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爷攻略指南 作者:宇宙第一小可爱 文案: 他们的初次相见,是源于楚青雀满怀愧疚的寻找。 喧闹的猎色酒吧里,拥挤的放纵人群中,楚青雀看到了那个被自己夺走人生的人。 他叫霍连山。 没有人知道,站在舞台上那个出身寒贫的架子鼓手,才是真正的楚家大少爷。 而受楚家人呵护长大的楚青雀,其实只是一个假冒伪劣的赝品。 —— 霍连山十九岁的那一年,碰见了一个小少爷。 小少爷蛮不讲理,对别人凶神恶煞,前脚刚打完人,转身一见到他,却愣愣的先红了眼睛。 “都是他们不好。”小少爷拉着他的手,软绵绵的靠过来,吸着鼻子说:“别怕,我给你出气。” 昏暗下的街巷里,霍连山叼着烟,撩起眼皮,定定的盯着楚青雀看了片刻,终于嘶哑着嗓音开口。 他说:“好。” 所有人都说我被亏欠,说我本不该如此,但如果让我选,我下一次,还会在这里,等着你来——霍连山。 ——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天真善良矜贵小少爷×多疑内敛狡诈腹黑偏执深情攻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娱乐圈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青雀,霍连山 ┃ 配角:已完结:《小兔子》 ┃ 其它:已完结:《小同学》 一句话简介:被人铁锅炖了还要问:哥加盐不? 立意:做人要无愧于心,无愧天地。 第1章 野狗和小王子 五月凌晨,猎色酒吧。 楚青雀跟在自家表哥的身后,带着点怯意踏进了酒吧的门。 踏进酒吧的门就仿佛跨过分界线、踏进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安静闷热的夏夜被震耳欲聋的音乐点燃,舞池中人群疯魔,表哥拉着他坐在了距离舞台最近的卡座上。 坐下的时候,有侍者惊讶地看过楚青雀,楚青雀低头,看见了自己一身格格不入的校服和白球鞋。 不该穿校服来的,楚青雀后知后觉的想,被认出来就不好了,但他太着急了,一得到“那个人”的消息,就忍不住催着表哥来找了。 落座后,楚青雀回过神来,不安的搓了搓手,问表哥:“我要找的人——” “刚上台。”音乐声太大,他问了两遍,表哥才连蒙带猜听清楚了,然后指了指台上。 楚青雀抬头,正看见舞台上站上了一个乐队。 都是十七八岁少年人的年纪,都有一张年轻张扬的脸,一共三个男孩,一个吉他手主唱,一个敲架子鼓的,还有一个弹贝斯的。 离得远,灯光闪烁,看不清脸。 “敲架子鼓那个,就是你要找的霍连山。”表哥在音乐声中吼道。 楚青雀顺势看过去,就看见了一个侧脸,对方的脸隐在架子鼓旁,他看不到,他只能看到一只肌肉轮廓十分漂亮、握着鼓棒的手臂,鼓棒被几根手指头把玩,在灯光下转出利落流畅的弧度。 他很受欢迎,有人往他的方向扔花,才片刻功夫,他所在的地方就已经铺了一层红玫瑰。 楚青雀变换了几个角度,看见了对方的小半张侧脸,他脸上没带什么表情,看起来冷淡躁郁,只是偶尔会挑起眼皮,冲台下敷衍似的勾一勾唇,引来一片尖叫。 表哥坐在卡座另一边,想抽根烟,又看了一眼神色认真的楚青雀,忍住了,他把烟盒重新塞回去,疑惑的盯着楚青雀,像是搞不懂楚青雀为什么要找这个人。 楚青雀是他表弟,是楚家唯一的孩子,含钻石钥匙出生的小王子。 至于霍连山,是泥沟里长出来的野狗,他多看一眼都嫌弃脏了眼。 按理来说,他们俩应该毫无交集才对。 “表哥,表哥!那在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表哥才想到这儿,就看见楚青雀突然指着台底下喊了起来,一边喊还一边站起来,急的直喊:“他们打人,他们打人!” 表哥蹙眉抬头瞥了一眼,就看见刚才还在表演的舞台一团乱,几个人冲上来和正在表演的乐队打在一起,人头攒动,架子鼓都被掀了。 酒吧打架是常事儿,人一喝多,大脑上头,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很快就会有保安来拖人走的,但表哥才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楚青雀一扭头,直奔着台上就冲上去了。 表哥惊得三魂皆冒,头皮都麻了,嚎了一声“楚青雀你给我站住”,但他说慢了,楚青雀已经像是一阵风一样冲到了舞台下方的舞池里。 因为舞台上打了起来,所以舞台下方的人也跟着迅速避让开,楚青雀这一路上跑的很顺利,他到舞台前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霍连山的正脸。 楚青雀见到霍连山正脸的瞬间,立刻就认定了是他。 短寸浓眉,丹凤眼高鼻梁,下巴稍尖又带棱角,看起来是个风流长相,但眉眼间又凝着几分淡漠疏离,是一副看起来就很扎手、不好接近的模样。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带着银色光泽的演出服,个头极高,得有一米九,兴许是常年打架子鼓的原因,手臂的肌肉十分明显,下巴一抬,看谁都是居高临下,那视线迎着人落下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躁劲儿,又欲又戾,看的楚青雀心头狂跳。 霍连山! 这张脸——就是这张脸! 而对方显然没注意到楚青雀,他还在台上打架,那小混混都冲过来了,霍连山还在拿鼓槌! 楚青雀看的着急,从地上捡起来一个啤酒瓶子,但他又不敢上台去跟人家打架,就远远地把啤酒瓶子砸过去,想要场外支援。 霍连山正一脚将小混混踢开,他专挑人肋骨踹,一脚下去对方半天爬不起来,他爬不起来霍连山也不停手,而是半蹲下身,一脚踩在人家的胸口上,拿体重优势压得人起不来身,再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抓着鼓槌,像是敲鼓一样,不轻不重的敲着小流氓的脸。 “又来找茬儿。”霍连山的声线是典型的烟嗓,低沉又带着几分沙哑,隐在音乐里,漫不经心的落下来:“非要爹把你当鼓敲?” 舞台灯光闪烁下,混乱的斗殴现场,所有人都怒火上头的时候,霍连山拿这个小混混的脸和惨叫声,来了个现场配音。 这时候,啤酒瓶子叮叮当当的咕噜到了霍连山的脚底。 霍连山挑眉顺着啤酒瓶子滚来的方向往台下扫了一眼。 舞台上灯光打的很亮,他背对着灯光,正好看到台边儿上趴着一个学生。 那学生在一众浓妆艳抹的都市男女中十分显眼,穿着一身蓝白条的校服,舞台上的灯光一打下来,他皮肤白的都反光,一双眼眨巴眨巴像是会说话,再加上他黑色的碎发,那张乖巧白嫩的小尖脸儿,灯光一闪,那学生小嘴儿一张,粉嫩的唇舌看的霍连山有刹那间的晃神。 这学生长得,有点欠操。 他晃神只是一瞬间,随即目光又收了回来,再然后,酒吧的保安冲上台,把他们所有人都抓住,带下台,维持秩序。 下台的时候,霍连山眼角余光瞥见那个学生被一个明显比他大很多的青年扯着带走了。 原来是个有主的。 被表哥扯走的时候,楚青雀十分顺从,他乖乖的挨骂,一句反驳都没有,表哥说什么他都点头。 表哥明显被他乖巧的样子给蒙骗了,出门后给他找了一个出租车,让他自己打车回学校,到了地方给他回短信,不准再逃课。 他都一一答应下来,并且在表哥的目光中上了车离开,但他并没有真的走,而是让司机在四周转圈,等转了大概十分钟后,他让司机重新开回猎色酒吧里。 回去的路上,楚青雀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霍连山的脸。 就是这张脸,他终于找到了,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隐瞒所有人,弥补霍连山。 “到了。”恰好这时司机停了车,回头喊了一声。 楚青雀结帐下车,深吸一口气,重新踏入了猎色酒吧里。 他知道这种地方要花很多钱,所以特意带了很多钱来,他找到酒吧前台,跟人家调酒师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好一会儿,才在调酒师疑惑的目光中,递过去了一沓子钱。 “你认识霍连山吗?”楚青雀紧张的攥着手指头,拔高嗓门问。 他想跟人家打听一下,他记得之前听朋友说,在这种地方打听人是要给小费的。 调酒师有点诧异、犹豫的推回了钱,同样高声说:“知道,乐队里的嘛,你是要给他包场?那你得去找老板,你是要包他,我可以给你联系方式,你点杯酒就行。” 他们酒吧里那些乐队都是自荐来的,这么大个酒吧,不缺人唱歌,有些乐队有人捧,就砸钱给老板,让他们上去唱,有些乐队没人捧,就得四处找酒吧,免费给唱,或者干脆就在街头唱歌,渴望被星探发现,或者上传到一些app上,希望一夜爆火,找出头的机会。 至于包他——楚青雀没听懂什么意思。 楚青雀一出手就是一沓子钱,少说有几千,让调酒师误会了。 楚青雀懵懂的收回了钱,明白了这个人问话不收钱,他想问霍连山的联系方式是多少,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觉得肩上一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楚青雀回过头来,就见到一个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穿的花里胡哨的,醉醺醺的,脸上一团红,眼冒精光的靠过来,在楚青雀惊慌的目光中,笑着说了什么。 音乐声太高,楚青雀没听清,但那个人的手正在顺着他的肩膀往下走,直接滑到了楚青雀的腰上,带着明晃晃的意味,试探着往下摸。 楚青雀怔了一瞬,然后下意识拉开距离,伸手反抗,但对方力气太大了,箍住他的腰直接把他往下拖,还笑着凑过来亲他,楚青雀被吓到了,直接拿钱当武器,啪的打上了那个男人的脸。 男人被打的一愣,随即笑着拿过钱,一边揣进自己兜里,一边凑过来亲楚青雀,楚青雀被吓得扭头就跑,直接跑出了酒吧,心说下次再也不要自己来了。 他跑出酒吧的时候,那个男人还一直跟着他,楚青雀情急之下开始翻自己手机,一边翻一边喊:“你再跟着我我要报警了!” 那个男人不知道是真的喝多了耍酒疯,还是假装喝多了、看楚青雀有钱就死抓着不放手,反正是一直拉着楚青雀的手往酒吧后巷里拖。 这么皮薄肉嫩的雏儿,还这么有钱,谁看了都不会放手。 凌晨的酒吧街道上零丁的晃悠着几个醉鬼,楚青雀张口就要喊,却被那个男人摁住了嘴,抓住了肩膀往后拖,正当楚青雀张口想咬他手的时候,那个男人突然一个踉跄,连带着楚青雀一起砸在了地上。 楚青雀先是摔了一个屁墩儿,然后听见了一阵凄厉的惨叫,他一脸惊慌的抬起头,正看见霍连山的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看的他心里一突。 霍连山在这,找到全不费功夫! 他看见霍连山不知道从那个地方冒出来,正扭着那个男人的胳膊把人往地上摔,顺势踩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从那个男人的兜里掏出来楚青雀的几千块钱,随意点了一下,然后走过来,半蹲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楚青雀。 酒吧后巷的凌晨里,楚青雀第一次和霍连山凑的这么近,他看见那张和绿帽爹有四分像的脸靠过来,他右眼角上带着伤,右眼睑微垂着,薄唇上叼了一根烟,猩红的一点火光随着烟雾一亮一灭。 他用审视的眼神将楚青雀从头到脚的扫了一遍,戾眉稍挑,漫不经心的拿着手里面的那沓钱,用钱的那一头,轻佻地挑起了楚青雀的下巴。 “出来找乐子,你男朋友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预收文:《我是在演你啊》 第2章 绿帽便宜爹 时间线推回到几分钟以前。 霍连山跟他的两名队友在台上和人打起来,然后被带下台,一行人被压到了保安处。 和他们打起来的是另一个乐队,双方之前因为在街头驻唱占地盘的事儿有过矛盾,这次打起来也是因为前仇未了,大堂经理懒得管他们这些小事儿,挥挥手就让他们滚了。 霍连山还有东西放在酒吧后台没拿,就绕回后台去拿,他取了东西要走的时候,被调酒师见到,跟他说了几句话。 “是个蛮可爱的小男生哦。”调酒师比划了一个一米七左右的高度,说:“穿着校服,拿钱来问你,和我打听你,说要包你呢。” 酒吧里常有这种事儿,有些有权有势的客人看上了来表演的乐手,会直接砸钱,有的只是包一晚上,有的看顺眼了就包几个月,有的干脆直接长期包了。 其中,勾搭霍连山的人是最多的,霍连山在台下的时候十分冷淡,一句话都懒得说,但一上台就是另一个人,张扬又极具爆发力,偶尔一抬头,连眼角眉梢都是勾人的痞劲儿,把他们酒吧的男男女女勾的腿直软,不知道多少人暗送秋波。 但霍连山是出了名的“硬”,是软硬不吃的硬,别管男男女女他一概不收,有小道消息传他喜欢男人,但他从不跟酒吧里的人有什么多余的来往,所以很少有人会往他身上触霉头,以至于调酒师说起来的时候也带着几分新奇,反复的说:“长得很可爱,是个学生。” 霍连山叼烟的动作一顿,一下子记起来了刚才在台上,那个穿校服的学生丢过来的啤酒瓶。 是有这么个人,但,包他? 霍连山嗤笑一声,心说那么点小个儿都不够他塞牙缝的,还有胆包他?得被他□□在床上。 他本来就当随耳一听,没放在心上,但是从酒吧后门出来,经过后巷的时候,却正好瞥见了一抹蓝白色。 —— 时间线回到小巷里。 薄薄的月光下,粉色的钱和嫩白色的下颌线交映在一起,天真无知的脸和金钱的欲念重叠,霍连山在身后男人断断续续的痛呼声中,缓缓眯了眯眼。 这学生像是被吓到了,半响没说话,只是愣愣的昂着头盯着他看。 是个很好看的小孩,一看就是个富家子弟,身上穿的是他们B市贵族高中的校服,估计乳毛估计都没长齐呢,居然还敢来gay吧找刺激,也不怕被别人连皮带骨一起吞了。 霍连山没心思说教什么社会险恶,这些没长脑袋的学生就欠抽,他把那几千块钱塞回那学生的手里,丢下一句“我不吃别人的剩饭”,然后起身就走。 但他才走两步,却发现楚青雀也跟着站起来了,就跟在他后面,不远不近的缀着。 他一回头,就看到那学生吓了一跳,立马的转过身,背对着他,两只手紧抓着校服袖子,面对着小巷的墙角看,犹如当场自闭一样,留给了霍连山一个后脑勺。 只要我转过身,你就看不到? 霍连山意味不明的轻嗤一声,不再理睬,转头继续走,一路上再没回过头。 楚青雀就这么一路跟到了霍连山的家门口——霍连山的家距离酒吧不远,一条小巷走到头,也就七八分钟的时间。 知道了霍连山住在哪里,以后方便他找上门来,就不需要表哥帮忙了。 霍连山的家就是那个捡垃圾的老人家的平房,在错综复杂的小巷的最里面,院子里堆积着各种各样的废品,纸壳子、可乐罐、建筑工地不要的钢材,全都堆积在一起,院子的破门和霍连山挺拔耀眼的舞台表演服格格不入。 “嘎吱”一声响,霍连山推门进院。 他进院门的时候,隐约间听见了身后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霍连山叼着一根烟进了院子,但没进屋,而是从院后绕了一圈,跨过低矮的院墙,重新绕到了院子前面,借着四周昏暗,靠在转角处,蹙眉看向院门口。 他正看见那个学生蹲在他们家门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背对着他,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居然还真一路跟过来了。 霍连山双臂环胸,等了大概几分钟,那个学生站起来,摆弄着手里的手机,跑了。 月光下,那学生乳白色的后脖颈十分显眼,他跑起来的时候步子迈的很大,脑袋顶上的一缕头发随着他奔跑的步伐上下颤动,小屁股一扭一扭的,还挺翘。 霍连山眯着眼睛,等人跑远了,才走到院门口,扫了两眼那学生蹲过的地方。 什么都没发现。 霍连山将齿间叼着的烟蒂拿下来,熄灭,将这张脸在记忆里的没一个人都对了一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算了。 兴许,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傻肥羊吧。 —— 此时,傻肥羊正撂蹄子狂跑,一路跑出小巷子,飞快的打了一辆车,让司机马上开车回他们一中学校。 刚才楚青雀的舍友给他打电话,说校门口保安查监控的时候发现有人□□跑了,现在老师们正在挨个宿舍楼查寝,马上快查到他们宿舍楼了。 楚青雀一路□□回学校,又通过洗手间的厕所翻回宿舍楼,最后一路跑回宿舍里,在舍友的催促下,脱衣服上床,熄灯睡觉,伪装成自己没出去的样子。 倒上床后,舍友忍不住问他:“你跑去哪儿了啊?” 楚青雀倒在宿舍的床上,看着头顶上的床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跑去见了个人。 一想到那个人,他就想到霍连山的那张脸。 那张脸,和他的父亲有四分像。 不,不应该说是他的父亲,应该说是他的绿帽便宜爹。 楚青雀在昏暗里,伸出手进自己枕头底下,摸出来一个戒指,小心的戴在了手上。 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遗物,和遗物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掩盖了十九年的秘密。 想起来这件事儿,楚青雀就觉得不可思议,一切都好像是电视剧一样发生在他眼前。 故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楚青雀当了十八年的天真少爷,一直以为他的父母恩爱,家庭幸福,哪怕他母亲在三年前因病去世,他爸爸也没有再娶,而是一直忙于事业。 直到他上个月成年,他妈妈的律师把留给他的遗产和一封信交给他,他才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 他妈妈和爸爸在家族利益的驱使下结的婚,算是协议婚姻,双方不仅没有感情,他的父亲在外面还有很多情人小三。 协议内容很简单,他妈妈安心当楚家的夫人,相夫教子,楚父在外面花天酒地可以,但不能带到家里来。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他妈妈对于家族的安排心生愤懑,所以故意找了原先的初恋,给楚青雀的爸爸戴了绿帽子。 也就是说,他楚青雀,其实不是楚家真正的少爷,而是他妈给他爸戴的绿帽子,是妈妈初恋的孩子! 楚家只有一个真正的孩子,还是楚爸爸的小三生的,被楚妈妈发现后,直接找了自己的娘家人,逼着楚父抛弃这个女人,楚父被迫给了一笔钱,抛弃了这个女人和那个私生子。 按理来说,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楚妈妈并没有就此罢休,她为了斩草除根,楚父前脚刚抛弃这个小三,楚妈妈后脚就把这个女人毁了容,打断了腿,抢走了孩子。 然后,这个孩子被妈妈丢给了一个捡垃圾的老人养,那老人姓霍,那孩子叫霍连山。 楚妈妈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告诉楚青雀真相,毕竟他不是真正的楚家少爷,让他自己心里有点底,顺便警告他多加防范。 楚青雀看完那封信整个人都懵了,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般——他妈也太狠了点叭! 违反契约了啊妈妈! 经过了一系列的内心崩溃及思想重建后,摆在楚青雀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隐瞒此事,安安稳稳的当他的大少爷,以后继承楚家。 二,大义灭妈,铁锅炖自己。 按理来说,一是他应该做的选择,但楚青雀心里头十分愧疚,他做不到像是妈妈一样心狠手辣,也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有,但选二的话,他妈妈的一切就会被他亲手毁掉,还有他的二姨、姥姥姥爷家的名声也会受到打击,他不敢,也不能。 楚青雀思来想去,选了折中的一条路。 找到霍连山,弥补霍连山。 他不能把自己的所有都还给霍连山,他只能尽自己最大能力,将霍连山的人生轨迹重新扭回来。 所以,楚青雀拜托表哥寻找霍连山——表哥是个一事无成的富二代,还是他妈妈这边的亲戚,和爸爸又隔着一辈儿,平时很少联系,所以他才敢拜托表哥。 表哥找了一个月,楚青雀也煎熬了一个月,终于找到了霍连山,一得到霍连山的消息,楚青雀就坐不住了,立刻就想要看霍连山。 他们学校请假手续繁多,而且还要告诉家长,楚青雀自然不敢告诉他爸这些事儿,所以是直接趁晚上□□跑出学校,联系表哥去了酒吧。 想起来今天见到霍连山的事儿,楚青雀就觉得一阵紧张,他隐约想起来些霍连山和酒保说的那些他听不懂的话,再想,就记不起霍连山说了什么了,他的脑子里牢牢的记住了两个地方:酒吧,霍连山的家。 那他接下来要怎么弥补霍连山呢? 楚青雀在床上滚来滚去,终于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法。 他可以...像是昨天晚上那群粉丝一样,去酒吧蹲守霍连山,冒充霍连山的小粉丝,然后渐渐地和霍连山做朋友。 一切补偿,先从认识开始! 于是,第二天晚上,楚青雀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又一次去了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禁忌少年》 第3章 捉奸在桌 楚青雀这回学聪明了,他在学校提前一个晚上开始装病,把昨晚查寝的老师给吓到了,老师第二天早上见他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连忙给他便宜爹打了电话。 他便宜爹在国外忙事业,常年不回国,就把他交给了保姆,保姆接他出学校,带他回了家。 回家之后一切就都自由多了,从家里跑出来总比从学校里跑出来要方便,老保姆老眼昏花,晚上八点准时上床睡觉,根本不知道楚青雀跑出来了。 楚青雀今天换了一身黑色衣服,带着帽子,抱着一大束玫瑰花,雄赳赳的进了酒吧大门。 酒吧还是和昨晚一样,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炫目刺眼的灯光闪在一起,卡座里香烟和啤酒混成一团,楚青雀看的目不暇接,不知道谁远远地甩出来一个男士性感bra,直接甩在了楚青雀的脸上。 楚青雀茫然且惊慌的扯下来,才看了一眼,一张白嫩的脸蛋瞬间涨红,他在举目四望的时候,还被人吹了口哨。 楚青雀想起了昨晚那个莫名其妙靠过来的人,他不敢多看,把bra丢掉消灭罪证,然后一路垂着脑袋冲到了昨晚他坐着的地方。 卡座里没有人,但他落座的时候,侍者就问他要什么酒,他连连摆手说自己不喝酒,侍者就说这个位置必须要消费,楚青雀闻言连忙点了几瓶酒,刷卡后,侍者才让他坐。 昨天跟表哥来的时候,楚青雀都是被带着的,完全不知道这一套流程。 等他手忙脚乱的刷完卡坐下之后,舞台上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 霍连山上台的时候,正看见昨晚那个学生坐在距离舞台最近的卡座上,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坐着。 不是他对这学生记忆深刻,而是四周的卡座里都是一起来喝酒、玩闹的年轻人,只有这个学生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桌上摆着酒也不喝,他前脚刚上台,就看见那个学生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大玫瑰花束里拆下来一朵,牟足力气,直奔着他扔过来。 “啪嗒”一声轻响,艳红色的娇艳玫瑰砸在了霍连山的鼓上。 霍连山手中的鼓槌一顿,撩起眼皮瞥了那学生一眼,随即用鼓槌把玫瑰花拨到地上,继续敲鼓。 —— 这是楚青雀第一回 看霍连山敲鼓——上回不算,上回连脸都没看到。 楚青雀是不懂音乐的,但他觉得霍连山敲起鼓来特别好看,带着一种别样的魅力,让楚青雀都忘了扔花,一直怔怔的看着霍连山,就连霍连山表演结束、退场了他都不知道。 霍连山敲鼓的时候,特别像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工作、开会的时候,身上也带着这种沉稳又掌控全局的气场。 果然,到底是亲生父子。 而他是假的。 楚青雀心里头有点难过,又想,霍连山当年如果跟他母亲安然走掉,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些心头发堵,他揉着脸站起来,正想去洗手间洗把脸调整下心态呢,突然间看见不远处有一群人群走来,人群里赫然有他的表哥! 表哥眼尖,在远处一眼就看见了楚青雀,顿时跳起来远远地高声喊着什么,楚青雀一惊,心说完蛋了,他昨天答应表哥再也不来,今天就被抓包了,万一表哥跟他爸爸告状可怎么办? 不行,不能承认! 被他父亲知道他逛酒吧,他父亲一定会查,就会查到霍连山,一看见霍连山这张脸,他爸就什么都知道了! 楚青雀慌的直接将手里的花扔掉,转头就跑。 表哥在后面狂追。 楚青雀从卡座四周跑,他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员工通道,又跑进了后台,眼看着要被表哥抓到了,他一咬牙,推开了一个员工化妆间。 这是一间大概二十平米的小化妆间,里面有一排化妆的桌子,两边还摆放着各种演出服,楚青雀环顾四周,然后直接跑到桌子底下,扯开椅子,爬进去蹲好,又把椅子扯回来挡在自己面前,并且暗暗祈祷表哥找不到这里。 楚青雀才刚藏好,员工化妆间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门外走进来三个人,听声音都挺年轻的,正在讨论话题。 “之前那个星探说的挺诚恳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去试试,天天在酒吧也唱不出什么,万一我们签了“火链”之后就真的火了呢!” 是个挺活泼的声音,语句里带着几分兴奋,他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动静,楚青雀分辨了一下,隐约听出来了是之前在台上唱歌的主唱吉他手。 “阿离,你呢?”吉他手问。 “听山哥的。”贝斯手声线温吞回。 楚青雀蹲着,只能看见他们的下半身,那两个男生都脱了演出服换上了正常的衣服,然后他听见吉他手又问:“山哥,你怎么想的?” 山哥?火链? 楚青雀一怔,心说不会是霍连山吧?那个火链,说的应该是新开的娱乐公司,正在大量签新人,之前他有关注过。 下一秒,一阵脚步声传来,对方直接拉开了楚青雀面前的椅子,然后敞开腿坐下。 楚青雀脑子里的思绪瞬间被打断,他眼睁睁的看见了两条粗壮的腿逼近,对方大概要换演出服,所以把裤子脱了,身上只有一个鼓胀紧绷的四角,火热的男性气息顿时溢满整个桌下空间。 他腿长,在坐下的瞬间膝盖直接顶到了楚青雀的脸上,楚青雀猝不及防,被顶的险些叫出声来,本来只是半蹲,被顶了一下后,下意识地伸手一抓,然后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顶在他面前的那只腿也就这么僵住了。 —— 膝盖上传来软乎乎的触感和急促的呼吸,小腿上抓着两只软绵绵的手,霍连山的动作顿了顿,手上的打火机一抖,掉在了地上。 霍连山就叼着嘴上的烟,缓缓地弯下了身。 他的化妆桌底下藏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紧紧地缩成一团,两只手抓着他的右腿,一双大眼睛颤巍巍的和他对视,在看见他的瞬间,那张小白脸瞬间涨红,垂下脑袋,一副不敢和他对视的模样。 “山哥!”后面的队友喊:“你听没听我说啊,“火链”咱们签不签啊。” 霍连山捡起打火机,起身,点了一根烟,靠在椅子上,回了对方一个淡漠的侧脸:“明天去海选现场看看再说。” 说话的队友有点着急,但明显队里是霍连山说了算,他们只好取了各自的衣服,然后转身离开。 他们前脚刚出门,门还没关上呢,后脚门外就有人冲进来,蹙眉看化妆间里面,高声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小男生?一米七,一身黑,你——” 表哥找来了! 化妆桌底下的那两只手顿时急了起来,直挠霍连山的腿骨。 有点痒。 霍连山吐出一个烟圈,抬眼扫了过去。 表哥见到霍连山的脸,视线顿时沉下来,他推开那两位队员直接进了门,然后环顾了一圈化妆间,最后着重问霍连山:“你,见没见到人?” 霍连山掐灭烟蒂,给了对方一个“滚远点”的眼神。 表哥瞬间恼怒,想要发火,却被那吉他手凶狠的推搡着推了出去,贝斯手跟在后面,默默地关上了门。 “你谁啊?看不见员工休息室啊!”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屋里哪儿有人?难道还能趴我们山哥腿底下吗!” 表哥才一被推出门,楚青雀就想出去,但是化妆桌下空间狭小,他站不起来,蹲太久了腿都麻了,只能双手撑地往外爬,结果他往外爬的时候,发觉霍连山根本就没动。 他的小脑袋一爬出来,正顶在霍连山大腿上,他往外爬了两下,试图换个角度出去,霍连山依旧不动,粗壮的大腿将他的出路堵的死死的。 楚青雀一抬头,就看见霍连山垂着眸,透过桌椅的阻挡和大腿的缝隙,神色不善、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楚青雀被他看的有点紧张,又有点疑惑。 刚刚霍连山还帮了他,为什么突然间又变脸了? “霍连山?”楚青雀还想往外爬,结果他一动,霍连山的腿也跟着动,霍连山直接用膝盖顶上了楚青雀的脖子,顶的楚青雀高高昂起了下巴,两只手直抓霍连山的腿。 楚青雀的后脑被硌在表演桌沿上,喉咙被霍连山膝盖顶着,他用一种极别扭的跪姿被卡在化妆桌下,刚挣扎两下,就听见霍连山的声线从头顶上传来。 “我昨天是不是告诉过你,我不、吃、别人的剩饭?” 楚青雀被他的膝盖顶的喉头一阵钝痛,因为姿势问题他根本挣扎不开,腿脚都麻了,软绵绵的使不上力,他委屈极了,眼泪汪汪的抓着霍连山小腿上的肌肉,费劲的从嗓子眼儿里呛出来一句:“我...我也没让你吃剩饭啊!” 讲不讲理呀你! 作者有话要说:  雀雀委屈雀雀要讲! 第4章 小鸟儿 软绵绵的话尾,带着哭腔的颤音,温热的气流和细嫩的小手指头,组合成了一个楚青雀,那粉色唇瓣在化妆间的冷光里亮晶晶的闪着,让霍连山有几秒钟的晃神。 回过神来的霍连山顿时变了脸,方才只能算得上是冷戾的表情里掺杂了几分恼火,他掩盖似得扯起了一边的演出服搭在腰上,刚要起身让这小子滚,门外却传来了一阵喊声。 表哥在门外跟两个队员撕扯,只好无能狂怒,隔着一扇门开始狂喷:“霍连山我警告你!离我表弟远点!楚青雀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楚家跟你没完!” 霍连山听到门外的吼声,起身的动作一顿,向下瞥了一眼。 那学生被膝盖顶的眼泪都下来了。 “楚青雀?”霍连山的烟嗓放的很轻,带着点疑虑似得飘下来。 还是个鸟名儿。 楚青雀浑身一抖。 他本来想在霍连山这里编个假名字的,他不想让霍连山知道他姓楚,万一联系到他便宜爹身上就完了,可表哥都抖落出来了,他之后硬着头皮应:“是我。” 他才应完这句,就觉得脖子上顶着的膝盖松了几分力道,不像是刚才那样死死的把他顶到化妆桌上了,但是也没让开太多,只是后退了些,却还是把他顶在化妆桌下不让他爬出来。 他的脖子昂的发酸,顺势一垂小脑袋,把下巴搁在了霍连山的膝盖上。 “外面那个是谁?”霍连山轻嘶一声,蹙眉又问。 “是我表哥。”楚青雀提到这些心里就发虚,舌尖舔了舔唇角,小声说:“他不让我来酒吧,你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 “他认识我?”霍连山薄唇轻抿,眉眼间闪过几分懊恼。 原来不是男朋友。 他垂下眼帘,正看见那颗小脑袋趴在他腿上,粉嫩的舌头舔过唇线,舔的霍连山后腰发紧,连声音都沙哑了些:“他为什么会认为你在我这?” “认识。”楚青雀更虚了,被霍连山一逼问,下意识地就说了实话:“他昨天带我来找的你。” 这话一说出来,楚青雀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他脑袋转不过弯儿来,人家问什么他就说什么,肚子里的秘密差点儿就要被掏出来了,他不能再说了! 一想到此,楚青雀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今天,他楚青雀,就是被霍连山顶死在这,也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有种你就顶死我! 但他没想到,下一秒,霍连山猛地抽出了腿,他前半身一空,整个人“哎呦”一声就往前扑,幸好用手撑住了地。 他手脚并用的往外爬,才一爬出来、站起身,一抬脑袋,就看见霍连山已经穿上了裤子,背对着他在套半截袖。 霍连山骨骼粗壮,单看脸像是少年人,但身体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轮廓,白色的半截袖从壮硕的脊背扯下,盖到了腰后,霍连山一回头,就给了楚青雀致命一击。 “你找我做什么?”霍连山问。 霍连山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把楚青雀问的神色大变。 他亲眼看见楚青雀的脸瞬间涨红,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左看右看,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说话,最后一咬牙,干脆梗着脖子,通红着脸,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副“我就是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模样。 霍连山看着楚青雀此刻的表情,突然间想起了昨晚。 昨晚在小巷里,被他发现后,楚青雀也是这样回过头去,盯着小巷的墙,假装自己没跟着他。 反正只要我死不承认,你就不能拿我怎么样。 霍连山嗤笑一声,心说别看这小鸟儿胆子不大,还挺能扑腾。 不回就算了,他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再跟楚青雀纠缠,随手拿起他的外套,起身就往外走,但他才一走,楚青雀就像是黏在他身后一样跟上,绕着他开始转。 “那个...霍连山,你敲鼓敲得真好听。” “我刚才听,你明天要去“火链”吗?那个新开的娱乐公司。” “他们公司不好的,特别会压榨新人,有好多新人都要解约呢。” 霍连山从头到尾头都没有回过,但这并不影响楚青雀的自我发挥,有没有人接茬儿他都能自己说出一个世界,霍连山步子大走得快,他就紧捣腾两步,迈着小短腿黏在霍连山后面,生怕霍连山把他甩开。 他好不容易接近霍连山,听到了一点关于霍连山的消息,必须趁热打铁。 想要扭转霍连山的人生,就要从霍连山的学历和个人能力入手,他知道这件事儿知道的太晚了,霍连山都辍学两年了,重新念书是没指望了,所以只能从霍连山的未来方向看了——幸好,霍连山的架子鼓敲得很不错。 正好,霍连山也到了要签约公司的时候。 更好的是,他有一个平台。 楚青雀的二姨就是开娱乐公司的,当年楚妈妈跟二姨一起注资,二姨开公司,他妈妈控股,妈妈给他留的遗产里,有娱乐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他想把霍连山引过去,带到自己家的娱乐公司。 楚青雀肚子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他不会藏事儿,心里想着,那些念头就从嘴巴里全都冒出来了,围着霍连山来回的转。 —— 彼时他们正走出酒吧的后门,还是昨天那条小巷子。 走出吵闹闷热的酒吧,走进寂静凉爽的小巷,五月的晚风带来丝丝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热气,霍连山走在前面,楚青雀绕在他身边。 身边多了个人,霍连山的注意力总是会分散,他的步伐不由得放慢,手指无意间的敲着鼓点,随着走路的幅度,漫不经心的扫过楚青雀。 楚青雀正在叽叽喳喳的说。 他这人话多又碎,不熟的时候很容易被外表迷惑,还以为他是个安静的小人儿,但相处没多久就会发现,他自己能搭台子来一段单口相声。 那张极吸睛的粉嫩小嘴一张一合,他正说到兴头上,身体都跟着手舞足蹈,头发在桌子底下被顶过,有点乱,他一动,头上一撮毛就跟着颤。 从霍连山的角度看,能看到楚青雀半张小瓜子脸,乖巧的跟在他身边,垂着小脑袋,掰着手指头算着什么。 霍连山的目光扫过他的唇线,想,小舌头怪灵活,尝起来味道应该不错,他又想到楚青雀刚才蹲在他化妆桌底下委屈巴巴的小模样,不由得一阵牙根发痒。 果然欠操。 “你有在听吗?”楚青雀说了半天,发觉霍连山一直没动静,不由得有点着急似得踢了一脚石块。 霍连山回过神来,又在心里加了一句:有点小脾气。 “有,“火链”不好,压榨人。”霍连山简练的把楚青雀说的重点提出来了:“业内都叫他们毒瘤,去了的人都后悔。” 霍连山没怀疑楚青雀说的话的真假,关于火链的事,他自己也有暗中打听。 但他能打听到的太少,只能隐隐听到些风声,所以一直摁着手底下的两人,不让他们签,想再认识几个人打探一下,等等看。 没想到正好等来了一个纯金的楚青雀。 在B市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有钱人很多,虽然也有很多假冒伪劣的“镀金人士”,但楚青雀明显不是。 而这傻鸟儿一看就不会骗人,问到不想说的,顶多会梗着脖子死不开口,再加上楚青雀之前开的那几瓶价值十几万、基本没人喝都是拿来装逼,但楚青雀看都不看一眼的酒,他多少能猜出来点。 确实是个不差钱的大少爷,他说出来的话,比霍连山费尽心思打听到还要可信很多。 “对,火链对新人特别不好。”说到了关键的地方,楚青雀第一回 忽悠人,多少有点心虚,他先是跟在霍连山旁边跑了两步,跑到霍连山前面,在他面前站定,然后昂起头来,一双眼紧张的盯着霍连山看。 “所,所以我推荐你去另一个。”月光下的小巷子里,楚青雀两只手在背后搅和着,竟然显得有点紧张,他先是用手指头扒拉了两下头发,偷偷看了霍连山一眼,然后才细声细气的说:“去霜晨公司,我...我二姨家开的。” “霜晨?”霍连山也跟着站住脚,眉头轻挑。 他听过这家娱乐公司,在业内不算出名,但总是出精品,而且每年都会推出几个歌手,但总体情况上看,还是火链更出名。 “是!”楚青雀以为霍连山看不上霜晨,急忙解释:““霜晨”很好的,很适合你的,你去了一定能火,比“火链”好多了。” 楚青雀一着急起来就跺脚,两只手也跟着晃悠起来,手舞足蹈的开始解释,恨不得徒手给霍连山画出来似得。 霍连山像是觉得他急的跳脚的模样有趣,戾眉一弯,尾音上扬,声线里带着几丝笑,问:“霜晨比火链好在哪?” 楚青雀一时情急,想都没想的吐出来一句:“在霜晨我可以给你最好的。” 楚青雀一说出来后顿时一惊,俩手猛地捂住了嘴,一脸震惊的看着霍连山。 又!说!漏!嘴!了! 霍连山的眉眼本来是带着笑的,但是在楚青雀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下去,最后淡到一丝都看不见。 他静静的看着月光下的楚青雀,从头看到脚,像是要把楚青雀整个人都剖开一样。 从昨晚认识楚青雀到现在,不过两天时间。 他不是没见过喜欢他的人,只是别人的喜欢多数都是若有若无的试探,你争我抢的交锋,斤斤计较的示好,只要他几次不回应,或者不搭茬,那些喜欢就会渐渐消失,像是没存在过一样。 而楚青雀这种热烈,直白,哪怕被他几次拒绝、甩冷脸后依旧扑上来、拼了命的倒贴,要把所有东西都捧给他的架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霍连山的喉结一滚,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敲着裤缝,过了几秒,才突然掩盖似的扯了扯嘴角,问:“我们之前认识?” 楚青雀表面上一脸呆泄,内心里疯狂鸡叫。 他怀疑我了他怀疑我了他怀疑我了! “我,我——”楚青雀想了半天想不出,最后放弃治疗,脖子一梗,爷就是不说! 霍连山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随即失笑了一声,像是也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这么问似得,丢下一句“算了,早点回家吧”,然后再也不看楚青雀,抬脚就往小巷尽头走。 但在他抬脚的瞬间,楚青雀突然跑过来,塞过来什么东西在他的手心里。 “我,我的电话号码,我明天带你去霜晨。”楚青雀递过来什么东西,然后快步跑了,一边跑一边喊:“明天记得打我电话啊!” 月光小巷,楚青雀跑起来的时候有微风拂过他的衣裳,半截袖鼓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运动鞋“啪啪”的踩在地面上,象征着主人越跑越远。 霍连山怔了片刻,垂眸,就看见他的掌心里塞着一个小纸团。 被手心润湿的,紧攥成团的,一张纸。 上面还有楚青雀的温度。 想要...给他最好的。 等楚青雀跑远了,霍连山才后知后觉的清醒过来,他为自己的失神而嗤笑一声,用指腹重重的捏了捏纸团,随手揣起,继而转身离开。 这心意他领了,但他并不会去霜晨。 他不是不相信楚青雀的诚意和真心,楚青雀看他的眼神里,满满都盛着期待。 他只是,不习惯从任何人手里接东西。 相比于别人披上喜欢的外衣而送过来的馈赠,他更想要自己亲手夺下来的,这样捧着才有底气。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别人给。 第5章 不愧是我楚青雀! 从酒吧街道跑出来后,楚青雀轻车熟路的打车、回家、□□,进卧室,换衣服,爬上床。 躺上床后,楚青雀兴奋得睡不着觉,在被子里直蹬小脚,他将自己今天的所有行为都归拢了一下,觉得自己今天做的特别好。 霍连山帮了他,留了电话号,还说了那么多的话! 果然,没有什么是他楚青雀做不到的,如果有,那他就再做一遍! 他给自己打一百零一分!多一分让他骄傲! 计划已经初现雏形了,不愧是我楚青雀! 这段日子一直堆积在胸口的巨石一下子被挪开了一大半,楚青雀终于消减了些内心的愧疚,抱着被子,睡了这一个月以来最安稳的一场觉。 但他才刚睡下,卧室的门就突然被人推开。 他在半睡半醒间被惊醒,一昂脑袋就看见保姆穿着睡衣开灯,一脸惊慌的看着他。 “怎么了?”楚青雀模模糊糊的揉着眼睛喊。 保姆一脸惨白,劫后余生似得拍着胸口:“刚才表少爷家里给我打电话,说是瞧见小少爷你去酒吧玩儿,被人拐走了,可吓了我一大跳。” 楚青雀心里头发虚,脸上越发茫然:“啊?什么,表哥看错了吧?我好困哦。” “少爷快睡吧。”保姆关灯,又关门:“明天起来还要去学校呢。” 提到去学校的事儿,楚青雀心里一紧。 霍连山这边他还没摸清楚,他还不能去上学。 他虽然已经高三、还有一个月就临近高考了,但以他的成绩,国内外大学那个都随便挑,他年年都是学校第一,高考的模拟测试他做的滚瓜烂熟,差不差这一个月无所谓。 反倒是霍连山...霍连山一刻都等不了了。 霍连山被调转了十几年的人生已经定型了,眼下霍连山到了签公司的转折点,一切都要尽早、尽快。 他明天白天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他明天就要找霍连山,说动霍连山去霜晨。 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 楚青雀抱着满肚子的决心,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楚青雀克服了自己的拖延症,爬起来看手机。 霍连山并没有给他打电话,难道是不相信他说的话吗? 楚青雀坚决的从床上爬起来,急匆匆的换上衣服,赤着脚冲出了卧室的门。 白嫩的脚底咣咣的踩在地板上,从厨房端牛奶出来的老保姆急忙喊他:“青雀,吃早餐啊。” 楚青雀一边穿鞋一边回:“不吃啦,我要出去,有朋友找我。” “今天要去上学!”老保姆赶忙托着牛奶跑来:“你这天天跑出去玩儿怎么行,我看你就是装病,六月就要高考啦!就一个月了,别人都考试,就你在这儿玩儿,把牛奶喝掉再出去,不然我跟你爸爸告状。” 楚青雀赶忙接过牛奶杯,“吨吨吨”的灌下去,丢下一句“阿姨最好啦别告诉我爸爸我玩儿几天就去上学”,然后转头跑出了别墅。 “去哪儿玩儿记得让你张叔叔去接你!”保姆在身后喊。 楚青雀一边跑一边回了一句“知道啦”,然后一路跑出别墅。 张叔是他们家的司机,平时楚青雀上学、回家都是由张叔接的,但是张叔早些年给他爸当司机,跟他爸很熟,楚青雀不敢让张叔看见霍连山,所以嘴上答应的好好地,一转头还是自己跑出了别墅。 他们家的别墅坐落在别墅区里,走出别墅区起码要半个小时,楚青雀心里着急,一路跑的呼哧带喘,冲出别墅区的时候,他额头上都见了汗了。 别墅区外不好打车,楚青雀又折腾了一会儿,才坐上出租车,一路奔向了霍连山的家里。 他到霍连山的家门口的时候,站在院外面远远地喊霍连山的名字。 没得到主人的允许,他不好进门,但是他心里又对这个小院子十分好奇——他想看一看霍连山长大的地方,想知道霍连山这十几年都过的什么样的日子。 于是,当霍连山提着早上刚买回的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崽子艰难的挂在他们家的墙头上往里看。 这个小平房的墙是那种砖墙糊土墙,手往上一扒拉,土块就“啪啪”的往下掉,楚青雀只好收回扒拉着墙壁的手,踮着脚,一边跳,一边努力看。 不打电话还能找到他家门口来,这小崽子挺执着。 霍连山挑眉看着,看着楚青雀的背影。 他太努力了,让霍连山都找不到时机上去打扰,楚青雀努力到每一次跳起来的时候,头上的一撮头发都跟着“啪嗒”的起跳,又落在他的脑袋上,他的全身都跟着使劲儿,每一次跳起来,嗓子都要用力的“嗯”一声,落地的时候又要“嘿”一下,脖子都跟着昂起来又落下来,昂起来又落下来。 大概是想跳高一点,楚青雀还开始挥动自己的两只小胳膊,妄图通过风里动力加速度之类的物理因素让自己能在空中多停一会儿。 当然,这种方式不仅没什么卵用,还极费胳膊,楚青雀蹦跶了两下就蹦不动了,小腿也蹦酸了,最后一次落地他脚下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他本想缓一会儿,结果后背冷不丁撞上了一个坚硬火热的胸膛。 对方站的稳稳的,不退不躲,反倒是楚青雀半个身子都靠上去了,他一昂脑袋,就看见霍连山垂着眸,浓眉微挑,正眼眸幽深的看着他。 霍连山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 楚青雀的小脑袋又烧宕机了。 又被发现了! 他每一次想要看点关于霍连山的东西,都要被霍连山抓个正着! 霍连山还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长了一张圆脸,正是霍连山队伍里的主唱吉他手,笑起来挺可爱的,此时正站在霍连山旁边,一脸疑惑的问他:“你谁啊?你刚才在偷看山哥家吗?” 这主唱吉他只是随便一问,但他没想到下一秒楚青雀就言辞激动的开始反驳:“我没有!我就是蹦两下,我减肥,我锻炼!你有什么证据,你别乱说!” 读书人的偷看,那能叫偷看吗?那叫...那叫...呸!我就没偷看,我在锻炼! 那小圆脸也很较真,非要跟楚青雀掰扯出个“谁是谁非”来,楚青雀本来梗着脖子死不认输的,却突然听见身旁传来了一声低笑。 楚青雀一偏脸,就看见霍连山薄唇轻勾,眼尾一挑,眸光潋滟,像是看穿了什么似得,定定的盯着他看。 楚青雀被他看的瞬间怂了,一截白嫩的脖子都跟着缩起来,不敢再吱声了,倒是那小圆脸还想吵,被霍连山一个冷眼扫过去,才不情不愿的静了音。 “进来坐吧。”霍连山不再看他们俩,转而推开木门进屋,楚青雀赶忙跟上,跟在霍连山后面,光明正大的看了一眼四周的院墙。 小圆脸只好跟在最后面,一脸狐疑的看着楚青雀跟霍连山——他们山哥一大早把他们叫过来,说要去火链看看,结果他来了,就看见了一个小白脸。 也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关系。 “蒋洛,去门口等温离,人来了叫我。”进门的时候,山哥回头和他吩咐了一声。 小圆脸很听话,立刻站出门去,守在门口等温离。 跟霍连山进门的,就只有楚青雀一人。 和楚青雀刚才看到的差不多,院子里堆放着各类生活垃圾,但摆放的井然有序,都被人整理过,院子里的平房大概一百来平,很破旧,霍连山拉开房门的时候,楚青雀还听见里面有老人的咳嗽声,是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楚青雀还没见到人,但听见了声音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是收养了霍连山的老人,今年估计都六七十岁了,身体被早年的苦难磋磨的厉害,看样子也没几年活头了。 霍连山的步伐加快了些,推门进屋,打开手里的药袋,熟练地开始冲药。 他冲药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楚青雀也跟着进门了。 他拆开药盒的手一顿。 他爷爷岁数大了,一咳起来,声音里总是混着让人恶心的干呕声,身体会散发出一阵腐败的味道,窝在床上像是一坨随时都会烂掉的肉,楚青雀...大概没见过这样的人吧。 他昨天听那个“表哥”喊完话、回到家之后,问了几个相熟的人,隐约知道了一点楚家的事,楚家是站在整个B市金字塔尖上的人家,他还从网上找到了楚青雀在贵族学校的一张优秀学生入学照片,以及楚家人的一些百度简介,楚青雀确实是楚家的孩子。 这是个天生优渥,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应该见不惯这样的场景。 果然,楚青雀才在他身后站了两秒,转身就往外走。 霍连山的手指在药盒上重重的扯了一下,把药盒扯的支离破碎,他没回头,像是没看见一样,面无表情的拿起一个胶囊,拧开,把药粉倒进杯子里,拿出热水开始冲药。 但当他拿起热水瓶木塞的时候,却看见楚青雀又回来了。 楚青雀捧起了放在屋子角落里的痰盂,一路捧到老爷子前面的地上,放下来,又拍着老爷子的背。 这还是楚青雀第一回 伺候人,显得有点笨拙,一边拍还一边说:“爷爷好,我是霍连山的...朋友。” 算是朋友吧?楚青雀想,他自己找过来虽然有点失礼,但霍连山都带他进家门里来了,应该算是。 老爷子像是精神也出了点问题,反应很迟钝,说话模糊不清,楚青雀凑过去听也听不清,正听着呢,身后突然落下来一只手。 霍连山宽厚的手掌轻轻的摩擦着他的脖颈,力道温柔的把他往旁边一推,他让开半个身位,就看见霍连山坐过来,给老爷子喂药。 霍连山喂药的时候,楚青雀就在一旁看着,老爷子模糊不清的指着他说什么的时候,他也认认真真的听,乖巧的回应,霍连山一杯药喂完,门外的蒋洛就开始嚎:“哥!温离来啦!” 温离,就是贝斯手,三人乐队里的最后一个人。 霍连山放下药,给老爷子放了个电视剧看,然后拍了拍楚青雀的背,带人走了。 出门的时候,楚青雀还跟老爷子摆手:“拜拜爷爷。” 爷爷囫囵的冒出了一句“拜拜”,也冲他挥了挥手。 跨出屋门的时候,楚青雀是被霍连山轻拍着后背带出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楚青雀的错觉,他觉得那一刻的霍连山好像有点...温柔? 第6章 小嫂子 温离和蒋洛站在门口的时候,正远远看见了这么一幕。 他们山哥神色薄唇紧抿,冷戾的眉目格外柔和的走过来,旁边还跟了个白白嫩嫩的小白脸,俩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古怪。 那小白脸长得特别娘气,又白又瘦,头发半长,眼睛很大,小脸圆鼻,嘴唇粉嫩嫩的,乍一看像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紧紧地黏在他们老大的旁边,他们老大居然也不甩冷脸,甚至还放慢了脚步。 温离给了蒋洛一个探寻的眼神。 他们俩都是知道他们山哥的性取向的,但是跟山哥认识十来年、玩乐队两年多,他们一直都没见到过霍连山身边有人。 这还是头一个。 “好像叫楚青雀。”蒋洛跟温离分享了一下自己的情报:“别的就不知道了。” “楚青雀?”贝斯手温离是个长得很斯文的男生,杏眼弯眉,脸型窄细下巴微尖,看起来像是温柔的邻家哥哥,他比蒋洛想的多些,低声说:“是不是昨天晚上,咱们在后台换衣服的时候,有人找上门来喊过?” 蒋洛的小圆脸皱巴在一起,想半天也没想起来,正想再问问温离,却见到他们老大已经阔步走了过来。 那小白脸“啪嗒啪嗒”的跟在后面,脚底下一脚踩歪,差点摔个踉跄。 温离自动消音,像是没问过一样,蒋洛只好也闭了嘴,但他闲不住,又换了话题问山哥:“山哥,咱们今天去参加海选啊?我好困了,昨天晚上回去都没睡多久,对了,昨天我听说“破吉他乐队”他们也——” “今天去火链现场见经纪人。”走在前面的霍连山回过身,一把抓住那小白脸的肩膀,然后蹙眉打断了他的话:“到地方别乱说话。” 霍连山这么一扶,楚青雀觉得自己都要飘起来了。 瞧瞧,最开始霍连山见到他的时候都不理他,把他当空气,现在都能主动扶他了! 兄弟计划:进度+10! 因为这进度来的太过不容易,楚青雀都有些恋恋不舍,霍连山收手的时候,他还情不自禁的往霍连山的身边靠了一下。 蒋洛听了山哥训斥,立马伸手在嘴上做了一个“拉链”的动作,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见他们老大握着那小白脸的肩膀,裹带着小白脸往前走。 蒋洛悟了!他恍然大明白了!连忙给了温离一个“有戏”的眼神。 在这孤独而又静寥的人世间啊,他们山哥难免会觉得寂寞,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一些其他的人来安慰自己孤独的灵魂。 啊...不是身体上的,嗯...也有可能是身体上的,啧,就是不知道安慰到哪一步了。 温离看着蒋洛眉飞色舞挤眉弄眼的模样,狐疑的扫了霍连山一眼。 这小子盯着山哥屁股猛瞅什么呢? —— 而此时,楚青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从“小白脸”晋升成了“嫂子”,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了霍连山刚才说的话。 “你要去火链?”楚青雀脸色顿时白了,昨天他说了一晚上,霍连山都没放在心上吗? 幸亏他今天白天跟着来了,否则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儿! 霍连山神色平静的走的更快了些,而楚青雀还在他旁边着急的叭叭:“火链不好的,他们特别压榨新人,不会给你发展的空间,签约了之后就会给你安排好多好多的商演和比赛,你只要几天跟不上进度,他们就会去选用别的新人——” “火链哪儿不好啊?”走在后面的蒋洛听了一嘴,又凑过来问:“你怎么知道火链不好。” 才是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出了小巷,拦下了出租车,霍连山坐在了副驾驶,楚青雀只好跟贝斯手和吉他手一起挤在后面。 被挤在后面的时候,楚青雀十分不甘心的往前探脖子,两只手扒在前面的椅子上,小嘴巴鼓着,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似得。 兴许是因为有外人在场,又兴许是因为他们都已经坐上了去火链的车,所以楚青雀没再说话,而是一直眼巴巴的看着霍连山。 霍连山透过后视镜瞥了他一眼,然后就不再看了。 很明显,楚青雀根本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火链的海选现场在市中心的一个歌剧院举办,15-30岁之内的人都能来参加,乐队也好,个人也好,都可以一起上台,采用的是淘汰制,参加海选的有三百人,采用一轮一轮对抗赛。 比赛时间三天,最终只取十个人。 也就是说,三百个人一起来竞争,最终被火链签下来只有十个。 竞争还比较激烈。 楚青雀跟着霍连山音乐剧院门口排队、看霍连山他们拿乐队比赛的号码牌的时候,还在心里头嘀咕,说不定霍连山输了,直接被火链淘汰了呢?那他还有机会。 兴许是楚青雀充满怨念和期待的小眼神太有存在感,走在前面拿着号码牌的霍连山还回头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撸了一把他的头发:“想看我输?” 楚青雀又被戳中了,他努力的挤出来一脸讨好的笑容,摇头:“哪儿能呢?我不是那样人。”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歌剧院。 歌剧院已经被提前装饰过了,台下的椅子给参赛选手坐,台上有三把椅子和评审台,现在已经有评审坐上去了,期间楚青雀还扫了一眼霍连山的号码牌——3。 也就是说,霍连山的乐队是第三个上台的,要和另一队抽到3号的乐手PK,赢下来就能晋级下一轮。 因为位置太靠前,所以台上的比赛开始的时候,霍连山他们就起身直接去后台做准备了——楚青雀也想跟着去,但霍连山说比赛后台不能让别人进,楚青雀只好在观众席上坐着等。 海选是从中午十二点开始的,先上来的两组都表现的很一般,最起码楚青雀没看出来哪里不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直到霍连山上台来。 楚青雀昂起头看过去,就看见霍连山拿着吉他,蒋洛和温离跟在后面。 霍连山也会弹吉他吗? 楚青雀眨眨眼,正看见霍连山开始弹唱,他们弹得是个不知名的小曲,应该是他们自己写的,和酒吧里的重音属不同,这是一曲类似于清唱的小调。 楚青雀隐约听见他四周有人低声“哇”了两声,还有人开始录屏。 楚青雀听不懂歌曲的好坏,但四周的人都是歌手,看他们的反应...霍连山应该蛮受欢迎吧? 楚青雀就跟着松了一口气——哪怕他心里不希望霍连山参选火链,但是看到霍连山这样优秀,他心里就会舒服一些。 他会觉得自己背负的愧疚轻一些,就好像是...那十几年的身份交错并没有对霍连山产生什么影响,霍连山依旧耀眼夺目。 一曲终了,霍连山的乐队下台,换了另一组乐队。 是一组打扮的看起来就很狂野的乐队,他们上台之后就开始嘶吼演出,跟霍连山是不同的风格,但楚青雀看那张脸隐约有点眼熟,他认出来了,之前在酒吧里,他第一次去找霍连山,就是这一组乐队跟霍连山的乐队打起来过。 他只是瞥了一眼就没再关注了,他匆匆站起来往后台走——他想去看看霍连山。 比赛结果要等到第四组表演结束之后,第五组上台之前,才会公布第三组的PK成绩,这期间,霍连山他们小队会在后台等,毕竟只是一场小规模选拔,人手也不够,场地也不够,所以并不是十分严谨。 后台里有很多人,都是刚才参赛的人,大多数人都靠墙站着,或者焦躁的走来走去。 楚青雀跑到后台的时候,正看见蒋洛在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祷告,温离靠在墙上,看着自己手里的贝斯,不知道在想什么,霍连山侧对着他,嘴里叼了一根烟,但没抽,就是叼着。 他一跑过来,众人的视线就都看过来,看见是他,而不是什么主持人之类的,又失望的挪回视线。 霍连山见楚青雀来了,就知道这小崽子在外面等不住,他蹙眉走过来,想拉着楚青雀往外走,在出门的时候,他们和“破吉他乐队”擦肩而过。 楚青雀看见他们擦过的瞬间,对方不怀好意的撞了过来,他还没等喊出声,就看见霍连山绊了对方的脚,把对方绊倒了,然后头也不回的拉着他走了。 短短几秒钟的事儿,楚青雀看的目瞪口呆。 霍连山丢下一句“有仇”就没再解释了,后台通向出口和厕所,他还要等结果,不能出去,就去了厕所,他进了一个隔间,自己点上了烟抽。 厕所里还算干净,有几个隔间,兴许是因为大家都在等结果的关系,也没别人,只有他们俩。 楚青雀在他点上烟的时候,才从霍连山的眉眼中察觉到些许紧绷,他似乎连问问楚青雀“为什么来后台”的心思都没有了,就那样焦躁的咬着烟等。 原来霍连山也是担心的呀。 楚青雀一个念头闪过,刚想开口安抚一下霍连山,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跟霍连山有仇、刚才被撞倒的破吉他乐队的队长,楚青雀才一偏头,肩上就是一紧,他整个人都被霍连山拖拽进了厕所隔间里。 厕所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留了一条缝隙,楚青雀趴在缝隙边儿上,看见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破吉他队长,一个是评委。 破吉他队长声线嘶哑,十分讨好递给评为一张卡,说:“刘评委,这是之前说好的,卡里是您说的数字,晋级的事儿就麻烦您了。” 评委接过卡,说了一句“放心”,然后又补了一句:“你一会儿回去就有好消息,我保你晋级。” 楚青雀整个人都懵了,还有些茫然,他第一回 见到这种场面,下意识地过头看了一眼霍连山。 霍连山面无表情的垂着眸站着,像是一尊安静的石雕,一点气息都没有。 楚青雀又回过头来看向门外,琢磨过来了,这个人花钱晋级,那霍连山不就落败了吗? 楚青雀瞬间勃然大怒。 一股气顺着他的胸腔顶上脑门,他热火上头,一脚蹬开隔间的门,冲出去指着那两个人高声大喊:“你们徇私舞弊!你收钱啦!我抓到你们了!我要去跟主办方举报!” 作者有话要说:  蒋洛预收文:《你想那个我QAQ!》 可可爱爱心大如牛没有脑袋绝世小浪鸡受×真把自己当老父亲的霸总攻(年龄差八岁) 蒋洛怀疑霸总想潜他。 因为霸总三天两头来探班,明明忙的不行却还会给他煲汤,一言不合就打笔巨款,什么奢侈品代言都往他手里送,但就是不肯主动表明心意,只是说看他是个勤劳的后辈,想要提携他。 蒋洛微笑点头:我懂,你们霸总表达爱的方式我很喜欢。 直到他生日,霸总深夜邀约。 蒋洛本想拒绝,但...他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鸭!(脸,脸也长得有点帅哒) —— 罗弋早些年贪玩,导致意外发生,叔叔心脏病发去世,婶婶带着年幼的孩子离开,再也没回来。 后来,罗弋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叔叔的后人。 他满心愧疚的弥补,像是个老父亲一样操劳,费尽心思的给这孩子铺路,还从国外飞回来给人庆祝生日,结果他见到人的时候—— “那,你轻一点。”他看见蒋洛羞答答的扒下裤子,说:“我还是第一次呢。” 罗弋:??? 这孩子他妈的怎么回事? 第7章 我们被淘汰了 那两人被突然跳出来的楚青雀吓了一大跳,然后又被楚青雀说出的话给惊到了。 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评委,他略显惊悚的看了一眼楚青雀,见他手里没拿什么录像的东西,当即丢下一句“胡说八道”,然后扭身快走了,临走前还给了破吉他队长一个眼神。 那队长反应也很快,冷着脸抓向楚青雀的脖颈:“你在这胡言乱语什么呢?知道我是谁吗!啊!举报?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楚青雀被他抓着胳膊拽着的向前一步,更生气了。 做坏事还敢动手,他就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楚青雀气急了,跳起来去打人家的脑袋。 破吉他队长大概一米八多,比楚青雀高大半头,也比楚青雀壮,往后一退就躲开了,然后用力猛推了楚青雀一把。 楚青雀被推得向后跌,尖嚎着往后倒——他要倒在地上了! 但他倒下去的瞬间,被人拎住了后脖颈,又给拽起来了。 “霍连山?”破吉他队长脸色一变——他刚才只以为是一个不长眼的小子偷听了自己的对话,没想到霍连山正主本人居然也在! “出去等我。”霍连山托着楚青雀的背,和他低声说:“去找蒋洛和温离。” 楚青雀一回头,就看见了霍连山深邃的墨色眼眸,他刚才还愤怒暴躁的情绪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低“嗯”了一声,转头就出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去后,楚青雀一路气鼓鼓的去找了蒋洛和温离,他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俩,然后带着他们俩一起去找节目组。 结果他找到后台的时候,就看到蒋洛和温离垂头丧气的从后台里出来,温离还好,只是神色失落,蒋洛却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一张脸皱巴巴的拧在一起,见到了楚青雀,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被淘汰了。” 楚青雀心里一紧,他来晚了。 他刚想说出自己偷听到的话,却听见温离在旁边补了一句:“没关系的,咱们又不是第一次失败,肯定还有下一次机会,别放在心上。” 楚青雀肚子里揣了一肚子的话就这么憋回去了。 这些话像是被强力胶黏在了一起,糊成了一团,在楚青雀的胃里翻滚,挤压,把胃液都挤的涌上来,让楚青雀一阵阵泛酸水,他想吐,却又动不了。 走廊里,蒋洛扭曲在一起的哭丧脸和温离带着点安抚性质的失落笑容重复的在他的面前闪映,他脸色有些发白的站了一会儿,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在问:“你们,以前,总这样吗?” 也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总这样吗”,反正温离抬起头来,笑着回了一句:“也不算是经常吧,就是偶尔会出差错,运气不好嘛。” 楚青雀的粉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他像是在这一刻,看见了过去的霍连山的无数缩影。 他想起了刚才霍连山的表情,麻木,冷漠,像是见过了无数次一样,连愤怒都提不起力气来。 楚青雀眼前有些恍惚。 以前的霍连山,是不是也见过很多这样的事儿,受过很多这样的苦? 不应该啊,不应该这样的。 霍连山是楚家真正的孩子,他才应该是那个含着钻石钥匙... 突然间,楚青雀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一只手摁到了楚青雀的后背上,楚青雀回过头,就看见了霍连山平静的脸。 他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扫过来了一个眼神,而蒋洛却在见到霍连山的一瞬间“哇”的一声嚎了出来,先是喊了一声“山哥”,然后又喊:“我们被淘汰了!” 温离也不说话了,就在一旁垂着眸站着。 霍连山瞥了一眼楚青雀。 楚青雀摇了摇头,示意霍连山他还没来得及说。 霍连山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心说没说正好。 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今天那个评审,是火链的一个王牌经纪人,在火链地位很高,而这儿,是火链举办节目的私人场地,他们一群人都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待着,他们也没证据,只是看到了,没来得及拍下来,闹大了人家大可以不承认,他们三个反而处劣势。 他们是为了签公司,不是为了斗生死,没必要。 “走吧。”一个念头闪过之间,霍连山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出去吃点东西,剩下的出去说。” 蒋洛和温离情绪不高的往外走,楚青雀跟在后面,霍连山本以为楚青雀会不甘心,毕竟楚青雀简直像是一只炸了毛的母鸡,挥舞着翅膀要去叨人,但他一侧头,却看见楚青雀一脸颓然,小嘴巴撇着,看上去竟然比蒋洛还要更难过一些,霍连山一说“走”,他就垂着脑袋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他们从音乐剧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天上又飘起了蒙蒙细雨,没什么阳光,有些暗沉,一行四个人里,三个人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霍连山带他们打车回了小巷,在附近找了一个还没收摊儿的烧烤店,随意点了点什么东西吃,安抚一下这三个小屁孩受伤的心灵。 就在霍连山去点菜的时候,蒋洛拿起了一瓶啤酒,来了一场借酒浇愁,一边喝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喝,泪腺发达到如同下雨一般,时不时还抽一下,十分凄惨,哭着哭着,还给自己配音:“酒入愁肠——” 温离明显已经习惯了,还递给蒋洛两片纸巾,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跟楚青雀说:“别见怪,蒋洛他就是...” 温离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楚青雀漂亮的脸蛋逐渐扭曲,在某一刻,他猛地向前探身,一把从蒋洛的手里夺过啤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一口闷下去,闷得脸蛋通红,艰难的吞咽下去后,铿锵有力的补上了一句:“愁更愁!” 温离:... 完蛋,又来一个! 霍连山去点完餐结账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楚青雀一边打嗝儿,一边抱着啤酒瓶子不撒手,啤酒瓶被他喝光了,他还在杯子里倒,倒不出来了就生气,说不出话,就抓着瓶子嘟嘟囔囔的说什么。 霍连山疑惑的看向蒋洛和温离——他就出去这么一会的功夫,十分钟都不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温离指着蒋洛告状:“他给楚青雀喝的酒。” 蒋洛抹了一把眼泪,先是声泪俱下的骂了句“告状精”,然后支支吾吾的跟霍连山狡辩:“楚青雀看着挺能喝的呀,没事儿的。” 他才刚狡辩完,楚青雀一脑袋“咚”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不动了。 场面一时有片刻的寂静,蒋洛硬着头皮顶着霍连山的冷脸,挤出了一丝讨好的笑。 正在这时候,楚青雀兜里的手机响起来了,但他已经明显不能接通了,霍连山怕是楚青雀的家人在找他、担心他,就从他兜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着“保姆阿姨”四个字。 霍连山低头晃了晃楚青雀:“保姆阿姨找你。” 楚青雀被晃得眯着眼,神志不清的接过手机,嘟嘟囔囔的也说不清楚话,霍连山只好代为接过电话,和保姆阿姨沟通了两句,保姆说要来接人,但楚青雀死活不愿意,保姆只好改口,叫霍连山送回来,霍连山就和电话那头的保姆答应送楚青雀回家。 楚青雀也在保姆阿姨的催促中清醒了一点,他对已经挂断了的电话义正言辞的竖起了三根手指头,然后和一边的啤酒瓶子郑重其事的说,“阿姨,我马上回家了”,然后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颤微微地往外走。 没走出三步,他就跪在了烧烤店光洁的白瓷砖上。 霍连山哭笑不得的把人拉起来,跟蒋洛和温离打了个招呼,然后送楚青雀回家。 楚青雀明显喝大了,跟霍连山走出小店,在小巷里走的时候,楚青雀走着走着,突然间一把抓住霍连山的胳膊,喊他:“霍连山,霍连山!” 彼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半左右的时间了,天上的雨已经停了,但太阳还没出来,空气中散发着雨后的淡淡腥味儿,安静的小巷里,楚青雀通红着脸,昂着头,大着舌头看他,又喊:“霍连山,你有没有很难过?” 霍连山微微挑眉,盯着他看了几秒,回:“没有。” 楚青雀撇嘴,像是要哭了似得说:“他们好坏,他们作弊,你不要难过,不去火链也没什么。” 霍连山抿唇,又回:“没有。” 其实霍连山真的没有很难过,更坏的人他都见过,但大多数人都是被生活所迫,没有谁真的会因为害了别人而高兴,能把自己活的体面的人太少了,就连生存下去都是问题,只好对别人愈发苛刻,才能保护自己。 想过的好,总得干点昧着良心的事儿,每个人都有各种脏法儿,他见多了,看不惯也只会离得远些,要说让他难过,火链这点小事儿还真不够格。 他只是对火链失望罢了。 他原本以为,火链只是注重效率,在快节奏的当下环境,通过连轴转的高强度曝光来打造出“快餐”明星,这没什么可诟病的,他能够接受这种赚钱的方式。 但他没想到火链从根上就烂了。 一场小型选拔都有人受贿,将明显更优秀的苗子掐灭在初期,目光短浅,令人啼笑。 只是这些话他跟楚青雀说不通,楚青雀笃定的觉得他受了委屈,拉着他,靠在他身上软绵绵的安慰他,让他有一瞬间的贪恋,不想动,就想让楚青雀一直这样抱着他。 楚青雀抱着抱着,突然昂着一张小脸看霍连山,对视几秒钟后,他在某一刻突然开始嚎,一边流眼泪一边嚎,然后一个劲儿的往霍连山的身上扑,拿两只手去摸霍连山的脸,在霍连山略微惊讶的视线中,哽咽着嚎:“霍连山,你跟我回楚家吧,去找我爸爸,让我爸爸收你当儿子,以后楚家的东西,我都分一半给你。” 他嚎着嚎着,就把小脑袋埋在了霍连山的锁骨上,抽抽搭搭的说:“我当,当你的靠山,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温热的触感和湿漉漉的眼泪一起落到锁骨上,霍连山的脖颈昂的高高的,他像是有些猝不及防,又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而楚青雀嚎完了,靠在他肩膀上就不动了。 霍连山的身影僵硬了许久,他的手指缓缓地在半空中悬着,慢吞吞的,一点一点,落到了楚青雀的后背上。 像是一个拥抱。 画面如同在此时定格一般,直到头顶上的太阳刺破乌云,淡淡的金色阳光笼罩到他们的身上,远处传来野狗的汪汪叫声,霍连山才回过神来。 四下无人,他的神色却依旧窘迫,他蹙眉将喝多了的楚青雀拦着腰带走,打了一辆出租车,按照那保姆所说的方向去了楚家的别墅。 他们到楚家别墅区的时候,楚青雀清醒了些,但还有些醉,他一睁眼就看见了霍连山要抱着他回家,顿时惊得话都不会说了,抓着霍连山的袖子,干巴巴的挤出来了一句:“你,你,你来我家干嘛?” “我送你回家。”霍连山已经把楚青雀送到了大门外了,指着楚青雀的手机说:“忘了吗?刚才保姆给你打电话,让你回家,我来送你。” 楚青雀清醒的时候就很容易被套话,喝醉了的时候更是什么心里话都往外说,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连忙摆着手说:“不行不行,你会被发现,你不能被发现,你快走。” 霍连山见他急了,戾眉一挑,带着几分笑意调侃他:“我不送你回家,你怎么回去?你都要走不动路了。” 楚青雀觉得霍连山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他一脸为难的揪着霍连山的袖子,犹豫了几秒,然后缓缓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窗户,小声说:“那你偷偷把我送进去,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哦。” 霍连山本来是准备敲门送他进去的,但楚青雀的小模样太有意思,他就顺着楚青雀的意思,把楚青雀抱起来,俩人跑到楚青雀的卧室里,霍连山顺着卧室窗户,把楚青雀塞了进去。 楚青雀都快醉的站不稳了,还时时刻刻记得要小心、不能被人发现,他爬上窗户,回过头,探下半个身子,在给霍连山的耳朵边儿上悄悄的说:“要——小心——啊!不要被保姆看到你!” 彼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的功夫了,天边的太阳已经没那么明媚了,阳光懒洋洋的照在楚青雀的脸上,小王子探出半个身子来,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在——偷情? 霍连山因为自己脑子里闪过的几个画面而嗤笑,他伸出手,抬高了揉了揉楚青雀的一头碎发,轻声在他耳边哄:“去吧。” 然后霍连山转头翻身出院子,一路离开。 他走出好远好远,一回头,还看见楚青雀远远地站在窗口看着他。 午后暖阳,将楚青雀的脸照成了蜜色,画面在霍连山的眼里定格,“嘎查”一声,被他照下,小心收藏。 作者有话要说:  霍连山:明白了,他舍不得我(膨胀) 楚青雀:其实...嗯....对我就是舍不得你你想的没错!(理不直气也壮) 第8章 小少爷 霍连山走了之后,楚青雀晃晃悠悠的回了卧室里的床上,一头倒着睡了过去。 楚青雀做了一个梦。 梦里,霍连山的事情被爸爸知道,他被家里人抛弃,一个人流落街头,跟乞丐一起吃馊掉的窝窝头,把楚青雀委屈坏了,在梦里都直掉眼泪。 期间手机铃声把他吵醒过一回。 他迷迷糊糊地接了电话,一听到霍连山的声音,顿时就委屈完了,抱着手机开嚎,从“我不吃窝窝头”嚎到“窝窝头都馊了”,嚎累了,又抽抽搭搭的睡过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保姆来敲门喊他吃饭,才把他敲醒。 他坐起来的时候一头软发都跟着炸起来了,像是小爆炸头一样,裹着被子打了个哈欠,回了一句“知道啦”,等保姆走了,他又一头栽倒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拿小脸蛋蹭枕头。 蹭了两下,他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刷各类APP,这是他每天早上起来必须经过的一个过程,结果他刷到一半儿,突然间发现在一个小时前有个未接来电。 嗯?一个小时前,也就是早上七点半,通话时间一分三十五秒,一串不认识的陌生电话号。 等等,有点不对啊。 楚青雀的记忆最后还是他昨天晚上跟霍连山他们去吃东西,怎么一睁眼,他就回到家了? 楚青雀的小手指头在屏幕前疑惑的戳了两下,像是好奇这个电话是谁的,又像是不记得自己接过这么一通电话了,他戳了回拨,然后像是蚕蛹一样在床上拱来拱去,想从床这头拱到那头去拿他的衣服,结果他拱到一半,电话正好接通。 “楚青雀?”手机那头,醇厚低沉的声线响起,像是叼着烟,楚青雀的名字被他念的有些模糊,语调隐约带着两分嘶哑,像是音色上好的提琴曲,才冒出了一个音调,就酥了人一身骨头。 “霍连山?”楚青雀惊喜的从被窝里钻出来,小拖延症都被治好了,高兴的在床上直打滚:“你之前给我打过电话了啊。” 他又突然记起来自己接通的那一分三十五秒,语调又降下去,有点忐忑的问:“我没说什么吧?” 电话那头的霍连山短促的笑了一声,绕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今天有没有时间?” 楚青雀连忙回:“有,有,我随时都有。” “我昨晚想了一下,可以先去霜晨看看。”霍连山说。 电话声里的那一句话落下,让楚青雀的脑袋都跟着懵住了。 去霜晨! 霍连山要去霜晨啦!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好,先去看看!我现在就穿衣服,你等着,我打车去你家找你!”楚青雀回过神来,高兴坏了,挂了电话后冲到衣柜前扯了一套衣服就走,他又突然想起如果要去霜晨的话,肯定还得见他二姨家里打交道,就又返回去,给他二姨夫打了个电话。 他二姨虽然控股,但是常年不管公司里的事儿,都是二姨夫管的,二姨夫和他爸不熟,否则楚青雀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人送到霜晨。 霍连山现在正是少年恣意的时候,和现在沉稳渊渟的便宜爹虽然像,但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他二姨夫这样不熟的人肯定认不出来。 楚青雀提前跟二姨夫沟通过,说要送一个朋友过去,俩人说定了时间,楚青雀就穿好衣服往外跑。 楚青雀冲出卧室的时候,正看见保姆阿姨要来敲门,见楚青雀醒了,保姆阿姨顿时急了,高声喊:“你又要去哪儿!昨天你跑出去玩儿喝多了才回来!这要是让你爸看见了非要打你不可!” 楚青雀急匆匆穿鞋:“最后一次,阿姨,我明天保证去上课!” 阿姨急的直跺脚:“那你喝完牛奶再走!” 一杯牛奶下肚,楚青雀如愿在保姆阿姨的“别忘了让你张叔叔送你走”的喊声中跑出了家门。 楚青雀一路打车到他们霍连山家前的小巷碰头,四个人去了霜晨。 经过一晚上的恢复,蒋洛和温离似乎都回血了,不像是昨天一样低沉了,蒋洛的眼眶虽然还肿着,但也能笑着和楚青雀打招呼了。 蒋洛还问楚青雀是不是真的能带他们去霜晨——他还有点不信,觉得楚青雀跟他一个岁数,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的样子,但山哥说的话从来没有假,他们又心生期盼。 “能的。”楚青雀安抚他们。 从小巷到霜晨很远,霍连山唱歌的酒吧是一个老酒吧,而霜晨坐落在市中心CBD,打车过去花了一个多小时,到地方的时候是中午十点。 楚青雀常来这地方玩,轻车熟路的带着三人上了霜晨的办公楼里,前台见了人,连忙领着他们上楼。 霜晨的办公楼很大,足有十几层,全都是霜晨的工作人员,楼层窗明几净,地上的瓷砖能倒映出他们的人影,他们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副干练精致的模样,这些人都对他们笑脸相迎,相逢的时候还会给他们让路。 从上楼开始,蒋洛和温离的眼睛忍不住的四处乱看。 他们和霍连山一样,出身都很普通,温离和霍连山都辍学不念了,蒋洛还在读职高,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也对未来一无所知,昨天又被拒绝过,所以心里都跟紧张。 蒋洛和温离都有些瑟缩,下意识地跟紧霍连山。 霍连山正走在楚青雀的身边。 从进门开始,楚青雀就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一路抓着他往前走,跟上来的前台的目光几次落到他的身上,视线中带着探寻,他无意间和前台对视的时候,前台就会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霍连山唇线微抿,似乎是想回一个笑容,但又挤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对方这笑容本就不是冲着他来的。 是冲着楚青雀的。 整个大楼里的所有人,冲他们微笑的,点头的,让路的,全都是冲着楚青雀的。 大概是因为楚青雀紧抓着他,所以这些人带着刺的目光也都落到他身上,刺的霍连山后背都跟着绷紧。 而这些人,离开了楚青雀,恐怕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他原先就知道楚青雀家里有钱,是个大少爷,但是还是第一次,这样清晰地感受到阶层带来的差别,让他心头都跟着绷紧。 而楚青雀好像完全没发现一样,他很兴奋,拖拽着霍连山直往办公室拖,办公室里出来了一个秘书,说要带乐队先去见经纪人,然后请楚青雀进办公室坐。 楚青雀犹豫了一下,摇头回绝:“不,我也去见经纪人,回头再去见二姨夫。” 秘书迟疑了一下,又笑着点头,领着他们去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一个练歌房,分为两个房间,里面有一个录歌棚,中间有一块特制的透明玻璃,站在玻璃外的人可以看见里面唱歌的人,秘书带着楚青雀进去的时候,楚青雀还看见了练歌房里的经纪人。 是个四五十来岁、很有气质的中年女人,虽然岁数不小了,但大家都喊她刘姐。 圈里的女人没有年龄之别,只有姐妹之分。 刘姐见到楚青雀就笑着喊他小少爷,言语间十分亲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有什么亲密的亲戚关系呢——实际上这个女人姓刘,就是楚青雀二姨夫家的远房亲戚,能在这工作,全靠二姨夫照顾,亲戚远到都没血缘。 不过楚青雀很满意——这个刘姐工作能力虽然不是特别突出,但是人很好,很会体谅手底下的小明星,而且还有点亲戚关系,他以后可以单独来找她,让她多照顾霍连山。 “这个就是我说的朋友。”楚青雀把霍连山推出来,隆重介绍了一通。 刘姐笑着点头,对霍连山外形很满意,又指了指录歌棚:“去唱两首吧。” 霍连山带着局促的温离和蒋洛一起进去,三个人开始调歌。 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录歌棚,这里的机器比他们在舞台上看到的高档的多,蒋洛不太会调,紧张的一脑门汗,温离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僵硬的站在一旁,轻声喊了一声:“山哥。” “嗯。”霍连山塞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话筒,挑了一首三人常唱的、最熟的歌:“准备。” 拿起话筒的时候,霍连山的手指也有些发沉,他下意识地抬起眼眸,果然在玻璃的那一头看见了楚青雀。 楚青雀就趴在玻璃对面,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霍连山摇晃的心瞬间就稳住了。 —— 清朗的少年声线从特制的音箱里传来,楚青雀听不出来好赖,就觉得蛮好听的,一曲唱到一半的时候,楚青雀回头看了一眼刘姐。 “还可以。”刘姐满意的撩了一下发丝:“就是岁数大了点,没受过系统训练,起步比较晚,但还能打磨,外形都很能打,我一会儿去拟定合同,让他们来当练习生,先练一下,半个月后有一场比赛,我可以先把他们推出去试试。” 楚青雀点头,还没忘加一句:“给最好的合同。” 刘姐含笑点头。 楚青雀这才放下心,转头出去找他二姨夫了。 霍连山三人出来的时候,楚青雀已经不见了,刘姐带他们仨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给他们一人泡了一杯咖啡,然后递过去了合同,和他们说了说规划。 这三个年轻人长得都很符合现下的潮流,最让刘姐满意的是这个霍连山,才十七八岁的年纪,但性格却意外的沉稳,拿着合同认真的看,另外两个小孩虽然看起来很紧张,不太能镇场子,但是很听话,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就安安静静的坐着等。 霍连山把合同翻了一个遍,才放下合同,丹凤眼里盛着几分狐疑:“待遇这么好吗?” 他之前想办法看过火链的合同,对还没出道的练习生待遇很差,一个月只有几百块钱的补贴,其余一概不管,并且要求他们无条件服从公司调遣,不能出去接私活,各项管控都很严。 但刘姐给他的却很好,不光包吃住,一个月给三千块钱,甚至公司还代缴五险一金,而且合同上还写了承诺他们两年内可以出唱片,公司会给他们找资源。 刘姐就笑:“小少爷吩咐的。” 霍连山眼眸一垂,半响,才“嗯”了一声,然后又把合同翻过来,再看一遍。 刘姐也不急,就在旁边等着,偶尔和蒋洛温离聊聊天,温离从头至尾都不说话,就点头或者摇头,蒋洛最开始还很紧张,但问两句话匣子就打开了,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的出身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温离看的心里着急,他觉得他们仨在酒吧驻场、没念过大学的底裤都要被抖落出来了,想叫蒋洛闭嘴,当着刘姐面儿又不好开口,山哥又像是听不见一样,一直在盯着合同看,就在他急的想要伸手去拉蒋洛的时候,刘姐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楚青雀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直奔霍连山,顺带看了一眼合同,楚青雀只是瞥了一眼,然后就催着他们签,说要带他们去看员工宿舍。 霍连山这才拿起笔,签上名字。 一直坐在旁边的刘姐这才反应过来,霍连山刚才不是在看合同,只是在拖延时间,他是在等楚青雀过来。 他笃定楚青雀会来找他,楚青雀来了,他才肯签字。 刘姐的目光在楚青雀和霍连山身上扫了一圈,又把霍连山的地位暗暗拔高了些。 能被他们小少爷这么上心,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第9章 离开他 等他们仨签完字后,刘姐跟他们确定了明天训练的时间,然后主动提出要带他们去练习生宿舍。他们的练习生宿舍就在距离不远处的住宅楼里,练习生每天基本就是在公司的练舞房和住宅楼里来回就行,距离不远。 员工宿舍条件不错,一共四张床,是那种十分宽大的上下床,有桌椅,带洗手间淋浴,这是一间空宿舍,暂时只有他们三个住,还没有第四个人。 蒋洛和温离看到宿舍,都高兴的不得了,也顾不上别人,全程都是霍连山和刘姐交流,楚青雀跟在一边,一脸欣慰。 虽然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磋磨,但是霍连山最终还是走上了正轨,开心! 合同签了,日期定了,以后霍连山就是正经的练习生了,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霍连山就能出道唱歌,站上他想要站上的舞台了。 他终于,把霍连山被改变的人生轨道掰回来些了。 正轨计划:+30! 刘姐走了之后,蒋洛嚷嚷着说要去找他妈妈,把今天的事情和他妈妈说一遍。 今天的一切对蒋洛来说就像是做梦一样,他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这样顺利的得到这样好的东西。 温离也说要回家一趟,去拿点生活用品过来,霍连山估计也要回去一趟,他得照顾他爷爷。 楚青雀心里也卸下了一块大石头,美滋滋的看着他们。 蒋洛和温离打闹着往前跑,霍连山最后关的宿舍门,楚青雀在门外等他。 “一会儿出去庆祝一下吧。”霍连山关好门,说:“昨天那顿饭也没吃完。” 楚青雀点头。 顿了顿,霍连山看着走廊那头跑远了的蒋洛和温离,听着他们的笑闹声,缓缓地垂眸,低声和门外的楚青雀说了一声“谢谢”。 这声谢谢太轻,楚青雀没听清,眨巴眨巴眼问他“你说什么”,霍连山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恰好这时,楚青雀的手机响起来,楚青雀猝不及防的拿起来,就看见了手机屏幕上的两个大字——爸爸。 楚青雀一看见“爸爸”俩字,刚飘起来的灵魂又“咻”一下被摁回了躯壳里面,刚才的开心和欣慰瞬间消散了,他面对着手机,手指发麻的接通。 “喂?”楚青雀小声喊了一声。 “青雀。”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平和又绅士的中年男人的声音,语气有几分严肃:“你在哪里?” 楚青雀一听到这问话就知道不好了,他的便宜爹每次这么问,都是抓到了他的小把柄,要和他算账了。 “我,我和朋友在外面玩儿。”楚青雀说话的音量都跟着降低了些,小心翼翼的说:“怎么了爸爸?” “回家来。”楚父说:“我到家了。” 楚青雀的小脑袋“轰”的一下就炸了。 便宜爹到家了,那就说明保姆阿姨肯定告过状了,他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没能瞒住! 一想到他喝酒回家、三天不上学的事儿被他便宜爹知道,楚青雀几乎都要站不稳了。 “我马上到家。”楚青雀头皮发麻的说。 “好。”楚父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旁边的霍连山见他脸色不对,蹙眉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楚青雀的头发软蓬蓬的,被揉头的时候,整个人会不由自主的往过来贴,用额头来蹭他的手掌,霍连山揉过一次就上了瘾,总是偷偷伸手。 但他今天才一贴上去,楚青雀一昂头看到他的脸,突然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然后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没,没事。”楚青雀看着面前和他便宜爹有四分相似的脸,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说:“我爸爸到家了,叫我回家呢,我们下次再吃吧。” 说完,楚青雀不等霍连山回答,转头直接就跑了。 他冲下楼打车,一路回了楚家,进别墅前一直在做深呼吸。 冷静点楚青雀,现在便宜爹还不知道你不是亲生的那回事儿呢! 楚青雀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保姆正在擦桌子,看他回来了,保姆冲他指了指二楼。 楚青雀换好拖鞋,上了二楼的书房,站在门外轻轻敲门。 “进。”门内,楚父回应。 楚青雀推开门,脚步轻轻的迈了进来。 书房大概六十平,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墙壁两边立着两个大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书。 楚父正坐在办公桌前,蹙眉看着手里的文件。 楚父已经是四十多岁、奔五十的人了,但保养极好,乍一看还像是四十岁的成功男人,带着一种渊渟岳峙的成熟气息,衬衫纽扣扣到最上面那一颗,在家里也是西装领带,神色肃穆,不苟言笑,是典型的严父。 楚青雀小的时候就很怕他,但那时候只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仰视和敬畏,他心底里还是坚信父亲爱他,是他最大的□□,但自从知道他不是楚父亲生的之后,他心底里由父爱铸建的□□就开始逐渐崩塌,等他现在再见到楚父的时候,就是害怕多过孺慕了。 楚父虽然对他温和,但楚青雀知道,楚父怎么说也是在商海打拼多年的人,就像是他妈妈一样,看着好像风光霁月,但真对上了敌人,也是毫不手软。 一旦楚父知道了这些事儿,恐怕他的下场比霍连山的母亲好不到哪儿去。 “我听保姆说,你最近交了个朋友,校外的?为了出去玩,已经两天没上课了。”楚青雀进来后,楚父放下文件,一双锐利的丹凤眼落到了楚青雀身上。 楚青雀心里一紧,很怕楚父盘问是谁,他支支吾吾的回:“嗯,就,出去玩儿了两天,我明天就回学校去念书。” “嗯。”楚父的目光在楚青雀的身上扫过,又问:“想好了考什么大学吗?” 楚青雀回了一句“B市商学院”。 B市商学院是全国知名的学校,虽然楚父没有要求过,但是像是楚青雀这样的出身,选商学院是最合适的。 楚父满意的点点头——他这个儿子性子柔软,总是在小事上犹豫,心软,但是在大体上很识大局,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以后再慢慢培养就是,他还有二十年。 “最近不要出去玩儿了,安心考试,这段时间不用住校了,我在家给你请几个专业的辅导老师,你在学校上过课,回家后每天晚上让他们给你辅导。”楚父说:“近期国外的事情已经暂且放下了,我会在国内待一个月,等你成绩下来了,我带你去国外视察一下在国外的公司。” 楚青雀心里一紧,缓缓点头。 楚父又说:“出去吧。” 楚青雀点头出门,小心的关上书房的门,然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他爸爸回来了,他这段时间就出不去了。 他爸爸跟保姆阿姨可不一样,他跑出去玩儿,喝醉了回来,保姆阿姨只会告诉他别让他在外面胡闹,然后给他递一杯牛奶,他爸爸可是会把他的“朋友”彻查个底朝天,直到查出他们是在哪认识的、认识多久了,都做了什么为止。 而且,霍连山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暴露的。 楚青雀站在书房外,拿出手机,看着今天刚保存的霍连山的电话号。 霍连山的公司已经签上了,凭霍连山自己的能力,和二姨夫的照顾,以后肯定前途一片光明,暂时应该不需要他。 楚青雀一念至此,咬牙狠了狠心,拉黑了霍连山的电话。 他会在暗处继续帮助霍连山的,但是日后他不能跟霍连山再有交集了。 第10章 他...还在忙 次日,清晨。 练舞房里,巨大的镜子前,二十几个练习生聚在一起练舞,他们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所有人都是汗流浃背的模样,维持着一个很难的姿势站着,谁晃一下,老师手里的教鞭就会打过去,挨打是其次,倒是不疼,关键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挨打,太丢人了些。 “都认真点——一星期后的选秀比赛关乎你们能否出道,磨练千日冲锋一时,重要程度不亚于学生的高考,你们该做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 “名额有限,咱们这批练习生里只会选五个人上去,你们行不行,还要看你们自己。” 街舞老师挥舞着手里的小教鞭,一边走一边声音高亢的说:“接下来我们要换一个姿势,准备——” “笃笃——老师?”门外突然有人敲门,一个漂亮的女助理推门来,说:“刘姐请您过去呢。” 街舞老师冲门外的人点了点头,然后回头说:“好——所有人准备,抬腿,侧,OK,旋转!好,不错,休息十分钟!” 说完之后,街舞老师转身快步出了训练房,应该是去找刘姐了。 练舞房里训练的练习生们紧绷的身体都跟着乍然放松,有的还能走到角落里去坐,有的人干脆直接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霍连山就坐在原地,双手撑在背后的地上,汗珠从他的发丝上滚下来,挂到他的下巴上,又滚到他的训练服上。 这是他第一次训练,做动作比别的练习生更难,一上午下来,全靠毅力坚持。 他坐在地上的时候,腿都在抖,一边摁着酸麻的腿,一边听着旁边的人说话。 除了他们三个新来的,这间舞蹈室里的所有练习生都是练习过一年到两年的,他们都互相熟悉,一群人聚在一起讨论刚才街舞老师出去的事儿。 “去找刘经纪人的话,应该是说参加选秀比赛的事儿吧?你们听说了没,就是那个训练营,据说是由金苑TV举办的,还请了明星导师,很厉害的。” “不知道谁能得到名额啊。”细小的讨论声和四周人的视线纷乱的交杂在一起,霍连山像是听不到一样,一直低头摁腿,放松肌肉。 他要是再不摁,下午绝对没办法训练。 —— “山哥。”蒋洛比他更惨,一上午的时间,老师都在抽他的腿,他干脆趴在地上,缓缓的爬过来,然后伏在霍连山旁边,慢腾腾的翻身平躺在地上,和他抱怨:“太难了,这也太难了,我腿好疼。” 霍连山的眉眼垂着,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温离这时候也走过来,他身体软,还练过两年舞蹈,所以不算难事儿,比他们俩状态都好,坐在霍连山旁边问他:“山哥,楚青雀还在忙吗?我跟我妈说了,我妈说今天晚上要给咱们做顿好吃的,感谢下楚青雀给咱们介绍公司,你问他来不来。” 昨天晚上因为楚青雀临时有事儿,他们说好的饭局楚青雀都没来。 霍连山揉腿的动作一顿。 霍连山的眉眼垂着,温离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在那一瞬间,温离看见他的嘴角都跟着抿起来,原本上挑的丹凤眼也跟着微微眯起来,像是被戳到了什么隐秘心事一样,连身上的气压都跟着瞬间降低。 温离一愣。 过了几秒,霍连山才声线嘶哑的开口:“他还在忙,有机会的吧。” 温离小声“噢”了一声。 恰在此时,出去找刘姐的街舞老师回来了,老师一回来,所有人都跟着站起来,自动排好队准备训练。 老师先是做了一个“按压”的手势,让所有人都安静,然后满脸笑容地说:“刚才刘姐来找过我,我们俩定了一下参加比赛的五个名额。” 舞蹈室氛围一紧,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放慢了。 “分别是——赵顺,陈...霍连山。” 最后那几个字从舞蹈老师的嘴里冒出来,整个舞蹈室的练习生都是一惊,下意识地冲着练习生队伍最后方看过去。 ——霍连山,昨天才进队伍的新练习生,跳舞跳得也不怎么样,长相虽然还可以,但在一众精挑细选的练习生中也不算是碾压,凭什么他们等了许久、磨练了许久的机会,直接给了空降的他? 人群之中,没心没肺的蒋洛高兴地轻喊了一声“哇”,然后也跟着回头看向他们山哥,温离蹙了蹙眉,没说话。 “好了。”舞蹈老师拍了拍手,说:“从今天下午开始,到接下来的一星期里,你们五个人去隔壁练舞房,由我专门训练,今天上午的训练就到这里了,下午再继续,都去吃饭吧。” 人群寂静了片刻,没一个人动,等舞蹈老师走了,四周的人才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用莫名的眼神盯着霍连山看了几秒后,逐渐离开。 蒋洛完全没察觉出不对,他高高兴兴的冲到霍连山面前,睁大了他的圆眼,拉着霍连山问“比赛会是什么样子的呀”,霍连山一直没动,等所有人都走了,温离才走上来,有点担忧的喊了一声:“山哥。” 霍连山拿起柜子里的外套,回了一声“嗯”。 “是楚青雀吧?”温离又问。 提到这几个字,霍连山没说话。 “那他们——” “没事。”霍连山打断了他的话,说:“走吧,去食堂吃饭。” 温离只好把一肚子的担忧吞回去,忧愁的跟在山哥后面。 偏偏蒋洛高兴的不行,恨不得跟全世界炫耀,完全没察觉这其中的暗潮汹涌,看的温离深深叹气。 ——满打满算,他们今天算是签约第二天,训练第一天,山哥就被选去参加比赛,不管最终成绩如何,出去参加比赛,那肯定就直接出道,出去唱歌拍戏了,那些训练了几年、还没机会出场的训练生怎么会甘心呢? 以后他们还要在公司里待好久,恐怕日子不好过。 但转瞬间,温离又想,他们山哥不是好欺负的,从在酒吧驻场开始、到街头辗转夜唱,遇见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霍连山从没让他们吃过亏,这次肯定也一样。 再说了,还有楚青雀呢,温离虽然反应不如霍连山快,也不知道楚青雀的真实身份,但昨天进门时那些人喊得“小少爷”温离可是记得的,有楚青雀在,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温离这样一想,才算是放了心。 但他又觉得山哥今天情绪不对,他们都进了这么好的地方学跳舞了,山哥身前也铺了一条康庄大道,但他觉得霍连山就是不高兴,很不高兴,甚至他觉得,山哥在听到老师给他的机会的时候,更不高兴了。 温离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又犯老毛病了,他心思太细,总容易想太多,想来想去也想不通。 温离晃了晃脑袋,暂且将这件事儿忘到了脑后。 中午,他们仨吃过饭后,挨个儿进洗手间里洗了澡,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上午太累,这短暂的午休三个小时是他们放松肌肉的必须时间,除了霍连山,其余两个人都睡着了。 安静的宿舍里,霍连山平躺在上铺,眼眸闭着,但没睡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某一刻,他的手动了动,摸向了枕头底下。 他摸到了手机。 手机轮廓冷硬,才一触,霍连山就从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他猛地抽回了手,像是被蛇蝎蛰咬一般,上调的丹凤眼骤然睁开,死死的盯着头顶的半空片刻,又闭上了眼。 这回,他的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前,再也没往枕头底下摸过。 —— 五月的B市天气渐热,蝉鸣鸟叫此起彼伏,太阳透过繁茂的枝桠落下来,灼着靠着窗户坐的学生。 楚青雀趴在桌上睡觉,他的头发丝儿都烤的灼热,讲台上的老师正讲到“今年必考考点”,声音高亢嘹亮,激动之态像是恨不得撸起袖子替他们去高考,讲了一句知识点后,突然砸了砸黑板,喊:“楚青雀,起来!” 楚青雀终于被那变调的尾音吵醒,他眯着眼睛抬起了脑袋,白瓷般的小脸蛋泛着红,被阳光一照泛起了蜜色的光,像是西方动漫里的小王子,漂亮的一塌糊涂。 他才刚坐直,下课铃声就已经急促的响了起来。 掐着时间的同学立刻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冲出了班级,身后的同学走过来,拍了一下楚青雀的肩膀:“青雀,放学啦!” 楚青雀看向窗外,正看见大亮的天色。 眼下已经是放学的时候了,但夏日天长,这时候的太阳依旧高高挂着,楚青雀幽幽的叹了口气,慢腾腾的站起来,往家走。 他出学校就看见张叔叔的车在外面等着,他走过来,张叔叔就下来给他拉车门,他进来后,张叔叔一边开车一边问他:“小少爷,看你不高兴呢。” 楚青雀盯着膝盖上的书本,囫囵的回了一句“高考压力太大”。 其实楚青雀知道,他不是压力太大,他是怕看见楚父。 之前楚父不在家的时候,他心理压力还没那么大,但现在一见到楚父,他心脏就跟着紧张的直抽抽,楚父接个电话,他害怕是当年事情被人告密,楚父多看他两眼,他害怕楚父是怀疑他长得不像楚家人。 好吧,他本来就不是个楚家人。 按照楚父的性格,知道了的话怕是会把他大卸八块。 楚青雀长长叹息,恰好他手机一跳,他拿出来一看,是刘姐发来的。 “已经定下了,下周就去参加比赛,他实力不错,公司运作一下,前途无量。”刘姐说的是霍连山。 楚青雀心里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快了些——这算是他这几天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车子一路开回楚家,楚青雀进门就看见家教老师已经来了,他认命的掏出书本,跟家教老师来了一场二次方程的诚挚探讨,讨的头晕眼花,家教老师走了之后,他洗漱完就匆匆爬上了床,企图睡死在这床上,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片刻美好梦乡中,来忘记这未来的一个月的艰难生活。 结果半睡半醒间,楚青雀的手机炸响。 他迷迷糊糊地接通,就听见了那头传来了温离夹杂着些焦躁不安、犹豫试探的声音:“青、楚青雀,你有时间吗?山哥他训练时候出了意外,腿伤了——” 他话说到一半,手机被蒋洛抢过去,然后就是一阵夹杂着哭腔的哽咽尖叫:“青雀,山哥的脚踝都断了,我们交不起住院费,你快过来啊!” 第11章 不是要给我最好的吗? 垂死病中惊坐起,我的耳朵在哪里! “什么?”楚青雀声线都跟着发紧,手指大力的拉了拉耳垂:“谁?” “山哥,霍连山!”蒋洛急疯了:“你连霍连山都不记得啦!” 楚青雀倒吸一口冷气,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往门外冲,又在拧开门把的瞬间刹住了车——他爸还在别墅里住呢!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这么晚的时间从大门出去,肯定会惊动就住在门口房间、晚上睡觉常年不关门、有一点动静就醒的保姆,保姆肯定会和他爸爸告状,那他就出不去了。 可是霍连山还在等着呢。 楚青雀情急之下,掏出了自己的银行卡,衣服都顾不上换,直接拧开了卧室里的窗户,从窗内跳出去,一路狂奔出了别墅。 从别墅里冲出来,打了车,一路去了温离和蒋洛所说的医院。 医院是一家公立医院,楚青雀到的时候蒋洛就等到医院门口,见了楚青雀就哭,哭的好像要抽过去了似得,把楚青雀吓坏了,跟在蒋洛屁股后面缴了费,提心吊胆的去了病房。 进病房的路上,楚青雀急的直跺脚,一直问蒋洛人怎么样了,蒋洛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推他进去。 楚青雀进门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脑袋里都是霍连山腿断了、满脸血,腿上打着石膏的样子,进门的时候脚底都发软。 千万别啊,万一霍连山有什么事儿,他要后悔终生!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他推开病房门,就看见温离一脸愁容的走出来,正跟楚青雀明面撞上。 温离见了楚青雀,神色有些犹豫的向后瞥了一眼,然后勉强冲楚青雀笑了笑,再快步提着手里的暖壶出去了。 俩人擦肩而过,楚青雀一昂头,就看见了霍连山靠坐在床头,手里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深思什么,楚青雀的脚步声和温离的脚步声混在一起,霍连山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在瞥见楚青雀的瞬间又收了回来,随即面沉似水的收起手机、闭上眼眸,假寐似得靠在了床头枕头上,不动了。 楚青雀正急吼吼的跑过来,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围着霍连山直打转。 “温离刚给我打电话说你伤到了!” “蒋洛一直哭,我问什么也说不明白。” “你那里伤到了啊?” 但不管楚青雀多着急,背靠在床头的霍连山就像是没听见一样,他上半身穿着医院的病人半截袖,腰部以下都被薄薄的白被子盖着,看不见底下什么样。 楚青雀急的跑过来伸手去抓被子,但是他的手臂才伸到一半儿,手指才刚刚碰到被子的边缘,手腕上突然握了一只滚热宽大的手。 楚青雀一怔,他抬起头,就看见霍连山的丹凤眼向下垂着,面无表情、靠在床头,抬着下巴睨着他看。 霍连山长了一双风流恣意的丹凤眼,眼眸挑起来看人的时候总是自带三分潋滟,眼尾一扫看谁都卷着几分情,但当他垂下眉眼,薄唇微抿的看人的时候,却又显得格外冷漠,让楚青雀心里一惊。 霍连山怎么用这种表情看他? 明明之前霍连山对他态度还蛮好的来着! 他费尽心思攻略下来的兄弟啊!怎么能说变就变呢?楚青雀心里一寒,心说该不会是他的秘密被发现了吧! 楚青雀一想到这儿,脸都跟着白了些,一双像是琥珀一样漂亮的圆眼微微睁大,盛着畏缩和害怕,木在原地,傻兮兮的盯着霍连山的脸,好像生怕霍连山下一秒就会把他摁在地上质问他一样。 兴许是楚青雀脸上的惊慌和不安太过明显,霍连山握着他手腕的手指微微缩紧。 半响,霍连山偏过视线,松开了楚青雀的手,像是不想再看见楚青雀了一样,后脑靠在墙上,闭上了眼。 楚青雀这才回过神来,他的手指捏着手腕,怯生生的叫了一声:“霍连山?” 看上去好像...也不像是东窗事发的样子。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后脑靠墙的霍连山没睁眼,也没抓楚青雀,就用一种讨论“今天食堂的菜为什么这么咸”的语气,平静的问出来。 楚青雀被问的一惊。 哎呀! 他给忘了! 当时他怕被霍连山发现秘密,决心不跟霍连山联系,就把电话给拉进黑名单里了。 他今天一听见霍连山出事儿就着急跑过来了,结果前功尽弃了! 早知道他不该过来,他该连夜给刘姐打电话,让刘姐来处理的呀! “我,那个,我——”楚青雀急的手心都冒汗,他绞尽脑汁的想扯出来一个理由,但这时候,霍连山却睁开了眼,似乎是对楚青雀的犹豫和重复感到不耐烦了、不想再跟楚青雀拉扯下去了,他的视线淡漠的落到楚青雀的脸上,一字一顿的说:“你把我拉黑了,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因为我怕你发现啊! 楚青雀眼前也跟着一黑,这话他也不能说。 妈妈! 怎么办! 你儿子忽悠不过他啊! “没,没什么。”楚青雀开始怂了,怂的脖子都往回缩,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来了,霍连山的脚没事儿,他的秘密有事儿! 楚青雀开始往后退,伺机想跑。 呜呜呜雀雀害怕啊! 结果楚青雀才一往后退,霍连山突然猛地向前一探身,他胳膊长,一把抓住了楚青雀的后脑,宽厚的手掌往楚青雀的后脑上一摁,摁的楚青雀“哎呦”一声扑上了霍连山的床,两只手都撑到了霍连山的腿上。 这回离得近了,楚青雀一昂头,就看见霍连山近在咫尺的脸。 霍连山好像...很生气。 大概是因为楚青雀刚才“说不过就想跑”的姿态惹怒他了,他刚才的那点“风轻云淡”全都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瞬间涌上来的怒气,从他紧蹙的眉头往下,是翻滚着恼火的眼眸,是因为过于用力而鼻尖出三道褶皱的鼻梁,是紧紧咬着的牙关,是突然粗重的呼吸。 再往下,连脖子上都跳起了青筋。 “你不是说过要给我最好的吗?”霍连山的音量在楚青雀的耳边骤然炸响,砸的楚青雀耳朵嗡嗡的响:“结果说说就算了,我回应了你,你就觉得没意思了,扭头就走人了是吗?反正像我这样的人多得是,你满世界的找,一转身就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你大少爷不缺我一个是吗?” 粗重的喘息喷在楚青雀的脸上,让楚青雀猝不及防,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霍连山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就好像是往日的一切都被撕碎了,在血淋淋的伤口里,霍连山露出了藏在最底下的情绪。 如果楚青雀能再聪明一些的话,他就会察觉到霍连山性格的矛盾之处。 霍连山看起来清醒,理智,但他的内里却十分复杂,他克制又贪婪,自卑又自傲,想要,却又害怕。 就像是个强压着的□□桶,说不定那一秒就炸了。 如果楚青雀一直顺着他、缠着他,那他还不至于如此失态,但当楚青雀表现出他并不是很重要的时候,霍连山的情绪就会突然爆发。 楚青雀被吓到了,那一连串的爆呵他压根没听清几句,就听见了一个“大少爷”。 “我,我,我没有。”楚青雀脑门都冒汗了,脑袋里乱哄哄的,一抬头就对上了霍连山要吃人的眼神,楚青雀整个人都麻了,愣愣的盯着霍连山看。 两人目光对上的时候,霍连山的怒火肉眼可见的僵住了。 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一瞬间的反应会这么大,他紧蹙的眉头缓慢放松,眼神不自主的闪躲到一旁去,捏着楚青雀后脑的手也开始收力。 楚青雀的身体却僵住了似得,霍连山收力了他也不动,傻在那里动都不动,迎着霍连山看。 霍连山蹙着眉,紧抿着唇线偏过脸,收手重新靠回床上,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好似刚才的骤然爆发是楚青雀的幻觉一样。 楚青雀的脑袋还在迟钝的卡着,费劲的回想着霍连山的话。 他说啥来着? 正在楚青雀大脑风暴的时候,病房外突然想起了温离拔高了嗓门的声音:“楚叔叔?您来找青雀吗?” 霍连山飞快瞥了一眼门外。 温离是个说话轻声慢语的人,很少这样拔高嗓门说话,他才一瞥向门外,就看见刚才还小脸惨白僵着身子的楚青雀猛的站直了身体。 “叔叔!等等,我去叫一下青雀,我——” “不用,我自己进去找。” 温离的声音突然在门外炸响,伴随着的是一阵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就在门外了! 这声音!是他爸爸! 楚青雀头皮都跟着炸起来了,他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摁着霍连山的肩膀使劲儿往下一摁,然后将薄被一扯,急匆匆的盖上了霍连山的脑袋:“别出来,听见没?” 下一秒,病房的门被人推开,神色冷冽的楚父阔步进了病房。 第12章 可笑的人 楚父进来的瞬间,整个病房的空气都跟着僵住了。 楚父年近五十,一身气场渊渟岳峙,把所有人都给震住了,他一开口就是威严低沉的声线,听不出喜怒:“青雀,晚上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温离在门口没敢进来,他刚才阻拦片刻已经很不容易了,蒋洛被吓得把眼泪都憋回去了,死死的跟在温离旁边,问他:“不会有事儿吧?” 温离脸色有点难看。 他看到楚青雀的时候,就猜到楚青雀是偷偷跑来的,凌晨两点的时间,楚青雀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手上就拿着手机和一张卡,这种情况下,被家人发现然后找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看刚才那位楚叔叔的神色,也是一个严厉的父亲,让温离有些担忧。 “不知道。”温离轻声说:“可能会挨骂吧。” 蒋洛看着门里,像是有点茫然似得挠了挠头,低声喃喃:“这个叔叔好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温离完全没在意蒋洛的话,他的心思都放在了病房里。 看这个叔叔的样子,楚家的家教应该很严,父母应该都不允许楚青雀和“坏孩子”玩儿。 就像是他们这样的坏孩子。 难道,这就是楚青雀拉黑山哥的原因吗? 温离站在病房外,想起了霍连山晕倒时,他拿霍连山手机打楚青雀电话打不通,但是拿自己的手机一打就打通了的事儿。 温离轻轻吸气,心里有些许愧疚。 他给楚青雀打电话打不通的时候,就意识到霍连山是被拉黑了,但是他们没钱,没办法,他只能装不知道,拿自己手机打过去。 幸好楚青雀来了,交了医药费。 但是...他好像做错了,他的自私,给楚青雀带来了麻烦。 温离忍不住又一次偷看向病房里。 病房里,温离看到楚青雀牢牢地挡在霍连山的病床前,哪怕十分害怕,但还是和楚父说道:“爸,我...我来看看我朋友,他受伤了。” 楚青雀的手背在后面,隔着一个被子紧紧地摁着霍连山的头。 他很慌,如果他爸爸过来掀开被子,如果霍连山从被子里出来,他爸爸说不定会认出来,察觉到不对,那他就完了。 他妈妈的名声就毁了,姥姥家也会闹出丑闻来,他爸爸也不会再把他当成儿子看,一切就都完了。 兴许是因为太过害怕,他的手都在发抖。 “朋友受伤,也不应该在半夜跑出来。”楚父身上还穿着西装,但没系领带,神色也有些疲惫,他的眉头蹙出了三条深纹,丹凤眼锐利的扫过四周,在楚青雀低头认错之后,才算是缓和下来。 楚父不在意楚青雀来救一个朋友,楚家不缺这点钱,但他在意楚青雀大晚上突然失踪,独自一人跑出来。 他这个儿子,平时性格内敛,偶尔还显得很胆小,什么事儿都不和他说,做事也没有计划,最起码应该叫司机来送。 如果不是他的副卡显示出大半夜医院里有一笔钱被刷出,他又恰好在处理文件没睡,恐怕他压根都不知道楚青雀跑出来了。 这让楚父有些失望。 他的儿子,就算不是少年天才,做不到心思沉稳,但也该做到荣辱不惊,一点风吹草动就慌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算了。”楚父在外从不教训孩子,给楚青雀足够的面子,他说:“今天就在这里陪你的朋友吧,明天下午来我的书房一趟。” 说完,楚父转身就走。 从始至终,楚父看都没看楚青雀身后病床上的人,也不在意门外的两个小孩儿——他小的时候也爱交一些朋友,人年轻的时候总有看错眼的时候,等楚青雀慢慢长大,这些人就会被抛在身后,他不必横加干涉。 确定楚青雀是安全的就行,坑要让他自己摔,他才知道疼,知道错。 从病房里出去的时候,门外两个小孩儿规规矩矩的站好,一个和他说“叔叔再见”,另一个愣愣的看着他,等他走远了,才后知后觉的喊了一声:“叔叔再见!” 蒋洛的喊声在走廊里回荡,随着皮鞋声走远,楚青雀浑身一软,差点儿直接坐地上。 吓死他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了。 楚青雀双目无神的想,他绝对不能再跟霍连山扯上关系了,就差一点,今天就差一点儿! 霍连山撩开被子的时候,正看见这么一幕。 刚才牢牢挡在他面前,用手摁着他脑袋的楚青雀像是丢了魂儿一样,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霍连山蹙眉看了一会儿,问:“那是你爸爸?” 楚青雀囫囵的轻声“嗯”了一声,又猛地惊醒,昂起头来一脸惊诧的看向霍连山:“你,你偷看了?” 霍连山眉头轻挑,似乎有些不懂为什么楚青雀反应这么大,他随意摇头,比了比耳朵:“听见的。” 这样一个低沉的男声,一听就是中年人的。 楚青雀才松了一口气,他挠了挠头,犹犹豫豫的说:“嗯,是我爸爸。” “为什么不能让他见我。”霍连山又问。 楚青雀被他问的心又提了起来。 霍连山这个人,总是能一把抓住楚青雀的死穴,然后直接问出来,问的楚青雀后背都跟着冒汗。 “我,我...”楚青雀被问到最后,脖子一梗:“我不告诉你。” 病房清冷的灯光照下来,更衬得楚青雀脸色发红,他连耳垂都是红的。 霍连山的视线在耳垂上扫过,又落到楚青雀的身上。 楚青雀很清瘦,有一种少年人发育中的雌雄莫辩、模糊性别的单薄美感,被光芒一渡,皮肤白的像是凝脂玉露,他穿着一身湛蓝色的睡衣,布料顺滑的垂着,像是水面一样粼粼的闪着光,布料下是突出来些的纤细骨骼,他梗起脖子的时候,锁骨尤为突出,是像玉一样的一小截。 霍连山的眉头深深地拧起来,又落到楚青雀的脚上,看见了楚青雀脚上踩的白色拖鞋——此时已经是灰色的了,上面沾了泥土和草屑。 “你是怎么过来的?”霍连山问。 “从家里跑出来的。”想起这个,楚青雀才记起霍连山的脚,他又伸手去撩被子,这回霍连山没拦,他成功的看见了霍连山的两只脚。 左脚踝打了夹板,看上去很严重的模样,楚青雀看的一阵蹙眉,心里面难受的直抽抽。 “怎么受伤了啊?”楚青雀想伸手去碰,又怕碰疼他,不敢点下去。 霍连山见他问了,动了动左脚,吓得楚青雀揪着被子喊:“你不要动了!” 霍连山薄唇一勾,又很快偏过脸,回了一句“没事”。 确实没多大事,是他今天晚上练舞的时候,辅助练舞的椅子坏了,他踩下来的时候摔了个跟头,虽然椅子坏的莫名其妙,但他没证据,也就装作不知道了。 这么点小事,都不值得他拿出来跟楚青雀说,等能清算的时候,他会自己找回去。 楚青雀琢磨不出这么多弯弯绕绕,霍连山说没事,他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儿,刚直起腰来说:“那你早点休息,我回家了。” 就看见霍连山唇边笑意一散,“嗯”了一声,直接躺下,不再看楚青雀了。 楚青雀心大的拍了拍霍连山的被,转身就走,他才一动,门外站着的温离突然探进来个头,说:“青雀,我和蒋洛要马上回去了,你能帮我们看一晚上山哥吗?” 顿了顿,温离又说:“刚才叔叔不是说了么,你今晚可以照顾山哥的。” 楚青雀回过头来,正看见霍连山闭着眼休息的模样,仿佛没听到他们的对话。 “也行。”楚青雀点头:“那你们回去吧。” 他今天就再待最后一个晚上。 温离走后,楚青雀关了病房的灯,直接往另一张病床上一躺,躺下来的时候,还没忘跟霍连山说:“有什么事儿记得叫我啊。” 霍连山突然睁开了眼,蹙眉说:“借我手机用一下。” 楚青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就看见霍连山给温离打了个电话,叮嘱温离明天记得去看看爷爷。 霍连山现在受伤去不了,明天需要有人回去看他的爷爷。 在霍连山给温离打电话的时候,楚青雀坐在旁边的床上看着,他看着看着,有点羡慕似地说:“你跟爷爷感情真好。” 不像是他,见到他爸爸都...害怕。 “嗯。”霍连山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他把我从雪地里捡来的。” 霍连山以前不爱和别人提起这些,他觉得像是在把自己的伤口剖开给别人看,以此来换取别人的一点关怀。 他以往不屑如此,他一个人走,虽然路长艰阻,但也随心所欲,可他现在却贪恋楚青雀看到他时闪着疼惜的眼神。 霍连山隐约间,像是明白了那些一点小伤就嚷嚷着要满世界都知道的人在想什么了。 就像是今天一样,如果他没有受伤,楚青雀可能根本就不会再来联系他了,那他如果更惨一点,楚青雀是不是会更在意一点? 楚青雀听到这里,心里一抽,不敢说话了。 霍连山自顾自的说:“他跟我讲我是孤儿,他捡到我的时候,我差点冻死在冬天的雪地里。” 楚青雀的心都在滴血了,他期期艾艾的问:“那,那你恨不恨...丢掉你的人呀?” 霍连山扫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不清楚”,过了几秒,他似乎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可笑,他什么时候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他以前不够惨吗?楚青雀不还是拉黑了他,他已经被抛弃过一回了,只不过这回更惨一点,又把楚青雀引回来罢了。 那他下次还要怎么惨,楚青雀才肯回来? 于是霍连山不肯再说了,他闭上眼,又补了一句:“睡吧。” 楚青雀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小声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伤害过你的人,你不怪吗。” 霍连山没说话,也没睁眼,像是没听见。 楚青雀满怀心事的闭上了眼,心事重重的靠在枕头上沉沉的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被丢弃的霍连山。 他不断的吃苦,受伤,没有好东西吃,赚来的钱要给爷爷买药,上不起学,没见过自己的妈妈,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 不,他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见过一次他的爸爸了。 白天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在夜晚的梦境里逼上了楚青雀的心,楚青雀被这一个梦逼的大晚上流着眼泪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像是没适应好“现实”和“梦境”中的身份转变,那些梦都太真实了,当他设身处地的“变成”霍连山的时候,才能感受到那些让人心酸落泪的难过。 楚青雀醒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大概是三四点钟的时候,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突然间对霍连山涌起了无限的怜惜。 他从自己的床上走下来,走到霍连山的床边,红着眼眶坐到了霍连山的病床旁。 楚青雀吸了吸红通通的鼻尖,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已经过去的历史轨道他没办法改变,但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不能再这样迷迷糊糊的下去了。 霍连山的人生,不应该浑噩无知的走过。 楚青雀在那一刻清晰地认知到,他妈妈在霍连山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伤痕,里面有臭掉的脓水,在时时刻刻的影响霍连山的一生,他在伤疤上修修补补是没有用的,脓水不除,伤疤永远都在。 他只有用刀划开伤口,将往日的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才能彻底解决掉霍连山的脓伤。 他要继续和霍连山做朋友,等霍连山出院之后,他要将这些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霍连山。 他妈妈犯下的错,他亲手来补偿,到时候霍连山是想告诉他父亲,还是想重回楚家,都随霍连山。 世间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的人好,有的人坏,有的人能昧着良心去害别人,有的人能大公无私的去救别人,而楚青雀呢,只是一个有点蠢笨的小家伙,他在未来的路上举着爪子惶惶犹豫,也曾想过就这样糊弄过去,但又实在是良心难安,最终,他含着泪选了和他妈妈不一样的那一条路。 很多时候,人在做完选择的时候并不知道后果如何,只有在很多很多年之后,站在记忆的最远处,人生道路的尽头,遥遥回望,看见十几岁的自己时,才会想起,哦,是那一天,改变了他的一生。 不过那时候的自己,却丝毫不知道他即将要走上什么样的路。 第13章 太那个一点了吧! 清晨,霍连山从病床上醒来。 他常年起早锻炼,不管昨天几点睡,早上六点就会自动睁眼,他的眉眼里还带着几分惺忪,身体却已经微微前倾准备起床。 但他才一动,就发觉自己的手边还压着些重量。 霍连山蹙眉偏过眼,正看见楚青雀一张小脸蛋歪在床边,趴在床上睡的正香。 他睡着的时候,脸蛋微微鼓起来,有点圆,鼓到一定程度,霍连山看的手痒,轻轻地戳了一下,粉嫩的小嘴巴就“波波波”的往外吐气。 楚青雀昨晚上做了一晚的噩梦,提心吊胆的,根本没睡好,反倒是凌晨时候下定决心后,他才豁然轻松,歪到床上直接就睡着了,睡得很沉,很香。 霍连山一戳压根没吵醒他,他轻微的呼吸喷洒到霍连山的手指头上,有点痒。 楚青雀什么时候爬过来的?明明昨晚上还是睡在隔壁床上。 兴许是因为姿势问题,楚青雀睡得并不太舒服,偶尔会动一动腿,霍连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俯下身,伸手去提楚青雀的腰,拎着腰把楚青雀拽上了床。 楚青雀还在睡梦里,在床上换了个姿势,正对着霍连山,不动了。 霍连山眼尾一扫,正看见楚青雀的腰。 楚青雀的睡衣上衣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细嫩的腰,他皮肤白到发光,阳光一闪,直直的勾着霍连山的眼。 霍连山艰难的别开视线,强迫自己把目光定在楚青雀的脸上。 他正看见楚青雀微张的唇,粉嫩的、亮晶晶的,闪着光。 霍连山狭长的丹凤眼微垂着,半响,抓起被角,盖在了楚青雀的身上,牢牢实实的将楚青雀的每一寸肌肤都盖上了,就露出来个小脸。 他的手才还悬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收回来,病房的门就“砰”的一下被推开,蒋洛手里提着早餐袋雄赳赳的冲了进来,一进门来就对上了他们山哥要杀人的眼神。 蒋洛定睛一看——不得了,楚青雀跟山哥睡到一张床上了! 这不合适吧! 太那个一点了! 楚青雀成年了没有鸭! 山哥你腿脚都没好,不能这么剧烈运动啊! “想什么呢?”霍连山冷声道:“过来。” 蒋洛犹犹豫豫的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甩锅:“是温离让我来给你们送早餐。” 才不是他大早上来打扰山哥美梦呢。 霍连山冲床头柜点了点下巴,又问:“去看过我爷爷了吗?” “温离去看了。”蒋洛把早餐放到床头柜上,见楚青雀睡得正香,就压低了声音回:“对了山哥,我听他们说,你受伤了,比赛要换人呢。” 霍连山瞥了一眼自己的脚,丹凤眼一挑,带着几分讥讽似得说:“不会换掉我的。” 蒋洛一愣:“真的吗?可是...可是你脚都伤了,还怎么参加比赛跳舞啊。” 霍连山摇了摇头,没跟蒋洛解释,蒋洛脑子转不动,不像是温离,两句话就懂了,跟蒋洛说这些他都嫌费劲。 “回去好好训练,什么都不用管,我有事儿会给你打电话的。”霍连山转而说。 蒋洛虽然脑子不太聪明,但听话,霍连山说什么他都奉为金玉良言,霍连山一开口,他立马转身就走。 蒋洛出门的时候又忘记楚青雀在睡觉了,“砰”的一下关上了病房的门,听的霍连山直蹙眉,果然,这一声下来后,缩在床上的楚青雀在被子里拱了两下,悠悠转醒。 楚青雀醒来的时候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脚踝一抻,浑身的骨头都跟着发出舒服的轻响声,他在床上裹着被子滚了两圈,结果才一歪身子,身下就是一空——啊啊啊他要掉下去啦!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牢牢地箍在了他的腰上,直接把楚青雀整个人拖住,然后往上拖。 楚青雀惊慌的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白色的瓷砖在他面前几公分的距离,并且越来越远,到了足够高的高度,腰上的手臂一用力,楚青雀就翻到了床上,和手臂的主人来了个面对面。 楚青雀上一秒还沉浸在要滚到地上的惊慌中,这一秒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放大的脸。 兴许是离太近、五官放大的缘故,楚青雀反倒有点不认识霍连山了。 他记得霍连山有一双上挑多情的丹凤眼,眼尾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显得有一点邪气,因为个头太高,看人的时候多数都是垂着眼尾看的,慵懒又轻佻,看人的时候总带着几分冷淡,但离得近了,他一眼望过去就能直接望到霍连山的眼底,那双眼看着他的时候,清澈的像是—— 楚青雀眨了眨眼。 像是什么呢? 肩上一重,楚青雀被推得让开些身,刚才还躺着的霍连山突然坐起身来,起身下床,一边起一边说:“我去洗漱。” 楚青雀愣了一下,高声喊:“你的脚!” 霍连山已经落地了。 他左脚踝上还绑着看起来很吓人的绷带,但行动间十分自如,被楚青雀喊了一声后,他顿了一下,随即晃了晃左脚:“没事,我昨晚伤得不重...已经好了。” 霍连山摔过的跟头比吃过的饭还要多,道具损坏、掉下来的瞬间他就知道该怎么落地才能保护自己,但是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他顺势擦伤了脚踝,流了点血,坑了对方一把。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弄坏了他的道具,但他知道刘姐能查出来。 在公司里待了许久的老牌经纪人,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这两天以来,刘姐对他的态度十分和善,并且早就透露过要送他去参加比赛的事儿,他比所有人都提前知道自己有内定名额,霍连山能感觉到,虽然刘姐对他许诺的资源是源于楚青雀的缘故,但是,她是真心地在拉拢。 刘姐把他当成讨好楚青雀的跳板。 在这种情况下,谁对背地里对付霍连山,谁就要承受刘姐的怒火。 因为他也不是真的受伤严重,只是在医院做做戏,过两天就回去了,照样能参加比赛,所以也没闹太难看,全凭刘姐处理了。 但温离和蒋洛不知道,事发突然,霍连山又是个演戏演全套、亲爹来了都不收手的主儿,所以谁都没有说,温离胆小,怕他残了,蒋洛没脑子,遇事就慌,他们俩办事全凭本能,否则蒋洛也不会哭成那样,温离也不会给楚青雀打电话求救。 一念之间脑海里闪过了几个念头,霍连山薄唇一抿,将这些想法都压到了心底下,随意回了一句“我去洗脸,你先吃早餐”,然后就走了。 他不想和楚青雀说这些。 他每一次想到这些,都会想到他和楚青雀之间的差距,每一次他需要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去打压别人、或者是被别人打压的时候,都让他不由自主的想到楚青雀被人人尊着喊“小少爷”的模样。 说不出是什么心理,像是有一点微妙的难堪,混着一些斑驳的自我厌恶,以至于他明知道这场“暗仗”他打赢了,但也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霍连山出去把自己洗漱了一下,又去医院后面的一条小巷服装店里买了两件合体的衣服和鞋,路上又整理了一下心情,来回一共花了半个多小时。 他回到病房里的时候,正看见刘姐把一束花放在床头,笑着和楚青雀说话。 霍连山脚步一顿。 刘姐是个很强势的女人,但女人一般都有两副面孔,对学员冷漠严肃,对少爷温柔关怀,此时,刘姐正用手擦眼泪,一副心疼到不行的模样:“我一听连山摔了,赶忙就来了,哎呀,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大晚上训练,也不知道休息。” 楚青雀才睡醒,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赤着脚坐在床板上,他两只脚踝悬在床上来回的晃,似乎找不到插话的时候,就一直点头听着。 细碎的阳光打在他的后背上,从他的发间跳跃出来,他浑然不知,只是倦怠的晃动着脚踝,白色的脚趾像是欲神的武器,勾着霍连山的眼。 霍连山站在门外看着刘姐半邀功似得说起那些事儿、楚青雀混混沌沌有点没听懂似得思考着的时候,恍惚间明白了他这段时间一直抵触的微妙情绪到底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他逐渐膨胀的野心和午夜蠢蠢欲动的欲望,也来自于他卑贱的骨骼和泥泞的灵魂。 所求之物近在咫尺,他却怎么都够不到,别人轻而易举能递过来的手,他抓过去却隔着千山万海,他只能靠一幅皮像,凄惨的经历,比常人超过一丝的优越来吸引。 像是一个着急留客的舞女,拼了命的跳舞,跳到最后漏洞百出。 这种感觉让他日夜不安,昨夜的经历虽然使楚青雀短暂回头,让霍连山见到了另一种留下楚青雀的方式,但是,他不喜欢。 他不喜欢这样,被怜悯、施舍,连一个理由都不知道就被甩下,无法反抗的自己。 霍连山的呼吸骤然粗重。 与其...与其要等着别人来回头可怜他,不如他自己掌控,像是叼住小猫脖颈一样,叼住他想要的一切。 他从不侍奉少爷,他想做的,是把少爷拉下来,摁在他的床上,在他的怀里匍匐,抽泣,被他的宠爱所失魂,被他的身体所支配。 如果让楚青雀知道此时霍连山在想什么,他除了惊慌害怕抓紧裤腰带之外,大概还会想,这才会是让楚父满意的孩子,换句话说,这才是楚家的人。 楚青雀也是在若干年后才明白的,霍连山从来都不需要他的拯救,命运把霍连山压在了最下面,他也会一步一步爬起来。 哪怕霍连山错失了站在金字塔尖的机会,哪怕霍连山没有优越资源,但他的身体里流着掠夺的血,刻着楚家人豺狼般的基因,不管他身处于何处,都无法改变他的猎食本能。 他想要的,会用利爪捕获,他珍藏的,会温柔的含进唇舌。 在五月初夏的清晨里,霍连山终于向他的鸟儿露出了獠牙。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恶意标记》《禁忌少年》 第14章 那...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病房里,刘姐隐晦的提了提练习生里的矛盾,楚青雀完全一副不知道的样子,刘姐心里一松,心说看来霍连山还没跟楚青雀告状。 其实昨天那点事儿完全就是练习生之间的一些的矛盾,只是这些话不好跟楚青雀说,毕竟小少爷一心护着霍连山,万一要重罚几个人就不好了。 那几个人好歹也是她待带的练习生,都是不错的苗子,她想小惩大诫一下,等明年再用,所以就在楚青雀面前保住了他们。 她顿了顿,换了个方式说:“是公司的道具老化了,霍连山又太勤恳,所以出了意外,以后我会注意的。” 说到这儿的时候,刘姐心里面有几分压不住的恼怒和不满,全是冲着那几个不懂事儿的练习生的。 公司给他们出道的机会,给他们练习的时间,往他们身上砸这么多钱,他们自然也该听公司调配,他们这种等级的练习生,凭什么来置喙公司的决定? 退一万步讲,对公司的决策不满意可以提,但背后下黑手就太恶心人了,如果霍连山真的出事,她都不知道怎么交代,实在是让她脸上无光。 楚青雀垂着眼眸,小脸上浮现出了几分难过、不忍和愧疚,半响,才轻声说:“以后看着他点,不要让他再受伤了。” 刘姐听的挑眉,心说没想到小少爷这么在意霍连山。 她转念一想,也好,霍连山有楚青雀保驾护航,迟早能火起来。 她在圈里起伏这么多年,别的不怎么样,眼力可是一等一的好,霍连山那人一看就不是池中物,敏锐沉稳,多疑内敛,虽然才十九岁,但却是个谋定而后动的人,单单看今天楚青雀现在还不知道这场“意外”的真相这点,就能看出来霍连山是个能忍的人。 刘姐才刚想到这儿,就听见病房外的门被推开,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刘姐一回头,正看见霍连山进门来,他身上还穿着一身病号服,和医院里的人一样。 病号服并不好看,肥大寡淡,更衬得生病的人瘦骨嶙峋,一眼扫过去总好像是带着淡淡病气似得,但穿到霍连山身上就不同了,他的脊梁将病号服撑的极为挺拔,刘姐看的暗赞,心想,只要人长得足够好看,穿什么都像高定。 “回来啦。”刘姐站起身来和他打招呼,又亲切的去接他手里的衣服,言谈举止就像是温柔的长辈,极具包容力,明明才认识没几天时间,但她却好似跟霍连山熟悉了好多年似得。 霍连山顺势将手里的衣服递过去,刘姐也不翻开看,而是放到一边去,又说了两句话后就起身拿起暖水壶,非说要去给他们倒水。 她走之后,霍连山才从袋子里掏出来两套衣服,一边掏一边递给楚青雀一套。 他昨天的衣服在摔下来的时候刮在凳子上撕烂了,裤子也脏了,不打算要了,就买了新的,楚青雀是压根没穿衣服来,所以给他也买了一套。 楚青雀大概是第一回 收到别人送他衣服,他有些新鲜的打量着那些衣服,然后直接当着霍连山的面儿开始换。 霍连山捏着衣服的手一顿。 楚青雀就在他僵住的一瞬间,利落的脱掉了睡衣裤子。 霍连山猛然闭眼。 他眼睛是闭上了,但眼角余光却在那一秒钟精准的捕获到了一抹脆生生的白,透着粉的膝盖,以及脚踝上淡淡的青色血管。 又是“咔嚓”一声响,霍连山脑子里的照相机自动启动,打印封存。 闭上了眼,他的耳朵却开始启动,一点细微的动静都逃不过的耳朵,从皮肤摩擦布料,到扣子搭上布料,每一个动作似乎都带着气流,全都卷进了霍连山的耳朵里。 “我去洗手间。”霍连山艰难的挤出一个理由,连手里的衣服都忘了放下,僵着手臂,抓着衣服快步出了病房的门。 他出来的时候,正撞见提着水壶回来的刘姐。 医院的走廊里带着一种特别的安静,就像是时刻消耗别人的精气神儿一样,每一个走过的人都显得蔫儿蔫儿的,霍连山右手抓着衣服,左手关上门,一抬眼就看见刘姐捧着水壶在笑。 对上刘姐的视线,霍连山纷乱的心绪逐渐稳下来。 楚青雀不在,他们俩反倒更随意了些,大概是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又都站在同一战线上,所以连试探都不需要,彼此对一个眼神,就都知道要开门见山了。 “之前的事情我没和楚青雀说,算是给那几个人一个机会,不过他们几个我都会换掉的,用换上你的朋友吗?”刘姐笑着问。 “不用。”霍连山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让他们自己熬。” 他承了楚青雀的情就足够了,他能混出头来,蒋洛和温离他会管,他混不出头来,这俩人就各凭本事。 “伤不严重的话你一会儿就出院。”刘姐将水壶递给他,说:“我一会儿回去挑一下新队员,你们熟悉一下,今天就带你们去比赛现场报名,多认识一些圈里的人。” 霍连山接过水壶,狭长的丹凤眼垂着,他听懂了,但不问,只是点头:“谢谢刘姐。” 聪明人的脑袋带着wifi,这边给一个信号,那边就理出来一条脉络,但谁都不说,只是眼眸对视间,都闪着熟悉的光。 霍连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刘姐接下来准备的宣传一条龙,就要落到他身上了。 “那有什么要帮忙的记得跟我讲。”刘姐笑的更温柔了:“姐还有事,先走了,你记得跟青雀说一声。” “好。”霍连山一路送刘姐到电梯,等人走了,他才端着水壶回病房。 他回来的时候,眼眸不由自主的往玻璃上扫,似乎期待看见什么,又有点刻意的规避,但他才一眼扫过去,病房的门已经被一把拉开,楚青雀从门里撞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霍连山随手买的衣服,白色半截袖和蓝色牛仔裤,踩着白色帆布鞋,他一跑起来头发丝儿都跟着颤,在阳光下弹跳着,又落到楚青雀的脑袋上。 门一拉开,楚青雀裹着一阵风卷出来,他漂亮的棕色瞳孔里带着几分焦急,拉着门板喊:“我爸给我打电话了,我要马上回去。” 霍连山捏着水壶的手一抖,险些没握住那沉重的重量。 他的薄唇一抿,左脚微微动了一下,一句“我的伤还没好呢”直接从唇线里不甘的冒了出来,他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伤?”楚青雀低头看向霍连山的脚,心说之前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儿吗?但他现在着急,只好暂且放下这个问题,急匆匆的说“那我明天再来看你”,然后转身就跑。 他全身都绷得发紧,跑出去的时候恨不得自己脚底能喷出火焰来,但他才一跑,手臂上传来一股距离,愣是把他给拽回来了。 楚青雀一抬头,就看见霍连山的眼眸垂着看着他,俩人对视了几秒,霍连山突然偏开了脸,目光盯着旁边地砖上的某一处,问他:“几点?” 楚青雀一怔。 等了两秒,霍连山眉头突然一蹙,加重了语气说:“几点来看我?” 楚青雀迟疑了一秒,却见霍连山突然松开了他的手,回过头往病房里走,一边走一边声线平静说:“不用看了,我也要出院了,刘姐明天还要带我出去,你忙你的吧。” 楚青雀只能看见他一个后脑勺,正推开门往病房里走。 “出院?你去哪儿啊?”楚青雀心里一惊,伸手拉他袖子:“你不是伤还没好呢嘛。” 霍连山已经进门了,但楚青雀一拉,他的脚步又顿住了,侧过半张脸看楚青雀,只是那目光触到楚青雀的脸又飞快滑开,半响,他才说:“我不知道,可能要出去,你...什么时候有空,给我打电话问吧。” 说完,霍连山甩开楚青雀,跨门进病房。 楚青雀完全没察觉到霍连山在暗下汹涌的小心思,他怕他爸爸久等,急着回家,丢下一句“那我有空给你打电话”,然后一路跑向了电梯。 他太着急,冲进电梯的时候用手指头使劲儿戳电梯按键,在电梯缓缓关门的时候,楚青雀一抬起眼眸,就透过逐渐变小的缝隙,看见霍连山不知什么时候又从病房里出来,站在医院病房的走廊里,遥遥的望过来。 隔着人群和走廊,清晨的阳光散落在霍连山的黑发间,离得那么远,楚青雀却觉得霍连山的眼像是透过所有人,定定的望到他身上一样,一种莫名的被“视线拴住”的感觉让楚青雀不自在的挠了挠耳朵。 很快,电梯关门,那种感觉也跟着消失,楚青雀冲出医院,打车回了别墅。 就在刚刚,保姆给他打电话,说他爸爸让他马上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正看见楚父在打电话。 楚父不管什么时候、在家还是公司,永远都是西装革履,楚青雀都没见过楚父穿睡衣的模样,楚青雀急急跑进来时,楚父正挂断电话,微微蹙眉的看过来。 楚青雀连忙站住脚步,刚喘下一口气,就听见楚父说:“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国一趟,你这两天好好回学校复习,不要再逃课出去胡闹了。” 楚青雀一脸乖巧的站着,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楚父叮嘱了几句话就离开了,他离开后,楚青雀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坐到书桌前,拿出了妈妈的戒指看,一边看,一边想,是时候了。 他得趁爸爸离开的这段时间做点准备。 既然决定要跟霍连山摊牌,那肯定就瞒不住爸爸了,没人比他更了解他的父亲了,楚父把他赶出楚家都是轻的。 被愚弄了十几年、以及偌大家业差点托付给别人的愤怒,足够楚父翻脸。 他得想办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第15章 前仇旧恨 楚青雀暗暗盘算了一下自己名下的资产,他手上的现金只有长辈给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加起来零零碎碎几十万。 名下的大部分资产都是妈妈留给他的,除了公司股份、还有一些不动产,酒店或者是□□,以及流动资金上千万,这些东西这些年都由专门的人来打理,并且在一个月前,随着妈妈给他的那封信一起来到了他的手里。 这些都是妈妈当年嫁到楚家的嫁妆以及妈妈这么多年来的投资,妈妈去世之后,全都转给了他,一分没有给爸爸。 有这些东西,他以后也差不到哪儿去。 至于楚家的资产,都握在爸爸手里,楚青雀手上倒是一分都没有。 楚青雀又想了想往后的路,现在他正面临高考,霍连山正准备比赛,一切都到了关键时刻,在这个时候挑破这个天大的秘密的话...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 他又往后挪了一点时间,决定在他高考之后、霍连山正式出道之后再说。 但是还有一件事,他必须得想办法做到——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妈妈做过那些事。 他可以从楚家出去,可以将楚家所有东西都还回去,甚至可以拿自己的所有钱去补偿霍连山,他知道一切都是妈妈的错,但他...还是自私的想保住妈妈的名声,不想让妈妈被人唾骂。 楚青雀的手无意识的往下摸,他摸到手机坚硬的轮廓,想,事情的关键还是在霍连山的身上。 如果能得到霍连山的原谅,事情应该会比较顺利。 楚青雀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得从感情层面出发,他决定这一个月里,要努力的对霍连山好,等到时候他主动坦白,霍连山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应该能原谅他妈妈...吧? 恰好这时手机一颤,铃声在安静的卧室里炸响。 楚青雀被吓了一跳,他掏出手机来看,发现是温离。 楚青雀接通,就听见了温离在电话那头问:“青雀,你晚上有时间吗?来我家一起吃饭啊。” 顿了顿,温离又说:“山哥也来。” 楚青雀心里一喜,连忙答应,他现在恨不得天天跟霍连山黏在一起。 温离和他说了地址和时间后就挂断了电话,楚青雀思来想去,给霍连山打过去了一个电话,他打过去的时候发现没打通,这才发觉霍连山还在他的黑名单里,他赶忙把人拉回来,又记起来之前霍连山质问他的事儿,楚青雀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耳朵,没好意思打电话,而是翻开短信页面,开始发短信。 —— 霜晨练习生宿舍里。 霍连山自己从医院回来后,直接回到了宿舍,准备洗漱休息一下,去去身上的病气,然后回家去看他爷爷一趟。 霍连山到宿舍里的时候,宿舍里空无一人,蒋洛和温离这个时候应该在练舞房里训练,霍连山走进洗手间洗了个澡,顺便摘下了左脚上的绷带。 脚上的伤痕已经开始结痂,年轻的身体很快就能将这一点伤痕铺平,好似从没发生过一样,只是那道伤带来的一切都被霍连山压在心底,不为外人所知。 霍连山洗完澡穿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却听见了手机铃响的声音。 他穿衣的动作一顿。 霍连山从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能会因为一个手机铃声而浑身紧绷,他的身体顿了几秒,才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拿起手机。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刘姐”两个字。 霍连山紧绷的后背骤然松弛下来,他挺拔的骨骼都有一瞬间的颓然,下一秒,霍连山猛地将手臂上的半截袖套在身上,垂着眼眸,没什么表情的接通了电话。 “喂?”电话接通的瞬间,刘姐的声音立刻传来:“连山,你现在回宿舍了吗?我这边的队员都到齐了,你过来练歌房和他们排练一下走位和要唱的歌,一会儿还要去比赛现场报名。” 霍连山轻声答应,挂了电话后,他的手机一颤,霍连山不太在意的低头一扫,发现是一条短信。 “今天晚上温离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我去公司接你呀,咱们一起去。” 落款——楚青雀。 霍连山喉头一滚,他的手指啪嗒一下摁屏幕上,险些就直接回过去了,但在发过去之前他又收住手指,手掌一翻,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从宿舍楼里一路走出来,霍连山的运动鞋都忍不住在地上轻碾几下,他刚才还松懈疲惫的身体像是注入了新的力量,以至于霍连山都有些压不住步伐,他走到了办公楼下,在上电梯的时候,才斟酌着回了一句:“好。” 回复楚青雀后,霍连山一路上了练歌房,他进去的时候,就看见练功房里有四个练习生在唱歌,都是新面孔,以前没见过,都很显嫩,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见了他都喊哥哥好。 刘姐示意里面的人停下,然后让霍连山加进去,并且示意霍连山带着他们唱。 霍连山在这种场合下从来都是控大局的人,也不怯场,拿起话筒和台词本就能唱,他还能根据每个人的音色给他们调整歌词和位置。 兴许是因为之前的四个人都被换掉了的缘故,所以新来的这几个都很有逼数,霍连山说什么,他们都听。 几场排练下来,队伍里已经有个乐队的样子了。 刘姐在外面看的很满意,队伍里就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来控场,霍连山能力出众,性格沉稳,每一次都能带给她惊喜。 刘姐满意的拍了拍手,让他们继续在练歌房里唱,然后自己走出了练歌房。 刘姐出去后,霍连山就挥挥手让他们先休息——刚才刘姐在的时候,每个人都绷着一股子劲儿,霍连山看到一个小孩儿紧张的直踩凳子,动都不敢动。 霍连山一说休息,他们每个人都像是泄了气儿的皮球,一下子都颓下来,四个人聚在一起小声说话,霍连山趁着这时候,掏出手机扫了一眼。 楚青雀并没有给他回复,也没有问他几点,完全是一副顺嘴提了一下,但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霍连山抿唇,重重的把手机揣回兜里。 这时候,四个小孩儿里出来了一个男生,问霍连山:“嗯...哥哥你好,咱们是要被选去参加出道的比赛了吗?” 这个男生过来问了之后立马就后悔了,他很擅长看人脸色,之前看霍连山眉眼间神色愉悦,才过来问的,结果他一过来,霍连山的脸色立刻垂下来了,让他心里忐忑。 霍连山瞥了一眼那男生的神色,心道这几个小孩儿不管是心理素质还是个人能力都不如和他一个训练班的那些训练生,反应都太青涩了,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 明显就是因为临时换人,找不到更好的,所以只好找这些来充数。 看得出来,刘姐也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她宁可要这些明显能力较差但听话的练习生,也要刷掉那些有点本事但不听话的练习生。 “嗯。”他点头,又补了一句:“不出意外的话。” 正在这时,练歌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刘姐从门外进来,几个新队员立马噤声,霍连山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刘姐笑盈盈的说:“你们几个孩子都出来,现在咱们要坐公司的车,去参赛现场报名!连山,你把桌上的报名表拿上。” 几个新队员都跟着兴奋地跳了起来。 太好了! 他们没想到这么顺利! 霍连山应了一声,然后带着那几个新队员往外走,虽然只是几首歌的时间,但他们却已经隐隐以霍连山为首了。 出去的时候,霍连山还问了一下那几个队员关于“选秀比赛”的事儿。 他来的还比较晚,对这些不太了解。 “选秀比赛是由金苑TV举办的,是类似于真人秀的选秀模式,全程直播,还请了明星导师,一个公司送过去固定的名额,一共大概一百多个人,到最后只有七个能成团出道,采用淘汰制,连着要比一个月,每一场都淘汰掉固定的人数。” “每次报名的时候都是好几个娱乐公司一起报的,明面上是看个人能力,但实际上,公司也会安排一些个人露脸时长,如果练习生争气,说不定直接一次爆火,成功出道。” “不过...也有一些练习生是公司内定,一定会出道的,不过大部分人还是看运气,现在的网络太发达,搞不清楚谁一下子就因为某些事儿火了。” “一会儿去了报名现场,就能看见其他报名的队伍了,我听说还有从H国回来参加比赛的呢。” 一个队员解释道。 霍连山点头。 他们跟着刘姐下了楼,坐上公司的保姆车,一路去了报名现场。 报名现场是在B市本地的金莞电视台,刘姐下车后先去了一个朋友的办公室,他们在外面等了许久,然后刘姐从朋友的办公室出来,带他们到了电视台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面有很多人,都是三五成群的聚坐在一起,看样子都是来报名的,大家都聚成一团,在低声说着什么,整个休息室里人很多,但基本上没几个人大声说话,都在小声交流,彼此间泾渭分明。 刘姐带他们进了一个大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分内外,室外也是一个待客厅的模样,刘姐去室内报名,霍连山带队在休息室等着的时候,听见不远处有人在高声说“霜晨”,隐约听见了“霜晨新出的那些歌手越来越不行”之类的话。 霍连山身后跟着的一个小队员听见这话顿时生气了,大跨步站出来,在霍连山身侧高声喊:“你们背地里说我们霜晨什么坏话?就你们火链行!背后嚼舌根的小人!” 这样一声喊,瞬间让四周寂静了下来。 霍连山蹙眉回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队员——他一向不喜欢在这种场合下和人争辩,总有一种把自己的事剖开来给别人评理的感觉,在没有绝对的压倒性胜利之前,任何口头上的争斗除了惹人笑话之外毫无用处。 察觉到霍连山的视线,队员后知后觉的为自己过激的反应低下了头。 恰在这时候,火链的人也听到动静回过了头。 火链的队伍,他们穿着统一的队服,队服上绣着“火链”两个字,对方也是一个五人小队,站在前面的也是一个队长,长了一张带着点横肉的方脸,浓眉大眼,带着橙色头巾,脸上带着点笑意,乍一看隐约有点笑面虎的意思。 刚才就是他们在讨论霜晨,见到霍连山来了,双方都是一顿。 是久违的老熟人,破吉他乐队的队长,郑烽,之前在火链海选的时候塞钱将霍连山刷下来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蒋洛预收文:《对家总想那个我》 温离预收文:《我是在演你啊》 第16章 温家 双方对视上的时候,空气似乎都停滞了,四周也有其他的队伍看好戏似得看他们。 火链和霜晨一直都是竞争关系,之前歌手打榜的时候更是争得十分厉害,双方谁都不让着谁,外人只以为他们两个小队是因为公司原因互相看不惯,但谁都想不到,本身这两位队长就是提前认识,还有点小仇。 郑烽在对上霍连山的目光的时候心底闪过几分慌乱,他想到了不久前在音乐剧场厕所里的事情,顿时喉头一阵发苦——来之前他的新经纪人张哥交代过,绝对不能在霜晨面前丢了脸,他们必须压过霜晨。 可是没人跟他说,来的人是霍连山啊! 郑烽不想招惹霍连山,他知道霍连山骨子里是个很记仇的人,睚眦必报还极能忍,就像是条毒蛇,保不准什么时候窜出来咬他一口。 平时也倒罢了,他们谁都不怕谁,但之前他贿赂裁判的时候被霍连山看见了,他心里面对上霍连山还是很虚。 所以郑烽撑着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看起来脸拉的老长,但一句狠话都不敢放。 “不好意思。” 但是令郑烽没想到的是,霍连山却根本没有和他们争执的意思,丹凤眼一挑,反而主动缓和气氛:“队员不懂事。” 郑烽心里一喜,刚想顺着台阶下来,却听见身后的队员又开嘲讽:“能力不行还不让人说了?你们霜晨今年出了几个顶流歌手啊!” 霜晨小队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翻起来,激烈反驳道:“你们又出了几个?全靠综艺搏出位,还算是歌手吗?” 郑烽听得由喜转怒,难受的牙关都跟着紧咬。 他小队里的这些新队员也都是刚组的队,彼此都不了解,他们都被经纪人叮嘱过要针对霜晨,所以直接就开麦了,压根没人知道他的担忧。 这一个个玩意儿脑袋长得不怎么样,逼话倒是一个比一个多。 休息室里闹起来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几个公司经纪人正笑着隔着一个窗户看着。 窗户是特制单向的,里面的人可以将外面的所有画面尽收眼底,甚至可以听见外面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他们这帮经纪人最爱干的就是在这种时候以上帝视角来看着这些孩子们,然后从中挑选出潜力股,或者剃掉一些蠢货。 没有人知道,在这群孩子们默默观察别人的时候,他们也成了经纪人们的观察对象。 “几个小年轻人哟。”先说话的是个胖姐姐,撩着发丝咯咯笑,用指尖点着玻璃说:“刘姐,张哥,你们两家的练习生吵起来啦,哎,我看刘姐家这个小队长不错,很沉稳嘛,倒是张哥家的,一个个跟个炮仗一样。” 张哥是个精瘦的像是猴儿一样细高个儿,眼珠子一转显得有点奸诈,正是火链的经纪人,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抬着下巴拔高嗓门喊道:“正常,小孩火气都大——对了,刘姐你这是从哪儿找的小孩儿啊,长得还挺好看。” 张哥说的是霍连山。 刘姐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的怼回去:“怎么,告诉你了然后让你抢走啊?” 她跟张哥这么敌对,就是因为早些年她在霜晨的时候带出来了一个小明星,结果被张哥高价挖到了火链,那个小明星为了和刘姐解约闹得十分难看。 后来那个小明星成了火链的中流砥柱,还总时不时踩刘姐这个老合作伙伴一脚,他们俩人前仇旧恨加在一起,都恨不得把对方嘴撕烂了。 “怎么叫抢呢?”张哥笑嘻嘻的说:“资源最大化嘛,人家肯定也想跟更有前途的经纪人啊,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 刘姐被张哥用软钉子刺的眼冒金星,没法反驳,因为她真的被抢走了一个小明星,而那个小明星也真的火了! 她正是心里发堵的时候,正看见办公室外的霍连山蹙眉抬头,那双丹凤眼冷厉的挑起来,眼底锐意逼人,低呵了一声:“够了!” 那股少年锋锐让办公室的经纪人们都跟着眼前一亮。 小孩儿年纪不大,气场倒是挺足。 下一秒,他们就听见霍连山声线冷冽,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的说道:“霜晨行不行决赛场上见,我等你们。” 整个休息室都是一静。 这句话太霸道,比赛还没开始,他却已经将冠军视为囊中物的模样,把这些来忐忑不安的练习生震的一阵失语。 他们只敢在午夜被窝里想一想的念头,竟然可以被人说的这样...有气势。 胜券在握一样。 张哥眼看着外面那群被震住的练习生,顿时觉得一阵丢人,比赛还没开始就被人压了一头,气的他心里骂了一声蠢货,然后拿起桌上被盖了章的报名表扭头就走。 刘姐落后半步,心满意足的踩着高跟鞋出去了。 她越发期待霍连山了。 其实霍连山得不得第一都是说不准的事儿,但是这种意气风发满身锐气的少年郎总比那些畏畏缩缩不敢争不敢抢的小孩儿们有看头的多,赢面也更大,一看就是一支优质的潜力股。 带着霍连山出去的时候,刘姐让其他的队员先离开,然后带着霍连山去找了一个台里的朋友,一起喝了一个下午茶,才放霍连山离开。 霍连山从金莞电视台离开后,直接打车回了公司,他还等着楚青雀来找他呢,结果他回了公司宿舍的时候,只看见了刚洗完澡的蒋洛。 “山哥,走啊,去温离家。”蒋洛见了霍连山就催。 “等会儿,不着急。”霍连山下意识地想掏手机,又克制住了,他的手指头在衣服上划过,然后又掩耳盗铃似得落到了自己桌上,随意摆弄着桌上的吉他谱,一边把吉他谱翻得哗哗响,一边问:“不是说约了人吗?” “你说楚青雀啊,他刚才来宿舍了。”蒋洛擦着头发,没心没肺的说:“楚青雀跟温离一起下去啦,楚青雀好像有什么事儿要温离陪,他们俩就一起走了,说一会儿直接在温离家见面,让我在宿舍等你,你回来了咱们俩再去温离家。” 霍连山薄唇紧抿,片刻,“啪”的一下拍上吉他谱,冷笑着问:“那还不赶紧走?” 蒋洛:... 刚才到底是谁在说不着急啊哥! 飞快换完衣服后,蒋洛跟在霍连山屁股后面跑,俩人打了车回了家,去温离家之前,霍连山还中途去了一趟他家的小院儿。 他家的小院儿距离温离家很近,他们几个朋友都是一片住区的,距离不远。 他这两天忙着住院和训练,根本顾不上他爷爷,只好拜托温离和温离的妈妈抽空来照顾,但他到底放心不下,得来看一眼才能走。 他的爷爷已经很老了,一天二十四小时里有十五个小时都是在睡觉,一身的病,随时都能去,霍连山能做的就是在他离开之前,尽量多陪陪他。 他这次回来的时候,爷爷还是在睡觉,霍连山摸了摸暖壶,是满的,再看一看橱柜,里面的碗也是新刷的,垃圾桶里有吃剩的食物残渣,都是老年人常吃的肉粥,药盒里面的药也对的上,他都查了一遍才放下心来,又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爷爷。 霍连山其实已经准备将爷爷送到疗养院去了,否则没专门的人照顾他实在是放心不下,他马上要去参加比赛,保姆又请不起,总不好一直麻烦温阿姨,但他手上只有几千块的现金,也不够,起码也要等到下个月霜晨发钱。 他在炕边儿盘算了一会儿之后,帮爷爷掖好被角,走了。 他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蒋洛跟温离打电话,踢着脚下石子说“知道啦马上来了”,见了霍连山就挂了电话,拔高了嗓门喊:“哥!温离来电话啦!” 蒋洛这辈子都学不会“小点声”,不过他也吵不醒睡着了的爷爷,霍连山关上门,跟蒋洛一起去了温离家。 温离家是老城区里的破筒子楼,也是他们B市第一批楼。 早些年温离家里很风光的,能住上这里的人家都是有点本事的,但后来温离父亲和母亲离婚,温离家里就不行了。 他们上楼的时候,蒋洛还叽叽喳喳的说要吃锅包肉,温母做锅包肉一绝,他们上楼的时候,蒋洛咣咣敲门,被霍连山蹙眉拉开,然后轻敲了三下。 “来啦。”温母正巧拉开门,裹着一身烟火气和洋葱的气息,冲霍连山温柔一笑:“快进来,离离和青雀在里面等很久了,洛洛,来帮阿姨端水果。” 霍连山跟温母点头,喊了一声“阿姨好”,然后换鞋进门,温离家只有两双拖鞋,所以他们都不穿鞋,直接光脚进来,反正温家的地比蒋洛的床都干净。 霍连山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温离和楚青雀坐在地上盘腿拿着手柄打游戏。 那时候已经是夜幕低垂了,温离打游戏的时候不爱开灯,所以整个客厅都是昏暗的,窗外细碎微弱的星光和电视机的光亮混在一起,一层浅蓝色的银灰的光照在楚青雀的脸上,像是一幅记忆深处掩藏的画卷,带着勾魂摄魄的威力,只看了一眼,就叫霍连山挪不开眼。 很奇怪,霍连山的所有防御力都在楚青雀这里失效了。 明明来的路上他还堵着楚青雀出尔反尔,说来接他又跟温离先走了的那口气,但一见到了楚青雀,又觉得什么都能忘到脑后。 楚青雀身上像是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打破所有规则,不知不觉中给霍连山下了一场蛊毒,解药就是他自己,他连一根头发丝儿都在勾着霍连山,他们分开连一天时间都不到,但霍连山却能察觉到由身体里散发出的焦躁。 楚青雀却完全感觉不到,他依旧沉迷在这古老的游戏手柄上,他的手指很笨,说不清是他摆弄游戏机还是游戏机摆弄他,总之他整个上半身不断的前前后后的摆,恰好一局游戏结束,楚青雀的脑袋也跟着泄力的垂下来,听到动静,他委委屈屈的一扭头,冲刚来的霍连山一撅嘴,甩胳膊头晃脑袋的嚎:“我!输!啦!” 霍连山挺着脊背站在那里,想,你明明赢了。 这场比赛连裁判都不需要,你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却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看你,你轻轻一拽,我就要缴械投降。 胜利者却压根都不知道自己赢了,不知轻重的捏着他的命脉,咯咯的看着他笑。 霍连山看了半响,垂眸坐下,从他手里接过手柄。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禁忌少年》 十七岁那年,茂盛高中转来一个学生,白白软软,乖巧清瘦,一下子扎进了司铭的眼里。 小学委那里都好,唯一不好的是,他不喜欢男孩。 —— 路远远转到贵族学校的第三天,弄丢了三千块的班费。 他的舍友替他赔了钱,作为回报,他每天给舍友写作业,洗内衣,像是个小保姆一样随叫随到。 直到有一天,他去篮球场送水,听见舍友的好朋友们笑着讨论他。 “你说路远远啊,被司铭玩儿的团团转,他现在还不知道那班费就是司铭拿的呢。” —— 他跑了上百公里的路,被晚风吹木了脸,只为了在你家楼下抽一根烟,看看你未暗的窗。 没有人知道,他多想从这里爬上去,抓到你,进入你。 可可爱爱天真纯善小学委×斯文败类腹黑阴狠疯批攻 第17章 我十八岁,我好累 游戏开第二局的时候,蒋洛正端着水果出来,一眼就看见了他们山哥在打游戏。 霍连山对这种消磨时间的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从来都不碰,也不知道今天是抽了什么风,居然坐上了他的宝座。 平时都是他跟温离一决父子的。 失去了风水宝地,蒋洛只好捧着水果盘子坐在一旁,跟楚青雀俩人塞水果吃。 楚青雀贪嘴,吃什么都要吃一大把,使劲儿往嘴里塞,他塞了一把葡萄进嘴里,一边用力嚼,一边观看局势。 局势十分紧张,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楚青雀最开始满脸兴奋的等着霍连山给他打回去,但他等着等着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儿,他琢磨了一会儿,回头问蒋洛:“霍连山是要输了吧?” 蒋洛大声回:“是!山哥死了四次了,他打不过温离。” 霍连山牙关咬的咯咯响,手柄都快让他摁断了。 楚青雀顿了顿,给了蒋洛一个眼神,然后昧着良心说:“打得比我好啦。” 蒋洛接受到了楚青雀的暗示,恍然大悟似得拍着霍连山的胳膊安抚:“没事儿山哥,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输了不承认就行了!咱们输了,那能叫输吗?那都是手指头不好使!” 楚青雀没忍住,又开始咯咯笑。 一旁的温离肃然起敬。 他发现了,蒋洛在踩霍连山死穴这一块儿拿捏的死死的,十个楚青雀都没他一个人能蹦跶。 为了避免一会儿出现手足相残的凄惨画面,温离故意放水,让霍连山赢了一回。 霍连山这才肯放开手柄,故作随意的放到了地上,起身往厨房走:“你们先玩,我去帮阿姨做饭。” 蒋洛哈哈大笑:“山哥被温离打跑啦!” 温离深深闭眼——造孽啊。 蒋洛每次作死都要带上他! 霍连山的脚步一顿,随即似乎很想装作没听见,继续缓缓的向厨房挪去,但在几秒钟后,霍连山忍不了了似得豁然转身,在蒋洛越来越大的笑声中猛然出手,揪着蒋洛后脖颈,硬拖到了厨房去打下手,把蒋洛揪的“哎呦”直喊。 楚青雀依旧跟温离坐在一起打游戏,他以前没玩儿过这个,乍一上手立刻被这手柄荼毒了,坐着就不想动,一边玩儿,还一边跟温离聊天。 跟温离聊天很舒服,因为温离是个很爱琢磨别人心思的人,别人说一句,他能琢磨好一会儿,觉得自己万无一失之后,才会给出反应来,换个想不透的人,温离就不会开口了,但如果是楚青雀的话,还是很好思考的。 楚青雀岁数小,心思又直,跟蒋洛差不多,但没蒋洛那么傻,只是单纯罢了,想问什么都会直接问,他多数也就是问温离一些关于霍连山的事,顺带小心翼翼的打探一下霍连山想不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温离瞥了一眼厨房,然后才小声说:“山哥从来不提这些。” 顿了顿,温离又说:“其实也有找过的想法,山哥之前念书的时候,考了一个蛮好的音乐大学,可以用助学贷款去念,但是当时爷爷已经快不行了,正在住院,虽然不需要手术,但也要时时刻刻拿钱养、被人照顾着,山哥一走就相当于放爷爷自生自灭,那时候山哥动过找他家人的心思,但是也没找到,就算了。” 在温离眼里,霍连山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平静而又充满力量,仿佛什么都扛得住,那怕是能把成年人压到崩溃的事情,轮到霍连山这儿,总是能找到办法。 温离几句轻飘飘的话,狠狠地砸上了楚青雀的心。 他从那字里行间中窥探出了霍连山当时的挣扎和无奈,弄的楚青雀心里酸酸的,游戏都不想打了。 一切都是命运弄人,他就来晚了这么一两年的时间。 说话间,蒋洛喊他们抬桌子吃饭,温离赶忙将游戏手柄放下去收拾,收拾前还让楚青雀在沙发上坐好,但楚青雀还是跟在了他后头帮他搬椅子。 温离家不大,厨房都不够两个人回身,平时能堪堪坐下温离母子,家里来了人,就得把客厅的茶几搬开,搬过来大桌子凳子,挤在客厅吃。 温母是第一回 见到楚青雀。 果然跟蒋洛说的一样,是个比温离还漂亮的小男生,也很有家教,吃东西不出声,一笑起来露出来俩小酒窝,和温离处的也很好,温母看了喜欢,也觉得欣慰。 他们家离离自打不去上学之后,性子日渐消沉,平时看不出来,但他的心里是越来越敏感迷茫的,她这个妈妈没本事,从来都帮不上温离什么,只能说些没什么用的废话,然后跟温离两个人互相昂起笑脸来安慰对方。 但这几天,温母发现温离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温离进了一个新公司,不用再提心吊胆、时差颠倒的在酒吧唱歌,每个月能赚很多钱,改善了他们的生活,未来也有了希望,开始了另一段人生。 看着儿子高兴,温母也跟着高兴。 而这一切,都是楚青雀带来的。 也不知道他们家离离在那里认识了这么好的朋友。 一顿饭吃完,楚青雀吃的肚子圆鼓鼓的,温母收拾碗筷,温离想拉着楚青雀去他的屋子里看漫画。 那都是他的珍藏,他觉得楚青雀会喜欢。 “来不及了。”楚青雀今天吃的饱饱的,抱着肚子,看着手机念叨:“我得回家了。” 他这回出来,也是跟保姆阿姨磨了许久,阿姨心软,总是纵着他,明明爸爸前脚刚走,后脚还是放他出来了。 但就算是阿姨纵容他,他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再晚,阿姨就忍不了了。 女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就算是你再好看也不能踩在阿姨的底线上蹦跶。 温离只好挑了两本自己最喜欢的漫画送给他,并且拉着蒋洛去帮妈妈收拾桌子,霍连山自然的拿起外套,送楚青雀下楼。 从温家小区出来的时候天上还飘了一层细细的毛毛雨,打在身上带来些许凉意,不冷,甚至还有点舒服,仿佛连夜色都被这雨浸得温柔了些。 出了小区就是一条街道和几条纵横的小巷,他们要走过长长的小巷,出了小巷才能打车。 月光下的小巷子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宁静,霍连山踩着地上的石子路,看着地上拉的长长的影子,突然间想起来楚青雀刚来找他的时候,被他回头看一眼,就立刻转过身面向墙壁,假装自己没跟着他的样子。 霍连山眼眸一瞥,正看见楚青雀的侧脸。 从温离家出来的时候楚青雀还顺了颗棒棒糖走,此时正含在嘴里吸的“啧啧”响,他唇线粉嫩,在月光下闪着润泽的光,小舌头一卷,棒棒糖在他嘴里转了个圈,磕碰在牙齿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霍连山像是被火星烫到了一样,匆匆的避开了眼。 说来奇怪,才见到楚青雀的时候,霍连山就觉得楚青雀这张嘴长得——勾人,总是忍不住的看,总觉得这两瓣儿小嘴就该含着点什么东西才顺眼,让他舍不得挪开眼。 可是现在再看,却又觉得这种心思太过...亵渎,连看上一眼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让他浑身都跟着发紧。 霍连山偏过脸,转而去盯着小巷的石子路里看了。 小巷两边多是高矮不一的平房,脚下有一段是土路,有一段是石子路,讲究一点的人家会在门口修上一块水泥路,天上繁星闪烁,霍连山跟楚青雀并肩走在小巷子里,楚青雀还在念叨温离家的饭菜好吃,温离打游戏好厉害,温离送的小人书看起来就很有趣的样子,张口闭口都是温离。 楚青雀讲了半天,一句关于自己的都没听到,听的霍连山直咬牙根,心想,手足残杀确实该安排上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去比赛啊?”突然间,旁边的楚青雀靠过来,抱着漫画,掰着手指头算:“我明天要回学校上学。” 马上临近高考了,之前还被爸爸说过,现在保姆也不给他请假了,他不能再逃课了。 “两天后开始海选初赛。”霍连山终于撩起眼皮,话只说了一半,等着楚青雀继续问。 “那我两天后过来一趟。”楚青雀蹙眉沉思,缓缓点头:“时间差不多了?” 霍连山压着翘起的嘴角:“什么时间?” 楚青雀捧着手里的漫画,一脸严肃的点头:“两天后,确实该找温离拿新的漫画书了。” 霍连山:... 手足相残,从明天开始。 这回从温离家离开之后,楚青雀在九点前准时回了家门,在保姆谴责的目光中回了房间,洗漱过后掏出本子。 窗外雨滴淅沥,被窝里,楚青雀窝着算账。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他费的心思比之前十八年都多,他把跟这件事儿有关的所有人都算了一遍,想起霍连山的妈妈,又是深深叹息。 也不知道霍连山对他的妈妈是什么想法。 在楚妈妈留给楚青雀的信里面,楚妈妈提了好几个女人,其中重点包括霍连山的母亲。 这些女人都是楚父的情妇,楚妈妈怀疑楚父在外面还有别的私生子或者私生女,只是她没抓到,她只抓到了一个霍连山,当初她大闹一场之后,楚父就开始打地道战了。 可惜楚妈妈生病去得早,否则楚青雀应该能见识到两个老狐狸现场飙戏,外加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风起云涌的战场上暴风老妈闪亮登场”,不像是现在,只能对着一张纸,干巴巴的想着他以后该怎么办。 霍连山的母亲姓李,叫李茹,B市本地人,身份证号和照片都有,以前还是个老师,后来被楚妈妈打断腿之后辞职了,后来去做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那么,李茹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当年被丢给谁了呢? 楚青雀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人看着手里的纸,长叹一口气,然后把纸盖到了自己的脸上。 先着手找一找,等高考结束后,他跟霍连山坦白之后,再把霍母的消息一并交代出来,到时候霍连山还想不想找他母亲,都让霍连山自己来选吧。 越想越头疼,楚青雀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赶紧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哪怕今晚的大雨将城市颠倒,明天的他也要爬起来拥抱学校。 想到明天的课程,楚青雀不由得长叹一声,我十八岁,我好累。 第18章 星光大道 楚青雀又睡了一个不□□稳的觉。 这段时间兴许是心里压力太大了的缘故,楚青雀一会儿梦到霍连山照顾他爷爷,一会儿梦到霍连山被人欺负,甚至还梦到霍连山婴儿时候被人丢到雪地里,总之一大早上,楚青雀戚戚然的醒了,心里面酸酸涩涩,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他今天本来是想去上学的,但是做了一夜梦,他现在十分想见霍连山,有一种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塞给霍连山的感觉。 于是,楚青雀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暗度陈仓”。 简单来说,就是他老老实实地在学校待一天,等到最后两节晚自习的时候他跑出了学校,偷偷去找霍连山。 私人贵族学校的老师对学生们的管束不是很严,大部分老师都不会得罪这些富二代,该上什么课就是什么课,晚自习有人逃课他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青雀让他的同桌帮他□□,然后兴奋地找去了霍连山的公司。 这还是楚青雀第一回 光明正大的主动逃课呢,以前都是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趁下课或者求着保姆阿姨请假来找霍连山的。 他从学校出来的时候正是傍晚,城市的各条主干道都深陷晚高峰之中,下班的白领和放学的孩童手牵手走在一起,夕阳西下,天空烧起了绯红色,远处还有深蓝色的云层翻滚,颜色瑰丽,一阵风吹来,楚青雀舒服的眯了眯眼。 汽车鸣笛滴滴的响,楚青雀到公司楼下的时候公司门口有很多人乘地铁离开,他从人群中经过,坐着专属电梯上了楼。 兴许是因为临近下班的缘故,所有人都在兵荒马乱的给处理一天的事情收尾,所以反而没多少人发现楚家小少爷来了,他一路踩着运动鞋出了电梯,按照以往的记忆,找向了训练室。 霜晨的公司是一座二十三层的大楼,分为南北两部,南部是白领办公的,北部是给练习生训练的,中间有一道长长的走廊,连通南北两部。 中间那条路很长很长,很高很宽,地上是湛蓝色的漂亮瓷砖,左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些极具设计感的小件灯饰,右侧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落地窗。 这条走廊的天花板是没有灯的,一到了晚上,走廊就会被左边墙壁上的小件灯饰光芒和外面的灯火辉煌、星空闪烁所照亮,地上的瓷砖闪烁浮动着反射出的光芒,犹如一条星光轨道。 霜晨的人把这条路戏称“星光大道”,因为不知道多少人从北部的练习室里苦练出来,通过这条路,由南部的人将他们送往舞台之上,短短的几分钟的路程,背后藏着的是两部人的心酸血汗。 高达五米的落地窗呈倾斜状镶嵌在墙面上,从窗内往外看,能看见窗外万家灯火璀璨星空,楚青雀从南部走出来,把“哒哒”的高跟鞋声和“啪嗒”的皮鞋声当成背景音乐,迈着轻松的步伐,嗅着空气里咖啡的香气,经过长长的走廊,走到了练习生所在的北部。 他到训练室门口的时候,训练室里正热闹着。 训练室正面是一个和一面镜墙壁,镜子前还有一个压腿的横杆,他一靠近,就听见动感的音乐从门缝里钻出来。 楚青雀的目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看过去,练舞室清冷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练舞室里五个人正在进行苛刻的训练,没有人管理、约束他们,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引路人。 他们目光坚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来抓住机会,改变自己的一生,沉重的训练并不会使他们疲惫到丧失斗志,正相反,他们滴下的每一滴汗水,都是他们日后追逐问鼎的底气。 霍连山站在最前面,他的动作很复杂,但他做的很漂亮,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力,他的鞋子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楚青雀站在门外看,都能感觉到那种独属于舞台的张力。 楚青雀在门外看着的时候,觉得他瘪瘪的胸膛、被抽干的灵魂都被一种满足感给充盈起来了。 只要看见霍连山做得好,他就会高兴,看见霍连山光芒万丈,他比霍连山还要开心。 可能,这就是父爱叭! 楚青雀心满意足的撤后了些,准备让霍连山好好训练,而他去找刘姨聊聊霍连山的近况,但他才一转身的功夫,就看见远处有四个岁数十七八的少年人凶神恶煞的冲过来,一脚踹开了门,四个人疯了一样的冲进了练舞室,吼声从踹门开始,直接从走廊里一路扯进了练舞室:“霍连山,你给我滚出来!” 楚青雀脚步一顿,蹙眉回过身来。 练舞室里争分夺秒努力训练的气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人打乱了,音乐还在继续,但舞蹈已经停了,几个队员的劲儿都跟着一泄,站在霍连山身后,茫然的看着闯进来的人和镜子里他们的倒影。 霍连山被打断训练,喘着粗气、眉眼冷漠的站直身,撩起半截袖的下摆囫囵的擦过额头上的汗,侧回过神,像是没太听清楚一样,从鼻腔里哼出了一声“嗯”? 闯进来的那四个人情绪十分激动,领头的人指着霍连山大吼:“你明明没事!现在还可以高强度训练,你明明没事,凭什么剥夺我们参赛的机会?你故意住院冤枉我们!” “对啊!就算是我们弄坏了道具...你也根本没事啊!” “我看你就是故意陷害我们!” “还要住院!演戏?” 一连串的叠音重合在一起,简单拼凑出了一个事情真相,站在霍连山背后的几个小队员彼此互相对视了几眼,看着冲过来的几个眼熟的练习生,都隐约有点明悟。 他们都是后来临时替补上来的,虽然已经成了预定出道的参赛者,他们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捕捉到了些许风声。 ——原先的那一批准备去参赛的队员突然临时被撤换,他们几个没训练多久、资格不够的新训练生勉强顶上,天大的好事儿突然砸下来,他们心里也犯嘀咕。 眼下,大概就是原因了吧。 原先的四位队员弄坏了霍连山的道具,导致霍连山受伤,这四位队员被剔除比赛资格,然后他们匆匆顶上,现在,应该是这四位队员听到了风声,所以愤愤不平的跑来找麻烦了。 “我有没有事,并不能影响你的结果。”霍连山今天训练了一整天,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他的后背都被汗水洇透了,一开口声线都是嘶哑的:“只要做了,就要付出代价。” 如果当天被故意损坏道具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手脚略笨的人,恐怕都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子呢,他反应快保护自己,虽然避免了最坏的结果,但这不是拿来宽恕始作俑者的理由。 “呸!你现在在这装大义凌然的受害者了?谁不知道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公司平时发生这些事顶多记过,可这回呢?却直接剥夺了我们比赛的资格!凭什么你一个人,就要剥夺掉我们所有人的资格!” 霍连山眉头微蹙,眼底的不耐逐渐攀升,他向来不爱与人争口舌之利,如果不是练舞室有监控,他早就把这几个小子拎着脖子踹出去了。 做错了事儿还有脸来受害者面前耍脾气,也不知道这群人的脑袋怎么长的。 兴许是霍连山脸上的嫌恶太明显,对方四人愤怒的都面目扭曲了,领头的指着霍连山口无遮拦的破口大骂:“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大家背地里早都说过,你就是刘姐包养的小白脸!否则那么多资源怎么会给你,你个卖——” 霍连山的脸色骤然冷冽,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伸手就去抓对方的脖领,但是在他才刚伸手的瞬间,门外猛地冲过来个人。 开门的动静让霍连山动作一缓,他才刚偏过脸想看看进门的人是谁,就看见门口的人直接冲过来,像是个小炮弹一样,一头撞上了他面前来找麻烦的练习生。 练习生被撞的闷哼一声退后两步,楚青雀也撞的头昏眼花,但哪怕眼前发黑,楚青雀也没忘给维护霍连山。 “你才是小白脸呢!”楚青雀白嫩的面皮都涨红了,他从小受绅士教育,这辈子都没跟人动过手,最大的愤怒也就是指着别人的脸喊:“你下作,卑鄙!陷害了别人还要让别人退步,你算什么东西!” 一股大怒憋在胸口里,楚青雀发不出来,像是个即将爆炸的气球,只觉得那股气从他的四肢百骸涌上来,全都憋到头顶,把他的头都要憋炸了。 他是听了这四个人的对话才知道,原来霍连山受伤不是意外,而是被他们弄坏了道具! 安静的舞蹈室里,楚青雀的怒骂都破了音,尾音都有回音一样的震荡,楚青雀这一撞像是压垮了骡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整个练舞室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一炸,所有人都跟着动起了手。 楚青雀冲上去的时候头皮都是紧紧地绷起来的,他也不会打架,冲上来也是因为气到极点,全凭本能的拿头去撞,看起来劲头很足,但是对方真的挥舞起拳头的时候楚青雀直接愣了,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动手,就怔怔的看着那拳头在他面前逐渐扩大。 关键时刻,楚青雀腰上一紧,一条有力的臂膀拖着他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他几乎都能感受到拳头带起的风从他面前擦过。 在楚青雀的视线里,那几个人扑上来,似乎是想打他,似乎是想打霍连山,他能从镜子里面看见霍连山抱着他快速后退。 霍连山身后的几个队员被吓到了,有的上来帮忙,有的惊慌退后,一副乱象。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一阵变了调的尖锐女声从门口炸响,所有人都僵直了身体不动,楚青雀僵着脖子看过去,就看见刘姐带着舞蹈老师从门外冲进来,倍感丢脸、尴尬的看着楚青雀。 她刚得到消息就跑过来了,没想到这群练习生还是找过来了,而且,楚青雀怎么在这里啊! “小少爷。”刘姐有点尴尬的低着头,看着楚青雀,刚想说什么,却见楚青雀昂起头来,一双圆眼里含着盛怒。 “他们说的道具是怎么回事?”楚青雀胸口起伏,盯着刘姐,一字一顿的问:“霍连山之前受伤,是他们弄的吗?你为什么从没和我提起过,我明明问过你!” 第19章 他的小少爷呀 楚青雀的质问声落下来,刘姐被问的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霍连山。 霍连山还是原来平静的模样,目光平和的和刘姐触上视线,随即偏过脸,看向那四个人。 刘姐也跟着看向那四个人,瞬间明悟过来了——肯定是这四个人自己找死! 刘姐勃然大怒。 她千辛万苦给这四个人兜着,没想到他们四个居然自己跳出来了,还直接跳到了楚青雀面前,不仅把事情搞败露了,还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她怎么就找了这么几个蠢货! 没脑子又不能忍,被欺负了只知道在这争勇耍狠,一个个有什么用!亏她之前还在楚青雀面前隐瞒、一直给他们机会! 刘姐脑袋里一时间有无数个念头闪过,她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定惹怒了楚青雀,她必须要摆出来一个态度来,可是她脸皮又没厚到能当着楚青雀的面儿扯谎,正是为难的时候,突然看见霍连山动了。 “青雀。”站在楚青雀后面的霍连山轻轻地搭住了他的肩膀,手指微微收力的捏了捏:“我们先出去,让刘姐自己处理好不好?” 但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乖巧温和的楚青雀一回过身来,“啪”的一下打掉了他的手,用比刚才更凶,更大的声音冲霍连山吼:“你也从没跟我说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巨大的吼声落下来,震得霍连山也有些发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楚青雀翻脸,连牙关都跟着狠狠地咬起来,霍连山几乎看到了他脸上的肉在颤。 楚青雀吼出来的时候是生气的、愤怒的,像是只暴怒的小狮子,逮谁都要咬下来一块肉,可是吼完了之后,他的眼睛突然集起了水雾,望着霍连山,竖起来的耳朵又缓缓地垂下去,耷拉在脑袋上,小嘴一撇,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 在哭出来的前一秒,楚青雀突然手背一抹脸,瞪着眼睛指着那四个已经怔愣住的学员,跟刘姐哑着嗓子,一字一顿的说:“把他们的合同都给我解约,赔款我来付!” 然后楚青雀转身就往门外走,像是个吵完架就要离家出走的小孩似得,把所有人都给晾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出舞蹈室的时候,楚青雀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脚底下“波波波”的喷着气,整个人都跟着螺旋升天。 霍连山之前为什么不肯和他说! 讨厌死了,这群人都讨厌死了! 楚青雀从练舞房里冲出来的时候,还撞上了找过来的蒋洛和温离。 他们俩大概是训练结束后来找霍连山一起去食堂吃饭的,结果进来的时候正撞上怒气冲冲的楚青雀。 “青雀?”蒋洛压根没看楚青雀脸色,一见到人立马拔高了嗓门,喜气洋洋的喊:“你来找山哥啊,晚上一起吃饭啊!我跟你讲食堂今天晚上做红烧肉,还有羊汤喝!” 蒋洛话音还飘在半空中,楚青雀已经擦着他的肩膀跑了。 “哎?青雀!”蒋洛才愣愣的回头,就看见他们山哥也从练舞房里出来了,步伐急促的追着楚青雀而去,蒋洛才刚起了一个“山”的音调,就被温离拉着胳膊压回去了。 “算了。”温离却拉着蒋洛往霍连山出来的舞蹈室前走,他站在舞蹈室门外往里面瞥了一眼,看见里面的人群后冷着眉眼扯了扯嘴角,才说:“走吧,今天咱们自己去吃。” 蒋洛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扯走了。 他被扯走前还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楚青雀转角冲下楼,蒋洛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霸道山哥和他的带球跑小娇妻。 啊这...这也太刺激了。 啥时候的事儿啊! 兄弟们还没随喜钱呢。 在蒋洛思维发散到他是穿伴娘服还是伴郎服的时候,楚青雀已经冲下了电梯了。 他心里头生气,谁都不想理,所以往死里戳电梯关门键,电梯关上门的前一秒,楚青雀看见了霍连山的影子。 霍连山明显是没赶上,他的手指伸过来的时候,电梯的门正好关上,楚青雀只来得及看见霍连山那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 那双眼里噙着他看不懂的深沉,墨色眼眸里隐隐间似乎还有几分被抛下的无措,隔着几寸距离,就那样怔怔的望着楚青雀。 叮咚一声响,电梯缓缓下行。 电梯里没有别人,只有楚青雀一个,安静的像是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楚青雀看着被关上的光洁的电梯门怔了几秒,突然间觉得难过的心口都疼。 他想要霍连山过得好,费尽心机的把霍连山弄到霜晨,就是因为他觉得在霜晨他才能给霍连山最好的,他心安理得的以为自己在补偿,以为自己安排的很好,可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还是让霍连山遭受到了这些。 他因为霍连山不肯跟他说而生气,却忘记了霍连山...是不知道的。 没有人比楚青雀更清楚了,霍连山本就不该遭受这些,他该是天之骄子,该是万众瞩目,可是,霍连山自己是不知道的。 他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孤儿,以为自己出身贫寒,所以他退让,他隐忍,他习惯性的权衡利弊,每一步都像是走在钢丝上一样。 楚青雀得知霍连山受委屈的时候,整个人炸的就像是一块烧红的热炭,但此刻却像是被冷水泼过一样,所有的火儿都熄灭了,冷水和尚有余温的热炭碰撞,冒出“兹兹”的呛烟,呛红了楚青雀的眼。 电梯往下走的时候,楚青雀靠在电梯壁里,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心里面说不出的难受,光洁的电梯壁上映着他失神的脸。 电梯光线清冷,照的他的脸也一片白,楚青雀心里面难受极了,但是却又说不清是怎样的情绪,他只觉得自己又难过又生气,但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霍连山的错。 楚青雀到现在还意识不到,真正让他厌恶的,是签了契约又出尔反尔,造成了这一切的母亲,和没办法改变一切的自己。 恰好电梯“叮咚”一声响,电梯到了一楼,楚青雀失魂落魄的从电梯里出来,无意识的垂着头盯着脚下的地板,怔怔的跟着前一个人的步伐往外走。 彼时正是下班时间,踩着高跟鞋的白领摆弄着手机往门外走,门口保安的皮鞋“嘎吱”的碾在瓷砖上,楚青雀背着书包,夹在人群中,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放学后的学生,被淹没在人海,被裹挟于车流中,茫然又漫无目的的行走。 匆忙的人群中,穿着校服的楚青雀背着书包,用格格不入的慢脚步缓缓地行走在人群间,走到了路口的时候恰好是红灯跳转绿灯,所有人都从他身边呼啸而过冲向马路对面,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静止不动,睁着一双澄澈的眼,冷风刮起了他细软的头发,他垂着眸,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B市的路灯亮的都早,晚上五点多就已经亮了,天上的太阳还挂在天边上,薄薄的映红了一片彩霞,月亮还没登场,路灯却早已亮了起来,将地面上照出了一层光圈,楚青雀孤寂的踩在那一圈光圈里,像是被镀了一层银光的小王子。 楚青雀站在路灯下发呆过了几分钟时间,他恍然间回过神来,自己整理好了心情,揉着眼睛往外小巷外走。 他刚才不该那样的,楚青雀吸着通红的小鼻子,想,整个世界上,他最不该发火的就是霍连山。 他抽身往回走,脑袋有点乱乱的,在回去的时候,他远远地看见了霍连山站在公司楼下的一条小巷子的巷口,手里拿着一根烟,侧对着他靠在巷口的墙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听什么。 楚青雀走过去的时候,听见了一点刘姐的声音。 “是姐没有处理好,放心,姐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霍连山的一只手上拿着烟,浅浅的烟雾绕在他的身边,他整个人隐在黑暗里,只有指尖那一点猩红明明暗暗的闪烁着,楚青雀走近时,听见霍连山浅浅的“嗯”了一声。 运动鞋在不远处发出动静,霍连山一侧眸,就看见楚青雀红着眼站在那儿看着他。 霍连山眉头一蹙,掐断了电话。 他本来就是下来找楚青雀的,可是下来后楚青雀就没了影子,他才停了半分钟,就又接到了刘姐的电话。 “刚才我——”霍连山才刚起了一个头,就看见楚青雀亮晶晶的两瓣儿小嘴一抿,带着点沙哑的哭音,拉长着尾音的开口说:“我刚才,不该跟你发脾气。” 霍连山话头一堵,不自然的偏过视线,过了几秒后,他把烟蒂塞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熟悉的烟雾卷进肺里,霍连山的视线终于又挪回到了楚青雀的脸上,他沉着眉眼,再开口时声线平静低沉:“我之前没跟你说就是因为这件事牵扯的有点多,他们几个都是刘姐带的训练生,而且我刚到公司里,对他们之间的人际关系不太了解,你不用因为这些事情生气,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知道。”小少爷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忘了,只顾着拉着他的手,软绵绵的靠过来,吸着鼻子说:“都是他们不好,别怕,我给你出气。” 霍连山薄唇一颤,继而紧抿,他的右手在被楚青雀握上的时候僵了一下,然后他就一句话都不肯说了。 楚青雀依旧无知无觉的在讲话,他说话的时候眼眸垂着,弯卷的眼睫毛湿漉漉的黏成几块,说一句话,眼睫毛就眨一下,或者吸一下鼻子,他的鼻头红彤彤的,带着点委屈的湿意。 昏暗下的街巷里,霍连山咬着烟,僵着脊背,避开楚青雀的视线,他虽然没看楚青雀的脸,但他的眼角余光却将楚青雀整个人都牢牢地记下了,像是一个暗处的窥光者,不想错过每一寸细节。 直到某一刻,楚青雀昂起一张雨后青山般脆生生的小脸,嘴唇嘟出来些,大眼睛望着霍连山,像是没收到回应而感到疑惑似得,尾音上扬,小小的“嗯?”了一声,重复着又问:“他们都不好,你不要不开心,我帮你出气好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连山终于嘶哑着嗓音开口。 他说:“好。” 楚青雀这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了,桀骜不驯的野兽,从那天起,向他低下了头颅。 如果说以前的霍连山想叼着楚青雀的脖颈,把人叼回窝里任他舔咬啃噬,现在的霍连山只想匍匐下来,让楚青雀揉揉他的耳朵。 这世上最杀人的,从来都不是刀。 第20章 要不要来看 温离跟蒋洛找下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小巷转角昏暗处,楚青雀拉着霍连山的胳膊,昂着头在看霍连山,山哥侧对着他们,并没有看到他们来,而是垂着眸,像是被什么无可抗拒的引力吸引着一样,头颅一点一点的往楚青雀的方向低过去。 彼时远处的天空烧着绯红的火烧云,近处的小巷被路灯的光分割成明暗两部分,巷深人远,浅浅的灯光浇在楚青雀和霍连山之间,呈出一个斜度来,楚青雀昂着的脸,霍连山垂着的眸,一切都美好的像是日系的动漫画面一样。 温离的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一句话,他忘记是从哪里看的了,只是觉得好适合这个画面。 人的一辈子很短,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可那种心情很长,如高山大川,延绵不绝。 也许等到很久很久之后,他在某个琐碎的生活缝隙中、在某个安静深夜时刻暮然回首,想到多年前的霍连山和楚青雀,就会想到在这样一条的时光深巷里,两个初尝禁果的少年人青涩紧张的彼此试探、靠近的模样,好像将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了。 温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后退一步,不想打扰他们。 但他忘了,他旁边还跟了一个蒋洛。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蒋洛欢快的像是一只兔子一样蹦了起来,嘴上嚎着“山哥山哥山哥”,然后敞开两条胳膊,大鹏展翅一样俯冲过去,惊醒了一整条小巷。 温离在那一刻,觉得蒋洛恐怕挨不过今晚了。 一个找死的人,花样多的让人叹为观止,没有导演没有剧本,手足相残这四个字,全是蒋洛自己一点点作的。 运动鞋重重的踩在地面上,嘹亮的声音划破小巷的寂静,楚青雀一惊,急忙背过身揉了揉眼睛。 他可不想让蒋洛看到他哭鼻子,蒋洛会嗷嗷嗷的喊“楚青雀你为什么要哭啊”,喊得整个小巷都能听见。 霍连山骤然站直了身,他刚才隐约听见呼喊声回过了头,但脑袋里还有点发懵,他的神智还没从那种悸动中彻底挣脱出来,虽然人已经转过身来了,但心跳还是快的惊人,耳朵里全是楚青雀带着哭腔的哼声,又奶又软,在他耳廓中循环播放。 直到他耳边一炸,蒋洛已经手舞足蹈的扑过来了。 “山哥食堂今晚放红烧肉了你没吃到太可惜了大妈给我打了三大勺老香了!” “对啦温妈妈还跟我说她昨天去帮爷爷收拾家啦,爷爷这两天身体好多了都能起床自己走了。” “山哥你咋又抽烟啊!楚青雀你也不管管——哎?楚青雀你哭过了吗?哈哈哈哈哈温离快来看啊楚青雀哭啦!” 楚青雀拿袖子擦完眼睛,羞恼回头冲蒋洛嚎:“我没有!” 他嚎完之后气冲冲的走向温离,连霍连山都不管了。 霍连山薄唇轻颤了几下,随即深深吸气。 自己选的兄弟,打死了血亏。 而温离就在远处站着,见楚青雀走过来了,他就迎上去,跟楚青雀并肩往小巷外面走。 温离昂着清澈柔和的小瓜子脸,眉眼弯弯的站在巷子旁,他不问楚青雀怎么跑到这边来、也不提刚才发生的事儿,只是笑着问他有没有看完漫画,学校里学业紧不紧。 温离比楚青雀大一岁,之前也是在正经高中念的,聊起来学校的事儿没什么代沟,末了还问他:“我记得你还有二十来天就高考了吧?” “嗯。”楚青雀回过神来,点头:“快了。” 恰好这时蒋洛在后面喊:“青雀,明天我们山哥去参加海选比赛,我们有内场票,下午场,你要不要来看啊!” 三言两语间,楚青雀他们就已经走到了小巷口,巷外是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车辆川流不息,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蒋洛的声音跟车流的声音混在一起,还有小巷内返回来的回音,交织成一个充满生活气息的钢琴曲,杂乱又井井有条。 楚青雀听见动静一回头,漂亮的脸蛋上映着万家灯火的光,他一回头,像是没意识到这话是谁真正想问的一样,随口回:“明天下午要上课的。” 蒋洛下意识去看霍连山,霍连山却偏过了视线,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几句话的功夫,楚青雀就已经从小巷中走出来了,拦了一辆车,说要回家。 蒋洛还兴致勃勃的跟他挥手,没挥两下就被温离拉开,楚青雀坐上车的时候,出租车的窗口外就只剩下霍连山一个人了。 夏天的出租车窗都是开着的,天然的晚风代替了空调,楚青雀坐在车窗里,一昂头就能看到霍连山轮廓锋锐的下颌线。 出租车前面有车正在掉头,耽误了些时间,楚青雀坐进来,有那么几秒钟的功夫和霍连山摆手告别:“我走了呀。” 霍连山站在原地,垂着眸不动,他旁边有个路灯,灯光斜斜的打在他的半边肩膀上,光线中细尘飞舞,他的长相本来是很有攻击力的冷冽模样,但不知为何,此时他垂下眼眸看过来的时候,楚青雀却像是看见了只垂着耳朵,不太高兴的大狗狗,可怜巴巴的在路边蹲着。 “霍连山?”楚青雀又喊:“我走了呀!” 车子发动的前一秒,霍连山终于抬起丹凤眼瞥了他一眼,随即又避开视线,像是刚想起来似的随意一问:“明天我比赛,你...要不要来看?” 那时车子已经发动起来了,楚青雀有点茫然的昂着脸看他,像是奇怪霍连山怎么又问了一遍,下一秒车子行驶,楚青雀的人已经被带走了。 霍连山紧抿着唇,定定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去的车窗,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下一刻,车窗里探出来一颗小脑袋,高声喊着:“来看的,我明天来看的!” 霍连山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收回视线,只是在车子不见了的时候,又偏过头去看,半响,才冲着远去的车流“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嗯”给谁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句话出自武林外传,我特别喜欢秀才和小郭。 第21章 青雀,你愿意吗 108颗星星选拔开始之前,网上已经炒起了热度了。 之前金宛TV已经举办过好几次这样的选秀,反响都很不错,所以108颗星的预热也被炒得很高,还有很多内部照流出。 其实内部照都是行内人自己炒作放出去的,说是路透,但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舞台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摄像头前大家都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但在镜头后,每一个对上的眼神里都勾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霍连山临上台前,习惯性的在后台调吉他的弦,刘姐在旁边和他低声说话,大意就是要他正常发挥不要紧张之类的,期间后台有别人经过,霍连山听见对方轻嗤了一声,拔高嗓门说:“刘姐带的新人素质有点差啊。” 霍连山回头,看见身后的几个小孩儿紧张的发白的脸。 他微微蹙眉,就听见刘姐冷笑回了一句“管好你自己”。 片刻功夫,舞台上已经开始抱出他的号码了,霍连山拿起吉他,跟还在生气的刘姐点了下头,转而上台。 走上舞台的时候,霍连山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上,有些轻飘飘的。 他在酒吧的舞台上表演过很多次,但那每一次都没有像是现在一样紧张,头皮开始发紧,呼吸开始急促,连心脏都跟着剧烈的撞击胸膛。 舞台很大,灯光明亮,台下坐着很多人,霍连山站上来的时候觉得眼前有片刻的晕眩,耀眼的灯光刺在他的脸上,台下有很多张脸看过来,让他手指发汗。 直到他看见最前面的人。 他上来的时候,有几只手摇的特别高,他顺着手看下去,就看见楚青雀坐在那儿,昂着一张嫩白的脸,一脸期待已久的看着他。 就像是第一次去霜晨,坐在练歌房里的那一次一样,霍连山的心瞬间就安定下来了。 空旷的舞台,音乐的回声,和台下攒动的人头。 他像是入了魔一样,满场的人都看不见了,只想弹首歌给楚青雀听。 —— 楚青雀逃课来参加的时候,现场已经坐了很多人了。 他跟温离和蒋洛一起来的,他们仨坐在最前排,位置很好,一眼就能看见台上的人,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又好看又优秀,站在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开场的时候先是个人表演,然后由评委打分分组,从A到E五组,一组二十来个人,霍连山是第十三个出场的。 他上台的时候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和情绪,哪怕蒋洛把嗓子都喊哑了,他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就坐在了舞台的座椅上。 舞台的光全聚拢在他的身上,霍连山坐下来的时候,楚青雀清晰地听见有人在后面小小的“哇喔”了一声。 因为霍连山长得太好看了。 他的眉宇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恣意骄纵,轮廓却已经有了顶天立地的男人模样,少年感和冷冽气质杂糅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慑人气场,叫人看了就觉得挪不开眼。 不知道是不是楚青雀的错觉,明明他处于昏暗的舞台下方,明明四周那么那么多人,但他还是觉得,霍连山的视线一直在看着他。 直到弹唱开始。 霍连山唱的是一首他自己写的歌,有点像是民谣,讲的是一个少年和他的鸟,他唱歌的时候,楚青雀突然觉得他那里不一样了。 明明就是普通的歌词,但从他的唇齿间哼出来,就仿佛带了一种霍连山独有的魅力,直勾着楚青雀的心,他的手指弹动吉他的时候,连带着都弹动了楚青雀的耳朵。 吉他的弹奏声和歌声混到一起,没有任何其余的音乐,霍连山的烟嗓将所有人都拉到了他的歌声里,有那么一瞬间,楚青雀觉得霍连山仿佛是为了这个舞台而生的。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本该如此。 霍连山...本来就应该是万众瞩目的。 一曲终了,霍连山都起身行礼下台了,舞台下的观众们都没回过神来。 直到某一刻,有一个观众回过神来尖叫了一声,然后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全场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他下台的时候,坐在楚青雀旁边的蒋洛一下子窜起来了,他自己跑还不算,还拉着楚青雀和温离一起去。 “走走走,我们去后台看看山哥。” 楚青雀完全不知道表演过程中还可以去后台看人,蒋洛一拉他就去了。 温离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去了——反正他们来只是来看山哥的,别人的比赛他们也没兴趣。 温离和蒋洛之前就来过金宛TV,这次进去的时候直接掏出他们霜晨的练习生证就带着楚青雀蒙混进去了,他们是进的后台,后台有参赛者的休息间,温离找到了带着霍连山名字的休息室,带着人进屋。 他们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霍连山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对着手机发怔。 温离走过去,就看见霍连山坐在沙发上看他自己在舞台上的视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一秒,他点在视频上,定格,放大观众席,模糊的像素里映出了楚青雀的脸。 休息室只是一个简易的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还得兼化妆间,没窗户,只有一道门和一个化妆桌椅,旁边放着沙发,灯光不甚明亮,昏暗中有一股奇特的温存,霍连山无知无觉的坐在那儿,透过那一块光屏,沉浸到过去的时刻,将自己没捕捉到的细细品味一翻。 “山哥!”蒋洛最后进来,“啪”的一下关上门,惊醒了霍连山,蒋洛冲进来时还一边讲一边喊:“山哥山哥山哥,我看外面的人都在给你投票排名呢,我觉着你能进A组!山哥你高兴不!” 霍连山手一抖,手机砸在沙发上,视频继续播放。 楚青雀也高兴坏了,欢快的蹦过来坐在沙发上,正拿起来霍连山的手机接着看视频,他坐下时衣服被拉起来些,霍连山被他那腰间白嫩晃了眼,微微偏过脸,过了片刻,他抬眸看了一眼温离。 温离了然,上前拉着蒋洛说想去上厕所,蒋洛不耐烦的挥手说“你小姑娘啊还手拉手上厕所”,但硬是被温离拉走了。 温离一走,休息室里就只剩下楚青雀和霍连山,楚青雀捧着霍连山的手机看,无知无觉的赞叹:“你唱的真好,这首歌叫什么啊?” “山雀。”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流几乎喷洒到楚青雀的耳朵上。 楚青雀一惊,他一侧身,才发觉霍连山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的旁边,他一侧头正看见昏黄的灯光下,霍连山咫尺间的脸。 太近了,近到楚青雀下意识地向后一仰,但他身后就是沙发,这样一昂,他直接倒下去了,他想翻身起来,但霍连山的一只手顺着他的肩膀摁在了他身后的沙发扶手上,整个上半身悬在了他的上方。 霍连山明明没碰到他,但楚青雀却觉得他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压的向下一倒,躺上了沙发。 他的后脑枕靠在沙发扶手上,面前就是悬在他身上的霍连山,不知为何,他觉得气氛好像有点莫名的奇怪,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好几秒后他才“啊”了一声,恍然大悟的说:“山雀?我知道,是一种比麻雀小的鸟——” “山雀是我昨晚写出来的,本来今天是要唱另一首,但被我临时换了。” 昏暗的房间里,霍连山的丹凤眼里像是闪着星光,他干干的吞咽,喉头上下滑动,他的上半身逐渐压下来,在楚青雀额头后昂、疑惑抬眸的那几秒钟,用自己的额头缓缓地贴上了楚青雀的额头,轻声说:“我写它的时候一直在想你。” “如果你愿意,以后这首歌,我只唱给你听。” 他的额头顶着楚青雀的额头,他的鼻梁蹭着楚青雀的鼻梁,楚青雀听见了他的呢喃: “青雀,你愿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推预收:民国文《大少爷》 第22章 你居然想那个我QAQ! 没有人知道, 霍连山昨晚的夜色有多么温柔。 那时候窗外是万家灯火、流光璀璨的夜,虫声在树梢嘶鸣,他什么都不用管, 坐在椅子上, 拿着漫无目的的用笔尖在本子上写东西。 蒋洛和温离睡得很熟, 蒋洛偶尔会冒出几声动静, 温离从不动,宿舍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笔尖滑着滑着就画一个楚青雀的侧脸,是今天在小巷子里,楚青雀抱着他的手臂,看着他,软绵绵的说要给他出气的模样。 那时候的每一个细节都让霍连山沉醉不已, 他的心里被楚青雀填满了,所有的情绪都缠绕在一起,像是植物生长, 扎根在他的心脏里, 以爱意为食, 缠绕着他的灵魂。 偶尔会想到一些画面和片段都被笔尖混乱的记下来,最后被铺成了一首歌,从歌词到曲谱都是他用那支笔写的, 甚至不需要二次修改, 只要一想到楚青雀, 那些词语就自动跳出来, 组成一个曲谱。 他的思路被莫名的手指牵扯, 他的指尖被混乱的思绪指引,笔锋一扫,在纸张上留下了两个字——山雀。 山雀, 山雀,他的山,他的雀。 这是他内心深处,藏得最深的两个字,笔锋勾连间不知道掩盖了多少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心思,连他自己看一眼都觉得烧得慌,好像这纠缠在一起的不是那两个字,而是他和楚青雀。 这些念头平时都被霍连山压在最下面,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偷偷瞥上两眼,然后就赶紧盖上,一点都不露出来,只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的,那些念头一股脑的全都飞了出来,呀都压不住,像雨后春笋一样顶开泥土,顶的霍连山骨头都发痒。 山雀,山雀。 山雀是一只鸟儿。 是他想要抓住的鸟。 霍连山在借着月色看着手稿的时候,脑袋里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要换掉原先那首歌,将这首歌唱给楚青雀听。 在最万众瞩目的时候,在最好的舞台上,唱给楚青雀。 —— “唱、给我听?” 什么意思? 楚青雀的脑子迟缓的转动着,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又像是机器卡壳了,总之他将这几个字翻来覆去的消化了一下,觉得可能是霍连山额头上的温度太高了,把他的脑袋烫短路了,他听不明白。 楚青雀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缩。 他身后是沙发扶手下的空隙,他缩一分,霍连山就进一分,最后楚青雀的后脑已经顶到了沙发上退无可退了,霍连山也把他压到了沙发角落,整个人都逼到了他的身前。 沙发里的方寸地间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他们两人周边的时间流速都被拉的好慢好慢,慢到连呼吸好像都被停滞了,他的面前只有霍连山上挑的丹凤眼。 楚青雀一直觉得霍连山这双丹凤眼生的格外清冷,看人的时候总带着一种谁都不放在心上的漠然,但现在,霍连山眉眼深邃、近在咫尺的凝望他的时候,那微卷睫毛下的眸光显得格外...深情? 深、情? 足足三秒,楚青雀毫无反应,依旧是怔愣又茫然的模样。 霍连山被爱恋浸的短路的脑袋逐渐清醒,他微卷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原本就不甚明显的情绪都重新收拢到眼角眉梢间,乍一看什么都看不出来。 在某一刻,霍连山豁然起身,像是有点手忙脚乱、匆匆掩盖似得随手揉了揉楚青雀的头:“我胡说的,起来吧。” 楚青雀愣愣的维持着姿势僵在原处,直到霍连山起身了,他都没反应过来。 头上一热,霍连山的手指随意从他的发丝间抽离,像是本就随手一揉似得,恰好这时休息室的门被打开,蒋洛吱哇乱叫的冲进来,抓着楚青雀的手兜圈圈:“山哥进A组啦A组啦A组啦!” 楚青雀被他抓着胳膊,身子都跟着晃,他知道A组是最好的成绩,他知道他现在该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一点高兴不起来,心里头像是空落落的,蒋洛那么高昂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划过,他一点都听不进去,反倒是头皮上还留有一层鲜明的触感,像是霍连山的手指头还贴在上面似得。 温离从蒋洛身边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霍连山侧对着他站在沙发旁边。 霍连山一贯挺拔的肩膀微微颓着,脸偏向一边,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脸,温离只能看见他半个耳廓。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刚才围绕着霍连山的一切温存眷恋都变成了寸寸钢刀,正在一点一点的从内刮着霍连山的血肉,一切都进行的隐秘而又无声,残忍而又清醒。 “山哥,你该准备出去登台了。”温离怔了片刻,随即冲着霍连山的背影说了一句,他又回头和蒋洛说:“你也去外面等着,山哥登台咱们就要出去了。” 蒋洛不疑有他,拉着楚青雀高高兴兴的出了门,休息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俩人,温离才刚看向霍连山,喉咙里压着的话还没问出来,就见山哥已经调整好自己,抬脚往外走了。 “山哥。”温离在后面小声喊了一声。 霍连山“嗯”了一声,头都没回就出了门。 他们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温离看一眼霍连山的状态就知道霍连山和楚青雀并不顺利,霍连山自然也知道温离看出来了,也知道想问什么,但他并不想说,只是回了一声,也能理解成是“没事”的意思。 蒋洛和楚青雀去观众席了,霍连山去登台了,温离一个人留在休息室里,他垂着眸,不断地开始想霍连山和楚青雀之间的事。 他能感觉到山哥最近的变化,以前的山哥就像是冬日里的山涧青松,坚韧顽强,沉默稳重,但有了楚青雀后,山哥的青松上开出了花儿骨朵,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花骨朵一天比一天饱满,鼓胀,让温离忍不住想着花骨朵开了该是什么样。 但是...这花骨朵似乎马上要被寒风吹死了。 温离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往外走,楚青雀和他们山哥明明那么好,楚青雀什么都会给山哥,为什么还要拒绝山哥呢? 温离他反反复复的想之前发生的事,隐约间好像察觉到了些许苗头。 楚青雀似乎很在意霍连山的处境、身份,但却不是很在意霍连山的想法。 温离又觉得他想的东西太过荒谬,怎么可能呢?谁会无缘无故的跑来对别人掏心掏肺呢?楚青雀肯定还是喜欢他们山哥的,也许是有其他的矛盾吧。 温离就这样一边自我怀疑,一边自我肯定的回了观众席。 他回到观众席上的时候,正听见底下的观众们个个儿都在讨论13号,就是他们山哥。 蒋洛正坐在椅子上听的一脸得意,虽然被夸的不是他,但也差不了多少了,他晃着脑袋左看右看,觉得这批观众十分有品位,慧眼识英才。 温离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楚青雀。 楚青雀也在看手机。 观众席上比较昏暗,手机的光芒刺眼,温离瞥过去一眼,发现是舞台转播和一些大V转发。 这场选秀是直播,不止是舞台,过段时间山哥他们集训、比赛都会全程直播下来,所以直播的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不可控的意外,这也算是金宛电视台的特色,几乎没有剪辑全都一镜到底,个人能力性格都很难在镜头面前掩盖,就算是刻意表演,也会被扒出来些蛛丝马迹。 因此,金宛每年的选秀都会火上几个刚出道的小孩儿——甚至去年有一个快递小哥送快递,无意间进入金宛的摄像头里,直接爆火,后来转型去当网红了。 此时,楚青雀手里播放着的就是霍连山的单人舞台。 还是那首歌,不过画质十分好,镜头将霍连山的脸打的特别好看,霍连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扛得住任何死亡角度,不知道多少人拜在了霍连山的盛世美颜之下。 “山哥唱的歌很好听。”温离在旁边意有所指的轻声问:“我听山哥说,是为你写的。” 其实霍连山根本没提起过,温离自己猜的,这个曲谱是山哥有常用的细节,他一听到歌就知道是山哥写的,至于这歌名简直司马昭之心,温离不信楚青雀不知道。 楚青雀被问得一愣,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手机,大眼睛瞪得溜圆,过了两三秒,才语气发虚,不确定的挤出来一句:“是吧,我们...是好朋友嘛。” “好朋友”这三个字一出来,温离的脸一下子就白了,他勉强勾了勾唇角,很想问问楚青雀“你对好朋友的定义是不是有点歪”,“山哥裤子都快脱了你说你们是好朋友”,但又觉得这事儿他管不到,又憋回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个郑烽只进了B哎!”温离才憋回去,蒋洛的脑袋就欢欢喜喜的插了过来,他完全没察觉到暗潮涌动,像是个二傻子似得,带着压不住的幸灾乐祸说:“叫他当初淘汰我们,看看,被山哥踩下去了吧!卧槽,我看有人截屏他丑图转发哈哈哈哈!” 楚青雀下意识地看向舞台。 舞台上是主持人,舞台的两侧各有两排座位,上面坐着一些岁数差不多的男生,其中霍连山坐在第一排第一个的位置上,正在镜头最前面,期间蒋洛一个劲儿的怼着楚青雀的胳膊叭叭的说:“我山哥我山哥,牛逼!” 楚青雀看过去的时候,霍连山似乎有所感悟似得扫过来了视线,但是他们的目光只是那么轻轻地触了一下,霍连山就已经收回了视线。 楚青雀莫名的觉得头皮一麻,霍连山的视线像是隔空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那种被手指肚摸到头皮的感觉又冒了出来,这次甚至更加清晰,他隐约都能感受到霍连山埋在他发间的硬茧子。 楚青雀囫囵的附和了几声蒋洛,脑袋里的思绪却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某一刻,楚青雀突然记起了“山雀”这两个字。 山雀,山雀。 最开始听起来只是简单的鸟名,但这俩字在他唇舌里打了个滚儿,莫名就升腾出些许暧昧旖旎来。 楚青雀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他只是之前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霍连山不轻不重的一点,楚青雀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有点要被点透了的意思。 不可能吧? 楚青雀震惊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手机看,又抬起头盯着霍连山看。 他本以为霍连山应该在看台上,但他一抬起头,又撞上霍连山的视线。 好似无时无刻,只要他抬头,就能看见霍连山的眼眸。 隔着人群,他们分别立于舞台和观众席,明明是互相看不到的,但楚青雀抬头的瞬间,顿时感觉到了一种被视线捕捉的感觉。 就像是上次在医院里一样,他站在电梯里,霍连山站在远处,那时候的霍连山也是这样看着他。 楚青雀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我把你当兄弟,但你居然想那个我? “我,我爸找我回家。”楚青雀猛地站起了身,随意找了个拙劣的理由,都不敢看舞台,头都不回的跑掉了。 “哎?青雀!”蒋洛下意识的跟着站起身,但却被温离拉住了。 “坐下。”温离知道蒋洛不听他的,就搬出霍连山:“山哥看着呢。” 蒋洛就抓耳挠腮的坐下,一边坐下一边回头看:“青雀去哪儿啊,比赛还没完呢。” 他们四个人,到现在估计也就蒋洛一个人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比赛。 温离叹息一声,抬头看向舞台,正看见霍连山冷淡的收回视线,与此同时,四周的朋友们也开始叽叽喳喳的讨论霍连山。 整场的人都被他迷住了。 这时候,蒋洛又凑过来,挑眉嘀嘀咕咕的说:“咱们山哥这把算火了吧!” 温离神游了片刻,沉默点头。 确实火了。 算是一个好消息吧,只可惜,山哥并不会高兴,因为这一切都是楚青雀带给山哥的。 楚青雀宽容又吝啬,他什么都愿意给霍连山,却不愿意给霍连山一个眼神。 偏偏,山哥想要的就是这个人。 温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觉得他爱瞎操心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而是继续静下心来看舞台。 其实蒋洛说的还不太准确,霍连山不是火了,是爆火。 温离亲眼见证了他们山哥的爆炸式走红之路,堪比一步登天。 炸裂的舞台效果,恰到好处的剪辑,完美的颜值,再加上刘姐早就准备好的营销,一时间“霍连山”这三个字推上顶峰,108颗星星开播第一天,本该分在108个人身上的视线都被霍连山一个人吸走了,他把所有人都压的暗淡无光。 蒋洛最开始还没意识到,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微信和□□、短信电话,各种联系方式都被挤爆了。 他现在还算是半个职高的学生,虽然不去上课,但也没办退学,之前的同学们还是说得上话的,从他回宿舍的路上开始,他的手机不断地跳出来各种消息,他点开一看,发现是同学们问霍连山的。 认识霍连山的人不少,蒋洛又和他们都是现实朋友,一时间难免得意的吹他山哥两句,但吹到后面都吹不过来了。 实在是人太多了,甚至还有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他们都找不到霍连山,所以辗转问到了蒋洛这里。 彼时他们正从电视台里并肩走出来,准备回宿舍,今天他们俩是跟公司请假才出来看的,蒋洛兴奋地在原地起跳,转头用肩膀去顶温离的肩膀:“他们都看到山哥的表演了哎,好多人来问我。” 温离被他顶的回过神来,无意识的点头,过了几秒又补了一句:“别和他们说太多,对山哥不好。” 霍连山一朝爆火,吸引了太多的关注,温离想了想,又叫蒋洛把手机关掉,不要理睬。 他们这些做兄弟的,关键时刻还是该注意一些,虽然他们做的事跟霍连山没关系,但大多数人都会有一个“朋友印象”,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人的朋友不怎么样,那这个人也不怎么样,温离不想给霍连山招黑。 蒋洛现在恨不得把霍连山这三个字儿顶到脑袋上,满世界乱飞,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山哥火了,但温离这么一说,他又不敢乱说话了,只好强忍着一肚子的话关掉手机。 见他关了手机,温离才转头过来专注走路,彼时俩人眼看着要离开电视台了,温离又想回去看看霍连山。 有时候温离也觉得自己想太多,山哥那么稳重一个人,肯定不会出意外,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想了想,温离就让蒋洛回去,问问霍连山要不要爷爷的药没了,叫霍连山给蒋洛一个药单,方便开药。 在这种时候,山哥面对什么都察觉不到的蒋洛反而会更轻松一些,有一些话,霍连山也只会和不会思考的蒋洛说,就像是上次在小巷里,霍连山让蒋洛问楚青雀要不要来听他唱歌一样,这些话,霍连山是不会让温离问的。 蒋洛不疑有他,转头就重新往电视台里跑。 蒋洛重新冲回电视台里的时候,霍连山刚下前台,正和刘姐面对面的站在走廊里。 刘姐兴奋地直摆手,整个人亢奋的很,高跟鞋不断地踩在地上,不断地说着话。 霍连山就站在那儿听着,偶尔点头。 蒋洛也是巧,他前脚刚跑过来,后脚刘姐就走了,他远远看过去,就看见刘姐走后,霍连山脸上礼节性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挺拔的背影颓下来,后背泄力了似得撞靠在墙上,静默的站着。 过了几秒,山哥抬起手,从兜里拿出了一根烟,叼在唇边,却没抽,而是在下一秒将烟拿下来,在手指尖捏碎,然后昂起脖颈,后脑撞墙,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走廊里的灯光明亮,转角的霍连山身形莫名的孤冷,那口气只是被霍连山吸进心肺里而已,但是却好像将走廊里的所有氧气都吸走了,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和颓然,从走廊那头传过来,让蒋洛都觉得一阵窒息。 就算是心大如他也察觉出不太对了,他才顿了那么一下,霍连山就已经听见动静,站直身体转过头来了。 在正脸面向蒋洛的时候,霍连山的眉眼淡漠微冷,和平时一样,仿佛刚才蒋洛看见的都是错觉一样。 “你怎么过来了?”霍连山一眼扫过来,眉头微蹙:“别总往这边跑,好好回去训练。” “温离叫我来问问爷爷的药。”蒋洛惴惴的挪过来,颠三倒四的把温离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自认为十分委婉的问了一句:“哥,你不高兴吗?” 也不知道到底委婉在哪儿。 “没有。”霍连山垂下眼帘,压根懒得多说,三言两语把蒋洛打发回去。 蒋洛怎么跑来的就怎么跑回去,刚才他还有点担心霍连山呢,但是一转头,他又把这点儿担心全都给忘了。 说蒋洛心大都有点不合适了,他的脑袋像是个漏斗,刚才装进去的东西在脑袋里滚两圈,就滴溜溜的顺着洞口全都滚出去,一点都不剩下。 如果你扒拉开那个漏斗,就会看到漏斗上面刻的三行字。 早上吃什么? 中午吃什么? 晚上吃什么?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蒋洛跑出去的时候,脑袋顶上有一缕头发跟着颤,霍连山看着他的背影时视线有些恍惚,像是时间突然被拉回到不久前的酒吧后巷,他第一次见到楚青雀跑开的背影一样。 但恍惚只是一瞬间,霍连山在下一秒回神,骤然清醒过来。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像是他的灵魂被强抽出来,放到太阳下暴晒九十九天,活生生把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全都晒成了一个葡萄干大小、皱巴巴的一团,他人还好好的在这站着,但是内里却已经干枯到随时都能粉碎成沙,只要来人捏一下,他就会被捏成碎末。 他从下午录制开始到现在,已经浑噩半个夜晚了。 他还记得在台上时的心情,像是连心跳都在随着他的歌词起伏,他被自己写出的歌词蒙蔽了双眼,他以为写出了“山雀”,他们俩就真的如“山雀”一样了。 但实际上,从头到尾,在台上吹拉弹唱,在台下主动剖白的都是他,楚青雀就真的像是只拍着翅膀的鸟儿,碰上什么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看看,觉得没兴趣了,他拍拍翅膀就走了。 明明最开始凑上来的是楚青雀,但到现在,战局翻转,霍连山反倒变成了阶下囚,还是一个主动引颈待宰、拿胸膛去撞楚青雀的钢刀的阶下囚。 但楚青雀似乎连顺手收割的意思都没有。 霍连山现在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总会闪过楚青雀那时候的脸,茫然的,无辜的,诧异的,各种各样的,就是看不见欣喜。 为什么呢? 楚青雀之前明明是喜欢他的,为什么突然对他这样? 是因为他不够好,只是一个练习生,处处拿不出手,楚青雀看不上? 还是因为他主动表白,楚青雀觉得没意思,腻了就走了? 霍连山咬的唇齿间都泛了血腥味儿,他想来想去,又想到了当时他进公司之后,楚青雀把他拉黑了的事情。 上次的伤疤还没好,这次他又狠狠地被抽了一鞭,前仇旧恨搅和在一起,把霍连山的五脏六腑都搅和的生疼。 他现在想冲到楚青雀的家里,撕开他和楚青雀之间的所有掩盖,血淋淋的问他为什么。 霍连山想要一个人,是会把那个人刻在骨头上,烙在心底下的,他的血液里带着强烈的独占欲,这种欲将他逼得夜不能寐,楚青雀顺从他、爱慕他,愿意留在他身边还好,但一旦楚青雀反抗他,排斥他,霍连山就会难以忍受。 他今天临时死死的控制住了自己,也并不是因为什么沉稳冷静,他从来不是什么好合好散的人,他不过是知道自己...抓不住人罢了。 楚青雀从来都不知道,他所看到的霍连山都是假象,霍连山不过是摔过太多次,学会了谨慎伪装罢了。 他把獠牙藏在面具下,一次次的站在悬崖边上丈量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旦霍连山的爪牙能勾到楚青雀的外衣,他就会飞扑过去一口咬中楚青雀的脖颈。 而楚青雀,还以为他性格淡漠沉稳,不爱与人争锋,却不知道他一开口,就要咬断人的脖子。 正当霍连山情绪越来越压抑、呼吸越来越急促,几乎都把烟蒂碾碎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高跟鞋声。 “连山,别站着了,过来补拍两个镜头!”刘姐笑着喊:“给你剪出来个单人花絮来。” 霍连山从沉浸的情绪中惊醒,那双丹凤眼微敛,几秒钟后,他把口腔里的血腥味儿悉数吞下去,应了一声,将翻腾的心绪尽数压下,缓步走向刘姐。 刘姐把他带到了后台,并且提前叮嘱了他几句话,他一进去,就看见两个主持人笑着和他打招呼,还和刘姐说话。 显然,这也是刘姐的朋友。 霍连山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试探寒暄,眼神泛空了几秒,随机回过神来,端端正正的坐下。 霍连山接受采访的视频在短短半小时后登上了各个营销号的首页,还有几个三、四线明星转发,再加上几番热搜运作,才一个晚上时间,霍连山的微博就已经涨粉过百万。 楚青雀看到视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他从外面出来,被保姆强拉去吃饭,随意塞了几口就回了卧室,他把窗帘和门都关上,然后缩在床上发呆。 保姆在门外敲门,喊他记得学习,楚青雀恹恹的回了一声“知道了,在学了”,然后继续缩在被子里瘫着。 从电视台回来到现在已经许久了,楚青雀却还是没能平复下心情,他现在人虽然倒在床上,心却被栓在蹦极绳上,绳子上下甩来甩去甩来甩去,他的心也甩来甩去。 他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和霍连山认识以来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他把霍连山当兄弟,当朋友,当需要补偿的人,却从没想过霍连山喜欢他。 “喜欢”这两个字,放在他和霍连山身上,怎样看都不搭吧! 楚青雀长这么大还没喜欢过什么人,只是偶尔听朋友们说追女友“三百六十八式”的时候也会心生好奇,想他以后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只是他没想到,第一个和他表白的居然是霍连山。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霍连山今天压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在沙发上时和他说“山雀”的模样。 耳廓莫名一热,楚青雀觉得他心口上像是爬着一只小蚂蚁,痒的在床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排斥,也不讨厌,只是在想起霍连山的时候就觉得头皮发麻,脸上发热,心尖尖儿痒痒。 楚青雀趴在床上,拿手指头挠着床单,听着那“哗哗”的声音,想,霍连山居然...喜欢他? 恍惚间,楚青雀记起来了在很久之前,他和霍连山在医院里时,霍连山把他从床边捞起来时看他的眼神。 那时候他就觉得霍连山的眼神好奇怪,但他一直想不出来是哪里奇怪,等到现在,他才惊觉出来,霍连山看他的眼神,和班级里谈恋爱的小情侣们互相对视的眼神是一样的,好像眼睛会说话,一眼扫过来,什么秘密都可以通过眼神传递给对方。 原来,霍连山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 他又想,不会是他会错意了吧?毕竟当时霍连山好像说的挺模糊的。 楚青雀又“蹭”的一下爬起来,在床上急吼吼的团团转。 他也不知道自己急个什么,但是就是着急,后背都渗出热汗来,但又没有第二个人说,正当他盘着腿在床上发呆的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叮咚”弹响。 毫不夸张的说,楚青雀当时整个人都弹起来了,就如同发声的不是手机,而是洪水猛兽一样,惊得楚青雀汗毛倒竖,手指抓床,惊慌的看向枕头下面。 足足做了十几秒的心理建设,他才捂着胸口,拿起手机来看消息。 他的手指湿润,抓到手机的时候留下一道湿湿的道痕,屏幕还是暗的,只有手机上方那一点亮着蓝色的光,提示人有消息来了。 恰好在此时,手机又是一震,有信息来了。 楚青雀心里紧绷着一根弦,他紧张的看向手机,才发现手机屏幕上闪着的是同桌的消息。 楚青雀心里一松,只觉得心弦一松,但却又有一种奇怪的空落,他疲懒又懈怠的盘腿靠在墙上,随意打开了手机。 同桌说的是学校里一些考试的事儿,最近临近高考,学校里经常开各种摸底测试,同桌把楚青雀的成绩发来了。 楚青雀匆匆扫了一眼,然后顺势点开班级小群,小群里消息不断闪烁,他一点开,赫然正看见屏幕上放大的霍连山的脸。 楚青雀猝不及防,被这张脸烫到手指一抖,手机“噗通”的一下砸到他的脚踝上,坚硬的外壳正砸中他脆弱的踝骨,疼的他吸着冷气揉着脚,手机屏幕正面对着他,楚青雀一低头就能看见霍连山看着镜头时的脸。 是班级里的追星少女将霍连山的采访花絮发出来了。 采访的记者随意问了几个问题,霍连山也很官方的回答,只是当霍连山抬头看镜头的时候—— 明明隔着一个时空,一个手机,几万米远,楚青雀看见霍连山的眼的时候头皮还是麻了一瞬,那股麻劲儿顺着楚青雀的头皮往下爬,一直爬到楚青雀的腰尾间,痒的楚青雀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下一秒,楚青雀抓起床上的被子直接盖在手机上,然后如同鸵鸟一样一头把脑袋插进了枕头底下。 怎么可以这样! 我把你当兄弟啊! 你居然想泡我! 楚青雀都不敢想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要跟霍连山坦白父母的事情已经很难了,就在他以为生活不会更让人为难的事情的时候,生活喜滋滋的跳出来扇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告诉他,嘿,想不到吧! 楚青雀愤而锤床:这谁能想到啊! 他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他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时机,跟霍连山坦白后,再来跟他爸坦白,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坦白,他就被霍连山给堵死在路上了。 那他接下来还怎么面对霍连山啊! 楚青雀像是一只团团转的蚂蚁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他硬着头皮伸出手,从被窝里掏出了他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霍连山的脸还映在上面。 楚青雀打了个哆嗦,飞快关掉,然后继续当他的鸵鸟。 能、能鸵一日是一日叭! —— 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无数人为霍连山而辗转难眠。 除去楚青雀和那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女友大军们之外,霍连山的名字还出现在了很多人的嘴里。 办公室里,郑烽垂着头在挨经纪人的骂。 彼时夜色萦绕,他们站在B市最好的办公室里,窗外有璀璨城池,一眼扫过去,能将整个B市尽收眼底。 郑烽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他的经纪人叫张哥,今年三十多岁了,是个十分刻薄毒舌的人,但凡一点不顺心就要一直骂到顺心为止,而他,是唯一承担压力的人。 谁让郑烽是队长呢。 “这就是你给我说的好好表现!”张哥嘴里的唾沫几乎都要喷到郑烽脸上了,他恨不得把办公桌都拍碎。 他费尽心思培养了那么多人,没想到全输给了一个霍连山,如果霍连山是别人带的艺人也就算了,算他运气好,但偏偏,这个艺人是刘姐的! 他跟刘姐之间的仇三言两语都说不清,简单来讲就是他宁可自伤一千也愿意损刘姐八百,所以,当刘姐不费吹灰之力的压在他脑袋上的时候,他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张哥,比赛才刚开始。”郑烽有心解释两句,但他才一开口,就见张哥神色都狰狞起来了,郑烽立马憋回去了。 “比赛刚开始?早都结束了!霍连山上台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往后的比赛所有噱头都是他的,你们剩下一百多个顶多喝个汤而已!你以为你还能翻身吗?我告诉你,这场比赛是你唯一翻身的希望,如果你这次火不了,你就没以后了!” 张哥气的都快抽过去了。 像是这种选秀节目,一旦有一个人聚焦镜头,那其他人就算得了冠军也是陪跑。 霍连山眼下这种势头几乎可以说是大红大紫无人可挡,刘姐又不是不懂事儿的小经纪人,她带了那么多艺人,难道还不知道怎么运营霍连山吗? 一想到此,张哥更觉得难以忍受了,再一看郑烽,还在哪儿畏畏缩缩的站着,跟霍连山根本比不了,张哥气的直拍桌子,厉声呵道:“要你有什么用,滚!” 郑烽先是垂着头退后了两步,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一咬牙,突然走过来,轻声说:“张哥,关于霍连山,我之前有些事儿还没和你说。” 张哥抬眸看过来,盯了他片刻,冷眼吐出一个“说”字。 郑烽的手缓缓地插进兜里,在捏到兜里的东西的时候,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偏头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夜色正好,站在高处往下看的时候,会给人一种掌控一切的巅峰之感,好似他踩在这个城市的肩膀上,俯瞰芸芸众生一般。 这样的景色,谁能不爱呢? 于是,郑烽从兜里拿出了他藏了许久的东西。 “就这个。”郑烽轻声说:“是我以前录下来的小玩意儿。” 张哥狐疑的接过来,插进电脑里,开始播放里面的视频。 看了没有几秒,张哥脸上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他敲着桌面,愉悦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以前我跟霍连山在一个酒吧唱过歌。”郑烽显然不想解释太多,只是含糊带过:“酒吧有监控,我有时候看着有意思,就把监控录下来了。” 顿了顿,郑烽问:“张哥,这些东西...能用上吗?” “能,太能了。”张哥一扫刚才的暴怒,转而搓着手,兴奋地看着电脑上的视频,眯着眼睛看了半响后,笑眯眯的点头,像是看着一个衣衫半褪的美人一样,贪婪的望着电脑,喃喃着说:“明天,等明天,比赛的时候我送他们一份大礼。”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禁忌少年》 十七岁那年,茂盛高中转来一个学生,白白软软,乖巧清瘦,一下子扎进了司铭的眼里。 小学委那里都好,唯一不好的是,他不喜欢男孩。 —— 路远远转到贵族学校的第三天,弄丢了三千块的班费。 他的舍友替他赔了钱,作为回报,他每天给舍友写作业,洗内衣,像是个小保姆一样随叫随到。 直到有一天,他去篮球场送水,听见舍友的好朋友们笑着讨论他。 “你说路远远啊,被司铭玩儿的团团转,他现在还不知道那班费早都找回来了呢。” —— 他跑了上百公里的路,被晚风吹木了脸,只为了在你家楼下抽一根烟,看看你未暗的窗。 没有人知道,他多想从这里爬上去,抓到你,进入你。 可可爱爱天真纯善小学委×斯文败类腹黑阴狠疯批攻 第23章 霍连山的男友 对于刘姐来说, 今天是她从业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她设想过无数次霍连山火了之后的场景,她凭此成了金牌经纪人,走上人生巅峰, 狂抽那群小人的耳光, 但她没想到, 一切来得这么快, 这么猝不及防。 娱乐圈里的沉沉浮浮真的说不清,昨天还是大红大紫一流明星,今天说不定就树倒猢狲散,昨天还是个籍籍无名小喽啰,今天就变成新时代新流量了,哪怕在圈里沉浮数年, 刘姐还是觉得心悸。 大浪将至,是翻船沉海还是借势飞天,都看一个“运”字。 这么大一份礼, 还真的砸在她脑袋上了。 一整个晚上刘姐就没合拢过嘴, 她高兴地团团转, 拉着刚录完的单人花絮的霍连山往宿舍的方向走。 她现在越看霍连山越喜欢,就差把霍连山当个宝贝一样供起来了,送霍连山回宿舍算什么?她恨不得住霍连山隔壁, 当然, 她也就是这么一想, 宿舍楼里没她住的地方。 比赛期间, 所有参加比赛的练习生都是住专门的宿舍的, 吃饭睡觉都在一起,随时随地都是素材,方便后台剪花絮。 “一会儿回了宿舍, 千万要注意言行。”刘姐细细叮嘱他:“宿舍里都是有摄像头的,你现在突然爆火,肯定好多人盯着你,别留下黑点。” 她叮嘱这些的时候也觉得自己说的多余,霍连山这么大个人什么不懂?可她就是忍不住多说,好似她说的越多,霍连山就越能听进去越多似得。 但实际上,从录影棚出来这一路上,霍连山一句话都没说过,刘姐讲着那些大道理的时候冷不丁侧头一看,就看到霍连山在她身后半米外跟着。 那是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远处的天彻底黑下来了,刘姐为了说话方便,特意把霍连山叫出了楼,彼时他们正走在宿舍楼楼下,远处有路灯,天上有繁星,光芒都不甚明显,霍连山半张脸隐在昏暗里,迎着灯光的那半张脸平静到近乎冷淡,看不出来任何高兴的模样。 刘姐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声唤他:“霍连山?” 霍连山就抬眸看过来。 他眉目英挺,神色冷淡,虽然年虽不大,但总是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气场,这该是让人安心的好品质,但刘姐看着却觉得心里有点发紧。 这么高兴的时候,霍连山怎么一点都看不出高兴呢? “我知道,刘姐放心。”这时候霍连山开口了,刘姐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霍连山回的是刚才她叮嘱的那些话。 “那就好。”刘姐压下了那点古怪的情绪,但也不再絮叨了,只是叫霍连山早点回去。 霍连山点头,从善如流的进了宿舍楼,一路上头都没回,直接走回了他的宿舍。 排宿舍的时候是按照名次排的,和霍连山一宿舍的都是A组的人,一个宿舍十个人,霍连山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一片吵闹的动静。 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聚在一起肯定有的是话题聊,只不过霍连山推门进去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宿舍里静了一瞬。 几个认识脸、叫得出名字但不是很熟的练习生正在打闹,也有人在背歌词,霍连山进来时有好几个人同时冲霍连山笑了一下,还有人主动指着霍连山的床位说:“给你留的。” 霍连山一一点头谢过,然后坐到他自己的床铺上。 如果是往常,霍连山还有心思和他们彼此聊天,在镜头前树立一个“友善”的形象,但霍连山现在太累了,他往床上一倒,就觉得整个人像是刚从冬天的冷湖里捞出来似得,四肢百骸都泛着冷倦,连舌头都不愿意动一下。 他倒在床铺上,后脑枕着硬枕,手指不由自主的摸向兜里的手机,但并没拿出来。 拍摄的时候不让玩手机,之前在休息室玩手机还是霍连山抽空赶巧,现在有摄像头,霍连山并不想拿出来。 他靠在枕头上,随意换了个姿势,呼吸逐渐沉下去。 但他睡不着。 他看着头顶上的床板,觉得身体沉重的像是一块沉入水底的巨石,灵魂飘上半空,无处可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好好睡觉,充满精神的去面对明天的录制,比赛时间长达一个月,他要维持状态,可他越是这样想越是睡不着,就在这夜色中、沉醉和清醒的边缘里,反反复复的自我折磨。 人经常会因为生活里各种问题失落、难过,但时光的车轮从来不等人调整好情绪,它不紧不慢的追在人的后面,碾着人的后脚跟,逼着人去奔向新的一天。 —— 第二天早上,楚青雀顶着两个黑眼圈起了床。 他怕起来的时候神色太过于憔悴,把保姆吓了一跳,忙过来探他的额头,生怕楚青雀生病。 “学习太用功也不行啊。”保姆不知道楚青雀那些在雨季里茁壮成长的少男心思,还以为楚青雀是学习学的呢,心疼的不行,连着给楚青雀倒了一杯牛奶。 楚青雀一杯都喝不下去,勉强抿了几口,又塞了一点早餐,然后就匆匆站起身来说要去上学。 保姆赶忙去喊司机,一通折腾后,楚青雀终于从家门里出来了。 今儿已经是五月下旬了,清晨的太阳懒洋洋的躲在云层后面,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在树枝上蹦跶,楚青雀恹恹的出门,趴在车窗上看外头的风景。 外头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树和树在视线中倒退的画面比枯燥的车内装饰好看一些,再加上风吹着也算是舒服,所以他常歪着脑袋趴窗户。 司机缓缓踩下油门,专挑人少、景多的路走,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学校门口。 只是当司机停下车的时候,却发现后座的楚青雀完全没动,司机诧异回头,就看见楚青雀在趴着窗户发呆。 那双漂亮的圆眼看起来好像是在看外面的景色,但是却连车子停下了都不知道,估计心思早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少爷?”司机轻唤了一声:“到学校了。” 楚青雀没动。 司机只好下车来,走到后门,亲手开门,他开门的时候楚青雀的脸正靠在门上,他依靠的门一开,才茫然又诧异的昂起头看过来。 “少爷,到啦。” 楚青雀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抬眼一看竟然都已经到学校了,他匆匆从后座上爬起来,拎起书包就往学校里面冲。 楚青雀在读的学校是贵族学校,名叫“茂盛”学院,占地极大,体育馆游泳馆图书馆一应俱全,年级从小学含括到高中,小学就叫茂盛小学,高中就叫茂盛高中,学生入学后可以直接在这学校一读十几年,然后高中毕业往外考。 因为在一所学校里读很多年、都是豪门一个圈里的原因,所以学校里的人都十分熟悉,小学的都认识初中的,初中的还有和高中谈恋爱的,高中的还有小学的弟弟妹妹,所以处处都是熟脸。 楚青雀跑进门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他同班同学结伴往里走,对方也看见他了,三五成群的站在门口打闹着等他,楚青雀一跑来,人群就涌过来,裹着他往里走。 楚青雀性格好,品相正,家里虽然是最有钱的人家,但从不仗势欺人,朋友有小忙也会帮,所以跟谁关系都比较好,不少人都和他说得上话。 楚青雀行走在人群中,依旧觉得自己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的人虽然在这里,但三魂七魄好像缺了那么两魂,总是在某些时候发呆,走起路来像是行尸走肉似得,总是撞上旁边同学的肩膀,幸好人家不计较。 旁边的同学正在说话,高昂的少年音在清晨的微凉空气里散开,楚青雀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恹恹的跟在人群后面,有人跟他说话,他就勉强提起精神来回应。 从学校大门门口到教学楼、坐上座位也就十分钟的距离,当楚青雀坐上桌椅,摊开书本,看着久违的书页的时候,居然升出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想起昨晚上辗转难眠的夜,楚青雀轻声叹息,心说本以为从安静逼仄的卧室里离开,到了学校,换个环境,心里面会好受一些,可是当他身处人群之中时,却没觉得自己哪里好受。 学校的清晨是有早读的,学委捧着语文书起了一个头,下面的学生就跟着捧起书本,愿意读的就跟着读,不愿意读的就拿出带的面包早点吃,也有些人低头说小话,还有人偷偷看小说,总之一个课堂各有各样,谁也不耽误谁。 楚青雀正盯着他面前的书页发呆。 这些字儿看着看着也好像不认识了,他手里拿着笔,随意在书本上写写画画,正写着呢,突然看见旁边的同桌靠过来,盯着他的书本看了一会儿,然后念:“山雀?” 楚青雀活生生打了个哆嗦,五月骄阳下,他愣是出了一身冷汗,白着脸扭过头来看他的同桌,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了一句:“你说什么?” “山雀啊。”同桌像是觉得他的反应好笑,冲他的书本上点了点下巴:“你自己写的。” 楚青雀低头一看,赫然瞧见他的书页上板板正正的写着两个字。 山雀。 同桌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但他说完发现楚青雀又愣神了,盯着那个本子,像是□□里见了鬼一样,同桌见他表情不对,暗自琢磨了一下,试探性的问他:“山雀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 楚青雀被他这样一问,先是双目失神喃喃的回了一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继而又猛地回过神来,有点恼似得推开同桌:“你问什么。” 同桌乐了:“你这都快写脸上了,还怪我问?” 说着,同桌又靠过来,挤眉弄眼的问:“是不是有女同学跟你表白了啊?” 他话才问下来,又觉得压根不用等楚青雀回答。 因为他话才一落下来,楚青雀的脸顿时涨红了,楚青雀脸白,这一红起来整张脸都是红的,从脸蛋到耳垂,红的像是要滴血。 同桌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搬着凳子往楚青雀那边儿坐了点,压低了声音,贼兮兮的问:“谁啊这是,咱们班的吗?你喜欢吗?” 楚青雀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其实挺招女孩子喜欢,但是他显然还没开窍呢,每天除了学习就是玩篮球,唯二的兴趣就是看游戏直播,对女孩子明里暗里的示好都察觉不到,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也不知道是那个小姑娘能撬动楚青雀的心。 “不是,不喜欢。”楚青雀才刚回绝了一下,又好像是有点忍不住,脸蛋微微鼓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 他从来没那么想过的。 他是第一回 被人家表白,心里难免会有点膨胀,少年人的心是羽毛做的,被人轻轻一捧立马就要飞起来了,可是偏偏向他表白的那个是霍连山。 他如果是和霍连山清清白白的认识,那他还能端正态度去对待人家,喜欢可以考虑一下,不喜欢就婉拒,大不了以后都避开些,不再联系,可是一想到是霍连山,想到他至今还没说出口的话,他就觉得脑袋生疼,一点儿都想不进去。 他是不能跟霍连山“不联系”的,他还有他妈妈的事情没跟霍连山说呢,只是一想到这些事儿,楚青雀脑子里就浮现出之前霍连山摁着他,和他说“唱给你听”时候的脸。 剪不断理还乱,楚青雀恨不得一头把自己撞死。 恰好这时手机一颤,楚青雀顺着兜里一掏,屏幕上赫然映着蒋洛的名字,因为是微信,所以剩下的话都被藏在屏幕后面,不点开看不见完整的话。 楚青雀抓耳挠腮好一会儿,终于硬着头皮点开了。 他一点开,就看见蒋洛问他,下午要不要去温离家拿漫画书,说温离又买了一批最新好货,物美价廉先到先得,保准看了就让人忘不了。 楚青雀绞尽脑汁的找了理由拒绝,他拒绝后甚至都不敢看手机,匆忙将手机塞进了桌堂里,好像生怕再看见对方说什么似得。 他这头才刚刚把手机收起来,那头突然听见身后几个女孩儿低声呼唤了起来:“天啊,你们快看热搜,昨天那个神仙哥哥被扒出来黑料啦!” “神仙哥哥?” “就昨晚唱山雀那个!” 楚青雀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后面的人牵扯过去了,他才一回头,就看见后座的两个女生嘀嘀咕咕的说着话,他刚想问问“唱山雀那个怎么了”,上课铃声突然打响了。 老师踩着点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沓子试卷就往讲台上摔,第一个点了楚青雀的名字。 “楚青雀!” 楚青雀一个激灵,“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来的老师是物理老师,也是一个暴脾气的小老太太,楚青雀以前因为成绩好,长得乖成了她的课代表,所以她对楚青雀要求特别高,她这样一摔,楚青雀就知道肯定是因为他这次考试没考好。 他才一站起来,果然就劈头盖脸的迎了一顿臭骂,然后被老师拎出去罚站,跟他一起出去的还有三个学生,都是发挥的不怎么样的。 他们理科班男多女少,女生成绩虽然不能次次都名列前茅,但发挥很稳,很少出错,所以一个都没出来,一条走廊里站着的都是男生。 楚青雀打从出了教室的门后就开始着急,焦躁的团团转,他刚才话问到一半儿,还没听到回复呢,也不知道到底霍连山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的手机偏偏还落在了桌堂里,都不知道该怎么联系人。 恰好此时里面开始上课,走廊外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着说话,反而比课堂里面更自在,还有俩同学直接相约厕所了,说是厕所,但这一去恐怕就会找理由钻到篮球场上,光明正大逃一节课。 走了两个之后,走廊里就剩下另一个了,楚青雀为难的看向对方,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问:“那个,同学,你带手机了吗?” 对方眨眨眼,似乎没反应过来。 楚青雀也有点尴尬——之前说过,他们学校从小学包含到高中,所以一个年级的同学几乎都互相认识,但也有中途转学来的。 像是这种中途转学来的一般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和他们一样的豪门出身,从外地过来,住到B市来,自然就转校到茂盛,一种是学校挖过来冲全国高等学府的苗子,毕竟他们一帮富二代学习不好的太多了,升学率上不去,起码得搞几个特别拔尖的撑面子。 这个同学就是后者,下个月就高考了,上个月刚转来,叫什么楚青雀也不太记得了,隐约记得是姓路。 “有的。”那位同学过了好几秒钟,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他从兜里掏了掏,拿出来了一个有点破旧的黄色智能手机:“你要打电话吗?” 这手机不知道用过多久了,屏幕都花的不成样子了,楚青雀谢过之后打开一看,连微信都没有,只有□□,也没有微博,他只好拿出百度,百度出微博,再百度进去。 一进微博,楚青雀就看到了加大加粗飙红的几个大字——爆!神仙哥哥竟是夜店玩咖,在台下与男友火热接吻! 配图是霍连山昨天晚上唱歌的一张截图。 楚青雀一眼扫过去,被“男友”两个字刺得眼珠一疼,心头都跟着骤缩了一下。 男友? 霍连山以前有男友吗?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觉得心头发堵,被放到真空环境下,一口气都吸不上来,那他现在就是心尖被人掐着,被针扎着,被火烫的,让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愣愣的看着。 直到旁边的人轻声问了一句:“你看完了吗?” 楚青雀这才回过神来,他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急匆匆浏览完整个微博。 爆料的是一个小网红,据说也是个夜店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酒吧里,自称是无意间拍下来的。 简单来说,就是一段视频录像,录像上有霍连山的正脸,他和一个男人在酒吧卡座上坐着,对方搭靠着霍连山的肩膀说话,甚至几次笑着歪在霍连山的身上。 霍连山不躲不避,端端正正的坐着。 楚青雀看的心头发堵,再一刷评论,评论上有人在骂营销号恶意带节奏,说视频上根本没有接吻,也有人在扒那个男人的身份,有人在爆料说霍连山没火之前就是在gay吧驻台唱歌的,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一眼也看不完。 楚青雀勉强打起精神,回了一句“看完了,谢谢”,然后把手机还给对方,自己盯着脚下的瓷砖发呆。 他没看到手机之前急的团团转,火烧眉毛似得,恨不得马上下课,看过了新闻之后又觉得难受,满脑袋都是刚才的画面。 难道霍连山之前是有男朋友的吗? 楚青雀觉得自己的胸口处像是塞了一块大石头,石头的棱角压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说不出话来,他沉闷了一节课,下课后什么都不想说,回到座位上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看。 手机里一条消息都没有。 蒋洛都没有再给他发消息了,他点开微博去看,微博上还在吵,热搜升的飞快,霍连山的黑料好像在一夜之间全都爆出来了,甚至还有个人家庭住址以及霍连山的家庭情况,楚青雀一眼扫过去,觉得那些料有的真有的假,但正是因为真假参半,所以大部分人都信了。 当然,霜晨也在第一时间反击了,各路水军搅和在一起,一个微博吵得乌烟瘴气。 楚青雀这回倒是点开霍连山的微信了,只是霍连山完全没理睬他,没给他任何消息,他想了想,霍连山现在应该还在参加比赛吧。 他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强迫自己把手机塞回桌堂里,不想再看了。 一上午的课上完,楚青雀的手机依旧没收到任何一个消息,就算是网上都炸翻了天,霍连山也没给他一个解释的短信。 楚青雀最开始是胸口发堵,不开心,到中午放学的时候就是生气了。 还说唱歌给他听,结果事情闹得这么大,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也不和他主动说说之前的男友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连温离和蒋洛都不跟他说。 楚青雀有心去问一问蒋洛,又觉得有点问不出口。 他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自尊心,之前只是不敢联系霍连山,不敢看霍连山,现在却觉得他只要联系了霍连山就像是输掉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赛似得,所以绷着一口气,就是不去碰手机。 这种状态持续到中午放学,楚青雀出了学校,爬上自家的车,司机开车的时候还和他说:“少爷今天心情不好吗?” 楚青雀不想说话,沉默的摇了摇头,只是缩在后座上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开手机,依旧没有人联系他。 楚青雀憋着一口气,开始刷微博。 微博上已经炸开锅了,经过一个上午的发酵,霍连山的粉丝已经把各个营销号骂的抬不起头来了。 “又在这yygq?哥哥才刚红没一天,谁这么坐不住啊!” “我和你妈还天天坐一起搂搂抱抱呢,那我是不是你爹啊?” “挂个gay吧是什么意思?抨击人家性取向吗?醒醒,朋友,大清亡了!” “你家住臭水沟子边儿吧管的太他妈宽了啊!” 楚青雀看的微微咂舌,心说才一个晚上的时间,霍连山居然就有了这么多粉丝。 除了粉丝战斗力强之外,还有霜晨的声明,刘姐在第一时间就澄清了,并且直接出示了律师函,所以很多营销号都怕了,没有再继续转发。 他不知不觉就刷了一路的微博,司机停车的时候,楚青雀才堪堪回过神来。 看起来,霍连山现在的状况还可以,虽然这个丑闻给霍连山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但是并不算是致命。 楚青雀想着,心里有些恹恹的,不太高兴的把手机收起来,下了车,回家里吃了饭。 他的心情到现在变的有点诡异,明明霍连山没事,他应该高兴一些,但却又高兴不起来,脑子里都是霍连山和那个人的几秒动图,偶尔还会想起昨晚上的山雀。 山雀,山雀。 楚青雀烦躁的“啊”了一声,抓了一把头发,吃过饭后重新回到他的床上窝着,团在床上抱着莫名的心情继续开始刷微博。 明明他随时都可以联系到本人,但是他却就是不想联系,所以一直在微博上抠细节,反复搜索霍连山的消息。 结果他才刚搜出来一点,微博突然刷出来了一条新的视频。 是霍连山在表演过程中被台下观众扔了一个随身携带的铁保温杯,正砸中了脑袋,表演都中断了。 视频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台上还有灯光闪烁,具体的什么也看不出来,楚青雀当时在被窝里躺着呢,一看到这消息“蹭”的一下就坐起来了,震惊的重复播放着看。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身上都出了一身冷汗。 霍连山受伤了吗? 保温杯被那样扔一下,砸在脑袋上会很痛吧。 他才想到这里,门外突然被人敲响,楚青雀无意识的从嘴里溢出来一声“进”,门外的保姆笑着进来,高声说:“今天先生来电话,说晚上您有空的话去一下太太家里吃饭。” 楚青雀原本正在神游,听到“先生”的时候惊了一下,听见“太太”的时候又惊了一下,缓了好几秒,才问:“爸爸还说什么了?” “先生说,今天是您二姨的生日,他在国外回不来,所以叫您过去热闹热闹。”保姆回:“吃个团圆饭。” 楚青雀心里一松,记起来了。 他二姨生日确实是在五月下旬。 楚父跟周家的关系很密切,以往逢年过节如果在B市就会上门去送礼,和周家人吃顿饭,哪怕楚母去世后依旧没停过,两家关系还是十分热络。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楚青雀以前才一直坚信他父母关系和睦,只是现在再回头想,又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少了。 “去吧。”楚青雀勉强从霍连山的事情上拔出神智,挠了挠下巴,说:“准备礼物了吗?” “准备好了。”保姆递过来一个礼盒,说:“是先生的秘书刚才送过来的。” 楚青雀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钻石项链,看上去应该是定制款,很好看,钻石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泽,楚青雀看了一会儿,关上盒子,轻声回了一句:“知道了,我今天晚上放学后会去的。” 保姆离开之后,楚青雀盯着面前的盒子看了许久,最终才拿出手机,悄悄的划开了霍连山的对话框,狠狠地鼓了一口气,然后开始打字,他打来打去,从“在吗”打到“在干吗”,从“我看到视频你受伤了”打到“你怎么样”,怎么读都觉得不通顺。 最后,他手一抖,打了一个“。”发了过去。 —— 收到楚青雀的消息的前五分钟,霍连山正在休息室里,坐在沙发上休息。 彼时正是下午一点多,霍连山的半张侧脸被阳光照得清俊明朗。 休息室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练习生,跟他一个队的,正拿着一个毛巾递给他,霍连山接过,随意往头上一摁——他额头上有一块青肿,是刚才被砸的。 “霍哥。”旁边的小队员刚想说什么,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刘姐踩着高跟鞋从外面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在打电话。 “是,是,谢谢谢谢,刘二哥,真的谢谢你,太不好意思了,又让你帮忙。” “肯定的,下回一起喝酒。” “是,放心吧二哥。” 进门来时刘姐的脸上还是带着笑的,但是电话一挂,她脸上的笑顿时没了,严肃的看向霍连山。 一旁的练习生低咳了一声,轻声说“霍哥我先出去了”,然后快步走了。 他一走,刘姐就坐到了沙发上,坐下之后倒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而是语气平淡的说:“热搜都压下来了。” 霍连山垂着眉眼,低声说:“谢谢刘姐。” 顿了顿,霍连山又问:“他们手上应该还有其他的料。” 霍连山在酒吧唱歌也有两年了,如果别人有心,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 “放心。”刘姐提到这儿轻蔑一笑,翻开包里,当着霍连山的面儿抽出一根烟点上,一边抽一边说:“其余的黑料都被我压下来了,张华跟我斗了这么多年,他手里的明星也不干净,都有黑料,真把我惹急了我全抖落出来他也受不了,他不敢跟我同归于尽。” 这次为了霍连山,刘姐可是下了血本了,多年老关系都找上了,这虽然跟楚青雀有些关系,但实际上,更多也是为了自己。 她很久没见到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了。 虽然为一个年轻人赌上这么多有点冒险,但放着这么亮一颗新星不收,刘姐又觉得舍不得。 烟味儿飘过来,霍连山牙关喉头也跟着发痒。 他闭了闭眼,后脑靠在沙发上,昂着头,喉结对着窗户,半响,微微张口,声线发轻的说:“谢谢刘姐。” 兴许是看霍连山情绪低沉,刘姐吸了一口气,鼓励他说:“连山,你是很有希望的,眼下只是你人生必须要经理的一个过程罢了,等你以后成功了,你就知道了,他们说你什么都无所谓的,你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万事开头难,日后,你总能好的。” 霍连山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他的头从沙发上昂起来,垂着眉眼,疲惫冷淡的“嗯”了一声。 刘姐还在说,越说越兴致勃勃。 “你这次的黑料也不算是全无好处,我们打出了你地下歌手的名气,你以前舞台表演的视频也被传出来了,还是好评多些,至于那些黑料会有专门的人来处理,你不用担心,毕竟是他们凭空泼脏水,没人能真的泼脏你。” “这次回去之后叫你的朋友们都收敛一些,不要传你的事情,还有,公司不排斥你谈恋爱,但是你现在才刚出道,谈恋爱的话要和公司报备。” “还有你这次受伤,也不算是白受,你的粉丝们都很心疼你。”刘姐说着说着手机突然响了,她瞥了一眼,摁了静音,掐灭烟蒂起身,一边起一边说:“行了,你好好休息吧。” 在刘姐关门的时候,她顺势瞥了一眼霍连山,正看见霍连山独自一人坐在烟雾缭绕的休息室里,木然的像是一尊石像,连悲喜都显得多余。 有那么一瞬间,刘姐觉得霍连山好像根本不在乎什么比赛,热搜,从早上事发到现在,把她急的团团转的热搜好像连霍连山一根神经都拉扯不动一样。 下一秒,门已经被刘姐关上了,她的注意力又被手机吸引走,也就没再关注过休息室里。 霍连山继续像是石像一样坐着,满室寂静,好像连呼吸都听不见了。 直到某一刻,霍连山的手机颤了一下。 这一颤像是将霍连山藏在石像里的灵魂都跟着震醒了似得,霍连山的手往兜里一探,飞快的拿出了手机,但是却僵住了不看,过了好几秒,他才翻开手机来看。 他盯着手机看了许久,像是不认识这个手机,不认识这个页面了似得,又像是根本没看懂,总之过了片刻,他退出了页面,直接摁了号码拨打过去。 手机拨通的一瞬间,霍连山想,还好,没被拉黑。 像是上一次的滋味儿,他不想再尝第二遍了。 电话拨过去的时候,霍连山也搞不太懂自己在想什么,像是站在断头台下面,等待宣判一样。 过了几秒后,电话接通。 “喂?”霍连山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沙哑的要命。 “喂。”电话那头,楚青雀的声音过了好几秒才传过来,他声音不大,犹疑中还带着点委屈,化成一根细丝线,顺着霍连山的耳朵爬进去,爬到他的胸口处狠狠地一缠。 霍连山耳廓一震,连带着心头都跟着震起来了,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捻在了一次,觉得他不过是听了一个字儿而已,却好像把春夏秋冬都走了一个遍,僵硬的身体仿佛也跟着复苏,从昨晚到现在,霍连山终于觉得心头一松,靠上了沙发。 “喂?”霍连山又说:“刚刚给我发消息了?” 手机那头,楚青雀哼唧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了一句:“是啊,我看到你表演受伤了,你现在有好点吗?” 霍连山垂眸听着那头的声音,舌尖抵着牙关,过了片刻,才轻声说:“不好。” 楚青雀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有点诧异,茫然的“啊”了一声。 霍连山紧绷的脊背一松,像是一个经过漫长拉扯而疲惫的旅人,没打这个电话之前,他想过无数种办法,可一听到楚青雀的声音,他就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了。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战无不胜的法子,一句话就能让人缴械投降。 他靠在沙发上,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剖白,一字字的念,声线里都带着气若游丝的意味:“我说我不好,很不好。” 楚青雀没想到会这么挨霍连山一记直球,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好”这件事儿是要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看出来的,被霍连山这样一说,他半响没回过神来,愣愣的又“啊”了一声。 “你怎么不问我哪里不好?”霍连山又问。 楚青雀就跟着傻乎乎的问:“那,你你、你那里不好?” “我不知道。”霍连山叹息着,昂起头来,后脑搁在沙发沿上,望着空荡荡的白天花板,像是在和他说,又像是在和自己说:“青雀,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好不好?” 隔着一个电话,霍连山的声线像是带了电流一样,钻进楚青雀的耳尖上,又顺着耳尖爬到楚青雀的尾椎上,楚青雀瘫在床上,整个身子都麻了。 他脑袋里就剩下了霍连山问他的话。 霍连山究竟有哪里不好呢? 楚青雀混混沌沌的咀嚼着霍连山这三个字,他想,山哥啊,哪里是你不好,是你太好,而我不好。 在那一刻,楚青雀的心里突然升腾出了一股要冲破一切的勇气,他一咬牙,一狠心,掷地有声的开口:“我,我有事情要跟你说,等我说完了,你——” 楚青雀说到最后,声音又莫名低沉下来,极轻极细的传过来:“等我说完,你再考虑,要不要再...联系我吧。” 第24章 霜寒新生 楚青雀为了这一天, 不知道准备了多久。 他想过无数种开篇,设计过无数句台词,甚至在镜子面前演练过无数次, 每一次都觉得自己发挥的很好, 但是真的到了要跟霍连山把一切遮丑布都给撕开的时候, 楚青雀就觉得他的嘴巴被胶水黏在一起了, 怎么说都说不出口。 明明隔着一个电话,没有看见霍连山的脸,但楚青雀还是觉得说不出口。 “什么?”电话那头,霍连山的追问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两根稻草,让楚青雀一下子怂了。 他突然开始害怕了,他跟霍连山坦白了之后, 霍连山会怎么对他呢? 如果他是霍连山,他恐怕再也不会理楚青雀了。 楚青雀才刚下好的决心就这样可耻的动摇了,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电话里说不清么?”霍连山像是在笑, 声线有些许低沉, 带着点嘶哑的回音, 问他:“那就来当面和我讲。” 楚青雀的脑子就开始嗡嗡的响,他开始磕磕绊绊的找理由:“晚上,晚上要去我二姨家里吃饭, 二姨过生日。” “那就明天。”霍连山似乎永远不着急, 不管楚青雀这边绞尽脑汁找出什么理由, 他都能慢悠悠的说:“等到你有空为止。” 霍连山的声音从手机里钻到耳廓里, 楚青雀觉得半个身子都麻了, 他胡乱的扯了两句话,然后就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生怕霍连山追问什么似得。 但实际上, 霍连山压根都没追问过,他就静静的等在电话那边,一句话也不催,仿佛连空气都被他的温柔渲染。 电话那边的人急匆匆的挂断之后,霍连山端坐在沙发上,良久,又垂眸看向手机。 彼时正是午后,阳光灿烂,他眯着眼看着被阳光照得有些不太清晰的手机屏幕,用手指轻轻地摩擦上去。 他一闭上眼,好像还能听到楚青雀的声音。 “是啊,我看到你表演受伤了,你现在有好点吗?” “那,你你、你那里不好?” “等我说完,你再考虑,要不要再...联系我吧。” 他只听到声音,却好像能在脑子里看到楚青雀说这些话时候的模样,也许红着脸,抓着手机,也许眨着眼睛,一脸担忧。 他反复的琢磨着楚青雀说的话和语气,像是在琢磨什么宝贝一样乐此不疲。 楚青雀并没有像是他想象之中的那么排斥他,甚至隐隐好像还有点关心他的意思。 霍连山觉得他好似熬过了一场霜寒,迎来了新生。 在最开始,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后来,他觉得自己的心里起了冻疮,想到楚青雀一次,他心头上的冻疮就皱起来,像是被人拿手握着狠狠地捻一样,牵扯着、撕裂皮肉似的疼,可是现在一个电话打过去,他又觉得铺天盖地的水分充盈了他干瘪的灵魂和躯体,使他老树抽出了枝桠,枯藤绽出了新蕊。 才一念之间,大漠黄沙就变成了山青水绿,仿佛下一个转身就能看见峰回路转。 他现在无比期待夜晚,期待明天,期待他未来的每一秒。 霍连山豁然起身,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刘姐正好开门进来。 一句“霍连山”还在喉头上打转,刘姐一抬头,就看见霍连山阔步走来。 还是那身舞台表演的服装,还是那张冷淡锋锐的脸,但刘姐却敏锐的察觉到霍连山有那里不一样了。 如果说刚才坐在沙发上的霍连山是一尊麻木冷漠的雕塑,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雕塑就已经活过来了,她一眼看过去,仿佛又看见了那天在舞台上光芒四射、耀眼璀璨的霍连山。 她才出去一会儿,霍连山怎么变化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推预收:《烙印》娱乐圈强制爱包养文 第25章 青雀,别哭 “刘姐。”霍连山走到门口前顿住脚步, 挑眉问:“怎么了?” “噢,没事。”刘姐回过神来,很快进入工作状态:“我来通知你一下, 一会儿会有两个记者来采访你, 关于你的家境和过去的事情, 我来跟你提前对对台词。” 关于霍连山的家事刘姐早就知道了, 一个捡垃圾的老人带着一个捡来的孩子,俩人都过的很苦,刘姐其实最开始还有点不信,她总觉得霍连山不像是这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哪怕霍连山不说不动,往哪里一站都带着一种让人不能忽视的气场, 实在不像是贫苦出身。 但事实就是如此。 最开始刘姐不想拿霍连山的家世炒作,进娱乐圈配置必须高大上,穷人家的孩子这几个字就不如富家少爷吸引眼球, 但霍连山的家世经过今天的一波炒作已经瞒不住了, 很多认识的人都已经开始“熟人爆料”了, 爆的还都是真的。 与其被别人挖出来,不如他们自己运营一下,抢占先机。 身为一个成熟的经纪人, 必须为自己带的艺人争取最大的优势, 所以刘姐想了想, 决定搞一个“寒门贵子”的名号。 为了这个名号, 刘姐甚至还跑去霍连山的高中查到了霍连山的成绩单。 也幸亏当年霍连山的成绩还不错, 不然刘姐吹都不敢使劲儿。 她开始立人设之前,还觉得自己是在刻意给霍连山编制出来一个美好的外衣,但她越了解霍连山, 越觉得霍连山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就是个罕见的宝石,而刘姐所做的,就是在一点一点,把他身上的沙土尘石扫净。 他不需要别人为他添砖加瓦构建身份,他本身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 “好。”刘姐才起了一个头,霍连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顿了顿,又说:“麻烦刘姐把我是捡来的事情隐一下,我不想说这个。” 霍连山一直以为他是被父母丢弃的,虽然他从没提过,但在他心底,已经将爷爷认成是唯一的亲人。 刘姐点头,把这条记下了,又让霍连山好好坐着等,她出去叫别人。 霍连山又走回沙发上,安然的端坐着,拿毛巾继续摁着额头。 再坐到这张沙发上,一切又好像不一样了,霍连山昂着头,盯着天花板的某一处虚无的望着,又伸手抓起来一团空气,揪着那团空气看了片刻,问:“青雀...现在在干嘛呢?” —— 空气飘飘忽忽的在霍连山的手里飘了一会儿,又从空气里飘出去,顺着风,卷着霍连山的疑问,吹过姑娘的小腿,卷起少年郎的衣角,飞过半座城镇,撞上了楚青雀的窗户。 楚青雀正在抱着钻石项链发呆。 他还没从电话里跟霍连山的约定里回过神来,满脑袋都是他晚上如果去见霍连山的话该说什么,却又突然间意识到,他忘了问霍连山是不是有男朋友的事情了。 楚青雀挠了挠头,又暗自唾了一声,霍连山有没有男朋友跟他也没关系,他管这个干嘛。 正想的出神,门外的保姆开始喊:“少爷,上学了。” 楚青雀堪堪回过神来,把钻石项链收好,爬起来准备去上学。 他穿好了校服重新回学校,继续开始难熬的一下午,只不过下午第三节 课自习课的时候他接到了蒋洛的短信,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电视台找霍连山。 楚青雀压根没想好怎么去见霍连山,思来想去,又怂唧唧的回:“明天再去吧,我今天要回我姥姥家里。” 明天,明天。 楚青雀捏着手机,想,不管了,就明天,明天必须和霍连山交代清楚。 就揣着这个信念,楚青雀一路去了周家。 周家,也就是他的母族。 周家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别墅,和楚家只有保姆司机的冷清模样不同,一进周家,处处都是人气。 踏进周家门之前,楚青雀的心突然紧绷起来,他有些心虚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一咬牙,缓缓地踏了进去。 周家一共三个女儿,楚青雀的母亲叫周之妍,就是最小的那个女儿,周家大女儿出国嫁人了,常年不在国内,所以周家只有一个二姨当家。 二姨为了周家,也没嫁人,而是招婿,招来了二姨夫打理家业,所以二姨是和姥姥姥爷一起住的,二姨有一个儿子,比楚青雀大几岁,就是之前帮楚青雀找霍连山的那个表哥,今年二姨又添了一个小女儿。 楚青雀来的时候,周家正热闹着。 周二姨是个温吞内敛的性子,生日宴也不大办,就叫了自家人,楚青雀来的时候正看见姥姥抱着二姨家的小女儿哄,楚青雀进门,姥姥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只是冲楚青雀点了点头:“三丫头家的来了,进来吧。” 姥姥和姥爷对楚青雀一向冷淡,大概是因为楚母的关系。 早些年楚青雀还记得妈妈来周家的时候还会和姥姥姥爷吵架,然后再带着他拂袖而去,后面几年甚至都不来了,都是楚父来跑。 楚青雀乖巧的问好,脱鞋进门。 姥姥抱着孩子走开,还是二姨见了他,欢欢喜喜的拉着他去坐下,和他说家常话,他把礼物递给二姨,二姨就笑着打开,然后直接叫楚青雀帮她戴上项链。 “好看吗?”戴上项链后,二姨笑着问楚青雀。 “好看。”楚青雀拘谨的坐在沙发上,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二姨望着楚青雀的脸,半响,有些留恋的揉了揉他的头:“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 楚青雀鼻子一酸,赶忙垂下脑袋说:“二姨,我想上二楼看看。” “去吧。”二姨拍着他后背回:“记得一会儿下来吃饭。” 楚青雀转头就上了二楼。 周家的别墅很大,比楚家大三倍,生活的人也多,二姨家一大家子都和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 楚青雀上了二楼,轻车熟路的钻进了他妈妈的房间里。 二楼一个走廊有六个大房间,早些年是给周家的三个女儿住的,楚青雀的大姨早些年嫁到国外去了,一直没回来,房间就空置下来了,后来周之妍嫁到了楚家,房间也空置下来了,只有二姨一直在家里,但兴许是睹物思人,所以也没动姐姐妹妹的房间。 楚青雀妈妈的房间在最里面,楚青雀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个少女的闺房。 处处都是粉色的,墙上还贴着照片,衣柜里还有他妈妈的衣服。 楚青雀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到了妈妈这里,终于松了一些。 他在妈妈的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盯着床头柜上的照片看。 照片上是三个漂亮的女孩儿,分别就是大姨二姨和妈妈。 楚青雀揉了揉眼睛,拿起床头上的相框看。 楚妈妈那时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美的张扬又恣意,一张小巧的鹅蛋脸上满是骄纵,哪怕隔着一张相框和十多年的时光,楚青雀都能窥探到妈妈的美丽。 “妈妈。”楚青雀摸着相框,小声说:“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太笨了。” 他从小就知道妈妈脾气很不好,喜欢和姥姥吵架,给爸爸难堪,对保姆也很蛮横,她集齐了所有千金小姐的毛病,但他还是很爱妈妈。 他希望妈妈能够舒心一点,所以他努力听话,努力学习,让爸爸开心,让姥姥喜欢,可是事与愿违,爸爸不是亲的,姥姥也并不喜欢他。 楚青雀想到这儿,小小的吸了吸鼻子。 他以前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霍连山,面对爸爸,但今天看见了姥姥姥爷,惊觉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姥姥姥爷。 如果姥姥和姥爷知道他不是“楚青雀”,那他仅剩的一点喜欢应该也没了。 “妈妈呀。”楚青雀吸着鼻子,拿手指头弹了弹相框,问她:“你让我怎么办呀。” 相框上的妈妈还是冲楚青雀笑着,浑然不知她的任性已经将她的宝贝儿子逼到了眼下这个地步。 恰在此时,卧室的门“嘎吱”一声响,二姨从门外探头来,刚喊了一声“青雀”,然后就诧异的走进来,问他:“哎呀,青雀哭什么呢?” 楚青雀匆匆擦干眼泪放下相框,回了一句“没事”,然后就出了门,想跟二姨出去吃饭。 二姨一向疼楚青雀,她疼楚青雀甚至超过她自己的儿子,兴许是有早逝妹妹的缘故,所以她接下里的一整个饭局里都很关注楚青雀,自己的朋友都不理了,一直拉着楚青雀说话,非要知道楚青雀为什么哭。 楚青雀憋着一口气,什么都不肯说,二姨见他这么倔,只好叹息着揉着他的头抱怨:“跟你妈妈真像啊。” 楚青雀以往听过太多次这句话了,也只是当长辈的念叨,没太放在心上,只是现在心态不稳,突然听见这句话,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我妈妈以前,也总爱哭吗?” “你妈妈?”二姨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你妈妈才不哭呢,她只让别人哭,你啊,但凡有你妈妈三分脾气,走出去都不会被人欺负。” 楚青雀轻轻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他妈妈是那种会叼着女士烟踩着高跟鞋叫保镖扇服务生耳光的刁蛮贵妇,性格是圈里公认的不好,可楚青雀被她养了十几年,还是白面团子一个,跟她一点都不像。 “青雀,现在可以告诉二姨,你到底在想什么了吧?”二姨低声问。 楚青雀漂亮的眼眸垂着,片刻,突然很轻的问了一句:“二姨,如果我不是我爸爸亲生的,你还会喜欢我吗?” 二姨带着笑的模样僵住了,随即脸色大变,愣了三秒钟后,猛地抬眸看向四周。 友人还坐在一起聊天说话,姥姥和姥爷嫌吵,带着小孩儿回三楼的主卧里休息了,二姨夫正在剥虾,剥完了还回头喊:“之约,来吃虾啊。” 周之约,也就是楚青雀的二姨,活生生被这一声喊出了一身冷汗。 她甚至没空去回应自己的丈夫,冲人群艰难挤出来一丝笑容后,扯起了楚青雀直奔一楼的客房。 进了客房,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二姨关上门,脸色惨白的看着楚青雀。 楚青雀被她看的喉咙发干,他才刚喊了一声“二姨”,就听二姨说:“青雀,怎么回事,全都跟二姨说清楚。” 楚青雀心想,本来就是想都说出来的,那早说晚说没什么区别,他就把妈妈的信和二姨都说了一遍,但是隐去了霍连山的事情。 二姨最开始只是惊慌,听楚青雀开说之后面色几度变化,到最后已经可以说是惨白了。 到最后,二姨的脸皱在一起,像是哭,又像是笑,极难看的挤出来一句:“报复,这就是她的报复。”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这个一起长大的妹妹了,给自己丈夫戴绿帽这种事儿周之妍完全可以干的偷偷摸摸的,不留下痕迹,但她偏不,她就要生出来一个不属于楚父的孩子,她就要报复他们所有人。 周之妍打小就是个自私自利,不讨人喜欢的小孩儿,她什么都要最好的,得不到就要毁掉,让别人也别想痛快,三姐妹里属她最能折腾,也属她最不讨人喜欢。 本来他们都是一家人,互相谦让一点也没关系,周之约性格内敛,忍也忍惯了。 但是在二十几多年前,周之妍嫁人的时候,周家艰难维持的平衡还是被打破了。 他们周家这一代就三个女儿,周母身体不行了,生不出儿子了,大姐姐远嫁,剩下两个女儿也没什么经商天赋,维持住本家已经很难了,周家父母商量了一下,准备留下来一个招婿继承家业,另一个嫁出去联姻,维持地位。 周之妍打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压在周之约的脑袋顶上,周之妍一直认为她比周之约脑袋聪明,手段狠辣,更适合继承周家,甚至连周之约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但偏偏,周父周母选了周之约继承周家,送周之妍出去联姻。 其实从父母的角度来看,这也很符合逻辑。 因为周之约性格内敛温柔,对父母尊敬,对下属体恤,对公司认真,是个难得的和善人,而周之妍性格刁钻,不管是父母还是朋友,只要不得她心意就会破口大骂,也懒得管理公司,只知道花钱,虽然很聪明,但性子太歪,难免剑走偏锋。 这样的女儿留在家,难免惹出祸乱,不如送出去联姻。叫周之妍出去祸害别人。 被送出去联姻和留下来继承家业,显然是前者更惨一些,周之妍当初因为自己被当成弃子的事情和周家闹得很难看,但她越是作,周家父母的想法越是坚定。 身为一个富家小姐,周之妍显然没有独立出去的能力,只能憋着一肚子恶气嫁进楚家,和楚家联姻。 楚父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他清楚的知道周之妍的脾气和弱点,这么多年来也算是压得住周之妍。 二姨见到小妹在楚家翻不起来浪花,心里其实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本以为妹妹岁数大了,折腾不动了,他们所有人都能安心的过上消停日子了,谁知道她高兴地太早了。 她这个妹妹都死了三年了,居然给他们来了这么一手! 这一招太狠了,楚青雀不是楚家孩子这件事儿如果曝光出去,别说是楚青雀了,整个周家都得跟着完蛋。 人家楚家也是豪门世家,当年双方联姻的时候就是强强联手,但这二十年里,楚家的发展可以说是日新月异,周家却还停滞不前。 楚氏最早是传统企业,做一些重工业的,后来趁着房地产大赚了一笔,十几年前又因为整治环境所以把厂子全卖了,转型去了服务行业,酒店遍布全国,顺带去投资了娱乐圈,创建了不少娱乐公司,就连现在周家最赚钱的霜晨都是那个时候跟着楚家投资的。 这几年楚家又抓紧了互联网,转型去做了软件开发,多款游戏和各种软件几乎称霸半个互联网,赚的是盆满钵满。 简单来说,楚氏可以称得上是行业标杆,楚氏投什么,后面就跟一票人投什么,毕竟这几十年来,楚氏是肉眼可见的壮大,哪怕几次转型,但从来没翻过车,只有周家还守着几个制衣厂紧巴巴过日子。 他们互相合作了这么多年,双方都清楚彼此的脾气秉性和人格底线,如果楚家知道了自己被骗这么多年,肯定会马上翻脸。 当年楚父有个私生子,他们周家一起上阵给三妹讨伐,逼着人家放弃私生子,永远不能承认,结果轮到她妹妹这里,直接把人家独子弄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给楚父戴了那么大一个绿帽子,这搁谁受得了啊! 他们双方公司合作太多了,一旦翻脸,结果是周家不能承受的。 二姨的脑子在短短几秒钟里过了许多事情,到了某一刻,她猛吸了一口气,一把抓住了楚青雀的胳膊,问:“这件事儿还有谁知道?” 楚青雀摇了摇头,说:“暂时只有我。” 他之前被这消息吓怕了,看完信之后直接就烧了。 他最开始其实也是想隐瞒的,但时间越久,他心里越沉重,他像是捧着一个□□,而且这炸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他良心难安,才会想要说出来。 “青雀,你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二姨听了片刻后,深吸一口气,抓着楚青雀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不然整个周家都会被拖累的,你懂吗?” 小妹已经死了,没人能去让一个死人付出代价,别人只会来找周家。 如果是早二十年的周家还承受得住楚家的怒火,但现在,楚家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楚家了,周家早就得罪不起了。 虽然楚父在外一向是斯文有礼的模样,但周之约和他相熟多年,很清楚他的手段如何。 “可是...”楚青雀漂亮的脸蛋一阵惨白,他轻声说:“可是,有很多人被伤害了。” 霍连山,霍连山的妈妈,还有楚父,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人这样改写。 “青雀,这都是你妈妈的错,跟你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心善,但你不能想要去解决一切,答应二姨,这些事情二姨会处理,你只需要当做自己不知道,好吗?”二姨摁着楚青雀的肩膀,一字一顿的说:“青雀,你不想毁了二姨吧。” 楚青雀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内心瞬间动摇了。 他发现,他妈妈给了他一柄刀。 一边是他的亲人,一边是他...是,是喜欢他的人,他动或者不动,都会伤害别人,而这种伤害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只有他一直在煎熬。 “青雀!”见楚青雀不回话,二姨急的都要哭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声疾厉色的吼:“答应二姨,听见了吗!” 楚青雀一见到她的眼泪,原本的念头顿时溃不成军,白着脸看着她,片刻后,僵硬的缓缓点头。 二姨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楚青雀是个答应了别人就一定能做到的好孩子,楚青雀既然点了头,就绝对不会和别人说了。 “孩子,这些天难为你了。”二姨伸手擦过楚青雀的脸,楚青雀察觉二姨的手指头湿湿的,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哭的满脸都是眼泪了。 “我没事。”楚青雀囫囵的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带着哭腔说:“我知道了,二姨。” 二姨又让他去洗了一把脸,俩人收拾好心情,重新出了客房。 客厅里面客人已经走了,保姆正在收拾残羹剩饭,二姨夫等在客厅里,见妻子出来了,温柔的走上来,抱住自己的爱妻,摸着爱妻的脸问:“怎么了?” 二姨挤出了一丝笑,摇了摇头,回头又看向楚青雀。 楚青雀乖巧的跟二姨道别。 他从周家出来,觉得自己像是从一个深渊里爬出来,筋疲力尽的往外走,天色已经很晚了,他远远地看见司机等在别墅门口,要送他回楚家。 楚青雀觉得那是另一个深渊,他只要一走进去,就会跌下去,再一次万劫不复。 可他没有选择。 他从生下来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选择了。 从周家出来,司机开车回了楚家,回了楚家后,楚青雀洗漱干净往床上一滚,然后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开始发呆。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楚青雀在对着手机发呆的某一刻,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一闪,楚青雀整个人都是一颤。 是霍连山的电话! 楚青雀晃得像是个热锅蚂蚁一样团团转,眼看着电话快自动挂断了,他一狠心,一咬牙,拿起手机直接挂了。 霍连山打了第二个。 楚青雀又挂断。 然后是第三个。 楚青雀被逼急了,抹着眼睛瘪着嘴接通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呢,电话那头的人就已经扯着嗓门嗷嗷喊起来了。 “挂啥玩意儿呢?是我!出来喝酒啊!” 楚青雀一吸鼻子,从鼻腔里哼出来一声:“嗯?” “出来喝酒!蒋洛大声喊:“山哥不是受伤了嘛,暂时就没参加比赛,我们仨出来喝酒散心了,就在之前咱们喝过酒的地方,山哥说想你了,问你要不要一起来!” 最后一句话被蒋洛喊的极大声,像是自带扩音效果,直接从楚青雀的耳膜里震到了楚青雀的心脏里,有那么一瞬间,楚青雀把什么“二姨妈妈爸爸”全都给忘到脑后了,满脑袋就剩下了那么几个字。 山哥说想你了。 “去。”楚青雀没察觉到自己的嘴在动,但他的耳朵却听见了自己的声音,直到蒋雀嚎了一嗓子“那你赶紧来”,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他他,他怎么就答应了啊! 楚青雀有心想要反悔,但是出尔反尔的话又说不出口,而且他的心里面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似得,鼓动着他说“去吧去吧去吧”,等楚青雀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爬上了自己家的窗户了。 毕竟已经是这个时间了,保姆是绝对不会让他出门了,他只能顺着窗户往外爬。 至于为什么是爬窗户这么熟练... 一回生二回熟嘛! 一想到蒋洛、温离和霍连山还在那里等着他,楚青雀就觉得他的心头也跟着莫名的烧起来了。 从楚家跳出来,路上打车,再到地方一共花了半个多小时,楚青雀找到那家街边小酒馆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喝了很多了。 他们要了个包厢,大概是顾及霍连山现在的身份的缘故,所以没在大堂喝,楚青雀一进包厢就闻到了一股酒气。 蒋洛正拿着一个酒杯唱歌,也不知道在吼什么,一见楚青雀进门,就捧着酒杯,掐着戏曲的音调喊:“嫂嫂,嫂嫂!来满饮此杯!” 温离坐在蒋洛旁边的位置上,脸色通红,双目呆滞,明显已经喝醉了,坐在那里半天没动静,好似连楚青雀来了都不知道。 而在桌子的另外一边,霍连山正拿着一个酒杯斜靠在椅子上。 霍连山好似有些醉了,原本挺直的脊背斜靠着,满身的凌冽也被酒气掩盖,眉宇间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风流。 他从楚青雀进包厢开始,目光就一直定在楚青雀的身上,楚青雀刚躲开蒋洛,就看见霍连山右手晃着手里的玻璃酒杯,左手放在身边的椅子上轻轻地拍着,无声的催促着他过去。 楚青雀的耳朵里突然又冒出了蒋洛那句“山哥说想你了”。 耳尖一热,楚青雀垂着脑袋,磨磨蹭蹭的挪了过去,坐在了霍连山的旁边。 霍连山的手本来是放在椅子上的,楚青雀一坐过来,他的手也不收回去,而是顺着楚青雀的身后往上爬,虚虚的搭在了楚青雀的腰上。 楚青雀浑身一颤,耳尖上那点热瞬间轰上脑袋,他的脑子都要烧出蒸汽了。 他扭头去看霍连山,这才发现霍连山虽然神色和平日差不了多少,但那双丹凤眼却像是含着波澜水光。 再一看,霍连山的手边摆了十几瓶空酒瓶,白的啤的都有。 原来是喝多了。 楚青雀不自在的扭了扭腰,想把霍连山的手扭下去,但他一动,霍连山也跟着动,整个身体都靠过来,压在他耳边,问他:“刚才在电话里,你和蒋洛说什么了?” 他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到楚青雀的耳朵上,让楚青雀的脑袋都烧短路了,他昂着脸,怔怔的望着霍连山看了两秒,然后猛地扭开了脸。 他以前就知道霍连山长得帅,但平时霍连山都是眉目发冷懒得多看人一眼的,今天霍连山这样眸光潋滟倦恋神情的看着他,就好像把浑身的魅力都顺着他的眼睛投到了楚青雀的身上一样。 也、也太犯规了吧! “说了什么?”霍连山却好似没察觉到似得,又凑过来,凑到离楚青雀极近的地方,唇紧挨着楚青雀的脸,楚青雀整个人都木住了,也不知道躲,霍连山眨了眨眼,极缓慢的歪了一下头,然后缓缓地“噢”了一声,像是才发现似得,用一种很笃定、很新奇的语气说:“你害羞了。” 楚青雀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瞬间恼羞成怒,他憋了两秒,从嗓子眼儿里憋出来了一句:“刚刚蒋洛跟我说,你想我了。” 他本来是想看见霍连山被人揭穿后的羞恼模样的,但他说完之后,霍连山还是那样看着他,好像压根不在意似得。 俩人目光对视了几秒,还是楚青雀先怂了,他的心脏跳得噗通噗通快,明明是霍连山想他了,为什么他说出来会这么不好意思? 楚青雀才一偏脸,霍连山就动了。 他的手原本是虚搭在楚青雀的腰上的,现在那只手爬啊爬,爬上了楚青雀的脖颈,摁着楚青雀的后脑,迫使楚青雀昂着头来看他。 然后,他低下头,面对面靠近楚青雀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楚青雀以为霍连山要亲他。 他的脑子里瞬间掠过了各种十八禁的念头。 躲还是不躲,这是个问题。 说来也奇怪,他来之前满腹心事,觉得自己像是背着一个沉重的大山一样,时时刻刻都是沉闷的,不舒服的,但他一坐在这里,又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要随时飘上天。 可是霍连山并没有亲他。 他的脸就停在楚青雀的面前不过五六厘米的距离,丹凤眼微微上挑着看着他,定定的说:“是,我想你。” 楚青雀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 不大的包厢里,蒋洛在一旁耍酒疯,从“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唱到“一给我里giaogiao”,温离满脸通红垂着头看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霍连山捧着他的后脑,和他说想他。 都醉傻了! 这一整个包厢里面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清醒着吧! “你,你别胡说!”楚青雀哪受得了这个,霍连山一靠过来,他浑身的汗毛都跟着立起来了,匆匆伸手去推霍连山。 霍连山真的醉了,楚青雀推他,他也不松手,反倒更靠近了一些,用一双泛着柔光的丹凤眼向楚青雀放电,看的楚青雀浑身发软的时候,他才问:“之前,想和我说什么。” 楚青雀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他本来想跟霍连山坦白的,但被二姨堵回去了,一想到那些事,楚青雀心里就难受,他刚才还昂着的脸立马垂下来了,过了好几秒,他才闷闷的说:“我不说了。” 霍连山的手指还在揉着他的头,手掌从楚青雀的发丝间穿过,不轻不重的揉捏着,见楚青雀不高兴,他就低下头去,用下巴蹭楚青雀的侧脸:“你不说,我说。” 楚青雀被他蹭的整个人都烧红了,像是个煮熟了的大闸蟹,呆愣的问:“你说什么?” “想你。”霍连山说:“很想你。” 又是一记直球砸过来,砸的楚青雀脑袋发懵。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把“喜欢”和“想你”都挂在嘴边上,不管你怎么想,不管你听不听,他都要一声声的说,偏偏还那么认真。 楚青雀在愣了几秒后,“蹭”的一下站起来了,匆匆推开霍连山,丢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然后就冲出了包厢里。 楚青雀一口气奔到走廊尽头洗手间里,用冷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倒映着的是一张惨白的少年脸,冷水珠顺着他的眉间滚落,楚青雀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又想到了里面的霍连山。 不行,不能再这样隐瞒下去了。 霍连山的喜欢越热烈,楚青雀的愧疚就越多,他要想个办法,能不伤及二姨,然后将事情的真相告知霍连山。 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楚青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间鼻子一酸,他揉了揉眼,想,他太笨了,他没有办法。 “青雀,你又在哭。”突然间,身后炸起一声醉醺醺的喊声,楚青雀一回头就看见醉的一塌糊涂,扶着墙咯咯笑的喘不上气:“第二回 了,楚青雀你都多大了,你以为自己三岁孩子啊天天哭。” 说话间,他走上前来搭楚青雀的肩膀,还把手里的啤酒瓶递给他,打着舌头说:“哭什么,跟哥说,什么事儿哥给你摆平!” 楚青雀白着脸,盯着那啤酒瓶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昂脖,咕嘟咕嘟灌了大半瓶的啤酒,然后站在原地发呆。 蒋洛还在巴拉巴拉说,已经从“哥给你摆平”吹到“想当初我一个人在峡谷遨游三圈杀了十八个人头”,叭叭个没完。 楚青雀听着他的絮叨,眼圈一红,说:“那你别让霍连山生气好不好?” 蒋洛拍着胸脯喊:“他敢!” 楚青雀又把剩下的啤酒都给喝了。 酒入愁肠,酒精上头,楚青雀满肚子的愁都变成了火,他狠狠地咽下最后一口酒,深吸一口气,大声喊:“我有话要跟霍连山说!” 整个洗手间、半个走廊都是他的回音。 “说!”蒋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扬手,喊得比楚青雀都大声:“走,找他去!” 可楚青雀一下子又怂了,抱着啤酒瓶要哭出来似得哼唧:“我想跟他说,可我说完,他会生气的,我害怕,我不敢。” 蒋洛一脸“你听我的”的表情,笃定的说:“我给你把人摁住了,他敢生气我就打他。” 楚青雀被他扯进门,进门前,蒋洛还跟他说摔杯为号,只要蒋洛一摔杯子,楚青雀就往里面冲,他们俩人加一起一定能制服霍连山。 楚青雀已经醉的很厉害了,但他还没忘蒋洛说的摔杯为号,一直在门口等着,想听见里面的人摔杯子,结果他听了一会儿,里面突然传出了蒋洛的大喊。 “青雀,快进来啊,我搞定了!” 楚青雀从门后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他看见温离已经醉趴在了桌上,蒋洛抓着霍连山的肩膀正在往下压,霍连山真的喝多了,一贯冷冽清醒的眼眸都盛着茫然,愣愣的都没有反应,盯着蒋洛看,似乎是在想蒋洛为什么突然进来摁着他,又似乎是在思考他现在是不是该把蒋洛掀翻在地。 蒋洛回过头来,冲楚青雀兴奋的喊:“上啊青雀,我把人给你摁住了!” 他摁着摁着,还自己撑着霍连山的肩膀蹦起来喊:“驾,驾,驾得儿驾!” 霍连山终于动手,反手扯着蒋洛的胳膊把人往地上拧,拧的蒋洛一撇嘴就开始哭。 楚青雀在门外站了几秒钟,傻兮兮的站在门口看着,在看到蒋洛眼泪的瞬间,他也“嗷”一嗓子哭出来了,然后就是一个结实的滑跪,扑倒在了霍连山的腿上,哭着嚎“对不起”。 “别哭。”霍连山终于清醒了些,他不管背上的蒋洛了,而是弯下腰,想去把他的小鸟儿抱起来,一边抱一边喃喃:“青雀,别哭。” 温离打了个酒嗝儿,被吵醒,一抬头正看见蒋洛又哭又笑的压在山哥的肩膀上,楚青雀趴在山哥的膝上,而山哥正低头在楚青雀的后脑上亲了一下。 温离小小的杏眼里盛着大大的疑惑。 这都是什么造型? 他是喝醉了还是疯了? 那天的包厢里热闹非凡,你哭你的我嚎我的,他们四个谁都不耽误谁,只是时隔多年,温离再想起那一天的时候,才明白那天的楚青雀不是喝多了发酒疯,他是真的背着一身恶债,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楚青雀其实有一万个理由去变坏,但他还是用最温柔的方式长成了最善良的模样,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的来对待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青雀是个好温柔的孩子啊。 —— 推温离预收文:《我是在演你啊》 推蒋洛预收文:《你想那个我QAQ!》 第26章 我只想要你 那天到最后发生了什么, 楚青雀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就记得自己抱着霍连山一直嚎,嚎完了就伏趴在霍连山身上就醉过去了。 最后清醒的只有一个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刚刚醒酒的温离。 温离身为最后一个清醒的人,艰难的扛起了兄弟们的大旗, 咬着牙去搀扶起了蒋洛, 又去叫霍连山。 别人不清楚, 但温离知道, 他这俩兄弟醉了之后都让人很操心,蒋洛喝多了耍酒疯,像是条脱缰的哈士奇四处乱窜,霍连山喝多了之后智商骤降,会直接从“山哥”变成了“奶山”,别人说什么他都听, 乖得不行。 “山哥,山哥!”温离费劲的撑起了蒋洛,然后喊着霍连山起来回家, 一听见“回家”, 霍连山眼眸动了一下, 顺从的站起身来。 温离刚想补上一句“别忘了楚青雀”,就见霍连山直接抱着昏睡的楚青雀,一起站起来了。 温离突然想起来, 上回山哥喝醉了之后直接把他们俩兄弟扔了自己回家的事儿了, 怎么轮到楚青雀这儿就记得抱起来了? 温离:... OjbK。 兄弟情深, 懂的都懂。 身为眼下唯一一个清醒的那个, 温离费力的撑起蒋洛, 又叫霍连山戴上帽子跟上他,四个人晃晃悠悠的出了小街边摊儿。 温离带着他们往自己家走。 那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候了,月光清浅, 温离扶着蒋洛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就看见山哥抱着楚青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头。 楚青雀已经睡熟了,窝在山哥的怀里,一只手抓着山哥的胸口衣襟,脸埋在山哥的怀里,温离只能看见一小段白嫩的脖颈,以及因为衣服起皱而能窥探到的一部分胸口肌肤。 楚青雀太白了,皮肤白的直晃人眼,温离的视线扫过时多看了一眼,下一秒,楚青雀整个人都被调整了个姿势,温离只能看见一片后背。 温离茫然抬眸,就看见他们山哥正蹙眉看着他,一脸不爽。 霍连山平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天大的事儿都压在心里头,任谁都看不出来,但喝醉酒后,霍连山的情绪就很外露,想做什么谁都不顾忌。 这时候的山哥,可以说是最诚实的了,什么都不会藏着压着,想做什么都会做。 温离沉默片刻,又一次想起了山哥以前喝醉了从来不管他们的事儿了。 明白了,原是我不配。 温离深吸一口气,默念着兄弟情深,然后继续领着人往回走。 温离进自家门的时候,温母已经睡了,他把蒋洛放到沙发上,刚想去安排霍连山,却发现霍连山已经不见了,他卧室的门还开着,温离走到门口去看,正看见山哥将楚青雀放到他的床上,然后在帮楚青雀脱鞋。 温离咬着牙关上了卧室的门。 以后谁再说山哥喝了酒之后就不认人他就跟谁急! 卧室门关上的时候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声音,霍连山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他单膝半跪在床前,正在将被子拉过来,拢在楚青雀的脖颈间。 温离的被子是很普通、甚至还有点粗糙的被面,和楚青雀常用的锦缎被面不同,而且他身上穿着衣服,硌得慌,楚青雀在被子里踢了两下,隐隐睁开了一双醉眼。 在他床前不远处,霍连山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单膝撑在床前,他的一只手摁着被面,另一只手伸到了枕头上,手腕担在枕头上,手指放在楚青雀的脑后,正轻柔的捻着楚青雀的头发。 今晚的月色格外温柔,床上的楚青雀眼眸含醉,脸蛋酡红,他眨了眨眼,突然伸手去抓旁边的霍连山。 “霍、连山。”楚青雀醉的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他伸出手抓霍连山的脸,但他醉的太厉害了,那只冰凉的手在空中晃了两下,就滑过了霍连山的脖颈,愣是没抓到。 楚青雀不甘心,一边叫着霍连山,一边费力扭动身子,又去抓。 最后,还是霍连山伸出手,抓住了楚青雀的手,然后将楚青雀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楚青雀的手指很凉,霍连山的手指很热,脸也很热,楚青雀觉得自己的手心手背都是暖的,他小小的哼了一声,然后又喊:“霍连山。” 喝醉了的小少爷喊起人来奶声奶气的,舌头都被醉卷了,喊起人来声线绵软,那几个字儿都像是带着酒气,软乎乎的飘起来。 半跪在床边的霍连山垂眸望着楚青雀,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月光落到霍连山的脸上,照亮了霍连山一张平静淡漠,眉眼微垂的脸。 所有人都以为他醉了,只有霍连山知道自己没有。 他不过是借着那点酒精,做了一点他早就想做的事儿罢了,他本还想直接抱着楚青雀睡一晚,可是临到了床边,又觉得怎么都爬不上去。 他的青雀,他的鸟儿,这么小一团,这么傻一个,就算是醉醺醺的,就算是谁都不知道,霍连山也舍不得委屈了他。 偏偏这时候,楚青雀还在扑腾。 “你不高兴么?”楚青雀往霍连山这边爬,一边压,一边伸手摸霍连山的脸,像是要靠得更近一点,把霍连山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一边看一边问:“你、你为什么不高兴?” 霍连山任由他摸着。 楚青雀抓着他不肯松,一边抓一边固执的、醉醺醺的问:“你为什么不高兴?” 霍连山垂着眸,看着床上的楚青雀。 霍连山被他衣领下的白肉晃了眼,微微偏过脸,过了片刻,才轻着声音说:“没有,我很高兴。” 从楚青雀踏进包厢门到现在,他的高兴就没落下来过。 蒋洛和温离的高兴都浮在表面上,谁都能看见,而他的高兴沉在最底下,只有在四周无人,借着三分酒气,在面对一只醉酒的小鸟儿的时候,他才能说出一二。 像是这个话题勾动了霍连山心底里最隐秘的一些念头似得,霍连山垂下眼眸,看向躺在床上的楚青雀。 “可青雀还没告诉我呢。”霍连山的丹凤眼里凝着楚青雀的倒影,看着近在咫尺的楚青雀,试探似得伸出了一只手,轻轻的碰在楚青雀脸蛋,问他:“我到底哪里不好?” 楚青雀的脸蛋微凉,霍连山的手指滚热,碰上的瞬间,霍连山的呼吸都粗重了些。 月光下的卧室里,楚青雀的脸被他碰了一下,兴许是痒,就咯咯咯的躲开,醉醺醺的笑,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脸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突然一垮,他的眼睛里猛地晃起了清浅的泪光。 “我不告诉你。”楚青雀往床里面滚,不嚎了,但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你要生我的气的。” 他哭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皱起来,眼睛鼻子挤到一起,嘴巴列的特别大,看的霍连山心头揪的疼,霍连山拿手掌去蹭他的眼泪,擦干了后又哄他:“我不生你的气。” 楚青雀含着泪看他,醉醺醺的说:“那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楚青雀笑起来时,那双眼睛里像是闪着灼灼的光,以至于霍连山要眯起眼睛才敢直视,霍连山以为这已经足够让他难熬了,但楚青雀哭起来的时候,霍连山才猛然发现,更难熬的才刚刚开始。 “我,其实——”要说出的话像是很难,哪怕是在醉酒的时候,楚青雀也说的不太利索。 但他还没开口,却被霍连山捏住了脸。 楚青雀的嘴巴被他捏的“嘟”起来,剩下的话也被吞回了嗓子眼儿里,霍连山掐着他的脸,单手撑在他的上方,唇线逐渐紧抿。 过了片刻,霍连山才垂着眼眸轻声说:“你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生你的气,青雀,你该知道的,我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你。” 敏锐聪慧如霍连山,就算是早先不知道为什么,在之前一场酒醉之后,霍连山也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 这句话太长了,楚青雀听不懂,昂着脸一直在抽噎,抽着抽着,脑袋埋在床上就睡着了。 霍连山看了他片刻后,确定他睡着了,才伸手替他擦眼泪。 直到将楚青雀脸上最后一丝泪痕也给擦干了,霍连山才给他裹上被子,轻轻地拍着被面,望着睡梦中的楚青雀。 楚青雀睡得并不安稳,他几次像是要惊醒似得蹬腿翻身,像是身处噩梦。 霍连山在床边地上单膝跪着,手指轻柔的擦过楚青雀眼角渗出来的泪,突然张口轻声唱歌,像是哄孩子一样,给他的鸟儿唱起了“山雀”。 轻快的歌声钻到楚青雀的耳朵里,他翻了个身,哼唧了两声,把脑袋埋在了那只宽厚的大手里,无知无觉的蹭了两下,沉沉的睡了过去。 —— 凌晨时分。 B市夜市一条街的一家烧烤店儿前,几个小伙儿簇拥着来结账,老板正擦着手上的油渍算账呢,突然听见里头爆发出一阵椅子碰撞声,还有轱辘悬空转动的声音。 老板一听就知道坏事儿了,急的扭头冲楼上喊:“孩儿他娘,去看看我二姨!” 走廊尽头的厨房里面就传来了一声拔高了的暴躁回应:“知道了!” 裹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拿着锅铲,顶着一脑门汗,一边咣咣的踩楼梯上楼一边大声骂:“死老婆娘你又作什么妖?轮椅都装不下你了吗!” 妇女冲上了二楼。 他们这地方是烧烤夜市一条街,每天晚上,一楼拿来待客,二楼是住人的地方,妇女一上楼,就看见昏暗的客厅里,轮椅倒在地上,一个苍老单薄的背影背对着她,正在看手里什么东西。 “一天天的就没有个消停时候,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豪门贵妇呢啊?哪有人天天伺候你啊,要不是我们家柱子愿意养你,你早都不知道死在那儿了!” 妇女一边骂一边冲上来,在拉人的时候,突然看见趴在地上的婶姨居然在哭,手里还拿着一个淘汰了的二手智能机。 这智能机是她上个月刚换下来的,随手扔给婶姨玩儿,让她没事儿自己去找个乐子,别一天到晚就知道麻烦人。 这怎么还哭上啦? 妇女一凑过来,就看见那屏幕上亮着一张少年脸,正对着镜头,眉目桀骜,俊的一塌糊涂。 “儿,我儿。”姨娘模糊的哼着话。 “什么?”妇女凑过来,诧异的问:“姨娘,你哭什么呢?” 姨娘哭着哭着,突然又笑起来了,她伸出枯黄的手抓起手机,摸着那屏幕,像是摸着十几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似得。 “我儿啊,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 清晨,楚青雀在床上翻了个身。 脚趾碰到坚硬冰凉的墙壁,楚青雀的后脑在荞麦枕头上滚了一圈,脑袋发懵的睁开了眼。 他一睁开眼,正看见一个天蓝色的窗帘被风吹的鼓起来,明净的窗外是悠哉的蓝天白云,他躺在一张蓝白色床单的小床上,木板不算结实,他一动,小床就嘎吱响。 楚青雀惺忪的眼眸扫过四周,看见了一个不算宽敞的卧室。 一张小床,一个学习桌,一个衣柜,完全陌生的地方。 楚青雀花了十几秒钟才记起来,他昨晚从家里跑出来,去找霍连山,在包厢里喝酒,然后跟霍连山说了好多话,再然后他就不记得了。 楚青雀无意识的又扫了两圈卧室,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学习桌上的漫画上,后知后觉的记起来了。 这是温离家,桌上的18r漫画还是他之前管温离借,温离死活不肯借给他的绝版。 “醒啦?”恰在这时,温离的卧室门被人推开,蒋洛顶着一脑袋鸡窝头,嘴里塞着半个苹果,手里拿着剩下半个,穿着大拖鞋小背心,推开门冲里面模糊不清的嚷嚷:“起床啦,吃饭啦,太阳晒屁股啦!” 那时候正是清晨时候,楚青雀裹着被子,脑袋上的一撮呆毛立着,张着嘴昂着头,傻兮兮的盯着蒋洛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问:“我怎么在这儿啊。” 蒋洛被他那傻样逗得咯咯笑,一边笑一边说:“还能怎么在这儿啊,昨晚上你喝多啦,一直在抱着山哥哭。” 楚青雀的脸瞬间涨红,揪着被子,许久才小声挤出来一句“哪有”,然后飞快起身往床下爬。 一出卧室楚青雀就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粥香,他闻着味儿跑到了厨房,站在门外往里探脑袋一看,就看到温离正在做早餐,锅里沉浮着玉米和鸡蛋,看样子这就是他们的早餐。 听到动静,温离回过头来,手里拿着铲子,杏眼一弯冲楚青雀一笑:“青雀醒啦,端早餐上去,喊蒋洛过来拿碗筷。” 楚青雀先是听话的端起来早餐盘子,送到客厅里,环顾一圈后发现蒋洛在打游戏,另一个卧室的门关着,整个房间一览无余,他又回到厨房里,拿起碗筷,问:“霍连山呢?” 温离手指翻飞的将锅里刚煮好的鸡蛋捞出来,一边捞一边拿凉水冲,在水龙头的“哗哗”声中回道:“山哥早就赶回去录节目了,跟我妈妈一起出门的,他昨天是请假出来的,今天不能再耽搁了。” 楚青雀抱着碗筷站在门口,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欲言又止的动了动嘴,但没说,而是抱着碗筷去了客厅。 温离拿着三个鸡蛋出去的时候,正看见楚青雀抱着碗筷,蹲在蒋洛身边,小声问:“昨天我和霍连山说了什么没有?” 蒋洛手里握着游戏手柄,嘴上“叭叭叭”的配着音,趁着人物没死,抽空回了一句:“我比你醉的还死呢,我哪知道啊!” 温离轻笑一声,心说山哥和青雀他们俩都是一样的脾气,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话都爱逮着蒋洛问,蒋洛确实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左耳听了别人的心事右耳就忘,但蒋洛也傻啊!问他哪能问出来什么有用的。 但楚青雀不死心,他蹲了一会儿,又问:“昨天的热搜你看了没有?” “看了。”蒋洛的游戏人物正在闯关,眼睛都没空看楚青雀,惜字如金的回了俩。 “我看,热搜上说。”楚青雀反复斟酌,小心试探的问:“霍连山之前有男朋友吗?” 蒋洛正打关键时刻,回了一句“啊,没听说过啊”,然后就继续去跟他的人物较劲。 温离看楚青雀蹲在地上捧着碗着急的样子实在好笑,就从后面凑上去,笑着说:“山哥没交过男朋友,之前的热搜都是胡说的,那个人就是个普通朋友,以前跟山哥坐在一起喝过两杯,山哥说了,叫我们别拿这件事儿去烦你,所以我就没跟你提过。” 楚青雀一回头,正看见温离一双笑的温润的杏眼,明明温离的眼底没有挪揄,说的也认认真真,但楚青雀还是红了两个耳朵,然后抿唇起身,假装自己没问过,老老实实地回桌边开始摆碗筷。 楚青雀虽然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但摆碗筷这种事儿总不至于不会,他摆好之后,又坐到椅子上后,温离去喊蒋洛过来,他们仨围坐在桌子旁边吃早餐。 温离也没做什么,就煮了几根切开的玉米。三个鸡蛋,又煮了一些粥,加上一些小咸菜,这就是一顿早餐了。 蒋洛吃饭的时候要看电视剧,脑袋都不抬起来,温离看最新出的歌单,楚青雀食不言寝不语,饭桌虽然安静,但朋友就在彼此旁边,谁都不需要抬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楚青雀晃了晃脚,心想,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霍连山就是这样和温离蒋洛一起走来的吗? 直到某一刻,熟悉的手机铃声炸响。 听到手机炸响的时候,楚青雀终于意识到这一早上的心有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昨晚上是偷偷跑出来的,今天早上醒过来之后完全忘记了! 这还是他第一回 偷跑出来在外面过夜,保姆阿姨肯定都快急疯了! 楚青雀急忙跳起来,叼着嘴里的一截玉米冲回卧室里,从枕头底下抽出手机,一边急吼吼的穿鞋开门往外冲,一边和温离蒋洛挥手。 “窝骤了嗯!” 蒋洛茫然抬头:“啥?” “我走了啊。”温离重复了一遍楚青雀的话,然后也冲门外摆手,等蒋洛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了楚青雀急急忙忙关门的手。 “昨晚儿上楚青雀说什么啦。”蒋洛盯着关上的门,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听见了吗?” 温离瞥了蒋洛一眼。 瞧瞧,谁说傻子好糊弄的,关键时刻一针见血。 “不清楚。”温离回:“你可以问问山哥。” “山哥都喝醉了。”蒋洛挑眉昂声说:“你不知道吗?山哥醉了之后什么都不知道的。” 温离深深地看向蒋洛,善良的没有说出昨晚的事。 蒋洛正好看电视剧笑出猪叫。 温离叹息感叹,有时候,无知真是一种幸福。 —— 而这时候,楚青雀已经冲出了温离家门,冲向了楼下。 他急匆匆的打了个车,然后在心里胡乱的扯了个理由,接通了电话。 他本以为接通电话之后,会迎来保姆阿姨狂风骤雨般的质问,谁知道电话一接通,保姆阿姨什么都没说,就小声说了一句“快点回家来”,然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楚青雀心里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疑惑,不过电话已经挂了,他也没去追问,而是焦急的数着回家的时间。 出租车司机开了二十分钟的路,他终于回了家。 楚青雀前脚刚喘着粗气跑进家门,后脚就发现家里氛围不对,他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停留了片刻,仔细扫了扫,果然在鞋柜上看见了父亲的鞋。 他从昨天到现在经历的事情有点多,心里情绪十分不稳定,一看见父亲的鞋,心弦就紧紧地绷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换鞋走进家门,走进客厅时,果然看见父亲正在穿外套。 “爸爸。”楚青雀轻唤了一声:“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 楚父都没回头,他扣着西装扣子,例行公事似得回:“刚回来,公司出了急事,刚解决完,本来准备回来看看你,保姆说你昨天晚上住到学校了?” “啊?是,学校,学校里最近也挺好的。”楚青雀压下心里面翻腾的紧张,回到:“我,不是临近高考了吗,就,就想住在宿舍里多学学。” 今天是周六,昨天是周五,否则楚青雀现在回来,这个谎也接不上。 楚父点头,站起身来,看样子是要准备出门了。 楚父很忙,平时就忙到脚不沾地,楚青雀和楚父相处的时间都没有秘书和楚父相处的时间多,楚父今天等到现在显然是为了和楚青雀说话,在离开之前,楚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侧头说:“对了,这次回国,你黎叔叔家的孩子也跟着回来了,我请他到家来帮你补习功课,你马上临近高考了,这几天就别去学校了,留家里复习吧。” 提起来“学校”,楚父的神色有些不屑。 楚青雀上的是贵族高中,聘请的老师虽然都很好,但根本管不住学生,所以学校里的学习氛围很一般,楚青雀自制力又差,还不如在家学得好。 黎叔叔家的孩子?楚青雀记起来了,他抿唇,勉强笑了一下,点头。 这时候,他身后的一楼客厅盥洗室里传出了开门声,楚青雀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温柔哥哥从里面走出来,瞧见他了,哥哥推了推眼镜,轻柔的揉着他的头顶发丝,笑着说:“青雀,半年没见,又高了些。” 黎家哥哥全名叫黎夜,黎家和楚家祖上三辈都是好友,两个家庭还互相通过亲,如果楚青雀是个女孩儿,恐怕都跟黎夜定亲了。 楚青雀跟黎夜从小一起长大的,黎夜比他长两岁,高中就直接去了M国读书,现在在一个很知名的大学主攻生物方向,据说现在在跟导师做研究。 其实要算起来,他今年不过才二十而已,但却让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赞不绝口,哪怕是楚父这样挑剔的眼光,都对黎夜很满意。 黎夜对楚青雀一向纵容,小时候就会给楚青雀塞零食,会带楚青雀偷跑出去玩儿,楚青雀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哥哥。 楚父匆匆离开之后,黎夜就和楚青雀坐在沙发上聊天。 他也不提学习,只是和楚青雀说一说,说起国外的事情的时候,黎夜把楚青雀说的双眼发光。 黎哥说着就拿出了他的笔本,说要抽查他的课业,要给他出题,楚青雀借机去了一趟厨房,借口说要拿饮料,他前脚进厨房,后脚就看见保姆在洗碗,楚青雀小心的蹭过去,讨好保姆阿姨。 阿姨瞥了他一眼,先是骂他不听话,然后又絮絮叨叨的念叨了一会儿,最后补上一句:“先生昨夜从国外连夜飞过来,像是有急事,今早才落地,但是也不像是公司的事,我瞧他一直在跟秘书打电话,也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 楚青雀正在拿饮料,闻言听的一愣:“啊?” 保姆抿了抿唇,恨铁不成钢似的低声说道:“少爷!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吗?” 楚青雀听是听了,就是没太听懂。 “我爸爸要去哪儿?”他问。 “我刚才听先生打电话说,是要去跟谁约在了一家西餐厅呢。”保姆跟楚青雀说这个的时候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一个长辈,跟小辈说这些显得有点太能嚼舌根了,但是这些话她不来说,也没人能跟楚青雀说。 楚先生今年正是四十多岁风华正盛的时候,有亿万身家,有无数光环加身,人又生的十分周正,岁月并没有削弱他的魅力,反而为他添了几分沉淀下来的优雅,那是独属于老男人才有的魅力。 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往先生身上扑呢。 楚青雀打生下来后就是她一手带着长大的,在保姆心里,楚青雀先生太太的孩子,但也是她的半个儿子,没人比她更了解楚青雀了。 楚青雀就是一个天真柔软的小毛崽子,有时候贪玩胆小,有时候贪吃懒惰,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乖巧又懂事儿的好孩子,没有心眼,连跟人家吵架都只会反省自己。 太太不在,也没人护着他,以前只有他一个还好,如果以后有了别人,小少爷了肯定是要受委屈的。 她不忍心叫这样好的小孩儿吃亏。 “谁知道呢。”保姆阿姨叹了口气,说:“反正是个女人。” 楚青雀还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有没有理解保姆阿姨的意思,恰好客厅里面黎哥一喊,楚青雀立马回了声来了,然后颠颠儿的就走了。 客厅里头,黎哥刚写好了几道大题,喊楚青雀来做。 楚青雀放下手里的饮料,拿着笔和卷子就开始写,他一向听话,黎哥叫他写,他就真的板板整整的坐好了写,一笔一划的把大题写好,又递给黎哥。 黎哥拿过他写好的东西,才看了一眼,就听见楚青雀兜里一响。 楚青雀不自在的扭了扭腰,他才一动,黎夜就了然的看过来,用一种探究的视线问:“朋友?” 楚青雀不大好意思的点头。 “看吧。”黎夜挑唇看着手里的卷子,说:“我又不是老师,你在我在这这么拘谨做什么。” 楚青雀急不可耐的从兜里掏出了手机,偷偷的看。 不是霍连山的消息,是学校里的同学的消息。 楚青雀心里微微失落了一下,想了想,白嫩的手指头一滑,悄悄的翻开了霍连山的对话框,琢磨了一会儿要发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琢磨出来,然后故技重施,发了一个“。”过去。 “听保姆说你最近交了几个新朋友。”突然间,黎夜拿着写出来的题,抬着头看他,眉目含笑,语气轻柔的问:“什么时候有空,可以给哥哥介绍认识一下。” 楚青雀想到之前的那些事儿,心里一紧,小声的“嗯”了一声。 他...黎哥并不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楚青雀”。 这时候,楚青雀清楚地意识到,他和他的世界上蒙着一层虚假的谎言,底下是赤.裸裸的真相,而现在,他明知道这层皮的存在,却还要咬着牙忍着。 楚青雀刚才的雀跃全都被吹散了,他想,他这样也太卑劣了些,明明知道一切,却碍于自己的切身利益,全都隐瞒下来。 如果霍连山有朝一日全都知道了... 他的手指不自在的摩擦着,他摸着手机的坚硬轮廓,半响,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下次吧。” 如果以后,他还有机会的话。 —— 手机弹动的时候,霍连山正在和A队的队员们在练舞室里排练。 练舞室里是有摄像头的,这也是会被直播的一部分,霍连山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但是他不能去看,因为会被摄像头捕捉到。 恰好在这时候,门外有人敲门,练舞室的门一被推开,刘姐带着笑的脸就浮现在了门外。 她给大家做了一个不好意思的手势,然后远远地冲霍连山招了一下手,霍连山顺势拿起一边的外套,起身出门,在出门的瞬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他瞥见熟悉的那个“。”,唇线一勾,还没挑起来,突然听见刘姐声音很小,但很严肃的喊了一声:“霍连山。” 霍连山抬起眼眸来,就看到刘姐蹙着眉看着他,轻声问他:“你之前跟我说过,你没有父母,只有爷爷对不对?” 霍连山垂眸,点头。 “今天电视台外面来了个坐轮椅的女人,说要找你,被保安赶出来,又去了咱们公司,被公司的人留下了。” 顿了顿,刘姐又补了一句:“她说她是你母亲。” 第27章 豪门恩怨狗血年度大戏 “母亲”这两个字, 在霍连山的脑子里等同于“陌生人”。 霍连山从小就知道他是被捡来的,在小巷平房那种地方,一家人出了什么事儿, 对门的比自己家人都要清楚, 茶余饭后都是谈资, 什么秘密都是藏不住的。 打小他就听多了这种话, 也不需要别人告诉,他自己就能知道。 爷爷把他捡来的时候正是冬天,据说当时爷爷身子骨还算好,能多拣点东西卖钱,所以他还能喝上羊奶,偶尔还能尝一尝奶粉, 四周的邻居看他们可怜,还会送一点小孩儿能用过的上的东西,他能安然长这么大, 在他生理上的母亲没有做过任何事。 霍连山打小性子就沉稳, 骨头也硬, 不是个能被血缘牵绊住的人,他只认对他好,他喜欢的, 剩下的, 就算是他亲爹他也不会多给个眼神。 “我是被父母抛弃的。”霍连山狭长的丹凤眼垂眸望着脚下的瓷砖, 像是透过一块虚空的时光, 短短回望了自己这匆忙长大的前半生。 他沉默片刻, 最终还是实话实说:“我没沾过她的光,不管当初是什么理由把我抛弃了,现在我也不会认回去。” 刘姐原本有些担忧的心立马放平了, 她脸上挂了点笑,问:“那全都交给公司处理?” 霍连山点头。 刘姐心里一松,她本来就觉得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人,谁家的妈妈抛弃孩子之后,看孩子火了,又跑出来认的?摆明了是要沾上霍连山啊! 但碍着有可能是霍连山母亲,所以她才忍着过来问,霍连山这样说,她就敢放手去干了。 在圈里见到的光怪陆离的事儿太多了,什么小三小四毁三观的都见过,像是霍连山这种反而没什么刺激性,随手就能压下去,刘姐也没放在心上,扔下一句“好好训练,早点休息”,然后就快步走了。 她走掉的时候脚步过快,也没回头看霍连山,兴许是因为霍连山在她这里表现的太稳重,所以她对霍连山很放心。 只是她没看到,在她走出很远之后,霍连山还是站在那里,遥遥的望着刘姐的背影。 母亲。 霍连山也曾是期待的,只是这份期待在他过去的时光里消磨干净了,他淌过冰河,爬过断崖,一颗心在崎岖山路上滚过,也就不把那些过去的梦当回事儿了。 来的太晚的母爱就像是从断崖上跳下来之后,摔得遍体鳞伤,再爬起来之后别人递过来的降落伞——除了没用之外,还会让人升腾出一腔无用的憋闷。 霍连山没了回去训练的心情,他换了个方向,走向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 洗手间是多人洗手间,一进门左边一排洗手池,右面一排隔间,窗明几净,洗手台上还放着百合花,百合花香浓郁扑鼻,但正好中和了洗手间里消毒水的气味,霍连山被这味道一熏,牙根就有些发痒,想点烟。 他烟瘾有两年了,但当着镜头不好拿烟出来,只好被迫戒了,平时还好,但在某些心烦的时候,他就压不住骨头里的股劲儿。 进了隔间,霍连山掏出了手机,这才打开楚青雀的对话框。 明明屏幕上只有一个小句号,但霍连山却好似透过这一点,看见了楚青雀的脸一样。 刚才沉闷的心情瞬间疏散了些,霍连山靠在隔间内壁上,摩擦着手机,缓缓打过去一行字:“想我了吗?” 一行字打过去之后,楚青雀那边开始显示“正在输入”,然后就一直是“正在输入”,但屏幕那边就是一个字都没发过来,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霍连山像是见到了楚青雀红着耳朵,抱着手机反复删改自己说的话的画面似得,轻轻地拿手指头点了点屏幕,心情愉悦的打过去了一句“我先训练,想我的话,等晚上和我说。” 然后霍连山就关掉了手机,出了隔间,去洗手台前洗了一把脸就出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霍连山往舞蹈室里走,因为刚才耽误了太多时间,所以他步伐很快,他回到舞蹈室的时候,室内已经结束休息,开始下一轮的练习了。 因为刚才被刘姐叫出去,所以他的位置已经被下一个人顶上了,所以霍连山自动排到了最后去练,反正只是基本功,没有走位,也不耽误训练。 练舞室分大练舞室和小练舞室,大练舞室是所有人都在的,从A班到E班,所有人都在这排练开场舞和闭场舞,这个舞虽然只在开始和结束的时候跳一次,但是却是后面两个班的学员们少见的镜头时间,所以大多数的人都练得很认真。 虽然比赛才开始两天,但实际上一百来个人里已经划分出了三六九等,有些人注定要出道,有些人怎么拼命都没镜头。 霍连山挪到后面的时候,好巧不巧,正碰上郑烽。 说起来,霍连山跟郑烽也算是老相识,俩人一起在一家酒吧互相挤兑了两年,又一起被娱乐公司选中,彼此都各有波折,最终一起进了一场比赛,看起来双方是处于同一个起点,但其中的距离早已拉开了十万八千里。 虽然刘姐没说,但霍连山知道霜晨已经开始紧锣密鼓的给他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参加几档音乐节目,找知名的歌手带他上演唱会,出唱片,再做些综艺,如果有兴趣还可以找机会往影视圈进。 相比之下,郑烽什么都没有,抓不住这档节目的最后一点余晖,火链也不会给他其余的资源,他只能在一场又一场的商演之中消耗所有的力气,奔波至死,以后有运气有可能另有机遇,但也肯定要吃许多苦。 郑烽不想这样,才会主动来贴霍连山。 他不算十分聪明,但却很圆滑,懂什么时候该示弱讨好,也下得去狠心,背后下得了黑手,当面装的了孙子。 他和霍连山关系虽然不好,但还没到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地步,顶多是互相看不顺眼外加有些旧仇,但那都是藏在暗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再加上霍连山本身就不是会报复人的性子,所以郑烽就动了点别的心思。 这头训练才刚一结束,郑烽就顺势走到了霍连山旁边,他原本训练的位置本就离霍连山极近,他一走过来,顺势蹲坐在霍连山旁边,抬手就递了霍连山一根棒棒糖。 “我这两天都是靠这个熬过来的。”郑烽压低声音,像是下课期间的小孩儿分享零食一样,偷偷塞给霍连山:“嘴儿里没味儿。” 说是偷偷递,但也只是动作偷偷摸摸的,可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他越是这样偷摸就越是显眼。 霍连山一眼扫过去就知道郑烽打的是什么主意。 但这是阳谋,明知道郑烽是在故意蹭,他也得接过来,否则到时候“霍连山不接郑烽的糖”之类的话题又要刷起来,明里暗里说霍连山脾气大难相处。 这短短几天里,张哥已经明里暗里用这种手段脏过霍连山很多次了,恨不得把全天下的脏水都泼到霍连山的身上,虽然手段很低级,但还是败坏了不少霍连山的路人缘。 各种念头以及刘姐的警告在脑子里一闪而过,霍连山转瞬间就已经接过了糖果,明明是该跟郑烽说点场面话做做戏的时候,霍连山却突然想起了楚青雀那一张小嘴儿。 粉嫩嫩亮晶晶的,就适合含着这种糖吸的砸砸响。 楚青雀应该会喜欢吃这样的小东西吧? 恰好此时老师喊他们起来继续排练,霍连山就顺势将糖收了起来。 他们从下午时候排练到晚上,六点钟左右,每个人都累的抬不起肩膀,强撑着等老师解散后轰然四散开,霍连山特意走慢了些,郑烽果然跟上来了。 霍连山其实并不鄙视别人趋炎附势,人的本能就是追逐比自己更强大更优秀的存在,只是他讨厌别人在背后刺过他,又过来占他的便宜。 “之前的事儿不好意思。”郑烽赶上来时,并肩和霍连山走着,一开口就是道歉:“之前公司来问过我关于你的事儿,我只说了咱们一起在酒吧卖过唱,没想到公司会去酒吧查。” 说到这里,郑烽的脸上涌出了恰到好处的愧疚和犹豫,顺带十分真诚的剖白:“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那么大麻烦,虽然我们之前一直在互相竞争,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幸好——” 郑烽喋喋不休了片刻,却发现霍连山从头至尾都没看过他,郑烽心里一沉,挂在嘴边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口。 彼时他们正走在从练舞室出来的路上,B市的傍晚天空永远烧着一层浅浅的火烧云,阳光照在人脸上,霍连山侧过脸,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像是台下的观众在看台上的演员,霍连山知道他的下一句词是什么,知道他接下来的戏怎么演,但霍连山就是不开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等着他演完。 郑烽说不下去了。 其实多数时候霍连山都是这副模样,什么情绪都不挂在脸上,你是在他面前嬉笑也好怒骂也好,都激不起他什么波动,以前郑烽还觉得这人故意装酷,但时间越久,他越清楚,霍连山那是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郑烽心里一沉,霍连山软硬不吃油泼不进,他再耗下去也只是徒增生厌,自找烦恼,还会被别人贴上“蹭热度”的标签。 一念至此,郑烽果断停脚,扯了个理由自己就走了。 霍连山捏着兜里的棒棒糖轻“啧”了一声。 郑烽就这点好,察觉到不对立马抽身,从来不给别人抓他小辫子报复他的机会,很多次霍连山给他挖坑,他都是靠着这点全身而退。 郑烽没跟上来,霍连山也懒得再回头,他一般也很少起害人的心思,郑烽不过来招惹他,他也不会主动上去给别人难堪。 他这时候不太想去食堂吃东西,人多,他嫌吵,而且训练到了晚上,他一直惦记着找个地方和楚青雀说说话。 宿舍里不行,有摄像头,食堂也有,只有洗手间里没有,于是霍连山在走廊里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之后,又转回了洗手间。 他连当初上学的时候都没这么偷偷摸摸过。 只不过在回洗手间的路上,霍连山总觉得有人跟着他,但他一回头,又谁都看不见。 霍连山进了另一个楼层尽头的洗手间里。 这是一个走廊尽头、不分男女的单间,霍连山进门之后,在外面的走廊拐角里,犹犹豫豫的探出来了个小脑袋,过了一会儿,小脑袋又缩回去,探出来一只运动鞋。 明明是光线明亮的走廊,但硬是被走出了“机关重重”的感觉,运动鞋左捣腾一下右倒腾一下,碰见个人立马挪开三米远,等四周都没人了,那双鞋才小心翼翼的挪到洗手间门口。 鞋子的主人小心翼翼的敲了两下门。 但里面的人没反应,对方刚想加重点力道,木门被人从里面一把拉开,一只手猛地伸出来,一把将门外的人抓进去。 一声短促的惊呼响起,路过的人回头瞥了一眼,只看见了一扇刚好关上的门。 洗手间内亮着昏黄的灯,这里的厕所显然没有练习生们用的讲究,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廉价除臭剂的味道,楚青雀的叫声被他自己捂了回去,他捂着嘴,眨巴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从昨晚到现在才一天时间没见,楚青雀却总觉得霍连山变了好多,但仔细一看又不知道哪里变了,看起来像是瘦了点,但一天时间又能瘦到哪儿去。 楚青雀动了动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是保姆阿姨,一天没见到人就急得慌,明知道什么事都没有,但还是要多看两眼才安心。 相比于楚青雀的纠结,霍连山就像是一只碰见了肉骨头的狗,呼吸急促尾巴晃上天了还不算,口水都快从他的嘴里流出来,一路流到不能说的地方去了。 “你怎么过来了?”明知道楚青雀是为什么来的,但霍连山还要再问一遍,他一只手捏着楚青雀的耳垂轻轻地捻,一边低声问:“是来看比赛么。” 楚青雀哪儿知道什么比赛啊,他只是今天下午收了霍连山的信息之后就一直浑身发痒,根本坐不住,临到了晚上,没人给他发消息,他自己就颠儿颠儿的来了。 他来之前跟刘姐打了招呼,说见了人说几句话就走,可是来了之后又觉得不敢出来见人,跟着霍连山走了一路,才鼓起勇气过来,但霍连山这样一问,他又莫名的觉得脸上发热,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见霍连山的,于是顺着霍连山的话点头说:“是来看比赛的。” 霍连山也跟着点头,狭长的丹凤眼里带着几分不解:“可今天没有比赛啊,你来看什么?” 楚青雀愣了一下,想起来刚才自己说的话直接烧红了脸,有点羞恼的推了霍连山一下,也不说话了,扭头就往外走。 霍连山就抿唇笑着拉着他的胳膊,低头拿下巴蹭着他的头,轻声和他说:“没有比赛,但有我,以后来看我好不好?” 楚青雀就受不了霍连山这样的直球,之前霍连山酒醉时候一球打过来,就打的楚青雀手足无措小脑袋发懵,更何况是在现在,昏暗的小洗手间,近在咫尺的人,和他越来越快的心跳。 “我,我不是来看你的。”楚青雀艰难找补了一句,霍连山在这方面一向使坏,楚青雀否认,他也跟着点头:“对,你是来看比赛的。” 楚青雀憋得脸通红,这回不走了,而是从兜里掏出来了个小糕点,闷声闷气的塞给霍连山:“保姆阿姨做的,你尝尝看。” 这是他家里最好吃的糕点,今天吃的时候...保姆阿姨做多了没吃下,他就顺手包起来拿来了啦。 糕点还是热的,不知道是不是沾了楚青雀的体温,霍连山才刚拿到手,洗手间门外突然被人敲了几下。 楚青雀的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是外面有人要来洗手间。 霍连山这挑的不是地方,来往的人太多,楼里的保洁阿姨都会来这儿上厕所,霍连山拉着人出来,带着他往别的地方走,楚青雀却要往外面走。 “刘姐说我不能待太久的。”楚青雀小声说:“你还要忙呢。” 霍连山扫了一眼四周,也打消了带楚青雀回练舞室的想法,练舞室偶尔还会有人回去练舞,耽误别人的事儿。 霍连山只好送楚青雀回去。 从洗手间那边下来,他们俩是走的楼梯下楼,然后再从楼梯里走出来,走到电视台外面,这时候外面已经亮起了路灯,他们俩走在小路上,霍连山没有请假不能出去,只能把楚青雀送到大门口。 霍连山记得那明明是一条很漫长的路,但走起来却很快,好似一眨眼,他身边的人儿就不见了。 但楚青雀好像没有这个烦恼,他满肚子都装着话,一句接着一句,比蒋洛的话还多,霍连山常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小嘴儿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他们俩人才走到门口的时候,楚青雀突然冒出来点不舍,他悄咪咪的瞥了一眼霍连山,却发现霍连山正在看他,一双丹凤眼里粼粼的闪着光。 楚青雀小脸一红,当即迈开腿就往外走。 结果他才一迈腿,就听见远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呼喊声:“连山,连山!” 楚青雀抬头一看。 在不远处的大门外,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楚青雀茫然的一歪脑袋,一句“这是谁啊”才刚到嘴边,还没来得及问出来,他就听见那个女人嘶哑着喊出声:“是妈妈啊,我是妈妈啊!” 一盆冷水浇下来,楚青雀直接傻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是有点狗血,看在我努力爆更的份上,不要说我狗血啦(求你了) 第28章 青雀的坦白 楚青雀很难形容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 上一刻他还泡在夏日蜜水里,这一刻,他就被丢进了冬日寒潭里。 不, 丢进寒潭里还不够, 他的脚下还缠了水草, 把他拖进了冰谭里, 他的肺部倒灌上了冷水,刺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他的耳朵里灌满了水,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门外的喊声。 这时,霍连山突然向铁门外走去。 楚青雀从惊慌中惊醒, 一伸手就抓住了霍连山的手臂,他的声音都喊破了音:“你去干嘛!” 那女人就在哪儿。 如果霍连山过去了,那女人就会告诉霍连山当年的真相, 告诉霍连山一切。 霍连山被抓的猝不及防。 他不想见, 但他不会躲, 别人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他自然要站出来处理。 只是霍连山没想到楚青雀的反应这样大,他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 楚青雀的手指死死的抠抓着他的胳膊,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 他都能感觉到那几根手指头的湿冷。 “青雀?”霍连山蹙眉轻唤。 楚青雀打了个激灵, 触电一般收回了手。 他本以为自己松开手后霍连山就要过去了, 但他松开了手霍连山也没动,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 楚青雀像是停滞住了一样,愣愣的看着, 他看见霍连山还站在原地,垂着眸看他,又轻声唤:“青雀,怎么了?” 楚青雀喉头里像是梗着一块寒冰,舌头都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惊慌和恐惧,似乎因为太过紧绷,他紧抿的唇角都在轻轻地颤,但他毫无知觉,就昂着头惊惧的看着霍连山。 让霍连山疑惑的是,这种惊惧是冲着他来的,好像他是让楚青雀恐慌的源头。 他能够感觉到,他多看楚青雀一眼,楚青雀都会抖一下。 “青雀。”霍连山加重语气,抬手反抓了楚青雀的手,问:“怎么了?” 楚青雀的手指冰凉,手心渗出一层冷汗来,被霍连山抓了一下,他整个人都跟着剧烈的抖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没,我没事,外面那个,她——” 楚青雀开始语无伦次了。 他在那一瞬间,突然开始怨恨之前那个懦弱的自己。 之前的他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披着一层粉饰太平的外衣,虚伪的把一切都藏在最下面。 他以为他自己有很多时间,很多机会来慢慢和霍连山讲这件事,以为自己能在时间的冲刷里找到最好的办法,但他却不知道,老天爷给他的机会是有限的,他一次次的怯懦,一次次的缺失,就一次比一次更难开口。 直到有一日,他把自己逼上了悬崖。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他不敢自己撕开那层丑陋的遮盖,就会有别人过来撕,用更惨烈,更凶狠的方式,不仅要撕开那层遮盖,还会把楚青雀一起撕开,连皮带肉撕成两半,他有多想隐瞒,现在就会有多惨。 “她有可能是我生理上的母亲。”霍连山声线平静的接过了楚青雀的话,他宽厚的手掌里握着楚青雀冰凉的手,似乎是为了安抚楚青雀,他开始轻轻地揉捏楚青雀的骨节,一边揉一边轻声说:“小时候抛弃过我,我和你讲过的,我是被爷爷收养的。” 楚青雀怔怔的看着他,唇瓣颤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但又像是一只被捆住了脖子的鸟,拼尽力气也喊不出一个音节。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来找上我。” 明明那个生理上的母亲就在门外站着,但霍连山却不看她一眼,而是抓着楚青雀的手,像是安抚楚青雀,又像是在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 他没有别人可说,也不想去和别人说,只有在面对他的鸟儿的时候,才能把心底里压着的那些事儿掏出来讲一讲。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抛弃我。”霍连山还在说,他讲这些的时候语调都没有变化,像是想过无数次,所以早已经没有感情波动,语气里只有单纯的疑惑:“我没有病,很健康,如果是单纯的养不起,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 如果温离在这里的话,应该一眼能看出来霍连山的状态不对劲。 霍连山已经没有更多的余力去关注楚青雀了,他拉着楚青雀的手,看起来是在安慰楚青雀,可是他却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一个,他在无意识的把自己的过去向楚青雀剖开来,赤条的铺开在楚青雀的面前。 他像是在诉说疑惑,但实际上...他只是想要楚青雀抱一下他。 以前被抛弃了也没有关系,他现在是被人拥抱着的就够了。 这时候,在院门口铁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楚青雀浑身一抖,惨白着脸看向门外。 那个轮椅上的女人正在被保安推走,经过刚才的一系列折腾,保安似乎已经丧失了耐心,动作十分强硬。 楚青雀不自觉的颤了起来,他指着门外,声线发紧的说:“她,她!” 霍连山从始至终就没往门外看一眼,当楚青雀因为门外的女人被推走而惊慌的喊起来的时候,他只是伸出手,盖在了楚青雀的侧脸上,挡住了楚青雀的视线。 “我知道。”霍连山像是说给楚青雀听,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声线嘶哑的说:“从她抛弃我的时候,就应该想过今天。” “她不是。” 这时候,楚青雀终于开口了,他发着颤偏过脸,躲开了霍连山的手。 滚热的掌心擦过一片湿热,霍连山双目定焦一看,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楚青雀已经哭了满脸了。 彼时他们正站在电视台门口,路边的路灯照亮了不远处的一小块,楚青雀整张脸哭得扭在一起,他似乎在极力的忍耐着哭声,把脸都忍的皱成一团。 “什么?”霍连山蹙眉靠近了一些,伸手想去抹楚青雀的脸:“你哭什么。” 但楚青雀却退后了一步,又一次避开了他的手。 “不是。”楚青雀又开口,这回他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一点一点的冒出来:“她没有抛弃你,她不知道你被扔给了谁,她也不知道你是谁,最开始,你,是被抢走的。” 楚青雀的脑袋糊成了一团浆糊,原本设想好的一切对话全都在他的肚子里搅和在了一起,他想要说一说过去的事情,脑子里却总是闪过霍连山在台上给他唱歌的样子,他想要和霍连山说对不起,但说出来的话却都不受自己控制。 许是他说出来的话太混乱,站在对面的霍连山并没有听懂,楚青雀看到他的唇角勉强提了一下,然后向他走过来。 “青雀说的话,我没有听太懂。”霍连山逐渐向他靠过来,他靠一步,楚青雀就退一步。 楚青雀的脑袋瓜儿嗡嗡的响,鼻子酸涩发堵,心像是要跳出来,四肢也跟着发软,他向后退的时候,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踩在云彩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脚踩下去,活生生被他整个人摔成八掰儿。 他一边说一边退,一边退一边哭,他用袖子擦脸,把视线都擦模糊了,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最后只是一句句的重复“对不起”。 他不想这样的,他后悔了,他就应该在最开始见到霍连山的时候就把一切都坦白出来,也好过现在。 直到楚青雀从有路灯的小路上退出来,退到园林区里,后背靠上了湿冷糙硬的砖墙的时候,他才惊觉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 霍连山就站在他身前,和他呼吸交闻,一只手摁在他的耳侧,轻声问他:“你说,你的母亲,抢走了我,你在一个月前知道这些的,是么?” 昏暗的园林角落里,霍连山的半张侧脸隐逸在黑暗里,在楚青雀的耳边呢喃。 楚青雀活生生冒出一身冷汗来。 他分不清自己是怕还是慌了,他从刚才到现在好像连意识都是模糊的,上一秒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一秒就已经不记得了。 他坦白了吗? 就这么直接的坦白了吗,他有道歉吗? 楚青雀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句“对不起”立刻溢出了唇舌。 “我,我母亲的事,我不知道。”楚青雀说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推卸责任,面对着受害者只能无力的道歉:“我知道的时候,就去找你了。” 楚青雀说完,湿着眼眶带着怯意看霍连山。 霍连山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却在一点点的向楚青雀的脸压下来。 他的眉眼本就是极具攻击力的模样,居高临下的压下来的时候显得尤为慑人,楚青雀看着他一点一点压下来,悬在他的头顶,问他:“那你来找我是做什么呢?” 楚青雀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拿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霍连山。 他的眼睛太漂亮了,哭起来的时候像是小鹿一样清澈,里面映着霍连山自己的脸。 霍连山望着他,问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我是小三的儿子,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有仇,那你来找我做什么呢? 霍连山的眼底里像是跳跃着墨色的火苗,他一字一顿的问:“你来找我,是来看我的下场吗?我是小三生的儿子,你对我好奇,还是怕我回去抢了你的位置?青雀,我和你表白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这话刺得楚青雀心里发疼,他不敢去看霍连山的眼,脸蛋不由自主的往一边歪过去,但他才一动,霍连山的手就抓住了他的下巴。 “青雀,告诉我。”霍连山用的力气好大,抓的楚青雀好疼,他问:“我和你表白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 楚青雀被摁的好疼,他猛地伸手去推霍连山的手,脚步往旁边挪,像是想跑。 霍连山反手抓了楚青雀的胳膊,楚青雀还没“我”完,一只手已经摁上了他的肩膀,抓住了他的衣服,一把将人重新拽了回来。 楚青雀“砰”的一下又砸在墙了上,他一抬头,就看见霍连山戾眉紧蹙牙关紧咬,连下巴的弧线都跟着紧绷了起来,急促的呼吸都喷下来,样子十分可怕。 摁住人了还不够,霍连山抓着楚青雀的肩膀把人翻过来,楚青雀一歪头,他就钳着楚青雀的脸,迫使楚青雀抬头看他,呼吸急促,一字一顿的问:“我在问你话,楚青雀,我和你表白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楚青雀眼前发晕,有些求饶似得伸出一只手去推霍连山,但霍连山的肩膀就硬的像是一座山一样,他根本推不动。 “我不知道。”楚青雀的嗓子已经哭不出来了,嗓子都是嘶哑的。 霍连山的脸色逐渐铁青,过了几秒后,他的眼眸突然泛红,呼吸急促的问:“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最开始在酒吧,后来在霜晨,在医院,你时时刻刻跟着我,是看我好玩儿吗?”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炸在楚青雀耳边的。 楚青雀整个人都被炸懵了。 “我,我没有看你好玩。”楚青雀舌头开始打结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青雀的下巴还被霍连山捏在手里,他每说一句话,霍连山都能感受到他舌腔的震动。 多么美妙的鸟啊,就在他手里,被他捏着,可他捏上了才知道,这不是一只鸟,是一只毒蝎,蛰在他心口上,一下就毒了他半条命。 霍连山的丹凤眼里浸着血丝,眼眸有些发红。 他早就知道楚青雀有些矛盾的地方,但却又什么都摸不清,他捧着一腔真心,也不把那些疑惑放在心上,可轮到今天,他才知道什么叫剜心。 以前的那些人跟楚青雀比起来都不算什么,那些人只知道在他的城墙外面舞,伤都伤不到他,楚青雀却是被他一路捧进城来,迎到宝座上,踩在他的心口上,狠狠地插了他一刀。 “我只是想补偿,补偿...我,我妈妈做的错事。”楚青雀说到最后那几个字,似乎也觉得难为情,他想躲开霍连山的视线,可霍连山就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他的脸都皱在了一起,拧成了一团。 霍连山整个人似乎都僵硬在了原地。 他的脑海里开始过楚青雀和他刚认识的时候的一切过往,给他花钱,和他回家,给他爷爷端痰盂,陪他去参加比赛,给他介绍公司,在他签约成功后直接拉黑他,在他受伤后又跑过来看他,一桩桩一件件,之前身在其中捋不清的事情现在跳脱出来,清晰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如果此时楚青雀能伸手擦一把自己的眼泪,睁大眼直视霍连山的话,他就会发现,霍连山的脸色并没有比他好到那里去。 楚青雀的每一个都是一把刀,闪着寒光,狠狠地刺伤他。 “所以,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霍连山的动作突然缓和下来,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一点平静,又像是人死之前的最后一点回光返照,总之柔和的让人心里发慌。 他一开口,声线轻细嘶哑的像是沙漠的旅人,带着让人心里发紧的干涸的感觉,一点点飘散在空气里,霍连山的手一点点往上摸,直到摸到楚青雀的后脑上,他用指腹轻轻地摩擦过楚青雀的头皮,动作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楚青雀头皮发紧。 “你只不过是想来看看我是谁,给我点钱,让我过上点好日子,像是施舍乞丐一样施舍你的善心,然后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甩开我,青雀,是这样吗?” 霍连山越靠越近,他捏着楚青雀脆弱的后脑,迫使楚青雀抬头,像是要把楚青雀的每一个表情都记下来一样。 楚青雀已经被吓破胆了,现在给他一条地缝他就能钻进去,可没有地缝,他被迫看着霍连山,承认他以前的所有小心思,他如同兜头被人扇了几个耳光一样,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的脑袋一阵阵发晕,时不时的闪过乱糟糟的各种画面。 他想起最开始去找霍连山,哪怕他不想承认,但他也是真的只是想给霍连山改变人生,弥补一下母亲对霍连山做的错事,可随着和霍连山交往的时间逐渐增多,他才开始意识到,补偿是没有用的,他才想要坦白。 可是他们俩就像是两株植物,彼此生长出两根花藤,缓慢的缠绕在一起,交往的时间长了,花藤也缠的越来越紧,而那些掩藏在泥土下的肮脏事迹一旦翻出来,这两株植物就会立刻枯死。 楚青雀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羞耻,也为自己的隐瞒而愧疚,他想起过去的种种,反而表现的比霍连山这个受害人更难以面对,他白着脸,想过无数次辩驳的话,但最后能说出来的,只有一句无力的“我没有”。 不知道是没有想施舍,还是没有想甩开,亦或者是没有喜欢过,反正这三个字冒出来的时候,霍连山重重的一甩手。 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从生命里甩出去一样重。 楚青雀本来就双腿发软,踮着脚被他紧抓着下巴,全靠一口气撑着,霍连山一甩,楚青雀就像是一下子被抽了骨头,没有了支撑点,“噗通”一下就跌坐在了地上。 摔的太狠了,楚青雀的脑袋瓜都嗡嗡的响,他坐在地上好几秒,身体的疼痛才后知后觉的传到脑袋里,可他还是没动,就愣愣的坐在地上,傻兮兮的看着。 霍连山已经走了。 他的身影在楚青雀的眼里渐渐远去,楚青雀一直到霍连山都走出几米远了,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悔恨如潮水瞬间包裹了他,空气都不再肯进入他的肺里,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他想喊一声霍连山,可是嗓子里的冰还没有化掉,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快要窒息了。 他拼尽全力去避免的结局还是来了,霍连山在知道了一切之后果然不肯再看他了,他今天晚上来的时候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惨。 可怕的不是跌进泥潭里,是被人捧在云端上后,又被人扔下来,他被霍连山捧着疼过,才知道被扔掉有多疼。 身体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一股力气,楚青雀硬是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跟在霍连山身后撵了两步。 他想撵上去,抱着霍连山道歉,霍连山打他也好骂他也好,不要扔掉他不理他就好,可他才跑上来两步,走在前面的霍连山猛然回身。 这是楚青雀第一次在霍连山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那双一贯散漫轻佻的丹凤眼里含着冷怒,似乎还有几分嫌恶,眉头紧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唇线紧紧地向下压着,他就站在那,不说话,不动,只是拿那双冷眼看着楚青雀,那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连月光都藏在了云层后面,不肯照下来。 楚青雀好像透过那双眼,看见了狼狈又可恶的自己,他刚才才升腾起来的勇气像是潮水一样褪去了,他不敢扑上去,他怕霍连山质问他,怕霍连山提起那些不堪的事,他又觉得霍连山不会原谅他,他好怕霍连山用坏态度来对待他。 楚青雀第一次发觉,原来他是这样的自私且卑劣,做了错事不敢承认,却还贪婪的希望别人对他像是以前一样好。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事儿啊,谁能被你捅了一刀之后还来爱你呢? 那时的空气似乎都寂静了,楚青雀瑟缩着向后退了两下,霍连山扭头就走,再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 刘姐处理完一天的公务赶来的时候,就远远地看见了这样一幕。 今天刚和她说要过来看霍连山的小少爷站在电视台景区旁边的小路旁,正木木的站着发呆,像是毫无生气的雕塑一样,动都不动一下,她走近了发现更不得了,楚青雀身上沾满了泥土,一张脸被眼泪鼻涕糊的面目全非,鼻尖通红,双眼无神,她都走到楚青雀旁边了,楚青雀都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小少爷?”刘姐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楚青雀没动,像是完全没听见一样。 “小少爷!”刘姐加重语气,猛地将楚青雀从浑噩中惊醒。 他的眼底里还有未散尽的惊慌,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像是一只被抛弃了的雏鹿,鼻尖通红,哭得一塌糊涂。 “这是怎么了啊?”刘姐才问出第一句,就看到楚青雀匆匆抬起手臂,囫囵的擦了一把脸。 “没事。”他哭了太久了,一出声嗓子都是嘶哑的,袖子重重的擦过脸,楚青雀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我先走了。” 刘姐心里头有点担忧,楚青雀是来找霍连山的,俩人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吗? 她有心想要问问楚青雀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又怕问出来之后惹楚青雀更伤心,只好忍回去,嘴上说着“我送你回去吧”,然后快步跟上楚青雀。 她的高跟鞋根儿很高,踩在地上的时候会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但楚青雀置若未闻一样,一直魂不守舍的往前走。 刘姐只好跟在旁边走。 他们才走了没两步,转弯的时候前面有一个垃圾桶,刘姐压根没多看那个垃圾桶一眼,可楚青雀却像是丢了魂儿一样,一路僵着脊背走过去,从垃圾桶前面的地面上捡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就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了。 刘姐诧异的跟上来,弯腰一看,发现楚青雀手里拿着一个用袋子包起来的糕点,糕点已经凉了,奶油黏腻的贴在塑料袋子上,楚青雀蹲在地上无声的哭,单薄的肩膀一直在抖,眼泪啪嗒啪嗒的打在塑料袋上。 “小少爷,这是怎么了啊?”刘姐是真的有点急了:“是不是连山——” 她话还没有说完,楚青雀却突然跳起来了,像是被这个名字刺到了一样,丢下了一句“和他没关系,不要和他提起我”,然后抓着那个糕点,扭头快步跑了。 刘姐跟了两步,但也没跟上。 楚青雀跑的太快了,夏日傍晚的风把他的头发都给吹起来了,风鼓起了他的半截袖后摆,鼓出了一个曲线,他跑动的时候半截袖上下飞舞,露出来他一截白嫩的腰身。 很快他就跑远了,风也跟着吹远了。 —— 楚青雀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回到院子里的时候习惯性的□□进门,又去自己的窗口爬窗户,结果都走到窗户口旁边了,才察觉到自己卧室的窗户是关着的。 他在窗口愣了许久,才记起来自己今天是走门出来的。 他吸了吸鼻子,理了理头发,勉强把自己整理好,转头走到门口,本想拿自己钥匙来开门,结果伸手一掏掏了个空,才记起来他压根都没带钥匙。 楚青雀只好敲门。 敲门前他都做好了被保姆阿姨盘问的准备,可是他敲了两下,从里面开门的却是黎哥。 对,他差点忘了,黎哥现在住他家,帮他补习,一直住到他高考。 “青雀?”开门时,黎夜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么狼狈的楚青雀。 下午时候楚青雀离开时还是高高兴兴的,还特意包走了一包小糕点,可是回来的时候却一身泥土,眼眸通红,一看就是在外面哭过了。 黎夜再往下看,还看见楚青雀手里攥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变形了,凉掉了的小蛋糕。 “黎哥。”楚青雀声音嘶哑,冲黎夜勉强笑了一下,极轻的回了一句“我没事”,然后飞快钻进门来,换上鞋,也没给黎夜询问的机会,一路冲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他脸上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那点笑容立刻消失了,他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学习桌上,浑浑噩噩的走进门来,把脏掉的衣服扒下来,扔到地上,靠毅力支撑着去了一趟洗手间,用热水冲了个澡。 他今天哭太多了,眼眶肿的像是核桃,热水滑过眼睑时眼皮都一阵刺痛,楚青雀拿毛巾囫囵的把自己擦了一遍,再赤着脚走出来,把窗帘拉上,然后钻回了床上。 楚青雀缩在床上,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抓着被子,假装自己今天没去过电视台。 好像只要他忘了,他的心就不会那样疼似的。 楚青雀这一缩就缩了整整一个晚上,他的灵魂好像都在不知不觉中被熬干了,身体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期间楚青雀有醒过来,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间,好像都不知道时间的流逝了。 他也没有清醒多久,就又自闭似得把自己重新缩了回去,好像只有在梦里,他才能不去想这些事。 期间保姆阿姨来敲过门,楚青雀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了,反正保姆阿姨后来也没再来敲过,楚青雀自己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入梦。 很难说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儿,他睡着的时候在梦里听霍连山给他唱山雀,霍连山抱着他在他耳边说“想你”,他醒过来时却连霍连山这三个字都不敢多想,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恨不得自己是个傻子,把所有事情全都忘掉才好。 但他又忘不掉。 霍连山最后看他的眼神像是一把铡刀,楚青雀想起来一次,这把铡刀就落下来一次,剐在他身上,剐的他鲜血淋漓。 有那么一段时间,楚青雀都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清醒,他太久没出去,保姆阿姨担心他,最终自己开门进来看他,一看到他就吓得大呼小叫,摸他的头,又去给他拿药,急匆匆的叫来了私人医生。 医生来了之后帮他检查,只说他是得了感冒。 保姆阿姨很生气,骂医生是庸医,五月份的天气谁能得感冒得成这个样子? 那时候楚青雀缩在床上,谁都不想理,一句话都不想说,保姆阿姨的声音叽里呱啦的响在耳边,他只觉得呱噪,最后还是黎夜进来喂他喝了水,哄他吃了药,又带走了保姆和医生,让他好好休息。 楚青雀就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 但这回,他还是没睡多久就被一通电话吵醒了。 手机铃声像是要从他耳旁炸起来,楚青雀打了一个激灵,从半睡半醒间被惊醒,他一时间都不敢去摸手机,他先看天色,看外面天色很晚,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小会儿,不知道霍连山有没有原谅他。 原谅他。 这三个字一冒出来,楚青雀的心就开始怦怦的跳,他的手心开始发汗,四肢都涌起了力量,湿热的手指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来,他一看屏幕,却发现是表哥的电话。 楚青雀才热起来的胸膛又冷了下去,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电话接通的时候,楚青雀的嗓音沙哑的吓人。 “楚青雀?”电话那头,表哥的嗓门也高的吓人:“你知不知道那件事儿啊?” 楚青雀兴许是睡多了,又兴许是烧糊涂了,头皮都跟着刺痛,表哥说话的声音也刺的他耳朵也跟着难受,像是用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划过一样,楚青雀把手机挪远了些,问:“什么?” 表哥夸张的“哇”了一声,说:“现在圈里人都知道了,没人跟你说吗。” 楚青雀罕见的开始不耐烦。 他的心底里涌起来一团烦躁,直接顶上他的嗓子眼儿,像是只有摔打点什么东西、大声嘶吼出来才能缓解他的情绪。 但他还没来得及爆发,电话那头的表哥就已经高声喊起来了:“你爸,我三姨夫,在外面有个私生子!今天刚爆出来的,我听圈里人说,你爸有意把那个私生子认回楚家去呢!” 第29章 愚蠢的自己 夜色下, 电视台里。 刘姐刚刚送别了哭得鼻红眼肿的小少爷,回头又撞上了在公司楼下抽烟的霍连山。 霍连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烟,半靠在楼层背阴处, 整个人都藏在黑暗里, 只有一点猩红在他唇间明明暗暗。 听到高跟鞋声, 霍连山撩起眼皮在昏暗中看过来, 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盯着刘姐看。 刘姐说不清那是什么眼神,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给研究透彻,又像是在探查她到底知道多少一样,总之她被霍连山看的手臂都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本涌到喉咙口的“不是说了要戒烟吗”打了个转,硬是没质问出来。 而下一秒, 霍连山已经自己站起来了。 他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到月光下,垂着头把烟蒂摁在垃圾桶上碾灭,再抬头回眸的时候已经是跟往常一样的淡漠脸, 平静地望着她喊:“刘姐。” 刘姐堵在嗓子眼儿里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 她把那股古怪的感觉压下去, 顺便决定也不问他们小孩子家家到底是闹什么矛盾了,就安心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经纪人吧,人啊, 就是难得糊涂。 “大晚上的在这抽什么烟呢。”刘姐还是习惯性的抱怨了一句, 然后才说:“我来看看你比赛比的怎么样, 今天郑烽那边又买了通稿, 把你以前在酒吧和他同台合唱的事儿又翻出来了, 贴着你炒作,都快炒出社会主义兄弟情了。” 霍连山正走过来。 多数时候他都是没什么表情的,不管刘姐是说工作上的事还是说生活上的事, 他都垂着眸安静的听着,不管刘姐做出来什么决定他都会点头答应,不管刘姐出于什么目的说出什么话,他都会记在心里。 刘姐就喜欢他这一点。 这个岁数的年轻人很少有这样沉稳、识大体的。 从某种角度来讲,这是最让人省心的艺人,艺人和经纪人是绑死在一条船上的,艺人不作妖,经纪人才好掌舵。 习惯了霍连山的沉默,刘姐自己就能喋喋不休的说一路,从工作叮嘱到生活,恨不得把自己过去的苦难全都卷成一个团,一口气全都塞进霍连山的脑袋里,说的越多,她心越安。 直到他们走到住宿楼门口,刘姐一句“那你先回去”才刚到喉咙口没来得及说出来,霍连山突然喊了一声:“刘姐。” 刘姐“嗯”着一回头,就听见霍连山说:“之前那个女人,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再联系一下。” 刘姐听的一惊,才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 “那个女人...”刘姐斟酌了一下,才用犹豫的语气问:“之前不是说不见面的么?” 霍连山的眼睑微微垂下来,盯着地面上的某处,声线发凉的回:“有些事想问问。” 刘姐抿了抿唇,说:“还不一定是你母亲呢,没做过亲子鉴定,她突然跳出来,你现在还是事业上升期,事事都要注意,那里走的不对,恐怕会给你抹黑。” 刘姐说到这儿时悄悄瞥了一眼霍连山,霍连山还是那张平静的模样,但刘姐一眼扫过去,看到霍连山坚定的眉眼就知道,她说什么都不会改变霍连山的决定。 刘姐只好改了口风,说:“那我现在回去先去联系,等确定你们是母子了,我再给你们安排一下。”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楼下,刘姐跟霍连山告别,俩人就此分开,刘姐转身向门口走了好多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那时候天还是暗的,月光清浅路灯昏黄,霍连山没有走,而是在路边的一个长椅上坐下,他的背向后压着,头无力的昂在椅背上,后昂的下颌线和突出的喉结汇成了一个流畅的弧度,他坐在那儿,像是身上背了一座山一样,只是遥遥的看了一眼,就让刘姐感到一阵压抑。 转瞬间,刘姐已经回过身来,走向了电台外面。 她脑海中还印着霍连山在月光下独坐疲惫的身影,但一转身的功夫,她就在门外碰见了张哥。 俩宿敌相见,彼此连一个白眼都懒得翻,互相把对方当空气,刘姐的步伐才刚加快一点,突然听见张哥回头喊了句:“哎,外面我看有个老大姐,坐着轮椅喊霍连山,你的艺人别是什么抛弃亲母的人吧?” 刘姐浑身的毛儿都支棱起来了,心说让他看到了事儿就没完了,万一又去给霍连山泼脏水怎么办,她回头还没等吵呢,又是一句“霍连山我的儿”从远处飘过来。 还真在喊! 刘姐也顾不上跟张哥吵了,急匆匆的奔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快步走了出去。 那是在电视台对面的路沿上,保安正在和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纠缠,大意就是想让这个女人离开,但这个女人死活不走。 “谁是你儿子你给人家打电话行不行!我真不能让你进去,我还是要饭碗的,今天你进明天别人就能进,我告诉你,你再乱喊我报警了!” 而那女人依旧不管,还是在哭,翻来覆去的念着霍连山的名字。 刘姐快步走来,拉过那个保安,熟练地塞过了几百块钱过去,低声说:“不好意思,家里的病人,给你添麻烦了,买包烟抽吧。” 保安一眼扫过来,顺势借过钱直接走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钱拿,他管这个干嘛。 只是走远了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俩人——穿的这么好的女人,跟坐着轮椅的女人,也就岁数差不多,剩下的哪儿哪儿都不搭调啊。 “你好。”保安一走,刘姐脸上的最后一点笑容都消失了,她从包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给轮椅上的女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我是霍连山的经纪人,你喊我刘姐就行。”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张被岁月摧残过的脸。 她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极貌美的女人,哪怕现在年老色衰,头发凌乱,也能看出来有极美的鸭蛋脸,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鼻尖小巧,唇线微厚,在性感和娇嫩之间,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只可惜,她现在泪眼模糊,身形柴瘦,两条腿的肌肉萎缩的像是竹竿一样,风一吹,她满头枯燥的头发丝就跟着飘,“霍连山的经纪人”这几个字落下来的时候,她那双浑浊的眼眸里爆发出了惊人的亮光,两只干瘦的手掌一把抓住了刘姐的手腕,她像是说不出话来了似得,从喉头里呛出了几声咳嗽来。 刘姐本来是板着一张冷脸的,但看她这样惨,一时间也说不出来什么尖锐的话,只好压着烦躁回了一句“别哭了,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然后就要这个女人带她回家。 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去她家走一趟就知道了,一个人可以伪装,但她住的地方伪装不出来。 提到回家,那女人果然犹豫了一下,但在刘姐的坚持下,还是带刘姐回了家。 这是刘姐这二十年来第一次到这种小吃街来。 她打从二十年前就已经是行业里的佼佼者了,一只手不知道带了多少艺人,常年泡在声色犬马纸醉金迷里,还是第一次走下金光闪闪的豪车,一路走到泥泞里来。 小吃街的夜晚永远是喧哗热闹的,两条街人来人往,年轻的大学生手挽手吃着辛辣的烧烤,烤串的大妈累的满脑门都是汗顾不上擦,路边还有野狗时不时的跑过,水泥地面有裂痕,轮椅滚上去的时候还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刘姐就是这样一路推着轮椅来到烧烤店门口的。 夏日傍晚的烧烤店热的像是一个蒸笼,所有人都吃的大汗淋漓,岁数大些的男人顶着大肚子脱下上衣,吹风机呼呼的转起来,把烧烤的香味儿直接卷到路人的鼻子底下去。 “哎呦,你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正在端菜的老板娘冷不丁瞥见了熟悉的轮椅,再往后一看,还看见了个穿的很贵气的女人。 那女人不算太好看,但画着精致的妆,踩着很贵的鞋,站在他们家门口的时候眉头轻轻拧着,像是觉得他们家满地吵杂难以下脚似得。 “这是刘姐。”轮椅上的女人殷勤的介绍:“她,她是我儿子的——” “进去再说吧。”刘姐把剩下的话头都给堵回去,推动轮椅往里面走。 “我叫李茹。”被推进烧烤摊里面的房间里的时候,外面的喧哗被挡住了些,李茹有些拘谨的开口:“那是我侄儿媳妇,我的侄子在这开店,平时就是他们照顾我的。” “那他们今天怎么不陪你去电视台找霍连山?”刘姐正好把人推到一楼到二楼的台阶处,这台阶上铺了一层简略的木板,刘姐使了点力气,将轮椅推了上去。 “他们都不信。”李茹说道这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侄儿媳妇跑进了厨房,应该是和她的侄子说她带着人回来的事儿了。 从见到了视频的那天晚上开始,李茹就一直鼓动侄子带她去找霍连山,但是侄子压根不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确实早些年被抢走过一个儿子,但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知道那小孩儿是活的还是死的,看了个电视剧,碰见了个小孩儿就说是她的儿子,搁谁谁能信呢? “他就是我的儿子。”李茹轻声说着,但每一个字却都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我一见到他就知道,就是他。” 刘姐正推着李茹上二楼。 二楼是一个简略的客厅,不大,也就三十来平米,一张桌子,一个电视,和一个简略的单人床,客厅旁边有两道门,应该是卧室和洗手间。 刘姐不动声色的扫过四周,随意抽过了一个凳子,拿手抹了一把之后才坐下。 李茹还在说。 大概就是说她当年多惨,好多年见不到儿子,她想儿子快想疯了之类的话。 刘姐随意抽出了手机,挑出了录音界面,然后打断她:“好了,接下来让我来说。” 李茹一顿,继而连忙点头。 “你说一下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然后说一下当年你是什么时候生下了霍连山,又是因为什么遗弃了霍连山,最后提供一下你的头发,我要拿去和霍连山做亲子鉴定,等鉴定出来了,我们再讨论其他的事。” 李茹又开始说她自己的身份证号,说了没两句,说起了一些自己当年的事,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诉起了苦,刘姐蹙眉又打断:“孩子父亲是谁?” 李茹突然沉默。 刘姐敲了敲桌面,又说:“我只来这一次,你不配合,我以后都不会来。”、 李茹的唇瓣颤了颤,挤出了一个名字。 刘姐不耐烦的把手机递过去:“大点声!” “楚...楚应汶。” “楚什么?”刘姐乍一听到这名字整个人都燥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你忽悠谁呢?楚应汶是什么人——” 她的火儿才刚冒出来一点儿,又突然想起了楚青雀。 她想到了之前楚青雀对霍连山的百般照顾,以及今天楚青雀和霍连山明显翻脸后,霍连山突然改变的态度。 这个女人说的话不知道是真假,但楚青雀是真的啊! 能让楚青雀这样认真对待小心铺路的人,应该也... 刘姐满肚子的心思都跟着活起来了。 女人的直觉在这一刻像是狗脖子上的铃铛一样“哗啦哗啦哗啦哗啦”的响了起来。 “我,我没有骗你。”李茹颤微微地说:“当年我们母子是被抛弃的,楚应汶不要我们了,周之妍打断了我的腿,我也没想再回去找他,我只想要我的儿子。” “你有什么证据没有?”刘姐深吸一口气,问。 “我只有当年我们俩合照的照片。”李茹犹豫了一瞬,最后从电视柜下面抽出来一张照片来,刘姐颤着手接过,一看,果然是年轻了二十岁的楚应汶。 李茹还在说,大概就是在说她当年和楚应汶的一些纠缠,因为她是做小三的那一方,所以怎么说都显得不太光彩。 刘姐却完全听不下去了。 她匆匆拿过手机,停止录音,从李茹头上取走头发之后丢下了一句“等我验完DNA,确定你们是母子之后会回来找你的”,然后转身就走了。 刘姐下楼的时候还碰上了那对夫妻,对方似乎有话想跟她说,但刘姐完全没空理睬,胡乱应承了几下之后就匆匆下了楼。 她下去的时候好像还听那对夫妻去问了李茹,大概也就是那种“这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之类的话题,刘姐不再管,她匆匆拿起手机,联系了自己的朋友,拿着头发开车去了验DNA的地方,去找了朋友开加急通道,花大价钱插队,马上做亲子鉴定。 霍连山是不是李茹的儿子没所谓,一个双腿尽断、住在这里的母亲对霍连山的事业没有帮助,但如果是楚应汶就不同了。 楚应汶,男,四十七岁,楚氏集团的领头人,他的资产不知道要多少位数呢。 一想到自己居然也卷入到了豪门漩涡里,刘姐的手指头都在兴奋的发抖。 她第一时间去找了楚应汶的联系方式,当然,她没有,她想尽办法,周折了许久,才找到了楚应汶的私人邮箱。 刚拿到对方邮箱没多久,刘姐就在三小时后拿到了鉴定结果。 鉴定结果显示李茹跟霍连山还真是母子! 刘姐兴奋地几乎要站不住了。 这说明李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在鉴定中心兴奋地团团转,迫不及待的拍了鉴定结果的照片发给楚应汶,想了想,她又附带了李茹的录音,然后点了发送。 对于刘姐来说,这一切都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一旦搭上了豪门,霍连山就再也不是一个小艺人了,他会有大把的资源,有的是人捧他。 哪怕是个私生子也是一样的,不管当初霍连山为什么被遗弃,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了,再硬的男人心也该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只要楚应汶肯弥补霍连山,那对于霍连山来说就是飞黄腾达。 就算是楚应汶不想弥补霍连山,为了息事宁人,他也会选择给一笔钱或者给资源。 刘姐把一切都盘算过了,觉得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大买卖。 身为一个经纪人,就是要替艺人抓到最赚钱的路子,搞到最高档的资源,亲手捧他上星路。 想着,刘姐捏着结果,拿出手机,拨打了霍连山的电话号。 —— 清晨。 太阳从来不等伤心人,新的一天怎么样都要来,你熬得过去就是新的一天,你熬不过去,就要永远活在过去里。 没有人知道,霍连山正踩在自己的伤口上,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去练舞室之前,霍连山一个人在洗手间里待了许久。 镜子前映着他的脸,还是那张眉目凌厉,神色淡漠的脸,但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很陌生。 洗脸池的水哗啦啦的响着,冰冷的水珠偶尔会溅到他裸露的手臂上,霍连山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自己的脸。 他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一样,觉得镜子里的人可怜又好笑。 他对于自己的一切都懵懂无知,甚至不如一个外人来的清楚,他的所有喜欢和示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他过去说的每一个字汇成了一个耻辱柱,他被钉在上面,回头看去,全是愚蠢的自己。 水龙头的水还在激烈的往外流,哗哗的水竹打在光滑的洗手池壁上,霍连山在某一刻猛地挥手,“嘎吱”一声关上了水龙头,然后快步往外走。 今天的训练还要照常进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霍连山是最稳定的那种人,哪怕他的生活拧成一团乱麻,他也会找到方向继续走下去。 但在他即将走进舞蹈室的时候,却看见刘姐从远处快步走过来,步子迈的极大,高跟鞋把瓷砖打的“啪嗒”响。 霍连山顿住了开门的动作,然后迎着刘姐走了两步。 不知道刘姐跑了多久,额头上都带了汗了,堪堪稳住身形,扶着墙,一边喘气一边蹙眉问霍连山:“手机怎么关机啊!我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 “进宿舍了。”霍连山顿了几秒,回。 意思是宿舍里不能玩手机,有摄像头拍摄。 刘姐缓了一口气,说:“那个女——” 霍连山抬眸看来。 刘姐立刻改口:“那位李茹李女士确实算是你母亲,昨天晚上刚在做的鉴定,你看看结果,还有,刚刚有人来找过我,说要单独约见你。” 刘姐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眉头高高扬着,像是疑惑,又像是兴奋,她又顿了顿,像是斟酌,又像是想看看霍连山的反应。 但霍连山却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垂着眸站着,一点情绪都不外露,安静的等刘姐的下文。 刘姐暗自感叹这孩子的性子像是一潭死水,什么都激不起波澜,只好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刚才我接到了公司高层的电话,说有一位老总想要和你预约一下时间,如果可以的话,今天想和你见面。” 刘姐回想起刚才的电话,还是觉得心口跳得飞快。 她怎么说也在圈里混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接到来自于公司高层股东安排的电话。 这样一个豪门老总,居然提人搭桥,亲自打电话来约霍连山,并且要求刘姐保密,再联系到李茹,以及她查到的霍连山的身世,顿时让她明白了。 她昨晚发过去的邮件有用了! 楚应汶虽然不联系她,但是却联系了她上面的人。 “你等一下,我去跟制片人说一声。”刘姐摩拳擦掌的想要去给霍连山请假,但她才一动,就听见霍连山声线冷淡的说:“刘姐,不必了。” 刘姐轻“啊”着回过头。 霍连山还站在那里,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姿势,脊背挺直眉目微垂,安静的站在那儿,轻声说:“别耽误训练了,你帮我回了吧。” 刘姐愣愣的“啊”了一声,然后才说:“我的意思是,那个人他有可能是你的——” “我知道。”霍连山还是原先的模样,甚至还冲刘姐勾了勾唇,只是眼底里没什么笑意的说:“我之前就说过了,不见。” 经过了昨天楚青雀的话,霍连山已经足够清楚他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了。 小三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被注定的地位,抛弃过他的人,他也并不想去有任何牵扯。 楚青雀的母亲是坏,但轮不到他来恨,他母亲是小三,在最开始就站在不光彩的地方,但他的父亲从最开始没管过,那到现在也别想来管。 “麻烦刘姐帮我照顾一下...李茹。”从来就没喊过妈妈,霍连山说出李茹这两个字的时候都觉得生疏,他蹙着眉,轻声说:“她以后的生活费我都会出,给她最好的医护,算我...管刘姐借的,以后我都会还你。” 至于那个父亲,他并不想见。 刘姐动了动唇,过热兴奋的脑袋逐渐冷却下来,她这时候才明白霍连山刚才说的话的重量。 刘姐顿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儿起来了。 之前看见那个轮椅女人的时候,她是不想让霍连山和对方沾上关系,但是现在看见老总,她又觉得可以试试。 还不能允许人家悔过了嘛! 不管那人是谁,但肯定地位不低,这样一个老总,以后对霍连山的未来肯定有好处,刘姐想劝一劝,无数句类似于“父母肯定是爱孩子的”,“当年说不定有什么隐情呢”之类的话都已经到了嘴边了,但看着霍连山那双清醒的眼,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霍连山的内心坚定的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山一样,他有自己的规则和标准,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动摇。 他清醒到甚至有些残忍,对别人残忍,对自己也残忍,不管你是谁,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你伤害过我,我不会报复你,但是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一个陌生人,我连一面都不会和你见。 他的爱恨太过鲜明,连虚伪客套都不想摆出来。 刘姐只好点头说:“那你先去继续排练吧。” 霍连山点头回了练舞室。 练舞室内正好在休息,霍连山顺利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继续加入训练。 练舞室是练习生们待的最多的地方,所有人都恨不得使出浑身的力气来练习,力求能在舞台上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所以气氛很紧张。 在练舞室练了俩点,大家就从练舞室出来准备去食堂吃饭,霍连山落后半步,被舞蹈老师留了一下。 “13号,你等等。”舞蹈老师喊:“你刚才的姿势做的不太对,再来一遍。” 霍连山站起身,又来一遍。 他根骨强壮,个头又高,骨头也硬,所以不适合做太轻柔美的动作,所以编舞都是往街舞的方向走的,动作都是很有节奏感又极具爆发力的,这就要求人的体力要跟上,动作要飒爽,不能软绵绵的没力气。 因为之前做过很多次,所以霍连山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亮晶晶的汗了,他头发短,脑袋上就那么一茬儿发茬,汗珠在头顶上颇为显眼,胸口也一直在剧烈起伏,往他前面一站,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汹涌着的热量。 他的动作已经很流畅了,但老师怎么都不满意,总是能在霍连山的各种动作上反复挑出许多小毛病来,霍连山也都配合,哪怕维持动作已经小腿发抖了,但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咬着牙做出动作。 最后,老师满意之后才让他休息,然后自己先走了。 老师一走,霍连山立刻跌坐在了地上,他的小腿这段时间负重太多,训练的时候时常酸麻疼痛,但他又是个咬牙硬挺的性子,所以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在训练过后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揉一揉就算了。 正在霍连山熟练的按摩着自己的小腿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身后的门开了的声音。 霍连山下意识地以为是老师回来了,这段时间老师总给他开小灶儿,兴许是因为刘姐关照过,也兴许是因为他最近正红,所以关注他的人比较多。 但他一站起来回过身,却发现站在门口的并不是舞蹈老师,而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对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一双丹凤眼淡漠疏离,头发并没有刻意染黑,还带着些许斑白,眼角处有皱纹,站在门口的时候整个人充满着一种岁月的睿智和成功男人经过岁月沉淀而独有的特殊魅力。 霍连山站在原地,和他对视上的时候,像是一下子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 他们俩面对面站着,没人说话,但是都在心底里屏住了一瞬的呼吸。 不需要对话,他们都在那一瞬间确定——就是他。 舞蹈室的灯光微冷,空气中还残留着汗液的味道,空调呼呼的吹着冷风,霍连山站直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发僵。 他的肌肉不自觉的绷起来,像是上战场前的将士,心里多次劝说自己不紧张,但却又压不住生理反应。 他们的沉默像是一场较量,从未谋面的至亲之人面对面的站着,用完全陌生的眼光来审视对方,像是要从对方的眼角眉梢窥探出些许隐秘痕迹一样。 空气似乎都在此刻停滞了,站得太久,霍连山仿佛听见了自己的骨头在动,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嘎吱嘎吱的响。 直到某一刻,练舞室的门被人突然推开。 刘姐站在门口,脸上还挂着一点处于讨好和尴尬之间的笑容。 讨好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中年人身份尊贵,尴尬是因为霍连山明确拒绝了刘姐,但是刘姐却没办法拒绝高层。 毕竟人家老总层层递压下来的命令不是员工可以抗拒的,特别是在刘姐提出“霍连山不想见面”之后,对方直接说要过来见面。 刘姐只好硬着头皮过来做其中牵线的人。 “连山,电视台门口有一家西餐厅,今天跟刘姐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刘姐先是生硬的转移了话题,然后又更生硬的介绍身边的这位:“这是公司的董事,你叫这位——” “我姓楚。”对方说。 “楚叔叔。”刘姐补上了一句。 霍连山本来是没什么表情的站在原地的,在听到“楚”这个姓氏的时候轻撩了一下眼皮,但也仅此而已,他一个音调都没有冒出来过,显然是不打算跟这位突然窜出来的先生聊什么感情。 刘姐也得硬着头皮往外带。 幸好,这两位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儿,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都压在最底下,在明面上还都是很顾全大局的,俩人一前一后,跟着刘姐出了练舞室。 带他们俩出门的时候,刘姐觉得自己像是带着两个行走的人性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 所以刘姐在把两个人安置进了西餐厅的包厢之后,直接就逃遁了。 西餐厅是一家百年老西餐厅,据说是从民国时候就开起来了,装修的也是民国时期的风格,西洋中还带着点儿古风,自称为最正统的西餐。 霍连山从没吃过这些,也觉得那些甜点西餐之类的东西尝不惯,所以一直没动过。 一盘盘的东西端上来,包厢内弥漫着留声机悠长的音乐声,霍连山的眼眸扫过桌角处跳跃着的烛火灯光,精致的烛台在灯光下闪着熠熠银光,霍连山百无聊赖的收回视线,最后和坐在桌子对面的那个人对上视线。 “吃不惯么?” 冷不丁的,对面的人突然开口了,说出来的话也不突兀,就像是家中长辈、亲朋好友随意聊天一样。 霍连山第一时间听到声音时觉得分外耳熟,第二秒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垂眸看了一眼桌面。 对了,他听过,在医院里。 他看着桌面的时候,又想,确实没什么他喜欢的东西。 “我听刘敏说,你这些年吃过很多苦。”对方再一开口就显得自然多了,带着长辈对上受尽辛苦的晚辈时独有的怜悯味道:“早些年这些事,我是不知情的,我也是昨夜才收到消息,就连夜从隔壁市里赶了回来。” 霍连山难得的给了点反应。 他抬起头来,正视对方,等着下文。 霍连山抬头的时候,楚应汶有一瞬间的失语。 他刚才在练舞室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长得像他,只是现在,当这个孩子面带讥讽,眼含不屑的望过来的时候,楚应汶才真的有了一种“这就是我的儿子”的感觉。 多熟悉的眼神啊,他二十岁的时候,也是这样认准了一点就绝不低头,冷冽自负,软硬不吃。 “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楚应汶提起这些时语气很沉重:“我和她认识的比较早,年轻时候处理事情也不是那么完善,叫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霍连山听了半响,终于撩起眼皮,说了来这里后的第一句话:“你没什么好补偿我的。” 楚应汶被噎了一下,挑眉看向霍连山。 他有些意外。 这孩子对他似乎有一种天然的敌视,也不知道是不是李茹和他讲了什么。 “我不是要补偿你,我只是想给你应有的待遇。”楚应汶在对待孩子方面从不吝啬,他当年其实给了李茹很大一笔钱,只是周母手段太厉害,他怎么给出去的,周母转头就又怎么挖回去了,一分没给李茹留下,还顺势打断了人的腿。 楚应汶想到这些其实也有点懊恼,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发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当时终究是考虑的太少,以至于让他的血脉流落在外,吃这么多苦。 虽然他没办法将前面十几年的光阴给霍连山弥补回来,但他最起码能让霍连山日后过的好一些。 可是他说过之后,坐在对面的霍连山却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哪怕楚应汶纵横商场几十年,都没见过这样复杂的眼神,像是透过他去看另外一个人一样。 直到某一刻,霍连山提了提嘴角,带着自嘲似得丢下了一句“有人替你补偿过了”,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楚应汶缓缓挑眉,没明白霍连山是什么意思。 他在原地沉着脸静坐着,大概坐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了“哒哒”的高跟鞋声,一个穿着职业装的秘书走进来,走到楚应汶的身边,弯腰俯身说:“周总,人走了。” 她说的是霍连山。 楚应汶还是维持着原先的动作,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 秘书跟了他许久,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自顾自地说:“我这边刚查到,他是被一个捡垃圾的老头收养了,跟老头一起姓霍,前两年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大学,但并没去,而是下来搞音乐了,前段时间进的霜晨,现在在参加一档大热节目,成绩还算不错。” 楚应汶还是没反应,秘书站在一旁等着吩咐,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一直很兴奋。 她毕业后跟了楚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接触到这种事儿——今天早上那邮件就是她发现的,呈交给楚总前,她听了两遍。 豪门隐秘私生子,主母下手打断小三的腿,这也太劲爆了吧! “嗯。”半响,楚应汶点头说:“多关注些,吩咐下去,他有什么事多照顾些,公司里关于娱乐圈这边的资源,向他倾斜一下。” 不管霍连山对他是什么态度,楚应汶在父亲这一面还是过关的,这么点东西他不会吝啬。 秘书的脑中都开发出了一场大戏了,毕恭毕敬的跟楚应汶答了一声“是”之后,悄悄拿出手机,迫不及待的和自己的同事闺蜜分享了关于楚家的最新消息。 —— “都是这么知道的啊!圈里人都在传呢。”电话那头,表哥高声说:“这是今天最新的消息了,事儿应该是昨天出的,你难道到现在都不知道吗?” 私生子,昨天,前天,领回楚家。 楚青雀懵了一瞬后,看了一眼手机的日期。 时间显示晚上九点半。 原来他昨天晚上从电视台后回来居然在床上整整烧了一天,直接烧到了第二天晚上,怪不得保姆阿姨一直叫医生过来看他。 而在这一天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他预料之外的事情。 私生子应该是霍连山没错,现在楚父要把人认回楚家吗?明明前天他和霍连山刚吵完架,今天爸爸怎么就跟霍连山相认了? 那霍连山有没有和爸爸提起过他? 如果他爸爸真的把霍连山认回楚家的话—— 一想到他要和霍连山共处在一个屋檐下,楚青雀一口气堵在胸口,手脚都开始发凉了。 电话那边的表哥再说什么楚青雀已经听不见了,他的手机掉在了床上,楚青雀没力气去捡,就坐在床上发呆。 下一秒,门被推开,保姆从门外进来,高声喊:“青雀,小少爷,哎呦,少爷醒了!先生,你快来看,少爷醒了。” 然后,外面传来了一阵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楚青雀打了个哆嗦,白着脸猛地回过头看向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推预收:《禁忌少年》 《大少爷》 《咬我》 第30章 他应该是你哥哥 脚步声正走到门口。 楚青雀猛地探下身, 把手脚捞起来挂断,表哥的声音刚消散在空气里,楚青雀一抬头, 就看见楚父已经站在了门口。 楚父看样子是刚回来, 脚上还穿着皮鞋没有换下来, 他蹙眉走进卧室里, 瞥了一眼门外。 保姆知趣的走开了。 “我听保姆说,你昨晚回来发烧了。”楚父走到床边,似乎没地方坐下,直接坐到了床边,然后伸手摸了一下楚青雀的额头。 床上因为楚父的重量而向下一陷,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宽厚的手掌, 手掌和额头说不清楚那个更热一些,楚父的手掌宽大,一盖下来连楚青雀的眼睛都盖住了一半, 楚青雀眼前一暗, 他眨巴眨巴眼, 就听见他爸爸问:“刚才是谁在给你打电话?” 楚青雀脑袋还烧的晕乎乎的呢,楚父的手一掀开,他就诚实的回答:“是表哥。” “他和你说什么了?”果然, 楚父下一句就是这样的问话。 楚青雀还有些懵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想起来刚才电话里面表哥和他说的话, 不由得抬眸看向楚父。 楚父还穿着一身西装, 安静的坐在床侧。 卧室里没开灯, 还是昏暗的模样,只有窗外有一缕月光和未开的卧室门外走廊的光照进来,走廊的灯是柔和的白炽灯, 把楚父的轮廓都给柔和了一些,昏暗的房间里,他侧身看过来的时候,有一种独属于父亲的、别样的柔和。 哪怕楚父并不喜欢楚青雀的性子,但是他确实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培养楚青雀,过去的十几年里,楚父也从未亏待过楚青雀。 楚青雀鼻子一酸,干裂的唇瓣抿在一起,眼睫毛颤了颤,半响,才轻声说:“表哥说,爸爸在外面...有一个私生子。” 楚父的神色一丁点变化都没有。 他是面对股市崩塌都不会动一动眉毛的人,更何况是面对楚青雀,只是楚父还是伸手摸了摸楚青雀的头发,带着难得的父子温情。 宽大的手指划过发丝,楚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愧疚的语气说:“爸爸早些年不太懂事,认识你妈妈之前犯过错,我当时并不知道,也只是这两天才突然知道。” 楚父现在的心理状态其实也有点复杂。 如果周之妍还没死,那这个孩子是无论如何也进不了楚家的,周之妍不把天捅出个窟窿都算好的。 但现在,周之妍死了,楚家只有一个楚青雀。 自己养大的孩子,楚父还是了解的,楚青雀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像周之妍,天生就是个温顺善良的小绵羊,除了吃草什么都不会,这样温顺的孩子,不管他说什么,楚青雀都是会顺从的。 虽然这在人际交往中并不算是什么优点,但是在父子关系中还算是半个优点,最起码他家的孩子永远比别人家的孩子听话。 “爸爸在知道的时候,心里也很愧疚,这个孩子...早些年吃过很多苦。”楚父提起霍连山,语气之中除了愧疚,还有一丝丝难得的满意。 到底是他的种,就算是流落在外,依旧很像样子,特别是那股子刺人的劲儿,和他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一见了就喜欢,像是重新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这些,都是爸爸当年因为疏忽做下的孽。”楚父还没忘给自己找补一下,在楚青雀面前维持自己好爸爸的形象。 这十几年来他都是这样做的,在孩子面前,他们夫妻从来不揭彼此的短儿,楚青雀能长成现在这个温柔良善的性子,也有他们夫妻俩钩织的蓝图太美好的原因。 楚父现在还以为楚青雀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知道周之妍的脾气,也知道周之妍对霍连山下手的事儿,但他没想到周之妍会把所有事情全都写出来告诉楚青雀——想来也是,每一个父母都想在孩子面前维持自己的完美形象,背后下黑手这种事儿有什么可值当和孩子鼓吹的呢? 但周之妍偏偏就写信告诉了,楚青雀偏偏就什么都知道了。 楚青雀嘴唇紧抿在一起,一直没有说话。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在小声重复,撒谎,撒谎,撒谎。 周母的信上写的很明白,楚父就是在婚后包养的别人,除了李茹之外还有很多别的女人,只是那些女人都没怀孕罢了。 他想不出楚父为什么突然和他说这些,所以一直抠着手里的手机,半响,才小声的“嗯”了一声。 “那个...按年龄算,你得叫他哥哥。”楚父又说:“他早些时候因为家里穷,不念书了,现在去参加了节目,做了明星,爸爸今天见了他。” 楚青雀的牙冷不丁的咬住了舌头,整个人都是一抖。 楚父以为楚青雀是在生气,顿了顿,拍着楚青雀的后背宽慰他:“青雀,爸爸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第一时间就和你说,就是想要告诉你爸爸的态度,你是爸爸的儿子,是楚家唯一的继承人,你的态度对爸爸来说很重要,你是我的儿子,是我的继承人,任何人都没办法和你比。” 不管霍连山如何优秀,如何像年轻时候的他,楚父的天平永远都是向楚青雀倾斜的,因为这是他养育了十八年,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孩子,和霍连山那种半路窜出来的私生子不同。 他可以给霍连山点关注,给霍连山点补偿,但如果楚青雀坚决不同意,他也可以立刻单方面斩断这些关注和补偿。 就像是当年他斩断对李茹的情丝一样。 当然,在他的心里,他还是希望两个儿子都要,并且能够和睦相处,就像是他以前也想两个女人都要一样,只要不是一方闹到死活不肯接受,他就都能要。 “但那孩子让爸爸很愧疚。”楚父又说:“我只是想补偿他一些,我知道你最近听了一些话,那都是捕风捉影,没有的事,在我的心里,你和你母亲是最重要的。” “所以,爸爸在补偿他之前,想要来问一问你。”楚父问他:“青雀,爸爸想有空的时候,叫他回来吃一顿饭,你介意吗?” 楚青雀睁着一双混沌的大眼睛,半响都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是他没碰见霍连山以前,他没有听过山雀以前,没有大半夜去翻窗跟霍连山喝酒以前,爸爸做什么都无所谓,见也好,不见也好,他都不会在乎。 可是现在,他无法回答。 他不敢想象,他跟霍连山出现在同一间屋子里,坐在同一个桌子前吃饭会是什么场景。 大概是楚青雀脸上的表情太过于纠结,楚父顿了顿,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爸爸不是现在就要带他回来。”楚父站起身来,一边站一边说:“你起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这几天春夏换季,记得开窗通风,临近高考,别再感冒了。” 算来时间,楚青雀高考也就不到十天了。 楚父出去的时候,楚青雀也跟着站起来,他睡了一天一夜,浑身的骨头都睡麻了,站在地上的时候都有一种自己是踩在云端上的感觉,楚青雀从卧室里走出来,楚父已经不在客厅里了,他走到厨房,发现保姆阿姨正在熬汤。 “起来啦?”保姆阿姨明显是刚开始熬,排骨玉米汤,是楚青雀最爱喝的。 “你去外面坐一会儿,学一会儿习,汤一个小时就熬好了,你睡太久了,不能吃饭,喝点汤暖暖胃先。” 保姆阿姨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显然没时间理睬楚青雀,楚青雀在后面问了一句“黎哥去哪儿了”,保姆阿姨一边切了半个苹果,挖出核来,把果肉递给楚青雀,一边回:“下午走了,说是有急事,明天再来教你学习。” 楚青雀囫囵的点了点头,拿着半个苹果重新回了客厅,他的客厅桌子上还摊放着各种本子,是他之前学的。 楚青雀搬开椅子,坐在上面,无意识的盯着书本发呆。 他囫囵的翻过书页,看样子好像是在看,实际上心思根本没在上面,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当他的手指无意识的翻到某一页时,他突然看见上面写着山雀两个字。 黑色的笔锋勾连,就印在一首诗的旁边,楚青雀一看见这两个字心头就跟着绞痛,他几乎下一秒就要拿出手机去给霍连山打电话了,不管是要挨骂还是被挂断,他都想听听霍连山的声音,可是当他真的拿起手机的时候,他又不敢去看霍连山的微信。 最后,楚青雀思索再三,点开了蒋洛的微信,措了好几分钟的词,才小心的发了个消息过去:“你和温离明天有空吗?我想去找你们玩儿。” 蒋洛那边几乎秒回:“有空啊,你来呗,我们俩下午可以翘掉训练,我知道最近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儿,走啊,整一杯?” 楚青雀一看到蒋洛的回信,高高提着的心一下子就落回了肚子里。 还好,蒋洛对他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的。 下一秒,蒋洛又问:“我哥明天又晋级,你跟我们出去玩儿,不去看他比赛吗?” 楚青雀险些捧不住手机了,盯着屏幕呼吸急促,不知道该怎么回。 过了几秒,蒋洛又说:“也是,你俩躲被窝里咋玩儿都行,不差这一场比赛。” 楚青雀猛地翻过了手机。 手机盖在书上,盖住了山雀那两个字,楚青雀抿着唇看着书,想,如果是之前蒋洛这样调侃他,他会好难为情,可是如果是现在,他却想,如果真的那样多好啊。 如果霍连山真的肯... 他的念头才一到这里,手机突然跳起来了,楚青雀以为是蒋洛没收到回应直接电话打过来了,他才翻过来手机,发现是二姨的电话。 楚青雀匆匆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了二姨的电话。 “青雀。”电话那头,二姨的声音疲惫的传来。 “二姨。”楚青雀乖乖的应。 “旁边有人吗?二姨有点事情想跟你说。”二姨隐晦的问。 楚青雀立刻明白了,他环顾四周,客厅虽然没人,但他还是站起身来,回了卧室里面,关上门,然后才和二姨说:“没有人,二姨你说吧。” “你爸爸有个私生子的事儿你知不知道?我这边刚听你的表哥说过。” 表哥嘴巴还挺大,楚青雀点头,回:“知道。” “那太好了。”二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青雀,二姨能不能保住你,全看这个私生子了。” 第31章 我不该怀孕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 楚青雀没听明白,迷惑的问:“关他什么事?” 二姨轻吸了一口气。 “青雀,你知道像是楚家这样的家族, 在继承遗产的时候是一个很繁琐的事情, 楚家有很多旁亲, 都想从你的手里挖出来点东西, 这个时候,亲子鉴定是必不可免的。” “所以,你要在一切都没发生之前,彻底从楚家离开,二姨这几天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知道该怎样保下你, 直到那个私生子冒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之约的语气很唏嘘,她当年很厌恨这个私生子, 在过去的她眼里, 这是楚应汶对她们周家的不尊重, 是对她妹妹的侮辱,跟外面的女人生下来的贱种,凭什么还敢领到楚家来? 可是现在风水轮流转, 她妹妹亲手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个私生子反倒是成了她和楚青雀的救命稻草。 私生子是楚应汶生下来的时候, 她只想搞死那个贱种, 私生子是她妹妹生下来的时候, 她还是想搞死别的贱种,顺带想办法把这件事儿隐瞒下去。 只可惜周之约没那个能力,她不敢跟楚家翻脸, 自认为也斗不过楚应汶,所以只好想办法把楚青雀收回来,收拢到她的羽翼之下,保护好楚青雀。 “你爸爸有私生子这回事,本来并不是多严重的事,你很多叔叔都有私生子,只是大家都互相心照不宣的忍着罢了,二姨想了许久,决定拿这件事当两家分裂的源头,那个私生子进门的那天,就是我们周家和楚家决裂的日子,到时候你回到周家来住,改姓周。” 楚青雀乍一听到这些话,脑袋瓜子都跟着转不动了,像是机器里面卡了一个铁钉子,愣愣的半天没有回应。 “回、回周家?”楚青雀还从没想过这种走向,他以为自己只有暴露和不暴露两个选项,不暴露就一直忍着,暴露之后就自己收拾东西滚蛋,却没想到,他的二姨硬生生给他劈出了第三条道来。 “是,回周家。”二姨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爸带私生子回家,周家和楚家决裂,我以你母族亲人的身份接你回来,从此你不再认楚应汶当父亲,从楚家的小少爷,改成周家的小少爷。” 楚青雀混沌的脑子勉强明白了二姨的意思。 现在二姨为了保全他,得想个能彻底让他和楚家决裂的法子,楚应汶的私生子正好撞到二姨的枪口上,二姨正好借着“楚应汶带私生子回家”,然后摆出为楚青雀撑腰的架势,直接和楚家撕破脸,光速带楚青雀回周家。 趁楚家没反应过来,二姨直接一套操作猛如虎,楚家估计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一个私生子,至于让两家决裂吗? 我家养了二十年的儿子,你直接就给带回娘家了? “可是,那样的话——”楚青雀隐约间觉得不妥。 这样的话,整个周家就和楚家决裂了,光是楚青雀知道的双方合作就有很多,一起投资的项目更是数不胜数,楚父也不会罢休。 “青雀,你现在还不明白吗,如果我们抓紧机会自己退出来,损失一部分,但起码能保全周家颜面和你,但如果等到楚家人发现,咱们就什么都不剩下了,最起码现在回来,也算壮士断腕,保全大部分。” 楚青雀听的心跳砰砰加速。 他觉得这恐怕蒙骗不过楚父,楚父是个敏锐而又多疑的人,能从一点蛛丝马迹上推测出一个大概,周家这次如此反常,楚父肯定会察觉到一些。 但眼下...这好像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楚青雀其实也想过直接和楚父摊牌,但后续的结果他又承担不起,二姨的话给他开了一个新思路。 从楚家离开,放弃所有楚父的遗产,重新回到周家,也算是...将一切错位都掰回正轨吧? “我知道了。”楚青雀呐呐的应了一声,就听见保姆在外面喊他去喝排骨汤。 电话那头的二姨补了一句“等见到那个私生子之后和他的关系闹得恶劣点”,然后急匆匆的挂断了电话。 楚青雀从卧室里出来,坐到客厅的桌上,看着面前散发清香的排骨汤,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 跟私生子的关系闹的恶劣点...那不就是跟霍连山的关系闹得恶劣点吗? 跟霍连山! 一口气堵上了胸口,楚青雀觉得胃里都跟着拧了起来,他匆匆的吞了几口汤,从喉管一路暖到了胃里,多少好受了些。 他再一次看向手机。 在他跟二姨打电话的时候,蒋洛又发来了好多话,都刷屏了。 “经纪人说要给我安排个电影小配角,最近不让我吃肉了。” “我说我想去唱歌,经纪人说唱歌没出路,要不然送我去参加跳舞出道,可我跳不好,没办法,我还是去演戏吧,起码脸好看。” “温离也不让我吃火锅了,对了,火锅说你想吃,不要说我想吃。” 手机消息噼里啪啦的传过来,楚青雀的眼前好像浮现出了蒋洛的脸,他又想到了温离,想到了那天他在温离家醒来,坐在温离家的餐桌前,他端盘子上桌,蒋洛坐在餐厅打游戏,温离在厨房给鸡蛋冲水的时候。 虽然那时候没有人说话,但彼此都能听见对方的声音,互相知晓又互不打扰,仿佛像是相处了多年的老朋友,坐在一起品尝时光,偶尔说说过去时候对方不知道的小故事,再心照不宣的彼此对一个眼神。 楚青雀眼前有些恍惚。 他还能跟蒋洛他们一起坐下吃东西吗? 从现在蒋洛的状态上来看,他们应该还不知道霍连山的真实身份,霍连山没和他们说,但是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就像是那个女人能直接找上霍连山一样,楚青雀原先费尽心机掩盖的,都会一点点冒出来。 他前天在霍连山那里“死”过一次,但在未来的几天,恐怕还要在蒋洛和温离那里再“死”一次。 霍连山的事情如果爆出来,蒋洛和温离恐怕也不会理他了。 蒋洛虽然心大,但对霍连山唯命是从,百分百维护霍连山,永远是霍连山往哪儿走,蒋洛就往哪儿走,温离性子温和,虽然不盲目顺从霍连山,但他敏感,想得多,一旦过去的美好掺杂上了污点,温离会永远介怀,然后渐渐远离。 碗里的排骨汤被他的勺子从滚热搅到温凉,楚青雀盯着碗里面的排骨,在那一刻才突然理解什么叫“看他高楼起,看他楼塌了”。 他在过去费尽无数心血搭建出来的楼亭,马上就要坍塌在他眼前,友情也好,爱...霍连山也好,他一个都留不住,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他看一次,就要伤心一次。 楚青雀一时间难过极了,恰好这时候手机一跳,蒋洛又发来一条消息。 “偷跑出来玩儿不,今儿广场有烟花,我和温离要去给山哥祈福。” 楚青雀被“山哥”这俩字晃了眼,心跳都跟着加速了两秒,一个“好”字都不需要经过大脑的同意,手指头自己就敲了出来,迫不及待的发了上去。 他发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问:“祈什么福?” 他只听说过寺庙祈福。 “快来,中心广场,我和温离要打车出去了,二十分钟,到了跟你说。”蒋洛急吼吼的又打过来一行字。 楚青雀也没心思喝汤了,他骨头里在往外窜着一股劲儿,他坐不住,匆匆的站起身来,往卧室里走。 “还要睡觉啊?”保姆恰好走到客厅来,远远地问他。 “嗯,还有点困。”楚青雀撒谎会脸红,幸好他昨天的烧热还没退干净,所以也不那么明显,他回卧室的时候保姆也没起疑,让楚青雀顺利的回了房里。 回房后楚青雀立马锁门,换衣服,然后从卧室里翻窗出去——爸爸还在家,他不想让楚父知道他出去了。 从窗外翻出来,再翻出院子里,楚青雀一路踩着轻快的小步,冲出了别墅区,打车去了中心广场。 中心广场是B市的中心,广场很大,还分前广场和后广场,距离别墅区不算近,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楚青雀到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外面人山人海。 “今天广场这儿办活动。”司机看着人群和车流,一边小心避让,一边说:“好像是什么二次元走秀,很多人都来参加,每年这儿都会放烟花。” 楚青雀下车的时候瞬间闻到了人群的味道。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各类小摊儿拥挤的堆在一起,卖棉花糖的小摊前围着一大帮带孩子的家长,卖烤肠的大妈忙的满头是汗,还有穿着古装长袍、动漫人物衣服的人走过,什么样的人都有。 楚青雀下了车,费力的按照手机上蒋洛说的地方找过去,远远地就看见蒋洛和温离蹲在一个小摊儿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楚青雀快步跑过去。 蒋洛正好回头,手里拿着一个铁丝一样的东西,瞧见了楚青雀就开始摆手:“过来过来,青雀,来拿着这个!” 楚青雀接过来,发现是个大概二三十厘米长度的东西,闻着还有一点硝烟的味道,蒋洛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跟他说:“这玩意儿叫跐溜花,小时候山哥总领着我俩玩儿。” 说话间,蒋洛掏出来打火机,来给楚青雀手里的烟花点烟。 温离在旁边笑着补充说:“山哥以前忽悠我们,说拿着这个许愿就能实现,蒋洛就偷了他妈妈的钱,买了一大捧,回家许愿他变成孙悟空,还拿拖布把当棍子去打门房大爷的狗,练大狗棒法。” 楚青雀捏着手里的烟花,一边伸过去给蒋洛点燃,一边问温离:“后来呢?” 温离就咯咯的笑:“后来他被咬了,大爷一手提着狗一手提着他回的家,蒋洛现在屁股上还有个大牙印呢。” “胡说八道!”蒋洛在点火的间隙还没忘反驳一句,他才刚说完,楚青雀手里的烟花就炸开了。 那根铁丝被点燃后会在顶端炸出烟花一样的流光,冒出兹兹的响声,光芒十分耀眼,并且还会有细小的烟火滚到地上,楚青雀不自觉的惊呼一声,手指不由得晃了晃,避开了人群。 手掌一划,烟火顺着他的手掌划出了一道弧度,像是把烟火捧在了掌心里一样。 “不会烫到的。”蒋洛大咧咧的把自己手里的烟花也给点燃了,然后双手合十,拿自己的俩手中指夹着烟花棒,在自己手里来来回回的晃,一边晃一边念叨:“天灵灵地灵灵,玉帝王母快显灵,保佑我山哥出道顺利,一路飞升。” 他比划了两下之后又催温离和楚青雀也来,温离眉眼弯弯的给自己手里的烟火也点上,笑着看了楚青雀一眼,说“许你自己想许的愿,山哥的有蒋洛许了”,然后自己也闭眼双目合十。 那时候四周都是拥挤的走过的人群,吵杂声接连入耳,蒋洛嘴里的话从玉帝王母求到了土地公公,漫天神佛都被他拎出来拜了个遍,温离明显知道“烟花许愿”是胡说八道,但他还是纵容的配合蒋洛。 这仿佛是他们兄弟三人的默契,不管彼此身处什么位置,到了特定的时候,他们拿着特定的东西,只要遥遥的向对方一挥,他们就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楚青雀望着手里的烟花,眼圈一红,闭上眼,学着蒋洛的样子去许愿。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在听的话,他希望霍连山这一生都能过的比他好。 那时候远处天空正好放了大烟花,天空像是一块黑色的幕布,七彩流光的烟火飞上天,发出“咻咻”的声音,然后“砰”的一声炸开,无数的流光从天上开始往下落,像是一场人间盛宴。 蒋洛啰里八嗦的许完所有的愿,扭头一看,正看见楚青雀还在许愿。 楚青雀不知道在许什么玩意儿,脸上的表情十分虔诚,手里头捏着烟花跟捏着香一样,看样子随时都能跪下拜一拜,蒋洛看的嘿嘿一乐,心说温离总嘲笑他当年买烟花许愿要成孙悟空的事儿,还说这辈子不会有人再信这话,瞧,这不就有了吗? 蒋洛掏出手机,对着楚青雀“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直接给霍连山发了过去。 发过去了还不算,他还要美滋滋的补上一句:“哥,青雀在许愿呢。” 瞧,我以后可不再是咱仨里最傻的那个啦。 —— 手机“叮咚”响起来,霍连山正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 这是一间不大的单身公寓楼,大概六十平米,倒是冰箱彩电全都齐全,洗手间也有,虽然装修的一般,但是在市中心,这个公寓楼的价格不言而喻。 霍连山回到客厅的时候,刘姐正拉着李茹的手亲亲热热的喊着姐姐,语气温和的说:“连山过几天还要出去训练,可能没多少时间来看你,我给你找了个保姆,明天就来全天候的伺候你,你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跟她说。” 李茹局促的坐在轮椅上,似乎不太适应刘姐的热情,恰好霍连山进客厅,她的视线就像是黏在了霍连山身上一样,一直顺着霍连山的身影走。 这是李茹第一次亲眼见到霍连山。 和电视上看见的差不多,都是一样的脸型,很高大,行走的时候步伐沉稳,肩膀宽阔,骨骼粗壮,一看就很健康,这孩子抬眸看人的时候神色虽然显得冷淡,但听她说话的时候很认真,虽然他们母子俩十九年没见,彼此都很陌生,但李茹一见了霍连山就知道,这是个好孩子。 也不知道她这种女人的直觉都是从哪儿来的,她见了霍连山第一眼就知道霍连山是她的儿子,见了霍连山第二眼,就觉得他是个好的。 哪怕霍连山从来不喊她妈妈,见了她到现在,没多久就找借口去了厨房。 大概...也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吧。 “连山!”旁边的刘姐喊:“你来跟李姐说两句话。” 说话间,刘姐站起身来,拿起一边的手机,笑着说“我去个洗手间”。 刘姐一走,整个客厅就安静下来了。 霍连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李茹坐在一边的轮椅上,俩人明明是最亲近的关系,但却生疏的连一个开口的话都找不出来。 最后,先开口的是李茹。 她像是有很多话想跟霍连山说,但却又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切入点,她不像是楚父一样习惯掌控节奏,她只是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捧在霍连山的面前,指着,把自己的心说出来给霍连山听。 “我当年,做的事很不光彩。” 没有人一开口就会提自己过去的错事,但李茹还是提了。 “我不该怀孕的。” 她说了比上一句更错的话。 “我跟楚应汶的时候,他告诉过我,不要怀孕,他不会管,但那时候我不信这个邪。” 她开始讲自己的过去。 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那点事儿,一个刚毕业的妙龄少女碰见了一个二十来岁,刚刚结婚,意气风发的总裁,俩人不出来点什么事儿好像都对不起彼此那张脸。 “我没吃避孕药,怀了你,直到生下来之前,我都没有让楚应汶知道。” “一直到生孩子,都是我自己生的,期间我还做过楚应汶离婚娶我的梦。” “那时候我以为我在他心里是有地位的,我抱着你去他家,想要个说法,然后碰见了他的太太。” “他的太太很漂亮。” 李茹干瘦的身体缩在轮椅里,双目有些失神,像是突然回忆起了过去一样。 那是她人生中难以忘怀的一天,她刚生完孩子,身材臃肿,穿着廉价的地摊货,抱着孩子在别墅门口等了许久,然后保安放她进去,她挺直了腰杆走进门,看见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子,楚应汶居然也在。 女孩子比她还要年轻,漂亮,凌厉,看人的时候眼角眉梢里都带着不屑,她一眼扫过来,连话都懒得跟李茹说,满脸“这东西也能站到我面前来”的表情,穿着掐腰的红色裙子,远远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从嗓子眼儿里嗤了一声,讥讽的笑:“楚应汶,你就这种品味?” 楚应汶那天的脸色特别难看,是她见过的所有里最难看的一次。 那时候的李茹还不懂,但现在李茹懂了,楚应汶当时是觉得很羞辱。 没错,羞辱。 楚应汶认为她不过是一个睡过就扔的女人,顶多比外面卖的三陪高贵一点,这样的女人居然背着他生下了儿子,还跑到楚家来耀武扬威,还被自己的太太看见,简直比当面甩他几个耳光还让他觉得羞辱。 后来,那女孩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反倒是楚应汶铁青着脸叫保安把她带走。 再然后—— 李茹不说话了,她的脖子一寸寸的动起来,最后落到了旁边的霍连山的身上,痴痴地看着他。 霍连山跟楚应汶长得真像啊。 特别是侧脸,俩人的下颌弧线和丹凤眼几乎一模一样,特别是眼尾的一颗小痣。 当初李茹也是看到了屏幕上的那一颗小痣,才会发疯了一样去电视台的。 只是现在的霍连山和二十年前的楚应汶到底还是不同的,霍连山沉稳静默,多数时候都是保持沉默,楚应汶虽然也不爱与人说话,但楚应汶是高傲自负,谁都看不上眼。 “楚应汶呢。”突然间,坐在那边的霍连山突然冷不丁开口问:“这十几年,你从没找过他?” 李茹抿唇。 她哪敢找? “我知道了。”片刻后,霍连山声线低沉的开口:“以后我会为你养老送终。” 顿了顿,霍连山又说:“我有一个爷爷,自小养我一起长大,过段时间,你也可以见见他。” 李茹觉得有些高兴,局促的互相搓了搓手,她没有意识到霍连山突然提起爷爷是对她的认可,她的注意力都落到了刚才霍连山说的“楚应汶”的身上。 “我听刘姐说,你见过他。” 李茹提起楚应汶的时候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排斥,潜意识里就不想承认这个人的存在。 她被这个男人抛弃过,所以永远恨着他,却又知道自己是自找的,所以连恨意都显得十分屈辱,但又不得不提。 “嗯。”霍连山从不会和别人讲谎话,哪怕这人是李茹,她怎么问,霍连山就怎么回。 “吃过一顿饭。”霍连山这样说。 “他还说什么了吗?”李茹问。 霍连山沉默了几秒,李茹却已经自顾自的接下去了:“你是他儿子,你们有血缘的,当年就算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是无辜的,他应该对你好点的,我听刘姐说,他有想给你一些什么资源?我听不太懂,反正他给的一定是好东西,你都好好拿着。” 霍连山眉头蹙起来,偏脸看向瓷砖,片刻后才答:“不需要。” “怎么能不要!”李茹的嗓门儿一下子飚起来了,她的爆发来的十分突然,像是突然爆出火花的老机器,带着几分惊悚,一下子炸起来:“这都是你应得的,你怎么能不要!” 霍连山“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了。 李茹剩下的话一下子就被堵死在了嗓子眼儿里,她望着霍连山的脸,像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不该这样喊,又赶忙压低了语调,说:“我和他都是上一辈的事儿,不管怎么样,那都是我俩的纠葛,和你们年轻人没有关系,连山,我恨他,但我不希望你恨他,好东西不要白不要的,他亏欠你,你拿点——” “我去转一圈。”霍连山脚步不停的出了客厅,一路直接出了公寓的门。 公寓门外就是电梯,再走几步就是楼梯间,楼梯间外还有个垃圾桶,霍连山拉开楼梯间的门,门板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整个楼梯间都有回音,楼梯间的灯亮起来,照亮了带着灰尘的走廊。 他关上门,僵直脊背在原地站着。 灯光亮了大概八秒钟左右,又暗下去。 彼时窗外一片昏暗,天色暗沉,连星光都看不见,唯一的光源消失之后,整个楼梯间里也跟着陷入了一片黑暗,连自己都看不到了。 这样的黑暗让霍连山安心,好像他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他压在心底里的情绪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悄然露出来些。 霍连山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他的烟是这两天才重新捡起来的,熟悉的烟雾重新卷入肺部,带来一阵舒缓神经的麻痹感,霍连山站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里,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又震动起来的。 他随手掏出来一看,是蒋洛。 蒋洛每天都有一大堆话要说,不管你回不回,他都要吧啦吧啦的说上许久,霍连山一点开,就看见屏幕上面是蒋洛呲着牙笑嘻嘻的照片,和他错字连篇的话。 “我们出来许愿啦,我许了山哥必火,他们俩不知道许了什么,我问温离,温离不肯告诉我。” 他们,俩。 霍连山拿烟的手一顿,手指向上一划,就划出了一张楚青雀的照片。 蒋洛拍照一向是直男死亡视角,温离那么好看的脸都经常被他拍的奇丑无比,楚青雀这张照应该是他的人生巅峰。 照片背景是灿烂的璀璨烟火,人群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唯独楚青雀的脸抓拍的分外清晰,他手指里夹着一个正在闪烁着的仙女棒,流光迸溅,他的脸有些发红,漂亮的眼睫毛向下卷着,不知道在许什么愿望,脸上的表情十分虔诚。 霍连山失神似得盯着照片看。 既然不喜欢我,既然明知道被我误会,为什么还要出现? 从前天到现在,满打满算,一天一夜的时间,霍连山却像是走遍了一整个春秋四季。 他最开始是恨的,是怨的,压在他肚子里的负面情绪像是一条长江水一样长,沿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一样冲。 他以为自己会恨许久,久到以后见了面,他都不会认楚青雀,可是现在不过是一天一夜而已,他又觉得他四肢百骸的恨已经被蒸发了,剩下的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处,覆在他的骨骼上,缠在他的经脉上,他呼吸一次,那些痛就狠抽一下。 到最后,就只剩下疼了。 疼得他无法呼吸,像是瘾君子一样,想到楚青雀片刻,他就得以喘息片刻,然后再更疼。 从没有喜欢过他。 是他的弟弟。 补偿,补偿,补偿。 手指一烫,烟蒂已经燃到尽头,霍连山手指一抖,烟蒂掉在了地上,将霍连山惊回了神。 他在原地静默片刻后,将烟蒂捡起来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在屏幕上方犹豫片刻,删掉了照片,收起了手机,回了公寓里。 刘姐已经从洗手间出来了,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霍连山的帽子,拉着李茹的手笑着道别。 “放心,我会让连山多回来看你的,不过最近真的没时间,今天来看你都是我好不容易跟人家请的假,连山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呢。” “是,连山性子是倔了点,但还是懂事的,我会劝着他点的。” 霍连山正走到门口,刘姐回身把帽子递给他,他接过,听刘姐说:“走吧。” 霍连山拿过帽子扣上,从兜里拿出口罩带上,一边带一边跟着刘姐走,他们进电梯的时候,霍连山看见李茹在门里坐在轮椅上,眼巴巴的望着他。 霍连山脚步一顿,随即抬起手来,有点僵硬的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李茹匆忙挥手,但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电梯门关上的前一秒,霍连山看见的就是李茹沮丧的脸——她大概以为自己做的太慢了,霍连山没看见。 “这些年,她在外面也吃了很多苦。”刘姐站在霍连山身后,轻轻地叹息着说:“她被打断了两条腿,当年科技不算发达,她也没有钱,就残疾了,这些年靠一个远房侄子照顾,侄子给她一顿饱饭吃,但不一定能照顾好她的生活。” 剩下的话,刘姐不必说,霍连山自己就能懂。 他也在穷苦生活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他知道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更能难倒一个残疾的女人,所以他才会这么快的接受李茹。 他知道李茹不是故意抛弃他就够了。 “所以你要听她的话。”刘姐铺垫了许久,终于说到了重点,这时候电梯恰好行走到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霍连山迈步出来,刘姐快步跟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说:“我们做长辈的不会坑你的,都是希望你过的好,当年楚总也是有苦衷的。” 霍连山就一点好,对他有恩的人他都记在心里,你的恩有多大,他就对你有多尊敬,具体表现在刘姐说的这些话他就算是不愿意听,他也能一直听着,不搭腔。 你随便说,我照不照做不保证,但我不顶撞你,有人的时候我不会让你难堪。 刘姐见他沉默,误以为霍连山没有那么排斥,所以一直尽力的在说,说到最后,俩人上车,刘姐开车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问了一句:“你不肯见楚总,是不是跟楚太太有关?” 当年楚太太打断了李茹的一双腿,又抛弃了霍连山,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再严重点可以说是踩在了法律的边界线上了。 霍连山坐在后座上正在系安全带,听到“楚太太”的时候难得的给了点反应。 刘姐以为自己猜对了,又说:“楚太太,我早些时候还见过,是个很不讲道理的贵妇,她们这种人都是一样的,婚姻和爱情搅和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对错了,只剩下立场,你站在那一边,去维护谁,也全是被你的位置决定的。” “连山,你站在你母亲的角度看,肯定会恨,但楚太太毕竟已经死了,时间也已经走过了十九年了,恨不恨的早都没什么用了,你要知道,想在这个社会上立足,你得低头,能轻而易举拿到的,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更何况也没人要你低头,你只是要拿回自己应该得到的。” 刘姐肚子里揣了一百零八句毒鸡汤,这种“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之类的话她早都听腻歪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还能说出来给霍连山听,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霍连山在面无表情的听了一路之后,回她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恨”。 刘姐一口气堵到了胸口险些没把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沟给直接堵平。 你不恨,你在这硬顶什么呢? 白白浪费我一路的口水! “我只是不想和他来往。”霍连山又说:“我不喜欢。” 刘姐明白了。 拿句高端的古诗词形容,这就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说来说去还他妈是不愿意! 刘姐有点烦躁的摁了摁喇叭,顺带超了前面的车——她拿霍连山根本没办法。 别的艺人胆小的吓唬两句,缺钱的直接扣资源,性子硬刚的扔回去冷藏,到时候再找回来一个个儿都乖顺的不行,偏偏霍连山本身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人,他对一切都没欲念,你拿什么都激不起他的贪婪,偏偏骨头又硬,你怎么往下踩,也没办法把他的脊梁踩弯。 他就是不干。 刘姐也不能真的去雪藏他,她还得捧着。 “你这不还是恨嘛!”刘姐一时没忍住,拍着方向盘说:“不恨你干嘛不回去?豪门啊,楚家啊!” 霍连山靠在后座上,轻轻地摩擦着兜里的手机。 他还真不恨。 楚太太和楚应汶、李茹之间是怎么样的爱恨纠缠,他都觉得没意思。 他靠在车窗旁边,看着窗外人群拥挤,觉得自己好像跟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摸不到,触不着,所有都变得乏味了起来。 抽筋拔骨,大概如此。 —— 那天晚上的中心广场很热闹。 楚青雀以前没来过这种地方,他参加的多是学校社团举办的活动或者比赛,组团打网球、辩论赛音乐会毕业舞会之类的,他爸偶尔带他去打高尔夫球,像是这种晚上逛夜市还是头一回。 人太多了,四处都吵吵嚷嚷的,拉下几步就会被人流冲散,这里陌生的人太多,楚青雀怕落单,所以紧紧地跟在温离旁边。 蒋洛撒欢儿一样冲了出去,他像是一直被栓绳的哈士奇,跑出去一会儿,手里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又回来,塞到温离和楚青雀的手上,叫他俩帮着拿,然后他再撒丫子冲出去。 “他一直喜欢这些东西吗?”楚青雀捧着手里各种小玩意儿,有点茫然。 有五块钱一个小型塑料水枪,有塑料制成的球,一捏会闪光,里面还有水,有粉色的一个发卡,上面还有俩猫耳朵,看起来不太像是男孩戴的。 “嗯,他家里有很多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妈妈说他养活了半个玩具城,每次夜市都爱买很多。”温离点头,顺带补充了一句:“但他从来不敢让山哥给他拿东西。” 换言之,也就是看楚青雀不会直接扔。 欺软怕硬四个字,温离早都说腻了。 提到霍连山,楚青雀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他紧了紧手里的东西,像是有点紧张,又强行掩盖住,故作随意的问:“为什么?” “山哥会丢掉。”温离笑:“他说你只要接过一次,蒋洛就会永远往你手上塞。” 果不其然,这时候蒋洛又跑回来,抱着一个特别大的玩偶,直接塞到了楚青雀的怀里。 玩偶也就比楚青雀矮那么一点儿,楚青雀抱着腰,玩偶的脚都拖在地上,楚青雀不得不把玩偶拔起来些,然后费力的偏过脸喊蒋洛:“抱不动了,不要买了。” 蒋洛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美滋滋的喊:“不是买的,我打枪赢的。” 楚青雀:重点不是抱不动了吗! “拉不住的。”温离在一边帮他拿了一点东西,说:“他什么都要抱回来,不抱人回来就不错了,等咱们拿不动了,他也就停了。” 楚青雀这时候才理解霍连山说的“不扔掉他就一直会拿”是什么意思了。 温离顺势就拉着楚青雀找到了一个角落,俩人直接靠在角落里站着,看着来往的人群,等着蒋洛。 “你跟山哥吵架了吗?”冷不丁的,温离在旁边问了一句。 倒不是他特意观察,只是这两天山哥突然就不跟他们联系了,蒋洛说多少话也没有回应,温离觉得古怪,再加上楚青雀来时掩盖不住的满脸疲惫和忧心忡忡,他多少能猜到点。 楚青雀抱着玩具熊的手一顿,过了几秒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算是吵架吧。 只不过比吵架严重很多。 “他生我的气了。”楚青雀喃喃的回了一句,然后把脸埋在玩具熊的后面,轻轻地蹭了蹭玩具熊,轻声说:“不会理我了。” 温离微微蹙眉,忍了忍,然后实在忍不住,又说:“玩具熊不知道被多少人抱过了,有细菌。” 楚青雀就把脸后仰,拉开了点距离。 温离这才觉得舒服了点,手里捏着蒋洛哪来的球球,一捏一个亮,亮光闪烁间,温离眉眼一弯,笑着和楚青雀说:“不会的,山哥喜欢你。” 饶是听过蒋洛喊很多次小嫂子,楚青雀现在还是红了脸。 霍连山是这样,温离和蒋洛也是这样,都明晃晃的把喜欢挂在嘴边上,不管是听别人说还是听霍连山说,楚青雀都听得面红耳赤。 温离又补了一句:“就算你们真的有矛盾,你去道个歉就好了。” 楚青雀苦笑一声,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幸好,这时候蒋洛从远处跑过来了。 蒋洛有一个神奇的能力,就是人再多,他也能精准的找到温离和楚青雀,他逛了差不多十来分钟,最后一手一个烤肠,嘴里还叼着一个,被烫的呲牙咧嘴的跑过来,然后递给温离和楚青雀一人一个。 楚青雀接过来,咬了一大口,他咬下来的时候听温离说:“山哥明天下午就决赛了,你要不要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此章改过一些情节设定 不好意思 刚收到通知 晋江不允许存在骨科 哪怕是攻单方面误会是骨科的也不行 所以修改了末尾 改掉了山哥坚定的信念 需要在知道青雀不是自己弟弟的时候才能在一起 抱歉影响大家阅读了) 第32章 偷一口甜 烤肠肠衣滚热, 还有点烤焦了的感觉,但很好吃,这种味道刚在舌腔里炸开, 就被楚青雀囫囵的吞进了肚子里, 他小小的“唔”了一声才说:“霍连山会赢吧?” “会吧。”温离说。 “会。”蒋洛说。 楚青雀咬着剩下的半截烤肠, 不太敢直接答应, 他敢跟温离和蒋洛出来玩儿,但不敢跟温离和蒋洛去找霍连山,于是他犹犹豫豫的扯了一个理由:“我明天可能还要学习,有空的话,我会去看的。” 最后仨人分开的时候,楚青雀是自己坐车回去的, 他看着温离和蒋洛热热闹闹的抱着一大堆东西离开,心里隐隐的有点羡慕,但又说不出来羡慕什么。 是朋友, 还是这种生活? 出租车开动起来, 经过川流不息的人群, 最终开到了楚家,楚青雀熟练地□□翻窗回卧室,换掉一身脏衣服, 然后匆匆洗了一遍澡, 最后滚进了床里。 他今天出去跑了一个晚上, 跟着蒋洛塞了不少小零食, 胃里鼓鼓的, 心里似乎也跟着好受起来了。 只是在想到霍连山的时候,他胃里暖暖的食物又一点点变凉,像是塞了一肚子的寒冰。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 明天要不要去看霍连山? 他还是害怕的,昨天...不,前天,霍连山看他的眼神让他骨头发冷,像是浑身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一样,他不敢想霍连山对他现在会是什么态度。 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又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小声的说:“去看嘛,只是看一眼,现场那么多人,没人会发现你的。” 楚青雀就在这样难熬的夜里,裹着被子浅眠了一个晚上。 他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醒了,保姆来敲门喊他出来喝牛奶,刚醒过来的时候楚青雀还有些恍惚,有一种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过,不认识霍连山,没接到妈妈的信,像是从以前的每一个清晨中挑了一天再过一次的感觉。 他从卧室里走出来,就看见爸爸坐在桌前吃早餐。 楚父在家里也是一样的西装革履,只不过没穿外套,穿着合身的衬衫,把桌上的煎鸡蛋烤面包吃出了西餐牛排的感觉。 楚青雀见到楚父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踩着拖鞋过去,小声喊了一声“爸爸”,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楚家的早餐一直都是西式的烤面包和煎鸡蛋,偶尔保姆会放点西蓝花,为了好看,那东西并不好吃,楚青雀以前吃惯了家里的早餐,也不觉得那里不好,只是现在再吃总觉得没滋味儿,他想吃温离家的粥和小咸菜。 楚父低沉的“嗯”了一声,将手里的报纸放到一旁,开始吃早餐。 “快高考了吧。”吃饭的时候,楚父偶尔会说一些话题,楚青雀都会乖乖回答。 “快了。” “八天。” “有把握。” 楚青雀谈起学习这方面还算是有底气,他是这么多富二代里面少见的乖宝宝,学习成绩不算顶尖的好,但也能轻松考上想要的学校。 只不过楚父是个高要求的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想被别人反超,开公司是一样的,养儿子也是一样的,这就要求楚青雀的成绩在他的同龄人之中出类拔萃。 楚父满意的点了点头,扔下一句“这几天跟你黎哥好好学学”,然后就起身,拿起外套准备离开。 楚父是个大忙人,他一走,楚青雀绷着的肩膀就泄了劲儿,他囫囵的吃了点早餐填肚子,然后在家里坐在椅子上发呆。 他已经不敢翻开语文书了,怕看到之前自己写下的字,所以换成了数学。 楚青雀无意识的拿着笔在练习册上勾勾画画,练习题上被他画的一团糟,一个坐标轴都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越临近中午,楚青雀越是坐不住。 他想去看看,还是想去看看。 哪怕他知道霍连山还生他的气,哪怕他知道霍连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但他还是想去看。 楚青雀也想不通他现在这叫什么了,说是补偿,他其实也没补偿给霍连山什么东西,反倒把一切都弄得一团糟,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远远地避开霍连山,可是他自己知道,他不行。 如果说霍连山是一把裹着蜜糖的利刃,那楚青雀就是最贪嘴的傻鸟儿,犹犹豫豫的想偷偷舔一口糖,然后费尽心思找了个自认为十分OK的角度,扑棱着翅膀就冲了上去去。 然后糖没舔到,顺带一头把自己的小命送没了。 中午时候,保姆才刚买好菜回来,就看见楚青雀蹲在家门口穿鞋。 “少爷,吃饭了呀,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保姆都习惯了楚青雀时不时跑出玩儿的事儿了,孩子大了,怎么管都管不住,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念叨两句。 “我晚上前回来。”楚青雀说着,已经推开门冲出了别墅里。 他冲出别墅的时候,头发被风吹得飘起来,楚青雀跑得飞快,心里像是有别样的冲动在叫嚣,他想一口气飞到电视台,但才刚冲到门口,他就撞上了黎哥。 黎夜鼻梁上夹着金丝眼镜,穿着休闲的衣服,踩着运动鞋,慢慢的顺着道路那头走过来,看上去像是大学里的学生会主席,一笑起来能酥掉小学妹骨头的那种。 黎夜远远地就看见楚青雀奔过来了,他以为楚青雀是来迎接他的,一边在心里笑楚青雀小孩儿就是容易激动,一边儿站定,远远地冲楚青雀露出了一个大哥哥宽容宠溺的笑容。 然后楚青雀擦着他的肩膀跑远了。 黎夜:? “青雀?” 喊声从身后传来,楚青雀脚步一顿,一回头才发现黎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 刚才这儿有个人吗? “黎哥。”几个念头在脑子里飞快转过,楚青雀在原地站定,冲黎夜喊了一声。 “这是要去哪儿?”黎夜脸上的笑容没变,只是镜片后面的眼眸里带着探寻的光。 “跟朋友去看演唱会。”楚青雀不太自在的垂着头回答,他一撒谎就会有心虚的小动作,比如会抓着裤腿缝,用两个手指头揪着一点布料转,鞋跟会不自然的踩着地面拧,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但楚青雀本人却浑然不知。 “朋友?是你这段时间交的那些吗。”黎夜似乎来了点兴趣,问:“谁的演唱会,带我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楚青雀不想跟黎夜提起霍连山,这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从没有和楚家任何一个人提起过,他亲近的二姨也从没说过。 虽然黎哥不是楚家人,但他还是有一种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排斥。 “不算演唱会,是一档综艺节目。”楚青雀昧着良心、硬着头皮撒谎:“我也没有票了。” 黎哥沉思片刻,捏着下巴说:“那咱们只好回去学习了,否则我只能跟叔叔告状了。” 楚青雀沉默了半天,掏了掏兜,说:“我还有两张票,走吧。” 黎哥轻笑一声,心说小崽子还敢跟他俩耍花腔呢,也不看看他是谁。 最后,楚青雀跟黎哥俩人一起到了电视台。 到电视台之前,蒋洛还问楚青雀要不要来,楚青雀回了蒋洛“我不去了”,然后偷偷摸摸自己拉着黎哥进去。 因为他一旦跟蒋洛进去了,那他就要碰上霍连山,蒋洛肯定要第一时间拉着他进后台。 楚青雀还没做好面对霍连山的准备。 他只是想偷偷看一眼霍连山,确定霍连山还好就好。 因为不想被霍连山发现,所以楚青雀没往前面凑,而是凑到了人最多的地方。 —— “山哥有人找!”比赛后台里,遥遥的有人喊了一嗓子。 霍连山常有人找,第一的牌面就是不同,别的参赛者日以继夜的排练,连出去请个假的时间都没有,但霍连山却可以随意请假,请假还不算,人家还可以让别人进来找。 有些许练习生暗含羡慕和嫉妒的扫过去,发现来的是两个男生。 那时候霍连山正在调整吉他的弦。 他快要上台了,13号,马上就要轮到他了。 和第一天上台相比,霍连山的舞台风格有了巨大的变化。 他飞快的适应了舞台,适应了灯光,他有最好的临场反应,能够完美的跟上灯光和观众互动,从上台表演到现在,每一场表演他都没有出过岔子,粉丝们做的视频里,有霍连山的那几秒永远是最出彩的。 不管他们想不想承认,他都是最亮的那一颗星。 彼时霍连山正坐在后台的椅子上,侧对着门口,双眸无神的望着地面,手指虽然看上去还在调试音调,但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力量流失后的虚弱感,好像连笑一下都做不到。 温离走在前面,他远远地看过去的时候,觉得霍连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留在人间的只剩一副躯壳。 “山哥!”蒋洛在后面喊。 霍连山骤然回过神来,他的眼眸扫过来,擦过温离,绕过蒋洛,在空空如也的后面绕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他自己的脚下。 “嗯。”霍连山敷衍他。 “山哥!”蒋洛又喊,然后就是一大串的废话,霍连山闭了闭眼,没什么耐心的说:“闭嘴。” 蒋洛像是兴奋上头了,没听到,又或者没在意,温离推了他一下,把他拉开,自己坐在了霍连山旁边。 温离还没等开口,霍连山已经要上台了。 温离只好换了一句简短的说:“加油。” 霍连山转身上台。 “你刚要跟山哥说什么?”霍连山走了,蒋洛才从一边探出脑袋来问。 “我想跟他说,楚青雀来了。”温离说:“就在台下。” 蒋洛瞪大了眼:“什么?他明明跟我说不来的。” “嗯,我看到了。”温离点头:“他们吵架了。” “吵架了?为什么啊。”蒋洛的脑袋里除了吃的之外就是为什么,满脑袋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我不知道。”温离说。 “那他们还能和好吗?”蒋洛有点难得的失落。 温离不知道答案,只是摇了摇头。 霍连山此时正好上台。 站在台上时,台下的人都会变得很渺小,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一眼看去谁都看不出是谁。 直到某一刻,屏幕的取景从台下扫过,取了很多观众席上的人的脸。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舞台灯光还会往台下打,所以屏幕里出现他的脸的时候,他震惊的倒吸一口冷气,一转身表演了个“当场自闭”,留一个后脑勺面对了所有人。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一样。 只要我转过了头,你就看不见我。 但又不一样,因为这一次他旁边还站着别人,那人似乎觉得好笑,伸手还撸了一把他的脑袋。 霍连山弹吉他的手就这样重重一顿,吉他弦崩断,狠狠地抽上了他的手背。 昨天在广场给他许愿,今天就带着别人亲亲密密的来听他唱歌,楚青雀,你这颗心是拿什么做的? 楚青雀整个人都麻了,从头皮麻到脚后跟,转身缩脖一气呵成,生怕被霍连山看到。 不至于吧?不能吧!屏幕上就闪了一下他的脸,不会就这么巧被霍连山看到了吧? “青雀,怎么了?”旁边突然传来笑声,楚青雀拿自己的手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小声问:“屏幕上还有我的脸吗?” 黎夜抬头去看屏幕。 “没了,开始表演了。”舞台上的歌手好像乐器出了问题,临时管别人借了一把,然后开始重新弹唱,唱的是一首歌。 这个表演的歌手好像挺出名的样子,唱的歌好像也挺出名,台上的人才开了一句嗓,下面的观众就开始接唱,小调还挺好听。 黎夜随口问楚青雀:“这歌儿叫什么?” 楚青雀就在一旁坐着,脖子都快缩进衣服里了,被黎夜问了一句,先是莫名其妙的脸红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叫山雀。” 黎夜还没琢磨出来这几个字儿有什么好脸红的呢,楚青雀突然站起身来,猫着腰说了一句“我去洗手间”,然后一路跑出了观众席。 楚青雀跑到了大厅尽头的洗手间里,钻进去,在洗手池面前站定,打开水龙头,满脸通红的洗了一把脸。 冰凉的水打在脸上,并不能让他脸上的温度降下来,楚青雀满脑袋都是各种乱糟糟的稀奇古怪的想法,一条条的飞出来。 霍连山又唱了山雀,这是写给他的歌儿,是不是不生他的气了? 山雀,山雀,多好听的词儿啊。 楚青雀觉得他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洗脸的时候盯着镜子傻乐,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就这样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站了好几分钟,像是镜子里的自己怎么都看不够似得。 他又不知道从哪儿溢出来一股勇气来,他想,一会儿直接叫蒋洛去带他进后台吧,他又想去见霍连山了。 温离昨天说的应该是对的,他只要跟霍连山道个歉...霍连山也许就不会生他的气了。 楚青雀就揣着这样的美好幻想,美滋滋的往洗手间外走。 但他才一站出来,就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霍连山就站在洗手间的门口,单手撑在洗手间的门框上,像是刚下台一样,肩膀上还带着舞台飘下来的金纸,俩人目光对视上的时候,楚青雀看见霍连山冲他勾了勾唇。 “好听吗?”他听见霍连山问。 楚青雀的脸烧得更红了,就算刚洗完也没用了,他连脖子都快红起来了。 “好听。”楚青雀揪着裤缝,小声的说:“很好听。” 但楚青雀话才刚说完,就觉得肩膀上狠狠一疼。 霍连山掐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在墙上,丹凤眼一挑,里面带着燃烧着的怒火。 “那你怎么不听完,你跟他一起听完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无万更,状态不太行,因为临时改设定的事情废了很多存稿,全都要重新搞,一团乱麻在重新捋,不好意思对不住大家了,我会努力调整好的,尽量不耽误明天的万更 第33章 甜的 洗手间安静到有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楚青雀被吼的耳朵麻木,一抬头就能看见霍连山因为太过紧绷而鼓起来的青筋。 身后是冰凉的瓷砖,身前是暴怒的霍连山, 楚青雀被夹在正中间, 迟钝的发现霍连山这是在和他发火。 之前在电视台里坦白的时候霍连山都没和他发过火。 楚青雀刚雀跃起来的心一下子又被骤缩成一团了,他搞不清霍连山为什么突然发火, 他后脑顶在墙壁上, 脸蛋微微昂起来,茫然又微怂的看着霍连山。 如果此时有弹幕,就会有一行字飘在楚青雀的脑袋上。 为什么啊? “我,我我出来,上厕所,他, 他是我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哥哥, 他非要跟来听歌。” 楚青雀就像是偷跑翘课后被教导主任抓到后的学生一样, 可怜弱小无助, 缩着肩膀脑袋后仰,双下巴都快被他挤出来了,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不够坦诚,就又补了一句:“真的很好听的,我以后都不会半路出来了。” 霍连山在楚青雀说“他是我一起长大的哥哥”的时候, 才涌上胸口的愤怒就迅速消减,剩下的全是难堪。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很讥讽。 明明前天他还在因为楚青雀的隐瞒和身份而翻脸, 明明他们之间还横着一个巨大的鸿沟,明明他再三警告自己不能再和楚青雀牵扯,可昨天楚青雀不过是替他许了个愿,他就又忘掉了那些欺瞒。 他嘴上不承认, 可心里却依旧给楚青雀标上了不一样的标签,楚青雀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就足够扰乱他了,前后没两天,他把自己的脸抽的啪啪响。 果然,人的心是最会骗人的,你心里说“再也不见了”,下一次见到了,那颗心还是不听话。 楚青雀不止一次的在他面前划清界限,他却总是一头撞上来,并且理所应当的把楚青雀划分到自己的地盘里,楚青雀只需要稍微勾勾手指头,他的脑袋就会掀起来一场海啸,所有理智就都跟着决堤,做出连自己都会觉得可笑的事儿来。 上次在医院是这样,在这里也是这样,只要一想到楚青雀可能会走,会和别人在一起,他就会失控。 但他却从没想过,从一开始这就是他的一场春秋大梦,这个人从头到脚,那里都不能是他的。 霍连山猛地收回了手。 楚青雀还处于发懵的状态,霍连山的脸色太差了,他有点不敢搭话,生怕自己那句话戳到了霍连山的怒点。 霍连山不说话,楚青雀连呼吸都快减慢了,洗手间内变得十分寂静,直到某一刻,霍连山突然退后半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楚青雀心里一急,猛地伸出手向前,一把抓住了霍连山的手。 没人知道楚青雀给自己暗地里鼓了多少勇气才重新站在台下的,也没人知道他在听见山雀的时候有多开心,他就像是坠落在河流里的落水者,只要看见了一点希望,哪怕只是一根细小的稻草,他也想扑上去,一把抓住。 霍连山的手指滚热,骨节粗大,楚青雀手掌小,两只手一握上去,冰凉凉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和手心。 “对不起。”楚青雀一肚子的歉意在翻滚,但说不出好听的话,说着说着还要掉眼泪,他先是瘪了瘪嘴,脸都皱起来,然后才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和霍连山说:“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不好,我这几天,一直...一直在想你。” 霍连山眼前有些恍惚。 他低下头就能看见楚青雀的脑袋,看见楚青雀委委屈屈的脸,看见楚青雀站在他面前,摆出来一副“任人索取”的模样,软绵绵的和他道歉。 “想我?” 霍连山重复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一股火顺着胸口往脑袋上顶,在某一刻他豁然变脸,一声比一声高的冲楚青雀咆哮着喊:“你拿什么想我,你骗我的时候你想过我吗?你前天说一切都是为了补偿我,现在拉着我说想我,楚青雀,你想让我怎么回应你?” 他们根本没办法在一起。 他能跟所有人对抗,但他能跟身体里流的血去对抗吗? 所有的愤怒都化成了实质,一股脑的全都砸上了楚青雀的脑袋。 来之前楚青雀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他想,如果真的要见面的话,不管霍连山怎么凶他,他都要忍住,可是现在霍连山不过才说了两句话,他那颗脆弱的心就要承受不住了。 “我以后不会骗你了。”楚青雀的脑袋耷拉着,眼睫毛湿漉漉的黏成几块,鼻尖又哭红了,嘴巴一撇,像是要咧开了哭嚎出来,又硬生生忍住,一边抖着,一边说:“你不要再凶我了好不好。” 霍连山在这时候发现,楚青雀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 道理讲一万遍,也没一个眼神有用,他的心滚过刀山火海,挨过千刀万剐,但见到楚青雀落泪的时候还是会疼。 “那你想我怎么样呢,青雀,你知道的,我没办法和你当朋友。” 霍连山的手被楚青雀抓的死紧,楚青雀的手指太湿了,几乎要把他的手指也给润湿了,霍连山微微垂下头来,上挑的丹凤眼里跳跃着楚青雀看不懂的光,他问楚青雀:“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楚青雀打了个哆嗦,一个“想”字才刚到喉咙口,就听见霍连山继续问他。 “想把我带到楚应汶的面前,告诉他,我和你另一个儿子在一起了吗?” 霍连山说这些的时候,声音轻柔的像是夏日里刮过的风,一点一点卷过楚青雀的耳朵,卷走了楚青雀最后一点脑子。 他没想过,他觉得自己也不敢。 偏偏霍连山还要问他,掐着他下巴逼着他开口:“楚青雀,你想吗?” 楚青雀哭得更厉害了,他刚才还在忍,现在忍不住了,就开始抽,他哭的特别难看,眼睛鼻子全都挤在一起,眼泪顺着他的脸流到了霍连山的手上。 霍连山像是被猛地烫了一下一样,飞快的收回了手。 他过去的十九年里,从没有那一天像是今天一样疼,他亲手拿着一把刀,把心里最深处的人血粼粼的挖出来。 “你父母的事,我父母的事,我都可以不追究,我也都不会怪你,可我们不能再错上加错了。” 霍连山的声音更轻了,像是飘在天上一样,飘乎乎的落下来:“我知道,如果能给你选择,你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出生,可我们改变不了,我可以爱楚青雀,但我不能爱楚家少爷。” 青雀,我们有一样的血缘,我不能接受。 “我不会出现在楚家,也不会跟楚应汶有任何关系,跟楚家有关的所有我都不会碰,包括...你。” 最后几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霍连山觉得自己眼前都发黑。 楚青雀比他还要更惨一些,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了,还抓着他不肯松手,被他从手上扒下来,又去抓到他的衣角,指尖都掐白了,别的反应一概没有,不会说话,不会动,只会站着哭,哭也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是无声的,整张脸都扭到一起,肩膀在抖在不说话,哭的面目全非。 大概已经是哭傻了。 霍连山觉得窒息,楚青雀的哭虽然没有声音,但却像是声波一样,从耳朵里钻到脑子里,狠狠地钻着他的头皮,他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他怕下一秒,他就要去把楚青雀抱在怀里。 他对一切都有近乎是残忍的清醒,楚青雀做不到的,他能去做,楚青雀下不去的狠心,他能来下,代价就是他比楚青雀更疼。 在一场混乱里,最清醒的那个,肯定是最疼的那个。 像一道不会愈合的疤,经年累月,隐隐作痛。 霍连山猛地抽出了他的衣角。 楚青雀被他抽的身形向前一带,整个人差点摔了,霍连山没管,他从洗手间出来,走到走廊上,才终于吸了第一口气。 他眼前有些发黑,手指上一阵阵发颤,被楚青雀掐过的地方还带着湿湿的凉意,明明走出好远了,霍连山却好像还是能听到楚青雀抽噎时候细小的哼唧声。 霍连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到后台的。 比赛还没结束,剩下的人还在上去表演,温离不知道去哪儿了,蒋洛坐在椅子上给他的吉他换弦,见他来了,蒋洛远远地向他挥手,喊他:“山哥!” 他看见蒋洛的嘴动了,但是那声音却像是在天边飘着,然后被水泡过,隔着老远,软趴趴、飘着颤音钻进他的耳朵里。 楚青雀残留在他耳朵里的哽咽声就这么被冲散了。 霍连山“砰”的一下砸进了椅子里。 蒋洛举着吉他,本来想邀功,但他仔细一看,又发觉他们山哥不太对,脸色惨白就算了,眼眶居然有点发红。 蒋洛震惊了,连他给吉他换弦的事儿都忘了,欣喜又惊喜的看着霍连山,隐隐想拍照留念,又觉得自己可能会被打,忍住了。 温离走过来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蒋洛手里拿着吉他,脸部像是抽搐了一样不断地对他做各种表情,挤眉弄眼已经形容不了了,山哥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看不到神色,但温离直觉感觉到山哥心情很不好。 不像是以前那种浑身萦绕着低气压、压抑着的暴躁,也不是那种吃亏了背地里琢磨着算计人时候的阴郁,反而像是灵魂被锁在了□□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坐在那里的身体虽然还好着,但却只是一个空壳罢了。 温离蹙眉走过来。 山哥果然很不好。 温离跟霍连山认识十几年,还是第二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一贯凌厉上挑、漫不经心的丹凤眼里带着迷茫,怔怔的盯着脚下的一块瓷砖看,双手交握在一起,沉默的像是一尊不会呼吸的雕塑。 第一次是山哥决定退学,给爷爷养老送终的时候。 像是走到了人生的死路一样,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落脚。 “山哥?”温离小声喊了一声,然后推了推他的肩膀:“要公布比赛结果了。” 霍连山被他一推,从混沌中回过神来,随即缓缓地撑着椅背坐起来了。 这回连蒋洛都意识到不对劲儿了,他小声跟温离嘀咕了一句“山哥怎么像是老了四十岁一样”,又想把手里的吉他递过去,被温离拦住了。 “是上台定排名,不用再唱了。”温离其实是不想让蒋洛去烦霍连山,他远远地扫了一圈,问:“青雀来了吗?” 蒋洛摇头:“没来。” 这个他确定,如果楚青雀来了,他肯定打老远儿就看见了。 温离只好把肚子里的疑问和不安都压下去,拉着蒋洛往外走。 他们虽然是霍连山的朋友,又是刘姐特批出来的练习生,能来后台走动,但也不能太明目张胆的一直等在这里,看一眼就算了,毕竟他们也不是来参赛的,免得呆的太久给霍连山找麻烦。 蒋洛听话的跟出来,他们俩从后台里出来,远远地就看见刘姐在走廊那头打电话。 蒋洛和温离对了一个眼神,俩人儿都有点慌。 他们俩是偷摸跑出来的,这个点儿应该在练舞室里练基本功,被刘姐撞见总有点不好意思,温离脸皮薄,蒋洛人怂,但路只有这一条,他们俩折返回后台也一样没地儿去,只好硬着头皮挨着墙角缩着脖子往外跑,希望刘姐专心致志打电话,不要看到他们。 “站住。” 结果俩人顺着墙角才刚溜出几步远,就听见刘姐在背后喊,蒋洛还想闭眼装死快步往前跑,温离却已经叹息一声放弃挣扎了。 “刘姐。”温离转过身来,垂着头乖乖的喊了一声,蒋洛不情不愿的扭过身来,也跟着喊:“刘姐。” “你们俩又不好好训练。”刘姐习惯性的先把他们俩批评了一通之后才问:“霍连山呢?” 刚才刘姐就是来后台没找到霍连山、在出来找的路上接了个电话,没想到又碰上了蒋洛和温离。 “山哥上台了。”温离说:“结果出来了,也不知道山哥排在第几。” 刘姐浅浅的勾了一丝笑。 还能是第几?霍连山现在这势头根本没人压得住,就算是张哥疯了一样买各种营销号黑霍连山,但也根本黑不动,第一非霍连山莫属。 除此之外,刘姐想到刚才接到的电话,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你们俩最近先不用去练舞室练舞了,我给你们准备了几个专业的乐理老师,等你们山哥这次比赛结束之后,公司决定为他办一场演唱会,到时候你们三个可以以团队的方式去演唱。” 刘姐这话一说出来,蒋洛和温离都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傻了。 天上掉金子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蒋洛的嘴咧的都要到耳朵根儿了,反倒是温离先清醒过来,不太相信似得问:“真的吗,在哪儿举办演唱会啊?” 不是温离不信,而是霍连山跟他们俩现在都不是一个等级的了。 如果说霍连山是天上挂着的星星,他们俩就是地上飞的萤火虫,虽然他们仨还是好兄弟,但兄弟情在商业领域并没有多少价值,他不觉得刘姐会因为山哥的爆红而给他们这么好的资源。 “在B市体育馆。”刘姐谈起这些的时候眉飞色舞:“能容纳三万人的体育馆,还会请来知名的歌手来站台助唱。” 蒋洛幸福的眼泪要从嘴巴里流出来了。 温离眉头越蹙越紧。 不知道是不是温离天生敏感易生疑,他总觉得刘姐好像隐瞒了点什么,让他心生不安。 但刘姐显然不会跟他解释,随意吩咐了一声之后,就挥手让他们俩马上回公司,不要再继续在外面晃荡了。 温离点头应下来,然后扯走了正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一脸憧憬的蒋洛。 他们俩前脚刚走,后脚刘姐就踩着高跟鞋“笃笃”的进了后台,只不过她在进门之前又碰见了她的死对头——张哥。 张哥最近日子很不顺,手底下的艺人没有一个出头的,有一个郑烽勉强跟霍连山炒兄弟情炒出了一点苗头,但也算不上是火,顶多是刷个脸熟,但刘姐昨天反手就是一盆脏水反泼到郑烽身上,把郑烽那点苗头全给熄灭了。 泼脏水这活儿有来有往,你泼我的艺人,我就泼你的艺人,就看谁的水更脏,料更实,谁的艺人更抗泼。 张哥这几天被她打压的整个人都蔫儿了,就像是很久没浇过水的花,整个人都干巴巴的,没什么精气神儿。 但一看见她,张哥立马挺直了腰杆,一张尖酸刻薄的死人脸高高的昂起来,就跟要咬人的癞皮狗似得,一看就招人烦。 刘姐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本来不打算理睬他,但偏偏张哥就要跳到她面前来挑衅。 “哟,这不是刘姐吗,几天不见乌鸦变凤凰了,都攀上楚家的高枝了!” 张哥说这话的时候,一股子阴阳怪气的酸味儿都快冲上天了,连讥带讽的说:“霜晨不是号称最保护艺人的娱乐公司吗?怎么,现在为了钱也开始把艺人往饭局上推啦?” 刘姐听的心头火起。 张哥说的是霍连山和楚应汶吃饭的那一次,因为当时事发突然,刘姐安排的不算特别好,还是被一些狗仔给偷拍到了,刘姐后来找了大价钱把这些照片买回来了。 她前脚刚买回照片,后脚楚家那边就传出消息,说要给霍连山投资源办一个大型演唱会,这消息从上面层层递到下面来,刘姐刚才接到消息的时候,圈里面不少人都已经知道了。 楚应汶出手从来不需要掩盖,虽然霍连山还没有同意要回到楚家,但这并不妨碍楚应汶欣赏霍连山,赞助一场演唱会而已,算不得什么。 只是楚应汶以前对娱乐圈的人从来都没什么兴趣,这次这样反常,难免激起别人的好奇心。 刘姐知道霍连山跟楚家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那些外人不知道,特别像是张哥这种满脑袋污秽的人,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就脑补出了各种不能说的利益交换,难免让刘姐恼火。 他们霜晨就从来没出过这种事,演员自己想拼一把,出去给自己找出路,他们公司管不着,顶多是让经纪人盯着点别闹出乱子,但公司从来没逼过那些演员去做这些。 “洗洗你那脑袋吧,里面的东西都臭不可闻了。”刘姐嫌恶的扔下一句“怪不得养不出正经艺人”,然后踩着高跟鞋“哒哒”的往里面走。 张哥在她背后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声“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但刘姐没回头去跟他吵。 她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赢了,成王败寇,她没必要跟一条癞皮狗对骂。 刘姐进后台的时候,正看见霍连山从台上下来。 他果然得了第一名,脑袋上带着的是金光熠熠的王冠,霜晨的其余练习生都簇拥在霍连山的旁边,他走到哪里都像是站在台上一样,后台大厅的所有光芒都落到他的身上,把他整个人衬得一身贵气。 刘姐满意的从远处走过来,拎着包包跟他们说:“走吧,接你们回公司。” 这场选秀比赛历时不到十天,剪辑出来也就十几个小时,但却让他们无数人为之努力了许久,幸好,结果不赖。 虽然另外几个练习生的成绩算不上多好,但他们从台上下来的时候也有一种“毕业了”的感觉,这些天来的所有压力和忐忑全都随着成绩落下的时候尘埃落定。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没经历过高考,但是却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再下台的时候,每一个人都显得怅然若失。 没有在这个节目上成功出道大放异彩,他们还会有下一个机会吗? 下一次,又是在什么时候呢? “不用太失落。”刘姐早就见惯了这些起起伏伏,娱乐圈里大多数人都是熬过了许久才有冒头的机会的,那种一出道就爆火的人凤毛麟角:“你们还有其他机会的。” 最后,刘姐的目光放到了霍连山的身上。 霍连山还是原来那副样子,眉眼清冷神色淡漠,四周的狂欢或寂寥都与他无关,他站在那儿,却好像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样。 “连山?”刘姐低唤了一声。 霍连山垂眸看过来,回了一声“刘姐”。 状态还可以,看样子并没有被“第一”冲昏头脑,但不知道为什么,刘姐总觉得霍连山有点提不起来劲儿似得,这状态有点眼熟,她想了想,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 霍连山这样儿前几天不就出过一次么? 从电视台出去的时候,刘姐明显感觉到霍连山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他开始频频向四周扫视,但四周人群渐少,到最后出了电视台、下到地下停车库之后就只剩下行人,也不知道他是想看什么。 刘姐带着几个练习生和霍连山一起上了车,霍连山自动坐在了副驾驶,剩下的练习生们你挤我我挤你坐在了最后一排。 刘姐开车回去,在回去的路上跟后排几个练习生说了一下往后的工作安排,得益于他们跟霍连山是一个公司的,所以这几个小练习生多少都蹭上了霍连山的热度,往后运作一下,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也能火一把。 那几个小练习生小鸡啄米似得点头听,生怕漏了刘姐一个字,等刘姐的车到了公司宿舍楼下,后排的几个练习生跟刘姐道别之后一涌而下,霍连山坐在副驾上没动。 刚才刘姐叮嘱了那么多人,却没叮嘱他,他就知道刘姐是要单独跟他说话。 “公司决定给你办一场演唱会,请来一个知名歌手来帮你站台,再帮你筹备一下唱片的事,你现在热度正好,外形也好,公司想把你往爱豆的方向发展,所以这次演唱会十分重要。” 顿了顿,刘姐说:“本来公司没想弄这么大一个排场的,只是想给你做几首歌放到网上去打个名气出去,但楚家听说了之后,直接联系公司,主动提供场地和赞助,这是直接和公司定下来的,我知道的时候,已经都决定了。” 刘姐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抬头看向霍连山。 霍连山的表情还是原先那般模样,目光凝在手掌上,没什么反应。 刘姐心里稳了些,心知霍连山不排斥。 也不能说是不排斥,顶多说是霍连山知道事情无法改变,所以直接忍下去,压根不张口说了。 聪明人就是这点好,知道什么是他能据理力争的,也知道什么是他争不了的。 刘姐满意的塞给了霍连山一个甜枣:“你那两个朋友也可以跟你一起出来唱一首,我记得你们之前就是一个乐队来着。” 霍连山微微颌首,点头:“谢谢刘姐。” 刘姐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真挚了些,声音也压得更低,轻声说:“对了,我这边还有一个慈善晚宴,楚总作为赞助商,想要你跟着一起出席——” —————— “青雀,明天晚上就是最好的机会。” 卧室里,楚青雀窝在床上,枕头旁边放着一个手机,手机那头的人语气严厉的说:“明天那个私生子要出席慈善晚宴,你爸爸要亲自带他去,青雀,这已经算是把私生子抬上门面了,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清楚。” 电话那边久久没有回应,二姨似乎有点着急,又拔高了嗓门喊:“青雀!” 被子里动了动,探出了颗头发凌乱地小脑袋,那双红肿的眼眨了眨,对着手机回:“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骗你们的 (笑嘻嘻) 但我保证三章以内肯定甜! 第34章 一场大戏 “青雀, 怎么了?”二姨的声音有些疑惑。 “没事。”楚青雀拿过手机,回:“感冒了。” 二姨没有多问,确定了时间之后匆匆挂断了电话, 楚青雀重新把手机塞在枕头底下, 坐在床上去床头抽纸抽。 白天拿来放到床头的纸抽到了晚上被他抽掉了一大半,一团团小纸团在地上堆成了一个小山, 楚青雀从床上爬起来, 赤脚越过纸堆,走到洗手池前洗了一把脸。 他哭的太多了,凉水一冲眼皮发涩,鼻尖儿和人中火辣辣的疼,他拿毛巾囫囵的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吸着发疼的鼻子往回走, 但他不想回床上躺着了, 就去了窗户旁边, 趴在窗台上看窗外的夜色。 窗外没什么好看的, 有个路灯,路灯底下是园丁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和绿植, 临近热夏,保姆阿姨养的花都要开了。 保姆阿姨喜欢红红艳艳的花儿,花骨朵开的越大越好, 所以整个院子到了花季的时候都是红艳艳的。 月光下,那些花儿开的一塌糊涂, 楚青雀隔着一扇窗户看着,看着看着眼泪又顺着眼眶滚下来了。 他已经记不太清霍连山当时在洗手间里说了什么话了,他只记得那种感觉,他的手被霍连山撸掉, 像是把心从胸腔里掏出来,然后再亲眼看着它被踩碎。 他以前想过无数次霍连山和他之间的结局,但当一切真的发生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知道有多疼。 楚青雀拿手背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珠,想,既然霍连山不肯原谅他,那他就不要再凑上去了,听他二姨的话,早点从楚家退出去,然后考一个离B市远远地大学,再也不要回来了。 楚青雀就抱着这样的念头,拖着脚趾从窗户那边走过来,摸到床上,裹着被子,强迫自己睡过去。 他这样睡,第二天早上睡醒的时候一双眼睛都肿的不像样,洗脸的时候不仅眼睛疼,腮帮子都跟着发疼,他走出房门的时候把保姆阿姨都吓到了,一直围着他打转。 楚青雀当时因为昨天哭得太多,所以鼻子都堵住了,他揉了揉鼻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硬着头皮,瓮声瓮气的说:“我感冒了。” 保姆阿姨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谁感冒了会把自己的眼皮子都感冒肿了啊?这一看就是哭过了,但怎么说楚青雀也是个大孩子了,她也不好追着楚青雀问,只好给楚青雀倒了一杯温水哄他喝:“润润嗓子。” 一口温水滑过喉咙,楚青雀的喉头都沙沙的疼。 他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八点,楚父已经走了,保姆阿姨弄了早餐,但楚青雀都吃不下去,就喝了一杯牛奶糊弄了一下。 他一点精气神儿都没有,脑袋还因为睡太多而有点昏沉,本来还想回去再躺一会儿,但保姆刚把盘子撤下去,黎夜就来了。 一见了黎夜,楚青雀有点尴尬的别开了视线,不太敢去看他。 昨天在洗手间里楚青雀都哭得不行了,是黎夜后来找到他,把他带回楚家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黎哥还拿自己的袖子给他擦了眼泪。 虽然昨天晚上黎哥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但楚青雀还是觉得自己的秘密被窥探了,并且那么丢脸的样子都被看到了,一见了人就尴尬的直盯着自己的脚趾头看。 “今天学点什么?”相比之下,黎哥就比他自然多了,一副压根不提之前的事儿的模样,他这样自然,楚青雀也就觉得好多了点。 只要我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我就一点都不尴尬! “学数学。”楚青雀瓮声瓮气的推过去了一个练习册,上面都是他胡乱写过的题,从那些混乱的线条上就能看出来他复杂低沉的心绪。 黎哥摊开练习册,挑了几个比较简单地题给楚青雀讲。 楚青雀其实算不上聪明,他成绩好完全是靠刷题刷出来的,把题型稍微变通一下,他就要翻来覆去的想许久才能想出一条线来,有时候还需要别人去提点。 黎哥就把所有的公式都写下来,要求楚青雀一条一条的背,轮到做大题的时候把每一条公式都写在草稿纸上,然后挨个儿往里套,只要能用上就都写上去,这样就算是整理不出思路,也能得上几分。 楚青雀就听话的默默开始背。 期间黎哥撑着胳膊坐在一旁,隔着镜片看楚青雀。 楚青雀头发还乱糟糟的,炸窝似得顶在脑袋上,眼皮高高的肿起来,双眼皮都肿的看不见了,鼻尖通红,握着笔写字的时候还时不时揉揉眼睛,看上去分外可怜。 黎夜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这个弟弟啊,打小就是个摔了跤也不喊,自己爬起来抹眼泪,然后还跟别人说不疼的孩子,但是哪儿能不疼呢? 黎夜想起来昨天看见楚青雀哭得那个惨样子就觉得难受。 他看着长大的弟弟有多少斤两他清楚的很,楚青雀是个拿着刀都不会捅人的人,一想到楚青雀在不知道的地方吃了苦受了罪,被扔到洗手间自己哭,他这个当哥哥的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偏偏孩子长大了,还轮不到他这个哥哥来说话。 “黎哥。”这时候,楚青雀把手里的题推给他:“我做完了。” 黎哥拿来看了两眼,大部分都是对的,有点小丢分项,但大体没问题,他才刚把那几个失分项标出来,没来得及跟楚青雀讲题呢,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楚青雀的耳朵一下子就立起来了。 保姆跑到门口去开门,喊了一声“周太太来了”。 楚青雀立马就要站起来,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激,又坐下去,回过头远远地喊了一声“二姨”。 周之约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今天她显然是经过一番刻意打扮的,穿上了八厘米的高跟鞋,一身刚出的高定贵妇裙,肩上披着绛紫色的薄纱围巾,手里挎着绛紫色的蛇皮包包——嗯,也有可能不叫蛇皮包包这个名字,只是楚青雀一眼扫过去,觉得这东西就像是蛇皮做的,花纹稀奇古怪的。 “周太太。”黎夜站起身来,和周之约笑着打招呼。 周之约在圈里还个很出名的和善人,很少与人为难,圈里很多人碰见难事她也都愿意帮上一把,而且周之约是个女人,还是个招婿上门的女人,身边也从没出现过什么桃色绯闻,所以在圈里算是一股清流。 “哎?黎夜回国啦。” 周之约这趟来是专门挑楚应汶不在的时候来的,没想到会撞上黎夜,但撞上了也没关系,黎夜不过是个晚辈,跟楚应汶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周之约和他寒暄了几句,就提出要带楚青雀出去吃饭,并且邀请黎夜一起去。 黎夜当然不会去,周之约明显是来找楚青雀的,没想到他也在这里罢了,他找了个下午要和原先高中同学见面的理由,直接就起身告辞了。 黎夜走了之后,周之约催着楚青雀去换了衣裳,带着楚青雀出了门。 保姆阿姨对周太太是很放心的,这可是小少爷的亲二姨,所以她没叮嘱什么“早点回家不要乱跑”之类的话,只是告诉楚青雀不要被风吹到了眼,已经肿了的眼皮再被风吹,恐怕要头疼脑热。 楚青雀老老实实地点头,然后被保姆阿姨扣上了一顶帽子,挡风用。 跟二姨出门的时候,二姨还说:“那个好像是你妈妈当年结婚的时候带过来的佣人。” 当时他们正走在别墅外,楚青雀远远地一回头,就看见了院子里面随风摇晃的花儿,那花骨朵红艳艳的,十分好看。 保姆阿姨和妈妈的事情楚青雀不太了解,他先是问了一句“保姆阿姨吗”,又补了一句:“好像是吧。” “那以后找个理由带走吧。”二姨又说:“我记起来了,是你妈妈当年带着的。” 周之妍是个刁蛮任性的脾气,能受得了她的,必须得是那种骨头里就憨厚老实的朴实人,不仅能忍,还得处处替她着想,她才能留在身边,这个保姆好像是她当年上学时候碰见的农村同学,用周之妍的话说,反正就是个泥腿子,以后也是要伺候人的,那干嘛不来伺候我?反正我有钱。 那个小姑娘高中毕业下来后就给周之妍当了保姆,做饭洗衣,后来又跟周之妍一起去了楚家,天天把周之妍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之前周之约跟周之妍关系也不怎么好,周之约也没来过楚家,也是刚才见了那保姆,才惊觉眉眼有些熟悉,再一想,又记起来了多年前的那些事儿。 好歹也是周家当年过去的,也得念几分旧情。 楚青雀明白了二姨的话,那时候他们正好上车,二姨今天大概是为了专门跟楚青雀说话,所以连司机都没带,自己开车,楚青雀就坐在一旁的副驾驶上坐着。 车子开动起来,微风从车窗卷进来,楚青雀这才小声说了一句:“二姨,我妈妈和...他,感情真的很不好吗?” 这个他,说的是楚应汶。 毕竟今天晚上就是楚青雀脱离楚家、回到周家的关键时刻,所以楚青雀难免心里头忐忑,想到楚应汶的时候,也有些愁绪。 他把楚应汶当成亲生父亲看了十八年,还是有感情的,要不是牵扯的人实在太多,楚青雀也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骗他。 “不算好。”二姨提起来那些过去的事情,先是转动方向盘,在楚青雀以为她不会说了的时候,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都是太骄傲,太容不得沙子的人。” 像是两把钢刀,谁都不肯服谁,到最后只有两败俱伤。 有些人会因为爱情而变得柔软,降低规则,改变三观,原先不能接受的事情到了爱的人的身上全都成了优点,再骄傲的人也愿意低下头颅,但楚应汶和周之妍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俩都只爱自己。 楚青雀小小的“噢”了一声,像是知道了,又像是不想问了。 周之约带着楚青雀去了一家私人定制的店里,给楚青雀取了一身西装,又做了一下头发,自己又去隔壁美容店来了一套全身护肤,护到脚趾甲那种。 他们从楚家出来的时候是中午十一点多,楚青雀做了个头发,连烫带造型花了三个小时,换上西装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左右,周之约做的美容养肤又弄了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傍晚六点半。 至于午饭——什么午饭?女人赴宴之前都是不能吃午饭的,食物会影响她们出剑的速度。 开车去慈善晚宴现场的时候,周之约还叮嘱楚青雀:“到了之后什么都别做,和那个私生子发生冲突之后就回来找我,剩下跟楚应汶的交涉都交给我。” 楚青雀在听到私生子的时候呼吸急促了几秒,然后抿着唇点了点头。 他在私人会馆弄头发的时候,小姐姐还给他的脸上擦了些护肤乳,他眼睛上的红肿消散了些,看上去没那么明显了,乖乖点头的时候又是个奶乖可爱的小少爷。 到了地方后,二姨带着楚青雀下车,将车钥匙丢给泊车的车童。 这次的慈善晚宴是定在一家私人会馆里的,会馆占地不小,连外面的花园带大厅,足有半个体育场大小。 楚青雀以前来过这里,楚父常带他出席这样的场合,只是这次楚父完全没有通知他有这么一个慈善晚会。 想到这里,楚青雀心里酸酸的。 他虽然不是楚父真正的儿子,但是他还是觉得难过,楚父好歹养了他十八年,一直和他说他是最重要的,但是一旦有别人出现,楚父的注意力还是分散到了别人的身上,他原先的待遇都被分给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还是霍连山。 楚青雀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复杂的简直能写出一本“少男心事”,如果他抵抗力再差一点儿,可能就会在午夜时候掏出□□发一句经典网易云台词:人间不值得。 周之约浑然不知楚青雀的内心纠结,她现在就像是一只在磨牙的母老虎,浑身气场全开,就等着一会儿来一场大戏呢,紧张的口里都跟着发干,领着楚青雀雄赳赳的进了慈善晚宴的现场。 说是慈善晚宴,实际上就是一群富豪拿来博名头的工具,他们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捐款捐到哪里去了。 人嘛,自己内里多藏污纳垢无所谓,但展现出来给别人看的那一面必须光鲜亮丽。 就算不是为了个人,为了公司企业的名声,也得捐出一些。 周之约带着楚青雀入场的时候,慈善晚宴已经开始了。 一楼的大厅里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常年活跃在电视上的政界人士,经常出现在财经报道上的大亨巨鳄,以及各种富豪榜上的人都能看见。 男士们都是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聚在一起聊着最近的股市和最近新兴的一些投资,女士们都踩着细高的高跟鞋,捧着高脚杯轻笑着聊起最近新出的包包和珠宝。 周之约一入场,不少富太太就和她打招呼,走过来拉着她和她聊天。 说起来,周之约是这群富太太里面地位最高的。 因为她是招婿进门,所以她是当家做主的那个,手上不仅有钱,还是有权的,哪怕周家日渐式微,但也是有几个厂子撑着门面,比起那些手里只有股份分红、处处受娘家牵制、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完全管不了、儿子女儿叛逆根本不听话的富太太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周之约浅笑盈盈的和大家都打过招呼,又把楚青雀拉出来跟所有人都见过面。 楚青雀是楚家小少爷,在圈里的地位就相当于皇帝唯一的太子,这太子人又乖长得又好看,见了人乖乖的问好,白白嫩嫩的谁不喜欢?反正比自己家那个瘪犊子玩意儿强上太多了。 “行了,都围着他干什么,让小孩儿跟小孩儿玩儿去。”周之约拍了拍楚青雀的肩膀,意有所指的给他推了一个方向。 一大帮婶婶伯母围着楚青雀看了半天,最后才恋恋不舍的放了楚青雀离开,还有几个心思活的,还跟周之约打听楚青雀有没有谈恋爱。 虽然楚青雀岁数还小,但现在都这个时代了,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谈个恋爱根本不算什么,万一谈好了直接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那他们这些当长辈的得乐疯了。 这样阳春白雪般的小少爷,谁看了不眼馋啊? 周之约含笑望着楚青雀离开的背影,在心底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过了今天,楚青雀就不再是楚家的小少爷了。 楚青雀正一个人走在慈善晚宴的大厅里。 他常来这样的场合,西式吊灯和白瓷地砖都让他十分熟悉,一旁的侍者端着高脚杯经过,楚青雀转身让了让位置,就是这一让,让他看见了霍连山。 那时候门口正是人多的时候,几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公司老总互相并肩走着,每个人的情绪都很高昂,你叫他“老李”,他喊你“老张”,一群人熟悉的就好像是亲兄弟一样,言谈间热闹非凡。 霍连山就跟在楚应汶的身后,他比楚应汶还要高上半头,走的不紧不慢,永远落后一步。 一切就像是看电影一样被放慢了。 几位侍者在楚青雀的面前匆匆掠过,叔叔们的声音像是飘到天上去,四周的一切人和物都被模糊掉,镜头全都聚焦在不远处,在那里,霍连山的眉眼从前面人群的缝隙中露出来几分。 他的头发似乎比之前还要长一些,用发胶抹到了头后,露出锋锐的眉眼,换下了颜色鲜艳的演出服,穿上了一身墨色的高定西装。 比起亮眼炫目的演出服,他其实更适合沉稳的西装,完美的剪裁修饰着他挺拔的身形,纯粹的黑色更衬他锋锐的眉眼,他跟楚父一前一后的走来,身上是同样慑人的气场。 单凭那张和楚父有四分相似的脸和楚父刻意为他造势的派头,在场的人们就不难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已经开始四下偷偷讨论了。 私生子这种事儿也不新鲜。 男人嘛,谁在外面没犯过几个错误呢,不过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错误抬上台面的确实不多,特别是在娘家小姨子还在的时候。 簇拥着周之约的贵妇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心有所悟似得看了一眼最中间的周之约。 周之约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她摆足了冷脸,甚至还低哼一声转头离开,丢下了四周的小姐妹,远远地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看过去。 她看见楚青雀正站在原地发呆,看的她直着急。 这有什么好发呆的? 赶紧上去发生冲突,然后趁所有人没注意,她再跳出去给楚青雀撑腰,当面跟楚父撕破脸。 不管她着急成什么样,她那个侄子还是半天不动一下,反倒是那个私生子迎着楚青雀的目光看过来了。 俩人目光一对上,楚青雀居然缩了,一路缩到了个桌子后头,把桌子上的酒塔当遮盖物,躲在了酒塔后头! 这能挡住什么! 周之约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这么厥过去。 她以前只觉得楚青雀性子绵软,不像是个心狠手辣干大事儿的人,今天却头一次发现楚青雀还有个犹犹豫豫拖泥带水的毛病,事到临头了还往后缩,再缩脑袋都要让人砍下来了! 眼看着楚青雀也指望不上了,周之约一咬牙,端起旁边一杯红酒,自己孤身上阵了。 于是,满大厅的人都看了个大笑话。 那天晚上的慈善宴会在很多年后还被别人津津乐道。 一向温柔似水的老好人——周太太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像是疯了一样冲上前,一杯红酒泼了周总满脸,跳脚着骂楚应汶“忘恩负义”,说楚应汶婚内出轨,明明答应他们把私生子送走,再也不带回来,但她妹妹前脚刚去世,后脚楚应汶就把私生子带来,欺负他们家妹妹的独子性格绵软,当他们周家没人了。 总之噼里啪啦骂了一顿之后,周太太又把楚青雀给拎出来了。 楚青雀满脸惨白,额头上都缀着汗,紧紧跟在周太太旁边,被周太太抓着手,当着圈里人的面儿,念出了他背了一整天的台词。 “我,我不姓楚了。”他白着脸,看着楚父狼狈的擦着额头上的红酒,看着霍连山紧蹙着眉头站在远处,看着四周的人看好戏的望着他,看着头顶炫目的灯光,一字一颤的说:“我改姓周,再也,再也不回楚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完结文:《偏执大佬暗恋我》 第35章 都疯了吗! 慈善晚宴闹起来的时候, 所有人都恨不得多长一双眼。 那天的周太太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高举着“给自家侄子撑腰”的大旗,把场子搅得一团乱, 像是个泼妇一样把楚应汶这几年来找女人的事儿全都翻出来, 把一兜子情债都给抖落出来,说当初她妹妹就是被楚应汶朝三暮四给气死的, 嚷嚷着要楚应汶赔命。 直到有几个相好的富太太出来拦着, 再来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把楚总带去休息间里换衣服,这场乱才堪堪收尾。 不过这场乱事儿是刚收尾,但楚应汶跟周之约的事儿才刚起了个头。 楚应汶活了这大半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他生来就是楚家大少,走哪儿都是被人点头哈腰请着的,就算是摔过跟头, 那也是人后摔的,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一杯红酒泼上脸还是头一回。 而泼他的人还是周之约, 是他的小姨子, 是他前妻的姐姐,是整个圈里公认的脾气最好, 性格最善的周之约! 因为太过劲爆,所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仅仅短短十几分钟, 圈里已经发酵出了各种UC震惊体—— “小姨子宴席当场怒泼前妹夫!” “豪门大战为那般?” “八一八楚氏豪门的风流往事——” “惊,小姨子和姐夫的秘密!” 那一条单拎出去都能登上年度圈内十大不可思议之榜首。 等楚应汶在二楼的客房里洗完脸, 换上一身体面衣服,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原本对他恭敬敬仰的秘书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他出了洗手间, 几个朋友坐在一起闲谈,见他出来了,都用一种男人都懂的眼神望向他,并且安抚性的和他说:“没事儿,过段日子就过去了。” 楚应汶本来就是强忍着怒火,被这几个老友这样一看,脸上的怒意都快压不住了,嘴边虽然还带着笑,但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带着几分压不住的狰狞。 霍连山正好从门外进来,进来时目光环视四周,继而站立在门口,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气氛诡异,声线平静的说:“周太太走了,宴会已经继续了,主持人在等各位下去拍照。” 几个老总就笑呵呵的站起来,跟楚应汶寒暄过后直接出了门。 热闹看够了,再往下也没什么好赖着的了。 秘书也很有眼色的跟着一起出去了——她是临时被楚总叫过来送新衣服的,因为楚总被人泼了一身红酒,要新换衣服。 他们走了之后,客房里就只剩下了霍连山和楚应汶。 他们俩之间的气氛简直比刚才还要尴尬,楚应汶这次带霍连山出来,一来是为了给霍连山铺路,让圈里的人都认识认识,以后也好介绍出去,这跟他以前带楚青雀是一个路子,带出去多见见人,总有好处。 二来就是让霍连山看看他楚应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楚应汶很欣赏霍连山这种“你算是什么东西”的性格,但这不代表他愿意让自己儿子看低,他想在霍连山面前出一把风头,让霍连山看看他的身份地位。 谁知道反倒丢了个大脸! 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特别是在自己的后辈面前,以至于楚父现在几乎都要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一度想要直接找到周家去,质问周之约到底是发什么疯! 一个私生子而已,圈里面谁屁股干净?他早些年更过分的都有,周家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跳出来这样管过? 当然,他确实是做的不对,但周之约如果觉得不舒坦,完全可以在人后提醒他,何必当着所有人的面儿闹得这么难看呢! 这个女人疯了不成?为了一个死去的妹妹至于吗! 楚应汶本来就是个不允许任何人忤逆的性格,如果周之约好好跟他说,他可能还就真放弃霍连山了,但偏偏周之约要闹得这么难看,那他也绝不会退让。 他偏要让周之约后悔低头不可! 他就不信周家能和他撕破脸! 一想到此,楚应汶的视线又落到了霍连山身上,他还不至于迁怒霍连山,只不过这事儿闹的难看,他想看看霍连山是什么反应。 而和外面那群人比起来,霍连山就显得平静多了,他似乎完全不在乎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在意楚应汶那张老脸丢到了那儿,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在哪儿站着,连眼眸都不多看一下,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是却又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反应——从楚应汶回到客房之后,剩下的所有事情都是霍连山处理的。 楚应汶心里多少有点慰藉——别的不说,他这个儿子倒是像他,一看就是沉着冷静,很有城府的样子,比楚青雀更像他。 一想到楚青雀,楚应汶心里的火儿又翻腾起来了。 刚才他被泼了一头的红酒,又被周之约拉着一顿痛骂,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了楚青雀说要回周家,笑话,他楚家的儿子怎么能回周家? 都是被周之约那个疯女人给蛊惑的! 他压了压胸口的怒火,转而看向霍连山,问他:“刚才在下面,周之约有没有难为你?” 他现在已经不叫周太太了,而是直呼其名。 “没有。”霍连山安静的站着,他提到周太太的时候眉眼平静,像是不在乎周太太是谁一样,回:“周太太很早就带着...楚少爷离场了。” 当时那场戏周之约唱的十分费力,她演技也一般,冲上去的时候也全靠着一股劲儿,幸好后来楚青雀没有拖她的后腿,她也怕自己演的越多破绽越多,所以在楚应汶上楼换衣服之后,立马带着楚青雀开溜了。 他们开溜的时候,霍连山就在底下看着。 霍连山从刚才到现在,心里一直像是插着一把刀,被人拧着,刺着,刮的他浑身都疼。 他以为他跟楚青雀就算是没办法在一起,但也能做一对陌生人,但谁能想到,周家人的态度如此坚决,他才出现第一面,就给楚青雀带来了这样大的麻烦。 楚应汶眉头刚蹙起来,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了,他蹙眉接通,因为房间太静,手机音量也太大,霍连山听见了那头保姆的几个字眼。 “周太太,小少爷,搬家,走,取东西。” 结合起来,好像是周太太带着楚青雀回了楚家,正飞快的搬走楚青雀的东西和周之妍留下来的遗物。 这还得了! 饶是楚应汶这样的涵养,都差点儿脱口而出一句国骂。 这女人到底发的什么疯! 楚应汶一把拿起沙发上的衣服,满脑袋盛怒的往门口走,他被气的连霍连山的存在都忘了,直到进入电梯的时候,他才发现霍连山就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缀着。 霍连山其实对楚应汶的家事没什么兴趣,就算是楚应汶现在被气的脑淤血,他也懒得多看一眼,但是他在意的是今天在宴会上周太太说的那些话。 他脑子里一直都是楚青雀被周太太拉着的时候惨白的脸,虽然他没办法再和楚青雀在一起,但他也不会让楚青雀不高兴。 如果一定要排个序的话,霍连山把楚青雀的开心与否排在他人生的最前面。 无论他们是否在一起,无论他们之间究竟掉过多少眼泪,他都愿意单方面的为楚青雀付出。 他想找个机会跟楚青雀说清楚,他对楚家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这次过来完全是因为沾上了公司合作,他推脱不掉,等他有足够的实力,楚家的任何事他都会拒绝,会避嫌的彻彻底底。 但楚应汶误会了霍连山跟上来的动作。 他不知道霍连山和楚青雀认识,所以下意识地以为霍连山是要跟他回楚家是有别的目的。 楚应汶脑筋急转了几下,认为霍连山是见识到了他的实力之后,有心和他认回楚家,恰好周之约发疯,非要带着楚青雀离开,霍连山想趁热打铁,抓紧机会激化矛盾,趁机取代楚青雀的位置。 不是楚应汶想得多,而是霍连山在他眼里确实有这个心机。 和生在金窝窝里,天生不知道怎么进攻的楚青雀不同,霍连山的野心是写在脸上的,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这也是他满意霍连山的地方,男人,出身低不要紧,没有钱也不要紧,只要有野心胆识魄力,人够聪明,迟早能出头。 当然,手段脏点也无所谓,年轻人热血上头,总有被欲念蛊惑,激进狠辣不择手段的时候,这样更好。 想做善事,成了人上人之后随便做,做什么都是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做点善事儿能要自己半条命。 相比之下,楚应汶更希望他的孩子是个聪明的恶人,害别人总比被人害的好。 念头转了两下,楚应汶突然就生出了一股子逆反劲儿。 你不让我带私生子进门,我偏要带,你想带我儿子走,你就直接带走,反正我十几亿的家产往这儿一放,我不信你能眼睁睁的看我把家产给私生子! 这...大概就是中年男人的更年期吧。 等楚应汶带着霍连山回到楚家的时候已经晚了,周之约早就带着楚青雀走了。 他们这叫兵贵神速,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趁着敌人没反应过来把一切都定下来,等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就尘埃落定了,叫你想翻身都翻不过来。 楚青雀早有准备,他要带的东西其实没多少,就只有一些常用的衣服罢了,以及他妈妈留在家里的一些遗物。 周之妍虽然已经去世三年了,但她的东西都还留在原先的偏卧里——没错,周之妍跟楚应汶还是分开睡得,俩人一人一个卧室,以前楚青雀不觉得古怪,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处处都是问题。 跟周之约离开的时候,楚青雀还有点茫然。 他坐在后座位上,茫然的看着车辆离开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出家别墅,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 他从二姨提出来要离开楚家之后,心里就一直在做准备,只是这个准备也一直没做好,他总觉得“离开”的那天还远着呢,以至于他真的离开了的时候,竟然都不觉得有多悲伤,就像是被人猛锤了一下,最开始也不觉得疼,只是懵。 离开了楚家,他还能去哪儿呢? 二姨的车上堆满了妈妈的遗物,二姨开着车,楚青雀手里抱着妈妈的画像框,扭着脸看着窗外的景色。 “青雀,别哭,你妈妈看见了该心疼了。”开车的二姨突然疲惫的叹了一声气。 楚青雀回过神来,一摸脸才知道自己哭了。 他小小的吸了吸鼻子,轻声回:“我没事儿二姨。” 说完之后,楚青雀又问:“你要送我去那儿啊。” 这也不是回周家的路。 “二姨本来是想把你接回周家的,但是我跟你姥姥姥爷说过之后,你姥姥姥爷有点经受不住,老人家被你妈妈的事儿弄得心力交瘁,暂时接受不了,所以只能委屈你暂时住在外面了。” 二姨说这些的时候,语句里也带着点为难。 跟楚家决裂这么大的事儿肯定是要跟她的父母说的,那周之妍私生子的事情也就跟着瞒不住了,所以周之约直接和盘托出。 她父母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早些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没见过,只是没想到这事儿能发生到他们家里罢了,心脏病都差点儿犯了,当场就撂下话来,不管楚青雀这件事儿暴不暴露,都别想回他们周家,周家丢不起这个人。 周之约只好把楚青雀安置在外面。 “早些年你妈妈买过一栋小别墅,我们去哪儿。”周之约说:“小别墅我一直都有定期请人打理,很干净,能住人,就是有点偏。” 周之约说这个的时候,还透过后视镜看后面车座上抱着画框坐着的楚青雀。 画框很大,从楚青雀的腿上一直顶到楚青雀的下巴上,楚青雀要微微昂着头,一张嫩白的脸上带着几分对未来一片迷茫的茫然。 而画框上,是放大的,周之妍艳丽的脸。 画里画的是十八岁的周之妍,漂亮的像是一朵娇嫩欲滴的玫瑰花,美的张扬恣意,而她的儿子今年正好也十八岁,母子两代出现在了一个地方,却是截然不同的境遇。 “没关系的。”楚青雀抱着画框,认认真真的跟周之约说:“我住妈妈的地方就行。” 周之约心里一酸,不再说话了。 他们到周之妍的别墅的时候,楚青雀才明白周之约说的有点偏是什么意思。 这小别墅是在老城区里的。 B市分为新老城区,新城区在东边,老城区在北面,新城区多是高楼大厦立交桥,老城区多是大街小巷筒子楼,这小别墅就坐落在一条老街的最深处,四周都是树,走一百多米远就能看见平房民宅。 说是别墅也不太对,应该说是弄堂深处里带小院儿的二层小楼,一楼是客厅,二楼是住人的地方,占地也算不上是很大,一层也就一百五十多平,跟楚青雀家一个客厅差不多大。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的小院儿里也种满了红色的花儿,和楚青雀家里种的是一样的,这些花儿都红艳艳的开着,夏日晚风一吹过来,花儿就跟着晃荡,给整个院子都渡了一层柔软的月色。 周之约领着楚青雀进门,带着点儿感慨似得跟楚青雀说:“你妈妈高中时候跟家里闹别扭,非要转校到老城区的一中,然后在这里买下的房子,天天自己走路去上学,许久没来,没想到再一看,还是原先的模样。” 楚青雀打从下车开始一直在四周乱看。 小院儿的墙是用红砖砌的,红砖经过岁月的摩擦,红砖上染上了斑驳的泥土,上面还爬了绿绿棕棕的爬山虎,二姨拿钥匙开了门,然后带着楚青雀进门。 一进了院儿,就能看见满院子的花儿,再往前走就是水泥地,水泥地上还放着一个石桌子和两个石凳子,再往前就是二层小洋楼。 二姨推门进去,本以为进门后会看见满地灰尘,但没想到,一推门就看见地面白色瓷砖光洁干净,一套实木沙发和茶几摆在正中间,对面放着电视,再往里看,厨房洗手间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 二姨诧异的环视了一圈,又上了二楼,发觉就连被单都是很干净的样子,但是屋子里又没有人气,没有一丝别人生活过的痕迹,明显是没人住。 她也没想太多,只琢磨着请上门的保姆干活儿还真仔细,倒不用再置换什么了,楚青雀直接就能住进来了。 二姨放心了些,转头下了一楼,正看见楚青雀一趟一趟的把车里的东西搬下来,挨个儿往屋子里放。 妈妈常用的水杯放到桌子上,画框挂在墙上,抱枕放到沙发上,再把妈妈的拖鞋拿出来,放到门口。 周之约脚步一顿,她这才发现,楚青雀自己的东西没拿多少,但是却把周之妍的所有东西都搬来了。 就像是以另一种方式,让周之妍重新陪伴着他一样。 周之约心里头有些许微妙的发酸。 楚青雀就像是路边蹲着的一只小流浪猫,柔软的让人担忧,却又温暖的让人落泪,不管遭受了多少委屈,还是愿意相信别人,会用柔软的腹部去蹭别人的手。 他才是所有人中最无辜,最受委屈的那一个,才刚满十八岁就遭受了这些,生活了十八年的爸爸被迫离开,母族也不承认他的身份,之前有多少人捧着他,现在就有多被厌弃。 周之约缓缓地走过来,蹲在楚青雀旁边和他说:“青雀,有什么需要记得和二姨说。” 虽然她没办法扛着周家的压力把楚青雀带回周家,但是还是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楚青雀的。 “不用的二姨。”楚青雀正好将楚妈妈的鞋放进鞋柜里,他抱着膝盖,一扭头,嫩白的小脸上荡出了乖巧的笑容,掰着手指头和二姨算:“妈妈给我留了一些公司的股份和几家店铺,都由律师交接到我名下了,这些钱足够我生活得很好了。” 楚青雀之前就专门归拢过,虽然不算多,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几千多万的价值,跟楚家的资产比不了,但也足够让楚青雀生活,每年的红利和租金都有几百万。 周之约眼眶一红,险些就这么掉下眼泪来了。 她的这个外甥啊,真是跟她妹妹一点都不像。 恰好这时周之约的手机响起来了,她急匆匆的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屏幕,并没有直接接通,而是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摁了静音。 显然,她并不想让楚青雀听到。 楚青雀就乖乖的站起身,送周之约出去。 周之约走出门之前,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小外甥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脸上还带着一点笑,远远地和她挥着手,跟她说“二姨再见”。 她又想到当年妹妹嫁到楚家,离开家前看她的眼神。 前后差了十八年,但其实都是一样的,她都在各种利益的拉扯之下,做出了最正确但是也最无情的决定,用一层好看的说法粉饰太平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抛弃了身后的人。 周之约心里一堵,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是愧疚还是难过,只是脚步走得更快了,像是有点逃离的意味。 等二姨的车都从院子里离开不见了,楚青雀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消失,他退回到屋子里,关上了门,赤脚踩在地上,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走到沙发上,有点茫然的顺着沙发扶手坐下去。 他以后不能回楚家了,但...周家也不要他了。 虽然二姨没说,但是他猜到了。 灯光明亮的客厅里,楚青雀坐在沙发上,像是站在充满白雾的人生岔路口里,他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不管那个方向,他都是孤身一身。 —— 此时,楚家。 楚父神色铁青的听着保姆说话。 霍连山站在门口,环顾了楚家别墅。 他早就来过这里,之前送楚青雀回来的时候,但是还是第一次走进来,别墅里乱糟糟的,显然很多东西都被搬走了,霍连山远远地看见一扇门开着,里面是楚青雀的卧室。 “小少爷被周太太带走了。”保姆察觉到楚应汶的怒火,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小少爷带走了太太的遗物。” 说完之后,保姆自己往后退了两步,急急地消失在了楚应汶的视线里。 所有遗物。 从衣服到包包,从相框到一双鞋,只要能带走的,楚青雀全都带走了,反倒是他自己的东西依旧堆在卧室里面。 楚应汶被气的眼眸通红。 他大概觉得自己的父权收到了挑战,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父亲第一次收到来自于儿子的反抗,而且一闹就闹了个大的,居然直接就闹出了“离家出走”这种事儿。 疯了,这帮人都疯了! 楚应汶一朝失态,一双眼又落到了霍连山的身上。 霍连山已经在想理由告辞了,他本来就是想来找楚青雀的,没找到人他就想走了,但他才一动,就被楚父一把抓住了手腕。 “当我缺他那个儿子吗!”楚父面色赤红的吼过之后,拉着霍连山,愤怒至极的咆哮:“以后你就是我楚家的大少爷!” 霍连山微微挑眉,片刻后,缓缓地抽回手。 “不好意思。”霍连山丹凤眼一垂,神色自然的回:“公司有事,先走了。” 说完,霍连山还冲有些愣神的楚应汶微微低了低头,礼数周到,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楚应汶的天价遗产也激不起他半点兴趣,他早都讲过,他想要的自己会取,别人给的,他从不会接。 他的所有准则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摆了出来,只不过大部分人都以为那只是他年轻气盛的幼稚,以为他迟早会被生活所改变。 但如果真的被改变,那就不是霍连山了。 从没有人能跳出霍连山的框架和准则之外,也没人能让他退缩低头。 气氛一时十分安静,安静到都有些窒息。 一腔愤怒仿佛都被固定在了胸口里,有那么一瞬间,楚应汶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怎么着,是彗星撞地球了,还是他们楚家要破产了?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这帮人都疯了吗? 在楚父倍受打击站在原地怀疑人生的时候,霍连山已经收拢袖口,退出了楚家别墅。 他出来的时候,他前脚刚出来,后脚就接到了刘姐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刘姐的嗓门儿一下子就飙出来了:“今天发生什么了?我听人说宴会上闹起来了,你在现场吗?” 一连串问题都冒出来,霍连山一边从别墅里出来,一边低低的嗯了一声,回:“周太太和楚应汶吵起来了,因为我的出现。” 刘姐听的暗暗咂舌。 她是认识周太太的,是个很和善的人,当年他们家男丁入赘进去的时候,他们家那边还传了不少风言风语,但时间长了,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么一个和善的人都能闹起来,也不知道楚应汶到底做了多过分的事儿。 刘姐想到这儿的时候还隐隐有些心虚。 她当时为了给霍连山找资源,毫不犹豫的就贴上了楚家,现在想来是有点鲁莽,但她转念又一想,周家就算真跟楚家和睦一辈子,那周家有什么便宜她也占不上,还不如霍连山火了给她的红利多,就算是周家真闹起来了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也是为了霍连山好嘛。 刘姐一念至此,一句“你先在楚家待着,跟楚应汶多说说话”还没来得及吐出来,就听霍连山说:“今晚我不回去了,我有事要忙,等我忙完了自己会回去。” 刘姐心说正好,她巴不得霍连山住到楚家呢,连忙答应了下来。 挂断刘姐的电话后,霍连山自己站在楚家别墅区的外面,顺着小路一边走,一边拿出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调出了楚青雀的电话号码,霍连山的手指悬在上面,随时都能摁下去。 可霍连山摁不下去。 他站在别墅门口,缓缓地点了一根烟。 熟悉的香烟钻进他的肺里,又顺着他的唇齿间冒出来,四周烟雾缭绕,别墅四周绿树花红,霍连山看着远处天空上挂着的弯月,想,他居然是怕的。 他不怕楚应汶翻脸,不怕刘姐扣他资源,不怕任何人找他麻烦,但他怕打一个电话。 他怕听见那头的人哭出来,他却不能去抱。 作者有话要说:  刘姐是二姨夫那边的远方亲戚,在前面提过 —— 三章?什么三章? 突然之间我就不识数了 第36章 就是这样了 楚家私生子上门, 小少爷离家,周太太泼红酒这一系列的事儿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已经传得整个圈里尽人皆知。 人人最开始都是看热闹, 但热闹看到最后又都咂摸出一点儿不对的滋味儿——楚家小少爷可是真的从楚家出来了, 楚家的一分钱都没带走! 那岂不是要全便宜给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子了? 第二天清晨,楚青雀还在睡梦中的时候, 就被一连串的手机铃声给炸醒了。 他在沙发上窝着, 身上还穿着燕尾服没换下来,乍一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惺忪,电话一接通,那边的人的嗓门儿直接炸开了。 “楚青雀,你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我听说你从楚家出来啦?你疯了啊!” 楚青雀被聒噪的睁开了眼。 他头顶上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浑身的骨头都有点发僵, 他一动, 才发觉自己躺在柔软的沙发上, 手边是一个茶几, 再四周一看,是一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一楼。 他不在楚家, 不在周家,是在他妈妈的老别墅里。 楚青雀回过神来,清醒过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是他表哥, 楚青雀听的头疼,他捏了捏眉心, 回了一句:“就是这样了。” 表哥一愣,又问:“什么就是这样了?怎么能就是这样啊!私生子来了你跟他抢啊!拱手让人怎么行啊?” 楚青雀耐着性子,又回了一句:“就是这样了,以后我不会再回去了。” 表哥急的又开始喊, 什么“不争不抢怎么能出头”“你才是正室生出来的”“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之类的话全都冒出来了,楚青雀本来是极好的脾气,却在某一刻突然生出来一股子烦躁,对着电话那头嚎了一嗓子“我说了就是这样了”,然后“啪”的一下挂掉了电话。 楚青雀嚎出来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他空有一身的力气却又使不出来,呆呆的盯着手机发了一会儿愣,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再也不是楚家的孩子了。 恰好这时,他的手机又弹起来了。 楚青雀以为是表哥又打电话来了,他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抗拒,不想再接触以前和楚家有关的任何的人,但楚青雀一翻手机,才发现是蒋洛的电话。 犹豫了片刻,楚青雀接通了蒋洛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蒋洛的嗓门儿就从那头嘹亮的钻了过来:“火锅火锅火锅火锅!你上次答应过我的,想赖账啊你!” 说来奇怪,明明蒋洛的嗓门儿比表哥还要大,震得人耳朵都疼,但楚青雀一听见,却觉得心里头那股堵着的劲儿都散了,心里头突然说不出的轻松。 “吃火锅呀。”楚青雀坐起身来,跟那头的蒋洛说:“那我出去找你们,去上次说的那个地方吃吗。” “我们去找你。”蒋洛嚷嚷着喊:“温离说去你家吃,我们买好东西啦,你家在哪儿啊?” 楚青雀痛快的给了他个地址,顺带爬起来去查看冰箱。 这个小楼里冰箱彩电什么都有,也没断电,但是冰箱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食材,楚青雀又去开水管看看里面有没有水,水倒是有,橱柜里面也有杯子。 但这些明显不够待客。 楚青雀蹲在橱柜面前蹲了许久,站起身来决定出去买点生活用品回来,但是他才走到自家门口,一推开门,居然跟一个人撞了满怀。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钥匙,明显也是要开门的姿态,穿着一身休闲运动服,鞋面上还沾着颜色艳丽的油画颜料。 个头不算太高,大概勉强到一米八的样子,年龄看上去大概三四十岁,白皮圆脸,一双眼睛很大,很有神,俩人一对上视线,彼此都是一愣,互相脱口而出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第37章 结婚照 楚青雀被对方问的有些诧异,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有点惴惴的说:“这里是我家。” 他也刚搬过来,才一个晚上而已, 而看这个人的样子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 难不成这栋房子还有别的住户吗? “啊,我是这里的, 嗯, 打扫卫生的。”对方怔了一瞬,随即退后了半步,有些无措的比划了两下,又说:“我常来这里打扫卫生。” 楚青雀小小的“噢”了一声,想起了家里那些十分干净的边边角角,就连家具下面都是干净的, 一点儿灰尘都找不到, 显然是被人仔细打扫过的。 “你是家政吗?”楚青雀让开了半个身子, 本来想让对方进来, 然后跟人家谈一谈关于工资和上门打扫时间之类的事情,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对方就已经急匆匆的退后了半步,说:“对,我是家政, 你,你下回有需要可以叫我来打扫。” 说完, 对方直接就走了,步伐匆忙的像是楚青雀放狗咬了他。 楚青雀撑在门边,有点疑惑的挠了挠头。 电话号都没留,我怎么找你嘛。 不过这点小插曲很快就被楚青雀放到了脑后, 他换上了自己从楚家带出来的一套运动服,出了家门就往外面走。 楚家别墅是在一条小巷的最深处,走出小巷后,两边都是平房,顺着大路走几分钟,就看见了一个大型超市。 说是大型超市其实也没大到那里去,也没有进口的零食和很贵的气泡水,楚青雀就看着挑了一些零食,虽然很克制了,但也整整买了两大兜。 末了,他又买了两提可乐。 虽然他不爱喝这个,但是他觉得蒋洛会爱喝。 他前脚刚到家门,后脚蒋洛和温离就找来了。 他们俩手里也是提着东西来的,都是吃火锅要用的。 蒋洛一到家就嚷嚷着他们家好大,还问楚青雀家里大人在不在,楚青雀回了一句不在,他就极有好奇心的四处乱跑。 楚青雀自己对这儿都不熟悉,也没叮嘱蒋洛“那里能进那里不能进”,蒋洛就撒欢儿似得到处乱翻,很有一种家养的熊孩子到了别人家的感觉。 倒是温离进门后在四处找了找,发现楚青雀家里干干净净的就像是个旅馆,调料什么都找不出,煤气也没有,甚至都没有拖鞋,进门之后都要打赤脚,洗手间也没有毛巾,温离转了一圈后心里就有了底,又拉着楚青雀出门去买东西。 楚青雀买回来的零食他压根就没看一眼,他领着人出门,直奔生活区,从毛巾牙刷香皂买到拖鞋锅碗瓢盆电饭锅,然后跟楚青雀俩人一人提着一大堆回了家门。 他们俩去买东西的路上,温离一句霍连山都没有提,也不问楚青雀的家事,就拉着楚青雀聊一聊最近的电视剧,说一说有趣的动漫。 楚青雀本来是没什么力气的,像是一个缺水了好多天的植物,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跟温离出去转了一圈,他就像是泡在了水里一样,整个人都显得多了几分活力。 楚家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餐桌就摆在客厅里,温离进门之后,挽着袖子和楚青雀说:“你喜欢吃什么样的酱料?” 楚青雀正从袋子里掏出毛巾牙刷之类的放到卫生间去,再从兜里掏出拖鞋,给温离一双,自己踩一双,冲厨房里面回一句“咸辣的”,然后又拿着一双去二楼找蒋洛。 楚青雀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自己都没上过二楼,乍一上二楼自己都觉得新鲜,二楼上没有什么房间,一百五十平全都空荡荡的,楼上摆满了各种画架子和画。 原来二楼是专门拿来画画的。 兴许是因为二楼都是画的缘故,所以二楼的窗帘拉着,没有阳光透进来,显得有些昏暗。 楚青雀抬眸看过去,就看见蒋洛正站在一幅画前认认真真的看,见楚青雀来了,蒋洛指着一幅画上说:“青雀,这是你爹不?长得跟你真像啊。” 楚青雀愣了一瞬,继而快步走上前。 他站在蒋洛身边探头一看,就看见了一幅画。 画上画的是周之妍和一个男人,是以“结婚照”的样式来画的,画上的周之妍穿着漂亮的婚纱,笑的十分温柔,而画面上的男人穿着一身西装,长得和楚青雀有三分像,特别是一双眼睛,简直跟楚青雀的一模一样。 很显然,这不是楚父。 楚青雀觉得心跳都停跳了两拍,他走近了,看见结婚照的下面被人用钢笔写了两个名字。 女方:周之妍。 男方:李铭。 第38章 初见岳父大人 李铭。 楚青雀盯着那两个字怔怔的看。 犹如当头被人砸了一棒子, 楚青雀觉得自己之前遗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他不是楚父的儿子,那他是谁的儿子! 答案都摆在他面前了,他才想起来还有这道题。 “青雀?”旁边的蒋洛这时候也琢磨过来了, 盯着那画像, 发出了隔壁老王的疑问:“不对啊,你姓楚啊。” 楚青雀回答不出来, 只好胡乱的摆了摆手, 然后扯着蒋洛下楼去吃饭:“走,下楼吃火锅。” 蒋洛的脑袋立马被“火锅”占据了,直接将这问题抛到脑后了,打着赤脚走在楚青雀后面。 手里的拖鞋又被楚青雀一路提下了楼,到了一楼,楚青雀看见蒋洛还赤着的脚, 才记起来把手里的拖鞋给蒋洛。 温离买拖鞋的时候贪便宜, 买的是一提五双、一样尺码的粉色拖鞋, 蒋洛脚大, 半个脚后跟都是踩在外面的,他也不觉得自己穿着不合适, 直接踮着脚走路,后半个脚跟悬空,导致他一走起来颠儿颠儿的, 拖鞋的跟“啪嗒啪嗒”的打着地。 他自己倒是浑然未觉,反而把“啪嗒啪嗒”当拍子, 自己嘴上也跟着“biubiubaba”的配音,一路蹦跶到了厨房去。 温离正在厨房调芝麻酱。 楚青雀要吃咸辣的,蒋洛爱吃甜的,他偏咸口, 三碗调料都是温离亲手调的——温离在调火锅调料这方面有超乎常人的自信,不谦虚的说,他觉得他的调料比他本人更吸引人。 这世上可能有人不喜欢温离,但绝对没有人不喜欢温离的调料。 餐桌上放着个大鸳鸯锅,里面一边是红彤彤的辣油,一边是烧的咕咚咕咚的清水锅,桌上以鸳鸯锅为圆点,四周摆放了一圈的盘子,绿色的青菜,切成条块的黄瓜,洗好的小番茄,上好的牛肉卷,一盘盘颜色鲜明,香味儿逼人。 楚青雀吸了吸鼻子,拉着蒋洛坐到了桌上,蒋洛一坐下又蹦起来去四周找可乐,他把地上的可乐不厌其烦的一瓶一瓶的塞进冰箱里,然后又关上冰箱的门,在冰箱前站着。 温离把调料端给楚青雀的时候,楚青雀回头问蒋洛:“怎么还不过来吃?” 蒋洛站在门口,神色认真的掐着下巴,认认真真的抬起头跟楚青雀说:“我在等可乐被冻凉。” 楚青雀:... 他自认为认识蒋洛已经许久了,但依旧是想不明白蒋洛到底在想什么。 饮料才刚放进去没有一分钟好不好!人家只是冰箱,不是冰川,没有放进去就凉这回事儿!给冰箱点时间好不好! “不用管他。”温离坐在楚青雀旁边,示意楚青雀先把肉下锅:“肉熟了,他自己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楚青雀夹了几片肉进红汤火锅里。 火锅翻腾起来的时候会烧起来一股水汽,直扑人的脸,辣辣热热的,楚青雀鼻子被呛的发酸,想打喷嚏,喉咙也跟着发干,恰好这时他脸上一凉,楚青雀被冰的打了个哆嗦,一扭头就看见蒋洛手里拿着一瓶可乐递给他。 可乐不算很冰,就在冰箱里短暂冷冻了那么一分钟就被拿了出来,只有外面那一层铁皮是微微冰的,但也聊胜于无。 才片刻功夫,火锅就已经煮的沸起来了,红锅里面肉卷翻滚,鱼丸已经飘起来了,蒋洛夸夸夸夹了好几大筷子,他吃东西喜欢堆起来,把所有自己爱吃的全塞进自己的碗里,然后一点一点等放凉,再把肉卷从头到尾都裹上酱汁慢慢吃。 楚青雀吃东西像是小鸟啄食,一块肉要一口一口慢慢咬,拿牙尖叼着,撕下来一小条,放在嘴里慢慢咂摸味道。 温离吃饭习惯兼顾所有人,他给蒋洛把所有肉捞出来,送到蒋洛的碗里,再把楚青雀手边的肉下进锅里,然后再拿起一边的勺子,在清汤锅里下一些青菜。 有温离来全程下肉捞菜,楚青雀和蒋洛基本就没抬起来头过。 楚青雀吃东西太慢,十几分钟也就下肚七八块肉,蒋洛早已经将他的三大海碗洗劫一空了,吃的肚子鼓鼓的,脚都颠不起来了,撑着腰下了桌,还没忘从桌上顺走了半根黄瓜,咔嚓咔嚓咬着,转头往客厅走。 “别四处乱碰。”温离叮嘱他:“满手油别摸画。” 从刚进门时候温离就注意到了,这栋小院里放着有很多画,蒋洛好奇心重,重到在路上碰见一只狗,甭管大狗小狗栓没栓绳他都要上去逗两下,碰见花也要上去扒拉两下,碰见画也是一样的。 蒋洛正走到客厅哪儿,“嘎查嘎查”的回:“知道了。” 温离就回过头来看楚青雀。 楚青雀还在吃,他吃相很秀气,哪怕是火锅这样红辣重油的东西,他的嘴角上都没沾上一点儿红油,碰见不喜欢吃的他也不会像是蒋洛一样直接扔掉,而是蹙着眉,一点一点吞下去,然后下一次就不夹了。 温离等他吃完了嘴上最后一口肉,才问他:“你以后一直住这儿么?” 蒋洛看不出来,但温离一进来就知道了,楚青雀也是刚搬进来。 家里干净的连个垃圾桶都没有,刚才温离忘买了,一会儿估计只能拿垃圾袋装着丢出去了。 “嗯。”楚青雀吃饱了,也拿起半截黄瓜吃,一边嚼一边点头。 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去了,就等着高考结束之后自己去上大学了,至于这间别墅,就这么一直留着吧,他大学寒暑假可以回来看看妈妈。 温离一边将锅里最后的几块肉和丸子捞出来,一边说:“这几天我公司那边没什么事儿,我看你这挺大的,匀我跟蒋洛一间房,我俩在这儿玩儿几天呗?” “行啊。”楚青雀漂亮的大眼睛就弯起来了,他一笑满眼都是星星,连带着脚踝也跟着晃,踩着一双拖鞋站起来,拍着手就要去看一楼的主卧和客卧那个更适合住人。 他昨晚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现在蒋洛和温离要过来,得把屋子收拾一下。 等楚青雀走了,温离才高声喊蒋洛过来把剩的肉吃了,蒋洛一边嚼着剩下的黄瓜根儿出来,扶着腰说“我吃不下了”,一边把所有剩下的东西全吃了,然后打着饱嗝又掰了半个黄瓜,晃悠悠的去找楚青雀了。 楚青雀已经开始扯被褥了,他挑了主卧给温离和蒋洛睡,自己要睡客卧,蒋洛什么都不干,一会儿去厨房拽点吃的,一会儿去卧室里看看楚青雀收拾被褥,还能抽空爬阳台看一会儿花,悠哉的不行。 温离一个人开始收拾厨房,收拾的差不多了,自己进了一楼客厅的洗手间里,掏出手机,给他们山哥发去了一条短信:“吃完了,这几天我们俩住这儿陪他。” 山哥半响回了一个“嗯”。 看样子好像也没什么要问的。 温离伸手捏着下巴,想了又想,又回了一句:“青雀状态还好。” 没看出来什么不高兴的样子,就是有时候会走神,但明显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温离是昨天晚上接了霍连山的电话的,霍连山也没说为什么,就说要他去联系一下楚青雀,最近多陪陪楚青雀,温离昨天听了山哥的话,第二天拉着蒋洛就来了。 一般情况下这些话山哥都是会跟蒋洛说的,但既然没跟蒋洛说,就说明这些事儿不是在中间传几句话就能解决的,蒋洛做不了,还是得他来。 收到温离的那条消息的时候,霍连山正在练歌房里练歌。 之前公司说要给他找个知名歌手的事儿办的很快,昨天才刚说,今天就已经请人过来了,对方态度还特别和善,跟霍连山一起排练了几首歌,然后专门挑着霍连山合适的歌定下了几首。 在排练的期间,对方还有意无意的提起了楚家的事。 霍连山也就明白对方是冲着什么来的了,等人家走了,霍连山第一时间去问刘姐。 “这事儿不是早都传开了么。”在刘姐办公室里,刘姐手里捧着一杯咖啡,一边在看邮件一边诧异的抬起脑袋,回:“之前楚总带你去参加晚宴的事儿闹得挺大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楚家下一个继承人了。” 说是下一个继承人这话有点夸张,但也能看出来最近的风头——楚青雀直接搬家离开,周家单方面断绝跟楚家的所有来往,连带着楚应汶早些年的风流往事都被翻出来,一时间整个豪门圈子都在吃瓜,西瓜皮都扔一地。 也有不少人开始暗地里关注霍连山。 霍连山的脸色有些发冷。 豪门圈子的人关注他那是豪门圈子的事儿,但是娱乐圈里有人开始知道他是楚家私生子的事儿肯定是刘姐传出去的。 否则隔着一个圈子,那些歌手也不会知道的这么快,更不会在知道了之后直接凑上来跟他合唱,估摸着是刘姐打着楚家的名头找上门去跟人家求合作,人家才会有这个反应。 刘姐也察觉到霍连山不高兴了,她眼眸一转,笑呵呵的站起来,跟霍连山说:“行啦,姐就是想给你拉个大牌点的歌手嘛,你跟姐置气什么,这样,姐放你半天假,你去看看你妈妈,再去看看你爷爷,明儿再来训练吧。” 刘姐知道霍连山的底线在哪儿,她就专门踩着霍连山的底线蹦跶,一看不好,立马送上一颗甜枣,又是笑脸相迎,办的事儿也漂亮,就算是让人生厌也没法让人翻脸。 “就这一次。”霍连山蹙眉站在门口,最终还是把嗓子眼儿里的话给吞回去了。 刘姐脸上带着笑,点头:“就这一次。” 霍连山忍了忍,转身直接走了。 他已经给了足够多的警告了,刘姐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从公司里出来,霍连山上了保姆车。 保姆车和司机都是公司新给他配的,他现在势头正猛,有时候还有粉丝跟车,如果他这次演唱会后名气再翻的话,公司就要给他配保镖了。 保姆车一路从公司驶出来,去了公寓楼。 上公寓楼之前,霍连山站在电梯里,掏出手机来看。 他到现在才有时间来看温离的消息。 他看到温离消息的时候,自然的又想到了之前在晚宴上看到的场景。 兴许是因为一直都是以局外人的视角来看这场戏的缘故,所以霍连山除了最开始的难过之外,很快就能从那种氛围之中□□,他后知后觉的开始察觉到那里有点不对劲儿,但他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儿。 好像一切都像是天时地利人设,然后被周太太拉上帷幕演出来的一场戏,剩下的所有人都是观众,虽然这场戏合情合理怎么说都说得通,谁都挑不出来一点儿毛病,但是就是越看违和感越重。 他不知道别人,但是却比整场的人都了解楚青雀,他觉得楚青雀当时的状态很慌,看不出任何愤怒的神色,反倒显得很畏惧,特别是楚青雀被周太太拉出来的时候那个眼神,让霍连山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头闷得慌。 当时的楚青雀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逼出来的。 可是,周太太逼他跟楚家决裂干嘛呢? 霍连山最近刚入圈,眼界越开阔,越知道楚家的厉害,楚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豪门”就能解释的,换句话说,楚家的一个保姆,拿到外面儿都是被人吹捧的,用老话说,就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样大的豪门,怎么就—— 电梯“叮咚”一声响,霍连山到了李茹的家门口。 进门之前,霍连山调整了一下状态——最近他有空都会来看看李茹,李茹虽然不说,但他知道,他每次来的时候,李茹都会很高兴。 他现在对着李茹还叫不出那一声“妈妈”,但是他还是希望李茹能高兴一些。 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公寓里头正热闹着。 保姆刚端着茶水出来,见到霍连山来了,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去了厨房里面忙活,客厅里面李茹正和一对夫妻聊天,女人拉着李茹的手说着什么,男人看见霍连山来了,站起身来,有些拘谨的看着他,明显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那个女人。 “哟,这就是连山吧!我记得,我在电视上看过的。”女人是个大嗓门,一喊起来满屋子都是她的声音:“你妈妈当时说你是她儿子,我还不信呢!谁能一看到手机就认出来是自己儿子呀!你跟你妈都——” “好了,别说这些了。”李茹坐在轮椅上,有点臊得慌似得挥了挥手,霍连山跟这两位点了点头,就坐到了一边去,这两位很快就走了,他们走之后,李茹才有些为难似得跟霍连山开口:“他们是以前养过我的,我侄子和我侄儿媳妇,这次来是想借点钱,盘下来一个大一点的店面,他们儿子在外面念高中,也要考大学了——” “嗯。”霍连山沉默的听着,半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说:“需要钱就从我给你的卡里面划。” 霍连山现在已经开始挣钱了,他把大部分钱都打进一张卡里,给了李茹。 李茹得了霍连山的准话,像是轻松了一些,高兴地用手心摩擦了两下腿上盖着的布,看了一眼霍连山的脸色,然后才说:“刘姐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她跟我说,楚家那边,你爸爸家里好像闹了什么别扭。” 霍连山的脸色还是没什么变化。 大概是他平静的样子让李茹安了心,所以李茹继续说:“你是你爸爸的儿子,不用管那些人的,该是你的就该给你,你别——” “我先回去了。”霍连山放下手里的杯子,扔下一句“你好好休息”,然后踩着李茹急迫的挽留声走了。 从李茹那里出来,霍连山没有直接回公司,他打发走了司机,自己戴着帽子,趁着夜色,打了一辆车,一路去了老城区。 霍连山对老城区比对新城区熟悉很多,他早些年也是在老城区这边唱过歌儿的,顺着道路一路走进去,再拐进小巷子里,走上一百多米,霍连山就看见了温离给他发的照片。 温离发的照片上照的是楚青雀住的小院子,照片上只能看见一部分,现在能看见很多。 霍连山也没进去的意思,他就是心里烦闷,想找个地方站着,靠在树上抽一根烟,看看月色,然后呆够了再走。 谁都不知道他来了,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来了。 但他才刚靠上树,一根烟才刚点起来,就看见不远处有人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在墙根旁边蹲了好一会儿,然后顺着墙沿往上爬。 那时候正是月色薄凉的时候,晚风习习,霍连山瞥了一眼,觉得他憋了一天的劲儿终于有个地方撒了。 看来这老城区的治安也不怎么好,他兴许该让温离多住一段日子。 霍连山叼着那根烟,抱着胳膊看着,打算等人爬上去了再动手,结果他一根烟都快抽完了,对方压根都没爬上那两米半的墙。 霍连山低头把烟蒂扔到脚底下踩灭,心想,这年头的贼身体素质也都不怎么样,就这还出来找饭吃呢?也不知道是谁吃谁。 他没那么多时间继续等着了,接下来得马上回宿舍,还有歌词要准备,速战速决算了。 霍连山正准备从草丛里出来,就看见那人影踌躇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了什么玩意儿,然后开始手动开门。 “嘎吱”一声响,门开了。 霍连山缓缓挑眉。 既然有钥匙...你刚才在哪儿蹦跶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霍连山:跟岳父大人见面的第一次...幸亏他钥匙掏得快啊。 第39章 初见便宜爹 傍晚的小院儿里很安静。 楚青雀缩在客房里, 并没有睡着。 他脑袋里都是各种各样的乱事儿。 还有七天就要高考了,一个星期里总得背点东西,要不然脑袋该生锈了, 他从楚家出来满打满算也有一天一夜了, 但爸爸...不,楚应汶没有给他发过任何一条消息, 连质问他、怒骂他都没有。 二姨也没有再联系过他, 表哥也没有,他最近接到的短信除了手机流量通知以外就是他租出去的房租到账了。 白天的时候还好,温离陪着他,蒋洛黏着他,他时时刻刻都被包围着,腾不出空来想这些, 但是一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各种滋味儿就都翻起来了。 希望别人找他, 又不敢去回应, 真的没人找他,又因此郁郁寡欢。 楚青雀在夜色中最后翻看了一圈他的手机, 随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毫无睡意的扫过四周。 客房的摆件都是老家具,只有一张大床, 一个老式衣柜,里面放衣服, 外面镶嵌镜子那种,左手边是衣柜,右手边是个窗户。 楚青雀往左翻身,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往右翻身,可以看见窗外月色。 这小窗户还没有窗帘,一眼就能看见外面的月光,楚青雀睡不着,又翻起身来,踩着粉色拖鞋走出侧卧里,一路上了二楼,去了画室里。 白天的时候他一直在跟蒋洛温离待在一起,没时间上二楼——他上到二楼去,蒋洛就会黏着他,跟他一起上来,有时候蒋洛黏人的就像是家养的小奶狗,他走哪儿,蒋洛都要扑腾到哪儿去。 而他,自打在中午时候看了那么一眼之后,一直都没做好心理准备看看第二眼,一直到此时才鼓起来那么一点勇气。 总要看的。 楚青雀想,他总要知道当年妈妈到底是和什么人在一起,他到底是谁的孩子的。 走上台阶的时候,楚青雀突然有了一种要揭开自己身世之谜的感觉。 好吧,其实早就揭开了,只是他想再重新看看罢了。 因为对二楼不太熟悉,找不到灯在哪儿,所以楚青雀压根就没开灯,他只用了手机手电筒照出来一条路,一路走到那个画像前面去。 画像还是那个结婚照的样子,背景是红彤彤的,像是红色的背景布,前面的一男一女笑的都很开心。 刚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楚青雀还没有想太多,当时他的脑袋里面全都充斥着“对了我还有个爹来着”这个念头,也没顾得上打量这幅画,但等他现在再来看的时候,才琢磨过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那个到现在都没见过面的亲爹,该不会是把这幅画当成了...结婚证吧? 他越看越觉得像是这么回事儿,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就站在画前一直看着,顺带看了看底下的男女方签名。 男方的字儿中规中矩一笔一划,女方的字儿龙飞凤舞,周之妍这三个字都快写到天上去了,一看就是他妈妈写的。 楚青雀盯着那画看了一会儿,准备再去看看别的画,不出意外的话,这整栋楼里的画应该都是这个李铭画的。 应该还有其他的画,他都想看看。 但楚青雀才刚直起腰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走台阶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刻意被压得很轻,但是这小楼的台阶是木制的,就算是走的再小心,体重压上去的时候也会有“嘎吱嘎吱”的响声。 二楼本来寂静无声,突然间响起了脚步声,楚青雀下意识地以为蒋洛或者是温离醒来了,他站直身体往门口走,手机的光也跟着打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楚青雀猝不及防的和一张有些陌生的、惊慌的脸对上。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楼上会突然探出来一张脸,而且还是自带手电筒,光芒一照下来几乎无所遁形。 楚青雀被吓了一跳,低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对方反应更夸张,匆匆的退后一步,又因为一脚踏空,就这么直接滚了下去! 他身后就是木台阶,人一滚下去摔的那叫一个狼狈,墙上和台阶上都被撞的“砰砰”响,他人落地的时候,一楼的主卧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等楚青雀下楼的时候,蒋洛已经从主卧里冲出来了。 “贼,贼,有贼!”蒋洛眼睛都还没睁开呢,嗓门儿也没平时的大,喊得模糊不清,反倒是温离跟在后头,手里还拿着一个台灯。 俨然是大半夜起来抓贼的样子。 蒋洛顺手拍亮了一楼大厅的灯。 他们一扭头,就看见楚青雀和那个贼面面相觑的站着互相看着对方。 楚青雀站在台阶上,对方跌坐在地上,正狼狈的爬起来,蒋洛有心想掏出手机报警,但他才一动,就听见楚青雀喊了一声:“李铭?” 对方被点出名字,整个人都木住了,不太敢相信似得昂起头看着楚青雀,楚青雀也垂头回望着他,俩人之间的气氛尴尬了一会儿之后,楚青雀才偏过脸,和温离说:“你们俩先睡吧,这个人我认识。” 蒋洛有心吱哇两声,但还没等开口就被温离拉走了:“困了,睡觉。” 蒋洛本来没那么困了,都被喊精神了,但温离一说“困”,他也觉得自己睁不开眼了,晃晃悠悠的又跟着温离回去了,他们俩一进卧室,楚青雀才看向李铭。 李铭和楚应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男人,光是用眼眸一扫就能扫出来区别。 楚应汶是典型的天凉王破的霸总,他要是再年轻二十岁,安在任何一部霸道总裁小说里面都没问题,穿着一身高定西装,每天从头发丝儿精致到皮鞋跟,完全就是霸总本霸,放眼望去整个B市都是他打出来的江山。 而李铭却不是这样,他是个看上去并不突出,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优点,也并不显眼的男人,但是细看又觉得他一定是个好脾气的人,他的头发有点乱蓬蓬的,人很白,还是穿着一身运动休闲服,看上去岁数很显小,大概是脸嫩的缘故。 李铭性格也没有楚应汶那么蛮横,还显得有些内敛,站起来的时候手掌不自然的擦着腿,很局促的模样。 “你知道我?”他的嗓音不算低沉,响起来的时候还带着点不安。 楚青雀不太想用父亲来称呼这个人,叫叔叔也叫不出口,他几次犹豫,最后略过称呼,直接问:“你来我家是要干嘛?” 他记得的,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就撞上了李铭,不过当时李铭直接扭头就跑了,没想到晚上又来了。 “我来取画。”被楚青雀这样一说,李铭显得更加紧绷了,他大概也知道楚青雀一定看过画了,所以有一种被小辈看到自己秘密的羞赧和尴尬,不太好意思的说:“就在二楼。” 楚青雀让开了半步,示意李铭上去拿。 原来是来取画。 二楼那些画一看就是李铭画的,都是各个角度的周之妍,楚青雀对李铭的感官很复杂,李铭上去之后,他就跟在李铭身后上楼,一边上楼一边想,李铭知不知道他的事儿?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李铭就应该是他的便宜爹了,但是李铭本人现在是什么状态,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生活过的怎么样,能不能接受自己突然再蹦出来一个孩子? 他想这些的时候,李铭熟练的上了二楼,摸了一下墙壁,开了灯。 二楼的灯光是柔和的白色调灯光,一亮起来将整个二楼画室都照的清清楚楚,李铭快步走到最中间的那副结婚照前,然后拿出各种相框开始安装。 他是想把这幅画带走。 楚青雀站在一旁看着李铭收拾东西,冷不丁问了一句:“画上是你和我妈妈?” 这显然是一句两个人都知道答案的问话,楚青雀只是想开一个话头而已。 “是。”李铭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安装,只是动作慢了不少,他背对着楚青雀,一边安装一边轻声说:“你妈妈年轻的时候,我们在一起过,后来她要结婚了,我们就没有再在一起了。” 楚青雀心里骂了一句“呸”,你们俩没在一起我哪儿来的?看看我这张脸,再看看你那张脸,你好意思说嘛你。 “那你有没有结婚啊?”楚青雀又问。 李铭正好把画装好,抱起来了,回过神来和楚青雀笑了一下:“没有。” 楚青雀问之前肚子里是鼓着一股奇怪的别扭劲儿的,他明知道他妈妈是婚内出轨,是做错事的那个,他没资格去要人家李铭不结婚,但是他又莫名的觉得不爽,但李铭真的说他没有结婚的时候,楚青雀又觉得有点愧疚。 “你怎么没有结婚啊。”他小声说。 没有结婚,自己走过一辈子,也很孤单的吧。 “我...以前年轻的时候答应过你妈妈。” 二楼安静的画室里,空气中还飘散着颜料干掉的味道,不算刺鼻,这种味道沉浸在木材里,和木材的清香混在一起,有一种别样的的好闻,头顶上柔软的灯光落下来,李铭站在对面,抱着手里的画框,冲楚青雀轻轻一笑,言语间竟然又带了几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和她谈恋爱的时候就答应过她了,以后不娶别的女人。” 楚青雀在那一刻,像是突然透过时光洪流,瞥见了十八年前的少年少女,那时候的少年郎眉眼温柔,把一颗心掏出来,滚热的塞了过去。 不管你要不要,我永远都为你捧着,我永远都守在这里,我永远在为你画像。 楚青雀在那一刻才明白,为什么妈妈最终选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求求了收收我们可爱的温离八求求了大哥大姐们 温离预收文:《火葬前男友》 温离和影帝在一起的第三个月,影帝接受采访时把他们的关系推脱的一干二净,顺带跟一个女演员炒了绯闻。 温离打电话问过去,那边的影帝叹息着说:“阿离,乖一点,我的身份不合适公开这些,和她只是朋友而已。” 温离沉默许久,挂断电话发了一个分手短信,然后接了一个深山里的戏,关掉手机,在山里拍了三个月的戏。 山野万里,他给自己捡了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 三个月里,影帝怎么都找不到他的小温离,被逼到当场自爆恋情,在镜头前深情呼唤:“阿离,我为你公开了,回来吧。” 热搜爆上了天。 三个月后,温离出席新电影发布会,影帝闻风而来,在洗手间内赤红着双眼想要和温离诉说他的一腔爱意,却见到他的阿离揉着别人的耳朵轻声诱哄。 “好了,别生气了。”温离说:“前男友而已。” 温和内敛受×山痞野狗攻 第40章 甜的 凌晨一点半的夏夜, 树林里有吱吱蝉鸣,清风拂过树叶,沙沙的钻到人的耳朵里。 霍连山点燃了第二支烟, 又一次解锁手机。 温离的消息正好在这个时候发过来。 “看过了, 楚青雀说他认识,叫我们俩回房睡觉。” 温离兴许是没睡醒, 打字的时候慢吞吞的, 隔了十几秒才又说:“要我去再看看吗?” 被楚青雀说过让他们回卧室睡觉之后,温离就带蒋洛回来了,蒋洛已经又睡着了,温离还盘腿坐在床上跟霍连山说话。 刚才就是霍连山大半夜把他们叫醒说家里进贼了叫他们去看的。 至于霍连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又怎么知道家里进的贼的,温离多少也能猜到点。 温离脑补了一下画面,觉得他们山哥现在就蹲在墙头外面儿抽烟呢, 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走, 如果不是半路突然窜出来了个人, 霍连山也不会给他们打电话。 温离捏着手机,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从小跟霍连山一起长大, 没人比他更了解霍连山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些人的喜欢是一朵花,一阵风,是转头就能忘的东西, 但霍连山的喜欢是一道疤,是一颗子弹, 是会烙印在骨头上,打进心底里的,是经年累月都挖不掉的。 霍连山在暗地里做的,只会比他看到的更多。 他觉得楚青雀也应该是喜欢山哥的, 但他们为什么不在一起,温离现在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楚青雀应该是出了什么变故,否则霍连山不会叫他们过来陪楚青雀。 身为霍连山的朋友,他当然无条件的站在霍连山这边,他希望楚青雀能永远听话,永远让山哥高兴。 但温离又有点羞愧,因为楚青雀对他们很好,性格也好,完全不像是个娇养的大少爷,一点脾气都没有,没心机没防备,把他们当好朋友,他却一直想要楚青雀去顺从霍连山,显得他太不把楚青雀当朋友了。 温离才想到这儿,手机一颤,霍连山发来两个字:“看看。” 温离就明白霍连山是什么意思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哪怕只是两个板板正正的手机发过来的字儿,也让温离在横平竖直的字体间窥探到了些隐秘的心思。 温离就站起身,将手机静音,鞋都没穿,赤着脚就出了卧室,脚尖点在地上,一路像是做贼一样往二楼走。 山哥说的“看看”,放在不同的人哪儿是不同的意思。 如果是说给蒋洛的,蒋洛就会大咧咧的走上去,杵在一边认认真真的看完人家说什么,然后回去再按自己的理解跟山哥瞎说一通,如果是放到温离这里,温离会偷偷把一切都偷看完,藏在心里,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和霍连山全都复述一遍。 不过不太巧,温离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正撞上楚青雀跟李铭一起从二楼下来。 温离心里是藏着事儿的,他心虚,一见了人第一反应就是躲,幸好他们下来的时候也没开一楼客厅的灯,所以温离顺利的蹲在了客厅的实木椅子旁边,借着阴影把自己藏起来了。 李铭和楚青雀浑然未觉,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走着,慢吞吞的聊着当年的一些事情。 客厅昏暗,也没人说去开灯,李铭站在门口,像是临别前的客人,跟主人家最后说上几句话,但是这一说就没完没了,一句勾着一句,沉淀了这么多年的思念全都一口气翻了上来,以至于李铭像是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 楚青雀也不催他,就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眨着眼听着李铭说,偶尔会给出反应来,点头或者抬头看过来。 “我早些年跟你妈妈是在江氏珠宝公司认识的,你知道江氏珠宝公司吧?你妈妈是那里的首席珠宝设计师,她特别喜欢珠宝,公司出款的新品她都要先戴,我去那里当学徒,你妈妈看我画画好看,就让我给她打下手。” 楚青雀默默地盘算了一下他妈妈的珠宝,他不仅不知道妈妈当过珠宝设计师,还以为妈妈不喜欢珠宝——他们楚家很少有珠宝,妈妈什么都不戴,只爱囤包。 “你妈妈以前特别喜欢城东的一家西餐厅,说里面的牛排正宗,但是后来那家的大厨回家不做了,就没人给她做了,我后来学了一手煎牛排,有时间我可以做给你——” 楚青雀静默的站在玄关处站着,听着李铭滔滔不绝的讲着他妈妈过去的事情,突然间鬼使神差的冒出来了一句:“和我妈妈在一起,很累的吧。” 他单是想象一下,都能想到她妈妈的矫情模样。 周之妍是个刀子嘴斧头心的女人,一点委屈都不肯吃,肯定要当面十倍的报复回去,生活中恐怕也很难相处,换个性子不好的人肯定受不了。 他本以为他这样问,李铭会讲“不累”之类的,但他没想到,李铭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的点头:“是挺累的,你妈妈脾气特别不好,我以前常想,谁与你妈妈这样的人在一起,是要受一辈子的折难的。” 楚青雀默默地想,这话楚应汶都不敢当他妈妈的面儿说。 “不过这样也好。”李铭又笑起来,脸上有俩酒窝,他年龄虽然摆在这里,但是身上却带着一股少年气,一笑起来总像是个大孩子:“她一辈子都不受委屈。” 楚青雀想,确实,谁能给她委屈受呢?她妈妈是去世之后都能回头捅人一刀,把两个家族搅和的不得安生的人啊。 似乎是站的时间有点久了,李铭也不好再站在门口和人说话,干脆在这个话题上了断,转头去开了门,一边离开一边跟楚青雀说:“我先走了,你不用送,不用。” 楚青雀迈出去的脚就又收回来,他远远地目送着李铭离开,等人走没影子了,他才关上门,回了自己的偏卧里去。 他本来就睡不着,和李铭大半夜的莫名其妙聊了一通之后更睡不着了,最要命的是,他现在还问不出那句话。 从李铭刚才和他聊天的样子看,李铭是不知道周之妍生了他的孩子的,他知道楚青雀是周之妍的孩子,但却不知道楚青雀有可能是他的孩子。 楚青雀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在被子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等楚青雀偏卧的房门被轻轻关上,一直缩在椅子旁边,脚都蹲麻了的温离轻吸着冷气,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了。 他刚才距离楚青雀和李铭也就不到五米的距离,全是靠着沙发角落昏暗撑下来的,但凡他刚才动一下,衣料摩擦声音都会被他们听见。 实在是蹲太久了,温离动作起来都有点费劲,慢腾腾的像是个生锈的机器人一样挪回了床上,躺下之后,他才开始跟霍连山汇报战果。 他把自己刚才听到的话逐字逐句的跟霍连山重复了一遍,打字儿过去的时候,温离心里难得的有了那么一丝丝愧疚。 他有一种把楚青雀塞上秤,秤一秤有多少斤,然后打包卖给霍连山的准备。 霍连山那边过了许久,回了一个“嗯”字。 这就代表这件事儿过了。 温离把手机关掉,倒在床上,这才放心的睡了过去。 温离的消息发到霍连山这边的时候,霍连山正盯着从小院儿里面刚出来的李铭。 从温离的叙述上来看,这个李铭应该是楚青雀母亲的前男友,这个身份让霍连山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良。 他还没从见过谁家的前男友会保存着自家钥匙,来去自如,还能跟前女友的儿子一起畅聊一下前女友的过去历史事迹的。 此时此刻,李铭给霍连山的违和感,和之前在宴会上的周太太的违和感是一样的,霍连山直觉认为李铭不仅仅是前男友这么简单,但是他也没办法上去问。 他甚至连门都进不去。 霍连山捏了捏眉心,把这些事儿压在了脑后,等李铭都走不见了,他才从树后出来迈步往路上走。 因为在这里耽误了太长时间,所以回宿舍的话可能也会晚,霍连山的步伐就有些快,在经过大门的时候,他鬼使神差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院子里的花儿开的很艳,从门外往里面看,能看到藏在花海里面的石凳石桌,霍连山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心都被勾住了,脚也迈不开了。 他的身体里涌出来一股冲动,那扇门像是黑洞,他一踏进去就是粉身碎骨,但他还是情不自禁的站到了门口。 黑洞在叫嚣。 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等霍连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轻松翻过了那扇门,落地都没声。 霍连山没有钥匙,他沿着别墅走了一圈,顺着厨房被温离开着散火锅味儿的后窗翻了进去——窗上是有窗纱的,但难不倒霍连山,他用手指硬撕开纱窗一角,再伸手探进去,在里面打开纱窗,然后顺利翻进去。 但凡刚才的李铭有他一半身手,也不至于连墙都翻不进来。 也不知道谁到底才像是贼。 从窗外翻进来,霍连山顺着一楼客厅走了一圈,站到了偏卧门口,手掌一摁,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门。 门内,漂亮的小王子无知无觉的裹着被子,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霍连山眸色晦暗的在门口战了许久,恪守着最后一条底线,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 半睡半醒间,楚青雀往门口看了一眼,他像是瞥到了一丝影子,但又很快困顿的睡了过去,只把一切都当成梦。 啊...他梦到霍连山了呢。 第41章 见面倒计时 次日, 清晨。 楚青雀被外面狂躁的吉他声吵醒。 这吉他声有多狂躁呢,就像是八百只鸭子在你耳边“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魔音灌耳, 吵得人脑瓜仁儿都疼。 楚青雀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换上了温离昨天新买的明黄色小黄鸭睡衣,拖着粉拖鞋, 慢腾腾的挪到了门口, 一开门正看见蒋洛赤脚站在沙发上,蹦迪似得前后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手里拼命地拨动音弦。 蒋洛也换上了新睡衣,他穿的白熊的,还蛮可爱。 门一拉开,吉他声更明显了, 期间还夹杂着蒋洛的rap, 不过楚青雀一句都没听懂, 他揉着眼睛探头一看, 想喊一声,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粥香, 楚青雀走出来一看,看见温离在煮粥。 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厨房很像换了一个新样子, 木桌子被铺上了米黄色的餐桌,桌面上还摆了一个玻璃瓶, 里面插了一支新鲜的花儿,温离背对着他,腰上围着一个围裙,正在用勺子搅着粥。 楚青雀先是问了一句“哪儿来的花”, 然后又反应过来,这是温离从外面剪进来的。 “你说大丽花?”温离侧头看向楚青雀,回了一句:“顺手剪的,开的很艳。” 是很好看。 楚青雀才知道这花儿叫大丽花。 温离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稳定力量,不管什么时候,什么环境,他都能把挑出时间来剪一朵花。 “来拿碗。”温离跟楚青雀说了一声之后,又冲客厅喊:“蒋洛,过来洗手!” 魔音暂且停了一会儿,蒋洛跑过来,挤到厨房洗手池前囫囵的洗了一把手,然后直接一通乱甩后坐到了桌前。 温离做的还是那点东西,一锅粥,三个鸡蛋,几个玉米,馒头,还多出来几块地瓜,温离盯着桌子深思片刻,转头端来了个空盘子,然后掏出榨菜袋,一口气挤了两袋上去,然后才拉开凳子坐下,准备开吃。 这时候蒋洛嘴里已经满嘴的玉米粒儿了。 楚青雀刚拿起来一半玉米,才咬一口,就听见蒋洛问:“我跟温离后个要去演唱会上表演了,你去看我们表演吗?” 蒋洛这个演唱会说的是霍连山要举办的那一场演唱会,刘姐给了他跟温离和霍连山合唱一首歌的机会。 那首歌就是他们之前在酒吧里常唱的那一首,是山哥很早之前写的一首歌,早都唱的滚瓜烂熟了,只是蒋洛想起来的时候还是紧张。 他这段时间在他们练舞室里当着大家的面儿跳舞都觉得紧张,一直到现在才勉强适应,可是他们练舞室才几个人啊?到时候要当着上万个人表演,蒋洛还是会紧张。 他以前在酒吧唱歌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一群人喝多了谁知道谁啊,他唱错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成了练习生,唱错了、唱不好都会丢人,丢他自己的脸就算了,到了霍连山的演唱会上如果丢山哥的脸,那他不如直接撞死在外面的石桌上。 楚青雀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你吉他哪儿来的?” “温离取来的。”蒋洛咬了一口馒头,又问:“你去不去看啊?” 楚青雀抿了一口粥,垂着头望着粥面,过了一会儿才回:“我还要高考呢。” 他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了,既然霍连山不想见他,那他就再也不去出现在霍连山面前了,可是蒋洛这样一说,他心里又跟着活起来了,嘴上说着拒绝的话,心里却又惴惴的等着蒋洛下一句邀请。 谁知道蒋洛“咕噜咕噜”喝完几口粥,一摸嘴,丢下一句“我去练歌了”,然后就又跑到客厅去魔音灌耳,楚青雀等的十分辛苦,最后还要假装无事发生的模样喝粥。 听蒋洛和楚青雀提到了山哥,温离就不做声了,在演戏这方面温离还算是有点城府,最起码忽悠个楚青雀没问题,他跟楚青雀讲了几句关于楚青雀高考的事儿,最后俩人吃完了,他就端着碗筷准备洗碗。 楚青雀没洗过碗,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主动洗碗,以前不洗是因为家里有保姆轮不到他,现在他是主人温离是客人,他不好意思让温离来洗碗,于是就主动跟温离挤在一起洗。 以前他没干过家务活的时候还觉得这些事情繁琐,要把一个乱摊子全都收拾好,再一一归置起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日复一日,听起来就让人头秃。 但真的做起来的时候又觉得没那么难,特别是把东西都归拢好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让人颇为舒爽。 他这头才刚洗完手,那头就听见蒋洛在客厅喊“楚青雀你手机响了”,温离在擦灶台,示意楚青雀去接,楚青雀急急地往房间里跑,一看手机,居然是他爷爷打来的。 嗯...也不能叫爷爷了吧,他得喊一声楚老爷子。 这是楚应汶的爸爸,早些年也是豪门圈子里的一位领头羊,后来由楚应汶继承了家产后,楚老爷子直接光荣退休,跑到国外去颐养天年了。 在楚青雀小时候把楚青雀留在膝下养了两年,爷俩感情还比较深厚,大概是隔辈亲的缘故,楚老爷子对楚青雀十分疼爱,倒是不怎么待见楚应汶。 楚青雀之前跟楚家断绝关系的时候,楚老爷子还在国外呢,楚青雀当时整个人身陷漩涡里,也没心思去管远在国外的爷爷的想法,等现在事情都开始降温了,爷爷一个电话打过来,他才记起来他还没给爷爷一个交代呢。 楚父那边是有二姨去挡着了,但是爷爷这边没人能挡的住,他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楚青雀的电话上,让楚青雀都不知道该如何接,接了该说什么。 楚青雀踟蹰了那么几秒钟,手机直接就被挂断了,电话那头的人没有再拨了,而是发了一个短信过来。 “青雀,爷爷今天晚上做寿,有空的话,来老宅这里看看爷爷。” —— 清晨,医院。 霍连山靠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双手环胸头脑后靠着假寐,某一刻急救室的门被推开,医生正从里面走出来。 霍连山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站起了身。 “医生。”太久没好好休息了,霍连山的眼眸里面有疲惫的红血丝,他还带着口罩和帽子,一说话声音都显得很沙哑:“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抢救很及时,没什么大事儿。”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病人就是身子骨太弱了,早些年没得到治疗,留下来的各种后遗症,受不来太大的刺激,只要细心调养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霍连山捏了捏眉心,一句“谢谢医生”才刚到喉咙口,没来得及吐出来,就听见走廊那头传来一阵高跟鞋踩在瓷砖地面上的声音,他一侧头,就看见刘姐迈着小碎步着急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喊:“怎么了?人怎么样!” 霍连山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人没事。”等刘姐走近了,他才说:“送医送的很及时。” 昨天晚上...不,是今天早上的事儿了。 霍连山昨天回到宿舍里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就接到了李茹的电话,李茹要他马上回到公寓去看她,霍连山到的时候,李茹正坐在轮椅上抹眼泪。 霍连山跟她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楚家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儿,楚应汶说要带霍连山回楚家去参加楚家老爷子的生日宴会,之前经过霍连山拒绝的那一回,楚应汶估计也不打算往霍连山身上使劲儿了,他也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李茹的消息,直接打电话给了李茹。 楚应汶的话在霍连山这里没有多少价值,但是在李茹这里却像是什么金玉良言一样,李茹把楚应汶的话捧成了圣旨,要求霍连山今天晚上一定要去参加楚家的生日宴。 霍连山当场就拒绝了。 他很少和李茹发生什么正面矛盾,俩人刚相认没多久,霍连山至今还没有叫出一声“妈”,关系十分生疏,就算是俩人都在努力的包容对方,但也带着一种刻意的生疏,像是今天早上那样直接的、暴躁的争吵还是第一次。 李茹当时又哭又喊,情绪十分激动,霍连山不太喜欢和人口头争辩,更何况是跟李茹,所以他直接转身就走了,兴许是被他转身就走的事儿给刺激到了,李茹当场就晕倒了。 然后,霍连山紧急把人送到医院里来了。 “没什么大事儿就行。”刘姐跑的整个人都在喘,她坐在长椅上捏了捏脚踝,一边捏一边说:“我去缴一下费,你先陪着你妈妈待一会儿,有空再叫我。” 霍连山目送着刘姐离开之后,才去看李茹。 他进病房里的时候,李茹脸色惨白的倒在病床上倒着,病房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混合着床边的百合花的味道,霍连山一走进去,就看见李茹蜡黄的脸上涌现出了些许期待的神色,她伸出手来,遥遥的冲着霍连山那样一抓。 她当然抓不到霍连山,俩人之间还隔着一个病房呢,可是她带着泪的眼一看过来,就成功的让霍连山心头发疼。 霍连山深吸一口气,走进病房来,关上了病房的门,然后走到床边,帮着李茹拉了一下被角,李茹不管这些,她急急地抬起手,轻轻地握上了霍连山的手腕。 霍连山和她对视了一眼,从她带着泪的眼眸里看出了她想说的话。 “我知道了。”霍连山闭了闭眼,妥协似的轻声说:“我会去的。” 第42章 偷听到的秘密 刘姐从病房外进来的时候, 远远地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李茹靠坐在床头,脸上荡漾着慈爱的笑容,手里捧着一杯温水, 腰部以下盖着医院柔软的被子, 正午的阳光落到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位普通而又幸福的母亲, 侧过头看着另一张床上坐着的霍连山。 霍连山手里像是拿着什么东西, 他背对着刘姐,随着刘姐一路走过来,从他的背影看到他的侧脸,走到两张床之间时,才看见霍连山是在给苹果削皮。 很温馨的一幕,像是每个人在固定人生中的缩影, 羸弱的母亲靠在床头, 孝顺的儿子在替母亲削水果, 长长的果皮从锋利的水果刀上卷下来, 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音,刘姐刚停下, 霍连山也把水果削完了,递给李茹。 李茹依旧慈爱的望着他,伸手推开他的手, 用嘶哑的声调说:“你吃。” 霍连山沉默的把水果放到了一边的果盘上。 “身体怎么样了?”刘姐自然的坐在了李茹旁边,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说:“连山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都吓死了, 赶忙从家开车赶过来了,你说你,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儿谁能安得下心啊。” 才短短几天时间,刘姐和李茹的关系有了飞快的进展, 俩人就像是一对黏黏糊糊的异姓姐妹一样,拉着手恨不得替对方把罪受了。 “我先回公司了。”霍连山在这时候站起身来,低声和刘姐说,也像是和李茹说。 刘姐冲他挥了挥手,还和他叮嘱“好好练习”,李茹还想让他多坐一会儿,但李茹才一抬手,刘姐就把她的手拉下来了。 “干嘛呀,人家孩子上进呢。”刘姐故意一瞪眼睛,轻“啧”了一声,说:“连山事业心重,好事儿,以后有你享福的时候。” 被刘姐这么一打断,霍连山已经走出了病房了。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距离李茹住的公寓楼不远,当初把人送到公寓楼的时候刘姐就和霍连山说过周围有私人医院,所以霍连山才能这么快把人送过来。 私人医院和公立医院比起来没什么区别,只是人没有那么多,走廊的窗户上永远摆着一盆百合花,护士的态度很好,会细心听每一个病人的要求,走廊拐角处连一丝尘土都找不到,时时刻刻会有拿着拖布的工人仔细的拖过每一个角落。 霍连山就从走廊的那一头,走到这一头。 走廊很长,五月底的天气并不炎热,微风卷着花香冲进走廊,吹动了霍连山的发丝,霍连山脚步很慢,一直走到门口,站在了花坛旁。 刘姐心满意足面带微笑的从医院那边走来的时候,就看见霍连山靠在花坛的树旁抽烟。 霍连山抽烟的时候是懒散的,他抽烟不是单纯的过眼瘾,反而像是他在找一个给自己片刻栖息的地方一样,肩膀会找个地方把自己依靠住,然后才能松懈下来片刻,一支烟掐断之后,他再站起来时还是挺拔坚韧,屹立不倒的模样。 “连山?”刘姐捏紧了手里的小包包,快步走过来,圆脸上漾起了笑容:“怎么不回公司啊,今天不是还有彩排呢吗。” 刘姐笑起来的时候很有一种成熟女人的感觉,她岁数不小了,四十多的年纪,性感又大气,眉眼间带着精明的算计,但却并不惹人讨厌,就像是个看透红尘但依旧在红尘里打滚的老板娘,把功利和贪婪写在脸上,什么都卖,你想买,先掏钱。 霍连山静默的在旁站了片刻,回:“晚上我要去楚家。” 刘姐脸上的笑容一敛,小小的“噢”了,很识趣儿的没问“你为什么要去楚家”,只是问:“要我提前准备什么吗?” “她也要去。”霍连山又说。 刘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微微蹙着眉头,问:“她去干什么?” 这个她,自然是李茹。 虽然刘姐跟李茹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亲亲热热姐姐妹妹的喊着,但真碰上事儿了,刘姐翻脸比谁都快。 她现在把楚家看成是霍连山的金库,霍连山是她的艺人,霍连山越火,赚得越多,她就赚得越多,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霍连山星途坦荡,一步飞天。 楚应汶找李茹,说想要霍连山出席楚老爷子的生日宴的时候,刘姐第一时间给李茹打了电话,当时刘姐就建议李茹跟霍连山来一把“狠”的。 霍连山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来不说,也不表现出来,想要了解他,就只有仔细长久的观察他。 而当他主动表现出他对一样东西或者是人的排斥和厌恶的时候,就说明他的忍耐已经到临界点了。 想要强迫他去接受,就要压上让他无法抗拒的筹码。 与其说是是让霍连山接受,不如说是威胁霍连山,拿亲情当枷锁,拿母爱当束缚,活生生将霍连山压下来。 虽然这种方式很伤感情,但是管用啊!霍连山已经准备要去楚家了。 刘姐都能想到接下来的走势了,像是霍连山这样优秀的孩子,明晃晃的可塑之才,楚家老爷子喜不喜欢他不要紧,关键是让所有人都看到,他霍连山是楚家的孩子,把楚家这座大山立在霍连山身后,以后能给霍连山搞到更好的资源。 这是霍连山的关键时刻,李茹过去干嘛? 其实在刘姐心里一直看不上李茹。 平日里俩人腻腻歪歪当彼此是亲姐妹这种事儿说说就算了,但刘姐内心深处一直觉得李茹没什么用,她唯一的用处就是她是霍连山的生母。 说一句刺耳的,李茹当初就是想嫁豪门,但自己又没本事,智商不够用,心又不够狠,错估了自己的价值又去惹恼了唯一的靠山才落了个这么样的下场,从刘姐的角度来看,李茹就是个没本事又贪心的废物点心,她如果去了生日宴现场,除了提醒别人霍连山是私生子,出身低微,还有这么个不光彩的妈妈以外,百害而无一利。 去楚老爷子生日宴的都是些什么人?政界人士,商界大鳄,学术大牛,或者是各类和楚家一样出身的豪门,李茹又是个什么身份,那群人能把李茹当回事儿吗? 那群人看见光鲜亮丽的霍连山,就算是再看不上,顶多也只会想一句,哦,是那个私生子,看样子还挺像回事儿,像楚应汶,要是再看见断了腿坐轮椅一身愁苦明显上不了台面的李茹,恐怕就会想,楚应汶什么眼光,这种垃圾他都捡? “她想去。”霍连山声线微冷的说:“她想去参加。” 她想被承认。 她前半生吃的所有苦,都是为了想要去楚家,都是为了想要被承认,她做不到,但她儿子做到了,她原本熄灭的心思也就跟着死灰复燃了。 “这不行。”刘姐先是蹙了眉,又马上意识到霍连山要去就是因为李茹,李茹去不成那他也不会去,刘姐立马就改了口:“我知道了,我去安排,你放心吧,晚上咱们一起去,我亲自送李茹过去。” 霍连山从始至终就没什么表情,他双手插兜,站着看着刘姐的眉眼表情,像是看着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戏,直到刘姐答应下来,他才点了点头,扔下一句“晚上来接我”,然后转头就走了。 霍连山白天很忙,演唱会的流程在安排了,每天要练歌,公司还见缝插针的给他安排一些通告,他一天流程走完之后,已经是晚上六点多了。 刘姐亲自给他送西装过来。 在圈里待久了,刘姐难免沾了先敬罗衣后敬人的毛病,总觉得只要霍连山传好了,就不会有人看不起他。 霍连山换好礼服出来,跟刘姐一起下楼,到了楼下的时候,看见李茹坐在保姆车里。 她今天也换了一身裙子,黑色的长裙,直接盖到脚踝,脚上还穿了一双高跟鞋,衣服和鞋都是新的,很艳丽,但她的腿脚却严重萎缩,筋肉都看不见了,只有一层皮贴着一根腿骨,看腿就很吓人了,更何况脚。 她平日里都是用布遮盖住的。 霍连山微微蹙眉。 他其实也知道李茹并不适合出席这种场合,但李茹太高兴了,坐在车上的时候整个人都焕发出了生机,平日里的病容都看不见了。 霍连山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保姆车一路开到了楚家老宅。 楚家老宅坐落在城西,在B市有一句老话叫“半个城西楚家湾”,说的就是楚家老宅。 城西有一座山叫“雁回山”,整座山都是楚家的,楚家在山上建了个山庄,山下是高档别墅区,再往下是城西,而这城西里的所有产业,有一半儿都是楚家的,所以才有了“半个城西楚家湾”的说法。 霍连山以前只知道楚应汶有钱,等到了楚家山庄的门口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豪门”。 这是几辈子都败不完的家产。 给霍连山开车的司机显然得到过叮嘱,没有直接停在山庄门口,而是从山庄后面的入口驶进去,一路行驶进了山庄。 山庄很大,大的像是皇宫一样,司机开了十几分钟,将车停在了一个大厅之前。 霍连山拖着轮椅,将李茹带下了车,刘姐跟在后面,从霍连山手里接过轮椅,推着刘姐往里走。 今天晚上的山庄格外热闹,墙上都挂了彩灯,大概是为了庆祝老爷子过寿,所以一路张灯结彩。 老爷子今年八十大寿,当然是能做多大场面,就做多大场面。 外面的客人都是从正门进,来了之后直接就入席了,而霍连山现在算是楚家的半个小辈,也勉强算得上是亲戚那一行,只不过多少见不得光,因为楚应汶要带他出席,所以他们现在是要在这个大厅里等楚应汶过来。 这个大厅是个饭厅,里面都是桌椅,还有一个侍者等着,见他们来了,就笑着让他们多坐坐。 李茹让刘姐推轮椅带着她四处走走,满脸兴奋,霍连山心口发堵,见她们待得还算舒坦,也就没出声,只是自己走出了饭厅,想去外面抽根烟。 他抽烟都背着李茹,免得李茹说教。 他不是不爱听,只是李茹说着说着就会哭,看起来太过让人憋闷。 已经够闷了,他想喘口气。 从饭厅出去的时候,霍连山推开玻璃门,从玻璃门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的头发已经长起来了,不再是贴着头皮的发茬,而是有半个手指长的乌黑,造型师偏爱将他的所有头发都吹上去,露出他锋利的眉眼,眉眼经过细心地修饰,他看着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霍连山觉得越发窒息了。 他走出饭厅,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顺势走到了一墙角下的一座假山旁,点了一根烟。 他的烟才刚刚点起来,突然听见四周有一阵动静,期间还带着“唰唰”的声音,是鞋底在墙上摩擦的动静,然后还有嗓门用力的“嗯”“嗯”声,霍连山顺着声源抬起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墙头上露出来了一颗小脑袋。 霍连山一望过去,点烟的手都是一顿。 那张脸他不会认错,是楚青雀。 楚青雀此时正在费劲爬墙,这墙有两米多高,没有任何攀爬物,他两只胳膊上来了,腿上不来,一直在努力的翻,直到某一刻,他好不容易把腿搭上来,然后整个人爬上来,骑在墙上回头小声喊话:“行了,我上来了,你走吧。” “我不走。”墙那头就传来了同样压着声音,贼兮兮的动静:“我走了,你到时候回来都没人扛着了,你翻不过墙的。” 是蒋洛。 “我回来的时候也是在这边,你在墙那头,怎么扛我啊?”楚青雀小声说。 这话太有道理了,蒋洛沉默了两秒,然后说:“不行,我得跟你一起回去,不然温离问我我答不上。” 楚青雀穿着一身运动服半截袖,一头软发上还带着草叶,骑在墙上,一脸愁容。 他今天接了短信,心里实在是难安,他知道自己不能来看,他不能再跟楚家再扯上关系了,否则往后又是藕断丝连,万一出事儿了就完了,但爷爷年纪太大了,好不容易过一次生日,他特别想来看看。 虽然亲子关系是假的,但感情是真的,楚青雀知道,爷爷身体不好,没两年了,他今年不来看,往后就没机会了。 所以他想了个贼招,偷跑进来,不让楚应汶知道,也不让周家人知道,就看看爷爷,看完就走。 “那你等着吧。”楚青雀叹了一声气,说:“实在不行你到时候翻过来把我扛过去。” 说完,楚青雀转身,骑在墙上,晃了晃脚,然后一咬牙,“噗通”一声就落了地。 霍连山还是没反应过来。 他太久没见到这样灵动的楚青雀了,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楚青雀还在睡觉,上上次楚青雀哭的泪眼朦胧,以至于现在楚青雀一出现,霍连山就有点挪不开眼。 他想起了最开始见楚青雀的样子。 初见楚青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来着? 小少爷傻兮兮的跑到酒吧里,跟在他家的小巷后,软绵绵的喊着他的名字。 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两人之间却全都弄了个天翻地覆,彼此都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咬着牙死撑。 霍连山想动一动,最起码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看看楚青雀,和他说说话,可是那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在他眼里却好像是长长的一个月一样,他动不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楚青雀揉着脚踝,呲牙咧嘴的爬起来,然后跟墙后的蒋洛说“注意隐蔽”,再蹦起来,往院子里面走。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对这儿都很熟悉,一上来就挑了最好潜入的地方——霍连山他们所在的这个饭厅平时都是用来招待亲戚的,距离前面办寿的大厅很近,走十几分钟就到了。 但楚青雀才刚站起身来想走,就听见一阵拔高了的声音直直的砸在了他的脑门上。 “楚青雀!” 是道严厉的女音,有些苍老,之前并没有听过。 霍连山下意识地紧贴在假山后,隐藏住了自己的身位。 他本来就站的很隐蔽,又一身的黑色西装,他不主动站出来就没人能看见他。 而楚青雀显然没想到会有别人,他愣了一下,随即有点不安的站直了身体,小声的喊了一声:“姥姥。” 霍连山的念头刚想到原来是楚青雀的姥姥,就听见那道声音高高的飚起来,直直的奔着楚青雀砸了过去:“你来干什么!你是想害死我们周家吗?” 第43章 甜的 那声音喊下来的时候让霍连山都跟着怔了一瞬。 从他的角度是看不见那个周家的姥姥的, 他只能看见楚青雀。 楚青雀天生不适合应对这种场合,他额头上还带着爬墙的热汗,人却已经白了脸, 站在原地木木的不敢动。 周老夫人越发气恼了。 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生下一个儿子, 只生了三个既不聪明绝顶,又不肯脚踏实地的女儿, 大女儿说什么婚姻自由, 直接放弃了家产,嫁了国外再也不回来,二女儿勉强能看,三女儿倒好,从小就是个叛逆的,有那么一点小聪明, 但全都放到了怎么跟他们作对上, 就连她生下来的儿子也是这样的! 在得知楚青雀不是楚家的孩子的时候, 周夫人都差点儿要找根绳上吊了。 她在做出跟楚家决断的决定的时候, 心都在滴血。 周家早就不行了,也就靠着楚家的恩泽勉强在豪门里混口饭吃, 她本来还想着楚青雀长大了,可以让楚青雀带着周家走,谁知道楚青雀还是个流着别人血的杂种。 自从之前宴会上那件事儿之后, 周之约现在跟楚应汶已经算的上是撕破脸了,但周老夫人、周老爷子和楚老爷子还有些交情, 他们都是一辈儿的人,早些年一起走过来的,人越老,越珍重朋友和亲人, 越在意感情,也越孤单。 所以周老夫人跟周老爷子是过来打感情牌的。 大概套路就是,虽然咱们子孙辈儿闹得很难看,但是也不影响咱们这帮老朋友的感情,孩子们的事儿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赚钱这事儿你可不能落下我们俩老朋友啊。 所以,周老夫人和周老爷子都很重视这次楚老爷子的生日宴,这次周之约没来,他们俩老夫妻带着周耀文来了。 周耀文就是楚青雀的表哥,周家的长子,毕竟周之约是招婿,所以第一个男孩就姓了周,第二个女孩倒是跟了女婿的姓。 周耀文性格还好,比楚青雀硬很多,是个刺头,但性格太莽撞,要磨练许久才能用,但现在周之约闹得有点大,得避避风头,周老夫人已经打算把他推出来了。 周家在这种关键时刻,所有人都是战战兢兢的,偏偏这时候楚青雀还要出现! “你到底还想干什么!在这个时候,这个日子跳出来,你不知道周家为了你废了多少心血吗?”周老夫人像是个被激怒的老猫,脊背都高高的弓起来,脖子向前探着,恨不得直接一爪子拍死楚青雀。 她本来是听说楚应汶的那个私生子来了,想来看看他有什么本事的,谁能想到居然撞见楚青雀□□进来了。 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摘出去,他怎么自己又跑来了! 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的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呢! 跟他那个妈一模一样,都是来讨债的! 楚青雀被这样一通严厉的斥骂给骂的抬不起脑袋,他也知道他今天不该来,但他就是想来看看,看一眼就走,只是没想到他才刚进来,就直接被姥姥给抓到了。 “我想来看看爷爷。”楚青雀还没意识到周老太太对自己的厌恶,他以为自己还有分量,毕竟他就算不是楚家的少爷,他也是妈妈的孩子。 他是真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少爷,在被宠爱这一方面他有盲目的自信,他一直认为他的家人们都很爱他,就算是楚父对他要求很高,就算是二姨不管他,但他心里一直都认为这是家人们对他的期待和逼不得已。 “姥姥,我只想去看看爷爷。”楚青雀脸上还是惨白的,他虽然在怕,但还是装着胆子,和姥姥小声提出要求:“我就想去看看,我保证,和爷爷说说话我就走,绝对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他以为自己和姥姥说几句好话,认真保证过后,姥姥就会心软。 在他的心里,家人们永远有特殊的位置,所以他认为自己在他们的心里也有特殊的位置。 只是他不知道当初所有人宠爱的那个人是楚家的小少爷,而不是他楚青雀。 “放你过去?”周老夫人瞪圆了眼,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骤然拔高了嗓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不甘心吗!” 楚青雀被周老夫人这一喊给喊懵了。 他从楚家出来之后,迷茫过,畏惧过,难受过,但从来没有不甘心,以至于周老夫人喊出来的时候,他还很疑惑周老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喊。 周老夫人却焦躁的一肚子火儿,一口气全都冲着楚青雀喷了出来:“你不就是觉得周家让你从楚家出来,让你受委屈了吗!你不就是想再回来做手脚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当了十几年的少爷你就真以为自己是真的了吗?” “我告诉你,你现在的下场都是你应得的,如果不是你,周家又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怪你和你那个赔钱货的妈!” 楚青雀本来见了她的时候是脸颊惨白的,现在被她这样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脸上瞬间憋起了红,头一回拔高了嗓门回喊周老夫人。 “我没有!”楚青雀被激的拳头都握起来了:“我就是想回来看看我爷爷,你别这么说我妈!” “你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们母子俩都是一样的自私自利,我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就是生了你妈!和外面的野男人厮混,自甘下贱的蠢货,你妈又生了你这样的杂种,给我们老周家丢人!”周老夫人像是个歇斯底里的泼妇一样,指着楚青雀大声斥责。 楚青雀从没见过周老夫人这样,印象里她都是对他淡淡的,冷漠疏离的,从不过分亲近,但也算得上是礼数周全,在他的记忆里,周老夫人一直都是一个优雅的老年人,是把气质刻在骨头里的那种。 这样和泼妇骂街一样的怒骂还是头一个回。 楚青雀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妈妈都是遗传周老太太的。 其实早些年里,周老夫人经常和周之妍这样骂,她们母女俩人就是这样的互相针锋相对谁都不让谁的。 周老夫人性格跟周之妍比较相似,两个刁钻的女人碰到一起,血缘越是亲近,说出来的话就越是伤人,周老夫人刺她一下,她能刺回去就刺回去,刺不回去我当成你放的屁,下回轮到我我再把你往死理踩。 但楚青雀却不是这样的性子,他实打实的被激怒了。 楚青雀柔软的就像是个气球,别人捏两下他也不会爆,但周老夫人是拿高跟鞋狠狠地踩下去的,直接把楚青雀踩炸了。 “她才没有,明明是你们逼着她嫁给楚应汶的,如果她没有被逼,她现在过得也很好,她也不用这样,一切就不会发生,她也有自己爱的人!” 楚青雀涨红着脸,牙关因为愤怒咬的咯咯响,浑身的毛儿都倒竖起来,尖锐的刺向周老夫人:“是你们只想着要联姻,想着要利益,想着牺牲自己的女儿,你才是自私自利!你才是蠢货,你从来不想着怎么自己找出路,只想着一门心思的去攀附楚家,周家现在这样才是你自找的!” 周家和楚家的事情以前楚青雀不懂,但自从知道了霍连山的事情之后他渐渐地也懂了,只是他从来不说,他顾及着所有人,一直把这些压在自己的最心底里,但他现在才发现,他顾及着的人从来就没有顾及他。 周老夫人在那一瞬间勃然大怒,她被楚青雀反驳的词穷,一股气恼直接顶上头顶,想都没想,立刻高高昂起手,冲出来就对着楚青雀的脸狠狠地抽了下去。 楚青雀条件反射的抬手一挡,伸手一推。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楚青雀挨了一耳光,但因为推了一下,周老夫人的手歪了,打到了脑袋上,周老夫人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还没来得及骂人,突然看见假山那头冲过来个人,扶着楚青雀的肩把人摁住了。 这儿怎么还有个人! 周老夫人被惊到了,她飞快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她刚才说了那么多,该不会都被这个突然窜出来的人听见了吧? 周老夫人一时间方寸大乱,慌的都快要来一颗速效救心丸了。 她一直嫌弃自己的三个女儿不聪明,但实际上她自己也聪明不到哪儿去,性格又十分冲动,人岁数又大了,闹出来一点儿事儿就心惊肉跳。 恰好那人一抬头,眉目发冷,神态凌厉的一眼横了过来。 被这人一横,周老夫人竟然怂了,她匆匆丢下了一句“说出去对谁都没好处”,然后转身踩着高跟鞋就快步跑了。 周老夫人跑掉的时候,霍连山听见了,但他没回头,而是一直摁着怀里的楚青雀。 楚青雀一直在抖,两只手捂在脸上,还想挣开他,只是霍连山摁住他肩膀的力气很大,他也挣不开。 才几天没见,楚青雀似乎又瘦了一圈,本来就很消瘦的肩膀现在一摸竟然有点硌得慌,霍连山心头发焦,像是半个胸膛都被小火煎着。 他的青雀呀,都快被熬干了。 他本来是不想出现的,毕竟这明显是家事,他出现恐怕会让双方都比较尴尬,但是他眼睁睁的看见楚青雀被打,身体就自己跳出来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出来了。 有些事一开了头就没办法收尾了,霍连山现在也没办法再退回去,他拍着楚青雀的背,一向精明的脑袋都跟着烧的混沌了起来。 他很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只是最近太过压抑,遇到点事儿就压不住脾气,像是太久没吃过肉的狗,一闻到肉味儿就控制不住,哪怕知道自己不能吃,也要舔着脸凑上来,闻闻味儿也是好的。 楚青雀还是不肯抬头,他用手紧紧地捂着脸,除了鼻子尖儿以外一点缝隙都不透出来,霍连山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抓不动,他还是用力捂着脸。 霍连山只好拍着楚青雀的肩膀,和他说:“是我。” 楚青雀的脸埋在两只手里,他的嘴闷在手掌心里,过了许久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他才“嗯”一声,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下来了,把掌心都给润湿了。 霍连山刚才冲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是霍连山了,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用这种方式碰上霍连山。 他刚才太丢脸,太狼狈了,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狼狈,但唯独不想被霍连山看见,一想到霍连山在这儿,一阵阵难堪都快要把他给烧灼了。 楚青雀想走,但他一动,霍连山的手劲儿就加重了几分,这回霍连山也不管他,强硬的掰着他的手腕,向下一拉。 这回,霍连山清晰地看见了楚青雀哭得拧成一团的脸,看的霍连山心如刀绞。 楚青雀每一次哭,都像是在把霍连山心脏上插一把刀,他嚎一嗓子,那把刀就拧一下,疼的霍连山喘不过气。 楚青雀每次哭起来的样子都不好看,眼泪鼻涕全都糊在一起,神色扭曲,眼睛都被挤没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丑,但霍连山也不嫌弃,他托着楚青雀的后脑,抽出自己胸前的手帕,替楚青雀擦了一把脸。 月光下,楚青雀昂着的脸被擦得干干净净,他一哭起来眼睫毛就会湿漉漉的结成几块,鼻尖通红,霍连山刚拿下帕子,就看见楚青雀睁开眼,用一种怯怯的眼神看着他,看起来是很想伸手抓他的样子,但是又不敢,只是昂着头巴巴看着他,生怕霍连山又像是上次一样说走就走了似得。 看着看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太能哭了。 霍连山轻叹了一声,这回没再去拿帕子擦,而是拿手掌去擦他的脸,轻轻地擦了两下后,霍连山才问他:“疼吗?” 他问的是楚青雀额头上挨得那一下,其实算不上疼,楚青雀也没那么娇气,但霍连山一问,他就又觉得疼了起来,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要往下滚,鼻尖都跟着一阵阵发酸。 他太久没见到霍连山了,本以为自己能忘掉的,但是现在一看见霍连山,他的四肢就不听话了,恨不得钻到霍连山的怀里,贴着他的胸口抱抱。 “你来是想看你爷爷?要不要我——”霍连山斟酌着想了想,用指腹揉着楚青雀的额头,蹙眉回想刚才周老夫人都说了什么,又想他怎么能帮楚青雀,但是他才刚起了这一个头,楚青雀吸着鼻子开始摇头。 “我不去了。”他抽噎着说:“周家人不让。” 他第一次这样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在周家人眼里的地位,原来姥姥对他不是不喜欢,是讨厌,很讨厌。 霍连山又开始回想周老夫人刚才的话,但是又记得不太清楚,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刚才见了楚青雀注意力就被勾走了一大半,只是在刚才匆匆瞥了一眼,后来俩人吵得太快,期间周老夫人还是在喊,楚青雀情绪也很激动,霍连山离得远了一些,又要分神隐藏自己,听得不太清楚。 提起来刚才的事,楚青雀只觉得心头的委屈一下子涌到了喉咙口,连带着脑袋都跟着麻了,他藏了许久的最大秘密就这样顺着他的喉咙,裹着他的眼泪,一头撞上了霍连山的胸口。 “我不能见。”楚青雀的脸都皱巴巴的拧成一团,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上了霍连山的手腕儿,“哇”的一声就嚎出来了:“我不是楚家的孩子,我不是我爸的孩子,他们怕事情暴露,就让我从楚家出去,现在也不认我了——” 霍连山刚才还在思索的脑子嗡了一声,整个人都如同横遭雷劈,直直的愣在当场。 第44章 吻上来 楚青雀把这个秘密吐出来的时候, 像是把堵着他所有情绪的木塞子一起拔.出来了,藏在他身体里压了许久的各种负面情绪像是浴缸里的水一样泄出来了,一股脑的全都涌到了出来, 瞬间压垮了楚青雀的城墙, 他颤着肩,撕心裂肺的嚎起来了。 震耳欲聋的哭声从耳边炸起来的时候, 霍连山还有些失神。 他被太阳暴晒过、皱成一团的枯萎灵魂骤然被人泼了一桶水, 狂喜只有那么几秒钟,短暂的滋润过后就是怀疑,他怕自己听错了,怕他才刚活过来,又要死回去。 兴许是因为今晚霍连山要过来的缘故,所以这座饭厅四周都没安排人, 院子里静的只有虫鸣的声音, 楚青雀一嚎起来, 霍连山的灵魂都被震的一颤。 楚青雀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杀器, 杀他,连一滴眼泪都不需要, 他下意识地一抬手,把楚青雀的脑袋压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湿漉漉的鼻尖顶到了他的锁骨, 刚才爆炸式的嗓门也就只有那么几秒钟,很快就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像是条受了委屈的小狗狗, 耳朵都耷拉下来,趴在霍连山的肩膀上求安慰。 霍连山像是受了蛊惑,神智还没拉回来,手掌却已经先拍到了楚青雀的背上, 楚青雀后背太薄,霍连山拍一下,后背就空空的响一下,他的呜咽声就跟着顿一下,到最后彻底没动静了,只是趴在霍连山的肩膀上哽。 如果是以前的霍连山早就抱着楚青雀开哄了,可是现在的霍连山还沉浸在那个惊天的消息里面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僵硬的抱着楚青雀,半响,他也不过是颤了颤手指。 直到某一刻,楚青雀哭够了,一昂起脸来,才意识到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居然抱着霍连山哭,把眼泪鼻涕蹭了霍连山的一身。 楚青雀顿觉丢大了脸,他刚才还想不要当着霍连山的面儿丢脸,现在就已经把脸丢到都捡不起来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匆匆的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了一句“对不起”,他还想跟一句“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又实在说不出口,只是拿手指头去扒拉霍连山的手,想把霍连山推开,自己快点走。 但他才一动,反倒被霍连山摁住了头。 霍连山的手顺着他的脑袋往下撸,手指揉过他细软的发丝,撸到他的脖颈上轻轻地捏。 这是霍连山哄猫猫狗狗的招数,只要捏着后脖颈慢慢的揉,猫猫狗狗就会听话。 温热的手心擦着他的后脖颈,力道适中的揉来揉去,楚青雀本来哽的厉害,但被他揉了两下,就像是被揉酥了骨头的小猫儿,连脚都迈不开了。 楚青雀太贪恋这点温暖了,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抱不上霍连山了,所以霍连山一抱他,他之前在肚子里揣着的“坚定信念”全都被燃烧殆尽了,风一吹连一点骨灰都没留下,窝在霍连山怀里的时候,还很没骨气的蹭了蹭霍连山的脖子。 霍连山被他蹭的痒,他一低头,下巴就压在楚青雀毛茸茸的发丝上,距离的太近了,他能够清晰的闻到楚青雀头发丝儿里的洗发水的味道,热烘烘的香气,霍连山忍不住一低头。 楚青雀被他突然靠近的动作弄的浑身一僵。 之前霍连山向他放狠话的滋味儿他还记得,心都要跟着碎成几瓣儿了,以至于他都有了伤后应激反应,霍连山对他一好,他心里想要,但又开始害怕。 上回那样的苦,他实在是不想吃第二遍。 但他又不想退开。 楚青雀就是这样矛盾又犹豫的性格,永远拖泥带水,对谁都下不去狠心,明知道该当断则断,却还是要一直黏着,一直到别人先动手斩才行。 直到某一刻,霍连山捏着他的后脑,轻声问他:“刚才为什么和姥姥吵架?” 楚青雀的鼻子又是一酸。 他刚刚缓过来的情绪一下子就紧绷起来了,轻垂着头,半响才轻轻地吸了下鼻子,有点后悔他刚才说的那么快了。 这本来该是烂在他肚子里的秘密。 楚青雀想装傻糊弄过去,但霍连山从来都是一针见血的,哪怕他语句轻柔,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楚青雀没办法再继续装傻。 他又问:“为什么跟姥姥吵架?” 楚青雀梗着脖子,死不开口。 以前楚青雀也有很多死不开口的时候,他性子软,也不太会撒谎,不想骗人的时候就会不说话。 霍连山也不是个咄咄逼人的性格,之前楚青雀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但他现在一定要知道,只能再撬开楚青雀的嘴。 不过他就算是撬也是温柔的撬,并不会开口逼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拿下巴蹭楚青雀的头,从额头蹭到太阳穴,又蹭到耳朵,最后他的下巴压到了楚青雀的脸上,压着楚青雀脸上那一点儿嫩肉都随着他的下巴上下的晃。 火热的胸膛和棱角分明的下巴近在咫尺,楚青雀的心理防线都被揉碎了,霍连山沙哑的声线在他耳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他就一五一十的全都交代了。 “我不是楚应汶的孩子。”他眼眶还红着,说起这些的时候嗓子里还带着绵软的哭腔,似乎是第一次跟外人说起这些,他显得格外的忸怩,最后几个字都被含糊的压在唇舌下,要仔细听才能听清楚:“我妈妈,和别人生的我。” 霍连山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他俩靠的近,霍连山的呼吸直接喷在了他的侧脸上,楚青雀觉得又热又痒,他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不太适应似得微微偏了偏脸。 但下一秒,霍连山就抓着他的后脑,又把他的脸掰过来了。 霍连山的力气太重,以至于楚青雀的上半身被摁着都向前倾了些,他们本来就靠的极近,再近,两个人浑身都紧紧地挨在一起了,有那么一瞬间,楚青雀觉得霍连山像是要把他揉到骨血里一样。 “再说一次。”霍连山又说。 楚青雀昂着脸,有些不明所以的重复:“我,我不是——” 他才说了几个字,还没说完,霍连山突然低下头,又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用手捧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都捧起来。 “你不是楚应汶的孩子,那你是谁的孩子?”霍连山像是在他耳边喃喃一样,带着魔神的诱惑力,一点点的问他,像是要把所有旁枝末节都问出来,他才能安心一样。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去测过。”楚青雀想到了李铭,有点委屈的撇了撇嘴:“他好像还不知道。” 李铭不知道自己有过一个孩子,不知道抛下他的女人曾经生下了他的骨血,更不知道那个心狠的女人瞒天过海,把所有人都摆了一道,他只是十年如一日的守着她的房子,种着她的花,画着她的画。 楚青雀脸上的委屈太明显,他才一撇嘴,就被霍连山摁住了嘴角。 “别哭了。”他说。 月光下,霍连山的脸近在眼前,淡淡的冷色调光芒镀在霍连山的脸上,细碎的星光落到他的眼里,他的眼反倒比星星更像是星星。 霍连山的眉眼本就是凌厉的长相,远远地看过去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气势太过压人,但离得近了,眼对上眼,楚青雀就能从霍连山那一双眼眸里看到满腔温柔。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嗯?”霍连山用鼻尖去蹭着他的鼻尖,霍连山的鼻梁笔直鼻尖直尖,楚青雀是驼峰鼻圆鼻尖,霍连山蹭着他的时候,给楚青雀一种他随时会吻上来的感觉。 第45章 有想我吗? 楚青雀的脑袋已经不会转了, 他浑身都发软,腰已经使不上劲儿了,霍连山的一只手捧着他的脸, 一只手握着他的后脑, 他的两只脚踮起来,身子往高抬, 想要离霍连山近一点儿, 脸却往后缩,想要离霍连山远一点儿。 因为他的脸不能再前了,再前就要...亲上了。 “不能和别人说的。”楚青雀被他蛊惑着,把所有实话全都一股脑的掏出来了:“二姨说,不能告诉任何人,我, 我的身份被别人知道了, 会出事的。” 他不是楚家孩子这件事儿只要有圈里一个人知道了, 一切就都完了, 这不仅关乎他的家庭,还关乎他自己的命运, 所以他下意识的瞒的死死的。 虽然楚青雀生气姥姥刚才对他的态度,也在心里埋怨过二姨的心狠,但是他还是会把这件事儿瞒的死死的, 他天生就是这样的性格。 当然,“圈里的人”并不包括霍连山, 楚青雀隐瞒他这个单纯是因为他不想提,在霍连山面前,他想永远光鲜亮丽一尘不染。 霍连山就拿鼻梁蹭着楚青雀的脸,像是大型狗舔毛, 碰见了什么东西舍不得撒手,要从头到尾都蹭一个遍,蹭着蹭着,又问:“那现在为什么告诉我?” 楚青雀被他蹭的人都快麻了,现在霍连山如果松手他都能倒在地上,脑袋也晕乎乎的,两只手满是热汗,紧紧地抓着霍连山的西装边角,把霍连山的衣角都润湿了。 “你——”楚青雀的脸越来越红,耳朵都上了色,他“你”了好几秒,才小声说:“我其实...你,你不是别人。” 对于他来说,霍连山是最特别的人。 他相信霍连山不会和任何人说,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愿意把自己剖白的干干净净,全都一口气呈给霍连山看。 如果霍连山早要问他,他早也就说了。 哪怕到现在,楚青雀也没意识到霍连山之前不跟他在一起是误以为他们之间有血缘,他一直以为霍连山是不能接受他的欺骗。 末了,楚青雀又着重的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别人。” 月光下,小少爷昂着脆生生的小脸,眼圈和鼻尖还都是红的,眼底却已经看不见泪了,一只手怯怯的抓着他的衣角,用最真诚,最无辜的表情,说着最动情的话。 楚青雀总是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向霍连山发起最猛的进攻。 不管霍连山是毫无防备还是早有准备,都会被楚青雀打的措手不及。他的武器,从来就不给霍连山喘息的时间。 “我不是别人——”霍连山低低的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重复的楚青雀脸皮发红。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刚才这话他说出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好像就是随意一说,但是现在被霍连山用哪种莫名其妙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楚青雀莫名的就觉得这句话好像带着其他的意味,让他听着都觉得后背发麻。 真奇怪,他刚才说这些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感觉呢。 那霍连山听他说的时候,也会后背发麻吗? “有想我吗?”在楚青雀还在愣神的时候,霍连山突然问。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热乎乎的气息喷在耳朵上,楚青雀被这个突然转折过来的问题问的大脑宕机,他抬起头就看见霍连山的脸悬在他的面前,一双眼认真的望着他,像是在确定什么很严肃的问题一样,一字一顿的重复着问:“有想我吗?没看见我的这些天里,有没有想我。” 楚青雀心头一颤。 何止是想啊,简直都成了魇,逼的他想把心挖出来,才能有片刻安宁。 但他说不出来,只是拿一双眼睛望着他,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嘴巴张不开就全都涌到眼睛上,顺着他的眼眶全都涌出来,大滴大滴的滚下来,啪嗒啪嗒的掉在霍连山的衣服上。 在某一刻,楚青雀听见霍连山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很轻,但却带着一种峰回路转劫后余生的庆幸,楚青雀才刚抬起头,就见到霍连山托着他的后脑,和他对视了几秒钟后,突然低头向他靠了过来。 要要要要干什么! 楚青雀的头发丝儿都要倒立起来了,他的心几乎都要从胸口里跳出来,呼吸都在那一瞬间屏住了,他想睁开眼看着,最起码给一点反应出来,但是霍连山一过来,他就已经不争气的闭上眼了。 眼睛闭上了,但他的心里却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赛,没别人,他自己跟自己分成两半,一个粉的一个黑色,互相开始激烈辩论。 要吻过来了是吧?——粉的问。 不对啊,霍连山之前还和他讲说不要再见面了,现在态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快?——黑的问。 所以是要吻过来了吧!——粉的拔高声音。 这时候他该干什么,吻过来之前是该先把之前的事儿讲清楚吧,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亲啊!——黑的垂死挣扎。 怎么还不吻过来!——粉的急了! 我也急了! 楚青雀猛地睁开了眼。 他一睁眼,就看见霍连山虽然还是抱着他的,但脸却已经看向另一面。 楚青雀也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 远处,楚父正走向饭厅——他来找霍连山。 这是楚青雀的第一反应。 要马上躲起来,这是楚青雀的第二反应。 楚青雀下意识地想往假山后面挪,但他才一动,霍连山就摁住了他。 “看不见。”霍连山说。 假山这边没有灯,现在天色昏暗,饭厅那边又亮着灯,从明亮的地方往昏暗的地方看,什么都看不到。 但楚青雀还是怕,他往霍连山的臂膀里钻了一下,然后就听见霍连山说:“我一会儿要去前厅进宴,你怎么走?” 楚青雀茫然的“嗯?”了一声。 “不是要去看你爷爷吗。”霍连山低声说。 楚青雀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他垂着脑袋说:“不去了,见到我了是麻烦。” “你可以偷偷看看他。”霍连山说:“也不让他知道,就看一眼。” 霍连山比所有人都了解楚青雀的性格,他如果真看不见爷爷,肯定会遗憾终生。 相比之下,就算是不能跟爷爷说话,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楚青雀心里都会好受很多。 楚青雀本来心里很难过的,但是被霍连山这样一说,他心里又涌上了一股冲动,他小小的回了一句“能行吗”,就听霍连山说:“你自己找过去看,看完了之后回到这里等我,好不好?” 楚青雀那里能说出来不好?现在霍连山说什么他都会说好,不仅说好,还要一直点着头,抓着霍连山的手,最后还要说:“那你要来找我。” “嗯。”霍连山拍着他的背,低声和他说:“我过去了。” 霍连山说是要走,但两只脚就像是生了根一样,动都没有动一下,反而把楚青雀抱得更加紧。 楚青雀从温柔乡里抽出空来抬头一看,就看见楚应汶已经进了饭厅了,霍连山再不过去来不及了。 他就退后了些,站在假山旁,双手背后,眼巴巴的望着霍连山。 霍连山受不了他这个眼神,只好凑过来双手捏着他的脸好好揉了一下,他也有满肚子的情话,但他说不出来,最后也就丢下两个字:“等我。” 楚青雀就站在假山旁边,一路看着霍连山快步走向饭厅那边。 —— 饭厅里,楚应汶一进门来,就看见刘姐正跟李茹坐在饭厅的沙发前说话,侍者在旁边倒茶,看见楚应汶来了,侍者弯腰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身快步走了。 一看见李茹,楚应汶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谁让你过来的?”楚应汶本来就是一副严肃的模样,气场慑人,平时不沉着脸的时候都显得吓人,现在脸沉下来,让刘姐都觉得心脏骤停。 李茹沉默着不说话,刘姐只好站起身来,顶着楚应汶的压力,小声说:“楚总,这是连山的意思。” 楚应汶听的直蹙眉。 他之所以把霍连山安排从后门进来,就是因为霍连山身份上不了台面,见不了光,他得做的隐蔽一点,直接从门口大刺刺的进来太引人注目了。 结果霍连山还把李茹带来了! 一个农家出身的小三,除了年轻时候长得漂亮以外没有任何优势,没文化,没出身,没靠山,自己也没本事,混的什么都不是,怎么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他叫人把霍连山带过来,是因为他要跟周家置这口气,让周家人看看,他楚应汶离了楚青雀,照样有儿子,但你楚青雀离了他楚应汶,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爹了。 虽然霍连山之前也是拒绝过他一次,但相比于在所有人面前和周家低头相比,偷偷给霍连山点好处利诱就显得更能让他接受。 他可以捏着鼻子吃下霍连山这个暗亏,但不可能当着所有人面前和周家服软。 但这不代表他会带着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三去参加他爸的生日宴! 这些人脑袋都是怎么长的,以为有了他的血缘就能威胁他吗?他楚应汶是没有其他的私生子了,但这不代表他什么烂果子都能硬着头皮吞! “之前我的秘书没跟你说明白吗?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不清楚吗!”楚应汶烦躁的扯了一下领带,冷声说:“我不可能带你去前厅,你要待就在这儿待着,否则就带着你儿子一起滚!” 刘姐听到这话,诧异的看向李茹。 怎么是秘书?之前李茹明明说给她打电话的是楚应汶。 不知道李茹有没有察觉到刘姐的视线,也许是察觉到了,但她硬是装自己没察觉到。 李茹从楚应汶出现之后一直低着脑袋不说话,她的脸掩盖在披散的头发之下,整个人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瑟缩又畏惧,好像连抬头都不敢。 刘姐在心里大骂李茹,之前李茹和她说的时候,说是楚应汶亲自给她打电话,请霍连山来楚家,让刘姐以为霍连山对楚应汶很重要,所以才敢在李茹的劝说之下,大着胆子跟她一起来。 结果现在这么一看,原来给李茹打电话的是楚应汶的秘书,根本就不是楚应汶,楚应汶估计也就是随意一打,人来了最好,不来也无所谓。 结果呢?李茹却把这个当成是圣旨。 人家根本就没请李茹,李茹却以为这是一个好机会,非要抓着自己儿子的脚往上爬,压根就什么把握都没有,拿个鸡毛就敢当令箭,自己想要来楚家就算了,还要拉她一个经纪人一起来,忽悠的她团团转! 她就说,人家楚应汶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给李茹打电话! 刘姐心里头鄙夷,也就懒得给李茹打掩护了,谁让这个女人谎报军情,她冷着脸,站在一旁抱着胳膊看李茹。 恰好这时饭厅的门一开,霍连山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 刘姐本来只是随意扫了霍连山一眼,都能她看过去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霍连山出去的时候神色平淡,眉眼发冷,浑身的气场都很压抑,但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却都很轻松,步伐轻快,走过来的时候眉眼里竟然是带着几分笑的,看起来像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儿一样。 再一看,他右肩膀处有点湿,西装左下角皱巴巴的。 霍连山进来的时候,气氛正僵持着,李茹本来是不敢说话的,一看见霍连山,连忙昂着头喊了一声:“连山!” 霍连山快步走近。 他走过来的时候和楚应汶对上了一下视线,俩人目光扫过,又都不露痕迹的挪开。 刘姐本来是一副懒得搭理李茹的样子,但是霍连山一来了,她立马站在李茹旁边,主动开口缓和气氛,说道:“连山,你先跟楚总去参加宴会吧,我要带着李茹去休息一会儿。” 霍连山挑眉看向李茹。 他记得李茹是很想去前厅参加宴会的。 李茹尴尬的笑了笑,手指抓着自己大腿上的裙子布料,低声说:“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先去吧。” 从始至终,站在一旁的楚应汶一句话都没说过。 “好。”霍连山对李茹一向遵从,只要李茹说的不过分,他连理由都不问,直接照做,看的楚应汶眉头直蹙。 一个顶天立地有勇有谋的大男人,听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的话,这像是什么样子? 楚应汶转头就走。 霍连山跟在他身后。 霍连山离开之后,刘姐立刻从李茹身边走开,坐到了一边的沙发上,满脸写着冷漠,而李茹却像是根本没发现一样,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痴痴地望着霍连山和楚应汶离开的背影。 从饭厅出去之后,楚应汶直接步行带着霍连山往前厅走。 他本来是对霍连山十分放心的,他认为霍连山虽然出身地,但为人机敏,性格果敢,是个好苗子,但今天一看,他又觉得霍连山拎不清,本想斥责两句,却又记起了霍连山之前直接在他家别墅里甩手说“我先回公司了”的事儿了,咬了咬牙,也就没再开口。 幸好他没开口。 如果楚应汶当着霍连山的面儿说“你管李茹那个女人做什么”,霍连山会立马掉头就走,以后李茹怎么说,他都不会再过来了。 从饭厅走到前厅的路上,楚应汶和霍连山俩人之间什么都没说过,从前厅大门口入场的时候,楚应汶才说了一句:“跟着我。” 霍连山不置可否的跟在后头。 楚家的前厅十分金碧辉煌,仿照的是国外的经典历史建筑,乍一看简直像是把罗浮宫搬过来了,一进门就是高达十米的顶棚,上面有很大的水晶灯在散发光亮,灯光下是举着高脚杯走过的男男女女,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说话。 霍连山跟在楚应汶身后进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种眼神像是在盘算,又像是在估量,总之将他看了个遍之后,又悄无声息地挪开。 霍连山眉眼淡漠的跟在楚应汶身后,像是没察觉到这些眼神。 这时候远处有人冲楚应汶迎过来,笑着和楚应汶拍肩膀说话,又抬头看向霍连山,和霍连山大笑着打招呼:“哟,这就是你儿子啊?捂了这么多年才肯带出来,叫什么啊?” 霍连山垂着眼睑,轻轻冲来人躬了躬身,回:“叔叔,我叫连山。” 彼时晚宴正安静下来,不知道多少人看过来,水晶灯璀璨的光芒浮动在霍连山的眉眼和西装上,少年人不骄不躁,神态自若,身上自带一股和楚应汶一样的稳重气质,张弛有度彬彬有礼,不管别人是刁难还是调侃,都能淡淡的回挡回去,一看就不是池中物。 旁边就有人恭维,大意就是夸霍连山如何优秀,虎父无犬子之类的话,夸的楚应汶眉眼开怀,心里高兴嘴上却还谦虚:“那里,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呢。”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高兴着。 他本就喜欢霍连山,如果不是霍连山当时拒绝他的事儿让他耿耿于怀,他估计早就把霍连山带出去了。 一念至此,楚应汶竟然动了“把李茹收回来”的心思了——虽然那个女人又蠢又笨上不了什么台面,但是霍连山却明显被那个女人牵制住了,如果想要牵制住霍连山,他完全没必要跟霍连山硬刚,可以把李茹收了。 当然,他说的收顶多是名义上的,现在对着那个女人那张老脸,他只觉得恶心。 恰好此时楚应汶远远地看见了个人,楚应汶步伐一顿,硬是扭了一个方向,带着霍连山迎着对方走过去了。 霍连山从楚应汶骤然加速的背影里看出来了些许苗头,他抬眸望过去,脚步滞了一瞬,继而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巧了。 正是周老夫人。 霍连山在心里头轻嗤了一声,心说楚应汶还真是睚眦必报,之前被周家打了脸,现在周之约没来,他都要找周老太太怼回去,而且还是带他一起来的。 前女婿带着私生子来耀武扬威,按照常人来看,周老夫人估计要气的吐血了。 但实际上...自从知道了楚青雀的母亲的事儿之后,霍连山就不这么想了。 他刚才只记得高兴了,乍一听说楚青雀不是楚应汶的孩子,他都顾不上想那些,整个人都被喜悦冲懵了,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之前的疑点。 那时候他就觉得周之约突然翻脸有内情,只是知道的消息太少,什么都推测不出来,现在这么一看,之前周之约的所有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怪不得要闹得这么大,只有完全没办法收场,才能彻底了断双方关系,以绝后患。 霍连山念头急转,又觉得周老夫人也是太贪,她让自己女儿跟楚应汶断绝关系,自己却又过来跟楚老爷子修复关系,她既想断了,又舍不得楚家的钱,就又换了个方式来。 她两手都想抓,就别怪楚应汶抓紧机会来羞辱她了。 楚应汶带着私生子气势汹汹的找上前丈母娘的时候,整个宴会上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身处在人群之中的周老太太不自然的捏紧了手里的酒杯,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狗杂种。 楚家的这帮人个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们家老爷子正在跟楚老爷子在二楼聊天,只剩下她一个跟几个老朋友待着,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儿,谁知道楚应汶居然还要来找麻烦。 她都是能当楚应汶妈妈辈儿的人了,楚应汶居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想着,周老夫人冷着脸看了过去,顺便在心里头给自己鼓劲儿。 怕什么?楚应汶是“愧对”的那一方,她难道还怕跟楚应汶吵起来么?大不了闹得场面难看点,反正没人会比楚应汶更难看就是了。 但谁成想,周老夫人一扭头,就看见了跟在楚应汶旁边的那个私生子。 她早就听说过楚应汶新带进楚家的那个私生子是个仪表堂堂的人才,长得很像是年轻时候的楚应汶,心里一直都挺在意的,刚才去看的时候却看见了楚青雀,没见到人,心里也有点遗憾。 不过没关系,现在看也不迟。 周老夫人冷眼扫过去,顿时愣住了。 这人——这私生子,不就是刚才窜出来的那个年轻人吗? 他就是楚应汶的私生子! 那她刚才跟楚青雀吵得那些话都被他听见了! 周老夫人心里一慌,正是惊慌失措的时候,就看见楚应汶那张讨厌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彬彬有礼的笑道:“周老夫人,今天怎么有空赏脸来我们楚家的宴啊?” 周老夫人愣了两秒钟的神,楚应汶又说了一遍,周老夫人才回过神来,急匆匆的回:“我还不能来给你爸过寿了?你做了亏心事,还好意思来问我!我把我女儿嫁给你就是瞎了眼!” 她一口气把台词说出来,却看见楚应汶神色不变的回了一句:“噢,原来是来给我爸过寿的,我还以为周老夫人是来管我爸要工程的呢,看来是我误会您了。” 周老夫人难得的老脸一红。 霍连山站在楚应汶身后,听得缓缓抿唇。 他发现了,楚应汶骨头里也是有股斤斤计较的小孩劲儿的,吃了亏非要怼回去,一点都不肯忍让。 正当他们互相试探,言语交锋的时候,霍连山的身旁突然有人靠近,霍连山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眉眼俊朗,面带笑容的青年站在他身旁。 “你好。”对方笑着自我介绍:“我们见过的,在你的演唱会上,我是黎夜。” 黎夜和霍连山对视上的时候,双方都是状似不在意,实则偷偷的多打量了对方一眼。 霍连山是单纯听楚青雀提过黎夜,心里头记着这么一笔,一提演唱会他心里头就开始泛酸水儿,别管是哥哥还是兄弟,霍连山心里头都不痛快。 什么哥哥弟弟的?哥哥就能乱揉人脑袋吗? 他跟蒋洛认识这么久,从来都是只扇蒋洛后脑壳的。 戴眼镜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夜是单纯怀疑霍连山就是那天晚上让楚青雀哭的那个人,后来黎夜还本着对楚青雀的关心,去查了监控,当天跟楚青雀一起出入洗手间的就只有一个霍连山。 种种迹象表明,就是霍连山。 黎夜之前还以为楚青雀是受了情伤了,才会哭成那样,但他后来知道霍连山原来是楚应汶的私生子,思路就又拐到太平洋上去了。 难不成当时楚青雀是去找霍连山对峙去了? 豪门小少爷和恶毒私生子的洗手间巅峰之战? 怪不得楚青雀当时一句话都不肯跟他说,原来是关系到了楚家私生子的事情。 黎夜脑袋里过了很多个想法,最后对着霍连山勾起了一丝和善的笑容。 霍连山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最后对黎夜十分温和的缓缓点头。 双方同时向对方伸手握手,气氛十分和谐的打招呼:“你好。” 握上手的一瞬间,双方脑袋里都掠过了一个念头——这男的,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然后和对方熟练地开始寒暄,三两句话仿佛就成了兴趣相投的朋友。 由此可见,同性相斥这四个字儿放到谁身上都是有道理的,性格相似的人是没办法跟性格相似的人玩儿到一起去的。 不过如果楚青雀在场的话,估计会十分高兴。 啊,黎哥和山哥好像很合得来呢。 —— 就在前厅互相试探、一片热闹、言语交锋的时候,在后院饭厅里,刘姐跟李茹爆发了一场最激烈的争吵。 两位老姐妹本来就是塑料友情,平时你忍着我我让着你还能好好处一处,一旦有了矛盾,双方爆发起来就要撕破脸皮了。 “我不就是想过来吗!”李茹浑身直发抖:“我过来怎么了,我儿子迟早要进楚家,我也能进楚家,我过来看看怎么了!” 刘姐差点当场骂出一句“你配吗”,又生生忍回去,硬挤出来一句:“那也得等霍连山进楚家再说吧!他自己根基都没稳,你跳出来给他捣乱,那不是害他吗!” 李茹也知道自己理亏,她嘴唇颤了颤,不再说了。 而刘姐也堵得慌,她拿起包包,丢下一句“我去洗把脸”,然后直接起身走向洗手间。 李茹烦躁的推着轮椅往外走,走到门口时没人给她开门,她暴躁的拍着轮椅喊:“服务员,过来给我开门!” 一直躲在包厢里的侍者一路冲出来,小跑着道歉开了门,她越是道歉,李茹骂的越是凶,一边骂一边坐着轮椅出来,走出饭厅之后,她的骂声逐渐小了,但还是一直在骂,骂看不起她的人,骂对她不好的人,骂来骂去,她的轮椅停在了假山附近经过了剪裁的一颗观赏树下,无声的落下泪来。 楚青雀就是在这个时候,从院外跑回来,一路奔回假山的。 第46章 吻 假山四周没有灯, 很昏暗,楚青雀全靠记忆跑回来的。 他对假山这儿很熟悉,小时候爷爷带他那两年他就经常在这里玩儿, 以前这里还有一个湖, 后来他摔进去过, 爷爷直接就让人把湖填了, 种上了花草,成了围着假山的花园。 他跑到假山附近的时候,正是晚上十点多。 比起来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前厅, 楚青雀其实更喜欢这边的饭厅, 夏日傍晚月明星稀,风吹过碎发,他什么都不用做, 只需要在假山前等着, 他想要的人自己就会跑过来。 这种感觉太新奇,也太让人期待了,像是游戏开局前的五秒倒计时, 像是收到礼物拆开时的彩带,又像是宣布成绩前的紧张,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忐忑又兴奋。 他蹲在假山后面, 揪着假山附近地面上的野草,绕在手指头揪着玩儿,然后盯着草地傻笑。 月光下的草尖儿上还沾染着初夏的雨露, 手指摸上去凉丝丝的,楚青雀捏着草尖儿捏了好一会儿, 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他今天都差点被亲了, 但还没跟霍连山说清楚呢。 兴许是因为霍连山不在这儿,没有美□□惑他,楚青雀的脑子滴溜溜的就转悠起来了,隐约间竟然还有点小怒气。 之前说不和他好就不和他好了,然后今天就莫名其妙过来亲他,当他是没有脾气的吗! —— 霍连山从前厅回来,走到假山这儿的时候,就看见楚青雀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两根草,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像是自己在跟自己吵架,说的很认真,还带情绪的,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撇嘴,连霍连山过来了他都不知道。 那时候月色正浓,楚青雀人小,缩在地上蹲着的时候就像是个小孩儿,手指头抓着几根草,指尖都被染绿了,他还无知无觉的揪着草,把那根草蹂的不成样子。 霍连山顺势在他身边蹲下。 身边悄无声息地多出来了一大坨,天上的月光都被盖住了,楚青雀一偏头,就看见害他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蹲在他身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楚青雀扭着脸,手指头一个哆嗦,一半儿是被吓得,一半儿是在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什么话被听见,一时间又惊又臊,睁着大眼睛直接现场宕机,半天都没反应,像是一只被吓傻了的蠢猫,不会动了,就张着嘴看着霍连山。 楚青雀的唇线生的特别好看,粉嫩嫩的“M”型,还有点嘟嘟唇的感觉,霍连山每次瞧见都觉得这张嘴就该塞点什么东西,特别是微微张开的时候,唇线里面露出来一点粉嫩的舌头,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软润灵活,十分惹眼。 霍连山突然间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楚青雀的样子,那时候傻少爷站在舞台底下,也是这样昂着小脸,唇线微张的看着他。 楚青雀恰好舔了舔唇瓣。 霍连山暗“啧”一声,伸手一把捏住了楚青雀的脸颊,把他的唇线捏的像是金鱼一样鼓起来,然后才说:“别这么看着我。” 楚青雀眨巴眨巴眼,浑然不觉自己哪里有问题。 楚青雀本来蹲的足够久了,双腿都有点发麻了,本来是想站起来的,但没想到会碰见蹲下来的霍连山,更没想到霍连山会抓着他的脸,霍连山对着他的脸用力一摁,他的身子就下意识地个摁着前倾,直接“哎哎哎”的撞到了霍连山身上。 他是缓慢的倾撞过来的,霍连山要是想躲站起身来或者撑住楚青雀都能躲开,但霍连山没动,反而顺势张开手臂,用肩膀去接楚青雀。 楚青雀半推半就的撞过去,他本来就腿软了,到了霍连山怀里腰也软了,一身的重量全都结结实实的压了过去,霍连山也是蹲着的,没有受力点,干脆顺势向后一坐,坐在了水泥地上,背靠着假山。 薄薄的背部肌肉压在了坚硬崎岖的假山上,霍连山也不觉得疼,夏夜的水泥地依旧冷硬,但霍连山的怀里是火热的。 楚青雀在在霍连山怀里趴着,脑袋埋在霍连山的脖颈上,发热的脸颊贴上了霍连山的脖子,他立马消音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刚才自己蹲着“叭叭叭”的劲儿全都没了,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条蛇。 霍连山把他放到腿上抱着,楚青雀是比他矮的,但坐在了他腿上就比他高了,楚青雀头一回用“俯视”的目光去看霍连山,霍连山昂着脸,眉眼被月光照的十分清晰,他向上望着的丹凤眼里水光潋滟,看的楚青雀脑袋发晕。 霍连山的温柔一向是藏在牙尖下的,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露出来一些,以前他还会掩盖着,避让开楚青雀,但兴许是今天得到的消息太让他兴奋了,他又在前厅喝了点酒,动作就比原先大胆很多。 他的手放在楚青雀的背上,把楚青雀往自己怀里摁,楚青雀骑在他身上,人是钻不到他的怀里的,反倒是下巴撞上了霍连山的脸,才撞一下,楚青雀就不动了。 这里太好了,他要赖在霍连山怀里。 霍连山也这么想,他觉得今天的月色好,时间好,连草丛里乱叫的蛐蛐都好,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美好起来,他心里奔涌着的欢喜无处安放,只好全都涌出来,涌到他怀里的小鸟儿的身上。 霍连山就拿他的额头去蹭楚青雀,楚青雀穿着圆领的短袖,霍连山的眉眼鼻尖正好停在楚青雀的领口前,他一闭眼就能闻到楚青雀身上的味道。 是一阵裹着草屑清香的甜。 楚青雀团在他身上坐着,身上的衣服本来就有褶皱,但褶皱并不大,最开始他也没意识到,直到他面前的霍连山突然低头在他脖颈上蹭了两下,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露出半个锁骨,以及霍连山灼灼的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什、什么人啊这是! 嘴嘴都没亲就埋人家脖颈! “霍连山!”楚青雀有点羞恼的伸手扯回衣服,他原先以为霍连山是个沉稳淡漠的人,就算是要谈恋爱,也应该是温和守礼的谈,可他现在一低头,一对上霍连山咄咄的眼,他心里又开始直打鼓。 不,不太对吧,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别闹。”霍连山的另一只手隔着一层衣服摁在他的后背上,微微加大力道的摁了一下。 楚青雀捏紧了小拳头。 到底是谁在闹啊喂! “别乱摸我。”楚青雀本来想凶霍连山的,结果一出口全变成了欲拒还迎,像是跟霍连山撒娇一样,再有气势的话都说的软绵绵的:“你还没有和我说过呢。” “说过什么?”霍连山抱着他问。 霍连山靠坐在假山上,一只腿曲着撑着楚青雀的后背,另一只腿给楚青雀坐,楚青雀窝在他身上,扭捏了一会儿,才说:“你之前在洗手间里说过的。” 楚青雀真正想说的话不好意思说,就先提一提跟这件事儿有关的,扯出来一条线来,让霍连山自己去猜。 幸好霍连山聪明,楚青雀才刚起了一个头,他就知道楚青雀心里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了。 “之前...”霍连山调整了一下坐姿,给楚青雀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让他整个人都躺在自己身上,然后才拍着楚青雀的背和他说:“我以为你是我弟弟。” 霍连山很爱把楚青雀当个孩子哄,不是揉脑袋就是拍后背,而且一上手就要把整个人都抱到怀里来,站着的时候还好,俩人一坐下来,几乎就是浑身都贴在一起。 霍连山的呼吸间都是带着热气的,热的他口干舌燥,等霍连山说了第二遍,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霍连山说的是什么意思。 “弟弟?”楚青雀顶着一脸迷惑,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 他以为霍连山是因为他的欺骗而和他生气,原来霍连山是以为他们俩是亲兄弟。 楚青雀秀气的鼻子皱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霍连山的眼神几度变幻,霍连山平静的等了几秒,见楚青雀还这么看着他,他才开口问:“在想什么?” 楚青雀漂亮的唇线抿在一起,过了两秒,他突然带着几分促狭似的喊:“哥哥?” 霍连山活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轻嘶着拍了一下楚青雀的后腰:“别瞎叫。” 哪怕他现在知道楚青雀不是他弟弟了,他也听不了这个,总有一种奇怪的别扭感。 楚青雀被他拍的浑身一哆嗦,扭着腰要站起来,一边站起来一边哼唧:“不要拍男孩子的腰。” 霍连山又伸手去抓,抓了个空,楚青雀已经手掌撑地站起来了,他生怕霍连山再摸他。 才坐下一会儿,霍连山已经往他领口瞟三次了,一只手一直在他的后腰上敲。 楚青雀总觉得他好像弄错了什么,霍连山和他想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明明以前霍连山看到他的腰都会偏过脸的,也不会直接上手摸他。 现在就开始摸他,以后谈恋爱岂不是要那个了! 霍连山站起来的时候,就看到楚青雀的脸烧的像是煮螃蟹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他看的心里痒痒,伸手捏了一下。 楚青雀浑身的肉都软,哪儿都好捏,以前霍连山没捏到的时候还没这种感觉,但现在一捏到,他怎么都舍不得撒手。 楚青雀就像是一杯后劲儿大的甜酒,刚尝上第一口的时候还没觉得醉,但过了一会儿才发现骨头都被醉酥了。 “我要回家了,你也得回去了。”楚青雀被他捏的腿软,软绵绵的伸手扒拉他的手,也扒拉不开,干脆就摁在了他的手上,表示自己决不妥协,不能再让霍连山这么摸了。 霍连山低头拥着他,和他说:“那我晚上去你家找你。” 楚青雀:!!! 你果然是要那个吧! 大晚上的跑到人家家里要干嘛! 霍连山讨厌死了! 楚青雀小脑瓜子晕乎乎的,想的全都是他这些年上过的生理卫生课。 课上老师只和他们简单说过男生和女生,还没和他说过男生和男生呢。 书、书到用时方恨少! “我,我家没地方了。”楚青雀下意识地推诿了一句:“蒋洛和温离都在呢。” “嗯。”霍连山正低着头,捧起他的脸,在楚青雀语无伦次的声音中,低下头来,虔诚的轻轻地吻上了楚青雀的额头。 这一吻来的突然,却又来的温柔,像是要把他所有的爱意温存都凝在唇齿间,把他难以倾诉出的悸动全都藏在这一吻里。 一时间连风都变得和缓了些,怕惊动了这三分月色。 假山后的少年彼此紧紧地贴着,肉.体的一个轻吻带来的是精神上的狂风巨浪,爱河的江水翻涌起来,将他们两个人卷到河底,又送上浪尖,让他们失神于彼此的温度,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什么?”直到某一刻,霍连山的唇从他的额头上离开,却依旧捧着他的脸,嘶哑着声音问他。 “我,我说...”楚青雀双眼发直的回:“我家床挺大,睡得下。” 至于温离和蒋洛,不方便的话,赶出去算了。 霍连山捧着他的脸,一双丹凤眼里泛着光,灼灼的盯着楚青雀看,看起来是在揣测楚青雀是随口一说,还是带着暗示。 看了几秒,见楚青雀还是这样一副呆愣愣的样子,霍连山就知道了,他是随口一说,他说床挺大的意思是真的在说床。 “先回去,晚上我过去。”霍连山压下了胸口的旖旎,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墙边带,他们嘴上都说要走,可是牵着的手就是松不开,拉拉扯扯的走到了墙头底下,俩人还互相纠缠着。 楚青雀嘴上一句接着一句,“我要走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霍连山就在一旁站着,垂着眸“嗯”一声,点着头应着。 楚青雀说着“回了回了”,然后一扭头,回到了霍连山的怀里,抱着人家问:“晚上会来的吧?” “会。”霍连山单手搭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揉他的头,指腹擦过他的头皮,不轻不重的捏:“等我一会儿就去了。” “可现在已经很晚了。”楚青雀耷拉着脑袋,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宵苦短,他还没有春宵呢,就已经开始苦短了。 “会去的。”霍连山捏着他后脖颈上的那一小搓头发轻轻的捻,像是捏小狗脖子似得。 楚青雀知道他磨蹭太长时间了,他再待下去真的要耽误事儿了,只好往墙头上爬。 霍连山拖着他的腰把他往上送。 墙头不矮,楚青雀骑在上面,最后又补了一句“要早一点来啊”,然后才不情不愿的滑了下去。 他滑下去的时候,霍连山就一直站在墙这边看着。 他总觉得那头的人会再窜出来,挥着手,扑过来,撞到他的怀里来。 但他在这站了十几秒,那头也没什么反应,一面墙隔绝了两边人,楚青雀是真的走了。 霍连山心里头有点空落落的,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明明不到两个小时就会再见,但他还是觉得像是经历了一场离别,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腔里面被抽出来,顺着墙壁也跟着跳走了。 头都不回,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 霍连山舔了舔自己的唇瓣,他的唇上仿佛还残留着楚青雀的味道,让他牙根都跟着发痒,这股痒劲儿顺着他牙根一直往下钻,顺着他后背的脊梁一路钻到他的尾骨,让他浑身发麻,一路麻到小腿肚。 他现在一闭上眼,就是楚青雀望着他说“床挺大”的模样。 霍连山盯着墙,磨着牙想,有多大,够他折腾吗? 那时夜色静谧月光温柔,霍连山披着一层人皮,满脑袋都是各种禽兽的想法,他才舔了一口腥,脑子就已经刹不住车了。 突然间,远处响起了一声动静,是电动轮椅磕碰到东西的时候自动发出的提示音,“滴滴”两声,几乎在寂静的夜色里炸开! 霍连山脸上的表情一僵,猛地蹙眉看过去。 李茹就坐在轮椅上,脸上带着些惊诧和疑惑,在不远处昂着头望过来,微微昂着脸问他:“连山,在这儿干嘛呢?” 霍连山心头一紧,脸上却依旧冷淡,他回过头来,向李茹走过来,帮着李茹推动轮椅,回道:“恰好走过来,晚宴刚结束。” “晚宴结束了啊?”李茹明显对晚宴更感兴趣,她笑着问:“认识了什么人吗?你爸爸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霍连山平时对“你爸爸”这三个字十分排斥,但兴许是因为今天刚跟楚青雀见过面,他心情好到了一个离谱的高度,所以当李茹提起来的时候,他心里都没什么很排斥的反应。 “没说什么。”霍连山回:“认识了一个朋友,叫黎夜。” “黎夜?姓黎。”李茹像是认识似得长长的“噢”了一声,然后才说:“宴会上周家的人去了吗,你有看见吗?” 霍连山捏着轮椅的手指微微用力,他垂下眸就能看见李茹的背影,但他看不见李茹的脸,只是听声音感觉李茹还算是平静。 半响,他回了一句“看见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周老太太,楚应汶带我去打了个招呼。” “什么楚应汶?那是你爸爸。”李茹习惯性的反驳了一句,然后才说:“噢,周家那个老太太,很刻薄的,你和她说上话了吗,你觉得她怎么样?” 当然没有,周家那位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着街边的猫猫狗狗,霍连山又想到她之前对楚青雀的态度,心里难免会升起厌恶。 只是他从不在背后评论人,更何况是个女性长辈,所以他也只是回了一句“没太注意”。 李茹坐在轮椅里,被霍连山推着向前走,闻言点了点头,像是有点感叹,又像是不经意间似得,轻声说了一句:“那个周老夫人呀,跟楚太太一样的性格呢,我曾经见过她们母女俩,真是如出一辙的蛮横啊。” 霍连山薄唇紧抿,他听到楚太太的时候,几乎都要克制不住冲动,想要看看四周,找一找有没有藏身的地方,或者算一下方位,想想李茹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他身侧的。 要不是李茹的电动车碰到东西发出提示音,他压根就不会意识到李茹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刚才跟楚青雀凑在一起的时候完全忘了看四周,也完全把刘姐和李茹忘到了脑后,现在李茹突然这样和他提起周家,是不是刚才看到或者听到什么了? “嗯。”霍连山罕见的有点心乱,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所以只是低沉的嗯了一声。 李茹还在说当年的事情,她其实跟霍连山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好说的,不是问问霍连山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就是诉说自己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外加再思念一下过去。 霍连山以前听着这些只当做是耳旁风,但是他现在心里揣着怀疑,所以听什么都觉得像是李茹的暗示。 他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沉默,一句话都不会说,只有在彻底摸清楚底细的时候才会开口讲话,李茹似乎不太适应霍连山的沉默,因为之前她和霍连山说话,不管说什么,霍连山永远都会有回应,有时候是简短的问了一句,有时候干脆就是一个“嗯”,反正不说话的时候极少。 就像是现在。 李茹有点茫然的问:“怎么了?在宴会上不开心吗,怎么不说话呢。” 霍连山垂着眼睑,心里像是揪着一团麻绳。 现在在他面前的是任何一个人,他都能随意说点其他的糊弄过去,但是这个人是李茹,是把他剩下来的人,霍连山就算有一万种谎言能忽悠她,但他最后还是会说实话。 “没有不开心。”他的手摁在轮椅上,慢腾腾的推动着李茹走在夜色下的花园里,轻声问:“您...对周家是什么看法?和...对周夫人。” “周家我也不熟悉,当年不过是匆匆见了一面罢了,过了这么久,早都不记得了。” 李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提起来周夫人,语气更显得悲凉,带着长长的气音,一点一点的落下来,最后几个字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嗓子,细的像是都听不到了,她说:“都是我自找的,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后悔,连山,要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会再出现,也根本不会再找上楚家,你要知道的,连山,我对楚家其实根本就——没兴趣啊。” 霍连山像是被她说的意动,一句话直接顺着喉管就冒了出来。 “那你会怨恨她的孩子吗?” 第47章 他的心上人 “孩子?”李茹像是第一次被人问这种看法, 她像是怔了一瞬,继而用一种长辈独有的宽容轻轻地叹了一瞬:“你说楚家的那个孩子吗?你认识呀?” 楚家只有一个孩子,独生子, 千娇百宠养大的, 外人都知道。 “嗯。”霍连山推动轮椅推得更慢了些,他垂着眼睑, 唇线都跟着抿紧, 半响,回了一句:“认识。” 他以前跟楚青雀没在一起的时候,不提也就不提了,但现在他跟楚青雀要在一起了,这些事总要说的。 李茹像是完全没察觉到霍连山的反常似得,她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悲切的氛围里,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然后又问:“你们是朋友吗?” 霍连山还没等回话, 就听见李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如果是你的朋友, 你就对他好点,我不希望你们被上一辈子的事情缠绕。” “关孩子什么事儿呢?造孽的都是我们做父母的, 等你日后进了楚家,也不用和那孩子敌对,说来说去, 还是我当年做错的,你们要真是朋友, 我反倒是高兴的,当年那些事我一直都很后悔,你们俩如果能好好相处,我也会安心些。” 霍连山的心情豁然开朗。 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轮椅手把, 喉头都跟着发哽,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李茹。 他从听了上一辈的恩怨之后,很难不在意他们父母之间的纠缠,周夫人已死,楚应汶他懒得管,唯一让他在意的,就是李茹对楚青雀的态度。 幸好,李茹并没有把上一辈子的仇怨延伸下来。 一直紧紧提在喉咙口里的石头就这样轻飘飘的被李茹扫走了,他觉得自己的面前都被扫出了一条光辉大道。 李茹还在无知无觉的说话,她枯燥的头发垂在肩膀上,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摇晃。 “你不跟着楚应汶,我知道你是记恨他,但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就算是楚应汶有多少不好,他给了你一条命,我这一辈子,只期盼你们父子俩能解开仇怨。” 李茹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放的很轻,也不指望霍连山会说什么。 霍连山是个极有主意的孩子,很难被别人三两句话说动,她以前长篇大论的时候就能感觉到霍连山的不耐烦,只是霍连山忍着不说,她又不甘心停嘴,所以都在彼此互相忍让。 “嗯。” 在李茹刚准备停下来不说的时候,突然听见头顶上落下一声回应来,李茹还怔了一下,然后她就听霍连山说:“我知道了。” 李茹想了两秒才想通霍连山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来到楚家后受的所有委屈一下子就散了,一时间欢喜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回过头看霍连山,眼泪就顺着她的脸往下掉。 她知道的,霍连山从来不骗她,他既然应了,以后就绝不会再跟楚应汶置气。 霍连山被李茹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有些手忙脚乱,让他除了紧张懊恼外还有些难以面对的尴尬,他从没想过李茹会在他面前哭,他也不能就这样杵着看,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去擦。 霍连山刚准备硬着头皮去擦,就看见刘姐在远处一路狂奔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刘姐打老远儿就看见霍连山和李茹停在道中央不动,她刚才跟李茹闹了别扭,自己去了洗手间缓和情绪,她知道李茹出来了,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 就这么一个院子,压根就不会有别人过来,让李茹随便走,也不怕碰上别人被发现——楚应汶是绝对不会让别人过来发现李茹的,李茹也不敢走出去,她怕楚应汶翻脸。 反正李茹现在坐的是高档轮椅,她自己都能操控着转弯,很轻松,刘姐也没多想,谁料一回来就看见李茹在哭。 霍连山退后半步,把位置让给刘姐。 “哎呀,我的老姐姐,你哭什么啊?”刘姐立马从自己的小包里面掏出纸巾来给李茹擦。 霍连山此时已经退开到远处了,他大概是还没整理好心情,所以直接避开了李茹的视线,刘姐看李茹哭,还以为是霍连山出什么事儿了,着急的一会儿回头看看霍连山,一会儿又看看李茹。 “这是怎么了呀?”李茹又问:“你到底哭什么。” “没什么。”眼泪被擦干了,李茹深吸了一口气,靠坐在了轮椅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走吧,连山回来了,咱们回家。” 刘姐压着一肚子的问话,但又忍回去了,转而去推轮椅。 她把轮椅转过去的时候,霍连山已经走到前面去了,他到现在都没办法适应李茹的眼泪,他也没办法像是拥抱楚青雀一样去拥抱李茹,只好匆匆避开。 刘姐下意识地盯着霍连山看,她觉得霍连山的神色还算是正常,也不像是在楚家的晚宴上碰见了什么难事儿,但霍连山的脸色一向是这样的,很难看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又想去看李茹,这一低头看可不得了,刚才还哭着的李茹擦干了眼泪坐在那儿,用一种怨恨的、寡毒的眼神望着远处的墙头。 这一眼看的刘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也顺着墙头望过去,只看见了一片黑压压的天。 她再低头去看李茹,李茹已经坐稳了。 刘姐张了张嘴,又憋回去了,什么都没问。 她跟李茹刚才在饭厅里面也算是撕了脸,闹了别扭,虽然刚才在霍连山面前刘姐没表现出来,但是俩人心里还是有了隔阂,她也不爱自讨没趣,就推着轮椅往外走。 出去的时候他们也是从后门出去的,而且车子下山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什么其他人的车了,刘姐一看这个阵仗就懂了,他们被留在了最后。 肯定是楚家人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们下山的车,所以干脆等所有人都走了,才把霍连山放回来,让他们再下山走。 刘姐又想,虽然这趟来的丢人,走的凄惨,但中间霍连山那一段儿还算是不错,怎么说也算是搭上了楚家。 她都能想到的事情,霍连山和李茹自然也能想得到,刘姐靠在座位上,扫了一眼精装打扮却连饭厅的门儿都没出的李茹,暗地里撇了撇嘴。 车子一路从楚家的西山行驶出来,回到了刘姐住的小公寓,李茹送刘姐上去,霍连山坐上车回宿舍里。 霍连山走之前,刘姐还念叨他让他多看看曲,演唱会的时间定的比较急,就是明天晚上了,这几天乱事儿堆积在一起,她怕霍连山到时候在舞台上出事故,那可就丢人了。 霍连山冲刘姐点头,又冲李茹挥手。 车子远远地行驶出去,刘姐和李茹的身影缩小,霍连山坐在后座上,望着车窗外的夜色,一时间心情愉悦到极点。 司机把车停在了公寓楼下,他下了车,等司机走了又打了一辆出租,连西装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去了城北。 城北远不如市中心繁华,车子从灯火通明的广场下经过,在张灯结彩的拱桥下穿行,经过如浪潮般的人群,最后驶进了城北。 市中心仿佛是个不夜城,不管几点都能看见来往的人群,城北却已经暗下来了,家家户户都已经陷入梦乡,只有路上还有几辆车穿行。 “到咯。”司机一脚缓缓地踩下刹车,往巷口停,一边停一边从后视镜里好奇的瞥了霍连山一眼。 霍连山今天出来的忙,连个口罩和帽子都没带,又穿着一身一看就很贵的西装,往后座一靠,硬是把这出租车坐出了加长林肯的气质,司机难免多看。 霍连山递过钱时,司机接过钱,开始找零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和他拉家常:“小伙子来找朋友啊?” 看他的穿戴也不像是住在这里的人。 “嗯。”霍连山往窗外瞥,窗外黑乎乎的,这条巷又深又长,他在巷口是看不见楚青雀的小二楼的,最远也只能看见十几米外人家墙外的树,但他只是这么往远处看一看,就觉得胸口里像是有一团热涨了起来。 司机拿着钱回头的时候,就看见这位年轻的客人正望着车外笑,这位客人长得好看,俊的像是电视里的明星,不笑的时候眉眼冷淡一身贵气,一笑起来就像是流星划过,满眼都是闪着的思慕。 司机了然的“噢”了一声:“女朋友啊?” “不是。”霍连山接过钱来,和这位陌生的司机分享了他的第一份喜悦:“是男朋友。” 说完,霍连山拉开车门下车,一脚踏进了小巷里。 五月底的天还没彻底热起来,行走在夜色里还有些凉意,霍连山大步迈过小巷,惊起一路狗叫。 这里的人家都是家家户户挨着的,一家的狗叫起来,另一家的狗也不甘示弱,大半夜的“汪汪汪”个没完,霍连山莫名觉得急促,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他走到小院儿前的时候,发现小院里的灯还亮着,不是两边的卧室,而是大客厅,门也没锁,是楚青雀给他留了门。 他才从门外一进来,就听见里面一阵瞎弹的吉他音,一听这音调就是蒋洛。 这俩人怎么还在? 霍连山浑然忘了是自己让人来的了,他在外面敲了敲门,才敲两下,里头就有人奔过来开了门。 是温离。 温离明显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的,身上穿着一身草绿色的恐龙睡衣,脖子上挂着一个毛巾,再往里看,蒋洛穿着一身白色的白熊睡衣,正沉浸在歌单里。 “山哥?”温离见了他,先是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然后才退后半步。 霍连山抬脚进门来,环顾四周。 他上回来的时候是晚上,没来得及多看这里,现在客厅里灯火通明,一眼就能扫清楚。 客厅不大,也就一百多平米,一进门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客厅,前面正对着的洗手间,洗手间左侧是个卧室,昨天晚上楚青雀就在这里。 右侧是一截台阶直通二楼,台阶再右边,临近窗户的位置是主卧,温离和蒋洛睡在哪儿。 霍连山看的直蹙眉。 他是见过楚青雀住的地方的,一个卧室都比这个楼大,浴室和阳台一应俱全,卧室的地上都铺着厚厚的羊毛毯。 这里比楚家差太多了,也不知道楚青雀能不能住得惯。 “山哥!”沙发上正在蹦迪的蒋洛看见霍连山下来,立马欢快的蹦下来,他额头上都是亮晶晶的汗,一见了霍连山就要弹:“我写了个新曲子!” 霍连山不搭理他,侧眸去看温离。 温离往左边的卧室里点了点下巴,眉眼一弯,笑着说:“等你等到半夜,实在是困了。” 霍连山才压下去的眉眼又要扬起来,他压着嘴角,眉眼却还是柔和了些,连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抬脚就往卧室里走。 蒋洛非要拦着霍连山表演给他看,结果被霍连山一巴掌拍开,委委屈屈的去客厅沙发上蹲着弹吉他,才弹了两下,就听见温离说:“再吵要挨打了。” 他没说要挨谁的打,但蒋洛自小就只挨过霍连山一个人的打,都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蒋洛顺势看了一眼那扇门——正被关上,门缝里只剩下了山哥半个身影。 蒋洛试探性的又弹了一下。 霍连山关门的动作一顿。 蒋洛立马放下了吉他。 然后,那扇门才轻飘飘的关上。 门一关上,霍连山缓缓地回过身。 楚青雀果然已经睡着了,脸偏向窗户,背对着霍连山,腰间嫩生生的一片白,两只小腿卷着一点被角,睡得很沉。 他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睡衣,睡衣短了些,露出楚青雀的腰线和一小截小腿,衣服上还绣着小鸭子,跟外面蒋洛温离身上的是一套的。 一看就是温离批发买回来的,温离贪便宜,什么都爱讲价,见到便宜的就爱买,至于睡衣是大了小了,长了短了,能凑合就凑合,楚青雀也不挑,温离买回来什么他就用什么。 看来过得还是挺习惯的。 霍连山缓缓走了过来。 他走近的时候,看见楚青雀手里还抓着被子,侧脸埋在枕头上。 偏卧里已经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窗帘,窗户还开着,有风卷进来,窗帘被吹得鼓起,又落下,有那么一小片月光照在楚青雀的身上,把楚青雀拢在月色里,像是一汪泉水。 霍连山走近,就看见楚青雀的脸。 他睡得很熟,粉嫩的唇线微微嘟起来,手指无意识的抓着被,呼吸很轻,像是只小奶猫儿。 霍连山的呼吸都屏住了,他微微低下头,慢慢的凑过来,在楚青雀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口, 那时月色温柔,蝉鸣鸟叫,他走进了之前没敢进来的地方,亲了一口他爱的人。 他醉在了这一汪月色里。 第48章 甜的 楚青雀本来只是想眯一会儿的。 他和温离讲了, 霍连山来了要叫醒他,温离应了,所以他才放心的睡着了。 结果这一睡, 硬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昨天他等了多久, 今天他就睡了多久。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 是睡饱了自然醒的。 他这间客房不朝阳,早上也没有阳光晒进来, 所以在夏日里也并不热, 他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然后才猛地意识到那里不对。 天亮了, 他睡到了天亮! 楚青雀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起身起的太猛了,一坐起来的时候脑袋都有点懵。 偏卧里安安静静的,外面也没有蒋洛吵闹的吉他声, 楚青雀坐在床上,裹着被子, 一头乱发蓬蓬的炸起来,盯着自己白嫩的脚踝发了一会儿呆, 觉得时空都有点错乱了, 他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 他是真的睡了一夜。 他就是眯了一会儿, 怎么就天亮了。 霍连山来过了吗?为什么没人叫醒他。 他赤着脚踩下床,连鞋都没顾上穿, 一边气鼓鼓的喊着“温离”一边冲出来, 他才从门口出来,就看见客厅里温离和蒋洛坐在沙发上,温离在看手机, 蒋洛抱着吉他双目失神的盯着地上的瓷砖发呆,他一走出来,蒋洛还在发呆,温离却抬眸看过来了。 “醒了?”温离笑着问他。 楚青雀眉头蹙着,一句“你昨天怎么没有叫醒我”才刚到喉咙口,就听见厨房那边有人喊他:“过来。” 楚青雀一回头,正看见霍连山站在厨房灶台前,回过头来看他。 霍连山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他没穿外套,踩着一双不合脚的粉拖鞋,下身是挺拔合身的西装裤,上半身穿着白衬衫,衬衫的袖口被他挽到手肘处,露出精壮的小臂,领口处微微敞着,扣子从第三颗才开始扣,但也只扣了第三颗,衬衫底下散散的垂着,显然霍连山并不喜欢这身太过贴身的衣服,但又没别的可穿。 他侧过头望过来的时候,楚青雀才惊觉人还没走。 天光大亮,霍连山一手拿着铲子,侧过身,半个胸膛面向他,伸出左手。 楚青雀连回温离的话的时间都没有了,从客厅里欢快的奔到了厨房里,一头撞上了霍连山的胸口,霍连山右手拿着一个锅铲,左手揽着楚青雀,拍了拍他的背,然后低头用下巴蹭了一下楚青雀的额头,旁若无人的亲近了一会儿,然后才和他说:“去穿拖鞋。” 楚青雀不想走,他黏黏糊糊的腻在霍连山的身边,两只手环着霍连山的腰,踮着脚把脑袋往霍连山的肩膀上压,霍连山就单手拍着他的背,拍了两下,楚青雀就不动,他只好先把铲子放下,回头喊温离。 温离就放下手机,从客厅过来,从灶台上拿起铲子继续炒菜。 温离过来的时候,楚青雀才惊觉家里还有另外两个人,他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儿跟霍连山拉拉扯扯,就想松开霍连山,可他还没来得及动,霍连山已经双手抄过他的腋下,直接把他高举起来,然后在他的惊呼声中,像是抱公主似得把他给抱起来了。 楚青雀活了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公主抱过呢,他两只手下意识地捞在了霍连山的脖子上,视线越过霍连山的肩膀,他往后看就看见温离在炒菜,根本没看他。 他紧绷的心稍微轻松了一点儿,还没来得及调整一下姿势,就听见霍连山说:“去把拖鞋拿过来。” 这话也不是跟他说的,楚青雀一扭头,就看见蒋洛正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一路往他的偏卧里跑。 一路跑还一路看着他们,那视线既新奇又带着几分理所当然。 楚青雀坐在霍连山的怀里,脑袋开始冒青烟了。 霍连山把他抱到了客厅里,带着他坐在了沙发上,霍连山坐在沙发上,他坐在霍连山的腿上,他人瘦个矮,俩人一坐在沙发上,他整个人就陷进了霍连山怀里,脑袋向前一倾,正压在霍连山的锁骨上。 楚青雀一阵口干舌燥。 霍连山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火气,他刚才在做什么菜楚青雀已经忘了,他就闻到了现在霍连山身上的那点儿香气,有点甜,好像也是粥。 不行,不能再闻了。 楚青雀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似乎想从霍连山的身上挣扎下来,但霍连山抱得更用力,在他耳边说:“没事,没有人。” 是没有人,温离去了厨房,蒋洛去了偏卧,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可以亲亲密密的聚在一起说悄悄话。 “今天晚上有空吗?”霍连山把他抱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拍着他的背,一只手抓着他的手指,轻轻地揉捏他的指尖,微微昂着头,看坐在他腿上的楚青雀。 楚青雀受不了这个姿势,更受不了霍连山现在的眼神,三分温柔里夹杂着几分欲,一大清早的昂着头,声音沙哑的和他说话,霍连山一开口,他脖子上的喉结都跟着上下滚动,楚青雀坐在人家腿上,眼睛都看呆了,转不动,从喉结看到眼眸,一颗小脑袋又开始冒出来各种十八禁的念头。 “嗯?”他没得到回应,又低低的问了一遍:“有空吗?” 有空,当然有空,他什么时候都有空。 楚青雀薄唇一颤,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话,身后就是一声炸响。 “哥,拖鞋!”蒋洛“啪”的一下把楚青雀的粉拖鞋扔在沙发前面的地上,然后从后头叽叽喳喳的窜出来,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旁边:“青雀,晚上我们就要去开演唱会了,你到时候记得来啊!” 说完,蒋洛又蹦蹦哒哒的跳起来,继续跟他的吉他去做朋友了——他最近发明了几首新歌,全靠这把日渐沧桑的吉他。 唯有沙发上的两个人还僵着。 霍连山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来了,牙关都咬的死紧,半响,他深吸一口气,拍着楚青雀的背说:“晚上我给你——” “我哥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蒋洛提着吉他,临走前又回头嚎了嗓子:“最好的!” “用不着你说。”霍连山咬牙切齿,抬手甩过去一个抱枕。 蒋洛被甩的一怂,有一种马上又要被打的感觉,但他还没来得及讲话,就听温离在厨房里面喊:“蒋洛,过来帮忙。” 蒋洛赶忙放下了霍连山和温离,又蹦跶到了厨房。 楚青雀就趁这几秒钟时间从霍连山身上下来了,他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一边,耳尖通红,手指头抓着膝盖上的衣服,过了好几秒,才轻轻细细的回了一声:“有空。” 第49章 初见李茹 楚青雀和霍连山没在客厅里待多久, 霍连山很快就接到了电话,他今天晚上要演唱,今天白天得训练和彩排。 温离和蒋洛也要过去, 但是他们俩可以下午再过去,跟楚青雀一起。 霍连山接到电话就走了, 走的时候是早上八点二十, 温离刚把早饭盛出锅来,楚青雀就已经送霍连山出门了。 楚青雀心里不舍得也不会说, 他就会变成霍连山的小尾巴, 说是要送出家门口,实际上又从家门口送到了院门口, 又从院门口走到了小巷口,出租车来的时候,楚青雀还抓着霍连山的手指头不松, 一副要跟上车的模样。 霍连山只好捏着他的耳垂哄他:“晚上再陪你,等我开完演唱会, 好不好?” 楚青雀就一个劲儿猛点头,霍连山说什么他都点头, 霍连山要走他还跟在后面。 临上车前, 楚青雀终于停下来了。 他恋恋不舍的站在车旁边跟霍连山挥手, 出租车跑起来的时候, 楚青雀还跟着车走了几步,最后车跑没影了, 他在原地站着, 才慢吞吞的回了自己家的院子里。 送霍连山走的时候这条路好短,眨几下眼就走到了尽头,回去的时候这条路好长, 他走了许久,回到别墅里的时候,蒋洛已经开吃了,正在往桌子上狂磕鸡蛋,鸡蛋壳和桌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回来啦,我哥走啦?”蒋洛坐在桌子那头喊。 楚青雀无精打采的换了鞋,走过去,坐在桌子这头发呆。 温离往他面前放了一个碗,放了一个鸡蛋,笑着和他说:“行了,晚上就能见到了。” 楚青雀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才刚走的人,又不是生离死别,他这么惦记干嘛呀。 “就是,昨儿不都抱一个晚上了么。”蒋洛跟着又补了一句。 楚青雀脸上才刚下去的红又翻上来了,这回还带着点惊恼,他抓着鸡蛋,瞪圆了眼问蒋洛:“我们,抱着睡一晚?” 他昨晚完全睡熟了啊! “是啊。”蒋洛理所当然的回答:“昨晚上山哥进了你的房,今天早上才出来,不是抱着你睡了一晚,难道还是在地上睡了一晚?” 楚青雀通红着脸,双目失神的摆了摆手,示意蒋洛别说了。 “那是不可能的。”蒋洛自个儿又补了一句:“山哥不会睡地上的。” 楚青雀捂着脸闭眼。 可以了,别说了!住!嘴!吧! 蒋洛最后得出结论:“所以肯定是抱着你睡了一晚。” 楚青雀放下筷子就跑了。 期间温离就笑着在一边看着,等楚青雀跑了,就把楚青雀的粥递给蒋洛,说:“一起吃了吧。” “他不吃了吗?”蒋洛一边吃楚青雀的粥一边感叹:“他吃得太少了。” 温离笑弯了眼。 楚青雀一直在偏卧里待到了下午,下午时候,温离和蒋洛才喊出来他,他们仨一起出门去演唱会现场。 演唱会定在了B市的体育馆里,他们到的时候霍连山在跟人走流程,暂时顾不上他们,蒋洛和温离也跟着去走流程,把楚青雀一个人丢在了后台。 后台人多,看起来都是工作人员,楚青雀安静的在四处寻找霍连山,找着找着,突然听见有人在旁边喊:“小孩儿,过来一下。” 楚青雀侧过头一看,就看见在那头十几米外,一个中年女人坐在轮椅上喊他。 楚青雀的脑袋里都是霍连山,所以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他上次见到李茹的时候,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他看见了一个头发花白,保守沧桑,瘦弱不堪,坐在轮椅上歇斯底里的女人,他并没有看清楚脸,又或者是看清楚了,但是后来忘掉了。 而现在坐在这儿的女人身上穿着一身合体的裙子,头发被精心处理过,脸上也画着妆,她虽然显得瘦弱,但是看着却能看出还是一个有些余韵的美妇人,又因为她穿着长裙,吓人的腿脚都藏在裙摆下面,所以乍一看楚青雀还真没认出来这是谁。 对他来说,这个女人出现的莫名其妙,乍一看好像是个和他完全没有关联的陌生人,但是再过几秒,楚青雀那因为谈恋爱而过热的脑袋逐渐降温之后,他就意识到这个女人是谁了。 在这个时候,能出现在这里,坐着轮椅,远远地看着他—— 楚青雀一口气堵在胸口处,浑身都冒了一层冷汗。 不是吧? 霍连山为什么没和他提起过李茹会来? “孩子,过来。”李茹还在和他挥手。 第50章 我是他男朋友 后台里乱糟糟的, 拿着摄像机的摄像大哥和场地的工作人员交叉走过,地上时不时的还摆着几条电线,人群吵杂但有条不紊, 楚青雀站在这头,轮椅上的人坐在那头。 隔着无数行走过的人群, 楚青雀想掉头就走。 他脚都抬起来了, 但是却又在转身就走的前一秒生生忍耐下来了。 也许是因为对这位陌生的女士抱有的愧疚,也许是因为他和霍连山在一起后他和李茹之间的特殊关系, 总之, 他出于某种自己都搞不清楚的心理,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你能推我去一下洗手间吗?”女士有些费力的挪了一下自己手底下的轮椅, 笑的歉意:“我的轮椅好像坏了。” 楚青雀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了又轻又细的一声回应,然后直接推动了轮椅。 后台的洗手间要走出后台,走到长长的走廊里, 洗手间在走廊的尽头。 走廊很长,像是一条通幽小径, 最开始推进去的时候还能听见后台里沸腾热闹的人声,但随着轮椅咕噜咕噜的走向里面, 走廊就逐渐安静了下来。 楚青雀从没想过, 原来轮椅的声音也能这样响彻。 “咕噜, 咕噜——” 轮子滚过瓷砖, 最后停在了女厕前。 楚青雀没有进去,女厕他进去也不太合适, 但他停下了, 却不知道李茹该如何进去,正当他踟蹰的时候,李茹突然轻声开口了。 “小朋友, 你能帮我把我的薄毯捡起来吗?” 楚青雀低头一看,就看见李茹的脚上堆着一个薄毯子——他愣了一下,隐约间回想起刚才,好像李茹腿上没有这个毯子。 但他只是想了这么一瞬,脑袋没想明白,身体已经顺势压下去,手指轻而易举的捡起了李茹脚上盖着的毯子。 就是个小薄毯,一点重量都没有。 楚青雀刚捡起来的时候,突然觉得头上一重。 这重量来的莫名其妙,他也是反应了两秒才明白过来,是李茹在摸他的头。 李茹在摸他的头! 楚青雀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至今为止都没办法安然面对李茹,他不知道李茹认不认识自己,也不知道李茹对“楚青雀”是什么想法,他在那一刻脑袋都懵住了,整个人都不会动了。 直到李茹又摸了一下。 楚青雀打了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腰杆。 李茹的手就那样收了回去,好像真的只是随意一摸,顺势从楚青雀手里接过了薄毯子,轻笑着说:“好孩子,谢谢了,回去吧。” 然后,她推着轮椅,径直入了女洗手间。 楚青雀的眼珠子动了一下,直到李茹都进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的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照李茹刚才的态度看,应该是没认出来他是谁的吧? 想着,楚青雀先是退后了两步,然后开始往走廊那头走,一边小跑着跑远,他跑出走廊的时候还回头望了一眼,只看见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没看到李茹。 一个转身间,楚青雀已经从幽静的洗手间内奔出来,一头扎进了吵闹繁杂的后台。 后台人声沸腾,人来人往拥挤的像是菜市场一样,楚青雀站在人群中间,紧绷的心才终于和缓了一些。 人群虽然吵杂,但却让他感觉安心了不少,比刚才那种要逼死人的寂静舒服多了。 没什么事儿嘛。 他摸了摸胸口,觉得有点自己吓自己了,李茹明显不认识他。 “青雀!”恰好,此时蒋洛从远处冲过来,顶着一脑门汗,拉着他就往前台走,一边走还一边叭叭叭的埋怨:“不是说好了叫你等在这里等我的吗!怎么一转眼你就不见了,你要是丢了山哥会把我撕成两半煎炒煮炸然后喂猪吃的。” 楚青雀心底里最后一点紧张都被蒋洛叨叨叨的念叨没了,他步履匆匆的跟在蒋洛后面,被蒋洛轻车熟路的拖到了一个休息室门口。 “山哥在里面呢。”蒋洛难得学聪明了,也不知道是温离教的还是霍连山叮嘱过,反正他站在门口没进去,指着里头说:“你自己去找。” 楚青雀推开门进去。 和外面后台里的吵闹不一样,休息室里十分安静。 休息室很大,足有六十多平,摆放的像是办公室一样,有桌子,沙发,还有一面极大的落地窗,休息室里的灯没开,但是落地窗外有演唱会现场的灯照进来,休息室里也算明亮。 霍连山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楚青雀一脚踏进来的时候,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去后台找霍连山的时候。 那时候霍连山第一次上台表演下来,缩在一个很小的休息室里,等着外面的排名出来,而现在,不过短短半个月,霍连山就已经坐在了宽敞的休息室里,外面齐聚着他的粉丝。 有那么一瞬间,楚青雀的胸口都被满足感给填满了。 虽然这半个月之间沧海桑田风云骤变,但霍连山却真的如同他期待的一样,一步登天,光芒万丈。 门锁一响,霍连山已经回过头来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高定的演出服,是十分亮眼的湛蓝色,明明是在暗处坐着,但是那蓝色却还像是闪着流动着的银光,楚青雀抬脚走进去,就看见霍连山敞开了怀抱,把腿分开,冲楚青雀拍了拍大腿。 太明显的暗示了,楚青雀小脸一红,当自己看不懂,还是坐到了霍连山的身边。 霍连山挑眉,又伸手把人捞过来,放到自己腿上抱着。 楚青雀自己不肯坐过去,但霍连山抱他他也不会躲,霍连山一伸手,他就团成一团乖乖缩在霍连山的怀里,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那时休息室内灯光晦暗,只有窗外的体育场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霍连山抱着他靠在沙发上,把下巴埋在他的脖颈里,用手指轻轻敲着他的后背,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聊着天。 外面是热火朝天喧闹无比的后台,一会儿是一场压力很大不能出错的演唱会,就在这两面的夹缝之中,霍连山偷得浮生半日闲,抱着他的鸟儿静静的待着。 什么话都不用说,他只要把脸埋在楚青雀的脖颈上,嗅着楚青雀的味道,就觉得现世安稳。 楚青雀倒是没发觉霍连山的情绪,霍连山是个极沉稳的性子,他习惯性的把一切不好的负面情绪都压在最底下,露出来的只有那么一点点,楚青雀压根察觉不到霍连山在他身边时才能放松片刻。 他还在跟霍连山絮叨自己的事儿。 本来他以为自己没那么多话可说的,可是一坐在了霍连山怀里,他一肚子的话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家里的花儿开的特别漂亮,温离还专门去做了干花,蒋洛今天打翻了一个碗,他还复习了半个小时的高数。 末了,楚青雀还补了一句:“我快高考了呢。” 他说话的时候霍连山一直在听,有时候只是点点头应一声,在听到楚青雀说高考的时候,他才记起来这回事儿。 他已经太久不念书了,对高中时候的事儿记得都不太清楚了,现在楚青雀一提高考,他才记起来离高考也就只剩下那么几天了。 “六天。”霍连山问。 今天都五月三十一号了。 楚青雀“恩”了一声,拿脸蛋蹭了蹭他的耳朵,问他:“你说我报那所学校好?” 他本来是要报商学院的,毕竟他以前是楚家的孩子,但他现在不是了,而且他还像远离B市里的那些原先认识的人,所以就不想去商学院了。 但是如果不去商学院,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定了许多年的目标一下子就被模糊掉了,他失去了方向。 不过还好,他已经熬过了最难受,最迷茫的时候,身边也有了人来陪他。 好像连未来都不再那么暗淡了,离开了楚家,他也能走出他自己的路来。 “随意你喜欢。”霍连山拍着他的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我以前想报音乐学校。” 楚青雀回想了一下自己,他其实是会弹一点乐器的,比如钢琴,但是只有皮毛,当时楚应汶给他花了大价钱请名师教导,他学了一年半什么都没学出来,最后才不得已而放弃。 他们俩人正腻乎着,门外突然被人敲响,是蒋洛在喊:“山哥,出来了,时间要到了。” 霍连山就站起身来,把楚青雀放下,拉着他的手往外带。 他们从休息室出来之后就往后台走,霍连山要从后台登台,楚青雀要从前台去看比赛,所以霍连山找了个工作人员来送他过去。 找工作人员的时候,霍连山是直接拉着楚青雀去后台的,后台人来人往,工作人员不认识楚青雀,但肯定认识霍连山,无数双眼睛惊诧的落到他们拉在一起的手上,楚青雀不太自在的向后扯了一下,但也没扯出来。 霍连山的手宽厚有力,捏着他手心的时候一股热源直接贴到他的手上,顺着他的手心一直涌到他的胸口里。 楚青雀是害羞的,但心里又极高兴,他有全世界最好的运气,从万千个人里,挑上了霍连山。 霍连山把他交给工作人员的时候顺带还塞给了他一杯冰可乐和一桶爆米花,告诉他等演唱会结束之后不要走,在椅子上坐着等他或者来后台来找他,楚青雀乖乖的听着,然后跟工作人员一起走,一步三回头的看。 他每一次回头,都能看到霍连山就站在原地回望他。 次数一多,楚青雀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回头了,他快步跑在工作人员身后,俩人去了体育场,工作人员亲自领他到了座位上坐下。 蒋洛说的没错,这个位置是最好的位置,最前排,一昂头就能看到舞台上的人的脸的地方,前排早都坐满了人,唯有楚青雀那个位置是空的。 楚青雀坐下来的时候,有一种学校组织小学生去看电影的感觉,成千上万的人坐在一起,嗡嗡嗡嗡的说话,吵闹的像是放大了几十倍的课堂,一回头就能看到攒动的人头。 在他旁边,还有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前排还真没看见什么男孩,一眼扫过去楚青雀是独一个。 楚青雀还听见几个女孩凑在一起讨论霍连山,她们管霍连山直接喊“老公”,喊得楚青雀频频的往她们的身上看过去,有个女孩儿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过头来笑嘻嘻的问他:“你也是霍连山的粉丝吗?” 楚青雀抱着手里的爆米花桶,憋红了一张脸,轻声回:“不是粉丝,我是他...男朋友。” 第51章 霍连山也太坏了吧! 楚青雀当时说这些的时候一脸害羞, 偏偏还说的十分认真,让那个女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还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男孩子。 楚青雀被她笑的脸上发热,赶忙偏过头来, 咬着吸管呼呼的开吸,冰凉的可乐刚刚顺着喉管落到肚子里, 演唱会的灯就逐渐暗下来了。 像是到了某种约定俗成的时刻一样, 所有人都跟着安静下来了,楚青雀抬头看向舞台, 就看见了舞台灯光一闪, 霍连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上了舞台。 楚青雀呼吸一滞。 他早就想象过无数次霍连山站在舞台光芒万丈的模样,但当霍连山真的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 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尖叫声从他身后响起,无数人在为他疯狂,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和荧光棒在黑暗里闪耀, 像是银河上的一点星芒,聚在一起, 成就了一个霍连山。 楚青雀拿着手里的可乐杯,下意识地举起来, 又反应过来这东西也不亮, 又讪讪的落下来。 台上的人刚开始弹吉他。 舞台的灯光并不绚烂, 只有一道白到刺眼的光, 霍连山就站在光芒之下,手里拿着一个吉他, 没有任何伴奏, 自己弹着吉他清唱。 他的嗓音是低沉的烟嗓,手指一弹,吉他清脆的震动了起来, 四周的尖叫声逐渐降低,到最后,所有人都在听他唱歌。 楚青雀对音乐可以说得上是一窍不通,熏陶多久都听不出来一首歌的好坏,但霍连山刚起了一个调儿他就听出来了,这是山雀。 这首歌他听过无数次,只要歌声一响起来,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霍连山最开始在那间狭小的休息室里和他表白的样子,再往后,是他喝醉了酒抱着霍连山哭,是霍连山拥着他给他唱歌。 他和霍连山认识到现在的一幕幕全都在他的脑袋里来回交映,像是一副很长很长的电影,一点一点播放开来,他是其中的表演者,也是坐在台下的观众。 等霍连山一首结束的时候,楚青雀才发现他已经哭成了个小泪人儿了。 活了十八年,楚青雀第一回 发现原来他本质就是个哭包,人家说他他要哭,不说他他也要哭,现在听个歌儿都要哭。 霍连山的清唱堪称是一个绝妙的开场,为这场演唱会定了个很好的基调,往后的每一首歌都是爆点,特别是大牌歌星和霍连山合唱的那几首歌,楚青雀的耳朵都要被疯狂的粉丝震聋了。 等温离和蒋洛一起跟霍连山上台的时候,台下的人才安静了一些。 温离和蒋洛并不火,他们俩甚至都没有经过任何宣传,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之前霍连山在微博上盛传了一段时间的酒吧卖唱,有过他们仨合唱的视频。 因为没有太熟悉的面孔,所以粉丝们安静了片刻。 三人合唱的时候,霍连山是负责敲架子鼓的,主唱的是蒋洛,蒋洛声音很高,是那种能轻轻松松走下“青藏高原”的嗓音,他们唱的是一首难度很高的歌,也是他们自己写的。 大概是因为以前这首歌没有很红,所以粉丝们也没有合唱,偌大的体育场内只有歌声在飘荡,楚青雀坐在椅子里,红肿着眼睛看他们唱歌,好像是又认识了一遍他们。 一向内敛温柔的温离在舞台上也会热烈豪放,横冲直撞的蒋洛也能准确无误地走下每一个音调,霍连山坐在一旁安静的敲架子鼓,一向外放的锋芒全都敛回来,稳稳地镇在最后方。 不久之前还在酒吧里艰难度日,不见希望,懵头苍蝇一样乱撞的三个人,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站在高高的舞台上,挥洒着自己的汗水。 楚青雀坐在台下,又一次飙起了老父亲的泪花。 这场演唱会开始了多久,楚青雀就哭了多久,他至今还没当过爹,却已经有了当爹的感觉。 父爱,真是让人几度湿了眼眶。 这场演唱会长达四个小时。 这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楚青雀哭得眼睛都疼了,旁边的小姐姐们喊得嗓子也哑了,最后霍连山上台,拿起了话筒。 “最后这首歌,要唱给我喜欢的人听,希望他永远快乐,永远爱我。”他还是拿着吉他,冲着台下的人一低头,眉眼就跟着弯起来。 他本来就长了一张凌厉淡漠的脸,但一笑就像是百花丛开,凭白多了几分温柔,满场的粉丝们都被他的美颜暴击打晕,化身成土拨鼠,尖叫声几乎掀翻了楚青雀的天灵盖。 别的粉丝在尖叫的时候,楚青雀不争气的又落下了眼泪。 最后一首歌唱完,楚青雀觉得他浑身的水分都被掏空了,人群逐渐散去,他坐在椅子上恢复元气,顺带用冰可乐的杯壁冰敷了一会儿眼睛。 他不想红肿着眼睛去见霍连山,被霍连山知道他在底下哭成泪人模样也太丢人了。 人群散的很快,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些还没缓过神来的粉丝三三两两的往外走,但楚青雀坐着等了一会儿霍连山还没出来,他等不及,干脆又自己站起来找向了后台。 楚青雀到后台的时候,后台里的人也是一样的散漫疲惫,外面的人听了多久,后台里的人就忙活了多久,现在演唱会一结束,所有人都是一副倦怠模样,走路都不像是之前那样风风火火了。 楚青雀的到来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他自己往休息室的方向走了过去,他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里面果然都在,霍连山坐在沙发上,蒋洛骑在沙发扶手上晃腿,温离正站在休息室的桌子前,桌子后好像还坐了个人。 “这个是我刚定下来的一个剧,是我活动了很多人脉才拿到的,温离,你要知道,以你现在的这个咖位能拿到这个,已经算的上是很好的资源了,我告诉你,这个戏如果你演不好,以后也就别怪我不给你出路。” 是刘姐的声音。 楚青雀脚步一顿,里面的人是在谈工作,他这个时候进去好像不太好,但骑在沙发扶手上的蒋洛已经在第一时间看见了楚青雀,当即就是一声喊:“青雀,你来啦!” 休息室里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着落了过来。 楚青雀只好硬着头皮进来。 霍连山正靠在沙发上满头热汗的坐着,他手里还拿着一瓶水,表演服是不透气的塑胶材质,闷得他浑身都是热汗,见楚青雀来了,他拍了拍沙发旁边。 兴许是刘姐在,他收敛了一些,这回不拍腿了。 楚青雀跟刘姐笑了一下,刘姐也点头示意他先坐,然后跟温离又说了几句话后,才放温离回来,又喊蒋洛过去。 楚青雀这回听的更清楚了,是刘姐给蒋洛拿到了一个综艺的邀约,让他去做飞行嘉宾,楚青雀听见那个综艺名字,记得还是个不错的综艺。 刘姐在他们两个身上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楚青雀在心里暗暗的想,他当初还真是找对了人,刘姐虽然太过市侩,但是在挑资源的眼光上可以说是独树一帜。 简单分配完了温离和蒋洛后,刘姐就站起身来,和他们讲:“明天会有助理来联系你们,告诉你们该做什么前期准备,我现在要先回公司一趟。” 四个人乖乖跟刘姐告别。 刘姐离开之前,还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霍连山,霍连山点了点头,刘姐才走。 刘姐才走,霍连山的手就搭在了楚青雀的腰上,还没来得及捏一下,就听蒋洛叭叭叭的问开了:“大晚上的咱们吃点什么啊,我唱了好久好累。” 霍连山不理他,他又去捣鼓温离,温离捧着手里的剧本看了许久,最后抬头看向霍连山,眉眼一弯,笑着说:“山哥,晚上回去做点东西吧,庆祝一下。” 他向霍连山晃了晃手里的剧本。 霍连山瞥了温离手里的剧本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点头回:“那就回去做点东西吃。” 然后他捏了捏楚青雀的腰,说:“把演出服换了,打车回家。” 蒋洛当场就开始脱衣服,又被温离轻啧着带出了休息室,等他们俩关上了门,霍连山才开始脱。 霍连山脱演出服就在沙发上脱,不仅当着楚青雀的面儿,还要一直看着楚青雀。 他的眼眸定定的落在楚青雀的脸上,然后开始一颗一颗的解开扣子,随着扣子解开,露出来的是他的锁骨和胸口,楚青雀像是被烫了一样偏过了脸,死死的盯住他自己的脚尖看,眼珠子都不敢挪一下。 他看不看都不耽误霍连山,霍连山就要当着他的面儿换,从上衣到裤子,全都换了一遍之后,才站起身来说:“走吧。” 楚青雀晕晕乎乎的站起来了,红着耳尖,拖着鞋底。从休息室内两眼发直的走了出来。 明明他什么都没看到! 霍连山故意的,他也太坏了吧! 他们俩从休息室出来的时候,蒋洛和温离早都换好了,他们仨人人手一个口罩帽子,遮盖的严严实实的等在门口,楚青雀出来的时候听见蒋洛和温离吹牛皮,挥着胳膊说:“你知道现在我有多少粉丝吗?八十来个了!八十多个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他们要是来咱们家吃饭,整个客厅都装不下!” 温离就在旁边“嗯嗯嗯嗯嗯嗯”的点头,听到动静,温离回过头来看楚青雀,看见楚青雀满脸通红之后,他微微弯了弯眉眼,笑着说:“走吧。” 顿了顿,他低声补了一句:“小嫂子。” 楚青雀险些当场臊晕。 温离怎么也学坏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蒋洛预收文:《你想那个我QAQ!》 蒋洛怀疑霸总想潜他。 因为霸总三天两头来探班,明明忙的不行却还会给他煲汤,一言不合就打笔巨款,什么奢侈品代言都往他手里送,但就是不肯主动表明心意,只是说看他是个勤劳的后辈,想要提携他。 蒋洛微笑点头:我懂,你们霸总表达爱的方式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 直到他生日,霸总深夜邀约。 蒋洛本想拒绝,但...他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鸭! (脸,脸也长得有点帅哒) —— 罗弋早些年贪玩,导致意外发生,叔叔心脏病发去世,婶婶带着年幼的孩子离开,再也没回来。 后来,罗弋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了叔叔的后人。 他满心愧疚的弥补,像是个老父亲一样操劳,费尽心思的给这孩子铺路,还从国外飞回来给人庆祝生日,结果他见到人的时候—— “那,你轻一点。”他看见蒋洛羞答答的扒下裤子,说:“我还是第一次呢。” 罗弋:??? 这孩子他妈的怎么回事? 可可爱爱心大如牛没有脑袋绝世小浪鸡受×真把自己当老父亲的霸总攻(年龄差八岁) 第52章 你下面好好吃哦 从体育场出来, 四个人一起打了辆出租车。 他们都是刚火起来没多久,没什么“保姆车专职司机”的概念,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己打车走。 这回坐上出租车副驾驶的是蒋洛, 温离楚青雀和霍连山坐在了后头,后头的座位不算宽敞, 三个人你挤着我我挤着你, 霍连山又要把楚青雀往自己腿上抱。 也不知道霍连山是怎么养出来的毛病,不管是什么地方, 只要楚青雀在他旁边, 他就要把楚青雀往自己的腿上放。 之前在休息室的时候碍着刘姐在,他没得逞, 到了出租车里又太挤,车篷太低,他试了两下后不顺手, 只好眷恋不舍的收了手。 从楚青雀腰上收回来的时候,他还不轻不重的刮了一下楚青雀的后背。 楚青雀...楚青雀靠在车门口, 从最开始到后来,动都没动一下。 如果车窗外有人往里看, 就会看到一张蒸红了的小脸。 臭流氓! 从体育馆到小二层楼大概有五十分钟的路, 因为体育馆刚散场一场演唱会, 所以有点堵, 楚青雀趴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渐渐离去的人群, 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和逐渐空下来的体育场, 觉得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夜了。 一想到这些人今晚是为了霍连山而来,拥挤吵杂的人群也显得可爱起来了,井然有序的车流里还有人将手伸出窗外, 意犹未尽的晃着荧光棒,体育场的灯远远地亮着,和舞台上一样亮。 多美呀。 楚青雀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车子行驶起来的时候有晚风吹过来,吹起了楚青雀半长的柔软发丝,霍连山伸出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两下,把他的脑袋扳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楚青雀是个别扭性子,他想干什么又会不好意思,但是你只要轻轻一拉,他就会乖乖地靠过来,他脸上会害羞,心里却高兴的想要转圈圈。 从车上下来后,四个人又晃晃悠悠的往前走,蒋洛跑在最前面,他自己跑着无聊,还要转头拉着温离,然后一路叽里呱啦的说这个说那个,楚青雀和霍连山跟在后头,四下无人,他们俩你牵着我我靠着你,慢腾腾的往小院子里走。 那时候月色很浓了,他们俩的身影在月色下拉的很长,前头蒋洛和温离打打闹闹的跑远,夜色里有野猫在墙上抻一个懒腰,再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楚青雀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他歪在霍连山身上,慢腾腾的跟在霍连山身边走。 这条小巷很长很长,他慢慢走,希望可以走一辈子。 等霍连山和楚青雀回到家的时候,温离和蒋洛已经张罗开了。 温离和蒋洛晚上是吃了东西的,且只上台表演了一首歌,霍连山是实打实的在台上唱了一个晚上,就算他一路上没有说过,但楚青雀也能感觉到从他骨头里溢出来的疲惫。 为此,他还特意到厨房转了一圈,大展身手算不上,起码想帮帮忙。 他到厨房的时候,蒋洛在洗菜,温离在拿肉出来泡上,他一过来,还没开口就被温离塞了一塑料袋的草莓。 “去洗洗。”温离说:“一会儿餐桌上吃。” 厨房的洗碗池被蒋洛占着洗菜,楚青雀就抱着塑料袋去了洗手间里,用洗手间的洗手池来洗草莓,但他才刚打开塑料袋,霍连山就也从洗手间外进来了。 洗手池上方是有镜子的,楚青雀一抬头就看见霍连山站在他身后,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从后面抱着他的腰。 太痒了。 “别闹。”楚青雀小小的扭了一下,拎着手里的塑料袋咯咯的笑:“我洗草莓呢。” 奈何霍连山的两条胳膊就捆在他的腰上,他也扭不开,反而压得他肩膀沉甸甸的。 “洗。”始作俑者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甚至还理所当然的回:“我帮你洗。” 他说要帮着洗草莓,可实际上那两只手就一直停在楚青雀的腰上,搞不好一会儿就不是洗草莓了。 楚青雀连推带搡,终于把人从洗手间推了出去,然后自己开始洗草莓。 草莓是温离挑的,个个饱满红嫩,用手指头轻轻捏着草莓,把后面的绿色根茎一扯,再泡在水里,去扯下一个,不到几分钟的功夫,草莓就都被扯好了,楚青雀十根手指头上都沾了清甜的草莓味儿,他才举着手指头想去厨房拿个水果碟来,但才刚转个身,霍连山已经拿着一个水果篮过来了。 篮子不大,还挺精致的,楚青雀认得,这个篮子原先是温离买菜的时候,超市自动赠送的,现在被温离洗过了,拿来装水果。 温离真是居家过日子一把好手。 篮子是棕色的,红色的草莓往上一放,期间还缀着水珠,一副娇艳欲滴的模样,霍连山拿着篮子,楚青雀一个个往上放,把篮子堆满了,顺势就把草莓塞给霍连山一个。 “甜吗?”楚青雀一边在毛巾上蹭手一边问。 “尝尝?”霍连山在他身后问。 楚青雀一句“一会儿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霍连山已经从他身后欺过来,叼着他的唇瓣,来了一个突袭式的吻。 也不知道霍连山盯着他有多久了,终于盯上了一个能下手的时候,抓上了就不肯松。 一颗草莓有多甜呢? 大概会把人甜到走不动路。 一个吻也许有五秒,也许有八秒,唇齿勾连间楚青雀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最后还是霍连山放开他,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太逼仄了。 狭小昏暗的洗手间里,楚青雀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把买毛巾抓下来团在了手里,他人倒在霍连山的怀中,脑袋嗡嗡的响,嘴上还有些发麻,后腰一阵阵的发热。 楚青雀觉得霍连山的温度都要扩散到整个洗手间了,像是火焰山里的火一样,烧的他口干舌燥,脚上发软。 偏偏这个时候,霍连山还揉着他的后脑问:“甜吗?” 楚青雀哪儿还知道什么甜不甜啊,他只知道自己快烧化了,他想推开霍连山,但霍连山偏要摁着他,一声问的比一声诚恳。 “甜吗?” “喜欢吗?” “不喜欢吗?” 他说一句话,就偏过头在楚青雀的脸上亲一下,从额头亲到鼻尖,最后又含上了楚青雀的唇瓣。 一个吻而已,他却像是亲不够一样。 楚青雀至今一共就被人亲过三次,第一回 是霍连山亲的额头,第二回是刚才,现在是第三回,冲击力太大,他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霍连山什么时候松开的他都不知道。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洗手间里已经一片寂静了。 霍连山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哄小孩儿似得问他:“喜欢吗?” 洗手间昏暗,他一抬头就能看见霍连山利落的下颌线,霍连山垂下眼眸望着他,眼底里带着眷恋的温情。 楚青雀小小的推了他一下,叫他不要这样逼着问。 但霍连山偏偏装自己看不懂,楚青雀不给个回应他就不松手。 楚青雀被他逼急了,像是个要叨人的小公鸡,鸡冠子都立起来了,昂着脑袋问他:“那你喜不喜欢?” 他问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可一跟霍连山对视上两秒又怂了,变成了一只害羞的用爪子刨地的小公鸡,他才刚要刨地,就听见霍连山说:“喜欢。” 霍连山说喜欢的时候是两眼深情的望着人的,他那一双丹凤眼里像是藏着千般万般的柔情,眼眸一扫过来,楚青雀又开始脑袋发晕了。 男人,你这该死的魅力收一收可以吗! 给不给鸡活路了! “出来吃面啦!”洗手间外,蒋洛拔高了嗓门嚎了一嗓子。 楚青雀抓紧机会,顺势出了洗手间的门。 霍连山也不急,就跟在他后面慢腾腾的晃,等所有人都在沙发上坐下之后,他就把手里的那一篮子草莓摆在了桌上。 红艳艳的草莓就放在桌子最中间,被客厅的灯光一打,显得格外的显眼,楚青雀一眼扫过去,就想起他刚才问霍连山“甜不甜”的事儿了。 他脸色一红,忍不住瞟了一眼霍连山。 霍连山接收到他的眼神,抬手从篮子里捞了一颗,顺着他的嘴就塞了过来,草莓很大,楚青雀一口吞了之后把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一边吞一边想,霍连山可别再问他甜不甜了。 “甜吗?”蒋洛从他身旁那头探出来了一个小脑袋,问的一脸认真。 楚青雀嘴里塞着草莓,他低着头,假装自己听不见,顺带多看了看桌上的面。 面是温离做的,普普通通的一碗面,上面浇了一层卤,味道鲜香,楚青雀也饿了一晚上,他胃里本来没那么饿,但一看见面就饿了,捧起来碗就要吃。 他捧起来碗的时候发觉碗底下还垫了一层纸巾,薄薄的纸巾隔了一层热,让滚热的瓷碗没那么烫手,楚青雀在心里暗道了一声“温离果然是贤妻良母哪一类的”,然后狠咬了一口面条。 好吃! 楚青雀扭头,用星星眼望着温离,认认真真的跟他说:“你下面好好吃哦。” 温离拿筷子的动作顿了顿,他毕竟是看过18R漫画的男人,在那一瞬间都想象到了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他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了楚青雀一会儿后,放下筷子,同样郑重的和楚青雀说:“举头三尺有山哥,朋友,慎言。” 楚青雀扭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霍连山。 霍连山正挑起一根面,像是没听到一样。 一口面条才刚到嘴里,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楚青雀自然站起身来,放下筷子走到门口去开门,他开门的时候都没想过现在这个点儿谁会来他们家。 所以,当门被拉开,他看见门外脸色铁青的楚父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第53章 第二场大戏 楚应汶的脸色很难看。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 那就是楚家破产了一样的难看。 不,不仅是破产,应该是楚家破产然后被十几个仇家落井下石, 楚父四处求救无援后还被人泼了粪要他还钱,最后闹上社会新闻, 人人都知道原先的楚家天骄落到一个癞皮狗一样的境地——楚父的脸色, 现在就是这样的难看。 楚青雀被楚父一身威压震了十八年,一见到楚父就像是猫儿见了老虎, 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下意识地想跑,但被楚父目光一钉, 他就立马被钉死在了原地了。 身体被钉住了,脑袋还没有,楚青雀费力的想了一下楚应汶怎么来到这里。 他所住的地方其实不算是秘密, 只要有心人想查,几个小时都不需要就能得到具体的地址, 只是他想不到为什么楚应汶会来。 如果换到别家的父母身上,楚青雀会相信什么“想孩子了”, “知道想办法沟通了”, 但放到楚应汶的身上是一万个不可能。 楚应汶是天生的掌权者, 是站在父系社会顶端的典型男人, 皇帝啥样他啥样,他看谁都是奴才, 这世上的人摆在他面前的就两种, 听他的话的,和以后会听他的话的,没有“不听他话”的这一类。 所以, 当楚青雀在宴会上那样喊过一次之后,他心里就已经笃定的认定,楚应汶是不会来找他的。 当然,话也不能说绝对,如果楚应汶在某一天突然身患绝症然后大彻大悟,觉得自己儿子比面子重要,也有可能就来了。 当然,看楚应汶的这样子也不像。 楚青雀的脑子在天边飞了几秒钟,然后就觉得肩膀一重。 他抬头看,霍连山已经站到了他的身侧。 温离也放下筷子过来了,但他没走到门口,而是站在客厅茶几前,兴许是察觉到场面有些不对,温离转头拍了拍蒋洛的肩膀。 蒋洛塞着一嘴的面条,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呜呜呜”了几声,大概是在询问温离“碰我干嘛”。 温离扯着他胳膊说“回卧室吃”,蒋洛才被温离扯起来,就听见门口有人说:“楚青雀,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那语气硬邦邦的,连心大如蒋洛都感觉到了不对,蒋洛在兄弟和面条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狠吸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走了过去,站在了霍连山的侧后方。 温离犹豫片刻,只好也跟着过去。 这是温离第二次瞧见楚应汶了,他第一次看见楚应汶的时候是在医院里,那天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精英站在他们面前走进了医院病房里,而现在,还是那个男人,站在门外冷着脸看他们。 说是看他们,不如说是看楚青雀和霍连山。 温离擅长观察人,他也喜欢观察人,他有个不太好的毛病,就是爱猜别人的心思。 这个毛病打小就有,他很喜欢通过揣测别人的表情、动作来猜测这个人的内心活动,再去推理这个人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没做成什么,当他通过他自己的观察得出一个正确结论的时候,他心里会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温离觉得他其实可以去当警察或者是心理医生,就像是现在,他一看这个楚先生的状态,就觉得楚先生应该很惊诧。 虽然他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他紧抿在一起的嘴角、调换了几次的鞋跟都在说明这一点——他很惊讶,是那种掩盖不住的,越看越迷惑的惊讶。 他在惊讶什么? 温离下意识的扫过霍连山和楚青雀。 他习惯性的站在所有人的最后面,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蒋洛是茫然和疑惑的,大概是没搞清楚情况,所以束手站在一边。 霍连山单手压在楚青雀的肩膀上,像是安抚,明明霍连山是后来的,但站位却比楚青雀前半个身子,是呈保护的姿态,他正面着门口。 楚青雀本来是正面着门口的,但霍连山来了之后他就已经侧过了身,一只左手在门外的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抓上了霍连山的后腰带,手指尖都泛着白,他很害怕和抗拒。 温离琢磨了几秒钟,觉得他还是得拉着蒋洛避开,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一下,门外的人又发话了。 “楚青雀,你出来。”是命令式的语气。 楚青雀的脚趾头一晃。 他被命令太多次了,身体已经有了条件反射,一见了楚应汶满脑袋只剩下“听话”这俩字了,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脚,却又被摁住了肩膀。 肩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楚青雀脸色有点发白的抬头看向霍连山。 “温离。”霍连山没看他,也没回头,而是一直望着门口,却喊了身后温离的名字。 温离上前一步,拉走了蒋洛,带着人回到了卧室里。 他们俩一走,客厅里的气氛就越发僵硬了。 楚应汶不肯进门来,霍连山也不肯退一步,楚青雀被挡在霍连山的身后——他最开始还是站在霍连山身侧的,结果怂着怂着,人就怂到了霍连山身后了。 楚应汶的脸色比最开始还要难看,难看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他死死的盯着霍连山,半响才开口问他:“你怎么在这。” 语气并不算是十分恶劣,只是显得有些生硬,楚青雀窝在霍连山身后,很没骨气的想,看样子楚应汶的情绪并没有很糟糕。 楚青雀有心想要离霍连山远一点,不要靠这么近,免得被楚应汶看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他就是动不了脚,心里面都知道的事情身体就是不敢做,让他从霍连山身后跨出来,除非你拿刀逼着他,逼得他没办法了,他才会出来。 他的怂十年如一日,以前怂现在也怂,只是以前怂,没人给他扛着,他只能硬着头皮上,现在怂,有人给他挡在前面,他就怂的十分从心。 “你怎么在这。” 然后,楚青雀就听见霍连山原封不动的给楚应汶还回去了,跟楚应汶的语气一模一样,生怕楚应汶听不出来他的不爽。 楚青雀心跳都开始加速了,手心也开始出汗,并且在心里暗暗祷告。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祷告个什么,但总归是要做点事情的,既然身体怂的不能动,那脑袋总该派上点用场。 别人家的脑子可能用来思考,但楚青雀思考不了,他只能拿来祈祷。 “是我在问你!”楚应汶突然在门□□呵一声,夹杂着盛怒和说不出的躁意:“你们什么关系,认识多久了,早就住到一起了吗?难道在我认识你之前,你们就互相认识了吗?” 这一连串的话是直接奔着霍连山来的,但是楚应汶在霍连山这里根本没用,他就算是窜上天,霍连山也懒得抬起眼皮扫一眼,被问急了还会回一句“轮得到你来问我”,所以到最后,楚应汶愤慨的吼了楚青雀的名字。 “楚青雀,你给我出来!” 楚青雀打了个哆嗦,躲的更严实了。 此时此刻蜗牛什么样他就什么样,给他一个壳他能缩到天荒地老。 “我们之间的事,和你无关。”察觉到楚青雀的畏惧,霍连山蹙眉挪回一只手拍了拍楚青雀的胳膊,视线又不耐的落到楚应汶的身上,妄图速战速决:“你来到底做什么。” “楚青雀!”楚应汶又爆发了一声喊:“你给我站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楚青雀没被他吼出来,霍连山被他吼翻脸了。 当着楚青雀的面儿,霍连山一直不想闹得太难看,他总是想在楚青雀面前将所有人的脸面都维护起来,虽然他知道别人都不在乎这些,但是楚青雀在乎。 楚青雀那一层壳儿底下藏着的是最温柔的心,他宁可自己不好,也想要所有人都好,这个所有人里,包括李茹,包括楚父,包括二姨,甚至包括刘姐这种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是见过几面互相认识的人。 他越是这样温柔,霍连山就越是不舍得当着他的面儿撕破脸。 因为他知道,他撕破的虽然是别人的脸,但他的鸟儿也会伤心。 但是楚父已经踩上了他的最后一层底线,成功激怒了霍连山。 “他早就没有义务回答你了!”霍连山的爆发来的突如其来,他的怒吼甚至比楚应汶的声音还要高,一股脑的全都砸到楚应汶的脑袋上:“他已经从楚家出来了,你现在在拿什么身份质问他?一个出轨生子的父亲,还是已经断绝关系的陌生人?” 楚青雀紧紧地抠住了霍连山的皮带。 霍连山吼起来的时候身体也是会动的,楚青雀能够感受到霍连山瞬间“紧”起来的身体。 那种紧绷的感觉就像是你睡的正香的时候突然间做了噩梦,身体骤然绷起来,像是一张弓,满满的拉起来,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射出什么。 楚应汶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场面。 他被霍连山气的脸上的肉都开始抖了,他的手指发颤的在兜里掏了一下,似乎是要掏手机,但是他没拿稳,手机直接从兜里滚落了出来,“砰”的砸在了地上。 楚应汶浑身还在抖,他的喉头冒出了像是咳痰一样的“呼哧”声,又有点像是破烂的风箱,他隔着一个霍连山,伸出颤抖的手指头,指着霍连山身后的楚青雀,又一次开了口。 这一回,他声音居然很低,不像是嘶吼,反而是在求证,隐约间竟然有几分生硬的不安的意味。 “我今天,是来问你,你跟你二姨从楚家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54章 父亲和儿子 楚青雀被楚应汶问到此处的时候, 手指尖都渗出汗来,将霍连山腰间的皮带抓出了一个湿湿的指印。 他的小脑袋瓜子都嗡嗡的响。 楚应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吗? 怎么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是猜测还是已经有了真凭实据? 一连串的问题全都一股脑的涌上了脑袋, 楚青雀刚才吃下去的热面在胃里变成了冰冷冷的一坨, 堆积在楚青雀的胃里,压的他胃部泛酸, 一阵恶心顺着肚子爬到了喉咙口, 他脑袋发晕,很想蹲下来缓一会儿, 还有点想干呕。 每当他被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就会有这种生理反应。 他不知道该如何答复楚应汶。 藏在最底下的实话是最肮脏的,最见不得光的, 是楚青雀千方百计想要压下去的,就像是沉在河水里的淤泥, 平时楚青雀装看不见,还能勉强把自己心里那道坎儿给糊弄下去, 现在这淤泥被楚应汶明晃晃的翻出来, 逼到他面前问, 楚青雀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不到楚应汶拿到证据的那天他就不能承认,但是面对着楚应汶这张脸, 楚青雀又说不出什么谎话——之前二姨拿来跟楚应汶决裂的话他说不出口。 他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可楚应汶非要他给一个交代。 气氛就这样诡异的僵持了下来, 直到门外响起了一阵高跟鞋的声音。 是个秘书,就站在楚应汶的身后,看着这阵仗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楚青雀。”在某一刻, 楚应汶的所有耐心都丧失了,他站在门口处,被霍连山挡住去路,但声音挡不住,他一字一顿的问:“有人和我说,你之所以这样主动的从楚家出来,是因为你不是我的儿子。” 楚青雀眼前一黑。 他想过很多个事情暴露的可能,也曾在脑子里构建过那样的画面,但他从没想过楚应汶会这样直接的问出来。 “今天我收到了你的头发,和一封匿名信,信上说了什么我就不和你讲了,但我来到这,你应该也能猜出来些。” 楚应汶站在门口,他还是西装革履、神色冷冽的模样,说起话来的时候依旧是那样高高在上,充满命令式的语气,但他的目光落到楚青雀的身上的时候,却意外的没有那样刺人。 “你是我手把手带出来的儿子,十八年,我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养大,所以我不信那份鉴定,我也不想再拿你的头发去做什么鉴定,我今天来,只是想来问问你,我不信他们,我只想要你的一个答复。” 楚青雀站在霍连山后面,耳廓嗡嗡的响,他听见楚应汶说:“我亲手养大的儿子,连一句真话都不敢和我说吗?” 楚青雀觉得自己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 他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哪怕霍连山回身紧握住他的手,他也没觉得自己好到哪里去。 这就是他要面对的,谁来替他挡都挡不住。 在那一刻,楚青雀突然升腾起了一种将所有遮盖都撕碎的冲动。 他本来就盖不住的,就像是那一次被李茹逼到门口来一样,现在只不过是把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又走了一遍罢了。 他从小到大就是学不会“教训”,摔过一次跟头,还要再摔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上一次是怎么暴露的,这一次又重蹈覆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只不过这一次,那团火给了他选择罢了。 可他还能像是原先一样浑浑噩噩的把自己藏起来吗? 楚青雀手指发颤的回握着霍连山的手,他凭着胸口鼓着的那口劲儿,颤着声轻轻的挤出来一句:“我不是。”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亲手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门,却又在同时卸下了身上的恶债。 他以为离开楚家之后,一切就能随烟飘去,但实际上并不能,隐瞒过往和苟且偷生并不能让他感觉到轻松,虽然在最开始规避了最惨烈的后果,但是随着时间的逐渐延长,那些看不见的愧疚日益渐长,他每一刻都在矛盾中煎熬。 在这一刻,他否认掉自己身世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撕下束缚,重新呼吸的畅快之感,像是亲手将自己身上的脓包挖掉,疼是疼的,怕是怕的,但是那一瞬间的解脱却好像让他得了一次新生。 但在短暂的痛畅之后,涌上来的就是害怕。 楚青雀比任何人都了解楚应汶,他是楚应汶一手带大的,在他很小的时候,楚应汶就开始给他灌输为人处世的方法和准则。 不过楚青雀天生是个长不出牙来的兔子,楚应汶怎么教也没教会他吃人,但是却让他清楚的认知到了楚家人的本性。 如果不是知道的那么清楚,楚青雀也不至于这样害怕。 越是这样刚愎自用的人,越不能忍受别人的背叛,更何况周之妍是在楚应汶的雷点上疯狂蹦迪,没有那个男人能接受自己妻子给自己戴了个大绿帽,顺带还养了别人家的孩子十八年。 楚青雀说完的时候,霍连山不动声色的往他身前挪了半步。 霍连山是不在乎楚青雀和楚应汶之间的矛盾的,在他眼里,楚青雀说也好,不说也好,都不会影响他和楚青雀之间的关系,楚青雀不想说,他就帮着遮着,楚青雀想说,他就帮着担着。 不过,在楚青雀又轻又细的几个字落下来之后,楚应汶的反应却出乎意料。 他没有像是楚青雀想象之中一样暴跳如雷,也没有像是霍连山以为的一样翻脸无情,他就站在门口,像是连带着周遭的空气一起被冰封住一样。 楚青雀不敢看楚应汶,他还是缩在霍连山后头,如果楚青雀这时候抬头看一看的话,也许会发现楚应汶和以往截然不同。 还是那张脸,还是那一身西装,永远都是挺拔的模样,可是他永远笃定自若的眉宇间却裹挟着几分绝望和枯槁,他的额头上有青筋鼓出来,唇角微微裂开着,像是突然间丧失了呼吸的能力,双目都变得混沌无光,双目没有焦距的望过来,不知道是在看霍连山还是在看楚青雀。 亦或者谁都没有再看,他只是眼睛在看,但灵魂却已经飞回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把当初的一些旁枝末节全都串联起来,然后再若干年后的现在,恍然间明悟了多年前自己错过的事情。 别墅内一片寂静。 楚青雀没听到想象之中的怒骂,他兴许是有点好奇,又兴许是有点茫然,总之,他在霍连山的身后,轻轻地探出了一只眼睛,去看楚应汶。 楚应汶的嘴唇颤了两下,继而抬起眼来看楚青雀。 楚青雀和他目光对视之间,两人像是都有几分隐隐的茫然。 楚青雀的茫然是对着楚应汶的,但楚应汶的茫然却是对着整个世界的。 一个月前,楚青雀的人生塌陷了一回,现在,楚应汶的人生塌陷了一回。 “所以,这就是你离开家的原因,哈啊,还真叫那个贱女人,贱女人...说对了。”楚应汶双目失去焦距,望着半空中轻声喃喃着,他像是在和楚青雀说话,但又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知道了。”某一刻,楚应汶突然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在周之约突然发难,楚青雀快速离家之后,楚应汶隐隐约约就猜出来了一点苗头,但是他没有想到,真正的真相是这样让他难以接受。 怪不得周家的人断的那么干净利落,怪不得楚青雀一反常态。 “从今天开始——”他像是想说什么,但是那一句话竟然说不出来,卡在他的喉咙里,像是卡在他的命脉上。 楚应汶一身傲骨都像是被抽出来似得,剩下的只是一个疲惫的中年男人,他竟然都有些站不住了。 楚青雀看见他的模样,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发紧。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他的心底里突然升腾出一股懊恼来,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弥补。 楚青雀有那么一丝丝的后悔。 如果在所有事情都没发生之前,他就把这些事都和楚应汶说过,如果他对楚应汶多一点信心,事情还会走到现在这个局面吗? 楚青雀吃透了楚应汶不容置疑的脾气秉性,算准了楚应汶狠辣果决的处事方式,却忘了楚应汶除了是楚家大少爷,是楚氏掌权人以外,还是他的父亲。 他对楚应汶心底里抱有一丝抹不掉的父爱,却忘了楚应汶对他的付出更多,从牙牙学语开始,一直养到长大成人,他只是单纯害怕楚应汶,却不知道楚应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悲愤震惊失落无言五味杂陈,连愤怒都忘记了。 他急于求证,却不去做亲子鉴定,而是跑过来,问问他这个半道跑路,不敢和他说真话,不敢再见他一面的儿子。 楚青雀没当过父亲,他看的懂人间百态,理解的了爱恨情仇,却不明白一个“父”字究竟有多沉重。 哪怕没有血缘,楚青雀那张脸也是刻在他心底里的。 楚应汶是一个半合格的父亲,他刚愎自用又唯我独尊,但也是真的把青雀当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让他报复楚青雀是不可能的,他肯定会和周家去清算总账,但在楚青雀这里,他却永远下不去狠手。 兴许是因为他知道错不在楚青雀,又兴许是因为他对楚青雀还有余情,以至于后面的狠话他都放不出来了。 闭了闭眼,楚应汶转身就走。 楚应汶从门口出去的时候,一贯挺拔的脊背突然就泄下去了,人像是凭空老了好几岁,步履竟有些蹒跚,走出门口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门外响起了秘书的焦急的说话声,随机楚应汶摆了摆手,没再说话,也没再回头。 他气势冲冲的来,又踉踉跄跄的走,他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紧绷着像是要打一场仗,走的时候却又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错了。 从门口到小院儿其实不过十几米的距离,他却像是走了十八年一样。 过去的一切,好像都在他这蹒跚的步伐中被甩开了,他不回头,就当自己没来过。 楚青雀在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心里头又酸又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也是在很久很久的一个午后,才恍惚间读懂了那天晚上的夜色。 他的父亲,是在那一天才真正失去的。 楚应汶走的时候楚青雀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被那种奇怪的愧疚和失落包裹着,整个人缩成一团,动都动不了,最后是霍连山抱着他,把他带回了卧室里。 偏卧还是原先的模样,霍连山把他放在床上,关上灯,用被子裹住他,最后也跟着上床,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楚青雀最开始是没哭的,他被吓傻了,但是等被霍连山这样一抱,他的眼泪就开始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最开始只是几滴,到最后就开始泛滥,润湿了霍连山的半个肩头。 霍连山哄人的法子大概就是这么一套,也没什么好听的话,就是抱着人一直安抚着,偏偏楚青雀还就吃这一套,他兴许是太累了,又兴许是被吓到了,反正霍连山一抱抱他,他就呜咽着趴在霍连山的肩膀上,过了没多久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他睡着之后,躺在他身边的霍连山才悄悄的站起身来,下了床,出了卧室,拿起外套就出了门。 有一些事,刚才他不好确认,现在,他需要去确认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空的话帮我把我的末世文 《反派大佬他一心想HE》收一下呗 收藏还不够V线 愁得慌 第55章 母亲与儿子 霍连山前脚刚走, 后脚温离和蒋洛就从主卧里出来了。 温离神色平静,只是脸上没笑容了,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客厅和紧关着门的偏卧, 自己在心里暗自揣摩。 虽然他们回了卧室里,但这房间隔音也不是很好, 他刚才还是隐约听见了一点对话的——好吧, 他就是站在门口偷听了。 那位楚先生在质问楚青雀什么事,楚青雀承认了, 然后楚先生就走了, 再然后,山哥也走了。 温离捏着下巴想, 到底是什么事儿呢? 按理来说楚青雀这时候应该很需要关怀吧,山哥能在这个时候走,肯定是很重要的事儿, 重要到他一刻都不能等。 温离又想到了他之前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 他和蒋洛跟霍连山之间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霍连山火了之后,也有很多人来和温离打交道, 大概都是想来占占便宜, 或者来打听些霍连山的事儿。 但是温离表面看着温和, 实际上是个极圆滑的小抠门精, 特别擅长跟别人打太极,别人在他身上没占到什么便宜, 他却在别人身上知道了不少消息。 其中最让他琢磨不透的, 就是有人说霍连山是楚家的私生子。 还是楚青雀的那个楚。 这一条消息让温离怎么都抓不到头脑。 他只知道霍连山有一个爷爷,剩下的事情一概不知,楚家私生子又是从何而来呢? 而今天看那个楚先生的状态, 他们三个明显又都认识。 温离坐回到沙发上,盯着面前已经坨了的面,长长的吸了口气。 他这该死的八卦之心。 “面都坨了。”蒋洛拿筷子挑了两下面,用期待的眼神暗示了一下温离,试图让温离再去下一碗,但温离就坐在那儿,看都不看他一眼,蒋洛只好委委屈屈的挑着坨了的面吃,一边吃一边拿出手机刷微博。 自打下了舞台后,蒋洛的微博粉丝暴涨,他就多了一个爱刷微博的习惯,有事儿没事儿就算一下自己的粉丝有多少了,然后抱着手机嘎嘎乐。 “哎,山哥上热搜了呢。”蒋洛翻了两下手机,跟温离分享第一首娱乐新闻,抱着胳膊念:“舞台效果炸裂,全程无车祸。” “霍连山音乐会高调表白,送给我喜欢的人。” “八一八霍连山的两位朋友——是说我们的哎。” 蒋洛叭叭了好一通,发现温离根本不回应,他一抬脑袋就看见温离呆滞的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洛也就不理他了,温离总这样,时不时的盯着一个地方就会发呆许久,他都习惯了。 从沙发上爬起来,蒋洛奔到厨房去,给自己找来了一点小零食吃,一边塞一边准备回卧室睡觉,但他才刚走起来,就发现门口山哥的鞋不见了。 “山哥走了啊?”蒋洛后知后觉的发出了饭桶的疑问。 而此时,霍连山已经坐着车到了李茹住的公寓楼楼下。 李茹住的公寓楼是个很好的地段,不远处还有一个私人医院,李茹住在公寓楼里生活,爷爷住在私人医院里看护,这两个地方是霍连山常去的,他对这段路烂熟于心。 只是从没有那一天,他走的像是此刻一样陌生。 因为折腾了一整天,他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的时候了。 四点钟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只是冒出了一个头来,些许铜亮的红光从远处的云层里折射而下,人的视线里似乎都能捕捉到光线的轨迹,这个点儿的公寓很安静,六月的清晨里空气中都夹杂着清冽的水汽,在枝头上凝成露珠,反射着太阳七彩的光。 霍连山穿行在花园之间,沿着小道进了楼道里。 楼道昏暗,霍连山脚步重了些,楼道里的路灯被脚步声惊的亮起来,是暗黄色的光,配合着楼道门外照进来的光线,堪堪照亮楼道内。 霍连山摁下电梯。 嗡嗡的电梯徐行而下,电梯门在面前“叮咚”一声打开,电梯内的灯光比楼道内的灯光刺眼很多,霍连山在门口伫立片刻,站了进去。 电梯里太安静了,没有任何东西能分散掉霍连山的注意力,以至于他一闭上眼,就会想到楚应汶当时说的话。 楚应汶提起了那个“贱女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霍连山心底里清楚,楚应汶当时提起的那个女人恐怕就是李茹。 换另外一个人,楚应汶也不会这样称呼对方,特别是楚应汶当时提起李茹的时候脸上那种纠缠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而且现在也不会有别人需要去弄头发去陷害楚青雀,这件事情十分隐蔽,从头到尾楚青雀都压的很紧,只有在假山之后情绪崩溃才会和他吐露出两句。 抓头发去鉴定这种事儿,李茹经历过一次,所以就对“带头发去鉴定”十分执着,种种小疑点纠缠在一起,霍连山自己把事情串联在一起了。 之前在假山那里的时候,他一直以为李茹没有听见,所以短暂的放松了警惕。 他现在回想起当时,还会想起李茹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记在心里,他以为李茹是真的放下了对过去的怨恨,却没想到这不过是李茹对他的谎言。 恰好此时电梯“叮咚”一声响,霍连山抬脚出了电梯门,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门。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去敲门。 他怕门一开,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太过敏锐就是这点不好,他总能训着一点痕迹,将所有丑陋的恶意全都挖出来,这些恶意缠着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不过来。 其实他多少能够明白李茹的想法,在李茹眼里,这是一次大好的机会,是老天爷给她翻身的绝妙跳板,她已经足够隐忍了,她不仅没有在知道的第一时间就叫嚷出来,甚至还拿到了楚青雀的头发,去想方设法的确定了证据,然后直接送到了楚应汶的面前。 其中,应该也有报复的意思。 李茹想要报复楚应汶,她要让楚应汶知道,他娶了的妻子生下了别人的孩子,他千辛万苦抚养长大,他放弃的女人生的才是自己的孩子,却被他扔到不知名的角落里野蛮生长。 这件事对于李茹来说,是她不能抗拒的毒药,霍连山早就发现了,李茹对楚应汶有一种由爱生恨的执着。 因为过去遭遇过那些痛苦,所以她想看楚应汶悔不当初,想要楚应汶痛不欲生,又想要楚应汶去恳求她,在她面前承认过去的错误,而楚青雀不是楚应汶亲生儿子这件事,是她最好的报复工具。 凌晨四点的楼道里,霍连山站在门口,良久,走上前去,用钥匙开了门。 他开门的时候听见了公寓楼里传来了轮椅的声音,他把门打开的时候,电动轮椅也已经走到了门口。 “连山?”李茹看到霍连山的时候还有点发愣,她有些局促的摁了一下轮椅,电动轮椅一个急刹车,让她停在了门口。 她在家里,却还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裙子,她对红裙子似乎有执念,总是爱穿着艳丽的裙摆和红色的高跟鞋,哪怕是坐在轮椅上,是在家里,也像是要出席晚宴一样妆容齐全。 和这个窘迫的公寓楼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你怎么来了?”李茹笑了一下,脸上却显得不太自然,她先是偏了一下视线,然后才抬头看霍连山。 霍连山就站在门口,没动。 李茹心里突然紧绷了起来。 她紧张了一夜,昨天经过一系列的折腾后,又拜托和她打过电话的秘书去找了楚应汶,她现在就等着楚应汶来和她核实真相,或者等着楚青雀来找她。 争吵试探也好,骂她诬陷也好,总之她那短暂的生命都在此刻燃烧起来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这对“父子”在自己的面前决裂。 但她没想到,她会等来霍连山。 霍连山沉默的站在门口,空气里的氧气像是都在此时被抽干了,两个小时前在楚青雀的小院儿里上演的场景现在又在李茹的公寓楼里面上演了一遍,不过区别是楚应汶会因为多年的父爱对楚青雀难以下手,霍连山却不知道该如何原谅李茹。 他能理解李茹厌恶楚青雀,他不是李茹,没有断过两条腿,所以他没资格去强迫李茹去原谅、接受楚青雀。 但是,他不能接受李茹的口蜜腹剑,明面上说那些话来安抚他,背地里却抓着把柄狠狠地捅了楚青雀一刀。 她这一刀,划伤了两个人。 但她不知道,她以为她划伤的是楚青雀,可霍连山比楚青雀伤的更深。 因为这一刀,是他的母亲踩在他的心口上,划向他的爱人的。 “连山?”短暂的静默之后,李茹又轻轻地喊了一声霍连山。 这一下,终于让霍连山抬起了脸。 说起来,他们母子才相认了不到半个月的功夫,这半个月里,霍连山却已经脱胎换骨,整个人生都有了巨大的变化,他挺直了腰杆站在那里,褪去了青涩和窘迫,长出了顶天立地的模样。 他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却带着让李茹看不懂的复杂。 有时候,李茹觉得霍连山真的和楚应汶一模一样,他们都太会洞察人心了,狡诈又敏锐,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一个眼神扫过来,还是让你心里发紧。 李茹的嘴角轻微的抽了两下,她才刚吸上一口气,就听见霍连山开口了。 “你知道楚青雀和我是恋人,对吧?”霍连山就站在门口,轻巧的撕下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层遮羞布:“那天你都听到了。” 李茹心头一沉,下意识地就想要开始辩解,无数句话都涌上了喉咙,但她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了霍连山说:“知道楚应汶是怎么处理楚青雀的吗?” 李茹猛地抬起了眼,死死的盯着霍连山。 “他没有动楚青雀。”霍连山站在门口,垂着眸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轻着声,一字一顿的说:“因为他认为,楚青雀是他的儿子。” 不管楚青雀有没有血缘,不管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楚应汶为了这十八年,都不会动楚青雀。 父爱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沉重又宽容,让人难以理解,也让人动情落泪。 “他不是!”李茹前所未有的暴怒起来了,她的腿动不了,但她瘦的像是麻杆一样的胳膊拼命地捶打着钢材制造的扶手,像是随时都要跳起来一样怒吼:“你才是楚家唯一的儿子,他是那个贱人在外面生的野种!你身上流的才是楚家的血!” 她在暴怒的时候,霍连山就站在门口看着她,直到她发泄完,霍连山才轻声的回她一句:“我也是个野种。” 李茹瞬间卡壳了。 她从没被霍连山这样讲过,在和霍连山在一起的时候,霍连山一直在维护她的自尊心,以至于霍连山突然翻脸之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霍连山的愤怒是藏在刀鞘里的刀锋,他不肯对李茹出刀,但李茹依旧被那锐利划伤。 直到某一刻,霍连山像是厌倦了这种没有结果的对峙和拉扯,他退后了半步,伸手拉开门,回头看向李茹,淡声说:“算我劝你,以后不要再去招惹楚青雀了,他确实很好欺负,但他背后还站着一个周家,如果被周家知道送鉴定结果的人是你,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最后,霍连山将楚应汶今天没说完的话补全了。 “从今天开始,你每个月的赡养费我会打在你的卡上,我们——恩怨两清。” 第56章 等待已久的表白 楚青雀缩在床上, 裹着被子,做了个很久以前的梦,回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他小一点的时候, 是真正的上天宠儿。 那时候大概七八岁吧,是最爱玩儿的岁数, 他的母亲周之妍还没生病去世, 平时最爱做的事儿就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然后带他四处去砸场子。 没错, 就是砸场子。 周之妍在圈里是个谁都不敢招惹的刺猬精, 看见什么不顺眼的上去就是一顿舒出,偏偏她一身的刺儿比谁都硬, 谁都扎不过她,躲又躲不开,只能硬着头皮接着。 这个时候, 楚青雀的存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他是周之妍的儿子,天生又是一副软脾气, 那个阿姨夸他他都甜甜的笑,只要他在, 周之妍就不会闹得太过分。 楚青雀尤记得那年夏天, 在一个阿姨的别墅里, 他跟阿姨的小女儿坐在一起玩儿家家酒, 妈妈在那头跟一个小姑娘吵起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只是看到妈妈跳起来扇了那小姑娘几个耳光, 小姑娘被打哭了, 还不敢还手,其余人拦也拦不住,最后还是爸爸来了才解决。 那时候的爸爸正是事业上升期, 每天像是一只陀螺一样在复杂的人际关系里旋转,在亏本和盈利里反复横跳,累的头上都多了几丝白发,听闻自家的老婆又撒泼,急匆匆的中止了一个会议,开车就来了阿姨的家里。 楚应汶也算是能屈能伸了。 当时周之妍虽然爱撒泼,但见了楚应汶总会收敛几分,再加上楚青雀软绵绵的冲楚应汶一扑,喊上一声“巴巴”,楚应汶一身的火儿也就散了。 再后来,楚应汶接走了周之妍,又抱着楚青雀上车,他今天是推了一个会议来的,往后还有两个小时的闲暇时间,现在去参加会议已经来不及了,楚青雀又许久没见爸爸,缠着他要出去玩儿,干脆忙里偷闲,带着楚青雀和周之妍去了一次B市的老游乐园。 那时候B市还没有建迪士尼呢,只有一个很老的游乐园,楚青雀嘴馋,要吃棉花糖,又要吃冰淇淋,于是楚应汶和周之妍都一手拿着零食,一手牵着楚青雀,走在人群拥挤欢声笑语的游乐场里。 那是他们这一家里唯一一次出去玩儿,也是那一个家庭看起来最像是个家庭的时候。 只是那时候的楚青雀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那是永远不会消失的温暖,但实际上,早就在多年前他就已经把那些温情混着棉花糖一起嚼了。 醒过来的时候,楚青雀的脑袋里还有几丝昏沉。 他睁开眼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躺在家里的卧室里,只要他下了床,保姆阿姨就会喊他过去喝牛奶,告诉他长高高,可是他才一动,就看见了偏卧里的木家具。 过去的梦境不过出现一秒,转瞬间就被现实覆盖,往日的痕迹只存在于他的脑海中,等他什么时候忘了,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楚青雀从床上爬起来,踩着粉拖鞋下了床,拉开门往外一看,就看见了温离和蒋洛坐在客厅里,厨房里还传来动静。 他一侧头,果然看见了在做饭的霍连山。 这一幕好像在之前就见过,现在又见了一次,但起了一点细微的变化,霍连山换下了西装,穿上了一身浅褐色的家居服,跟楚青雀身上是一套的,但尺码很合适,显然是后来又买的,他手里正在颠锅,锅里不知道在炸着什么东西,特别香。 楚青雀本以为现在是早上,但一出来,用睡了太久,有点疼的眼眸往墙上的钟表上一扫,才惊觉现在居然已经十一点了。 “青雀醒啦?”蒋洛歪倒在沙发上,两只脚悬在半空晃着,脑袋倒挂靠在沙发上,远远地冲他喊:“你睡一上午啦。” 温离正在看什么东西,没回头,倒是霍连山听见了动静,又短暂的放下了锅,冲楚青雀招了招手。 楚青雀难得的脸皮厚了一把,跑过去钻到了霍连山的怀里。 蒋洛远远地瞥见了一眼,然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又去捣鼓温离。 温离正在看剧本,被他扒拉了两下,没好气儿的拍开他的手:“别胡闹。” “你一整天就看这个。”蒋洛委屈的撇了撇嘴:“都不跟我玩儿了。” 温离懒得理他。 厨房那边正好传出霍连山喊的“吃饭了”的声音,蒋洛一咕噜的翻身爬起来,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就过去了,温离落后于几步,他走过去的时候,楚青雀已经把饭菜都盛好了。 以前这都是温离的活儿,现在被楚青雀干了,霍连山端菜,楚青雀盛饭,温离跟蒋洛一起坐在那儿,恍惚间升腾出了一种大哥大嫂带俩弟的感觉。 “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一趟学校。”霍连山从冰箱里拿出四瓶可乐挨个发过,然后拉开椅子坐下说:“青雀要准备考试了。” 楚青雀咬着筷子头,闷着头直扒饭,小脚脚倒是高兴地四处乱晃。 他还有四天时间就高考了,学校刚给他发了考试的地点,并且要求他今天去学校领取准考证,霍连山刚才听他说之后,就说要和他一起去学校领准考证,顺便去看高考的场地。 提起来高考,楚青雀就想到他这段时间一直浑水摸鱼不学习的事儿了,心里难免有点心虚。 “你那个考场?”倒是坐在对面的蒋洛抬起脑袋来,一本正经的说:“咱俩说不定还能一起去呢。” 楚青雀一愣:“你也高考?” “我也考啊。”蒋洛一边狂往嘴里塞红烧肉,一边回:“我本来是职高的嘛,但是刘姐说职高不行,给我转到了正常高中,让我去跟着高考,然后去考个电影学院。” 楚青雀还是头一回知道,他一直以为温离霍连山都不念书了,蒋洛应该也不念书了,结果蒋洛今年还和他一起高考,他们俩拿出手机对了一下,惊喜的发现俩人还在一个学校里,就是不同考场。 他们高考都是随机安排学校考的,能聚在一个学校确实蛮巧,都是在二中。 B市有四所高中,遍布在东西南北四个城区,二中在北面的郊区里,是整个B市最老的学校,距离楚青雀现在住的小院儿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走过去都行。 巧的是,刘姐给蒋洛转的学校也是二中,所以他们决定先去二中给蒋洛领准考证,然后提前踩点自己要考试的学校,最后再去茂盛高中拿楚青雀的准考证。 流程很简单,他们一行人吃完饭,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换了衣裳,晃晃悠悠的就出了家门。 老城区的时间走的是很慢的,巷子门口有几个老大爷穿着汗衫背心,晃着蒲扇下象棋,老大妈聚在院儿里,露天打麻将,弄堂里小狗追着孩童乱跑。 虽然搬来许久了,但这还是楚青雀第一次在这样热闹的时候走过。 小巷里栽种着很老的树木,郁郁葱葱,将阳光都盖住了,人从长长的小巷里走过,阳光从细碎的树叶间落下来,楚青雀和霍连山并肩走着,霍连山还伸手来拉他的手,拉的楚青雀十分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跟着他走。 楚青雀在蒋洛和温离面前还好,但到了外人面前,霍连山一亲近他,他就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倒是霍连山浑然不惧,拉着楚青雀神态自若得走,让楚青雀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幸好,路上也没人看他们,只有几个孩童在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好奇的打量了他们一眼,但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继续去奔跑玩闹。 这还是楚青雀第一次跟霍连山手牵手走在白天的路上,这种感觉格外新奇,像是他把自家的宝贝牵出来给所有人看一样,让他满心炫耀,满足感爆棚,恨不得拿个大喇叭,让他们所有人都来见见他和霍连山。 幸好楚青雀不是什么爱炫耀的性子,想一想就算了,如果他是跟蒋洛一样的性子,恐怕他得像是孔雀一样撒欢儿舞起来。 兴许是因为阳光太好,照在身上很舒服,又兴许是很久都没这么走在一起了,他们就都没打车,而是一起慢悠悠的走到了二中。 二中其实并不大,是个老校区,走进去处处都能看到很落伍的设施,甚至操场的地面都不是塑胶的。 因为临近高考,所以所有学校都停课放假了,二中门口倒是汇聚了不少人,都是岁数差不多的同学,大概都是要来学校里高考的。 高考之前学校里都会搞一次大清洁,然后在各个楼道上贴上指示标签,还算是好找。 温离陪蒋洛去找班主任拿准考证了,楚青雀跟霍连山找到了他要考试的地方,还在桌子上找到了写着他名字的纸条。 楚青雀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四周。 一排排的桌椅彼此林立着,楚青雀站在自己的位置旁边,恍惚间升腾出了一种“十年磨一剑,一朝定生死”的感觉,连一身的血都跟着沸腾起来了。 “青雀?”突然间,身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楚青雀一回头,就看见了他同桌正从不远处走过来。 楚青雀和他的同桌已经好几天没见了,一见了人难免兴奋,而且同桌距离他只有几个位置,俩人很有共同语言的聊了几句。 才说了没几句,同桌突然贼兮兮的拉了楚青雀一下。 “那个男生,是你男朋友吗?”同桌压低了声音,小声问:“我刚才看到你俩牵手了。” 楚青雀脑袋一热,想要回一句“是啊”,却又突然惊觉,他跟霍连山这段时间虽然一直黏糊在一起,但是他们俩好像谁都没有主动说一句“当我男朋友吧”,亦或者是“跟我谈恋爱吧”之类的话。 楚青雀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霍连山。 霍连山靠坐在楚青雀的考试桌子上,这是一个靠窗的位置,他身后是晴朗湛蓝的天空和如流光锦絮般的白云,窗外艳阳高照,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霍连山的身上,他还带着口罩和帽子,察觉到楚青雀的视线,他抬眸看过来,给了楚青雀一个疑惑的眼神。 楚青雀心头却像是塞了一把跳跳糖,他整颗心现在都在蹦迪。 是啊,他们俩之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表白呢。 上次在休息室的表白最后不了了之,两个人都没有提,两个人如果要在一起的话,总该有一个仪式吧? 上一次是霍连山来的,那这一回,是不是也该轮到他来了? 第57章 被凌Rの霍连山18× 从二中出来后, 他们四个又晃晃悠悠的去了茂盛高中。 茂盛高中是全国都闻名的贵族学校,从小学直升到高中,可以说是最开始遇见什么人, 接下来的十年内都和什么人在一起,一起走过多年, 打眼望去满学校都是熟人, 一个年级的都能叫出来名字。 所以霍连山他们三个就显得十分陌生,他们仨又是模样出挑的人, 很打眼, 温离和蒋洛就算了,霍连山最近正爆火, 不知道多少迷妹对他那双眼睛熟悉的很,他就算是戴了口罩和帽子,走在人群里, 也总有些追星的女孩子仔细的打量他。 最开始只是打量,但时间长了, 就有人跃跃欲试的跟着他们走,一副随时都能上来搭讪要个签名的样子。 还有人对着霍连山和楚青雀拍。 霍连山戴着口罩, 倒是不怕他们拍, 楚青雀却不太习惯, 别人一看他, 他就不好意思,伸出另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 还扭扭捏捏的想要甩开霍连山的手, 最后被霍连山把帽子扣在了他的脑袋上,然后拉着他就开始跑。 楚青雀也享受了一把“巨星追街待遇”。 他脑袋上的帽子是霍连山的,他被扣上帽子的时候, 清晰的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女孩子的尖叫声。 只露出眼睛还没那么相似,但是再露出头发来,就很容易辨认出霍连山的脸,以至于霍连山拉着他跑起来的时候,身后还有人尖叫的追了起来。 幸好楚青雀对学校四周十分熟悉,拉着霍连山左拐右跑,最后四个人跳上一辆出租车,车子开起来了后,才堪堪甩掉身后的粉丝。 楚青雀跳上出租车的时候整个人是直接压在蒋洛身上的,他顾不上调整姿势,车子刚开,他就趴在车窗上回头看。 这是楚青雀第一次这样清晰直观的意识到,霍连山已经不是个普通人了,他已经不能像是以前一样当街撸串,找个地方喝酒,跟蒋洛温离他们四处乱走了。 “好家伙,我奶奶的直接好家伙。”蒋洛推开楚青雀,呲牙咧嘴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楚青雀一回头,就看见蒋洛扒拉着自己头发,扭头问温离:“我头发是不是被扯掉了一缕?” 刚才一跑起来,不知道谁在背后抓了蒋洛一把,扯掉了蒋洛的帽子,还拽掉了几根头发,心疼的蒋洛现在直骂娘。 他那一头蓬松的秀发,花了四个小时烫出来的! “行了。”坐在前排的霍连山微微蹙眉,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然后跟司机说在市中心的一家火锅店前停下。 蒋洛委委屈屈的闭了嘴。 司机是个大叔,显然是个不追星的人,也不认得霍连山,顺利的把他们送到了地方。 这回再下去,四个人都小心了很多,一路避着人群,去了那家火锅店,还专门要了一个包厢。 他们前脚才刚坐下,后脚霍连山的手机就响起来了,霍连山拿着手机出去接通,温离低头看自己手机,蒋洛还在心疼的扒拉着自己的两根头发。 温离看了一会儿,然后悄悄的挪到了楚青雀旁边,把手机递给了楚青雀。 楚青雀翻开手机一看,发现是一些营销号转发的视频,视频上是他们四个狂奔的背影。 霍连山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什么消息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不过营销号的内容十分瞎编乱造,胡说一通,还有人猜测霍连山是要通过茂盛高中去报考北电,因为听说霍连山是去取准考证的。 实际上取准考证的是楚青雀,而霍连山本人也没有再念书的想法。 大概是在外面混久了,霍连山已经对学校没什么兴趣了。 不过营销号吹的太真了,还有不少路人相信,在营销号下还有很多粉丝控评,抨击营销号不要乱说之类的。 总体来看也造不成太大影响。 楚青雀对视频没多大兴趣,倒是对底下的粉丝们很有兴趣。 他对这些粉丝有天然的滤镜,这群人对霍连山多好啊,他们在现实生活里都不认识霍连山,但是却肯花这么大的精力来维护霍连山,让楚青雀看着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一时手痒,没忍住,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愉快的加入了霍连山的粉丝大军。 楚青雀对粉丝团之类的东西都不太懂,他一直就没玩儿过,这回从关注霍连山,再到去超话打卡,全靠温离手把手教他。 “饭圈就是这样的,粉丝们都会维护自己的偶像,这都算温和的了,山哥的公司给力,一直在花钱控评,不像是一些小明星,挨骂都还不了嘴。”温离讲:“你可以注册一个小号,怕被人发现的话也可以捏造一个身份,然后自己当站姐。” “站姐?” 楚青雀: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嗯。”温离点头,顺便悄咪咪的说:“明星都是有死忠粉的,我刚出道,还没有粉丝嘛,就自己给自己搞了一个,我天天拿小号吹我自己,也吹出了一批颜粉。” 楚青雀想起了蒋洛这段时间天天抠粉丝数量的事儿恍然大悟。 温离也抠粉丝数量,不过他另辟蹊径的抠,不是坐在那儿等着别人来,而是亲自披皮下场,勾引别人来粉他。 而且他抠的十分隐蔽,别人都不知道——最起码蒋洛肯定不知道,这种事儿要是被蒋洛知道,蒋洛第二天就会建十个小号无脑吹他自己。 他被温离科普着,创建了一个微博小号,起名字的时候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悄咪咪的打上去了“小鸟儿”,头像用的是霍连山在舞台上唱歌的头像,然后又加了霍连山的超话,转发了霍连山的几个视频。 才几分钟的功夫,就有霍连山的粉丝跟他互关了,并且很热烈的跟楚青雀讨论起了霍连山,还要拉楚青雀进q群。 楚青雀:!!! 打开全新的交友方式! 一群人全都是山吹,说话超好听的! 进了q群之后,楚青雀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觉得新鲜,q群里的小姐姐们不仅会给霍连山p图,还会做视频,甚至还会拿霍连山写各种到颜色的小段子上传到群文件上。 那些段子看的楚青雀面红耳赤,匆匆掠过。 温离还在一边教楚青雀怎么跟她们打成一片。 “别看这群粉丝在群里面吹人的时候彩虹屁一套一套的,看起来好像很可爱,但是她们撕逼起来很凶的,霍连山出道开始,她们暂时还无败绩呢。” 温离才说到这儿,霍连山就从包厢外回来了,温离和楚青雀俩人同时闭了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俩都有一种“小秘密不告诉霍连山”的默契。 霍连山回来的时候倒没多想,刚才刘姐给他打电话,说了一些接下来的活动安排,他有一档音乐节目要上,时间很紧迫,今天晚上就要去,刘姐安排的保姆车已经在路上,准备来火锅店来接他了。 这个通告是刘姐刚花了一笔大力气谈下来的。 霍连山本身就是个对自己要求十分高的人,落到他手上的工作他一定要做到最好,所以他今天晚上就要马上赶过去,不能耽误事儿。 但除了通告之外,刘姐刚才还试探性的问了他,说楚应汶又约了他去吃晚饭。 霍连山本身是不想跟楚应汶有什么过多的交集的,但是之前在楚青雀的二层小院儿里,让霍连山对楚应汶有了一些改观,他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楚应汶的饭局。 楚应汶约在晚饭的时候,通告是晚上十点,也就是说通告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还要跟楚应汶约一个晚饭。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吃完这顿饭后,就得马上去见楚应汶,然后再马不停蹄的赶去录节目。 幸好都是在B市,不然他还真来不及把这顿饭吃完。 他本身并不是很感情外露耽误正事的人,可是当他从包厢外回来,看见温离和楚青雀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时候,罕见的升腾出了几分不舍来。 人还没走呢,只是想一想,也让他觉得难受。 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肠子上牵了一根绳子,绳子的那一头就被楚青雀握在手里,他一要走,就觉得那根绳子被绷直,拉扯的他十分难受。 牵肠挂肚这四个字儿,他认识了十九年,今天才把字面意思化成实质来理解。 心里头被拉扯着,霍连山脚步也就快了些,他走到桌子那头,在楚青雀旁边坐下,他一坐下,温离就自然的站起身拉着蒋洛去调酱料。 温离这个毛病是在最开始的时候落下的,霍连山刚和楚青雀在一起的时候就总嫌他们俩碍事儿,让温离拉走蒋洛过几次,以至于温离现在有机会就爱拉着蒋洛离远点。 平时他们俩一走,楚青雀就会凑过来黏着霍连山,楚青雀其实很粘人,但多数有人的时候他都会害羞,一指头都不会碰霍连山,只有在没人的时候,他才会跑过来,凑到霍连山旁边腻乎一会儿。 可今天的楚青雀没有,他就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不仅不黏人,还时不时的捣鼓自己的手机,然后自以为很隐蔽的偷偷看霍连山。 一个包厢里就他们俩人,楚青雀做什么都能被霍连山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也不知道他隐蔽什么。 “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刘姐让人来接我了,有一个通告要赶。”霍连山将餐具用热水洗过一遍后,递给楚青雀。 这句话成功的让楚青雀抬起了脑袋。 “通告?”刚刚对饭圈有了一点认识的楚青雀隐约间觉得有点不好,他微微绷起了心弦,轻声问:“你要去多久啊?” 明星都是很忙的,特别像是霍连山这样刚冒出个头来的时候,他要急于稳固自己的地位,维持曝光度。 “大概三五天。”霍连山也没有个准时间,通告真的忙起来的时候是根本抽不开身的,他顶多能在闲暇时跟楚青雀说说话。 楚青雀一听这话,整个人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儿了,他的小脑袋瓜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间站起身来,急匆匆的丢下一句“我去调酱料”,然后快速出了包厢里。 他走的太急,连手机都丢在了桌上。 恰好此时手机消息一弹,霍连山顺着声音瞟了一眼。 霍连山敢发誓,他真的只是被声音吸引了,顺便扫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楚青雀下载了一份群文件。 下载下来的文件名叫做:被凌Rの霍连山18× 霍连山:嗯?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咬我》星际AO 帝国学院第十三次机甲比赛里,云家小少爷云千曲拿下冠军。 娇娇弱弱地Omega小少爷凭借着强大的精神力操控机甲大杀四方,让无数男A女A为之疯狂,所有A都想要标记他,刺破着他的脖颈,摘下他的初蕊,看他眼尾潮红,让他哭泣求饶。 没什么比让一个如此优秀的O雌伏身下更让A感到兴奋的了。 —— 同一时间,云家认了一个干儿子做云千曲的哥哥,据说是云家家主故去好友的儿子,云家代为收养。 这人名叫“修离”,是个精神力不亚于云千曲的A,外界疯传修离日后将是云家的左膀右臂。 但实际上,只有云家人知道,修离在云家连一条狗都不如,他就是云家小少爷的一个人形抑制剂。 云千曲平时从来不肯见他,只有在发情难以抑制的时候,才会把修离喊过来,让修离跪在他的床前,莹润的脚趾踩着修离的唇,命令他:“咬我。” 做你的狼,做你的狗,向你摇尾乞怜,为你征战四方。 第58章 大山的女人们 霍连山自认为见多识广, 但他还是看不懂这几个字。 18X,凌R,怎么看好像都不是什么正经词儿。 再一看群名, 好家伙,这群的名字叫——大山的女人们。 经过短暂的心里挣扎, 霍连山艰难的移开了视线。 孩子不小了, 有点自己的小秘密也是能理解的,是个人都会有癖好, 于是, 霍连山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申请了小号, 自己通过群名,翻出了这个群的群号加了进去。 既然站在圈外不能问,那就加入这个圈。 打入敌方内部, 让他好好看看楚青雀到底在捣鼓什么玩意儿。 他一打开群介绍一看就知道了,这是他的粉丝群。 霍连山轻笑一声。 小崽子护成这样, 原来是加了他的粉丝群。 他一时间来了兴致,心说楚青雀加粉丝群会干什么呢, 跟一帮粉丝们一起吹他吗? 虽然他没太接触这些, 但是身在圈里, 对这些也比较了解, 所以加群的时候算得上是顺利。 直到他进群后,刚开始下载文件, 就看见管理员@他, 问他喜欢霍连山什么。 霍连山捏着下巴,垂眸思考了片刻,试探性的打了一句“长得挺帅”, 然后下一秒就被踢了。 霍连山面对着那个大大的“您已被踢出群聊”的提示,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看见楚青雀的提示叮叮的响了起来,他实在是忍耐不住,蹙眉看了一眼楚青雀的屏幕。 大山的女人们正刷的十分活跃。 “什么挺帅?我老公那是挺帅吗?夸人都这么勉强,还是个刚申请的小号,一定是打入我们内部的职黑!” “就是!我老公帅的人合不拢腿!别的狗崽子没法和他比!” “呜呜呜呜老公太帅了,小黄笔蠢蠢欲动。” 霍连山的手指摩擦着自己的手机,沉默片刻后把楚青雀的手机挪远了点。 既然他不能挪开视线,那就把手机挪远一点,也算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 而此时,在他的手机上,那个名为“被凌Eの霍连山18X”的文件还明晃晃的立在那里。 霍连山手指几次挪到上面,又挪开。 他总觉得如果点开了之后,会打开一扇走向奇怪的大门。 恰好这时蒋洛从门外进来,手里费力的拿着四盘酱料碟,他挨个儿把碟放在每个人的面前,然后乖巧坐好,等服务员把肉送过来。 兴许是因为今天客多,所以一时半会儿服务员忙不过来,包厢里一盘菜都没上来,蒋洛只能抱着他的叠儿,拿筷子戳着调料,再把筷子送到嘴里尝尝味儿。 “蒋洛。”他才尝了没两下,就听见山哥叫他,他一回头,就听见山哥神色认真的问他:“你加过自己的粉丝群吗?” 蒋洛一惊:“粉丝群?我有粉丝群了吗?” 霍连山一顿,继而转移话题:“没事了,吃...吃调料吧。” “哥,我啥时候有粉丝群了?”蒋洛两眼都冒光了:“是那种给我打Call的粉丝吗?给我做数据,天天吹我的那种?” 霍连山冷冷一笑。 打不打call不知道,文件肯定不少。 恰好这时候温离和楚青雀并肩进来,他俩手上提着刚买的五杯奶茶,一人一杯,蒋洛一个人两杯。 楚青雀坐回来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机被动了位置,他在某些方面迟钝的很,还很急迫的点开了屏幕,贼兮兮的把手机立起来,自以为所有人都看不到,然后嘴角含笑的点开了那份刚下载下来,热乎乎的群文件。 霍连山...霍连山咬着牙根,隐忍的闭上了眼。 楚青雀完全意识不到,他已经沉浸在了小姐姐们美妙的文笔里。 在她们的描述下,霍连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人,甚至还变成了奇奇怪怪的野兽,长耳朵的那种,各种描写看的楚青雀面红耳赤。 群里的文件足有二十几个,楚青雀看到眼花缭乱,大有一种“选后宫”的感觉,各式各样的“山妃”在等着他临幸。 楚青雀受荼毒太深,吃饭都不积极,总是看手机,看的太多了,以至于看向霍连山的时候,那眼神里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光。 像是兴奋,又像是好奇,隐隐间还有一种恍然大悟——哇哦,还能这样哦。 “在看什么?” 在楚青雀第七次若有若无的拿那种目光看向他的时候,霍连山终于忍不了了,他状似随意的放下筷子,侧头看向楚青雀,随口问了一句。 楚青雀被他问的一下子坐直了,一手把手机揣到后腰里去,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夹了火锅里的肉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掩耳盗铃似得回:“没看什么。” 肉太烫,一口咬的他直扇舌头,又赶忙去吸自己的奶茶才缓过来。 他才喝完奶茶,又觉得有点不对,一扭头就看到霍连山坐在一旁,眉目平静的盯着他看。 包厢里火锅的烟味儿传遍了每一个角落,蒋洛“嘶嘶哈哈”的声音一直没停,霍连山坐在一旁,眼眸微微眯着看着他。 霍连山本就生了一双极慑人的丹凤眼,平时眼眸一扫,垂下来看人的时候显得冷淡薄凉,但他定定的看着人的时候就显得十分深情,看的楚青雀不自在的收起了小手指头。 “怎么了嘛。”楚青雀心虚,就显得越发乖巧,眨着大眼睛看着霍连山。 霍连山收回眼眸,努力的当自己看不见。 小孩儿,小孩儿有点隐私很正常,有点癖好也很... 一顿饭吃完,霍连山跟他们告别,楚青雀终于短暂的放下了手机,恋恋不舍的腻了一会儿后,他们才分开。 霍连山从火锅店出来就直接下了楼上了保姆车,在去赶通告之前,他要先去见见楚应汶。 在上车之后,霍连山鬼使神差的打开了那份18x文件。 第59章 甜的 从火锅店到楚应汶约的地方, 一共有半个小时的车程。 等霍连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了,六月的傍晚天黑的很慢, 太阳悬挂在城市的那一端,阳光已经没那么刺眼了, 暖洋洋的晒在人的身上, 很舒服。 楚应汶约的地方还是他们之前坐过的那家西餐厅,西餐厅里依旧是原先的摆设和装潢, 但是故地重游, 却已经是另外一番心境了。 他到西餐厅里的时候,楚父正坐在原先的那个包厢里, 老式留声机还在轻轻地转,一个女人哼着不知名的戏腔曲儿,还是银台红烛, 但楚父却已经不是原先那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了。 以往的楚父虽然年岁不小了,但却是个正值壮年的岁数, 自认为还有大半生可以拿来开拓商图,一眼望去都是他要征服的高山, 就算他不说话, 一个人坐在那里也是满身气场。 可是现在的楚父坐在那里, 就像是一座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高山, 虽然还很高,但那种腐朽的气息却一直萦绕在他四周。 霍连山脚步一缓。 楚父听到动静, 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眸, 定定的看了一眼霍连山,然后勉力挺起胸膛,拍了拍桌面:“坐。” 霍连山顺势坐下。 他们之间还是有些沉默, 俩人都是一脉相传的自负且刚硬,彼此碰上了也是山河相撞谁都不让谁,但中间夹了一个楚青雀,两个人又都诡异的柔下来了。 就像是在他们之间加了一个人,他们本来立起来的锋芒就都收敛了几分,再一对视,就连气氛都显得不伦不类了。 最后,先开口的是楚应汶。 到底是年岁大一些,楚应汶比霍连山还豁的出去些,他一只手拿着红酒杯子,无意识的轻轻摇晃,一边晃着,一边沙哑着声音开口:“你妈妈之前联系我,说她准备动手术。” 霍连山没想到楚应汶一开口就是这句话,他的薄唇微微动了动,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处理的。”他这样和楚应汶说。 之前他说过不会再联系李茹,后来李茹也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联系了他,但他都一概没理。 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没办法原谅李茹的所作所为,甚至隐隐还有一丝怨恨。 这几天李茹给他发了不少短信,甚至还有认错的,说楚青雀最终也没有出现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希望霍连山给他一次机会。 霍连山只觉得心寒。 施暴者以被害人还安好作为理由,振振有词的把自己立在了一个制高点上,要求他来原谅。 他到现在为止,还会时常想到那一天,他推着李茹从假山后离开,月光照在李茹的脸上,李茹和他说不恨,他新欢鼓舞的场面。 霍连山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中断了回忆的念头,刚想问一句“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却听见楚应汶声线嘶哑的开口:“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霍连山到了喉咙里的话被团成了一团,突兀的想到了那天晚上,楚应汶跟楚青雀对峙的场面。 他对楚应汶的态度就这样软了一些。 “我需要一个继承人。”楚应汶又一次重复了一遍,并且在短暂的沉默后,说道:“这些年,我没有在外有其他的私生子,就算是有我不知道的漏网之鱼,也不一定会比你强。” 他没提楚青雀,霍连山也不提,他们俩默契的忘掉了楚青雀。 “我现在的状态,可以再要一个孩子,但是等他长大,还要等太久。”楚父泛着红血丝的眼眸显得有些浑浊,他抬起眼帘来,定定的看着霍连山。 楚应汶的意思很明白了,他的亲生儿子一夜之间变成了别人的儿子,被他丢弃在外,野蛮生长了十来年的私生子才是唯一的子嗣,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先不提,他以后的计划必须做出改变。 他可以不报复楚青雀,但是却不可能再把楚青雀当成自己的继承人,除了楚青雀之外,他就只能来找霍连山。 抛开周家那些乱事儿不讲,这段时间还有另一件事儿哽在楚应汶的心头上。 那天晚上,他亲眼看见楚青雀和霍连山纠缠在一起,以极亲密的姿势在相处。 楚应汶已经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什么样的都见过,他之前在小院儿里看到楚青雀跟霍连山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儿了,但那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他就短暂的把这件事儿压到脑后了,他现在看见霍连山的时候又翻了起来。 他直到现在为止都不算了解霍连山,这孩子性格像他,但又不太像他,霍连山的性格比他少了几分阴狠,却又比他多了几分深情。 他算不准霍连山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了解楚青雀。 他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心尖肉,当继承人培养了那么久的小兔子,一点小事儿就能慌得直冒汗的小崽子,跟霍连山比起来不太够看。 他说不出是更担忧楚青雀一点,还是更在意霍连山是个gay这一点。 毕竟Gay是没办法为他延绵子嗣的。 霍连山还是没什么反应,哪怕楚应汶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他还是不搭这个茬儿。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李茹去住到楚家。”楚应汶顿了顿,提出了这一条,他认为这一条对霍连山很重要。 霍连山不在意他,是因为他当年抛弃了霍连山,但霍连山不会不在意李茹,虽然霍连山从没表露出来,但楚应汶知道,他会把李茹放在心上。 但谁料他提出来后,霍连山的脸色更冷了。 霍连山原先只是敛着眉半靠在座位上的,现在却已经坐直了身体,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后了。 “我之前就和您讲过。”霍连山的态度听起来还是不卑不亢的,他安静的坐在原处,半响才轻声回:“我从没有接手楚家的想法,不管李茹会不会进楚家,都不会影响我。” 楚应汶的脸色瞬间变的灰败。 霍连山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他向楚应汶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转头离开了西餐厅。 这是他第二次从这家西餐厅出来,每一次都是拒绝了楚应汶。 但是霍连山这回却觉得心里有些淡淡的压抑,不知道是因为楚应汶还是因为李茹,他坐上车的时候,还觉得心里微堵得慌。 他翻开手机,想要跟楚青雀说几句话,可他发过去之后楚青雀并没有回复他。 也不知道这个小崽子在干什么。 保姆车一直行驶到录制节目的现场,楚青雀都没有回他,霍连山也顾不上让他回了,他下了车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到了节目录制现场。 这档节目是霍连山第一次出来单独录制,刘姐还有其他任务,没办法跟出来。 而且这次录制不像是之前跟一群练习生,而是跟一些在圈里浸淫已久的老油条,刘姐不放心,还给他安排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助理。 霍连山虽然稳重,但是架不住他现在身价高,名声火,最近又在楚家的帮助下刚拿下了一个大代言,有道是树大招风,万一惹来小人就麻烦大了。 越是这种大红的时候,越不能松懈自己。 霍连山在这方面倒是很听刘姐这个□□湖的话,刘姐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真正做到了滴水不漏。 助理是很心细的女人,刘姐特意给他安排了个三十来岁、近四十的,都结了婚生孩子的岁数了,从根儿上断掉了绯闻的存在。 他们前脚刚到录制现场,后脚就有人送来了一大批零食和奶茶,都是助理安排的,霍连山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助理已经以霍连山的名义挨个儿给一些工作人员送过去了。 霍连山下了车后是直接到休息室的,休息室里面已经到了几个人,都是这次来录制节目的,其中还有之前跟霍连山一起在演唱会上唱了歌的歌手。 那名歌手姓陈,叫陈星,算起来是霍连山的老前辈了,之前在舞台合唱过一次之后就一直有联系。 陈星是个歌手+综艺咖,现在这娱乐行业更新迭代太快,除了那些巨星以外,如果不经常活跃在镜头前,商业价值就会跌,商业价值跌了,歌也不会有人买账,所以现在的歌手一般都选择多上几个综艺节目,或者去一些影视剧里打打酱油,保持热度。 “连山!”瞧见霍连山,陈星笑着站起来迎过去了。 之前陈星在演唱会上跟霍连山合唱了两首之后,不少粉丝剪辑了他们俩的视频,还冲上过一次热搜,陈星本来以为他这次是搭人情来给霍连山撑场子的,没想都最后他反倒吃了霍连山的红利,所以他对霍连山十分热情。 休息室里还有其他的几个人,陈星以中间人的身份,挨个儿跟所有人介绍。 霍连山最近中当红,多数都是别人认识他,他不认识别人,虽然来之前看了人员名单,但还是有些对不上号,被陈星这样一介绍,彼此才算熟悉了几分。 到底是常年混圈的人,陈星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调动了气氛,他们在休息室的沙发前坐下,围坐着,四周有摄像头一直录,陈星很会抛梗,还会说时下的一些网络用语,休息室里的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了。 “老师们,准备进场了。” 他们才刚坐下没聊多少,就听见门外有工作人员喊他们。 大家顺势就站起身来往外走。 临走之前,霍连山瞥了一眼手机,在几分钟之前,他问了温离楚青雀在干什么。 就在刚刚,温离回复了他。 “哥,楚青雀在写霸道楚爷和他的小娇山。” 第60章 好好学习 夜幕低垂, 月光婆娑,二层小楼下大丽花随着风轻轻地摇晃,艳丽的颜色被风拂过, 又被月色浸过,像是染出了别样的静谧。 一只腕指纤细的手将开的最艳的那只花折下来, 用两根手指捻着, 一路带到了别墅里。 别墅客厅里,蒋洛躺在电视机前面的瓷砖上看电视, 楚青雀不在, 应该是在偏卧里学习。 刚去买回菜的居家好男人温离把花插在了瓶子里,又拿出菜和肉放在板子上——以前他们三兄弟在他家待着的时候他也最常做饭的那个, 他也爱做饭,他的朋友们在各忙各的,等他做好了就能过来一起吃, 想想都让他觉得心里安稳。 “蒋洛!”温离洗了个苹果,切开, 喊:“过来吃苹果。” 蒋洛一咕噜的爬起来拿,温离把苹果切成两半, 他也没用温离说就懂了, 自己就奔着偏卧去了。 偏卧里, 楚青雀窝在床上, 羞耻的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他第一次接触这样的“霸道总裁文”,被邪魅一笑搞得上头, 自己动笔之后就更上头了, 他的床上还铺着语文练习册,看起来好像是个在抽空磨刀、认真准备高考的学生,但实际上是在偷偷捣鼓他的“霸总文学”。 经过一下午的阅读, 他已经可以很熟练运用各种霸总语录,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几条: “男人满意你所看到的吗?” “男人,你在惹火。” “男人,我冰冷的命令你——”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楚青雀红着脸把手机推远了一点,自己趴在被窝里唾弃自己,不该这样的,他要好好学习,要天天向上,要做一个积极向上的学生,而不是一天只会“男人男人”的霸道楚爷。 唾弃完了之后,楚青雀又悄悄的伸出两根手指头把手机夹过来,假装自己已经反省过了,然后再来新一轮的“霸总文学”。 还学什么习!学习哪有当霸总来的快乐! 这是第一次,楚青雀升腾起了对权势的渴望。 醒掌天下权,醉卧娇山膝。 恰好此时门外有人推门而入,楚青雀一把将手机塞在书本底下压住,立马摁住书本,假装自己在好好学习。 蒋洛从门外“啪嗒啪嗒”的跑进来。 他手里拿着切成两半、挖了中间的核的苹果,一半塞在他自己嘴里,另一半直接塞进了楚青雀的嘴里。 楚青雀不习惯别人喂他吃东西,一般都是会躲开拒绝,但蒋洛压根没给他机会,一半苹果直接怼进了他的嘴里,果肉都磕上了他的牙,他只好张嘴咬住。 蒋洛还在旁边叨叨:“你背的怎么样了啊,给我看看。” 他伸手就要来翻楚青雀的本子,但是在本子之下是楚青雀正在写的“霸总文学”,真要是让蒋洛看见了就不得了了,所以楚青雀牢牢地摁住了书本,并且推蒋洛出去。 “我复习呢。”楚青雀理直气壮的说:“你别打扰我。” 蒋洛顺势往旁边一躺,靠在床上,把苹果嚼的“咔嚓”响,塞膀子鼓起来一大块,一边嚼一边说:“你不是天天都在复习吗。” 平时他们窝在一起,楚青雀的手边一直都拿着一本书看,蒋洛看见书就头疼,瞥了一眼后,又撺掇楚青雀:“都学这么久了,来陪我玩儿把游戏吧。” 楚青雀放不下他书本之下的“霸总文学”,现在就是霍连山本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觉得“霸道楚总”更吸引人,但是蒋洛是个特别缠人的小妖精,楚青雀要是不陪他,他能一直在旁边磨,磨到楚青雀受不了。 楚青雀被他磨的没办法,只好爬起来,跟蒋洛一起出了偏卧,俩人到了客厅,一人拿了个沙发抱枕垫在屁股下面,然后盘腿坐在地上玩儿游戏手柄。 蒋洛这么大个人了,还是钟爱坦克大战和魂斗罗,楚青雀是个“口嫌体正”的典型玩家,没坐下来的时候显得对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一坐下了之后就挪不动窝儿里,跟蒋洛打的是不相上下,打急了还会拿手去扒拉蒋洛,要蒋洛让他。 蒋洛才不让呢,他把游戏看的比一顿红烧肉的重要,死活不让,最后楚青雀输到炸毛了,不肯跟蒋洛玩儿了,蒋洛才让他。 那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沉了,厨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温离的侧脸被打上温润的柔光,客厅里吵吵嚷嚷,和厨房里的水声交在一起,吵杂而又融洽。 温离在厨房里做好饭菜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楚青雀和蒋洛互不相让的对着一个电视使劲儿的样子。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真是过早的体会到了当妈妈的艰辛。 “过来了,吃饭。”温离在厨房喊了一声,他们俩都不动,温离只好放下勺子,准备去亲自叫人。 结果他才一走过来,还没等走到客厅里,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声音不算大,轻轻地,笃笃笃,三声过后停了一会儿。 因为客厅吵闹声太大,蒋洛一喊起来声音嘹亮,刚才温离又开着抽油烟机,所以谁都不知道门口有人敲门。 也不知道敲了多久。 温离快步走向门口,伸手摁开了门把。 摁开之前,温离心里闪过一丝懊恼,他下手太快了,都忘了在开门之前看看门外是什么人。 但下一秒,门一被打开,他就看见是谁了。 门外站着的人以前见过,对方曾经半夜□□来过小院儿里,还是霍连山通知他们出来抓小偷的,他们曾经匆匆对视过一眼,然后楚青雀就让他们回卧室了。 后来温离还在沙发后面蹲了许久。 之前他没看清楚正脸,现在看清楚了,对方长了一张圆脸,一笑起来还有酒窝,身形不算太高,但很匀称,笑起来的时候很像是隔壁家刚毕业的温柔圆脸大哥哥,但实际上岁数应该不小了,眼角能看出有皱纹。 “您好?” 温离退后了些,习惯性的观察了一下对方。 右手握拳,很紧张,身上的衣服是新的,还带着一股子新衣服独有的味道,不算刺鼻,头发被打理过,左手提着一个袋子,手指不自然的在摩擦着袋子的绳带。 他才刚扫了这么一圈,对方也不太自在的进来了,哪怕温离比他岁数小很多,是他的后辈,但他在温离面前还是有一种拘谨。 就像是小朋友到别人家来做客了一样,连进门都不好意思,只是顺势的站在了门口,格外郑重的回:“您好。” 温离舔了舔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这个叔叔好像有点...太不像是个大人了。 楚青雀听见开门的动静,一撇头就看见了李铭。 几天不见,楚青雀都把李铭这个疑似亲爹的存在给忘了。 他怔了一下,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在地上盘腿坐了太久,腿脚和尾椎都有些麻木,爬起来的时候走的晃晃悠悠的,才爬起来没几秒钟,小腿就跟着麻起来了,他一边慢腾腾的走,一边喊了一声:“李...李叔叔好,您怎么来了?” 温离识相的走到了一边儿去,他也没回厨房,而是坐在蒋洛旁边,拿起楚青雀放下的手柄,假装自己在打游戏,实际上是竖起耳朵在听楚青雀和李铭讲话。 楚青雀邀请李铭进来坐,但李铭并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口,把手里的东西往楚青雀的手上塞。 楚青雀跟李铭乍一看好似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但是一说上话,就莫名的给人一种熟悉感,他们俩都是那种三言两语就不好意思,有点轻微圣母,脾气极好,优柔寡断没有□□力的人,推一个袋子也能推上两分钟。 “就是一些高考用的书。”李铭最后被推急了,以为楚青雀不好意思收,额头上都渗了一层热汗出来,急急的辩解:“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就给你复习一下,我在二中的桌子上看见了你的照片,才知道你要高考了。” 楚青雀有点茫然的抬头看过来,李铭有些局促的舔了一下发干的下唇,解释道:“我是二中的美术老师。” 楚青雀这才收过袋子,打开一看,还真的都是复习资料,上面用红笔画着满满当当的笔画,还写着字,是十分漂亮的钢笔字。 李铭把东西递过来后,跟楚青雀又十分尴尬生硬的客套了一下,然后匆匆告别。 李铭一走,温离就拉着蒋洛去吃饭,蒋洛恋恋不舍的放下手柄,跟着温离去吃饭,经过楚青雀的时候还探头瞥了一眼,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那些书本和字,看的他呲牙咧嘴的打了个哆嗦。 学渣头皮都麻了。 这就剩下两天时间就高考了,还学什么啊!谁能学得进去啊! 蒋·同样还有两天时间高考·洛举止端庄丝毫不慌,反正电影学院文化课分儿很低,跟他的水平差不多,他只要正常发挥,就不愁进不去。 楚青雀被温离又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要吃饭了。 他手里还拿着那个袋子,上面好像还有李铭的体温,这个疑似是他父亲的男人一共也就跟他见了不到三面罢了,但他一想到李铭,还是觉得心里头像是有一种奇异的温流在涌动。 他随手拿出来一本书,这是一本被翻阅的已经有点烂了的老练习册,上面除了红笔的标示之外,还被贴上了各种便利贴,还有各种课堂讲解,看上去不像是学生的,反而像是老师的。 楚青雀翻开练习册,就看到练习册上写着八个大字。 好好学习,努力考试。 笨拙生涩,和他一样。 第61章 霍连山 霸凌 青雀和蒋洛高考的那一天, 温离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一样,亲自送他们俩到学校。 早上爬起来的时候,楚青雀还单方面的跟霍连山耍了一点小脾气, 霍连山昨晚和他说有了档期,第二天早上会来送他去考场, 但第二天早上直接没人了, 电话打过去也没人接,楚青雀满心欢喜的爬起来, 在客厅等着, 越等越生气,楚青雀在肚子里嘀咕了八百来遍。 男人, 居然敢爽他霸道楚总的约! 眼看着时间都要到了,楚总也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只好气鼓鼓的跟着蒋洛温离一起出去了。 六月七号的清晨, 微风卷过树梢,太阳高高挂在远处的蓝天上, 风推着少年人的后背,让人情不自禁的加快了步伐。 蒋洛没心没肺, 现在也一点都不紧张, 说是去高考, 但却搞得跟去拍定妆照一样, 一路上总是掏出手机照自己的脸,生怕自己哪里不好看。 “好了。”进学校门前, 温离收走了他们俩的手机:“好好考试, 去吧。” 二中的学校门口有两排很长的林荫树,此时此刻,学校门口和树下都停了很多车, 站着很多人,老师拿着大喇叭在疏通,学校门口还有眼镜店的人在分发眼镜布,一边发一边喊“状元眼镜店今年大酬宾”,还有人给考生发水,一阵喧闹之中,楚青雀跟蒋洛进了学校里。 除了学生之外,别人都进不去,温离就站在门口目送他们俩。 楚青雀进去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总是在人群之中搜刮,最后还是温离给他打了一遍“快走”的收拾,他才恋恋不舍的跟着蒋洛进了门。 高考之前蒋洛一直都表现的十分从容,仿佛考试不过就是吃一顿饭一样,管你是咸的辣的,他一口吞了就是了,但自打进了学校的门,蒋洛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了。 蒋洛紧张起来就会很多话,叭叭叭说个没完,楚青雀都走到教学楼门口了,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往外看,好像他只要一回头,就会看见什么人似得。 实际上也是什么都没看见。 他跟蒋洛一起进了教学楼,排队验指纹,掏出身份证,准考证,再上楼,他跟蒋洛不是一个楼层的,俩人分开的时候,蒋洛的脸都有些发白。 楚青雀打小就是一路考过来的,什么市考联考校考,他还专门跟奥数队出省比过赛呢,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对高考虽然郑重,但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他现在可算明白温离为什么说蒋洛是个“上场怂”了。 他拍了拍蒋洛的隔壁,想说一句“好好考”,又怕给蒋洛压力,干脆憋回去了。 最后,俩人分开,楚青雀进了自己的考场。 进去之前,他还被一个老师认真的检查了身上,确定他没有带手机,才让他进去坐着。 教室里坐着很多人,眼熟的没几个,他们也都不敢乱看。 兴许是到了证明自己的关键时刻,所以每个人都压着一股劲儿,像是要上战场似得。 楚青雀挨个儿把他的文具摆放好,最后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时间到。 距离发卷的时间还有四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楚青雀的视线扫过教室里的讲台,最后歪着脸,看向了窗外。 六月的天色很好,他坐在教室里,一眼能看见窗外远处的流云挂在树梢上,有一阵风吹过,树叶就刷刷的响。 楚青雀就在这考试前的最后几分钟里,看着天色,晃着手里的笔,慢腾腾的给自己放松了一下心情。 对于每一个学生来说,高考这两个字都有特别的意义。 楚青雀在拿到试卷的那一刻,觉得他拿的不是一份试卷,而是他未来的人生,他拿着手里的笔,像是拿着一把磨了十年的剑。 他没有先答题,而是将卷子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都是他早都模拟过很多遍的题,从古诗句到阅读理解,他挨个儿扫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雏形。 写字这件事,是一种享受。 楚青雀打小就练字,他最开始练的不是钢笔字,是毛笔字,跟楚爷爷学的,楚爷爷还教他品茶下棋,不过他喝过了茶下过了棋就都忘了,只有一手好字写到了现在。 他以前写字都是龙飞凤舞的,到了高考试卷上收敛了几分,端端正正的写下了三个大字:楚青雀。 这三个字,从坐在幼儿园开始,一写就写了十多年,下笔灵活熟悉,笔锋勾勒的时候,楚青雀仿佛看见了第一次考试的自己。 他从头写到卷尾,一气呵成,等把作文写完的时候,抬头一看钟表,发现还有十二分钟。 他把卷子翻过来,花了几分钟,从头到尾又扫了一遍。 最后的十分钟里,楚青雀把所有卷子和文具都板板整整的放好,然后安静地在考场上坐着。 他身旁还有笔尖写在纸上时传来的沙沙的声音,偶尔还有学生轻轻地叹一口气,老师背着手走在桌子旁,挨个儿扫过每一个学生,考场静谧,偶尔有个人动一下椅子,整个考场都会“嘎吱”一声响。 窗外还有风,风把蓝色的窗帘吹起来,再卷到楚青雀的面前来。 这一刻的时间被拉的很长很长,楚青雀坐在椅子上,觉得他像是站在一个人生的分水岭上,就像是青蛙要扔掉尾巴,长出四肢来,他也有这种“蜕变”的感觉。 这种感觉十分新奇,又让他隐隐激动。 一上午的考试结束之后,楚青雀跟蒋洛一起下楼。 才一出教室里,并肩走在走廊里的同学们就忍不住四处对答案,楚青雀跟蒋洛并肩走着,肉眼可见的发现蒋洛的脸越来越苍白,下楼的时候脚都打晃,仿佛身体被掏空。 楚青雀扶了他一把,入手冰凉,这才发现蒋洛身上居然都有一层汗。 “不至于吧?”楚青雀有点惊讶的看着他:“不就是考试吗?你以前不是也考过吗?” 蒋洛虚虚的摆了摆手,话都不说了,他们俩从教学楼里出来,蒋洛都走不动路,直接在教学楼门口的树荫下蹲下来了,捂着胸口缓劲儿。 “我考太差了。”站起来后,蒋洛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眼睛都挤在了一起,恨不得当场哭出来:“以后我火了,就会有黑粉拿我的成绩来抨击我,辱骂我,践踏我!” 楚青雀:... 倒、倒也不至于。 也不知道蒋洛的脑子里到底都幻想了什么,到最后他人都快绝望了,还是被楚青雀连拉带拽的拽出了学校的门。 蒋洛在门口耽误了一会儿的时间,所以他们出校门的时候算晚的,学生们三三两两都走没了,门口的家长都走了不少,他们俩出去的时候,正看见温离手里提着两杯奶茶等在外面。 楚青雀不甘心的四处扫了一眼。 早上没来送他,中午也没来接他。 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蒋洛没想那么多,扑过去就拿了温离手里的奶茶杯,美滋滋的呼噜呼噜的喝,瞬间把刚才的难过忘到了脑后。 楚青雀捧着温离给他的奶茶杯,也不喝,就这么捧着一路走。 他不高兴的时候从来不发脾气,不像是蒋洛一样乱踢石子儿撒泼打滚,也不像是温离一样冷着脸远远地走开,而是自己憋着,藏在心底里,以为自己没表现出来,实际上他的脸已经鼓了一路了。 他生起气来,就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儿,嘴上喊着我没生气,可是他的每一个头发丝儿里都溢着“我不高兴”的气息。 而他的两个小伙伴,一个蒋洛完全没发现,还美滋滋的拿走了他没喝的奶茶自己喝,另一个温离只是在一边神色平静的跟着,没多看他一眼。 也没一个人提霍连山! 楚青雀的脸更鼓了。 从二中到他们家也就十来分钟的距离,楚青雀走的蔫儿蔫儿的,鞋底儿拖在地上,好像都抬不起来似得,回到家之后更蔫儿了,家里也没有。 霍连山真的没来! 楚青雀整个人就像是三天没吃饭的橘猫,瘫在自己床上就不想动了,反倒是蒋洛捧着个本儿,哒哒的跑过来跟楚青雀对答案。 楚青雀把脑袋杵进枕头底下,不回蒋洛的话。 蒋洛自己叭叭叭了一通之后,发现楚青雀是真的一句话都不回,只好再自己爬起来,赤着脚踩在地板上,跑回到厨房里,小声跟温离说:“他真的不理我哎。” 温离只是笑:“嗯,生山哥的气呢。” “为什么生山哥的气?他们吵架了吗?” “山哥说要来送他,没来。”温离盯着手里的抹布看了几秒,眼神有几秒钟的放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回头和蒋洛笑了一下。 “不用管这些了,别去烦楚青雀。”温离拿着勺子,轻声说:“山哥来了就会好的。” 粗心如蒋洛,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只是回问他:“那山哥什么时候来啊?” 蒋洛声音太大了些,温离都听见了偏卧里楚青雀偷偷下床,趴到门边拉开门缝偷听的声音了。 “忙着呢。”温离回:“晚上可能会来吧。” 蒋洛“哦”了一声,从案板上顺走一颗苹果,嘎吱嘎吱的走远了。 温离自己继续切菜,切着切着,他把菜刀放下,从兜里拿出手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手机屏幕上,霍连山的消息还霸占着热搜第一名,到现在都没下去。 事情是在昨晚凌晨发生的。 楚青雀备战高考,各种软件app都强制性的不开了,就留了一个微信,专门跟霍连山说话,其余人一概不搭理,后来进考场后手机直接被温离扣了,现在也没还给他,自然没渠道去了解别的事。 蒋洛压根没那个脑子。 温离点开热搜,上面是热腾腾的,刚出炉的热搜。 “霍连山霸凌”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影响青雀高考,走的是霍连山的事业线 第62章 还我儿子命来 清晨六点半, 在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梦乡的时候,几条热搜一股脑的冲上了微博最顶端,被反反复复压下去几次后又翻上去, 最后一口气霸占了前一二三条,鲜红的颜色看的人触目惊心。 “爆!当红小鲜肉曾暴力同期练习生致死” “受害者母亲拉横幅要求小鲜肉赔命” “受害者尸骨未寒, 凶手逍遥法外, 坐拥无数粉丝” 在这三条热搜之下,都放着一个视频。 视频是监控角度拍摄的, 稍高些的背对着监控, 矮些的面对着监控,两个男生在电视台的长廊上站着, 面对面的说话,稍矮的那个人情绪明显很激动,稍高的那个人却没什么反应, 最后稍矮的那个一转身,直接跳下了回廊。 那是六层高的电视台回廊。 背对着监控的男生惊讶似得向前一步伸手抓了一把, 但抓了个空,这一下监控正看到了他的侧脸, 是一张最近被圈里人熟识的脸——霍连山。 霍连山其人, 十八岁高中肄业, 十九岁闯荡娱乐圈, 第一场选秀直接飞升,靠着得天独厚的外貌和独特的唱腔红极一时, 才十九岁的年纪, 已经开过一场演唱会,甚至个人唱片也在筹备中,大概在明年才会问世。 这样一个爆红的明星, 身上难免会掺杂其他黑料,从霍连山出道开始,各种绯闻就没断过,从他以前在底下酒吧驻台唱歌开始,一直黑到他身边的人,包括他的出身,他是楚家私生子的消息曾经爆出来几天,又被压下去,大部分人都不信,毕竟经常有各种小道消息半真半假的报道,多了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再加上刘姐炒作压热搜有一手,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但这次不一样。 实打实的视频铁证被发到网上,无数人都在传阅,很快,视频上的另一个人的身份就被扒出来了。 对方姓王,有一个挺诗意的名字,叫王彦生,以前也是霜晨公司的练习生,在霍连山没来之前,他在霜晨待了两年,是个只要一有机会,就能立刻出道的老人。 但是在一个月前,他和另外两个练习生突然被霜晨强制解除了合同,霜晨还赔付了他们一大笔钱,一切都是按照正规流程走的,有律师在场的那种。 本来这只是一次小合同纠纷,但是如果放到眼下这个背景下,这次纠纷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一时间半个娱乐圈都被卷起来了,而身处在风暴最中心的人,此时此刻正在医院里。 还是那家私人医院,以前住过李茹的哪家,霍连山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每次来都会发生一点不舒坦的事儿,但每一次,他都必须坐在这里等。 医院的长椅冰冷,长长的走廊里只有护士来回走过的匆忙步伐,霍连山有些颓然的靠坐在长椅上,手里捏着一根烟。 那根烟被他揉皱了,手指几次摸上打火机,但他都没抽。 唱歌这行当嗓子金贵,他以前烟瘾太大,后来被刘姐提点过,断断续续的戒了,但也并没有戒彻底,心烦意乱的时候也会拿上两根。 只是现在到底是在医院里,他也没抽,只是用手指头捏着揉,手指几下就把烟丝揉出来了些,金黄色的烟丝顺着他的指尖掉在他的裤子上,他的眼皮才刚颤了一下,就听见了走廊里传来了又急又快的高跟鞋声。 这是刘姐走起来的动静。 随着高跟鞋声越走越近,霍连山的脊背也越挺越直,等刘姐走近的时候,又看到了一个神色平静,身姿挺拔的霍连山。 刘姐紧绷了一路的心骤然一松。 她坐在了霍连山的身侧,低声问他:“人出来了吗?” 霍连山瞥了一眼手术室的门。 上面红色的“手术中”十分刺眼。 刘姐自然也瞥到了,她收回了视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现在情况不太乐观。”她再开口,声音又低了几分:“现在舆论不太好把控,正是风口上,他如果没死还好,死了,恐怕会更难。” 一想到此,刘姐的心里都像是在呕血。 这个王彦生是刘姐亲自带了两年的,她本来也很看好这个练习生,但是偏偏,在出道之前,他伙同另外几个练习生伤了霍连山,后来又不知死活的去报复,正撞在了楚青雀的枪口上。 当时事情闹得太大,刘姐已经压不住了,而且她心里也对这几个沉不住气,一点小事儿就跳出来的家伙很失望,楚青雀说要让他们解约,她顺势也就直接解约了。 和霜晨解约之后,这几个练习生在经过一系列的消沉、愤懑之后,都各自找了其他的出路,虽然他们之前没有在霜晨顺利出道,但其他的公司也是需要练习生的。 只是在霜晨的那两年也是白费了,去了另一个公司,也不一定能调整好心态重新开始,所以他们也是各有境遇,其中混的最好的就是这个王彦生,他以前和一个练习生有很好的交情,对方成功出道,现在混得还算不错,知道他不行了之后,特意搭把手,把他送来参加这档选秀节目。 选秀节目其实都大差不差,就算是改动一些形式,也改动不了本质,就是参赛者上来表演,导师们选人,如果导师们一起选择了一个人,那还要抢起来,如果谁都不选,那这个参赛者就会被淘汰。 王彦生就是这么被淘汰的。 其实当时王彦生表现的还不错,他毕竟是一个练过两年的练习生,比起来场上大部分人,他都算是优秀的,但是他上场太晚了,导师们手里都有人了,风格又和几位导师不太符合,最终就没有人选他。 被淘汰过后王彦生心态就崩了,这次机会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他现在背后已经没有公司了,岁数太大,别的公司也不会要他,朋友也拉不动他了,他为了出道努力了这么多年,全都成了泡影。 王彦生就在比赛之后,找上了要离开的霍连山。 霍连山当时刚录完所有节目,打算找个地方放放风,顺便跟楚青雀说说话,结果就被失态的王彦生找上了。 霍连山现在一闭眼,仿佛还能看见王彦生当时的表情。 当时在选择王彦生的时候,陈星凑过来和霍连山说了几句话,霍连山当时轻轻摇了摇头,顺带还瞥了王彦生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王彦生咬死了霍连山。 王彦生想的很简单,他有实力,长得也好,比绝大部分人都强,但他偏偏没有被选,所以他认为是霍连山在其中捣鬼。 霍连山已经是导师了,他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让那些人都不选他,就能断了他的路。 他悲愤欲绝,说到最后只剩下了嘶吼,像是怨恨这上天不公一样,竟然自己跳了楼。 幸好楼下有一颗大树拦了一下,没有当场死亡,送到医院到现在还在抢救。 “连山?”见霍连山半响没有反应,刘姐心里沉了几分,她轻吸一口气,低声说:“不要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这不是你的错。” 她从始至终都坚定的相信霍连山,霍连山如果真是那种斤斤计较报复别人的人,那王彦生根本就没这个机会来参加比赛。 至于当时霍连山摇头的真相就更加可笑了,陈星对王彦生的表演没兴趣,又录了大半个晚上,已经临近清晨了,所有人都倦了,当时陈星凑过来捏住话筒跟霍连山开小差,问霍连山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早餐,霍连山随意摇了摇头,然后瞥了一眼舞台。 霍连山垂着眸没说话。 他是认识王彦生的,他和王彦生在之前发生的冲突让他不可能去收王彦生,所以他下意识的就避开了王彦生,但他没想到别人也没选,更没想到他当时的选择会让王彦生以为自己在被针对。 当时王彦生的状态他还记得,王彦生明显不是一个心理素质强、能稳得住的人,前途一片迷茫,他又身处在高压下,在经受过一次重大打击之后,难免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霍连山将烟蒂捏成团,在手心攥紧,闭着眼靠着椅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 他当时以为王彦生态度这么激烈,是要跟他动手,所以条件反射的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往后退,但他完全没想到王彦生是要跳楼,就差了那么几秒。 如果他能快一些,王彦生也许就不会跳下去了,又或许,他当时说上两句话,也能让王彦生改变主意。 外界的质疑并不能撼动他的意志,霍连山从小就是在质疑堆儿里长起来的,他的心坚固的像是一座城池,所以谩骂都被挡在外面,但现在,霍连山是发自内心的在懊恼。 就算是他们之间有仇怨,但一个生命在他面前消失,还是让他心里发堵。 “连山。”刘姐的声音又在这时候落下来,像是怕惊动了他,语句很轻的和他说:“节目组那边刚给我来了消息,想让你休息一段时间,节目还会播,往后你有机会也能上去,最近不要看微博了,找个地方放空一下自己。” 霍连山的手骨还捏的发白,烟蒂都被揉碎了,他的眼帘颤了两下,丹凤眼挑起望过来,就看见刘姐在他身边语重心长的开口。 “这世上总会有些坏事儿不讲道理的落在你的身上,有时候是天灾人祸,有时候你只是正当防卫,说来说去都是命,但我们不该被命运打倒,连山,熬过这一次,你会更好的。” 霍连山喉头轻颤。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走廊外突然炸响出一阵尖锐的哭声。 “还我儿子命来——” 第63章 抱抱他的鸟儿 医院走廊那头吵吵嚷嚷的闹起来了。 是那对父母追过来了。 保镖在拦着, 但估计也拦不了多久,病房里面的是人家的儿子,他们也没资格来拦。 刘姐的眉头才刚蹙起来,就看见霍连山已经站起来了。 “走吧。”他带好帽子口罩, 把自己遮盖的严严实实。 刘姐站起来, 跟在他身后, 走出走廊的时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走廊外果然站着一对儿父母, 但没有任何媒体,这里是私人医院,媒体都被安保挡在外面,这对夫妻全靠霍连山的保镖拦住。 保镖也不是不让人进走廊,只是不能让他们靠近霍连山,情绪激动的父母, 难免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万一捅霍连山两刀可怎么办。 从走廊那头出来的时候, 霍连山不可避免的和对方父母打了照面。 他有意识的避开对方,所以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步伐很快的离开了,这一眼还是对方冲到他的面前, 他不得不看的。 对方是一对很老的夫妻,穿戴还算好, 只是神色十分狰狞,嚷嚷着要霍连山赔命,从医院的走廊里一直跟出来,一副霍连山走到哪里, 他们就要跟到哪里的架势。 霍连山走的快,刘姐落后几步,站在保镖身后又一次开口说:“两位家属, 我们理解你们的心情,王彦生的所有手术费我们都会赔付,如果他以后残废了,我们也会照顾他的生活,会给他足够的赔偿金,请你们冷静一下,你们儿子就在手术室里,你们先去等等他,等他醒了,咱们再来商讨好不好?” 霍连山走出走廊的时候,还能听见刘姐极力的劝阻的声音和那对父母撕心裂肺的吼声。 “连山,这边。”霍连山一出走廊,就被等在外面的助理拦下了,助理领着他,从医院推垃圾车的偏门出去了。 这个偏门处早就等好了一辆车,霍连山才刚出来,车上就赶紧开了门,一路上以“运钞车”一样的紧绷状态把霍连山从医院接出来了。 霍连山一直待在医院里等手术结果,还没有意识到失态的严重,等车子经过医院大门口,他看见医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端着□□短炮的记者的时候,才估量出这次事情的大小。 他坐在后座上,司机在开车,助理坐在副驾驶上,兴许是看霍连山脸色不太好,助理还一直在宽慰他。 “连山,不用这么在意,这只是一场小风波,和你无关的,圈里面那么多出轨的、抄袭的、人品有问题的,酒后飙车的,那个不比你严重多了?只要熬过去,以后都会好的。” 助理肚子里熬出了一大锅毒鸡汤,想激励激励霍连山,却发现霍连山从始至终没给过她什么反应,只是盯着窗外一直看,被她说久了,才“嗯”了一声,过了几秒种又补了一句:“我知道,我状态没问题,不用担心我。” 助理只好又忍回去。 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刘姐总说“霍连山自己明白”。 才十九岁的年纪,看的也太通透了点。 他们的车内贴了一层膜,从车外看不到车内是什么样的,从车内往外看,外面也像是被蒙了一层膜,天色都是黯淡的,人群的脸也看的不太清晰,但是能听见他们的喧哗声。 有人拿着话筒在对着镜头说话,有人在低声讨论什么,他们都以为霍连山在医院里,却不知道在那一刻,霍连山坐在车上,远远地看着他们,然后离开了这个地方。 当医院在视网膜内消失的时候,霍连山看着窗户,在心底里暗想,他以后再也不要来这家医院了。 车子本来是行驶向公司的,但是后座的霍连山却突然要司机转换方向,司机为难的看了一眼助理,就看见助理默默地点了点头。 最后车子开到了弄堂的小巷口。 保姆车太大太宽,小巷子口又有一群孩子在玩儿,司机直接把车停在了巷子口。 这回别说司机了,助理都跟着不安起来了。 “这地方太不安全了。”助理抻着脖子在车上,努力的把四周都看了个一遍:“连个小区都没有,也没有保安,这种地方人家随便闯进你家里去,不行的。” 但霍连山压根没管这个。 他自己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丢下来一句“不用管我,我会自己待着,有事儿叫我就行”,然后甩上车门,自己往弄堂里走。 助理有心拦一下,但霍连山步伐坚定,显然是没有回头的意思,这么大一个人,她一个助理也管不了,只好再去联系刘姐。 她打开手机的功夫,霍连山已经自己进了巷子里了。 这条小巷又深又长,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就会显得阴郁,但此时正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阳光灿烂,将这条小巷晒得透亮,霍连山带着帽子和口罩,沿着墙根处走,低头看着地上的光。 天原来还是这么亮。 昨晚一夜没睡,霍连山现在似乎对时间失去概念了,站在阳光底下,脑子都有些恍惚。 他身高够高,走在小巷口的墙沿下时,一半身子是在阴影里的,另一半身子在阳光下,他从墙根旁走过去,还能听见院子里面的人家在高声说话。 这里常有小孩子跑过,还有老年人扯着嗓子喊,年轻人反倒不多见,大概都去新城区里讨生活了,霍连山从墙根下走过,紧绷了许久的心情开始慢慢放松。 在这个小弄堂里,他总是会莫名的放下心来,长长的一条小巷,他慢慢的走,许久才走到尽头。 尽头处就是楚青雀的小院儿。 楚青雀的小院儿本来就被打理的很好,满院子的花儿,开的像是不会败一样,温离不知道从哪儿又弄来了支架和葡萄藤,直接在院儿里的石凳上栽起了葡萄藤,葡萄今年能不能接出果子来还不一定,但蒋洛已经盯上许久了。 霍连山从门外进来的时候,温离正蹲在花丛下面,手里拿着大剪子,挨个儿给这些花修建枝桠。 听见开门的动静,他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霍连山,先是站起来喊了一声“山哥”,又补了一句:“他们俩考试还没回来呢。” 霍连山“嗯”了一声,摘掉帽子口罩,走进来,也没进一楼客厅,只是坐在了石凳上,看温离忙活。 温离是个极爱收拾家务的人,他要把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弄的十分好看,就连石桌上都摆了一盘配套的石头样式的茶具,霍连山伸手一摸,里头是刚烧开的热水,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茶,他就喝热水就行。 温离也没问霍连山,而是自己蹲下身来,把最后一株花修剪完,然后将一朵剪下来的花拿在手里,带到石桌上,放到一边当个装饰品。 石桌颜色暗沉,大丽花颜色艳丽,两样东西交映在一起,看起来竟然分外和谐。 温离也喝热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地啜了一口,水太热,他舔了舔唇瓣,最后才看向坐在对面的霍连山。 霍连山的丹凤眼向下敛着,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像是在想些什么、思考什么的样子,但温离知道,霍连山是在复盘。 霍连山每一次复盘,都是在“发生了他无法接受的事情”、或者是“他做错了”之后。 他会把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在脑海里过一遍,然后反复的想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其实算是一个好习惯,知错就改下次绝不再犯,就是过程太痛苦了一点,要不断的把自己做错的事情再重复的想一遍,然后再反复的把自己重新放置在那个事件中,想自己下一次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这个过程,无异于是把自己剖开来分析,一般人都受不了。 温离就受不了,他想着想着就会觉得懊恼,有时候还会生气,没办法平静的对待,所以每次做错事都会下意识地避开,不去想,假装自己没做过那样丢人的事。 这个时候霍连山不需要别人跟他沟通,他只是找一个地方坐着,如果能看到他的朋友更好,看不到就算了,所以温离常常都是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喝口水,安静的等着。 “还要多久考完。” 霍连山突然开口问。 温离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里的茶杯。 水还没凉,霍连山也就坐下三五分钟,这个时间肯定不够霍连山复盘。 温离懂了,他没想通。 这让温离心里发沉,霍连山性子沉稳,稳到没什么事儿是他压不住的,这还是第一次在复盘的过程中被他自己中断。 “快了。”温离回过神来,回:“还有一个多小时。” “去接人吧。”霍连山站了起来,又重新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温离也跟着站了起来,放下了手里的剪刀,跟着霍连山出去了。 他们俩走的很慢,温离知道霍连山心情不好,所以一言不发的跟着。 霍连山有事儿从不爱跟他说,他也不问,俩人走到学校门口后,避开了门口处拥挤的人群,直接找了棵老树蹲下,霍连山半个身子隐在树荫里,把口罩扯到下巴处,掏出根烟来抽,温离自个儿从兜里掏出了个棒棒糖“啧啧”的裹。 谁都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待着。 等霍连山一根烟抽完,温离才昂着头,听着树叶“哗哗”响,看着他旁边的霍连山,轻声说了一句:“山哥,没事儿。” 霍连山久久没有回应,在温离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见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然后他将口罩拉到鼻梁处,再也不开口了。 恰好这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了,霍连山远远地望向了教学楼。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找他的鸟儿抱抱。 第64章 道歉 楚青雀跟蒋洛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 蒋洛像是看到了肉包子的恶狗,“嗷”一嗓子就跳起来了。 他对自己的朋友自带雷达,不管有多少人,永远都能一眼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他的小伙伴们, 以至于他飞奔而去的时候, 楚青雀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一昂头, 远远地就看见了一颗歪脖子老树。 二中门口栽种的树年龄都不小, 树径很宽,上头立着一条条的青绿枝桠,枝繁叶茂,风一吹,树叶就哗哗的响。 树底下,温离正站起身来和他们挥手, 在温离后头站着, 一看个头,楚青雀就知道是谁了。 但楚青雀还记挂着之前一上午没见到人的事儿呢,他肚子里闹着别扭,所以并没有扑过去, 只是用脚尖踢着石头,一路慢腾腾的走到人群里。 蒋洛正在跟温离说话, 树后就显得尤为安静,楚青雀本来想硬气一点,假装看不见霍连山的,可霍连山在他即将走到的时候向他走过来两步, 还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霍连山手掌宽大有力,还带着灼热的温度,摁到头上的时候像是给小狗捋毛一样, 顺着楚青雀的头皮往后摁,最后摁在楚青雀的后脑上,把楚青雀的脑袋向前一压。 楚青雀就一头撞进了霍连山的胸膛里。 霍连山胸口宽厚,薄薄的衣服里浸着淡淡的烟草味儿,楚青雀鼻尖是凉的,一埋进去,鼻尖都被捂热乎了。 霍连山的手从他的后脑上捋下来,顺到了他的后背上,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像是拍猫儿一样。 楚青雀本来是闹着别扭的,但是被拍了两下,他又不怨了,只是心里还有些委屈,轻轻地拿鼻尖蹭了一下霍连山的锁骨,心不甘情不愿的哼唧了两声。 霍连山却不说话,只是抱着他。 楚青雀有些好奇的昂起脸看他。 但楚青雀一抬头,霍连山的手就摁到了他的后脑勺上,又把他的脑袋摁下来了,让他的脸重新埋在了霍连山的锁骨上。 霍连山的锁骨硬邦邦的,楚青雀一吸气,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像是麦田被太阳晒过的香气,楚青雀隐约间感觉到些许不对,他想抬头,却觉得头上一阵轻轻的摩擦。 是霍连山的下巴在蹭他的头顶,眷恋的,温柔的,像是一只大型犬一样蹭着他。 霍连山今天,好像有点奇怪呢。 楚青雀细软的头发被他蹭的都卷起来了,直到他蹭够了,才放开他的头。 楚青雀一抬眸,正看见霍连山的眼。 他的脸还被帽子盖着,被口罩挡着,只有一双眼露在外面,眼底里还带着疲惫的红血丝,丹凤眼向下垂着,显得格外倦怠。 一看就是许久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楚青雀顿时心软了,他之前埋怨霍连山不肯来见他,现在见了霍连山这么辛苦,又开始埋怨自己不懂事,都这么累了,还跑来接他干嘛呢。 楚青雀下意识抬头,摸了一把霍连山的脸,但是只摸到了口罩。 “怎么了呀。”他小声问:“怎么也不说话呢。” “回去再说。”霍连山顿了顿,拉着他的手,转而拉着他往路上走。 那时候校门口的家长和学生们大批量的撤走,人群拥挤,他们混在别人之中,悄悄的牵着手,楚青雀无知无觉的黏着霍连山,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霍连山的身上。 他们一路上都叽叽喳喳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从学校到回家的小二楼,一路上都没说完,到了二楼的时候蒋洛还要去拉着楚青雀打游戏,这回他坚定的被楚青雀推开了。 “霍连山叫我呢。”楚青雀这么和蒋洛说。 蒋洛只好不情不愿的退开,去厨房里骚扰温离,温离正坐在餐桌上,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蒋洛过来的时候隐约扫到了一点,好像是个大字头条的样子,但他才看到一眼,就被温离盖下去了。 “是什么啊?”蒋洛把脑袋往手机的方向挤,温离没掀开,而是声线平静的和他说:“山哥休息了,你吵醒他,他起来要生气。” 蒋洛还不信,山哥连着好几天没在家,这个时候不跟楚青雀小别胜新婚,怎么还睡得着呢? 他骨头里那种不怕死的基因又开始叫嚣起来了,他跑到偏卧门口,还真的拉开一条门缝不怕死的往里面看。 门被拉开的时候传出来一声轻微的动静,坐在椅子上的人立刻回过头来,和蒋洛对上了眼。 趴在门缝上撅着屁股的蒋洛看了几秒,又默默地关上了门。 还真是睡着了。 楚青雀回过头来,有点茫然于蒋洛这突然袭击的原因,但幸好,蒋洛没有吵到霍连山。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床上。 霍连山正睡在床上休息,也许是真的太累了,他一到家里,话都没说上几句,靠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他眼下都有了淡淡的淤青。 楚青雀心疼他,就没再闹他,而是自己坐在书桌前,抽出来一本英文书看,顺便再巩固一下以前做的一些练习题。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左右了,这个时候的六月B市还不会黑天,天边倒是卷起了晚霞的光,金灿灿红彤彤的,映着大半个天,微风将帘子吹的呼呼的卷起来,霍连山睡在床上,楚青雀坐在桌旁写字。 时光仿佛都在这一刻放慢了,怕惊动了这美好的画卷,楚青雀做了几道题,刷了几个完形填空,回过头来就看见了霍连山沉睡着的模样。 不知道劳累了多久呢。 楚青雀一时间心软的一塌糊涂,放下了手里的笔,悄悄蹭过去,趴在霍连山旁边,把脸埋在霍连山的肩膀上,跟霍连山一起躺着。 就在霍连山蜗到楚青雀这里,短暂的避开锋芒的时候,外界已经掀起了一阵狂风大浪。 刘姐信心满满准备的通稿翻车了。 她先是去调取了监控,监控上明明白白的显示着是王彦生自己跳下去的,从头至尾霍连山没动他一根手指头。 这就足够证明王彦生跳楼跟霍连山毫无关系了。 这世界上有太多人自杀了,像是那些被家长打骂就跳楼的小学生,创业破产负债累累的失败者,赌博赌到倾家荡产的赌徒,而王彦生这种被导师拒绝过之后就自暴自弃,直接跳楼的人和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这样的人,今天受到打击不跳,明天受到打击也是会跳的,跟霍连山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能把脏水全都泼给霍连山呢! 刘姐就带着这样的心情,发了一篇通稿。 通稿内容大意就是:这人的死亡完全是他自己经历太多失败自己心理承受不住压力,跟霍连山没有关系,请不要往霍连山的身上泼脏水,否则我们霜晨将会拿起法律武器来保护霍连山。 但是这样一篇通稿才刚发出来,王氏父母就跟着爆出了一则通话录音。 是王彦生生前打给他们的电话,电话那头的王彦生哭着说自己被霜晨退了,因为关系户抢了自己的位置,还把自己撵出来,说自己现在活的很难之类的话,王氏父母还专门建立了一个微博,在上面放了王彦生以前的照片,以及打字诉说自己儿子这些年吃过的苦,并且还明里暗里的说霍连山跟楚家高层有关系之类,暗地里打压自己的儿子,逼死了他们的儿子。 对于观众来讲,霍连山这边只有一则干巴巴的声明和没什么用的监控,但王氏父母这边却是有理有据,而且人家的儿子真的死了,他们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来诬陷一个霍连山吗? 一时间,整个舆论都压到了霍连山的身上。 “呵呵,我就说霍连山出道出的莫名其妙,背后没人捧可能吗?” “不知道背地里舔的那个干爹的臭脚上位的,人家正经练了两年的练习生那里不比他强?” “唱的歌也难听死了!” 在大势所趋之下,霍连山的粉丝们纷纷战败倒戈,有些死忠粉还被扣上了脑残粉的帽子。 “你们哥哥都逼死人了,还这么护着?学过法吗!” “你对你们爸妈有这么孝顺吗?” 有句老话说得好,水亦载舟亦能覆舟,粉丝们能把偶像捧得有多高,就能把偶像摔得多惨。 霍连山出道出的时间太短,名声又太大,就像是没有根基的空中阁楼,被风一吹,就塌了。 刘姐看着满微博一边倒的舆论,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们公关的方向错了。 王彦生的跳楼似乎引起了大家的共情,为生活奔波的小人物,被压榨的脑袋都抬不起来,还靠自己的努力已经很难了,还要被各种黑幕打压,被剥夺生命的希望。 在大部分时候,人们都会共情弱者,会相信更加阴暗面的解释,撕破层层阻碍之下的才是真相,而被摆在最上面的那个,反而让人们觉得是掩盖。 刘姐看着越来越难把控的舆论风向,后背都跟着渗出了一层层的冷汗。 评论里还有些人在带节奏,应该有张哥,还有她以前的一些仇人,亦或者是看霍连山不顺眼的人,都来趁现在往死里踩一脚。 踩死了最好,踩不死也够霍连山受的。 刘姐捂着额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她坐在电脑前面,面对着同样如丧考妣的团队,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就在这要命的时候,幸好医院传来了一个还算得上是好消息的消息。 王彦生醒了,捡了一条命,也救了霍连山一条命。 王彦生醒来的那一天,楚青雀刚结束高考,他兴致勃勃的想出去旅游,霍连山却先接了刘姐的电话。 电话那头,刘姐声线都跟着嘶哑:“连山,团队刚开完会,认为,这次你得道个歉,不然事情过不去。” 第65章 求情 霍连山接到电话的时候, 楚青雀正跟温离一起蹲在小院儿里给花施肥。 温离有点强迫症,每颗花下要撒一小捧花肥,不多不少,不管花需不需要, 温离觉得他们需要, 这花肥就得撒。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你妈觉得你冷”。 “你高考后准备去哪里的学校?”温离撒花肥的时候, 扭头问楚青雀。 楚青雀其实还没想好, 他原本想考离B市很远很远的学校,但是现在又莫名的不想去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小院儿里面,又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挺好。 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和他的朋友在一起,每天窝在一个地方, 看同样的太阳挂在苍穹上, 再看同一个月亮从天边落下。 “没想好呢。”楚青雀眼眸呆呆的盯着花丛的茎秆看了许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意嘟囔了两句,一边回一边用小铲子在地上铲来铲去:“可能随便报一个吧。” 楚青雀其实一直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 以前在楚家的时候,因为楚应汶总给他灌输“男孩子要顶天立地开辟疆土”的想法, 所以打算考商学院,现在从楚家出来,人生目标都跟着改了,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守着他的一亩三分地收租过日子好像也挺好。 楚青雀掰着手指头, 算了一会儿他妈妈留给他的遗产,大钱没有,但小日子肯定能过的美滋滋。 恰好这时, 二层小楼的门被人推开,霍连山从门内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帽子和口罩,一看就是要出去,楚青雀在花丛里站起来,冲他挥着小铲铲:“霍连山,你去哪里啊?” “有事。”霍连山站在花丛外面,凌厉的丹凤眼微微一弯,隔着口罩冲他笑了一下:“很快就回来。” 楚青雀不疑有他,一句“你记得给我带草莓回来”都到了喉咙口了,后背突然被温离推了一下,推得他向前走了一步。 楚青雀奇迹般的懂了温离是什么意思。 他顺势扔下小铲子,从花田里跳出来,哒哒的蹦到霍连山旁边,一头撞上霍连山的肩膀。 “带我一起去嘛。”楚青雀昂着脸跟他说:“忙完了咱们一起回来。” 霍连山伸手,温柔的拂过他的头顶,说出来的话却不容拒绝:“很快就回来,你在家里等我。” 楚青雀显然是撼动不了霍连山的想法的,霍连山不想让他跟着,他怎么磨,霍连山都不会同意。 在和霍连山对视的几秒钟里,楚青雀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不甘心的垂下小脑袋,把脸在霍连山的肩膀上蹭了两下,像是小猫儿一样黏人:“真的很快回来。” “嗯。”霍连山揉了揉他的头发,低头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 楚青雀瞬间红了大半张脸,被迷得什么都不记得了,等霍连山走了,他迷迷糊糊地转过身,就看见温离束手站在一边,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 楚青雀本来就不好意思,被他这么一看,顿时就更不好意思了,他红着脸,扒拉着头发,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跟他讲了让他很快回来的啦,他答应我了。” 温离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怕山哥想不通。” 霍连山公司出事儿的消息也隐瞒不了多久,他们一群人又不是与世隔绝,之前只是怕影响楚青雀高考,高考完了之后,楚青雀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不会受委屈。”楚青雀对霍连山有一种盲目的自信,霍连山会审时度势,也会暂避锋芒,但却不是一味退让的人,他有自己的法子去处理。 就算是他真的为那个人的事情觉得愧疚,但也不会把别人的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温离蹲下身,捡起了地上的一枝断枝,捏在手心里往垃圾桶走,他走了两步,发现楚青雀已经挪到大门口去了, 楚青雀身子缩在门后面,脑袋探出门外,小心翼翼的看,看一会儿还要把脑袋缩回来,然后再往门外探个脑袋看。 楚青雀在某些时候是真的听霍连山的话,霍连山叫他好好待着,他就绝不会偷跑出去,就算是出去,也只是偷偷摸摸的把脑袋冒出来,看上一眼,然后再缩回去。 “霍连山走了。”楚青雀缩回脑袋后,又跑回到了温离旁边,刚才他反驳温离的时候反驳的振振有词,现在霍连山走了,楚青雀反倒惴惴不安,他亦步亦趋的跟在温离后面,想说什么,但却又不说,不问,就像是一只小尾巴一样跟着,温离看的直叹气,回过头来,跟楚青雀说:“好了,山哥会没事的。” 短短几分钟间,他们俩把“安慰者”和“被安慰者”的身份来回互换了好几遍。 楚青雀闷闷的不说话,自己又蹲到了花丛里面,拿着小铲子,轻轻地铲他面前的土。 土层很软,铲子一铲过去,松软的土就堆到了铲子上,楚青雀手腕一抖,一层层的土就这样落下来,又洒到地上,重新覆盖到花茎上。 从昨天到现在,虽然他们谁都没聊过,但是楚青雀心里自己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之前他一时恼火,和那三个人解除合约。 楚青雀从没想过,原来他当时一时愤慨做下的选择,在很久之后的现在,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浪。 他心里比霍连山还要难过。 事情过去了之后,再回想起来当时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楚青雀也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些冲动。 铲子冷不丁戳到了旁边的一朵花,楚青雀赶忙心虚的把铲子收回来,希望没被温离看到,然后从花园里爬起来,偷偷跑回到卧室里面,拿出了手机。 他犹豫再三,给刘姐发去了微信。 霍连山不肯和他说,他只能去问刘姐。 刘姐那边消息回得很快,大意就是现在舆论已经不可控了,雪崩之下没有谁能扛得住,让霍连山道歉也只是一时的办法,他们要为所有人的情绪买单。 楚青雀乍一看到“道歉”两个字,整个人都被怒的跳起来了,噼里啪啦的打过去一大串字过去,大意就是霍连山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还要他来道歉。 刘姐那边过了许久,回了楚青雀一个几条十几秒的语音来。 楚青雀点开,就听见那边传来了疲惫的声音。 “小少爷,我知道他是无辜的,我们都知道他是无辜的,但我们知道没用,观众不认为他无辜,那他就是有罪,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们也不想让连山道歉,可是他不道歉,这件事就过不去,谁让人家拿出一条命来了呢?我们总不能也让连山去跳楼来证明他的清白,这已经是挽回霍连山的口碑的最好方案了。” “公司那边我们也一直在联系,但是公司现在也拿不出更好地解决方案,这次翻车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大家都很着急,公司高层也很不满。” “小少爷,我们现在...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说是道歉,其实也算是单方面的开脱,他们得拿出来一个“愧疚”的态度来,才能安抚那些暴躁的讨伐者,然后才能想办法稳住局势。 楚青雀把那几段语音来回听了两遍,电话那头刘姐的声音嘶哑的像是两天没睡过觉一样,把生活里的那些苦难和无奈全都撕扯开来,直直的扔到了楚青雀的脸上。 楚青雀在那一刻,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楚应汶和他说的一段话。 “人,生下来就是分三六九等,高低贵贱的,什么样的人去做什么样的事,有些人,通过短暂的努力获得了高一等的成就,他就以为自己脱胎换骨了,但实际上,一股大浪袭来,还会把他打下去,让他继续在海浪里沉浮,青雀,你生在楚家,对于很多人来说,你从出生开始就是他们仰望的点,你记住,没有人是傻子,也没有人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去做,肯定是各有各的苦衷。” “从你的角度看,有些人不应该低头,不应该顺从,应该奋起反抗,应该举起拳头保卫自己,但之后呢?他们只会迎来更大的打击和非议,一个人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一切反抗都是空谈。” 楚青雀的心一路沉到了谷底,他第一次希望自己还是楚家的大少爷,可以调动楚家的所有资源,去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可是现在,他只能隔着一个手机,呆呆的看着屏幕那头的消息,无力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记者发布会,发布会!”突然间,楚青雀身后的门被人重重敲响。 楚青雀打了个哆嗦,一打开门,就看见蒋洛嘴里叼着个苹果,手里举着手机,语句模糊的喊着什么,门一开,蒋洛愣了一下:“哎?青雀,你又哭啦。” 楚青雀抹了一把眼睛,泪珠正好掉下来。 他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从蒋洛的手里拿过了手机。 蒋洛的手机里显示是在进行一场直播,一群记者挤在一起,还有记者在对着摄像头说话,镜头前有点乱,很多人都匆匆掠过。 看起来像是记者发布会之前的准备。 镜头那里有很多人在言辞激烈的讲着霍连山,他们都是媒体,所以没有个人倾向,但是楚青雀在看到他们把霍连山当成一个事件去分析,把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强压在霍连山身上的时候,他忍了许久的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 他一声不吭的把蒋洛的手机塞回去,把门重新关上,钻回到自己的床上,掏出手机去给周之约打电话。 周之约很快就接通了,电话一接通,楚青雀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的担忧全都冲着电话那头钻过去,哽着嗓子跟那头的人说:“二姨,你去帮帮霍连山吧。” 第66章 我的儿子 即将举行记者发布会的酒店里, 后台乱成一团。 刘姐手里拿着一份公关的稿子,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最后看着那份稿子直掉头发,觉得怎么说都不好。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对三角恋里不被男主爱着的女配——连呼吸都是错的! “刘姐, 记者们到的差不多了。”助理推开休息室的门冲进来, 就看见刘姐一脸愁容。 多高档的化妆品都盖不住她现在一脸的疲惫。 “连山到了吗?”刘姐抬眸看助理, 问。 “还没呢。”助理看了一眼时间, 又看向刘姐,说:“还有一个小时才开记者发布会。” 刘姐脑壳越发疼了,她沉默了许久,又问:“那王彦生父母呢,来了吗?” “他们父母来了,还带了王彦生来。”提到王彦生父母, 助理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之前还去找了王彦生当初伙同别人陷害霍连山的证据, 但什么都没找到,练舞室内是没有监控的,当时刘姐查出来是他们几个,完全是因为对他们的了解和他们这些小团体本身就有矛盾, 稍微一问就有人耐不住说了,当时刘姐为了遮家仇, 一切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 这也就导致,他们手里根本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证据来反驳王彦生父母所说的“儿子被公司欺压辞退”“练习生霸凌”。 他们只有一张嘴,就算说的是真的,也没有王彦生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惨状来的有说服力。 为了摆平这次的争端, 刘姐给王彦生那边开了价,以“医药费”的名义赔偿,要求双方和解。 再闹下去, 霍连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名声就真的要完了。 王彦生父母又加了一个天价,明里暗里的说只要拿到这些钱,就不会再来搞事了。 就算是知道对方是趁火打劫,他们也得咽下这口气。 否则对方就会像是一颗老鼠屎一样,坏了霍连山这一锅粥。 “带王彦生过来干嘛?”刘姐有点诧异:“人不是刚醒吗。” 六楼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虽然人没死,但也是刚从重症里出来,刘姐不太懂这些人体医护知识,什么粉碎性骨折,什么积水,她都听不懂,她就知道王彦生现在状态很不好,医生叮嘱不能乱动来着。 “我听他们夫妻俩说,觉得这样更有说服力。”助理撇了撇嘴,神色颇为不屑:“谁知道呢,大概觉得这样更能让人同情吧。” “算了,不提他们了,反正钱都定了,他们怎么作妖我都不会给他们涨价的。”刘姐叹了口气,捏着眉心问:“霍连山呢?再催一催,怎么还不到。” 现在圈子里都很少弄记者发布会了,托现在的社交app越来越发达的福,不管是什么出轨啊,离婚啊,都习惯发个公告就过了。 但是霍连山这件事太大了,都差点掺和上人命了,最近又一直在风口浪尖儿上,一个公告糊弄不过去,必须得给一个完完整整的交代才能彻底把霍连山洗干净。 “连山刚才跟我说了快到了。”助理掏出手机来看,还没等查看清楚,就听见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门外有人大刺刺的推门进来。 “刘女士啊,我儿子尿了啊!你快来搭把手,帮我儿子处理一下。”门外头,是王彦生的妈妈推着轮椅走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嫌弃,轮椅被她单手推在手里,因为是单手,所以轮椅的方向很难把控,被退进门来的时候,轮子还在门上“咣”的撞了一下。 轮椅上还坐着个包的严严实实跟木乃伊似的人呢! 那人脖子上还带了一个白色矫正器之类的东西,好像是保护颈椎的,刘姐不认识这个,只在电视上看过,但就算是不认识,她一眼扫过去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王彦生多好看的一小男生啊,虽然长得不如霍连山扎眼,但好歹也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练习生,卖相还是不错的,乍一看到这木乃伊,刘姐都觉得头皮发麻。 好端端的一小孩儿,闹成这样,实在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再往下看,王彦生的病号服裤子被浊黄色的液体润湿了。 “你这儿子都这样了,还不快送回到医院里去。”刘姐眉头紧蹙着,有些嫌弃,也有些不解:“他现在这样也回答不了记者问题,你还带他来干嘛?这次记者发布会也不需要你儿子来。” 尿个尿还要推到他们面前来,这人什么意思啊! “你这个人是怎么说话的呀。”王母瞬间沉下了脸,大声冲刘姐呵斥:“当时是你们千求万求,我才肯来的,你现在这个态度我们直接走好啦!” 说着,王母拎着轮椅就往外走。 刘姐心里气的都在翻白眼了,又只能咬着牙忍着,快步向前走过去,拉着轮椅的手把,挤出笑来说:“王女士,这是何必呢,咱们不都谈好了吗?” 说着,刘姐回头看向一边的助理,笑着说:“你去给彦生换个裤子。” 助理顺从的推着轮椅走了。 轮椅一被推走,休息室里就剩下王母跟刘姐两个人了,刘姐脸上还带着职业假笑,温温柔柔的问:“王女士,让你背的词儿背好了吗?一会儿记者发布会可不能出问题,那是现场直播。” “背是背好了,但我觉得你之前开的价格太少了。”王母指着被推走的轮椅,理直气壮的说:“我的儿子被害成这样,还记得来帮你们的演员开脱,原谅你们做错的事,他是个好孩子,为了他的以后生活,我觉得价格应该再多一点。” 刘姐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坐地起价”吧。 她早就知道这对夫妻不是什么善人,但没想到王母会这么市侩,她儿子命都快没了,她还在这儿谈价格。 距离王彦生跳楼也没几天,这对夫妻的嘴脸就已经昭然若揭。 见过的人越多,刘姐越感叹于她的见识匮乏。 这个世界上总能冒出来一些人来挑战你的三观,让你无时无刻不在感叹——这都是什么人啊? “价钱不能再往高调了,我已经给了您很高的价格了。”因为心里不屑,所以刘姐的脸上多少也带出了一点鄙夷来,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不对,于是垂下了眼睛,轻吸了一口气,又挤出来一些笑容:“之前我们不都是说好了吗。” “你什么意思啦?”王母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尾音高高的昂起来,声音洪亮到像是炸弹一样:“你不想让我和我儿子来给你们出面了是吧?我儿子病成这样还过来了,你们这种罪魁祸首看了难道不愧疚吗?” 刘姐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强压下去,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先把记者发布会过了之后再说吧,我们不会赖账的。” “你不给钱,我现在就带我儿子走。”小助理正好拖着换了裤子的王彦生过来,王母回头就要去抢轮椅,刘姐去拉,一拉一扯之间,刘姐也升起了火气,在好脾气的人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她一翻脸,王母也跟着翻脸,两个女人都声线尖锐的吵起来了,小助理在旁边艰难的拦着轮椅,生怕这俩人把轮椅上的王彦生扯倒。 一时之间走廊乱的一塌糊涂,王母伸手就推了刘姐一把。 刘姐穿着高跟鞋,被推得踉跄的向后一退,助理拉她不及时,刘姐都以为自己要摔了,就在她摔倒前一秒,一只手撑到了她的后背上。 独属于男性的力量从后背上贴上来,撑着她的后背,刘姐的身体瞬间被撑住,她以为是霍连山来了,心里一松,一句“连山别急我来处理”已经到了喉咙口了,但她一回身,就看见了一张严肃沉稳,看不出喜怒的脸。 “楚总。”刘姐刚才还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松了,她就像是一把拉了太久的弓,在看到楚应汶的一刹那整个人的劲儿都泄了。 “您怎么来了?”刘姐站稳身子,心里虽然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楚总并不看她,只是蹙眉看向她的身后。 刘姐识相的让开了一个身位,顺势往楚父身后瞥了一眼。 楚父身后带着几个人,一个律师模样,两个保镖模样,还有两个小男生。 这两个小男生看的刘姐一惊,对方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这是和王彦生一起被辞退的另外两个男生。 刘姐让开后,王母正对上楚父。 王母是不认识楚应汶的,但楚应汶身上气势太强,让她立刻意识到来了一个比刘姐更高的人物,这让王母有些暗暗的高兴。 来的人越厉害,她能要到的钱就越多。 “你是哪个小演员的老板哦?”王母掐着嗓子,带着点半哭不哭的腔调,指着轮椅上的王彦生说:“他把我儿子祸害成这样,你得给他擦屁股的。” 楚应汶神色冷漠的站在原地。 他还是平常那一副黑色西装的模样,但眉眼间却带着些凌然的冷冽,他站在原地,透过一双金丝眼镜,把对面这一对母子打量的清清楚楚。 坐在轮椅上这个连个人样都看不出了,这种重伤之下还被拖出来,明显命不久矣,母亲穿戴的还算好,但模样太过刻薄,往那里一站,满脸都写满了“钱”。 就是这样两个人,居然能逼的一整个霜晨都没办法。 真是小制作的垃圾公司,没点本事的废物经纪人。 看够了,楚应汶才开口。 “我不是他的老板,我今天站在这里,是以他父亲的身份,我也不是来给他擦屁股,正相反,我现在要来告你诬陷,诽谤我的儿子。” 王母听的一愣。 刘姐站在后面,也跟着听得心肝乱颤。 亲娘啊,她没听错吧? 第67章 公开 一场普普通通的发布会, 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闹的一波三折。 刘姐站在楚应汶的后面,只觉得一阵血脉潮涌。 别人不知道, 刘姐却对霍连山和楚家之间的事儿清清楚楚, 霍连山之前还是楚家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呢, 虽然曾被楚应汶带到楚家去,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现在突然这样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这儿,难免让刘姐兴奋。 她一直以为楚家不会管这件事的, 毕竟是私生子在外捅的篓子, 而且霜晨公司现在对霍连山的态度也很微妙, 之前霍连山没被曝出是私生子的时候公司还算是善待, 但自从被曝出了之后, 霍连山在公司的待遇也不怎么好,这回霍连山碰上王彦生这档子事儿, 公司里的人一直在打太极, 话说的好听, 实际上要动手了谁都不帮忙。 所以刘姐这回才这么独木难支,求救无缘。 “你在说什么啦?谁诽谤他啦!就是他害了我儿子, 你看看看看!我儿子都——哎, 你去哪儿啊!” 王母的话还没说完, 楚应汶已经转身离开, 皮鞋清脆的踩在走廊上,让王母升腾出了不好的预感。 刘姐跟在楚应汶的身后走, 却在经过王母的时候被她拉住了手臂。 “你们老板是什么意思啊!”王母还在愤怒的跳脚:“不要我来了吧?不想让我讲了吗!我可告诉你们,现在那群媒体都等着看你们怎么澄清呢!” 刘姐现在恨不得仰天长笑三声,勉强压住了内心蓬勃的喜悦, 脸上含笑推开了王母的手,一句话都没回,踩着高跟鞋快步跟上了前方的楚应汶。 一边的助理也松开了轮椅把手,快步跟上刘姐。 刘姐本来是想直接去跟楚应汶走的,见证这奇迹的时刻,但助理跟上来,在她耳边小声说:“刘姐,我刚才看到霍连山了,在洗手间那边。” 刘姐的步伐一顿。 她在跟着楚应汶去记者发布会和现在回去看霍连山之间犹豫了一瞬,跟助理说了一句“跟上楚总”,然后扭头就去找霍连山。 对她而言,在楚应汶和霍连山之间,明显是霍连山更重要一点。 而楚应汶直奔着记者发布会而去。 记者发布会现在还没开始呢,霜晨的其他工作人员在维持记者发布会的秩序,记者们拿着话筒和采访稿,有些人还时不时的低头说些话,随着距离记者发布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大家也开始频频看向门口。 他们都在等霍连山出来给这场闹剧画上一个句号,据说霍连山的经纪人还把王彦生的母亲请到了现场。 身为在圈中沉浮了多年的记者,他们敏锐的嗅到了“握手言谈”的气息。 不管他们在背后闹成什么样,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下,肯定已经是商量好了。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进来的人不是霍连山,也不是经纪人,而是一个神色冷冽,一身气场强大的中年男人。 楚父这张脸常出现在财经报道上,偶尔还会出现在一些慈善捐款的新闻里,圈里的记者认识他的不少,甚至有的记者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喊出了他的名字,并且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同事。 他们确实是来采访霍连山的,怎么出来了个楚应汶呢? 没串频道啊! 楚应汶一路直接走向最上方的发言台,对于楚应汶来说,这样的场面简直是不值一提,他站过更大的演讲台,面对过更大的危机,和那些真正的危机比起来,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风浪。 “大家好,我是楚应汶。” 一身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到了演讲台上,双手撑在演讲台上,他没拿演讲稿,直接拿起了话筒。 台下的记者后知后觉的将摄像头对准、聚焦在楚应汶的脸上。 “关于王彦生此次的跳楼事件,我深表遗憾。”楚应汶一开口就是官话,滴水不漏的把所有事情都讲了一个遍,说到最后,楚应汶掷地有声的说:“关于王彦生父母所说的“公司压迫”,“练习生暴力”都是胡编乱造,针对王彦生父母的所作所为,我们将拿起法律的武器,来捍卫霍连山的利益。” 台下的记者们都有些始料未及。 他们都以为这次的发布会会看到双方握手言和,标题都想了好几个了,突然间峰回路转,歪到了另外一个迷之走向上。 此时此刻,相比于霍连山和王彦生父母之间的那点早点说腻了挖烂了的爱恨情仇,明显是楚应汶和霍连山之间的爆点更大更足,更引人注目。 “楚总,请问霍连山是您名下的艺人吗?为什么今天没看到他出场呢?您是要全权代理他的工作吗?”在提问环节,有记者站起身来问。 外界有传闻说楚应汶和霍连山有关系,但是在没有弄清楚楚应汶的态度之前,并没人敢这样直接来问。 他们对楚应汶的态度十分尊敬,毕竟楚应汶的身份摆在这里,甚至他们所在的公司里都有楚应汶的股份,他们就算是有犀利的问题,也得掂量一下再来提。 “他不是我名下的艺人,我暂时还没有开娱乐公司的想法。”楚应汶向这个第一位提问的记者轻轻的笑了一下。 这位记者先生在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他这个问题会掀起多大的风浪,他只是随意一问,也许会得到一个很官方的回答,甚至可能都不会得到回答。 然后,他们就听见楚应汶对着镜头,声音平静的说:“我今天,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为我的儿子讨个公道。” 楚氏掌权人的出现将发布会的气氛推上了高潮,更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楚应汶当着无数记者的面儿,承认了霍连山是他的儿子。 无数□□短炮对准着台上的中年男人,他没有回答记者们关于“为什么突然窜出来个孩子”之类的问题,而是让律师宣布关于“王彦生跳楼事件”的问题,并且表示他们将会将造谣污蔑霍连山的王彦生父母告上法庭。 王母跟着楚应汶闯进来的时候,正听见楚应汶对着话筒这样说。 王母瞬间恼怒起来了,她冲上台想去抢楚应汶的话筒,又被保镖拦住,被抓住的时候,王母还侧头向记者喊。 “他胡说八道,他儿子害了我的儿子!他——” 但是现在满屋子的记者都不在乎这些了,一个王彦生顶多能占几天的微博热搜,风头一过去谁都不记得,一个楚家私生子可是能占楚家上百亿的资产啊! 他们连头条名都想好了。 “当红流量背后竟有这种惊天秘闻!” “爆!百亿亲爹为儿子撑腰!” “震惊,这位竟是豪门私生子!” 豪门狗血远比人们想象中的更吸引人,谁都爱上来八卦一下,以至于可怜的王家母子暂时都被扔到了脑后,助理在一旁看的心里都跟着舒坦,顺便翻开手机,给刘姐发去庆贺的电报。 他们这些小助理小经纪人要帮霍连山翻身难上加难,但是楚应汶来帮霍连山翻身,真的就是几句话的事儿。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刘姐刚走回到走廊里。 她刚才去找了一圈霍连山,没找到,就准备回会议厅去看看那群记者和楚应汶怎么样了,她一想到楚应汶来给霍连山撑腰,她就兴奋的浑身都在发抖。 但是在刘姐从洗手间走回到走廊里的时候,却意外地看见了霍连山。 走廊里,霍连山和轮椅上的王彦生彼此相对而立。 王彦生像是要从轮椅上跌下来了的样子,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介于“滑倒”和“勉强撑立”的姿势,霍连山像是要伸手把人拉起来似得,看的刘姐头皮都麻了。 “连山,别碰他!”刘姐一路冲过去,冲到他旁边,抓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开:“被他赖上了怎么办,到时候说不清。” 之前的日子和经历都太痛苦了,刘姐现在恨不得在霍连山身上罩一个玻璃罩,把所有人都隔离在半米之外。 霍连山的帽子盖在眉眼上,他微垂着眼眸,半响,才从口罩下轻轻说了一声:“他快摔下去了。” “摔下去了也跟你没关系。”刘姐推了霍连山一把,把他往走廊那头推过去,像是防着什么狗皮膏药一样防着轮椅上的王彦生。 长长的走廊里,王彦生被众人遗忘在走廊里,一场闹剧的主角,竟然也没人来管。 刘姐的高跟鞋“啪啪啪”的踩在走廊上,她有一肚子的话要来跟霍连山来说,绝大部分都是关于楚应汶的。 对于霍连山这次找楚应汶来强势撑腰,刘姐高兴地都找不到北了,抓着霍连山的肩膀,像是个长辈似得拍着霍连山的胳膊:“早就该这样嘛,你早点把楚总找来,姐也不必提心吊胆这么多天,这俩天愁得都睡不着觉,人都瘦了好几斤了。” 他们俩才转过一个走廊,刘姐话都叨叨大半天了,才发现霍连山不仅一句话都没说,还站着不动了,转头靠着走廊就站住了,刘姐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她回过头看他,就看见霍连山垂着眼眸,侧对着她,长腿撑在地上,半响,突然摘下帽子,颓然的弯下头,轻吸一口气,用手掌重重的摩擦过头顶。 “连山?”刘姐有点不安似得上前半步,拍了拍他的胳膊:“怎么了。” 霍连山的丹凤眼垂着,但刘姐却敏锐的发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不是我。” 过了半响,她才听见霍连山的一口气从胸腔里吐出来,带着疲惫和落寞,又说:“不是我。” 第68章 一碗沙冰 一场娱圈大地震, 从现在开始。 从霍连山召开记者发布会到楚应汶出场,不过短短一天的事情,一场事件却峰回路转, 让人吃瓜都吃不过来。 有网友又翻出来了霍连山的家世。 霍连山能有什么家世?不就是一个破败的小院子, 一个现在还住在私人医院病房被护士们看护的爷爷, 还有一个从始至终就没个名分没露个脸的李茹。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在早些时候被扒出来过了,还有很多同学出来作证, 都证明霍连山早些年家境贫寒,结果一扭头突然成了顶级豪门家的孩子, 更明显的是, 他姓霍, 人家姓楚。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什么豪门狗血八点档都冒出来了, 微博上吃瓜的人不少,但媒体还真没一个敢瞎猜的。 楚应汶从会议室里出来, 远远地就看见霍连山趴在走廊的窗口抽烟, 见他来了, 霍连山把烟蒂掐了,站直着看向他。 那群媒体很快就会出来, 楚应汶不想叫一群人围着跟猴儿似的拍, 给了霍连山一个眼神, 俩人就一前一后的下了楼。 楚应汶的车就等在楼下。 保镖在门口给俩人开了车门, 又上了副驾驶,司机拉开了前座和后座之间的格挡, 后座就成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封闭空间。 楚应汶的脸色算不上是太好,隐约间还有些疲惫,像是刚才应付那群记者消耗了太多的力气似得, 往座位上一靠,过了半响,才和霍连山开口。 “不必有太大的压力。”楚应汶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手,也许是手,也许单纯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看,眼神倒是显得平淡,像是个慈祥的长辈:“不管你认不认我,我作为你的父亲,也该为你做点什么。” 霍连山没说话。 他偏靠着后座,安静的坐着。 其实他今天是准备直接撕破脸的,他可怜王彦生,但不可能被王彦生的父母压着敲诈吸血,撕破脸后他是挨骂也好,事业受损也好,他都是做好了准备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半路上会碰上楚应汶。 楚应汶来见他,也就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青雀给我打了电话。” 第二句是:“外面等着,这件事我来处理。” 就这么两句,让霍连山浑身的劲儿都跟着泄了。 他想不出楚青雀是怎么给楚应汶打的电话,也想不出他们之间能说什么,霍连山只觉得愧对。 他自己办事不周全,连带着他的青雀替他奔走,为他受委屈。 他的青雀天真又笨拙,胆小还抹不开脸,碰见一点小事儿都要掉眼泪,霍连山现在只要一想到楚青雀,就觉得胸口处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缀着他,让他喘不上气。 “年轻人,总是要受些挫折。”楚应汶坐在一旁,拿着过来人的语气,随意熬了一锅鸡汤:“不要把眼前的成败看得太重要,等你二十年后回头看,这些都是小事,你不吃一点苦,人家把你捧上去,你自己也坐不稳。” “在那里混都是一样的,你吃着这个圈子的红利,就得受着这个圈子的罪,谁都有自己的苦,这世上没人活的轻松,你这都不算什么,流言蜚语罢了,真能让你少块肉吗?少年人争一时之气,损的还是自己的根基。” 霍连山还是没说话。 他在楚应汶面前一向安静,受过了恩惠之后又带上了点儿小辈的乖觉,虽然霍连山性格硬,但太重情,别人对他好一些,他就时时刻刻记挂着,所以场面也算不上是紧绷。 楚父念叨了一路。 最开始还是说教,大概就是从他们圈里说到霍连山的那些资源,挨个儿说过了一通之后,又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你要是还想在这个圈里混,就别在霜晨待了,到底是跟周家搭了边儿,以后对你的发展也不好,外面有不少好娱乐公司,你要喜欢,再去挑一个,不喜欢就自己出去开个工作室,周家那边不敢拦你。” 当然不敢拦,直到现在为止楚父都没把楚青雀的事儿撩出来翻脸,周家人躲他都躲不及,哪儿还敢跳到他前面来, 霍连山垂着眉眼,半响,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就算是应下了。 他要是不想走,他就不会应这一声,他要是应下了,那他就一定会走。 霜晨这次在他这件事上,也让他寒了心,公司里没一个人给刘姐搭把手,也没人跳出来帮他一把,明明是和他绑在一条船上的人,别人却都在冷眼看着。 这样的公司,他还不如不待。 楚父心里顿时舒坦不少。 他现在看见那个姓刘的经纪人心里头就膈应,总有一种看见周家人的感觉,周家那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一个个儿都是目光短浅的人,就知道背地里耍些小手段,楚青雀畏头畏尾瞻前顾后的脾气就随了周家,一点大事儿都扛不住,风一吹人都要抖三抖,像什么样子! 除却这件事儿,他也没什么旁的可说了,霍连山是他的种,和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脾气硬的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他也懒得再旧话重提,显得他这么大个楚家没人要似得。 楚父现在隐隐都有点看开了的意思,大不了死了之后把底下的财产全都裸捐了,谁他妈都别想摸着一分,没人要拉倒,老子不痛快,谁都别想爽。 恰好这时车子停下了,楚应汶吐了一口胸中郁气,挥垃圾似得往外挥了挥手。 霍连山利落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下了车才发现自己就站在弄堂口,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折腾了一上午,当他从吹着冷气的车上下来,站在阳光底下,居然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他关上车门后,那辆车呼呼的就开走了,车走之后,他迎着阳光站着,良久后才往小巷子里走,走了几步,又记起来什么,回头进了弄堂口处的生鲜超市,买了一堆水果回来。 其中最多的是草莓和荔枝,他挑了两塑料袋,一路提着往巷子最末尾的小院儿里走。 每次穿行过长长的巷子,霍连山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别人的人生里走了一回,他一眼扫过去,能从稚嫩小童看到拄着拐杖的老妇,一直走到最后,就会看见一片成片的大丽花。 霍连山对这些花花草草之类的东西不太喜欢,特别是一片红艳艳的,让霍连山觉得刺眼,但温离喜欢,一天三遍的拾掇,那朵花多了个花骨朵温离都清清楚楚,以至于这片花被温离侍弄的越发艳了,一眼扫过去,又娇又润。 霍连山蹙眉扫了几眼,兴许是看习惯了的原因,竟然觉得这红的都怪好看的,干脆摘下了一朵自己觉得最好看的,别在了草莓袋子上,然后一路进了小院儿里。 六月盛夏,蒋洛嫌热,就把屋子里的窗户和门都打开了,一阵阵风从门内穿到堂前,温离在厨房做芒果沙冰吃,蒋洛躺在电视柜前的瓷砖上,平躺着,两条腿大大的敞开,蹬在电视柜上玩游戏。 没看见楚青雀。 听见有人进来蒋洛也没回头,他正玩儿到关键时刻,谁都不理,倒是温离捧着玻璃碗出来,碗里还装着碎沙冰,见是霍连山,就冲霍连山一笑,轻声念:“山哥。” 霍连山绷了一路的弦就这么松下来了。 他每次出现在聚光灯下、所有人眼前,卷在那些乱事里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飘在半空中的风筝,脚落不到实处,只有回来了,看见他们两个,才会觉得人落下来了,霍连山才是霍连山。 “嗯。”放下手里的水果,霍连山看向偏卧,温离把手里的玻璃碗递过去,笑着说:“青雀喜欢吃。” 霍连山单手就接过,然后进了偏卧。 他推开偏卧的门的时候,楚青雀正趴在床上看他的报考书,听见动静的时候还以为是蒋洛进来了,所以没太在意的瞥了一眼,正瞥见霍连山一只棱角分明的手骨。 楚青雀“蹭”的一下就爬起来了。 奈何他两只胳膊在床上杵得太久,已经有些麻了,爬起来的时候还使不上力,用膝盖撑了一下才撑起来。 他才撑起身,霍连山已经坐过来了,就坐在床沿上,往膝盖上一拍。 楚青雀就像是没长骨头似得靠了过去,先是侧躺在霍连山腿上,觉得不舒服,又平躺过来,眨着眼看霍连山的下巴。 霍连山这几天比之前更清瘦了些,下巴上的弧线也更锐利,楚青雀才刚躺下,霍连山就挖了一口冰沙,递到他嘴里。 盛夏午后,芒果冰沙,风从窗外一吹进来,吹得人浑身都舒坦。 楚青雀才哼哼了一声,就听霍连山问他:“在看什么?” “学校。”楚青雀的手拍着自己的小肚皮,一边拍一边说:“我还没想好报考那里。” “A市吧。”霍连山报出个地方:“离B市近,也发达。” A市和B市相邻,是全国经济发展最好的两个地方,楚青雀原先也比较中意这里,只是没挑好学校。 好像看那个都可以,但又觉得那个都不太合适,报医学院就要去当医生了,他怕血,胆子又小,干不了那种着急上火救人的事儿,报传媒吧,可能要去当主持人,他嘴皮子也不利索,说两句话就不好意思了,报警校吧,他这么点小身板儿怕是遭不住。 挑来挑去,他又张嘴叫霍连山喂他。 霍连山拿勺子挖一块冰,低头喂下去,他们俩谁都不提之前自己做了什么,都把那些事儿压在心底里,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就团坐着,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一碗沙冰。 这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收尾了,加上其他所有人的番外大概还能有个三十多章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出自穆玄英挂帅 已完结文:《金丝雀不干了》古早味儿狗血包养文 第69章 楚总和他的小娇山2 高考之后, 楚青雀的日子突然就悠闲下来了。 成绩还没出,学校也不着急报,像是每一帧每一秒都被放慢了, 他们一群人无事可做, 但四个人聚在一起也不会无聊, 每天随意打打闹闹,摘摘花养养草, 蒋洛甚至还跟隔壁老大爷学了一手甩陀螺,鞭子抽的哗哗响, 有一天抽到了自己的脸, 哭着回来, 再也不去抽了。 霍连山的事业暂且被他搁置下来了, 也不知道他在跟霜晨那边谈什么, 总之也不出去跑了,每天就窝在家里, 变着法儿的给楚青雀做好吃的。 温离的厨房被霍连山霸占了, 他没地方去, 只好跟楚青雀窝在一起,时不时的给楚青雀分享一些漫画。 温离的漫画堪称一绝, 什么类型的都有, 各种搞笑漫画和少女漫占据了一大半, 本来楚青雀就当个乐子看, 直到有一天,温离郑重的分享给了他一本漫画书。 “看完记得还我啊。”温离当时的表情显得有点贼兮兮的, 一向温润的杏眼微微弯着,里头像是闪着调侃的光,递给他的时候还刻意背着人, 躲着霍连山和蒋洛,楚青雀接过去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还没撒手,而是又拽了两秒,才慢吞吞的松开。 楚青雀想打开看看,又听温离说:“回你房间自己看。” 这阵仗,像是传递什么秘密情报一样。 那时候正是中午,霍连山围着围裙在厨房做菜,蒋洛的游戏升级了,他趴在沙发上看网游直播,时不时还抠搜的冲几块钱进去打赏,没人发现楚青雀和温离的一次秘密接头。 接头之后,双方对了一个彼此都看不懂的眼神,然后悄咪咪的散开了,温离去躺沙发上继续看剧本,楚青雀回了卧室里。 沙发上的那个剧本还是刘姐给他接的,但是他能不能去就不一定了。 之前霍连山还在霜晨的时候,一切还算顺利,但最近霍连山有了脱离霜晨的打算,温离和蒋洛自然要跟着,如果霍连山走了,他们俩留在霜晨,恐怕也没有出头之日。 从霜晨出去,也不知道要去那个公司,自然也就不知道这部戏还能不能接着拍了。 好歹是他接到的第一个剧本,虽然还没拍,但他已经将剧本背的滚瓜烂熟了,突然间有了夭折的可能,温离十分舍不得。 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抬头正看见蒋洛冲着手机嘎嘎嘎的乐。 哎,算了,傻人有傻福。 而在那头,楚青雀正趴在床上,打开了温离给他的漫画书。 温离打小就喜欢看漫画,他还有收集癖,从小学有零花钱开始就一直买各种漫画书,楚青雀手上这本明显是温离的珍藏,漫画皮上还用几张白纸包起来了,一翻开,纸页都有点泛黄了。 还是一本带彩色的漫画,这种带颜色的漫画都比黑白漫画贵一些。 楚青雀猝不及防的一翻开,就被第一页的封面给闪瞎了眼。 霸道楚总对男人之间的事儿也算是了解一些,他文档读得多了,觉得自己也算是“脑经百战”了,只是乍一看到画出来的漫画,脑袋还是宕机了一会儿。 他跟霍连山俩人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最多也就亲亲抱抱,霍连山是越亲近就越克制的性格,没在一起之前胡思乱想过不少,真的在一起了,他就会思前想后,要把一切都顾全了才行,他会从俩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想到他们老了之后。 想得多了,顾及也就多了,他们还没在一起多久,楚青雀连自己到时候上什么大学都没想好,霍连山却已经在脑子里把俩人这辈子都过完了,先楚青雀一步把“责任”两个字担在了肩上,只要一想到他们以后还有长长久久的未来,霍连山就连楚青雀的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就算是碰,也得找一个最好的时机,向全世界宣告之后才行。 有点像是以前的那种迂腐老男人,娶了之后才能胡作非为,现在最多抱着亲一会儿。 真要是想那个,起码要等楚青雀两年,让小孩儿这浑身的骨头再长一长,现在楚青雀还是太小,霍连山下不去手。 至于楚青雀,他有那个霸道楚爷的贼心,没那个强制爱的贼胆儿,他干过的最出格的事儿,就是写出来十几个文档自己偷偷没事儿看,有一会儿看的实在是上头,干脆趁霍连山睡着了把霍连山的睡衣掀起来摸了摸腹肌,然后自己臊的大半宿没睡着。 小孩子太纯情了,以至于真看见了实打实的画面的时候人都傻了。 他自己的脑内想象和真看见画面完全是不一样的,那种冲击力让楚青雀半响都没回过神来,盯着漫画发了许久的呆。 直到他鼻腔一热,一股鼻血喷出来,全都喷到了漫画书上。 这是楚青雀第一回 流鼻血,还是看这种漫画流的,把他惊得吱哇乱叫的爬起来,一路冲到洗手间里,打开水流就是一阵冲,瓷砖上的鲜血流了一路,把霍连山都从厨房里引了出来。 霍连山还是头一次见楚青雀流鼻血,拍着后背给人又是洗脸又是拿纸堵着鼻子,他还以为楚青雀是上火上的,完全没往什么不健康的地方想。 倒是温离心虚,他偷偷跑到偏卧里,一眼就看见床上的漫画。 漫画那一页都被血糊了! 这小年轻人儿! 温离心疼的不行,拿纸擦了之后又塞回到自己后腰里,假装什么都没干过,又一路蹦跶出了房间,他出来的时候霍连山还在洗手间里给楚青雀洗脸。 楚青雀被霍连山询问的时候,一口咬定他是自己撞了鼻子撞出血的。 霍连山也没多想,把人洗干净了就让楚青雀自己去玩儿,他继续去厨房做饭。 没过多久,楚青雀就顶着红彤彤的鼻子去找了温离,让温离把漫画书给他。 “别看了吧,年纪轻轻的,火气太大。”温离盯着楚青雀鼻子里塞着的两大团纸,十分真诚的说道:“伤身啊。”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是舍不得自己的漫画书,看一次就喷了血,万一下回再喷点什么别的玩意儿上去,他这书还要不要了。 楚青雀义正言辞的指着自己鼻子,瓮声瓮气的说:“撞的。” 温离心想谁信啊,但他真不给楚青雀就要急了,扑上来和他抢。 这还是楚青雀第一回 主动动手跟他抢东西,温离在心里暗叹一声,把手里的漫画交出去了。 这一下估计就还不回来了。 楚青雀这回知道藏了,把书塞在自己的肚皮里,用衣服和裤子盖住,一路回了自己的偏卧里,还没忘把门关上。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老祖宗真不欺我。 书里简直打开了楚青雀的另一个世界,那种触动不亚于他第一次写出“霸道楚总和他的小娇山”。 只不过霸道楚总和他的小娇山是停留在最表面的,顶多掐掐下巴咬咬嘴唇,这漫画里却是什么都干了,楚青雀看了一会儿,就觉得鼻子又湿了。 他不好意思让温离知道,也不敢让霍连山看见,谁撞鼻子能一口气撞好几次啊,只好自己偷偷摸摸的换了几次纸,然后再把漫画压在最底下,慢慢的翻看。 一本漫画也没多厚,楚青雀翻来覆去的看,看一会儿还要自己比划两下,努力的学习着宝贵的先进经验,妄图用到霍连山的身上。 小小的青雀,大大的野心。 “笃笃。”门板被人敲了两下,楚青雀一个激灵翻坐起来,把漫画书匆匆塞到枕头下面,就听见温离在外面喊:“出来吃饭了。” 也确实只有温离会敲门。 “来了。”楚青雀又瓮声瓮气的爬起来,顺带把鼻子上的纸团揪下来,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然后慢腾腾的挪了出来。 霍连山在盛饭,温离摆碗筷,蒋洛刚把手机放下,抬起脑袋一脸兴奋的说:“反正你们都没事儿,陪我去我要报考的大学看看好不好?我想提前去看看我的学校。” 巧了,蒋洛的大学就在A市。 霍连山捏着筷子,拍板了:“那先去你的学校看看,再去其余的学校看看,挑一所好的,给楚青雀。” 楚青雀现在还没定大学呢。 想着,霍连山瞥了一眼楚青雀。 楚青雀还处于神游状态,人是坐在这里的,脑袋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满脑袋都是各种艺术画面。 霍连山微微蹙眉,但也没说什么。 温离只当自己没看见,低头疯狂扒饭。 这一切关可可爱爱的小温离什么事儿呢?他不过就是随时递了一本漫画罢了。 一顿饭吃完,楚青雀又把自己窝回了偏卧里,霍连山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喊温离过去洗碗,又让蒋洛去喊楚青雀出来打游戏,等蒋洛把满脸不情愿的楚青雀拖出来后,他自己直接进了偏卧,掀开枕头,一掀一个准儿。 枕头底下不仅有漫画,还有楚青雀的一支笔和一个练习本。 难不成是又写出了霸道楚总和他的小娇山续集? 倒不是霍连山有意刺探楚青雀隐私,实在是楚青雀写完了东西大晚上看着咯咯笑,让霍连山想装不知道都不行。 这个本是楚青雀以前拿来写题做练习的本儿,现在被楚青雀拿来画画了,画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隐约像是两个姿势奇怪的人,霍连山蹙眉翻开漫画皮,盯着那漫画看了一会儿,认出来了。 楚青雀是在照着人家漫画上的人物画,还很有胆量的在下面那个人的身上写上仨字:小娇山。 然后在上面的人的脑袋旁边写上两个大字:楚总。 霍连山:... 硬了,哪儿他妈都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 :禁忌少年 (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出配角名,我挑几个给大家加进去,但不保证人设) 第70章 到A市 他们第二天就订了去A市的飞机票。 除了楚青雀和霍连山以外, 蒋洛和温离都是第一次去A市,登机的时候,楚青雀想起他以前去A市的学校里参加过考试, 后来也没拿到名次, 见了楚父都不敢吱声。 楚青雀歪在飞机上, 眨着眼看着窗外的云层。 这段时间他总是会有意无意的想起楚父,他和楚父之间原本有一道天堑, 他为了霍连山,搭了一根线过去, 楚父回了一根线回来, 然后这两根线就这样悬着, 双方谁都不过去, 也谁都不断这两根线。 他以前没离开家的时候还不觉得, 现在真的要离开家了,才惊觉他这一去, 就像是雏鸟入林, 再难回头了。 手背一热, 楚青雀回过头来,就看见霍连山握着他的手。 楚青雀就把脑袋埋在霍连山的肩膀上哼唧。 “晕机吗?”霍连山摸着他的脸问他。 楚青雀倒不是晕机, 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想要拉着霍连山蹭蹭, 霍连山的手垫在他的下巴下面轻轻地挠了几下, 然后给他塞了一颗话梅糖。 楚青雀含着那颗酸酸甜甜的话梅糖,又窝了回去。 飞机上没办法玩手机, 只好看他以前写过的文档,当着霍连山的面儿,楚青雀也不能拿出漫画来看, 最后百无聊赖的玩手机里的小游戏。 他们四个的位置是相邻的,楚青雀和霍连山坐在左边,温离和蒋洛坐在右边,蒋洛上了飞机后状态一直不好,靠在椅子上也不闹了,温离偶尔跟霍连山说两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 飞机一共也就只有四十分钟,连带着起飞降落,折腾了一个小时左右,他们落地的时候是中午十一点多。 一行人下了飞机,出了机场,直奔楚青雀的房产而去,也是楚妈妈留给他的遗产。 楚青雀在A市的闹市区有一个二百多平的房子,他以前参加竞赛的时候还住过,那房子的位置还很巧,就在蒋洛的影视学校附近,他们打车过去,路上一个多小时,到家的时候快临近一点了。 这房子也不大,两室一厅一厨两卫,常年有家政保姆打扫,还算干净,就是没有个人的生活用品,楚青雀累坏了,跟蒋洛一起瘫在沙发上躺着,温离和霍连山一个准备下楼出去买菜,一个挽着袖子准备收拾家里。 他们俩是典型的居家型,住在哪儿都要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楚青雀和蒋洛在这个时候都会缩起脖子当个小废物,顺便拿起手机相约快乐游戏。 最终,他们因为太菜而被人血虐,双双放下了手机,努力的忘掉这段不快乐的过去,并且一个看起了游戏直播,一个刷起了霍连山的超话小剧场。 最近霍连山和霜晨要解约的消息已经走漏出了风声,论坛里也有人偶尔会讨论两句,但是他们讨论最多的,还是霍连山的身世。 楚青雀看见“身世”两个字就匆匆掠过了,最后关掉论坛,下了沙发,去卧室里找霍连山。 霍连山正在收拾行李,这次来A市,他们都有点“搬家”的味道,蒋洛要上这里的学校,楚青雀也在物色中,霍连山有心把他的新团队立在A市,也有扎根的意思,所以带来的东西也是大包小裹什么都有,温离舍不得那一院子的花,临走之前特意通过楚青雀去找了李铭叮嘱,说让李铭别忘了去浇水。 他带不走那满院子的花,最终只带了个花瓶走,一路上怕磕了碰了,放在包里护了一路,现在又放到了这个家里的客厅桌子上。 楚青雀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霍连山挨个儿把行李里的东西放到柜子里,他们俩的衣服都放到床上,在一旁的角落里,还放了一本漫画书。 楚青雀的脑袋宕机了两秒,后知后觉的想,这漫画书他是偷偷塞到行李箱的角落里的,他本来想趁着霍连山不注意的时候再拿出来,但路上累了太久,一到了地方人就懒了,赖在沙发上不想起来,都把这茬儿给忘了。 在漫画书底下,还藏着他的宝贝画册呢。 楚青雀犹豫了几秒,不太敢当着霍连山的面儿把漫画书和画册拿出来,干脆寄希望于“霍连山对这些没兴趣”,又偷偷的怂回去了。 楚青雀前脚刚出了卧室,后脚霍连山就接到了刘姐的电话。 “连山,霜晨这边已经在走解约流程了,到时候需要你过来签字。”刘姐的声音有点嘶哑,这段时间她忙活的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圈了,说到最后的时候,隐约有点犹豫:“连山,非离开不可吗?” 对于刘姐来说,霍连山是她捧得最红的一颗星,她舍不得,也不想松手。 但霍连山跟霜晨又实在是不能相容,刘姐想到此,又开始骂她的老总眼皮子浅,如果霜晨的老总能大度一点,霍连山也不至于走。 离了这么大一颗招财树,霜晨多亏啊。 她都忘了自己在这些日子里上蹿下跳添油加醋的事儿了。 如果霍连山走了,刘姐想拼一把,也可以跟着走,单是霍连山变数又太大了,他背靠着楚家,好发展是不假,但万一玩儿两年就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怎么办? 离开了霜晨,意味着她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要经历一场大变动,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刘姐却又没那个勇气。 她习惯于斤斤计较占便宜,贪图别人的优势,又不肯自己亲自涉陷,她把所有人都优势摊开,然后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挥斥方遒,真让她甩脱掉所有,去跟霍连山开辟疆土,刘姐立马就犹豫了。 霜晨确实是一个又厚重又繁琐的乌龟壳,压着她让她受制于人,每天跟这个人扯皮,跟那个人计较,但是没了一个乌龟壳保护她,真让她一个人去带一个团队闯荡江湖,她又觉得未知的一切让她恐慌。 人老了,岁数大了,没有年轻时候那种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冲劲儿了。 “我知道了,等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会去霜晨解约的。”霍连山没问刘姐要不要跟他走,他从来不问这种会让人感到为难的话,刘姐要是想来,看在她之前带过他,借钱给他、一路帮扶的份儿上,他会以最高规格来收,刘姐不想来,他就绝口不提。 “还有蒋洛和温离也是。”刘姐想起了什么,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说:“蒋洛那部戏是公司那边的资源,泡汤了,但是温离那部戏是我让朋友去牵的线,离了公司也一样能走,那是个不错的制作,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让温离去试试吧。” 霍连山一想也是,蒋洛既然上了学,就让他先慢慢上,不着急,温离又没上学,可以先去做点什么东西试试水,拍戏也好,唱歌也好,干一点他愿意干的。 “你们三个孩子都是好的,以后,肯定能闯出一番天地来。”刘姐最后说。 话说到这儿,霍连山就懂了,刘姐是不打算跟他们走了。 也是,刘姐在霜晨一待就是十几年,所有人脉公司都打点的清清楚楚,没必要为了他们三个,把自己的人生再折腾一通。 左右都是萍水相逢,有缘分就一起走一道,没缘分就各自挥别。 霍连山突兀的想起了一句话来,人和人的相交相伴就像是一场旅途,最开始大家都在平原上走,不管谁往那个方向走,顺着那个方向,一抬眼就都能看到对方的影子,但是走着走着,他们就从平原进了森林里,森林里树大叶茂,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路上疲于奔命,也就顾不上去看别人了。 等好不容易能喘下一口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让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地方,身边的人也跟着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最早先留在记忆里的,也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是到了挥别的时候。 霍连山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想说些告别的话,但在喉咙里转了两圈又说不出口,他习惯于把这些都压在了心底里,过了一会儿,也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刘姐以后有事,可以叫我。” 他这一句话的分量,刘姐自然知道有多重。 她就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起来,在挂断电话之前,又记起来什么似得,补了一句:“有空的话,多去看看李茹,就算是长辈做错过一些事,但好歹血缘不能断的。” 最后这一句话,霍连山像是没听见一样,挂了刘姐的电话。 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外面正闹起来,霍连山从卧室里出来,就看见温离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被楚青雀压着抢,温离死活不肯给他,蒋洛看着手机,反倒是最安静的。 这是温离在外面淘了一圈,新买回来的漫画书。 霍连山一出来,正看见温离甩手把手里的东西随手扔到半空中,霍连山伸手一抓,就看到了一本颜色鲜艳,封面上画着两个男生的漫画正被他抓到手里。 霍连山:... 好像找到楚青雀迷上这些东西的根源了。 刚才漫画没扔过来的时候,楚青雀跟温离抢的谁都不松手,被扔到霍连山手里了之后,他们俩突然就不抢了,俩人都开始收手收脚的坐着,楚青雀是“不是我扔的跟我没关系”的表情,温离是“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给楚青雀的”的表情。 霍连山垂着眸扫过他们,晃了晃手里的漫画书。 楚青雀开始掰自己的手指头玩儿,温离突然对遥控器起了兴趣,霍连山盯着他们俩一会儿,看谁都没有要承认的意思,就作势要把书扔到垃圾桶里。 温离和楚青雀同时跳起来,指着一边看电竞游戏咯咯傻乐的蒋洛说:“他的。” 蒋洛笑着抬头:“啊?” 霍连山冷笑一声,把漫画书扔给蒋洛,又说:“穿好衣服出门,我们去你学校转转。” 说完,霍连山转头就走,蒋洛才冒出了一句“啥啊这是”,就看见温离和楚青雀同时扑过来,压在他身上去抢那本漫画书:“我的!” 蒋洛本来没想抢,但霍连山说了要给他了,那就是他的东西,得让他先看看是什么。 所以当霍连山出来的时候,刚才的两人大战就变成了三人大战,三个人叠到一起,六只手去扯一本书。 霍连山在一边儿站了一会儿,楚青雀第一个松了手,温离和蒋洛继续抢,楚青雀爬起来之后还没忘记把自己弄乱的衣服捋一捋,强作镇定的说:“他们俩胡闹,走吧,去学校。” 第71章 日常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了学校, 但是他们到蒋洛的电影学院门口的时候却进不去。 校门口的保安看得很紧,不是新生报到的时候,不让校外的人员随意进出, 最后四个人绕着学校的外墙走了一圈, 蒋洛不甘心, 趴在墙外看了很久,脑袋都卡在栏杆里了, 最后还是霍连山把人□□的。 没去看成学校,蒋洛一直闷闷不乐的, 直到他们找了一家餐厅, 吃了顿饭才算是缓过来。 吃完饭后, 他们就开始漫无目的的在A市商业街瞎逛, 看到什么就逛什么, 蒋洛爱买些鸡零狗碎的东西,拉着温离四处乱走, 楚青雀跟霍连山手牵手走在后头。 A市的商业街繁华, 不仅繁华, 还很潮流,处处都能见到靓丽活泼的年轻人, 大夏天也有人穿靴子, 男孩子也穿到大腿根的阔腿短裤, 还带流苏的, 看的楚青雀挪不开眼——他以前从没见过这么穿的。 不过也正因为穿什么的人都有,所以楚青雀和霍连山戴帽子和口罩也并不显得突兀, 他们俩走累了,就买两根冰淇淋,找一个角落处的长椅坐着玩手机, 等蒋洛和温离回来。 蒋洛和温离也没有走很久,过了半个小时,俩人就大包小裹的回来了,温离手里的俩袋子里居然都装着棉服,楚青雀瞥了一眼,就听见温离长长的喘了一口气,说:“打折,反季倾销,特别便宜,我给咱们四个都买了。” 得,温离见了打折的东西就走不动道。 楚青雀再去看蒋洛,蒋洛手里举着两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眼睛里亮晶晶的,说:“那边有个文具店儿,里面有那种铁做的蜻蜓玩具,翅膀还会动呢。” 楚青雀长长的吸了口气,心想算了,以后蒋洛说不定会有儿子,可以给孩子玩儿。 提着两大兜东西,也不好继续逛街,一群人又打车回了家,回家后,蒋洛和楚青雀聚在一起研究明天去哪儿玩儿,霍连山跟温离在厨房洗蔬果,准备炖一锅排骨汤,一边炖一边聊公司的事情。 “出去自己开工作室么?”温离拿着个盆儿在洗草莓,现在草莓反季,他手里这一盆价格极贵,但培育的还算好,个头又大又红,水流打到草莓上,水珠都被晕成了红色,看起来应该也很甜。 “嗯。”霍连山听着水声,把手里的玉米切成小块,一边切一边说:“先让蒋洛去上学。” 温离也赞同,蒋洛之前跟他们组乐队也是赶鸭子上架,蒋洛本身就在职高念书,学习成绩又不好,大学也考不上,没有其他的出路可走,现在有了更好的出路,当然是接受系统的教育、好好读书更重要。 他们三兄弟一路走来,早就不分彼此了,霍连山起了势就是他们起了势,温离和蒋洛用霍连山的资源和钱也不会不好意思,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清楚,在霍连山的眼里,他们远比一笔钱重要得多,他们拿霍连山的东西发展了自己,以后也一定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的世界却已经翻了一个个儿,原先无法选择的、改变的,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不必再去为一点机会而奔波,甚至还有时间沉下来去学习东西,充实自己。 温离性子多愁善感,一颗草莓被他洗出了百转千回的怅然来,洗着洗着,最终轻叹一口气:“我们运气好。” 他们一路走来,实力比他们强的有,比他们能吃苦的也有,比他们豁的出去的更有,但最后熬出来的反倒是他们三个。 温离想来想去,也只有一句“运气好”能解释了。 霍连山刚把玉米切完,又去把排骨拿出来剁,一边剁一边问温离:“刘姐那边那个剧本你想去吗?那个剧快要开拍了,但是我这边在组建团队,但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暂时可能没有经纪人能带你,可能需要你自己去处理。” 霍连山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笃定温离会去。 温离虽然看着性子软,但内里极有主意,只是大多数时候他都缩在霍连山身边,听霍连山的话,所以才显得温柔无害,实际上他肚子里也盛着不少心思,只是他不说,一直憋在肚子里罢了,但凡给他一个平台,他折腾的比谁都厉害,给他一根杆儿,他自己就能往上爬。 他们三个人里,看着温温柔柔的温离,才是最爱背后下黑手的那个。 “我去试试。”温离低着头,摘掉手里草莓的根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冲霍连山一笑:“演不好、人家看不上我,我就回来。” “嗯。”霍连山想了想时间,算了一下日子:“快了,两三天的时间,先陪楚青雀找完学校,人家那边通知我,我再把你送过去。” 现在经纪人和工作人员都在联系,只是霍连山到底入行时间太断,一时半会筹备不出来,只能先把温离送过去,陪着温离看看环境,人家要是觉得温离能演就让温离留下演,演不了他直接就把人带走,省的让温离一个人在不认识的地方瞎跑。 温离正好把草莓洗完,点头应了一声后捧着草莓去了客厅里,楚青雀和蒋洛挤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他们俩总这样聚在一起嘀咕,像是两只小奶猫在筹备什么时候去偷猫粮一样,鬼鬼祟祟又十分认真。 吃草莓这种事儿都不用叫他们,只要把草莓盆儿往客厅的茶几上一放,他们俩自己就闻着味儿过来了。 那时候温离歪在沙发上躺着,嘴里塞着草莓,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拍戏。 关乎他自身,他比霍连山想的更多,他一没霍连山这样的出身,二没蒋洛上了电影学院、正经出身的运气,只能往自身上下功夫,他唱歌其实一般,他们三个人里蒋洛嗓子最好,霍连山外形最能打,他是全程浑水的那个,单唱几句还行,真拿出去撑场子是撑不住的。 要是能在演戏上找出一条出路就好了,没点立身之本,别人怎么拉他他都站不起来的。 温离把嘴里的草莓吞下去,决定一会儿爬起来再去看看剧本,或者自己对着镜子再练练,他这头才刚爬起来,那头就看见楚青雀美滋滋的捧着一个本儿,跑回了他的卧室里,草莓都没吃。 从B市的二层小院儿来了这儿,楚青雀跟霍连山选了向阳的主卧,温离和蒋洛住了偏卧,俩门儿还对着,中间夹了个厕所。 温离去看一边的蒋洛。 蒋洛爬过来吃草莓,一边吃一边说:“楚青雀说想去上美术学院。” 在蒋洛这儿根本没有秘密可言,前脚他刚听说的,扭头就跟温离说了,温离想起来他给楚青雀的那两本漫画书,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 楚青雀真是个为爱发电的好大大啊,没粮全程自己产。 晚些时候,楚青雀又若无其事的出来,大概是已经把画本藏好了吧,气定神闲的跟蒋洛一起塞草莓。 初到了A市,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全都窝在家里呆着,蒋洛把他的各种鸡零狗碎小东西摆满了家里,又被温离跟在屁股后面一样一样的收走。 霍连山把排骨汤放着煮,算着时间从厨房出来,就看见楚青雀在客厅沙发上瘫着,两只腿叠在一起晃,霍连山过来,他就把腿架在霍连山的腿上,又被霍连山拉到怀里抱着。 客厅的电视开着,上面放着电视剧,嗡嗡的当个背景音,楚青雀歪在霍连山的怀里,把脸埋在霍连山的肩膀上。 霍连山最近没有怎么抽烟,身上的烟味儿淡了很多,发缝间更多的是玉米和排骨的味道,楚青雀用鼻尖在霍连山的脖子上蹭了两下,他鼻尖发凉,蹭的霍连山那一小片肌肤都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明天我约了几个人,要先去忙工作。”霍连山拍着楚青雀的后背,像是拍小孩儿一样,一边拍着一边说:“晚上再陪你出去玩儿,明天白天你去跟着温离走。” 温离是个走哪儿都要做攻略的人,陌生的城市他也能走的井井有条。 楚青雀趴在霍连山的肩膀上哼唧了一会儿,才问:“你要去弄工作室吗?” 霍连山轻轻地“嗯”了一声:“刘姐帮我推荐了几个人,明天腾出时间去见见。” 霍连山不缺资源,他现在的名气足够大,再加上之前楚应汶跳出来那一回,谁都知道他的靠山,谁缺资源他都不会缺,他缺的是个在圈里沉浮许久,知道所有条条框框和潜规则的老牌经纪人,他在圈里呆的时间太少,没有一个靠谱的经纪人,他独木难支。 楚青雀对他忙工作这种事儿没什么实感,他对霍连山的工作不太了解,就是不太高兴的哼唧了一声:“那你忙起来,是不是就不管我了?” 霍连山不说话,只是低下头亲他的额头,又从额头亲到脸蛋,最后啃着他脸上的肉轻轻地咬,咬到楚青雀咯咯笑着躲开,霍连山才弯着眉眼,轻笑着说:“我不管你,你就要自己走丢了。” 楚青雀在他身上笑着扭来扭去,又伸手去抓霍连山的脸,在霍连山的下巴底下摸出了一手的硬茬。 正是青壮年的时候,过个一天一夜,霍连山的胡子就长出来了,又硬又扎手。 楚青雀抬起头,学着霍连山的样子去咬霍连山的下巴,霍连山摁着他的脑袋,低头去吻他的脸。 他的小鸟,他怎么舍得不管。 第72章 正文完 霍连山的新工作室很快就成立了, 比他想象之中的更快。 他在跟霜晨解约之后就开始物色新团队了,本来以为所有人都要慢慢的找的,拼凑起一个团队很不容易, 除了时间之外, 没其他的东西能够让他们慢慢磨合, 谁料他第二天去的时候,就撞见了一个自带团队跳槽的老经纪人。 “我们之前的老板出事了, 你应该听过的。”和霍连山约见面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但因为这行压力大、日夜颠倒, 这男人很显老, 看上去都有五十岁了, 一笑眼角的鱼尾纹都要炸裂了, 他自称“牛哥”, 跟霍连山说喊他老牛也行。 “偷情,出轨, 被狗仔拍照, 视频正脸都有, 锤死了,这边刚捶完, 我们公关的稿子才打出来, 老婆就跳出来怒斥他了, 还被以前的前女友爆出来家暴, 俩月前还上了热搜,这都俩月了, 还在被骂,实在是救不回来,干脆直接就退了, 扔下我们一个团队。” 牛哥摊着手,苦笑了一声:“刘敏跟我说你这边缺人,我就来试试,但我不是一个人,我后面还有一帮团队。” 霍连山当时跟对方谈了大概半个小时,又去吃了顿饭,双方又根据霍连山日后的发展线路聊了一会儿,聊的还算好,牛哥建议霍连山往电影、电视剧的方向发展,说现在歌坛全靠流量撑着,真的想要出成绩,还要有足够傍身的作品,但双方都没有谈及任何关于合同的事,而是吃过一顿饭后就散了。 霍连山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又见了其余的几个经纪人,比起来这些人,他还是更看好牛哥,决定签牛哥之前,他还特意问过刘姐。 “挺好的,他很有经验。”刘姐是这么回的:“就是性格比较强势,对艺人要求比较高,不过管不到你的头上,顶多对温离和蒋洛要求严格一些。” 说到性格,霍连山跟楚应汶是一样的,只是霍连山性格更平和内敛些,不显出锋芒,但也不是会被人压的脾气,牛哥都四十来岁的人了,跟霍连山相处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他自己清楚。 霍连山既然是要建自己的工作室,以后肯定也是要签艺人的,如果想要长久的混这一行的话,再往后还会建公司。 当然,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当下的霍连山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往后的路先敲定下来,饭要一口口吃,越是站在浪尖上,越要把他自己稳住。 霍连山就跟牛哥又见了一次面,这一次,牛哥还是带着自己团队里比较熟悉的人来的,一群人坐了一间大包厢,举杯喝了几杯酒,第二天霍连山就找来了律师,拟定了合同。 牛哥还见过了温离和蒋洛,其实这三个人里面,牛哥最满意的人是温离,长得好看,外部条件达标,一看就听话,性子乖巧,好安排,说什么都听,让干什么都干,不会偷懒不会敷衍,稍加雕琢就能出彩,这种艺人最好捧。 比起来温离,蒋洛的性子就差了很多,明显还是个小孩儿,心性不定,等一个男孩成长成一个男人,碎的不止是女孩的心,还有经纪人的一颗心,幸好这孩子还要先上几年学,不然牛哥还要愁的再加一条鱼尾纹。 他们前脚刚定了工作室,后脚就有人来投资,各路资源像是雪花儿一样飞过来,什么名导剧本,什么最热综艺,以前牛哥辛辛苦苦要去定下、求来的资源,眼下摆满了满桌子,让牛哥都有点眼花。 “是真的吧。”牛哥当时捧着一桌子的剧本,脑袋都有点发懵。 他的事业第二春来的就像是龙卷风,又快又猛。 但好歹也是在圈里沉浮了多年的老经纪人,牛哥稍加打听就知道,这么多资源也并不单单是冲着霍连山的,大部分都是跟楚家有关。 只要霍连山想,这些资源都是他的。 牛哥第一回 体验到“背靠资本”的爽感。 最终,牛哥千挑万选的选出来了一个古代宫斗剧本,挑了一个没有感情戏的宫斗达人,没有感情戏就可以避免炒作撕逼,而且这个角色戏份也很出彩,立好了说不定能拿个奖。 当然,他选好了之后还得发给霍连山看看——毕竟霍连山才是整个工作室的老板。 收到牛哥的消息的时候,霍连山正在跟楚青雀温离和蒋洛在家里吃饭。 有温离的夜晚永远少不了鲜花和晚餐,不管在哪儿他都要把餐桌装点的像是伯爵的晚宴,吃饭的碗和筷子是青花瓷的,灯光一闪漂亮的不行。 只可惜一桌子的人都无心欣赏这份美丽,筷子匆匆的破坏了菜的造型,蒋洛的勺子把圆嫩的鸡蛋羹挖的像是陨石坑。 温离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以后一定要找个能欣赏他厨艺的伴侣,最好能一口吃出来他用了什么配料,然后全方位三八六十五度把他一顿夸的那种。 “牛哥?”楚青雀嚼着牛肉,脸蛋鼓起来一大块,看见了霍连山手机里的消息,凑过去看,声线模糊的念了一声。 “嗯,我的经纪人,你见过。”之前去吃饭的时候霍连山还带上了楚青雀,他在谈恋爱这方面从来不跟经纪人隐瞒,只是楚青雀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合曝光,他以前毕竟是楚家的大少爷,被曝光出去,可能会引来外界的诸多猜测,所以霍连山也没有和牛哥多说。 牛哥只是知道霍连山有这么一个小男朋友,顺带见过罢了。 楚青雀对那个牛哥隐约有点印象,他更好奇的是牛哥推荐给霍连山的剧本,霍连山如果拍了戏,就意味着楚青雀有新的素材可以写了。 楚·知名超话文豪·灵魂画手·微博粉丝超三百个的大V·青雀隐隐嗅到了粮的味道。 霸总楚总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他现在想向霸王王爷进发。 “你拍戏的时候带我么?”楚青雀歪在他肩膀上问,问完了又加了一句:“带我吧,我想看看你怎么拍戏。” “要等很久。”霍连山给他夹过一块肉:“起码要等你入学后才会走。” 拍戏也不是随便拍的,他现在起点太高,因此不能敷衍,牛哥给他找了一位学表演的老师,不仅他要去,蒋洛和温离都要跟着去。 这一学,就要学上一两个月,更何况剧本还在筹备中,不知道要等多久,在剧本之前,他还要先去做些综艺来维持热度。 楚青雀肉眼可见的失落了。 他的霸道王爷还要等两个月呢。 一顿晚饭吃完,霍连山日常准备运动,温离对着电视练他的舞,蒋洛在一边划水偷懒,楚青雀抱着手机,跟群里的一群同学们聊天。 高考成绩要等七月才会出来,但他们学校里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准备出国了,他们对自己的成绩十分有逼数,考试结果都不用等,就马不停蹄的订好了去国外的机票。 毕竟留在国内也上不了好学校,还不如去国外,搞个洋学校来镀镀金,到时候再回来,光是说“留过学”,都能给大部分人留个好印象。 也有交好的朋友问楚青雀要报那所学校,楚青雀犹豫了一下,报了A市的一所美术学院的名字。 他目前最中意这个学校,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变。 楚青雀回了话之后,放下手机,倒在沙发上,望着忙活的不行的三个人,微微眯了眯眼。 客厅里的光线打在他的眼睛上,像是为所有人镀了一层柔光,楚青雀在这平淡又温馨的时刻闭上了眼,脑袋里勾勒出了他们四个变成很老很老之后的样子。 命运的齿轮咔哒咔哒的向后转,他们提着笔,一笔一画的写出自己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往后全都是各种人物的番外,不定时更新。 李茹的,楚应汶的,李铭的,温离蒋洛的,出过场的都会给一个结局,重要角色笔墨会多一些,还会走到很多很多年后,看看那时候的青雀和连山。 最后还有一个趣味番外,我想写一个 如果当年周之约坚决不嫁楚应汶,和周家决裂,去嫁了李铭,李茹生出连山,楚应汶捏着鼻子收了私生子,多年后的李家天真可爱的小青雀和楚家矜贵冷淡的小连山再见面的场景。 最后,很谢谢大家陪青雀和连山一路走来。 下本禁忌少年已开坑,朋友们,风里雨里,下本等你! 第73章 温离的番外 六月二十号晚, 横店酒店,一辆出租车开到酒店门口,温离跳下车来, 小心的在四周望了一圈。 今天是他第一次进剧组, 满心的兴奋几乎都快压不住了。 他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大肚子、将军肚、头发稀松, 满脸横肉,正在抽着烟的中年老男人。 看上去大概有块五十来岁了吧, 往哪儿一杵整个人都带着一种中年老男人独有的松弛肥胖感。 “副导?”温离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温离?”副导在温离身上扫了一眼,眉头紧蹙着:“怎么就是你一个人来?你经纪人呢。” “牛哥在忙。”副导太凶, 温离满心的兴奋慢慢的被压下去, 轻声说:“他让我自己过来, 刘姐现在不带我了, 就没来。” 这部戏本来是刘姐给温离搭出来的线, 但奈何现在带温离的经纪人换了,温离再来拍这部戏, 这俩经纪人谁都不好沾手。 幸好温离本身就是个不麻烦人的性子, 连个助理都没带, 自己一个人儿就来了。 副导不耐烦的掐灭了烟蒂,嘟囔了一句“全他妈让老子来”, 然后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见温离踟蹰的在原地站着, 又回头喊了一声:“跟上!” 温离缩了缩脖子, 赶忙“哎”了一声,快步追了上来。 副导领他到了一个酒店房间里, 把房卡给他,让他进去,一边领一边说:“你是临时加塞进来的, 之前剧组全组人吃饭的时候你都没在,到时候自己去认识吧,小子,这次算你运气好才能进来,拍戏自己机灵点,有什么问题多来问问我,饿了自己下去找食吃,别惹麻烦,明天早上八点去古楼哪儿等着,听到了没?” 温离乖巧点头。 等副导走了,他才拿着房卡,小心的下了楼。 他饿了很久,想去楼下的饭店里吃点东西。 下楼的时候,他的手机亮起来,是他的朋友们和他说话。 他和他的朋友们有一个小群,群名叫“四个如风一般潇洒的男子”。 他点开群,就看见群里面一大片表情包,往最下翻,他看见是他们山哥发来了一条消息。 “顺利吗?” “顺利。”温离霹雳啪啦的打过去一行字:“一切都很好,我已经住到酒店里了,明天就可以开始拍戏了,你们不用担心我。” 然后就是一大串的语音,一点开那头呜嗷呜嗷的嚎,听着像是人声,又带着一点狗的动静。 温离才打过去一句“怎么有狗”,就看见楚青雀在微信那边打字:“蒋洛在外面捡了一窝野狗回来,现在满屋子乱跑,霍连山不在,我管不了。” 末了,楚青雀还发来了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野狗放大的身子,脏兮兮的,温离看了一眼就直打哆嗦。 这要是他在家,非得把这只狗摁在洗澡盆里从头到脚洗一遍不可。 那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月光的线条像是一拢从手指缝里泄出来的薄纱,轻轻地照在走在楼下的少年人的身上,温离眉眼一弯,两眼里像是浸着星光般的细碎温柔,连月光都被他压的黯淡了几分。 他伸出一只手,挡着一半的月光,眯着眼看天上的月亮。 他的拍戏生涯开始啦! 作者有话要说:  温离预收文:《嫂子好乖》 圈里所有人都说温离是人间精灵,一舞出尘,但只有单北知道,温离那张清秀温柔的脸下,藏着一颗恶毒肮脏的心。 他亲眼见到温离残害队友,颠倒黑白,最后还站在领奖台上阴阳怪气恶心人。 好大一朵绝世白莲。 再见面时,这朵白莲成了他嫂子,单家的大少奶奶,为了五千万嫁给了他那个植物人的哥。 他爹把那朵白莲供起来了,还操着一口乡音和他说:“你嫂子乖的很,你多护着点。” 单北当时正在调吉他弦,闻言嗤笑着回了一句:“知道了。” —— 温离暗恋单厌回无果,本以为要孤独终老,结果单厌回突然车祸成了植物人,单家要给单厌回配亲冲喜。 温离: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也行。 花了点手段进了单家后,温离稳拿“大少奶奶”的人设,对上孝顺对下宽容,努力的和单家所有人搞好关系,特别是他的小叔子。 小叔子训练他送教程,小叔子受伤他送温暖,眼见着小叔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温和,温离喜滋滋的想,到时候单厌回醒来,他的小叔子都会和单厌回说:“温离真好,哥你俩好好过吧。” 大少奶奶的宝座,他坐稳了! 结果,等单厌回真醒了,温离听单北跟单厌回说:“温离真好,哥你给我吧。” 温离:你在放什么五香麻辣屁? 畜生啊!我是你嫂子啊! 温柔小白莲×暴躁小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