去过郊岛。
　　所以他那次觉得自己做梦梦见了他，其实都不是梦？
　　全都是真的？！
　　陆川眼底掩不住震惊，盯着江野看，目光怔怔的。
　　江野低了下头，又若无其事地抬起来，看向陆川。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但眼中的情绪早已翻涌成涛。
　　这晚结束时，陆川和江野先帮忙把其他四个人送上出租车，然后才叫了代驾，回家。
　　虽然都喝了酒，可是他们的意识都还清醒。
　　江野现在的酒量早就和之前不同了。
　　车子被停在楼下的停车位，代驾师傅把车钥匙还给江野就离开了。
　　江野和陆川手牵手，站在楼前的路灯下。
　　陆川靠住灯柱，像是没骨头似的，姿态懒洋洋的。
　　江野垂眼看着他，低声问：“什么时候？”
　　陆川的脑子不太能转动，记不清是哪年，只知道是自己的生日，于是回道：“我生日那天。”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又问，明显在努力地克制着快要爆发的情绪。
　　陆川的话语很轻，脱口后就飘散在空气中：“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江野的眼眸漆黑幽深，嗓音暗哑，“怕什么？”
　　陆川的眼眶酸胀泛热，声音微微哽：“什么都怕。”
　　我怕你过得不好。
　　又怕你过得太好。
　　我怕我忍不住联系了你，便再也不受控，像上瘾一般戒不掉。
　　更怕你给我第二次机会，而我没办法守护好，再一次让你难过。
　　我什么都怕。
　　最怕我会再带给你伤害。
　　江野往前挪了点，将耷拉着脑袋低垂着眉眼的陆川拥进怀里。
　　柔和的灯光浇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了一层浅薄的光晕，把他们一起笼罩住。
　　“别怕，”江野轻轻抚着陆川的后背，缓声安慰：“别怕，野哥在。”
　　陆川将脸埋进他的侧颈。
　　须臾，他闷闷的声音传进江野的耳朵里：“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那晚是你背着我去的医院？”
　　“我醒来后觉得这个梦太过真实，查手机没有和你的通话记录，问医生护士，他们都告诉我是店主送我到医院的，我甚至去了那家店求证，还是同样的答案。”
　　“没有一个人跟我说实话。”
　　也让我相信了我所感知到的你的存在，只是一场梦。
　　江野缓慢道：“因为你没有做好面对我的准备。”
　　因为，我怕让你为难。
　　陆川心里堵的难受。
　　明明此刻他就在身边，他就在眼前，就这么真实地拥抱着自己，他都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温度，带着些暖意。
　　可他还是觉得很难受。
　　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就是难受。
　　让他急需寻找另一种方式缓解。
　　另一种比现在更真切更能让他觉得，“野哥就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的方式。
　　陆川抬脸，主动把唇凑过去给江野吻。
　　江野毫不客气，立刻就侵占下来。
　　两个人口中的酒香混淆，变得更加浓烈。
　　陆川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缺失溃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里。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卧室的床上。
　　屋里灯光明亮，他们的每一个表情彼此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大概是酒精加上情绪作祟，两个人大敞大合地疯狂闹腾了几乎一夜，黎明才渐渐恢复平静。
　　陆川疲累地几乎要立刻昏睡。
　　他窝在江野怀里，被江野搂着，喃喃咕哝了句话。
　　他说：“那件白衬衫有点小了，能不能再送我一件？”


第73章 回家(时间的长河，我非你不可。...)
　　因为昨晚太疯, 陆川白天一直昏睡，到了下午才悠悠转醒。
　　江野不在家。
　　陆川没什么精神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又闭上眼。
　　身体酸疼的厉害。
　　他在脑子里止不住地想, 江野怎么就能跟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去上班。
　　都不累么。
　　片刻, 陆川又快睡着,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把他惊醒，蓦地睁开了眸子。
　　陆川皱眉, 摸过手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江野。
　　他接通，把手机搁在耳朵上, 闭上眼懒懒地“喂”了声。
　　江野听到他嗓音沙哑又懒洋洋的, 心口像是被他伸出爪子挠了下。
　　痒得紧。
　　正开着车的他清了清嗓子，对陆川温声道：“还没起？”
　　陆川抱怨：“累死了。”
　　戴着蓝牙耳机的江野笑了下，话语宠溺地哄他, 说：“起啦，我正回家呢, 郭跃也要来，你起来收拾一下自己。”
　　陆川轻哼了哼, “你怕我丢你面子。”
　　“没有，”江野无奈妥协，“那行，你就那样见人吧。”
　　陆川：“凭什么听你的。”
　　他说着就坐了起来, 开始起床。
　　“挂了, 别扰我。”
　　坐在新车后座的郭跃“啧啧”两声，笑着调侃：“我看出来了, 你俩的家庭地位非常分明。”
　　江野完全不在意他说什么，在等红绿灯时，手指轻轻叩着方向盘，想到刚才陆川那道懒散又微哑的声音，他的嘴角翘起来。
　　陆川以为江野去上班了。
　　其实今天江野轮休，出门办事情去了。
　　和郭跃一起去了店里提车，又去了趟商场，给陆川买了他要的白衬衫。
　　包装好的盒子就放在副驾驶座，他把郭跃赶到后座去坐。
　　被郭跃笑骂没良心。
　　江野带着郭跃到家时，陆川早就已经洗漱完换好衣服，正在厨房炒菜。
　　江野直接进了厨房从后面抱住陆川。
　　郭跃倚靠着门框，悠哉悠哉地“哎”了声，揶揄道：“野哥，注意点影响，还有个人呢。”
　　江野说：“你算人吗？你不是狗吗？”
　　郭跃“卧槽”了下，实在受不了，说：“我就不该来。”
　　“现在走也来得及。”江野丝毫不给他面子。
　　郭跃：“你让我走，我偏不走。”
　　“我今晚是来尝陆川的手艺的。”
　　陆川轻轻动了下，让江野出去，江野这才松开他。
　　他打开冰箱，这才发现家里没酒了。
　　“我去买点酒，需要别的吗？”江野问陆川。
　　陆川摇摇头，“不要。”
　　江野拿上手机和家门钥匙就出了门。
　　这下只剩了郭跃和陆川。
　　陆川不是个话多的，郭跃却是个嘴闲不住的。
　　他也不在客厅等着，就留在厨房左瞧右看，主动和陆川聊天说：“我可是觊觎你的厨艺好久了。”
　　陆川疑问：“嗯？”
　　郭跃笑了笑，“大学那会儿，有次和野哥出去吃饭，点了菜嘛，大概是你做过？野哥就说你会做饭，超会做。”
　　“我问他好吃吗，他说肯定好吃。”
　　“我觉得挺怪，好吃就好吃，不好吃就好吃，怎么还来个肯定好吃？就问他――合着说了半天，你没吃过啊？”
　　“他不吭声，我就猜到，那就是没吃过了。”
　　“但他说肯定好吃，就让我很想尝尝，到底有多好吃。”
　　陆川嘴角轻牵，说：“就普通，一般般吧。”
　　郭跃笑，“你对他来说可不普通，也不一般般。”
　　“不然那家伙也不会在发高烧的时候还在叫你的名字。”
　　陆川把炒好的菜盛出来，在听到郭跃这句话时他的眉心轻皱，手微顿，然后才嗓音听不出端倪来问了句：“什么时候？”
　　“大学啊，”郭跃倚靠着流理台，“大概是大二吧，那是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你的名字。”
　　“所以我才会知道，你是野哥心里喜欢的人。”
　　说完后郭跃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妥，“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陆川说：“不会。”
　　“谢谢你告诉我。”
　　“那你可别告诉他我告诉了你，不然我要遭殃。”
　　“好。”
　　江野拎着啤酒回来的时候，陆川刚把最后一盘菜端出来，郭跃着抱着大金毛揉。
　　三个人吃过晚饭后，郭跃离开时顺便开走了他的车。
　　江野和陆川例行带着金毛下楼去遛弯。
　　这次江野没有带陆川在小区里闲逛，而是拉着他去了停车场。
　　陆川轻蹙眉，不解地问：“来这儿干嘛？”
　　直到，江野往他的手心里塞了一个东西。
　　是车钥匙。
　　陆川愣住。
　　江野抓着他的手，摁了下。
　　他们面前那辆白色轿车的车灯闪了闪。
　　江野牵着陆川的手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从里面拿出那个盒子来，递给陆川。
　　是一套西装，不仅仅有白衬衫。
　　陆川有些恍惚。
　　江野让他上车，又把大金毛带上后座，对陆川说：“带你去转一圈。”
　　等车都开出小区，进了主干道，坐在副驾驶的陆川才后知后觉地问：“这辆车……”
　　“今天提的。”江野回道。
　　“之前就想买，今天和郭跃一起过去提了车，以后出门也方便些。”
　　“过几个月，等你的车本也拿到手，可以直接开。”
　　陆川思维跳跃地问：“你还有钱吗……”
　　江野：“……”
　　“没了，”他大言不惭地说：“你养我吧。”
　　陆川：“……”
　　他偏头看向窗外，嘴角上扬起来。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养吧。”
　　“反正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江野很快就反应过来，陆川是把他和坐在后座的金□□提并论了。
　　他不满道：“我能和那家伙一样吗？”
　　“不一样吗？”陆川扭脸，笑望着他，“都是我的。”
　　江野：“……”
　　行吧，最后这句话听着还挺舒坦的。
　　.
　　在被江野每晚不间断地折磨了一个星期后。
　　陆川觉得自己再在家里这么闲下去，身体迟早得散架。
　　于是，陆川在江野帮他搞定了驾校报名后，就联系了自己的老师，胡培致。
　　对老师说了自己想提前进科室的想法。
　　胡培致人还在外地出差，但是对于他这样主动要求提前进科室学习的学生还是挺喜欢的，更何况这个学生他印象很深，在英国读了五年本科，成绩全优，却在那么有利的读研条件下，毅然跑回国内来，找到他想要做他的研究生，甚至就连他的本科导师都亲自写了推荐信过来。
　　于是胡培致就对陆川说让他明天进科室，会有师兄和师姐在。
　　陆川如愿以偿地在暑假结束前提早进了科室，开始了他的研究生日常。
　　江野顾及着陆川白天也要工作和学习，晚上的二人生活自然也收敛很多。
　　接下来的每天，两个人早上一起去医院，晚上一同回他们住的地方。
　　等到开学季，其他和陆川一届的研究生都到齐，陆川在的呼吸科决定当晚一起吃个饭，大家也互相熟悉下。
　　陆川在手机上给江野说了他这边的安排，让江野先回家。
　　聚餐的地方就在医院附近，离江野和陆川住的地方也不远。
　　和陆川一届的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这次聚餐的重点对象就在他们三个人身上，陆川其实不太喜欢这么多人的场合，但因为是科室的活动，而且还是特意为他们弄的聚餐，他才没有推拒。
　　在席间陆川并不怎么说话，只听别人说。
　　他比其他两个同学进科室要早，这会儿师兄师姐也对他更熟悉些，一个外向的师姐便热情地像是略开玩笑地问：“陆川，有对象了吗？要不要师姐给你介绍一个？”
　　陆川笑笑，婉拒：“谢谢师姐，不过我有对象了。”
　　师姐更好奇，问：“做什么工作呀？”
　　“也是医学研究生，”陆川顿了下，也没隐瞒，就道：“在咱们医院。”
　　“哦……”师姐眨了眨眼，感慨：“那还挺好的诶，两个人在同一家医院。”
　　陆川笑了笑。
　　这晚，因为各种欢迎他们新生加入科室大家庭，陆川被灌了好些酒。
　　散的时候，一行人刚从饭店出来，陆川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灯柱下的江野。
　　江野也听到了动静，抬眼看了过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江野就迈着步子朝陆川走来。
　　江野在南医大的名声很大，在医院他也是各个科室讨论的重点对象。
　　他从未隐瞒过自己的性向，早在上学被女生告白的时候就坦然说过自己喜欢的是同性。
　　所以基本每个稍微关注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欢男的。
　　但没有人知道，他喜欢哪个男的。
　　他走到陆川面前，对几个眼熟的师兄师姐点了点头，礼貌地喊了师兄师姐，然后就将目光落到了陆川脸上。
　　看到他冷白的皮肤此时微微透着些粉，低声问：“喝酒了？”
　　陆川点了下头，“没醉。”
　　江野唇边漾开笑，话语温柔：“知道，你酒量好。”
　　旁边的一群人都觉得很惊异，因为江野这个笑容。
　　谁都知道江野性子清冷淡漠，最不爱笑。
　　“那……师兄师姐，我就先带陆川回了。”江野看向眼神震惊的他们，话语诚恳：“今晚谢谢大家照顾他了。”
　　陆川扭脸，对科室的其他人说了句再见，随即就被江野牵住手，一起沿着路往小区的方向走去。
　　从吃饭的地方步行到小区，也就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道路两旁是各种店铺，这会儿还有好些家没有打烊。
　　不知道是哪家店正在放歌。
　　放的是she纪念她们出道十七周年的那首《十七》。
　　曲调偏安静，将青春和成长一句一句娓娓道来。
　　在这个繁星点点的晴朗夜晚，恰好让正手牵手走在回家路上的陆川和江野听到。
　　也进了他们的心坎。
　　“也许经历过聚散和离分/也许尝受过怀疑眼神/我们的生命却不断延伸/更多的回忆不停诞生……”
　　歌曲从开始到结束，仅仅五分钟的时长。
　　而他们好像随着这首歌走马观花般地又重新回到了十七岁那年的青春。
　　那两个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记忆中的每个角落。
　　他们欢笑着，哭泣着，努力地要挣开束缚肆意发光。
　　他们懵懂过，狂妄过，拼命地想摆脱枷锁野蛮生长。
　　江野的手指滑入陆川的指缝，紧紧地与他十指交扣。
　　.
　　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陆川不认为自己是最不幸的，也不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
　　他只是恰好，在治愈着破碎的童年的同时，又被童年里的一束光治愈着。
　　而那束光，来自江野。
　　那个总是把他保护在身后，还会牵起他的手让他跟他回家的哥哥。
　　.
　　陆川也用力地回握住了江野的手。
　　时间的长河，我非你不可。
　　野哥，
　　我们，回家。


第74章 番外(那你当我老婆吧。...)
　　1.
　　这天早上, 陆川起床后拉着江野一起大扫除，把家里的各种床单被罩都扔进洗衣机清洗，地面交给扫地机器人打扫干净。
　　结果大金毛追着小圆饼在房间里满屋子跑, 越折腾越乱。
　　陆川在伸手想要把大金毛一把薅过来让它老实点时，小腿一不小心碰到了茶几的边角。
　　登时一股麻意袭来, 紧接着就是掠过的疼痛感。
　　江野不在客厅, 不知道他碰到了自己。
　　陆川自己捂了会儿, 也没太在意。
　　到了晚上，两个人在床上闹时, 江野抓扯住陆川的脚腕，把人往自己这边拖。
　　然后看到了他腿肚上的一块青紫的痕迹。
　　隐隐约约还有点淤血。
　　江野皱紧眉，盯着他的伤处问：“怎么弄的？”
　　陆川用手撑起身体来, 看向自己的腿, 说：“白天不小心碰到了茶几。”
　　“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而在这出青紫旁边，是一道疤痕。
　　江野见过的。
　　早在陆川转学到沈城一中, 他拉着陆川去一间空教室换校服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过, 陆川右腿的小腿上有一道疤。
　　但他从来没问过。
　　陆川也从未提及。
　　这会儿江野的手指从他腿上的青紫处慢慢挪开，蹭到那道疤痕处。
　　又问：“这儿呢？”
　　陆川平静地回：“小时候不小心被刀划了下。”
　　江野不记得他和他在胡同时他的腿上有疤。
　　“来了南城后？”
　　陆川点点头。
　　“被人欺负了？”
　　“没有, ”陆川笑了笑，索性说了出来：“我妈，不是被掉下来的刀子扎了身体，才……去世的吗, 那会儿我对这个东西很抵触。”
　　“来了姥姥身边后没多久, 姥姥有天拿了个新买的刀回来，和伤我妈的那把看起来差不多。”
　　“当时小, 就觉得那个东西不能要，觉得只要有刀就会死人。然后就跟我姥姥夺了刀，不小心划伤了腿。”
　　“其实，姥姥只是想买把刀给我削水果吃。”
　　江野倾身把陆川抱进怀里。
　　陆川靠着他的胸膛，低声笑着说：“本来没多严重，也不知道怎么就留了疤。”
　　第二天，江野说要晚些回家，让陆川先回来。
　　陆川以为他们科室有事要加班，也没太在意。
　　直到江野回到家里，脱了身上的衣服换睡衣的时候，陆川突然注意到，他的右腿小腿上裹了纱布之类的东西。
　　陆川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盯着那处地方问他：“你这腿怎么了？”
　　江野坐在床边，大大喇喇的，没什么形象。
　　听闻笑道：“你自己看看？”
　　陆川伸出手，缓慢又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怔愣住。
　　江野的腿上，在和他伤疤同样的位置处，多了一道字母纹身。
　　――JY&LC
　　2.
　　江瑶他们一直说要江野带陆川回家去吃饭。
　　直到过年江野才把陆川带回去。
　　两个人都打算好了，除夕在南城过，大年初一下午赶回沈城。
　　这是陆川第二次踏进这道门。
　　因为明天他和江野要去沈城，而且打算在沈城呆几天再回来，所以把金毛也牵了过来，打算让庄起寒和康梅帮忙照料几天。
　　除夕的年夜饭是康梅自己亲手弄的，陆川在江野打电话时也去了厨房。
　　“康阿姨，需要帮忙吗？”他问道。
　　康梅心里始终对那年的事有些结，尽管过去了好些年，他们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但她一想到那年她因为瑶瑶关心则乱，逼迫小野跟陆川生生的分开，心里就挺难受。
　　江誉胜去世之前不止一次地说过她偏心，她浑然不觉，只知道女儿身子弱，小野当哥哥让着点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可一直都忽略了儿子的情绪。
　　庄起寒这几年也说道过她，说她拎不清，该放手的死抓着不放，不该放手的却直接松了手。
　　甚至就连远在国外的姐姐，通过封卓那孩子知道了江野的事情，也和她通视频电话谈过这些事，劝她放开点，让孩子自己选择他要过什么生活，而不是他被逼着按照她的想法过日子。
　　康梅这才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偏心的多厉害。
　　她觉得，对江野来说，她并不是一个好妈妈。
　　而现在，康梅不敢奢求更多。
　　只要江野过年过节能回家来，还认她这个妈，不和她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僵持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江野要跟谁一起过日子，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康梅对陆川微微笑了下，话语温柔：“帮我洗下青菜吧。”
　　陆川挽起袖子来开始洗菜。
　　沉默了片刻，康梅问道：“听说你本科在国外念书？”
　　陆川“嗯”了声，补充：“英国。”
　　“很难熬吧？”
　　“还好。”
　　再次沉默。
　　须臾，康梅一边切菜一边对陆川轻声说：“孩子，阿姨欠你一句道歉。”
　　“当年我情绪失控，说了不恰当的话，真的挺对不起的。”
　　陆川稍微愣住，而后道：“没事的，理解。”
　　那种情况下，女儿的病情不容乐观，儿子又被他发现早恋，还是和男生，她失去理智再正常不过。
　　江野站在厨房门外，听到母亲和陆川的对话，本来想要进去的他止住步子。
　　最终折身回了客厅。
　　吃过年夜饭后，陆川跟着江野回了他的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来他的卧室。
　　陈设其实很简洁。
　　“我平常不在这儿住，所以东西很少。”
　　江野坐到床边，看着陆川走到书桌边，正在瞅书架上放了些什么书，他伸手把人拉过来，往后一躺，两个人都跌进了床里。
　　江野在陆川的唇上吻了吻，低声问：“看什么呢？看我不好吗？”
　　陆川笑，“谁要看你。”
　　两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折腾了一阵儿，陆川坐起来，抬手拨弄了下头发，垂眼看向身下双手放在脑后的男人，特别认真地问了句：“隔音怎么样？”
　　江野挑眉：“就那样。”
　　陆川：“……”
　　他正要抬腿挪开，就被江野掐住腰，“哪儿去？”
　　“还没开始就结束？”
　　陆川：“……”
　　他轻皱眉，抓着江野的手，低声说：“晚点，大家都还没睡。”
　　江野不听，肆意妄为。
　　陆川被他捂着嘴巴，实在受不住了就给他的手一口。
　　零点到的时候。
　　陆川裹着被子正昏昏欲睡。
　　指间突然触感冰凉。
　　他一激灵，睁开了眼。
　　左手无名指上已经被套了一个东西。
　　江野的手指滑入他的指缝，扣住。
　　他低头吻下来，边亲边问：“要帮我实现生日愿望吗？”
　　陆川被他亲的迷迷糊糊，有点乖地应：“好。”
　　“那你当我老婆吧。”
　　他又回了句：“好。”
　　25岁生日快乐，野哥。
　　3.
　　江野和陆川回了沈城后参加了好几个局。
　　除了在陆川家里和他的家人一起吃饭，还去和沈洋路骁骞他们吃了饭，又跟段易和封卓喝了酒。
　　最后两个人在要回南城之前，去了一趟沈城一中。
　　校门没开，他们翻了墙。
　　就跟高中时一样。
　　正是假期，学校里空荡荡的，篮球场有一些就住在学校旁边的老师正在一起打篮球。
　　江野和陆川没凑过去看篮球赛，从旁边的操场慢悠悠地牵手穿过，走到了大路上。
　　谁都没有刻意想要往哪儿走，随心所欲地沿着路前行而已。
　　不知不觉就到了通往医务室的那条路上。
　　路边的梧桐树枝丫光秃。
　　在他们经过当初江野背着陆川停下来的那棵树时，突然飘落下一片枯黄的树叶，擦蹭着他们的衣服，掉在地上。
　　“柳医生会在吗？”陆川问了句。
　　江野说：“不知道，应该……在，他常年在这里的。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走到医务室外，锁着门。
　　江野忽然意识到，问：“今天几号？”
　　陆川说：“初五。几号……好像是九号。”
　　过年这几天只记着初几，公历都有点记不清了。
　　“走吧，”江野拉了拉陆川，“柳医生今天不会在学校的。”
　　“为什么？”陆川轻皱眉，“你不是说他常年在学校吗？”
　　“今天例外。”
　　“他去看望故人了。”
　　在往学校外走的路上，陆川才从江野口中得知柳医生的事。
　　柳医生喜欢的那个人想学医，毕业后回学校开医务室。
　　柳医生喜欢的那个人最爱吃排骨，百吃不厌。
　　柳医生喜欢的那个人有抑郁症，这辈子永远十八岁。
　　怪不得。
　　陆川这才明白，怪不得他当初找柳医生开导心结的时候，柳医生说了句至少他和江野还有机会。
　　“柳医生说过一句话。”
　　“什么？”
　　“他说――”
　　他说，
　　他是我的不归人，我是他的，未亡人。
　　4.
　　江野和陆川在研究生毕业后，就在他们租房子的这个小区里买了房。
　　三室两卫一厅的。
　　两个人搬到新家的那天，还迎接了一位新成员。
　　是他们之前就去猫舍看好的那只小仙女布偶猫。
　　江野和陆川给这只小家伙起了好几个备用名字，一个一个地轮换着喊。
　　从“小蘑菇”喊到“小樱桃”，从“布丁”叫成“饼干”，又从“仙贝”唤作“软糖”，猫主子就是不给一点反应。
　　最后陆川和江野实在没辙了，只能暂时放弃，打算晚上再搜罗搜罗，重新给这个小宝贝取个让它满意的名字。
　　江野要记录一下猫咪来家里的日期，在旋开笔帽写的时候问陆川：“今天几号来着？”
　　正坐在沙发里抱着小布偶猫温柔抚摸的陆川不假思索地回：“十七。”
　　突然，小猫回了头，冲陆川奶声奶气地“喵”了声。
　　陆川神情稍愣，又试着喊了一次：“十七。”
　　小猫儿：“喵呜～”
　　“哎！”陆川掐着小奶猫转身高兴地对江野扬着语调说：“野哥，你叫它‘十七’，快叫它！”
　　江野抬头，掀起眼皮看向眸子里闪着光的陆川，又把目光挪到他手中那个小东西身上，叫了声：“十七？”
　　“喵喵～”
　　陆川特别开心，摸着小奶猫笑道：“它喜欢这个名字啊？”
　　本来还想再绞尽脑汁替小猫儿想想名字呢，这下省事了。
　　第一天陆川亲自在家盯着大金毛和小奶猫的情况，一切良好。
　　金毛果然就是小天使，对这个新来的小仙女可太温柔了。
　　一猫一狗相处地十分融洽。
　　后来陆川发现，小猫甚至经常躲在大金毛怀里睡个觉。
　　这样过了段时间，江野某天晚上加班。
　　陆川就一个人回了家。
　　做了晚饭，想等他回来再一起吃，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睡着。
　　陆川躺在卧室里的床上，怀里窝了只小猫儿，背和大金毛靠着。
　　江野深夜回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客厅里空空荡荡，餐桌上的饭菜都还没动过，人没有影子。
　　直到他走到敞开的卧室门口，看到床上的这幅景象，不禁失笑。
　　江野把大金毛弄醒，让它下床出门去，随后又小心地抱起布偶猫，也放回了客厅。
　　然后将卧室的门一关。
　　不准这俩主子打扰。
　　陆川是在水深火热中被江野弄醒的。
　　他睡眼惺忪地望着他，目光迷离，眼角渐渐染上薄薄的红晕。
　　泪痣勾人的紧。
　　“野哥……”
　　“嗯？”
　　“关灯啊。”
　　“啪”的一下，灯熄。
　　人还未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