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渣后，我送渣攻火葬场》作者：一人路过 　　文案： 　　周寻爱了秦宇升整整十年。 　　这十年间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无论身心。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出得职场，进得卧房。 　　“你怎么这么贱啊？” 　　朋友开玩笑对他说。 　　周寻不以为然。 　　因为他爱了秦宇升十年，秦宇升也爱了他十年。 　　直到有一天，他亲耳听见秦宇升笑着对朋友说：“周寻？免费保姆有什么不好，各方面都照顾到位了，多方便啊。” 　　周寻：“……” 　　这就是他的十年。 　　·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回到了高中，身穿白蓝相间的宽大校服。面前站着模样稚嫩的秦宇升，意气风发的朝他表白。 　　周寻微微一笑，朝其比了个中指：去你丫的。 　　· 　　秦宇升万万没有想到，重回高中时期，周寻不仅拒绝了自己的表白，还对自己比中指！ 　　那之后的事态发展都与记忆中不同。对方远远甩开了他，独自一人混的风生水起，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当他以为自己好不容易追回了周寻，却没想到对方反攻。 　　翌日浑身酸痛的醒来，周寻系着领带，嘴角勾笑：“钱放边上了，多谢款待。” 　　秦宇升：“！？” 　　-- 　　食用须知 　　1.主攻，双重生。重生前周寻是受，秦宇升是攻。重生后周寻是攻，秦宇升是受 　　2.破镜重圆，秦宇升追夫火葬场，二人共同成长 　　3.主角重生后万人迷属性，有修罗场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破镜重圆 重生 逆袭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然后渣攻成了受 　　立意：人生难免许多遗憾与错误。重要的是学会改变不断向上，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1章 　　“唔，我看得出来，你的婚姻不幸福。” 　　占卜师看向眼前青年。 　　青年很高，模样俊秀。穿着一件风衣。但因缺乏锻炼身形瘦弱，鼻梁架了一副眼镜。 　　“你在家庭里不受重视，事业上也屡屡受挫，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要想改变，只有斩草除根……” 　　周寻：“你让我杀人？” 　　“不不不！”占卜师慌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放下一切。你还这么年轻，现在还不晚。” 　　周寻：“我快30了。” 　　占卜师：“30很年轻的。” 　　周寻叹了口气。 　　他怎么会无聊到跑来路边上的占卜摊。 　　这里光秃秃的十分简陋，只有一个水晶球。占卜师本人穿着打扮也十分可疑。还有对方刚才说过的话，完全不正确。 　　周寻将钱递了过去，起身：“谢谢……” 　　占卜师见他要走，忙道：“等等！” 　　她摸索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递过来，“送给你……” 　　周寻接过。 　　那是一盒包装精美的火柴，盒面印着黑色符文。 　　但无论包装再怎么精美，火柴就只是火柴。周寻不抽烟，用不着。 　　占卜师笑：“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它是赠品。心情不好的时候点燃它，会有用的。” 　　这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周寻收起来，离开了占卜摊。 　　已经12月了，气温愈低。迎面一阵冷风吹来，周寻缩了缩脖子，拉高风衣衣领。 　　对方刚才的占卜错漏百出。 　　他心想…… 　　因为他压根没结婚，事业也一帆风顺。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和爱人住在一起。 　　每天能看着对方的睡颜入睡，睁开眼也能第一眼看见对方，怎么能说是不幸福。 　　周寻看了眼时间。他是午休出的外勤，现在休息时间快过了，得尽快赶回去。 　　他现在工作的地方，是他和秦宇升白手起家一起创办的。秦宇升负责拉客户谈生意，他则做其他辅助的工作。 　　五年时间，公司规模已从最初的十几人升至几百人，甚至还开了几家分公司。 　　而秦宇升也一跃成为董事长。 　　周寻原本该接任总经理，却因秦宇升一句话，留下当了秘书。 　　并没有什么不满。 　　周寻面无表情地想。 　　自己原本也没太大的事业心，只要秦宇升能过得舒服、比什么都重要。 　　“真贱……” 　　一道女声传入耳中。 　　“知道人家不喜欢他，还非要在一起。巴心巴肝每天把人伺候的跟皇帝一样，自己呢，黄脸公一个。” 　　“就是，也不知道图什么。我看着心头都起一团火。” 　　“嗐，别提了。名义上是在交往，实际就是个保姆。又要买菜做饭，又要上班赚钱，上床也要迁就人家。” 　　“嘘！小点儿声，这是在外面。” 　　等红绿灯期间，周寻听见窃窃私语。他不觉看过去。 　　两女生不好意思笑笑，相互推搡着走远。 　　“你给我推荐的什么耽美文啊，气得我够呛。” 　　“哈哈，我不能让自己一个受罪呀。她们笑作一团。 　　原来只是在聊小说。周寻转回头。 　　可能是因为占卜师刚才说的那番话，让他不小心代入了自己。 　　怎么可能是在说自己呢。 　　他与这两个女孩素不相识。更何况，他和秦宇升的恋情一直没公开。就连在公司，大家也只以为他俩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而且，他跟女生口中的那人完全不同。 　　他爱秦宇升，所以心甘情愿为秦宇升奉献一切。同样的，秦宇升也爱着自己。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从高中走到现在，足足走了十年。 　　十年…… 　　如果人能活八十岁，那么他们把人生八分之一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彼此。这不能说是爱吗。 　　回到公司。 　　周寻一路往回走，一路有人叫他周哥。 　　周寻一一点头。除非必要，他很少主动开口说话。 　　现在他算是秘书处的负责人，手下带了两个新人。 　　刚回到座位，其中一个新人便凑了上来：“周、周哥，有件事……” 　　新人犹疑着：“我刚才去给秦总送资料，他好像在发火，把兰兰都骂哭了。你、你要不要去看看？” 　　兰兰是另一名新人，刚毕业不久。 　　老总发火，这原本不是秘书该管的事。 　　但毕竟是自己带的人，周寻担心可能新人工作出了什么错，点头：“知道了，你去忙吧。” 　　总裁办公室离秘书处很近。周寻敲了下门，里边传来男人隐含愠怒的声音。 　　“进来……” 　　周寻扶了下眼镜。 　　看来确实气得不轻。 　　推门而入，那位名叫兰兰的新人站在房间中央。垂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前方办公桌后，坐了一身形颀长的男子。 　　身着高定西装，头发往后倒梳，露出立体的五官。容貌英俊，眉眼深邃。现在却因怒气紧皱着眉，显得有些可怕。 　　周寻为其泡了一杯咖啡，放到桌上。 　　秦宇升看都没看一眼，径自将手中文件塞过来：“看这个……” 　　毕业这么多年，秦宇升的脾气已经收敛许多。要放在以前，估计早就爆粗了。 　　周寻接过文件，见是一份合同。 　　这是笔大单子。全公司上下忙活了好几天才敲定下来。 　　是出了什么问题？ 　　周寻一翻便看出了原因。数额不对。 　　这份合同是他带兰兰核对过的。事前也已经确认过，不应该出错。 　　兰兰抽抽涕涕：“对、对不起。之前是我跟秦总去的。走得太匆忙，不、不小心拿成了旧版。” 　　如今这份合同都已过了法务盖了章。如今重来一遍，就又要过一遍繁琐的流程。会推迟整个订单排期。 　　若仅是公司内部也就算了，特殊情况精简流程也不是不行。可合作公司呢。他们不一定愿意配合。 　　何况现在签订的这个数额，对合作公司明显是有益的。 　　秦宇升并没怎么开口。但仅仅如此，都能感受到浑身散发的低气压。像是觉得兰兰的抽泣声很吵，不耐瞪了过去。 　　兰兰一个寒颤，立马闭上嘴。 　　周寻收起合同：“很抱歉，是我的责任。我这就联系公司道歉，然后……” 　　“不必……”秦宇升冷冷打断，“把小刘叫进来。” 　　周寻一愣。 　　小刘是副秘书，去年刚进来公司。名义上他是小刘上司，但实际对方对自己抱有很强的竞争意识。 　　周寻一早就感受到了这点。但因对方工作能力的确很强，所以他一直采取退让的态度。 　　平常也就算了。可这回明明是自己带的人犯了错，秦宇升却让他叫小刘进来，是不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力吗。 　　见周寻没动，秦宇升抬眼，皱眉道：“怎么了？还不快去……” 　　周寻张了张口，终究没能说出内心想法：“是……” 　　他退了出去。 　　兰兰跟出来还在不住抹眼泪，语无伦次：“对不起、周哥，对不起。” 　　周寻叹了口气，递过去一包纸：“下次细心点儿。” 　　兰兰：“好、好。可是周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照周寻原本的打算，这是他们公司内部出了错，肯定得登门道歉。到时无论是请吃饭还是什么，都得磨合作公司尽快重新走一遍流程。 　　只是再怎么迅速，放到下头执行还是需要时间。到时免不了三番五次的催。 　　时间排得很紧，一个粗心的小错误，导致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寻：“你去叫小刘过来。” 　　兰兰去了。 　　周寻正要把原委和想法告诉小刘，小刘却直接起身进了总裁办公室，压根没理他。兰兰灰溜溜回来。 　　“我跟他说了合同的事，也说你和秦总叫他。结、结果他就直接走了。我是不是没传达好？” 　　小女生现在战战兢兢的。 　　周寻摇头：“没关系，继续工作吧。” 　　小刘现在的态度是越来越不加掩饰了。刚进来的时候还好，但现在估计是看出秦宇升比起自己更依赖他，越发变得肆无忌惮。 　　兰兰抱怨：“他怎么能这样啊。周哥你跟了秦总那么久，他只是刚来的而已，怎么能对你这种态度。” 　　周寻来不及回答，便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能力不够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两人齐齐看过去，来的是分公司的人，这些天刚过来总公司参观学习。估计是来秘书处领文件。 　　那人腆着脸笑：“周寻，果然是你。这么久不见还跟高中那会儿一样，跟着秦哥屁股后头转呢。” 　　兰兰怯生生的：“他、他是谁啊。怎么这样说话。” 　　周寻认出了这个人。 　　原本他只是觉得样貌有些熟悉，但听见那说话的口吻，立马想起了来人身份。 　　高中时期，对方算是秦宇升的马仔之一，一直跟在秦宇升身边。 　　但周寻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对方名字。 　　“这么看我干嘛，难道是不记得我了？高中三年同学，也太伤人了吧。” 　　马仔领了文件，吊儿郎当走过来。 　　哪怕出社会这么多年，对方学生时代染上的痞气仍未完全消除。 　　他貌似外向，热情地拍了拍周寻肩膀：“这么久没见，偶尔也聚一下吧。把秦哥也叫一起，我请客！” 　　周寻礼貌而疏离：“有空的话，一定。” 　　马仔又随口扯了几句闲话，便离开秘书处。 　　外边似乎有人在等他，抱怨道：“怎么这么久……” 　　马仔：“抱歉抱歉，见到老同学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关系很好吗……” 　　“啊？一般吧……”马仔笑道，“只是难得见到这么贱的人。高中被欺负三年不够，工作了还上赶着跑一家公司受欺负，叹为观止。” 　　“咳、你可别乱说话啊。” 　　这毕竟是在总公司，另一人十分警惕。 　　“放心放心。那人胆小得很，何况我说的也是实话啊……” 　　两人声音逐渐远去。 　　音量没有特意压低，秘书处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陷入诡异的寂静。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兰兰总觉得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连方才工作受的那点委屈都忘了。担心地看向周寻：“周、周哥，你还好吗。” 　　周寻：“什么？” 　　自己都听见了，周哥不可能没听见。 　　兰兰还想说点什么，就被另一个交好的同事拉走：“嘘，别多话了。赶紧工作吧……” 　　众人重新动起来，周寻也回到座位，开始处理工作。 　　刚才的话他的确听见了，可那又如何。 　　外人觉得他上学被欺负，如今工作了还被欺负。但那也只是外人的看法。 　　实际怎么样，只有他自己清楚。 　　现在他能和所爱的人在一起。每天一起吃住，还能一起工作。 　　他很幸福。 　　“啪嗒”一声，周寻笔尖断掉了。在纸上刮出一道横线。 　　周寻注视着那道横线。 　　是这样吗。 　　这时，不远处的门开了。 　　秦宇升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身上披着西装外套，面容冷峻。后边跟着小刘，正在汇报工作。 　　有人窃窃私语：“秦、秦总出来了。” 　　“嘿嘿、悄悄拍一张。昨天我跟闺蜜说，她还不信我们公司老总长得帅。说老总都是秃头油腻男。今天回去打她的脸。” 　　“秦总慢走！” 　　无论秦宇升脾气如何，光看身材和脸，都会让所有女性和一部分男性禁不住红脸。 　　周寻抬头望过去。 　　无论何时，秦宇升总是这样引人注目，似乎出生起就是天生的焦点。哪怕对方不开公司，进娱乐圈想必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秦总慢走……” 　　他也跟着说了一句。 　　而一如往常的是，秦宇升没有回头。 　　对方目光一直朝着前方，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伫足停留。 　　起初，周寻也是被秦宇升的这一点吸引。 　　与自卑内向的自己相比，对方是那样的光彩照人。与对方站在一起，就越发衬托得自己平平无奇，黯然失色。 　　因为这点。 　　哪怕在感情付出上没那么平衡，也一定是正常的事。 　　这天周寻加班到很晚。离开的时候，大楼大部分灯都已经灭了。 　　他穿上风衣，一个小玩意儿不小心落了出来。 　　是今天占卜师送他的那盒火柴。 　　这东西对他而言可有可无，不如丢进垃圾桶。 　　周寻弯腰捡起来。 　　但不知出于何意，略一顿后、依然揣进了兜里。 第2章 　　周寻回到家的时候，家中空无一人。秦宇升还没回来。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信息还停在自己最后发过去的那条。 　　【今天加班，会在外面吃饭】 　　虽然忙活到最后并没能吃上，但过了那个点，周寻已经不饿了。只是长久吃饭不规律，有些胃疼。 　　他吃了点药，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我到家了。你还在应酬吗，别喝太多酒了】 　　周寻放下手机，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手机放在床头充电。 　　秦宇升依然没有回复。 　　周寻：【我先睡了，晚安。】 　　这是最后一条。 　　以前的时候，他还会等秦宇升回来才睡。但后来对方说这样压力太大，他便改了习惯。 　　不知过了多久。 　　朦胧中周寻听见有人开门，接着是脚步声。卧室门被打开，有人坐到床边。 　　扑鼻而来一股酒气。 　　周寻本就睡得浅，一下子就醒了。睁开眼，见是秦宇升坐在床头。 　　对方没有开灯，房间里极暗。只看得见男人一双眼睛，似有些红。 　　周寻坐起身：“你回来了……” 　　他想要开灯。而还没来得及动作对方就抱过来，额头埋入他的颈间。 　　头发刺着脖颈，略微有些痒。酒气更浓，带着一股烟味。 　　周寻胃本就有些难受，如今一闻，更是有些反胃。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抬手拍了拍秦宇升脊背：“哪里不舒服？” 　　秦宇升并未开口，而是压着周寻躺下。 　　感受到男人的手伸进睡衣下摆，周寻立马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 　　“等等……” 　　他小声阻止。往外推了一下，却没能推开。 　　秦宇升抬起头，俯眼望着周寻，哑声问：“怎么了？” 　　周寻：“…” 　　他笑了下，双手环住男人脖颈，“不，没什么。” 　　这是爱的表现。 　　相比起年少时期，两人工作繁忙以后性生活次数骤减。秦宇升难得主动一次，周寻不想拒绝。 　　所以尽管身体不舒服，但他依然接受了。 　　太久没做，身体变得有些不适应。翌日起床，只觉浑身钝痛无比。 　　幸运的是今天是周末，他不用再去公司。 　　秦宇升比他醒得更早，已经冲完澡在穿衣服。 　　周寻想要起来，但刚一撑起身子便拉痛身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听见声音，秦宇升转过头来。 　　白天的秦宇升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总裁模样。周寻注意到，对方换上了西装。 　　周寻：“今天也要去公司？” 　　秦宇升正在打领带，随口嗯了一声。 　　但他系了半天也没把领带系好，眉头深深皱起。 　　周寻看这副样子有些好笑，抬起手：“来，我帮你。” 　　秦宇升：“不用……” 　　周寻手僵在了半空，最后垂下，若无其事地要下床：“我去做早饭……” 　　“别麻烦，我随便吃点。” 　　秦宇升终于打好了领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把25号那天空出来。” 　　周寻顿住。 　　12月25号。 　　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高中以来，秦宇升已经很久没帮自己庆生。有时是因为太忙，有时是因为忘了。 　　不过，过生日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自己又变老一岁。所以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寻这么告诉自己。 　　可现在突然听秦宇升提起，还是禁不住心头一跳。 　　“好、好的。”他结结巴巴问，“那天有什么安排吗。” 　　秦宇升：“昨天方成联系我，说25号同学聚会。十年没见了吧。” 　　周寻方才还有些雀跃，听见这话以后心情逐渐低落。 　　他的高中生活并不算顺心，无论是学校还是家庭都乱七八糟。 　　秦宇升应该是知道这些事的，却还是要让他去参加聚会。 　　——在自己生日这天。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宇升，你记不记得……” 　　“对了……”秦宇升像是没听见他说话，径自道，“方成那小子你还记得吗。跟高中一点儿没变，贼眉鼠眼的，还进了我们分公司。” 　　周寻想起来，原来昨天过来领资料的高中同学，就叫方成。 　　他透过镜子看着秦宇升。 　　对方已经穿戴齐全，是年轻有为的总裁。长相帅气，身形挺拔。 　　而坐在床上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布满红点，十分狼狈。尤其是靠近耳后的脖颈，一片血红。 　　那里长了一颗小痣。秦宇升貌似对那个部位情有独钟。 　　周寻将身子缩进被窝。 　　秦宇升不记得生日就算了，还偏偏要在那天叫自己去见高中同学。 　　高中时期的自己，对于那些人而言就是秦宇升的跟屁虫，是可以嬉笑嘲弄的对象。 　　周寻不想再见那些人。 　　哪怕已经过去十年，他还是无法迈过心中那道坎。 　　但看一脸淡然的秦宇升，或许早就迈过去了。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周寻侧身拿起手机。当看见来电显示，他陷入沉默。 　　这个号码他并没有存，可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都这时候了，对方怎么会打给自己？ 　　秦宇升戴上腕表：“怎么不接？” 　　周寻看了他一眼，按下接通键：“妈？” 　　秦宇升一顿，抬眼从镜中望了回来。 　　周寻也看着他，继续对手机道：“妈，有什么事。” 　　周寻和母亲很久没联系了。上一回还是他刚毕业的时候。 　　母亲不联系他，他也不会主动联系对方，只会逢年过节发一句祝福和红包。 　　母亲从来没回过，红包是领了的。 　　周寻不想打扰。毕竟对方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自己对其而言，只是累赘。 　　电话里，母亲声音显得极为热情。先是拉了一些家常，问他最近过得好不好，最后终于进入正题。 　　“寻寻，你25号那天要不要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 　　周寻愣住。 　　他担心自己又误会什么，追问：“有……几个人？” 　　因为不可置信，声音不觉有点抖。 　　女人笑：“嗐，还能有几个人。就咱们母子俩呗，你那天不上班吧？” 　　周寻：“不、不上。” 　　他接连重复好几次。 　　女人又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回家，这才挂了电话。 　　直到放下手机，周寻还晕乎乎的。 　　难道这是和母亲重新和好的机会？ 　　争吵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交了秦宇升这个男朋友，母亲自然不可能接受，大骂着叫他滚。所以他也就走了。 　　现在这么多年，难道是她终于想通？ 　　虽然，就算没有秦宇升，他和母亲的关系也十分冷淡。从小到大，对方几乎没有给予过自己爱。一腔热情都投入了新的家庭。 　　所以对于周寻而言，「母亲」这样的称呼只是个代名词。 　　可是现在，他迫切需要找一个证明，证明至少有人在意自己。 　　“你妈打来的？” 　　周寻听见秦宇升沉声问。 　　周寻点头，简要告诉了对方谈话内容。 　　秦宇升眉头越皱越深：“你25号要回去？去见这个女人？你确定？” 　　一连三串反问。 　　周寻张了张口：“我确定……” 　　秦宇升扯了下嘴角：“当年吵得那么凶，那女人还厚着脸皮给你打电话啊。” 　　“宇升……”周寻小声道，“那是我妈……” 　　“就因为是你妈我才这么说！”秦宇升啧声，“她配吗……” 　　周寻不说话了。 　　当年因为恋情暴露，他妈还去找了秦宇升父母，把事情闹得很难看。 　　所以秦宇升跟他一样，也离开了家。 　　与自己不同的是，自己是没人找。秦宇升是不想搭理家里。 　　“你要怎么办……” 　　秦宇升立在床前，居高临下，“同学会不去了？” 　　周寻原本就不想去。但他不能说的太直接，只道：“只是回家吃一顿饭，等结束了就过来。” 　　秦宇升眯了眯眼。 　　周寻藏在被子下的手不觉攥紧。 　　他能看得出来，秦宇升不想让自己回去。想用这种压力迫使自己松口。 　　往常周寻都会后退一步。 　　可这一次，他并不想退。 　　那一天是自己生日。那个女人记得，秦宇升却记不得了。 　　至少生日这天，周寻想要遵循自己的心意。 　　长久沉默过后，秦宇升转身：“行，随你吧。” 　　门被嘭地一声关上。 　　房间里温度似乎降了几分，周寻钻进被窝。 　　浑身不舒服。 　　他想要去洗澡，却连动都不想动。 　　身旁床铺仿佛还残留着秦宇升的体温。 　　周寻闭上眼睛。 　　很不幸的是，那天以后他便感冒了。虽然吃了药，但平常还要上班。拖拖拉拉的，一直过了一周还没好。 　　同学聚会时间定在了周末晚上。而周寻与母亲约定的时间是白天，抓紧的话，还能够赶回来。 　　由于这件事，秦宇升开始跟他冷战。 　　公司里还公事公办，回到家半句话也不说。 　　周寻知道，秦宇升十分讨厌那个女人。所以自己去见她才会那么生气。 　　他戴上围巾和手套。 　　母亲的家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隔壁城市，坐动车约莫2个小时。 　　他买了早上的票，加上一大堆礼物，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了。 　　秦宇升今天没去公司，所以穿着随意。刘海放下来，看着小了许多，像是大学生。 　　周寻看多了对方精英总裁的打扮，现在再看这模样，不觉有些怀念。 　　周寻：“你刘海放下来也挺好看的。” 　　秦宇升看着电视，也不知道看进去没。 　　周寻叹了口气：“我会尽快赶回来。” 　　他正要往外走，却被叫住。 　　“喂……” 　　周寻回头，就见一个东西甩了过来。砸到自己身上。 　　他低头看去，见是那天占卜师给自己的火柴。他一直放在大衣口袋里，没有收。 　　“这是什么东西。” 　　秦宇升眯眼看着他。 　　“你不抽烟吧？” 第3章 　　这种质问的语气。 　　仅仅是一盒火柴，反应却这么大。 　　周寻洗衣服的时候，不止一次在对方兜里发现小卡片，袖口还闻见陌生的香水味。 　　但他从来没问过。 　　因为他相信秦宇升。可是似乎，秦宇升并不那么相信自己。 　　周寻弯腰捡起火柴盒：“餐厅送的……” 　　他不愿让对方多想，隐去了占卜师的事。 　　“前些天加班去的餐厅。我看盒子挺漂亮的，就拿回来了。” 　　秦宇升皱眉：“尽干这种小家子气的事。你又不抽烟，拿回来干嘛。” 　　周寻脸色缓了缓，笑道：“顺手而已。而且我想你可能会用到。” 　　“用这种赠品？” 　　秦宇升嗤笑，“免了……” 　　周寻清楚，秦宇升自然不屑于用这种东西。 　　他握紧火柴盒：“高铁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等等……” 　　秦宇升再一次叫住了他，“晚上记得来……” 　　周寻：“我尽……” 　　“必须……”秦宇升打断道，“我已经告诉他们你会去了。”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好的……” 　　他关门离开家。 　　秦宇升从来都是这样。自尊，霸道。 　　自己的意见、自己的想法从来不重要。对方决定的事，就必须去做。 　　周寻已经习惯了。 　　想要更久地在一起，就必须相互磨合。秦宇升是张扬的、放肆的。那么他甘愿做对方的影子。 　　哪怕意见相悖，他也会压下自己想法遵从秦宇升的意思。 　　唯独这一次。 　　走出大楼，刺骨寒风迎面吹了过来。周寻拉高衣领。 　　唯独这一次，他隐隐有些不快。 　　周寻早上出的门，到母亲家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上楼的时候，与身着蓝衣的外卖小哥擦肩而过。 　　他侧身让开。 　　母亲家在五层。许久不来，他已有些记不清门牌号。 　　手机发讯息：【妈，我快到了。家里门牌号是多少？】 　　没有立即回复。周寻心想对方可能正在炒菜。 　　迈上最后一级阶梯，他到了五楼。 　　这时，正对面门开了。一个女人出来扔垃圾。 　　周寻立马认出来人：“妈……” 　　女人不知为何僵了一下，继而抬头。尽管已经年过五旬，但保养得当，依然风韵犹存。 　　“寻寻，这么早就到了啊。” 　　周寻上前：“我帮你……” 　　何杏闪躲：“不用不用。坐车累了吧，你先进去休息。” 　　周寻目送女人下楼。 　　进了屋，餐厅桌上已经摆了一桌菜。色泽鲜艳，很是好看。只是未经摆盘，能看得出原来形状。 　　外卖盒子是方形的。而刚才女人下楼丢的垃圾，也是外卖包装袋。 　　周寻放下手中礼品。 　　相比起多年前的不欢而散，女人今天显得十分热情，又是倒水又是夹菜，并对周寻送的礼物爱不释手。 　　“你怎么这么懂你妈呢，这首饰我想要很久了。还有这个！这个护肤品都是贵妇在用吧，我跟我家那口子提好久，就是舍不得给我买。还是儿子好……” 　　周寻笑了笑。 　　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母亲说「儿子好」这种话。 　　他不由觉得，今天或许真是修复关系的机会。 　　母亲本来就不擅长做饭。之前他在家的时候都是他下厨。今天特地点外卖，肯定也是为了让自己吃一顿好的。 　　“妈……”周寻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女人重重叹了口气。 　　何杏放下首饰：“你说说，馨馨怎么不像你一样懂事呢。留学以后就不认我这个妈了，打个电话都嫌烦。” 　　听母亲提起这个跟继父生的女儿，周寻笑容僵住。 　　何杏像是完全没注意到，拉拉杂杂抱怨一大通。最后又谈到现在的丈夫。说丈夫不像以前那样了，完全不关心她，成天出差。压根联系不到人。 　　她明明是个有丈夫有孩子的女人，却每天待在家里守活寡。 　　周寻一直沉默。 　　女人嘴很快，上句接着下局，几乎让人插不进话。 　　饭菜渐渐凉了，却没人去吃。那原本鲜艳的色泽，也逐渐变得晦涩黯淡。 　　何杏终于抱怨完了自己的事，见饭菜几乎没少，又给周寻夹了几筷子。 　　“吃，怎么不吃啊。” 　　之后又放下筷子，“对了，妈有个朋友。她家女儿也跟你差不多大，还没交男朋友呢。我看过照片长得挺可爱的。离你工作的地方也近，你们有时间可以见面聊聊。” 　　她呵呵笑道：“年轻人嘛，就该多聊聊。妈我也想抱个孙子了。” 　　周寻的手不觉攥紧。 　　这是在说什么。 　　给他介绍相亲对象？明明知道他是同性恋，还有个男朋友？ 　　何杏越说越兴奋：“你等等，我这联系她把女儿微信发过来！” 　　“妈……”周寻道，“我有爱人了……” 　　闻言，何杏放下手机。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空气似乎凝固了几分。 　　“儿子……”何杏问，“你那毛病还没治好啊？” 　　“啪……” 　　筷子被折断，摔落在了地上。 　　何杏吓一大跳，倏地站起：“吓，你这是干嘛！” 　　周寻低着头，手背暴起青筋。 　　“妈，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何杏愣了愣，“今天，不就是周末嘛。” 　　“周末？” 　　周寻低声重复了一遍，扯起嘴角，“对啊，是周末。” 　　周寻离开了女人的家。 　　来的时候手里大包小包拎着东西，走的时候手里空空如也。 　　妈……何杏并不记得他生日。纯粹是因为寂寞才叫他过来。 　　女儿在外留学，生活过得丰富多彩，并不想搭理她这个母亲。 　　丈夫三天两头就外宿出差，很少回她信息，有时甚至连电话也不接。 　　于是，想起了他这个儿子。 　　周寻停步，抬头望天。 　　今天是阴天，天很冷。 　　可不知为何，上楼之前他还莫名觉得暖和。而现在，却如同进过冰窖一般，从头到脚都凉到了极点。 　　从车站离开的时候，已经接近18点了。冬天天色暗的很快。明明还是傍晚，天就已经全黑。 　　周寻坐上车，前往聚会地点。 　　老实说，他现在只想回去洗个热水澡。但如果不去，之后应付秦宇升会更麻烦。 　　还是过去露个脸，之后就早早离开吧。 　　【我回来了，现在马上过去】 　　发完这么一条信息后，周寻靠上车座后背，闭目养神。 　　一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周寻打开手机，竟意外发现秦宇升回了自己信息。 　　【304】 　　是包厢号。 　　他来到三层，很快找见位置。 　　聚会地点位于市内最大的酒店，价格不菲。地面铺着厚地毯，到处装修得金碧辉煌。 　　包厢门是虚掩着的。刚一靠近，便听见门内传来笑声，似乎聊得很开心。 　　周寻手抚上门把手，却没能立即进去。 　　在开门的一刹那，或许所有人都会看过来。而那些人看见自己，会露出什么表情？ 　　光是想象，就不觉有些窒息。 　　周寻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调整好心态后，重新戴上眼镜准备推门。 　　而在这时，听见了里边人的谈话。 　　“都这么久了，周寻怎么还没来啊。” 　　一过分甜腻的男声。 　　周寻不记得高中大部分人，却唯独对这个男生印象深刻。 　　因为对方追求过秦宇升。 　　“别不是迷路了吧。”另一人笑，“白长这么大，一个人坐车都不会？” 　　是方成。那天在公司见过的马仔。 　　包厢里哄堂大笑，聊起周寻高中时期干过的滑稽事。 　　这些事，连周寻自己都不记得。 　　“行了……”一磁性的低沉嗓音响起，“说那么多干什么。” 　　“就是就是，宇升哥也不想听那个人的事吧。”甜腻男声道。 　　“这还不是你先提的。”方成笑，“话说回来秦哥，我听说你现在跟周寻那货住在一起？” 　　房间里陷入短暂沉默，接着惊呼。 　　“不会吧？” 　　“秦哥不是很讨厌那个跟屁虫吗！？” 　　甜腻男声：“你们懂什么呀。肯定是那个人死皮赖脸要缠着宇升哥。宇升哥这么好心，不可能放那人在外边等死吧。” 　　“你说对吧，宇升哥？” 　　周寻：“…” 　　他没有推门进去，也没有就此离开，而是静静站在门外。 　　他想听秦宇升会怎么回答。 　　少顷，男人轻嗤了一声。 　　“对个屁……” 　　“哈哈哈……”方成大笑，“穆白，马腿拍马屁股上了吧！” 　　“闭嘴！” 　　方成没理，继续道：“秦哥，那小子虽然烦，但应该很听话吧。” 　　“听话？” 　　火苗燃起，男人像是点燃了一支烟，冷笑道，“是挺听话的。免费保姆，多方便啊。” 　　“啪嗒……” 　　听见门响，有人望向门外，不觉揉了揉眼睛。 　　旁边人问：“怎么了？” 　　“不、我刚才看见那边好像站了个人。”那人笑了下，“估计是看错了吧。” 　　周寻离开了酒店。 　　但他没有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12月25日，圣诞节。街上到处都是情侣。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一丝甜滋滋的气味。 　　但与周寻无关。 　　他像是隔离于人海之外，失魂落魄，只剩一具皮囊存在于此地。 　　他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又该去往何处。 　　对那个女人而言，自己是个累赘。迫不及待甩开，只在无聊的时候随手召回。 　　对自己的爱人而言，自己是个「免费保姆」。 　　周寻一直在麻痹自己的情绪。无论秦宇升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哪怕再让他感到不适，他也不会生气。 　　因为他相信秦宇升是爱着他的，是这世上唯一在乎他的人。所以他可以包容和忍耐。 　　何况，他也爱着秦宇升。在这世上，两个相爱的人能在一起，还有比这更奢侈的事吗。 　　于是他催眠自己，麻痹自己。 　　他很幸福。 　　可是梦终究只是梦，迟早有一天得醒。 　　尽管心底早已有了猜测，却不愿去面对。直到今天，秦宇升亲手将梦境撕开、展露出后边血淋淋的现实。 　　自己对秦宇升而言只是个保姆，还是免费的。 　　或许还能有其他名词。免费秘书，免费炮友。 　　周寻停下脚步。 　　他周寻二十多年来的人生，就是一直在讨好别人。 　　几岁的时候，他讨好嗜酒家暴的父亲。十几岁的时候，他讨好母亲、继父和他们的女儿。而现在，他讨好「爱人」。 　　他以为的，爱人。 　　“圣诞节蛋糕降价促销，只剩最后一个啦。先到先得！” 　　耳边传进店员吆喝声。周寻转头看过去。 　　几分钟后，他买走店里最后一块蛋糕，来到了附近公园。 　　已经快零点了，公园里空无一人。北风萧瑟吹，秋千随之晃荡，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周寻坐到木椅上，将蛋糕放上去。 　　打开盖子。蛋糕是巧克力味的，表层布满饼干和巧克力碎块。袋子里有附赠的蜡烛和餐盘。 　　周寻拿出来，一一摆好。 　　手机开了静音，他也没有拿出来看过。反正没人会联系他。 　　“…” 　　秦宇升或许会。质问他为什么爽约了。 　　周寻看着蛋糕上的蜡烛，发现少了火。 　　他掏出那盒包装精美的火柴，打开盒盖。里边整齐排着红色圆头的火柴棒。 　　有白色柳絮飘落，沾在了蛋糕表层。周寻抬头，才发现不是柳絮，而是下起了小雪。 　　雪花细小，一沾地便瞬间化成水。 　　《卖火柴的小女孩》。 　　周寻脑中再度浮现出这个故事。 　　故事里，天下着大雪。小女孩一根根擦亮火柴，看见了有生以来最美好的幻觉。 　　周寻擦亮火柴。 　　星点火焰瞬间点燃。内里是青焰，外围是红火。黑漆漆的公园里，这是唯一的光。 　　周寻眼底倒映着这抹光亮。 　　与小女孩不同的是，他什么也没看见。 　　既没看见烧鸡火腿，也没看见去世的奶奶来迎接自己。 　　火过渡到了蜡烛上。 　　生日可以许一次愿望。而他有八年没过过生日。 　　可以的话，他想用这八次换一个。 　　周寻注视着火焰。捏着火柴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出生无法选择，但有一个人可以躲开。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 　　他宁愿这一辈子，都不要再遇见秦宇升。 第4章 　　“你幸福吗？” 　　周寻曾在街上遇见一个小栏目组的采访。年轻的主持人笑着问他这个问题。 　　于是他也笑着回答：“当然……” 　　而那天，已是他连续一周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的日子。眼里布满红血丝，眼下挂着浓浓的黑眼圈。 　　记得当时刚毕业，他与秦宇升一同创业。手里没什么钱，只能住在狭窄的出租房。 　　每天跑业务回来以后，还得做饭打扫。 　　不过当时，他是真心觉得生活充实而闪闪发光。 　　能远离那个魔窟一般的家，和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而后来…… 　　后来，公司越做越大。他终于有了更多休息时间，却也患上了失眠的毛病。常常是闭着眼，不知不觉天就亮了。觉极浅。 　　像现在这样睡得这般沉，已经是久违了。 　　这么说或许有些奇怪，但周寻清晰意识到、自己正在睡梦之中。 　　耳旁听得见人说话。那声音冗长而缓慢，如同一首催眠曲。 　　手臂有些麻。似有阳光越过窗户，洒在肩上，无比温暖。 　　他现在，是在哪儿？ 　　“寻……” 　　“周寻……” 　　“起来！” 　　最后一句话让周寻猛然惊醒。他倏地睁开眼，就看见一熟悉而陌生的男人站在眼前。 　　那男人挺着个啤酒肚，手里拿着戒尺。 　　“睡挺香啊？” 　　话音刚落，便响起哄堂大笑。 　　周寻仍在愣神之中。 　　“让你上去答题，你在这儿给我发神。” 　　男人戒尺拍了几下桌面，“要么现在上去，要么给我出去站着。” 　　周寻循视线望去，见前方是黑板，依次列了几道数学题。已有几个身着校服的学生站在黑板前面，只剩一个位置空着。 　　周寻虚起眼睛。 　　自己这是在做梦？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那明显是自己高中时期的校服。眼前的男人也十分面熟，貌似是高中数学老师。 　　自己做了高中时候的梦？ 　　为什么？ 　　因为同学会？ 　　数学老师见人还呆坐原地，不耐烦了：“你真睡傻了？做题……” 　　话没说完，便见眼前男生站起。 　　数学老师：“这就对了嘛……” 　　然后，看见对方转身走出教室。 　　数学老师：“…” 　　他恼羞成怒，“你好好给我在外边站着！下课前不许进来！” 　　学生们私底下嬉笑。 　　“那货怎么了？竟然顶撞牛老？” 　　“呵，我看是睡糊涂了在梦游呢吧。” 　　“那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怎么考进咱们高中的？” 　　数学牛老师表示很生气，一拍尺子：“别说闲话了。你，上去！” 　　说小话的同学脸垮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走上了讲台。 　　离开喧闹的教室，周寻没有停留，而是径自去了厕所。 　　他现在想尽快确认一件事。 　　高中厕所在记忆中留有模糊的印象。入门处是洗手池，往里就是小便池和蹲厕。学校为节约成本，所有蹲厕都没有安门。 　　也因此，蹲厕几乎没人会用。 　　他匆匆扫了一眼，望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很年轻，脸上没有皱纹、十分稚嫩。只是眼中带着一丝迷茫，似乎还未理清现状。 　　周寻抬起手，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抬起手。 　　他推了下眼镜，镜子里的人也跟着推了下眼镜。 　　他定住，镜子里的人也跟着定住。 　　“…” 　　这是高中时期的自己。 　　高中时候，他刚经历奶奶离世，来到母亲家中当一个「添麻烦的外人」。整个人魂不守舍。 　　明明该是最肆意张扬的年纪，却过分沉闷阴郁。跟丢了魂似的，畏畏缩缩，止步不前。 　　——一如二十八岁的自己。 　　周寻扯了下嘴角。 　　他以为自己变了。但无论是十年后还是十年前，似乎都是一个样。 　　周寻摘下眼镜，拧开水龙头。 　　他现在迫切想要清醒一下。这么做了，说不定就能从梦中醒来。 　　水龙头的水也如记忆中一样，无论炎夏还是寒冬，都是冰冷的凉水。 　　到了高三，为了不让自己在课上睡死过去，他几乎每堂课下来都会过来洗一把脸。 　　凉水刺激着皮肤，毛孔紧缩。 　　周寻听着水声，水滴沿着下巴一滴滴往下淌。抬起头，镜中的少年发丝也打湿了几分。漆色的眼睛如鸦羽般幽深。 　　他顿了顿，关上水。 　　周寻十分讨厌自己的脸，因为是最讨厌的父母的结合体。 　　尤其是那双眼睛，跟那个酗酒家暴的父亲一模一样。他看着自己，就好像看见了以前的父亲。 　　所以，尽管他视力正常，也依然求奶奶给自己配了一副眼镜。从此以后，世界模糊，不再可怕。 　　周寻袖口擦干净自己的脸。 　　即使这样也没有醒过来，反倒让他更加清楚意识到现在的处境。 　　他现在站在高中时候的男厕，配置布局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男厕窗外就是一株大树。大树呈新绿，嫩芽冒头。似乎刚入春，天气微凉。 　　外边正在上课。刚出门的时候，门牌上写着高一【3】班。 　　综合以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自己很可能回到了十三年前，回到刚上高中的时候。并且是在高一下半学期。 　　当年他初三毕业，就得到了抚养自己长大的奶奶的死讯。进了亲生母亲和继父家的门，从此开启被嫌弃的人生。 　　接着与秦宇升相遇。他以为对方是将自己拉出地狱的神，却不想对方是剪断蛛丝的恶魔。 　　周寻将眼镜揣进兜里。 　　如果…… 　　如果这不是在做梦，如果上天真听见了他的愿望，打算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闭了闭眼。 　　那就绝不能再次重蹈覆辙。 　　这一回，不能再为了讨好别人而活；不能再为了不被嫌弃而活。哪怕是为了去世的奶奶，他也必须得争口气。 　　无论是那个「家」也好，秦宇升也罢，都与他再没有任何关系。 　　好好学习，出人头地。 　　让在那个世界的奶奶看看，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的很好。 　　下课铃响了。 　　想到数学老师发现他不在会很麻烦，周寻走出厕所。 　　走廊上已经多了不少学生，几乎是一下课就冲出来透气。周寻张望了下门口，发现数学老师已经走了。 　　待会儿去道个歉吧。 　　周寻心想。虽然这件事对老师而言可能已经见怪不怪，但他现在毕竟想好好学习。如今从0开始，免不了许多地方要找老师请教。 　　他看向写的满满当当的黑板，发现自己连题干都看不太懂了。 　　都说一个人知识最丰富的年龄是在高三，之后就呈直线下降。 　　更别提他上了大学又入社会工作好几年，很多基础概念都忘得一干二净。 　　唯一庆幸的是没重生在高三以前。现在高中开学还不到一年，应该来得及补上。 　　许是他站在门边太久的缘故，有一个女生扭扭捏捏走上来：“同、同学，你找谁？” 　　周寻看了过去。 　　他只觉得这个女生有些面熟，但叫什么名字全忘了。 　　是说对方也不记得他名字，连是同一个班的都不知道吗。 　　周寻再一次实感自己混得究竟有多差。 　　“我这个班的……” 　　他答了一句，便回到自己座位。 　　女同学一直在身后盯着他，直到看见人坐下，才见鬼般叫出声：“卧槽！” 　　“我耳朵！”近旁人捂住耳朵，“你鬼叫啥呀？” 　　“那个人是周寻？”女生一把抓住近旁姐妹，“戴不戴眼镜也差太多了吧，我刚都没认出来！” 　　姐妹也望了过去。此时周寻正垂着头，把教科书全部拿出来。 　　“卧槽！” 　　然后，她也叫了一声。 　　周寻身形偏瘦，但足有一米八。原本光凭身高就该有不少爱慕者。但他平常总驼背，刘海很长又戴副眼镜，跟个宅男似的，因此很少有人关注。 　　如今摘下眼镜，倒有一种阴郁美少年的气质。 　　女生之间开始窃窃私语。周寻只顾翻教科书，倒没有太注意周围在讲什么。 　　只是看见课本封面后，略微停顿了下。 　　封面被人画过，写了许多骂人的话。 　　娘娘腔、智商低、滚出我们班…… 　　周寻记得，自己每次都会用书皮包好书。但那些人又会在书皮上写新的脏话，日复一日，他也就放弃抵抗了。毕竟新书皮也是要钱的。 　　他不曾反抗过这些人，也不曾告诉老师。因为一旦这么做了，老师就会告诉家长，事情会闹得更大。 　　对当时的他而言，最不愿的就是被母亲讨厌。所以默默咽下了这一切。 　　后来这些人变本加厉，当时唯一向他伸出援手的，是秦宇升。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那人的脸，周寻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高中时期的霸凌对他影响很深。但他现在内心毕竟是个成年人，回头再看，只觉得幼稚无比。 　　周寻翻开课本。 　　里边也有不少书页被人打叉乱画，就是没有笔记。估计当时是已经放弃挣扎了。 　　他无视了那些涂鸦，飞快对着目录翻阅一遍。 　　现在虽说刚开学不久，但老师进度拉得极快。基本一个月就会讲完课本，然后开始补充额外知识。记得流程基本是刷题——讲题为主。 　　课本上的内容倒是浅显易懂，有些会涉及到上学期知识点。所以还得从高一开始复习。 　　周寻在心里编排计划，丝毫没注意到身边有人靠近。 　　直到一只手啪地压了过来，一把合上他的课本。 　　“娘娘腔还会学习了？”那人语气带着挑衅，“就算你再怎么努力，考试也不及格，做样子给谁看呢。” 　　周寻抬眼望过去。 　　一个体型略壮的男生，要比自己矮。虽说是在笑着，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揍。 　　周寻倒是立马记起了这人。 　　齐浩…… 　　毕竟高一时期，这个人足足欺负了他一年。 　　契机周寻已经不记得了。或许根本没有。 　　这个人骂他、故意找茬、甚至打人，都仅仅是因为对方看自己不爽罢了。 　　娘娘腔这个词，也不过是因为他不爱运动，头发相比其他男同学有些长。天知道他只是没有钱理发。 　　“哟，还把眼镜给取下来了？”齐浩讽刺，“都开学这么久了，臭美给谁看呢？你觉得你长得丑是因为戴了眼镜？” 　　周寻对外貌完全不在意。不如说这张跟父亲肖似的脸也让他觉得丑陋。 　　因此他一言未发，一把将书抽出来。 　　但仅是这么个动作，也让齐浩觉得自己被挑衅了。 　　“你发脾气给谁看呢，皮痒了是吧？”齐浩恶狠狠道，“给老子出来……” 　　他原本就是心情不好来找茬的。 　　原本想利用周寻消消气，结果这娘娘腔竟然敢反抗他？ 　　跟着他的还有同班两三个男生，都属于学校里不学无术的坏学生。 　　一人笑道：“这不好吧，都要上课了。” 　　另一人：“得了吧你，上课还不是玩游戏。” 　　周寻面无表情看着这三个人。接着视线穿过肩膀，落在了背后黑板上。 　　黑板一角写了今天的日期：【3月12日】 　　他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攥紧书本。 　　对这些人而言，打人骂人都是家常便饭，但通常只是推搡几下。 　　但唯独这一天，齐浩不知受了什么气，把他拽到厕所大打出手，甚至引来了班主任。 　　他从没打过架，在三个同龄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头躺在地上。 　　而这也是他与秦宇升的邂逅。 　　当时他与秦宇升还不认识。又是在上课期间，厕所里没有其他人进来。 　　可是秦宇升来了。 　　他躺在脏兮兮的地上，狼狈不已，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而秦宇升，是救出他的英雄。 第5章 　　上辈子的时候。 　　那一天，他被拖拽着走出教室。刚一踏进厕所，上课铃就响了。 　　这对齐浩这类坏学生而言本无所谓。要是老师问起，说一声上厕所或者去医务室就好。 　　老师无论信不信，也不会专门为了几个差生出来找人。 　　“嘭！” 　　厕所门从里边上了锁。 　　脚踹在身上，是火辣辣的疼。厕所臭烘烘的，地板冰凉无比。 　　周寻不敢反抗，只希望这顿毒打尽快过去。 　　他既希望有人进来，又不希望有人进来。因为一旦被发现，老师肯定会联系家长。 　　这样，又会惹母亲不高兴了。 　　终于，齐浩几人停止了殴打。 　　周寻眼镜斜挂在鼻梁上，欲落不落。他以为终于结束，小心翼翼望去，却发现齐浩从厕所隔间拿出一把拖把。 　　上边还沾了水，一股异味扑鼻而来。 　　“啧，真臭。”有人捂住鼻子。 　　齐浩也捂住口鼻。发泄一通，心情已好上不少：“嘿，帮他洗洗脸。你们两个摁住他他。” 　　“真行……”另一人笑了，“我看他又得添一个外号了。「屎男」。” 　　“哈哈哈，没错！” 　　周寻真是怕了。仅仅是受伤，他还可以用跌倒糊弄过去。但要是沾上这些脏东西，何杏肯定连家门都不会让他进。 　　霸凌的事也会曝光，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女人会说出什么话。 　　——“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会招惹你？真不省心，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废物。” 　　周寻第一次说出了求饶的话。 　　“等等、别。”他牙齿打着颤，“你们再多打我都行，别用这个。” 　　“嚯！” 　　齐浩见鬼似的瞪大眼睛，“娘娘腔果然是娘娘腔，这么爱干净？” 　　周寻声音愈小：“求求你了……” 　　齐浩一甩拖把头，叉腰道：“那你跪下来求我啊。” 　　另一同伴笑得前仰后倒：“齐浩，你也太像电视剧里的反派了。” 　　周寻撑着身子站起，动作极缓。 　　他一直没看齐浩，眼睛隐藏在刘海与眼镜之后。 　　没关系的，只是下跪而已。要比挨打好多了，如果齐浩能就此放过他，只要能就此放过他…… 　　他一只膝盖缓缓落在了地上。 　　一人讶异：“他还真跪了？” 　　接着，另一只膝盖也落在地上。 　　周寻张口：“求求你了……” 　　齐浩：“磕头呢……” 　　周寻一顿，上身缓缓下弯。他拳头紧抓着裤身，额头贴在了厕所冰冷的地板上。 　　“求、求求你了。” 　　短暂的沉默以后，是哄堂大笑。 　　“哈哈哈，他磕头了、磕头——咳咳咳……”一人甚至笑得喘不过气，“齐浩，你这小子是地主爷吗。”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家伙不愧是娘娘腔啊，这么轻易就卖了。” 　　“行了齐浩，咱们走吧。” 　　另外两人笑过以后，打算就此收手。 　　周寻没动，心里稍微松了口气。而还未完全放松，便听见齐浩道：“我说的是考虑一下，可没答应就这么算了。” 　　周寻倏地抬头，就见齐浩狞笑着甩来拖把——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在耍他！ 　　周寻下意识挡脸。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巨响！引得几人都止住了动作。 　　门被猛地踹开，狠狠砸向背后墙壁。又因惯性往里合去。 　　一只脚抵住了门。 　　齐浩怒不可遏：“你TM谁啊？！谁让你进来的！” 　　“我靠，锁都被踹坏了。”另两人小声嘀咕。 　　接着，一道陌生男声传入周寻耳中。 　　“谁让我进来的？” 　　声音十分好听，带着一丝少年特有的清朗与桀骜。 　　“这TM的公共厕所，锁什么门。” 　　齐浩不耐：“干你屁事，赶紧滚出去！” 　　声音冷笑了一下。接着下一秒，周寻就听见一声沉闷的重响，似有人倒下。 　　他小心翼翼抬头，见是齐浩躺在了地上，一脸痛苦抱着肚子。拖把杆也随之脱手。 　　“老大！” 　　另两人立即上前帮忙，结果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几声闷响之后，龇牙咧嘴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哒……” 　　那人走到了眼前。 　　周寻只看得见对方鞋子，是一双很潮的运动鞋。他不认识这个牌子，但看得出来很贵。与自己脚上几十块钱的国货是天壤之别。 　　然后，他看见那人弯腰，伸手捡起一旁的拖把杆。 　　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我看你们是想打扫卫生？” 　　那人拾起拖把，直接怼上齐浩的脸，语气里带着嘲弄，“老子来帮你们。” 　　齐浩：“唔唔唔d%23$×@W！” 　　齐浩大概是说了一些骂人的话。但一张口拖把条就往嘴里跑，最后只好憋气闭上了嘴。 　　另外两人看见老大如此之惨，也连忙捂嘴，表示自己不再同流合污。 　　那人随便捅了几下后，似觉得无聊，扔开了拖把杆。 　　齐浩几乎要呕出来，却被一只脚踩住肩膀。 　　“敢吐出来，想再来一次？” 　　齐浩不敢动了。 　　周寻屏住呼吸。从头到尾，他都不敢看这人的脸。 　　对方虽然算是帮了自己，但脾气貌似不太好。要是眼睛对上，会不会看他不爽也来揍他一次？ 　　“喂……” 　　“喂！” 　　“戴眼镜的，叫你呢。” 　　这四人中，只有周寻是戴眼镜的。他心下一紧，慢慢仰起了头。 　　那个男生站在他身前，依然一脚踩着齐浩肩膀。双手随意抄兜。一头扎眼的银发，耳朵打了好几个耳钉，颇为惹眼。 　　日光透过窗户，落在了那人俊朗的面庞上。鼻梁高挺，眉眼深邃。 　　周寻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人。 　　几乎觉得对方不该出现在现实里，而更像是漫画里的人物。 　　那人瞳色很淡，看人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凉薄。他斜睨着周寻，脚尖踢了下齐浩肩膀。 　　“带这几个滚出去。” 　　齐浩几个是不会听周寻话的。但听见这人貌似放过他们，也顾不上痛了，连忙相互搀扶着离开厕所。 　　周寻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快点……”那人皱眉，“人看着我上不出来。” 　　这里是厕所。 　　周寻这才回神，急急忙忙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下，小心翼翼地回头。 　　“那、那个，谢谢。” 　　男生：“哈？” 　　“不、我想……”周寻越来越慌，“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男生不耐：“问这个干什么。” 　　问这个干什么呢。 　　明明是这么惹眼的存在，周寻却是第一次在学校碰见这人。 　　他只是想，如果能和这个人成为朋友，应该就不会再被齐浩欺负。 　　可是像他这种人，肯定不配成为这么亮眼的人的朋友。 　　“对、对不起！” 　　周寻匆匆鞠了一躬，扭头跑出厕所。 　　那个人最终没有告诉他名字。不过后来，周寻却是从别人口中听说了。 　　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在校内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那个人叫秦宇升。 　　3月12日，是对方刚转学过来的日子。 第6章 　　周寻同三人来到了厕所。 　　过去他是被三人拽着过来，这回却是主动跟来的。 　　反正这一遭迟早要面对，这样还不用遭罪。 　　周寻难得这么配合，齐浩倒有些不习惯了，甚至不知该找什么时机下手。 　　最后只推搡一把周寻，命其余两人上了门锁。 　　正这时，上课铃响了。 　　老师大约会问空位上的人去哪了，然后齐浩哥们会打掩护，说是去上厕所。 　　迄今为止的流程，都与上辈子一模一样。 　　周寻默默回忆着。 　　在这之后他会被揍，然后下跪。但齐浩仍然不打算放过他。千钧一发之际，秦宇升会出现。 　　“我看你小子就是犯贱。” 　　齐浩拧了拧拳头，“老子好声好气跟你说话，跟老子使脸色？这么多天没揍你，不舒坦了是吧？” 　　周寻没有回话。 　　上辈子的时候他一直在道歉，以为自己真惹到了齐浩。然而并非如此。 　　对方只是在别人那里受了气，找他来发泄罢了。反正对这些人而言自己就是个出气筒，从不会反抗。 　　所以在这里无论跟齐浩说什么，都是废话。 　　周寻拉开拉链，脱下校服外套。 　　这一辈子，他不想再与秦宇升有所牵扯。因此这所谓的「邂逅」也要毁掉。 　　——在秦宇升出现以前，提前解决齐浩。 　　只要之后不再主动接近秦宇升，今后他与那家伙的人生就是平行线，再也不会纠缠。 　　秦宇升一开始很烦他。想必，这也会是对方所期望的。 　　齐浩看见周寻动作，讽刺笑：“怎么，不高兴了？你看看你的身材，一点肌肉都没有，还想示……” 　　话没说完便眼前一黑。接着一股大力袭来，他被硬生生掀倒在地。 　　“老大！” 　　齐浩压根没反应过来，同伴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他眼睛被衣服罩着，什么也看不清。似乎有人跨坐到他身上，一拳又一拳揍过来，凶狠至极。 　　齐浩愣住，接着后知后觉开始挣扎。 　　“妈的！起开！” 　　他咒骂着反抗。 　　可身上人身形再怎么瘦弱，也是个一米八的高中生。他压根动不了，只能凭直觉挥拳。 　　然而屡屡挥空，反倒凭空挨了好几拳。 　　最后只能大叫：“你们快把他拉开！” 　　另两人本来在往周寻身上招呼，一听这话又连要把人拽开。 　　周寻手被制住，又俯下身隔着衣服咬上齐浩脸颊。力道之大，似要把肉给扯下来。 　　“啊啊啊！痛！” 　　惨叫声响起。 　　周寻不松口。另两人越往外拽，齐浩反倒越痛。 　　“别拽了别拽了！”他几乎要哭出声。 　　上辈子周寻被打的时候一直忍着没出声。因为周寻知道，一旦叫痛会被揍得更厉害。 　　酗酒的父亲每次喝完酒，都会这样打他。 　　齐浩想必没有这种经验，才会这样大呼小叫。 　　两个小弟只觉得耳膜被震得生疼，担心会引来外边过路的人。 　　虽然上课时间走廊几乎没什么人在，但不排除会有职工或者老师经过。肯定会听见惨叫声。 　　齐浩实在太痛，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叫老师、叫老师过来！” 　　“什么？”一人愣住。 　　这原本就是学生圈子内部的事，只要不出人命，就该在学生圈子内部解决。 　　在他们看来，向老师告状这种事只有小学生会做，极为不耻。没想到齐浩竟然让他们找老师？ 　　“去、去吧。”另一人推了他一下，“可能真要进医院了。” 　　他看见校服外侧渗出血来了。 　　而不待两人行动，外边便传来敲门声。 　　“里边干什么呢！”是一位女老师的声音，“门还上了锁，上课时间在这里吓闹？” 　　一人慌了：“怎么办？老师来了……” 　　“去开门啊！” 　　周寻眼睛死盯着身下齐浩。虽然隔了一层衣服，他并看不见对方的脸。 　　周寻上一辈子，是不想被请家长的。 　　所以即使伤口被老师问起，他也会谎称是自己不小心跌倒。 　　当时回话的时候，齐浩也看见了。对方像是很满意他的回答，遥遥望着他笑。接着又一抹脖子，好似在说今后也不会放过他。 　　但这次不同。 　　既然知道无论做什么母亲也不会喜欢他，那么他就没必要再忍气吞声。 　　这来找茬的人里面，齐浩是带头的那个。从高一刚入学开始就盯上了他。 　　周寻不知缘由。 　　但他知道，只要解决了这个人，自己的高中生活就能暂时安稳一段时间。 　　之后他需要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上，可没空配合这家伙。 　　“嘭”地一声，门被打开。 　　周寻这才松开齐浩，被人拽着起了身。 　　由于动静闹得太大，门口聚集了不少教职工。高一三班班主任也在其中。 　　那是一名年轻的女老师。当看清闹事的是自己班学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齐浩也被人拖拽着起来。校服滑下，露出鼻青脸肿的脸庞。尤其靠近耳边的皮肤一道血印，颇为骇人。 　　周寻身上也有伤，只是都在身上不太明显。所以乍一看上去，像是他单方面殴打了齐浩。 　　班主任一脸不可置信：“周寻，你怎么会做这种事。” 　　在她看来，周寻虽然成绩一般，但一直循规蹈矩。怎么会殴打同学？ 　　她飞快瞥了眼走廊不断聚集的人群，意识到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便道：“你们几个，跟我来办公室。” 　　“老师，这不关我们事吧。” 　　其中一名身形较矮的男生道，“我们一直在拉架，是见义勇为啊。现在还在上课，要不我俩先……” 　　班主任瞪了他一眼。 　　男生立马闭嘴。 　　虽说结果而言是周寻揍了齐浩，但整件事却是齐浩引起的。要是周寻说出真相，那他们至今为止的行为就会暴露。 　　他们再不懂事也不想被请家长。之前就是看准周寻性子软弱才跟着齐浩起哄，但现在呢。 　　周寻究竟是怎么了，揍人比他们还狠？ 　　想到这里，男生不禁瞥了周寻一眼。 　　对方察觉到视线，转过头来。 　　当与那双漆色的眸子对上，男生只觉浑身被冰冻了一般。心下一颤，连忙收回视线。 　　那个家伙，明明刚揍了人，表情怎么这么冷漠。按理来说刚打完架应该是情绪最激动的时候。 　　可是周寻，却平静到诡异的地步。 　　就好像刚才揍人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刚来到办公室门前，便听见里边传来人声。 　　“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一年轻男声懒洋洋地回答：“天生的……” 　　当听见这熟悉又陌生的音色，周寻脚下顿住。 　　“天生？”王老师语气里带着无奈，“据我所知，你父母应该都是国人吧。” 　　男生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王老师叹了口气，“行吧，我先带你去教室。明天必须得把头染回来啊。” 　　周寻跟在众人之后，最后一个走进办公室。 　　隔老远，便看见人群中那一头扎眼的银色短发。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发丝上，化成淡淡的橘光。 　　那人听见脚步声，随意侧头瞥了一眼。于是，连那浅淡的瞳色也映上暖光。但即便如此，也依然觉得表情冷淡。 　　这一幕似曾相似。 　　上辈子的时候周寻也是这样，遥望着对方的侧脸。 　　只一眼，便身陷其中，不可自拔。 第7章 　　王老师见一行人进来，其中几个还挂了彩，不由笑道：“哟，杨老师，这几个是跑去参加拳击比赛了？” 　　“可别逗趣了……”班主任叹息，“里边还有个挺乖的学生，我脑壳都疼。” 　　两人随意寒暄几句，王老师便站起身，要带转校生去教室。 　　转校生很高，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他只扫了进来几人一眼，便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抄兜朝门外走去。 　　周寻后退一步，藏到人群之后。 　　虽然在这个时间段，他和秦宇升还互不认识，对方肯定不会注意到他。但这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 　　他跟在队伍最尾巴边上，与年轻了十几岁的秦宇升擦肩而过。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放慢。 　　至少对于周寻而言如此。 　　他手抚上脖颈，手肘从侧边遮挡住了脸庞。 　　秦宇升的这一头银发，直到毕业也没染回来。而进大学以后，对方准备创业，干脆利落直接剪了寸头。 　　至于毕业以后，更是一副精英做派，丝毫看不出高中时期的桀骜不驯。 　　所以对于周寻而言，对方的这副模样也是久违了。 　　青涩、自我。浑身长满尖刺一般，既吸人眼球，也会将想要靠近的人刺得遍体鳞伤。 　　这时，银发男生突然停下。 　　王老师注意到：“怎么了？有东西忘拿了？” 　　“…” 　　银发男生貌似只是短暂停顿。接着一言不发踏出门外。 　　见状，班主任评价：“哟，还是个酷哥。王老师，你班上也来了个棘手的学生啊。” 　　王老师无奈苦笑，随即跟了上去。 　　周寻始终没有回头，手抚上胸前衣襟。 　　当在人群中看见那头银色短发的刹那，他心跳骤然加快。 　　他有些分不清是出于紧张，还是自己对秦宇升依然有所留恋。 　　怎么可能。 　　周寻五指收紧。 　　他得承认，上一辈子自己喜欢秦宇升，甚至到了蒙蔽双眼的地步。 　　因此忽略了生活中种种不自然的细节，一厢情愿地以为秦宇升也喜欢他。 　　但这点，是他搞错了。 　　【“是挺听话的。免费保姆，多方便啊。”】 　　瞬间，脑海内再度浮现秦宇升曾经说过的话。 　　周寻急促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 　　他绝不想、也绝不能再浪费一次时间。 　　周寻抬起头，看向年迈的班主任。 　　比起这个，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吧。 　　“谁先说说？”女人推了一下眼镜，“到底怎么回事。” 　　空气陷入静默，没有人开口。 　　对于这一情况，班主任已经见怪不怪。 　　毕竟这个年龄段的男生都有种奇怪的自尊心，觉得「谁先告老师谁就输」。 　　她干脆指名齐浩：“你受伤最重，你先说。” 　　齐浩眉毛跳了下，带动受伤的眼角，不由生疼。 　　他龇牙咧嘴：“我不知道，无缘无故就被周寻揍了。” 　　班主任看过来：“是这样吗……” 　　周寻沉默片刻，道：“的确是我先动手。” 　　得到肯定，齐浩气焰越加嚣张：“老师，真不关我事！我好端端想上个厕所，谁知道这个神经病突然就——” 　　班主任皱眉：“不许说脏话……” 　　齐浩改了口：“反正都是他的责任，我是受害者。” 　　班主任又问另外两个在场的男生。他们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就是周寻先出手的。我俩一直在拉架。” 　　班主任眉头皱得更深。 　　见形势偏向自己这边，齐浩又开始添油加醋说些有的没的。把自己描述得有多无辜可怜，就把周寻描述得有多可恨。 　　周寻一直没插话，面无表情。 　　直到这长篇大论被班主任打断。 　　“我知道了……”她看向周寻，“周寻，你自己说。为什么打人？” 　　齐浩意图打断：“有什么好问的，他……” 　　班主任厉声道：“我在问周寻。你再随便插话，只能叫你们家长来沟通了。” 　　齐浩噤声。 　　三人不约而同望向周寻，对方没有立即开口。 　　而这几秒的等待，却让他们度日如年。 　　这家伙准备怎么说，告他们霸凌？ 　　原先他们根本不虚。因为知道周寻没有说出真相的勇气。之前他们也会明里暗地警告周寻，告诉对方只要敢跟大人告状，会把他欺负得更惨。 　　直到今天为止，这份威胁都十分有效。 　　可现在他们却不那么确定了。 　　周寻揍起人来十分残暴。欺负人是好玩儿，可他们不想因为这事受伤。 　　而且一旦周寻说出真相，无论班主任信不信、都极有可能请来家长。 　　三人不禁开始紧张。 　　周寻：“因为我有点生气。” 　　班主任：“生气？” 　　周寻看了眼齐浩。对方鼻青脸肿，显得有些滑稽。 　　他语气平静：“齐浩在我书上乱写乱画。” 　　许是没想到听见这个回答，几人都不由怔住。 　　“画、画画？”班主任愣了愣，“虽然这的确不对，但你就是因为这点出手打人的吗？” 　　周寻：“所有书都被画了。” 　　班主任察觉到些蛛丝马迹，表情变得严肃：“他画了什么？” 　　单纯的涂鸦还是侮辱性文字，性质完全不一样。 　　齐浩还想挽回：“他、他撒谎。就算书上有什么，那也不是我写的！” 　　周寻：“可是图案跟你书上的一模一样。” 　　齐浩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教科书里的人物插图……”周寻道，“都被你画了裙子。” 　　“噗……” 　　办公室里的某位教员不禁笑出了声，气氛陷入尴尬。 　　没想到听见这话，齐浩面红耳赤：“你、你说什么？裙子！？” 　　周寻面不改色：“每本都被画了，你要是忘了，可以再拿过来看看。” 　　班主任有些糊涂。 　　所以周寻真只是因为涂鸦打的人？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真够小的。 　　她只听自己当小学老师的妹妹说有过类似情况，可没想到上了高中还会发生这种事。 　　“老师，这件事我知道错了。会好好向齐浩同学道歉。” 　　周寻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他手搭上齐浩肩膀。 　　“可以请老师不要通知家长吗。” 　　一听这话，另外两名男生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虽然不清楚周寻打着什么算盘，但归根结底他们两个没遭什么罪，只要别把事情闹大什么都好说，因此接道：“是啊老师，我看就是男生之间小打小闹。你画我一下，我打你一拳。没必要告诉家长，真的！” 　　“他们两个都和好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和好nm呢。 　　齐浩心中咒骂。 　　敢情挨揍的不是你们。他现在脸颊那块还痛得厉害。 　　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觉压在肩膀上的力道一沉。 　　齐浩不由侧头，恰好与周寻四目相对。 　　对方扯着嘴角，好似在笑，眼里却不带丝毫笑意。看着有些渗人。 　　齐浩刚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周寻：“老师，我俩都已经和好了。与其请家长，不如罚我俩帮您做些事，您还能轻松一些。” 　　班主任有些被说动。 　　平常的小矛盾也就算了。这回齐浩脸上都带了伤，出于班主任的责任，是应该通知家长的。 　　但也正如周寻所说。一旦告知家长，她的工作会变多。家长会责怪她为何不管好学生。 　　可如果不通知。等家长看见孩子受伤，肯定还是会打电话质问。 　　“放心……” 　　班主任犹疑之间，听见周寻开口：“这点儿小矛盾肯定很快就忘了。” 　　周寻还记得。 　　上一辈子自己伤势暴露，班主任揪来齐浩来问，齐浩是这么回答的。 　　【“老师，我俩是朋友，小打小闹不小心跌倒了而已，没多大事儿。”】 　　笃定他不敢说出真相，一脸得意洋洋。 　　周寻看向齐浩。对方比他稍矮，要略微俯眼。 　　“毕竟我俩是朋友。” 　　“对吧？” 　　齐浩身体不由自主颤了颤。张开嘴，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挨了打，肯定不想就这样算了。 　　可继续纠缠下去，也顶多闹到个通知家长的结果。不仅丢面，说不定周寻到时候还会说些没必要的话。 　　虽然不清楚这回周寻为何帮忙隐瞒，但至少就面对家长老师这一点上，他们立场一致。 　　更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周寻的眼睛盯着，他竟然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沉默半晌后，齐浩做出回应。 　　“是、是，我们是朋友。” 　　离开办公室。 　　最后的惩罚结果是写一千字检讨，外加负责班级一周值日。 　　刚一出门，齐浩就一把甩开周寻搭在肩上的手。 　　“你小子什么意思！？” 　　周寻手揣进口袋。 　　他没什么意思，只是不想请家长。 　　虽然他现在已经无所谓那个女人会不会生气。但听那个人歇斯底里一通怒吼，还是挺麻烦的。 　　他没有回应齐浩的话，转身往教室方向走。 　　齐浩被无视，更加愠怒。恶狠狠道：“告诉你，这事儿没完！” 　　周寻头也没回。 　　待人消失在视野中，齐浩狠狠踹了脚墙壁。反倒小腿震麻。但他也不敢叫出声，沉着脸放下腿。 　　“今天真够倒霉的。”朋友拍他肩，“周寻那货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别跟他计较了。” 　　齐浩怒气更甚，猛地甩开朋友：“合着被揍的不是你们？尽在这儿说风凉话！” 　　朋友怔住。 　　另一人劝慰：“喂齐浩，别这样……” 　　齐浩丝毫不领情。心中怒火不分青红皂白爆发出来：“你俩刚才眼睁睁看着我被揍，进办公室的时候还帮周寻说话。你们收了他钱啊？” 　　两人对视一眼。 　　齐浩丝毫没有注意朋友脸色变换，还在喋喋不休：“不行，这茬我一定要找回来。你们两个，下回别再给我掉链子……” 　　“得了吧齐浩……” 　　他的话被打断。齐浩一顿，抬眼看向两个朋友。 　　其中一人嘴角勾着讽刺的笑：“今天这事本来就是你心情不好，我俩才陪着你去找周寻出气。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反抗，我们不也帮忙拦了不是？合着我俩里外不是人呗。” 　　“本来是觉得有趣才跟着你的。结果你一个人连周寻都打不过，还让我们去找老师。” 　　“齐浩，你也忒没劲了。” 　　齐浩还在愣神，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要复仇还是干点别的随你的便，我俩不奉陪了。” 　　两人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齐浩这才发出声音。 　　“喂！你、你们……”他说不出挽留的话，依旧恶狠狠道，“你俩要是就这么走了，以后就没我齐浩这个兄弟！” 　　两人走得更快了。 　　独剩齐浩一个人孤零零留在原地。 　　周寻并没有走远。 　　他虽然没有偷听的兴趣，但这三个跟演电视剧似的那么大嗓门，即使不愿意也听得一清二楚。 　　兄弟？ 　　周寻抬头望天花板。 　　如果他没记错，这三个自从高二文理分科以后被分到不同班，平常就不再来往。 　　拜此所赐，齐浩再也没来主动欺负过他——虽然可能也有秦宇升帮他出头的缘故。 　　总之，这三人所谓的「兄弟义气」，无非是上位者欺负弱小时的快感所产生的错觉，脆弱至极。 　　周寻最后看了一眼齐浩。 　　无论如何，看这家伙深受打击的模样，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找他麻烦了。真是可喜可贺。 　　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只剩二十分钟。 　　当他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没有在意，回到座位。 　　下课铃响后，另外三人才慢悠悠走了回来。也不是回来上课，准备拿个书包就去吃饭。 　　原本形影不离的三人如今分崩离析。齐浩看着无精打采，与另外两个隔得老远。 　　“啊啊啊！” 　　这时，走廊传来女生尖锐的尖叫。 　　几个女生刚走出教室，就又折返回来，冲着教室里的人道：“你们快出来看！7班来了个超级帅的转校生！超级帅！” 　　因为很重要，所以重复两遍。 　　校内消息传播十分迅速。距离下课不过十分钟，7班来了个转校生的事便人尽皆知了。 　　转校生本不稀奇，稀奇的是来了一个那么惹眼的人。 　　而很快，就连这名转校生的名字大家也知道了，姓秦，名宇升。 　　“呜呜呜好看的人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是不是艺人啊？那头银发好酷，我也想染！” 　　这副场面与上一辈子似乎是重叠了。 　　当初，周寻没有问出那个银发男生的名字，倒是从这种途径得知。他和其他人一样，也挤出走廊去围观转校生。 　　由于人流太大，他被挤在墙角，动弹不得。饶是如此，他仍然第一眼看见了那个人。 　　男生被众人簇拥着貌似十分不耐烦，很快回到教室，并反锁了门。 　　周寻不知道人流是何时散的。因为他还得回家做饭，所以尽管好奇，也只能先离开。 　　周寻脑海中闪现着上辈子的回忆。没有动，坐在座位上收拾课本。 　　“周、周寻？” 　　这时有人过来搭话。 　　周寻抬头，见是之前跟自己说过话的女生。 　　对方红着脸，不知为何有些扭捏：“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吧。” 　　话音刚落，后边便传来几个女生的笑声。 　　她连回头嘘了几声。 　　周寻：“？” 　　这一幕，上辈子好像是没有的。 　　尽管疑惑，但他还是老实回答：“我得回家做饭。” 　　女生瞪大眼睛：“你还会做饭？” 　　“嗯……” 　　周寻随意应了一声。 　　他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跟自己搭话，他也不感兴趣。 　　一手提起书包、另一只手抱起书起身：“我赶时间，先走了。” 　　“喔、喔。”女生局促着后退几步。 　　周寻没有立即走，而是来到齐浩桌前。 　　对方还在愣神。见有人靠近，愣愣抬起了头。 　　然后，一摞课本嘭地落在桌上。 　　“「裙子」都在上边。”周寻面无表情道，“换吧……” 第8章 　　“裙子”是周寻对班主任开的玩笑。 　　实际内容，是更多具有侮辱性的话和图案。 　　齐浩咬着牙，换了书。 　　以周寻那打架的狠劲，就算不偷袭直接一对一杠上，自己也不一定能打得赢。 　　何况他刚才又跟另外两人闹了矛盾。现在已经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由于担心拒绝后对方抱着书上办公室去，齐浩只能换回了自己那些写过脏话的课本。 　　直到周寻离开，他才发泄似的撕烂了书，狠狠摔到地上。 　　周寻来到自行车亭，将书包扔进车筐。 　　这辆自行车是他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骑回家大约要十五分钟。洗菜做饭，吃完饭再收拾碗筷，然后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这一个半小时休息时间也差不多过去了。 　　他不清楚自己在进何杏家以前是谁负责家务。但在他进去以后，几乎全成了他的活。 　　本就是寄人篱下，周寻对这点倒没什么异议。只是生活琐事占据了大部分时间。基本只要回家，就没有能停下来学习的时候。 　　周寻骑上车，离开了学校。耳旁有风刮过，刘海被吹了起来，露出额头。 　　他虚起眼睛。 　　只要继续在何杏家待下去，就不得不帮他们做事。 　　为以后考虑，必须得想个办法。 　　回到居民楼。 　　在十三年前，这栋楼还很新，小区环境也不错。 　　周寻锁好车后上了楼。 　　他上辈子刚来过这里，所以还记得家门位置。 　　他没有家门钥匙，门没敲几下，便听见里边传来骂骂咧咧的女声。 　　“你怎么回事！耽搁这么久？” 　　门唰地敞开，露出身后人身影。 　　何杏保养的很好，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出头。只眼角有一些鱼尾纹。 　　双手叉腰立在门内。 　　“就叫你煮个饭而已，磨磨蹭蹭干什么呢。馨馨一直饿着肚子等你！” 　　周寻往屋内瞥了一眼。 　　许久不见的继妹杜雅馨正在看电视，面前开了一大堆零食。 　　他关上门：“我现在去做……” 　　“真是……”何杏边骂边走回房间，“下午牌局都耽搁了。你动作快点啊。” 　　进厨房要经过客厅。他那个小学六年级的妹妹貌似白了他一眼，转回头继续吃零食。 　　这一切，对现在的周寻而言有些陌生；但对上辈子的周寻而言却再正常不过。 　　母亲的辱骂刁难，继妹的冷嘲热讽，以及继父的无视冷漠。 　　对于这个家庭而言，自己是个添麻烦的外来物种。 　　那个时候他很难过，于是竭尽一切所能做到最好，想讨这一家人的欢心。结果只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无论他做再多家事、帮妹妹辅导功课，或是赚钱贴补家用，在这家人看来都是理所应当。 　　因为他是外来物种。 　　稍微长大一些，他理解了继父和继妹的态度。却唯独不能理解母亲的。 　　自己明明也是对方十月怀胎生下的，为什么出生就抛弃他，现在还一副对待仇人的态度。 　　不过事到如今，也已经无所谓了。 　　周寻先蒸上饭，又迅速炒了几个菜。摆上桌后叫两人来吃。 　　何杏和杜雅馨过来了。周寻也正要坐下，却被何杏皱眉阻止：“这不是你的位置，你忘了你该坐哪？” 　　周寻顿了下。 　　“抱歉……” 　　他确实忘了。他不能和这家人一起上桌吃饭。厨房里有个小板凳，是留给他的。 　　见周寻转身，何杏表情才略微缓和，给自己的宝贝小女儿夹菜。 　　“馨馨，来，这个是你爱吃的。” 　　杜雅馨一拍桌子：“这些都什么呀，都好难吃！” 　　“哎哟，怎么会呢。这个回锅肉不是你爱吃的吗。” 　　“不要，人家最近要减肥！”杜雅馨推开母亲的手，跳下桌，“我不吃了！” 　　“馨馨、馨馨！” 　　何杏追去了。 　　几分钟后回来，大约是没成功，愁眉苦脸。 　　再到厨房看周寻，又拧起眉：“连个饭都做不好，谁让你做这么油腻的。你去，再做盘清淡的，哄馨馨回来。” 　　于是周寻放下碗筷，又去炒了盘菜。几分钟后回来了，朝何杏摇摇头。 　　何杏一脸愁容：“哎哟，这个馨馨。哪里都好，就是挑食。” 　　周寻没回话。 　　要是杜雅馨都称得上「好」，那世界上就不存在熊孩子这种生物了。 　　他刚才压根没去叫杜雅馨，只是在门前晃了一会儿。 　　根据上辈子经验，自己多管闲事只会被继妹嫌弃，搞得里外不是人。 　　现在他也懒得再管，顶多做做样子。何况杜雅馨吃了那么多零食，估计也不会饿。 　　周寻很快吃完饭，把碗放进洗碗池。水声哗哗。 　　他边洗碗边思考今后的事。 　　一中是有宿舍和食堂的。但他家离得近，所以是走读。 　　不过，为了今后更有效的利用时间，最好还是能住进一中宿舍，省去来回交通时间。他也不用再专门为了做饭跑回来。 　　只是有两个问题。 　　其一、何杏不会给他交生活费。而他现在身上，只剩下奶奶留给他的几十块钱； 　　其二、何杏现在把家事全推到他身上。即使他自己想办法搞到了钱，或许也会因为这层关系不同意他住宿。 　　周寻关掉水，望向厨房外。 　　何杏一边吃饭一边在跟人煲电话粥，似乎在聊下午打牌的事。 　　“…” 　　他擦干净手。 　　总之，在凑到钱之前这件事得先瞒着，先斩后奏。 　　“我去上课了。你吃完直接放池子吧。” 　　周寻翻出高一上学期的课本和笔记塞进书包。 　　“还有，这周值日都是我，晚饭应该没法回来。” 　　何杏也不知听见没有，依然对电话那头笑得开心。 　　周寻已经习惯。留了张便条放桌上，骑车离开家。 　　现在迫在眉睫的是找到赚钱的门路。 　　他未成年，也没有学历。即使有上辈子工作经验，也没人会敢用他。何况他身份是学生，也没法干些需要坐班的工作。 　　周寻思考着这些，车子骑进校门，经过公告栏。 　　他无意识往旁边瞥了一眼，接着立马刹住车。 　　公告栏里，「奖学金」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进步奖？” 　　这是一份表彰奖状，已经是去年的东西了。但一直没人清理。 　　上边写了几个学生的班级和名字，表扬他们进步巨大，发放奖金以兹鼓励。 　　数额是…… 　　周寻心跳加快。 　　总共有5000块。 　　包含食宿，一中一年生活费恰好是5000。如果能拿到这个奖金，平时就不用再回那个家了。 　　周寻又仔细看了遍内容。 　　这些学生去年也是高一的。对比的是入学考试和期末考试的成绩。 　　高一期末成绩对一中学生而言意义重大，因为会根据文理重新分班，并分成普通班和重点班。 　　周寻记不清自己高一入学考了多少分，但排名大概在400名开外。 　　在全年级800多个学生中，属于中等水平。 　　而得到进步奖的这些人初始水平跟他差不多，却在期末纷纷考进全年级前30。也就是前排4%的水平。 　　这是个机会。 　　周寻记下了这件事。 　　从现在到期末还有近4个月的时间，他必须得从年级400名开外考进前30。 　　这一期间家事无法完全推掉，只能减少睡眠时间。 　　这是第一个目标。 　　而高中学习的终点，在于高考。 　　上一辈子，他初中时成绩还不错。可中考后奶奶突然过世、再加之家庭学校生活一团糟，他对未来一片迷茫。高一成绩一直很普通。 　　后来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逼着自己去学，高考勉强取得了不错的分数。 　　可为了跟秦宇升在同一座城市，他没有去第一志愿的学校。一门心思跟着秦宇升。 　　毕业以后创业，看上去生活好像过得还不错。但他清楚，这背后其实有秦宇升父母的帮衬。 　　离了秦宇升，他什么也不是。 　　重来一次，周寻不打算再重蹈覆辙。 　　他深刻意识到高考有多重要。因为这是普通人一生中唯一一次相对公平的竞争。 　　像他这种家庭背景，进名校亦或是三流大学，其后人生将会截然不同。 　　所以必须把握机会。 　　周寻的目标是A大——全国TOP1的名校。 　　日后无论想进入哪个行业，名校的招牌都能为他更好地铺路。 　　而要保证考进去，他至少得将成绩稳定在年级前10。 　　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后期名次爬升肯定会越来越难。 　　首先，是超越前边四百多个人。 　　进了教学楼，周寻没去教室，而是直接往楼上走。 　　现在离开课还有半个小时，教室门肯定被锁着。 　　走廊人来人往不太方便，楼上有更清净的地方适合自习。 　　一中教学楼一共六层，顶层是天台，平常都上了锁不准进出。因此几乎没人会去那儿。 　　上辈子的时候，周寻不想待在教室，就会去那里坐着。 　　每往上迈一步，关于学校的记忆便清晰一分。 　　周寻记起，自己后来也把秦宇升带来了这里，告诉对方这里是自己的「秘密基地」。 　　【“这里很好，没有人会来！如果你嫌教室吵，可以来这里睡觉。”】 　　他邀功一般告诉了对方这个地方。 　　因为他什么也没有。只有这个——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秘密基地」。 　　当时秦宇升是怎么回答来着？ 　　迈上最后一层阶梯，周寻停下脚步。 　　失策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人。 　　那人侧躺在地上，宽大的蓝白校服罩着脑袋，只隐约露出几缕银色发丝。 　　双臂抱胸，一副自我防护的姿态。 　　周寻第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身份。 　　他不明白，秦宇升明明刚转过来，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这时，身前人动了一下。 　　周寻这才回神，转身要走。 　　然而裤脚却被一把拽住。 　　那人像是刚睡醒，撑着手肘起身。头上校服顺势滑下，落在肩上。 　　这是还只有15岁的秦宇升。尽管模样稍显稚嫩，却带着一股少年气。 　　对方耷拉着眼皮，发丝乱翘。当看见周寻，紧皱的眉头舒缓几分。 　　嘴角扯开笑，露出一颗不明显的虎牙。 　　“你来了？” 　　周寻听见了这句话。 　　态度十分自然，就好像已认识他多年一般。 第9章 　　周寻身体僵住。 　　这一世，他明明连话都没跟对方说过。双方之间还是陌生人。秦宇升也不是自来熟的性格，怎么会朝自己搭话。 　　他后退一步，扯出裤脚。 　　当手心一空，秦宇升才回神似的，眼里逐渐聚焦。当看清周寻的脸，伸手抓了下头发。 　　“认错了……” 　　他嘀咕一句，捡着校服站起。 　　周寻不清楚对方把自己错认成了谁。但见对方要走，便不再动了。毕竟重新找个自习地也很麻烦。 　　秦宇升穿上外套：“我们之前见过？” 　　这是在问今早办公室的事吗。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否定道：“不……” 　　“是吗……” 　　这似乎只是随口一句闲聊。 　　秦宇升没再多问，抄兜往楼下走，“这里睡觉还不错。” 　　听见这话，周寻怔在原地。 　　这句台词，就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对话。 　　他拉着秦宇升来自己的「秘密基地」。然后秦宇升说，这里还不错？ 　　怎么可能。 　　他现在总算想起对方当时的回应了。 　　对方一言不发，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像是觉得他幼稚，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周寻后来才知道，秦宇升在附近租了房子。就算想要睡觉，回去也不过走5分钟罢了。 　　回想起来，这种做法的确很幼稚。 　　那刚才的秦宇升又是怎么回事。有地方不睡，跑来这种地方？ 　　周寻想不通，也懒得再想。蹲下打开书开始复习。 　　秦宇升一路没回头，直到下了最后一层才停下脚步。 　　他回头去看，发现那人没追上来，不由皱了下眉。 　　奇怪，在他印象里周寻就是个狗皮膏药。从他转学过来就粘着他，甩也甩不开。这会儿竟然没追？ 　　秦宇升是在一周前来到这个世界的。 　　当他发现自己回到十三年前，足足在楼下跑了十几圈才冷静下来。 　　因为他压根就不想回来。 　　好不容易经济独立，离开了讨厌的父母，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人生一帆风顺，却让他一朝回到解放前，从零开始。 　　不过，在他发现无论做什么都回不去以后，终于接受了现实。 　　既然未来的事已经清楚，那么只要按原来的路走就行了。有了上辈子经验，肯定会更加顺遂。 　　说不定他能更早离开家里，和周寻一同去打拼。 　　想起周寻，秦宇升不觉捏了捏鼻梁。 　　刚才睡糊涂了，差点暴露。这一世，周寻和他还不认识。 　　说起来，他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遇见周寻的。 　　只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习惯身后总有个小尾巴跟着、前前后后叫他的名字。 　　既然这次周寻没追过来，说明离两人认识的时间还早。 　　反正哪怕重来一次，他也有自信，唯一不会变的就是周寻。 　　他只要等着，对方就会像上辈子那样主动接近。 　　什么也不需要做。 　　下午课结束后，周寻去了老师办公室，道歉上课睡觉的事。 　　数学老师表情看着有些讶异，像是没想到会有学生来主动道歉。 　　听着听着，神色逐渐缓和。 　　“你知道就好。学习是自己的事，我们老师也不可能帮你考试。摆正好心态，进步是迟早的事。” 　　周寻：“是……” 　　“对了……” 　　数学老师拿出一册习题递过来，“我之前改你试卷，发现你基础比较薄弱。这上边都是比较基础的题型，你去多刷刷题。” 　　周寻接过。 　　数学老师：“你们这些学生，没有谁是脑袋笨的。就只有努力不努力，题海战术是最有效的办法。不擅长的话就多费些工夫，懂吗。” 　　周寻点头。 　　离开办公室，周寻翻开习题。上边有些题型做了标注，大概是老师课上拿来当例子的经典题型。 　　文科暂且不论，理科刷题量是必须的。 　　在确保得到所有基础分的情况下，要跟其他人拉开差距，就只有在最后几道大题上下工夫。 　　而见的题越多，能做出那些刁钻题型的几率就越高。 　　往往班级上成绩优秀的学生，除了老师每天布置的作业外，都会额外刷自己买的习题册。 　　这也有助于提高写题速度。到了考场，能把更多时间分配到更难的题目上。 　　周寻虽然明白，但他现在身上的钱估计只够买几科的。 　　但是，肯定有人有不用的习题册。 　　周寻抬头。 　　楼上是高年级教室。 　　高一晚自习是上到九点半。 　　下课铃刚响，学生们便迫不及待地冲出教室。 　　周寻没动。 　　他边复习边写作业，速度有些慢。而回到家以后还得收拾厨房。所以想在学校里把这些完成。 　　班里人一个个减少。前排灯关了，门也上了锁。 　　“最后走记得关灯啊。” 　　管钥匙的同学也走了，最后只剩周寻一个。 　　笔下唰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当时钟指到十点半时，周寻站起了身。 　　走廊外有人经过，敲了下门：“该走了。高年级的都走光了。” 　　是巡视的老师。 　　周寻提上书包，离开了教室。 　　教学楼已经空空荡荡。白日里生机满满的学校，到了晚上便显得鬼气森森。 　　周寻来到自行车亭，发现那里蹲了一个娇小的人影。 　　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在自行车前摆弄什么。 　　周寻推出车时，那人还在那里蹲着。 　　“你怎么了？” 　　听见问话，那人好似吓了一跳，回过头来。 　　是一个女生。 　　女生是走读生。高二晚自习下课已经很晚了，她骑上车才发现自行车链条掉了。越是急着要装上链条，就越是装不上。 　　其他同路的学生都已经先走了，自行车亭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是初春，晚上降温的厉害。她只觉手都被冻得不灵活，满是机油；周围又一片漆黑只剩她一个人，差点就要哭出声。 　　如今看见身着同一校服的周寻，只觉找到了依托。眼泪刹那间就落了下来。 　　“链、链条坏了。” 　　周寻没说什么，蹲下来帮他装链条。 　　学生时代，他一直骑自行车上下学。虽然现在有些生疏了，但还是很快装好了链条。 　　“可以了……” 　　周寻站起身，推车要走。 　　“等、等等！”女生眼泪甚至没干，“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想谢谢你。你喜欢吃什么，小卖部有的我都可以给你买。” 　　“不……” 　　周寻想拒绝。但刚说出第一个字，又顿了一下，问：“你是高二的？” 　　女生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下头。 　　正好…… 　　周寻问：“你高一习题还留着吗。” 　　女生是留着的，并且立马答应送给周寻。 　　已经做过的题对她而言也没啥用，留着也只是占地方。 　　问清周寻班级后，答应第二天给他送过来。 　　由于修车耽搁了一会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 　　这个点去敲门，估计又会遭何杏一通骂。 　　周寻不觉揉了揉眉心。 　　这时前方拐角有车辆驶来。周寻停车让它先过。 　　车却停住，一个男人从上边走下。 　　男人抱着个公文包，些微有些啤酒肚。嘴角向下垮着，无论看谁都是一副「不高兴」的态度。 　　周寻握紧自行车把手。 　　竟然跟继父撞上了——何杏现在的老公，杜盛。 　　杜盛明显也看见了他，嘴巴撇得地更厉害了。很快收回视线，装作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走进居民楼。 　　周寻倒也不奇怪。 　　对这个男人而言，自己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能让他进这个家，对对方而言或许是最大的让步。 　　把他当空气人，也总比他的亲生父亲成天对他拳打脚踢要强。 　　和杜盛一起回家会很尴尬。 　　周寻特意错开时间，在楼下待了一会儿才上楼。 　　敲门过后，约莫等了十来分钟，里边门被打开。 　　何杏脸上敷着面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以为你是大少爷啊，得全家人候着给你开门？！” 　　周寻知道，自己这个母亲每每晚上煲剧到凌晨两三点，压根不存在等他的事实。 　　“抱歉，作业没写完。” 　　何杏：“就你写不完。你脑子这么笨就别读书了，浪费我们家钱！” 　　“…” 　　上辈子的时候，周寻每次听见这种把他和「她」处于对立面的话，都会十分伤心。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母亲才会不认他。 　　现在心情倒是意外地平静。 　　何杏没有说错。他与这个家无关，这是别人家的钱。 　　所以…… 　　周寻道：“我会还的……” 　　许是没想到听见这个回答，何杏愣了一下。 　　按照她的推想，周寻此时应该一脸愧疚地跟她道歉才对。这种回答算什么，在讽刺她吗？ 　　周寻：“厨房还没收拾，我去洗碗。” 　　“哎等等！” 　　何杏话还没说完。 　　关于值日的事她还没说呢。周寻留下一张便签就走，害得她为了给女儿热饭不得不提前结束牌局，连个解释也没有？ 　　“大晚上吵什么？”杜盛不快道，“赶紧睡觉……” 　　何杏是不敢和老公吵架的，嘴里嘟囔着回到卧室。 　　在儿子面前口无遮拦的何杏，在老公面前却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周寻大概明白什么原因。 　　因为何杏没有工作，只能依赖丈夫。 　　所以他的存在，对何杏而言无异于破坏了家庭安稳，碍眼至极。 第10章 　　清理完厨房，周寻进浴室洗澡。 　　他的旧衣服都是初中的，尺寸有些小了。因此无论平日周末，他穿的都是校服。 　　脱下上衣，周寻看向镜子。 　　由于今天打过架，后背还留有青痕。但相比起上辈子已经不算严重，至少不用花钱买药。 　　只不过…… 　　周寻摸了摸自己分明的肋骨。 　　现在的身体实在太瘦了。哪怕为了日后能更好地学习工作，也得锻炼身体才行。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周寻又摇摇头。 　　当务之急，还是先赶上高中进度吧。 　　洗过澡后，他翻出旧台灯继续读书。 　　因为没有自己的房间，所以是在客厅打地铺。身上裹着棉被，直到深夜。 　　翌日天未亮，他又起床收拾出门买菜。 　　做完一家早餐出了门，很早到学校继续自习。 　　上早课的时候，周寻从学姐那里拿到了旧书。对方还给他买了早餐。 　　周寻表示感谢，准备留作晚饭。 　　这之后，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周寻严格按照计划实施。即使买菜做饭的时候也不耽搁，脑子里背单词或者想题。 　　不久后，他慢慢跟上进度。至少课堂作业不用再像第一天那样耗时间。 　　而为了留出更多时间刷题，周寻会在课间赶完当天作业。课上也会边听讲边写题，等老师讲到新的知识点或是没见过的题型，才会停下。 　　也因此，周寻没有更多精力去关注外界的事，几乎所有时间都待在教室。 　　此外还有一个小变化。 　　不知为何，经常会有不认识的女生来找他。有时候是送吃的、有时候是要联系方式。 　　这一待遇对周寻而言很陌生。上辈子偶尔有人来找他，也只是想通过他联系秦宇升而已。 　　所以，当第一次看见有女生上门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周寻看着对方递来的牛奶，没有接：“你要我交给谁？” 　　“啊？”女生一愣，连忙解释，“不是、这是给你的！” 　　“给我？”周寻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女生，“为什么……” 　　女生脸更红了，小声问：“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 　　周寻：“我没有手机……” 　　闻言，女生面露失望。 　　都已经是高中生了，怎么会没有手机？ 　　在她看来，这只是对方委婉拒绝自己的方式。 　　她有些伤心，但还是将牛奶递了过去：“这个送你！” 　　强硬塞给周寻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周寻甚至来不及去拦。 　　“啧啧啧，真受欢迎。” 　　说话的人是齐浩。 　　自从上次事件以后，对方虽然不会再明面上欺负他，却经常冷嘲热讽。 　　对于这些话，周寻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正要进门，却见迎面走来一行人。 　　现在是课间，走廊人来人往并不奇怪。但这行人十分引人瞩目，原本站在走廊的学生都不由靠边站，目送他们远去。 　　都说学校是社会的缩影，学生内部也分成三五九等。但又要单纯许多。 　　至少相比起社会而言，要在学生之中站上金字塔顶端，十分简单。 　　要么是成绩足够好；要么是家里足够有钱。或者最直白的，长相足够好看。 　　秦宇升转学过来不过两周，校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 　　那个最张扬最叛逆最酷的学生，就是秦宇升。 　　再加之秦宇升家里很有钱，随便一双鞋都要上千块。几乎不费什么工夫，就成了金字塔最顶端的人物。 　　哪怕性情乖僻，哪怕自我为中心，也会有人主动接近示好。 　　上辈子，周寻是其中一个。 　　而现在跟在秦宇升身后的人，周寻也大多认识。都是分班以后与秦宇升在一个班的。也算是他曾经的同班同学。 　　左边跟着的是方成，秦宇升永远的狗腿子。长大以后甚至进了他们的分公司。 　　而右边，则是一个叫穆白的男生。 　　之前同学聚会，周寻站在门外听见了对方声音。语气之间貌似对秦宇升还留有情愫。 　　原来高中是长这个样子。 　　瘦瘦小小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即使和女孩子站在一起，也很难说清哪个更漂亮。 　　不过，或许是来自情敌的本能。上一辈子，穆白对他抱有很强的敌意，总是争锋相对。直到上大学以后才算消停。 　　因为穆白出国留学去了。 　　“哎、秦哥，你看那儿。” 　　方成注意到门旁站的人，手肘捅了捅秦宇升，“那个就是周寻。” 　　秦宇升望过去。 　　方成笑：“女孩子们私底下都在讨论，我还以为长什么样呢。秦哥，还是你比较帅。” 　　“无聊……” 　　秦宇升蹙了下眉，收回视线。 　　从28岁回到15岁，确实发现以前很多事都特别幼稚。比如他给自己染的这头银发。 　　对于现在的秦宇升而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过为了避免引起蝴蝶效应，他还是勉强保留了。 　　秦宇升余光瞥向周寻手中的牛奶。 　　这段时间他一直等着周寻来找自己，结果周寻没来，倒是来了一群不相干的人。 　　对方现在是终于准备行动了？ 　　虽然他不喜欢喝牛奶，但凭现在的周寻估计也只买得起这些东西。所以，他会勉为其难收下的。 　　秦宇升放慢步速。 　　几秒后，门旁身影消失。教室门被从里边关上。 　　秦宇升：“…” 　　方成担心问：“秦哥怎么了？是不是还不熟悉路？我来带路吧……” 　　秦宇升恼怒：“闭嘴……” 　　他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方成被丢下，站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寻在考虑换个自习的地方。 　　坐在教室的话，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找，打断他的答题思路。 　　至于之前天台的楼梯间…… 　　虽然不知道秦宇升是怎么找到那儿的。但为了避免再碰见，短时间内周寻是不想再去了。 　　这时，一道人影气喘吁吁跑进教室，手里提着个塑料袋，里边装满零食。 　　“买、买来了！” 　　男生把零食递给齐浩。 　　“肥猪，有够慢的。”齐浩一把抓过来就开始翻，“我要的巧克力买了没？” 　　“那、那个卖完了。”男生踌躇，“我换了另一个牌子。” 　　齐浩骂了句：“卖完了不会换家店啊！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 　　男生打了一个哆嗦：“可是学校里只有小卖部。现在学校出不去。” 　　齐浩讽刺笑：“你长这么胖，不穿校服谁能认出你是高中生？直接从校门走不就行了？” 　　男生不说话了，手扯住衣摆。 　　齐浩：“听不懂我话？” 　　男生：“但、但是，马上就要上课……” 　　齐浩夸张长叹一口气：“小顾啊，亏我还把你当朋友。再吃不到那个巧克力，我感觉就要死了。” 　　他趴上桌，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朋友”这两个字像是击中了男生的软肋，他点点头：“那好！你等等我！” 　　说完便离开教室。 　　待人走后，齐浩又立马恢复精神，将零食塞进课桌：“傻逼……” 　　对话清晰传进了周寻耳里。 　　他皱了皱眉。 　　他对刚才那个男生没什么印象，上一辈子对方应该没被欺负过。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反抗了齐浩，才引起了蝴蝶效应？ 　　周寻实在不能理解齐浩。 　　这个人是不是必须要把谁踩在脚下，不然浑身不舒坦。 　　几分钟后，上课铃打响了。那个男生果然没赶回来。 　　这次的课是班主任的。她记下了旷课男生的名字，又朝众人道：“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们怎么还一个个吊儿郎当的。” 　　听见这话，教室里立即哀嚎一片。 　　虽然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但亲耳听见这个噩耗还是很糟心。 　　大概没有哪个学生会不讨厌考试吧。 　　“考试在下下周进行，共计九科，考一周。”班主任简要说明了安排，“考后放三天假，之后开家长会。” 　　听见家长会这三个字，哀嚎声更大了。 　　“老师！”有学生举手，“勾一下重点吧！” 　　“好……”班主任面无表情，“大家翻开书……” 　　众人聚精会神。哪怕是平常再不爱学习的学渣也打开了书。 　　班主任：“这次会从第一节 考到第九节内容，大家好好复习吧。” 　　众人手顿住。 　　说什么重点，这不就是全部吗！ 　　3班同学心如死灰。 　　当然，也不是所有老师都像班主任这般无情。也有老师发了复习提纲。 　　考前一周，几乎是校内学习热情最高、学习氛围最浓厚的时候。 　　周寻终于暂时得了清闲，没有人再来找他。 　　他平常虽然也会做试卷，但测试分数并不算准确。刚好能借此机会，看看他距离目标还差多少名。 　　一周很快过去，一中迎来半期考试。 　　各个班级都进行了大清理。为准备考场，课桌里的书都全部塞进了柜子。 　　直到考前前一分钟，还有人抓耳挠腮背提纲。 　　老师站上讲台：“大家把东西收起来，除了笔和准考证不能留其他东西。” 　　试卷发了下来。在铃响前还不能作答。 　　周寻看着题面。 　　数秒后，短暂而急促的铃声响起，划破校园上空。 　　老师：“开始答题！” 第11章 　　一周五天，一共九科。 　　其中周一到周四考两科，周五一科。上午考完后便会提前放学。 　　考试期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转眼到了周五。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响起后，学生们鱼贯而出。 　　学霸们相互间对着答案，学渣则早早收拾了书包，约着放学一起去网吧打游戏。 　　周寻还得要回家做饭。一出教室就往自行车亭走。 　　“周寻！” 　　有人从身后叫他。周寻回头，见是之前送他书的学姐。 　　自从那天以后，学姐总会有一搭没一搭找他聊天，每次来都会带上吃的和新题。 　　周寻没要吃的，只拿了题。学姐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便只带习题册了。 　　她兴高采烈地朝周寻挥手：“终于考完试了，你周末……” 　　有没有空？ 　　几个字未完全说出口，学姐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周寻脸色实在太差了。 　　她小心翼翼：“你生病了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周寻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的脸。但相比起从前，最近确实感觉身体很疲惫。 　　他道：“没事，只是有点缺觉。” 　　“唔，你黑眼圈好重，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学姐担忧道，“周末好好休息吧。” 　　她心底有些遗憾。本来是想邀请周寻一块出去玩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两人一同往楼下走。 　　周寻听着学姐说话，眼睛看着脚下一长串阶梯。 　　阶梯很长，望不见尽头。 　　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学姐声音忽远忽近，进了耳朵，却没能进入大脑。 　　“寻？” 　　“小心！” 　　周寻回神。视线重新聚焦，眼里景物翻天覆地反倒过去。 　　他脚下踏空，身体失去平衡往楼下摔去—— 　　周寻及时抓住扶手，却未能完全止住身体前倾。下一秒，另一只手拽住了他肩膀。 　　身体在半空中定住，有惊无险。 　　他完全清醒了。 　　学姐在一旁惊魂甫定：“吓、吓死我了。周寻，你还好吧？” 　　周寻自己也吓了一跳，除此之外倒是没事。他摇了摇头，站直身子，想要向拉住自己的人道谢。 　　当看清来人，话卡在了嗓子眼。 　　秦宇升站在他上边一层阶梯，要比他高出一头。收回手，下巴微抬：“走路当心点儿。” 　　周寻迅速收敛好情绪。 　　反正在这个世界，他跟秦宇升只是陌生人而已。 　　周寻：“谢谢……” 　　“…” 　　秦宇升没动，貌似在等待什么。 　　周寻：“？” 　　“秦哥，你也走太快了吧！等等我们啊！” 　　方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气喘吁吁跑到秦宇升身边，看见了周寻：“哟，这不是周寻吗。” 　　周寻微不可见地皱眉。 　　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名字。 　　没人问话，方成自己就作出回答：“高一的大名人，好多女生都说你是校草呢。”他瞥了眼一旁的学姐，“这么快就交到女朋友啦？” 　　学姐通红着脸，连连摆手：“不、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方成还想说些调笑的话，却突然脑袋一疼。 　　他吃痛捂头：“秦哥，你打我干嘛？” 　　秦宇升冷着脸色：“闪开，挡路了。” 　　这句话是朝周寻说的。 　　周寻不明所以，往旁边退开。 　　秦宇升没想到周寻退得那么干脆，不由愣了下。不过并未表现出来，依旧故作冷酷下了楼。 　　只不过，光从背影都能看出掩盖不住的黑色气压。 　　“秦哥、等等我啊！”方成连忙追上去。 　　“你怎么突然生气了？好不容易考完试，咱们可以去浪了啊。” 　　秦宇升没回话。 　　他在思考一件事。 　　为什么自己转学过来这么久了，周寻都没有来找他的意思，还在这边和一个女的卿卿我我。 　　他现在还不是周寻男朋友，所以也没立场指责什么。但难道上辈子的时候，周寻也是这样一边勾搭其他人、一边围着他转？ 　　他当时对周寻不感兴趣，更没了解过对方的交友圈。 　　但在他印象里，周寻没有朋友，一直是一个人。唯有自己接纳了对方。 　　所以，站在周寻旁边的女生究竟是谁？ 　　秦宇升身上的黑色气压越来越浓了。 　　不远处，学姐不由打了个寒颤：“那就是秦宇升啊。” 　　周寻看向学姐。 　　学姐腼腆笑了一下：“他在我们高二也很出名的，好多女生都喜欢他。说他长得像某个明星……就是脾气不好。” 　　说到最后，她吐了吐舌头，“今天算是见识了。” 　　这个评价倒是与上辈子一模一样。 　　秦宇升性格太过尖锐。喜欢他的人很多，讨厌他的也不少。 　　不过，当时周寻是永远站在秦宇升这一边的。 　　学姐：“我看你状态不太好，今天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刚好周末，睡他个几天几夜！” 　　学姐很好心。 　　只是对于周寻而言，不想浪费任何空闲时间。 　　周末是最忙的时候。因为杜家每周都会扫除一次。也只有这个时候，周寻才能进厨房以外的房间。何杏会看着他打扫卫生。 　　等忙完琐事，才有空闲看书。 　　这个时候周寻就会去到附近公园。虽然有小孩子玩闹，也要比待家里好上许多。 　　转眼到了周一。 　　各科考试结果陆续出来了。学生们先拿到了试卷，相互对比分数。 　　“这次数学有点难。平均分也才100吧？” 　　“我考了110，是不是还不错？” 　　比起分数本身，学生们更关注成绩排名。 　　到了周一晚上，名次表终于出来了。 　　这次文理一共考了九科。文科和理科会分别排名。 　　通常，每个班的成绩单都会贴上班级布告栏。 　　包括成绩、班级排名以及年级排名。 　　“来了来了！” 　　班长手摇着成绩单走进教室。全班同学都簇拥上去。哪怕是心里没什么底的差生，也暗自希望自己这次能超常发挥。 　　“第一名是谁？” 　　“我多少名啊？” 　　班长挤出人群：“别抢啊，我贴后边大家一起看。” 　　“我就知道！方思澄文科又是第一！” 　　“靠，这次排名下滑了。” 　　“理科第一是谁？” 　　众人目光纷纷集中到另一张纸上。接着，陷入沉默。 　　良久，才有人说了一句「卧槽」。 　　“黑马啊这是……” 　　“他上次排名多少来着？怎么进步这么多？” 　　“等等、文科排名好像也挺靠前的。在班级前三……” 　　“那综合排名不就是第一了？” 　　班里人吵得火热，却没找见当事人。 　　同一时间，一中校庭。 　　周寻锁好自行车，匆匆往教学楼赶去。晚饭耽搁了会儿工夫，晚自习快要开始了。 　　当他走进教室，便感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不由停住。 　　“周寻，你来了！” 　　班长十分激动地拉住他。 　　“你知道自己这次的成绩吗？” 　　闻言，周寻望向不远处的布告栏。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人，并看不清写了什么。 　　而班长已经作出回答。 　　“你考了全班第一！” 第12章 　　“周寻你也太厉害了，进步这么快！” 　　“有什么学习技巧，传授一下呗……” 　　同学们围在周寻身边叽叽喳喳。 　　周寻站在布告栏前，望着上边的成绩。 　　文科班级第三，进了全年级前80；理科班级第一，进了全年级前50。 　　与入学考试的成绩相比，已经算是突飞猛进。 　　但周寻的目标，是要在两个月后的期末考试考进全年级前30。 　　文理两科都要。 　　周寻心底有些焦虑。 　　如果他能保持最开始的学习效率，两个月时间绰绰有余。但最近可能由于睡眠不足的缘故，效率明显下降许多。就连家务也会偶尔出错。 　　最好的做法是暂停一下休息。 　　周寻明白这点。但是，他身后没有退路，必须得拿到这次奖学金。 　　否则未来两年，可能都得重复这种生活。 　　“差7分。” 　　这时，耳畔传来一道冷音。 　　周寻转头看过去。 　　说话的人是方思澄。周寻跟这人不熟，只知道对方一直是班级第一，无论文理。 　　而这所谓的7分，恰好是自己与对方相差的分数。 　　方思澄长得清秀。眼睛狭长，眼角一颗泪痣。看人的时候总觉得冰冷。 　　“下次我会拿回来。” 　　对方丢下这句，便转身回了座位。 　　周寻：“…” 　　对方应该是不甘心第一名被夺走。 　　不过对自己而言班级排名怎样都好，只要年级排名能靠前就行。 　　周寻正要退出人群，却听见齐浩声音：“哇，我竟然排班上二十多名。你们这些好学生都是怎么学习的？” 　　没有人回他。 　　齐浩这人仗着身材比别人壮实，成天耀武扬威。对于想要好好学习的学生而言，其实很不待见这人。 　　“肥猪，你排名多少？” 　　齐浩一手揽过胖子。 　　光是他们两个人就占据了整面公告栏，把别人都挤开了。 　　争辩也只是浪费时间，学生们暂且散开。 　　胖子唯唯诺诺朝其他人道歉：“对、对不起，不好意思。” 　　齐浩手指点上成绩单，挨个往下滑：“顾河、顾河……” 　　一直滑到最低端才停住。 　　“小顾啊……”齐浩嘴角勾起笑，“你说你这么肥，脑容量怎么这么小，竟然两科都排全班倒数第一？” 　　“啊不对，好像是全年级倒数第一？” 　　他感觉颇有趣似的，哈哈大笑。 　　顾河双手不安交握，也尴尬笑了两声。 　　“不过我听说，像你这么胖的人血液都去消化食物了，所以脑袋才这么笨。”齐浩拍了两下顾河，“情有可原，你爸妈会谅解你的。” 　　明显是嘲弄的语气。 　　顾河脸上肉抖了两抖，继续笑。 　　周寻突然道：“齐浩……” 　　“干什么？”齐浩一脸嫌恶。 　　周寻：“老师来了……” 　　下一秒，班主任果然进了办公室。今天晚自习是由她守。 　　齐浩这才放过顾河，回到座位。顾河也坐回位子，耷拉着脑袋，身子几乎要缩进墙壁里。 　　周寻望着顾河的背影。 　　这个人跟上辈子的自己很像。 　　他心想…… 　　即使面对如此明显的欺负嘲弄，也敢怒不敢言。而无论是他还是顾河，在班上都没有朋友，形单影只。 　　只能说齐浩很会挑人，专门找那些不会反抗的人欺负。 　　班主任完全没注意到班级里的暗潮涌动，站上讲台。 　　她每次守自习都会开个十分钟班会。这次自然是关于期中考试的事。 　　她简要做了下总结，接着又话锋一转：“关于家长会时间……” 　　班里再次陷入哀嚎。 　　班主任冷静推了下眼镜。等声音停了，才道：“通知单大家已经拿回去了吧？时间定在这周五下午。如果有特殊情况不能出席，请提前向我请假。” 　　下了晚自习，周寻跟着班主任来到办公室。 　　这次周寻成绩有了很大进步，班主任一看见他心情就很好。可当听了周寻的话以后，笑容减淡。 　　“又不能来？” 　　高一入学以后，周寻父母一次家长会也没来过。偶尔有工作耽搁她能理解，总不能次次两人都有事吧。 　　结果这一学年都快结束了，她也不知道周寻父母长什么样。 　　班主任商量着：“你这次考这么好，你爸妈肯定会很高兴。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告诉他们成绩，说不定他们就想来了呢。” 　　周寻：“他们没空……” 　　无论自己考得好还是差，对何杏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与其浪费一下午来给自己开家长会，不如去打牌。 　　班主任半天也没能劝动，只好叹了口气：“我知道了。那你记得自己来领成绩单。” 　　贴在布告栏上的是全班排名。另外每个学生单独还有一份，会在家长会当天下发给家长。 　　周寻答应后，离开了办公室。 　　骑自行车回家。经过校门时，他远远看见一庞大的身影。 　　那身躯太过引人注目。周寻立马认出那人是顾河。对方背着书包，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自行车靠近以后，周寻才发现对方看的是期中试卷。上边一片红叉叉，看上去惨不忍睹。 　　对方看着看着，又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周寻一愣。 　　这是在哭？因为考太差了？ 　　明明这人在教室的时候还一脸无所谓的态度。 　　他自觉看见了不该看的场景，想要忽略骑车过去。但对方却先一步注意到了他。 　　周寻：“啊……” 　　顾河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试卷揉几下塞进书包转头就跑。 　　迎面驶来一辆车停下，顾河拉开车门就坐了上去，扬长而去。 　　速度之快，周寻甚至没反应过来。 　　身形……好像还蛮灵活的。 　　“你班主任给我来电话了。” 　　周寻正在切菜，却突然听见何杏道。 　　对方在化妆，正往眼睛上涂眼睫毛：“听说你期中考得不错？” 　　周寻只停了一下，接着就继续切菜：“还行……” 　　“你也就一个好脑子是遗传我了。”何杏似笑非笑，“她让我去家长会，你说我该不该去？” 　　老实说，周寻挺无所谓的。 　　上辈子有多想，这辈子就有多无所谓。 　　周寻：“你不是有事吗。” 　　“知道就好……”何杏旋上睫毛膏，“区区一次期中考试而已。有本事等你考上A大，再来跟我嘚瑟。” 　　周寻：“…” 　　嘚瑟吗…… 　　原来这人是这么想的。 　　大概在何杏看来，自己表现得优秀，便等同于掩盖了对方女儿的光；而只有他表现差劲，嫌弃起来才会更心安理得。 　　班主任之前对他说，等父母知道了他的考试成绩，肯定会很开心。 　　周寻切下最后一块肉丁。 　　看起来，反倒像是惹人不快了。 　　做完午饭，周寻回到学校。 　　他每次来得比较早，这个时候教学楼还没什么人。 　　在经过楼梯拐角时，突然听见一声沉重的闷响，接着是一声呜咽。 　　周寻感到不对劲，停了下来。 　　那之后声音再没发出，他找不见声源。少顷，一道人影从楼梯后侧走了出来。 　　是齐浩…… 　　两人撞上以后，齐浩短暂沉默了一下，接着冷笑一声往楼上走去。 　　周寻注意到，对方后裤袋鼓鼓囊囊的。隐约看得见红色钞票。 　　他如有所觉，走向楼梯后侧。果不其然看见了顾河。 　　对方书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钱夹子也被扔在地上。鼻青脸肿，正蹲在地上收拾。 　　周寻走近，捡起一本书递了过去。 　　顾河身体突然僵住，缓缓抬头。 　　这个距离，肉眼可见左眼肿出一大块包。齐浩下手毫不留情。 　　顾河语无伦次：“这个、那个，我……” 　　周寻直接打断：“他抢了你的钱？” 　　“不、不是！”顾河激烈否定后，垂下头，“我跟齐浩是朋友。我那是借给他的。” 　　周寻：“这是「朋友」吗。” 　　“是、我和齐浩就是这样。”顾河像是在解释给自己听。 　　“他会打人，只是因为我最开始没借给他，没把他当朋友，所以他生气了。” 　　周寻扯了下嘴角。鼻子里哼出气，像是在笑。 　　顾河一直觉得周寻这个人很冷漠，脸上也总是面无表情。此刻突然听见略带嘲讽含义的笑声，不由有些慌。 　　“你、你笑什么！” 　　周寻：“没什么……” 　　他只是再一次意识到，顾河和自己真的很相似。 　　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引人发笑。 　　顾河貌似也领会到了周寻的意思，闭上嘴不再说话，继续捡书。 　　周寻：“交朋友开心吗。” 　　顾河手停住，话收在喉咙里，有些听不太清：“没有、想象中开心。” 　　这不是真正的「朋友」。 　　他当然明白。可那个人，是唯一夸了他还愿意跟他一块儿玩的。他长这么胖，性格沉闷，成绩也差，有谁会愿意跟他说话？ 　　顾河脑袋一点点垂下。笼罩在头上的黑影消失，脚步声远去。 　　肯定是觉得自己太窝囊、已经无语了。 　　顾河心底绝望地想。 　　自己又搞砸了。 　　这时，却听见声音。 　　“顾河……” 　　那人声线很沉，带着些冷质，略显冰冷。 　　察觉到对方并未走远，顾河又重新抬起头。右眼青肿着，脸庞略显滑稽。 　　那人立在楼梯与走廊的交界线处，身体一半笼罩在光线之下，衬得五官更加分明。 　　“我来告诉你「朋友」会怎么做。” 　　听见这话，顾河不由愣住。 　　对方一手提着书包，漆色眼底平静如水。 　　“走，去把东西拿回来。” 第13章 　　齐浩嘴里哼着小曲，一边点着手中钞票。 　　一张、两张、三张…… 　　当数到第十张时，齐浩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 　　那个死胖子，看着一脸穷酸样，没想到这么有钱。随手一拿就有1000块。 　　早知道当初选目标就该选这种，哪里会像周寻那么穷酸，平常只能充当沙包撒撒气。 　　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花这笔钱，正要收进包里，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齐浩一愣，转头看去，便与一双漆色如鸦羽的眸子对上。 　　他心下不由有些胆怯。 　　又很快反应过来，一把甩开周寻：“你搞屁啊！” 　　周寻言简意赅：“还钱……” 　　还钱？ 　　齐浩注意到藏在周寻身后瑟瑟缩缩的胖子，明白了。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手，将钞票在周寻眼前抖了几抖：“这是我「朋友」给我的，关你屁事。” 　　周寻侧头看了眼顾河。 　　顾河一个哆嗦。尽管害怕，但还是小声开口：“不、不是、那是你抢走的。” 　　齐浩手在半空中顿住。 　　周寻：“听明白了？” 　　少顷，齐浩冷笑一声，放下手。 　　“死胖子……”他语带讽刺，“找到人帮你出头了？你找谁不好，偏偏找这么一个蔫货？” 　　又朝周寻道：“周寻我告诉你，别以为老子是怕你了。你再这么蹬鼻子上眼别怪老子不给你面子！” 　　周寻再懒得废话，径自甩过手里书包、猛地砸向齐浩的脸。 　　“你他妈——”齐浩也真的生气了，不管不顾就扑了过来。 　　周寻往后一跃，躲开攻击。 　　齐浩出拳的时候，钱从手里脱手。红色钞票如天女散花般散开，在空中缓慢下坠。 　　一切都像是慢速播放。 　　顾河目瞪口呆。 　　他见周寻迎了上去。尽管体型不占优势，出手却毫不犹豫。 　　为什么，周寻不害怕吗。 　　顾河记得，在刚进高中的时候对方极其没有存在感。 　　戴着一副厚眼镜，驼着背。每次都坐在班上最后边的位置。 　　当时齐浩带着几个朋友捉弄周寻，左右推搡。他看在眼里，却不敢上前阻止。生怕会被迁怒。 　　可是从某天开始，周寻突然变了。 　　那一天，周寻和齐浩几个人都没上课。所有人都想当然以为周寻会被欺负很惨，但错了。 　　那天周寻尽管也受了伤，表情却再也不见从前的畏畏缩缩。 　　反倒是齐浩，身上受了不小的伤，只会无能狂怒。 　　当时他还由衷为周寻感到高兴，觉得对方终于学会反抗。但万万没想到，后边欺凌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起初齐浩还是以「朋友」的口吻接近。后来变本加厉，除了指示他跑腿以外，还会抢钱和打人。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周寻曾经的心情。而做出反抗又需要多大勇气。 　　因为要面对的不仅是齐浩，更是面对真实的自己。 　　——他顾河，就是一个没有朋友的死胖子。 　　钞票落地，零散躺在了地上。 　　周寻虽然出手很猛，但终究有体型差距，嘭地被齐浩压倒在地。 　　“哈、哈哈，看吧！” 　　连带着上次被打的愤恨，齐浩放肆大笑，“上次我只是大意了，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顾河见状，下意识上前一想要帮忙。可当看见齐浩挥舞的拳头，又不禁停下。 　　不、不行的。他从来没打过架，怎么可能帮得上忙。可这样下去，周寻他…… 　　顾河额头冒汗，脑内天人交战。 　　而这时，他感到一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顾河看过去，见是周寻正看着自己。 　　对方被压在身下，双手做出格挡。目光依然平静。 　　被这双眼睛注视着，顾河感觉心跳得更加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紧张。 　　周寻想要他做什么？ 　　突然带他过来，什么也没有说就直接动手。 　　是想告诉他什么？ 　　而这时，周寻却又移开目光，注意力重新回到齐浩身上。 　　不知为何，顾河只觉自己像被放弃了似的，心下突然落空空的。 　　这件事本来与周寻无关。对方是为了帮他才过来的，自己却这么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对方被打？ 　　顾河拳头一点点握紧。 　　“谁让你多管闲事？服不服！” 　　齐浩只觉自己占了上风，狠狠出了之前的恶气。 　　可是这回却没有之前打人的爽快。因为无论他出手多凶多很，周寻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服不服！？” 　　话音刚落，他身体突然一轻，整个人被猛地撞了出去。后背直接撞上后墙，只觉骨头要断了似的。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拳脚又不分青红皂白砸了过来。 　　齐浩护着脑袋，这才看清打人的是顾河。 　　“死胖子，你他妈找死啊！？” 　　顾河大喊：“我才不是死胖子！” 　　齐浩屡次想要起身反抗，又屡次被打回原地。 　　如果不是专门练过，高中生打架一般看体格就能定输赢。 　　齐浩比起其他同龄人稍壮，但却完全比不过顾河。 　　之前是顾河性格懦弱，不敢反抗。这回终于出手，齐浩全无招架之力。最开始还能谩骂放狠话，到后头只得跪地求饶。 　　“别打了，我把钱还给你、还给你还不行吗！” 　　顾河也打得气喘吁吁：“给我道歉！” 　　“我道歉我道歉。” 　　这胖子打人实在太疼了。齐浩彻底认怂。 　　“对不起我不该抢你钱，不该骂你，都是我的错！” 　　顾河张了张口，在想还有什么没补充，手脚不觉停下。齐浩趁机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顾河：“啊！” 　　他没来得及拦住。 　　听见身后动静，他转过头，见周寻已经起了身。 　　顾河连忙迎过去：“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医药费我出……” 　　周寻：“我没事……” 　　顾河上下打量周寻，发现对方身上确实没有什么显眼的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你刚才吓死我了。”顾河结结巴巴道，“哪有突然就冲上去打人的，至少跟我说一声啊。” 　　而且他也没想到，周寻表面看上去这么冷静。没想到解决问题的方式……竟然这么直接。 　　他还以为对方会用什么计谋拿回钱呢。 　　“跟那种人废话也没用。” 　　周寻弯腰捡起书包。 　　齐浩只认拳头，并且欺软怕硬。 　　这次目的不仅是为了拿回钱；顾河要想彻底摆脱齐浩，只有亲自出手一次。让齐浩认识到他不是好惹的。否则治标不治本。 　　顾河小心翼翼地问：“可、可是，如果我没敢动手怎么办。” 　　周寻瞥了顾河一眼，又转回头。 　　“那就无药可救了。” 　　就跟上辈子的自己一样。 　　不过幸好，顾河要比上辈子的他勇敢许多。 　　顾河怔在原地，接着手挠了挠后脑勺：“那么，我还是能救的吧。” 　　周寻没回话，径自朝教室走去。 　　话说回来，如果顾河实在没敢动手。他也只能自己上。 　　齐浩下手从不留情，也意味着不会节省体力。等对方累了，就是他出手的时候。 　　顾河手忙脚乱捡起钱，去追周寻：“等等我啊！” 　　这次之后，周寻身边多了一个人。 　　或者说是对方主动黏上来的。看他下课就在学习，也不会贸然打扰，只是每天去小卖部会帮他带上一些。 　　面包牛奶又一次放到桌上。 　　周寻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头：“等等……” 　　顾河一顿，转过头来：“你叫我？” 　　言语之间貌似有些欣喜。 　　周寻把东西还回去：“不用给我带这些。” 　　“可是你这么瘦，应该多吃点。” 　　顾河挠了挠头，接着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觉得这是「跑腿」？别担心，我这是自愿的。” 　　顾河：“啊、是不是面包牛奶不好吃？那我下次给你带点别的吧。” 　　周寻：“…” 　　他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写题。 　　顾河看着周寻的笔唰唰往下，肩膀不觉往下垮。 　　总觉得又搞砸了。 　　关于朋友之间怎么相处，顾河并没有什么经验。 　　他只知道自己每次送人东西，那些人都会很高兴。也只有那时才会跟他说上几句话。 　　但周寻似乎并不高兴。 　　他抱着牛奶面包往回走。刚要转身，又听周寻叫他。 　　“顾河……” 　　“啊、在！”顾河一个激灵。 　　周寻边写题边道：“如果是因为之前的事，你不用还我人情。” 　　闻言，顾河愣了一下。 　　还人情是一方面。但更大的原因，是他想跟周寻当朋友。这样难道不行吗。 　　还是说周寻……压根不想跟他当朋友！？ 　　说来也是。他这种胖子，长得胖，又没优点。性格沉闷，说话也不有趣。除了家里有点小钱一无是处。 　　何况钱也不是他自己赚的。有谁会愿意当他朋友？ 　　顾河再一次陷入自怨自艾。 　　这时，他又听见下一句话。 　　“如果你实在想帮我。”周寻道，“要是有人来外边找我，告诉他们我不在。” 　　最近来向他要联系方式的又多了不少。搞得他隔三差五就得出去一次教室，然后再回来。没坐一会儿又被叫出去。 　　周寻觉得奇怪。 　　那些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他的名字。但既然消息这么灵通，应该也会知道他没有手机才对。为什么还要来要联系方式。 　　上一辈子不受欢迎的周寻自然不会清楚。 　　在许多人看来，「没有手机」只是拒绝的借口。不少人觉得或许自己去要、周寻说不定就给了呢？ 　　因此挑战的人数不胜数。 　　接到朋友「亲自给予」的任务，顾河颇为激动：“保证完成任务！” 　　他兴冲冲地走了。 　　为保证能帮周寻挡掉那些人，直接站到了教室外边。 　　没一会儿，就有个其他班的朝这边走来。 　　如果是其他人，估计一眼就能认出那人身份。毕竟那一头标志性的银发，没有其他学生敢染。 　　但顾河不同。他没有能聊天的朋友，因此对校内的许多八卦消息并不灵通。 　　他直接就挡了上去：“这位同学，你找谁？” 第14章 　　秦宇升看了眼这个胖男生。 　　对方跟他一般高，身形几乎是他的两倍。 　　他对大多数人都没什么兴趣，很快收回视线。 　　“送作业……” 　　顾河定睛一看，果然瞧见这人手里拿着一本习题册。 　　有时候老师批改作业太忙，会不小心弄混班级。这本作业应该是拿混了。 　　顾河伸手去接：“喔喔，谢谢你。我拿进去还他！” 　　秦宇升手一抬，轻易躲过了。 　　“不用了……”他冷道，“让周寻出来……” 　　如果在往常，顾河肯定就乖乖进去叫人了。 　　但他刚接到周寻嘱托，必不可能再去打扰，因此道：“他不在，直接给我吧。” 　　秦宇升站在门口，一眼便望见了周寻。对方微皱着眉，低头不知在看什么。 　　秦宇升抬脚直接就要进去，结果却被人挡住。 　　他往右走，那胖子又再挡了过来。像是一堵墙。 　　角度问题，这回秦宇升已经看不见周寻了。 　　他终于看向眼前人，不快道：“干什么……” 　　明明只是最简单一句问话，顾河却不由打了个哆嗦。 　　尽管如此，他还是勉强稳住。 　　“那、那个，他真的不在！我会转交给他的，就不麻烦你了。” 　　秦宇升眯着眼，一言不发望着顾河。 　　顾河手不自觉紧张地交握，又很快松开。 　　绝对不能怂！ 　　少顷，对方移开视线。一把将习题册拍到他身上，转身离开。 　　顾河这才松了一口气。手捧着习题册，另一只手擦额头。发现已凭空出了不少汗。 　　“咦？那不是秦宇升吗？” 　　“哇真的！他来我们班上找谁啊？” 　　有人发现了秦宇升，激动地开始窃窃私语。 　　当听见「秦宇升」这个名字，周寻不自觉有了反应，笔下一顿。 　　这时有人走近桌前，将习题册递过来。 　　“给！”顾河道，“好像是别班不小心拿混了。” 　　周寻道谢接过：“刚才有谁来了吗。” 　　顾河疑惑：“没啊……”接着道，“喔，有个好心同学送来的习题册。我怕打扰你，就让他给我了。” 　　好心同学？ 　　周寻想，那肯定不会是秦宇升了。 　　对方是能坐就不会站的人，怎么会好心到帮一个不认识的人送练习册。 　　另一边，秦宇升朝班上走去。走廊里，路经之处无不是满满的黑气压。 　　偶尔有几个学生想要上来搭话。刚一靠近，就被那压抑不住的负面气息给逼退了。 　　回到7班教室，方成也刚好回来。看见他就抱怨道：“秦哥，你要送就一起帮忙送了呗，还单抽出来一本。害得我又跑一趟。” 　　秦宇升睨他一眼。 　　方成立马意识到不对劲。 　　他十分识时务，知道秦宇升现在心情不好，乖乖闭嘴回到座位。 　　秦宇升拉开椅子直接坐了上去，扯过兜帽盖上银发。 　　不对劲，一切都很不对劲。 　　现在的一切与记忆中相差甚远。如今高一学期都快结束了，他和周寻之间甚至没好好说过话。 　　并且他们之间的关系，甚至称不上「认识」。 　　所以上一辈子实际情况究竟是怎样？周寻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近他的？ 　　秦宇升闭上眼睛，皱眉思索。 　　不行，完全想不起来。 　　他只模糊记得，在自己转学过来之后，身边就多了一个周寻。明明不是一个班的，却总能看见对方。 　　他起初很厌烦，态度也很差劲。但无论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周寻都只会笑笑，并不在意。 　　直到高二，他们分科后进了同一班，之后就更长时间待在一起。 　　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 　　秦宇升觉得，自己比起上一辈子已经要积极许多。经常会有意无意给周寻提供机会。 　　这次也是，甚至专门去周寻班上找人——虽然被一个讨厌的胖子给妨碍了。 　　总之，就差没直接敞开大门说「欢迎光临」。 　　明明如此，周寻却始终没有采取行动。一天到晚都待在教室，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秦宇升忽然想到一点，睁开眼睛。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辈子自己太积极了，才导致周寻对他不感兴趣了？ 　　周寻并不清楚秦宇升在想什么。 　　他依旧按部就班执行着每天的计划。直到这一天周末，些微出现变故。 　　“你出去……” 　　杜雅馨手插着腰，颐指气使，“我朋友今天会来玩，还会住我家里。你这两天不准回来。” 　　周寻这边刚拖完地。闻言看向杜雅馨。 　　女孩走过来，一把夺走拖把杆：“打扫完了就赶紧走，别让她们看见你！” 　　周寻没说什么，回客厅拿起书包。 　　何杏也在，正在客厅化妆。她今天下午也要去打牌。 　　见周寻出门，顺嘴提了一句：“垃圾我放门口了，记得扔了。” 　　“嘭……” 　　周寻把东西扔进垃圾桶，合上盖子。 　　上一辈子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杜雅馨邀请朋友回家的时候、就会赶他出门。而一旦有人住宿，他就连晚上也不能回去。 　　最长的时候，他大概在外边待了三天。 　　第一天，他在KFC待了一夜；第二天去了麦当当。 　　由于没点东西坐了太久，服务员委婉请他离开。而他刚要起身，就有新的客人进来了。 　　是秦宇升和那一众狐朋狗友。 　　他看见了他们；他们也看见了他，表情变得微妙。 　　秦宇升穿得光鲜亮丽，与灰头土脸的他形成了鲜明对比。对方立在众人之首，手抄兜下巴微抬，吐出两个字。 　　“周寻？” 　　当时周寻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年龄都只有十五岁。几天没洗澡，只能用卫生间的冷水擦下脸。 　　不知是否错觉。就连他自己，似乎也能闻见自己身上的异味。 　　那些人与他明明站在一个地方，他却仿佛身处另一个空间。窘迫到了极点，只想当即找个洞钻进去。 　　恐怕这一辈子，他也忘不了这件事。 　　周寻呼出一口气，抬头望天。 　　现在想想，这种事似乎是可以报警的。不过他当时一门心思想要讨好那家人，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那现在呢。 　　干脆直接报警？吓一吓他们？ 　　念头一闪而过，又立马打消。 　　警方顶多会做个调解，之后只会让关系变得更僵。 　　虽说他已没有再讨好这家人的打算，但更不想自找麻烦。 　　乌云密布，似乎马上就要下雨。看样子也不能去平常的公园了。 　　周寻单手背包，骑自行车离开。 　　这辈子他已经尽量去避开秦宇升，但仍不能排除之后不会撞见。 　　麦当当和KFC他是不会去了。今天就在地下通道将就一晚吧。 　　“滴答……” 　　还没抵达目的地，雨水便落了下来，砸上肩头。 　　周寻停下车，扶车走到便利店外边躲雨。 　　没过几分钟，大雨倾盆而下。来往行人匆匆，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浇得猝不及防。 　　便利店自动门开开合合，不少人进去买伞。 　　周寻等着雨停。 　　而在这时，一辆眼熟的车映入眼帘。周寻隐约记得车牌号，那是秦宇升家里的车。 　　车辆冒着大雨疾驰而来，在靠近路口时缓缓降下速度。 　　周寻下意识低头，脸庞隐藏在刘海阴影之中。 　　车辆渐渐逼近，几乎就快停下。下一秒又忽然提速，径自驶过便利店前方。 　　同一时间，车上。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坐在后排的男生，小心翼翼：“少爷，你刚才说停车，是不是要买什么东西？要不调头回去？” 　　秦宇升抱臂，冷道：“继续开……” 　　今天那对生了他的男女让他回去参加家庭聚会，说是庆祝弟弟百日。 　　他本来懒得搭理，结果那个臭老头威胁说不回去就断了经济来源，他只能服软。 　　没办法，现在经济还没独立。再忍耐一段时间，等大学以后创业，就能彻底摆脱那个家了。 　　秦宇升闭眼拧着眉。 　　他刚才远远看见周寻。本想让司机停车，又意识到不能这么做。 　　周寻不来找自己的原因，他后来总算想明白了。 　　肯定是自己太过积极导致了蝴蝶效应。所以他打算晾对方一段时间。现在停车，无疑是半途而废。 　　前边是十字路口，信号灯变成红色。车缓缓停下。 　　不由地，秦宇升脑海里闪过方才的画面。 　　周寻远远站在那里，手扶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一个大背包。 　　似乎淋了雨，头发有些湿。发丝垂下，些微挡住了眉眼。衣服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单薄的身形。 　　上辈子的周寻，有这么瘦来着吗。好像风一吹就会倒。 　　秦宇升完全记不得了。 　　他睁开眼，敲了下司机椅背：“调头，去刚才的便利店。” 　　司机：“啊？” 　　秦宇升不耐皱眉：“调头……” 　　司机不明所以，但还是在下个拐角乖乖调头了。 　　秦宇升重新靠坐回去。 　　他不是想去找周寻，而是要去买东西。路上碰见了，刚好可以顺上对方一程。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妥当，道：“便利店门口有个男生。你待会儿去跟他搭话，送他回家。” 　　司机：“啊？” 　　秦宇升：“啊什么啊……” 　　司机：“那少爷怎么办。” 　　秦宇升：“我去买东西，在店里等你。”末了又道，“你别告诉他是我派你去的。” 　　司机明白了。那位男生大概是少爷朋友。但两人闹了矛盾，少爷不想亲自出面，才叫他代劳。 　　只是老爷夫人让他中午前送少爷回去。如果他先送那人回家肯定要迟到。 　　于是司机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少爷，要不我给他点钱，让他打车回去吧。” 　　秦宇升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不说话了。 　　车很快开回便利店，门口依然站了不少躲雨的人。 　　秦宇升透过车窗望向外边，却没找见人。 　　原先站的位置已经站了别人，秦宇升不认识。 　　周寻不见了。 第15章 　　周寻是被顾河带走的。 　　他躲雨的时候碰见顾河。对方见他浑身湿透，硬是拽着要走。 　　“你这样会感冒的。”顾河道，“我家就在这附近，去我家换身衣服吧。等雨停再走……” 　　周寻拗不过，只好跟去了。对方似乎很高兴，撑伞亦步亦趋跟在一旁。 　　“你也出来买东西吗？没想到周末也能碰见你。” 　　“我刚买了蛋糕，待会儿咱们可以一起吃。” 　　“啊、好像快到中午了。我估计雨也暂时停不了，你留我家吃午饭吧！” 　　顾河一路上喋喋不休。 　　周寻基本没怎么说话。自行车车胎踩过地面积水，留下一道浅痕。 　　顾河家果然很近。 　　没走多久便进了小区。小区是花园别墅，每户人家都单独有一栋楼。 　　周寻料想过顾河家境应该不错，没想到竟然这么富裕。 　　“妈，我回来了！” 　　刚一进屋，顾河便冲客厅方向喊。 　　很快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当看清对方的脸，周寻不由一愣。 　　女人长得跟顾河一点儿也不像。五官小巧玲珑。即使略微上了年纪，也能看出年轻时很漂亮。 　　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只有皮肤白了。 　　“哎呀、这位是？” 　　“妈，他是我朋……” 　　顾河一顿，小心翼翼改了口，“是同学，周寻。现在外边下大雨，我刚好碰见他，所以一起带回来了。” 　　“朋友？！” 　　女人貌似只听进去了前半截话，顿时眉开眼笑。 　　“外边雨很大吧，都湿透了。”她亲切地上来拉周寻，“来，阿姨去给你拿毛巾，你先擦擦。” 　　周寻不太适应这种对待，僵硬着身子走进去。 　　进了客厅，女人递来干净的毛巾。 　　周寻道谢接过，低头开始擦头发。擦着擦着，只觉落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炙热。他一顿，抬眼望过去。 　　女人正盯着他看，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与激动，热情问道：“你跟我家河河怎么认识的啊？认识多久了？是同班同学吗？以前怎么不来玩？不过没关系，以后你可以经常来……” 　　周寻总算明白了顾河的话痨遗传自谁。大约对方平常在学校都一个人，从没机会表现出来。 　　顾河从楼上下来。他刚才回了一趟房间去找干净衣服。 　　虽然他跟周寻身高差不多，但要胖上许多。找半天才找到尺寸勉强小一些的。 　　一进客厅，便听见自己母亲的催命连环问。 　　顾河有些尴尬：“妈，你别吓到别人了。” 　　女人噘嘴：“我这不是高兴吗。你都多久没带朋友回家了，好像幼儿园之后就没了吧。我很担心呀……” 　　这种小女生的动作，顾母做起来却不显违和。 　　只是顾河更尴尬了。有些后悔带周寻回家，只觉自己老底都被抖干净了。 　　再看周寻，外表依旧看不出情绪，对「朋友」这个词汇也没太大反应，并未出言否定。 　　顾河心松了一口气。 　　顾母还在做饭，风风火火进了厨房。 　　她离开后，客厅重新恢复平静。 　　顾河挠了挠头：“抱歉，我妈她太闹腾了。” 　　周寻摇头。 　　他其实有些羡慕。因为无论是他还是秦宇升，家庭环境都不能称得上健全。 　　这么咋咋呼呼又富有生活气息的家庭，他还是第一次见。 　　换上干净衣服后，顾母又硬拿着周寻衣服去洗了。 　　“没事，家里有烘干机，洗完就能穿。” 　　顾母大大咧咧道。 　　雨一直在下，吃过午饭也没停。周寻见暂时走不了，便问顾河能不能借用书桌。 　　顾河明白了：“是要写作业吗？刚好我也没动，咱们一起做吧。” 　　顾母拍手笑：“寻寻，你应该多来我们家。我家儿子每次作业都拖到最后一秒，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主动写。” 　　顾河尴尬轻咳一声：“走、走吧。周寻，去我房间。” 　　顾河房间十分宽敞。床靠墙而立，正前方是一面很大的落地窗。雨水沿窗面滑下。 　　房间里摆了不少乐器。有吉他、钢琴，还有小提琴。 　　顾河察觉到周寻视线，不好意思笑笑：“我就无聊弹一下，技术很差的。” 　　他没有多谈，引周寻到桌旁坐下。 　　其后房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时钟指针咔哒咔哒地响。顾母偶尔会进来送吃的。 　　周寻刷完几篇卷子，抬眼一看，见雨已经差不多停了。 　　天色暗下，夕阳西下。暖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桌面铺上一层金光。 　　周寻望向顾河，发现对方还在奋笔疾书，神情十分认真。 　　他站起身，想说一句自己该走了，结果却看见顾河压根没在写作业。 　　或者说，作业只写了开头，其后就被丢在一旁。 　　现在对方写的，是一篇乐谱。 　　周寻对乐理一窍不通。但看上边涂改的痕迹，顾河似乎并不像本人所说的那样，对乐器只是无聊弹弹。 　　周寻没打扰，静静旁观了一会儿。顾河像是终于写完，长舒一口气后停笔了。一抬头，便与周寻目光撞上。 　　“啊……”顾河面露尴尬，一把藏起乐谱，“你写完作业了吗？” 　　周寻点头：“我该走了……” 　　顾河看了眼时间：“都这个点了，待会儿一起吃晚饭吧。” 　　周寻还没回答，房门就被敲响。顾母探进头来，笑道：“作业做完了吗？” 　　顾河手忙脚乱地起身：“啊，差不多了！只剩一点儿！” 　　顾母高兴地朝儿子比了个大拇指：“我晚饭做了很多好吃的，期待一下。你们收拾收拾就下来啊。” 　　门在眼前关上。 　　看这个流程，似乎又得留下来吃完饭。 　　周寻虽然不想给人添麻烦，但好像这时拒绝也不太礼貌。 　　“那个、周寻……” 　　周寻听见顾河叫自己，转头看过去。 　　顾河拨弄着手指：“刚才的东西，你能不能当作没看见？” 　　“我妈要是知道我作业不写在搞这些东西，肯定会很伤心。”顾河为难道，“我成绩已经够差了。” 　　本来他考进这个重点高中就是低空飞过。进来以后果不其然跟不上，屡屡倒数第一。 　　他妈每次开完家长会，都会郁闷老长一段时间。 　　顾河也想努力。可他觉得自己脑子笨，那些数学公式化学方程跟火星文一样，他完全记不住。 　　周寻道：“你刚才的谱子，能给我看看吗。” 　　顾河微怔。接着拿出谱子，小心翼翼递了过来。 　　周寻接过。他大约翻了一下，足足有七八页。前边几页还写了歌词。 　　周寻指出一点：“这里，英语错了。” 　　顾河脸一红，改了过来。 　　周寻继续往后翻，问道：“你以后想当作曲家，还是歌手？” 　　闻言，顾河连连摆手：“怎么会，我怎么可能做得了那些。只是无聊写写而已。” 　　“我不懂音乐……”周寻道，“但我至少能看得出来态度。” 　　他放下乐谱：“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做不了？” 　　顾河不说话了，垂下头。 　　良久开口道：“我以前有给别人听过……但都说很难听。” 　　周寻不清楚对方是给谁听过。但看来那次遭遇严重打击了顾河的自信心。 　　他没有问下去，只是说：“我想听一下……” 　　“听、听一下？” 　　顾河貌似有些意外。但很快站起身，手忙脚乱地去开抽屉，“你等等！” 　　顾河拿出平板，将耳机递给周寻。接着就蹲坐在一旁，神情紧张地注视周寻的表情。 　　音乐自耳机孔里传来。没有歌词，只偶尔伴随男声低吟。 　　周寻听着听着，神情逐渐变得古怪。 　　这首歌，他听过。 　　不是这一世，而是上辈子。 　　当时他上了高三，继妹每天都在屋里放这首歌，嘴里嚷嚷着歌手名字，说要嫁给他。 　　而那位歌手，名字叫顾星河。 　　在未来十年，顾星河的名字大放异彩，达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写的歌脍炙人口，直击心灵。又长得好看，拥有不少迷妹迷弟。 　　之前周寻每次上下班，都能在地铁站上看见顾星河的大屏广告。 　　顾河，顾星河。 　　周寻看向眼前胖胖的男生。 　　是顾河在背地里给人代笔；还是说，顾河就是顾星河？ 　　察觉周寻表情变化，顾河愈加紧张。 　　“怎、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听？” 　　周寻取下耳机：“不，很好听。” 　　这是实话。毕竟这是时间验证过的。目前这首歌还是初版，没有经过复杂的编曲。 　　但日后一经问世，将会风靡全国。 　　顾河耸下肩膀：“谢谢，但你不用安慰我的。” 　　“不信的话……”周寻道，“要不要试着把歌发出去？” 　　这个年代智能机刚刚面世，尚未完全进入4G时代。大部分人用的还是翻盖手机。 　　流量虽然比不上未来。但周寻以为，以上辈子这首歌的火爆程度，肯定能在网络上掀起一层风浪。 　　顾河似乎从没想过这个做法，不由瞪大眼睛。 　　半晌结结巴巴道：“好、好，我会考虑的。” 　　吃过饭后，顾河送周寻出门。 　　周寻抹掉自行车座上的水，推车前行。 　　大雨过后，雨过天晴。地上淌着积水，不少人出来散步。 　　顾河这回倒没怎么开口，似乎在思考周寻之前说的话。 　　周寻见已经出了小区，正要让顾河先回去。对方却突然停下。 　　“我决定了……” 　　顾河看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我要试试，把歌发出去！” 　　周寻点了下头。 　　果然，顾河既跟他相似，又跟他完全不一样。 　　表面看似懦弱，但实际只要稍微推一把，就能马上重新振作，勇往直前。 　　所以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对方都能成功。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迎面开来一辆车，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人。 　　那人笑道：“这不是河河吗，怎么杵这里？晚饭吃了吗？” 　　顾河看过去。 　　脸很陌生，他面露疑惑。 　　男人：“我上次不是来过你家吗。你看，我还给你带了马卡龙。” 　　顾河还是记不起来。 　　因为他爸职位挺高的，时不时就有人来送礼。各种叔叔阿姨太多，他完全记不住。 　　但为了不让这人尴尬，他装出一副想起来的模样，礼貌道：“叔叔好……” 　　“真乖……”杜盛笑，“对了，你爸爸在不在家。我这里刚淘到好茶，来送给你爸爸。” 　　他说着话，视线投向一旁。 　　当看清站在顾河身旁的男生，笑容不由僵住。 　　周寻一言不发望着自己的「继父」，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第16章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露出这种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要以为杜盛是不会笑了。 　　杜盛在家里，对他自不用说。而哪怕面对何杏，也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顾河见杜盛突然不说话了，又察觉到对方在看自己旁边。视线不由在两人之间游移：“你们认识吗……” 　　不待周寻发话，杜盛便抢先道：“是亲戚家的孩子。最近上学住在我家。” 　　闻言，顾河眼前一亮：“原来你是周寻的叔叔啊！有空我可以去你们家玩吗。” 　　杜盛笑：“当然可以……” 　　他一眼就看出顾河对周寻热切的态度，转头朝周寻道，“寻寻啊，你要不等我一会儿。等我送完东西，咱俩一起回家。” 　　乍听见这称呼，周寻险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河高兴道：“那周寻又可以在我家多待会儿了。叔叔你等等，回去我给爸打个电话，问他到哪了。” 　　杜盛一听这话，面露喜色。 　　他前后跑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如此看来今天是有戏了。 　　早知道周寻是顾河的朋友，他就应该早带人上门。 　　“不用了……”周寻道，“我自己回去……” 　　杜盛尴尬笑：“你跟叔叔客气什么。” 　　周寻看着他：“杜雅馨朋友来了。” 　　顾河站在一旁，看看周寻又看看杜盛，不明白这对话有什么逻辑联系。 　　顾河不明白，杜盛却是听懂了。 　　他家女儿本来就讨厌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哥哥」，不愿意承认。所以每次有朋友来家里，就会把人赶出去。 　　他知道这件事，却从不关心。 　　反正这小子跟他也没关系。何杏自己都不上心，干他什么事。 　　要不是法律规定、又怕被人指指点点，杜盛原本也不想放这人进自己家的。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杜盛是个生意人。眼里只有能利用的和不能利用的。 　　既然现在周寻有用，那就应该好好对待，等达成目的再说。 　　因此道：“你别管她。她不懂事，我待会儿回去好好说她。” 　　周寻自然也看出来杜盛的心思，对方是想利用他跟顾河父亲搞好关系。 　　如果这里应下，日后待在家里或许能轻松一些。 　　“…” 　　但是，周寻觉得有些厌烦。 　　他没再回杜盛的话，转头朝顾河道：“我先走了，学校见。” 　　说罢便蹬上自行车，径自离开。 　　顾河远远朝周寻摆手：“学校见！” 　　他放下手，再度看向杜盛，却见对方脸色差得吓人，不由担忧问：“您还好吧？” 　　杜盛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连道：“没事没事。只是顾总他……” 　　“我会跟爸说一声的。但现在就我妈一个人在家，请您回去不太方便。” 　　顾河道，“要不您在外边等等？” 　　杜盛心知没戏了，但还是勉强保持笑容：“好的，我在外边等着。” 　　他目送顾河离开，直到人走远后脸色才逐渐变黑。 　　他都来好几次了，这家人连门都不让他进。 　　他最近得知竞品公司也想要与顾总合作。如果他能提前签下这个大单子，目前部门空缺的部长位置肯定就是自己的了。 　　杜盛是很有耐心的。 　　他不怕磨。只是这次好不容易跨出一步，又被周寻给硬生生推了回去。 　　杜盛晚上回到家，一进门就听见一阵嬉笑。 　　定睛一看，见是女儿正穿着睡衣跟同学打闹。 　　他等了顾总很久，最后是把茶叶送出去了，却没能说上几句话。现在听女儿这么闹腾，心中更加烦躁。 　　“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 　　杜雅馨莫名其妙被吼，嘴一撇就想要哭。 　　“好啦……”何杏在一边打圆场，“确实挺晚了，你们两个去睡觉吧。” 　　哄回女儿后，何杏埋怨杜盛：“你干嘛把气撒孩子身上。她今天本来高高兴兴的。” 　　杜盛一扫家里，没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周寻呢？” 　　何杏是第一次听见杜盛主动问起周寻，不由愣住。 　　“周寻？”她道，“今天馨馨朋友来玩，往常这个时候周寻都会出去住啊。” 　　杜盛：“他住哪里？” 　　何杏：“这……” 　　杜盛：“你给他房钱了吗。” 　　“放心吧……”何杏笑，“我把钱管得严，从来不给他。” 　　杜盛拔高音量：“那他今晚上TMD住哪儿！？” 　　何杏因这怒吼一个哆嗦，手下意识捂住耳朵。 　　她觉得老公今晚是不是吃错药了，不仅关心起周寻，还为了他发脾气？ 　　“走……”杜盛去拉何杏。 　　何杏挣扎着想要抽出手：“都这么晚了，要去哪啊？” 　　“还能去哪？”杜盛咬牙切齿，“去把你儿子给找回来！” 　　秦宇升聚会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父母跟他说话也没反应。脑里想着周寻去哪了。 　　那么大的雨，便利店里也没人。后来他又让司机绕附近转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秦宇升蹙眉。 　　难道还能神隐了不成？ 　　“嘭……” 　　一声巨响扯回他的注意力。 　　秦宇升抬眼，见是父亲重重放下高酒杯，面色不善望着他。 　　“这么久不见就这种态度？”秦父皱眉，“我在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秦宇升：“没听……” 　　秦父：“秦宇升！” 　　“行了，别吓到宝宝了。”秦母出言阻止。 　　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白白胖胖的颇为招人疼爱。 　　秦母用手帕帮孩子擦干净嘴，朝一旁候着的保姆道：“喂过饭了。带孩子下去吧。” 　　保姆毕恭毕敬接过，离开了。 　　秦宇升看在眼里，扯了下嘴角：“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有母爱啊？” 　　秦母：“什么？” 　　她素来举止优雅。即使听见儿子语气这么不客气，也丝毫看不出情绪变化。 　　“我说你别装了。” 　　秦宇升起身。椅子往后滑，发出刺啦一声响。 　　“那家伙出生到现在一百天，你也就今天喂过饭。我看你刚才抱他，差点没把人摔了。” 　　秦母：“…” 　　“秦宇升！”秦父一拍桌子，“这就是你在学校学到的？跟父母这么犟嘴？还染了这么一个古里古怪的头发，赶紧给我染回去！” 　　秦宇升嗤笑一声。 　　他虽然现在对这发色不太满意。但能看见这个男人吃瘪，还是挺愉快的。 　　“饭也吃过了，我先走了。”秦宇升拎起外套，“你们也赶紧的吧，别让包养的小情等急了。” 　　他朝外走，嘭地一声甩上门。 　　随之而来的、是玻璃碎地的声响。 　　秦宇升即使不看也知道，大概是自己暴脾气的父亲摔了杯子。 　　从小到大，他母亲就跟个人偶似的。既不动怒，也从来没有高兴的时候。 　　秦宇升脸上没了表情。 　　就算自己惹出再多事，那个女人也毫不关心。 　　离开家，雨已经停了。 　　这对男女一大早把他叫过去，本人却到傍晚才姗姗来迟。问就是突然有事。 　　这种事秦宇升早已习惯。 　　那对夫妻爽约不是一次两次。这回仅仅是迟到，已经很不错了。 　　但对秦宇升而言，他倒宁愿那两人最好就别出现。反正碰上面了也只是吵架。 　　这所谓的「家」早就有名无实，却要为了面子举办家庭聚会。 　　真是可笑。 　　窗外，车流往外划过。 　　路有些堵。秦宇升抱臂坐在车上，突然问道：“今天周末？”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不明所以：“是的……” 　　周末…… 　　说起来，秦宇升隐约记得周寻说过，周末不能出来玩，因为要帮家里做家务。 　　虽然如此，上辈子的时候他曾在周末撞见过对方。 　　周寻当时背了一个很大的背包，灰头土脸的。看见他就要躲。 　　而这一回，对方车筐里好像也塞了一个背包。 　　光是寻常出门，需要背这么重的东西吗。 　　“…” 　　秦宇升意识到什么，指尖烦躁地点着手肘，“喂，先去趟麦当当。” 　　司机疑惑：“少爷，你还没吃饱吗。” 　　“少废话……” 　　结果，秦宇升没能在麦当当找见周寻，KFC也没有。 　　他不禁觉得是不是自己记忆出了差错。 　　毕竟都过去十几年了，可能并不是这个时间地点。说不定周寻都已经回家了呢。 　　秦宇升坐回车上。 　　但如果没有，那这两天那家伙都得露宿街头了。 　　司机主动问：“少爷，还要去哪啊？” 　　秦宇升冷道：“红光街……” 　　红光街是周寻家所在的街道，离学校很近。 　　秦宇升上辈子只去过一次。 　　是去吵架的。吵完后，他直接就拉周寻走了。 　　等车开到小区门口，秦宇升才发觉自己有多鲁莽。 　　他又记不住门栋位置。就算把车开来这里有什么用，难不成要一家一户去找？ 　　正这时，一对男女拉扯着走出小区。 　　“有什么好找的。”女人抱怨，“他都那么大人了，还怕被拐了不成？” 　　男人脸色愈黑：“你就不怕周寻报警抓你？” 　　女人不屑：“我是他妈，他敢吗。警察来了也没用。” 　　秦宇升坐在车后座，莫名觉得那对男女有些眼熟。 　　直到听见周寻名字，才确定了这两人身份。 　　这么说来，周寻的确没回来？而且似乎跟上辈子一样，是被赶出去了。 　　秦宇升：“喂，开车。” 　　“啊、好的……”司机启动发动机，“少爷去哪？” 　　“前边那两个……”秦宇升沉着脸，“撞死它丫的……” 第17章 　　周寻是被警察找到的。 　　他没有立即去地下通道，因为人来人往不方便。待夜色深了，才推自行车朝目的地走。 　　这时，一辆警车缓缓停到面前。上边下来两个警察，问他是不是周寻。 　　看对面表情严肃，周寻差点以为自己犯了什么罪。 　　周寻：“我是……” 　　那名表情严肃的警官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表情严肃道：“你父母在找你。以后有事好好跟家里沟通，别再随便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周寻蹙眉。 　　警察让他乘上警车，带他去了警局。 　　刚一进去，周寻便看见杜盛和何杏两人坐在大厅。 　　杜盛立马起身迎过来。何杏表情略显迟疑，但还是跟在了一旁。 　　“寻寻，大晚上你去哪了？”杜盛过来拉他，“我们找你好久。” 　　周寻躲开杜盛的手。 　　杜盛也不在意，继续道：“来，好好谢谢警察同志。咱们回家吧……” 　　“不客气……” 　　警官道，“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只是以后无论多生气，都别再打骂孩子了。他都这么大了，也有自尊心的。遇见事多沟通嘛。” 　　杜盛忙不迭道：“一定一定……” 　　警官又批评周寻：“你也是。不就考试没考好吗，多大点事。你父母找了你一晚上，别再让他们担心了。” 　　周寻：“…” 　　“没事，我们也反省。确实是我们说过了。” 　　杜盛怕周寻多说些不该说的话，直接插话带过话题。千恩万谢后，硬拽着周寻离开警察局。 　　一出门，周寻便抽出手，要往其他方向走。 　　“你去哪啊？”杜盛追上来，“家在这边……” 　　周寻停步，看向杜盛。 　　到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杜盛不惜报警也要找到自己的理由。 　　该说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吗。一旦自己有了利用价值，就马上态度大变。 　　“你讨好我也没用……”周寻道，“我跟顾河只是普通同学。” 　　“跟这有什么关系。”杜盛正色，“虽然咱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名义上你还是我儿子。这么晚不回来我肯定会担心啊。” 　　不愧是社畜。 　　周寻心想。 　　就跟失忆了似的，绝口不提曾经发生的矛盾。 　　他上辈子跑业务时也是这样。无论客户怎样破口大骂，只要还需合作，只要还有利益，下一次见面他依然可以笑脸相迎。 　　但他也能想象到。 　　一旦杜盛利用自己达成目的，估计又会恢复成以前的态度。 　　虽然这一点，对周寻而言已无所谓。 　　“叔叔……”周寻似笑非笑，“你会「出人头地」的。” 　　杜盛笑容僵住，只觉自己被讽刺了。半晌才道：“嗐，你说的什么话。” 　　周寻说的是真话。上辈子他记得杜盛晋升高位赚了不少钱。工作越来越忙，很少回家。也因此才让何杏久违地想起了自己这个儿子。 　　只是杜盛在外边，忙的大概不仅仅是工作。 　　周寻曾远远看见过，杜盛搂着一名年轻漂亮的女子进出餐厅。 　　至于何杏知不知情，他就不知道了。 　　“我会回去的……” 　　周寻骑上自行车，“你们自己打车走吧。” 　　说罢便径自离开。 　　“真是、什么人啊……”何杏柳眉倒竖，“我们家好心养他，他最近态度是不是越来越不客气了。” 　　杜盛：“还不是你自己给人生的。” 　　两人很少提及这个话题。 　　何杏乍一听见，顿时憋得脸红。 　　“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被那个男的给骗了，我哪里会给那种人生孩子……” 　　“行了……”杜盛皱眉，“别聊你以前那点破事了。要说被骗，我不是也被你骗了？” 　　何杏不觉得自己骗了杜盛，只是有所保留。 　　在她看来，要是告诉别人自己以前结过婚还生过娃，哪里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本来周寻要是不出现，这一切都不会被戳穿。 　　想到这里，何杏心中不由又生出怨恨。 　　杜盛忙了一天，只觉身心疲惫。他不想再跟妻子多说话，走到路边拦车。 　　一辆低调奢华的小轿车一直跟在周寻身后，不远不近。 　　直到看见对方骑车进了小区，才缓缓停下。 　　司机：“少爷，他到家了。” 　　秦宇升靠上后座：“回去吧……” 　　轿车再度行驶。 　　秦宇升之前说让司机去撞人，但到底只是气话。 　　他听见那对夫妻说要去找人，便远远跟在后边。 　　毕竟对方一直跟周寻住在一起，应该更了解高中时期的周寻会去哪里。 　　而跟到最后，秦宇升发现自己想错了。 　　那两个白痴，竟然跑去游戏厅和网吧。周寻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 　　秦宇升觉得再跟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不如自己去找。正要叫司机调头，就见那对夫妻去警局报了警。 　　警察找人倒是迅速。又或者说是运气好，很快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秦宇升直到亲眼确认周寻回家，心中一块大石才落了地。 　　“少爷……”司机边开车边问，“您跟了他那么半天，不上去说句话吗？” 　　秦宇升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又不认识。” 　　司机惊了：“您不认识还找他那么久？！” 　　“闭嘴，开你的车。” 　　好吧…… 　　司机闭嘴了。 　　秦宇升啧了一声，望向车窗外。 　　这个时间段，他俩的确称不上认识。何况都猜测是蝴蝶效应引起了变故，他怎么可能再主动上去搭话。周寻不会越退越远吗。 　　说到底…… 　　秦宇升指尖烦躁地点着手肘。 　　都是周寻的错。 　　那家伙害他白等这么久，甚至背地里干这么多不符合自己身份的事。 　　要是对方像上辈子那样凑上来。他压根就不用干这些事，直接就能把人带回家。哪里用跟个跟踪狂一样。 　　秦宇升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女生是闻见一股香味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好朋友在一旁睡得香甜，还没醒。 　　女生先下了床，去到客厅。 　　客厅里空无一人。而香味是从厨房飘来的。 　　她循着气味就去了，刚到厨房门口，便看见里边站了一人。 　　是个男生，很高。袖子挽至手肘，露出有力的小臂，煎着锅里的培根。 　　听见脚步声后，侧头望了过来。 　　鼻梁高挺，漆色眸子鸦羽般的黑。 　　小女生脸一下子红了。想起自己还没洗脸，蹬蹬蹬跑开。 　　那个好像是高中生。 　　她心想…… 　　对于她这种小学生而言，高中生简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她回到房间推自己朋友：“雅馨、雅馨！你还有一个哥哥吗？” 　　杜雅馨迷迷糊糊睁眼：“什么啊，我没哥哥，我是独生女。” 　　“那那个男生是谁？”女生还在脸红，“长得好帅啊……” 　　“你睡糊涂了吧。”杜雅馨还很困，“让我再躺会儿。” 　　而到后边起床，杜雅馨才发现自己朋友没说谎。 　　她「哥哥」回来了。 　　不，那种人怎么能叫作「哥哥」。只是突然出现在她家里、霸占了她家一部分的陌生人。 　　无论是爸爸妈妈都很讨厌那个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人赶走？ 　　杜雅馨不能理解。 　　周寻这时刚做完早饭，把盘子端上餐桌。 　　一抬头，就看见杜雅馨一脸不快地瞪着自己。 　　“…” 　　周寻移开视线。 　　女生完全没察觉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扯了扯杜雅馨袖子，小声道：“你看，就是这个哥哥。” 　　“他不是我哥哥。”杜雅馨打断，声音故意很大，“他是我们家请来的佣人！” 第18章 　　佣、佣人？ 　　女孩儿愣住。 　　“他在我们家都不能上桌吃饭。”杜雅馨说着手指向厨房，“你看，那个小板凳就是给他用的。” 　　女孩儿：“喔、喔。” 　　她第一次遇见这种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大早吵什么呢。” 　　杜盛此时也出来了。 　　“爸爸，这个人……” 　　杜雅馨想要告状。 　　明明他们家每次来客人都会让周寻出去，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但这次周寻竟然没听话自己偷跑回来了。也不知道谁给他开的门。 　　可话却被打断。 　　杜盛像是没听见似的，直接朝周寻道：“这么早辛苦你了，快坐下一起吃吧。” 　　语气十分温和。 　　杜雅馨一副见鬼的表情，几乎在怀疑自己耳朵。 　　“不用了……” 　　周寻背上包，“我中午回来……” 　　他早饭吃得简单，几片面包就能解决。家里太吵，倒不如出去学习。 　　杜盛听说周寻要回来，没再多言。再看自家女儿，还穿着睡衣愣原地发呆，不由呵斥：“干什么呢，赶紧去洗漱。” 　　杜雅馨这才回神。 　　她想质问父亲为什么突然对周寻那么温和，害她在朋友面前丢了脸。 　　可又实在怕父亲，最后只恨恨瞪了父亲一眼，跑卫生间去了。 　　吃过早饭，朋友貌似觉得待着有些尴尬，没玩一会儿就说自己要走。 　　杜雅馨没能留住。 　　笑着送朋友离开。一转身，她整张脸直接黑下。回到家嘭地一下甩上房门。 　　杜盛不快：“这谁给她惯的臭脾气。” 　　何杏还是偏向女儿的：“你自己平时都不管。这个时候倒出来抱怨了。” 　　“我没给钱吗？”杜盛皱眉，“你平时在家又不用工作，家务也是全交给周寻。结果连管个孩子都不会？好好一个女儿被你教成这样，就知道打牌！” 　　“行！你文化人，我说不过你。” 　　何杏也气得走了。 　　客厅里只剩杜盛一个。 　　今天他不用去公司，平常娱乐就是看看球赛。他想开电视，却没找到遥控板。 　　“何杏，遥控器你放哪了？” 　　他边问着，边到沙发缝隙中去找。 　　这时看见沙发侧边放了一个纸箱。上边盖着布，极其不显眼。 　　杜盛不记得家里有这东西，还以为又是妻子买的快递。 　　他直接掀开盖布，发现下边堆着书和衣服。 　　杜盛这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周寻的东西。 　　对方一年前刚来他家时就只带了一个纸箱，看着颇为穷酸可怜。 　　杜盛看见，书本最上边摆了个信封。 　　老实说他对这小子的隐私没啥兴趣。正要把布盖回去，又手下一顿。 　　如果是能利用的弱点呢。说不定能让周寻同意帮他跟顾总搞好关系，签下这一笔生意。 　　只要风险能带来利益，杜盛就对偷窥这事没有任何抵触。 　　他直接捡起信封打开，抽出里边的纸。 　　是成绩单。 　　屁用没有。 　　虽说如此，杜盛还是扫了眼上边内容。 　　成绩单很长，足足列了九项科目的分数。而综合排名是…… 　　当看清内容，杜盛顿住。 　　文科班级第三，理科第一？年级排名也都进了前100。 　　周寻成绩这么好来着？ 　　他从没关注过，只偶然听何杏说过那个孩子一脸穷相不说、成绩也差得要命。 　　这能算差？ 　　要是周寻是他亲生孩子，他早就到处跟别人炫耀了。 　　要说成绩差，他那个不成器的女儿才是。小学科目那么简单，却回回不及格。成天只顾着打扮和追星，也不知道何杏怎么教的。 　　说起来，顾总儿子的成绩好像也很普通…… 　　杜盛想到了什么，勾起嘴角，将成绩单收起来。 　　周寻中午回到家。刚要挽起袖子做饭，就被杜盛制止。 　　“今天你休息一下。”杜盛笑，“咱们一家出去吃。” 　　“你来以后我们都还没给你接过风。今天算是补上！” 　　周寻看向客厅。 　　何杏和杜雅馨已经换好衣服在那里坐着了。只是两个表情都很臭，似乎在生闷气。 　　周寻收回视线：“你们自己去吧。” 　　“别这么说……”杜盛道，“专门给你接风的，你不来算怎么回事？餐厅位子都已经订好了，走吧。” 　　周寻皱了皱眉。 　　老实说，他实在没心思跟这人假装什么和乐融融一家人。 　　这在上一辈子就已经证明压根是不可能的事。 　　杜盛这个人，肯定在谋划什么。 　　他刚要拒绝，又听杜盛开口：“你现在还是学生，学习要紧。以后做饭洗衣服什么的就不用你来了，专心学习。” 　　周寻一愣。 　　他还没答话，就听何杏抱怨：“你胡说什么。他住我们家半分钱都不用付，他不来谁来？” 　　杜盛：“你来啊……” 　　何杏：“什么——” 　　杜盛：“你最近打牌输那么多钱，专心给我在家带孩子。” 　　杜雅馨倏地起身朝门外走：“要吃就快点，别废话了。” 　　何杏又气又恨。但也只能暂且按捺下脾气追女儿去了。 　　杜盛重新面向周寻，露出和蔼的笑：“来，走吧。” 　　周寻：“…” 　　他还是一起上了车。 　　如果之后真不用再全权负责家务，压力的确会小许多。最近总觉得身体疲惫，几乎是硬撑着自己在动。 　　他很久没好好休息过。 　　车开到市区。 　　下车以后，杜盛给了何杏一笔钱，让她带女儿去别的地方吃。 　　何杏挑眉：“什么意思？” 　　杜盛：“我这边有点事。馨馨想吃什么你就带她去吧。” 　　“妈妈，去吃必X客！” 　　这时杜雅馨心情已经好转不少，拽着何杏要走。 　　何杏点了下钱，确认给女儿吃完饭后还剩下不少、足够自己逛商场后，才点了下头。 　　“来，我们往这边。” 　　杜盛朝前引路。语气里带着笑意，像是最疼爱孩子的长辈。 　　周寻注视着对方背影。 　　说是一家人吃饭，结果却引开了妻子和女儿。杜盛是想带他见谁？ 　　虽然早料想到对方肯定不止单纯请吃饭那么简单，却没想到做这么明显。 　　周寻迈步。 　　不过，来都来了。他倒想看看对方在打什么算盘。 　　没走多久，两人进了一家酒店。 　　酒店金碧辉煌，外表颇为豪华。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天花板吊了装饰繁复的挂灯。 　　一进去便有服务员迎来，问是否预定了座位。 　　杜盛报出包厢名后，服务员领两人上了二楼。 　　“就是这里……”她毕恭毕敬打开门。 　　周寻还未看清里边，便听见人声。 　　“来了！” 　　那声音颇为耳熟。 　　接着一道人影窜出，激动迎了过来：“周寻！” 　　是顾河…… 　　除顾河以外，包厢里还有另外两人。一个是顾河母亲，另一个周寻没见过。大概是顾河父亲。 　　顾母：“都这么大了别咋咋呼呼的，快坐回位子。” 　　顾河拽着周寻进门。周寻瞥了眼杜盛，对方已经热情地同顾父攀谈起来。 　　原来是这样。 　　周寻收回视线。 　　他总算明白杜盛意图了。 　　原以为对方只是打算讨好他，让他帮忙说些好话。结果对方比他想的更进一步，直接绕开他采取行动，约来顾河一家。 　　顾河父母想必是很溺爱儿子的。如果是顾河主动提出想两家一起吃饭，估计不会拒绝。 　　而杜盛没提前告诉他，就是怕他不答应。所以先斩后奏。 　　如今人已经来了这里。周寻可以不给杜家面子，却不能不给顾河和他父母面子。做不到就这么甩脸离开。 　　双方入座后，顾河小声朝周寻道：“今天我爸说有人找我，没想到是你家打来的。你想约我吃饭就直接说啊，害什么羞。” 　　周寻：“…” 　　他不清楚杜盛具体编了什么话，也不准备帮对方隐瞒下去。 　　刚要开口，就听杜盛道：“顾总，没想到这么巧。咱俩生意上认识，咱们孩子也是好朋友。来，敬你一杯！” 　　顾父笑了一下：“私下聚餐，就别这么形式了。” 　　“哈哈、说的也是。今天就是带孩子出来玩的。” 　　杜盛还是饮完酒，坐下，“最近工作实在太忙了，连寻寻家长会都没来得及去。实在是惭愧……” 　　“我家也只有孩他妈去了。”说到这里，顾父看向顾母，“成绩单你好像还没拿给我，河河这次考得怎么样？有没有进步？” 　　顾母脸色尴尬起来。 　　顾河抓头嘟囔：“能不能别聊成绩了。” 　　“啊、周寻成绩好像很不错！”顾母一拍手，转移话题，“你们家是怎么教的啊？有没有什么方法？” 　　“嗐，哪有什么方法。”杜盛笑，“我一个劲儿忙工作，都是寻寻自己懂事学的。” 　　周寻听着杜盛在那儿口吻故作亲昵地追捧，摸了摸手臂。 　　鸡皮疙瘩起来了。 　　顾父得知周寻成绩以后，赞不绝口：“竟然是第一名。” 　　“没有，也就班级第一而已。”杜盛谦虚道，“刚入学的时候成绩还在中流，最近才追上来。” 　　闻言，顾父有些讶异。 　　比起一直当尖子生，这种能逆风翻盘的更加难得。 　　“寻寻啊，你有时间可以跟顾河多交流交流学习。”杜盛看向周寻，眯眼笑道，“你们是好朋友，共同进步嘛。” 　　这点戳到了顾家夫妇的软肋。 　　在他们看来，自家儿子哪里都好。为人善良懂礼貌，就是成绩差。 　　既然周寻以前的情况跟他家儿子类似。说不定能把他家儿子带动起来。 　　周寻看着桌上三位大人殷切的目光，不由叹了口气。 　　“好……” 　　桌上气氛更热烈了。 　　聊着聊着，就说到要让周寻帮忙补习的事。 　　顾母：“我们可以照市价给补课费……” 　　“哪里，不用不用。”杜盛连连摆手，“顺手的事，说这些就见外了。” 　　最后定下时间，让周寻每周末抽出一天去顾家给顾河补习。 　　这件事在三个大人之间就谈妥了，全然没有问过孩子的意思。 　　“那啥、对不起啊。” 　　顾河总觉得很抱歉，“我回去跟我爸妈说说，不用麻烦你的。” 　　周寻：“没关系……” 　　他倒不排斥给顾河补课。毕竟补习对自己而言也算巩固复习。而且比起待在杜家，能去顾河家里倒更好一些。 　　只是，他不想因为这点让顾家觉得欠杜盛人情。 　　这一场饭吃得很愉快。 　　至少对三位大人而言如此。 　　趁着杜盛去结账，周寻找上顾父。 　　对方刚从洗手间出来。 　　顾父看见他，笑眯眯地问：“怎么了？” 　　“我可以帮顾河补课……”周寻道，“但这件事和叔叔你们的生意无关，是我自愿的。” 　　顾父面露讶异。 　　周寻：“您应该知道杜盛找您是为了什么吧。” 　　“杜盛？” 　　顾父听见周寻直呼姓名，笑道，“看来你们关系不太好啊。” 　　周寻没说话。 　　他只是来提醒的，没有把自家隐私到处宣传的兴趣。 　　顾父擦干净手，将纸团扔进垃圾筐。 　　“放心吧。这次是私人聚会，不会影响工作。我只会看他提供的方案够不够好。” 　　顾父朝周寻眨了下眼睛。 　　“毕竟是你帮我儿子补课，而不是他，对吧？” 第19章 　　从那以后，周寻就开始帮顾河补课了。 　　虽然他说不需要，但顾家还是强硬塞给了他补课费。想着日后可能有用，周寻没再拒绝。 　　另外还有一件事。 　　顾河告诉他，已经把新歌上传了。 　　这时刚学完几个小时，正是休息时间。 　　周寻辅导完顾河，正在自己刷题。闻言抬头询问结果。 　　顾河：“我、我没敢看。” 　　他说着将平板推向周寻，“你帮我看一下吧！如果消息不好，就别告诉我！” 　　说完就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似有些坐立不安。 　　周寻视线投向平板，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陷入沉默。 　　顾河半天没听见回应，小心翼翼问道：“怎、怎么样？” 　　周寻看他一眼，压下平板：“过几天再看吧。” 　　虽说没有直言，但顾河心中已有了猜测，不觉有些失望。 　　“也是……”他挠了挠头，“这才第一次发。哪可能那么快有人听。” 　　周寻：“…” 　　音频是几天前上传的。截至今天，播放量还不过百，更别提留言了。 　　新人没流量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顾河明明是在视频网站上传的歌，却没有起好标题，更没有对视频内容剪辑。 　　标题就是简简单单的英文歌名，而视频背景则是一张图片。自然吸引不来观众。 　　十年前的现在，并没有十年后那么方便的录歌软件。 　　提建议倒是简单，但周寻却犹豫了。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提议发歌，结果揠苗助长，影响到顾河的未来。 　　这时，平板震了一下。 　　周寻发现账号右上角冒出一个小红点，有人发来消息。 　　顾河并未注意：“那我就过几天再看吧。休息差不多了，咱们……” 　　“顾河……”周寻打断。 　　顾河：“什么？” 　　周寻没说话，直接把平板递过去。 　　“啊啊啊我不想看！”顾河捂眼，“我不想面对现实——” 　　周寻：“娱乐公司的人给你发消息。” 　　顾河身体顿住。少顷放下手。他拿起桌上平板，当看清上边内容时，不禁张大嘴巴。 　　接着看了一遍又一遍。 　　“星娱？是星娱的人！？” 　　星娱传媒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旗下出了不少大热歌手和演员。 　　而给顾河发信息的，是经过官方认证的账号。 　　里边问歌是不是顾河自己写的，并发了邮箱账号说希望可以联系。 　　顾河欣喜若狂，直接在房间里跑起了圈。 　　周寻并不记得上辈子的顾星河有没有进星娱。但现在看来，至少自己的插手并未改变顾河的命运。 　　顾河兴奋过了，直接跪坐到周寻身边，一把抓起周寻的手。 　　“周寻，谢谢你！”他眼睛好像在发光，“虽然不知道这回能不能成，但我以后一定会坚持在这条路走下去。” 　　周寻看着顾河。 　　当然会成功。 　　毕竟就连他这种从不关注娱乐圈的人，也听说过顾星河的名字。 　　但如果在这里断言，说不定又会影响到一些细微末节。 　　——南美洲热带雨林蝴蝶翅膀的扇动，引起了得克萨斯州的龙卷风。 　　所以，他最后只是道：“加油……” 　　方成进了教室，见秦宇升正趴桌上补觉。耳里塞了耳机，头戴兜帽，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 　　往常的时候，方成是不敢打扰的。但这次拜托他的妹子实在漂亮。他觉得就算被骂，也要保证完成任务。 　　“秦哥……” 　　方成小心翼翼凑过去，“有人来找你……” 　　秦宇升手臂微动。 　　方成见有戏，凑得愈近：“这次这个真的很漂亮，你要不要去聊聊？” 　　下一秒额头便被抵住，被一把推了出去。 　　“别凑这么近……” 　　秦宇升头也未抬。许是刚醒的缘故，声音嘶哑低沉，透着浓浓的郁气。 　　方成捂额头：“秦哥。人都到班门口了，是咱们级花呢。你真不去看看？” 　　“别吵……” 　　方成见秦宇升这么冷淡，也只好摇摇头。将这个不幸的消息告知给级花。级花欲哭无泪地跑了。 　　真不会怜香惜玉。 　　方成没心没肺地想。 　　秦哥转学过来短短几个月，也不知伤透了多少女孩的心。 　　他倒是希望对方早些交女朋友，这样他说不定也能分杯羹，跟秦哥女友的闺蜜们打好关系，结束多年单身生涯。 　　只可惜他跟秦哥这段时间，完全看不出对方对哪一类型感兴趣。对于来告白的女生也从来冷着一张脸。 　　他在旁边看着都心疼。 　　多浪费，不要可以给他啊！ 　　回到教室，发现穆白正坐自己位子上，似乎在跟秦宇升说话。 　　他走过去，不客气地拉开人。 　　“抱歉，这边是我的专座。” 　　他不喜欢穆白。明明是个男生，却长得跟个女孩儿似的，半点男子气概也无。 　　“真讨厌，坐下怎么了？” 　　穆白身子软软靠向桌沿，“我在给宇升哥出谋划策呢，你别多嘴。” 　　方成不屑：“就你？秦哥需要吗？” 　　穆白白了他一眼，不再搭理。 　　转而继续朝秦宇升说话，声音变得甜腻：“宇升哥，就像人家说的那样。你要是觉得那些女生烦人，最好可以找个挡箭牌。如果知道你有交往的人，她们肯定不会再凑上来。” 　　“挡箭牌？”方成嗤笑，“找谁，找你啊？” 　　穆白脸一红：“你、你说什么呢！我可是男的！” 　　方成翻白眼：“看不出来……” 　　穆白听了这话倒是不气，扭捏道：“不过，如果宇升哥真的需要……” 　　“嘭！” 　　一声巨响，让说话两人都不禁抖了几抖。僵硬着脑袋看向秦宇升。 　　对方此时终于直起身子，只是依然戴着兜帽。看不清眉眼，只看得见高挺的鼻梁。 　　秦宇升脸色很沉：“我说过，别吵吧。” 　　穆白结巴：“对、对不起……” 　　“抱歉啊秦哥，我这就赶他走。”方成跟赶蚊子似的，“去去……” 　　秦宇升径自起身，提起外套就朝教室外走。 　　方成：“秦哥！马上就要上课了，你去哪啊？” 　　秦宇升头也不回。 　　刚踏出教室，预备铃声就响了。不过他逃课也不是一次两次，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走。 　　直到来到顶楼。楼梯间空无一人。 　　秦宇升把外套甩地上，就地坐下。 　　除了转学第一天在这里碰见过周寻外，之后对方似乎再没来过。以至于让他怀疑自己是否记错了，这里压根不是对方所说的「秘密基地」。 　　秦宇升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穆白那货虽然叽叽喳喳的很吵，但刚才那番话倒让他记起一些事。 　　“挡箭牌”这个话题，穆白上辈子也提过。 　　只不过对象不是那些女生，而是周寻。 　　上一辈子的时候。 　　“这、这个，是数学课的笔记，我整理过了。” 　　周寻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放到桌上。 　　秦宇升正在玩手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并没有理。 　　“那我先走了……”周寻声音很小，“其他科目的之后也会拿过来。” 　　临近期末，一中陷入紧张的学习氛围。 　　秦宇升上课是从来不听的，自然也没有笔记这种东西。 　　周寻听说过后，便主动说要帮忙整理。 　　“齐浩最近没再欺负我了。”周寻脸上带着怯怯的笑，“托你的福，我最近在学校能好好听讲了。所以笔记就交给我吧。” 　　周寻带来的笔记本看着就很劣质，封面软趴趴的，像是小学生才会用的作业纸。 　　秦宇升直到周寻离开，也没有拿起看一眼。 　　成绩怎么样他压根无所谓。 　　何况即使没有周寻，也有一大堆人会主动帮他整理笔记。 　　“天啊，这是什么破本子？” 　　方成进了教室，一眼就注意到秦宇升桌上的东西。 　　“秦哥，你什么时候返璞归真了。没钱买笔记本跟哥们说啊，哥们有的是。” 　　他随手捡起笔记翻了翻，有些意外：“虽然本子挺破的，但字迹还真漂亮，标注做的也仔细。秦哥，你不要的话就给我了啊。” 　　秦宇升手指停下，冷冷抬眼。 　　方成干笑：“我、我开玩笑呢。” 　　他不知自己哪里触了秦宇升逆鳞，小心翼翼要把笔记本给放回去。却听见下一句话。 　　“随你……” 　　方成顿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那个是周寻带来的。” 　　穆白一直在关注这边。此时上前拧着眉道，“又不是我们班的，成天往这边跑做什么呀。” 　　“啊、那个人。” 　　方成立马记起了那人模样。但又觉得面容模糊。那家伙一直戴着一副厚眼镜，刘海也很长，总看不清脸。 　　整体感觉是个气质阴森的家伙，跟他们压根不是一类人。 　　他甩了甩本子：“听说一直在被欺负。估计是想秦哥罩他才总过来吧。” 　　“我看未必……”穆白轻哼一声，“他们班的人都说周寻是个娘娘腔，喜欢男人呢。” 　　方成做了个呕到的表情：“喜欢男人？” 　　穆白：“他就是看上宇升哥了，才总往这边跑。” 　　他朝秦宇升道，“宇升哥，你要不要找个挡箭牌？他要是知道你有交往的人了，肯定不会再过来烦你。” 　　秦宇升一顿，看向穆白，似笑非笑：“你也挺烦的，能不能闭嘴。” 　　穆白脸色煞白。 　　方成倒是很开心，在一旁添油加醋。直到被秦宇升骂了才停止幸灾乐祸。 　　秦宇升不喜欢男的，也不关心其他人喜欢男的还是女的。 　　但如果有男生跟他表白。 　　秦宇升面无表情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估计会恶心到想吐。 　　所以，周寻最好别揣着这种思想。否则他可能会抑制不住想揍人。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结果某天穆白又找了上来：“宇、宇升哥，这件事千真万确。周寻就是个恶心的同性恋，你别再让他跟着你了！” 　　秦宇升啧了一声。 　　现在比起周寻，他倒觉得穆白更烦人。 　　转身想要离开，又听见身后人喊：“你难道被周寻喜欢不恶心吗！” 　　穆白努力直视秦宇升，声音有些哆嗦：“我在他抽屉里放了信。今天放学以后，他会到校庭。” 　　“你要是不信，就过来看看。瞧清楚周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第20章 　　穆白只告诉他到时候去校庭见周寻就好，什么也不用做。然后就会知道周寻是什么样的人。 　　秦宇升没工夫搭理这种无聊事，转头就走。 　　可是等晚上放学经过校庭时，他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透过窗户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周寻。 　　对方手里拿着一封信，整个人僵直着站在那里，似乎十分紧张。 　　单薄的身躯裹在宽大的校服里，风吹过，掀起挡眼的发帘。 　　路灯光亮着，映着周寻的脸庞。 　　这是秦宇升第一次看清周寻的脸。 　　那个人总是驼着背。戴着一副厚眼镜，刘海很长。跟人说话的时候，也从不会看人的眼睛。 　　所以，秦宇升到这时才发现，周寻长相似乎还不错。 　　从侧面望过去，看得见漆色的眼眸。 　　那双眼睛如同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男生一个人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周身仿佛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墙，与世隔绝。 　　“宇升哥！” 　　这时，一略带甜腻的男声传入耳中，打破这画一般的沉寂。 　　秦宇升皱眉，转头看过去。 　　来的是穆白和方成、以及同班几个男生。 　　“秦哥……”方成打了声招呼，“穆白说要带我们看好玩的，所以就来了。” 　　穆白高兴地凑到秦宇升身旁。 　　他看向窗外，很快发现周寻，面露嘲讽：“看吧，我就说。这个人看见信肯定屁颠颠就跑来了。” 　　方成：“你给的什么信？” 　　“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穆白朝秦宇升道，“宇升哥，那个人在等你，你要不要去找他？” 　　这些人全是一副看戏的表情。 　　事到如今，秦宇升大概也猜出来穆白究竟写了什么信。 　　这人说周寻喜欢他，现在又要他出面去见周寻，无非是借他名义写了类似于告白信的东西。 　　如果周寻信以为真，看见他后说些不该说的话，「同性恋」这个说法就坐实了。 　　秦宇升讨厌被人当猴看。可看见这群人把周寻当猴一样耍，也隐约觉得不快。 　　他手抄兜，朝校庭方向走：“穆白，你最好别写些不该写的东西。” 　　穆白：“我没——” 　　他没来记得回应，秦宇升便已走出了教学楼。 　　方成笑的欢：“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连秦哥都敢利用。” 　　穆白咬唇：“闭嘴！” 　　他才没有利用。只是借宇升哥的名义约周寻下来而已，无非用词暧昧了一些。如果周寻误会，那也是那家伙自己心思肮脏。 　　穆白死死盯着校庭中央。看周寻的眼神仿佛要吃人。 　　他只是想让宇升哥看清楚，那家伙究竟是怎样一个恶心的人。怀揣着令人作呕的心思，肆意靠近过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宇升哥！ 　　周寻远远看见秦宇升，不由一愣。直到秦宇升站定到身前，嘴巴都还微张着，似没有反应过来。 　　秦宇升嗤笑：“怎么，傻了？” 　　“啊、不。” 　　周寻连忙甩头。他拆开信函，看一会儿内容，接着看秦宇升。然后又低头看一会儿内容。 　　秦宇升不耐烦了，直接伸手将信纸给抽出来。随意扫了一眼。 　　上边内容与他猜的倒是大同小异，右下角落了他的款。虽然用词隐晦，但偷偷把人约到校庭后边，倒像是一封…… 　　情书…… 　　秦宇升面无表情将信纸揉成团。 　　他懒得搭理穆白的恶趣味，打算直接说出真相。而还未开口，便听见周寻小声道：“这是别人写的吧？” 　　闻言，秦宇升一顿。 　　周寻：“字迹跟你不一样。” 　　秦宇升随手一抛，纸团便进了垃圾桶。 　　“你既然看出来了，还过来做什么。” 　　周寻迟疑：“我想看，是谁给我的这封信。” 　　“肯定是有人在恶作剧。” 　　他挠了挠头，“如果有人用你的名义到处发这种东西，会让你为难吧。所以我想把犯人找出来。” 　　秦宇升沉默了一会儿：“找出来之后呢。” 　　“让、让他不要再做这种事啊。” 　　周寻回答。 　　“而且如果是喜欢你的女生收到信，肯定会很开心。结果空欢喜一场，这样捉弄人不太好。” 　　秦宇升抱臂看着周寻。 　　简直是理所当然的回答。 　　但这货被欺负这么久，难道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吗。如果是那群欺负他的人干的怎么办。 　　一个人大晚上来这种没人的地方，不怕被打？ 　　“喂……” 　　秦宇升突然出声，话却不是朝周寻说的。 　　“你们都看够了吧。” 　　周寻这才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场，忙左顾右盼。 　　教学楼方向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与人声。 　　“这就是你让我们看的好戏？” 　　“有够无聊……” 　　“敢这么耍秦哥玩，明天等着挨揍吧。” 　　声音逐渐远去。 　　周寻虽然没看见人，但听音色也能大概猜出是谁。是秦宇升的那群「朋友」。 　　所以这整件事秦宇升是知情的吗。 　　也对，不然对方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只是他不太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给自己这种内容的信。 　　周寻摇了摇头，不再细想。 　　既然已经找到「犯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他不能太晚回去，不然又得挨骂。 　　“天好像挺晚了。”周寻拢了拢书包背带，“我先走了，明天见。” 　　他朝秦宇升颔首，准备离开。 　　“等等……” 　　此时却被叫住。 　　周寻停下脚步，面露疑惑。 　　“那封信……”秦宇升问，“你就从头到尾没觉得是我写的？” 　　“我……” 　　周寻不明白秦宇升这么问的意图，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刚开始以为是你，但很快发现字迹不对。” 　　他笑了下：“而且像你这么厉害的人，如果有喜欢的人肯定会直接冲上去表白。怎么会偷偷塞信。” 　　秦宇升抬起下巴，态度桀骜：“我不会跟人表白。” 　　周寻点头表示认同：“是啊。你喜欢的人肯定也会喜欢你。” 　　他说的十分认真。丝毫不像是拍马屁，而是真心实意这么以为。 　　不知怎的，秦宇升脑海里闪过方才看见的画面。 　　那双漆色如墨的双眸，宛如待在画卷里边的人。 　　他突然问：“如果真是我给你的呢？” 　　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意义。毕竟事实已经证明，这就是一个单纯的恶作剧。 　　不过毕竟提问方是秦宇升，周寻还是认真想了一下。 　　“如果，这是你给我的信……” 　　如果真的是有人喜欢他，才送出了这封信。他一定会感到诚惶诚恐。 　　更别提那个对象还是光芒四射的秦宇升。 　　“我应该会很高兴。” 　　周寻眼眸微弯，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起校服衣领，些微遮挡住下巴。 　　他声音很小，但秦宇升还是听见了。 　　夜风拂过，掀起周寻的刘海。脸庞红了几分。眼睛弯弯的，如同月牙。 　　周寻说完这句，又连忙摆手：“只是是假如而已，我没有不好的意思。天、天太晚了，我回去了！” 　　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秦宇升一个人留在原地，没动。少顷，手抓住胸膛衣襟，垂头看去。 　　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似的。 　　奇怪…… 　　下课铃打响。 　　秦宇升睁开眼，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还做了关于上辈子的梦。 　　似乎就是从那个恶作剧告白开始，他与周寻关系变得亲密起来。 　　因为他看出来了，周寻喜欢自己。 　　不是朋友之间的感情，而是跟那群女生一样。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恶心，然而并非如此。 　　那种心情难以形容，有些奇怪。但他也懒得去搞清楚。反正只要知道和周寻待一块儿不觉得讨厌，那也就够了。 　　“…” 　　秦宇升抓了下头发。 　　上辈子明明进展那么顺利，这一世怎么会变成这样。 　　无论他去不去找周寻，似乎都已无法改变两人之间的关系。 　　难不成他必须得去主动追求周寻？ 　　秦宇升深深皱起眉头。 　　不，做不到。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从来都是别人追着他跑。 　　他不会、也绝不想去当追人的那一方。 第21章 　　周寻完全不知秦宇升的想法，也毫不关心。 　　现在他全副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因为马上就要迎来期末考试。 　　努力了一个学期，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由于杜盛的关系，尽管不情不愿，何杏还是接过去了一部分家务——虽然只限于杜盛在家的时候。 　　一旦杜盛加班或者出差，周寻在家中的待遇依然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也无所谓。 　　周寻不会傻到去找杜盛告状。 　　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无非是面子话。等顾父定下合作对象，估计这表面客套也就结束了。 　　周寻将洗干净的衬衫挂上阳台。 　　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该去顾家的时候了。正要收拾一下出门，玄关门便被猛地打开。 　　“周寻！周寻在哪！？” 　　语气里饱含怒气。 　　哪怕是还在卧室里睡着的何杏与杜雅馨，也被这声怒吼给吵醒了。 　　来人是杜盛。 　　对方昨晚没回，今早才到家。一瞅见周寻，便怒不可遏冲了过来。 　　周寻被其推搡一把，手中空盆摔在地上。由于刚装过衣服，盆里还有些湿。溅出几滴水来。 　　杜盛全然不顾，大声道：“你到底怎么办事的！？” 　　周寻弹了下衣服，抬眼看杜盛。 　　杜盛：“我问你究竟有没有去给顾河那胖子补习！” 　　胖子？ 　　周寻微不可见蹙了下眉。 　　杜盛：“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去！每周末装模作样地出门，实际是去玩了！？” 　　这貌似也不关这人事。 　　虽说如此，周寻不想浪费时间跟杜盛吵架。弯腰捡起空盆：“我去了。你要不信，也可以打电话问。” 　　他大概猜出来杜盛为何这么生气，应该是单子黄了。 　　不敢对顾父怎么样，便把所有气撒到他身上。 　　“你去了？你去了？” 　　杜盛来回踱步。 　　他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双管齐下，无论私下还是明面都打点好了，怎么还是没能拿下这笔生意。 　　他不觉得自己给的方案要比竞争对手差。而且送了那么多礼，甚至周寻跟顾家儿子还是好朋友。自己怎么会输？ 　　杜盛停下。 　　他明白了。 　　扭头质问周寻：“你是不是说了什么有的没的？” 　　周寻面无表情看着杜盛。 　　这个人是觉得他告状才导致了这个结果。完全不觉得是自己方案哪里出了错，只想从他身上找原因。 　　周寻：“没有……” 　　杜盛不信：“那怎么会——” 　　周寻打断：“但就算我真说了什么，也都是实话。” 　　杜盛此刻也终于平静下来，皱眉道：“你是觉得我家还亏待你了？” 　　“怎么会……”周寻似笑非笑，“你能让我住进你家，我感激不尽。” 　　语气冷漠至极。 　　他转过身：“补课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 　　杜盛没能拦住。 　　因为在他想去拦的时候，又接来一通电话。电话是公司打来的，说是顾总给来了一笔订单，让他快些准备。 　　杜盛愣住：“顾总？” 　　他才从会上过来，顾总明明把订单给另一家竞品公司了啊。 　　“是一笔新订单。” 　　公司人语气里带着笑，“虽然没原来的单子大，但也算不错了。杜经理真有你的，我听说竞品公司给出了很低价格才拿下单子。你这回是撞大运了啊。” 　　“喔、喔。” 　　杜盛回神，“我知道了，现在就去公司。” 　　挂了电话，杜盛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误会周寻了。 　　之所以没能拿下那笔大订单，完全是因为价格问题。他自以为已经给出了很实惠的价格，却没想到竞品公司会把利润压得更低。几乎赚不到什么钱。 　　顾总是个大客户。哪怕第一次合作赚不了钱，也想要卖个人情。 　　至于顾总后边又给出的这笔订单……难道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杜盛若有所思。 　　“吵什么吵啊……” 　　何杏还穿着睡衣。边打哈欠走出来。 　　一看何杏这副邋遢样，杜盛就有些气：“都这么晚了还不起，人家周寻衣服都洗好几筐了。而且我怎么说的，不是让你来做家务吗。” 　　何杏懵了。 　　这人怎么回事，明明刚才都还在骂周寻。怎么现在又转过来骂她？ 　　“算了，我还要回公司一趟。” 　　杜盛匆匆离开。末了还丢下一句。 　　“对了，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把事全推给周寻。再有下次，你打牌输了别找我要钱。” 　　门嘭地一声关上。 　　几秒以后，何杏才后知后觉杜盛那句话意味着什么，脸色顿时煞白。 　　什么情况？她老公是不是吃错药了。 　　周寻刚到顾河家，就见一个庞大的身躯扑了过来。 　　他往旁一闪，躲过了泰山压顶。 　　顾河跟他差不多高，却比他重上不少。要是接住，估计五脏六腑都得咳出血来。 　　顾河浑不在意，激动道：“我等你好久了！快、来我房间！” 　　说完便蹬蹬蹬跑上楼梯。 　　顾母正在厨房准备零食，听见声音呵斥：“寻寻，别在房子里边跳！” 　　周寻跟上顾河。 　　估计是星娱传媒那边传来了好消息，对方才这么兴奋吧。 　　果不其然，回房一关上门，顾河就拉着他道：“我跟公司的人聊过了。他们听说歌是我写的，又听了我几首样歌。就说要跟我签约，把我包装成歌手！” 　　他手捧心脏，“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闻言，周寻皱了下眉。 　　好像确实太快了。 　　他不清楚娱乐圈的事，签约是这么容易定下的？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官方账号发的私信，估计要以为是骗子。 　　周寻：“你们见过面没。” 　　顾河摇头：“定在下周见面。我未成年，所以还得要父母同意。” 　　说到这儿，他沮丧地挠了下头，“我还没跟爸妈说，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寻这些天来顾河家，差不多也看懂了情况。 　　顾河父母向来溺爱顾河，却也十分看重成绩。对于音乐，当兴趣可以，玩真的可能就不太赞同了。 　　顾河只沮丧了一会儿，便强作精神道：“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我真签了公司，爸妈肯定也能理解的！” 　　这毕竟是顾河自己家的事，周寻不好干涉。但他倒听出了顾河的言外之意。 　　“签约那天你要自己去？” 　　顾河点头：“我想先去看看情况。” 　　周寻：“在哪儿见面……” 　　顾河报出某个咖啡厅的名字。 　　地点是公共场所。 　　周寻思索。 　　没约在公司见面，反倒是约在了外面吗。 　　这或许是星娱传媒内部的相关规定，但总觉哪里怪怪的。 　　“那个、周寻……” 　　沉思间，他听见顾河怯怯开口。 　　“你那天有空的话，能不能陪我一块去。”顾河手指对点，“我一个人心里挺没底的。” 　　其实就算顾河不提，周寻也有这个想法。 　　对方目前毕竟还是未成年人，没有太多社会经验。就算对面来的真是星娱传媒的人，也指不定会给出什么合同。 　　周寻点了下头。 　　顾河喜出望外：“真的吗！？” 　　周寻：“有一个条件……” 　　顾河：“什、什么条件？” 　　“把见面时间挪后……”周寻道，“等期末考试结束再谈。” 　　顾河忙不迭答应了。 　　电话联系后，朝周寻比了个OK的手势：“他们同意了……” 　　这一期间，周寻翻了这段时间顾河与星娱传媒的邮件往来。 　　看内容，顾河完全是被牵着鼻子走。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方说什么时候见面、也立马就答应了，完全没考虑到时间安排。 　　马上就要迎来期末考试。无论见面结果如何，都势必会影响到顾河心态。 　　顺利的话说不定会飘飘然，认为成绩怎么样都无所谓；而如果失败，又会很受打击。 　　周寻帮忙补习这么久，不想到头来功亏一篑。 　　何况在他看来，如果顾河真铁了心思要走音乐这条路。面对父母时，考试成绩也是一个谈判筹码。 　　所以，无论对他还是对于顾河，期末考试都极其重要。 　　“又到这一天了。” 　　教室内，一个学生伸懒腰。 　　“明明感觉离期中才没过多久，怎么就到期末了？” 　　“放轻松……”另一人笑，“考完就放暑假了。足足两个月呢，还不高兴？” 　　“高兴高兴……” 　　学生叹道，“如果不用考试没有暑假作业，我会更高兴的。” 　　两人边聊着天离开教室。 　　周寻看向教室里挂钟，见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书本准备转移教室。 　　考场在前一天就已经收拾完毕。全部桌子拉开，书本也都塞进柜子。 　　他见顾河还在那儿抓耳挠腮背书，走过去敲了下桌面。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离考试开始不到二十分钟，再临时抱佛脚也没什么用。 　　“好、好。” 　　顾河以前考试从来不紧张。 　　因为他心思没放在学习上，知道自己肯定考不好，所以很佛。 　　可这些天在周寻的带动下，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废寝忘食地学习。 　　顾河抱着书离开了。 　　周寻刚要踏出教室，就见迎面走来秦宇升。 　　他瞥了眼贴在门上的座位号，才发现对方是这个考场的。 　　说起来，以前不知是否巧合，总会有意无意撞见对方。这段时间他却从来没在学校碰见过。 　　周寻很快收回视线，转身朝考场走去。 　　秦宇升伫足，目送周寻远去。眉头紧锁。 　　再等一段时间。 　　等到高二文理分科以后，他和周寻会分到同一班。 　　在那之后关系肯定会发生变化。 　　秦宇升原本是这么想的。 　　可如今内心深处却有些不确信了。因为就目前情况来看，周寻貌似对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每天跟个书呆子似的在那里读书。 　　秦宇升手抄着兜，捏紧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里边还保留着「如何追人」的搜索记录。 　　难不成真要做那些白痴事？ 　　那些事从来都是别人对他做的。而且在他看来，那些追人手段都幼稚的一批，想到自己也得来一遍，就浑身不自在。 　　“…” 　　秦宇升手抚上后颈，啧了一声。 第22章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学校便放假了。等一周后成绩出来直接开家长会。 　　周寻估算了一遍分数，觉得问题不大。但联想到这次考试成绩关乎未来，还是不由开始紧张。 　　说到底，冲进年纪前30也不过是他的推测。如果这次要求更高了怎么办？ 　　周寻觉得有些胃疼。 　　“怎么办怎么办，我好紧张！” 　　顾河在一旁坐立不安。 　　基于之前的约定。期末考试结束后，周寻陪顾河去了咖啡厅。 　　等到目的地才发现，星娱传媒总部就在附近。 　　这一片商区是娱乐公司的聚集地。出入这间咖啡厅的客人，无一不是打扮得时尚漂亮。 　　如此一来，就显得他与顾河格格不入。 　　他穿的是校服。顾河倒专门捣腾了一番，甚至换上小西装。 　　周寻不懂时尚。只是进来时看见有客人对着他们笑，估计顾河这身衣服也不算合格。 　　不过，对方的紧张情绪倒是拉回了周寻注意力。 　　他手指揉眉心，让心思回到当下。 　　尽人事听天命。如今考试都已经过了，再多想也无益。 　　顾河还在那里抖：“星娱的人多久到啊。” 　　周寻看向咖啡厅里的时钟。现在的时间是，十点十五分。 　　他们与星娱传媒约定的时间是上午十点，而对方已经迟到十五分钟。 　　基本从这点来看，就足以看出星娱传媒的态度。 　　正这时，咖啡厅门口传来铃响。 　　顾河一个激灵、倏地转头望过去。 　　一个身穿便服的男人走进来。戴一副眼镜，年龄约莫三十来岁。 　　进门以后便开始张望，似乎是在找人。 　　顾河站起身。男人明显注意到他，但只稍微停顿一下，接着继续开始张望。 　　这下顾河又不确信了，坐回去：“是不是这个人啊？” 　　在周寻看来是的。 　　他们虽然不知道对方长相，但已提前短信告知会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而那人一进来就看向这边，同时往这边靠近。 　　或许是没找到想要的人。男人经过两人座位，继续往深处走。 　　“先生……” 　　周寻起身叫住对方，“您是星娱传媒的人吗。” 　　男人顿步，转头回望过来。 　　他似乎才注意到坐在对面的周寻，眼睛一亮：“我是……” 　　他掏出名片递过来，接着就自来熟一般坐上座位：“哎呀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见你。你朋友太大只了。” 　　周寻没接名片，转头看顾河。 　　顾河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毕恭毕敬接过名片：“宋、宋先生，您好！” 　　这姓宋的男人面露诧异，没搞懂为何是这胖子来跟自己打招呼。 　　他随意点了下头，继续朝周寻笑：“我真是捡到金子了。没想到歌写这么好，人也一表人才。你还在读高中是吧？前途可期啊……” 　　顾河嘿嘿一笑：“哪里，您过奖了。” 　　男人以为这胖子是在帮朋友谦虚，继续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最近公司里签的那些小年轻长得倒是好看，就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才艺。你会写歌又会唱歌。我断定，跟我们公司签约，不出三个月你就能火遍全国！” 　　顾河「哇」了一声。 　　男人身子前倾，去撩周寻刘海：“我看人很准的。你本来底子就不错，稍微包装一下，就……” 　　周寻往后躲开男子的手。 　　男人手僵在半空，气氛陷入尴尬。 　　“你搞错了……” 　　周寻这回没用敬语，“歌不是我写的。” 　　男人一愣，这才第一次看向伫在身旁的胖子。 　　他之前联系顾河的时候，对方就说会带朋友一起来。 　　这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未成年，可能对他的身份还半信半疑，需要一个朋友壮胆。所以他下意识就以为这胖子是顾河带来的「保镖」。 　　结果到头来他完全搞错了？ 　　两人音色完全不同，一个低沉一个清亮。但他完全不想承认顾河会是一个胖子，于是忽略了这点违和。 　　“那个……”顾河也总算明白了这个乌龙，红着脸解释，“我是顾河，之前跟您联系过。” 　　“喔、喔。你好……” 　　男人毕竟在社会上跌打滚爬这么久，很快便收拾好心情。全然不提方才认错人的事。 　　“先坐吧……” 　　谈话这才算正式开始。 　　男人又做了一遍自我介绍，自称是所属星娱传媒的经纪人。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 　　“我觉得你写的歌很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跟我们公司签约。” 　　顾河激动不已。他几乎忘记了方才的尴尬，在确认男人真来自星娱传媒后，差点就直接签了。 　　周寻一把拿走合同。 　　他大概翻了一遍，皱眉道：“只签歌？” 　　这不是艺人合同，而是让顾河作为作曲人专门给他们公司的歌手写歌。每首歌都是固定价格。而基于宣传需求，也会有无法署名的情况。 　　顾河愣住。看看周寻，又看看男人。 　　这话跟刚才完全不一样啊。 　　“刚才是我唐突了。” 　　男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双手交叠，“老实说，我司对艺人外表有一定要求。我得承认你歌写的很棒，但就这么让你上台，观众可能无法接受。” 　　话已经说得很委婉。 　　言下之意就是顾河长相不好，不值得他们签人。 　　顾河声音渐弱：“这、这样啊。” 　　“能跟我司合作的机会可遇不可求。”男人劝说，“你还是新人。可以先用这种方式打底，等名气上来了，说不定未来也有出歌的机会。” 　　周寻压下合同：“不给署名，要怎么出名。” 　　男人卡住。 　　他没想到这个高中生这么难缠，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这只是万一的情况，实际上……” 　　“就算只签歌，也得修改两点。” 　　周寻打断。 　　合同上写的是「基于宣传需求，会有无法署名的情况」。但往往话说的越暧昧，钻空子的情况就越多。 　　签下这份合同的所谓「作曲家」，不过是资本背后的枪手罢了。 　　“一，给署名权；二，歌只是借你们唱，版权还是顾河的。” 　　这是他翻合同后看见的最大漏洞，其他要求还得等之后仔细看。 　　男人笑容越僵：“小弟弟，这就有些过分了。我们给新人的价格已经算高了，这就是买断版权的价钱。” 　　周寻不说话，一言不发看着男人。 　　肩头仿佛一股无形的压力压下。 　　明明心知对面只是个高中生，男人却不禁渗出凉汗。 　　他抹了下额头：“我懂了。但合同事关重大，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我会先回去开会，然后……” 　　他正说明着安排，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不用了……” 　　这话不是周寻说的，而是顾河。 　　两人齐齐望过去。 　　顾河垂着脑袋：“我不签了……” 　　他小声道，“我的歌，我想自己唱。” 　　谈话结束后，男人匆匆离开。 　　嘴上说会再回去讨论一下，但已经不想再聊下去。 　　开玩笑，合同的内容就算还能商榷。但签人？ 　　签这么一个胖子进来，不是浪费他的签人额度？又不能让这家伙上台，签进来有什么用。 　　男人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咖啡厅门口的铃声再度响起。 　　周寻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点半。 　　他们从早上九点到咖啡厅，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十五分钟就出来结果。 　　出了咖啡厅，顾河依然耷拉着脑袋。 　　“对不起啊，周寻。难得你陪我过来。” 　　周寻沉默。 　　事情变成这样，最难受的应该是顾河本人才对。 　　他道：“没关系……” 　　顾河扯下领口那个可笑的蝴蝶结。 　　“我、我中午不想回家了。你要不要去哪里吃饭？我请客！” 　　他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 　　周寻问：“你需要我陪你吗。” 　　顾河一愣，继而抬头。 　　他似乎想扯出笑，结果半天也提不起嘴角。袖口抹了下眼睛。 　　“我、我其实……”他抽了抽鼻子，“想一个人静静。” 　　那之后，周寻便没见过顾河了。 　　期末考试已过，又放了暑假。顾家让周寻暑假好好休息，并结了这段时间的补课费。有两千来块。 　　周寻拿到手后都惊了，推拒：“不需要这么多。” 　　“一点儿心意而已。”顾母笑呵呵，“你每次补课补一天，在学校也经常帮河河，这点钱我们还觉得少了呢。希望你不会嫌弃。” 　　听见顾河名字，周寻顿了一下。望向楼上：“他现在在吗……” 　　“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已经出门了。”顾母也有些不解，“明明以前每次听说你要来，一大早就起来收拾。” 　　周寻没再多问，离开了顾家。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让顾河去见星娱传媒的人。 　　不…… 　　周寻心想。 　　一开始，他就不该让顾河上传歌曲。 　　或许对方发歌并不在这个时间段。结果自己的插手，导致时间提前。 　　由于这个变化，才让顾河没能被星娱传媒看中。 　　说不定顾河，是在躲他。 　　周寻紧了紧扶手。 　　他最后远远看了顾河家一眼，骑车离开。 　　没过多久，期末成绩出来了。 　　家长会前一天，班主任特地打来问周寻父母能不能来。 　　周寻看了眼在客厅煲剧的何杏，回答道：“不行……” 　　“又在忙什么？”班主任有些不高兴，“明明专门把家长会时间定周末了，怎么又不能来。” 　　周寻并不在乎这个：“老师，我这次考得怎么样？” 　　提起这件事，班主任语气明朗几分。 　　“周寻同学……”她说的颇为正式，“你这次考的很不错。比期中进步更大。” 　　“文理两科都是班上第一。理科年级22，文科年级19。恭喜你！” 　　两科都进了年级前30。 　　这样一来，奖学金就基本没有问题了。 　　周寻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他终于可以搬出何杏家，住进宿舍。 　　“不过，高二分班以后，我估计就不能带你了。” 　　班主任叹息，“我带的都是普通班，你应该会被分到重点班去吧。不过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老师。” 　　周寻闭了闭眼：“谢谢老师……” 　　这点与上辈子不同。 　　上一辈子，他和秦宇升都在普通班，并且分到了同一班。 　　而这一世，他会在重点班重新开始。 　　以此为起点。 　　他与秦宇升那个人，总算能彻彻底底划清界限。不会再有交际。 第23章 　　家长会当天, 周寻去了一趟学校，准备去拿自己的成绩单与期末试卷。 　　结果班主任见他来，非要他上台做一次演讲。 　　“家长们都对你很感兴趣。”班主任笑呵呵道, “你就讲一下自己的学习经验，给他们做个参考。” 　　周寻被强硬地推进教室。刚一踏进去便掌声雷动, 台下家长们喜气洋洋。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也不知事前班主任做了什么介绍。 　　其中，顾河母亲尤为激动。看见他后拼命挥手，还拉着一旁家长道：“他教人很厉害的。这段期间给我儿子补课——本来我儿子次次都考倒数第一，这次你猜怎么着？” 　　那名家长顺着往下问：“怎么着？” 　　“这次班上排二十多名，挤上中游了！”顾母展示家宝一般展开成绩单。 　　家长们惊呼一声, 愈加期待周寻的经验分享。 　　整个教室坐的满满当当。事关孩子成绩, 几乎所有学生的监护人都来了——唯独周寻座位空着。 　　周寻视线落在空着的座位上。 　　他察觉到家长们炙热的目光, 叹口气道：“可能没法做什么参考……” 　　周寻简要进行了说明。台下家长们奋笔疾书频频点头，简直要比自己当学生那会儿还要认真。 　　周寻讲完后退出教室。班主任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走上台做最后的总结。 　　周寻脚步一顿。 　　试卷和成绩单还摆在桌子上。 　　忘拿了…… 　　十分钟后, 家长会结束。 　　大部分人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继续围着老师询问孩子情况。 　　周寻将考卷收进书包。耐心等所有家长离开后, 才去找班主任。 　　这次来学校除了拿试卷外，他还想确认进步奖的情况。 　　“你在候选名单里。”班主任笑, “奖金会在高二开学后颁发, 届时还会全校通报表扬。” 　　周寻无所谓表不表扬的, 只想要奖金。 　　“我打算申报住宿,”周寻问, “钱可以迟些交吗。” 　　班主任一愣，马上明白了周寻意思。 　　对方大概是想用奖学金代替住宿费。但奖学金是在开学以后才下发，而在那之前住宿申报就截止了, 时间来不及。 　　班主任现在也大概明白了周寻家庭情况，点头道：“我会跟财务办打声招呼，你迟些交也成。” 　　周寻道过谢，走出办公室。 　　刚一出来，便撞上一人。 　　那人一言不发，径自从他手中抢走成绩单。看清分数以后，眉头越皱越紧。 　　是方思澄。 　　期中考试以后，周寻被对方下了挑战宣言，说下次会拿回第一。 　　这之后两人没再说过话。 　　周寻几乎要忘了这件事。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原以为只是随口一句挑衅，没想到对方一直记在心上。 　　不过…… 　　周寻将成绩单抽回来：“想看的话可以说一声。” 　　方思澄手顿在半空，抬眼看他：“你报的是理科班？” 　　周寻：“是……” 　　问完这句话后，方思澄若有所思。直接进了办公室。 　　搞什么…… 　　周寻猜不透方思澄的想法。继续往前走，这时迎面又撞来一人。 　　那是个年近60的老人，险些就要跌倒。周寻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对方。 　　老人像是吓了一跳，缓缓直起身子。 　　周寻：“没事吧……” 　　“啊、没事。” 　　老人缓过神，露出慈祥的笑，“不好意思啊，我走路太慢了。” 　　老人左右张望，似乎在找人。接着朝楼梯方向走去。 　　周寻目送其离开。 　　他刚才上台讲话的时候这个老人也在。相比起其他年轻的家长年迈许多，所以尤为显眼。 　　对方与他已去世的奶奶年龄近似。头发花白，脸上皱纹跟橘子一样。 　　周寻对这个年纪的女性有着天然好感。 　　因为在他上辈子不到三十年的生涯中，奶奶，是唯一一个不求回报对他好的人。 　　原本，住宿的事周寻准备等开学再提。提前说了，难保何杏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而没想到的是，杜盛这边也有了工作调动。 　　“我晋升了……” 　　晚上正吃着饭，杜盛突然道。 　　杜雅馨没啥反应，继续往嘴里塞饭，大概是没明白父亲的话。 　　何杏却是明白了。愣了一秒后喜笑颜开：“晋升？天呐！这么可喜的事怎么不早点说，我现在去开瓶酒庆祝一下。” 　　她说着就要起身。 　　杜雅馨也反应过来：“爸爸，所以你现在工资更多了吗。我零花钱能不能涨点。” 　　杜盛冷哼一声：“先别急，我还有话要说。” 　　周寻刚好吃完饭，收拾碗筷站起。 　　自从上次杜雅馨朋友来过以后，每次杜盛在家都会要求他一起上桌吃饭。 　　老实讲，周寻觉得很麻烦。 　　这种表面客套没有任何意义。杜盛这么做，无非是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但如果拒绝，何杏又会冷言冷语觉得他不识好歹。 　　所以周寻每次上桌，五分钟以内就会吃完饭。 　　杜盛：“周寻，你也坐下。” 　　周寻看过去。 　　杜盛：“这次晋升以后，我需要去总部参观学习两个月。这段时间就不能在家了。周寻，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照顾好你妈妈和妹妹。” 　　周寻：“…” 　　这个人，在说什么？ 　　照顾好「妈妈」和「妹妹」？ 　　谁是「妈妈」，谁是「妹妹」。 　　杜雅馨翻白眼：“谁要他照顾啊。” 　　“去总部？”何杏问，“这么突然？什么时候走？” 　　杜盛：“具体还没定，估计就下个月了。提前跟你们说一声。” 　　杜雅馨：“有什么好担心的。爸爸你只要按时打钱回来就成，饿不死。” 　　何杏见丈夫面露不快，连忙道：“馨馨，不许这样说话。” 　　“我吃饱了……”杜雅馨放下碗筷，一溜烟跑进卧室。 　　何杏看着女儿碗里剩下的饭菜，摇头：“这孩子，又挑食。” 　　杜盛皱眉：“还不是因为你。成天打麻将，把女儿教育成这样。” 　　何杏：“我——” 　　杜盛不再理她，继续朝周寻道：“家里就她们娘俩，你多担待点。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想了想，道，“有空的话也可以帮馨馨补补课，她成绩实在太差了。” 　　“…” 　　周寻扯了下嘴角，“你认真的吗……” 　　何杏呵斥：“周寻，你这什么态度！” 　　杜盛面上也露出不郁的神色。他自觉自己对这个外人态度已经缓和许多，但对方却不识好歹，完全不领情。 　　要不是顾总是他们公司的大客户，杜盛真懒得热脸贴冷屁股。 　　“没办法帮你照顾了……”周寻面无表情，“下学期开始，我会住校。”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 　　何杏率先反应过来。 　　“住校？别开玩笑了，我家可不会给你出住宿费。” 　　周寻：“我自己出……” 　　“自己？你哪里来的钱？”何杏狐疑，“难怪每次菜钱都没剩，你该不是自己吞了吧。” 　　周寻有些想笑。 　　何杏给的菜钱每次只剩些边边角角，他一毛不差都还了回去。就算私吞，这点钱存一辈子也够不了住宿费。 　　何杏又有了新的猜想：“还是说，你是趁我们不在卧室偷偷拿的钱——” 　　周寻沉默。 　　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人的本质。但听见对方想象这么发散，还是觉得……有些反胃。 　　他没有这个家的钥匙。而一旦所有人外出，他也不能留在家中。这人是觉得他怎样才能偷钱？ 　　周寻：“是奖学金……” 　　虽然他并不想对这两人解释什么。 　　“下学期开学我会直接交过去。你们要是不信……”他似笑非笑，“可以去看自己私房钱少了没。” 　　这话杜盛倒是比较信的。毕竟他亲眼看见了周寻半期的成绩单。说到底，只要不是从他家偷拿的钱，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何杏却不愿意了：“你得了奖学金，就光想着给自己用？在我们家住大半年了，也不想着补贴一下。” 　　周寻就知道何杏会这么说。 　　先不谈奖学金刚好抵5000住宿费，没有剩的。就是有多余的钱，他也不想给何杏。 　　现在除了买习题册外，他还得存够未来上大学的钱。 　　给何杏，跟丢进臭水沟也没什么区别。 　　事情已经说明完毕。周寻收拾碗筷进厨房。 　　住宿的事他已经决定了。这是通报，而非商量。 　　“周寻！”何杏气急，“我跟你说话呢！告诉你，你不准住宿。你住学校了家里谁来收拾？出不了钱，连点力气也不会出！？” 　　周寻充耳不闻，打开水龙头洗碗。 　　何杏倏地起身，就要进厨房。 　　“行了，别吵了。”杜盛脑壳疼，“我跟你怎么说的，让你以后自己做家务。你当耳边风了是吧？” 　　何杏自知说漏了嘴，一时语塞。 　　“事情就这么定了。”杜盛背着手站起，“你刚好也可以减少些牌局，好好带馨馨。家庭主妇每天只知道出门打麻将，像什么话。” 　　他悠悠然走了，只剩何杏一个留原地生闷气。 　　周寻几乎能想象到，这次在饭桌上彻底撕破脸后，何杏会怎么对他。 　　所以暑假期间，他不准备待在家里。 　　学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打算趁这次假期攒些钱。 　　这大概是高中时期最后一次长假。高二以后，除开每周六补课以外，寒暑假基本各只放一周，并且还有大量作业。 　　进步奖只有一次，高三的住宿费还没着落。 　　周寻去了附近网吧，查询求职信息。 　　家教工作当然是最优选择，但这种不包吃住。而且比起高中生，大部分家长更倾向于找大学生补课。 　　给顾河补课的那种机会，可遇不可求。 　　至于其他类似于服务员的工作，大连锁店都会看身份证，不会要未成年人。 　　私人餐馆或者超市的话，工作时间没个定数。 　　尽管再怎么想挣钱，目前周寻还是将学习放在最优先级。不能本末倒置。 　　一个小时看下来，依然没有找到完全满足要求的工作。 　　周寻总之先记了几个地方，准备联系看看。 　　借网吧电话一通打下来，基本在听说他未成年后就直接拒绝了。少数几个不关心这点的，又不要暑假工。 　　一圈下来一无所获。 　　守前台的小妹看着周寻笑：“小帅哥，在找工作啊？” 　　周寻：“你们招人？” 　　“招人是招人，但我们是正规网吧，可不敢雇佣童工。”小妹吐吐舌头，“不正规的我也不推荐你去，乌烟瘴气的，别给你带坏了。” 　　周寻付了上网钱，准备离开。 　　“哎、等等！” 　　小妹叫住他，“找工作也别光从网上找啊。好多人不上网的，就在门口贴个招聘信息。这网吧后边就是条商店街，你可以去转转。” 　　周寻道谢后离开了网吧。 　　十年以后，互联网已经十分普及。他由于思维惯性，竟忽略了最直接的方式。 　　来到后巷商店街。他一圈问下去，依然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周寻停下脚步。 　　果然，包吃包住和暑假工不可兼得吗。 　　这条街快转完了。周寻张望四周，发现小巷深处还有一家店贴了招聘启事。 　　看外表，好像是面包店。 　　走进去，店里边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员工伫在前台。 　　对方戴了顶鸭舌帽，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听见门口铃声响起后，才说了一：“欢迎光临……” 　　头依然没抬起来。 　　周寻扫视一圈店内。店里边面包品种很少，而且都所剩无几。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意好全卖光了。 　　“…” 　　感觉不是。 　　周寻走近前台：“我想问下招聘的事。” 　　“老板不在……”员工随口答了一句，抬起头来。 　　当视线对上，双方同时愣住。 　　周寻认识这个人，是方思澄。 　　两人都是寡言的类型，沉默几秒后，周寻再度开口：“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方思澄没回答。视线越过周寻肩膀，投向了店门口。 　　此时铃声恰好再度响起。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方思澄离开前台，接过老人手中的物品。 　　“是客人吗……” 　　老人笑容和蔼。 　　周寻一眼就认出对方。那天开家长会对方也在会上，他们之后还不小心撞上了。 　　虽然对方看上去不记得了。 　　周寻：“您是方思澄家长？” 　　“不是……” 　　回话的不是老人，而是方思澄。语气相比平常有些重。 　　周寻看过去。方思澄又立马收回视线，进了后厨。 　　“你是澄澄朋友？”老人视力不好，推了下老花眼镜。 　　这才看清周寻的脸，“对，那天我见过你。你是来找澄澄玩的？” 　　周寻并不是方思澄朋友。但他没有否定，只是道：“我看外边贴了招聘启事。” 　　闻言，老人面露疑惑。接着才想起来一般：“喔、对。贴好久了……” 　　她仔细打量周寻的脸，“所以你是来应聘的？可我们这里时薪不高，没问题吗。” 　　周寻：“包吃住就行……” 　　老人刚要笑着点头，就被人打断。 　　“不包吃住……”方思澄已经放完东西，从后厨走出来，“也不招人。那是很早之前贴的。” 　　周寻环顾一圈四周。店不大，生意也不太好，貌似的确不太需要新人。 　　他没有勉强：“打扰了……” 　　接着便转身要走。还未出门，便听见身后响起方思澄的声音。 　　“你是出来体验生活的？” 　　闻言，周寻停住。 　　方思澄音色极冷：“有空做这些事不如趁早回去学习。下次入学考试，我会超过你的。” 　　听起来，对方对成绩的执念很大。 　　周寻：“我前边还有二十多个人。你与其盯着我，不如盯第一名如何？” 　　方思澄皱了皱眉，移开视线：“不用你说……” 　　周寻看了眼天色。已临近傍晚，如果还找不到工作，估计得露宿街头了。 　　只是现在自己身上带着钱，又不怎么安全。 　　要么找家旅馆？ 　　心里盘算着，周寻正要出门，却再次被叫住。 　　“等等……”老人笑道，“你要打暑假工是吗？我们这里合适的话，你就留下来吧。” 　　方思澄一愣。 　　老人捶着肩：“最近总觉得腿脚不舒服，想要休息一段时间。你们两个人的话，刚好一个做面包，一个看店。” 　　周寻虽然也会烘焙，但不是能卖出去的程度。所以面包应该是由方思澄来做。 　　他有些意外。一个高中生竟然会做这些东西。 　　“我们家就住楼上，刚好有一个空房间……”老人道，“你就住那里吧。”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老人没要周寻身份证，也没问他为什么不住家里。只简单交代了一些店内事宜。 　　周寻上辈子在不少地方打过工，其中也包括面包店，很快就上手了。 　　对于老人同意周寻打工一事，方思澄看上去不太赞同。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一把将员工制服塞给周寻。 　　“外边交给你……” 　　员工制服很简单，就是一个围裙和鸭舌帽。防止头发掉落。 　　周寻穿上以后，站到收银台后边。 　　在他看来，这个面包店应该就是方思澄自家开的。至于对方为什么说老人不是家长，那就不得而知了。 　　周寻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兴趣。 　　天色逐渐暗下。 　　在周寻进来以后，店里再没来过一个客人。 　　没多久方思澄从后厨出来，吩咐道：“准备关门了，你收拾一下。” 　　这就关门了？ 　　周寻看着门外。客流还有不少。在他印象里，傍晚是面包店的高峰期才对。不少客人会顺手买明天的早餐。 　　周寻：“不再等等吗，可能还会有客人。” 　　方思澄压根没理，径自去了楼上。 　　周寻：“…” 　　他依言收拾完毕。 　　卖剩的面包得直接扔垃圾桶处理掉。将面包放进保鲜袋后，他犹豫片刻，掏出一个尝了一口。 　　奶味很浓，口感醇厚。 　　在周寻的认知里，算是很好吃的面包。 　　然而却卖不出去。 　　周寻看着手中的方块面包。 　　如果之后的生意都像今天这样，几乎没有客人，早早就能关门休息。于他个人而言再好不过。 　　有饭吃有地方住，还有钱拿。按理说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工作。 　　但是…… 　　总觉得不太舒心。 　　隔天一早，方思澄便闻见饭菜的香味。 　　他有些懵，抓了把睡乱的头发，走到厨房前：“奶奶，今天是……” 　　话说半截便卡住。 　　站在厨房里的不是老人，而是一个男生。穿着他们家围裙，熟练地切菜。 　　方思澄这才回神。想起昨天周寻就来他们家打工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你在做饭？” 　　周寻头也不回：“店长本来要做。我看她手不方便，让她回去休息了。” 　　方思澄走进厨房，从周寻手中接过菜刀。 　　“今天是轮到我。” 　　早饭本来也快做好了。周寻洗了手，拿出笔记本。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方思澄没回话。 　　周寻已经习惯，自顾自道：“关于让这家店生意变好的方案，我昨天想了几个。” 　　方思澄倏地转过头。 　　周寻将本子递过去：“你要不要看看。” 　　这些方案都是周寻基于前世经验提的。他在面包店打过工，一眼就能看出这家店与其他人气面包店的区别。 　　首先是品类太少，其次是陈设不佳，让人没有购买欲望。 　　最重要的是，面包店地理位置不好。太靠里侧，有必要立一个更大的招牌，并派员工出去分发试吃品引流。 　　另外，最好能在人流高峰期进行烘焙。面包散发的香气能引来更多顾客。 　　方思澄从头翻到尾。 　　周寻字写得很好看，遒劲有力、苍劲挺拔。内容上分门别类做好梳理，一目了然。 　　他沉默良久：“你昨晚写的？” 　　周寻：“写的比较简单，也不一定有用。我们可以试错。” 　　方思澄并非想问这个。 　　只是在他看来，这本笔记的内容估计很费时间。对方花工夫写这些东西，就是为了他们家店？ 　　他抬起头：“这家店生意好了，对你有什么用吗。” 　　“我只是不想白拿工资。” 　　周寻走出厨房，“你有什么要补充的直接在上边写吧，我去叫店长吃饭。” 　　方思澄垂头看向笔记，再次陷入沉思。 　　关于方案的事，周寻也跟店长提了。对方没什么意见，只让周寻放手去做。 　　眼下还需要方思澄配合。毕竟烤面包的是对方。 　　桌上，方思澄将笔记本还回来。 　　“可以试试……”方思澄道，“没用的话就取消，我不想浪费太多精力。” 　　老人笑呵呵的：“你们重心还是要放在学习上。店里生意也就这样，弄不好也没关系的。” 　　她想起什么似的，朝周寻道，“我记得你成绩很好呀。有空的时候，可以跟我们家澄澄多探讨……” 　　“不需要……” 　　话未说完，便被方思澄打断，语气略显冷硬。 　　老人一愣，继而叹息：“澄澄啊……” 　　方思澄嘴皮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端起碗筷离开。 　　饭桌上只剩下两人。老人朝周寻笑笑：“抱歉啊，澄澄是个好孩子，就是不太会说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周寻：“没关系……” 　　他只是来这里打工的。方思澄是老板孩子，他犯不着去介意。 　　周寻见已经吃的差不多，起身收拾餐桌。这时听见老人道：“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周寻看过去：“您说……” 　　老人：“你能跟我家澄澄……当朋友吗。” 　　周寻：“…” 　　这种话，周寻只在很小的时候听过。 　　当时他只有三四岁，没去上幼儿园。男人喝醉了酒就躺在家里睡觉，也不会睬他。所以他学会了自娱自乐。 　　某一天屋外传来很大动静。他不想吵醒男人，跑去开门。结果发现对面门敞开着，几个人搬着家具进进出出。 　　这是新搬来的邻居，里边有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小孩儿母亲问能不能跟她家小孩儿一起玩。 　　周寻答应了，并且心情十分激动。 　　他从没有过朋友。 　　那之后两人的确一块儿玩过几天。但在那孩子上幼儿园后，便再也没说过话。 　　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听了老人的请求，周寻没有直接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毕竟「交朋友」这件事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单纯，只要有一个玩具，就能一起玩上一天。 　　开店以前还有许多准备工作。 　　周寻先去了附近面包店做调研，记录口味和陈设方式，以作参考。 　　回到店内以后，优先改变了面包陈列。 　　首先是，外观好看的面包靠近橱窗陈列，能让过路客人一眼瞧见。并且量要足，不能给人一种卖剩的印象。 　　其次是排列要井然有序，尽量呈九宫格放置。 　　关于宣传用的招牌，暂且用小黑板替代。这样每天都能更新推荐菜单。 　　“关于新品研发……” 　　周寻看了眼方思澄，在计划表后边打了个三角，“先暂时延后吧。” 　　毕竟研发新品要耗费大量时间。他们得先观望一下客人引流效果。 　　“明天开店的时候我会去分发试吃品。”周寻道，“得麻烦你早点起来了。” 　　方思澄没说话。 　　周寻扣上笔盖：“今天先这样……” 　　光是商品调研就花了一天时间。所幸店里客人不多，方思澄一人也忙得过来。 　　准备工作差不多了，只等第二天实施。 　　“你……”方思澄看着他，“以前干过这些？” 　　周寻：“我在面包店打过工。” 　　虽然是上辈子时候的事。 　　方思澄：“你很缺钱？” 　　周寻：“我需要存钱……” 　　他没有细谈，只道，“所以店长能收下我，我很感激。” 　　周寻其实也看出来了，老人让他留下并非是真的需要人，而是为了方思澄。 　　就像老人自己亲口说的，希望他能与方思澄做朋友。 　　但周寻有自己的考量。 　　无论老人怎么想，他都是为了赚钱而来。知道什么是分内、什么是分外。 　　“…” 　　方思澄低头，“抱歉……” 　　突然听见这句，周寻一顿。 　　“我前几天说过的话，说你是来体验生活。”方思澄道，“抱歉，我撤回。” 　　周寻明白了：“你以为我家很有钱？” 　　“一中大部分人不都这样？”方思澄缓缓起身，“交钱读个重点高中，成绩不好就去留学。像我们这种普通人，学习是唯一的出路。” 　　所以，他以为周寻也是这样。 　　之前成绩平平无奇，后来却突飞猛进。除了家庭条件优秀找了补课老师外，他想不出其他原因。 　　至少，周寻肯定很有「时间」。 　　方思澄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像他家里开这种小店，从小就要帮忙看店，还得被迫去学做面包。这种东西就算学出来了，也挣不了大钱，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从周寻身上，他却看出了不同的可能性。 　　对方哪怕是在外打工，也会努力做到最好。 　　方思澄觉得，这是自己的欠缺之处。 　　方思澄：“明天开店以后，我会尽力配合你。” 　　对方态度软化了一些，倒让周寻有些不习惯。 　　他轻咳一声：“好，加油吧。” 　　转眼到了第二天。 　　周寻打开店门，将小黑板放到门口。 　　面包大半数都上了货架，剩下的还在烘烤。浓郁的奶香自后厨传出。周寻穿上围裙戴上鸭舌帽，端着试吃品走出店门。 　　为顺利引流。位置不能离门口太远，最好是肉眼能看见店门的距离。 　　而相比男性，女性对于甜点这类试吃品更难拒绝。 　　周寻派发了一些之后，便有人主动上来搭话。 　　“味道好香！你家店在哪里啊？” 　　是几个结伴而行的女孩。 　　周寻帮其引路，介绍说：“今天每人买两个以上，会打八折。” 　　女孩笑嘻嘻：“那我们一人买五个，你能给我们你的联系方式吗。” 　　周寻：“？” 　　周寻：“不好意思，我没手机。” 　　他没想到出了学校还会被人要联系方式。 　　“小哥哥害羞了。” 　　女孩们笑作一团。她们并不介意，进店买了几个面包后道：“小哥哥，好吃的话我们再推荐朋友来。” 　　周寻道谢，转身继续去分发试吃品了。 　　趁他不注意，女孩偷偷自拍了一张照片，刚好将周寻身影圈入其中。 　　她将照片发上空间，并配以文字：【美味的面包，好吃的小哥哥，嘻】 　　效果要比预想中还好。 　　周寻虽然觉得进行宣传后，店内客人会比以前多一些。但没想到增加了这么多。 　　他出去分发试吃品，除了最开始几天要主动去跟路人搭话。后来不少人会主动找上他，询问面包店位置。 　　大多数是年轻学生。 　　而十次有八次，他都会被要联系方式。 　　“是因为脸吧。” 　　晚上收店以后，周寻突然听见方思澄道。 　　他手停下，转头看过去。 　　方思澄：“她们不是冲着我家面包，而是想看你。” 　　闻言，周寻望向橱窗。 　　夜色已深，橱窗玻璃倒映着他的脸庞。 　　由于刘海有些扎眼，戴帽子的时候，他会将刘海全都撩上去。 　　想看他？ 　　上一辈子，周寻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他就像是路边最不起眼的石块，无人注意，谁都可以踢上一脚。 　　结果方思澄说，那些客人们来店里是因为他。 　　这张与亲生父亲肖似的脸庞。 　　这副长相，算是好看的类型吗。 　　周寻脑海中闪过父亲去世前那总是酩酊大醉的模样，不由蹙了下眉，移开视线。 　　他讨厌自己的脸。 　　不过，无论那些客人来店目的如何，周寻都不关心。 　　总而言之，生意是要比从前好了。 　　由于面包口味确实不错，后来也有了一些回头客。 　　周寻减少了出去分发试吃品的频次，大部分时候守在店里。没人的时候，就会温习功课。 　　“休息一下吧……” 　　这时店长从楼上下来，笑眯眯道，“这些天辛苦你了。我会预支工资给你，你要不要去哪转转。” 　　周寻：“没关系……” 　　“劳逸结合最重要，别像我之前那样累垮了。店我会守着，你就跟澄澄一块儿出去玩吧。” 　　老人说着，进后厨叫方思澄。 　　其后不久，方思澄走了出来，面色依然很冷。只不过没穿制服，大约是准备出去了。 　　周寻抬头望天。 　　让他跟方思澄交朋友的事，店长似乎还没放弃。 　　数分钟后，两人站到了店门外。 　　周寻不太擅长这种事，也从没跟人一块出门玩过——秦宇升除外。 　　但那个时候，他只需要跟在对方屁股后边就行，对方没想过、也不会问他的意见。因此，他不需要考虑任何事。 　　周寻正要开口，便见方思澄转身往外走。 　　他跟上去：“去哪？” 　　方思澄：“图书馆……” 　　周寻了然。 　　无非是换个地方学习。 　　对方大约是知道店长比较固执，所以全然没有反抗。 　　不过，这也正好合周寻的意。 　　途中碰见了几位熟客。见周寻没有戴鸭舌帽，还有些讶异，主动凑上来问：“今天不开店了吗，小哥要去哪儿？” 　　周寻一一作答。在得知店门还开着后，客人们离开。 　　方思澄：“你跟他们混得好像还不错？” 　　听见问话，周寻随口回答：“既然开店做生意，就有必要跟客人们打好关系。” 　　方思澄无言片刻：“我有时候总觉得你不像个学生。”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后厨，因此基本没见过周寻怎么接客。 　　刚才乍一看见，还以为换了个人。 　　在他印象里，周寻这个人十分冷淡。虽然他也没资格说，但对方跟他一样，在学校里独来独往。会跟同学们说上几句话，却没到交好的程度。 　　可刚才那温和友善的模样，简直不像是周寻。 　　“我当然是学生……” 　　周寻往前走，“去学习吧……” 　　店长送走几位来买面包的客人以后，门铃声再度响起。 　　“欢迎光临……”她笑容和蔼。 　　进来的是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年纪看上去与周寻方思澄差不多大。但比起那两个孩子，外貌要张扬许多。 　　染了一头银发，耳际还缀了耳钉。周身气场十分难以接近。 　　男生进来以后环视一圈面包店，不知在找什么。 　　店长总觉得对方不是来买面包的。 　　她听说过有些叛逆的学生不好好学习，成天学黑社会打架斗殴。这孩子该不会也是这样吧。 　　店长有些紧张。 　　对方似乎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视线投过来。 　　当被对方眼睛盯上，店长更慌了，颤巍巍地问：“客、客人，你要买什么面包？” 　　“…” 　　男生蹙了下眉，“你们店，有没有年轻店员？” 　　与外貌极其不符的是，音量很低，几不可闻。 　　好像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比如，拉皮条。 第24章 　　秦宇升也觉得自己这样鬼鬼祟祟的, 很不像样。 　　他听说周寻在这边打工，进来却只瞧见个老太太。 　　原本打算直接问周寻在不在这里，但这样一来就太有指向性。 　　秦宇升不想让周寻认为自己是专门来找他的, 所以就用了个折中的问法，还不敢太大声, 担心被不知在哪儿的周寻听见。 　　结果就变成目前这种状况。 　　老太太看他的眼神, 像是在看什么野男人。 　　“我们这里没有年轻店员。”店长提高嗓门，“年轻的也只有男生，您去别的地方吧。” 　　“那个男生……” 　　秦宇升正想问那个男生的位置，却察觉店长看自己的眼神愈加诡异。 　　他一顿。抓了下头发，离开面包店。 　　走出门的时候, 不小心踢倒门旁的小黑板。 　　秦宇升弯腰去捡, 发现上边的字迹有些眼熟。 　　上一辈子, 周寻上学的时候会给他笔记；出社会以后，又总喜欢留便条。 　　所以, 他不可能认错周寻的字迹。 　　秦宇升抬头望向店门名。 　　周寻, 果然在这家店打工。 　　放暑假以后，秦宇升拒绝了所有邀约, 一个人待在家里。 　　他记得上一辈子，周寻这时候会与家里人发生矛盾、被赶出家门。一个人在街上徘徊期间, 被他捡到。 　　所以按理来说, 这段时间周寻会住在他租的房子里。 　　然而没有。 　　秦宇升望着空荡荡的屋子, 心中愈加烦躁。 　　毫无进展。 　　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变化, 却也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 　　现在唯一的手段, 唯有他主动出击。才能将历史拉回正轨。 　　事情不能做的太明显。 　　秦宇升翻着手机，想找有没有更合适的「追人方法」。 　　之前找到的大部分都是男生追女生。对于他而言太腻歪、也实在做不到。 　　翻资料翻了一下午。秦宇升丢开手机，打算放弃。 　　他总算明白了一点。 　　自己不适合追人。 　　因为一旦作为追求方, 就必须把自己摆在更靠下的位置，捧着想要追求的人。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秦宇升都没做过这种事。 　　毕竟他想打好关系的人，只要他给个眼神，对方就会主动凑上来。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秦宇升揉了揉眉心。 　　总而言之。既然没办法模仿，就只能另辟蹊径。 　　增加偶遇机会总不会错。 　　只要见面次数够多，周寻肯定就会认识他。然后，关系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好。 　　至于这个「自然而言」具体要怎么做，秦宇升完全没有细想。 　　而得知周寻在这家面包店打工，是十分偶然的事。 　　方成那货某天丢来一个链接，让他打开来看。 　　除非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秦宇升很少会回人信息。 　　所以他当时连点开链接的兴趣都没有，直接要关掉。 　　接着，对面就弹出下一句话：【周寻那小子出名了啊卧槽】 　　秦宇升立马点开链接。 　　那是一个帖子，主楼贴了一张女生的自拍照。 　　1#：【求问！这个帅哥哥在哪里开店，我要去吃！】 　　2#：【我只看到一个美女。帅哥哥在哪？】 　　3#：【看到了看到了！只有一个侧脸，这轮廓绝了】 　　4#：【流口水.jpg】 　　楼层跟了很高，基本都是在舔颜。 　　秦宇升往下翻着，心境复杂。这种心情难以形容，有些开心，又隐隐有些不快。 　　而楼层过百后，终于有人认出了这家店。 　　132#：【你们看logo啊！好像开在我家附近，我明天就去！】 　　于是，秦宇升得到了地址。 　　他原本当即就想过来，又觉得这么焦急不像自己。所以耐性子等了几天才来这家面包店。 　　结果刚好错过。 　　秦宇升没走远，而是去了对面的奶茶店。准备等周寻回来以后，再去找人。 　　周寻一学习便会忘了时间。当他感觉肚子饿得有些疼时，外边天色已完全暗了。 　　抬起头，方思澄还坐在对面写作业，似乎也没注意到时间。 　　周寻合上书：“差不多回去吧。” 　　方思澄这才回神。 　　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夜色缱绻，街上车水马龙。 　　图书馆离商店街有些距离。坐公交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九点。 　　面包店早已关了门，需要从后门进。 　　进门前，方思澄道：“奶奶问的话，你就说我们一块儿出去玩了。” 　　周寻：“好……” 　　方思澄率先进了门，周寻要慢上一步。 　　等他关门进去时，已经听见店长在与方思澄说话，问今天玩得怎么样。 　　方思澄：“玩得很好……” 　　周寻见店长又看向自己，点头道：“很好……” 　　店长笑呵呵的，拉过方思澄：“澄澄，我是不是没说错。学习当然重要，但这个时期的朋友也最为难得，要多交些朋友啊。” 　　方思澄皱着眉，耐心听老人絮叨。 　　三人一齐进了店里。 　　周寻见里边已经收拾干净，问道：“今天卖的怎么样？” 　　店长：“今天生意也不错，来了很多回头客咧。只是有个奇怪的客人……” 　　她摇摇头，“哎、算了……” 　　方思澄追问：“是什么人？” 　　店长：“没事。我一瞪他他就走了。” 　　方思澄与周寻对视一眼。 　　周寻：“这些天还是我们来守店吧。如果有问题，我们会报警。” 　　“真没事！”店长连连摆手，“我觉得那孩子可能只是找错了地方。” 　　周寻：“？” 　　“他是来找年轻女孩儿的……”店长正色道，“你们可不许学这种坏学生。” 　　周寻陷入沉默。 　　来面包店找年轻女孩儿？ 　　由于太过震惊，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奶奶……” 　　方思澄也有些无语。 　　他原以为是来了什么坏人。但现在听起来，他只觉得是老人搞错了。上了年纪，总会变得疑神疑鬼。 　　方思澄推老人上楼去了。 　　周寻惦记着这件事，去看了店内监控。 　　监控设在店门口，通常会保留三天。如果是今天来的人，应该会映出来才对。 　　他将进度条拉至自己离开店以后。其后不久，那几名与自己搭过话的客人进来了。 　　不是这些人。 　　之后店内再无变化。周寻正要把进度条再往后拉，却手下一顿。 　　店门再一次被推开。 　　而这次进来的人他再熟悉不过。 　　是秦宇升。 　　没想到放了暑假，还会看见这张脸。 　　监控清晰度并不高，但那头扎眼的发色，还是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对方进来后待了不过几分钟。似乎与店长交谈了几句，什么也没买，然后就出去了。 　　周寻犹豫片刻，将进度条又往前拉了一点儿。 　　从秦宇升进门、到在店里待着，再到离开。前后不到一分钟。 　　对方是来这家店做什么？只是路过？ 　　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这时方思澄走下楼，见周寻还对着电脑屏幕，便过来看了一眼。 　　他瞧见画面中的人：“秦宇升？” 　　周寻一愣，看向方思澄：“你认识他？” 　　“一中的学生，有谁不认识。”方思澄淡淡，“没想到会来我们这种小面包店。” 　　他向来对这种有钱张扬的家伙没什么好感，很快收回视线：“你在找奶奶说的那个人？” 　　周寻：“对……” 　　“别找了。她上了年纪，肯定是看错了。”方思澄道，“早点休息吧……” 　　他丢下这句，便转身回到楼上。 　　话虽如此，周寻还是快速拉了一通监控，的确没找到什么可疑人物。 　　他正要关电脑，忽然想起方思澄。 　　结果这个人，是下楼做什么呢。 　　秦宇升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主动踏出第一步，却没有找见人。 　　他等了许久，结果直到面包店关门，周寻也没有回来。 　　虽然并不是提前约好了要在店里见面，但他还是有些恼怒。短时间内不想再去那个地方。 　　司机是知道这件事的。 　　因为他昨晚接少爷回家，对方怒气冲冲的，甩门就走。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那两个字！” 　　“澄语”——这是那家面包店的名字。 　　司机只负责接送，并没有跟过去，因此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结果隔天一大早，他就接到了少爷电话，说要出门。 　　他没来得及问目的地，便急急赶去了少爷家。对方坐上车后，沉着脸道：“去「澄语」。” 　　司机：“咦？” 　　秦宇升不耐：“听不见我说话吗。” 　　司机：“喔、喔，好的。” 　　他启动引擎。 　　少爷心情向来反复。光是那天让他跟个学生跟了一路就够莫名其妙的了，结果最后还告诉他不认识这个学生。 　　所以自那天以后，无论少爷做什么他都不会再惊讶。 　　要心平气和，心平气和。 　　数分钟后，抵达商店街。 　　秦宇升下了车，前几步还走得气势汹汹雷厉风行，到后边却越来越慢。 　　他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告诉自己只是去买面包的。然后「碰巧」遇见周寻，绝对不是自己专门找上来的。也绝对不能添加没必要的情绪。 　　面包店招牌近在咫尺。 　　外边聚集了好一些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秦宇升压根没在意。他停下做好心理建设以后，上前推开门。 　　然后，直接有一人撞了过来。 　　由于太过突然，秦宇升下意识接住。 　　但他随即皱起眉头，想把人推开。 　　而这时才注意到，这个撞过来的人竟然是周寻。 　　对方戴了顶鸭舌帽，与平常气质有些差异。脖颈修长，耳垂后边一颗小痣。 　　秦宇升立马不动了。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与周寻近距离接触。或许是在面包房待太久的缘故，对方身上混杂着淡淡的奶油味。 　　秦宇升手扶着周寻肩膀，只觉骨头分明、硌得人手疼。 　　他眉头皱得愈深。 　　感觉相比之前又瘦了不少。 　　这时，怀中人稍微动了一下。秦宇升这才回神。 　　他依然没有松手，眼眸低垂，语气傲慢。 　　“你还要抱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比心 3个；果页果页 2个；大山的子孙、小灯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灯笼 46瓶；提子、橙味儿羽凌、Delphine 10瓶；是俯是仰 6瓶；一念百草枯、穆根 3瓶；小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这天与平常并没什么不同。 　　开店以后, 便有几位客人进来选购面包。周寻一一帮其结账，而这时，店内铃声再度响起。周寻：“欢迎——” 　　话未说完, 便被一声怒吼打断。 　　“老板呢，叫老板给我滚出来！” 　　来人是一位男性, 长得膀大腰圆五大三粗。叉着腿挡在门口, 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乍一听见怒吼，几名客人皆是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向这人。 　　周寻朝几位结账的客人道歉后，走出收银台：“不好意思，请问您有什么事？” 　　男人瞥了他一眼：“别派个毛头小子, 我找你们老板。” 　　“老板不在……”周寻保持礼貌, “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所以你现在负责这家店？” 　　男人终于正眼看过来, “告诉你，你们这家店面包有问题！” 　　“我昨天刚买了你们家面包, 回家没吃几口就开始拉肚子。你们怎么做生意的？卫生都不搞好？” 　　周寻微不可见蹙了下眉。 　　这还是第一次有客人上门说这种事。 　　店里每天都会打扫, 而后厨更是会生熟分区。卫生条件上而言，要比大部分家庭厨房都干净许多。 　　所以, 周寻有些怀疑这人说话的真实性。 　　但他昨天没守店，不太清楚具体情况。 　　“很抱歉……” 　　店内还有其他客人。直接揽下责任自然不行, 而继续让这男人待下去, 又会影响到生意。 　　周寻想先带这人离开：“我先陪您去医院吧。如果有问题, 我们会赔偿医药费。” 　　“我自己会去！” 　　男人一把甩开周寻, “我这次来就想讨个公道。吃你家东西吃坏了肚子, 你们要怎么解决？！” 　　说完，又冲着店内客人吼，“都别买了。看看我现在这样, 就这你们还放心？别待会儿吃出病来了！” 　　客人们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他们这也不是第一次买这家店的面包，都没问题啊。 　　周寻只想尽快把这人带走，耐着性子：“那么我们进去坐下谈。” 　　然而男人依然不接受：“进去什么进去？要谈就光明正大的谈！” 　　他就这么伫在门口，里里外外都能听见他的声音。门外聚集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周寻甚至听见有人窃窃私语。 　　“这个人在闹什么啊？” 　　“说是这里不干净吃坏了肚子。” 　　“啧啧、小作坊就是不行。” 　　听见这些话，周寻注意到男人脸上闪过一丝自鸣得意，又很快掩下。 　　原来如此。 　　周寻面上没什么情绪。 　　虽然他原本就不觉得是店里面包出了问题，却没想到这个人真是故意来找茬的。 　　对方的目的也不是赔偿，而是要搞臭这家店的名声。 　　这家店得罪过什么人吗。 　　周寻觉得不太可能。 　　在他来之前，店里就只有一个老太太和一个高中生，哪有本事去得罪什么人。 　　除非，是同行捣乱。 　　男人见人多了更加来劲，到处宣传这家店有多不干净、自己肚子又疼了多久。 　　“不可能……” 　　直到被一声冷音打断。 　　方思澄不知什么时候从后厨出来了，冷脸望着男人：“我家面包没有问题。” 　　男人见又出来一个毛头小子，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愤怒：“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我昨天就吃了你家面包，不是你们有问题还能是谁！？” 　　“你是「鑫桥」的人？” 　　听见这句问话，众人视线齐齐投了过去。 　　周寻转身朝向男人：“还是「森铃糕点」？” 　　他一连报出好几家面包店的名字。这些面包店都是私人作坊，并且距离他家位置很近。 　　他家生意好起来后，意味着这些店家客流量减少。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根本的矛盾。 　　男人面色一僵：“你、你说什么呢，听都听不懂。” 　　围观群众倒是猜出了周寻意思。 　　“所以这个人不是客人？” 　　“行业竞争也太难看了吧。” 　　“少胡说八道！” 　　男人往前走了一步，被他抵住的玻璃门因重力合上，挡住了店外的围观群众。 　　“你有什么证据？当心我告你污蔑啊！” 　　周寻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我家店消费的？” 　　男人：“我要说多少遍？都说是昨天了，我昨天什么东西也没吃，就吃了你家面包——” 　　周寻：“小票呢……” 　　男人一愣。 　　“我们家每次消费完都会给小票……”周寻问，“你的呢……” 　　“当然是丢了……”男人理所当然道，“我吃面包前就扔了。谁还会留那种东西？” 　　周寻点了下头，朝收银台方向走去：“那看看监控吧。” 　　什么、监控？ 　　男人彻底愣住。这才注意到门口顶端有一个不起眼的监视器。 　　他万万没想到，这家小破店竟然还会有监控？ 　　“我、我记错了……”男人变得语无伦次，“我是前天晚上吃的，结果昨天拉了一天肚子！” 　　周寻已经站到电脑屏幕前：“没关系，监控记录保留三天。” 　　他问，“你大概是几点来的？” 　　话是这么说，他几乎已经确信这人没来过店里。 　　前天是他在守店。而他记忆力又很好。 　　店内女性客人居多。像这种膀大腰圆的大汉来店，他不可能不记得。 　　“不是我买的……” 　　男人终于又想出理由，“是我老婆来店里买的！结果她跟我一样，也吃坏了肚子，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 　　周寻手下一顿。 　　方思澄蹙眉：“你怎么一会儿一个说法。” 　　男人：“我老婆买跟我自己买有什么区别吗。反正你们店东西就是有问题！”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大部分留在店里的客人也看出来原委。 　　“一会儿说是自己买的，一会儿说是老婆买的。一会儿说是昨天，一会儿又说是前天。你是看这家店员工都是年轻人，觉得好欺负才上门讹钱啊？” 　　“就是就是……” 　　“一个大男人了，干点什么不好？干这种亏心事。” 　　不知是哪句话触怒了男人的点。他瞪视过去，抬脚就朝那几名女性顾客走去。 　　客人们面露慌张。 　　男人一脚踢开挡路的货架。架上面包散了一地，又被狠狠踩上一脚，变得稀巴烂。 　　方思澄：“…” 　　由于过于愤怒，几乎已经无法冷静。 　　他从来没打过架，这时却想直接冲上去。而还未上前，就被周寻拦住。 　　“去报警……”周寻道。 　　方思澄一愣，深深看了周寻一眼，退到后厨。 　　男人离那群女性顾客越来越近了。 　　周寻挡过去，侧头朝客人们道：“你们先出去……” 　　客人们这才回神，惊慌散开。 　　“滚开！” 　　男人拎起拳头就揍了过来。 　　周寻做出格挡，却还是结实挨了一拳，猛地撞上身后柜台。 　　收银台一个摇晃，抽屉竟直接弹了出来。 　　齐浩力气已经算很大，但高中生果然比不了社会人士。 　　周寻只觉手臂都要骨折了。 　　学校打架跟外边不一样。在街上闹起矛盾，最坏的情况是以打架殴斗直接拘留。 　　所以必须等警察过来。 　　周寻见客人们都离开了。当即也准备抽身。 　　不能留在店里。再待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东西被破坏。 　　男人又是一拳挥过来。 　　周寻矮身躲过，朝店门口奔去。而这时，门却再次被打开。 　　他来不及闪躲，直直撞了上去。 　　周寻还顾及着身后男人，压根没看清眼前人是谁。以为是客人，想拉人往外走。 　　然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你还要抱多久？” 　　态度倨傲，一如往常。 　　周寻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秦宇升的脸。 　　这人怎么又来了？ 　　这是周寻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但他马上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径自拽着秦宇升出门。 　　身后男人很快跟出来。 　　对方貌似已经忘记了原本目的，只想出一口恶气。 　　秦宇升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眉头微蹙：“怎么了……” 　　周寻看他一眼，松开手：“来闹事的……” 　　察觉到手里温度离开，秦宇升下意识想追上去。 　　手刚一伸出，便定在了半空。 　　他很快揣回兜里。上前一步，若无其事挡到周寻身前。 　　周寻微怔，接着立马道：“别跟他对上……” 　　像这种不顾后果的家伙，硬碰硬吃亏的只是自己。 　　秦宇升望着眼前脸红脖子粗的男人：“不对上，难道等着被揍？” 　　男人挥拳冲了过来。 　　围观群众们尖叫一声，退得更远。 　　秦宇升不退反进，一把接住男人拳头。 　　男人只觉身体不受控制、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 　　秦宇升一手抓住对方手腕，另一只手穿过腋下揪住衣领，侧身猛地一翻—— 　　直接将这超过两百斤重的男人横过头顶，把人狠狠摔在地上。 　　男人惨叫出声，挣扎想要起身。但大概尾椎骨受了伤，半天也爬不起来。 　　离出拳再到结束，前后不过短短几秒。 　　全场寂静，哑口无言。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好看得像是出道艺人的年轻男生，出手竟然也这么利落帅气。 　　周寻望着秦宇升的侧颜。 　　似乎一切都成了慢镜头。 　　因方才的打斗，对方发丝因惯性跃起、又缓缓落下。阳光跳跃其上，在银色发丝笼上一层金光。 　　——这种「英雄」一般的出场，似曾相识。 　　结果，他又被救了。 　　为了不与秦宇升产生联系，他亲手斩断了两人之间的「邂逅」。 　　却没想到历史会再度上演。 　　上一辈子，看见这样的秦宇升，他心跳加速。只觉「英雄」降临到了自己的世界。 　　从此人生不再晦暗，无比光明。 　　但这一次…… 　　周寻双手不由握紧。 　　秦宇升确认男人短时间爬不起来后，转头看向周寻。却没想到对方也正望着他。 　　秦宇升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好像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他救下周寻后，对方出神一般呆呆望着他。 　　啊、对了。 　　是上一辈子。 　　秦宇升终于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与周寻的邂逅，是在他救过周寻之后。但这世不知为何，他并没有看见周寻被欺负，自然而言也就没有了认识的契机。 　　虽然有些迟了。但在这之后，终于一切都能步入正轨，重回他所熟悉的时间线？ 　　秦宇升心情轻松了几分，但朝周寻说出的话却依然冷硬。 　　“看什么……” 　　“…” 　　周寻移开视线，只觉心情跌落至了谷底。 　　难道未来无法避免吗。 　　为什么，他会甩不开这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23点后更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自波士顿的桃 20瓶；咖啡苦口加点糖、阿紫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其后不久, 警车姗姗来迟。 　　周寻一起去做了笔录。在确认男人是来闹事的之后，警方进行了拘留。 　　男人似乎是个惯犯，常年在社会上混, 蹲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因此并不怕留下行政记录。 　　只是对方最终也没有说出是哪家店找他来的。而且看对方进局子前的眼神，周寻总觉得,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 　　离开警局已经很晚。店内不能没人, 因此方思澄留在了店里。 　　时间临近傍晚。 　　周寻看向跟他来的另一个人。 　　虽然有些奇怪对方为何要主动过来，总之还是暂且道了谢。 　　“别误会……”秦宇升抱臂，“我只是刚好很闲。” 　　周寻自然不会误会。 　　“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 　　他做了道别。然而没走几步, 秦宇升又跟上来。 　　周寻停下。 　　“我来买面包……”秦宇升似笑非笑, “结果还没买到手, 就被卷进这档子破事。” 　　听意思，是打算再跟他回去一趟。 　　周寻不解。 　　这个人明明昨天也来了店里, 却什么也没买。结果今天又专门来一趟？ 　　秦宇升下巴微抬：“怎么, 不欢迎？” 　　“不……”周寻道，“跟我来吧……” 　　无论如何, 对方想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回到店里，方思澄还在收拾店内残骸。倒塌的货架已经彻底坏了, 不能再用。 　　今天暂且闭了店。 　　周寻从后厨拿来几个面包, 放进包装袋里递给秦宇升：“这些是干净的。” 　　秦宇升接过：“多少钱？” 　　周寻：“不用……” 　　闻言, 秦宇升挑眉。他掏出钱夹, 从里边拿出数张一百扣到收银台上。 　　其价值, 要远远超出面包本身的价格。 　　周寻自然知道秦宇升很有钱。 　　无论是对方家境还是日后创业，都让秦宇升有了一辈子挥霍不完的财富。 　　对方或许有诸多烦恼。但唯一不用烦恼的大概就是钱。 　　而对秦宇升而言，最「不值钱」的也就是「钱」。 　　周寻视线从红色钞票上移开：“什么意思？” 　　秦宇升：“你们店也需要整修吧。现在破破烂烂的, 有谁会来。” 　　这倒是很现实的理由。 　　这些天面包店虽然生意好了不少，但毕竟是小本生意。加之前些天才新进了一批原料，用来周转的钱并不多。 　　这次闹事的人突然出现，完全是无妄之灾。 　　如果事情只关系周寻本身，他是不会收下的。但这毕竟是方思澄家的店。 　　所以他没有回应，而是看向方思澄。 　　方思澄扫干净最后一片木屑，站了起来。 　　他看见一沓红色钞票，没有任何情绪：“不需要……” 　　秦宇升并不认识这人，皱眉：“我没跟你……” 　　“老板说不需要……” 　　周寻打断，“请收回去吧，谢谢你的好意。” 　　秦宇升：“…” 　　气温仿佛骤降好几度，空气一下子变得很冷。如今店内没了商品，显得更加空旷。 　　秦宇升眯了眯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却也没拿钱，转身走出面包店。 　　此时恰好有人进来。 　　铃声响起，两人擦肩而过。 　　进来的是店老板。 　　老人一眼就认出秦宇升，刚想说点什么、对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店老板转回头，瞧见店里边空空如也，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几分钟后了解情况，长叹一口气：“刚开店的时候确实会有地头蛇上来收保护费。但现在政府都整治过了，怎么还有这种人。” 　　地头蛇？保护费？ 　　这对周寻而言是个不常听见的词。 　　话说回来，这家店究竟开多久了。 　　老人询问两人：“你们没受伤吧？” 　　“我没有……” 　　方思澄顿了顿，看向周寻，“你怎么样？” 　　周寻：“没事……” 　　虽然手臂还隐隐作痛，但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看向柜台上的钱。红色钞票累在木色柜台之上，颇为扎眼。 　　“这些钱……”周寻道，“等他来的时候还给他吧。” 　　如果没再来，就等开学的时候还。 　　方思澄没有异议。 　　老人这才注意到柜台上这么多钱：“哎哟，这是谁给的？” 　　周寻简要解释了一遍。 　　“是刚才那个小伙子？”老人更加惊讶。 　　周寻：“？” 　　店长看起来好像认识秦宇升。 　　“你们两个，可得好好保护自己。”老人一左一右握住两人的手，神色严肃，“就算有再多钱，也不能把自己卖咯。” 　　周寻与方思澄对视一眼。 　　这是在说什么。 　　秦宇升完全不知道店老板把自己误会成了拉皮条的混蛋。 　　他坐上车后嘭地甩上车门，面色阴沉。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 　　明明今早离开的时候还看得出心情不错，现在却一脸怒容。也不知道谁惹了他。 　　是说既然每次来这家面包店都会闹得不愉快，干嘛还要过来。 　　司机不懂，也不敢问。 　　秦宇升背靠着沙发，越想越气。 　　刚才在店里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外人。 　　周寻跟个不认识的家伙一唱一和。对方说不要钱、周寻就真的不要。唯首是瞻，夫唱妇随…… 　　呸…… 　　秦宇升消除后边那句话。 　　在上一辈子，那里明明是他的位置。相比起其他心怀叵测接近的人，周寻更加单纯，也更加乖巧。 　　无论他想做什么、又或是不想做什么，周寻都不会有异议。 　　周寻见过他风光霁月，也见过他狼狈不堪。 　　即使这样，也始终不离不弃陪在身边。 　　明明如此。 　　当他要给周寻钱时，对方却第一时间询问另一个人的意见。 　　秦宇升五指扣紧手臂。 　　虽然才刚见过面，他却已经几乎忘了那个人的长相。只记得是一个眼角长了泪痣的混蛋。 　　该不会、在他瞻前顾后的这段时间，被这个不知名的混蛋捷足先登了吧？ 　　“不，他应该不是那种人。” 　　周寻终于明白了老人的误解。 　　虽然不清楚两人聊了什么，才会让老人产生这种误会。但他认识秦宇升这么多年，对这个人再了解不过。 　　即使对方脾气很臭又唯我独尊，也绝对不会去干违法的事。 　　老人听了周寻解释，恍然大悟：“喔，原来他是你们同学啊。” 　　她不好意思笑笑，“他突然进来说要找什么年轻店员，我还以为……这么看来，他应该就是来找你的。” 　　周寻否定：“那应该也不是。” 　　老人又糊涂了：“那他是要找什么年轻店员？” 　　“奶奶，别说了。” 　　方思澄毫不关心秦宇升的目的。 　　“货架坏了，我会联系买新的。这几天先用桌子替代吧。” 　　老人点头。 　　方思澄：“你先休息吧。一会儿我跟周寻搬桌子就行。” 　　老人扶着膝盖起身。 　　目送老人离开，周寻正要去搬桌子，却被方思澄一把拉住。 　　周寻：“怎么了？” 　　方思澄看他一眼，直接上手就去挽他的袖子。 　　周寻想躲开，却没能来得及。手臂裸露出来，露出几道青肿的痕迹。凉空气刺着皮肤，隐隐有些刺疼。 　　方思澄面无表情：“你还说没事？” 　　周寻：“只是皮外伤……” 　　男人力气大，但他也只挨了一击。之后秦宇升就赶来了。 　　相比起从前被齐浩殴打。这种程度，就算不上药自己也能好。 　　“等着……” 　　方思澄起身去了楼上。 　　没一会儿便又下来了，手里拿着药膏。 　　周寻失笑：“你也太夸张了。” 　　方思澄没说话，一手握住周寻手腕，另一只手往伤口附近挤出白色药膏。衬得青肿痕迹更加骇人。 　　方思澄正要将其抹开，周寻却先一步收回手。自顾自抹开膏药。 　　周寻：“好像还挺管用的。” 　　药膏微凉，倒是舒缓了一些伤口的疼痛。 　　方思澄手顿在半空。待周寻完全抹开药后，才将手中药膏塞过去。 　　“记得每天擦……” 　　周寻：“知道了……” 　　方思澄：“要是还没好，就去看医生。” 　　真是越来越夸张了。 　　周寻挠头：“看医生也没用的话，是不是该准备遗嘱了？” 　　方思澄皱眉：“不好笑……” 　　“抱歉……” 　　周寻只是没想到，那个外表冷漠说话不留情的方思澄，竟然也会关心人。 　　上完药后，周寻同方思澄一起去搬桌子。 　　这是仓库里多出来的，许久不用布满了灰尘。 　　将木桌放到店里正中央。周寻擦干净桌面，拿出笔记本。 　　“陈列也要改改。”他在纸上画着图，“吐司还是靠边放吧。” 　　方思澄「嗯」了一声。 　　周寻听其有些心不在焉，抬头望过去。 　　方思澄视线落在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寻：“有什么问题？” 　　方思澄没回话。 　　周寻也没追问，画完图后便合上了笔记本。 　　这时却突然听见：“你跟秦宇升很熟？” 　　周寻不由一愣。 　　方思澄并未看他：“刚才听你谈起，你好像很了解他。” 　　周寻沉默。 　　大概是他刚才跟店老板解释的话让方思澄误会了。 　　不、或许也不算是误会。 　　至少上一辈子，他的确跟秦宇升很熟。 　　方思澄问完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嘴：“算了，我不……” 　　“不熟……” 　　周寻看着方思澄，回答道，“我都是听说的。” 　　“…” 　　方思澄没再追问：“是吗……” 　　几分钟后，店里熄了灯，彻底暗下。 　　波折的一天终于结束。夜色愈深，建筑物笼罩在漆色之中。 　　几日后…… 　　深夜，警局门口晃晃悠悠走出来一人。 　　“出去别再惹事了。” 　　放男人出去前，警察还是提醒了一句。 　　男人嘴上答应着，心中不以为然。 　　只要掌握好一个度，就算闹事又怎么样。反正他都有案底了，也消不掉。 　　除了走些歪门邪道挣些小钱，还有什么活路。 　　警察也看出了他的心思，摇摇头。 　　这种人就是破罐子破摔。可惜就算抓起来了，也关不了几天。 　　男人穿过小巷。心里还盘算着那家面包店。 　　本来那家店让他好好闹上一通、再给个赔偿也就完事了。结果竟然敢揍他，还把他送进警察局？ 　　他绝对要让那家人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分析秦宇升的长评给JJ吞了，我连回复都回不了。狗JJ还我长评QAQ 　　另外还有一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沉、雾 2个；ato、比心、戏子多秋、insd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典太的仓库管理员 90瓶；啊久精灯 23瓶；暖宝 9瓶；风雪落、某鱼余 7瓶； 第27章 　　此时此刻已经无关委托, 男人只想泄愤。 　　而没走多久，眼前便突然冒出一人。 　　他侧身躲过，结果那人又锲而不舍挡了过来。 　　男人骂道：“你TM有病啊！” 　　骂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来的不只一个。 　　不知何时, 他四面八方都被包围。 　　那些人看穿着就知道跟他是一类人。手里拿着铁棍，一脸凶狠恶煞。 　　男人慌了：“你、你们什么人！？” 　　他不记得自己有惹过道上的人啊。 　　没人跟他废话, 直接冲上来就打。 　　男人再怎么蛮狠, 也终究不敌这么多人。很快就被打趴下去，连连叫惨。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他抱头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其中领头一个一把抓起他衣领，恶狠狠道：“让你做事就好好做，拿了钱还敢跟条子打小报告？” 　　男人傻了。 　　领头的：“这只是个教训。别给老子有下次！” 　　说罢唾了男人一口, 起身离开。 　　待全部人走后, 男人依然躺在地上。 　　他浑身疼痛, 压根爬不起来。但脑袋也逐渐清醒，终于后知后觉了来人身份。 　　心中黑气如漩涡般缠上。 　　原来, 是那家店。 　　让他去另一家面包店找事, 结果现在又派人收拾他？封他口？ 　　他会让那家店知道后果的。 　　“听说「鑫桥」被砸了。” 　　周寻这天正在守店，听见客人们议论纷纷。 　　“真的？我还挺喜欢那家面包的。到底怎么回事？” 　　“不清楚。我今天上班路过, 发现鑫桥闭店歇业了。窗户玻璃破了好大的洞。” 　　“说是有人偷偷晚上去砸店。鑫桥也报了警，但还没抓到人。” 　　“哎……”客人长叹一口气, “最近还真不太平, 莫不是走水逆。” 　　她们结伴拿着面包到收银台。客人朝周寻道：“前些天你家店好像也有人找事？还好吗？” 　　“没事, 已经报警了。” 　　周寻很快结好账, 将东西装进包装袋, “您的面包，请拿好。” 　　客人们离开了。 　　方思澄从后厨出来，背倚靠着门框：“会不会是鑫桥干的？” 　　嫉妒他家生意, 专门让人上来找茬。 　　周寻：“不清楚。” 　　就算真是鑫桥干的，他们也没有证据。现在唯一让他在意的，是那天生事的男人。 　　他跟去警察局做笔录时问过警察。这种寻滋生事没有造成严重后果，顶多拘留几天。 　　现在那人应该早就被放出来了，却没上门找他们。是终于放弃了？ 　　只是看那天那人眼神，总觉得不会那么容易吃下亏。 　　周寻摇摇头。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正这时，店门铃声再度响起。周寻刚要说欢迎光临，却见进来的是秦宇升。 　　那天以后对方再也没来过，这还是第一次。 　　方思澄看见秦宇升进来，皱了皱眉，转身回到后厨。 　　秦宇升进门后也没看周寻，随手去拿了几个面包，然后放到收银台。 　　“一共24元。”周寻将纸袋递给秦宇升，“请拿好，慢走。” 　　秦宇升没动。 　　周寻放下纸袋：“还有别的需要吗。” 　　秦宇升：“…” 　　他飞快瞥了眼后厨，轻咳一声道，“那天之后还好吗。” 　　周寻：“是，那个人没再来了。” 　　秦宇升伫在原地，似乎还在等着后边的话。 　　周寻：“？” 　　周寻：“多亏你了，谢谢。” 　　秦宇升拧眉。 　　周寻也没再开口。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秦宇升神色越来越冷。一把抓过纸袋，转身就走。 　　玻璃门在身后合上。 　　秦宇升大跨步向前。没走几步，速度却越来越慢。 　　那天之后他在家冷静了好几天，并顺手处理了那个闹事的男人。 　　因为他了解这种人。不彻底斩草除根，就会跟苍蝇一样绕着不停转。揍一顿再转移仇恨目标，像这种脑容量的家伙，估计同时只能处理一件事。 　　后来听见汇报，说那个男人砸店后逃了。短时间应该不会再回来。 　　小混混就该派小混混去处理。 　　对秦宇升而言，这只是轻如鸿毛的一件小事，压根不需要费心思。 　　但周寻呢。 　　对方对他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就像是普通客人。 　　原以为经过上次事件，两人关系终于能步入正轨。却没想到还是一成不变。 　　他现在甚至不清楚，周寻究竟知不知道他的名字。还是觉得，他只是个路过的「陌生人」？ 　　难不成真跟他之前猜测的一样，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秦宇升无法接受。 　　“等等！” 　　这时，身后传来周寻的声音。 　　秦宇升略一顿步。最终没有停下，继续往前走。 　　“客人……” 　　秦宇升不为所动。 　　“秦宇升！” 　　秦宇升终于停住，手抄兜回望过去。 　　周寻追了上来。估计是跑得有些急，面色涨红，轻微喘着气。 　　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吧。 　　不觉间，秦宇升回想起之前周寻抱住他的情形。 　　对方身上基本没什么肉。硬邦邦的，全是骨头。 　　这家伙有好好吃饭吗？还是说那家面包店的人在苛待周寻？ 　　秦宇升脑海中一时涌现无数想法，但他表面依然故作冷酷，一言不发望着周寻。 　　周寻手撑膝盖，稍微直起身子。 　　“这个还你……” 　　秦宇升低头，见对方递来一个信封。鼓鼓囊囊的。 　　秦宇升：“什么？” 　　周寻：“你的钱……” 　　秦宇升想起来了。是那天他留给周寻的钱。 　　结果对方一直没用，还一直留着等今天还他么。 　　专门追出来也是因为这个？ 　　秦宇升内心涌现的一丝喜悦彻底消失不见。 　　“不需要……”他眯了眯眼，“不要的话就扔垃圾桶吧。” 　　说完便要离开。而还没动作，手就被一把抓住。 　　他猛地挥开。 　　周寻顿了顿，再一次拉住秦宇升。 　　这回秦宇升没动。 　　侧身看向周寻，对方帽檐压得极低，几乎看不见眼睛，只看得见轮廓姣好的下巴。 　　然后，周寻抓着他的手腕，将装了钱的信封塞过来。 　　力气不大，却坚定而不容置喙。 　　秦宇升想要抽出手。 　　可当感受到对方掌心传递而来的温度、以及指腹上的茧子，还是没有动。 　　周寻的手很粗糙，一直都是。 　　而相比起那些娇嫩如玉的手，他更喜欢周寻的。 　　这是经历过苦难的手，也是为他奉献过的手。 　　这只手、包括这个人的存在对他而言再理所应当不过。但这一世，对方却总是若即若离，疏远而又冰冷。 　　将钱塞回给秦宇升后，周寻松开了手。后退一步道：“欢迎下次光临。” 　　“失陪……” 　　周寻说完这句便转身走了，没有半点犹豫。 　　秦宇升一个人伫在原地。周围人来人往，店家吆喝的声音混杂成了一团，热闹非凡。 　　但他却唯独看得见周寻。 　　其他人像是失去了色彩，只有周寻的背影鲜艳分明。 　　他一直注视着那道身影。直到铃声响起，对方消失在了玻璃门后。 　　周遭一切景色都陷入黑白。 　　秦宇升五指用力——猛地捏皱信封，攥得死紧。 　　那之后秦宇升便再也没来店了。 　　周寻也未在意，继续着日常工作。 　　他作业早已写完，高二课本也差不多全部预习完成。准备进入复习阶段与高三课程。 　　而暑假也差不多告一段落。还剩一周，就该去学校报道了。 　　周寻准备回家一趟。 　　那天走得匆忙，还有些东西没拿。 　　这天他正在房间里收拾，却突然有人敲门。 　　周寻门没关，是虚掩着的。他抬头看去，见是方思澄。 　　方思澄看着周寻手中衣物与旁边的纸箱，问：“你要回去了？” 　　周寻摇头：“等开学我直接搬去学校。” 　　日常住宿是周一到周五。周末住宿的话还得另外交钱。 　　所幸这两个月打工再加之前的补课费，钱已经凑够了。 　　他继续收拾衣服：“明天我先回家一趟，有东西没拿。” 　　方思澄坐到他旁边，帮他一起收拾。 　　周寻笑了笑：“谢谢……” 　　方思澄：“你之后还来吗。” 　　周寻：“开学后我想认真学习，应该不会来打工。啊……” 　　他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寒假会来，可以吗。” 　　问什么可不可以。 　　方思澄皱了下眉，没有回答这句废话。 　　很快收拾完毕。方思澄问：“明天我陪你回去？” 　　“不用，书不多。” 　　周寻道，“而且明天还要开店吧？你要让店长一个人守吗。” 　　既要做面包又要负责结账，肯定会手忙脚乱。 　　方思澄也想到这点，没再强求。 　　商店街距离何杏家有些距离。 　　周寻等早高峰过去才出门。路上骑车，等到何杏家已经临近中午。 　　他不确定何杏一家在不在，所以已经做好了久等的准备。 　　敲门后无人应声，便就地坐下开始做卷子。 　　楼梯间很凉快，也没什么人。 　　当他写完试卷的最后一道题，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 　　循声望去，见是何杏带着女儿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双方视线对上，何杏先是一愣，继而夸张道：“哎哟，看是谁回来了？” 　　周寻起身。 　　杜雅馨逛了一天街，已经累得够呛。她懒得搭理周寻，直接就去开门倒水喝。 　　何杏十分自然地把行李递给周寻。 　　“刚好你回来了。房子一个月都没打扫，赶紧弄弄。还有衣服，洗了给我晾干净。” 　　周寻把行李拎进屋子。找到想要的书后，转身就走。 　　何杏上前拦：“等等、你没听见我说话吗！” 　　周寻停步，看向何杏。 　　何杏插着腰，柳眉倒竖：“你高中毕业以后想怎样我不管。但现在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学费也是我们给你交。想当无事发生？白眼狼……” 　　周寻刚要开口，就被何杏打断：“别说什么你会还。你不知道现在通货膨胀这么厉害，你要还都不知道多少年后了。你利息算上了吗你。” 　　周寻：“…” 　　他移开视线。 　　这样一个人，他上辈子一定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觉得对方会把自己当作儿子。 　　现在存了些钱。周寻很想直接把钱甩过去，将这一年旧账还得清清楚楚。 　　只是还不行。 　　教材费、高三住宿费、上大学的交通费…… 　　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至少要等到高考以后。 　　上了大学，也成年了。有大学牌子打底，就能去更好的公司实习。 　　想要彻底摆脱这个家，必须等到那时候。 　　所以现在，只能再忍耐一会儿。 　　从何杏家出来，已经是晚上了。 　　路灯亮着白炽灯，光线洒在地面。 　　周寻呼出一口气，骑上自行车。刚出小区，却瞧见马路对面一道熟悉的身影。 　　定睛一看，见是方思澄。 　　对方立在路灯之下。背倚灯柱，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相比起高大的路灯，方思澄身躯显得单薄。眼帘微垂，专心致志。 　　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周寻疑惑，骑车过去：“方思澄……” 　　听见声音，方思澄抬起了头。 　　他容貌偏女相，长得清秀。头发却很短，露出眉毛。 　　白炽灯光辉映而下。 　　映着眉下狭长的丹凤眼，与眼角一颗泪痣。 第28章 （加更） 　　方思澄合上书：“你好了？” 　　周寻下车：“你怎么在这儿。” 　　“你很晚没回……”方思澄顿了顿, 道，“是奶奶担心你，让我出来找。” 　　原来如此。 　　周寻没怎么说过自己家里的情况。但入职前填过个人信息, 方思澄应该是看了上边地址才找过来。 　　“抱歉，家里有点事。” 　　在帮何杏处理完家务后, 对方又要求他留下来做晚饭收拾厨房。一来二去才耽搁了这么久。 　　他推着车跟方思澄往前走：“你怎么过来的？” 　　方思澄：“公交……” 　　小区门口是没有公交站的, 还得往前走十来分钟才到。 　　但周寻记得，这个点已经没有公车了。地铁也还没开通。 　　他停下扶住车头，朝方思澄道：“上来，我载你回去。” 　　闻言，方思澄迟疑。 　　“这么晚了街上也没什么车,”周寻道, “总不能走回去吧。” 　　估计得要两三个小时了。 　　方思澄手扶上后座。座位冰凉, 带着些微寒意。 　　再看周寻，对方已经跨坐上车, 一脚蹬地。侧头看他。 　　如果是在平常, 方思澄肯定会拒绝这种要求。 　　他讨厌人的体温，更讨厌人身上的气味。哪怕是奶奶, 一旦靠得过近他都会浑身不自在。 　　可周寻不太一样。 　　对方身上的气味是好闻的，熟悉的麦香混杂着奶油。 　　五指修长, 骨节分明。递来东西的时候, 指腹偶尔会刮过他的手背, 略有些粗糙。 　　对方声线低沉。凑近说话的时候, 声音仿佛会在脑内轰响——如同爆炸一般。 　　方思澄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关注周寻。 　　想来想去, 只找到一个原因。 　　可能是因为对方很干净吧。 　　不仅是外貌，更是眼神。坚定而纯粹。 　　只是偶尔，他总觉得对方眼底藏着什么心事。每当这时, 便会觉得两人明明同处一室、却相距甚远。 　　方思澄坐上后座。周寻的背近在咫尺。 　　他抬起手，犹疑着要抱上去时、却听后边传来一女声。 　　“周寻！” 　　周寻回头去看，见是何杏跟出来了。 　　对方直接朝他伸手：“交出来……” 　　周寻低头。 　　何杏今天大概是刚出去做过指甲，指甲花纹鲜艳。 　　周寻：“什么……” 　　“还装蒜？”何杏皱眉，“你刚才打扫去了我房间，出来以后我项链就不见了。不是你拿的是谁拿的。” 　　周寻沉默。 　　何杏防他跟防贼似的。一旦出了事也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他头上。 　　这不过是家常便饭。 　　只是与以往不同，这次有其他人在场。 　　周寻：“我没拿……” 　　何杏上来就要搜身。 　　周寻皱眉，往后退开：“杜雅馨也进过你房间。” 　　何杏冷笑：“馨馨才不会做这种事。你要是不心虚，还怕我搜身？” 　　并不是怕。 　　周寻只是讨厌被何杏碰到。 　　这个女人虽然与他有血缘关系。但对现在的周寻而言，何杏就像是黏腻的青蛙，冷血而聒噪。 　　“我知道了……”他踩下脚蹬，“那回去问问……” 　　何杏见周寻一脸平静，也不由得狐疑起来。 　　她并不觉得女儿偷拿了自己东西。只是在她发现项链不见后，立马就追了出来，也没仔细找。 　　便道：“好，你跟我回去。” 　　临走前，周寻将自行车托给方思澄，请他帮忙看着。 　　方思澄神情略显复杂。 　　而作为当事人的周寻倒没什么情绪变化。 　　“稍等……”他道，“我很快下来……” 　　回到家中，何杏领周寻来到卧室。 　　当她怒气冲冲地拉开抽屉时，不由怔在原地。 　　项链没丢，好端端地躺在盒子里。盒子敞开着，项链被胡乱塞在中间。 　　何杏明明记得自己走之前里边空无一物。而这一期间周寻又不在。 　　是谁拿走了项链，可想而知。 　　周寻看在眼里：“找到了？” 　　轻飘飘一句反问，让何杏脸色顿时涨红，只觉自己被嘲讽了。 　　她一把关上抽屉：“我刚才明明看见项链不见了！” 　　“好……”周寻面上依然看不出情绪，“我可以走了吗。” 　　何杏：“你——” 　　“妈妈……”这时，杜雅馨的声音从隔壁卧室传来，“我刚才借你了项链拍照，给你放回去了啊。” 　　何杏还未脱口的卡在了嗓子眼。 　　周寻没再理她，转身出了卧室。 　　回到小区门口，方思澄还留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对方这回没看书，坐在自行车后座，不知在想些什么。 　　抬头瞧见周寻走近，直起身，欲言又止。 　　刚才的场面，无论谁看见都会觉得难堪。 　　对于家中那点破事。周寻没想到处宣传。只不过木已成舟，再遮遮掩掩倒会更尴尬。 　　他扶住车头：“抱歉，让你看笑话了。” 　　“不……” 　　方思澄立马道。但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移开视线，“没有……” 　　一路无话。 　　由于时间已晚，路上几乎没有车。 　　载人一个多小时还是有些累，所以两人是换着骑的。回到商店街的时候，大部分店铺已经关门。 　　周寻下了车，推车往前。方思澄跟在后边。 　　“你先进去吧，我去锁车。” 　　周寻刚要离开，却被方思澄叫住。 　　“周寻……” 　　他停下，回头看了过去。 　　方思澄单肩背着包，一只手紧扣书包背带。视线落在地面，眉头紧蹙。 　　周寻以为对方还在在意方才的事，刚要出声，就听方思澄开口。 　　“我、其实……”方思澄五指越扣越紧，“奶奶不是我奶奶。” 　　周寻忽然记起，自己刚来的时候方思澄也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他后来看见方思澄和店长相处得十分亲近，便以为对方最初说的只是气话。 　　现在方思澄旧事重提。难不成……方思澄是被收养的吗。 　　“她不是我奶奶……” 　　说出第一句话后，后边台词便十分顺了。 　　方思澄终于抬头，与周寻四目相对，“她是生我的人。” 　　周寻怔住。 　　这一消息貌似要比「收养」还要劲爆。 　　店长是生方思澄的人？也就是说，对方是方思澄的妈妈？ 　　“她快五十生的我……”方思澄语气淡淡，“现在已经六十多了。” 　　他小时候并不觉得奇怪，依然是叫「妈妈」。直到上幼儿园。 　　三四岁的孩子向来童言无忌。他们指着他的妈妈，十分大声地问：“方思澄，为什么你的妈妈这么老啊？” 　　方思澄看见幼儿园老师以及其他接送的家长，都露出隐晦的笑意。 　　他当时还不知道那笑容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不舒服。同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正常而言，「妈妈」是不该这么老的。 　　自那以后，他把妈妈叫作「奶奶」，并且也极度排斥对方来学校。 　　从小学开始，便一个人独自上下学。 　　方思澄：“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恨她，为什么这么老了还要生我。其他孩子开心炫耀自己的父母，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随着年龄逐渐增大，他的反感情绪也便淡了，能与母亲平常相处。 　　只是称呼怎么也改不过来。 　　周寻静静听着方思澄的述说，没有插话。直到对方停下。 　　两人就这么无言对视了一会儿。 　　周寻：“你还恨她生下你吗。” 　　方思澄一愣，接着摇头：“不……” 　　周寻收回视线：“那就好……” 　　方思澄：“…” 　　方思澄：“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幼稚。因为这种事讨厌她。” 　　“不会……” 　　周寻并非不能理解。 　　小孩子心思单纯，同时也细腻敏感。哪怕是再小的事也会无限放大。当发现自己与周遭不同，肯定会感到恐惧。 　　“不过……”他开玩笑道，“你要是不想让店长当你妈妈，可以让给我。” 　　方思澄表情柔和了一些：“才不让……” 　　气氛稍微变得轻松起来。 　　方思澄心想，幸好自己说出来了。 　　他不小心看见周寻难堪的一幕。但不知道怎么安慰。 　　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揭开自己过去的伤疤，让周寻不要难过。 　　或许自己这点挫折在对方看来压根不值一提。 　　但方思澄还是觉得。 　　幸好说出来了。哪怕能让周寻轻松一点儿。 　　周寻看了眼楼上，发现二层灯还亮着。大概是店长没等回他俩，因此还没睡。 　　便道：“我真去锁车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方思澄点头，朝面包店走去。 　　迎面与周寻擦肩而过时，被对方轻摁住肩膀。 　　“你是想安慰我吧。” 　　周寻笑了下，“谢谢你……” 　　方思澄：“…” 　　少顷，车轮声响起。周寻推车走远了。 　　方思澄回到楼上。听见奶奶询问，三言短语糊弄过去，便去洗漱了。 　　当他关灯躺到床上时，周寻才回来。 　　房门吱呀一声传来轻响。像是怕吵到人，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然而，方思澄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提起被子蒙住脸，只觉脸跟发烧了似的、烫得有些奇怪。 　　周寻很少笑，脸上也很难有什么情绪波动。哪怕是那天有小混混来店里闹，也看不出激动。 　　所以，当他看见那双如墨般的眸子微弯、温和地注视他时，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到心跳加速，脸上发烧。 　　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高二开学了。 　　临走前，店长拉着周寻的手，依依不舍。 　　“有空再过来玩啊。房间也空着，随时都可以来住。” 　　道别店长后，周寻与方思澄一同来到学校。 　　因为两人成绩都不错，所以被分到了同一个重点班。 　　开学伊始，无论哪个班级都闹哄哄的。 　　“秦哥，咱们又在一起哎！” 　　一个暑假不见，方成看见秦宇升就激动地扑了过来。 　　“我就知道，咱哥俩肯定有缘分！” 　　可还未接近，便感受到了秦宇升身上散不去的低气压。他及时止住动作，收回了手。 　　这才刚开学呢，这哥怎么火气就这么大。 　　该不会是……开学焦虑期吧！ 　　秦宇升立在公告栏前，上边贴着分班座位表。 　　而无论他看多少遍，都没看见周寻的名字。 　　“哥，你在找什么呢？”方成凑过来。 　　秦宇升：“周寻呢……” 　　“咦？周寻？” 　　方成没明白，秦宇升为何突然提起这人。明明平常他提起这名字的时候，对方总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方成笑：“周寻哪可能跟我们在一个班。他成绩那么好，应该在重点班吧。” 　　成绩好？重点班？ 　　秦宇升皱眉。 　　在他印象里，周寻成绩的确不错，但也没到进重点班的程度。 　　何况他明明记得，他们高中是同班…… 　　不…… 　　秦宇升打消了念头。 　　他看着座位表上的名字，脸色阴沉无比。 　　这一世与上辈子的不同之处。到这时候，他也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 　　预想中，高二同班以后两人关系能再度走向正轨。 　　——这却已成了空话。 　　历史，再也无法扳正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来一桶糖浆吧、物理好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清秋 20瓶；筱筠哥哥 3瓶；previous阿童木、左蓝一、浮生说、ca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方成见秦宇升先是盯着座位表, 后又一言不发回到座位，一头雾水。 　　他联想到什么，凑近秦宇升问：“秦哥, 是不是周寻那小子惹到你了？” 　　秦宇升眉间一皱。 　　方成见秦宇升有了反应，觉得自己猜对, 握拳道：“好家伙, 那小子真是胆大包天。秦哥放心，不用你动手，我有办法教训他。” 　　话音刚落，便觉前领一紧。衣领被一把攥住。 　　秦宇升双眼微眯：“教训谁？” 　　方成懵了。难道不是因为周寻才这么生气？ 　　他讨好笑道：“哎哟，我就这么随口一说。消消火、消消火啊秦哥。” 　　“…” 　　秦宇升松开方成, 戴上耳机。 　　方成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搞不懂秦宇升了。 　　明明是听了周寻名字才生气, 结果在听自己要去教训周寻后又朝自己发火。 　　到底是为什么啊。 　　方成摇头。 　　这时裤兜传来震动。他掏出手机, 看清发信人后眉开眼笑，正打算回讯息, 却听见身旁传来男声。 　　“贼眉鼠眼的笑什么呢, 真够恶心的。” 　　方成抬头一看，见是穆白。 　　对方不知何时进了教室。好巧不巧, 又被分到同一班。 　　方成懒得搭理这人：“边儿去，我跟我女朋友回信息呢。” 　　“女朋友？” 　　穆白不可置信, “你这种人竟然有女朋友？” 　　方成不快：“什么叫我这种人。” 　　穆白：“肯定是你撬了宇升哥墙角。” 　　方成：“胡说八道什么呢！” 　　话虽如此, 他却有些心虚。这个女友是他暑假才搞到手的。 　　对方是外校学生, 的确也是奔着秦宇升过来。 　　不过反正秦哥都不感兴趣, 他自己出手有什么问题吗。 　　穆白翻了个白眼。不再与方成说话, 坐到秦宇升旁边。 　　他是来找秦宇升的。 　　如今分班以后座位还没定，可以打乱重选。这回他一定要当上宇升哥的同桌。 　　穆白见秦宇升戴着耳机玩手机，又凑近一点儿, 声音无比甜腻：“宇升哥，你在玩什么呀？” 　　秦宇升反应很快，直接黑屏掉手机。 　　他见穆白凑这么近，皱眉：“干什么……” 　　“啊、我……”穆白愣了愣，“我想看看宇升哥在打什么游戏。” 　　奇怪？ 　　刚才是他看错了吗。秦宇升好像在看什么帖子，标题是关于如何追人？ 　　为什么？宇升哥准备追谁？ 　　秦宇升：“方成……” 　　方成好心情完全被穆白毁了。但碍于秦宇升在场又不敢发火。上回他跟穆白吵起来，秦哥直接丢下他俩走了。 　　此时听见秦宇升叫自己，连忙应道：“在呢……” 　　秦宇升看过去：“你有女朋友？” 　　“啊？” 　　刚才的话是被秦哥听见了？ 　　方成没想到听见这个，微怔后回答：“是、是啊。” 　　过后又连忙补充：“刚交的刚交的。那个女生我也给秦哥你说过，但秦哥你没回我信息嘛。我看你没兴趣才出手的，绝对没有撬墙角……” 　　“说来听听……” 　　秦宇径自打断，面无表情地抱臂，“你怎么追到的。” 　　重点班与普通班上课进度不同。 　　刚开学第一周，普通班还在慢悠悠地适应开学节奏，重点班就已开始了冲刺学习。 　　老师课上对书本内容基本是一遍拉过，一节课两三个单元就搞定了。 　　如果没有提前预习，肯定会很快跟不上。 　　不过，由于这学期开始住校，周寻终于不用再浪费时间来回做饭，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 　　一中宿舍是六人寝，上床下桌。 　　相比起周寻高一时那松弛的学习氛围，重点班普遍很拼。下课几乎没人会出去，都在写题。 　　而哪怕回到宿舍，首先也不是休息，而是继续刷题。直到0点宿舍熄灯。 　　方思澄家离得远，平日里也是住校，只不过周末会回去。 　　转眼到了周五。临走前，方思澄问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家。 　　“下周开始补课到周六，就更没时间了。”方思澄道，“奶奶挺想你的，回去看看吧。” 　　对周寻而言，这只是暑假期间临时找的「打工地」。 　　但方思澄却对他说「回去」。 　　“好……”他没有拒绝，“我也想去看下手机。” 　　方思澄讶异：“你终于决定买了？” 　　他之前也偶尔提过几次。 　　现在市面上最便宜的手机只要几百块，打工费完全足够。周寻却说高中生不需要，迟迟没买。 　　周寻的确觉得不需要。毕竟高中时期，纸上写题效率更高。手机只会平白分散注意力。 　　但经过上次事件，让他意识到买一个拥有基础功能的手机很有必要。至少不会在关键时刻找不到人。 　　周寻：“要是我再回来晚了，你可以打我电话。” 　　方思澄同样回想起了之前的事。 　　他的脸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红，转开头，不说话了。 　　傍晚回到家，店长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餐。 　　由于开学后周寻与方思澄都不能帮忙，所以又请了一个员工。是个脸圆圆的女孩儿。但不住这边，每天开店准备还是由店长来做。 　　周寻正想说明天他会帮忙，就听方思澄道：“奶奶，明天我俩去买手机。晚上回来……” 　　店长笑眯眯的：“好，学习这么累，周末就该好好休息。钱要是不够跟奶奶说。” 　　之后又开始询问学校里的情况。 　　周寻没能插上话。 　　晚饭后收拾，他问：“买手机很快的吧，需要那么晚吗。” 　　方思澄头也不抬：“你不用管店里的事。家里请了员工，人手够的。” 　　周寻只是不想白吃白喝。 　　方思澄蹙眉：“你干嘛这么见外。我们是……” 　　他顿了顿，“是朋友，对吧。” 　　这种话直接说出来会有些羞耻。 　　一时间，只听得见水流冲刷碗盘的声响。 　　方思澄一直没听见回应，心下一紧。抬头去看，见周寻也正望着自己。 　　当视线对上，周寻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继续洗碗。 　　“对，是朋友。” 　　方思澄：“…” 　　他匆匆扭回头。 　　收拾便在这略显诡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方思澄关上水，正要回房间做作业，却被周寻叫住。 　　周寻看着他，一双眼睛漆如鸦羽。 　　方思澄心跳忽然加快。好像自那晚以后，每次和周寻对视就会开始紧张。 　　周寻：“我哪里没做好的话，直接告诉我。” 　　闻言，方思澄一愣。 　　他不明白周寻为何会突然说出这话。 　　少顷，迟疑地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虽然在他看来，周寻一切都做得很好。比他要好得多。 　　秦宇升回想着那天方成说过的话。 　　当他问起对方如何追上女友的时候，方成表情先是怔住、继而呆滞、最后又转变为激动。 　　“秦哥，你终于开窍了吗！” 　　开窍个屁。 　　秦宇升问完问题就后悔了。 　　问这个人，倒不如继续在网上查。 　　网上搜不到类似案例，他就直接发帖问了。但那些网友的回答压根就没到点子上。 　　制造偶遇机会、表现自己、不要太直接、增加身体接触。这些他又不是没试过，屁用没有。 　　有时候想想，为什么他非得为一个周寻这么煞费苦心。 　　可要是眼睁睁看着对方跟某个面包店店员在一起，他又很不甘心。 　　“秦哥，追人就是要大胆啊，要厚脸皮。” 　　方成直接就开始说了，啰啰嗦嗦一大堆。最后陈词总结：“不过秦哥，像你这样的直接表白就成了吧。谁会不上钩？” 　　直接表白？ 　　秦宇升之前也想过这件事。 　　毕竟上一辈子，他和周寻就是在恶作剧告白后关系才逐渐变好。 　　但现在他都明知道周寻对自己不感兴趣了，还要直接莽上去？ 　　穆白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差。 　　“宇、宇升哥。”他小声问，“你是喜欢上谁了？” 　　秦宇升冷道：“怎么可能……” 　　穆白：“那为什么……” 　　会问这种问题。 　　他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不想听。 　　方成说得口都干了，咕咚咽了大口水，一抹嘴角：“秦哥怎么样，对你有参考吗！” 　　秦宇升睨了方成一眼，重新戴上耳机。 　　总而言之。 　　他想…… 　　必须再去找周寻一趟。 　　翌日周寻一大早就起来了。 　　虽然方思澄说不用他帮忙，但晨起已经成了习惯。 　　他一边听英语，一边打扫店里。 　　正这时，店门口铃声响了。 　　现在还未开店，门口挂的是「close」的牌子。 　　他转回头：“不好意思，面包还没做好。”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生，身形高大。戴着口罩与渔夫帽，只露出一双眼睛。 　　然而帽檐压得低，周寻并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放下扫把：“您很急吗……” 　　男生：“不急……” 　　声音略有些耳熟。 　　不过在周寻印象里，并不认识这副模样的人。 　　周寻：“稍等，我去催一下。” 　　结果今天早起的不仅是他，还有方思澄。这会儿方思澄和店长正一起在后厨忙活。 　　听见有客人来，方思澄关上烤箱调好温度：“十分钟……” 　　周寻回到店内，发现客人立在柜台前翻阅宣传册。 　　现在店里除了面包外还可以订做蛋糕。 　　周寻静静等对方翻完，过后才问：“您要订蛋糕吗。” 　　客人摇头：“现在离圣诞节还早。” 　　圣诞节？ 　　周寻：“圣诞节也会推出限定蛋糕，您可以到时候再来。” 　　客人笑：“一定……” 　　两人闲聊了几句。 　　周寻对待顾客向来很有耐心。而聊得越多，越觉得对方声音耳熟。 　　清亮温润，如沐春风。 　　是哪个电台主持人的声音吗。 　　周寻心想。 　　不过他似乎没怎么听过电台。 　　没多久面包烤好了。客人直接挑了几个。 　　由于刚出炉，面包还有些滚烫。周寻放进袋子：“请拿好，当心烫手。” 　　客人伸手来接。指尖快要触碰吊绳时忽然转了方向，抓住周寻手腕。 　　“你真没认出我？” 　　周寻顿住。 　　客人另一只手扯下口罩，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 　　男生皮肤很白，明眸皓齿。眼睛里像洒落着星星。盯着周寻看时，闪闪发光。 　　周寻怔住。 　　上一辈子，他经常会在广告屏幕上看见这张脸。 　　这个人是…… 　　顾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to、大山的子孙、甜酒吃酒、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加更） 　　“顾……” 　　顾星河？ 　　不对…… 　　周寻终于意识到, 他为什么觉得眼前人声音耳熟。 　　周寻：“顾河？” 　　男生笑得更开心了：“你认出来了？” 　　周寻有些讶异：“为什么……” 　　“我想给你个惊喜。” 　　顾河道，“所以想等减肥结束再来见你。抱歉，这么久没联系。” 　　周寻沉默。 　　所以, 顾河就是顾星河。不是帮人代笔或者卖歌。顾河上辈子，是真凭自身实力闯出了一番天。 　　自从星娱传媒那次事件后，他很久没见过顾河。虽然也去过对方家里几次, 但每次都碰不上。 　　顾母一脸为难, 说顾河最近很忙。 　　周寻觉得, 顾河或许是生自己气了。所以才躲着不见。 　　他愈发肯定, 自己一开始就不该撺掇顾河发歌，更不该陪着对方去见星娱传媒的人。 　　按照原定历史流程，顾河与星娱传媒的邂逅应该发生在之后——至少是在顾河减肥之后。 　　结果因为自己的插手, 导致签约告吹。 　　于是，周寻以为自己失去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朋友。 　　开学那天他遇见了顾母。顾河不在, 是母亲帮其报的道。 　　顾母似乎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依旧热情。说最近顾河比较有空了，可以再来家里玩。 　　然后又问周寻最近在干什么。 　　周寻告知了打工的事。 　　“面包店？”顾母笑吟吟的, “一定很好吃。改天我也去，你告诉我地址吧。” 　　“妈告诉我你在这里打工。” 　　一道男声打断了周寻的回忆。 　　周寻看过去。 　　顾河眼睛亮晶晶的：“你果然很厉害，周寻。靠自己实力赚钱！” 　　周寻：“…” 　　周寻：“顾河……” 　　顾河：“？” 　　你不是因为生气才没见我？ 　　——周寻张了张口，却没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确定是否该旧事重提。 　　短短几个月而已, 对方变化实在巨大, 仿若脱胎换骨。 　　原先被肥肉隐藏的五官清晰显露出来，看得见分明的下颚线。皮肤依然很白, 更衬得一双笑眼璀璨夺目。 　　顾河在往前走。正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向上爬。 　　周寻：“没什么……” 　　还是别再提星娱传媒吧。 　　顾河偏了下脑袋，似有些疑惑。不过他没再追问：“对了周寻，你什么时候下班？” 　　他手提住口罩, 将其往上拉了几分，像是不好意思。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周寻还没回答，便有人插话进来。 　　“抱歉客人，他今天有安排了。” 　　一道清冷无比的男音。 　　顾河转头，见是方思澄倚靠在后厨门口，面无表情望着这边。 　　对方戴了顶与周寻一样的鸭舌帽，帽檐下一双丹凤眼，显得人有些凉薄。 　　顾河与方思澄同班，但没怎么说过话。不过对于学习好的人，他向来很有好感。 　　刚要打招呼，就听方思澄朝周寻道：“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一下走吧。” 　　顾河：“你们去哪？” 　　周寻：“买手机……” 　　“手机？”顾河几乎要忘了周寻没有手机。往往他想要联系周寻的时候，往对方家里打电话就成。 　　“那我也去……” 　　方思澄皱眉。 　　周寻倒是不介意。 　　他想反正都是同班同学，一起去买个手机也没什么。 　　正要答应，就听方思澄冷冷拒绝：“不行……” 　　顾河失望：“为什么？” 　　然而方思澄并没理他，径自回到后厨。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像是为了缓解气氛，顾河挠头：“我哪里惹到他了吗。”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道：“可能他没认出你。” 　　顾河恍然大悟。 　　周寻要进后厨：“我去说一声……” 　　“啊、等等。” 　　顾河叫住他。 　　“不用，还是你们自己去吧。” 　　周寻停步，转头看过去。 　　顾河抽出前台的纸和笔，在上边刷刷写下两串号码，递给周寻。 　　“这是我电话，你买到手机记得联系我。” 　　周寻接过。 　　“那我先走了……”顾河压低帽檐，一双眼睛微弯，“学校见……” 　　男生提着面包离开了。 　　出门前又转身挥了下手，才提上口罩走出去。 　　恰好此时，那个娃娃脸的女员工进来了。与顾河擦肩而过。 　　周寻：“早上好……” 　　然而女员工跟没听见似的，依然怔怔望着男生离去的背影。 　　最后忽然回神，一个箭步冲到柜台前。 　　嘭地一声，收银台被撞得抖三抖。 　　周寻低头。 　　“那、那个人！”女员工语气里是隐藏不住的激动，“是不是顾星河！？” 　　周寻：“啊……” 　　女员工：“果然是他对吧？天呐！我第一次近距离看见明星，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周寻有些疑惑。顾河已经用「顾星河」这个艺名出道了吗。 　　女员工见周寻一脸茫然，掏出手机：“最近很火的，你没听过吗。” 　　她直接用浏览器打开网页，点开一个视频递给周寻。 　　“谢谢大家的支持与喜欢，我是顾星河。” 　　熟悉的声音自屏幕中传来。 　　周寻这才发现，这是顾河之前上传歌曲的账号。 　　当时除了星娱传媒发来一条私信外，没有任何人关注。 　　几个月过去，粉丝竟然已经涨到上百万。 　　“我最开始关注只有几百个粉丝，但粉丝上涨的特别快！” 　　女员工当初无意中听见歌，只觉惊为天人。 　　后来账号里也会偶尔发些新歌。尽管题目平平无奇、视频也只是一张图片，但基本每次都能上热门。 　　不过，账号背后的主人从不露面，十分神秘。 　　所以既有猜测是男神的、也有猜测是个声音好听的胖子。 　　直到某一天，账号发了个自我介绍的视频。 　　这是顾星河第一次在大众面前露面。 　　视频出来以后，粉丝数立马突破百万大关。毕竟单纯听歌的还是少数，更多人更关注颜值。 　　女员工十分懊恼：“啊啊啊我刚才没反应过来！早知道应该上去要个签名的！” 　　方思澄这时已经烤完最后一炉面包，从后厨出来。 　　见女员工激动地跟周寻聊天，不由皱眉：“该交班了……” 　　“啊、好的！” 　　女员工赶紧去换制服。 　　店内再次安静下来。 　　方思成看向周寻：“那是很有名的人？你们怎么会认识。” 　　“你也认识……”周寻道。 　　方思澄：“什么？” 　　周寻：“刚才来的那个人，是顾河。” 　　闻言，方思澄瞪大眼睛。 　　周寻：“减肥真可怕，是吧。” 　　买完手机后，周寻给顾河发了讯息。 　　对面立即回来电话。 　　周寻略一顿，接起：“喂……” 　　“周寻！” 　　哪怕是隔着手机，也能听见对方语气中的笑意。 　　顾河：“你买完手机了吗。” 　　周寻：“嗯……” 　　顾河：“我今天本来想带你来录歌室的。但经纪人突然有事找我，只能等下次了。” 　　经纪人？ 　　周寻问道：“你签公司了吗。” 　　顾河：“对，是一家小公司。不过老板人很好。” 　　周寻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催促的声音。 　　“啊、我这边休息结束了，之后打给你。” 　　顾河貌似真的很忙，匆匆丢下一句后便挂了电话。 　　周寻放下手机，问方思澄：“一会儿去哪？图书馆吗……” 　　方思澄：“…” 　　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却突然觉得不是那个心情。 　　他转身离开：“回去吧……” 　　对周寻而言去哪都无所谓，很快跟上。 　　途中，听方思澄突然问：“你们关系很好？” 　　是说顾河吗。 　　周寻不太清楚这该不该称为关系好。 　　他和顾河以前虽然是同学，却基本没说过话。直到出了齐浩那档子事。 　　在他帮过顾河一次后，对方就缠了上来。 　　周寻：“还行，我帮他补过课。” 　　方思澄没再多问。 　　乘上公交，两人虽然肩并肩站着，却无人开口。一人在听英语，另一人在背单词。 　　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 　　两人性格相似，都是沉默寡言的类型。而往常，方思澄也已经对这种沉默习以为常。 　　可今天不知怎的、微微觉得心里发堵。 　　英语透过耳机传进左耳，又从右耳传出去，全然没有经过大脑。 　　他望着前方紧闭的车窗。玻璃倒映着两人身影。周寻立在一旁，并没有看他。 　　方思澄收回视线。 　　他原本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在学校都是独来独往。而由于校外这一层关系，他与周寻产生了特别的羁绊。 　　可能因为这点，所以有些沾沾自喜了。 　　周寻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因为是他出生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那么周寻，又是怎么想的呢。 　　周末很快过去。 　　周寻发现方思澄在躲他。 　　尽管表面看不太出来，但一旦他叫方思澄与自己一起去做什么事，对方要么拒绝、要么很快做完离开。不会和以前一样说些话。 　　甚至去学校，两人都是分开去的。 　　“老师找我有事，得提前到。” 　　方思澄是这么对他说的。 　　而在周寻提出自己也可以提前去之前，对方就直接拎包走了。 　　“哎呀，思澄已经走了吗。” 　　店老板刚从后厨出来，将一袋面包递给周寻。 　　“来，这些保质期比较长。你们可以早上吃。” 　　学校是有食堂的，虽然很难吃。 　　周寻道谢接过。 　　“思澄第一次交朋友，可能有些方面还跟小孩子一样。”店老板笑，“你不要介意啊。” 　　周寻：“没关系……” 　　虽然他说过如果方思澄对自己有意见可以直接提，但果然还是太难了。 　　在周寻印象中，除了秦宇升那个自视甚高的家伙以外，几乎没有人可以毫无顾忌地表达情绪。 　　包括他自己。 　　秦宇升不想再去那个面包店，所以打算等周一去找周寻。 　　结果早上早早来了，一直到傍晚吃饭，他都没能踏进3班教室。 　　并不是害怕。 　　秦宇升抱臂坐在椅子上，双脚蹬着桌面。 　　只是如果再被像上次那样拒绝，会很难堪。 　　而且说是要去找周寻，他也没想好去说些什么。毕竟找话题这种事，从来都是别人的工作。 　　如今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教室已经空了。 　　秦宇升嫌方成那几个烦人，提前赶走了那些人。如今教室只剩他一个。 　　耳机里传来音乐。 　　平常一直听的hiphop让他感觉有些吵，切换下一首。换成一首抒情的男声。 　　秦宇升低眼一看，见歌手名写着「顾星河」。 　　他略一皱眉，继续切掉。 　　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他都欣赏不来这人的歌。 　　矫揉造作，无病呻吟。偏偏那么火。 　　秦宇升一连换了好几首也没找到喜欢的，不禁越来越烦躁。他索性关掉手机，揣兜站了起来。 　　最后尝试一次。 　　如果…… 　　如果现在过去周寻还在教室，那他就进去找那人搭话。 　　如果没在…… 　　没在就没在吧。 　　秦宇升再一次朝3班走去。 　　他所在的班级离重点班有些距离，几乎要绕半个走廊。 　　而这也让他心绪稍微平静下来。 　　途经的每一间教室都空荡荡的。有些教室门敞着，有些则关着。 　　很快，高二【3】班的班牌映入眼帘。 　　三班教室门是合上的。 　　秦宇升透过门上窗户，很快发现周寻的身影。 　　果然，对方在这时候还在学习。好像是在和同学讨论问题。 　　秦宇升眉头一皱。 　　不对…… 　　要说是做题，那距离也凑太近了。而且周寻虽然作业翻开着，却并没有动笔。而是在和另一个男生说话。 　　而那个男生，在学校还戴着帽子和口罩。 　　装什么逼。 　　秦宇升心底越来越不快。 　　这份不快甚至冲破了原先的紧张情绪。他手抓上门把，想要直接开门进去。 　　而就在这时—— 　　那个男生朝周寻探出身子，而周寻恰好抬起头。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面铺上一层橘光。连带着那两人的皮肤也同样染上暖色。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好像接吻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田子、琳琳呦、小米粥、秦山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 27瓶；琳琳呦 16瓶；蜡笔小葵、遥遥不知、骊歌微澜 10瓶；26295456 6瓶；子沣 5瓶；46398678、小看、aurora、previous阿童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周寻晚饭非常简单。 　　为节省时间他几乎不会去食堂, 往往两个鸡蛋就解决。偶尔方思澄看不过去，也会硬拉着他过去。 　　但最近对方在躲自己，所以今天没有。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后, 学生们争先恐后涌出教室。去晚了食堂就得排队，更浪费时间。 　　学生们将其称之为「奔饭」。 　　周寻很快解决完两个鸡蛋，回到座位。 　　刚写了没几道题, 便听教室有人进来。 　　他没在意, 以为是有谁东西忘拿了。 　　而对方进来以后, 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朝这个方向靠近过来。 　　然后，周寻眼下多出一个平板。 　　“晚上好……” 　　他抬头看去，见是个戴了帽子和口罩的男生立在身前。对方身上校服有些大了, 将整个人拢在衣服里。 　　“顾河……” 　　周寻一愣，“你来学校了吗。” 　　对方之前报道是母亲代办的, 之后更是没来上课。周寻原以为对方打算走娱乐圈这条路后会暂停学业。 　　“抽时间来的，一会儿就得走。” 　　顾河拉过椅子坐到周寻桌前。 　　“我原本打算过来上课，但公司突然通知我去参加什么选秀。” 　　周寻记起来了。 　　上辈子差不多也是这时候, 杜雅馨开始疯狂追一档节目。花了很多钱去打榜买票，成了顾星河的狂热粉丝。 　　顾河整个人趴在椅背上。 　　“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唱歌，不想去人前表演，更不想当什么偶像。不过老板对我有恩……” 　　他叹了口气。 　　“扩大知名度总是好的？这样就能有更多人听我歌了。” 　　周寻没有立即回话。 　　顾河貌似有些迷茫, 在向他寻求答案。但这种事只有本人能做决定, 旁人不好插手。 　　而他也不想再干涉顾河。 　　周寻：“你就照自己想法去做吧。” 　　虽然他知道，按照上辈子的轨迹顾河一定会成功。 　　“唔……” 　　顾河取下帽子捋了把头发, 又重新戴上。 　　“抱歉，突然这么说你肯定也很懵。”他笑了笑，“因为周寻你很厉害, 所以就直接来找你了。” 　　周寻：“…” 　　他倒觉得，比起自己这种人顾河更厉害。 　　他是重来一世才认清了自己和其他人。可是顾河，却总是在突破自我。 　　现在两人在同一间教室说着话。但过不了多久，顾河就会变成他无法触及的人物。 　　——成为「顾星河」，活跃在大荧屏之中。 　　“对了，还有一件事。” 　　顾河换了个话题，将电脑平板推向周寻。 　　“你能继续帮我补课吗。我换了几个家教，但他们都没你讲得好。”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每周能有几个小时就行。” 　　周寻看向电脑平板。 　　“节目开始以后，我可能没法随便出来。所以远程教学！” 　　顾河双手合十：“行吗？” 　　“行是行……”周寻问，“但你还要继续读一中吗。” 　　一中属于重点高中，哪怕是普通班相比其他普高也课业繁重，压力很大。 　　既然顾河不打算在学业上深造，那么换个轻松点的高中可能更有利。 　　顾河：“经纪人说读个好高中有利于人设。” 　　原来如此，真是现实的答案。 　　周寻点头。 　　“而且……”顾河手抵着下巴，眉眼微弯注视着周寻，“我想和你读一个中学。”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夕阳橘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衬得瞳色几乎成了琥珀色。 　　顾河眼睛是桃花眼。单单看着你，便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周寻大概明白了，为何上辈子杜雅馨追星追得那么疯狂。 　　顾河：“这个是我之前用过的。你收下吧，不然远程视频不方便。” 　　周寻收下平板。 　　顾河见其接过，表情放松了一些。 　　周寻：“这里边还有什么资料吗。” 　　顾河摇头：“没什么吧，我平常就拿来上上网。” 　　“啊……”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红着脸拿回平板，“之前写了歌词草稿，我删一下。” 　　对方速度很快。周寻虽然没有特意看，但因为离得近还是不小心瞥见了。 　　好像是关于爱情的歌。 　　周寻：“情歌？” 　　“啊，不、不是。”顾河脸更红了，“我乱写的……” 　　周寻不觉得有什么好害羞的，毕竟爱情主题的歌不少。 　　但可能对于还是高中生的顾河而言，有些太早了。 　　“好，删完了。” 　　顾河将平板递回来。周寻伸手去接，平板却被对方压住。 　　两人只隔了一张课桌。顾河微偏着头，眼睛定定望着他。视线没落在脸上，而是他的脖子。 　　周寻抬手：“这里怎么了？” 　　“好像有小虫子。”顾河制止周寻，“我来，当心落衣服里。” 　　虫子？ 　　周寻没感觉脖子上有什么东西。但听见顾河这么说，还是止住了动作。 　　顾河微探出身子，朝他伸手。 　　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周寻几乎看得清顾河眼上的睫毛。 　　他有些不适应这个距离，身子要往后退，却被摁住肩膀。 　　“别动……” 　　顾河凑得更近了。 　　“嘭！” 　　突然这时，一声巨大的震响。教室门被人一脚踹开。 　　两人同时一怔。循声望去，见是一个男生立在门口。眉头紧蹙，好看的脸庞一片阴霾。 　　顾河吓过之后，还是礼貌打招呼：“你、你好？” 　　周寻面无表情。 　　此时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为什么这人又找上门来了。 　　秦宇升径自走进来，看也没看顾河，直接要去拽周寻。 　　周寻往后一闪，躲过了秦宇升的手。 　　周寻：“有什么事吗……” 　　“有事……”秦宇升眉头一跳，几乎是咬着字在说话，“单独聊聊……” 　　周寻：“…” 　　他有些莫名其妙。 　　自那天还钱以后，他再也没见过秦宇升。为何对方突然找上门来，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秦宇升见周寻不动，要再去拉他。这时眼前横来一只手臂。 　　秦宇升看过去。 　　是那个碍事的小白脸。 　　顾河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语气却很强硬：“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秦宇升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冷道：“滚……” 　　顾河没动：“如果你是来找茬的，还是换个地方？这里是学校……” 　　秦宇升不说话了。 　　他眯眼盯着顾河，走上前一步。一把拽起对方衣领。 　　顾河并未流露害怕的情绪。只是脸上没了表情。 　　看这架势，好像下一秒就会打起来。 　　周寻站起身，抓住秦宇升手腕。 　　“我知道了，单独聊聊。” 　　两人一顿，同时望了过来。 　　顾河面带诧异。秦宇升眉间依然紧蹙，但总算松开了衣领。 　　周寻看着秦宇升，缓缓压下对方手臂。 　　与齐浩当时不同。 　　顾河是打不过秦宇升的。 　　哪怕从前有体型差距的时候也打不过，更别提现在。 　　因为秦宇升练过，打架经验也要比顾河丰富。顾河马上就要出道选秀，周寻不想因为这种事影响顾河前程。 　　所以必须阻止。 　　顾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周寻先一步打断。 　　“你先走吧……”周寻道，“经纪人还在等你。” 　　顾河：“不、我……” 　　恰好此时，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一眼，没有立即接。 　　“走吧……” 　　周寻语气要比之前强硬几分，眼睛盯着秦宇升。 　　“没关系，我们只是聊聊。” 　　顾河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偶尔听得见楼下传来学生们谈笑的声音。 　　周寻松开秦宇升：“说吧，你要聊什么？” 　　秦宇升皱了皱眉。 　　很别扭。他总觉得自己登场跟个反派一样。 　　可是周寻……明明是他的东西。 　　秦宇升无法想象，也不可能接受对方跟别人在一起。 　　踹开门确实是有些激动了。在进来以后，他才发现两人并没在接吻。 　　但凑那么近说话，怎么想都觉得有鬼。 　　见秦宇升半点没说话，周寻道：“没事的话我就继续写题了，你自便。” 　　他刚要坐下，便被叫住。 　　“喂……” 　　秦宇升居高临下，“你喜欢男人？” 　　周寻一顿，面无表情回望过去。 　　“我都看见了……” 　　秦宇升扯了下嘴角，“正常说话，谁会凑那么近。” 　　周寻：“…” 　　秦宇升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 　　以他对秦宇升的理解，这家伙别说看见两个男生凑太近说话；就算这两人真在接吻，估计也懒得多看一眼。 　　现在却因为这种事怒气冲冲闯进教室。 　　这副态度。 　　周寻不带感情地想。 　　就好像喜欢自己一样。 　　怎么可能。 　　他摇摇头。 　　自己这一世都与秦宇升都没什么接触。何况就是上辈子，对方也并不喜欢自己，只是觉得方便才带在身边。 　　这么说来。大概是因为他之前拒绝了秦宇升的钱、让对方觉得面子过不去，所以现在才故意来找茬。 　　“你说的没错……”周寻面无表情。 　　“我喜欢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雪风朝、琳琳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小怪物 5瓶；小看、汽泡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加更） 　　许是没想到会听见这句回答, 秦宇升整个人怔在原地。 　　周寻：“你就是问这个？还有其他事吗。” 　　秦宇升一言不发瞪着他。 　　周寻：“没事就走吧……” 　　他坐回座位，还没拿起笔，一只手便嘭地砸向桌面。 　　桌子抖了几抖, 纸张几乎要被锤烂。 　　笔因震响弹跳起来，摔落在了地上。笔盖迸开，涌出一滩墨迹，缓缓蔓延。 　　一时之间, 只听得见教室挂钟咔哒咔哒在转动。 　　“今天食堂饭也太难吃了吧。” 　　“哪天好吃过。嗐，赶紧回去刷题吧。” 　　这时, 谈话声从教室外传来。有学生要回来了。 　　“肚子不舒服……”学生哀叹一口气, “学校就不能把食堂也整顿一下吗, 我这一年都瘦了。” 　　话音刚落, 便觉耳畔穿过一道风。 　　她疑惑地摸了摸耳朵。眼前跟他说话的男生张嘴定在了原地，瞠目结舌。 　　还没发问，便听见男生结结巴巴道：“刚、刚才那个是秦宇升吧？” 　　“哪呢哪呢！” 　　学生回头张望，果然看见一抹银色消失在了楼梯间。 　　她肚子顿时不痛了。 　　“校霸来咱们班干嘛？有谁跟他认识吗。” 　　两人很快注意到教室里剩下的周寻, 立马凑过来。 　　“周寻，你跟秦宇升认识啊？” 　　“他人怎么样？是不是脾气很坏？” 　　“周寻, 你可是尖子生, 不要被学渣带坏了。” 　　对于重点班的好学生们而言, 秦宇升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符合校规。染发又戴耳钉，成绩也差。但偏偏长得好看，家境也好，体育万能。 　　像是出现在电视剧里的人物, 还是男主标配。 　　所以，他们既对这人感到好奇，又有些敬而远之。 　　而周寻虽然也长得好看, 但是个好学生。不会让人有太大距离感。 　　同班同学在耳旁叽叽喳喳，周寻却并没有听进去。 　　视线落在了地面钢笔上。 　　钢笔笔尖分叉，大概是不能用了。 　　得换个新的。 　　他心想…… 　　上一辈子，周寻从来没对秦宇升说过喜欢男生这种话。 　　所以在秦宇升听来。这句话并非单纯是在告知性向，而是在告诉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否则怎么会认清性向。 　　就算是上一辈子，周寻也从来都是懵懵懂懂的。 　　虽然一直跟着他，但从来都是朋友的态度，几乎没有过身体接触。 　　直到高三毕业，他主动开口跟周寻说「在一起」，周寻才有些手忙脚乱道：“我不太清楚自己喜不喜欢男生。” 　　还没等他发火，又连忙补充，“可是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 　　秦宇升至今记得对方那张通红的脸。由于不好意思，几乎要抱着脑袋蹲下去。 　　“我、我也想和你在一块儿。” 　　害羞的周寻很可爱。 　　所以秦宇升把人拉起来，并吻了对方。 　　自那以后，从高中毕业到上大学再到步入社会，他与周寻交往了整整十年。 　　尽管不能领证，但他以为两人已经是实质上的「爱人」。 　　而现在莫名其妙回到15岁，周寻却早已认清性向、并告诉他喜欢男生。 　　是谁让周寻产生了这种想法？ 　　是那个戴口罩的装逼男，还是那个面包店的小白脸？ 　　秦宇升脸色越来越沉。抄在兜里的手越攥越紧。 　　心底默念着那个名字。 　　周寻…… 　　钢笔虽然坏了，但还有些签字笔可以用。 　　周寻抚平被揉皱的作业纸。 　　他不明白秦宇升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脾气。 　　“喜欢男人”这件事，虽然是事实，但更多是怀着惹人厌的心思说出口的。 　　他本以为秦宇升会流露厌恶或反感的情绪，结果竟然发火了。 　　自从重生以来，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 　　很快下了晚自习。其他学生们先走了，周寻又是待到最后一刻。 　　作业提前交了。他锁好门窗，往宿舍楼方向走去。 　　宿舍位于校内靠里侧，步行大约要十分钟路程。 　　这个点路上几乎没有人。只偶尔窜过一只野猫，跳上围墙。 　　周寻视线不觉跟上野猫踪影，直到其跃入灌木丛才收回。 　　而当他转回头时，却见秦宇升蹲坐在前方不远处。 　　对方不知在那儿待了多久，背倚靠墙壁。耳里塞着耳机，视线落在地面上。 　　不得不承认，至少在秦宇升不说话的时候，外表很有欺骗性。 　　夜色中，一头银发十分扎眼。发尾微微翘起，耳钉折射着路灯的光。 　　没了平常那番暴戾。那副模样，倒也像是一只野猫。 　　听见脚步声，秦宇升转过头来，随即站起身。 　　“今天话还没说完。” 　　开口之后，对方又变成原来那副模样。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还有什么问题吗。” 　　秦宇升不是耐得住性子的人。想要弄清楚的事，必须马上知道答案。 　　中途被突然进来的学生打扰了。他不想再被周寻班上人撞见，所以埋伏在周寻回宿舍的路上。结果一等就是半小时。 　　直到两人只剩半米之隔时，秦宇升停下脚步。 　　“我再问一遍……”他抬起下巴，“你说你喜欢男人？” 　　周寻：“是……” 　　秦宇升：“你喜欢谁……” 　　周寻一愣，继而皱眉：“什么？” 　　秦宇升：“我问你喜欢谁。” 　　周寻明白了。 　　“你是想套出具体对象再把我俩曝光出来？” 　　他问，“秦宇升，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不对！ 　　秦宇升想要否定。可在听见「我俩」这个词后，怒火却先一步蔓上心头。 　　他猛地抓住周寻手臂：“是谁！？” 　　对方力气很大，周寻吃痛：“放手……” 　　秦宇升不仅没放，反而一把拽过周寻。两人距离一下子拉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十分熟悉，又很陌生。 　　从前的时候，周寻很喜欢秦宇升。哪怕对方只是靠近一点，哪怕只是闻见对方身上的气味，都会感觉小鹿乱撞。 　　而现在，他只觉得排斥。 　　这个因为一句「在一起」，而束缚了他十年之久的人。 　　“就算我有喜欢的人……”周寻道，“好像也不关你事吧。” 　　“当然TMD有关！” 　　秦宇升下意识脱口而出。 　　周寻眉头皱更深。 　　能有什么关系。 　　他这一世既没和秦宇升交往，对方也不喜欢他。除了是校友以外，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难道是什么真心话大冒险？那秦宇升也演的太逼真了。 　　周寻：“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宇升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刚才的话只是一时冲突。要是说出上辈子的事，估计只会被当作疯子看。 　　周寻不想再浪费时间，往外抽了下手臂，却动弹不得。 　　相比起秦宇升，他力气还是太小了。 　　“放手……”他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回，语气已经变得极其冰冷。 　　秦宇升依然没放，反而攥得更紧。 　　他死死盯着周寻，脑海中不断闪现以前发生过的事。 　　【“如果，这是你给我的信……”周寻眼睛弯弯的，宛如月牙，“我应该会很高兴。”】 　　【“追人的要领就是要厚脸皮。不过秦哥，就你这样的直接表白就成吧。谁会不上钩？”】 　　【“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我也想和你在一块儿。”】 　　表白？追人？ 　　秦宇升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干这种事。 　　那是别人的工作，他只需要等在原地，便会有人主动接近。 　　学校路灯常年未整修，已经有些坏了。闪烁几下后，光线暗下几分。 　　两人身影一下子笼罩进了黑暗之中。 　　对方不说话了。 　　周寻正尝试着要再次抽出手，此时却听见秦宇升哑声道：“如果我说……” 　　“我喜欢你呢……” 　　介于少年与成人之间的清朗音色，带着些微嘶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水莲生 2个；品如、楢曦、琳琳呦、苏栉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迎面而来的风 6瓶；孤星霜 2瓶；小看、previous阿童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晚风吹过, 掀起了两人发丝。 　　周寻从秦宇升眼底看见了自己。这个向来目中无人的家伙，此刻却紧紧盯着他，貌似在等待答案。 　　周寻竟然从中看出了一丝紧张？ 　　在短暂愣神之后, 周寻「哈」了一声。 　　他反问秦宇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秦宇升：“…” 　　周寻感觉对方力气卸了几分，扯出手臂。 　　“你是觉得只要是同性恋就什么人都喜欢？”周寻道，“耍人还是去找别人吧。” 　　他目不斜视绕开秦宇升。 　　“你觉得我有这么无聊？” 　　秦宇升声音自身后传来。 　　周寻顿步。 　　当然，秦宇升不会这么无聊。但他也不确定对方这么「试探」是想要做什么。 　　根据对方一直以来的态度还有刚才那番言论, 周寻猜出一个可能。 　　说不定，秦宇升也是重生的。 　　这件事乍听下匪夷所思, 可如果对方真拥有前世记忆, 那么很多事都能说得通了。 　　因为如果是原来的秦宇升, 除非有人主动接近, 压根不可能对任何人产生兴趣。 　　更别提主动帮他、还给他钱；在听说他喜欢男人后，甚至专门找过来问他喜欢谁。 　　尤其是，做了刚才那番不像样的「告白」。 　　如果喜欢？什么如果？ 　　但哪怕是这句话，对秦宇升而言估计也是拼尽全力了吧。 　　周寻侧头, 看向秦宇升。 　　对方已经将情绪全部压了回去，再看不出方才的怒火或紧张。单单立在那儿, 浅色眼瞳目不转睛望着他。 　　“无论你是不是出于无聊,” 　　周寻做出回答。 　　“我喜欢谁, 也不会喜欢你。” 　　夜一下子变得寂静。 　　快10月了，只零星听得见几句蝉鸣。 　　周寻说完这句便转回头，毫不关心秦宇升什么反应。 　　而刚迈出一步，便听那人开口：“是吗……” 　　语气一如往常, 带着几分桀骜。 　　“那我就放心了。刚才只是说着玩玩儿，你别多想。” 　　周寻脚步一顿，接着再度迈开, 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秦宇升手抄着兜，见周寻彻底离开后。也很快转身离去。 　　表面上，并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 　　可是拢在宽大校服里的手臂却肌肉绷紧，几乎要爆出青筋。 　　脑内不断反复着周寻方才说的那句话。 　　【“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并非是想故意激怒或是引起他的注意，而只是在客观陈述事实。 　　——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秦宇升一直以为，自己向来无所谓他人的喜恶。无论是讨厌他的还是喜欢他的，对于他而言就像是街边石头，连搭理都嫌浪费眼神。 　　可周寻不同。 　　唯独周寻，不能对他说这种话。 　　又一阵风吹来。 　　他忽然感到有些冷，想要拉上校服拉链。但不知是否光线太暗的缘故，几次三番都没能对准拉扣，反倒因用力过猛划破了皮。 　　【“啧，拉不上。” 　　周寻看过去，见是拉扣缝隙不小心塞进衣服，卡住了。 　　“我来吧……” 　　他伸出手。在指尖即将触碰拉链时，抬起头道，“可以吗……” 　　秦宇升没回话，默不作声将手揣进兜里，算是默认。 　　周寻这才碰上他衣服。 　　秦宇升看着周寻。对方低着头，仔细将衣服给抽出来。脖颈白皙而修长，发丝因重力往前滑落，露出耳旁一颗小痣。 　　他不自觉抬手，缓缓靠近周寻脖颈。 　　突然「唰」地一声，拉链被一拉而上。秦宇升手悬在半空。 　　“好了……” 　　周寻笑看过来。 　　当视线对上，秦宇升不自然地转开头，轻咳一声。 　　“嗯……”】 　　这回没有周寻在身边。 　　秦宇升终于弄妥拉链，一直拉至顶端。他提起衣领，遮盖住了下半张脸。 　　银色发丝微挡住眼眸，鼻尖不知何时变得有些红。 　　他抽了下鼻子，继续朝前走去。 　　周寻不知道秦宇升什么反应，也不在乎。 　　心底只在思考一件事。 　　秦宇升会是原来那个秦宇升吗。 　　那个上辈子和他在一起了十年，结果只把他当作免费保姆的秦宇升？ 　　从二十八岁回到十五岁，这事无论谁听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一般人也不会往这点想。 　　但事情毕竟发生在了周寻自己身上，他能更快接受这个可能性。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 　　周寻想。那他必须更加谨慎，不能在秦宇升面前露出破绽。 　　因为他不想让那人发现，自己和过去那个摇尾乞怜的小狗是一个人。 　　转过拐角，周寻猛地停住。 　　他看见墙角后站了一人。 　　是方思澄。 　　对方大概是无意中听见的，表情中还带着些错愕。 　　周寻不知对方从哪里听起，又听了多久。 　　定下心神刚要打招呼，就见对方后退一步，转身就走。 　　“等等！” 　　周寻想要拽住对方。 　　可方思澄动作更快，很快跑进宿舍楼。当周寻跟进去时，宿管已在催促熄灯，让学生们尽快上床睡觉。 　　“你怎么又是最后一个回来？快点，该熄灯了。” 　　住宿舍虽然要比何杏家里好，但集体生活确实比较束手束脚。 　　周寻只好先回自己房间。 　　“周寻，你回来啦？” 　　舍友打招呼道，“刚才方思澄来了，往你桌上放了一堆书。” 　　周寻看过去，见是几本新的习题册。他刚捡起其中一本，就有张便签纸晃悠悠飘落下来。 　　上边写了一行字。 　　【新题型我勾出来了】 　　当刷题量达到一定程度，很多基础题型看一眼基本就能算出答案，再费时间去做也没什么意义。 　　方思澄给他的这些习题，是已经亲自做过一遍、又将重点划了出来。能帮他免去很多无用功。 　　周寻缓缓合上书。 　　翌日…… 　　方思澄有晨跑的习惯。他洗漱动作很快。在其他人还迷迷糊糊地对镜子刷牙时，已经收拾完毕准备出门。 　　刚踏出宿舍，就看见周寻候在门口。 　　对方背倚着墙，正在翻手中答题卡。注意到他出来，转过头打招呼。 　　“早上好……” 　　方思澄抿嘴，没有答话。径自从宿舍大门走了出去。 　　早上六点钟起床，七点钟开始早自习。这中间一个小时是学生们收拾和吃饭的时间。 　　方思澄往往会先围着操场跑三圈，之后再去食堂。 　　平常都是他一个人。但今天周寻却不知为何跟了过来，落在他身后一米左右的位置不急不慢地跑着。 　　不…… 　　方思澄想。 　　自己应该是知道原因的。 　　昨天他去给周寻送书，发现对方还没回宿舍便想出来看一眼。结果正巧听见了周寻与秦宇升的对话。 　　他不知两人因为什么吵起来。但他至少听清楚了一句话。 　　周寻他，喜欢男人。 　　这时，身后脚步声逐渐慢下，最后消失。 　　方思澄不觉停住，转头看了回去。就见周寻手撑膝盖喘着粗气，貌似十分难受。 　　他一愣，接着急忙走回去：“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周寻深呼吸，“只是平常运动太少了。” 　　或者说是没时间运动。结果才跑一圈，就已经累得不行。 　　方思澄想去扶周寻。手刚要触及对方便先一步直起身子。 　　他手顿在半空，然后垂下。 　　“休息一下吧……” 　　“嗯……”周寻手背抵住鼻尖。轻喘着气，还有些呼吸不稳。 　　他见方思澄伫在原地看他，道：“你先去跑吧，我后边慢慢走。” 　　方思澄没动，但也没说话。 　　周寻：“？” 　　周寻：“还有事吗……” 　　“有事的是你吧。”方思澄道，“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跑步吗。” 　　并不是…… 　　只是方思澄昨晚撞见他与秦宇升谈话。他本想立即解释，对方却躲开了。 　　所以他不想太过冒进。 　　周寻叹了口气：“关于昨天晚上的事，你听见多少了？” 　　方思澄沉默片刻，开口：“我听见你对那个人说，你喜欢……”他略微迟疑，“同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风朝、琪琪欣欣、大山的子孙、物理好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nique 29瓶；林深滩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果然听见了。 　　否则也没必要那么张惶逃走。估计对于方思澄而言, 同性恋是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 　　“对……”周寻并没有掩饰，“如果这点会让你不舒服，我以后不会再去面包房。” 　　不会再去。 　　这四个字让方思澄心弦一下子绷紧。 　　“不……”他立马否定。 　　与其说是不舒服, 不如说是震惊。还有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错觉。 　　原来男人跟男人也可以？男生之间, 也可以产生爱情吗。 　　那么他对周寻…… 　　方思澄一直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起初，只是觉得和周寻待一块儿很轻松。两人都不爱说话，不会有无谓的闲聊。 　　再后来，和周寻相处的时候，视线总会不自觉往对方身上瞟。 　　一旦周寻靠近他说话、或者有身体触碰，心跳就会突然加速。 　　他以为是自己病了。 　　尽管如此, 他却一直没有去深究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那天，那个戴着口罩的男生出现。 　　名字叫顾河。但方思澄对这个同学几乎没有印象，只记得是个胖胖的人。 　　而看起来, 顾河与周寻关系很好，甚至要比他更早与周寻熟识。 　　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因为不舒服，所以他躲开了周寻。然而这并未能让情况好转。 　　越是想回避，却反而越在意。 　　哪怕是在写题的时候，也会突然浮现周寻的脸庞。对方的动作、对方的声音、对方与他说过的话。 　　心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 　　于是他忽然觉得，回避好像没什么必要。 　　因为不管怎么做都很难受；相比起来, 不与周寻说话更加难受。 　　刚整理好心情去找人, 就无意间听见那番对话。 　　方思澄昨晚失眠许久，回想着之前看见的那一幕。反复咀嚼着这一事实。 　　周寻他，喜欢的是男生。 　　但当着周寻面，方思澄仍做出一副见惊不怪的模样：“我只是有点惊讶。” 　　周寻：“你不介意吗……” 　　“爱情的存在方式有很多种。”方思澄道，“同性恋也不少见，没什么好介意的。” 　　周寻松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对朋友「出柜」。上一辈子，除了何杏以外没人知道他喜欢男的。 　　而这也是无意间暴露。 　　当时何杏的反感情绪很大, 几乎是指着鼻子让他滚。 　　所以能听见方思澄这么说，他既感到意外、又十分高兴。 　　方思澄问：“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周寻摇头，又道：“放心，我不会对朋友出手。” 　　方思澄脸顿时红了几分，表情紧绷：“我没在担心这个。” 　　周寻只是在开玩笑。 　　“我现在想专注学习，暂时不考虑这些。” 　　方思澄欲言又止，移开视线。 　　谈话耽误了些时间。两人踩着早课的点抵达教室，这时班上人都已经坐满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点头：“你们来了，我抽五分钟开个班会。” 　　回到座位，周寻才看见黑板上写着「篮球赛」三个字。下边列了时间和地点。 　　预赛在半个月后。 　　班主任：“我知道大家都鼓足了劲学习，但也要劳逸结合嘛。无论得不得名次，重在参与。” 　　班上大部分人都兴致缺缺。 　　所谓学习与运动不可兼得，大部分人平常很少运动。就连体育课也都挪作了自习。 　　班主任：“班长放学前把参赛名单给我，凑够五个人。” 　　班会就这么开完了。 　　下早自习后，周寻正在拿下节课要用的东西，班长就找上门来。 　　“周寻，你报个名吧。” 　　班长笑脸盈盈，“你个子这么高，又长这么帅，篮球肯定打得好。” 　　周寻：“…” 　　这完全是偏见。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他从小到大，连皮球都没有摸过。 　　为不拖班级后腿，周寻郑重其事拒绝了这个请求。 　　哪怕是不会打球的普通人，肯定也要比他擅长运动。 　　班长请求再三无果，也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他去找别人，那些人个个都跟遇见瘟神一样躲开。 　　“我、我爱学习！我要学习！” 　　“我身体实在不协调，去找别人吧。” 　　“咳咳，我感冒了。你听……” 　　班长欲哭无泪。预赛是半个月之后的事，这种理由都能用来搪塞？ 　　与三班气氛截然相反，十班的各个男生都颇为活跃。很快凑齐人数。 　　除开正式上场的五人外，替补都有十多个。 　　“秦哥，你真不上场啊？” 　　方成很可惜，“肯定好多女生奔着你来看。你不上场，她们得多失望啊。” 　　秦宇升头埋在胳膊里，充耳不闻。 　　“秦哥，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要不你还是报个名吧。有你上场，其他人都得靠边站。冠军非咱们班莫属。” 　　“秦哥……” 　　方成喋喋不休。往常这时候秦宇升都会让他闭嘴，但这次却真像睡着了一般没半点反应。 　　方成如有所觉。 　　这么反常。该不会……秦哥被之前追的女生甩了吧！？ 　　这时，秦宇升终于有了动作。 　　方成屏住呼吸，却见对方只是挪了下位置。然后继续一动不动。 　　方成凑过去，小心翼翼：“秦哥。如果我说错话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被甩了找下一个就是，你看我，被甩这么多次不照样活蹦乱跳？” 　　“要怪就怪那女生没有眼光，不会看人——” 　　话音未落，他衣领便被一把攥住。 　　这次力气较之以往都大，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 　　方成咽了口唾沫，一动不敢动。 　　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话了。自己这不是在安慰人吗。还是说秦哥依然对那女的有留恋，听他说坏话才生气的？ 　　几秒后，他被一把推开。 　　方成一个趔趄，跌坐到了身后椅子上。 　　秦宇升站起身，径自就朝门外走。顺手摘掉脸上的眼罩。 　　班上这会儿因为报名篮球赛的事闹哄哄的，但秦宇升一举一动向来受人关注。很快有人注意到他离开。 　　问方成：“嗳、秦哥这是去哪啊？” 　　方成松了松衣领：“不知道……” 　　“哟，你小子不是秦哥跟屁虫吗。能有你不知道的？” 　　“去你的……”方成笑骂，“我又不是一天24小时跟他。” 　　“我刚才瞧见他抓你衣领，你又惹他生气了？” 　　“秦哥哪天不生气的。”方成慢悠悠。 　　表面很佛，心里却在想，要不是秦宇升有钱给自己花，谁惯着他啊。 　　这还不是买零食上网这种小钱。 　　秦宇升家里名牌鞋子和衣服堆积如山。只要他说一句借来穿穿，秦宇升就会借给他。或者说，丝毫不在意他是否拿走、又什么时候还回来。 　　而且有秦宇升在，他也完全不愁桃花运。 　　长得帅，家境好。仅凭这两点那群肤浅的女生就会源源不绝缠上来。 　　像他这种普通人，要想在高中占据一席之地，只能跟着秦宇升。 　　所以忍受秦宇升的坏脾气，就当是付点劳动力吧。 　　冷水冲下，刺激着头皮。 　　秦宇升在凉水中睁开眼睛。淋了好一会儿才关上水龙头。 　　水滴湿了头发，沿发丝垂下。又打湿肩膀。 　　秦宇升毫无所觉，望着镜中的自己，眯起眼睛。 　　眼睛还是很肿。 　　他昨晚失眠了。眼睛像是发炎了一样止不住流泪。 　　不…… 　　秦宇升不认为那叫作「眼泪」，而应该叫作……「生理盐水」。 　　他想了很久周寻说过的话。 　　虽然每想起一次眼睛就会「发炎」，但他还是在想。 　　然后，终于彻底意识到一件事。 　　周寻讨厌他。 　　虽然是一个名字，却与上辈子的周寻截然不同。 　　现在这个人，很孤僻，很冷。不把他放在眼里，眼中也完全没有他。 　　不会像从前那样亦步亦趋，也不会红着脸偷看他。 　　现在这个周寻，对秦宇升而言十分陌生。而他甚至弄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他分明与上辈子没有丝毫改变，也尽量不去做可能产生蝴蝶效应的事。但仍然不可避免的，周寻离他越来越远。 　　【“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熟悉的音色，略有些低沉。但无比冰冷，像是冰锥一般扎进心脏。 　　秦宇升感觉生理盐水又要下来了，仰起脑袋。 　　发丝上的水沿脖颈流进衣服。已近初秋，些微带上些寒意。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秦宇升抽了下鼻子。 　　反正都被明确拒绝了。那就这么一刀两断。 　　他不想再去找周寻，做这么多完全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 　　“…” 　　妈的，眼睛好酸。 　　结果，周寻名字还是被登记在了名单上。 　　不是参赛队员，而是作为替补。 　　“我实在凑不到人了。”班长几乎要哭了，“正式五个替补五个，咱们班上就十多个男生，也太难了吧。” 　　他道：“反正周寻你有身高。就算不会打，站那里也挺唬人的。” 　　“拜托了！替补就是登记个名字，大概率不用上场的！” 　　周寻见班长声音都快哑了，点了下头。 　　班长终于哭了出来，是激动的：“我可太难了……” 　　他心满意足离开后，方思澄过来搭话：“你报名了？” 　　周寻：“替补……” 　　“我也被硬拉上去了……”方思澄皱眉，“还要参加训练，明明没什么时间。” 　　听这番话，方思澄大概是作为正式队员出场。 　　周寻有些意外。方思澄外表看着文静，竟然还会打篮球。 　　不过，对方每天都会慢跑，貌似的确有运动的习惯。 　　“小时候打过。我爸……爷爷他喜欢打。” 　　方思澄改了口，“很久没练，最好别期待。” 　　周寻从没听方思澄提起过「父亲」的话题。虽然他也曾奇怪为什么面包店只有店长一个人，但碍于隐私没有多问。 　　训练是利用周末进行的。 　　方思澄说什么别期待，但却是在场人中打得最好的一个。 　　班长是这次训练的发起人。他初中偶尔会跟朋友一起玩，就普通男生水平。 　　但看着班上一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还是自觉担负起了培训的重任。 　　就算只是去打个酱油，也不能输太惨对吧。 　　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方思澄技术要比他好太多。 　　短暂震惊之后，他立马退下教练这一职位，推方思澄上场。 　　方思澄觉得很麻烦。 　　班长双手合十：“求求了，指导一下我们吧！” 　　方思澄看向不远。 　　这次训练正式和替补都来了。周寻像是第一次摸篮球似的，小心翼翼地拍着。 　　班长循方思澄视线望去，恰好看见周寻在拍球。 　　跟拍皮球似的。 　　他抹了把脸，过去指导：“周寻，这个不对啊。眼睛别一直盯着球，双腿不要打太直，岔开站。” 　　周寻慢吞吞换了个姿势。 　　班长面带笑容，心里懵逼。 　　怪不得一开始周寻拒绝得那么决绝，原来真不是谦虚啊。 　　他正要上手指导，方思澄却先他一步走了过去。 　　“球不要拍太高。”方思澄扶住周寻手肘，“这边尽量固定。” 　　班长一愣，接着恍然大悟。 　　方思澄是答应他当教练了？ 　　他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临时抱佛脚的训练很快结束，转眼到了两周后。 　　高中比赛都比较简单，队服是统一发放的带号码的背心。 　　周寻虽然是替补，但也拿到了队服。 　　班长在那边鼓劲：“大家加油。尽量咱们五个打完一场，别让替补上。” 　　主要另外几个替补也比周寻好不了多少。 　　随后又看向方思澄。 　　“都靠你了！大佬！” 　　班长全部希望都放在了方思澄身上。 　　对方瞥他一眼，收回视线。 　　三班预赛对上的班级是八班。 　　比赛开始前，两方队伍齐齐上场，先握手致意。 　　预赛开始的时候刚好在上课，按理说不会有什么观众。 　　然而这一天，三班与八班的比赛却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大多是女生。 　　“啊啊啊周寻！” 　　“周寻看看我！” 　　“今天的比赛要加油呀！” 　　只是替补的周寻：“…” 　　他没想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找上来。专门给他呐喊助威？ 　　同伴队员感叹：“平常在班上还没怎么觉得。但你不愧是校草，真受欢迎。” 　　周寻：“我是校草吗……” 　　“哎哟哎哟，这点就不用谦虚了噻。” 　　另一边，初一几个班级正在上体育课。 　　一中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教学楼和宿舍楼分开。但操场和一些公共设施却是公用的。 　　听见篮球场附近那么大欢呼声，不由面面相觑。 　　“那边怎么了？” 　　“篮球比赛吧。要去看看吗？” 　　“去什么呀。都看不懂，还没有帅哥。”杜雅馨并不感兴趣。 　　体育课热身之后就能自由活动了。她想玩手机。 　　“那边围了好多女生，肯定有帅哥啊。而且都是高中生，比咱们班那些男生不知道好多少。”朋友拉她，“走嘛，陪我去看看。” 　　杜雅馨被硬拽着去了。 　　围在那边的都是高中学姐。她们两个初一小女生被挡在外边，完全看不见里边情形。 　　朋友在那儿原地蹦高，杜雅馨继续玩手机。 　　“真人要比照片更帅啊。” 　　“我早跟你说了，你还不信我。追什么星，不如追校草，还能天天看见。” 　　“啊啊啊他走过来了！” 　　“周寻康康我！” 　　周寻？ 　　听见这名字，杜雅馨不禁一顿。 　　会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那个突然住进她家的老鼠。 　　少顷又摇摇头。 　　不，怎么可能。这名字这么常见，肯定只是同名。 　　“雅馨你快看！” 　　朋友突然扑过来，“我就说有帅哥吧。听说是校草呢，今天真走运！” 　　杜雅馨手机差点摔出去。 　　毕竟是刚入学交的朋友，她勉强按捺下脾气，抬头看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对方正在与身旁队友交谈。微垂着头，刘海略微挡住漆色的眼眸。鼻梁高挺。阳光下，皮肤白得好似会发光。 　　在一群高中生之中，鹤立鸡群。 　　杜雅馨不由愣住。 　　她从来没注意过周寻长相。 　　因为第一印象就很差，感觉是个阴恻恻的宅男。所以她压根视线就没对上过，只顾自己的事。 　　周寻，原来长这么好看吗。 　　朋友十分激动：“雅馨，言情小说写的都是真的啊。你说我现在上去搭话，他会不会注意到我？” 　　杜雅馨：“会吧……” 　　“哈哈、我开个玩笑……咦？”朋友一愣，“你认真的吗……” 　　“当然……”杜雅馨尽力掩下勾起的嘴角，“因为我认识他。” 　　朋友愈加讶异：“你、你认识他？你怎么会认识他？” 　　杜雅馨：“他是我哥……” 　　她享受着朋友羡慕的目光。 　　“你等着看吧，待会儿我带你打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1-04 21:24:42-2020-11-05 18:5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琳琳呦、品如 2个；我调和油想你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型真菌、欧气要靠自己打 20瓶；なんでもない 16瓶；freei、穆穆 5瓶；挽容不会输.、六月飘香 4瓶；竹马识君初 2瓶；previous阿童木、小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加更） 　　没聊几句, 哨声便吹响了。比赛即将开始。 　　周寻与其他替补一起回到场外。 　　人群中议论纷纷。 　　“咦？周寻不上场吗，我专门逃课来看他的。” 　　“估计是节省体力，再看看吧。” 　　女生正说着话, 突然听见一道男声。 　　“他不会上场……” 　　几人一愣, 抬头看过去。 　　说话的是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眼眸狭长，眼角一颗泪痣。面无表情，看着有些冷冰冰的。 　　落下这句，便进了赛场。 　　“他是谁啊？怎么说这种话？” 　　“跟周寻关系不好？” 　　“哈哈、我觉得有点小帅。” 　　刚开场前几分钟，大部分人还在关注场外观赛的周寻。而没多久，就被场内的人夺去注意力。 　　倒不是比赛多么精彩。两班水平相差不大, 频频失误。 　　唯独一人，实力几乎是碾压性的存在。 　　相比其他男生，那人身形不算高, 但身手分外灵活。 　　穿梭在人群之中，犹如鬼魅黑影。对手还没反应过来，便瞬间进了好几个球。 　　“卧槽！帅！” 　　“他跳好高，这也能灌篮！？” 　　三班的人也惊呆了。 　　“卧槽卧槽，方思澄这么牛逼！？” 　　“啊啊啊说不定能通过预赛，加油啊！” 　　一场比赛下来四十分钟, 很快分出结果。 　　三班比八班, 32:15，大获全胜！ 　　虽然其中也有运气的成分。八班是文科班，男生很少。但对于就想打打酱油的三班众人而言，还是意外惊喜。 　　队员们一拥而上，想要给方思澄举高高。能拉开这么大比分，完全是对方功劳。 　　然后方思澄不出意外地闪开。 　　队员们扑了个空，反应很快相互击掌。 　　“耶, 赢了！” 　　方思澄走到周寻身前才停下。由于刚剧烈运动完，额头蒙了一层薄汗，气息不稳。 　　周寻将水递过去：“打得很好……” 　　方思澄明明获胜都没什么反应，听见这话脸色舒缓几分，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是那些人太弱了。”他接过水。 　　“周寻！方思澄！” 　　一名队员叫着他俩名字过来。 　　“今天预赛过了，班主任说要犒劳一下我们。你俩想吃啥？” 　　周寻对食物并没有什么欲望。如果不是会生病，他恐怕一天都不会吃东西。 　　何况他都没上场。 　　正想摇头，便听方思澄道：“随便……” 　　队员：“行，那就吃比萨吧！”又风风火火跑回去，“班长，他俩说吃比萨！六比四票我赢了！” 　　看来是队内对奖励出现了分歧。然后队员很自然地把周寻两人划到他那一边。 　　方思澄蹙眉：“早知道该说吃肉。” 　　在他看来，披萨和面包也差不了多少，全是碳水。 　　周寻倒没想到方思澄是肉食主义者。 　　“是你……”方思澄瞥他一眼，“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肉。” 　　周寻不止一次听见有人说自己瘦。但他自己觉得还好，是正常男高中生的体重。 　　队员们在前边热烈讨论点哪家店，两人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时却听见声音。 　　“你去吧……” 　　“你去、你去！” 　　周寻与方思澄看过去，见是几个陌生女孩。 　　距离他们几步之遥，相互推搡着彼此，貌似十分害羞。而在察觉到他们视线后，一下子退得更远。 　　“啊啊啊怎么办，他们看过来了。” 　　“不行，我不敢对视！” 　　几个女孩挤作一团。 　　而在这些女生身后，还有更多人聚在不远处，热切地望着这一边。 　　“周寻下一次会不会上场啊？” 　　“不知道，去问问吧。” 　　“呜呜呜我不好意思呀。” 　　“周寻！” 　　这时一声更大的嗓门响起，盖过所有人的声音。 　　当听见这熟悉的音色，周寻眼皮一跳，不觉皱眉。 　　杜雅馨拉着朋友穿过众人、大喇喇走过来。 　　“周寻，你今天比赛怎么不说一声。告诉我这个妹妹，我也好过来替你加油啊。” 　　众人视线齐齐落在了杜雅馨身上。 　　“周寻原来有妹妹吗。” 　　“真好啊，我也好想有这么帅的哥哥。” 　　杜雅馨充分享受着这份瞩目。站定到周寻身前后，又看向一旁男生。 　　“你打球打得很棒喔，你是周寻朋友吗。我是他妹妹，我叫杜雅馨。” 　　方思澄从没听周寻提起、也从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妹妹」。 　　看周寻母亲之前的态度，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和周寻关系恐怕也不会太好。 　　突然凑上来套近乎，是想做什么？ 　　他没有回话，转头看周寻。 　　被人无视，杜雅馨有些尴尬。继续朝周寻道：“你干嘛不说话啊。我才进来一中，对这边还不熟悉。你哪天有空带我和朋友一起逛逛呗。” 　　说着拉来身边女生，“她是我朋友……” 　　女生一个激灵：“你、你好！” 　　周寻：“…” 　　尽管杜雅馨喋喋不休，但由于两人都不回话，气氛还是逐渐冷了下来。 　　众人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 　　“周寻都不说话，该不会是不认识吧。” 　　“哈哈……”有人失笑，“不会吧。年龄小就是「妹妹」？那我也是周寻妹妹咯。” 　　尽管音量不大，但这些话还是清晰传进了杜雅馨耳中。 　　她脸上笑容僵住，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一边朋友也觉得尴尬。轻轻拽了下杜雅馨衣角：“雅馨，咱们走吧。” 　　听这意思，就好像也觉得她在撒谎一样。 　　“我又没有撒谎！”杜雅馨甩开朋友的手。她盯着周寻眼睛，“你干嘛装不认识我，我不是你妹妹吗。” 　　班长刚点完比萨，并没察觉到异常，走过来道：“比萨要傍晚才到，现在先回去上课吧。” 　　说完这句，才感觉到气氛不对。 　　“怎么了？” 　　“没什么……”周寻道，“回去上课吧……” 　　他转过身。 　　杜雅馨一跺脚：“周寻！” 　　声音相比之前变得尖锐无比。 　　班长吓一大跳。然而看周寻还是没什么反应，指指身后：“那个女生在叫你嗳，你们认识吗。” 　　周寻：“不认识……” 　　“？” 　　班长道，“好奇怪的女生。” 　　方思澄最后瞥了杜雅馨一眼，也随即跟上众人。 　　三班的人走远了。老师开始清场，让围观学生们尽快散开。 　　杜雅馨伫在原地，只觉周围人的视线如针扎般刺在身上。 　　“原来还真不认识。是不是她哪天做梦梦见周寻是自己哥哥了？” 　　“嘶，我尴尬症犯了。” 　　“别说了别说了，她瞪过来了。” 　　众人笑闹着离开。 　　朋友也觉得无比尴尬。松开杜雅馨：“该集合了，我先回去了。” 　　然后，原本热闹无比的篮球场只剩下寥寥几人。阳光热烈地洒上操场，与杜雅馨此时的心境形成天壤之别。 　　她独自一人站着，只觉脸皮发烫、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喂、那边那女生。” 　　有人拿着篮球过来，“我们要在这边打球了，你能站远点不。” 　　杜雅馨狠狠睨了这人一眼，转身跑开。 　　男生嘟囔道：“莫名其妙……” 　　这天对杜雅馨而言，是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一天。 　　简直要比周寻来她家那天还要糟糕。 　　她不敢想象那个朋友回班上后会怎么说她，是觉得她是个爱做白日梦的蠢货？ 　　干脆就这么退学算了！ 　　杜雅馨恨恨地想。 　　周寻那个白眼狼。她回家一定要告状！ 　　复赛是在两天之后。 　　然而不幸的是，五个正式队员有四个都突然拉了肚子。 　　“妈的，一定是那家店用料不干净。” 　　班长甚至爆了粗口。他跑了好几趟厕所，腿都软了。 　　比赛还剩一小时就要开场。照现在的情况，估计上场以后也会不停跑厕所。 　　他抓住周寻：“拜托，只剩你们了。好歹周末咱么也一起练过，总要比……” 　　他脸色一白，又捂着肚子跑厕所去了。 　　那天的披萨外卖，除方思澄外几个正式队员吃得最多。 　　周寻没怎么吃，而另外四个替补也或多或少有了拉肚子的症状，只是情况没班长几人那么严重。 　　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不然就得退赛。 　　好不容易进了复赛，这让原本兴致缺缺的三班也燃起一丝斗志，想要拼一把。 　　“女的能不能上？”有女生自告奋勇，“要是实在缺人，就让我上吧！我小时候也打过。” 　　一听这话，替补们顿时有了激情。 　　“那怎么行！” 　　丢人不能丢面子。他们好歹也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让女生替自己操心。 　　所幸拉肚子的情况也没正式队员们那么严重，替补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上场。 　　来到篮球场，那里已经聚了不少观众。裁判正在重新划线。 　　替补队员觉得肚子突然更痛了：“哇，这次怎么比那天人还多。我好紧张……” 　　“今天是对十班吧？十班全是大高个，我看这次就真只能来打打酱油了。”另一人哭丧着脸回应。 　　周寻对这句话有了反应。 　　上一辈子，分班以后他也在十班。 　　所以，这次对面的参赛队员里…… 　　周寻看过去，却没瞧见预想中的那个人。 　　方思澄注意到：“你在找谁？” 　　“不……”周寻摇头。 　　方思澄没再追问：“你体力不好。待会儿拿到球就传给我。抢不过就算了，别勉强。” 　　周寻看着一旁相互鼓劲的队员们，道：“我尽力……” 　　同一时间，楼梯间。 　　秦宇升耳里塞着耳机，视线落在地面。 　　今天篮球赛是对阵周寻班级。 　　不过那家伙运动很差，估计不会上场。又那么不合群，这会儿肯定是一个人待在教室吧。 　　啧…… 　　秦宇升烦躁地抓了下头发。 　　怎么又想起那家伙了。 　　他把音量调大。唱着RAP的男声充斥了整个脑海。 　　但他却越听越觉得烦躁，干脆摘下耳机，站起身。 　　来到窗前，刚好可以瞧见楼底下操场。 　　秦宇升视力很好，根据球服颜色，很快找到了十班位置。 　　现在两队已经入场，开始握手致意。 　　他隐约觉得一道身影有些眼熟，虚起眼睛。 　　继而怔住。 　　周寻，怎么会在场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概又要改文名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琳琳呦 2个；比心、醉春烟、at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沣、来自波士顿的桃 5瓶；阳台君 3瓶；previous阿童木、小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呼、呼、呼……” 　　周寻手撑着膝盖, 肺里不断吐出热气，又吸入冷空气。视野逐渐变得模糊，他甩甩头, 看清场上景色。 　　所有人都在动。 　　鞋底与地面摩擦, 发出吱呀声响。身体碰撞，篮球呈一道抛物线，从一人手中飞进另一人手里。又很快被抢走。 　　“嘭！” 　　气势磅礴地灌篮，众人欢呼。 　　嘈杂，混乱。声音忽远忽近，视线模糊。 　　周寻再次甩了甩头。 　　进完一球后, 方思澄靠近周寻身边。 　　“你还好吧，要不要换人？” 　　换上四个替补队员后，场外还剩一个替补在候场。 　　只是那人刚因体力不支被换下, 如今正在休息。还没过去五分钟。 　　“加油啊！” 　　“三班雄起！” 　　加油声传入耳中。 　　比分差距在逐渐拉大。方思澄已经尽力在追，但十班队员都太过迅猛，差距已拉到十分以上。 　　如今距离上半场结束，只剩不到三分钟。 　　周寻看向方思澄。对方体力消耗也很大。带着他们这几个拖油瓶，进球压力全在对方一人身上。 　　看得出来，相比平常呼吸变得急促, 衣服几乎湿透。 　　尽管方思澄表面冷漠, 一直在说随便打打。但真上场以后，却要比谁都拼。 　　周寻直起身子：“我没事……” 　　方思澄皱眉：“只是场小比赛，不要勉强。” 　　“没事……”周寻跑开，“我去拦人……” 　　抢球和投篮都需要技术。现在唯一能发挥的也只有身高优势。 　　如今十班上场的五个人里，方成技术最好。 　　为了给方思澄减小压力，他必须防住这人。 　　“你怎么又来了？” 　　方成一看见周寻就头大。 　　老实说，起初看见周寻上场他还心有戚戚, 以为对方跟秦宇升一样是个大佬。后来发现是自己想多。 　　但尽管如此，对方观察力很强。很快就发现整支球队是以自己为中心在转，一直在频频阻挠。 　　好不容易以为对方累了要下场，结果怎么又跑来了。 　　“方成！” 　　这时队员们刚好传球过来。 　　方成伸手去接，周寻却先一步挡过去。他比方成要高，手先一步碰到球，改变了球的轨迹。 　　方思澄顺手接走。几秒之间，进攻方便成了他们三班。 　　“妈的……” 　　方成烦躁的不行，但也只能继续去追球。 　　周寻亦步亦趋。 　　十分差距缩小到了八分。在又一次被周寻拦球后，方成终于火了。 　　“你烦不烦啊，你去跟球啊！你跟着我干嘛！” 　　由于过于激动，手肘猛地击中了周寻腹部。 　　周寻闷哼一声，倒退一步。 　　但众人注意力都放在了篮球上。方成动作不明显，几乎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再跟过来，就等着继续挨揍吧。” 　　方成狠狠丢下一句。 　　哨声吹响，篮球赛上半场结束。 　　十班略占优势。但从比分上看，三班貌似打得也不错。 　　再看双方队员情况，十班队员们只是出了些汗，神色轻松。 　　倒是三班队员，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不、不行了。下半场我上不了。”一人咕咚咕咚灌水，“再打下去我就要死了。实在不是人干事，我宁愿多去刷几套题。” 　　班上人安慰：“已经很不错了，尽力就好。” 　　周寻一个人蹲坐在角落，头上蒙着毛巾，一言不发。 　　方思澄将水递过去。 　　周寻接过，但喝过一口就不再喝了。 　　“一会儿你别上场了。”方思澄道，“实在不行就四个人打。” 　　周寻捏着瓶身。 　　方思澄眉间紧蹙：“你真的没事吗。” 　　周寻微抬起头，白色毛巾随之摇晃。 　　视线穿过方思澄，落在不远处的方成身上。 　　那人貌似也没消耗什么体力，拧着眉跟队友们说话，还在因方才的事不愉快。 　　周寻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上辈子高中，那些再也不愿回想起来的事。 　　方成与齐浩不同，不会正大光明地欺负他。但会暗地里动手脚。 　　在秦宇升面前与他谈笑风生，眼底是掩不住的瞧不起。 　　起先只是语言侮辱，然后开始殴打。 　　表面看上去，不过是男生之间的推搡打闹。甚至干这些事的时候方成还在笑，貌似完全没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你没瞧见秦哥对你不耐烦了？还成天到晚缠着他，受虐狂？”】 　　【“秦哥懒得搭理你。所以让我来教训你一下。你要是听得懂人话，就赶紧滚。”】 　　【“我们跟你压根不是一路人。连家都没有的家伙，别凑上来套近乎。”】 　　周寻当时想要反驳。 　　他压根不在乎方成这群人，也不想跟这群人打好关系。 　　可他终究没敢说出声。 　　他害怕自己与方成闹了矛盾，秦宇升会讨厌自己。 　　因为比起自己这种人，秦宇升肯定更在乎「朋友」。 　　哨声再一次吹响，将周寻注意力拉回现实。 　　下半场比赛要开始了。 　　他站起身。可因身体太过沉重，险些没站稳。 　　方思澄一把扶住他，神情严肃：“你别上场了……” 　　“周寻、方思澄！快点！” 　　队员们在催促他俩。 　　方思澄刚准备说清楚，就被周寻拦住。 　　“二十分钟而已，我能撑住。”周寻道，“实在不行我会休息，别担心。” 　　说完便扯下毛巾，朝球场中央走去。 　　方思澄没法硬拽着周寻下场。见双方球员已到齐，也只好站上位置。 　　但如果…… 　　如果他知道十分钟后会发生那种事。无论如何，就算弃赛，他也该拉住周寻离开。 　　事情具体是如何发生的，他并不太清楚。 　　前十分钟，三班情况还算顺利。他再一次抢到球，并三分投篮。 　　伴随篮球落地的声响，全场欢呼。 　　呐喊助威，气氛热烈。 　　但很快，便凭空插入一道刺耳的尖叫。 　　“啊啊啊！” 　　“周寻！？” 　　这并非欢呼所发出的声音，而是惨叫。 　　方思澄转过头，不由怔住。 　　他看见周寻倒了下去。手捂住膝盖，侧身直挺挺摔下。 　　那一声闷响，要比篮球落地的声音更大。 　　而十班那个叫方成的家伙站在周寻身前，双拳紧握，愠怒中夹杂着几丝慌张。 　　一切都像是慢镜头。 　　周寻脸色苍白，蜷缩在地上。 　　篮球落地以后，又接连弹了好几下，然而却没人再去关注。 　　方思澄刚反应过来想要过去，就见一道身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那一头银发，在阳光底下十分刺目。 　　具体发生了什么？ 　　周寻虚起眼睛，可已有些看不清。一个呼吸过后，视野变黑，接着又再度亮起。 　　裁判在对方成说些什么。方成一脸怒容，据理力争。 　　裁判摆了摆手，蹲下身来查看他的情况。 　　“你……医务室……” 　　听不清楚。 　　周寻闭上眼睛。 　　心跳很快，以至于到了异常的程度。就连呼吸也变得不太畅快。 　　这十分钟，他几乎是凭本能在动。 　　双腿沉重地如同灌铅，喉间渗出一股甜腥。无论哪里都好，想要就地坐下。 　　但他也知道。如果就这么坐下，恐怕会再也动不起来。 　　所以他继续跟着方成，想要拦球。 　　然后，膝盖生疼。 　　他应该是被踹了一脚。 　　不，他就是被踹了一脚。 　　结果再也站不住。 　　倒地后似乎有很多人围过来。 　　周寻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鼻间传进熟悉的气味，令人怀念，又令人……有种想要推开的冲动。 　　不过他连这个力气都没有，仅仅是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银色。 　　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尖闪烁着些微的光。 　　似是察觉到他视线，低眼回望过来。 　　浅色瞳孔带着焦急。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 　　周寻想…… 　　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杨杨杨、一只泡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闲 25瓶；爱你一颗心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加更） 　　鼻间充斥着消毒液的气味。 　　周寻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一片雪白，刺人眼球。 　　他头有些疼，没能立即理清现状。 　　自己怎么会在这儿？ 　　视线下移, 发现身上盖着棉被。左手覆在被子上, 扎着针。针上连通一条长长的软管，正在输液。 　　周寻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 　　他撑着身子坐起，棉被滑下，露出下边的短袖。队服不知被谁脱了，搭在一旁的椅背上。 　　病房里空无一人。而除自己躺着的这张床外, 还有三四张空床。 　　外边还是白天，柔和的日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在地板上薄薄铺了一层。 　　周寻盯着那处柔光, 发了一会儿呆。 　　他记起，失去意识前自己还待在球场上。四周大概是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无比嘈杂。 　　然后有人抱起他。 　　那一抹晃眼的银色，仿佛与这纯白的空间重叠了。 　　“…” 　　周寻揉了揉眉心，打算下床找护士询问情况。 　　刚要动作，房门便被推开。 　　“你醒了？” 　　进来的是班主任。身后还跟着一个方成, 一脸不郁。 　　班主任匆匆走进来：“醒了就好。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 最好休息一段时间。输完液就先回家吧。” 　　周寻摇头：“不，我回宿舍。” 　　班主任：“我知道你爱学习。但宿舍人那么杂，你怎么可能休息好。听我的，这期间的笔记我会让班长帮你做。” 　　分班以后，周寻换了新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对方并不太清楚他家里的情况。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班主任道，“我也联系你父母了。但他们太忙, 没时间赶过来。” 　　周寻对于这点并不意外，何杏这会儿估计还忙着打牌。 　　“老师……”周寻重复了一遍，“我回宿舍……” 　　班主任面露迟疑。 　　往常说要给学生放假的时候，那些学生高兴都来不及。周寻怎么那么不想回去？ 　　“行，这个待会儿再说。” 　　班主任没再强求，拎出身后的方成。神情变得严肃：“之前你干了什么，好好说清楚吧。” 　　方成一脸忿忿不平。 　　他之前在场上被周寻三番五次地干扰，不过是想泄愤，所以轻轻踹了一脚而已。谁知道对方就突然倒下了。 　　害他不仅被罚下场，还得赶过来道歉。 　　事情不都已经清楚了吗。周寻晕倒的原因压根不是因为他，而是自己没注意身体。为什么还得要他负责？ 　　话虽如此，迫于通知家长的压力，方成还是站在了周寻病床前。 　　“对不起，我不该踢你。” 　　语速很快，极不走心。 　　班主任皱眉：“你说那么快干嘛，听都听不清楚。” 　　方成暗中翻了个白眼，刚要重复，就听周寻道：“不用了……” 　　方成笑了，摊开手：“你听，他自己都说不用。老师，我可以走了不，下午课别给我耽误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 　　但听周寻都不在意，便摆手让方成离开。 　　方成转过身，没走几步，便听班主任一声惊呼：“咦、周寻？” 　　下一秒，方成后膝猛地一疼，整个人直接跪坐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抬头看去，见是周寻立在身后，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对方手背插着输液管，针管几乎要被扯下。 　　方成先是一愣，接着怒从心起：“周寻，你他妈有病啊！” 　　直接翻身起来想要还击。 　　结果没来得及出手，班主任先一步过来插到两人中间。 　　“闹什么呢，这里是医院！” 　　周寻看着被班主任拦住的方成拳打脚踢，依然没太大反应。 　　“周寻，你先回去躺着。这件事之后再聊，以后不许用暴力解决问题！” 　　班主任焦头烂额，硬拽着方成走了。 　　病房门嘭地合上，再度恢复安静。 　　周寻坐回床上。点滴液刚下去一点儿，等全部流完大概还需要很长时间。 　　没几分钟护士进来了，见周寻手背上的针松动，严厉批评，帮其重新归位。 　　“输液就好好躺着，别乱跑乱跳的。” 　　护士调整了下滴液流速。 　　“对了，你们是一中学生？” 　　周寻看过去，眼神询问怎么了。 　　护士：“送你来的那个学生还在外边。我看他一直在等，你要不要去叫他？” 　　送他来的那个学生？ 　　周寻：“他在哪……” 　　秦宇升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原本都决定和周寻一刀两断，结果看见对方突然倒下，还是下意识冲了出去。当着全校的面送人去了医务室，接着又跟来医院。 　　在医生接手后，他本来想直接离开。结果踏出医院以后，脑子里却一直在想周寻的事。 　　因为太过烦躁，所以又折返回来。想等对方醒来再说。 　　这一等，便等到现在。 　　不，疯的不仅是自己，还有周寻。 　　医生说那家伙疲劳过度，是作息不规律和熬夜所致，导致肝功能也出现了些问题，需要调养。 　　明明如此，却还勉强去做那么激烈的运动。一定是疯了。 　　秦宇升喝完一盒牛奶，盒身瘪下。他随手扔进垃圾桶。 　　刚一转身，便与一双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对。 　　周寻立在几步开外，神色平淡。手里插着针，吊瓶挂在一旁的支架上。 　　看脸色，要比他刚送过来时好上不少。 　　秦宇升不由一愣。 　　周寻：“你在这儿啊……” 　　秦宇升回过神。张了张口，貌似想说些什么。结果最后只是移开视线，与周寻擦肩而过。 　　“秦宇升……” 　　周寻叫住了他。 　　秦宇升停步。手抄着兜，没有回头。 　　“是你送我过来的吗。”周寻道，“谢谢……” 　　“我听护士说你等了很久。我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秦宇升倏地转过身，语气一如往常：“我只是无聊没事干，没在等你。” 　　周寻「喔」了一声。 　　秦宇升：“…”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怎么想都不畅快。 　　周寻：“总之还是谢谢你。” 　　他说完这句后，便准备离开。 　　“喂……” 　　这一回，是秦宇升叫住了他。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周寻抚下巴。 　　无论他本身对秦宇升观感如何，对方毕竟救了自己，道谢是一定要道谢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吗。 　　他想到一点。 　　“今天的课……”周寻道，“你这边耽搁了。有什么问题就来问我吧，我会帮你补课。” 　　补课？ 　　秦宇升心中愈加烦躁：“谁他妈要你补课。” 　　周寻：“是吗，那算了。” 　　“周寻……”秦宇升脸色沉下，“你他妈知道自己为什么进医院？都这副模样了还想着补不补课，你为学习连命都不要了？”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我以后注意……” 　　光从语气上听，像是压根没放在心上。 　　秦宇升觉得碍眼，十分碍眼。 　　无论是对方球场上晕倒的身影，还是现在这副打着点滴的模样，亦或是依旧不为所动的态度。 　　都让他觉得，碍眼至极。 　　周寻：“无聊的话去别的地方逛逛吧。一直待在医院会给护士添麻烦。” 　　秦宇升微眯着眼：“我就是来给你添麻烦的是吧。” 　　“我不是……” 　　周寻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他觉得，既然秦宇升不想回学校，大可以去别的地方玩，不用非得在这种地方待着。 　　刚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 　　“我输完液也会回去，先走了。” 　　他想再找护士调整一下点滴流速，尽快输完返校。 　　而还没迈步，手臂便被一把拽住。 　　秦宇升：“这几天你给我在医院待着。” 　　周寻皱了皱眉。 　　“我不想管你……”秦宇升道，“只是同校的要再这么晕倒，我晚上会做噩梦。” 　　周寻倒没想过，秦宇升竟然会这么关心同学。 　　不过他也清楚，对方并不是十五岁的秦宇升，而是拥有着往后十三年的记忆。 　　重生以后，秦宇升再一次接近过来是有什么目的？因为放不下这么好用的免费保姆？ 　　周寻视线下移。对方五指紧扣，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这好像不关你事吧。” 　　秦宇升手臂爆出青筋。 　　他都觉得自己是在犯贱。既然周寻不接受他的好意，又为什么还要上赶着过来。 　　回想起来，他总是在周寻面前失态。 　　无论是在面包店给钱，学校告白，又或者是现在。 　　无论他怎么做，也无法增加周寻的一丝好感。 　　对方好像从一开始就将他排除在了安全线外。总是警惕着他，不容他接近一步。 　　秦宇升一直以为，他与周寻是彼此间最熟悉的人。 　　不同于那些围着他转的苍蝇。那些人奉承他，不过是因为他的家境、想要从他身上获取利益。 　　但周寻是不一样的。待在对方身边也是最放松的时候。 　　他总以为，哪怕重来一次，他们两个也会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可现在站在眼前的周寻却很陌生，陌生到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周寻！” 　　这时一道声音插入，打破了这紧绷的气氛。 　　周寻循声望去，见是方思澄赶来了。对方甚至还穿着队服，行色匆匆。 　　方思澄到医院以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周寻病房，却没找见人。四下一转，在走廊拐角发现了周寻。 　　刚要打招呼，就发现在场的不止对方一个。秦宇升也在。 　　他看见秦宇升紧抓着周寻手臂，眉头一皱，上前制止：“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琳琳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故人入梦 2个；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坞 20瓶；ato 10瓶； 第38章 　　秦宇升看了眼来人。 　　脸有些面熟。是面包店的那个小白脸。 　　原来对方和周寻同班？ 　　见方思澄护食一样扑上来。他啧了一声, 松开手。 　　方思澄立即插入两人之中，将周寻挡在了身后。 　　秦宇升望着眼前这一幕，神色愈加冷淡。 　　在上一辈子, 无论发生什么事, 周寻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而现在，他成了对立方。 　　秦宇升突然觉得无聊，转开头：“你自己看着办吧。” 　　落下这么一句，就直接走了。身影消失在楼梯后。 　　方思澄刚来时见气氛紧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结果见其走得这么轻易，略微一愣。接着转身问周寻：“没事吧？” 　　“没事……” 　　周寻看向自己的手。 　　秦宇升力气很大。哪怕是已经松开了, 手臂处还隐约钝痛。 　　就像秦宇升本人一样，无比有存在感。 　　他将手背至身后，抬头问：“你怎么来了……” 　　“你晕倒了, 我很担心。”方思澄皱着眉回答。 　　他原本当时就想跟着一起过来，结果被拦住。 　　比赛还在继续。有班主任负责处理，让他不用担心安心比赛。 　　不过区区一个高中篮球赛，方思澄本不想理。可一旦想到周寻硬撑着身子也要上场，就还是留下了。 　　周寻：“结果怎么样？” 　　方思澄没答话。 　　周寻知道了答案。 　　实力差距摆在那儿，大概所有人都没觉得三班会赢。所以只要尽力就好。 　　但果然还是有些遗憾。 　　方思澄：“方成的事让对手队伍也受到了影响。比赛结束的时候, 我们比分打平。” 　　他顿了顿, “所以举办了加时赛，但……” 　　周寻：“抱歉……” 　　许是没想到会听见这句话，方思澄顿住。 　　“如果我们更强点，你压力就不会这么大。”周寻叹了口气。 　　方思澄喉结微动。 　　老实说，结果如何他压根无所谓。如果不是周寻，上场他估计也就随便做做样子。不会尽全力去打。 　　因为对他而言，比赛赢了也不会有加分, 只是增添一个无关紧要的班级荣誉。 　　所以他没想到，周寻会因为这种事道歉。 　　无论是篮球赛、面包店，还是学习。对方跟自己不同，无论什么事都想要做到最好。哪怕并不会带来百分百的回报。 　　就是因为这一点，他才…… 　　方思澄眼帘垂下，五指收紧。 　　“周寻，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这时，班主任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到处找你呢。” 　　他看见方思澄，不由一愣：“你怎么也来了？不上课了吗……” 　　方思澄：“我请过假了……” 　　“算了……” 　　班主任摇摇头。 　　毕竟是担心周寻，他也能理解。 　　随后又朝周寻道：“刚才你家里来了电话。说是你爸出差回来了。他让你在医院等着，很快过来接你。” 　　爸爸？ 　　周寻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是说杜盛吗。 　　对方暑假期间离家后就再也没联系过，现在一回来就要来接他？ 　　班主任没注意到周寻脸色变化，继续道：“我这边要回学校一趟。你就安心在这边输液，等你爸爸来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又朝向方思澄：“你既然来了，就在这里陪一下他吧。” 　　周寻刚想说没关系，方思澄便下一步应下。 　　班主任离开了，原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方思澄沉默片刻，开口：“你不想回家的话，可以去我家。奶奶肯定也想见你。” 　　周寻摇头。 　　他不想平白让店长担心。 　　“我会回宿舍……”周寻道，“不用管那个人。” 　　周寻原本打算输完液以后立即返校。 　　结果刚准备拔针管走人，杜盛便先一步到了。 　　杜盛走进来：“我听说你晕倒了，情况怎么样？” 　　护士一边收着点滴瓶一边道：“哎哟，你这个做家长的怎么这么晚才来。” 　　杜盛赔笑：“抱歉抱歉，我刚下飞机。” 　　话是这么说，身上西服却笔挺崭新。估计是回家修整一番后才来的。 　　“你家孩子是疲劳过度。”护士道，“这个年纪学习成绩是重要，那也不能拿着身体去拼啊。一天也就睡四五个小时，怎么受得了喔。” 　　杜盛：“我回去马上让他好好休息。” 　　护士又叮嘱几句。 　　“药已经拿了，记得按时吃啊。吃完了再来复诊一次。” 　　杜盛接连应是。直到护士走后，才笑着对周寻道：“走，咱们回家吧。” 　　周寻：“我回学校……” 　　杜盛：“医生都说要好好休息了。你回学校怎么休息？” 　　“回家……” 　　周寻反问，“继续帮你伺候老婆和女儿？” 　　杜盛表情僵住。 　　他爱面子。瞧见在场还有另外一个学生，过来拉周寻：“瞧你说的什么话，一家人讲什么伺候不伺候。” 　　周寻躲开杜盛的手，朝方思澄道：“咱们走吧……” 　　“等等、周寻……” 　　杜盛还想去拦，却被方思澄挡住。 　　“叔叔……”方思澄语气很冷，“我会在学校照顾好他，你放心吧。” 　　杜盛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病房。 　　周寻还是返校了。 　　方思澄也依他所言，一直对周寻颇有照顾。上到学习运动，下到穿衣吃饭，可以说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从那以后，周寻对方思澄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可是又说不上来。 　　“想什么呢……” 　　方思澄放下饭盒，将汤舀出来后递给周寻。 　　“奶奶听说你病了，特地带过来的。多喝点……” 　　周寻叹了口气：“再这么吃下去，我得胖个十几斤了。” 　　最近方思澄每天都要盯着他吃饭，饭点必须按时去食堂。而且不能随便解决，必须三菜一饭加个汤，营养丰盛。 　　或者说，过盛。 　　方思澄认真道：“你太瘦了，应该长胖点。” 　　“唔……”周寻咽了口汤。 　　方思澄看见周寻单薄的校服外套，问：“你今天穿了几件？都入秋了，该把秋裤穿上了。” 　　周寻差点没咳出来。 　　气温还在十几度，穿什么秋裤啊。 　　方思澄见他咳嗽，开始紧张：“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方思澄……” 　　周寻咳完嗽，看向对方，“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变了。” 　　方思澄蹙眉：“什么？” 　　周寻：“你知道我现在对你是什么感觉吗。” 　　方思澄顿住。 　　原本喧闹无比的食堂仿佛寂静了下来。一时之间，他只感觉得到自己与周寻的存在。 　　“什么、感觉。” 　　方思澄自己都没注意到，声音无意识变得有些颤抖。 　　周寻：“我觉得……” 　　周寻：“你像是我妈……” 　　食堂再次变得喧闹。 　　周寻思索：“不对，应该是说奶奶？” 　　毕竟身为母亲的何杏给他的回忆并不怎么美好。 　　方思澄面无表情：“喝汤吧你……” 　　两人并未注意到，在食堂另一边。有人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虎视眈眈盯着这个方向。 　　朋友聊完话，见方成压根没回，在其眼前晃了晃手。 　　“喂，你在听吗。” 　　他循着方成视线望去，很快注意到交谈的两人。 　　“哟……”朋友挑眉，“这不是三班的吗。上回一起打篮球的，矮的那个打得还不错。虽然比不上我吧。你看他们干嘛。” 　　方成瞥他一眼。 　　朋友：“你干嘛啊，表情这么恐怖。” 　　他笑道，“该不是你被请了家长想要报复回去吧？就算害周寻晕倒的原因不是你，你也确实踹了人家啊。” 　　“说什么呢……”方成翻了个白眼，“我那是不小心踢到的。” 　　他确实很不爽。 　　踹了周寻一脚导致被罚下场，他认。但凭什么把全部过错推到他头上，害得他不仅被臭骂一顿、还被扣了零花钱。 　　那之后周寻明明也踹回来了。 　　方成：“我问你，是不是兄弟。” 　　朋友不吃这套：“有屁快放……” 　　方成：“是兄弟就跟我来，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要找周寻算账？”朋友明白了，“行啊，你准备怎么做。” 　　方成只想揍周寻一顿，又不想让人发现。 　　“等晚上……”方成道，“他每天都自习到很晚。等他回宿舍路上，咱们……”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刺激……”朋友吹了声口哨，“把秦哥叫一起不。” 　　方成摇头。 　　这几天他一直在秦宇升耳边吹耳旁风。但对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看来是不会帮他出头了。 　　不过收拾周寻这种程度的家伙，多找几个人来就行。并不需要多会打架。 　　商量好时间，两人离开食堂。又找了其他几个平常玩得好的同伴。 　　等到晚上，几人踩着晚自习结束的点来到宿舍路上，准备守株待兔。 　　这地方比较偏僻，平常没什么人来。他们逃课的时候，经常会在这边抽支烟。 　　“嘶，越来越凉了。”朋友碾灭烟头，缩着脖子，“那家伙是要自习多久啊，这都快半小时了吧。” 　　“急什么……”方成就地蹲着，吐出白烟，“等收拾完他，兄弟带你们出去搓一顿。” 　　朋友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瞧见迎面走来一人，不由脸色一白。 　　老师来了？ 　　方成见朋友表情不对，回头去看，发现来的是秦宇升。 　　男生身形高大，耳边缀了几枚耳钉。走近以后，抬脚踩上地面滚落的烟头。 　　尚且冒着青烟的烟头完全熄灭。 　　“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 　　秦宇升微眯着眼。 　　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冰冷，辨不出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i 2瓶； 第39章 （加更） 　　秦宇升怎么会来这儿？ 　　方成有些奇怪, 但依然站起身，笑道：“秦哥，你怎么来了？知道我们在这里抽烟？” 　　他掏出烟盒递过去, “来一根？特别劲道……” 　　秦宇升看也未看：“我问你们在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有人完全没察觉不对, “方成那小子想要收拾周寻，就陪兄弟来了呗。” 　　“啊！” 　　朋友突然大叫出声。 　　方成睨过去：“你鬼叫什么……” 　　朋友：“突、突然想起点儿事，我先走了。” 　　“哎、你他妈——” 　　方成话音未落，便瞧见对方急急溜走。 　　他心里暗骂一句：操，搞什么。 　　其他人也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不由面面相觑。 　　这时有眼尖的注意到周寻正朝这边走来, 刚要提醒方成。但一看秦宇升表情，又不觉把话咽了回去。 　　总觉得很不妙。 　　“你们几个可别跑了啊，真是。” 　　方成收起烟, 又朝秦宇升道，“秦哥，这事儿是小弟私人恩怨，就不用麻烦你了。待会儿解决完，也跟咱们去吃夜宵吧。” 　　夜宵…… 　　秦宇升挪开脚。鞋底下的烟头扁下，挤出黑色灰烬, 散开在水泥路上。 　　方成一勾手, 示意其他人跟上自己。刚要与秦宇升擦肩而过，就被一把摁住肩膀。 　　方成挣扎了一下，没能抽身。 　　“哎哟、秦哥。”他脸上挤出笑，想要挪开秦宇升的手。 　　话音刚落，忽然衣领一紧、接着就整个身子直飞出去。猛地撞上身后围墙。 　　身体钝痛，骨头几乎要断裂了一般。 　　另外几人皆是面露惊疑，不敢动弹。 　　“秦、秦哥？” 　　“怎么回事, 这两人闹矛盾了吗。” 　　方成脑袋完全是懵的，压根没料到秦宇升会突然动手。对方虽然表面上一直挺嫌弃自己，但迄今为止也没真动过手啊。自己是哪里惹到这人了？ 　　懵逼间，眼前有人靠近过来。随手将那限量版的背包甩到地上，单手挟住他的下颚。 　　方成被迫抬起了头，与一双浅色瞳孔四目相对。 　　方成认识秦宇升半年多，还是第一次瞧见对方这副模样。 　　眼底深处看不出情绪，不像平常发火时那般外放。而是将所有怒气都压抑了回去。 　　如同火山喷发的前兆。 　　这副模样，更加令人恐惧。 　　甚至没有人敢出声上来劝，只是默然围观着这一幕。而他们原本的猎物早就已经通过前方，回到宿舍。 　　夜深人静。就连学校监控也照不到的这片角落，不会有其他人察觉。 　　方成几乎觉得下巴要被卸下，骨头咯吱作响。蝉鸣聒噪，涌入耳中。大脑嗡嗡一片混乱。 　　“这件事到此为止。” 　　方成听见秦宇升开口，音量压得极低。 　　“要再让我看见你找那家伙麻烦，我会让你在学校混不下去。” 　　方成瞪大着眼，几乎没办法张口回答。施加于下颚的力度越来越强，他生怕骨头被捏碎，只能不停眨眼以示自己明白了。 　　秦宇升这才松开了他。 　　方成腿软，背贴着墙滑坐而下。手摸上下巴，惊魂甫定。 　　所以秦宇升是为了周寻找他茬？为什么？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交情吗。 　　就在他脑内还充斥着无比复杂不解的情绪时，秦宇升已经拎起背包走了，再也未看他一眼。 　　而另外几人……他用夜宵忽悠来的几个「兄弟」，在互相对视后也选择去追秦宇升，抛下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周寻完全不知道这个小插曲。 　　只记得某天回宿舍的时候，貌似听见了极大的动静。空气中飘散着挥之不去的烟味。 　　这个时候的男生，或多或少都会偷偷摸摸抽烟。 　　秦宇升当时也会，甚至也让他试过一根。 　　只是他十分抗拒。 　　因为对他而言，「抽烟」和「喝酒」是父亲的代名词。那个如同垃圾堆一般的家，那个总是烟雾缭绕滚着空酒瓶的家，犹如梦魇。 　　以至于长大以后，光是闻见烟味就不觉反胃。 　　这一情况，直到出社会后才有所改善。想要把生意做大，就不得不改变。 　　偶尔，周寻也会在走廊碰见秦宇升。但两人就像陌生人似的，秦宇升不理他，他也不会主动说话。 　　这样挺好的。 　　周寻心想。 　　到此为止吧。无论是他还是秦宇升，都可以开启属于自己的新的人生。 　　唯有一点变故。那便是关于何杏家。 　　虽然他当初拒绝了杜盛，但对方甚至周末专门开车来到学校、说要接他回去好好调养。 　　当时校门口人来人往。大部分学生都是自己回去，会开车接送的都是少数。 　　再加上周寻在学校名气还比较大，因此都纷纷望过来。 　　周寻不想动静闹得太大，只能坐上车。 　　方思澄貌似有些担心，但没多说什么，只道随时联系。 　　“你妈妈炖了汤。” 　　杜盛开着车，兴高采烈眉飞色舞，“你多喝点补补。另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咱们可以现在去买。” 　　周寻望着窗外风景一路往后，没有回话。 　　杜盛：“我听说你暑假也没住家里，是出去打工了？嗐，缺钱就跟我说一声，打什么工。你现在这个年纪，学习才最要紧。” 　　周寻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杜盛完全没注意，还在一旁聒噪。 　　“路口那家蛋糕店好像挺好吃的。要不现在去买几个？你妹妹她啊……” 　　一副套近乎的语气。 　　“杜盛……” 　　周寻打断。 　　“有话直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杜盛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仍然在笑：“你这叫什么话，我明明在关心你。” 　　关心？ 　　周寻已经不想回话了。 　　论伪善，谁能比得过杜盛。 　　但即便对方不说，这人想做的事他大约也能猜出几分。 　　恐怕又跟顾河父亲有关。装出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骗取好感。 　　“你如果真在关心我……”周寻环抱着手臂闭眼，“那就闭嘴吧……” 　　这话可以说是毫不客气。 　　杜盛张了张口，最终将后边说辞给咽了回去。 　　回到家后，是何杏开的门。 　　对方看见周寻，倒没像往常一样横眉冷对。只跟没看见似的，去接丈夫手里的公文包。 　　“等你好久了……”何杏笑吟吟的，“今天我亲自下的厨，快来吃看看。” 　　杜盛去揽周寻：“走吧，趁热。” 　　周寻躲开对方的手，径自走了进去。 　　客厅里一片明亮，杜雅馨不在。而如何杏所言，厨房飘来阵阵香气，诱人食欲大开。 　　周寻听见何杏在身后嘀咕。 　　“讨好那个小混蛋做什么？你有能力，还怕拿不下这笔单子？” 　　“闭嘴……” 　　面对何杏，杜盛态度一下子变得不耐烦，“你懂什么。又没工作过，知道什么叫人情往来？” 　　何杏撇撇嘴。 　　杜雅馨和同学出去玩了，要吃了晚饭才回来。家里只剩他们三人。 　　坐上餐桌，周寻看着何杏端来一盘盘饭菜，扯了下嘴角。 　　“这回不是点外卖？” 　　这个年代，还没出现类似于外卖APP的软件。要想点外卖，只能打电话从餐馆订餐，选择种类也很少。 　　何杏一摔盘子，刚想要发怒，就被杜盛给呛了回去。 　　“行了，这么久才做次饭好像自己多了不得似的，赶紧洗手吃饭。” 　　周寻原以为杜盛是要请顾河一家来做客，才拼命撵着他回来。 　　但直到一顿饭吃完，也没看见其他人的身影。 　　“吃饱了吧？” 　　杜盛和蔼可亲，“我听顾总是你最近在帮顾河远程补课，是不是有这回事？” 　　原来是冲这个来的。 　　“顾河现在自己住。”周寻面无表情，“就算视频，你也见不到顾叔叔。” 　　“我哪是这个意思。”杜盛连连摆手，“但补习总要个安静的环境。你在学校，无论是教室还是宿舍都不太方便吧。我前几天专门收拾了书房，你可以用那里。” 　　一中的确没有太合适的地方。平常教室要用来上课，自习的时候也不能发出声音，不可能讲题。 　　而回宿舍，其他同学都要自习或者休息。 　　因此周寻去了以前的天台楼梯间。到这种地步，他也不怕再和秦宇升撞上。反正在他看来，两人已经说清。 　　唯一的缺点是那里信号不太好，讲课延迟极大。如果杜盛同意给他用书房，的确方便不少。 　　“家里有网，吃的喝的也都有。你要给顾河补课的时候就回家里来，也算休息一下了。” 　　杜盛推着周寻走进书房。 　　当看见书房墙壁上那一副存在感颇强的书法时，周寻陷入沉默。 　　他只有打扫的时候才会进来，如今离上次也过去一个多月。那原本空荡荡的墙壁上，凭空出现了杜盛的题字。 　　杜盛这么委婉曲折，恐怕就是想告诉顾父，给顾河补课的人是在用他杜家的书房。 　　周寻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对方目的是为了拉近两家关系。 　　恐怕是上一次交易让杜盛尝到甜头，想要继续靠他卖人情。 　　“你就坐这里吧。” 　　杜盛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全是价高昂贵的红木椅。 　　其后，正对着那副夸张的书法画。 　　“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吧。你跟顾河连麦，我也跟他打个招呼。” 　　周寻到书桌前坐下，拿出自己的作业。 　　“还早……” 　　他开始伏案刷题。 　　杜盛等了一会儿，周寻却还没有拿出平板的意思。有些不耐烦了。 　　“那你先写着，我一会儿再来。” 　　还未出门，便听见身后人开口：“顾河晚上训练，要等很久。” 　　周寻看着杜盛：“你两个小时后再来吧。” 　　两个小时后，补课便差不多结束了。 　　周寻做了道别，刚要摘下耳机，就听顾河声音从对面传来。 　　“今天为什么不露脸？一周只有一次补课，我期待好久了。” 　　周寻不可能说，是因为自己不想映出那副书法画，也不想露出杜盛书房的环境。 　　顾河并不清楚他的家事。他也不打算把对方牵扯进来。 　　“没必要露脸……”周寻道，“专心看题吧……” 　　理论上的确没必要。 　　顾河可怜巴巴：“但看着你的脸听课，我会比较有干劲。” 　　周寻：“为什么……” 　　顾河笑：“因为你的脸很好看啊。” 　　周寻无言。 　　这句话他上一辈子从来没听过。但这一世，却总是有人这么说。 　　是重生导致这些人审美发生了差异？ 　　这样一张「家暴犯」的脸，怎么会觉得好看。 　　周寻揭过这个话题：“你比赛怎么样了？” 　　顾河是通过公司报名，不需要参加海选，直接就能上节目。 　　按照上次听说过的时间安排，第一次审核应该已经结束。 　　顾河没有立即回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初审是S级评定。” 　　语气听起来并不太愉快。 　　这应该是很高的评价吧？ 　　周寻有些奇怪。 　　“啊、不好。” 　　顾河道，“结果必须保密来着。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结果周寻没来得及问出原因，就被顾河转移了话题。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周寻刚要挂断电话，书房门便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杜盛，而是杜雅馨。 　　对方瞧见他后，先是面露惊讶。接着神色暗下，像是在看仇人一般。 　　大约是想起了，那天在篮球场上的遭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为别人的绝美爱情痛哭、琳琳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楚楚、Spredte、楢曦 10瓶；蚝儿 5瓶；奶油拌云朵 4瓶；freei 3瓶；叶家黎渊、九沉、夜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杜雅馨在班上一直很受欢迎。 　　她长得不错, 性格开朗，又很大方。经常会请同学吃小零食。至少小学生时代，都是班级里最受瞩目的哪一个。 　　哪怕成绩不算好, 老师也不会太介意。 　　而这一切, 升入初中以后就完全变了。 　　在杜雅馨看来，契机是那次篮球场的遭遇。她当着众人面同周寻搭话，本是为了炫耀。 　　哪晓得这个「外来生物」不识抬举，竟然装不认识她，害得她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等她回到班级，自己的丑态已经在班上传开了。 　　那些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冲她指指点点。 　　她坐在位子上，几乎能幻听见班上同学的谈话。 　　“就是她啊，杜雅馨。超级搞笑, 骗我说认识校草，硬是要拽着我上去打招呼。结果人家压根不认识她。” 　　“天呐，你好惨。” 　　“对啊，丢脸死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嘛，打肿脸充胖子。” 　　杜雅馨猛地起身，大声道：“我认识！” 　　这分贝让全班同学都吓了一大跳。紧接着, 都露出一副微妙而不可言说的笑意。 　　杜雅馨只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她想要报复, 找罪魁祸首报复。 　　可是那家伙已经不住她家，她连面都见不着，还能做些什么？ 　　为了不让自己的中学生涯太难过，杜雅馨只得暂且忍耐。拼命讨好同学，想要取回从前的地位。 　　就在这份恨意逐渐要淡忘时，她却突然在家中撞见周寻。 　　——而且是在爸爸的书房。 　　就连她这个女儿，平常也不能随便进来。否则是要被骂的。 　　杜雅馨脸上闪过一丝仇恨。接着又抓到把柄似的, 大声道：“谁让你进来的？想要偷东西吗！” 　　音量之大，连顾河都听得一清二楚。音色听起来年轻，像是个小女孩，却格外泼辣。 　　“周寻……”他语气不快，“这个是……” 　　“没事，先挂了。” 　　周寻不太想把顾河牵扯进来。 　　收起平板后起身。杜雅馨刚好走近，瞧见周寻手中的平板，狐疑道：“这个是你的？你怎么会有钱买这个？” 　　周寻：“偷的……” 　　没想到听见这句，杜雅馨一愣。晃神间，周寻已经朝书房门口走近。 　　“等等、你去哪？”杜雅馨去拦，“我问谁让你进来的，拿了什么东西，让我搜身！” 　　周寻瞥了眼这个身高才及自己肩膀的女孩，平板轻敲一下对方头顶。 　　力道不重，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杜雅馨手捂住头：“你、你干什么？” 　　周寻：“果然，你才是何杏的孩子。” 　　杜雅馨没听懂这句话的潜台词，以为周寻转移话题，执拗道：“我要去告状，告你偷溜进爸爸书房！” 　　周寻压根没理，直接走了出去。 　　杜雅馨被哽到，又不能跟周寻来硬的，只能泄愤跺脚。 　　“我会去的！你等着瞧吧！” 　　书房门被一把关上。 　　房门隔音效果不错，只能隐约听见杜雅馨的跺脚和尖叫。周寻刚回到客厅，便又接到顾河来电。 　　接通后，对方声音急切地传了过来。 　　“到底怎么了？” 　　周寻：“没事……” 　　顾河：“那个女生呢，还在跟你闹吗。” 　　周寻看了眼书房。里边已经安静下来，也不知道杜雅馨躲在里边干什么。 　　“周寻，告诉我你现在究竟在哪儿？” 　　顾河语气严肃，“不在学校吗，还是在别人家？我让我妈去接你，你先在我家住几天。” 　　良久没有听见回复。 　　就在顾河要开口说下一句话时，却听见周寻声音。 　　“谢谢，但不用了。我明天返校……” 　　顾河皱眉：“可……” 　　“顾河……”周寻打断了他。 　　“没关系……” 　　“我现在在家里。” 　　挂断电话。 　　估计顾河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没再追问。 　　周寻放下手机，轻叹一口气。 　　关于家中这些糟心事，虽然没打算刻意隐瞒，但拿出去到处说也并非他的本意。 　　安安稳稳度过这最后两年，然后离开杜家。 　　这对周寻而言，是最大的期盼。 　　上一辈子，他一直与人保持距离。除秦宇升外倒也没人清楚他家里的丑事。就算有人看出来了，也不会专门过问。 　　但这一世不同。 　　先是方思澄，后是顾河。他都无可避免地让他们撞见了这一幕。 　　周寻倒不担心两人会乱说，只是他不想让别人为自己操心。何况顾河现在正在参加选秀，他不想扯对方后腿。 　　他自己的事，会自己解决。 　　周寻看了会儿黑屏掉的手机，抬起头。 　　何杏和杜盛不知去了哪儿，没在家。也难怪杜雅馨会突然闯进书房。 　　上一辈子他还在家里住的时候，常常会看见对方偷溜进去。而一旦杜盛发现有人动过电脑，就会勃然大怒。 　　杜雅馨自然而然把锅甩到他身上。他当然会否定，说自己压根没进去。但杜盛从不会听。 　　与其说是信任女儿，倒不如说一开始就把他当贼看。 　　而杜盛比起他那个家暴父亲唯一好的一点，就是自持身份、从不会动手打人。只是把他赶出家门，让他在外边冻上一天罢了。 　　想到这里，周寻倒是记起为什么杜雅馨总会偷溜进书房。 　　因为这时候的杜雅馨十分迷恋一款大型网游，而全家只有书房里有一台电脑。 　　这时书房门开了。杜雅馨沉着脸从里边走出来，睨了周寻一眼便跑回卧室。 　　周寻看了眼时间。 　　恰好过去十五分钟。 　　玄关方向传来动静，杜盛走进来。 　　当瞧见坐在客厅的周寻，眉笑颜开：“哎哟你怎么出来了？补课快开始了吧？” 　　周寻：“结束了……” 　　杜盛笑脸僵住。 　　周寻：“我去洗漱……” 　　说完便朝卫生间走去。 　　他余光瞥见杜盛手中提着一个盒子，大约是装着之前说的小蛋糕。精美而昂贵。 　　周寻收回视线。 　　大概是想在补课途中特意送进来吧。 　　真不愧是杜盛，面子工夫很到位。 　　当周寻从卫生间出来时，隐隐感觉气氛不太对劲。 　　书房门虚掩着。除杜盛外，杜雅馨也待在客厅，一脸郁色。 　　见他出现，倏地手指过来：“是周寻。他刚才进了书房，肯定是他动了你东西。” 　　周寻停下，面色平静望着这对父女。 　　“什么？” 　　“少狡辩！”杜雅馨脸色涨红，“我刚才亲眼看见你待在爸爸书房。现在爸爸电脑里的文件不见了，肯定是你删了！” 　　原来如此。 　　由于时间太过久远，很多事周寻只留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现在场景重现，倒是记起来了。 　　上一辈子，杜雅馨一如往常偷溜进书房玩跳舞游戏。但那天却只玩了一小会儿就出来了，跟今天一模一样。 　　因为她不小心删了杜盛电脑里的文件，十分心虚。 　　这次事件，是周寻印象里杜盛最暴怒的时刻。 　　因为不知道杜雅馨怎么操作的。文件不在回收箱，而是被直接粉碎了。 　　然后一如往常的，杜雅馨把锅推到了他头上。 　　“爸爸，真的是他。”杜雅馨就差没激动地跳起来。 　　“闭嘴……”杜盛面色阴沉，“是我让他进书房的。” 　　闻言，杜雅馨怔住。 　　“但是……”杜盛话锋一转，“我没同意让你动我的电脑。周寻，究竟怎么回事？” 　　对方先是耍了他，告诉他假的补习时间。等他去买完蛋糕回来，一切都已结束。现在又删了他电脑里的文件？ 　　想到周寻还有用，杜盛尽量平心静气：“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对我说。不用做这么幼稚的事。可能你不太清楚文件对工作的重要性，但……” 　　周寻：“不是我删的……” 　　杜盛一愣。 　　周寻看向一旁的杜雅馨：“她刚才也进了书房。” 　　杜雅馨还想狡辩：“我没——” 　　“如果不信的话，我可以给顾河打电话证明。” 　　周寻掏出手机：“你要不要亲自问问？” 　　周寻个头本来就高，再加上是站着的，颇有些居高临下。 　　杜盛恍觉是被压制了。见周寻真作势要打，连忙阻止：“别、不用了！我相你！” 　　杜雅馨瘪嘴：“爸——” 　　“你别说话！” 　　杜盛烦都要烦死了。 　　本来是为了在顾家公子面前刷一波好感，哪里晓得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怎么可能让周寻打电话。要是让顾河察觉到不对劲，那自己之前苦心营造的「良父人设」不就全部白费了吗。 　　何况，要说是杜雅馨干的他也信。这已经不是这小妮子第一次溜进去动他电脑了。 　　打打游戏也就算了，这回竟然敢删他文件、还撒谎嫁祸给别人。 　　“爸爸，我真没有进去。”杜雅馨装可怜，“你别信他，他就是个骗子。” 　　杜盛此时已经完全理清现状，轻呼一口气。 　　“杜雅馨……” 　　察觉到父亲语气不对，杜雅馨将话咽了回去。 　　“从今天开始，你零花钱没了。并且下次考试全科及格前不许出去玩，给我待家里学习。” 　　杜雅馨脸色一白。 　　“我看是何杏太惯视你了。这之后除了最基本的生活费，我不会给她钱。免得你冲她要。” 　　杜雅馨脸色煞白。 　　而此刻正在和朋友打牌的何杏，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 　　“爸、爸爸。”杜雅馨还想装可怜，去扯杜盛衣袖，却被甩开。 　　杜盛：“手伸出来……” 　　杜雅馨不可置信。 　　这是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爸爸虽然没妈妈对她那么溺爱，但吃喝玩乐从不短缺。更从没打过她。 　　现在让她伸手，是要为了周寻那种人打她？ 　　杜雅馨已经要哭了：“爸爸，我错了。” 　　可杜盛依然在瞪她，她只得颤颤巍巍伸出手。 　　周寻没有看杜雅馨受罪的兴趣，转身朝厨房走去。 　　“啪！” 　　一声脆响，杜雅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深夜，杜雅馨脸上挂着泪痕。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这一出，不仅没让周寻受罪，反倒让自己挨了打。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手掌心这时候还火辣辣的疼。她只觉得肿了，稍微一动就撕扯着皮肤。 　　爸爸打过她后就去睡了。而她妈至今还没回来，估计是要通宵打麻将了。 　　杜雅馨越来越想哭。 　　自己怎么这么惨啊。 　　“嘀嘀……” 　　手机传来提示音。 　　杜雅馨本不想理，但嘀嘀声一直没有停止。她只得拿起，发现是之前加的追星群发了消息。 　　【最近一档选秀节目在预热了。我看见宣传海报了！】 　　【有谁？】 　　【都是群素人，没意思】 　　【这次选秀跟之前的不一样。都是大厂出来的练习生，不是纯素人！】 　　【嗐，我给你们发图。你们自己看！】 　　接着是一连串长图。 　　手机光映亮了杜雅馨的脸。她眼睛都哭红了，用没肿的那只手翻着长图。 　　直到一张图面前停下。 　　那一刻，她脸庞仿佛映进了光。与海报上的男生对视，就连原本郁闷的心情也挥之一空，逐渐雀跃。 　　这种心情，是小鹿乱撞。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从10岁就开始追星。也算群里边的「老人」了。 　　可是，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类型的男生。 　　年龄只大概比她大几岁，皮肤很白。嘴角勾起，隐约看得见酒窝。 　　明眸皓齿，那琥珀色的眼底，仿佛徜徉着一片星河。 　　杜雅馨看见了右下角的名字。 　　顾星河…… 　　她心跳飞速加快。 　　这一刻，年仅13岁的杜雅馨，坠入爱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琳琳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风雨 5瓶；拂袖、浅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加更） 　　许是之前偷鸡不成蚀把米, 杜盛总算没再强求周寻回家「调养」。 　　而杜雅馨也很奇怪。明明前一天晚上还哭哭啼啼地不成样子，到了第二天却精神焕发。除了眼睛和手掌依然是肿的，倒看不出前晚哭过。 　　至于何杏, 据说晚上打牌输了一大笔钱。向丈夫索要无果后, 独自一人憋房里生闷气去了。 　　虽然，这些也与周寻无关。 　　他依然按照原有步调在生活。周日返校后，一如往常地投入了紧张的学习生活。 　　直到约定时间，他来到天台前的楼梯间。 　　视频很快接通，露出男生那张俊秀的脸。 　　对方额头覆着一层薄汗，些微有些气喘。身上穿的宽大T恤湿透, 许是刚训练回来。 　　见状，周寻道：“你先去冲个澡。” 　　“没事……” 　　顾河调整好摄像头角度，“本来就只有两个小时, 我等结束再去。” 　　周寻皱眉：“你这样会感冒。” 　　“不会，放心吧。”顾河不以为意。 　　周寻重复：“顾河……” 　　听见对方这么郑重其事地叫自己名字，顾河不由一顿。 　　周寻：“先去冲澡，然后换件衣服。” 　　屏幕里的男生挠了下后脑勺。由于造型，原本黑亮柔顺的直发烫卷，染成了亚麻色。 　　“好吧……” 　　顾河凑近屏幕。 　　“你要等我喔, 十分钟回来。” 　　周寻点了下头。 　　少顷, 屏幕黑下。周寻打开笔记，又快速略过一遍今天要讲的内容。 　　没五分钟，那边便再次传来连线。 　　“我好了！” 　　顾河一头卷发湿哒哒的，只搭了个毛巾在头上。 　　衣服倒是换了一身。只是很快又被发丝落下的水打湿。毛巾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这个方向。 　　周寻微不可见叹了口气。 　　哪怕再要求顾河回去吹干头发，恐怕也只会随便糊弄。 　　他翻转摄像头对准笔记。 　　“开始吧……”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 　　由于时间宝贵，哪怕顾河途中会提起一些闲话, 也很快会被周寻扯回正题。 　　“就到这里吧……” 　　周寻布置了作业，准备关掉连线。 　　“下周见……” 　　“等等……”先他一步，顾河出言阻止，“我有话要说。” 　　闻言，周寻重新看向镜头。 　　顾河头发已经基本干了。他扯下毛巾，微卷的发尖因惯性弹翘起来。 　　“上周的事我跟我爸说了。周寻，你家……” 　　说到这儿顾河又把话咽回去，只道，“之后不能住校的时候，你就去我家住吧。” 　　“我很久不能回去，你就用我的房间。妈也会给你做吃的，所以——” 　　“顾河……”周寻打断道，“没关系。打工的地方也提供宿舍。” 　　顾河愣了愣。 　　想起周寻貌似在面包店打工，是指那里吗。换句话说，这段期间对方一直和方思澄住在一起？ 　　顾河神色暗下。 　　自己却全然不知，只顾签了经济公司，完全没有想起周寻。 　　或者说，他完全没有想到，周寻会拥有那样的父母。 　　具体情况顾河并不清楚。只是后来联系父亲，得知那个所谓的「亲戚」实际是周寻的继父。 　　杜盛表面对周寻和蔼可亲。可从之前无意中听见的女声，就足以看出周寻在家中的地位。 　　对顾河而言，周寻是「英雄」。 　　带他脱离苦海，和他交朋友，鼓励他追逐梦想。他的曾经亦或是未来，一定不会再遇见比周寻更好的人。 　　所以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周寻的父母也一定是温柔的人。才会培养出这样的孩子。 　　这份先入为主，甚至蒙蔽了他的双眼。 　　那天大雨，他瞧见周寻一个人背着大包躲在便利店门口。浑身湿透，如同一只被遗弃的野猫。 　　对方无论平日周末，几乎只穿校服；没有手机；笔记本省到不能再省。 　　他原以为是周寻家境拮据。所以他能做的，也不过是竭尽所能的分享。 　　全然没有察觉到，能跟他爸公司合作的客户怎么会是穷人。 　　然而，那个叫杜盛的男人却总是故作亲昵地提起周寻、貌似很爱护。人前一面人后一面，令人反胃。 　　“我知道了……” 　　顾河没有强求周寻。 　　“我会在比赛里胜出，正式出道。” 　　周寻不太懂话题为什么会突然跳转到这里。 　　顾河：“出道以后我就能赚更多钱。到时候买个房子。周寻，你就跟我一起住进去吧！” 　　之前提起节目，顾河眼底总看得见一丝晦暗。这会儿却重新洋溢起斗志。 　　但对周寻而言，貌似不是这个问题。 　　顾河：“我知道你不喜欢欠人情。但我俩是朋友，你不接受我父母的好意，总得要接受我的吧。不然……” 　　他想了下说辞，凑近屏幕，“我绑也要把你绑走。” 　　尽管容貌稚嫩，却无比认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恣意。 　　周寻微怔，少顷叹了口气：“或许我们可以先租个房子。” 　　“啊、也对。”顾河貌似才想到这一层。 　　这时，屏幕对面依稀传来其他人的交谈声。 　　顾河说了声「不好」，扣下屏幕。 　　“我先挂了！下周见……” 　　周寻没来得及回复，连线便被挂断。电脑屏幕重新回到桌面。 　　他抬头望向窗外，天已经完全暗了。夜幕笼罩了天空。 　　绑也要把他绑走吗。 　　乍一听见这句，竟让他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事。 　　那一天，秦宇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他家。当着何杏的面把他拉走。 　　从此以后、直到28岁生日那年，他再也没同何杏见过面。而他与秦宇升的人生，也就此彻底绑定在了一起。 　　那一晚，夜色深沉，树影斑驳。 　　高考过后的盛夏，承载着无比聒噪的蝉鸣。 　　“等、等等，我们这是去哪儿？” 　　周寻被人硬拽着往前走，一路上跌跌撞撞。 　　秦宇升沉默在前，一言不发。直到出了小区才停下。 　　秦宇升：“先回我家……” 　　“你家？” 　　周寻知道秦宇升在外边租了个房子。 　　但之前对方和父母大吵一架，零用钱已经断开。即使住也住不了太久。 　　“还可以住一周，之后再想办法吧。” 　　秦宇升皱了皱眉，“换个便宜点儿的地方，再去打工。” 　　周寻完全想象不出秦宇升低头伺候别人的模样。而且说是换更便宜的地方，他倒没关系，但秦宇升能忍耐下去吗。 　　这时秦宇升松开了他，手抄进兜里。 　　“现在回去认错，那两人应该不会说什么。顶多关我几天。” 　　闻言，周寻抬头看去。 　　秦宇升并未看他，视线无焦距地落在一处。 　　“我不想受他们摆布。继续跟着我你可能会受苦，但……” 　　“没关系……” 　　周寻定定看着对方。 　　他清楚，秦宇升与家里关系一直不好、如履薄冰。与他家相似又不相同，秦宇升的父母，除了给钱外从未尽到父母应尽的义务。 　　而这一次矛盾爆发，是因为他们强制要求秦宇升出国留学。回来以后继承家业、商业联姻。 　　——就跟这对父母曾经的人生一样。 　　“既然你带我走了，我就会一直陪着你。” 　　闻言，秦宇升转过头来。 　　不知为何，周寻一旦与对方那双浅色眸子对上，就不由会变得紧张。 　　像自己这种人可以吗，陪在秦宇升身边？ 　　“只、只要你不嫌弃。” 　　秦宇升沉默。 　　两人就这么无言对视了一会儿。期间，周寻脑里冒出无数想法。 　　虽然前几天秦宇升跟他说了在一起，但会不会是他理解错了？ 　　现在带他离开家，也可能只是出于同情。压根没想要自己陪着。 　　周寻愈来愈紧张：“那个、我……” 　　话未说完，便觉眼前覆来一道阴影。 　　秦宇升突然前倾身子，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转瞬即逝。 　　夜色似水，披在两位少年人身上。几米远的保安亭内，依稀能听见电视剧男女主的交谈声。 　　周寻浑身僵住。蝉鸣传进耳中，只觉大脑要爆炸了一般。 　　秦宇升见周寻这副反应，貌似烦躁地抓了下头发。 　　“你干嘛这么怕。” 　　“不、不，没有。”周寻只是过于吃惊。 　　既是因为秦宇升主动亲他，更因为这是在户外。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如果有人看见怎么办。 　　大脑一片混沌间，秦宇升已先一步抓起他的手腕。 　　“回家吧……” 　　对方移开视线，耳根隐约透着红。 　　“给我记住你的话。” 　　耳畔传来脚步声。 　　周寻回神，朝楼梯方向望去。 　　这里是教学楼，现在其他学生都在教室自习。按理说不会有人靠近才对。 　　手机与平板电脑属于违禁品。他塞进包内起身，这时，楼下人刚好走上最后一层阶梯。 　　夜深人静，两人四目相对，都同时停住动作。 　　窗外，夜幕薄云拂过天际。夏风吹过，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周寻没想到会在这地方见到这人。 　　正如秦宇升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碰见周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琳琳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r.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周寻自从开学之初在这里碰见过秦宇升后, 就不怎么来了。只是这回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地方，才又重新过来。 　　虽然也做好了会碰上的心理准备。但这个时间实在是有些突然。 　　以周寻对秦宇升的了解，对方晚自习大约会直接翘课回家, 怎么会跑这种地方来。 　　“…” 　　理由也不太重要。 　　索性要干的事已经干完。周寻朝秦宇升微点一下头, 径自朝楼下走去。 　　秦宇升没动。直到周寻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侧头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周寻停下脚步。 　　接着，抬头朝上看去。 　　这个角度已什么都看不见。楼梯围栏挡住视线。 　　重生以来，他从未在意过秦宇升。但或许是方才记忆的影响，让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从那天出院以后，秦宇升一直都是一个人。 　　无论是刚才、还是平常在走廊偶遇。那些总是缠着秦宇升的家伙, 比如方成、比如穆白，都不见踪影。 　　秦宇升依然是那个秦宇升。浑身傲气，唯我独尊。 　　可相比从前, 周身的刺愈加锋利。仿佛只要一靠近，就会遍体鳞伤、血肉模糊。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寻脑中刚想及这一点，便摇摇头。 　　无论如何，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秦宇升靠坐在地面，手机屏幕光打在脸上，面无表情。 　　他一直下滑着页面, 却全然没将内容给看进去。 　　无聊…… 　　他只是觉得, 穷极无聊。 　　上一辈子，那些狐朋狗友虽然也让他觉得无趣。但为消磨时间，也便凑合待在一起。 　　可这一世，已经全然没有那个心情。 　　事到如今，他与周寻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再怎么去注意蝴蝶效应，也已经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方成那家伙，已经不止一次偷偷摸摸背地里干些坏事。而这一次甚至惹到周寻头上。 　　连带着其他人, 秦宇升也没了搭理的心情。 　　这之后会怎样。 　　没有了周寻，继续离开家一个人创业吗。 　　秦宇升对于赚钱或是当老板并没什么兴趣。他只是单纯想要脱离父母的掌控。 　　顺便，如果能和周寻在一起…… 　　“嘀嘀……” 　　手机传来低电量提示。 　　秦宇升这才注意到自己忘了充电。他放下手机，遥望向窗外景色。 　　半晌垂头。发丝微掩住了表情，看不清神色。 　　期中考试临近。 　　高二以后，几乎周周都要考试。学生们已经习以为常。在听班会的时候，甚至没把这件事放心上，继续埋头刷题。 　　开完班会，班主任将周寻叫了过去，问周末有没有时间。 　　“你知道周末除了各班级的常规补课外，还有个综合补课吧？” 　　周寻点头。 　　高二以后，周一到周五按课表上课。周六则是补课，每周都会更换。而听说普通班还组织了一个综合补课。 　　专门针对差生的薄弱点进行辅导，每周连续三节不同科目。 　　“我实在忙不过来，之前都叫班长跟我一起去。”班主任道，“不过他最近有事来不了，你能代替他吗？” 　　周寻迟疑。 　　班主任：“我知道对你来说是额外负担。不过这会成为保送考试的加分项，我这科差不多一个小时，你有没有空？” 　　以周寻上辈子的成绩，是无缘保送考试的。保送一般都是排名靠前的尖子生才会被选上。 　　不用参加高考，而是在高考前3个月到半年通过保送考试进入大学。 　　只不过，尽管保送考试好处诸多，优等生也往往会放弃这个机会。 　　原因无他。 　　一是专业受限，二是学校受限。 　　周寻这辈子的目标是考上A大。但能多出一个选项，貌似也不错。 　　思及此，周寻点了下头。 　　补习时间是每周六下午，刚好可以跟顾河的补习错开。 　　课上由老师主讲，学生则是做辅助工作。前半个小时讲错得多的大题，后半个小时单独辅导。成绩好点儿的可以利用这段时间自主学习。 　　上周刚考完试。 　　周寻要来试卷自己做了一遍。难度中等，大多是些基础知识。但略过一眼其他差生的考卷，满卷红叉，分数惨不忍睹。 　　其中，周寻还看见了秦宇升的卷子。只写了个名字，其他一片空白。 　　见状，班主任道：“这个学生也不是次次来，能来报个道就算给面子了。” 　　他叹口气，“估计也是留学党，先专注其他人吧。” 　　家境优厚但成绩普通的学生通常会选择留学。因为比起上普通的本科，国外大学的招牌更加响亮。 　　这个年代「海龟」不少见，却也不那么常见。 　　转眼到了周六。周寻提前来到补习班，坐在角落梳理试卷。 　　陆续有学生进来，看见他后纷纷瞪大眼睛。 　　“校草怎么在这儿？” 　　“来帮老师的吧，我听说他成绩很好。” 　　“呜呜呜长得帅又会学习，也太招人羡慕了吧。” 　　方成与穆白也一前一后来了。当瞧见周寻，纷纷露出微妙的表情。却也没上来搭话，各自坐到了座位一角。 　　补课学生大概有二十来个。大家都很默契地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而秦宇升，是最后一个来的。 　　教室门开后，众人视线不约而同投了过去。穆白甚至站起，貌似想说些什么。但被身旁人一拉，只好撇撇嘴坐下。 　　秦宇升单耳戴耳机，手肘拎着背包，并没有看教室里边。随手拉了个位置坐下，靠近门旁。 　　明明是在同一间教室。但秦宇升与其他人之间、仿佛横跨一条幽深无比的沟壑，无法拉近距离。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上前搭话。 　　班主任姗姗来迟：“抱歉，来迟了。” 　　他瞧见秦宇升，喜出望外，“你来上课了？” 　　秦宇升头也没抬。 　　气氛略显尴尬。 　　班主任轻咳一声，朝周寻道：“周寻，你先把卷子发下去吧。” 　　当听见这一名字，秦宇升身体忽然顿住。想要去看，脖颈却又僵住不动。 　　直到有人影靠近，将一张试卷放到他桌面上。 　　秦宇升终于抬起了眼。 　　周寻也在看他，漆黑的眸子俯视而下。修长的手指摁压试卷。 　　当秦宇升注意到试卷上的分数，下意识一把抽出卷子。 　　周寻：“我早看见了……” 　　秦宇升：“…” 　　周寻：“你先看题吧，有不会的一会儿再问。” 　　丢下这句，便去发其他试卷了。 　　从头到尾，都是公事公办。 　　秦宇升注视着周寻背影，试卷在手中捏成一团。听见老师开始讲题，才缓缓展开试卷。 　　卷面皱巴巴的，跟个蔫白菜似的。 　　上边的红色笔迹划过白底页面，无比刺目。 　　半小时过去，班主任讲完大题，开始进行个人辅导。 　　而他很快发现，比起自己，那些学生大多优先叫周寻过去，完全忽略了他这个老师的存在。 　　班主任很失落。 　　“懂了吗……” 　　周寻讲完一道题，看向女生。 　　女孩通红着脸，讷讷点头：“懂、懂了。” 　　周寻看她表情不太对，皱眉：“真懂了？” 　　女孩小鸡啄米地点头。 　　周寻：“那你给我讲一遍。” 　　女孩半张开口，说不出话了。 　　总不能说她刚才光顾着紧张、完全没听吧！ 　　周寻以为是自己没说明白，正要再说明一遍，就听女生拒绝。 　　“不、不用了！” 　　女孩连连摆手，“我问老师就行，不麻烦你了！” 　　虽然她还想继续跟周寻说话。但总觉得再这么听下去，会因为分心听个十几遍也不明白。 　　班主任得到召唤，立马冲过来，喜气洋洋：“周寻，交给我吧。毕竟我是老师，讲课经验更丰富。” 　　周寻沉默，往后退开。 　　他虽然也讲过不少课，但对象都是顾河。对于其他人而言还是难懂了一点儿？ 　　周寻进行了自我反省。 　　他望向四周，想看还有没有提问的学生。这时瞧见秦宇升站起身，貌似准备离开。 　　周寻走过去：“你要走吗……” 　　秦宇升一顿。 　　周寻：“问题都搞明白了？” 　　秦宇升侧头看过来。鼻梁高挺，刘海隐约挡住眼眸，看不清神色。 　　张开口，最后只吐出一句话。 　　“关你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钦原 3个；大山的子孙、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布丁 10瓶；晓尧、千风雨 5瓶；拂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的确不关周寻的事。 　　但他这次作为班主任帮手过来, 有必要完成自己的工作。 　　周寻看了眼时间：“只剩最后二十分钟，等下课再走吧。” 　　秦宇升没说话，但也没有立即离开。 　　这时恰好有学生叫周寻过去。周寻听见，便去给人辅导功课。 　　等讲完题再次抬头, 秦宇升已经不见, 原先坐的位置空空如也。 　　周寻无言望着虚掩的教室门。许是刚走不久, 门板轻微晃荡。 　　“周寻，我还有问题！” 　　又有人叫他。 　　周寻应了一声，收回视线。 　　很快到了晚上。周寻一如往常用平板连线顾河, 却一直没接通。远远超过约定时间。 　　担心是出了什么事，周寻又打给顾河, 对面传来关机提示。 　　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联系不上。最后，周寻只得给顾河家里打了个电话。 　　当听了周寻的话, 顾母笑道：“应该没什么事。估计是用手机被发现了吧。” 　　周寻：“被发现？” 　　“他们提前签了份保密协议，比赛结束前不能同外界联系。”顾母解释, “就算是我跟孩子他爸, 通话时间也有限制的。” 　　所以严格来说，周寻的补课并不在允许范围内。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顾河……没告诉我。” 　　“可能是怕你多想。”顾母道, “他很在意你这个朋友。” 　　周寻：“违约会有什么惩罚吗。” 　　顾母笑呵呵：“别担心, 这是顾河考虑到后果才做的决定。他也是不想耽误学业，我想节目组会理解的。” 　　聊了几句后，周寻挂断电话。 　　听顾母的意思，由于顾河私自使用手机一事暴露, 今后工作人员的监管会更加严格。接下来这段时间, 可能都没办法联系上顾河。 　　马上就是期中，周寻原本打算问下顾河会不会回来考试。看目前这个情况，大概是不能回来了。 　　给顾河补课的事暂告中止。而由于班长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能参加综合补课, 因此由周寻代班。 　　到了下一个周六。当周寻来到补习教室时，却发现里边早早来了人。 　　秦宇升依然坐在上次的位置，看见他后眼神微变，又很快移开视线。 　　周寻走进去，将班主任交给他的一沓试卷压上讲台。 　　“今天前二十分钟小考，然后直接开始讲题。”他看向秦宇升，“这次别提前走了。” 　　秦宇升眉头一皱。 　　离正式上课还有十分钟。周寻正要回座位，却被叫住。 　　“喂……” 　　抬起头，叫他的人却压根没看过来。只是把一张试卷扣上桌面。 　　“这个，我写完了。” 　　周寻注意到，这是上周已经讲过的试卷。原本一片空白，现在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上前拿起，大致扫了一眼。 　　乍看上去，貌似是认真写了。但答案……似乎没有一个对的。 　　“稍等……” 　　话虽如此，周寻还是帮忙做了批改。 　　过程中，他发现秦宇升成绩要比上辈子还差。估计是重生以来压根没想着学习。 　　上辈子好歹有初中基础。现在十几年过去，最简单的基础知识也忘得一干二净。 　　改完后，只觉得头有些大。 　　他将试卷和笔记本一起递过去。 　　“这是上节课老师讲的答题思路。你去印一份，有不懂的再问。” 　　秦宇升沉默接过。 　　周寻不太确定，秦宇升转变态度是否是打算好好学习。 　　上一辈子对方不关心成绩，与其说是讨厌读书、不如说只是单纯想跟父母作对。 　　直到后来发现毫无意义，才开始跟他一起用功。 　　——既然不想任凭父母摆布，就只能靠自身实力考上大学。 　　重来一世，对方荒废了这么久时间，如今是终于想通了吗。 　　毕竟是班主任嘱托。周寻努力尽到最基本的辅导职责。 　　就这么过了几周，期中考试近在眼前。 　　周寻与秦宇升的关系几乎已经成了普通同学。关于之前的告白，周寻不提，秦宇升也不会主动再说，貌似终于放弃。 　　两人之间的对话，仅仅止于学习。 　　为了应对期中考试，学生们通常会提前半个到一个月进行复习。 　　而考试本身并不算长，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从考场出来，班主任告诉周寻学校会放个小短假，这周不用再补课。 　　周寻正要答应，就被路过的方思澄叫住。对方在他隔壁考场。 　　方思澄听见班主任的话，道：“那这周去我家住吧。” 　　除了刚开学那一周外，周寻几乎都是住校。也已两个多月没有去过面包店，闻言点了点头。 　　“秦宇升！” 　　班主任的声音扯回了两人注意力。周寻抬眼，恰好看见秦宇升从考场走出来。 　　“这次考得怎么样？”班主任打了声招呼，“补这么久课总该有点效果吧。” 　　秦宇升瞥了三人一眼，丢下一句「还行」，擦肩而过。 　　方思澄蹙眉：“他也在？” 　　班主任回答：“是啊，那小子成绩太差了。补课也不积极。不过自从周寻来后，他总算变勤快了。让我压力小很多。” 　　班主任拍拍周寻肩膀，表示自己很满意。 　　两人都没说话。待班主任离开，方思澄问周寻：“没关系吗……” 　　周寻：“什么？” 　　“秦宇升……” 　　方思澄对此人十分反感。 　　不仅是因为对方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更是因为每次撞见，这家伙都在对周寻动手动脚。 　　先是横冲直撞地冲上来；现在又借着补习之便接近周寻？ 　　方思澄无法不这么想。 　　“没关系……”周寻道，“已经说清楚了，现在就是普通同学。” 　　方思澄：“…” 　　他有时候会觉得，周寻心还挺大的。 　　从他看刚才那人的眼神，总感觉那家伙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考试过后的家长会。周寻提前去告诉班主任他家长不会过来，谁想对方听了后面露诧异。 　　“你父母吗？”班主任道，“我已经联系上了啊。你妈妈说会来。” 　　闻言，周寻蹙眉。 　　他怀疑班主任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放心吧，你家里的事我从你之前班主任那里听说了，这次特意提前打了电话。她立马就答应了。” 　　班主任完全没看出来周寻表情不对，依然长篇大论。 　　“我带过那么多学生，就没见过父母不关心孩子的。你放心，我肯定会在班上着重表扬你。你可是咱班上唯二一个挤进年纪前10的。” 　　另外一个是方思澄。只不过排名还是要比周寻低一位。 　　虽然没能超过，但对方看起来倒不像从前那般在意。 　　从办公室出来，周寻仍然处于怀疑之中。 　　何杏会来学校给他开家长会？ 　　为什么…… 　　想起杜盛最近扣下了给何杏和杜雅馨的零花，导致何杏既不能出门打牌、也不能出门购物。只能憋在家里。 　　说不定，是太无聊了？ 　　何杏的确是太无聊了。 　　她没了经济来源，不能再大手大脚花钱。有时候想跟小女儿聊些闲话，对方也一副很忙的样子，一回家就把自己锁屋里。 　　因此这段时间，何杏百无聊赖。 　　在接到周寻班主任打来的电话后，原本下意识想拒绝，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不是说周寻成绩好吗。 　　她倒要看看，那小子成绩好到什么程度。 　　家长会当日。 　　何杏特意画了全妆，盛装出席来到学校。 　　她今年35岁，在家长当中算是很年轻的。再加之平常注意保养，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 　　瞧见大部分家长身材已隐约发福，面色蜡黄。何杏心中露出讥讽的笑。 　　家长会是在周六下午进行。中午校门开放以后，家长们陆续进入校园。 　　“时间差不多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班长和学习委员留下来分发试卷与成绩单，其他学生出去等。” 　　开家长会的时候，除了班委有工作要做，其他人大多会回宿舍，直到结束。 　　周寻并未联系何杏。班主任说那个女人会来，他依然是半信半疑。 　　直到听见同学中一声惊呼。 　　“哇，那个是谁的妈妈，长得好漂亮！” 　　周寻抬眼，映入眼帘的正是何杏。 　　同班同学说的大约就是这人。 　　相比起其他家长，何杏打扮得过于张扬，一头大波浪妩媚迷人，不像是来开家长会的。 　　周寻记起。 　　何杏家境普通，学历一般，更没有工作。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是外表这副皮囊。 　　这也是他这对父母唯一的优点。 　　长相好看的父母总会特别受关注。就在同学们之间猜测这是谁的家长时，就见那个漂亮女人走到周寻面前。 　　众人恍然大悟。 　　也对！这么漂亮的人当然能生出校草！ 　　周寻这个年纪已经超过一米八了，何杏要比他矮上一头。外表来看，两人与其说是母子，倒更像是姐弟。 　　“你班主任打电话过来让我开家长会。”何杏笑道，“你看你，考完了都不跟我说一声。” 　　周寻没回话。 　　“这是你座位吧。”何杏就势要坐下，“成绩单在哪？拿来给我看看。” 　　众人成绩单还在班长手中，闻言立马跑过来：“在这呢，我给您找。您听我说，周寻这次考了咱们班第一，还冲进全年级前10了！” 　　“喔？”何杏淡淡，“我还以为年纪第一呢。” 　　对于学生时代从来都是吊车尾的何杏而言，对年纪排名并没有特别清晰的认识。 　　在她心中，只有年纪第一才有让她拿出去炫耀的资本。 　　第二都不行。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班长打着哈哈：“哪有那么容易，能进前10已经很厉害了。” 　　他这时找到周寻的成绩单，要递给何杏，“给您……” 　　周寻看见何杏抬起手。许是刚做过指甲，女人指甲圆润，贴着夸张的饰片。 　　饰片蹭过成绩单页，发出刺耳的声响。 　　至少在周寻听来，难以忍受。 　　他不想再待下去，转身离开。 　　老实说。 　　周寻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不是有其他人在场，他只想干脆抢过成绩单让何杏出去。 　　可一旦这么做了，只会无端引起争论。 　　这回跟杜雅馨那次不同，他没办法装作不认识何杏。 　　来到教室外，其余家长都陆续入座了。学生们纷纷涌出，走廊一片嘈杂。 　　教室门合上。周寻透过窗户望进去，看见何杏一边翻着他的成绩单、一边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哪怕是这副态度，若是上辈子的周寻肯定也会受宠若惊。 　　就好像28岁生日那天何杏让他回家一样。他一厢情愿地以为对方是出于关心。 　　眼前的场景好似与上一世重合。 　　48岁的何杏让他回家，是因为丈夫常年在外、女儿留学。 　　35岁的何杏出席他的家长会，是因为没了经济来源、无所事事。 　　周寻本人，不过是这个女人无聊时的消遣罢了。 　　家长会开了一个多小时。 　　会议结束后，大部分学生都跟着家长一起回家了，或喜或悲。 　　何杏最后几乎都要睡着了。待听见解散后，打定决心下次再也不来参加。 　　正要起身，就见旁边家长凑了过来。 　　“您儿子可真厉害，怎么培养的？” 　　“听说咱俩孩子关系挺好的，平时咱们也可以多交流一下。” 　　何杏一愣。 　　“这不是培养的问题吧。”另一家长笑道，“母子俩都是长得好看又聪明，遗传这东西可羡慕不得。” 　　家长们七嘴八舌凑了过来。何杏终于回过神。 　　然后，一股莫大的虚荣在心中膨胀。 　　她刚才几乎全程没听，一直偷偷玩手机。所以没注意到几乎每位科任老师都着重表扬了周寻。 　　一来二去，家长们也对这个名字有了印象。 　　这是何杏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种虚荣感。 　　杜雅馨成绩很差。她每次出席几乎都会听见老师批评，从来不知道当一个「好学生」的家长是什么滋味。 　　今天却是感受到了。 　　她勉强忍住笑意：“哪里，过奖了。” 　　这也是她见到周寻以来，第一次对自己这个大儿子生出一丝好感。 　　周寻全然不知何杏想法。 　　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消磨完时间后应该会深感后悔、然后直接回家。 　　所以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专门来宿舍找自己。 　　他在宿舍桌前自习，直到鼻间闻见一股香水味，才感觉到不对。 　　“这么认真啊……” 　　何杏不知什么时候来的。貌似遇见了什么好事，看上去心情颇佳。 　　“刚考完试，周末就好好休息一下。走，回家吧。” 　　周寻正在练英语听力，耳里还塞着耳机。英音口吻的男声传入耳中。 　　他摁下暂停键，一言不发看向何杏。 　　何杏催促：“快点，该吃晚饭了。我看其他家长都走了。” 　　宿舍里还剩下几个同学。他们不清楚情况，朝周寻挥手：“回见啊……” 　　周寻几乎是被迫出了宿舍楼。 　　一路上何杏温和许多，柔声细语地询问着周寻最近情况。 　　路上还有不少同学家长，看见两人纷纷伫足侧望。 　　毕竟一对长相好看的母子走在一起，总是十分引人注目。 　　直到出了校门，周寻停下脚步。 　　何杏见状：“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周寻看向这个女人。或许是受了一天的夸赞，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对待他的态度也一改以往。 　　但或许也只有这个时候。等到了明天，一切又会恢复原状。 　　周寻：“装够了？” 　　何杏表情一僵，继而逐渐难看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寻道：“新的班主任不清楚情况。我会跟他说清楚，以后不必麻烦你过来。” 　　何杏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难得拉下面子主动示好、却得来这么一个回应。 　　她柳眉倒竖：“你把话讲清楚。我花时间来给你开家长会，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说我装？” 　　周寻：“你不是没事干才来的？” 　　何杏一时语塞：“我——” 　　周寻只要跟何杏待在一块儿，就觉得脑袋疼。他揉了揉眉心。 　　“没什么事就走吧，我还有功课。” 　　“周寻！” 　　被对方这么急哄哄的赶，何杏只觉丢了面子，气急，“我可是你妈！” 　　周寻手下一顿。 　　何杏：“你说出去听听，全天下有哪个儿子会这样赶妈走？！” 　　落日西沉。入秋后天色总是暗得很快，墨色渐渐渗入天际。 　　周寻半个身子笼罩在暗色中。他半点没有动，身后有落叶飘落，缓缓降下。 　　“「妈」？” 　　周寻反问，“你说谁？” 　　何杏看见周寻表情，心下竟不自觉生出一丝恐惧。 　　“你、你这个……” 　　声音些微颤抖。 　　“你没把我当儿子，我也没拿你当「妈」看。” 　　周寻垂眼看女人，辨不清情绪。 　　“你今天过来，我只觉得碍事。” 　　“！” 　　自尊心受到莫大刺激。何杏下意识抬手，就要一巴掌挥过去。 　　周寻不躲不避。眼看巴掌要扇上脸时，何杏的手忽然滞在了半空。 　　并非是后悔或是良心发现，而是她的手被人抓住了。 　　是个穿了校服的男生。染了一头扎眼的银发，还打了耳洞。 　　在何杏看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坏学生。 　　她挣扎着：“你干什么，放开我！” 　　秦宇升并未放开，而是看向旁边的另一人。 　　好看的眉头微蹙：“你就这么干站着任她打？” 　　语气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子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是鱼、晓尧 5瓶；mr.i 4瓶；囹圄、freei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加更） 　　周寻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撞见秦宇升, 不由一愣。 　　何杏挣扎半天也没能挣脱，转而朝向周寻：“这人是你朋友？他就这么抓着我，你不管管！？” 　　周寻蹙眉。 　　这个人明明刚才是想扇他，现在却还理直气壮地朝他提要求。 　　秦宇升甩开何杏的手。 　　用力过猛, 何杏一个趔趄倒退好几步, 险些跌倒。 　　“你——”她想发脾气, 可当看见眼前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竟不觉有些害怕。 　　周寻也就算了。另一个混混模样的人，惹急了该不会揪她进巷子里打吧？ 　　何杏因为生得一副好相貌,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会对她献殷勤。哪怕性子刁蛮些, 也绝不会有人想要对她动手。 　　但这一回，何杏是真的怕了。 　　她只得默默咽下这口气, 走远了。 　　周寻看向秦宇升：“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虽然是学校附近，但却是相对偏僻的路口。他记得秦宇升租的房子在另一个方向。 　　秦宇升语气很冷：“路过……” 　　“是吗……”周寻没有追问。 　　两人就这么无言呆站了一会儿。 　　周寻以为秦宇升有话想说, 但直到最后对方也没有开口。便道：“我先回宿舍了, 你呢。” 　　秦宇升没回话，手抄着兜径自转身。 　　“秦宇升……” 　　周寻叫住对方。 　　“刚才谢谢你……” 　　秦宇升略一顿步, 但最终未停。身影消失在萧瑟秋风之中。 　　天气转凉不少, 但秦宇升似乎对气温变化很迟钝。往往是感冒生病了以后才意识到该加衣服。 　　上一辈子周寻总会记得提醒。哪怕对方不耐烦了，也执意地要让秦宇升穿上厚衣服。 　　但这一世，似乎是没人提醒秦宇升了。 　　而让周寻没想到的是，秦宇升直接略过感冒这一步、竟然发烧了。 　　这天周六, 周寻一如往常来到补习班教室。但等人都来齐老师开始上课, 也没瞧见那人过来。 　　他心中有些奇怪。但想到对方翘课也是家常便饭，没多加在意。 　　收齐试卷后，临下课只剩几分钟。班主任问方成。 　　“秦宇升请病假了吧？我听你班主任说你们住得近, 让你这周把作业给他带回去。正好，我这边的提纲也一起捎给他吧。” 　　半学期为一个阶段。如今过了期中，班主任下发了新的教学提纲，好让学生们有一个大致概念。 　　方成正在跟边上人聊天，听见这话毫无兴致地应了声。 　　今天补课提前结束了。待班主任离开，方成把刚才下发的提纲纸折成飞机，哈出一口气扔了出去。 　　机身摇摇晃晃，落在周寻脚边。 　　方成也没再管，更没有去捡的意思。下边还剩一节补习，他又扭回头和人聊天。 　　有人问：“老师不是让你把提纲给秦哥带回去吗。” 　　“嗐，秦哥都不理咱们了，咱们还热脸贴冷屁股干什么。”方成十分不屑。 　　“那班主任让你带的作业……” 　　“那个啊……”方成笑，“我给塞他抽屉里了。反正带了也不写，那么急干什么。” 　　“方成，你这态度变化可真大。以前别提这么多作业，秦哥的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你也得去啊。” 　　方成翻了个白眼：“你这么自告奋勇你去啊。估计门都不得给你开。” 　　那人不说话了。 　　回想起来，自从方成和秦哥闹了矛盾，连带着他们也同秦哥疏远起来。 　　或者说，是秦宇升单方面疏远他们。 　　平常吃饭抽烟出去玩，就算去叫秦宇升，对方也不理不睬。 　　老实说最近没了秦哥，就他们几个，无论是生活品质还是女孩缘都下降不少，彻底成为平平无奇的高中生。 　　但要是再赶着上去找秦哥，恐怕真会跟方成说的那样，门都不给开。 　　男生重重叹了口气。 　　这时有人靠近过来。他抬眼一看，见是周寻。 　　他并未参与之前的「报复事件」，对周寻的印象只是个颇受老师信赖的好学生。 　　因此极其自然地打招呼：“怎么了……” 　　周寻将教学提纲递过来。 　　这是方成折的纸飞机，已经铺平。但纸页表面留下的印痕却再也消失不去，如同蛛网蔓延了整张纸面。 　　方成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没接。 　　周寻也没说什么，只是将提纲放上桌面，便要离开。 　　刚一转身，就听方成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给我做什么，我都说了我不去了。” 　　周寻侧头看去。 　　方成嘴角扯着笑，却不带善意：“那么爱管闲事，自己去如何？顺便把作业也给拿了。毕竟那家伙，为了你可是连「朋友」也揍呢。” 　　周寻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方成道，“我说我要「报复」你，秦宇升那小子就直接找上门来。好家伙，那气势可太吓人了。” 　　“我不过是说说，那家伙可真动上手了。你们以前就认识？还是说他暗恋你啊。” 　　像是自己也觉得可笑，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人感觉不太对劲，拉了下方成袖子：“别说了……” 　　方成哪里停得住。 　　在他看来，自己原本美满快乐的高中生活就是因为周寻毁了。 　　“所以我让你带过去啊。秦哥要是看见你，说不定病直接就好了。”方成语带讽刺。 　　“啪！” 　　清脆一声响起，脸颊两侧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方成一怔。见对面人双手落在自己脸侧，面无表情地望着这边。 　　“抱歉……”周寻收手，“有只蚊子太吵，现在停了。” 　　刚才那动作，倒真像是打蚊子。 　　方成脸色一下子发青，倏地站起身。后座椅子应声倒地。 　　“你他妈的——” 　　周寻压根没听他说话，抽起桌上提纲就走。 　　方成当即想要跟出去，却被身旁人牢牢抱住。 　　方成死命挣扎：“你放开我，我一定要让那家伙好看！” 　　“行啦！”那人抱得死紧，“你是要在这里打架吗。惹来老师吃亏的还不是你，而且要让秦哥知道了——” 　　方成：“我管他！” 　　身边的人知道方成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毕竟突然被人从两侧扇了巴掌，谁都得上火。 　　可他不想同流合污啊。毕竟他跟秦哥又没有什么深层次矛盾，努努力还是可以搞好关系嘛。 　　教室内一片混乱。 　　周寻径自朝十班教室走去。 　　由于补课的人还没走，因此门还开着，但人数寥寥无几。瞧见周寻进来，纷纷面露诧异。 　　周寻环视一圈室内：“秦宇升坐哪儿？” 　　闻言，众人更惊讶了。少顷才有一人指了位置。 　　几人作业也不做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周寻身上。直到对方离开。 　　班级里立即陷入喧哗。 　　“我去，秦哥跟重点班学霸认识吗！” 　　“啊不对……”有人想起，“上次周寻晕倒不就是秦哥送去医院？” 　　“但平常也没看他们说话啊。” 　　“周寻现在不是在帮忙辅导补课吗。可能这样关系才变好的吧。” 　　无论如何，两个校内风云人物是「好友」这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了学生私下的谈资。 　　毕竟这两人一个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另一个却是嚣张跋扈的学渣。怎么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暂且不提。 　　周寻依着前世记忆找到秦宇升住处，可在摁响门铃前却不由顿住。 　　他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深思，几乎是出于本能。或者说，是被方成那番话给激怒了。 　　方成一直趋炎附会，现在占不到好处了就态度大变。这种人，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都是周寻敬而远之的类型。 　　像这种人。 　　周寻五指扣紧纸袋绳。 　　有什么资格指责秦宇升。 　　【“我说我要「报复」你，秦宇升那小子就直接找上门来。好家伙，那气势可太吓人了。”】 　　一时间，方才的话再度浮现脑海。 　　周寻捏了捏鼻梁。 　　秦宇升为了他去找「朋友」算账？ 　　如果是真的。 　　那他现在，是越来越搞不懂秦宇升的想法了。 　　这么站了一会儿，周寻逐渐冷静，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过来实在有些冲动。 　　想到之前有人说秦宇升可能不会开门的话。他思索片刻，将手中提袋挂上门把手，摁下门铃。 　　铃声叮咚一声响了，周寻准备离开。 　　而在这时，眼前门突然打开。 　　他停住，转头望了过去。 　　秦宇升立在对面。貌似刚睡醒，一头银发乱翘。或许是发烧的缘故，浅色眼瞳朦朦胧胧的，脸微红。 　　上身披着薄毛毯，下着宽松睡裤。吐出两个字：“周寻？” 　　音色微哑，带着一些鼻音。 　　上一辈子，每当秦宇升发烧，比起秦宇升本人，倒是周寻更加上心。 　　嘘寒问暖，拿药煮粥。时不时测一下体温，汗流多了帮忙换衣服。 　　病人发烧的时候往往没什么胃口，所以食物也最好做得清淡。秦宇升喜欢吃甜的，粥里要加一些白糖。喝过药后更要记得备糖果。 　　虽然当着周寻面，秦宇升既不会承认、也不会吃。 　　直到周寻下班回来，才会发现垃圾桶里多出几张糖纸。他从不点破，只会在下一次提前备好。 　　向来嚣张不可一世的秦宇升，也只有这时候才会显出几分脆弱。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脸烧得发烫。 　　而现在…… 　　周寻看着眼前人。哪怕两人间隔了几米，他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炙热的体温。连带着冰冷的空气都显出几分灼烫。 　　估计烧得很厉害。单单是站着，都仿佛重心不稳。 　　周寻拿下作业。待秦宇升接过，又从背包里拿出刚在药店买的退烧药。 　　原本不打算交出去，但看秦宇升目前这副情况，估计是啥也没吃硬挺着。 　　和对方一起生活多年，周寻知道秦宇升没有备药的习惯，也不喜欢上医院。 　　之前跟父母一块儿住，或许还有佣人照料。如今一个人出来，估计只会钻被子里捂出一身汗，直到热度消退。 　　“给……”周寻道，“老师让我带来的。” 　　秦宇升沉默。 　　周寻见其不接，走近将药放上一旁的鞋柜。礼貌说了一句「早日康复」。 　　正打算离开，手腕就被一把攥住。 　　明显异于常人的体温自腕部蔓延而上。周寻像是被烫着了、下意识想要甩开。 　　却忽然意识到秦宇升并没使什么劲。或许是生病的缘故，力气很小。仅仅是虚抓着他，掌心的滚烫传递而来。 　　周寻：“…” 　　周寻：“怎么了……” 　　秦宇升直直盯着他，眼底布满血丝，嗓音嘶哑。 　　“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山的子孙、物理好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木木木 26瓶；囹圄 3瓶；清河、六月飘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秦宇升一定是烧糊涂了。 　　周寻心想。 　　否则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他以为自己拒绝得明确, 之后对方也终于放弃，所以两人才能暂且相安无事。现在却突然旧事重提吗。 　　周寻视线下移，落在秦宇升抓着自己的手上。对方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五指包着自己的手腕, 皮肤因发烧透着红。 　　周寻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如此。 　　因为秦宇升现在「需要」人照料, 所以才又想起自己。这应该近乎于生存本能。 　　“看来你烧得很重。”周寻抽出手, “我联系医院……” 　　他刚要拿出手机，眼前男生便站立不稳般摇晃了一下，接着直接往下摔去。 　　周寻一愣, 下意识伸手去抓。对方却并未倒下，只是半蹲在了地上。 　　披在身上的薄毛毯也就此滑落, 露出身上浅灰色的睡衣。 　　周寻就这么提着秦宇升的手。对方脑袋耷拉着，银色发丝些微遮挡住了脸庞, 无知无觉。 　　周寻：“…” 　　秦宇升恢复意识的时候，正躺在床上。 　　他头痛欲裂, 脑袋几乎要崩开一般。整个脑子都烧得不甚清楚。 　　只隐约记得自己之前好像看见了周寻。 　　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房间。房门虚掩, 屋内外一片寂静。 　　这里是他在外租住的房间，也只有他一个人有钥匙。周寻怎么会在这儿。 　　秦宇升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喉咙不觉发紧。秦宇升口渴的厉害, 撑身坐起。额上毛巾滑落, 啪嗒一声摔在了被面。 　　毛巾？ 　　秦宇升低眼望着这片白色。 　　他睡觉前有用这个吗。 　　不觉间，脑内又开始隐隐作痛。秦宇升蹙眉，揉了揉太阳穴。 　　“你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秦宇升不由愣住，抬眼望过去。 　　周寻立在门口, 手里端了一杯水。热气自水面冒出, 徐徐升起。 　　“我刚烧了水，吃药吧。” 　　他走进卧室，将东西放上床头柜。动作极为自然。 　　秦宇升视线黏在了周寻身上似的, 目不转睛。直到对方将水放下，才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声音嘶哑无比。 　　周寻：“你给我开的门，你不记得了？” 　　秦宇升皱眉。 　　“其他药我给你放外边了。”周寻道，“既然起来了就自己去吃吧。” 　　如今外边天色完全暗了。学校周末会闭校，他得尽快回去。 　　秦宇升见其要走，下意识出声叫住：“等等！” 　　周寻停步，转头回望过去。 　　然而秦宇升迟迟未开口。周寻不知何意，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不再说话，要继续往前。 　　“我饿了……” 　　结果，听见这么一句。 　　周寻面无表情地望向秦宇升。 　　对方头发乱翘，脸烧得通红。像是自己也没意识到会脱口而出这句话，略显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手背抵住鼻尖。 　　“不、没事。” 　　周寻没说什么，离开房间。 　　空气一下子变冷。秦宇升抬头，确认周寻已经走近玄关后，视线才转向一旁落在了床头柜上。 　　他撑着身子挪到床边，端起水杯。 　　这间租的房子里没有饮水机，秦宇升也从来不烧水。家里冰箱塞满了现成的矿泉水和饮料。 　　但生病状态下，喝那些显然不太合适。 　　秦宇升早上喝了一些，结果身体更加难受。 　　杯身并不烫。周寻应该是兑了点儿冷水进去，只比体温高一些。 　　秦宇升实在太渴。一没留神就几乎快喝完，剩一点儿留在杯底。而药还没吃。 　　他迟疑着将药片塞入口中。一瞬间，苦涩便渗入味蕾蔓延开来。 　　秦宇升眉头紧蹙，咽下最后的水。 　　“你钥匙放哪了？”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周寻询问。 　　秦宇升险些没呛住，止不住咳嗽。可又觉得这样太low，生生将咳嗽给憋了回去。 　　“什……么？” 　　声音也因此变得奇怪。 　　“钥匙……”周寻见状，“怎么了，药很苦吗。” 　　秦宇升自然不可能承认。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说了钥匙位置。接着才后知后觉：“你问这个干什么。” 　　然而这时候周寻已经转身离开。 　　房门嘭地一声合上。秦宇升强忍住起床漱口的冲动，缓缓躺了回去。 　　没过多久，在他又要睡着时，听见家里房门响了。 　　睁开眼，发现是周寻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 　　“楼下买的粥……” 　　周寻将塑料袋放床头柜，将钥匙摸出来还给秦宇升。 　　他是知道钥匙位置的。以秦宇升的习惯，每次都会把钥匙压在鞋柜垫子底下。 　　原本打算直接拿来用。但这样恐怕引起怀疑，才又专门折返问了一道。 　　秦宇升视线落在外卖上，半天没有反应。 　　“趁热吃，我走了。” 　　这回周寻是真打算走了。 　　几乎不待秦宇升回应，便匆匆朝玄关走去。 　　房间里又只剩秦宇升一人。他顿了顿，伸手去拿粥。塑料袋里却落下一包糖果。是大众牌子的牛奶糖。 　　秦宇升微怔。盯着那包糖果看。 　　包装纸面是纯白色的，拟人化的奶牛面朝顾客露出大板牙。 　　玄关门锁响起。 　　秦宇升回神。连外套也来不及披，弯腰捡起糖果就往外走。 　　“周——” 　　声音卡在了嗓子眼。 　　周寻还没离开。但并非因为被叫住，而是门外站了一人。 　　那是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容貌与秦宇升有几分相似。近四十的年纪，外貌却显得十分年轻。只眉宇间透着成熟。 　　周寻认得这个人。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他不可能忘记。 　　因为对方，是秦宇升的父亲。 　　秦父并不认识周寻。但见对方身上穿着校服，便以为是儿子同学，点头道：“你好，来找宇升玩的吗。” 　　周寻礼貌打了声招呼，侧开身子让对方进来。 　　“出去……” 　　不料身后响起秦宇升的声音。相比与他说话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郁气与不耐。 　　周寻看过去。对方不知何时追出来，只穿了件薄睡衣，拧眉瞪着这个方向。 　　秦父扫了秦宇升一眼，淡淡道：“只是刚好路过。记起你在这里住，上来看你一眼。” 　　他说着就要走进来，“同学还在这里，你就穿着睡衣在屋里乱晃成什么样子？” 　　“出去！” 　　秦宇升音量提高几分。由于激动不小心咳嗽出声。 　　他很快掩住嘴，佯装无事看向秦父。 　　“又是你那个小情多管闲事，让你来看我？” 　　秦父不悦皱眉。 　　平常秦宇升说这些也就罢了，现在还有外人在场。让他面子往哪儿搁？ 　　秦父：“我看你是疯糊涂了。” 　　秦宇升扯了下嘴角。 　　他这个道貌岸然的父亲。掌管着多家公司命脉，在员工面前永远是一副光伟正的模样。娶了政治世家的女儿以后，社会地位更上了一层楼。 　　在外界看来，是金童玉女的一对。 　　但谁能想到这对男女早就没了感情，分别在外各玩各的。 　　而他这个父亲，唯独偏爱女大学生。情人年纪比起他现在也不过大几岁。 　　二十出头的年纪，经常会有人多管闲事。在听说这家伙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儿子后，劝说要多关心孩子。 　　这家伙估计是一时兴起，所以才过来了。 　　秦宇升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在公寓楼前停下的那辆价值千万的车里，正坐着现在的情妇。 　　他只觉得反胃。 　　秦父也不想再呆下去。拧眉抽出钱夹：“钱够不够用……” 　　秦宇升对这话十分耳熟。一旦对方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就会用这句话转移话题。适当表示一下作为「父亲」的关心，然后就可以甩手走人。 　　“不需要……”秦宇升语气冷硬，“拿去给你小情花吧。” 　　一而再再而三，秦父只觉自己今天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过来。低声怒斥：“秦宇升！” 　　秦宇升侧身倚靠墙壁，冷眼望着这边。 　　周寻注意到，对方貌似是有些冷，双臂环抱。 　　然而秦父并未发现这一点。不如说，他连儿子发烧了都没注意。只觉对方一如往常地在气自己。 　　“叔叔……” 　　周寻打断了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气氛。 　　老实说这并非他该插手管的事。但秦父堵在门边，他想走也走不了。 　　“秦宇升生病了。” 　　秦父一愣。 　　周寻：“烧得很重。先让他回去躺着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秦父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以往儿子生病，家里都有私人医生照看。等他出差回来，对方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秦父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人士做。即使他在家守着，对病情也不会有丝毫影响。 　　“我联系张医生。” 　　张医生是秦家的私人医生。秦父刚拿出手机，铃声便先一步响起。 　　他一顿，接起电话。 　　秦宇升神色愈愈冷，冷漠望着自己的父亲。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但依稀可以听见是一道女声。 　　秦父十分耐心听完，回了一句「没事，我马上下来」。待挂断电话，又朝秦宇升道：“我这边先联系医生。之后再过来看你。” 　　来电话的人是谁，即使不说也猜得出来。 　　秦宇升已经懒得搭理，转身回到卧房。 　　房门合上，秦父掏出一沓钱递给周寻：“我这边有点事，宇升就麻烦你多照看了。” 　　周寻：“…” 　　秦父见其不接，微不可见蹙了下眉，将钱放上鞋柜。 　　“算是辛苦费吧。你可以拿去买些自己喜欢的。” 　　周寻看着那沓钱。 　　上一辈子，他与秦宇升家人的接触并不多。寥寥几次面，愈发觉得秦宇升家庭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光鲜亮丽。 　　现在这回站在更加客观的角度去看，倒是理解了一点。秦宇升为何会养成拿钱解决一切的性格。 　　效率主义，成果主义。亲情、陪伴，不过是浪费时间。 　　结果秦宇升再怎么讨厌父母，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周寻：“叔叔，秦宇升是你儿子吗。” 　　秦父蹙眉：“你这叫什么话，他当然是我儿子。” 　　“那么……”周寻面无表情，“为什么你会这么自然把他塞给别人？” 　　秦父没想到会听见这么直白的质问，不禁哑然。 　　周寻：“我是他同学，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会尽力。但是您，比起儿子倒把别人放在优先位置？” 　　“你……”秦父不快，“别听那家伙胡说八道，我这是有工作。” 　　“是么……” 　　事实如何，这本来也与周寻无关。 　　他只是单纯有些看不惯。 　　“快到闭校时间了。叔叔，我必须得走了。” 　　秦父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挡在门口，往后挪了一步。 　　周寻走出玄关，最后看一眼秦宇升卧室，朝秦父礼貌道别后离开。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秦父看清联系人，皱眉接起：“我不是说马上下来吗，你等等。” 　　公寓门嘭地一声合上，说话声渐远。 　　秦宇升坐在床头，手里还捏着那包牛奶糖。他进来时并没有关紧门，因此周寻与那男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以往每次见过父亲，心情都会跌落谷底。但这回不同。 　　秦宇升撕开包装袋，将奶糖塞入口中。甜香与浓厚的奶味立马替代了药的苦涩。 　　他烧还没退，脑袋依然隐隐作痛。但相比起之前，只觉身体轻松了不少。 　　奶糖很甜，以至于整个人都晕乎乎沉浸在这份甘甜之中。 　　要是周寻知道自己的做法让秦宇升产生了某种误会，他恐怕绝对不会来送作业。 　　现在他并不知情，只觉得秦宇升在病好之后，忽然又开始频繁接近。 　　表面只是关于学习或日常，并不涉及其他。但这突然的转变，还是让周寻觉得怪怪的。 　　“他又来找你了。” 　　方思澄瞥了眼教室门外。 　　周寻循声望去，恰好看见秦宇升伫在门口。手抄兜倚在门边，全然不见之前生病时的脆弱神态。 　　依然引人注目，气焰嚣张。 　　三班同学除开前几次的时候有些讶异，如今已是见怪不怪。依然在闷头写作业。 　　只是，校园里的两个风云人物是「朋友」这件事，早已在校内论坛疯传。 　　方思澄：“这是今天第三次了吧。” 　　周寻叹口气，站起身。 　　来到门口，他问：“又怎么了？” 　　“问题……” 　　秦宇升拿来的是周末补习班的卷子。这毕竟是属于周寻工作，不好拒绝。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不去问老师，反而专门跑来问自己。 　　周寻简要讲解一遍：“明白了吗……” 　　秦宇升随口「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 　　周寻：“还有其他问题吗。” 　　“已经12月了。”秦宇升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周寻：“？” 　　“12月25号。”秦宇升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你有没有空……” 　　周寻沉默。 　　12月25号。 　　那一天，既是圣诞节，也是他的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山的子孙、比心、叶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堰鱼 10瓶；小看 2瓶；囹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加更） 　　哪怕过去这么久, 周寻也依然记得自己28岁生日那天所发生的事。 　　他以为，秦宇升问自己有没有空是记起了自己生日。 　　他以为，何杏叫自己回去是因为想念自己。 　　他还以为，自己和秦宇升在一起十年, 是因为「相爱」。 　　那日冬夜, 天降下小雪。雪花坠落巧克力色的蛋糕, 点缀成星星白点。 　　火柴燃起。内里是青焰，外边透着血红。 　　火光倒映在眼底。 　　一如今日，秦宇升站在了他眼前。 　　周寻语气不变：“还有那么久, 有什么事吗。” 　　“把那天空出来。” 　　秦宇升下意识就是命令式的口吻。略一顿后，改口道, “你没事的话……” 　　周寻：“我没法保证……” 　　秦宇升皱眉。如今离12月25号还有大半个月，他也知道是自己过于心急。 　　可如果不尽早约下, 周寻时间恐怕就会被别人抢走。 　　无论是那个面包店的小白脸，还是那个戴口罩的装逼男。 　　周寻嘴上说不会喜欢他。但经过上次那件事, 他认为周寻至少对自己存在一些好感。所以必须乘胜追击。 　　秦宇升：“会有什么事？” 　　周寻：“可能有学习任务。” 　　这不过随便找的借口。他只是不想在那天跟秦宇升待一起罢了。所以无论有空没空, 他都不会赴约。 　　秦宇升自然不清楚周寻想法，啧了一声：“总之你先记住。” 　　他转身离开。 　　周寻回到座位, 听见方思澄问：“他找你什么事。” 　　周寻：“问我25号有没有空。” 　　“25号？” 　　方思澄一顿。那天刚好是周末, 而他之前看过周寻的履历表。12月25日，正好是对方生日。 　　他早就和奶奶一起私下筹备，准备在当天接周寻回面包店庆生。一直没说就是为了制造一个惊喜。 　　全然没有想过如果当天周寻被约走了怎么办。 　　方思澄不觉紧张：“你答应了吗……” 　　周寻摇头。他开玩笑道：“我要专心学习，哪有空出去玩。” 　　“25号,”方思澄犹疑着, “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周寻奇怪看了方思澄一眼。 　　方思澄：“圣诞节店里搞活动，比较缺人。” 　　“帮忙吗……” 　　周寻想了想，点头道, “可以啊……” 　　方思澄松了一口气。 　　而除了周寻与秦宇升的关系被一中学生津津乐道外，还有一件事几乎人尽皆知。 　　不止至于一中，而是全国。 　　男团选秀节目——《向阳新生》开播。一经播出，便引发了巨大舆论。 　　在当前这个年代，选秀节目虽不少见，但大多是素人海选，质量参差不齐。看得多了，观众们也大多将其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不会再那么真情实感的追星。 　　而《向阳新生》的出现几乎是打破了至今传统节目的桎梏。参赛选手全是尚未正式出道的练习生，已有一定名气和功底。 　　看他们的舞台，几乎可以说是一种享受。再加上人人长得好看，或英俊帅气，或可爱清秀，各种类型应有尽有。引发了追星女孩的大肆追捧。 　　这档节目早在开播前就各方预热，第一期播放量直接冲上收视榜首。 　　一时之间，全民成了「追星女孩」。 　　而在众多选手中，有一个选手引爆了最大的讨论度。 　　其名——顾星河。 　　哪怕是一中重点班，学生们私下也忍不住热烈分享感受。 　　“《向阳新生》你看了吗！？” 　　“看了看了，我超喜欢那个顾星河。” 　　“呜呜呜我也是，也太呆萌了吧。笑起来好看，看着就很舒服。” 　　“尤其是唱歌好听！我都惊呆了，听说还是原创歌曲。” 　　“有才又有貌，我一定要pick他出道！” 　　没有人把顾星河和从前的顾河联想到一起。 　　“听说他还有视频账号，里边有更多原创歌。” 　　学生们私下分享了链接。 　　“女生们真是太夸张了。”班长频频摇头，“不过唱歌好听一点儿，犯得着那么花痴吗。上电视都是化了妆的，说不定还没周寻你好看呢。” 　　他搭肩过来：“是吧周寻？” 　　周寻正在听英语听力，没听见班长具体说了什么，疑惑抬头。 　　班长慈爱地摸了摸周寻脑袋：“你就这样吧。继续学习啊，乖。” 　　周寻摁了暂停键，恰好听见女生们在讨论「顾星河」这个名字，不由转头望过去。 　　很快有人察觉到视线，窃窃私语。 　　“那、那个，周寻是不是在看我们？” 　　“我们声音太大了吗。” 　　说话间，便觉头上覆来一道阴影。抬眼一看，见周寻不知何时走来了。 　　她们虽然和周寻同班。但对方平常沉默寡言，又因为长得好看，她们从来不敢主动搭话。此时对方主动走近，不由纷纷紧张。 　　“什、什么事啊？” 　　周寻：“顾星河？” 　　“啊……”女生恍然大悟，继而欣喜，“你也看了这周节目吗！” 　　周寻摇头。 　　“你知道顾星河？”女生主动道，“我存了他上台那部分的视频，你要不要看看。” 　　毕竟是在教室。她不敢明目张胆，在桌下放起视频。 　　周寻低下头看。 　　班长坐在位子上，目瞪口呆。 　　为什么……周寻你自己也跑过去了啊！ 　　顾星河的初次亮相，是一首吉他弹唱。 　　他音色清朗明亮，不需要过多伴奏垫音。吉他简单拨几个音弦，更能凸显声音特色。 　　一首歌如同讲故事般婉转道来。将在场评委及观众的心都给拉了过去。 　　再加之容貌俊秀明眸皓齿，偶尔看一眼镜头，便让屏幕前的观众心头一跳。 　　四目相对时，只觉被顾星河深情注视一般。一眼便坠入爱河，无法自拔。 　　至少对于杜雅馨而言如此。 　　她一直是追星大户。自从迷上顾星河以后，追星追得更加疯狂。 　　课也不上觉也不睡，睁眼闭眼就是顾星河。 　　第一期播出以后，节目组便放出了人气选手排名。只有最后留下的TOP10能够正式出道。 　　而顾星河毫无悬念地占据了第一位。 　　看着偶像姓名背后远超其他选手的票数，杜雅馨十分满足。 　　是自己发现了原石，并打磨发光。 　　她心想…… 　　毕竟比起那些随波逐流的观众，她是自己找到了顾星河。在对方出道以前就在对方账号下留言，每天从不间断。偶尔也能得到顾星河本人的回复。 　　每一条回复都被她小心翼翼地截图打印，放进文件夹里保管。 　　杜雅馨觉得，自己会珍藏一辈子。 　　最近这期节目播出后，wb底下涌来不少新粉。她认为自己作为「老人」，有必要帮助顾星河进行管理，告诉新粉们规矩。 　　她埋头就开始干。 　　“杜雅馨、杜雅馨！” 　　上课老师叫了好几声，也没得来回应。 　　走下讲台，正好看见女生偷偷摸摸地在玩手机，伸手一把夺过来。 　　杜雅馨：“啊！” 　　老师：“上课时间，你这是干什么！手机我收着了，周末联系你家长过来取。” 　　一番话一气呵成，不容反驳。 　　杜雅馨手抓着桌子，忿忿咬牙。 　　一周后，《向阳新生》第二期播出。顾星河又一次站上舆论漩涡正中央。 　　只是这回并非好评，中评恶评席卷而来。 　　不为别的，就是质疑顾星河的等级评定。 　　诚然，顾星河有创作能力，歌唱得好听、脸也符合大众审美。但偏偏跳舞功底不行。 　　与其他能歌善舞的选手相比，跳舞是一大缺陷。怎么能踩在其他更优秀的选手头上拿到S级评定呢。 　　有人质疑黑幕，也有人质疑评委是看脸给分。 　　《向阳新生》播出不过两期，便已成了全国最火的节目之一。 　　周寻在得知这档节目播出后也开始追了。虽然基本只会看顾河出场的部分。 　　只是，第一期时候飞过的弹幕还全是夸奖；到了第二期，谩骂恶评就全来了。 　　周寻眉头一皱，关掉弹幕。 　　节目剪辑过审都需要时间。他们现在看到的节目，实际内容早是两个月前发生的事。 　　回想起来，那段时间顾星河情绪的确不太对劲。表面开朗，但每当谈及比赛都会转移话题。 　　周寻当时不知情。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等级评定的事。 　　只是他现在联系不上顾河，没法问清原委。 　　这时手机铃声响了。 　　知道周寻电话的寥寥无几。他看了眼来电人，是未知号码。 　　摁下接通键，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周寻？” 　　声音恰好与视频中的人重叠。 　　视频中，顾星河正在等待评委给出评定。当S级卡发出后全场惊呼，就连顾星河本人也面露诧异。 　　拿起话筒，貌似想说些什么：“我……” 　　“我是顾河……”相比起视频中的人，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要轻快许多。 　　“我换了个手机，现在方便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泡芙、倚孤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扬、灵析 2瓶；余小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现在是休息时间。 　　周寻：“你能对外联系了吗。” 　　“抱歉……”顾河苦涩笑笑, “之前突然被发现，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 　　周寻比较关心之后的情况。 　　“没事。我说我只是在补课，没有透露节目信息。”顾河道，“只是后来被管得更严。我所有手机电脑都被没收了。” 　　这件事周寻倒是听顾母提起过。 　　“现在节目已经录得差不多。公司也需要我配合宣传, 所以终于能用上手机。” 　　顾河几乎是拿到手机的第一秒就给周寻打来电话。 　　他叹口气：“最近每天忙着录节目和培训, 你给我布置的作业我都落下不少。” 　　“等节目录完就有空了吧。”周寻道, “到时候见个面，我看下你现在的具体情况。” 　　顾河：“好！” 　　视频中的顾星河还在说话。周寻看过去，镜头恰好捕捉到男生眉头紧蹙的画面。 　　周寻：“我现在在看你的节目。” 　　顾河一愣。 　　周寻：“怎么？” 　　“不,”顾河道，“我以为你对这种节目不感兴趣。” 　　周寻的确对男团偶像没兴趣：“我只看了你的片段。” 　　此话一出, 顾河不知为何笑出声，像是有几分高兴。 　　但周寻关注点不在这里。 　　“出名以后, 关注你的人会更多。或许不会人人都喜欢你……” 　　他斟酌着措辞，“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心上。” 　　顾河缓了一会儿, 才反应过来周寻在说什么。 　　他并没有去看节目, 更没有主动去网络搜自己名字。不过从经纪人口中，也大约知道目前世间对自己是怎样的评价。 　　“别担心……”顾河道, “我只在乎关心我的人。” 　　“爸妈, 经纪人，公司里的姐姐……”他一个个数着。说到最后，顿了一下。 　　“还有你……” 　　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音量低了几分, 语气认真。 　　他立马又道：“我之前确实有些郁闷, 但现在早就过去了。我只想出名赚大钱，然后跟你一起在外边租房子住。” 　　顾河心知自己舞蹈功底不好，所以对于评委颁发的S级评定百思不得其解。而大部分选手也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有黑幕。 　　当时他下意识想找周寻倾诉, 说自己压根没有做过这种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毕竟他不能依赖周寻一辈子。 　　在了解到周寻家庭情况后，顾河更加觉得自己不能一直仰仗周寻，反倒是该帮助对方——靠自己，而非父母。 　　无论节目出于什么原因给他颁发了S级评定，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努力练习，成为能配得上S级评等的选手。最后成功出道。 　　周寻没想到自己之前随口一句话对方记到了现在。 　　不过，日后如果真能和朋友一起租房子住。体验倒还蛮新鲜的。 　　顾河通话有时间限制。眼看工作人员开始催促，他语速急促起来：“那个、周寻！我必须得挂了，之后再联系。还有——” 　　“25号那天是你生日吧？公司安排活动必须强制出席，我可能没办法去帮你庆生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礼物……啊……” 　　通话被强制挂断。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声，周寻放下手机。 　　明明前世不会有人记得他的生日。 　　他沉默着半晌没动，少顷抬眼。视频里顾星河的部分已经结束，切换到其他选手的表演场景。 　　周寻抬起手，轻掩住了下半张脸。 　　转眼到了12月25号当天。 　　这天是周六。但对于即将升入高三的高中生而言，几乎不存在什么节日气氛。顶多关系好的几个相互送礼物罢了。 　　由于之前和方思澄约好了，周寻没有住校，打算和对方一起回去。 　　气温几乎降到零下，空气冰冷无比。 　　周寻提高衣领轻呼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化成白烟，在空气中弥漫消散。 　　“久等……” 　　方思澄花了些时间。提起背包，准备和周寻一起离校。 　　两人没走多远，便远远瞧见校门口立了一人。 　　那人脖子上挂着耳机，手抄进兜里，鼻尖冻得发红。空气是近乎发干的白，称得那一头银发几乎要与背景融为一体。 　　听见脚步声靠近，男生侧头看过来。 　　周寻：“…” 　　他记得自己已经提前告诉对方要去打工，为什么会堵在这。 　　方思澄眉头微蹙，上前一步挡住周寻。 　　但秦宇升视线压根没往方思澄身上放，直直盯着身后人。 　　“要去打工？”男生浅色瞳孔映着夕日余晖，耳钉折射微光。 　　“刚好我想吃那家面包，一起？” 　　“我们还要去买东西。”方思澄冷漠打断，“店的位置你清楚，没必要跟着我们。” 　　秦宇升：“不巧，太久没去我已经忘了。” 　　“你家里不是有司机？”方思澄道，“打电话让他来接。” 　　秦宇升：“今天圣诞，给他放假了。” 　　两人你来我往，双方之间仿佛迸发出看不见的火花。 　　方思澄眉头皱得愈紧：“让开……” 　　“该让的是你……”秦宇升眯眼，“我在跟周寻说话。” 　　方思澄再也懒得废话，抓起周寻手就要走。 　　秦宇升看见两人牵手，抄在兜里的五指不由攥紧，到底忍住出手去拦的冲动。径自跟在了两人身后。 　　直到来到公交站牌前。周寻回头，见秦宇升还跟着，便道：“我把地址告诉你，你可以打车。” 　　“偶尔也要节约……”秦宇升下巴微抬，“这次我想坐公交。” 　　周寻没话说了。 　　毕竟公交车不是他开的，他没法赶秦宇升下去。只是疑惑对方为何这么执着。 　　以他对秦宇升的了解，被三番五次地拒绝后估计早就发脾气离开。怎么还会亦步亦趋跟上来。 　　是真想吃那家店的面包？ 　　不会吧。 　　几分钟后公车来了，周寻和方思澄刷卡上车。秦宇升正要跟上，才后知后觉自己没公交卡。 　　毕竟他平常出行从不需要坐公车。 　　这一顿足的工夫后边就已排起长队。 　　“快点……”司机催促，“该堵着了。没卡就投钱，2元一个。” 　　秦宇升掏出钱夹。里边清一色的红色大钞，没有零钱。 　　司机提醒：“无人售票，我可没钱找你。” 　　“不用找……” 　　秦宇升抽出一张红色就要投进钱箱，途中却被人摁住手。 　　先他一步，两个硬币滚落下去。钱箱深处传来清脆的响声。 　　周寻看秦宇升一眼：“把钱收着吧……” 　　说罢便重回位子上坐着了。 　　“…” 　　秦宇升收起钱夹。 　　公车驶上了路。一个小时后抵达目的地。 　　相比起学校周边，商店街附近圣诞气氛更浓。几乎家家玻璃窗上都贴了圣诞老人和雪人的剪纸，街上播放着圣诞歌曲。 　　秦宇升见方思澄一路往面包店方向走，扯起嘴角：“不买东西了？” 　　方思澄冷冷瞥了秦宇升一眼。 　　买东西自然是借口。他只是想甩开这人。 　　回到面包店，店老板立即热情迎了上来：“冻坏了吧，赶紧去楼上休息。” 　　周寻扫视一眼周边，发现店内并没什么人。 　　他脱下外套：“今天不是圣诞促销吗？” 　　店长：“嗐，还搞什么促销。今天可是你……” 　　周寻：“？” 　　方思澄担心奶奶说漏嘴，打断道：“我们先上去，一会儿下来。” 　　“还有……”他指向身后人，“这位客人是来买面包的。奶奶等客人挑完，就送他「出去」吧。” 　　他着重加强后边两个字的读音。 　　秦宇升面不改色：“我是周寻朋友，今天过来找他玩。” 　　方思澄脸色愈差。 　　店长完全没看出不对，以为秦宇升也是来帮周寻庆生的，分外欢迎：“那你也一起去楼上坐着吧，等我下边收拾好。” 　　她记忆力不太好，已经完全忘了几个月前与秦宇升有过一面之缘。只觉得对方那头银发有些眼熟。 　　她笑呵呵：“人多点热闹嘛。” 　　秦宇升最终没有一起上楼，而是说要先买些面包。 　　周寻和方思澄一同回到楼上。换好衣服后，周寻穿上印有店铺logo的围裙，又去拿帽子。 　　“没关系吗……” 　　这时，突然听见方思澄道。 　　他看过去，对方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 　　方思澄：“让那家伙留下来？” 　　周寻收回视线，戴上鸭舌帽：“我不想让店长担心。” 　　这是他与秦宇升之间的矛盾。他不想当着店长面过于直白。 　　“我们只要做好自己工作，不用管他。” 　　在周寻看来，秦宇升这次跟来估计只是一时兴起。店里待着没人搭理，无聊了自然会离开。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等他们换好衣服下楼，秦宇升看上去竟然与店长聊得不错。 　　店老板甚至让秦宇升进了后厨，观摩怎么做面包。 　　“要诀就是烘焙时间，一定要时常盯着。你还没吃过刚出炉的面包吧？我待会儿烤几个你尝尝。” 　　店老板将一抽屉面包放进烤箱。不一会儿，面包特有的麦香气息充斥了整个空间。 　　周寻和方思澄无言望着眼前场景。 　　“奶奶……”方思澄十分无力，“你怎么能让客人进后厨。” 　　“哎呀，你们下来了啊。”店老板笑眯眯道，“你们朋友特别亲切，还说待会儿也会帮忙呢。” 　　闻言，两人同时怔住。 　　秦宇升望了过来，眉头微挑：“今天不是说很忙？” 　　“我留下来，帮你们打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偶 40瓶；deepe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加更） 　　方思澄原本的计划, 是让周寻回来帮忙。再中途关店帮周寻庆生。生日蛋糕和礼物都已经提前准备妥当。为不被发现藏在了后厨。 　　为此，甚至没有安排什么圣诞节促销招揽客人。就为了能早日收店。 　　然而现在，却突然杀出个程咬金。 　　方思澄只觉自己的领地被侵占，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不郁。 　　“帮忙？” 　　周寻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个理由留下来。 　　“看来你的确挺无聊的。” 　　但既然店长都已同意, 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后厨：“过来吧, 我给你拿制服。” 　　两人一同离开。 　　店老板注意到自家孩子表情不太对劲：“怎么了？多个人给寻寻庆生不好吗。” 　　方思澄无言片刻。 　　奶奶不清楚状况, 他也没法把错怪到对方头上。 　　大概在奶奶看来，过生日这种事，就该是一大堆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 　　原本而言, 面包店应该在晚上七点半左右关店。但所有人都没想到，饭点过后面包店生意突然剧增。 　　也不算无迹可寻。生意突然变好, 是周寻和秦宇升出来揽客以后。 　　平常店里只有一个老人和女员工。圣诞节当天突然多出两个风格不一的帅哥，往来顾客都以为这是面包店举办的活动。 　　其他店铺中规中矩放圣诞歌扮作圣诞老人。唯独这家面包店别出一格, 很快吸引了大众注意力。 　　“圣诞快乐！好歹戴个红帽子吧，来, 送给你们！” 　　“银发是专门染的吗？好酷！” 　　“面包是不是卖完了, 还会不会烤？” 　　店内忙得一团乱。 　　节日当天过节气氛浓厚，本就能很好地刺激消费欲。再加之面包店的年轻身影, 越来越多的客人涌进店内。也有人认出周寻。 　　“你不是之前的员工吗？老板说你有事不干了, 现在终于回来了？” 　　周寻礼貌回答：“只有这两天在。” 　　“这样啊……”客人貌似可惜，视线又很快投向一旁秦宇升。笑道，“我真怀疑你们店招人看脸。我看你俩都可以去上那个选秀节目了。叫什么来着？” 　　另一客人道：“《向阳新生》是吧？” 　　“对对……” 　　两人攀谈起来。 　　如今节目已经播出四期，即将进入第一次大规模淘汰赛。 　　周寻将面包装袋：“请拿好……” 　　客人接过, 继续与另一人聊着：“说起来今天好像会有线上直播, 说是选手和粉丝们共度圣诞节。” 　　“门票都抢疯了。我同事女儿哭着要去，被锁家里边了。” 　　这就是顾河说的工作吗。 　　周寻心想，等待会儿休息的时候看看直播吧。 　　虽然是这么打算, 但店内客人络绎不绝。直到晚上11点才平息下来。周寻打开平板搜索，发现直播早已结束。 　　方思澄从后厨出来，直接拉下门帘。 　　周寻：“要关店了？” 　　虽然现在客流减少。但街上还有些客人，说不定还会进来。 　　方思澄皱眉「嗯」了一声。 　　早该关了。再这样下去过了零点，周寻生日都结束了。 　　眼下还有另外一个碍眼的家伙在。但已经没法顾及太多。 　　周寻想想也是。 　　毕竟忙活这么久大家应该都累了。结果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 　　“你们想吃什么。”他揉了揉手腕，“我去做……” 　　话音刚落，店内灯便瞬间暗下。视野变黑，眼睛一下子没能适应，什么也看不见。 　　跳闸？ 　　此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周寻叫了声方思澄的名字，却没听见回应。 　　他干脆站起身，打算去开灯。周围很暗，没走一步小腿便撞上前台桌角，腿骨生疼。 　　周寻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手臂被一把拽住。 　　“当心点儿……” 　　耳侧响起秦宇升的声音，“撞哪了？” 　　尽管看不见脸，但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是皱眉说的这句话。 　　“没事……”周寻回答，“可能是跳闸了。” 　　秦宇升没有回话。周寻正要摸索着再度前行，眼前忽然亮起一道光。 　　光线微弱，来自于手机屏幕。但总算能大致看清四周了。 　　秦宇升举着手机站在他面前，整张脸近乎隐于黑暗。 　　“在哪儿，我去开。” 　　周寻觉得秦宇升不清楚面包店环境，便道：“我去吧。借下手机……” 　　他没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放进了书包。而平板太大，拿起来不方便。 　　秦宇升拽着他往前走：“那就一起……” 　　周寻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对方身上。 　　由于失去视觉的缘故，触觉嗅觉变得更为灵敏。 　　他几乎能闻见秦宇升身上的气味。沾染上面包房的麦香、与一丝奶油的香气。 　　就跟自己身上一样。 　　自重生以来，两人之间少有如此近的距离。 　　周寻猛地直起身子，推开秦宇升。 　　秦宇升顿步，转头回望过来。 　　两人视线在黑暗中相碰。稍微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周寻能隐约看清秦宇升的脸庞。 　　帽檐下，一双浅色瞳孔紧紧盯着自己，辨不清情绪。 　　他看见秦宇升抬起手，似乎打算伸过来。 　　而在这时，后厨方向传来车轮滚动的声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伴随女声轻快的歌唱，载着火光的推车出现在了眼前。 　　两人同时回神。 　　推车上放着一个奶油蛋糕，上边点了十六支蜡烛。火光摇曳，映亮了推车人的脸。 　　是那个娃娃脸的女员工。店老板立在一侧，面容慈祥。 　　“生日快乐，寻寻。” 　　周寻愣住。 　　接着又是嘭地一声响，礼花炸开。眼前彩带飘落，缓缓落在脚边。 　　店内灯重新亮起，周寻看见方思澄站在一侧，手里放下礼花。 　　“生日快乐……” 　　或许是不太习惯，方思澄语气略硬。 　　女员工很会来事，凑上来拉周寻：“来来来，咱们的大寿星。许个愿吹蜡烛吧！” 　　周寻尚未反应便被拉了上去。 　　蛋糕很大，应该是店老板和方思澄亲手做的。放满了水果和小甜品。 　　周寻名字印在正中央的方牌上，极其隆重。 　　方思澄走到近旁：“许愿吧……” 　　周寻身体微僵。 　　上辈子加上这一世，这似乎是第一次有人为他筹备生日。 　　哪怕是秦宇升，也从没有特意为他准备过惊喜。往往是临近了突然想起，便拉着他去一家餐厅吃饭庆祝。 　　餐厅很高档，菜价也很贵。 　　但周寻想要的并非这些。 　　他只是希望能有人在意自己。而那个人，他以为会是秦宇升。 　　“怎么了？”店老板笑呵呵道，“快许愿吧……” 　　“好……” 　　周寻闭了闭眼，“我知道了……” 　　许过愿后，他吹灭蜡烛。 　　女员工热烈鼓掌，闹着要分蛋糕吃。 　　“饭已经做好了。”方思澄道，“去楼上吧……” 　　由于时间仓促，准备的是火锅。锅里的汤冒出徐徐热气，翻滚着食材。 　　周寻被簇拥着上去。临走前他看向秦宇升，对方仍然立在方才的位置。 　　“上去吧……”周寻道，“你还没吃东西。” 　　秦宇升终于有了动作。手扶帽檐走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然后递了过来。 　　“生日快乐……” 　　从头到尾，头都没有抬起过。 　　周寻没想到秦宇升竟然记得自己的生日。打开盒子来看，里边放着一块腕表，看着价格就很贵。 　　女员工认得这个牌子，不由惊呼：“这得上万块了吧！小哥你还是个富二代啊。” 　　太贵了…… 　　周寻皱眉想把东西还回去。而秦宇升却先后退了一步：“收下吧……” 　　他摘下帽子，一头银发略显凌乱。 　　“我不记得你生日。” 　　周寻终于看清秦宇升的眉眼。对方眼眶隐约发红：“这是圣诞礼物。” 　　周寻：“…” 　　除周寻以外，没人听懂秦宇升的潜台词。 　　既然都已经准备礼物了，干嘛还要多此一举说是「圣诞礼物」呢。 　　女员工当和事佬：“嗐，就当圣诞生日一起过了呗。不记得又没什么，我还经常忘记我妈生日呢，哈哈哈。” 　　笑到最后没人跟她一起笑，她不由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没关系，我也没告诉你。”周寻道，“礼物还你，太贵重了。” 　　他想把东西塞回去，秦宇升不接。然后周寻几乎是强硬地抓住秦宇升，把东西放上对方掌心。 　　“心意我领了……”周寻垂着眼，“谢谢……” 　　秦宇升：“…” 　　几分钟后，秦宇升离开了面包店。 　　天降大雪，鹅毛一般洒下。洋洋洒洒铺落地面。 　　周寻的生日是12月25日。连那个面包店的小白脸都记得、自己却忘了。 　　如果是在上一辈子，秦宇升压根不会觉得有什么。 　　生日对他而言不算什么好日子。从小到大，生日给他留下的印象不过是令人烦躁的应酬。 　　明明是他的生日，他却不得不去帮父母去应付那些商界人士。接受陌生人的道贺与虚与委蛇。 　　他一直忍耐。直到高中彻底爆发，这无谓的商业应酬才算告一段落。 　　对秦宇升而言，过不过生都没什么所谓。他以为周寻也是如此。 　　直到看见周寻方才的表情，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那样一个粗制滥造的生日蛋糕，那样走调的生日歌，那样廉价的生日礼物。 　　可是周寻，却露出他从未见过的表情。 　　眼神柔和。像是看见了全天下最珍贵的东西。 　　而他，完全无法融入。只能跟个傻子一样站在旁边。 　　看着周寻许愿，然后吹灭蜡烛。 　　秦宇升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不了解周寻。 　　因为那个人总是主动追着自己，满眼只有自己。他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得到周寻最大的关怀。 　　所以，他什么也没做。 　　那个面包店的小白脸，他以为对方约走周寻是为了妨碍自己，结果竟是为了庆生。 　　每当想及这点，就觉得无地自容、再也待不下去。 　　天下起大雪。 　　秦宇升的发丝与鼻尖沾上星星点点的白色。他只顾匆匆往前走，完全没注意前方。 　　嘭地一声，肩膀与人撞上。 　　秦宇升丢下一句「抱歉」，继续前行。 　　被撞的那人停住，视线追随着秦宇升的背影。 　　一中校服，银发，耳钉。对方走很快，身影很快没入黑暗。 　　“好像有点眼熟。” 　　顾星河手抵着口罩，喃喃自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堰鱼 10瓶；freei 5瓶；秃头女孩 2瓶；夙溯源、夜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一顿火锅吃了一个多小时。 　　女员工还得回家, 吃完蛋糕后就走了。周寻让店老板先去睡觉，和方思澄一起收拾桌子。 　　收拾完毕后，两人朝各自房间走去。 　　周寻：“今天谢谢……” 　　他晃了下手中礼物，“我等下拆……” 　　方思澄想起秦宇升送的手表, 皱眉：“不是很贵重, 别太期待。” 　　“这可没法控制。” 　　周寻笑, “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我会好好珍藏的。” 　　方思澄沉默了一会儿：“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用。” 　　已经走近卧室, 他手扶上门把手。 　　“晚安……” 　　“生日快乐，周寻。” 　　房门在眼前合上。 　　周寻回到房间, 拆开方思澄送的纸袋。里边落出一条杏色围巾，皮毛很软。灯光下, 能看见围巾细腻的花纹。 　　像是手织的。 　　周寻围上脖子。毛线并不刺人，反倒很暖和。 　　是方思澄自己织的吗。 　　周寻摘下围巾。正这时背包里传来振动。手机铃声响了。 　　周寻接起, 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喂？周寻……” 　　是顾河…… 　　“我在楼下……” 　　楼下？ 　　周寻起身走近窗旁。外边雪已经下很大, 地面铺了浅浅一层。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雪地中。 　　漆色短款羽绒服，戴了帽子和口罩。左手拿着手机, 抬头望着这个方向。 　　许是看见了周寻, 眉眼微弯：“现在方便吗……” 　　几分钟后，周寻来到楼下接顾河进来。 　　顾河摘下帽子口罩，脸冻得发白，但依然在笑：“里边好暖和……” 　　周寻端来热水, 皱眉问：“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 　　顾河揭过这个话题, 将手中纸袋递了过来。 　　“生日快乐……” 　　周寻视线下移：“你是为了送这个？” 　　顾河理所当然：“今天你生日嘛。直播结束我就赶过来了。” 　　他将纸袋塞进周寻手中。 　　“谢谢……”周寻顿了顿，问，“有生日蛋糕, 要吃吗。” 　　顾河眼睛一亮：“要！” 　　考虑到顾河得控制热量，周寻只切了一小块，并泡了茶。 　　一楼灯光亮起，暖色光线充斥了整个房间。屋外，大雪依然在下。 　　“你好像胖了点。”顾河道。 　　周寻摸了下脸：“是吗……” 　　自从那次住院，方思澄一直在给他投喂食物。想不胖都难。 　　顾河认真：“这样比较好，以前太瘦了。” 　　周寻：“我继续努力……”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但顾河明天还有工作，待不了太久。吃完蛋糕便重新戴上口罩。 　　“我得走了，可能好几个月不能见。” 　　周寻：“我们随时可以视频。” 　　顾河：“是啊，可这不太一样。” 　　比起刚来的时候，情绪明显低落几分。他凑近一些，膝盖抵住周寻的膝盖。 　　“我以前把事想的太简单了。娱乐圈比我想象复杂很多。” 　　“可是，想到周寻你也在努力，我就觉得可以坚持。” 　　他手覆上周寻手背，闭上眼睛。 　　周寻感觉到顾河指尖很冷，手在微微颤抖。 　　这是怎么了？ 　　周寻刚要询问，顾河便先一步挪开手，睁开眼睛。语气一如往常：“好，充电完毕。” 　　他站起身穿上外套，视线落在自己送出去的纸袋上。 　　“你要听喔……” 　　顾河注视过来，眼底仿佛看得见万千星河。 　　“那是我给你写的歌。” 　　顾河送的生日礼物是一首原创歌曲。刻录成了光盘。光盘盒包装简单，只写了三个字。 　　——给周寻。 　　送别顾河，周寻回房间后就放来听了。 　　那是一首抒情歌曲。光明、向上，洋溢着无限的热情。 　　光是听着，便能从中汲取到歌手强大的能量。只觉无论面对任何困难，都能勇往直前。 　　随光盘还附了一封信。 　　【你给了我勇气，我也希望能成为你的勇气。】 　　最下边画了个努力打气的小熊。 　　三分钟播放完毕。然后又开始循环播放。 　　上一辈子，周寻从没听过这首歌。 　　以顾星河的名气，大多数歌曲都脍炙人口。周寻即使记不住歌名，听见旋律也会觉得耳熟。 　　可这一首他完全没印象。 　　这是不同于上一辈子的、独属于这一世的歌曲。 　　周寻拿起手机，想要告诉顾河自己听过歌后的感想。 　　结果却发现了未接来电。 　　时间大约在一个小时前，来电人正是顾河。 　　周寻一怔。 　　所以对方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因为之前手机放在背包，他人又在厨房，完全没听见铃声。 　　顾河他，究竟等了多久。 　　圣诞节后便是元旦。 　　一中学生们刚结束期末考试，就迎来了高二下学期。 　　因为寒假只有短短三天。 　　学生们愁眉苦脸，坐在了人满为患的教室。 　　“如今离高三只剩不到几个月。下学期把高三课程全部拉完，等正式进入高三便是最后的冲刺复习。给我打起精神！” 　　如果说，在高二上学期学习还有松有驰，甚至安排了类似于篮球赛的文娱活动。那么到下学期以后，学生们便与一切娱乐活动绝缘了。 　　唯一的精神依赖，只剩《向阳新生》。 　　“呜呜呜可是下周就是最后一期了。以后我还能追什么呀。” 　　另一人叹息：“别追了，安心学习吧。” 　　有人把偶像图片贴上桌面：“顾星河，和妈妈一起冲呀！” 　　高二乃至高三全体，只能以此慰藉疲劳的身心。 　　然而对于其他年级的学生而言，现在正是放松的时候。 　　最后一期《向阳新生》随着学生们寒假开始，收视率冲上新高。 　　十人成团出道，顾星河是当之无愧的C位。 　　他的表现实在优异。除了最开始表现优秀的创作和歌唱能力，其后跳舞技能也被点亮。成团表演中再也不显突兀。 　　可以说，无论是颜粉还是事业粉，都充分在顾星河身上感受到了养成的快感。 　　而《向阳新生》出道团的首秀，便是演唱顾星河作词作曲的团体新曲。结束后举办签名会，粉丝能近距离和喜爱的爱豆一起互动。 　　门票一度被黄牛炒到上千块。 　　杜雅馨有幸抢到了票。 　　虽然父亲断了她的零花。但在卖了好几个心爱的周边后，她终于凑够钱，准备去参加签名会。 　　这件事自然是瞒着父母，只说自己要去朋友家里玩。 　　数小时的车程后，她抵达场馆。外边已排起一条长龙，还未正式开场。 　　又是数小时的等待，队伍终于开始挪动。 　　当台上十人出来，馆内立即爆发热烈的欢呼。 　　“啊啊啊！” 　　“顾星河妈妈爱你！” 　　“老公看我！” 　　尽管是十人团体，但为顾星河的声援完全压过了其余团员。 　　甚至在演出结束后的签名会上，排在顾星河面前的队伍也是最长的。 　　幕后工作人员已经尽量平衡了现场团员的粉丝数，但仍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这一结果。 　　每名粉丝约有20s的时间可以与偶像交谈。大部分人会选择握手签名和拍照。 　　杜雅馨也不例外。为了能将至今为止的情愫全部倾诉，她甚至提前准备好了腹稿。 　　队伍越来越近。 　　“下一个！” 　　杜雅馨一个哆嗦，小心走近顾星河身前。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只隔了一张桌子。 　　原先只能在屏幕中看见的人触手可及。 　　顾星河真人，要比电视上看见的更加好看！ 　　皮肤会发光一样，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温柔地注视着这个方向，好像眼中只有你。 　　“你好……” 　　声音纯粹干净，是清澈的少年音。 　　杜雅馨无论视觉听觉都被击爆，呆站在了原地。就连提前准备好的腹稿也忘得一干二净。 　　顾星河笑了一下：“不想跟我说话吗。” 　　“啊、啊！” 　　杜雅馨这才回神。时间只有20s，她可不能浪费。 　　她通红着脸拿出本子：“请给我签名！我喜欢你很久了。” 　　“谢谢……”顾星河签上名，“你叫什么名字？” 　　杜雅馨：“我、我叫「星坠nana」……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我经常在你账号下留言。” 　　自从参加节目以后，顾星河已经很少会看留评了。 　　他见小姑娘误解了自己意思：“我是问你真名。” 　　杜雅馨这才反应过来，脸更红了，小声道：“我叫杜雅馨……” 　　顾星河笔下一顿，少顷抬头道：“真好听……” 　　顾星河把签名还回去。 　　杜雅馨看见上边除了签名，后边还用自己名字写了一串小字。 　　她小鹿乱撞，壮着胆子问：“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顾星河没有拒绝，站起身。 　　杜雅馨手忙脚乱。慌乱间，手机不小心掉落地面。恰好这时，手机振动响起铃声。 　　杜雅馨看见来电人，一下子变了脸色。 　　顾星河见状：“不接吗……” 　　杜雅馨一愣。 　　顾星河：“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偶像都这么说了，杜雅馨也实在不敢无视父亲的来电，只好颤颤巍巍地接通。 　　刹那间，电话那头传来巨吼：“杜雅馨！你跑哪去了！？” 　　声音之大，哪怕没开免提，周围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杜雅馨手一抖，手机又摔在了桌面。顾星河帮其捡起，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 　　“我联系你朋友了，你压根没去找她。现在立刻马上回家，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杜雅馨欲哭无泪。 　　怎么难堪的一幕竟然让偶像撞见。 　　杜盛自顾自说完后便挂断了电话。顾星河把手机还回去。 　　杜雅馨：“谢、谢谢。” 　　顾星河：“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杜雅馨：“咦？” 　　“没什么……”顾星河笑，“只是听声音有些耳熟。” 　　自己的父母跟偶像认识——这种言情小说的剧情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 　　饶是如此，杜雅馨依然小心翼翼地说出了父亲名字：“我爸爸叫杜盛。” 　　然后，不知是否错觉，她恍然看见顾星河脸上笑意减淡。 　　那双永远干净的、仿佛深情注视情人的眼睛，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御魂笑光辉 10瓶；猪是的念来过倒 7瓶；穆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加更） 　　签名会圆满结束。所有粉丝都心满意足。 　　包括杜雅馨在内。虽然途中她好像看见顾星河变了表情, 但那一定是错觉。 　　因为之后那个人又很温柔地跟她说话。 　　唯一的遗憾是耽搁了些时间，结果没能抱上一下。 　　回去后大概会面临父亲怒斥。但至少在此之前，杜雅馨尚且想沉浸在美好的梦境中。 　　“后台出口在这边！”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听见这话，粉丝们纷纷涌向另一个方向。 　　杜雅馨原本打算直接乘车回家。但想起错过的那个拥抱, 咬咬牙还是往后台方向跑了。 　　反正老爸都已经生气, 也不怕再耽搁这一会儿。 　　难得见上偶像一次。这个拥抱, 她势在必得！ 　　场馆后台。成员们换上便服，相互道别后打算乘各自的保姆车回去。 　　他们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团体，但终究属于不同公司, 是竞争关系。 　　“星河……” 　　其中一个跟顾星河关系不错的成员搭话，“怎么感觉你签名会后半段就提不起精神, 累了吗。” 　　顾星河笑：“是有点累了……” 　　“最后加把劲啊。等热度过去了就没人关注咱们了，趁现在多拉点死忠粉。” 　　那人与顾星河闲聊几句：“我经纪人来了, 先走了。” 　　最后，休息室内只剩顾星河一人。 　　待所有人离开后, 他脸上笑容消失。 　　镜子里倒映着他的面孔。向来性情温和的人, 不笑的时候总显得有些恐怖。 　　杜雅馨，是周寻的继妹。也是那天他跟周寻连线时听见的女声。 　　难怪觉得名字耳熟。因为杜盛在跟他父亲套近乎的时候, 偶尔也会提起「女儿」的事。 　　顾星河五指收紧。 　　就是那一家人, 如此苛刻对待了周寻。 　　当听见杜盛名字的一刹那，顾星河险些没了表情管理。好歹最后收敛回去。 　　可是，当看见这个女孩羞涩地对自己笑，再联想对方那晚对周寻的态度。 　　【“谁让你进来的？想要偷东西吗！”】 　　稚嫩尖利的女声, 刺耳无比。 　　每当想及此, 顾星河就觉得无比反胃。 　　他手捂住脸，透过指尖缝隙看着地面。 　　他没法用自己的名字去租房子。必须尽快委托经纪人做这件事。 　　然后把周寻，从那个家彻底解放。 　　寒风凛冽。 　　顾星河刚一出后台, 就看见满目粉丝。 　　“啊啊啊他出来了！” 　　“星河我们等你好久了！” 　　“今晚表演真的很精彩！辛苦了！” 　　顾星河半张脸都裹在了围巾里。 　　他朝粉丝们挥手，匆匆朝保姆车方向走去。 　　途中，一个女孩跌倒在他眼前。估计是人太多被不小心挤过来了。 　　“没事吧？” 　　顾星河蹲身去扶。手刚要触碰，对方便先一步抬起头。 　　杜雅馨满脸通红：“我、我没事！” 　　顾星河手悬在了半空。 　　杜雅馨完全没发现对方动作停住，依然朝偶像伸出手。却不想对方像是没注意到似的先一步站起。 　　“没事就好……”顾星河笑着看她，“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家。” 　　说完便掠过她身边，抬脚朝前走去。 　　“啊啊啊星河！” 　　“等等我们！” 　　其他粉丝压根没注意到这一插曲，兴奋至极地追上去。 　　杜雅馨一个人蹲在原地。 　　掌心被地面擦破，渗出红血。微微发疼。 　　她在发愣。 　　奇怪…… 　　不该是这样的啊。 　　为什么顾星河，会对她这么冷漠？ 　　“阿嚏！” 　　周寻打了个喷嚏。 　　方思澄递来纸巾：“感冒了？” 　　周寻摇头。 　　两人正在一块吃早饭。因为最近学习压力越来越大，周寻也开始每天晨跑。 　　从半圈到一圈再到两圈，体力总算渐渐提升上来。 　　方思澄：“保送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高二下学期以后，便陆续有保送学校来校面试。而成绩优异的学生有优先面试资格。再加之周寻有保送加分，几乎是拥有最高优先权。 　　周寻没有立即回话。事实上，他还在思考。 　　保送考试的流程分为校内面试和校外考试。通过面试以后，还需去往大学参加入学考试，合格后才算保送成功。 　　期间流程3-6个月不等。相比起高考，竞争压力自然小很多。 　　不过，虽然保送看起来好处良多。但对周寻而言却有一个致命缺陷。 　　那便是学校与可选专业限制。 　　周寻的目标是A大。目前来看，A大虽然也送了保送资格，专业却只能选寥寥几个文科。 　　想拥有更多选择权，只能走高考。 　　迄今为止，周寻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提高学习成绩上，对之后想学的专业并没有多加思考。 　　而哪怕是上辈子，他也算是随波逐流。去了与秦宇升相同城市的大学，再一起创业。大学学到的知识几乎没有用上。 　　想到这里，周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说到创业。 　　想要赚大钱，比起慢腾腾给别人打工，还是自己创业效率更高。有了上一辈子的经验，应该能少走不少弯路。 　　何况，他已提前掌握了未来十年的外界动向。 　　政策导向，科技进展，人文喜好。 　　这一切都可以当作筹码。 　　比起上一辈子从事的传统行业，有另外一个新兴行业正在飞速发展。 　　——互联网。 　　等他进入大学，4G网络将全面铺开，人人拥有智能手机。 　　届时，短视频、手游、直播……所谓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吃到互联网红利的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或许，他能抓住这次机会。 　　思考清楚后，周寻找到班主任，婉拒了这一次的保送机会。 　　班主任颇为可惜：“这可是A大。你考虑清楚了？” 　　周寻：“是……” 　　“好吧……”班主任没有勉强。 　　毕竟以周寻成绩，参加高考说不定能有望冲一下市状元。对他们学校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班主任：“不过我可以问下原因吗。你为什么想走高考？” 　　“保送专业没有我想去的。”周寻回答，“我想学计算机。” 　　伴随保送考试临近。一中已有部分学生提前选择好出路。 　　方思澄选择了保送。A大文科专业中，有他想学习的法律。 　　这样一来，在通过A大入学考核后，就可以提前离校了。 　　方思澄虽然还想待在学校。但为免保送学生影响参加高考的，几乎是被强制遣返。 　　方思澄收拾好东西那天，周寻去送他。 　　“店长肯定很高兴。”周寻道，“离开学还有两个月，你可以多陪陪她。” 　　面向保送生，A大提前开了预科班。为迎接未来学生进入大学做准备。 　　所以在其他高中生还在闷头用功的时候，方思澄已经算是半个大学生了。 　　方思澄：“我知道……” 　　他顿了一下，“加油，你一定要考上A大。” 　　周寻：“放心……” 　　一中高二年级学习劲头越来越盛。连带着普通班也变得干劲十足。 　　而秦宇升虽然在教室里坐着，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内不断回想着那对男女对他说的话。 　　周末的时候，父母让他回了一趟家。 　　“留学？”秦宇升蹙眉，“不去……” 　　这番谈话倒也算是预料之中。 　　只是比起上一辈子貌似提前了一些。他记得那时候，是自己上高三以后父母才提出这种要求。 　　“不去？”秦父不快，“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继续这么下去混上一个二本有意思吗。秦家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秦母依然姿态优雅饮着茶。 　　弟弟年满一岁，正在隔壁房间蹒跚学步。 　　秦宇升冷笑：“现在秦家还有脸面可言？谁不知道我是个不成器的垃圾，所以你们才又生了一个。” 　　秦父：“你——” 　　秦宇升再懒得废话，站起身就要离开。 　　“机票已经买好，留学手续也在办了。” 　　秦母放下红茶，“一中你可以暂时不用去。我们请了家教，辅导你参加留学考试。” 　　秦宇升伫足。 　　这种手段，要比上一辈子来得更加雷厉风行。 　　他侧头去看，就见女人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这个是你余叔叔的女儿，比你大一岁。她已经在那个大学上课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多交流交流增进感情。” 　　秦母：“等你大学毕业回来，我们会先安排你在公司里实习。等你多学点经验，我们再慢慢给你放权。” 　　两人早已把秦宇升的未来安排好。 　　秦宇升记得，自己上辈子当场与这对男女大吵了一架。其后关系越来越紧张。直到最后，由于他始终不肯屈服。经济来源被断，租房也快到期。 　　那段时间，对秦宇升而言是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当时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周寻一个人。 　　秦宇升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秦父道，“我已经联系你班主任，下周开始你不用去上课了。” 　　秦宇升：“…” 　　他视线落在桌面的照片上。女孩长得白净，笑得可人。 　　那笑容，显得有些刺眼。 　　“我去留学，然后跟这个余叔叔的女儿交好关系。最后再两家结亲？”秦宇升语速很缓。 　　秦父：“你们要是互相对彼此感觉不错，那自然是一件好事。” 　　“然后……”秦宇升讽刺着说完最后一段话，“再像你们两人一样，随便生个孩子，然后去寻找「真爱」。” 　　秦父一拍桌面，茶水四溅：“秦宇升！” 　　秦宇升脸上没了表情，径自朝门外走去。 　　打开门的刹那，便听见隔壁传来弟弟的哭嚎。奶妈在一个劲儿地安慰。 　　“你的卡我已经停了。” 　　秦母在身后道。 　　“在你妥协以前，我们也不会给你钱。” 　　“一中虽然是市内最好的高中，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何必这么抵触。” 　　“还是说……”秦母又咽了一口红茶，“有什么人让你不想出国？” 　　秦父被点醒，轻哼了一声：“因为这种无聊事。” 　　“错了……” 　　秦宇升头也不回。弟弟的哭嚎声变得愈发刺耳。 　　他五指紧扣门把手。 　　“我只是觉得，让你们如意很不爽。” 　　门嘭地一声合上。 　　的确如此。 　　上一辈子，秦宇升的确是不想任父母摆布才固执留下。 　　哪怕断绝关系再也不联系。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大的原因，便是周寻。 　　他不可能和周寻分开，再去那莫名其妙的国家和不认识的女孩谈恋爱。 　　然而这一世，这条因素仿佛减淡许多。 　　因为周寻变了，不再像上辈子那样追着他跑。可偶尔展现出来的行为，又让秦宇升觉得对方其实在意自己。 　　圣诞节后，秦宇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周寻。 　　他好像从来不了解对方。拿自己作参照，以为自己不需要的、周寻也不需要。 　　但那好像是错了。 　　他一直以为，上辈子的自己和周寻亲密无间，天生一对。无论事业爱情都无比顺遂。 　　所以重来一世，他也一直在等。等着历史重现，再度抵达那个未来。 　　然而一切都不遂人意。 　　秦宇升仰起头。教室天花板映入眼帘，沾着些陈旧的微黄。 　　他双眼微眯。 　　如果周寻知道自己出国留学的事，会怎么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秃头女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筱夜 20瓶；辰希icx 15瓶；岩浆严江、琉璃树下杏花君。10瓶；腐女一枚 5瓶；秃头女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有点困。 　　周寻捏了捏鼻梁。 　　个人注意力高度集中时间是有限的。他站起身, 想去卫生间洗把脸。 　　刚出走廊，眼前便有人风风火火飞奔而来。 　　“啊、不好意思！”那人匆匆道歉后，继续朝前奔去。 　　“去哪了？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该不是你看错了，那种大明星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 　　“可是真的很像啊！肯定没跑多远, 再追追看。” 　　几人身影逐渐远去。 　　周寻目送几人离开。 　　大明星？ 　　他脑海中立马浮现顾河的模样。但想到对方出道以后历来很忙, 应该不会回学校, 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进入厕所。他打开水龙头。这时隔间有人出来，身影略显熟悉。 　　周寻不由一顿。 　　那人看见他后，下意识又要回隔间。等看清脸后, 才走出来摘下口罩。 　　周寻透过镜子认出那人，倏地转身。 　　“顾河？” 　　相比之前见面的时候, 顾河貌似又瘦了不少。下巴轮廓与肩颈线条愈加明显。顾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外瞥了一眼。 　　见状, 周寻走出走廊。方才的几人已经不见踪影，走廊空空如也。 　　他回头道：“没事, 已经走了。” 　　顾河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寻：“你怎么会来学校？” 　　顾河笑眯眯的：“送钥匙……” 　　周寻还未反应, 手里就被塞进一把硬质钥匙。 　　“这附近的公寓。”顾河道，“这样你上下学也方便。平常住校, 总得要个地方喘口气吧。” 　　周寻皱眉。 　　他之前的确提过要和顾河一起租房子, 但不是现在。 　　他看着顾河：“我还负担不起房租。” 　　“没关系，这就当我……”顾河咽回后几个字，道，“我原本就打算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你不住也是空着啊。” 　　他握着周寻的手：“这是我自己赚的钱, 好吗。” 　　“而且你实在不想住, 房东钱也不会退我啊。” 　　说到后面，语气愈加可怜巴巴。 　　周寻沉吟片刻，还是收下钥匙：“房租多少？” 　　顾河张了张口：“几、几百块吧。” 　　怎么可能, 这边可是学区房。 　　周寻并不相信。但料想顾河也不会说真话，问清地点后准备自己查。 　　顾河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以为周寻是接受了，笑得开心。 　　“之后我有空也会去那边住。啊、当然不会打扰你。你现在要备战高考吧？” 　　周寻点头。 　　在听说周寻志愿是A大后，顾河并不惊讶。 　　“你当然得去A大。” 　　在顾河看来，周寻聪明又努力，自然得去国内最好的大学。 　　“虽然学习上没法帮你。除此之外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我。” 　　相比起高一那会儿，周寻如今手头上宽裕不少。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捡高年级用剩的练习册。 　　周寻：“你专门来学校，就是为了送钥匙？” 　　“送钥匙是顺便的。”顾河眨了下眼睛，“主要是来见你一面。” 　　周寻：“…” 　　不知是否错觉，自从顾河出道以来，有些话他越来越接不上。 　　据说粉圈对此有一个专门的称呼，周寻偶尔听杜雅馨嚷嚷过。貌似是叫……「营业」？ 　　顾河完全没有察觉不对劲：“本来以为这个点你们都在上课，外边人很少。” 　　毕竟上次戴着口罩帽子溜进来时很顺利，几乎没人注意到他。所以这回如法炮制。 　　结果刚进来几步，就有上体育课的学生指着他大喊大叫，并拽着同伴一起冲过来。 　　周寻明白了：“所以你才躲进男厕所？” 　　顾河：“幸好进来的是你，不然不知道还要躲多久。” 　　毕竟高中的厕所可算不上好闻。 　　周寻：“你现在名气很大。还是别随便在外边走比较好。” 　　“我经纪人也这么说。”顾河移开视线，“所以这次我是偷偷来的。” 　　周寻一愣。 　　“现在该怎么出去呢。估计一出门又会撞上那些人。” 　　顾河叹了口气，抬眼看过来。 　　“周寻，你能帮帮我吗。” 　　清澈的琥珀色眼底，倒映着周寻身影。 　　下课铃打响。再过不久，就会有一窝蜂学生涌进来。 　　周寻看向顾河。 　　对方已经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只隐约露出微蜷的发丝。这副打扮都会被认出来，很可能是身形的缘故。 　　“要不把口罩摘了……”顾河作势要取，“戴着反倒显眼？” 　　有这个可能，不过…… 　　周寻：“要是取下来，就是100%被认出来。” 　　顾河不动了。 　　周寻想了想，脱下校服外套搭上顾河头顶，示意其搭上自己肩膀。 　　“装病吧……”周寻道，“我送你到校门口。” 　　话虽如此，由于周寻在学校也很显眼。两人一路从厕所走出教学楼，依然收到颇多注目礼。 　　“那不是周寻吗？” 　　“旁边那个人是不是生病了，还被周寻扶着。” 　　有认识的主动上前打招呼：“哟，周寻。”注意到身旁人后，“这人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周寻面不改色：“中暑了……” 　　“喔喔……”男生一愣，“最近确实升温了，得多补充水分才行。” 　　周寻：“他家长来接他，我送他出去。” 　　“行，我来帮忙吧。” 　　男生要过来扶，被周寻婉拒。 　　而从头到尾，另外一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目送两人走远，男生若有所思定在原地。 　　“怎么了？” 　　“被周寻扶着的那个人……”男生恍然大悟，“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是谁？” 　　“你看看，那种身高，那种身材，咱们学校有几个男生能有。你想到人了吗？” 　　被点醒后，女生瞪圆眼睛：“所以论坛里的帖子都是真的啊？秦宇升真的和周寻——” 　　她话没说完，便又咽了回去。 　　男生见其表情不对，转头一看，却发现故事主人公正站在自己身后。 　　秦宇升面色阴沉，冷冷注视两人离开的方向。 　　说话人张大嘴巴。自己的推测竟然被当场打脸！？可是如果周寻扶的人不是秦宇升，那又会是谁呢？ 　　秦宇升并没看他们几个，径自朝周寻离开方向追了出去。 　　女生哀叹：“我好像即将目睹一场三角恋修罗场。” 　　“三角恋？你在说什么啊，那三个可都是男的。”男生奇怪。 　　女生自知说漏嘴，打着哈哈：“没什么，我说着玩的。” 　　磕cp这种事，还是在帖子里自娱自乐吧。 　　除了最开始在教学楼有些引人注目外。出来以后一路畅通无阻。 　　周寻很快带顾河来到校门附近。 　　“谢谢……” 　　顾河摘下外套还给周寻。 　　周寻：“下次再有什么事直接联系我，我来校门找你。” 　　顾河嘟囔：“可这样就不算惊喜了啊。” 　　周寻扶额。 　　与其说是惊喜，倒不如说是惊吓。天知道当他看见顾河从厕所隔间走出来的时候，心情有多么怪异。 　　所幸顾河也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抬起头时，突然「啊」了一声。 　　周寻：“怎么了？” 　　顾河：“那儿有个人……” 　　闻言，周寻转过头去。但除了葱郁的树木与斑驳阳光外，什么也没看见。 　　“你看见谁了？” 　　“不知道名字，但我之前圣诞节也见过他。”顾河陷入回忆，“不、还要更早之前。” 　　少顷，他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 　　“那个人之前也来找过你，说是拿练习册。当时我还很胖，是高一的时候吧。” 　　周寻偏了下头。 　　顾河补充：“长得挺帅的男生，一头银发，看着有点凶。” 　　这么形容以后，周寻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谁。 　　顾河高一的时候在学校没有说话对象，自然不懂八卦；而之后参加比赛再也没来过学校。对一中这个「风云人物」并不了解。 　　顾河：“难怪我觉得眼熟，原来是咱们年级的人。” 　　周寻：“你刚才看见他了？” 　　顾河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那个方向：“不过现在不见了。” 　　周寻沉默。 　　“你认识那个人？”顾河问。 　　“是啊……”周寻回道，“毕竟一个学校的。” 　　顾河眼眸微弯：“那你们关系很不错吧。圣诞节那天，他是不是也帮你去庆生了？” 　　周寻半天没回话。 　　顾河疑惑：“周寻？” 　　“啊、没事。”周寻道，“那个人成绩很差，我帮他补过课。算不上关系好。” 　　“周寻……”顾河故作受伤，“你不会也是跟别人这么形容我的吧。” 　　“怎么会……”周寻失笑。 　　顾河是他的朋友，自然和秦宇升不同。 　　“我不擅长应付那种人。” 　　周寻移开视线，“他和你不一样。那个人不过是……” 　　“孽缘而已……” 　　两人聊着话，全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树影背后站着一人。 　　秦宇升背倚着树干。阳光自树叶缝隙洒落，在脸庞映下深浅不一的光斑。连带着原本就浅的瞳色愈加透明。 　　如同折射着日光的玻璃珠。 　　送别顾河，周寻朝来向走去。途径一处忽然顿住，侧头看过去。树下枝叶断裂，有被人踩过的痕迹。 　　过后不久，周寻一如往常周六前往补习班。而在这里得知了一个消息。 　　秦宇升退学出国了。 　　——这大概是继文理分班之后，他与秦宇升之间最大的一次人生转折。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汜鸭 26瓶；又又又书荒了 2瓶；汽泡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加更） 　　周寻也不太清楚, 自己是否是意识到了秦宇升存在才说出那种话。但对方选择留学的举动，无异于是终于准备放弃。 　　从此以后，无论周寻想或不想，都不用在学校见到秦宇升。 　　生活仍在继续。而自从升入高三, 学习节奏越加紧促。 　　周寻几乎没有精力再想别的事, 每天食堂宿舍教室三点一线。何杏那家人, 也没再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来学校找他。 　　日子就这么平稳而紧凑地过去。 　　很快，离《向阳新生》播出也过去了大半年。 　　出道成立的十人团除最开始比较活跃，此后都渐渐分道扬镳, 很少能见着团员凑齐的时候。 　　前一日，十人团正式宣告解散。 　　原本选手们参加这档节目就是为了聚揽人气。如今目的已达到, 没必要再为了团体活动浪费时间。 　　粉丝们大多是团员唯粉，自然是举双手欢迎。 　　这十人之中, 队长顾星河的去向最为引人注目。因此，在听说顾星河准备暂停娱乐活动迎接高考时, 众人大跌眼镜。 　　高考固然重要, 但也是针对一般学子。参加高考是为了考个好大学，考好大学是为了找好工作, 找好工作是为了赚大钱。 　　这么一个人尽皆知的等式——顾星河明明早已实现最后两个目的, 又何必多此一举。 　　何况这么长时间花在比赛中，即使参加高考又能考多少分？反而白白错过了这段时间的曝光。 　　世人众说纷纭，粉丝也并非全然支持。这意味她们将有大半年见不着自己哥哥。 　　不过无论其他人怎么想，顾星河还是决然暂停了活动。 　　此时一中高三上学期即将结束。即将迎来三天短假, 高三学子刚要短暂松一口气, 就听见这么一个劲爆消息。 　　顾星河竟然是他们学校的！？ 　　那一日，一中盛况空前。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顾星河，但大家从来没见过明星, 想要一睹真容。 　　一中里里外外，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之后顾星河会跟我们一起吃住咯？” 　　“不会吧，应该只是上课。” 　　“好激动，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明星。” 　　教室吵嚷地不成样子。 　　周寻抬头望向窗外。娱乐记者和顾星河粉丝还堵在校门外，正在被保安驱赶。 　　他之前收到顾河联络，说是原本打算返校上课。但被校方婉拒，担心影响其他高三学生。学籍会作保留，上课只得另想办法。 　　虽然这对顾河而言并不公平。但毕竟选择了娱乐圈这一条路，顾河还是接受了。 　　“我以为又能和你一起上课。”顾河语气带着失落，“结果只能待家里补习。” 　　但他又很快振作精神：“下周六我会去学校一趟。老妈有点儿担心，说要跟老师谈谈。” 　　他笑道，“到时候有空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 　　一声尖叫打断了周寻回忆。 　　“啊啊啊他来了！” 　　闻言，教室里学生全都冲到窗旁。果不其然看见一辆黑色轿车驶进校内，从上边下来的人正是顾星河。 　　与电视里耀眼夺目的打扮不同，顾星河私下穿着简单。天气冷，最外边裹了件黑色长羽绒服。戴了帽子和口罩。 　　但哪怕捂得如此严实，也能一眼分出明星与普通人的不同。 　　顾星河妈妈也来了，陪儿子一起进入教学楼。 　　进门以前，顾星河抬头往上边看了一眼。停顿几秒。 　　女生尖叫声更大。 　　“啊啊啊他是不是在看这边？” 　　“是在看我！是在看我！” 　　“胡说，明明是在看我！” 　　这短暂的停顿仿佛只是错觉。顾星河很快收回视线，走进教学楼内。 　　结果从顾星河进校再到离开，周寻也没能和对方见上面。 　　顾星河现在名气实在太大，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只要在一个地方停留上一会儿，就会有无数人聚集而来。 　　一中学生们极其失望。 　　“嗐，我还以为能跟大明星一起上课了呢。” 　　“知足吧。平常那些粉丝要买门票才能见上一面，我们还没花钱呢。” 　　学生们摇着头，回到座位。 　　这么个插曲过后，一中再未迎来特别的事件。 　　时光飞逝。很快，高考近在咫尺。 　　学校特意提前放了两天假，让学生们好好休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们已经努力过了。最后只要保持好心态，轻松进入考场即可。” 　　班主任道：“诸位加油……” 　　高考一共两天。第一天是语文数学，第二天是理综外语。 　　这一天，是全社会共同瞩目的考试。 　　周寻前往考场的时候，甚至有媒体前来采访报道。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方思澄和店长。方思澄特意请了假从大学预科班那边赶过来。 　　以周寻目前的成绩，哪怕发挥失常也有211和985保底。可如果最后不能考上A大，特意放弃保送似乎就没有意义了。 　　店长一路絮絮叨叨，方思澄却一直没说话。直到周寻进场前才塞过来一个东西。 　　是护身符。 　　“加油……”方思澄语气僵硬。 　　周寻：“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方思澄抿嘴，没有说话。 　　“谢谢……”周寻收起护身符，“我会用它祈祷的。” 　　两天的时间，气氛紧绷。考场外挤满了家长，热切遥望学校里的考场。尽管不知道自己孩子坐在哪个地方，但仍想用这种方式给予孩子力量。 　　上一辈子，周寻是一个人参加的考试。 　　偌大的教室里，只听得见学子笔尖沙沙声。 　　考完以后，当所有人奔向父母时，他依然是一个人搭上公交，摇晃着驶向来处。 　　对他而言，高考与平常测试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但这次不同。 　　当周寻走出考场，看见方思澄正站在不远处。见他出来，匆匆朝这个方向走近。 　　周寻握紧手中护身符，朝方思澄迎了过去。 　　历年高考分数线会以新闻发布会的形式公布。 　　早在开播以前，面包店里的人便早早候在电视前。分数线从专科线开始公布，自下而上。要到一本线估计还有一会儿。 　　“啊啊啊我好紧张。” 　　女员工掌心都出了汗，在电视前来回踱步。 　　方思澄面无表情：“看不见了……” 　　女员工干脆坐下：“我真的！自己参加高考那年都没这么紧张。” 　　她考完就知道自己考砸了，只能上专科。连看分数的心思都没有。 　　周寻关注着省内教育局官网，刷新页面后道：“可以查成绩了。” 　　短短一句话，便引来另外三人的注意力。 　　而此时，发布会才慢吞吞公布到二本线。 　　“不管了不管了，先查吧。”女员工走近，“反正往年一本线也就500来分，弟弟我相信你可以的！” 　　“重点不是一本线。”方思澄道，“而是超一本线多少分。” 　　女员工：“！” 　　女员工：“我不想跟你们学霸说话！” 　　周寻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和密码。许是有太多人查分，网络略卡。 　　七八秒后，页面加载完成。 　　当看见电脑屏幕的一刹那，周寻与方思澄陷入沉默。 　　店长还在等发布会公布分数线。见两孩子不说话了，不由有些焦急：“怎、怎么样了？” 　　女员工上前拍肩：“没事的，总有发挥失常的时候。想当年我再差也能上个本科，结果考试当天拉肚子，就只上了个……” 　　她看清页面一瞬间，不由顿住。 　　少顷…… 　　“卧槽！” 　　惊呼声响彻天际，震得整家面包店抖三抖。 　　“语文138，数学145，理综280，外语145。总分708！？卧槽？！” 　　“那你们干嘛摆出这副表情！我还以为考砸了呢！” 　　女员工短暂抱怨一句，又立马兴奋起来：“我第一次看见高考上700的。周寻，你该不会是状元吧！” 　　方思澄确实是因为震惊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相比起他离校之前，周寻成绩又突飞猛进了一大截。 　　都说成绩越到后边越来越难提。但这句话却完全没在周寻身上奏效。 　　要是高考再晚个几个月，方思澄毫不怀疑周寻能考满分。 　　这样一来，无论是A大亦或是A大的任何专业，肯定都没跑了。 　　方思澄脸上也终于展现一丝笑意，转头看向周寻。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周寻垂下头，落在膝上的手紧紧握住。 　　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抖。 　　方思澄欲言又止，最终没能说出什么话。手轻拍上周寻脊背。 　　“晚上庆祝，想吃点什么？” 　　结果，周寻虽然是状元，却只是市状元。省内排名第三。 　　何杏完全没有关注高考，自然也不清楚这一件事。直到某天招生办打来家里电话，她才如梦初醒。 　　“什么？奖学金！？” 　　各大高校招生办各出奇招，想要挖走这枚优秀学子。 　　有学校不仅承诺奖学金，还答应四年食宿费全免。 　　何杏并不关注这些。她关注的是奖学金是否是现钱，而她这个母亲能否拿到这个钱！ 　　“行行，我们考虑一下。” 　　何杏一连接了七八个电话。其中还有新闻媒体，说是想要采访她家。 　　接过电话后，她整个人窝到沙发上。 　　自从家长会以后她再没见过周寻。对方也没回过家，不知这段时间住去了哪里。 　　但何杏从不关心。老实说如果不是这通电话，她几乎要遗忘了周寻的存在。 　　她知道周寻成绩不错。不成想高考竟然成了市状元。联想其他高考状元的母亲，或许她也可以出一本书，借此大赚一笔。 　　省得杜盛总觉得自己吃他的喝他的，好像总欠他一样。 　　何杏躺在沙发上，自由畅想着无比美好的未来。 　　直到门铃声响起。 　　“请问这里是周寻同学的家吗。我们是「朝夕日报」的，现在方便吗。” 　　何杏弹簧般跳坐而起。 　　刚才打来电话的媒体太多，她已完全分不清哪家是哪家。 　　但朝夕日报这家媒体，市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全市最大的媒体平台。 　　“稍等！” 　　何杏整理了一下妆容，才笑着打开家门。 　　前来采访的是一名女记者。征得同意后，她先让同事拍了几张家中照片，又笑问：“请问周寻同学现在在哪？” 　　“喔，他啊……”何杏哪里知道，胡诌了一个理由，“出门玩去了，也不知道几点回来。” 　　“劳逸结合，娱乐是为了更好的学习。”女记者叮嘱同事，“快写上快写上。” 　　接着又问：“方便的话，能让我们看一下周寻同学平时学习的地方吗。” 　　数分钟后。 　　如果说，何杏起初是抱着欣喜的心情迎来记者。那么现在她完全后悔了。 　　因为她完全答不上记者提问。 　　周寻平常怎么学习、饮食如何安排、学校人际关系、兴趣爱好……诸如此类。 　　谎言总有漏洞。何杏即便一时答上了，后边的话仍然漏洞百出。 　　经验丰富如女记者，自然也敏锐地嗅到了这一不对劲。 　　“看来周寻同学平时在校时间比较多，不用您太过操心是吗。” 　　给了台阶，何杏立马就下：“是啊是啊，他这个孩子挺自觉的。我跟孩子他爸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也辅导不了什么。” 　　女记者与同事对视一眼。 　　这句话又与前边自相矛盾。 　　她没有点破，收起笔记：“方便的话能给我们几张周寻同学的照片吗，报道的时候可能会用到。” 　　何杏哪里有什么照片，支支吾吾：“这、这个，不是很方便。” 　　“没关系姐……”同事看了眼手机，“去学校的拿到了。” 　　白跑一趟。 　　饶是如此，女记者还是笑着起身：“今天麻烦您了，那我们就先……” 　　告辞两个字还没出口，门边方向便响起了声音。 　　几人循声望去，恰好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冲进来。 　　“何杏！周寻那臭小子在哪儿！？” 　　何杏脸色一僵。但杜盛这会儿估计是在气头上，压根没注意其他人，还以为是何杏牌友。 　　“你又约人来家里打牌了？告诉你，赶紧把周寻叫回家。我有事问他！” 　　何杏拼命摇头。 　　“你摇什么摇……” 　　杜盛皱眉。一偏头，恰好看见一台摄影机对准自己，不由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一只泡芙、笙水水水、Mr.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花坞 10瓶；Ailiscm 5瓶；书离 3瓶；秃头女孩 2瓶；繁花落尽、九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杜盛之所以如此生气, 是因为顾总突然停了订单去找别家公司供货了。连带着一些中小型企业也有样学样，不再与他们公司合作。 　　问及原因，便说顾总是行业翘楚业内模范。那位人物都换了地方，肯定是因为杜盛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只是碍于面子没说。 　　杜盛被顶头上司臭骂一顿, 让马上联系顾总道歉。 　　可杜盛怎么也打不通电话。最后还是顾总助理接起, 让两家好聚好散。再骚扰下去或许会报警。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嘟嘟声, 杜盛心凉极了。 　　他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周寻那边出了问题。 　　本来嘛，他都与顾总合作快两年了, 一直相安无事。而有顾总当头，拉来新的合作对象也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两年时间, 杜盛飞速晋升。眼看就能升为副总。却在关键时刻出了幺蛾子。 　　最近公司业绩飞速下滑，不少人离职。先不说他还能不能当上副总, 即便当上了，估计也是个空架子。 　　于是杜盛立马回来找周寻, 想通过周寻见上顾总一面。却没想到会撞见媒体。 　　包含女记者在内, 所有人的表情都略显微妙，似笑非笑。 　　“打扰了……” 　　记者们离开了杜盛家。 　　然后, 一篇关于市状元的报道刊载出来。 　　报道并未怎么提及状元家事, 而是从学校角度进行报道。但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着一个信息。 　　状元寄人篱下备受折磨，然而依然努力用功，最终依靠自己实现人生价值，改变人生轨迹。梅花香自苦寒来, 柳暗花明又一村。 　　该篇报道并未透露私人信息。但近旁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杜盛每次去上班都如坐针毡。因为他在公司里塑造的形象, 从来都是爱护家人严于律己的好男人。 　　而现在手下同事看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杜盛捏断了笔。 　　笔杆滚落摔在地上，溅开墨迹。如同炸开的烟花。 　　其后不久, 杜家爆发了一场「战争」，让这个婚姻名存实亡。 　　周寻没再关注何杏家里的事，也不清楚何杏与杜盛之间发生了什么。 　　眼看开学日期临近。他收拾好东西。 　　方思澄进来敲门：“好了吗……” 　　周寻拎起背包：“好了……” 　　这段期间除了提前预习大学功课外，他还是一如往常在面包店打工。 　　偶尔顾河也会过来。只是对方实在太忙，聚少离多。结束高考后，又开始进行营业活动。 　　这短暂的退圈并未让顾星河这一名字热度消散，反而让众人愈加期待这明日之星的回归。 　　手机振动。周寻收到来自顾河的短信。 　　【今天去A大？记得拍照片给我，我还在录歌室【笑】】 　　方思澄注意到，皱眉：“又是顾河？” 　　“嗯……”周寻回了短信，看方思澄，“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喜欢他。” 　　“…” 　　方思澄转开头：“我只是对这种类型很棘手。” 　　来到楼下，店老板早已候在门口。见两人下来，一人手里塞进一个红包。 　　周寻一愣，想要还回去：“老板，我……” 　　“收下吧……”店老板慈爱地笑，“你们两个以后就是大学生了，要用钱的地方很多。” 　　方思澄径自抽出红包，塞进周寻衣袋。 　　店老板一左一右牵起两个孩子的手，叮嘱道：“大学同学天南地北的，你们不会跟每个人都打好关系。但一定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们都是彼此的依靠，一定要互相帮助。” 　　在店老板的牵引下，周寻与方思澄手背贴在了一起。两人对视一眼。 　　“当然……” 　　周寻重新看向店老板：“我会照看好他。” 　　方思澄视线落在地面，轻叹一口气：“说什么呢。应该是我照看你吧。” 　　店老板心满意足松开两人的手。 　　方思澄先一步拎包出去了。周寻正要跟上，却听见店老板声音。 　　“我真的很庆幸那天把你留下了。” 　　周寻顿步，转头回望过去。 　　半旬老人望着他，头发斑白。由于在笑，眼角是深深的鱼尾纹。 　　“澄澄比以前开朗许多，也终于懂得关心人。都是你的功劳。” 　　她还记得那天场景。高一暑假她刚推门进来，就看见店里站了一个清瘦学生。 　　又瘦又高，嘴巴紧抿成一条线。明明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气质却显得少年老成。 　　尽管当时店内生意不好、也并不缺人，但她还是把这名学生留下了。 　　既是因为担心这孩子没地方去，也是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能让她那个别扭的亲生儿子成长的机会。 　　现在看来，当初选择是正确的。 　　闻言，周寻转身面向店老板。 　　“不，我才是。” 　　店门合上，发出一串响铃。 　　透过后玻璃，店老板目送两个孩子离去。相比当初，两人又长高了一些。已经快是18岁的成年人。 　　她在这家面包店度过了自己的一生。但那两个孩子，会继续这么走下去，开创属于自己的精彩一生。 　　到学校以后，由于属于不同专业，周寻与方思澄暂且分开。 　　两人宿舍楼栋也不同。与周寻同一寝室的是另外三个陌生男生。 　　相互打过招呼，大学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比起高中，大学主要以自主学习为主。老师不会手把手教学，也不会追着你屁股后边要作业。 　　交不上去作业就直接扣平时成绩。扣多了期末挂科，最后会影响毕业。 　　大一开始就很忙碌，除了专业课以外还有通选。从早到晚都安排的满满当当。 　　再加之不少人还报了社团和学生会，一周七天几乎没有闲暇。 　　周寻什么也没报。因为按照未来规划，社团或是学生会经历对他没有太大帮助。 　　他需要的，是实习经历。 　　不同于高中，所有人都一致追求学习成绩。大学以后，众人目标各异。 　　有人想要保研，有人打算出国，还有人则打算本科毕业后直接就职。 　　周寻属于最后一种。 　　互联网红利吃的是时机，他没有太多时间慢吞吞等大学毕业、再硕博连读。 　　他约莫用了一年时间适应大学功课，私底下用功自学，几乎是延续了高三的生活节奏。期间也跟了一些校内和导师的项目。 　　待逐步稳定后，于大二寒假尝试制作个人简历投往各大互联网公司。 　　毕竟不是正式员工，大公司对实习生要求相对不高。招来实习生，很大程度上也是安排一些普通员工不愿做的重复性工作。 　　尤其是周寻还顶着A大学子的名号，几乎所有公司都来了回复，答应进行面试。 　　周寻毕竟拥有上一辈子工作的经验，知道HR最看重什么。很快拿到几家大公司的实习offer。 　　周寻在意的是，能否在这份实习中学到经验。 　　他对比了一下面试时几位面试官的态度，最终选择其中一家，成功入职。 　　“你就坐这里吧。” 　　HR带他坐上其中一个工位，笑道：“不用紧张。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就行，大家都是同龄人，很亲切的。” 　　相较于其他传统行业，互联网的确是新兴企业。员工平均年龄不过三十出头。周寻身边的同事也大多在二十五六左右。 　　年轻化是互联网公司的优点。思想活跃，积极主动，平级化。几乎不存在传统公司的那种老油条。每个人都一边汲取着知识、一边努力奋斗。 　　但缺点同样也在于「年轻」。年轻气盛，情绪化，不懂掩饰。工作上的矛盾常常会带入私生活，甚至出现「站队」。 　　并且由于「平级化」的缘故，也几乎不存在上司教导下属的情形。所有人各自为阵，独善其身。 　　这是周寻待在公司一个月后观察到的情形。想要学习更多技能，只有主动去帮助同事分担工作，再借机请教。 　　“我先走了……” 　　工位上，一名同事站起身。现在已接近凌晨，大半个办公区都灭了灯。 　　那人笑着朝周寻道：“一个实习生这么拼干嘛，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寻：“快弄完了……” 　　最后一个人也离开了。 　　周寻继续敲键盘。 　　事实上安排给实习生的工作并不多，也大多是些皮毛，并不涉及业务核心。现在手头许多工作，都是周寻主动向周围同事要来的。 　　随着熟练度提升，他效率越来越高，也逐渐理清业务全貌。 　　按下回车，他正要合上电脑，却突然察觉身后站了一人。倏地转回头。 　　“加班到这么晚？” 　　那人笑盈盈看他。 　　周寻认出来人，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整个部门的老大。 　　只是他平常接触不多，只在部门会议上偶尔见过几次。 　　男人手搭上椅背，认真看了遍电脑里的内容。又问周寻：“这是你写的？” 　　周寻：“是……” 　　男人直起身子：“我记得你是刚招进来的实习生？这不是你的工作吧。” 　　“我想要学更多东西。”周寻没有隐瞒，“所以请同事分给我的。” 　　“是吗……” 　　男人若有所思，“你进来几个月，觉得咱们公司怎么样？” 　　周寻没有立即回答。 　　男人：“没关系，就当闲聊而已。大胆一点儿说。” 　　周寻沉默片刻：“公司技术很成熟，同事们都很有干劲。在这里待着能学到很多。” 　　男人拍了下座椅后背：“是吗，那你继续努力。” 　　丢下这句，便要转身离开。 　　“恕我直言……”周寻出声。 　　“我只在公司待了几个月，能看见的东西十分片面。我能想到的东西，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男人顿步，转头回望过来。周寻：“无论存在什么问题，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您要问我对公司的看法，我只能说出那些。” 　　周寻私下里经常听见同事抱怨。无非是抱怨交接部门不懂通融、又或是沟通困难。但要问及怎么解决，就只会摊开双手：我怎么知道。 　　周寻当然可以把自己观察到的现象如实告知，但对这个部门老大而言，估计已经是耳朵起茧子的事。迟迟不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毕竟已经是个很大的企业，动一发而牵全身。 　　所以对于周寻而言，既然想不到解决办法，那么即使把自己至今观察到的情况如实告知，也不过是废话。 　　男人静静望着周寻。少顷莞尔一笑：“新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寻……” 　　“周寻？”男人正过身子，“我叫……” 　　“胡邢……”周寻接道，“我之前在会上见过您。” 　　胡邢点了点头：“你今年多大了。” 　　突然问及年龄，周寻一愣，老实回答：“19了。” 　　“才19？”胡邢道，“我还以为你快毕业了呢。老实说，要不是看你脸很小，我也实在不觉得你还是个大学生。” 　　在胡邢印象里，学生哪怕在学校担任了再多重责，也不过是象牙塔里的孩子，对很多事的看法依然天真。 　　只要还是学生，在社会上就有天然的优待。大人们有「义务」教导知识，有「义务」解决问题。 　　而学生们只需要「学习」和「提出疑问」。 　　“不过再怎么年轻，还是要多注意点别熬夜。现在看不出来，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担心脱发和啤酒肚了。” 　　胡邢摸了摸脑袋。 　　“早点回去休息吧。” 　　自那以后，周寻与这位部门老大的关系稍微亲近了一些。 　　倒也没有多熟悉，只是平常遇见会打招呼的程度。 　　同事们都十分讶异。他们平常都跟这个老大说不上什么话，这个新来的实习生是什么情况？ 　　而在对部门里的工作和业务越来越熟悉后，周寻找到部门老大，申请调岗。 　　胡邢看着申请书，抬起眼皮：“你说你要转到其他部门？” 　　周寻：“是……” 　　胡邢：“是跟同事发生了什么矛盾？如果有问题，我可以帮忙……” 　　“不，是我个人原因。” 　　周寻只是觉得，即使再在这个部门待下去，也学不到更多东西。 　　胡邢看出周寻的意图，笑道：“你之前说你是来学习的。看来还真是明目张胆把我们部门当成了跳板？实习生申请调岗，简直闻所未闻。” 　　周寻略一顿后：“我咨询过HR，这符合公司规定。” 　　“是啊。但大多数人不会这么做。”胡邢扣下申请书。 　　周寻没有说话。 　　如果顶头上司实在不允许。那他也只能申请离职，再重新走一遍入职程序。或者去其他公司。 　　“好啊……” 　　然而下一秒，却听见这么一句答复。 　　胡邢道：“我可以同意，其他部门我也会打声招呼。不过有一个条件。” 　　“要是你答应了，我就同意你调岗。” 　　男人笑眯眯道。 　　作者有话要说：走下事业线——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雪落 3瓶；繁花落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加更） 　　胡邢准备跳槽。条件是, 周寻跟他一起过去。 　　“说是跳槽，其实是一个朋友邀请我一起创业。”胡邢手指敲桌面，“这家老互联网公司你也看见了，很多问题根深蒂固, 一时半会儿改不了。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我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离我辞职还有大半年时间。趁这段期间, 你想去哪个岗位实习都可以转一遍。反正现在人手不足，各部门都需要苦力。”胡邢眨了眨眼睛。 　　周寻迟疑：“创业公司？” 　　胡邢：“放心，我那个朋友很有能力, 绝对能把公司做大。而且这对你也是一个很好的经历吧？沉没成本几乎为零，年轻人就该勇敢试错。” 　　胡邢口才不愧很好, 明明是一个连工商注册都没做的公司，却被他吹得天花乱坠。好像周寻错过会是自己极大的损失。 　　如果是其他年轻人, 在听见这么一通吹捧后估计早就动心答应。 　　可在周寻听来，这跟一个皮包公司画大饼也没太大区别。 　　胡邢说得口干舌燥, 但见周寻没半点反应, 饮了口茶：“所以，你怎么想？” 　　周寻原本目的就是做互联网创业。如今智能手机越来越普及, 几乎人手一部。做APP开发的小型互联网公司也如雨后春笋般立起。 　　——共同点是, 很快破产倒闭。 　　尽管不少人抓到了这一风口，却完全是用错了力。 　　周寻不太清楚，胡邢和他所谓的朋友是否是好的合伙人。 　　更不清楚，为什么对方会找上自己一个还未毕业的学生。 　　许是看出这点疑惑, 胡邢主动解释道：“比起那些在旧互联网公司吃过洗脑包的家伙, 我们更需要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新人。” 　　“没错，你硬实力的确不足。但做事细致周到，考虑问题也全面, 最重要的是，你懂得用这里。” 　　胡邢点了点脑门。 　　“那点儿小差距你很快就能追上。如果你需要，我和朋友的所有经验都可以教给你。哪怕之后你不想干离开了，相信也可以去任意一家大公司。” 　　胡邢双手交叠，笑眯眯看着周寻：“怎么样？” 　　周寻看了一会儿胡邢，开口：“我想要见见你朋友。” 　　胡邢偏头。 　　周寻：“我希望我去那里，不会是浪费时间。” 　　胡邢噗嗤一声笑了。 　　“那小子要是听见一个没毕业的这么说，肯定会发脾气。” 　　男人像是觉得有趣，答应了周寻的要求。 　　聊完事，周寻准备离开。刚一转身，就听见胡邢声音。 　　“老实说，我还在担心你会立即答应。” 　　周寻侧头看去。 　　男人下巴抵着手背，笑看这个方向：“要是那样，可能就得轮到我这边反悔了。” 　　周寻：“…” 　　周寻：“打扰了……” 　　门在身后合上。 　　几日后，调岗工作顺利完成。周寻来到新的部门。业务刚开始总不太熟练，结果这天，周寻又加班到很晚。 　　A大宿舍门禁时间是0点。晚于0点就得敲宿管窗户，麻烦对方专门跑一趟出来。 　　当然，会收获宿管大爷的眼刀一枚。 　　周寻晚归次数过多，宿管大爷都记得他了。每次嘟嘟囔囔着掏出一串钥匙。 　　周寻做好心理准备，正打算敲窗。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又这么晚回来？” 　　音色清冷。周寻回头一看，见是方思澄。 　　自从升入大学，两人课业都很繁忙。再加之周寻实习，之后更是难得见上一面。 　　相较于平时休闲的打扮，方思澄今天穿得颇为正式。一身笔挺西装，五指提着公文包。 　　没系领带，攥成一团握在手中。 　　周寻看明白了：“你去面试了吗。” 　　方思澄点头。 　　现在升入大二，法院学生都陆续开始去法院或者律所实习。 　　周寻：“怎么会这么晚。” 　　方思澄蹙眉：“面试完，那边人就直接让我留下了。” 　　周寻笑：“看来是你太优秀，他们怕错过了。” 　　方思澄叹息。 　　难得遇上，周寻想了想问：“你肚子饿吗……” 　　方思澄抬眼看过来。 　　周寻：“要不要去吃夜宵？” 　　大学生普遍都是夜猫子。连带着周边餐馆也会营业到很晚。 　　数分钟后，两人在一家烧烤店坐下。方思澄脱下西装外套，顺手将领带塞进口袋。 　　周寻见状：“系着不舒服？” 　　“不……”方思澄道，“我不太会弄……” 　　周寻了然。对于即将步入社会的大学生而言，系领带的确是第一个小关卡。 　　他示意方思澄把领带递过来，做出示范：“像这样……” 　　原本皱皱巴巴的领带，在周寻手中很快束成漂亮的一段。 　　他摘下后还给方思澄：“试试看？” 　　方思澄拧眉尝试了一次。但无论怎么做都显得歪歪扭扭。步骤明明都是对的，偏偏成品出来很不像样。 　　周寻抱臂：“律所上班必须打领带？” 　　方思澄：“是公司规定……” 　　周寻招手，示意方思澄坐近。领带套上对方衣领。 　　方思澄垂着头，身体略微僵硬。 　　几秒后，一个漂亮的领带成型。 　　“我回去录个教程发你，多练几次就好了。实在学不会……”周寻开玩笑，“找个心灵手巧的女朋友也成。” 　　这时烧烤刚好端上来，周寻给上菜的服务员腾开位子。方思澄依然坐在原地，执起领带一角。 　　“…” 　　女朋友？ 　　待服务员离开，周寻正要招呼方思澄吃，却突然听见问话：“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周寻一顿，转头看过去。方思澄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仿若黑夜，深不见底。 　　周寻喜欢男人这个事、自高中以后两人再未提过。如今听方思澄旧事重提，周寻愣了愣，回答：“没有……” 　　不如说，他全副精力都放在了学习和工作上，压根没空去想这些事。 　　方思澄落在桌上的手不由握紧。 　　“周寻、我……” 　　话未说完，铃声打断了两人对话。是周寻手机。 　　周寻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对面传来胡邢的声音。 　　“你这周末有空没？”胡邢问，“我给你约到人了，周末跟我走一趟吧。” 　　大概是之前说的创业伙伴。 　　周寻叹息：“老大，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喔？啊、抱歉，没太注意。” 　　话虽如此，胡邢语气并听不出歉意：“不过干互联网这行的都睡得晚。我怕明天忘了，所以赶紧给你打电话。” 　　“我知道了……” 　　几句后，周寻放下手机。 　　“约人？” 　　胡邢嗓门不小。方思澄坐得近，也隐约听见了谈话内容。 　　周寻简要解释了一遍。 　　“创业公司吗……”方思澄不太赞同，“风险太大了。你应该多工作几年再考虑这些。” 　　周寻理解方思澄的想法。老实说若真是一个普通大学生，他也认为先积累工作经验再创业会比较好。 　　可他加上上一辈子，如今已工作超过十年了。 　　“我还没答应……”周寻道，“会先去看看情况。” 　　方思澄：“这周末是吗……” 　　周寻：“对……” 　　方思澄冷然：“我也一起去……” 　　“总不能看着你被卖了。”他眉头微蹙。 　　周寻「唔」了一声，咽下饮料。 　　方思澄：“怎么？” 　　“没什么……” 　　周寻总不能说自己又想叫方思澄「妈」了。 　　“我会问问看的。麻烦你了……” 　　他想起胡邢来电前的事：“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烧烤店是露天厨房，碳火次啦啦地烧着。空气里弥漫着孜然香气。 　　方思澄沉默片刻，移开视线。 　　“忘了……” 　　很快到了周末。 　　胡邢爽快同意了周寻带朋友来的请求。同为优秀的A大学子，说不定也可以趁机挖角。 　　胡邢是这么打算的。 　　见面地点约在了一处办公楼脚下。 　　相比起实习公司的金碧辉煌，这处办公楼显得颇为拮据。位于特别偏僻的角落，几乎没什么人流量。 　　“汪汪！” 　　一只野狗从垃圾桶窜出，跃过三人身后。 　　方思澄回头看了一眼。 　　流浪狗跑得很快，纵身一跃、身影没入灌木丛中。 　　胡邢正在打电话，但半天也没人接。 　　后来估计是放弃了，笑着朝两人道：“算了，我直接带你俩上去吧。刚搬过来东西也还没收拾，有点乱，别介意啊。” 　　他推开玻璃大门。 　　周寻打量四周。一栋办公楼的营业情况，光看门前保安状况就能判断出来。 　　见他们进来，保安并没有上前询问或索要身份证明，只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电梯上行。胡邢口中的创业公司位于办公楼最顶层。房间号是连着的两个区域。 　　方思澄：“只有两个房间？” 　　胡邢：“刚创业嘛，现在公司人不多。租大了浪费……” 　　“小心脚……” 　　一出电梯，便看见走廊四处翻滚着纸箱。一路蔓延到尽头。 　　胡邢带着两人避开：“虽然只租了两个房间。但这层除了咱们暂时没其他公司，别拘束。” 　　周寻：“…” 　　所以才到处弄得一团乱吗。 　　来到公司门前，门上贴了一张白纸，写了这家公司暂时的名称。连正式logo都没有。 　　胡邢浑不在意：“这些都是虚的，重要的是公司硬实力。” 　　周寻没回话。 　　老实说从进来到现在，他完全没看见一点儿能称得上「硬实力」的要素。 　　房间里边也很乱。除了纸箱外还堆着几大台电脑。窗帘紧闭，明明是在白天，房里却透不出半丝光线。 　　“老沈，老沈？去哪了！该不是还在睡觉吧。” 　　胡邢在房间里找人。走到窗边时顺手一把拉开窗帘。 　　刺目的光线涌进，原本黑暗的房间变得通体透亮。 　　然后，沙发方向传来动静。 　　周寻这才注意到沙发上躺了一人。身上盖着厚衣服和毛毯，几乎把整个人都给埋了进去。 　　“靠老沈，原来你在这儿啊。” 　　胡邢一把掀开毛毯。 　　那人像是啧了一声，手臂挡住眼，依然没动。 　　“行了该起来了！新人们都来了！” 　　听见这话，男人才缓缓挪开手，垂眼看过来。 　　当四目相对，周寻不由怔住。 　　男人模样俊朗，五官深邃。或许是困倦的缘故，整个人都透着浓浓的慵懒。 　　气质截然不同。 　　可是那副样貌。眼尾上挑，带着些微戾气。耳钉缀了黑色耳钉，与漆黑的发丝相得益彰。 　　——那副样貌，竟与秦宇升有五分相似。 　　男人坐起身，发丝微长至脖颈，略显凌乱。看人的模样貌似傲慢。 　　“就是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叶舟 9瓶；哒哒 6瓶；freei 4瓶；小看、弱水彼岸 2瓶；山高水远、星系收藏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就连这傲慢的脾气也很像。 　　如果不是知道秦宇升唯一的弟弟今年不过几岁, 周寻恐怕要误会两人是亲兄弟。 　　男人似乎是彻底清醒了。利落竖拢头发扎了个小辫，头也不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有什么技能，对公司有什么用？” 　　方思澄不悦皱眉。 　　胡邢打圆场：“这里也不适合谈话。要不去隔壁房间？你先去洗把脸。” 　　男人闷哼一声，抬脚走向卫生间。 　　方思澄拉住周寻：“你还要浪费时间吗？” 　　无论是目前公司内部的营业状况还是这些人的态度, 都让他瞧不出一点儿前景。 　　“这不是还没聊吗。”胡邢笑道, “天才总会有些怪癖不是吗。” 　　方思澄皱眉：“天才？” 　　“那个人的名字,”胡邢指了指卫生间房间，“叫沈承言……” 　　沈承言其人，互联网界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早在大学期间就表现出惊人的编程天赋。毕业以前就拿到Z国某大型互联网公司Offer, 在外工作三年之久。期间带过的项目拿过的奖项不计其数。 　　后被挖回国内。无论是怎样的小公司，在他的带领下都逐渐走向壮大, 经常做出爆款产品。 　　可以说，沈承言无论是技术层面还是对市场的敏锐度、都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天赋。 　　周寻想要朝互联网行业发展, 自然是提前调查过，也听说过沈承言的大名。 　　只不过这个人…… 　　周寻：“我听说回国以后, 他在每家公司待的时间都不超过一年。” 　　沈承言实力有多强, 脾气就有多臭。和公司同事关系都处得不怎么样。哪怕是公司老总对其也是处处忍耐。 　　内部关系尚且如此。偶尔项目需求要与甲方交接，沈承言每次出场都会把甲方爸爸气得够呛。 　　也因此公司换了一家又一家。 　　胡邢干笑：“这你也知道啊。” 　　当然在周寻看来这并不算缺点。人各有长处, 只要沈承言今后不亲自对外交接, 说不定真能把这家创业公司给做起来。 　　卫生间门开了。沈承言走出来，鼻梁架了一副眼镜。倒是柔和了眼底原先的戾气。 　　他抬了下下巴，示意两人跟他进去。 　　胡邢推周寻和方思澄：“走吧走吧，先坐下聊聊。” 　　勉强也算是一次面试。周寻提前准备了简历, 交给沈承言。 　　沈承言飞速扫了一眼, 皱了皱眉：“就这？” 　　方思澄眯眼。 　　“A大？倒是个不错的牌子。”沈承言放下简历，上下打量一番周寻。 　　“不过你，还没毕业吧？编程实力算不上优秀, 经验也不足。招你进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哎呀老沈，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你忘了吗？” 　　胡邢连忙补充，“青年才俊未来之星。比起招些老油条，还是年轻人比较好管……咳，好带吧？” 　　“也不能因为这点就招一个废物。” 　　沈承言取下眼镜，“就这样吧，你们可以走了。” 　　气温一下子跌落。 　　“废物？”方思澄语气很冷，“很抱歉，从进来到现在，你们这儿我看不出任何符合正经公司的要素。” 　　“与其说是公司，倒不如说是「垃圾场」。” 　　沈承言完全没理会方思澄的讽刺，嘴角一扯：“可笑……” 　　气氛一时显得剑拔弩张。 　　胡邢虽然已经习惯自己这位老友的性格。但没想到面对年轻人，还这么让对方下不了台。 　　他抹了把脸，准备缓和气氛：“老沈啊……” 　　“请问一下……” 　　这时听见周寻问话。 　　“这间公司，目前只有你们两个人？” 　　胡邢一愣，回答道：“目前是的……” 　　周寻：“所以说只要你们两个同意，我就能入职这家公司。” 　　“什么？”沈承言不快道，“我都说了……” 　　周寻打断：“反过来说，哪怕一个人不同意，也不算完全没有机会。”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那么，给一个试用期吧。” 　　沈承言懵了。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听他说话？ 　　胡邢哈哈大笑：“好啊！老沈不想要你，我肯定得要。就来个试用期！” 　　沈承言愠怒：“老胡——” 　　“这是咱们两个的公司。虽然你是大佬，也不能你一个说了算。”胡邢拍沈承言肩膀，笑眯眯道，“就这么定了……” 　　面试算是过了。话虽如此，周寻也得隔段时间再来上班。他现在这家公司的实习期还没结束，必须等时间到。 　　到时候，胡邢差不多正式离职，会和他一起前往新公司。 　　走出办公楼，方思澄一路没说话。 　　周寻见其情绪不对，主动问：“怎么了？” 　　“那家公司……”方思澄拧眉，“你真要去？”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是……” 　　方思澄：“为什么。是因为那个人……” 　　长得像秦宇升？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种想法。明明那个人都消失几年了，周寻也从没提起过那人。 　　可是他总觉得，周寻和那人之间的关系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尤其是刚才，周寻看见沈承言脸时露出的那副表情——有惊讶，有怀疑，还有更多看不清的情愫。 　　方思澄看不懂，也不想懂。 　　“那个人很厉害。”周寻接道，“你或许不太了解，但沈承言在业界很有名。类比的话……” 　　他手抵住下巴沉思：“类似于A大在校间的名气？” 　　方思澄的确不太了解：“就算那个人很有名，开公司也不是一件简单事。每年有很多中小型公司破产的案例。” 　　“我知道……” 　　周寻道，“但我的目的也不是跟他一起开公司。” 　　方思澄投来询问的目光。 　　周寻：“我想要学东西。跟在那个人身边可以事半功倍。” 　　与之后的面试无关。在周寻听见沈承言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入职这家创业公司。 　　正所谓考研要选择一个好的导师；工作亦是如此，必须跟对真正有实力的领导。 　　对于周寻而言，沈承言态度如何并无所谓。他不是没见过比对方更难应付的人。 　　重要的是这段时间的相处，能否给自己带来好处和成长。 　　周寻遥望着前方。办公楼前的路并不宽敞，地面躺着落叶。冷风拂过，吹得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我未来想要开一家公司，赚很多很多钱。” 　　他脚步停下，转头看向方思澄。 　　“这是我的梦想。” 　　周寻上一辈子，半生都受钱所困。后来好不容易情况好转，却只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结果属于他的东西，近乎不存在。 　　他现在辗转这么多岗位，就是为了学习互联网公司的经营模式。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对于编程技术本身，不过是他踏入互联网行业的手段之一。 　　周寻的目标从来很明确。 　　那就是赚钱。有钱之后，才能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 　　不用受困于人，受限于人。 　　周寻笑了下：“是不是挺俗的？但我真这么想。” 　　方思澄沉默。 　　他的确没想到。 　　两人从未聊起过梦想相关的事。但他总以为像周寻那样的人物，总该有一个高大上的理想。 　　对方总是正直向上，脚踏实地。无论什么都力求做到最好。 　　但所谓高大上的理想，又究竟是什么呢。 　　这一点，方思澄还不太明白。但至少有一件事。 　　“我懂了……”方思澄道，“如果这是你的梦想，我会支持你。” 　　时光飞逝。 　　周寻升入大三以后，作为实习生入职了。 　　再度来到之前的办公楼，大部分已收拾干净。不用的纸箱大约是丢了，房间整洁许多。 　　刚一进去，便是一个崭新的logo。当看清上边文字，周寻顿住脚步。 　　——「暗蛛科技」。 　　上一辈子，哪怕是对这一行业完全不感兴趣的周寻，也听说过这家互联网公司的鼎鼎大名。 　　从通讯软件到视频网站，只要跟互联网相关，就没有这家公司不涉及的领域。 　　如同潜藏暗处的蜘蛛，紧盯着猎物蓄势待发。当猎物察觉之时，早已落入天罗地网。 　　正如未来的普罗大众，无知无觉中生活便被一点点儿渗透，以至于再也离不开暗蛛科技。 　　“你来了……” 　　见周寻走进来，胡邢表现得极为热情。 　　“你就坐这里吧，专门给你配了个电脑。” 　　沈承言头也不抬敲击键盘。镜片倒映着屏幕的光。 　　“下午我们会出门一趟。”胡邢道，“到时候麻烦你看公司了。” 　　周寻：“去哪儿？” 　　沈承言像是觉得有些吵，重重摁下键盘。 　　两人看了那边一眼。胡邢做口型：别理他。 　　胡邢：“去拉投资……” 　　周寻看了眼沈承言。 　　胡邢看出周寻心思，拍肩道：“那家伙虽然不会说话，但到底也算咱们公司招牌。到时候主要由我讲话，你就放心吧！” 　　胡邢看起来信心满满。 　　见状，周寻没再多问，开始了一天工作。 　　而到晚上，两人过了时间还没回来。周寻正要打电话询问，就见胡邢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沈承言，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进来后话也不说，嘭地一声甩上门，把自己关进另外一个房间。 　　周寻猜出始末：“不太顺利？” 　　“何止是不顺利啊。” 　　胡邢深深叹了口气。本来是去拉投资的，谁想到这也能吵起来？ 　　本来他都千叮咛万嘱咐让沈承言不要说话，结果最后还是没能按捺住。 　　“不过，这也不光是老沈责任。”胡邢道，“那家公司太拽了。压根就不听我们说话。等我们做大做强，一定要让那些人好看！” 　　周寻：“不用急……” 　　在他看来，拉投资本来就是件漫长的事。想让甲方投资给一家新兴企业，光是有沈承言这么一个招牌远远不够。 　　但只要展现出足够的未来性，一定能吸引来投资。 　　周寻并不太担心。毕竟上一辈子暗蛛实力有目共睹。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一连过去两个多月，投资的事仍未翻出半点水花。 　　“周寻，就麻烦你看家了。” 　　这天，胡邢与沈承言一如往常要离开。 　　“等等……” 　　周寻叫住两人。 　　沈承言不耐烦地立在门口。 　　胡邢问：“要带什么东西？” 　　周寻站起身：“我也一起去……” 第56章 （二合一） 　　“不行……” 　　还不待胡邢回复, 沈承言便冷冷拒绝：“你去干什么……” 　　“参观学习……”周寻没看沈承言，问胡邢，“可以吗……” 　　沈承言皱眉。 　　胡邢自然不会拒绝，笑道：“可以啊, 那就全公司一起出动！” 　　周寻虽然会开车, 但这辈子还没拿驾照。因此负责开车的是胡邢。副驾驶堆了东西。周寻只得和沈承言一起坐到后排。 　　两人隔得很远。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周寻已经基本摸清了沈承言的脾气。对方乍看上去与秦宇升有许多共同点，但其实区别不小。 　　沈承言这个人，与其说是像小学生, 倒更像是个老顽固。对自身实力有着百分之百的自信，以至于听不进半分建议。 　　自己才是最吊的, 其他人全是废物——周寻几乎能从沈承言身上看见这么一句话。 　　“今天几号了？”沈承言突然问。 　　胡邢：“快10号了吧。”他看后视镜，“周寻, 你看看呢？” 　　周寻正要开手机，就听沈承言冷道：“这么说, 我很快就不用再见到这人了。” 　　周寻试用期还剩不到一个月。 　　“嗐, 你这是什么话。”胡邢打圆场，“周寻多好一孩子啊, 学习能力又强。有他在咱俩多省心。” 　　“之前说过, 让这家伙进来的条件就是三月试用期。”沈承言双腿交叠，“我最后还是不满意的话就不能用。老胡，你可别说你忘了。” 　　胡邢装傻不回应。 　　沈承言蹙眉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周寻开口。 　　“我记得……”周寻道, “放心吧……” 　　沈承言冷笑：“你倒是不怕？” 　　“只是有些遗憾。”周寻道, “这段时间在两位身上学到很多。” 　　听见这话，胡邢不由笑出声：“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在身后蹲着。” 　　他第一次碰见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来了个背后灵。见是周寻后, 便腾开位子开始教东西。 　　沈承言就没胡邢那么亲切了。往往会让周寻滚远点儿。于是周寻就站远了点儿，但依然在看这边。 　　这是沈承言最恼火周寻的地方。他工作喜欢一个人，被人盯着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但除此之外。沈承言也不得不恼火地承认，对方似乎就没什么缺点了。 　　诚如胡邢所言，周寻学习能力很强。教过一遍的东西立马就能掌握，也不会犯常识性错误。 　　目前总务工作暂时移交到周寻手上，被管理的井井有条。 　　最重要的是，沈承言至今为止不知自己骂哭过多少新人。尤其是那些刚毕业的菜鸟最没有韧性，指责他是职场霸凌。然后他就会被上司找去谈话。 　　一来二去，沈承言已经对所谓的「年轻毕业生」完全没了耐心。怎么也不肯带新人。听胡邢说要找一个小年轻来后，他嘴上应着，却完全没往心里去。 　　再厉害的新人又怎么样，还不是迟早辞职。 　　所以对他而言，周寻这种存在完全是一个未知物种。既有着新人特有的积极活力与好奇心，又有着公司老人特有的成熟稳重。 　　“…” 　　前方绿灯转红，胡邢踩下刹车。 　　沈承言冷着脸抱臂。 　　但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是不会让这小子留下来的。 　　很快抵达目的地。 　　周寻随两人一起来到公司前台，又去了会议室。二十多分钟后，负责人姗姗来迟。 　　“抱歉，开会来晚了。”负责人行色匆匆，“你们是……” 　　胡邢递去名片：“我们是「暗蛛科技」的。” 　　由于等的太久，一旁沈承言的脸色已然不快。 　　这之后，胡邢大约讲了五分钟，对暗蛛科技目前开发产品进行了全方位的讲解。 　　负责人一开始还听得认真，后来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最后抬手道：“不好意思……” 　　胡邢说得口干舌燥：“您请……” 　　负责人：“你们的产品理念我已经了解了。但我接下来还有个会，关于投资的事之后再联系您，您看可以吗。” 　　话说得委婉，但这句话已近乎等于拒绝。 　　胡邢吃了这么多次闭门羹，自然心里有数。脸上依然笑道：“好的，我知道——”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你对我们产品有什么不满吗。” 　　说话人是沈承言。 　　他背靠着椅子，一脸不快瞪视负责人：“刚讲解不到一分钟，你就一直在看表。说实话，我们后边讲的内容你听进去了吗？你知道我们这是什么项目？” 　　负责人面色僵住。 　　胡邢一边让沈承言闭嘴，一边赔笑：“不好意思，您别在意。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他。” 　　“你闪开……” 　　沈承言挥开胡邢的手，“我们时间就不是时间？BP提前发你公司了，你也是感兴趣才同意见面。结果先是迟到半个小时，现在不到五分钟就赶我们回去。你耍我们玩呢！” 　　胡邢急了：“老沈！” 　　负责人脸色愈加难看，张开嘴貌似想说点什么。 　　周寻上前，先一步打断道：“实在不好意思。” 　　“您先去忙吧，是我们这边失礼了。” 　　坐回车上，胡邢系上安全带。 　　“老沈啊老沈，你还没人家小周懂事。虽然我也看那家伙不爽，但在人家公司闹起来算怎么回事。以后名气臭了，咱们更难拉到投资了。” 　　沈承言望着窗外，神色冷硬：“我不觉得有必要对那种家伙道歉。” 　　胡邢叹了口气。 　　引擎发动，窗外风景往后飞速退去。 　　周寻问：“现在去哪？” 　　胡邢：“今天还要跑两家公司。你饿了？确实快到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周寻：“回去吧……” 　　闻言，沈承言转头过来：“回去？你在公司吃盒饭吃多了，出来还不习惯了是吗。” 　　周寻看他一眼：“回去……” 　　“然后把今天两家公司预约推掉。” 　　胡邢险些没惊得踩下刹车。透过后视镜看周寻：“小周啊，这可是咱们求着其他公司见面。你现在把预约给推了，他们该怎么想？” 　　周寻：“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你这么觉得？”胡邢道，“老实说我也有这种预感。” 　　沈承言皱眉：“那是他们没眼光。我的产品没问题。” 　　周寻接道：“当然没问题……” 　　许是没想到会听见这句，沈承言不由一愣。 　　“不过，再怎么好的产品也需要宣发。”周寻道，“复盘一下吧……” 　　这次跟来一次外勤，周寻发现了最大的问题。 　　即是说，沈承言和胡邢两人都不适合对外交接。 　　沈承言自不用提，本身性格问题就很大。胡邢不太明显，本身性格自来熟，加上能说会道。以至于周寻都被蒙在鼓里。 　　胡邢爱说话却说不到重点。方才短短五分钟的讲话，一直在针对产品本身进行介绍。包括数据、技术、功能，说得头头是道。一般人都听不懂。 　　那位负责人对技术只是略知皮毛。既然是听不懂的东西，自然不想再听。 　　胡邢归根结底是搞技术的，估计这次出来拉投资也是硬着头皮上阵。或者说，对于这些实力过硬的技术人员而言，从来都没把「话术」当回事。 　　该怎么做才能吸引投资人的兴趣。 　　这并非仅仅需要产品、或者项目足够优秀。 　　最重要的，是要把这份「优秀」给体现出来。换句话说，是要让投资人知道，针对「暗蛛科技」的投资将会带来怎样的利益。 　　“利益？” 　　三人暂且回了公司。听完周寻解释，沈承言蹙眉：“我的产品足够好，当然会带来利益。” 　　周寻：“我明白，所以讲解的时候必须把这点体现出来。”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目前准备的商业计划书、或者说BP，在周寻看来仍有不足。 　　尽管面面俱到，却详略不当。 　　胡邢和沈承言是搞技术的，对产品本身有着最大的骄傲。以至于大篇幅都在对产品本身进行说明。 　　——列出目前市场痛点，表示通过他们的产品足以得到解决。再加之对比竞争对手，表明产品本身有足够优势。 　　但除此之外，投资人还需要了解整个项目情况。尤其是「怎么赚钱」和「运营现状」。 　　由于目前这个项目还处于孵化期，尚未正式开始运营。所以需重点展示核心团队。 　　沈承言固然有名。但现在互联网刚进入飞速发展阶段，行里行外的人都想来分一杯羹。这也导致并非所有投资人都认识沈承言。 　　因此他们这个团队招牌的履历和个人成就，得分毫不差写上去。 　　包括胡邢在内。尽管名气和实力比不上沈承言，但至少也曾是大公司的中层。从业互联网行业十年之久带过不少项目，拥有丰富的经验。 　　周寻简要说明了几点，又道：“另外，BP虽然提前发了。但现场最好准备纸质版，可以让他们翻阅。” 　　毕竟光是听讲的话，会很容易走神。 　　然后最重要的是。 　　周寻：“现在的BP是word版本，我会根据原本重新修改做成PPT。下次拉投资的时候，请让我上去讲解。” 　　沈承言：“你一个小员工……” 　　“好啊，拜托你了。”胡邢直接应下，“果然是术业有专攻，我还是搞搞幕后吧。” 　　沈承言：“…” 　　胡邢问：“老沈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沈承言移开视线。 　　胡邢突然又觉得不对：“不对啊周寻，你不也是搞技术的吗？怎么会懂这些？” 　　“因为……”周寻顿了顿，“我参加过校外联。” 　　当然是假的。 　　只是上一辈子生活所迫，他不得不抛开脸面到处跑投资和应酬。所幸这点在这一世也起到了用处。 　　周寻完成PPT后，将其发给两人，并提前进行了一次说明。 　　办公室窗帘紧闭，只有投影机映出亮光。 　　伴随PPT一页页往下翻，胡邢越听越激动。直到周寻说完谢谢，一下子站起身。 　　“小周，下次绝对没跑了！我听了我都想给钱！”胡邢激动地在房间里乱转。 　　“对了，核心团队你把你名字也写上去吧？A大牌子一亮出来，肯定更有吸引力！” 　　周寻觉得自己名字可有可无。但听胡邢这么说，还是应下。 　　胡邢问沈承言。 　　“老沈，你觉得怎么样？” 　　沈承言手搭在椅背扶手上，手指轻敲扶手。抬眼看向年轻的讲解人。 　　男生也正望着他，双眸漆如鸦羽。俊秀的脸庞隐于黑暗，只一角映着投影屏的光。 　　沈承言收敛了视线。 　　“还不错吧……” 　　几周后，会议室内。 　　“以上，谢谢。” 　　做完说明以后，周寻整理了一下资料，退到台下。 　　这次投资公司来的听讲人大约有三四个。听完后小声讨论了一会儿，接着其中一人起身。 　　“我们已经充分理解贵公司的理念了。”那人笑道，“这个项目我们会上报董事会，请等我们联系。” 　　虽然说辞都是日后联络。但光看态度就知道不可同日而语。 　　等走出公司，胡邢终于按捺不住激动，握拳道：“我看这次有戏！” 　　他一把拉过身边周寻，揉乱头发：“小子真有你的！你说我怎么捡到你这么一块宝了。” 　　“啊不，也可以说是我有眼光吧。” 　　说来说去又夸到自己身上，他哈哈大笑。 　　沈承言这回倒是意外显得沉稳，瞥了两人一眼：“八字还没一撇，着什么急。” 　　“老沈，坦白讲你也很开心吧。”胡邢又一把揽过沈承言，“以前公司跟个蜗牛慢爬似的，今后终于能算正式走上正轨了。” 　　“怎么样，要不要提前庆祝一番。” 　　胡邢眯眼笑，“也算欢迎周寻同学正式加入咱们公司？” 　　沈承言移开视线，并没对这句话发表看法，貌似默认。 　　“谢谢……”周寻挪开胡邢的手，“但欢迎会就不用了，先回公司做一次复盘吧。” 　　胡邢长叹一口气：“周寻同学，劳逸结合也很重要的。” 　　“我知道……”周寻道，“但还是等融资的事确定了再谈劳逸结合。” 　　沈承言轻哼了一声，像是在笑：“有道理……” 　　抬脚向前走去，“走吧，回公司。” 　　胡邢一个人愣愣呆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挠了挠后脑勺。 　　他们这家公司，怎么一个个全是工作狂啊。 　　其后不久，投资的事顺利谈了下来。周寻他们找了多家公司，虽然每家都或多或少表现了一点儿兴趣，但到最后，真正签下合同的也只有两家。 　　饶是如此，也是一笔不可小觑的资金。 　　暗蛛科技正式开始运营，项目启动。 　　第一个APP上线后，暗蛛做了多处广告投放，吸引来大批流量。再用流量吸引广告商。大赚了一笔。 　　公司也进行了人员扩招，从最初的三人小队扩张到了几十人团队。将办公楼的一层都给租下。 　　同时，胡邢还在考虑转移办公室的事。现在办公楼的租金虽然便宜，但地处偏僻。并不适合接待宾客。 　　往往有合作对象前来，看见这么一个地理环境和公司外貌就会打退堂鼓。 　　而正式决定迁址，是周寻临近大四时候的事。 　　大三已快结束，课程总算轻松了一些。系里学生都或多或少找了实习，为日后毕业做打算。同一时间，论文答辩也提上日程。 　　为了给大学四年生活收一个尾，周寻向公司请假减少去的频次，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 　　等他论文准备的差不多再次前往公司时，公司地址已经换到了市中心。 　　前后是往来人流，店铺横立；办公楼宽敞明亮，保安认真负责。与从前那个矮小偏僻的办公楼相比犹如云泥之别。 　　“怎么样，我精挑细选的地方。” 　　电梯甚至是透明的。站进去后，大厦外的风景一览无余。电梯一路向上，地面人物变得如同蚂蚁般渺小。 　　胡邢立在玻璃一侧，睥睨下看。 　　“现在还只租得下一层。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买下整个地皮，打造真正的暗蛛王国！” 　　胡邢虽然已经三十多了，但依然中二感不减。 　　周寻感觉有些丢脸，移开视线。 　　“胡总好……” 　　“胡总好！” 　　一路朝办公室走去，员工热情打着招呼。 　　胡邢边挥着手，领周寻进了最里侧的办公室。打开门，沈承言正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抬眼看过来。 　　“又在喝咖啡？”胡邢嘟囔道，“医生不是都说了要少喝这些吗。要养好身体，重要的是作息规律。” 　　沈承言皱眉：“烦人……” 　　周寻早看出沈承言是个不要命的工作狂。 　　每天都对着电脑，昼夜颠倒。除非饿到胃疼不会吃饭，只靠咖啡续命。 　　周寻自从被方思澄教育过后，终于开始定期锻炼身体，身体素质好了不少。如今看见另一个「废人」，倒是有些明白当初方思澄对自己的焦虑。 　　胡邢收起咖啡杯后，笑眯眯朝周寻招手：“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周寻上前，就见胡邢递来一份合同。 　　“你快要毕业了吧？之前虽然对你是正式员工待遇，但签的还是实习合同。” 　　胡邢道，“这是我们给你的正式Offer，你看下内容。” 　　周寻从头翻了一遍，最后抬眼：“这是……” 　　内容并非是单纯的入职协议。除了工资较之前拔高一大段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暗蛛会将一部分股份给他。 　　胡邢：“毕竟这也算是咱仨白手起家开的公司，功劳自然有你一份。占额要比我们两个小，你别介意。” 　　周寻沉默。 　　重点并不在那儿。而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暗蛛竟然会分股份。 　　这家公司主要是由胡邢和沈承言在出力。他虽然有上辈子的工作经验，但很多地方需要从头学起。功劳上而言，这份合同着实夸张。 　　无功不受禄。这两人在打什么算盘？ 　　“不满意吗……” 　　这时，一道冷音打断了周寻沉思。 　　周寻循声望去，见沈承言正抱臂望着自己。 　　“这是老胡的点子。你在我们公司待了这么久，要是离职把我们的运营模式教给其他公司，我们会很难办。” 　　“我不觉得会有公司比「暗蛛」更好，但保不齐你不会被一时利益冲昏头脑。” 　　沈承言下巴微抬：“怎么样？现在的话，应该没人会给你更好的待遇了。” 　　原来如此。 　　这下周寻就明白了。 　　“暗蛛”这么做，是想把他彻底拉到一条船上。而也正如沈承言所言，除他们以外恐怕不会再有公司分给一个应届生毕业生股份。 　　只是一旦签下这份合同，相当于与「暗蛛」绑定。至少短时间内自行创业无望。 　　周寻：“我考虑一下……” 　　沈承言不悦皱眉：“你还要考虑什么？” 　　周寻正要答话，就见胡邢出来当和事佬。 　　“行啦，要考虑就考虑嘛。” 　　“没关系周寻，你也可以回去跟家人好好商量。毕竟是关乎未来，时间还有很多，不急的。” 　　周寻离开办公室。 　　“老胡……”沈承言蹙眉，“你什么情况，之前不是你非要留下那小子？” 　　胡邢不紧不慢：“那你之前不也非要赶周寻走？怎么、现在舍不得了啊。” 　　沈承言眯了眯眼，表情显得有些危险。 　　“开玩笑开玩笑。”胡邢笑道，“就给他一点儿时间嘛。” 　　周寻出来办公室后，回到工位继续工作。 　　临近饭点，同事们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周寻摇头：“你们先去吧，我还没弄完。” 　　同事们没有勉强。 　　老实说，他们也不太清楚该如何跟这个男生的相处。明明比他们小，甚至还没毕业。但行为处事已十分果断老辣。 　　听说从创业初就跟着两位老总做事，深受信赖。 　　要是叫「周总」或者「周哥」，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几人摇了摇头。 　　算了、还是别多想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周寻合上文件。刚站起身，就见公司门外探头探脑站着一个男生。 　　长着一张娃娃脸，身形娇小。穿着时尚，实在不像会进出这种办公楼的人。 　　周寻主动上前：“你好，请问找谁？” 　　男生貌似吓了一跳。看清他后脸顿时红了几分，递上来一张名片。 　　“你、你好，我想找这个人。” 　　周寻接过，见名片上写着暗蛛科技沈承言的名字。 　　周寻问：“您有预约吗……” 　　男生懵逼摇头。 　　周寻：“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杰克。”男生怯怯回答。 　　周寻打量。这人看起来并不像外国人。 　　男生：“你跟他说我叫杰克，还有「MoonLight」！他就知道了……” 　　MoonLight？是什么地名吗。 　　周寻让男生稍作等待，自己去了沈承言办公室。 　　敲门后里边没有回应。他已习惯，对方一旦闷头专心工作就会什么也听不见。 　　“我是周寻，进来了。” 　　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看见沈承言正专心致志对着电脑。 　　他正要走近叫对方，却听见询问。 　　“什么事……” 　　沈承言停下手上工作，“决定签合同了？” 　　周寻：“有人找您……” 　　沈承言皱眉：“没预约就让他走。” 　　周寻充耳不闻：“他说他叫杰克。” 　　“什么杰克，没听过。”沈承言收回视线，看上去是不像再聊下去。 　　周寻：“「MoonLight」。” 　　听见这个词，沈承言终于有了反应。面色复杂：“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 　　周寻：“杰克说的……” 　　沈承言像是终于想起什么，脸色一变，倏地起身朝外走去。 　　几乎不用周寻引路，直接来到门外。 　　杰克看见沈承言，高兴道：“你来了——” 　　话音未落，便被一把拽住手腕。 　　“痛……” 　　然而无论男生怎么叫痛，沈承言也充耳不闻，径自拽人走进电梯。 　　在两人身影消失前，隔壁电梯响了。胡邢刚吃完饭，剃着牙齿走出来。恰好瞧见周寻望着这个方向。 　　“喔！”他挥了挥手，“特意来迎接我吗，不用这么客气的。” 　　待对方走近，周寻道：“刚才有人来找沈总。” 　　胡邢笑了：“谁啊？除我以外他还有朋友？” 　　“杰克……”周寻道，“还有MoonLight。” 　　当听见后边那个词汇，胡邢神色同样变得微妙。环视一边四周，小声问：“当时公司除了你还有人在吗。” 　　周寻摇头。 　　“很好……”胡邢拍肩，“你就忘了今天的事吧。沈总私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哼着歌朝办公室走去，像是在幸灾乐祸：“我早就说老沈这样不行。这回终于翻车了吧。” 　　周寻没再追问，只觉那天沈承言回来以后脸色很差。 　　直到一天，他加班到很晚，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对面传来陌生的男生。 　　“请问是……周寻先生吗？” 　　周寻：“是……” 　　“这里是「MoonLight」。您朋友在这边晕倒了。方便的话，能请您过来接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秦下章出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遐、名字什么的随便啦、子沣 10瓶；13579 2瓶；秃头女孩、谎言三叶草、是戳的六公主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二合一） 　　周寻打车抵达「MoonLight」后, 才发现这是一间酒吧。 　　酒吧地处偏僻，除了门外挂了个牌子没有任何显眼标识。推门而入，便闻见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酒气。 　　“欢迎光临……”酒保看见他后，笑道, “第一次来？” 　　店内灯光很暗, 显得隐蔽而不可言说。一桌桌客人耳鬓厮磨, 小声交谈着话。 　　这里像是一间清吧。所有客人是清一色的男性。几个坐在吧台的男人瞧见周寻，都不约而同注视过来，视线暧昧。 　　“我刚才接到电话。”周寻问, “沈承言在哪？” 　　酒保明白了：“在包间，请随我来。” 　　听见交谈, 其他几人立马失去兴致。 　　“什么啊，原来名草有主了。” 　　“啧啧, 好不容易来个极品。沈承言那货都钓那么多人了，也不给我们留一个。” 　　“杰克怎么说？” 　　“不行。完全被沈承言迷住, 压根不搭理我。” 　　这些谈话, 也分毫不差地传进周寻耳中。 　　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跟随酒保进入其中一间包厢。 　　里边酒气要比外间更加刺鼻。茶几上滚落着空酒瓶, 液体散落一地。 　　而喝酒那人坐在沙发前边, 头埋在胳膊里，早已失去神智。 　　酒保：“这位客人手机里联系人只有几个。我挨个打，最后只联系上了您。” 　　周寻走近沈承言，轻摇了一下肩膀：“醒醒……” 　　沈承言眉头紧锁, 没半点儿动静。 　　酒保见状：“我们各种办法都尝试过了, 就是叫不醒他。也不好让客人在这边过夜，您看……” 　　周寻蹲下身，从沈承言衣袋里摸出钱夹。确认对方带着身份证后, 朝酒保道：“帮我叫辆车……” 　　周寻扶沈承言起来，拖着对方朝外间走去。刚到门口，就见一道身影奔来。 　　是那天那个娃娃脸。 　　瞧见他跟沈承言后，一脸不可置信：“你、你们——” 　　“杰克别傻了。沈承言是什么垃圾你还不知道？”吧台前一男人道，“他早就把你玩腻了，你还巴巴跟着他呢。” 　　杰克一脸哀怨瞪着周寻。 　　周寻：“他是我老板……” 　　另一人大骂：“沈承言真不是个人，连员工都不放过！” 　　这时沈承言动弹了一下，似要清醒。那两人立刻闭嘴，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喝酒。 　　“你好好照顾他。”杰克抹了下眼睛，“祝你们幸福……” 　　说完就捂脸跑开。 　　周寻：“…” 　　坐上车后，他把沈承言丢进后座，自己坐去前排。 　　这是他第一次来gay吧。上一辈子和秦宇升在一起后，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来这种地方。 　　因此对这圈子环境并不算了解。 　　“去最近的宾馆。” 　　周寻报了地名。 　　他不知道沈承言住处，准备随便找个地方扔下。 　　司机看看他又看看后座的沈承言，眼神不太对劲。 　　周寻：“怎么？” 　　“没、没什么。”司机发动了引擎。 　　十几分钟后，司机停下车。 　　周寻望着车窗外那色调晦暗的旅馆标识，沉默片刻：“有更正常的地方吗。” 　　那招牌怎么看都像是情侣宾馆。 　　“咦、但是……”司机踟躇。 　　周寻指向后排：“这人是我老板。要是第二天醒了发现我把他送进这种地方，你觉得他会不会炒我鱿鱼？” 　　司机恍然大悟，干笑：“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早说嘛小兄弟，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呢。” 　　周寻已经不想解释，闭眼假寐。 　　同一时间，国际机场。 　　航班晚点，旅客们正在等传送带行李出来。看着不远处身形高挑的青年，交头接耳。 　　“那个人长好帅，是不是明星啊？” 　　“感觉跟那个最近很火的网红有点像。” 　　“瞎说，比那人好看多了好吗！” 　　传送带开始转动。青年行李箱最先转了出来，径自提起离开。 　　旅客们不无可惜。 　　“哎、就这么走了。” 　　“悄悄拍张照……” 　　司机老刘早早候在了机场。见青年出来，不停挥手：“少爷，这儿呢这儿呢！” 　　他主动迎上去，接过对方手中行李：“辛苦了，我这就送您去酒店。” 　　“去A大。”青年言简意赅。 　　“好嘞！”小老刘下意识应了一声，又恍觉不对，“A大？少爷，这么晚了去A大干什么？想参观也等到明天啊。” 　　“去A大附近的宾馆。” 　　青年丢下一句径自往前。 　　他腿很长，走起路来风衣猎猎作响。 　　老刘急忙拽着行李跟上。 　　几年不见，这位少爷还是想一出是一出。 　　突然就说要回国，连预订机票的时间都不给，害得他只好匆匆订了一张经济舱。由于是最后抢到的，价格还不便宜。 　　现在又说不去酒店，非要去A大那头。 　　哎算了…… 　　老刘长叹一口气。 　　反正自己从来都搞不懂这位在想什么。 　　车驶上高速。夜间没什么车辆，很快就从机场开到市内。 　　老刘查了A大附近的住宿地，发现都是些快捷酒店。怎么也订不下去。 　　就算少爷不介意，他也实在不想去住这些快捷酒店。 　　老刘偷偷从后视镜看向后座。 　　青年染回黑发剃了寸头，露出略显凌厉的五官。下颚线条锋利，耳垂依稀可见之前打过的耳洞。 　　当注意到视线，侧眼看过来，眉头一皱。 　　只这一眼，老刘便知道对方不耐烦了。连忙道：“我订好酒店了。” 　　青年没再说话。 　　老刘轻呼一口气。 　　幸好没发现他订的酒店位置。虽然隔着快10公里了，但好歹也算A大「附近」吧。 　　车停住…… 　　确认这是一家「正经」酒店后，周寻扶沈承言下了车。 　　找前台开好房间。周寻正要拽沈承言离开，忽觉肩上重量轻了一些。 　　转头一看，见是沈承言睁开了眼。这么长时间过去，对方貌似终于清醒。 　　——也不算完全，双眼依然显得混沌。 　　“这里是……”沈承言头痛欲裂，抬手揉了揉眉心。 　　“酒店……”周寻道。 　　沈承言像是这才意识到身边人是谁，不由身体一顿。 　　周寻：“自己能站吗……” 　　沈承言：“…” 　　他表情变得略微复杂。良久后道：“可以……” 　　说完便挪开了手。然而毕竟喝了太多酒，依然重心不稳。只走了几步便蹲坐下去，手扶着额头，一脸难受。 　　周寻走近：“我送你上去……” 　　沈承言闭了闭眼，没再拒绝。 　　前台小哥跑出来帮忙，从另一侧扶住沈承言。直到进了房间，送其在床上坐下。 　　小哥：“我去联系厨房做些醒酒的东西吧。” 　　周寻：“麻烦了……” 　　酒店有免费赠送的矿泉水。周寻旋开瓶盖递给沈承言。 　　沈承言依然摁着额头：“你怎么在这儿？” 　　周寻：“酒保联系我过去。” 　　沈承言并不意外。除此之外貌似也没有其他可能。 　　他放下手，抬眼看过来：“所以你知道了？” 　　周寻：“知道什么……” 　　“MoonLight。”沈承言扯了下嘴角，“还有我是什么人。” 　　酒气太浓。哪怕隔了一米，周寻也能闻见对方身上的酒味。 　　他见沈承言不接，便放下水：“对我来说，你就是暗蛛的老板，也是我上司。” 　　沈承言眼神深沉了几分。 　　“前台待会儿会送醒酒汤过来。”周寻道，“先告辞了……” 　　他转身朝外走去。 　　刚一出门，就听见行李箱车轮滚过长廊厚地毯的声响。声音略显沉闷。 　　他朝那方向瞥了一眼。当看清身形，不由怔在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背影。那道身形，无论过去多久他都不会忘记。 　　可是、怎么会？ 　　自从高中秦宇升出国留学以后，两人已有四年未见，期间也从未有过联系。 　　就连周寻也觉得自己要逐渐淡忘，生活都被学习和工作填充得满满当当。 　　可当视线触及的一刹那，曾经的回忆还是不可避免涌入脑海。 　　四年不见，对方身形高大了一些。原先那头嚣张而扎眼的银发染成黑色，气质显得更加成熟。更符合周寻前世对秦宇升的印象。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回国的？ 　　这时，滚轮声停了。对方似乎察觉到视线，停下脚步。 　　周寻下意识往后撤脚，猛地关上房门。 　　“嘭……” 　　老刘疑惑：“少爷，怎么了？” 　　秦宇升沉默望着那个方向，收回视线：“没什么……” 　　周寻盯着眼前的金属门把手。 　　为什么要躲开？ 　　周寻心里也不太清楚。 　　如果早已撇清过去，这时候大大方方上前打招呼就好。 　　可是没能这么做。 　　如果秦宇升就这么消失下去，或许他们这一世不会再有牵扯。 　　周寻皱了皱眉。 　　那个人，为什么会回国？ 　　隔天酒醒，沈承言的态度并没太大变化。两人像是心照不宣般，对前一天晚上的事绝口不提。 　　本来，无论沈承言是同性恋亦或是私生活混乱，都与周寻没什么关系。至少对方在工作上很有实力。 　　只希望沈承言今后能把事情处理干净，不要再有「杰克」上公司找人了。 　　除此之外。 　　还有秦宇升。 　　虽然不知道对方回国有什么打算。不过离校前两人连联系方式都没加。首都这么大，应该不会再碰巧撞见吧。 　　“那个，周总。” 　　“周总！” 　　一连叫了好几声，周寻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叫自己。 　　他最终同意了那份入职合同，如今成了暗蛛的股东之一。 　　刚来的小新人诚惶诚恐：“周总，胡总找您。” 　　周寻敲门进办公室，胡邢开门见山：“最近有个创业酒会。” 　　这是商界头部财阀联名举办的活动，旨在给各中小型企业一个机会。 　　届时会有发表环节，是扩展人脉增大名气的好时机。 　　胡邢拍周寻肩膀：“你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就交给你了。” 　　酒会在一周后。 　　当天周寻早早来到现场，与酒会负责人进行交接。 　　其后不久，陆续有更多公司前来。当听说周寻是暗蛛的人后，皆是不可置信。 　　暗蛛科技发展势头迅猛，尤其在互联网行业内已经有了很大名气。当看见负责人这么年轻，都有些吃惊。 　　胡邢与沈承言随后也到了。他们继续跟那些人聊天交换名片，周寻则去了后台。 　　“真是青年才俊辈出啊。”一人呵呵笑道，“最近互联网势头这么猛，我看我们这些干线下的都得关门。” 　　胡邢也笑：“哪里哪里。实体业才是支撑着一国经济命脉啊。” 　　沈承言不耐烦这些场面话，独自饮酒去了。 　　“发表时间快到了吧。”有人看了眼手表，“人是不是差不多来齐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行人踏入会场。 　　一时间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领头的青年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模样颇为年轻，气场却不容小觑。 　　身后跟了数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气势竟也全然压过他们。 　　站定以后，很快有人朝青年迎去。 　　胡邢：“那位是……” 　　“秦氏集团的太子爷，前不久刚回国。”另一人回答，“这次是代表集团出席酒会吧。真没想到本人会过来。” 　　一般而言，这种酒会大型集团只会派部门负责人。秦氏是家族企业，日后继位的自然会是下边孩子。 　　秦董事长有两个儿子。大的已经二十二，小的才刚满七岁。巴结好这位太子爷，相当于是为日后发展铺路。 　　“我也去聊聊天，先失陪了。” 　　那人走远。 　　“太子爷？” 　　沈承言注意到被众人簇拥的青年，端酒走过来，“不过是大树底下乘凉。自己又没什么本事，有什么好巴结的。” 　　胡邢瞥他一眼：“那可不一定。之前你看周寻也这副态度，现在呢。” 　　沈承言眉间紧蹙，镜片光倒映着会场灯光。没再多言。 　　发表会正式开始，暗蛛科技排在第十个。 　　周寻刚一上场，场内便掌声雷动。 　　不仅是因为暗蛛科技近来名气大噪，更是因为相比之前几个大腹便便的公司代表，这个小年轻看着实在赏心悦目。 　　“各位好，我是暗蛛科技……” 　　周寻话说半截顿住。 　　台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站于众人前方，西装笔挺，脊背挺拔。犹如鹤立鸡群。 　　一双浅色瞳孔注视着这个方向，眉眼深邃。看见周寻以后，眯了眯眼。 　　“代表，周寻。” 　　周寻接完下边的话，收回视线。 　　“关于暗蛛科技公司理念与日后发展，请允许我做发言。” 　　数分钟后，周寻走下台。 　　全场静滞几秒，接着再度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如果说第一次鼓掌是因为暗蛛科技名气和周寻长相，那么这一次，便是真切为周寻的口才折服。 　　整个发表言辞清晰逻辑严密，重点突出前后呼应。听众们几乎是跟着周寻节奏在跑，完全没空隙走神。 　　直到下一名公司代表登台，众人还尚且沉浸在上场发表的余韵中。 　　发表会结束后是自由交流环节，不少人看中暗蛛科技想要上前攀谈。而未来得及行动，便见有人先一步去了。 　　当看清那人模样，众人皆是一愣。 　　“秦少？” 　　自从对方进入会场，都是其他公司主动上前套近乎。这还是第一回 看见秦氏主动出击。 　　“也是，暗蛛刚才的发表太精彩了。” 　　“要是能傍上秦氏这棵大树，之后可真是业内横着走。” 　　众人是既羡慕又嫉妒。 　　周寻此时正在与胡邢说话。 　　说到半截胡邢忽然顿住，笑着打招呼：“秦总，久仰久仰。” 　　周寻侧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方才台下那道挺拔的身影。 　　“演说很不错……” 　　秦宇升递来酒杯。 　　“好久不见，周寻。” 　　秦宇升现在这副模样，总会让周寻不自觉想起上辈子。 　　离开家后独自创业，努力拼搏一番成了公司老总。无论对内对外，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那时候的秦宇升，眼中除了工作、或许再也看不进任何东西。 　　而周寻对于秦宇升而言，也不过是用来顺手的工具。 　　他碰了下秦宇升杯子：“您好……” 　　胡邢左右看看：“秦总，我们家小周以前跟您认识？” 　　秦宇升：“我们是高中同学。” 　　“原来如此……”胡邢笑，“这可真是缘分。” 　　周寻介绍：“这位是暗蛛科技的老板。您对暗蛛有兴趣的话，可以和我们老板详谈。” 　　胡邢干劲十足。但未开口便被秦宇升打断。 　　对方压根没看他，直直盯着周寻：“我比较想跟你谈。” 　　周寻：“…” 　　胡邢脑袋转很快：“理解理解。你们高中同学比较熟悉。小周也算咱们公司老板之一，你们先聊。” 　　他正要离开，一转头便见沈承言朝这边走来。担心事情搞复杂，拽着沈承言就往其他方向走。 　　沈承言不快：“你干嘛……” 　　胡邢：“哎呀，这边就交给周寻吧。你别去添乱了。” 　　原位只剩下周寻和秦宇升两人。 　　在胡邢消失后，秦宇升表情似是缓和了些：“周寻，我……” 　　“秦总……”周寻打断，拿出平板电脑，“请看这里，这是关于暗蛛科技的资料。” 　　他公事公办，很快介绍完毕。 　　最后道：“据我所知你们集团目前还没有涉及互联网行业，是有兴趣吗。” 　　“嗯……”秦宇升看着周寻眼睛，“有很大兴趣……” 　　周寻回避了秦宇升视线：“既然如此，以后有机会可以来我司详谈。” 　　他掏出名片递过去，站起身。 　　“我就先失陪了。” 　　秦宇升扫了眼名片内容：“只有座机？” 　　周寻：“请放心，座机有专人负责，不会错过您的电话。” 　　“我要你的联系方式。”秦宇升弹了下名片，抬起眼，“合作的事，我只想跟你谈。” 　　周寻微不可见蹙了下眉。 　　胡邢虽然走远了，实际一直在关注这边动向。见气氛陷入僵持，连忙走过去。 　　“秦总，小周毕竟没毕业，平常还有课业要忙。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随叫随到！” 　　秦宇升瞥了胡邢一眼。 　　胡邢掏出名片记下自己电话号码，毕恭毕敬递过去。 　　半晌后，秦宇升才接下，吐出两个字：“多谢……” 　　随即便有人过来叫他，说是时间差不多、必须得走了。 　　秦宇升最后看向周寻：“下次见……” 　　周寻垂首：“秦总慢走……” 　　创业酒会仍在继续。只是看见最大的企业都已离开，剩余公司有些郁郁提不起劲。 　　结果到头来只有暗蛛科技出尽风头，他们做了陪跑。 　　“没想到你还跟秦氏太子爷有交情？”胡邢胳膊戳周寻，“干嘛不早点说，那我们之前拉投资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周寻叹了口气。 　　“废物……”沈承言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快。 　　“我们产品不需要走后门。比起搞这些，老胡你还是尽快提高下演讲水平吧。” 　　胡邢：“我才不想被你说！” 　　他气鼓鼓走远。只剩周寻和沈承言两个。 　　周寻还想再和其他公司聊聊，正要离开，就被沈承言叫住。 　　“你们不光是高中同学吧？” 　　周寻停步，转头看过去。 　　“那家伙身上有同类的气味。”沈承言取下眼镜，“看你的眼神并不简单。” 　　“老胡就是个白痴，压根看不出来这种事。就连现在娶的老婆还是对方倒追……算了，这不重要。” 　　沈承言看向周寻，漆黑的眼眸讳莫如深：“秦氏会由我跟老胡接手。你要是对那个太子爷不感兴趣，还是别接触比较好。” 　　他扯了下嘴角，语带讽刺：“毕竟像那种人，最擅长的就是以权谋私。” 　　周寻沉默片刻，开口：“你误会了……” 　　“不想承认就算了。”沈承言抄兜往外走去，“这里空气太闷，我出去透透气。” 　　他刚迈出一步，又再度停下。 　　“对了……”他侧过头，“那个人，是不是长得跟我有点儿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琳琳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女不饿 54瓶；琳琳呦 15瓶；秃头女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加更） 　　周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沈承言也不期待周寻回答。落下这么一句就走了。 　　当天酒会结束以后，由于还有晚课，周寻回到学校。 　　其后不久，秦宇升果然来了公司, 要与暗蛛谈合作的事。最开始是由胡邢接待, 接着又换成了沈承言。 　　周寻也不太清楚, 秦宇升和沈承言这两个脾气相似的人是怎么聊得下去。 　　“嗒嗒……” 　　桌面被扣响。 　　周寻抬头，见是秦宇升过来。 　　秦宇升：“我走了……” 　　对方每次过来都会打一声招呼，但自始至终也没聊过一句私事。 　　包括高中期间那短暂的相处；包括, 对方为什么会突然留学、又突然回来。 　　而相比起上辈子，这次次打招呼的行为又实在令人「受宠若惊」。 　　周寻起身：“请慢走……” 　　“看那小子还挺沉得住气。”沈承言评价, “我以为像他这种家境的，早就气势汹汹过来追你了。” 　　他冷笑：“这种人从小被追捧着长大, 唯我独尊。你要不接受他还觉得奇怪。” 　　周寻：“沈总被这种人追求过？” 　　沈承言没说话。少顷才道：“你明明叫胡邢哥，却叫我沈总？” 　　这重要吗。 　　周寻没有回话, 看向车窗外。 　　这天又是加班到很晚。他早已习惯, 准备打车回校。结果沈承言刚好下班说是要送他。 　　他拗不过，只好乘了上来。 　　但总感觉, 好像比平常坐车要久一些。还没到学校。 　　窗外风景略显陌生。平时周寻上车就会闭眼假寐, 没有马上发现不对。直到这时才察觉出异样。 　　他皱眉问：“我们这是去哪？” 　　沈承言转了下方向盘。直到驶过前方路口，才道：“陪我去喝点酒。” 　　这算是以权谋私了。 　　明明是沈承言评价秦宇升的话，结果在自己身上落实的淋漓尽致。 　　当抵达目的地，是一间陌生酒吧。 　　周寻看清招牌：“我以为你会带我去MoonLight。” 　　“那是间gay吧。”沈承言锁好车下来, 斜眼, “还是说你想去那边？” 　　周寻：“…” 　　进了酒吧，里边气氛相比MoonLight正常许多，有男有女。大多是朋友聚会。 　　沈承言开了个包间, 又叫了瓶酒。 　　包厢内灯光很暗。透明茶几上垒着各式玻璃酒杯。 　　周寻沉默饮着。 　　“之前应酬我就觉得了。”沈承言突然道，“你酒量很好？” 　　周寻：“还行……” 　　这算是上辈子锻炼出来的。 　　两人无言对喝了一会儿。沈承言一边在玩手机。一瓶空后，他把手机丢到一旁，背靠向沙发，点燃了一根烟。 　　“你不问我为什么带你过来？” 　　“不是因为无聊吗。”周寻道，“胡邢哥说你没朋友。” 　　沈承言咳嗽出声。看那表情大约是打算第二天去捏死胡邢。 　　“而且你是老板。”周寻视线落在酒瓶上，“我还是希望能跟你搞好关系。” 　　沈承言吐出烟圈：“周寻，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像你这个年龄段的人。” 　　周寻看过去。 　　“我很好奇你的家庭和学生生活……”沈承言同样看过来，“会是什么样才会培养出你这种性格。”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沈总今天叫上我，是想跟我交朋友？” 　　“说不定……” 　　这时沈承言坐近一些，手搭上沙发椅背。 　　这个距离，周寻几乎闻得见对方身上的烟味。成年人特有的烟熏气息。有人觉得成熟，有人觉得呛鼻。 　　“那晚的事你没问，我也没向你解释过。” 　　沈承言道，“但我想你应该差不多猜出来了，我是什么样的烂人。” 　　不想负责，沉迷于约炮关系。是gay吧常客，连前一晚睡过的人名字都不记得。导致对方还跑来公司找人。 　　“老实说我还挺感谢你没有到处乱说。不过现在总算明白原因了。” 　　沈承言漆黑的双眸直直盯着周寻，“要不是那天酒会，我还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对方平常表现稳重，显示出超乎年龄的成熟。 　　别说是男人，就连对女人也没有分毫兴趣。简直像是无情无欲的化身。 　　沈承言抬手挟住周寻下巴，另一只手仍然夹着烟卷。白烟弥漫，似有若无缠绕着两人。 　　“周寻，你跟那个太子爷谈过？” 　　周寻静静望着沈承言。少顷，从对方手中抽出烟蒂，熄灭。顺便挪开对方的手。 　　“太呛了……” 　　“抱歉……”沈承言看了眼烟灰缸里的残余，“这个牌子对年轻人的确太冲。” 　　“我没谈过……”周寻坐远一些，回答了刚才那个问题。 　　“沈总突然关心这个做什么？” 　　沈承言手撑下巴：“好奇……” 　　“我当时不是说了，那个太子爷跟我长得有些像。然后前些天我突然想起——” 　　他扯了下嘴角，“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好像很惊讶。” 　　周寻面不改色：“遇见跟高中同学长相相似的人，谁都会惊讶。” 　　沈承言挑眉：“果然是因为这个？” 　　周寻自知失言，没再开口。 　　“我说过，我看人很准。”沈承言道，“就像我说的，那个太子爷想要追你。但在我看来，你对他也不算完全没兴趣。” 　　周寻皱眉。 　　他不明白沈承言聊这些是想要做什么。何况他现在的确对秦宇升没兴趣。 　　“如果你对他感兴趣只是因为脸，跟我试下如何？” 　　突然听见这句，周寻愣住。 　　沈承言点燃一支烟，侧头看过来。他头发有些长，发丝因重力垂下，些微遮挡住脸庞。 　　暗色灯光中，隐约看得见眼眸与高挺的鼻梁。烟头火光犹如星点，被两只修长的手指夹在其中。 　　“我不介意被当替身。”沈承言音量压低，“而且你的脸，我也蛮喜欢的。” 　　周寻：“…” 　　沈承言外貌与秦宇升有五分相似。无论是脸型骨骼还是那立体的五官。 　　但唯一不像的便是眼睛。 　　秦宇升瞳色极浅，眼瞳宛如漂亮的玻璃珠。为原本锋利的五官带去一丝柔和。 　　沈承言瞳色却很深。漆黑看不见底。一如他这个人一般，捉摸不透。 　　“别开玩笑……” 　　少顷，周寻开口。他移开视线：“光喝一瓶酒，沈总你就醉了？” 　　周寻已经不想再待下去，说完这句便作势要起，忽然感觉肩膀一沉，竟是沈承言压了过来。 　　对方手抵住他的肩头往下压去，一下子把他摁倒在沙发上。 　　“嗯……” 　　沈承言居高临下，俯眼望着周寻。 　　他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说不定是喝醉了。” 　　烟雾缭绕，酒气弥漫。 　　包厢内极暗的灯光倒真会让人产生一丝错觉。没有人在看，可以随心所欲。 　　墙上倒映着两人影子。 　　周寻抓住对方手腕，缓缓坐直。沈承言并没有使多大劲，随着周寻动作起身。 　　“我先走了……” 　　周寻语气已经变得极其冰冷。 　　他没再管沈承言，抬脚朝包厢外走去。 　　沈承言并没有动，仍然坐在沙发上吸烟。 　　周寻刚打开门，便与一人撞上。当看清那人样貌，不禁顿在原地。 　　沈承言带着戏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真巧啊秦总，你也来喝酒？” 　　周寻沉默。 　　哪怕是灯光昏暗，也看得出青年脸色很沉。左手握着手机，显示通话中。 　　眼底深处，仿佛潜藏着怒火，熊熊燃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 2个；比心、笙水水水、琳琳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泡芙 30瓶；决泯、秃头女孩、小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确实挺巧。 　　上一次是在宾馆, 然后是酒会，现在又到了酒吧。 　　最近经常跟秦宇升偶遇。而现在对方不知是误会了什么，这副架势像是在捉奸。 　　“捉奸”？ 　　当这一词汇跳入脑海, 周寻不觉皱眉。 　　他和秦宇升是什么关系，他和沈承言又是什么关系。无论怎样, 这个词都不该出现在他们三个人之间。 　　“好巧……”周寻也打了声招呼，“秦总来喝酒？” 　　秦宇升看着周寻，终究是压下怒火，缓缓点了下头。 　　“您继续。天太晚, 我先走了。” 　　周寻绕开秦宇升。 　　两人擦肩而过。 　　秦宇升视线追随着周寻, 貌似想追。但刚迈出一步就顿住。回头看向房间里的沈承言。 　　沈承言掐灭烟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欢迎下次光临。” 　　酒保声音响起。周寻身影消失在门外。 　　秦宇升略一踌躇, 终究选择走进包厢，举起手机：“什么意思？” 　　沈承言：“什么什么意思。” 　　秦宇升冷笑：“这就是你说的试探？” 　　“是啊, 我不是给你试探过了吗。”沈承言背倚向沙发，头微扬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总裁。 　　“试探周寻究竟喜不喜欢你。” 　　秦宇升眯了眯眼。 　　房内浓重的酒气与烟味, 愈加深厚。 　　时间往前推移。 　　秦宇升来找暗蛛科技合作一方面是为了周寻, 另一方面也的确是打算涉足互联网领域。 　　当与胡邢聊到一半，这个叫沈承言的男人突然推门而入, 接手了后面工作。 　　秦宇升有些不快。但还是按捺住脾气, 依照流程往下进行。 　　会议最后, 等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时, 沈承言突然道：“听说你和周寻是高中同学？” 　　秦宇升一顿, 并未接下话茬。 　　沈承言：“千里迢迢回国追求。要是太过缠人，可是会被讨厌的。” 　　“如果还有疑问……” 　　秦宇升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男人。 　　“请你之后联系我秘书。” 　　他说罢便要离开。 　　沈承言：“你不想知道周寻现在对你什么想法？” 　　秦宇升停下脚步, 然后听见下一句。 　　“我可以帮你试探。” 　　咔擦一声，沈承言点燃烟。等吸了一口才道：“不介意吧？” 　　秦宇升侧头看了过去。 　　沈承言勾起嘴角：“现在你俩连话都说不上。你难道不好奇周寻对你是什么看法，对你究竟有没有留恋？” 　　“你误会了……”秦宇升言辞冷漠，“我跟他只是高中同学。” 　　沈承言：“嗯，周寻也这么说。” 　　秦宇升皱眉。 　　“事先说一句，周寻还挺受欢迎的。”沈承言道，“先不说咱们公司那些女同事。光是他那个法律在读的老同学，就成天往这边跑。” 　　他嗤笑：“再像你这样慢悠悠下去，周寻早晚是别人的。” 　　秦宇升：“所以说……” 　　“是我误会？”沈承言道，“既然如此那我出手也可以吧。” 　　秦宇升终究没能忍住：“哈？” 　　“虽然我没兴趣到处说……” 　　沈承言弹了下烟灰，“我喜欢男人，尤其是周寻这一型的。” 　　他着重强调最后一句话。 　　秦宇升眉头皱得愈紧。 　　要是在上一世，他对这类挑衅肯定毫不在意。说不定还会反呛回去，丢下一句「随你」。 　　可现在他显然已没有这种从容。 　　若是高中那两个兔崽子也就罢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就玩过不少人的家伙，说对周寻感兴趣？ 　　沈承言看见秦宇升表情，似笑非笑：“这么容易上头？看来我猜的没错。” 　　“放心，刚才的话只是说着玩玩。我是想要「帮你」。” 　　一时间，房间只听得见钟摆走动。 　　沉默片刻后，秦宇升道：“你想要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快。” 　　沈承言舒坦地躺进沙发，“我会上说的条件，你再考虑一下？” 　　汩汩水声传来。 　　沈承言倒空了一瓶酒，把酒瓶甩向一旁。他将其中一个盛了透明酒精饮料的酒杯递来。 　　秦宇升没动。 　　沈承言：“表情干嘛这么恐怖。至少你知道了一件事。” 　　“周寻还记得你。无论是好是坏，他对你印象深刻。所以反应才这么大。” 　　“啊是吗，那我还得谢谢你？” 　　秦宇升睥睨而下，浅色眼瞳隐藏着不悦。 　　“你最后对周寻动手是什么意思。” 　　沈承言咽下一口酒，半晌才道：“好玩？” 　　“…” 　　秦宇升已经不想再和这人聊下去，再多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 　　之前答应合作，既是想知道周寻心思；二来也是想看看这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而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 　　秦宇升转身离开包厢。 　　踏出去之前，沈承言声音再度响起。 　　“合同的事就拜托你了。” 　　“别想着反悔。要是我把这件事给抖出去，周寻会怎么想？” 　　秦宇升总算是明白。这人就是想利用周寻给公司讨到好处。虽然做法恶心，但倒是借此知道这家伙对周寻并不感兴趣。 　　他重重关上包厢门。 　　出来酒吧，车子发动引擎。秦宇升坐在后排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少顷手机屏幕亮了。 　　俯眼看去，见是留学期间认识的人发来讯息。 　　【怎么样了？】 　　秦宇升一顿，将这些天的事如实告知。 　　很快那边传来回复：【哈哈哈，你也太心急了。掉进别人挖好的坑。】 　　秦宇升吃了一次瘪，不想再看人幸灾乐祸，想要关上手机。 　　手机再一次振动。 　　【不过那人说的也有理。在我看来，对方也不算完全对你没意思。】 　　【接下来照我说的去做吧】 　　【成熟男人，要有成熟男人的追法】 　　周寻对两人的私下交易并不知情。在他看来，完全就是沈承言突发奇想耍他，才有了那天晚上那么一遭。 　　这天做完汇报，胡邢叫住他：“对了小周，你今晚有没有空？” 　　周寻眼神询问。 　　胡邢：“这些天跟秦氏合作进展推进得不错。咱三个好久没聚一次，怎么样，一起去搓一顿？” 　　闻言，周寻视线投向一旁男人。 　　胡邢口中的「咱仨」，应该就是他们两个、再加一个沈承言。 　　沈承言正在翻资料。察觉到视线，抬眼望了过来。 　　当目光触及，周寻皱了下眉，重新看向胡邢：“抱歉，今晚有事。” 　　胡邢面露遗憾：“是吗，真可惜。那只能我和老沈两个去了。” 　　周寻点头，离开办公室。 　　待门关上，胡邢啧啧出声：“我说老沈啊，你最近是不是惹到周寻了？我咋觉得他一直在回避你？” 　　沈承言喝了口咖啡：“谁知道，青春期吧。” 　　胡邢嗤声：“你别看人家小孩儿脾气好就老是欺负人家。可别做些不该干的事。” 　　沈承言不说话了，继续喝咖啡。 　　胡邢还想唠叨：“老沈……” 　　“别吵……”沈承言点手中纸页，“我要读这份数据，你安静点儿。” 　　胡邢耸肩。 　　“何况，就算我真做了什么……”沈承言视线重新投向资料。语气沉下。 　　“那也是为了公司。” 　　合作推进很顺利。 　　周寻毕业前夕，暗蛛科技再次人员扩张，将整座办公楼都包了下来。 　　创业公司起步阶段是最困难的。一旦突破一个瓶颈，便是几何倍的增长。 　　这一点充分在暗蛛科技身上得到体现。 　　“这段时间你不用来公司了。” 　　考虑到大学生毕业前夕都很忙，胡邢特地给周寻放了假。 　　“先专心准备答辩，等毕业典礼结束再说。”他笑道，“典礼日子定了也记得告诉我们，去给你整个炸的。” 　　周寻叹息：“心领了。A大校规还是蛮严的。” 　　胡邢：“开玩笑开玩笑。放心吧，不会让你丢脸的。” 　　走出办公室后，秦宇升刚好从隔壁会议室出来。 　　按理说这种项目不需要公司总裁亲力亲为，只需要统筹大局即可。但秦宇升会议几乎次次到场。 　　对外说法是深入基层学习，但事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项目只剩收尾，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用这么频繁开会。 　　周寻礼貌：“秦总慢走……” 　　沈承言正巧也跟着出来，朝周寻道：“你跟我一起来。” 　　“今晚一起陪秦总吃饭。老胡今晚有事，不能来了。” 　　公司应酬，往往要双方身份对等的人出席。 　　以秦宇升的身份而言，哪怕是暗蛛科技两个老总齐齐上阵都略显不足。毕竟他们暗蛛发展速度再快也还是新兴企业，完全比不过秦氏集团。 　　周寻也算是股东之一。由他代替胡邢，勉强够格。 　　周寻还没答话，便听秦宇升道：“不用勉强，没时间就算了。” 　　他落下这么一句便朝前走去。暗蛛其他人员立马跟上。 　　沈承言敲了下周寻肩膀：“明天以后你就返校了。今天是最后一次，给项目收个好尾吧。” 　　周寻无言片刻：“好，我知道了。” 　　晚上应酬是在一家酒店顶层吃烤肉料理。位于花园顶楼的独栋包厢，有专人负责烤肉斟酒。 　　周寻应酬十分熟练，对于客户也从来是公事公办。 　　但不同于上一辈子的是，这回他没和秦宇升坐在一块儿。而是面对面。 　　秦宇升没怎么说话。毕竟他是甲方，只需要听下边人交谈炒热气氛即可。 　　周寻离秦宇升坐得近，因此是由他负责敬酒。 　　一顿饭局结束，其他人都喝得面红耳赤。有的要去厕所，有的要去屋外吹风。 　　一时间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总，喝点热汤吧。” 　　周寻不能让气氛冷场，站起身，“刚喝完酒，能让肚子舒服点儿。” 　　秦宇升没说话，看着周寻舀下一小碗递来。汤清澈见底，材料新鲜而丰盛。 　　“周寻……”秦宇升这时终于开口。 　　“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应该没多少机会见面了。” 　　周寻：“期待与您的下一次合作。” 　　秦宇升微不可见蹙了下眉，移开视线：“现在我不想谈工作。” 　　周寻：“秦总想谈什么？” 　　秦宇升像是觉得呼吸不太顺畅，松了松领带。 　　“很热吗……”见状，周寻起身，“我去开门……” 　　他刚经过秦宇升身侧，便被拽住手腕。 　　周寻一顿，垂眼看过去。暖色灯光落在秦宇升身上，这个距离，几乎能看清耳垂上的耳洞。 　　“以前的事……” 　　他见秦宇升抬头，浅色眼瞳折射着屋内暖光。嘴唇微张。 　　“我很抱歉……” 　　“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雪影魔魅、Delphine 10瓶；雲開 5瓶；是戳的六公主鸭 2瓶；女汉子的妹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二合一） 　　周寻怔住。 　　上一辈子加上这一世, 他是第一次听见秦宇升道歉。 　　在他印象中秦宇升从不会低头。无论对方是谁，无论有错没错。因为这个人从来相信自己是对的。 　　但他现在，听见了秦宇升的道歉。 　　周寻片刻后才回神：“什么……” 　　他突然有些紧张。秦宇升说出这句话是意识到了他也是重生的？ 　　周寻不太清楚这是好是坏。 　　因为想彻底斩清关系, 所以他不想让秦宇升知道自己与过去是同一个人。可现在，若对方真是因为上辈子的事说对不起, 那么…… 　　然后下一秒，周寻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反省过了……”秦宇升道，“高中突然表白的确是我太冲动，你肯定会认为我是在捉弄你, 觉得莫名其妙。所以……” 　　“你后来对我的态度我也能理解。” 　　周寻神色逐渐恢复平静。 　　秦宇升：“我当时太幼稚, 希望你能谅解。” 　　他松开周寻手腕，转而伸手：“握手言和……” 　　周寻看了一会儿秦宇升, 握住对方的手。 　　“说笑了秦总……”他道，“只是高中时候的恶作剧, 我没有放在心上。” 　　两人手交握着。 　　秦宇升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周寻往窗外看了一眼。其他同事们正在外边抽烟, 高谈阔论。 　　“我也去吹下风。” 　　周寻道, “秦总请自便……” 　　他转身出门。 　　按理说他不该把甲方公司的老总一个人丢下，可现在着实有些待不下去。 　　秦宇升是觉得, 自己讨厌他是因为高中那所谓的「告白」。 　　的确, 周寻当时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这一世两人再无交集, 但对方仿佛笃定自己会喜欢他一般, 直接就冲上来表白。 　　——以至于暴露了「重生」这一事实。 　　但问题并不出在那儿。 　　“你怎么也出来了？” 　　沈承言看见周寻, “把秦总一个人留下？” 　　周寻看他一眼：“交个班吧，我想抽支烟。” 　　“抽烟？”沈承言挑眉，“乖宝宝也学坏了啊。” 　　“行，你先休息下。”他随手点了个人, “你跟我进去……” 　　大约是有自知之明。沈承言深知光凭他一个人压根不会伺候甲方。 　　目送沈承言离开，周寻向同事借了一根烟。他平时没有抽烟的习惯。 　　点燃烟后，抬头望天。 　　大厦顶楼，是距离天空最近的位置。但哪怕如此近的距离，也看不见半点星光。 　　只有混沌近似于黑的夜幕，沉甸甸压下来。 　　周寻从来不觉得秦宇升有必要为高中时候的事道歉。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 　　他所在意的只是未来那十年。 　　他曾经爱过秦宇升，所以并不介意自己付出更多。哪怕秦宇升能回馈一点儿，不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果真是个「免费保姆」。 　　而刚才的道歉。 　　周寻垂下眼帘。 　　【“所以，你后来对我的态度我也能理解。”】 　　秦宇升理解他的态度？ 　　秦宇升，什么都不理解。 　　周寻不想暴露「重生」的事，所以处处隐瞒。而秦宇升到这时都没有意识到这一事实，恐怕还有一个原因。 　　——那个人肯定是觉得。如果是上辈子的周寻估计勾勾手指就过来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所以绝不会把他和上辈子那条摇尾乞怜的「狗」联想在一起。 　　所以才会觉得不甘心。 　　才会……这么执着。 　　一支烟后，周寻回到房间。 　　这时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秦宇升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你们毕业典礼什么时候？” 　　周寻：“…” 　　周寻：“定下以后，我会告诉您。” 　　结果，周寻的毕业典礼秦宇升还是来了。 　　周寻在A大本就十分出名。不光是相貌缘故，更是因为常年第一的成绩与令人津津乐道的创业事迹。 　　秦宇升来后，更是吸引了大众目光。 　　不是所有人都清楚秦宇升身份。但两个长相出色的人站在一起，终究吸人眼球。 　　“恭喜毕业……” 　　秦宇升将提前备好的花束递过去。 　　周寻道谢接过。 　　这段时间，没了繁忙的工作，秦宇升经常会私下约他。出于朋友名义。 　　各类节庆更是经常送礼，连端午节都不忘说一句「安康」。 　　与上辈子埋头于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秦宇升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而待人接物又极为恰当。不会过于深入，又不会太过冷淡。 　　总算没了高中那会儿的自视甚高，也不知对方这几年是在国外经历了什么。 　　考虑到是商业合作对象，周寻就这么不咸不淡地接触着。表面看上去倒是关系良好。 　　秦宇升瞥了眼一旁的方思澄，似笑非笑：“也恭喜你毕业。” 　　方思澄倒是听周寻提起过秦宇升回国的事。但他不喜欢这人，并没有多问。 　　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追来毕业典礼。 　　方思澄语气冷硬：“谢谢。你不去参加自己学校的专门跑这儿来，真是麻烦你了。” 　　“国外大学毕业会晚几个月。”秦宇升道，“不麻烦……” 　　方思澄蹙眉。 　　秦宇升并不在乎其他人看法，继续对周寻说话：“你晚上有安排吗。” 　　周寻：“有同学聚会……” 　　方思澄冷眼看着秦宇升：“不好意思，我们已经先约好了。” 　　秦宇升处处感受得到方思澄的敌意。 　　虽然不知缘由，但如果问题是出在周寻身上——一旦想到这个人大学四年都没把周寻追到手，就有点想笑。 　　他完全没把方思澄放在眼里。 　　“是吗，那你们好好庆祝。” 　　秦宇升看了眼表，“我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方思澄表情像是在说终于走了。 　　秦宇升看向周寻，一字一句：“改天见……” 　　其后，身影没入人群。 　　周寻目送秦宇升背影。 　　就连这一点也与上辈子区别很大。 　　如果是往常的秦宇升，肯定会硬缠着要过来。就跟高中圣诞节那会儿一样。 　　现在却进退有度，没有分毫压迫感。 　　此时手机传来振动，是两人手机同时响了。 　　两人拿起一看，见是顾河传来的讯息。 　　自从大学以后，三人便走上不同的路。 　　周寻与方思澄虽然是同一所大学。但前者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创业上，后者则专心学业。成绩在系里名列前茅，最后还保了研。 　　而顾星河入读音乐学院，同时也在继续歌手生涯。四年来出了不少专辑，名气越来越大。标签很快从「当红偶像」转变成了「国民歌手」。传唱歌曲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再加之年纪小，媒体与粉丝们都极为追捧，称其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音乐天才。 　　由于业务繁重，可以说是满世界跑，压根没有停下休息的时候。 　　周寻已经很久没跟顾河见过面。上一回还是在大二、入职暗蛛以前。 　　那天方思澄也在。毕竟是高中同学，便一起建了个小群，平常偶尔会在群里分享近闻。 　　方思澄发的最少，顾河倒是经常发些照片。拍下各国风景或是美食。而这次同学聚会，也是由顾河主动提出。 　　【我到机场了，期待晚上！】 　　后边跟了个小熊的表情包。 　　吃饭地方是方思澄预订的。考虑到顾河身份特殊，特地约了隐蔽性极高的餐厅。 　　周寻回复过后，问方思澄：“这里到「和家」要多久？” 　　“和家”是那家餐厅的名字，是一家日式餐厅。 　　“半个多小时吧。”方思澄道，“没关系，来得及。” 　　两人正聊着话，远远看见胡邢从人群中挤来：“你们原来在这儿！” 　　沈承言跟在其后，戴着一副墨镜，一脸困倦的模样。 　　胡邢兴冲冲递来相机：“你们看，我刚才拍了好多照片。最近钻研好久拍摄技术，拍得怎么样？” 　　周寻一看，发现全是自己方才上台讲话的照片。各个角度都有。 　　他陷入沉默。 　　这该怎么说？ 　　如果模特不是自己，可能更好评价。 　　这时有人上来搭话，是几个女生。 　　其中一人怯生生道：“我们也是计算机系的，今年大二。学长马上就要毕业了，能不能跟我们合张影？” 　　这不是今天第一回 这么问的人。 　　周寻觉得自己不是明星，专门找自己合影着实有些奇怪。 　　但见几个女生态度紧张，便点了下头。 　　“我拍吧……” 　　方思澄主动接过女生手机。 　　待几人走远后，头也不回道：“相机里的相片，一会儿发给我。” 　　胡邢竖大拇指：“我就知道你懂我。这个角度和光线真是绝了！” 　　胡邢再次开始他对镜头艺术的长篇大论，方思澄只当没听见。 　　镜头对准被女生们簇拥着的周寻，正要摁下拍照键，突然听见问话。 　　“你们晚上准备去「和家」？” 　　“咔擦”一声，闪光灯亮了。 　　女生大叫不好，跑过来调试模式，拜托方思澄再帮忙拍一张。 　　趁这一空隙，方思澄看向问话人。说话的是沈承言，眼睛被墨镜挡着，看不清神情。 　　方思澄：“关你什么事……” 　　他向来不喜欢这人。不仅是因为第一面印象不好，更是因为对方带给他的感觉。 　　要比秦宇升更加令人不喜。 　　“多嘴问一句……”沈承言看向前方，“行了，赶快拍吧。” 　　方思澄心中总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沈承言问过话后，拿起手机不知给谁发了信息。 　　那之后沈承言就离开了。毕业典礼很快结束，直到晚上，心头的那股不安仍挥之不去。 　　“你怎么了？” 　　听见问话，方思澄终于回神。 　　他现在和周寻两个正坐在和家的包厢房内。这是一家日式料理店，每桌客人都有独立的房间，用日式推门挡着。 　　桌上摆了些冷盘，顾河还没到。 　　“没什么……”方思澄喝了口水。 　　周寻没再多问。这时手机振动，两人再次收到讯息。 　　几乎是下一秒，拉门便被人打开。 　　进来的是个身着和服的女人。她朝屋内客人鞠了一次躬，便侧身让身后人进来。 　　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正值盛夏，对方穿着简单。 　　搭配是最干净舒服的颜色，裸露的小臂皮肤很白，肌肉线条流畅。 　　青年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但隐约露出的轮廓，也足以想象出长相有多好看。 　　“谢谢你……”他低头朝女员工道，“我们想先说些话，之后再上菜吧。” 　　女员工关上门。 　　待拉门合上，青年才取下口罩和帽子。 　　房内温暖的灯光落在脸庞。容貌俊秀，明眸皓齿。正是如今大红大紫的歌手，顾星河。 　　“周寻……” 　　一进来，他的视线便锁定在最里侧的人身上。眉眼微弯，“好久不见……” 　　的确是很久不见。 　　尽管两人偶尔会视频通话，但真人模样与透过镜头看见的人，还是有很大分别。 　　顾河……或者说顾星河气质变了不少。行事更加从容淡定，更符合周寻上辈子对顾星河的印象。 　　周寻略一点头：“好久不见……” 　　顾星河像是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方思澄，笑：“你也是……” 　　方思澄：“…” 　　与其说是好久不见，不如说他压根也没跟顾星河见过几面。 　　高一同班的时候，他原本就对顾河这人没啥印象。再到对方进娱乐圈，最后上了大学。 　　若不是周寻夹在他两人中间，他恐怕一辈子也和这人说不上话。 　　这么久不见，要聊的话题自然很多。 　　结果三人相处方式也跟群里差不多。从来都是顾星河说得多，周寻和方思澄两个不爱开腔的就在一旁听。 　　不得不说，娱乐圈的见闻着实有趣。对周寻和方思澄而言完全是未知的世界。 　　聊到兴头，甚至连门开了也没发现。 　　女员工送菜上来，一眼就看见方才带进来的客人竟是她偶像，一下子愣在原地。 　　“那、那个……” 　　听见声音，顾星河转过头来。 　　当视线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触碰，女员工一下子憋红了脸。 　　然后，就看见青年食指抵住嘴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女员工脸更红了，懵在原地好像完全忘了该做什么。 　　周寻见状，提醒：“谢谢，送上来吧。” 　　“啊、好、好的！” 　　女员工这才回神，手忙脚乱送上料理。她在这家店干了也有两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虽然不是没有明星或者演员来过，但她对那些人观感平平。要说在店里遇见心心念念的偶像，这还是第一回 。 　　“请、请慢用。” 　　她毕竟有着自己的职业素养，勉强忍住朝偶像讨要签名的冲动。 　　正要合上门，忽然听见偶像道：“啊、等等。” 　　女员工一个激灵：“是、什么事！” 　　顾星河：“能别告诉别人我在这儿吗。” 　　女员工：“啊……” 　　顾星河笑：“之后上菜，能不能就你过来？” 　　偶像指名要她服务！？ 　　女员工颤抖着声音回答：“好、好的，当然。” 　　拉门这才合上。 　　她往回走的时候，感觉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这天晚上发生的事，她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 　　待门合上，顾星河收回视线，要接着方才的话题讲下去。一回头，就看见坐在对面的两人若有所思望着他。 　　顾星河问：“怎么了吗……” 　　方思澄没回话，移开视线咽了口酒。 　　周寻：“不愧是明星……” 　　虽然早知道顾河现在身份不一般。但对方与他接触的时候态度仍然和从前一样。这还是周寻第一次看见对方和粉丝相处。 　　一方是过于紧张到无措；另一方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偶像与粉丝之间的关系。 　　偶像被粉丝所追捧、所热爱。如此理所当然。 　　现在想想，他或许上辈子也是把秦宇升追捧成了「偶像」？ 　　啊…… 　　周寻捏鼻梁。 　　估计是最近接触多了。竟然在这时候想起那人。 　　“明、明星？”顾星河连忙解释，“不是！我只是会唱几首歌。” 　　“唱歌唱到那么多人都知道……”方思澄语气很凉，“那就是明星……” 　　“…”顾星河抿嘴，“这只是工作……” 　　他琥珀色的眼底倒映着周寻身影：“至少你别把我当明星，好不好？” 　　周寻本意只是揶揄一番，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大。 　　他点头道：“我知道，我们是朋友。” 　　顾星河像是松了一口气。 　　再转回话题时，又变成从前那副开朗的模样。 　　“对了，这次回国以后，我短时间应该不会再走了。”他笑道，“大部分工作都在A市。所以我在这边买了个房子，以后暂时会住那儿。” 　　方思澄眼皮一跳，觉察到顾星河下边会说出什么话：“等等、你……” 　　没来得及阻止，顾星河便先一步说了出来。 　　他望着周寻，眼睛闪闪发亮：“你毕业以后可以直接住进去。房子在市中心，以后上班也很方便。” 　　“我这边会有一段假期。你下班回来，我们可以一起看电影，周末去听演奏会和音乐剧。” 　　顾星河畅想着美好未来。 　　“还有专门的阿姨打扫做饭。里边隔音也很好，我可以每天写歌。你也能专心做你的事。” 　　“怎么样，周寻？” 　　周寻没立即回话。 　　自从高中以后，对方一直执着要跟他一起住。只是无奈双方都很忙，实在凑不到一块儿。 　　现在终于有了些时间，竟然直接在A市买下房子。 　　周寻现在有了一定经济实力。虽然离买房还差得远，但租房倒没问题。 　　早在毕业前一个月，他就在物色公司周边房子，也早已交了定金。 　　就在他斟酌着怎么说出这句话时，方思澄便先一步道：“周寻他已经租房子了。”他语气很冷，“你的房子，还是留着自己住吧。” 　　“租了也可以退。” 　　顾星河像是没看出方思澄言辞中的挑衅，又或是不想搭理。径自朝周寻道：“违约金我来交。” 　　周寻叹了口气：“我先交了三个月房租，等这之后再说吧。” 　　顾星河：“周寻——” 　　“之后合租……”周寻看向顾星河，“我记得的，以前就说好了。” 　　“…” 　　顾星河眉眼舒展开来，笑望着周寻。 　　“那就等你三个月。” 　　酒过饭饱后，周寻去上厕所。屋里只剩顾星河方思澄两人。 　　顾星河因要控制体重，全程都没怎么吃。倒是一直在热情地给周寻夹菜。 　　见周寻离开，便朝方思澄道：“对了，今天毕业典礼……”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你在想什么……” 　　方思澄眼神很冷。连带着房内温度都下降几分。杯中盛着清酒，倒映着青年下颚，倒影轻晃。 　　顾星河依然在笑：“什么……” 　　“别装听不懂……”方思澄眯眼，“只是高中好友，有必要非缠着周寻和你一块儿住？” 　　顾星河恍然大悟：“你也想一起住进来？” 　　方思澄无言。房内温度再次下降。 　　“开个玩笑……”顾星河道，“但之前就约好了，我只是履行承诺。” 　　方思澄：“承诺？” 　　方思澄：“或许高中那会儿周寻需要你这么做。但他现在已经独立了，不用你再锦上添花。” 　　顾星河：“尽管如此，作为朋友我想跟他一起住，有什么不对吗。” 　　方思澄沉默。 　　在他看来，顾星河口中所谓的「朋友」并不那么单纯。但对方信誓旦旦说出这种话，是真的没意识到，还是在装傻。 　　少顷，他开口道：“你只有周寻一个朋友？” 　　顾星河没有回避：“像周寻这么重要的，只有他一个。” 　　方思澄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倒是喜欢随便把这种话挂嘴上。” 　　对方一再咄咄逼人。哪怕是顾星河也有些生气了：“那又怎么样？说到底，我想和周寻一块儿住和你有什么关系。” 　　“…” 　　方思澄自从高中那会儿，便意识到自己喜欢周寻了。 　　但他不知该如何行动，所以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默默陪伴对方。 　　无论是眼前这人还是那个富二代，陪周寻的时间都不会比他长。 　　所以他有自信，比起这两个人，自己更清楚周寻想要什么。 　　可是，他迟迟没敢踏出一步。 　　周寻正如本人说的那样。高中时候全副精力都放在学习上；等上大学参加实习，又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工作。 　　喜欢周寻的人不少，但对方从没有意识。 　　包括自己。 　　一旦表白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所以方思澄始终伫足不前。 　　现在乍一听见这问题，方思澄发现自己竟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他不过是周寻的「朋友之一」，有什么资格去驳斥周寻的决定？ 　　顾星河不喜欢吵架。见方思澄没再说话，便想转移话题缓和下气氛。 　　结果还没开口，就听见下一句话。 　　“因为我喜欢他。” 　　顾星河抬眼望过去。 　　方思澄也正看着他：“我喜欢他，所以不想看见你们一起住。” 　　顾星河怔了好久，才笑道：“你说什么啊，那也不至于……” 　　“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方思澄语气很冷，“我想跟他上床。” 　　气温骤升，杯里清酒震荡得愈加厉害。倒映模糊成一团。 　　顾星河彻底愣住。 　　周寻从洗手间出来，朝包厢方向走去。 　　前边有端菜的员工走近。周寻侧身，让其先过。 　　“谢谢您……”员工低头道谢，加快速度穿了过去。 　　周寻正要再往前，这时侧旁包厢门开了，从里边走出一道人影。 　　周寻瞧着有些眼熟。 　　“啊、周经理。” 　　那人连忙打招呼，“您也在这儿啊。好巧，我们刚好也在这边开庆功宴。” 　　周寻想起，这好像是秦氏集团的人。会上碰见过几次。 　　他礼貌点头。 　　既然是两家合作公司的人碰见，按理说是要打声招呼的。 　　周寻矮身进去，就看见众人间坐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今天才在毕业典礼上见过。西装革履，五官深邃。身前放着一小杯酒。似乎才察觉有人进来，抬起头。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碰。 　　周寻：“…” 　　“原来你们在这边聚会。” 　　秦宇升眉头一挑，端起酒杯，“怎么样，坐下喝一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263934、季子lin、喵喵喵？薛定谔的团子 5瓶；九沉、墨鱼丸好吃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二合一） 　　方思澄在脱口而出那句话后, 才后知后觉自己太过冲动。 　　看着眼前青年完全呆滞，他心底啧了一声，端酒饮下。 　　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 　　或许是因为烦躁, 又或许是常年累积在心中的感情得不到释放。 　　他看见顾星河这副懵懂的样子、打着「朋友」的旗号肆意接近，就觉得不耐烦。 　　所幸现在周寻不在。他倒也不在意顾星河是否会说出去——反正没证据。 　　放下酒杯, 揭过话茬：“周寻这么久还没回，我去看看。” 　　他起身朝门方向走去，正要拉开推门，就听顾星河开口：“等、等一下。” 　　方思澄侧头看过去。 　　当看清对方表情, 他不由顿住。 　　这位天之骄子, 想必从小在充盈的爱中长大。衣食无忧，父母溺爱。 　　而凭借歌曲创作这一天分, 很快打败众多普通人，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得到粉丝追捧。 　　从小到大，估计很少遇见挫折。 　　这样一个人, 在短暂的愣神过后, 神色突然变得局促，脸颊通红。 　　因为皮肤很白, 所以愈加显眼。 　　“你……怎么会知道？” 　　顾星河半起身, 落在桌上的手五指攥紧。 　　“你怎么会知道, 你对周寻是那种喜欢？” 　　方思澄没有回答。 　　糟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或许眼前这家伙之前完全没有意识。结果因为自己冲动下的话, 反倒不小心点醒对方。 　　顾星河紧紧盯着方思澄, 想要从对方眼中获取答案。 　　方思澄很快收回视线。 　　“谁知道……”他冷淡落下一句，“或许你跟他告个白就会清楚了？” 　　说完便径自朝外走去，剩顾星河一个留在屋里。 　　告白？ 　　顾星河缓缓蹲下身，手捂住下半张脸。 　　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也从没细想过自己对周寻的感情。他只知道，周寻对自己很重要，要比任何一个朋友都重要。 　　在他还是个胖子、如同街边石头被人随意践踏时，是周寻找到了他。 　　向来逼仄阴暗的房间涌入阳光，明亮而不刺眼。只是驱赶了晦暗，让他第一次能够正视自己。 　　正视自己的梦想，并在这条路上不断前进。 　　所以，顾星河也想要变得像周寻这样，想要回报对方。 　　他希望能有更多时间与周寻在一起。看见对方的脸，听见对方的声音。 　　然后…… 　　他想，进一步还能做什么？ 　　两个男人之间，他和周寻之间。 　　顾星河脸庞的红晕几乎蔓延到耳根。他另一只手挡住了眼睛，只觉整个人发烧一般，烫得厉害。 　　“请……” 　　秦宇升为周寻斟了一杯酒，递过去。 　　秦氏集团其他员工都很有眼见力的退远了，把空间留给了秦氏太子爷。 　　周寻看着秦宇升，接过对方手中的酒。 　　以他对秦宇升性格的了解，对方宁愿加班工作也从不会出席庆功宴。 　　何况是这么一个小项目。虽然从对方在这个项目上一直亲力亲为，他就隐约觉得不对。 　　“这个地方可是秦总亲自挑的。”有人笑道，“环境果然很好。” 　　周寻看了那人一眼，又再度看向秦宇升。 　　“跟我们聚会挑了同一个地方……”他道，“真巧……” 　　秦宇升面不改色：“最近刚好想吃日料。” 　　“哎哟，秦总你早点说啊。菜上上来全让我们吃了。”下属立马狗腿道，“我再去点些菜，您等着啊。” 　　秦宇升：“…” 　　周寻充耳不闻，喝完酒后：“我朋友还在等我，秦总请自便。” 　　他刚站起身，忽然听见秦宇升问：“是高中同学？” 　　周寻低头看过去。 　　秦宇升淡淡：“这里的店最大包厢也只能坐七八个人，实在不适合大型聚会。” 　　“既然是校友……”他道，“我也去问候一下吧。” 　　周寻：“不用……” 　　拒绝的话没能说完，秦宇升便径自起身朝外走去，好像早知道他们包厢位置。 　　周寻无语片刻，随后跟上。 　　包厢内…… 　　顾星河好容易平复好情绪，坐回正位。 　　当推门拉开，他倏地转头看过去，心脏跳得飞快。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男人。 　　顾星河一愣。 　　不、也不算陌生。或许有过几面之缘，对方长相他有些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无果后，顾星河笑问：“先生，你是不是走错包厢了？” 　　秦宇升看着眼前人，蹙眉：“顾星河？” 　　他再怎么不关心娱乐圈，也听过对方名字。何况集团最近找代言人给新产品打广告，顾星河大名位于候选之中。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是周寻校友，甚至貌似关系不错。 　　顾星河下意识打招呼：“啊、你好。” 　　周寻立在秦宇升身后：“秦总打完招呼了吗。” 　　秦宇升瞥他一眼。 　　“反正那边快结束了。”他走进屋内，“我在这里待一会儿。” 　　周寻抬头望天花板。 　　这人肯定是忘了下属刚才加的菜。 　　话说回来，秦宇升非但跟顾星河不同班、更是连话都没说过。就这么过来，难道不觉得尴尬吗。 　　——大概是不尴尬的。 　　秦宇升反客为主，直接坐到顾星河对面。顾星河甚至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周寻：“方思澄呢……” 　　顾星河：“喔、他说去卫生间找你。” 　　周寻那会儿正待在秦宇升包厢，大概是刚好错过。 　　料想对方应该一会儿就回，周寻也打算坐下。所幸饭也吃得差不多，等方思澄回来就可以直接走人。 　　周寻之前的位置被秦宇升占了。他下意识要去坐旁边，就听顾星河拍了拍身旁坐垫，笑道：“这边……” 　　周寻一顿。 　　也是…… 　　他脚步一转，朝顾星河走去。 　　“周寻……” 　　秦宇升道：“这边是你的位置吧。” 　　桌上只摆了三道餐具。原本是方思澄与周寻一边，顾星河独自一边。也因此，秦宇升一眼就看出周寻坐哪儿。 　　“不小心给你占了。”他移向旁边，“你过来吧……” 　　周寻没有停，径自顾星河身旁坐下：“没关系，我吃完了。” 　　秦宇升：“…” 　　他很快道：“你住的地方搞定没有。没有的话我可以帮忙。” 　　“周寻已经租好房了。”顾星河代其回答，“之后会跟我一起住。” 　　一起住…… 　　听见这三个字，秦宇升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合租。”周寻道，“刚毕业出来，钱能花的少一些。” 　　“不行……” 　　秦宇升脱口而出。 　　周寻反问：“不行？” 　　秦宇升张了张口。 　　放在往常，他估计早就发脾气了。但究竟想到眼前的周寻跟上辈子不是同一个。 　　脑内反复回想朋友发给他的话。 　　【要循序渐进，不要一开始给她太大压力。控制欲太强反而会让人退避三舍，慢慢来】 　　他微不可见地呼出一口气，道：“周寻你是上班族，作息本来就不一样。可能会相互影响。” 　　“不会啊……”顾星河道，“房间挺多的……” 　　得知两人不是睡一间房，秦宇升心理不再那么紧绷。 　　可要让他这么眼看着周寻和别人朝夕相处两两相对，他果然无法接受。 　　秦宇升干脆问周寻：“是租房钱不够？我可以……” 　　联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他咽下后边的话，转言道，“借你。不用着急还……” 　　并不是钱的问题。 　　实际上周寻在暗蛛待了两年，已经存了不少钱。租下市中心的一套房子绰绰有余。 　　周寻：“多谢秦总好意，不用了。” 　　秦宇升表情微僵。 　　他想要阻止这件事，可具体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看着周寻开始和另外一人聊今后的事，只觉心乱如麻。脊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 　　他再也坐不住。 　　“失陪一下……” 　　秦宇升起身走出包厢。 　　来到外边，秦宇升背倚着门框。隐约能听见其他包厢喝酒聊天的动静，无比热闹。 　　他手覆上脸庞，遮挡住了视线。就这么站了一会儿。 　　少顷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准备给朋友发消息。 　　讯息刚发送出去，包厢门便开了。 　　出来的是顾星河。 　　对方看见他，笑问：“你站这里干嘛。” 　　秦宇升冷言：“透气……” 　　“是吗……”顾星河反手合上拉门，“我去厕所……” 　　秦宇升看了眼手机，朋友还没回复。 　　这时听见顾星河道：“你不是第一个反对的。” 　　秦宇升看过去，顾星河正戴上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想和周寻一起住。但其他人却来说不同意，我原本不太理解。” 　　“但刚才，我总算是明白了。” 　　顾星河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望向秦宇升，仿佛琉璃珠光。 　　“你喜欢周寻吗。” 　　空气静谧。包厢内的吵闹声仿佛隔绝到了另一空间。 　　秦宇升眉头紧皱，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见下一句。 　　“想上床的那种？” 　　上床？ 　　这个词在秦宇升脑中一下子炸开。 　　但在面对顾星河时，依然是一张冷脸：“不懂你说什么。” 　　顾星河耸了耸肩，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外走去。 　　秦宇升视线落在青年身上。直到身影在拐角处消失，才硬生生收回视线。 　　他早该知道这家伙、还有另外一个姓方的混蛋对周寻揣着什么心思。可从来没去细想。 　　一旦周寻和这两人中的其中一个交往，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不再单纯至于简单的聊天说法。在那之上，牵手、拥抱、亲吻，最后是…… 　　上床…… 　　秦宇升脑中不觉浮现上辈子的情景。 　　周寻一直都很乖巧。无论是平时，还是在床上。 　　周寻尽管跟他差不多高，却总是驼背。双眼被眼镜遮挡，小心翼翼窥探四周。 　　以至于秦宇升一直觉得，周寻要比自己弱小许多。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在上位。而这时候的周寻总是一声不吭，不会给出太大反应。 　　长期以往他也没了多大兴致。特别是长年相处以后，彼此间的性吸引力越来越弱。他们更像是「老年夫妻」，相敬如宾。 　　可若是别人想要抢走周寻，进展到这一步。 　　秦宇升光是想象都觉得作呕。 　　他视线垂下，浅色眼珠晦暗莫名。 　　必须得阻止这两个人同居。 　　没多久饭局结束，秦氏集团的人先一步离开。 　　方思澄回来以后，当看见桌前还坐着一个秦宇升，不由皱眉：“你怎么来了……” 　　“碰巧遇上……”秦宇升转头问周寻，“你们也该结束了吧。” 　　周寻看了眼时间，已接近晚上十点：“差不多了……” 　　他朝另外两人道，“走吧……” 　　离开餐厅，夜色已深。 　　顾星河先一步乘车离开，比了个手势称随时联系。 　　尽管大四已正式毕业，但宿舍还能用最后一周。周寻打算和方思澄一同返校。 　　秦宇升有司机来接。车驶来后打开车门：“上来吧，我送你们。” 　　方思澄冷漠：“不必，我们会打车。” 　　秦宇升只当没听见，径自朝周寻道：“顺路而已。这个点车流量小，你们会等很久。” 　　话音刚落，便有出租车驶来，前排亮着「空车」的牌子。 　　方思澄招手拦下，示意周寻上车。 　　周寻朝秦宇升点了下头：“先走了，晚安。” 　　出租车载上两人，一路远去。 　　秦宇升依然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少顷嘭地一声甩上车门。 　　司机老刘吓了一跳，探出头来：“少爷怎么了？走不走？” 　　“等着……” 　　秦宇升不耐掏出手机。 　　这时海外同学终于传来回复。 　　【抱歉我刚才跟女朋友约会呢】 　　【喔，你说那个人要跟别人同居了吗。】 　　【这个不用急。很多矛盾都是在同居之后爆发的。说不定他俩现在看着关系好，之后就吵架了】 　　【要是你实在放心不下】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加入他们吧】 　　秦宇升双眼微眯，勉强忍住了把手机摔进垃圾桶的冲动。 　　另一边，出租车在路上疾驰。 　　周寻刚收到同事关于工作上的联系，正在编辑邮件。这时听见方思澄问：“那两个人关系很好？” 　　周寻眼神询问。 　　方思澄：“秦宇升和沈承言。” 　　表情一脸嫌弃。仿佛光说出这两个名字都难以忍受。 　　周寻收回视线，继续编辑邮件：“他们工作联系比较多，私下不清楚。” 　　方思澄：“今天沈承言问过我咱们聚餐的位置。” 　　周寻明白了：“你觉得是他透露给秦宇升的？” 　　方思澄蹙眉：“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刚好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他们会和秦氏集团所谓的「庆功宴」撞上。 　　周寻也确实觉得蹊跷。毕竟这家日料店实在不适合多人聚餐。走动不方便，菜品种类也有限。更别提秦氏太子爷亲自出席。 　　不过，沈承言有什么必要告知秦宇升这件事吗。 　　周寻手抵住下巴。不觉间回想起之前酒吧的事。 　　当时也非常碰巧撞上了秦宇升。至少在那时，在他看来那两人关系并算不上好。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让两人私底下有了交情？ 　　这件事一直在脑中盘旋。直到周寻以正式员工的身份入职暗蛛，开会时仍不自觉往沈承言脸上看。 　　会议结束后，沈承言留下周寻，似笑非笑：“你一直盯着我的脸做什么，这么久了还没看够？” 　　周寻：“…” 　　周寻：“这次和秦氏合作，条件上他们退让很多。” 　　“嗯……”沈承言抱臂，“估计是看出我们公司潜力了吧。” 　　周寻：“沈总没动什么手脚？” 　　沈承言不说话了，食指轻敲桌面。偌大的会议室只听得见轻响。 　　少顷开口，嘴角扯出笑：“想什么呢，周寻。” 　　“就算没有秦氏，想投资我们的公司也一抓一大把。他们想要暗蛛，但我们不是非秦氏不可，明白吗。” 　　周寻：“明白……” 　　沈承言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有问题？” 　　“不……”周寻顿了顿，“打扰了……” 　　他转身走出会议室。 　　周寻只是想知道，沈承言这个人是否看破了他与秦宇升的关系，借此从中牟利。 　　但反过来一想，秦宇升也着实没必要为了知道自己近况欠别人人情。 　　尤其是沈承言这个人。 　　像这种捉摸不透的家伙，是最难打交道的。 　　三个月后，周寻租房到期，依言搬去顾星河买的房子。 　　房子分为上下两层。顾星河卧室在一楼，而他则在二楼。搬进去当天，保洁应该是刚打扫过，房间整洁明亮，一尘不染。 　　纯黑色的立式钢琴放在客厅，尤为引人注目。 　　周寻行李不多。收拾完毕以后，顾星河便拉着他来到客厅：“我这些天灵感爆棚，写了好些曲子。你要不要听听？” 　　周寻今天不用去上班，便坐到沙发。 　　顾星河坐到钢琴前，朝他笑笑，双手放上琴键。 　　阳光从落地窗外挥洒进来，落在青年亚麻色的短发上。发丝微蜷，仿佛笼了一层金光。 　　顾星河手很漂亮，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在白色琴键上弹跳。音乐微醺，徜徉在下午的日光之中。 　　周寻看着这样的顾星河，不觉想起从前。 　　那时候，顾河还没有用「顾星河」这个艺名。甚至连玩音乐的事也不敢让父母发现，只会趁父母不在的时候悄悄弹写好的歌给他听。 　　当时的顾河还没有这么耀眼。身材很胖，神态间带着怯懦与不自信。 　　但唯独弹琴的时候。仿佛有聚光灯打在身上，极为放松享受，让人不由自主注视过去。 　　顾河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一曲终了。 　　顾星河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折射日光，变成了温暖的橘。 　　他眼眸微弯：“怎么样？” 　　周寻鼓掌：“你下首准备发这个吗。” 　　“我还在考虑……”顾星河手扫过琴键，又朝周寻招手，“你过来一下……” 　　周寻走过去后，忽然被抓住手腕，就这么在钢琴凳上坐下。 　　“这首歌是我想着你的时候写的。” 　　顾星河笑着抬起周寻的手放到琴键上，“要不要试试？” 　　周寻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音乐细胞。 　　“没关系，主旋律我教你。很简单……”顾星河依然覆着周寻的手，“伴奏我来……” 　　这个距离着实有些近了。 　　周寻认为顾星河应该没想那么多。但他自己毕竟喜欢男人，不着声色往旁边挪了一寸。 　　下一秒，顾星河又紧跟着坐过来。浑不在意似的，示意周寻右手握拳。 　　“咚……” 　　周寻弹下第一个音符。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外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重物摔落。 　　周寻和顾星河对视一眼。 　　然后下一秒，再次传来一连串响声。间或一道慌张的男声，并听不清在说什么。 　　周寻起身：“我去看下情况。” 　　顾星河正要跟上，却被周寻摁住：“你坐这儿……” 　　对方现在名气毕竟太大，周寻不想太过引人注目。 　　来到门前。透过猫眼望出去，正前方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他旋开门把手。 　　男声清晰可闻：“实在不好意思！我们马上收拾！” 　　是隔壁传来的声音。 　　隔壁邻居的门大敞着，一巨大沙发堵住了出入口。周边掉落不少零散家具。大约是搬的时候没注意，撞上了门框。 　　身着深蓝色工服的工作人员正在不住道歉。 　　而立在前方的那人身影。 　　周寻看清以后，不觉皱眉。 　　男人冷漠听着工作人员道歉，像是才察觉到视线，抬眼望过来。正好与周寻目光撞上。 　　浅色眼眸微眯，又很快收敛。 　　“周寻？” 　　周寻默然。 　　巧合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令人匪夷所思了。 　　秦宇升抬脚走来：“回国以后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住处，最近才看中这里。” 　　“你和你室友也住这儿？”秦宇升断眉微挑。 　　“那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大山的子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闲、我想静静 20瓶；兔兔兔 5瓶；弱水彼岸 2瓶；九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二合一） 　　成为邻居以后, 周寻碰见秦宇升的次数就更多了。 　　他是上班族，每天早出晚归。而秦宇升也差不多。几乎每天早上都能在电梯口遇见。 　　现在住的房子离公司不远，只需要坐一站地铁。秦宇升也会坐到那里, 美其名曰下基层锻炼。 　　周寻几乎都要忘了。这一世秦宇升没有跟家里断绝关系，还是那个秦氏太子爷。 　　对那人而言, 普通民众的日常或许真能称得上「下基层」。 　　这天周寻不小心睡过了头。早饭也没来得及吃匆匆开门，就看见秦宇升背抵着隔壁房门，正拿着手机看新闻。 　　见他出来拿下耳机，冷言道：“你迟到了……” 　　周寻沉默合上房门。 　　暗蛛并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但他往常都会在八点以前到公司。现在时间临近八点, 对他而言的确算迟到。 　　秦宇升：“今天你室友不来送你？” 　　周寻看他一眼, 没有回话。 　　这段时间顾星河休息，有大把空闲。虽然周寻说不用送, 但对方仍然执意每天早起，打着哈欠送他出门, 再回去睡回笼觉。 　　而到晚上，又往往是等周寻回来。 　　每当他回到家里, 看见客厅亮着灯、顾星河明明很困却还使劲撑起眼皮时, 忽然有些理解秦宇升上辈子的感受。 　　昨天晚上。 　　当周寻回家再次看见顾星河坐在沙发上，走过去道：“我说过你不用等我。” 　　“嗯……也就这会儿能见面了。”顾星河捏了捏鼻梁, “我都不知道你那么忙, 还以为一起住能有更多时间相处。” 　　周寻：“抱歉……” 　　“周寻……” 　　顾星河声音清晰了一些, “我明天要走了。” 　　闻言, 周寻一愣。 　　“公司给我放了两个月假, 已经够长了。” 　　顾星河起身伸了个懒腰，朝周寻眨眨眼，“再不营业，经纪人估计得来家里砍我。” 　　周寻：“那你多久回来？” 　　“我想每天都回来。”顾星河笑, “但还不确定……” 　　“有时候行程太紧，可能直接在车上睡了。”他道，“我回来会跟你说。” 　　周寻：“好……” 　　顾星河看了眼时间：“我一会儿去冲个澡。公司四点来接我。” 　　现在离四点只剩三个小时。 　　周寻：“你要吃点什么吗。” 　　顾星河眼睛一亮：“你要亲自给我做？” 　　随后又抓了下头发，“还是算了，这个点吃太长胖了。” 　　周寻没有勉强。 　　对方虽然是实力型歌手。但考虑到出道至今的形象以及粉丝需求，还是极有必要控制饮食。 　　这时顾星河走近过来，略一顿后抓住他的手腕。 　　正当周寻以为对方要说什么或者塞给自己什么东西时，手腕忽然一股力袭来、将他一把拽过去。 　　两人一距离一下子拉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鼻息。 　　周寻怔住。少顷，耳畔响起声线清澈的男声。 　　“公司近期在筹办我的个人演唱会。2月14号，你可以来吗。” 　　明年的演唱会，时间在两个多月之后。 　　周寻正要说得看下那天工作安排。忽然想起自己在顾星河出道以后从没去看过对方现场，话到嘴边改了口。 　　“好，我会去的。” 　　顾星河笑：“谢谢……” 　　周寻视线下移，对方那双弹琴的五指牢牢扣着自己的手腕。 　　这是要抓多久？ 　　正在周寻想往外扯时，对方便先一步松开了他。 　　“我去冲澡，你也早点睡吧。” 　　顾星河拍开周寻衣领上的灰尘，眉眼一弯：“晚安……” 　　周寻独自一人立在客厅。白日里高调优雅的钢琴在此时显得有些恐怖。 　　结果对方忽然抓住他，就是为了问那么一句话？ 　　腕部还残留着顾星河掌心的温度。 　　周寻视线落在上面，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好像并不太清楚「好兄弟」之间的相处距离。如果双方都是直男，勾肩搭背大概并算不得什么。 　　但他不是。 　　那么顾星河…… 　　周寻抬起手。 　　或许正因为是直男，才不懂得控制距离。 　　这绝对不带什么含义。他和顾星河之间，只能是朋友。 　　下了地铁直到公司，秦宇升依然跟在一旁。听说顾星河要暂时离家的消息后，语气显得轻快。 　　“既然没吃早饭就现在去吧，我刚好也没吃。” 　　周寻：“秦总，我快迟到了。” 　　秦宇升：“你们公司还定了上班时间？” 　　周寻：啊、真了解。 　　秦宇升手机传来振动。看清消息后停下：“走吧，你们领导同意了。” 　　周寻倏地转过头。 　　“20分钟。”秦宇升收起手机，“看来他还挺关心你身体健康。” 　　周寻定定看了秦宇升几秒，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秦宇升本意是带周寻去高档茶餐厅吃早饭。结果对方直接就去了一个包子铺排队，买好包子豆浆后走到路边。 　　“秦总，你的份。” 　　秦宇升无言接过。 　　他不是没吃过这些。毕竟上辈子创业没钱他也吃过不少苦。只是有条件后再没碰过路边摊。 　　更别提这一世。 　　而另一边，周寻已经径自吃了起来。 　　秦宇升只好皱眉张口。 　　秦宇升穿的西装，周寻则穿着比较随意。但无论如何，两个颜值同等高的人站在路边，往往引人注目。 　　上班族们一边排队买包子，一边频频回头。 　　周寻吃很快，将垃圾扔入垃圾箱后朝男人道：“秦总慢点儿吃，我先走了。” 　　秦宇升险些没一口哽住。三两口塞完：“周寻！” 　　由于没完全咽下去，有些口齿不清：“今晚你……” 　　周寻：“要加班……” 　　“我知道……” 　　短暂几秒后，秦宇升再度开口，“回见……” 　　周寻身影没入人海，很快进了办公楼消失不见。 　　秦宇升垂下头，将空掉的塑料袋揉成一团。 　　他最讨厌吃包子了。 　　周寻当然看得出来，秦宇升有在追他的意思。 　　可那究竟是因为「喜欢」还是「不甘心」，他不太能分辨出来。 　　或者说，他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原以为对方坚持几天就会发脾气不干，没想到从对方回国到今天已经将近一年，依然风雨无阻。 　　这一点，就连周寻也没想到。 　　眼看临近12月，天再次凉了起来。 　　他围上杏色围巾走出公司。已近深夜，再繁华的办公楼也大多灭了灯。 　　这个点地铁已经停了。 　　他干脆叫了一辆车，乘车回了公寓大楼。 　　而在门前输入密码时，密码锁突然嘀嘀叫了两声，接着暗下。之后无论怎么操作都没有动静。 　　周寻看了眼关联的APP，确认到一件事。 　　密码锁没电了。 　　周寻虽然在公寓住了这么几个月，但基本就只把这里当做睡觉的地方，从不会出去逛。因此对周边环境并不了解。 　　这附近有24小时便利店吗。 　　就在周寻想要在地图上查询时，隔壁房门开了。 　　周寻抬眼，恰好与秦宇升四目相对。对方大约是打算出门，依然西装革履。 　　“怎么……”秦宇升瞥了门一眼，“不进去？” 　　周寻：“锁没电了，我一会儿去买电池。” 　　他这时已经定位到最近便利店的位置，约莫有3公里。着实不是走路可以到的距离。 　　看来又得打车。 　　“周边店都关门了，我今晚出去不回来。” 　　秦宇升并未看他，像是随口一提。 　　“房间借你吧……” 　　从出门买电池再到回来，可能要花一两个小时。 　　而在秦宇升屋里待一夜，就是六七个小时了。 　　几乎不用考虑，周寻便选择拒绝：“不用麻烦……” 　　结果两人一同乘电梯离开。电梯数字不住下跳，门面反光，倒映着两人模糊的身影。 　　这么晚了，秦宇升是要去哪儿？ 　　周寻心中闪现疑惑。但并未问出口，仍表情平淡地等待电梯抵达。 　　“我去公司。客户有时差，来找人了。” 　　明明没有提问，却听见了这句回答。 　　周寻一顿，转头望向秦宇升。对方与他一样，也只盯着电梯数字下跳。 　　“是吗……”周寻收回视线，“还需要太子爷出马？” 　　“嗯，很重要的客户。”秦宇升语气淡淡，“总不能让那老头大晚上飞过来吧。” 　　两人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聊着，很快电梯抵达1F。 　　周寻道别离开、正要出去，却听见秦宇升道：“车就在停车场，我送你？” 　　周寻再次礼貌拒绝：“客户应该很急。秦总还是尽快过去吧。” 　　“…” 　　秦宇升像是早知道会听见这句回复，移开视线。 　　电梯合上之前抬了下眼皮。 　　“那你路上小心，回见。” 　　门彻底合上。周寻看着数字从1跳到了B1，转身朝公寓大门外走去。 　　3公里的路程，他又是个大男人，貌似也称不上需要小心。 　　很快买到电池。周寻回家替换以后顺利开门。 　　打开客厅的灯，温煦的暖光洒下，充斥了整个房间。阳台落地窗户大敞，冷风呼呼刮了进来，厚重的窗帘鼓起又瘪下。 　　周寻走去关窗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离家以前，应该是关了窗户才对。 　　这微妙的不对劲感稍纵即逝。周寻没再细想，以为是自己忙完了。他锁好门窗，走上二楼。 　　所以并未注意身后。 　　顾星河明明早已离家，卧室门却是虚掩着的。无风自动。 　　洗漱完毕，周寻在脑中复盘今天一日的工作。约莫思考了五分钟后，困意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夜幕渐浅，隐约能听见窗外有车辆经过的时候。 　　突然，楼下传来很大动静。 　　周寻睡得迷糊，下意识以为是顾星河起来了。少顷觉得不对，倏地睁眼。 　　顾星河一早就不在家了，已经半个月没回。何况对方说过，如果回来会提前发讯息。 　　那么现在楼下的人是谁？小偷？ 　　当想到这个可能性，周寻再也没了睡意。坐起身。 　　他小心翼翼推开房门。遥望楼下。由于灭着灯，什么也看不见。 　　方才听见的响动仿佛只是错觉。 　　握紧刚从浴室拎来的拖把，周寻走下了楼。 　　打开灯后，客厅明亮。 　　与之前貌似并没什么区别。周寻确认了一下阳台窗户，也是牢牢关着的。他之后又去各个房间转了一圈，仍未发现人影。 　　一来二去后，方才紧绷的身体不由松懈。 　　他捏了捏鼻梁。 　　或许是最近没睡够把现实和做梦搞混了？ 　　突然这时，耳畔听见一道短促尖利的女声。周寻身体一僵。 　　那声音很快消失不见，他甚至没能听清声源来自何处。 　　都到这个地步，周寻终于不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虽说这偌大的房子都转了一圈。但唯独一个地方没有去。 　　——那便是顾星河的房间。 　　由于个人隐私。在对方离家之后，周寻从没靠近过那个房间。但现在事出有因，似乎也顾及不了太多。 　　走近门前，房门是闭着的。为方便阿姨打扫，并没有上锁。 　　缓缓推门而入，周寻立即闻见一股清香，像是沐浴露的气味。 　　沐浴露？ 　　周寻皱了皱眉。 　　这卧室这么久没人住，怎么会有这种气味。 　　顾星河房间很大，地板铺着圆形地毯，其上是一张偌大的床铺。颜色是冷调的浅灰。 　　房间一角排着乐器，略显凌乱。 　　周寻刚一踏进去，脚下便撞到一个东西。低头一看，见是吉他。 　　他蹲身捡起。 　　按理说顾星河对乐器很爱护。不可能这么随便把东西扔在地上。 　　周寻越发肯定是有人进来过。 　　扫视房内一圈，床铺有被人用过的痕迹。虽然大概是匆匆整理过，但褶皱仍然明显。 　　周寻甚至从枕头上发现了一根长头发。在灯光下呈深褐色。 　　很明显是女人的头发。 　　但据周寻所知，顾星河并没交女朋友，也大概不会一言不发把女人带回家。 　　“…” 　　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些报道，周寻心中有了猜测。转头望向浴室。 　　浴室与独立卫浴，与房间连着。推门进去，那股沐浴露的香味更加浓厚。 　　夸张的是镜面甚至起了薄雾。很明显，有人刚用这里洗过澡。 　　浴帘拉开着，浴缸盛了半缸水，汩汩冒着热气。 　　并没有人在。 　　水面漂浮着一些毛发，颜色与周寻在床上找见的一模一样。甚至还有一些不明液体缠着毛发，裹成一团。 　　一股反胃感涌上心头。周寻不觉捂嘴。 　　突然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周寻回头，刚巧看见衣角从缝隙飘过。他立马去追。 　　“站住！” 　　那人速度很快，转眼间便到了玄关。直接就要开门冲出去，肩膀却被一把拽住。 　　周寻终究还是赶上了，牢牢扣住那人。 　　眼前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只裹了一件厚外套，头发甚至还是湿的。往下滴着水。 　　乍一看上去，像是女鬼。 　　周寻注意到，这穿的还是顾星河的衣服。 　　他皱眉：“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女人手依然抓着门把，没有答话。 　　周寻直接要掏手机报警，又后知后觉自己把手机放床头充电了。 　　可现在要是松手，这人肯定会立马逃跑。 　　周寻：“你是顾星河粉丝？这么偷偷进人家里，你知不知道犯法？” 　　这时，女人肩膀抖了一下。 　　“我才不是他粉丝。” 　　细若蚊呢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和他的关系，你这种人怎么会知道？” 　　周寻可不认为这种人会和顾星河有关系。 　　“是吗。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拖延时间，向侧旁面板靠近。准备拨去给保安室。 　　下一秒，突然听见尖叫。 　　“这是我想问你的！” 　　女人声音尖锐，像是无数利爪划过玻璃。周寻甚至没反应过来，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星河家里？” 　　“我没听说过啊，星河有你这么一个朋友，还让你住进家里边。”她像是觉得皮肤痒，开始不住抠挠。白色皮屑落下，沾在黑色羽绒服上愈加显眼。 　　周寻不敢让这人更激动：“总之你先进来，我们聊聊。” 　　“我看见了……” 　　这时女人冷不丁一句。 　　“你是要报警抓我吧。” 　　周寻：“不……” 　　“去死！” 　　女人猛地回头，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直接冲周寻眼睛摁下喷头。 　　周寻及时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不免液体溅入眼中。辛辣感扑鼻而来，整张脸几乎要烧起来。眼球犹如有千万根刺生生扎入，刺疼不已。 　　他下意识捂住眼睛，开始不住咳嗽。 　　女人没了桎梏调头就跑。刚一开门便与一人撞上。 　　她心中烦躁不已，拿起小瓶就要喷人。手腕却被一把挟住。 　　她惊呼一声，小瓶从手中滑落摔在了地面。 　　秦宇升刚处理完公务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隔壁传来尖锐女声。不放心过来看看，结果撞见这么一人。 　　他眯着眼：“你是谁？” 　　女人还在不住挣扎：“放开我！救命啊、强奸了！快来人啊！” 　　她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 　　秦宇升不是怜香惜玉的类型，直接就把人摔进屋内。女人屁股着地，嗷嗷直叫。 　　直到这时，秦宇升才瞧见周寻状况。 　　对方一手撑墙，另一只手使劲揉眼睛。 　　他连忙走过去。 　　“你眼睛怎么了？” 　　刺疼感仍未消散。周寻睁着眼，什么也看不清：“她好像喷了什么。” 　　秦宇升：“让我看看……” 　　周寻仍在揉眼。 　　秦宇升怒了：“你TM让我看看！” 　　周寻停住。 　　秦宇升直接抓开周寻手，发现对方眼眶通红。眼底布了不自然的红血丝。 　　整个眼球溢血一般，像是要有红色液体涌出。 　　秦宇升怔住。 　　“有点痛……”周寻仍在咳。 　　他眨了下眼睛，但就连这举动也略显不自然。 　　视线目无焦距地落在一处，垂下头。 　　“我看不清东西。” 　　声线竭力维持冷静。但只有秦宇升才明白，周寻身体在微不可见地颤抖。 　　他抓着周寻的五指愈紧。 　　这么一小段僵持的时间，女人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又再度要逃。保安姗姗来迟，及时止住了女人行动。 　　“你们没事吧？非常抱歉，是我们这里没有看管到位，让无关人士……” 　　秦宇升说了句什么，打断了保安的话。 　　女人仍在大吵大闹，导致保安没有听清：“您说什么？” 　　秦宇升看向保安，眼底隐忍着怒意。 　　“叫救护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闲、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白格 3瓶；cat 2瓶；秃头女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二合一） 　　秦宇升先给周寻做了紧急处理。联系私人医生后, 听建议用冷水冲洗，再用毛巾冰敷。 　　警察先一步到了，了解情况后要带走女人。本来周寻也该一块跟去做笔录, 但状态实在不好。警察见状，便让其去过医院再来。 　　秦宇升一直握着周寻的手。哪怕等上了救护车也没松开。医生护士纷纷看见，相互对视一眼。 　　抵达医院。周寻视力仍未好转，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只是皮肤经过冰敷以后, 不再像之前那般刺疼。 　　医生做过检查后道：“没什么大碍, 再过一会儿应该就能恢复。我开个滴眼液吧, 这几天滴一下。” 　　待医生离开后，秦宇升问：“还是看不见？” 　　周寻摇头。 　　不过相比之前, 那股不适感倒是减小许多。 　　不知道那女人用了什么东西, 刚才几乎以为要失明了。 　　秦宇升啧声：“那女的是什么人？小偷？” 　　周寻沉默片刻, 回答：“我觉得, 大概是私生饭。” 　　“私生？”秦宇升挑眉, “这么说她是冲着你室友来的？” 　　周寻：“可能吧……” 　　他回想起在浴室看见的那团毛发，不禁又有些反胃。 　　住的地方莫名其妙进了一个陌生人。陌生人把那儿当作自己的家，洗澡上床睡觉, 无比惬意。 　　这些不过是周寻肉眼所见。除此之外那人是否做了什么更过火的事, 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遇见这些事的人是他。如果今天是顾星河本人在场，又会发生什么。 　　——光是想象都觉得恐怖。 　　周寻揉了揉眉心：“之后我会跟顾河说一声, 让他暂时别回来。” 　　“你也得搬出去。”秦宇升冷着声音道, “这事压根跟你无关。” 　　周寻抬起头。 　　他现在只看得见模糊的影子。秦宇升坐在面前，就连那脸的轮廓都不太清晰。 　　尽管如此，周寻依然能想象出对方面色不善的模样。 　　“万幸的是……”周寻道，“还好把人抓着了。” 　　秦宇升冷哼一声：“我可不觉得万幸。” 　　在他看来这些罪是周寻替别人受了。光这一点就让他觉得很不愉快。 　　秦宇升：“你必须得搬走。” 　　周寻没有立即回话。 　　那里是顾河买的房子。他搬走容易, 顾河恐怕没那么好脱手。 　　对方大约是打算在那里长久住下去，家中的乐器全都搬了过来。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就住址泄露，让私生饭找上了门。 　　秦宇升蹙眉：“周寻……” 　　“我知道……” 　　周寻道，“我会搬走的……” 　　秦宇升语气缓和几分：“找房子需要时间，你可以暂时住我那儿。” 　　周寻：“我会找个酒店。” 　　秦宇升：“…” 　　他松开了手，站起身，“随你吧……” 　　直到掌心一空，周寻才意识到秦宇升竟然一直牵着自己。由于大脑一片混乱，以至于让他分散了注意力。 　　周寻记得，秦宇升上一辈子是从来不会在外边牵手的。 　　大学那会儿还有可能。但等进了社会，两人真正开始在职场跌打滚爬，对方态度就变得越加冷硬。 　　秦宇升不想暴露两人关系。周寻也理解这一点。 　　只是随着公司逐渐做大，对方更加冷淡。在外看来，两人甚至称不上关系好，只是上司下属的关系。 　　周寻手落在床垫上。手背还残留着秦宇升掌心的温度。 　　时间接近黎明，晨曦第一束光洒向大地。 　　秦宇升看了眼表：“到你上班时间了。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语气明显透着讽刺。 　　周寻：“…” 　　周寻：“我今天请假……” 　　“这样啊……”秦宇升扯了下嘴角，“我以为你眼睛看不见也要摸着去上班。” 　　周寻闭眼假寐。 　　屋顶灯光落在了脸庞。秦宇升看见周寻眼睛仍显红肿。 　　他原本没打算说出刺人的话，只是周寻先是受伤、后又一再拒绝自己，让他不由有些恼火。 　　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时间尚早，饶是医院也静谧无比。 　　秦宇升低头看了一会儿周寻：“眼睛还疼吗……” 　　周寻睁开眼：“没刚才疼了……” 　　他依稀瞧见眼前有人靠近。抬起头，便觉有手抚上脸庞。指腹轻划过眼角，动作轻柔。 　　周寻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竭力控制着不要太用力。指尖擦过耳垂，就连那力道也十分微小。 　　存在感不大，只让人有些痒。 　　而不待他出声询问，对方便放下了手。 　　“吃早饭吧……”秦宇升问，“想吃什么？” 　　周寻：“…” 　　两人一同吃了早饭。 　　周寻没具体说想吃什么，秦宇升便买了包子回来。 　　两人肩并肩吃着，一言不发。 　　约莫一个小时后，周寻视力终于恢复。他记着民警的话，打算去趟警局。 　　秦宇升本来想一起去，结果又接到公司电话。 　　“没关系……”周寻道，“我去做下笔录就回来。” 　　秦宇升：“你别回顾星河家。直接去……”他顿了下，“附近租个酒店，房间号发我。” 　　这回周寻没有拒绝。 　　去了警局，女人终于平静下来，不再大喊大叫。但依然坚称自己是顾星河爱人，周寻才是莫名其妙跑进家的外人。 　　但周寻在那儿住了几个月，门口保安都很眼熟他，没人相信女人的胡言乱语。 　　周寻做笔录期间，顾星河经纪人也来了。一进来就朝周寻道歉。 　　“你们这个大明星的室友可真是背了锅。”民警开玩笑道，“不光受到惊吓，还上了趟医院。不得好好弥补下？” 　　经纪人这才知道周寻上医院的事，大惊失色。急忙询问状况，又说要补医药费。 　　周寻摆了摆手。 　　“星河这几天筹备演唱会的事特别忙，不能分心。”经纪人语带歉意，“这件事我稍后会跟他说的。” 　　言外之意，就是想让周寻先别把这事告诉顾星河。 　　周寻一顿：“好……” 　　周寻：“地址已经泄露了。你提醒他别回家。” 　　经纪人点头：“你这边怎么办？我们有合作的酒店可以住，帮你订个房间吧。” 　　周寻谢绝了经纪人好意。 　　由于私生饭是冲着顾星河去的，后续便交由经纪人处理。而周寻受伤，也由女人家人赶来后赔付了费用。 　　衣服行李都还放在公寓楼。周寻回去了一趟。 　　开门进去，客厅一片杂乱。由于很多人来过，原本干净的地板遍布脚印。 　　他还记得刚搬来的那天。 　　房子里干净明亮。日光从落地窗挥洒而下，迎着阳光，顾星河认真弹奏着钢琴曲。 　　想起钢琴，周寻视线不由投过去。他之前并未注意到，原本光亮的琴体表面出现数个手掌印。仿佛黏在了上面。 　　这也是那个私生饭留下的。 　　周寻知道明星压力不小，但却从来没有细想。 　　——那些压力恐怕并不仅仅来源于工作本身。一旦将「自身」作为商品展示给大众，就会被迫承受被人觊觎的风险。 　　周寻只要远离顾星河就能规避这一风险。但顾星河呢。 　　作为朋友，他还能够做什么？ 　　其后不久，媒体便登载了关于顾星河私生饭的报道。话题很快登上wb热搜。 　　描述内容很简略。大约就是说有私生饭溜进顾星河家里，洗澡吃饭睡觉，被顾星河圈外朋友发现。 　　微博下边一大片评论，一边是骂私生饭的、一边是心疼顾星河的。 　　【呜呜呜抱抱星河，私生饭太可恶了！】 　　【我想想那个场景就发抖。幸好星河没在家，不然得多害怕啊】 　　【星河不怕，有我们支持你！私生饭bs！】 　　周寻并未将那天发生的事到处声张。因此除了秦宇升以外，没人知道他具体遇见了什么。 　　方思澄是知道周寻和顾星河一块儿住的，很快猜出那个「圈外好友」的身份，打来电话询问。 　　周寻不想方思澄担心，略去医院的事，只说他发现私生饭后送去了警局。 　　唯独当事人顾星河一直没有联络。 　　周寻本想问对方之后打算怎么办。但想起经纪人说过的话，还是按捺了下去。 　　临近圣诞。节庆日是互联网公司最忙的，因为会有线上活动。 　　24号平安夜，周寻加班到很晚。桌上还放着胡邢送的平安果，煞有介事包装了一番。 　　他下了楼，走到路旁准备打车回去。 　　这时接到来电。最近公务电话特别多。周寻没看来电人，便直接接了起来。 　　还没出声，便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男声。 　　“我在你对面……” 　　周寻略一顿，抬起了头。停在路旁的车摇下窗户。 　　几分钟后，周寻上了车。 　　“秦总……”上车后，周寻叹口气，“我说过不用接送。那人原本也不是冲着我来的。” 　　自从周寻搬家以后，秦宇升便时常会过来送他。貌似是对私生饭的事心有余悸。 　　周寻拒绝了好几次，对方之后也不再勉强，只是会开着车跟在周寻身后，直到亲眼确认安全回家。 　　这一回，周寻实在不好拒绝。 　　秦宇升发动引擎：“跟我去个地方。” 　　周寻一愣。 　　这个时间点了是要去哪儿？ 　　秦宇升抬眼，透过后视镜看周寻。 　　“过生……” 　　24号平安夜。 　　每年冬天的时候，天空都会降下小雪。而在周寻记忆中，圣诞节至今有两件事令人印象深刻。 　　一是上一辈子。28岁那天，他一个人在公园里点燃蜡烛。 　　巧克力色的蛋糕点缀着星星白点。火焰燃烧，是黑夜中唯一的亮光。 　　二是这一世。高二那天的寒假，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为他筹备生日。 　　杏色围巾和那盘歌，每次搬家都会随身携带。 　　周寻一下子没说话。 　　车辆逐渐提速，窗外细雪往后刮去。 　　现在是24号，而距离他25号生日——周寻看了眼汽车前盘的时钟。目前显示：【23:58:01】 　　还剩最后两分钟。 　　“谢谢秦总……”周寻道，“但很晚了……” 　　“等明天……” 　　秦宇升目视前方。已近深夜，街上几乎见不到车。 　　“你已经有约了吧。” 　　周寻沉默片刻，回答：“明天加班……” 　　“那就只能今天。”秦宇升打着方向盘，“如果你实在很累，我送你回去。” 　　周寻刚要回答，忽然注意到对方落在方向盘上的手绷得死紧。五指牢牢扣住盘身，手背几乎看得见青筋纹路。 　　周寻不觉将话给咽了回去。 　　许是没听见回答，秦宇升看后视镜，眼神询问。 　　周寻避开视线，望向车窗外。 　　“我知道了……”他道，“走吧……” 　　周寻只在刚拿到驾照的人身上看见过。由于过于紧张以至于浑身绷紧。表现出来的，便是双手牢牢抓住方向盘、丝毫不敢松懈的模样。 　　秦宇升自然不会是新手，可依然如此。 　　窗外雪愈渐大了。洋洋洒洒，铺在树冠上。一路过去，入目皆是染成白顶的街树。 　　周寻不明白秦宇升在想什么。 　　如果仅仅是因为不甘心才想追回自己，就应该像以前一样，自视甚高、唯我独尊。 　　自己理所应当应该接受他的好意，也理所应当应该接受表白。否则就羞恼不已，只觉丢了面子。 　　那么为什么，先是多次制造「巧合」，又专门搬来他家附近。上回遇见私生饭，也一副恼怒担心的模样。 　　然后现在，为了给自己庆生甚至提前赶过来，还流露出这种态度。 　　那副模样，就像生怕自己会不答应。 　　在周寻印象里，秦宇升面对自己从来不会紧张。 　　因为无论提出什么要求，自己都不会拒绝。所以在他面前，哪怕经历再多社会打磨，秦宇升依然是高中时候的秦宇升。 　　张扬而幼稚。 　　而刚才，他似乎是第一次看见秦宇升紧张的模样。 　　尽管对方努力掩饰，表面与语气都做得云淡风轻。可究竟与平常差别太大。周寻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以他没有继续拒绝。 　　这时车速减缓，周围已经能看得见一些餐厅。大部分都闭了门，只有少数灯亮着。 　　大概是快到了。 　　车内，两人都没有说话。也因此周寻能够愈加冷静思考。 　　他不懂秦宇升。同样的，好像也不太懂自己。 　　他清晰记得上一辈子的感受，也没有任何复合的想法。明明如此，却依然答应了邀约。 　　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周寻膝上的手不由合拢几分，眉头蹙得愈深。 　　周寻原以为秦宇升会带他去西餐厅或者类似的地方，结果走下车后，见是一间地处偏僻的酒吧。 　　他对酒吧的印象并不怎么好。 　　先是从gay吧接回醉酒的上司；接着又在另一家酒吧被上司捉弄一番，甚至撞见了秦宇升。 　　虽然周寻至今也没搞明白沈承言这么做的目的。 　　——大约绝不是对方口头说的，对他的「脸」感兴趣。 　　但总之从此以后，周寻对沈承言好感降到最低。酒吧是连带的。 　　在即将进去之前，秦宇升停步，侧开身子示意周寻先行。 　　周寻手扶上推门。 　　酒吧里边同样很暗，像是没开灯，只看得出大致轮廓。 　　周寻：“已经……” 　　“打烊了”几个字还未脱口，耳边突然炸开一道巨响。 　　下一秒光线亮起，却并不刺眼。偏暖的暗光一点点儿充斥房间，耳畔传来鼓掌道贺的声音。 　　“生日快乐！” 　　“客人生日快乐！” 　　眼前，数条彩色飘带坠落而下。一切都成了慢镜头。 　　周寻透过那缤纷飘落的彩带，看见了后边的人。 　　大约是酒吧工作人员，穿着白衬衫黑马甲，腰间系了围裙。每人脸上都洋溢着笑，鼓掌鼓的真情实意。 　　而在几人中间的推车上，放着一个大蛋糕，其上点燃二十余根蜡烛，火焰徐徐燃烧。 　　这一切，好像与高二那时的庆生重合了。 　　只是，眼前站着的这些工作人员他并不认识。 　　“周寻……” 　　这时，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周寻循声望去，见是方思澄。 　　对方坐在卡座一角，身着西装。头发依旧很短，一双丹凤眼盛着夜色。 　　周寻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卡座背后冒出其他人。全是大学时候交好的同学。 　　其中一人笑道：“surprise！” 　　的确是挺惊喜的。 　　毕业以后大家各奔东西，工作的工作读研的读研。而他自己也要忙着加班，并没把过生这件事放心上。 　　方思澄倒是有问过他时间。但25号当天正是最忙的时候，他实在抽不出空。方思澄也没说什么，只是直接给了他生日礼物。 　　而顾星河也邮寄来包裹，看订单日期，看来是对方离家前就准备好了。 　　周寻欲言又止：“为什么……” 　　方思澄视线一顿，投到了身后：“那人约我们来的。” 　　周寻感到身旁有人走近。转头一看，正是秦宇升。 　　对方轻推了一下他，像是让他过去。 　　卡座茶几上已经摆了不少酒水和小食。相比于西餐厅并不高级，却全是年轻人爱吃的东西。 　　酒吧工作人员推着推车过来，上边放了蛋糕。 　　蛋糕是专门订做的，用了上乘的奶油和水果。无论做工还是原材料都尽善尽美。 　　唯一格格不入的是放在上边的巧克力。造型凹凸不平，正中央印了周寻的名字。 　　但若不是周寻知道这是给自己准备的蛋糕，恐怕还猜不出这两个是什么字。 　　“至少味道还不错。” 　　周寻听见声音。转头一看，秦宇升抱臂站在身旁，冷着一张脸：“没毒……” 　　周寻马上猜到了这是谁的杰作。 　　他不由沉默。 　　所以，秦宇升不仅提前为他准备生日？还亲自做了巧克力？ 　　周寻记忆里从来没见过对方下厨。顶多烧水的时候会打开火炉。 　　周寻：“这是你做的吗。” 　　在场人不少。听见问话，都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秦宇升张了张口：“…” 　　秦宇升：“不是……” 　　“快许愿吧，大家分蛋糕吃！” 　　这时有朋友催促。 　　周寻许愿去了。 　　秦宇升表情有了些许松动。 　　目光投向近旁蛋糕，眉间紧蹙。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把它放上边。 　　当时蛋糕做了很久也不成型。他干脆退而求其次改做巧克力。结果也是错误不断。 　　大概是跟其他更垃圾的成品有了对比，他才会蒙蔽双眼觉得大功告成。 　　然而方才众人异样的视线让他意识到真相。 　　——这个东西，真的很丑。 　　许过愿后服务员开始切分蛋糕了。一般而言，印有名字的名牌是会分给寿星的。 　　服务员装盘后笑着将蛋糕递来。周寻正要接过，最上边的巧克力便被拿走。 　　“这种垃圾就别吃了。” 　　秦宇升直接把巧克力塞嘴里。 　　“你吃其他的吧。” 　　周寻手悬在半空。直到对方将那块巧克力咽下，他都还在盯着人看。 　　秦宇升：“怎么？” 　　周寻沉默片刻，转回头：“没什么……” 　　由于大家隔天还要工作。这个充满「惊喜」的庆生会很快结束。 　　其他朋友先出去拦车，方思澄仍然留在原地。 　　虽然他跟那些人的关系也算不错。但性格缘故，一旦有更多人在场，往往他会变得沉默寡言，与周寻说不上话。 　　服务员开始收拾残骸了。周寻笑了笑：“真没想到你会过来。” 　　光是秦宇升帮他庆生这件事就足够令人惊讶。何况对方还请来了方思澄几人。 　　其他几个朋友暂且不提。方思澄从高中认识秦宇升到现在，两人一直是互相不对付的状态。 　　方思澄没回话。 　　他原本是不想来的。 　　他自然想帮周寻庆生，甚至有问过对方25号的安排。只是周寻实在太忙，连吃顿饭的空隙都没有。 　　考虑到对方缺少休息。方思澄便觉得与其强硬约出来，不如让周寻早点歇下。因此便只送了礼物。 　　后来秦宇升找上了他。 　　当听见这个所谓的「庆生计划」，方思澄立马觉得很眼熟。 　　他本想不理。结果对方不知从哪找到周寻其他朋友。其他朋友自然不会拒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所以，方思澄被迫上了这条贼船。 　　他把秦宇升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对方是想要利用他们刷周寻好感。 　　即使一时间约不出来周寻，只要告知这些朋友都来了，以周寻性格肯定也会到场。 　　不过…… 　　方思澄皱眉。 　　看现在的情况，秦宇升大约是没搬出他们，就直接约到了周寻。 　　“我一会儿送你回去。” 　　这时秦宇升走来。见周寻在与方思澄说话，顿了一下，问方思澄，“你怎么走？要我送你？” 　　方思澄冷淡：“不用……” 　　外边朋友已经叫到了车，重新进来：“澄你走不走啊？咱俩离得挺近，一块呗。” 　　“等等……” 　　方思澄朝周寻道，“那咱们一起……” 　　“我会负责送他回去。” 　　秦宇升打断，“不用麻烦了……” 　　方思澄看秦宇升一眼。 　　此时场景与此前貌似发生了逆转。 　　大学时期，方思澄理所当然会与周寻一路。可现在两人工作的地方南辕北辙，又都是就近租房，所以这人才会这么理直气壮。 　　因为以周寻的性格，肯定会以距离太远为由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然后，他果不其然听见了这句答复。 　　周寻：“早点回去休息吧。你明天是不是也要上班？” 　　方思澄叹息。 　　周寻：“怎么了……” 　　方思澄：“没什么……” 　　他最后看了秦宇升一眼，与朋友们一起离开。 　　离开酒吧，时间已接近凌晨一点。地面铺了一层浅浅的雪，走在上边鞋底格叽作响。 　　周寻正要上车，却见秦宇升打开后备箱，从里边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袋。 　　“生日快乐……” 　　对方说着递过来。 　　周寻没动：“今晚已经很麻烦你了。” 　　秦宇升自顾自道：“是领带，不到一千。” 　　“并不贵重，所以你就当……” 　　秦宇升话说到一半，改了口。 　　“你随便收下就好。但我也不是完全没花时间去挑。” 　　这话说得极其拗口。 　　周寻思考了一下。觉得对方大概是想说这条领带并不算贵，所以不用有心理负担。但也是精心挑选过，有心意包含在里头。 　　秦宇升蹙着眉，像是也觉得自己那番说辞很别扭。可又不知道更多该说些什么，所以只是望着眼前人。 　　无比笨拙，就像第一次送人东西的小学生。 　　周寻最终抬手，接过了东西：“谢谢……” 　　秦宇升如释重负，要去关上后备箱。 　　周寻注意到后备箱角落还放了一个塑料袋。 　　空气间隐约能闻见巧克力的气味。 　　他阻止问：“那是什么？” 　　秦宇升表情忽然变得不太对劲：“垃圾忘丢了……” 　　说着便要合上车盖。这时又有一只手挡来，压住车盖边缘。 　　周寻弯下腰，单手拆开塑料袋的结。 　　瞬间，巧克力的香气弥漫开来，愈加浓郁。 　　塑料袋里黑乎乎一片，成块的巧克力散落着，造型奇形怪状。 　　“这是……司机拿来的。”秦宇升面不改色，“竟然敢把垃圾随便扔车上。” 　　周寻侧头看秦宇升。 　　对方伸手：“刚好现在去扔了。” 　　先其一步，周寻捡起一块黑色巧克力。 　　秦宇升一怔，看见周寻要把巧克力塞进口中。 　　“喂——”他一把抓住对方，然而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周寻将其咽下。 　　然后听见评价。 　　“好甜……” 　　周寻皱着眉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 1个； 第64章 （二合一） 　　相比于市面卖的巧克力, 几乎感觉不到苦涩。只有纯纯的奶香与一丝可可味。与其说是巧克力，倒更像巧克力味的奶糖。 　　只能说，完全符合秦宇升的喜好。 　　秦宇升依然抓着周寻手臂, 像是完全怔住。雪花降下, 轻落在了两人指尖。又很快融成水, 只剩一丝微凉。 　　周寻看了眼自己的手，抽出手臂。 　　“走吧……” 　　他径自转身上车。 　　直到听见门响, 秦宇升仿佛才回过神。他目光左移，落在散开的塑料袋上。 　　那造型可笑的巧克力依然在里边散落着。 　　他原本打算拿出来扔垃圾桶。但不知想到什么, 最终没有这么做, 只嘭地一声合上后备箱。 　　车开上路。直到抵达周寻目前住的公寓，两人也未再说一句话。 　　周寻下车之前道了声谢。秦宇升目光透过后视镜, 欲言又止。 　　周寻：“？” 　　秦宇升：“路上小心……” 　　或许是渴的缘故, 嗓音微哑。 　　周寻走远了。 　　秦宇升手搭在方向盘上, 双眼死死盯着周寻离去的背影。直到对方进楼再也看不见。 　　他这才卸了力气，脑门垂下抵住方向盘, 闭上眼睛。 　　周寻吃了他亲手做的巧克力。明明卖相不好，装得也乱七八糟，就连他看着也没有胃口。 　　但周寻却吃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周寻之间终于有了一丝可能？ 　　秦宇升难以言明现在的心情。只觉车外下着大雪, 车内却一片暖意。 　　心中原本一颗大石堵住，现在却碎裂开来。汹涌的感情喷涌而出, 席卷了整个人。 　　周寻洗完澡后, 躺上床。 　　秦宇升的礼物他还没拆，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 　　之所以吃巧克力，并非有什么特殊含义。 　　只不过…… 　　周寻盯着天花板。 　　他想知道秦宇升这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东西。 　　果然，很难吃。 　　圣诞节这天的事貌似放出了一个讯号。周寻只感觉秦宇升的追求越来越不加掩饰。就连胡邢也看出几分，揶揄他说什么时候和秦氏太子爷关系这么好了。 　　周寻不知该如何回复。 　　或许平常人早就被秦宇升攻陷。哪怕是直男, 被这么一个帅气多金的人追求恐怕都得动摇。 　　只是上辈子的事对周寻终究是个疙瘩。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跨过年后除旧迎新，很快迎来除夕。 　　秦宇升最后找上他的时候，是说要回老家。 　　这一世由于遵从了父母的意思，不少地方都束手束脚。 　　比如，亲戚间的团年必须回去。 　　秦宇升：“那边搞定我就会回来。” 　　周寻此时正在加班，突然接到秦宇升电话。沉默半晌后道：“我也会回去……” 　　大学四年太忙，寒暑假都忙着在公司实习。他已经很久没回去过。 　　这回倒是跟何杏无关——那家人他早断了联系。只是方思澄要回家，顺道问要不要一起，说店老板想见他。 　　于是周寻答应了。 　　他很久没见过店老板，只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电话问候。 　　当听见周寻说是要回方思澄家后，秦宇升半天没说话。最后丢下一句「我知道了」，便挂断电话。 　　回去前周寻买了很多保健品。听说那个娃娃脸的女员工结婚生子，又补买一些小孩儿衣服和奶粉。 　　女员工家住得近，又跟店老板关系好。除夕当夜拖家带口一起过来跨年。 　　当看见周寻和方思澄两人，露出震惊的表情。 　　“天啊，工作以后就是不一样。两个都越长越帅！”她一左一右挽住两人手臂，笑道。 　　“之后让我家宝宝每天看你俩照片，争取走向正轨！” 　　一旁丈夫抱着刚满月的宝宝，默默无语。 　　周寻视线落在了小婴儿身上。这个年纪还分不出美丑，只觉每个幼崽都很迷你。跟成人如同不同物种的存在。 　　女员工注意到后示意丈夫递来小孩儿，笑着塞给周寻：“要不要抱抱看？” 　　周寻没反应过来，怀里就被塞进一个孩子。 　　婴儿很软，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葡萄一般溜圆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周寻，两只小手攥成拳头。 　　周寻身体僵住。他是第一次抱婴儿，完全不知道抱法。 　　这么柔软脆弱的存在，明明很轻，却又觉得无比沉重。 　　女员工很开心似的拍周寻肩膀：“放轻松点儿。我家儿子很坚固的。” 　　丈夫吐槽：“哪有人用坚固形容亲生儿子的。” 　　女员工充耳不闻，低头逗弄孩子。 　　“希望他能平安长大，快快乐乐的。” 　　向来大大咧咧的女员工，此时身上也出现一丝母性的光辉。 　　“有两个榜样珠玉在前，他一定能变成很好的人。” 　　周寻觉得，自己并不是「好人」。 　　或者说，不是能让父母省心的那种。单从性向上而言，他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 　　团年饭后，女员工一家离开了。 　　店老板上了年纪很早困倦。周寻便和方思澄一同收拾。 　　房里开了暖气，有些热。洗干净盘子后，周寻说要出去吹吹风。 　　没待一会儿，方思澄便跟着出来，拿来一瓶热饮。 　　“别吹感冒了……” 　　周寻道谢接过。 　　方思澄在旁边坐下。 　　“有孩子以后变化真大。”周寻喝了口水，“有母性光辉了。” 　　方思澄：“你很在意那个孩子？” 　　吃饭的时候他就看出来，周寻视线一直落在小婴儿身上。 　　“只是觉得可惜。”周寻沉默片刻。 　　“我没法有孩子。” 　　因为喜欢的是同性，所以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 　　“不过等你结婚生子，我可以把你孩子当亲生的养。”周寻开玩笑道。 　　方思澄冷然：“太远了……” 　　周寻：“也是……” 　　别说结婚生子，方思澄连女朋友都没有。 　　将热饮喝完，周寻休息差不多了，准备回去。还没起身，便听见方思澄道：“我可能也不会有孩子了。” 　　周寻身体一顿，转头看过去。 　　方思澄眼帘垂下，视线落在地上。眼睫毛在眼下铺开一层阴影。 　　周寻想了想：“你这个年纪确实还太早。不用急，顺其自然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思澄握着热饮的手愈紧。 　　“我是说，我可能不喜欢女人。” 　　一席话后，空气瞬间陷入静默。冷空气将说话的气凝成白烟，在两人之间消散而去。 　　周寻听见这话后愣了好一会儿，接着露出懊恼的神情。 　　“是因为我吗……” 　　方思澄转头看过来。 　　“是我影响你了？”周寻皱着眉，“抱歉……” 　　他和方思澄认识的时候，对方才15岁。无论表现得如何成熟，价值观都尚未完全成型。 　　虽然平常周寻并不会特意提及性向，两人也几乎没聊过这方面的事。但或许是他在无意识的时候，潜移默化影响了方思澄？ 　　“你要想好……”周寻道，“说不定只是把朋友间的喜欢给误会了。” 　　这条路很难走。 　　他无父无母倒是不用对任何人负责，可方思澄不同。店老板年纪那么大，能否接受儿子喜欢同性的事实？ 　　最重要的是，一旦想到可能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周寻就无法不感到懊恼。 　　方思澄静静望着他。夜色之下，漆黑的双眸讳莫如深。 　　“我没想到你这么反感。” 　　周寻一顿。 　　“当我没说吧……” 　　方思澄站起身，走进后门，“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然后，原地只剩下周寻一个人。 　　他侧坐着身子，透过半敞的门缝目送方思澄上楼。 　　对方相比高中高大不少。从身后看过去，已完全是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形。 　　周寻想起以前的事。 　　方思澄得知他是同性恋以后，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很快表示理解。 　　【“爱情的方式有很多种。同性恋也不少见，没什么好介意的。”】 　　那番话，对当时的周寻而言是很大的救赎。 　　他一直很胆怯，尤其是上一辈子，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向。 　　尤其方思澄对他而言是很重要的朋友。 　　所以当听见那句回复，只觉整个人都放轻松了。 　　可是他刚才却对方思澄说了那种话。 　　周寻眉间紧蹙，低下了头。 　　房门合上。 　　方思澄本打算立即睡觉，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了起来。 　　从高中认清自身感情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七年。但他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只敢以朋友的身份陪在周寻身边。 　　刚才的话，是他终于忍不住试探。 　　秦宇升步步紧逼，而顾星河也有了行动。唯独他一直原地踏步。 　　所以他至少想弄清楚一点。如果周寻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会是什么反应。 　　然后刚才…… 　　方思澄手背搭上眼睛。 　　就像是在以长辈的口吻对自己说话。 　　【你要想清楚】 　　【这样是不对的】 　　——方思澄只听得出来这种意思。 　　别说是意识到自己存在。就连「喜欢男人」这一点，周寻看上去都不太赞同。 　　从头到尾，周寻与他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朋友」。 　　自己究竟是在妄想什么呢。 　　方思澄挪开手，视线无焦距地落在天花板上。 　　“砰砰……” 　　此时，突然听见敲门声。 　　“你睡了吗……” 　　是周寻的声音。 　　要放在往常，方思澄估计会立即爬起开门。而这会儿他刚要动身，又不知想到什么，重新躺了回去。 　　“刚才的话，我很抱歉。” 　　尽管没得到回应，周寻声音依然从门板对面传了过来。 　　“我只是很担心你，怕你是被我影响。因为我走过，所以知道这条路有多么困难。” 　　走过？ 　　在方思澄印象中，对方并没跟任何一人交往过。是认识之前发生的事？ 　　“刚才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 　　周寻停顿片刻，接着道：“如果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人，我会帮你。包括以后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尽管来找我商量。” 　　为免吵醒店长，周寻声音不大。 　　走廊灯很暗。他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便准备要走。 　　刚迈出去一步，身后的门便突然开了。方思澄站在门口，表情复杂。 　　周寻：“你果然没睡……” 　　方思澄：“…” 　　周寻：“刚才的话……” 　　“我听见了……”方思澄打断。 　　“你不用道歉……”他移开视线，“是我自己的问题。不如说我才是……” 　　因为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所以有些憋闷。但这一切原本也与周寻无关。 　　方思澄：“抱歉……” 　　周寻：“因为装睡？” 　　方思澄一愣，继而失笑：“也算吧……” 　　周寻也笑了。 　　原本僵硬的气氛缓和了一些。聊过几句后，周寻问：“那个人我认识吗。” 　　方思澄欲言又止。 　　周寻：“不想说也行。只是我怕你喜欢上一个渣男。” 　　方思澄定定看着周寻。 　　“我想……”他道，“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的人。” 　　听见这话后，周寻像是有些疑惑。只说了句「看来你的确挺喜欢他的」。 　　见方思澄不愿细聊，便没再追问。 　　周寻：“有事找我商量。” 　　丢下这句后，他回了自己房间。 　　隔壁门房传来水声。方思澄看着门缝隙透出的亮光，缓缓合上门。 　　不可能说的。 　　在明知道会被拒绝的情况下，他还没那么傻。 　　说出事实，只会让周寻平白烦恼而已。 　　这样就可以了。 　　只要能一直待在周寻身边。哪怕是作为朋友，他也甘之如饴。 　　年后，周寻回到A市。 　　开完年就进入2月份，马上是2月14号情人节。暗蛛科技又办了一系列线上活动。 　　周寻还记得之前顾河的邀约，所以提前在14号那天请了假。 　　“2月14号。” 　　沈承言看着周寻的假条，抬起眼皮。 　　“怎么？有约会？” 　　周寻立在办公桌前，目不斜视：“私事……” 　　他不打算跟沈承言说太多。如果不是这段时间胡邢出差，他恐怕也不会来向沈承言请假。 　　“行，去吧。” 　　沈承言签了字。 　　周寻接过假条要走。结果没能走动，假条另一端被扯住了。 　　他转头去看，就见沈承言两根手指挟住一角，自下而上望着他。 　　“气性这么大？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还生我气？” 　　那件事，是指之前酒吧发生的事。沈承言突然问他要不要试一试，并顺道把他压上沙发。 　　周寻没有说话。 　　沈承言：“那事是我不对，算我道个歉。你就别这么别扭了。” 　　周寻看了沈承言一会儿。手上加大力度，将请假条抽出来。 　　“我没有生您的气。” 　　“只是我觉得，我的性格可能和沈总不太合。私下就尽量少交往吧。” 　　沈承言：“周寻——” 　　“先告辞了，我还有工作。” 　　周寻离开办公室。 　　待门合上后，房内气压一下子降很低。沈承言沉着一张脸，悬在半空的手不觉攥紧，收到桌下。 　　电话响起。 　　“喂……”他没好气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胡邢嘹亮的嗓门：“怎么了老沈，谁惹你发脾气了？” 　　沈承言：“什么事？” 　　“我这边刚跟客户谈完，跟你说下情况。” 　　胡邢先聊了公事。最后又转回最开始的话题：“我知道了，是不是周寻？” 　　沈承言不吭声。 　　胡邢笑了：“早就说你不该耍人孩子嘛，现在后悔了吧。” 　　沈承言：“我没后悔……” 　　“没后悔？”胡邢十分了解自己这个老友的脾性。 　　“没后悔每次我跟周寻说话你都在听，巴心巴肝等周寻来找你，结果人家甩都不甩你一下。” 　　沈承言愠怒：“胡邢！” 　　当不叫他老胡而是直呼姓名时，胡邢就知道这人是真生气了。 　　胡邢：“我不知道你具体在搞什么。但你要真想跟周寻和好，就诚心诚意给人家道个歉。” 　　沈承言：“没用……” 　　胡邢惊了：“你竟然主动去了？在我说之前？” 　　沈承言啧了一声：“少废话……” 　　“喔、喔。”胡邢道，“既然他不接受，就说明你还不够诚心。” 　　沈承言冷笑：“怎么、还要我给他跪下来？” 　　胡邢无语片刻：“你这人怎么这么极端。” 　　“不多说了，我上车了。” 　　挂断电话，沈承言将手机扔上桌。 　　抱着双臂，仍然有些气不顺。 　　利用周寻去谋利这一点，的确挺对不起对方。但现在周寻大概并不知道这点。所以单纯是因为自己那晚的举动感到不舒服？ 　　沈承言视线下移，手机黑屏反光，倒映着他的脸。 　　gay圈的人都很现实。因为知道不能长久，所以更加沉迷一时之乐。 　　基本只要有一张不错的脸和一个好的身材，就能够在圈子中无往不利。 　　哪怕他传闻再不好，哪怕他脾气再烂。勾勾手指也会有人上钩。 　　但周寻不同。 　　明明是同性恋，却从没踏入过这个圈子。要不是那个叫秦宇升的太子爷出现，他几乎要以为周寻是无性恋。无论对男人女人都不感兴趣。 　　而那个秦宇升，跟他长了张相似的脸。 　　“…” 　　沈承言像是觉得厌烦，一把将手机屏幕倒扣过去。 　　周寻收到了票。 　　2月14号顾星河个人演唱会，内场座位。位于第一排。不用看大屏幕，可以近距离看见歌手的现场演唱。 　　演唱会从晚上七点开始，到九点结束，连续两个小时。 　　这期间为免打扰对方，周寻并没有过多联系。只逢年过节发去祝福。 　　而顾星河大约实在很忙，回复后也没有多聊。 　　过年期间，周寻去拜访了顾母一家。对方很是惊喜。说是儿子太忙过年都没能回来，硬拉着周寻跟他们待了一天。 　　直到2月14号当天。 　　从这边过去会场大约要坐两小时高铁，再转乘大巴。周寻下午出发，临近六点才抵达目的地。 　　距离开场还有一小时小时，外边早已排起长队。男女都有，但女生数量明显多出一大截。 　　也因此，周寻一现身就极为引人注目。 　　“你也是星粉吗？”甚至有人主动上来搭话，“好难得！竟然是男粉，而且长这么帅！” 　　“不愧是我们家星河！” 　　女生们叽叽喳喳说着话，又见周寻空着手，硬是塞了荧光棒和名牌过来。 　　“你第一次来演唱会？待会儿一起打call喔，比较有气氛。”女生笑着道。 　　周寻低头，看着印有顾星河名字的名牌。此时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 　　“你喜欢星星多久了？没想到我家也有这么帅的男粉。” 　　耳熟的对话。 　　周寻抬头。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人脱下西装穿得休闲，相比平常倒没那么难以接近。更像是初入大学的学生。 　　只是眉头紧蹙，像是对围过来的女生极不耐烦。 　　那些女孩也要塞荧光棒过去，那人环抱着手臂，没接。 　　此时似乎察觉到视线。青年抬起了头，恰好与周寻四目相对。 　　两人都长得很高，轻易就穿过人群看见了彼此。 　　人山人海之中，极为显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弱水彼岸、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ven 112瓶；千岛酱 7瓶；Sai、cat 2瓶；张子房、秃头女孩、决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二合一） 　　排队入场, 两人自然走到了一起。 　　周寻自觉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至少跟秦宇升站一块儿，不会觉得自己像误入了什么地方。 　　虽然反而更加显眼。 　　前方开始检票，队伍缓慢朝前移动。 　　周寻：“你怎么在这儿？” 　　秦宇升：“听歌……” 　　这纯粹是下意识的回答。他已习惯用说话来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顿了顿, 改口道：“我来找你……” 　　周寻此前也被秦宇升约过。 　　对方听见他要去听顾星河演唱会后, 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个私生饭偶像？” 　　周寻皱眉：“他是被害者……” 　　秦宇升不快：“被害者是你……” 　　他对围在周寻身边的人向来没什么好感。此前是沈承言, 但经历私生饭一事后，觉得顾星河危害性更大。 　　这种偶像的私生粉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就算退一万步说, 周寻终究没接受他。那他也不会允许周寻和顾星河在一起。 　　这种人，压根没法保护周寻。 　　所以他立马让秘书买了门票, 并在演唱会当天赶到现场。 　　“所以,”周寻问，“你买到票了吗。” 　　他记得这场演唱会门票一票难求。他来之前做了些功课, 看见好些人在网上嚎没抢到票, 并高价求转票。价格翻了两三倍不止。 　　秦宇升拿出票来。 　　周寻注意到, 这是外场的座位。 　　“本来想买你旁边的……”秦宇升皱眉, “没人出……” 　　内场座位本就有限，何况还是第一排。 　　不过即便是外场，从二贩子手中买票估计也是花了大价钱。花这么些钱, 去听一个并不怎么喜欢的歌手唱歌。 　　周寻无言片刻，道：“我听完演唱会就回去。” 　　秦宇升：“刚好一起……” 　　周寻：“我的意思是……” 　　压根没必要追过来。 　　“如果再碰见上次那种人,”秦宇升眯了眯眼, “我怕会忍不住打爆那家伙头。” 　　无论是私生饭，还是顾星河。 　　在他看来，既然顾星河邀请了周寻过来，就应该做好一切安排。 　　所以再让周寻受伤的话，他绝对会让那个小白脸知道后果。 　　周寻还想说些什么, 电话却响了起来。是顾星河经纪人打来的。问他现在到哪了，会安排车去接他。 　　现在离演唱会正式开场只剩半个小时。 　　周寻：“我已经到了，正在排队。” 　　经纪人：“这样啊？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忙得焦头烂额，一直想着去叫车接你。之前也跟助理说过，结果他给忘了。” 　　周寻：“没事……” 　　经纪人：“既然你快入场，我就不打扰了。稍后联系……” 　　挂了电话，周寻听见秦宇升道：“现在问你到没有？他在开玩笑吗。” 　　周寻看他一眼，收回视线：“我有手有脚，又不是自己不能来。” 　　秦宇升冷哼：“你对他倒是宽容。” 　　前方传来工作人员吆喝的声音。 　　“A区！A区的人来这里，B区的靠这边走。” 　　队伍分开了。根据门票不同，要从不同入口进场。 　　周寻将手中荧光棒塞给秦宇升。 　　“我可以自己回去，改天见。” 　　走进内场坐下。周寻有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舞台。 　　天花板望不见顶，架构着无数灯光。整个场馆被巨大的围墙包裹，将观众席与舞台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从周寻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舞台对面黑压压的人群。 　　场馆内闪烁着各色荧光棒。最长的名牌几乎有三米长，被好几个人合抱在怀内。 　　顾星河。所谓漫天黑夜，唯独星河闪耀。她们要给最喜欢的哥哥奉上最漂亮的应援。 　　直到开幕前场馆内都还一片嘈杂。而随着观众席灯光暗下，舞台上方灯光亮起，众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一束光聚拢在了舞台。 　　只看得见一架立式钢琴，与坐在其后的人。 　　顾星河一身白色西装，衬得身形修长挺拔。头发微卷，呈亚麻色。 　　双手落上琴键开始弹唱，像是出身世家的王子。 　　清澈干净的声音在空气中流动。粉丝们一个人也没说话，只是轻轻挥舞着手中荧光棒。 　　远远看去，倒真像是黑夜中闪烁着漫天星河。 　　第一首曲子作为开场，是顾星河最耳熟能详的歌。一曲结束，他拿下话筒起身。 　　大屏幕投影了他的脸庞。俊秀温润，眉眼微弯。 　　“大家晚上好……” 　　“我是顾星河……” 　　周寻坐在台下看顾星河。他第一次来现场看对方表演，冲击力要比透过屏幕看更大。 　　如果说，当时在家中弹那首曲子，让周寻回想起从前的顾河。 　　那么现在台上的顾星河，则对周寻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或者说，是更符合上一辈子认知的。 　　天才少年，极其适合舞台。星光闪耀，熠熠生辉。 　　从开场到闭幕前后两个小时，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而粉丝们也极为配合，根据曲风不同，或是大声打call，或是凝神静听。 　　唱到高潮，顾星河也会下台互动。走出延伸出来的一截，朝观众们伸手。 　　内场观众立即激动站起，纷纷要去抓。 　　往常顾星河只待个几秒就走，这回却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 　　按理说从台上是看不清台下观众的。但顾星河却仿佛知道周寻在哪儿，视线一直落在后方。 　　周寻觉得，自己像是被顾星河给盯住了。 　　他只好起身，去握顾星河的手。 　　顾星河立即抓住了他。 　　劲道很大。周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往前拽去。 　　他身体贴上了舞台边缘，与顾星河只有半米之隔。一个人在台上，一个人在台下。 　　同时，自己的模样也投影到了大屏幕中。 　　顾星河眼里噙着笑：“你来了……” 　　两人同框。 　　“啊啊啊！” 　　粉丝尖叫声更大。 　　秦宇升只觉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周围几乎没一个坐着，都站起身伸长了脖子望。 　　秦宇升坐在人群之中，双腿交叠，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原本也不想看。 　　话说回来，他好像完全没有必要进场。在场外等周寻出来就得了，也犯不着进来听这矫情得要死的音乐。 　　——他完全忽略了周寻拒绝的话。 　　“啊啊啊那不是我们在外边碰见的小哥吗？”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跟我们家星河认识！？” 　　“啊啊啊我跟我家星河的距离只隔了一个人！此生无悔！” 　　秦宇升这才抬头看向大屏幕。当看见周寻脸庞，先是一怔，继而眉头皱得更深。 　　后台大部分人很懵逼，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歌手个人演唱会自由度很大。大多是交给歌手自己来控场与互动。所以，现场与粉丝怎么互动都不奇怪。 　　但是顾星河突然对粉丝说这种话，还是让人意想不到。 　　“星河，你在干什么！” 　　耳麦传来后台人的声音。 　　“现在粉丝情绪很激动，别把情况搞复杂了！” 　　周寻只觉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接着缓缓松开。 　　周旁粉丝涌来，他再度没入人群。 　　顾星河依然半蹲在舞台边缘，举起话筒：“抱歉各位……” 　　“这位是很重要的朋友。” 　　话音刚落，场内尖叫声愈烈。 　　顾星河：“你们应该记得我之前的采访吧？” 　　“我以前长很胖，也不敢玩音乐。是他一直鼓励我，才有了今天的顾星河。” 　　“今天是他第一次来我的演唱会。我想要让他看看现在的我，还有我这么多可爱的粉丝。” 　　女生们几乎疯狂：“啊啊啊星河！” 　　顾星河笑：“你们可以帮我吗。一起把现场炒热。” 　　“星河！星河！” 　　粉丝情绪被带动起来。哪怕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也丝毫不显疲惫。 　　“下一首歌——” 　　顾星河站起身，“《向阳》。” 　　演唱会圆满结束。 　　中间那个小插曲并没让现场出什么幺蛾子，反倒将气氛推向新的高潮。 　　大多数人以为这是特意安排的表演，为的是进一步与粉丝拉近距离。 　　演唱会结束后，所有人都心满意足。边发着wb走出会场。 　　周寻正要随人流离开，忽然被一男生叫住。 　　那人小心翼翼：“那、那个，我是星河哥的助理。星河哥吩咐说演唱会结束让我带您去后台，您现在有空吗。” 　　会场安保严密，到处都是保安。进侧门前男生特意亮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工牌，保安才放他们进去。 　　相比前方舞台的光芒四射，后台一片乱七八糟。演唱会刚结束，所有工作人员都在忙里忙外地收拾。 　　男生领着他穿过人流，抵达一处休息室前。还未开门，便听见里边传来争执声。 　　“你在搞什么！彩排的时候有这么一出？！” 　　接着是顾星河的声音：“大家反响不也挺好的吗。” 　　“他们以为是表演。要按你之前说的，直接把人请上台。明星朋友就算了，一个素人，你以为呢？” 　　顾星河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想让大家认识他。” 　　“你这是在给你自己和那位朋友添麻烦。”经纪人语气里带着愠怒。 　　助理表情一下子变得尴尬，小心回头看了过来。 　　周寻脸上并不带表情。 　　助理不知怎的变得无比紧张，倏地推开门：“请进！” 　　争吵声戛然而止。 　　休息室里只有顾星河与经纪人两个。顾星河还穿着钢琴弹唱时的那套白色西装。 　　看见周寻，眼睛亮了几分，立马走近过来。 　　倒是经纪人脸色变了几分，一把扯过助理压低音量质问：“你把他带来干嘛。” 　　“啊？”助理一脸懵，“星河哥让的……” 　　经纪人：“星河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助理更懵了。 　　是啊，不然呢。 　　顾星河热情牵住周寻的手：“刚才演唱会怎么样？” 　　周寻点头：“我虽然第一次听现场。但肯定不会有比这更好的表演了。” 　　无论是歌唱实力还是舞台表演都表现得十分惊艳。而中间歌手与粉丝互动也十分熟稔。 　　在周寻看来，整场演唱会可以说是模板般的完美。 　　听见这话，顾星河身后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尾巴，摇得更起劲了。 　　“待会儿咱们一起回去吧！一块儿去吃个饭。” 　　说到这里，又回头问经纪人，“可以吧？演唱会忙了这么久，我能不能休息几天。” 　　经纪人没回话。 　　说到「一起回去」，周寻想起顾星河搬家的事，问：“你现在房子找着了吗。” 　　顾星河：“嗯？” 　　他像是没懂周寻的话，想了想道，“我这些天住的酒店，比较方便。” 　　周寻：“？” 　　周寻：“之前的公寓……” 　　话没说完，便被经纪人打断。 　　“周寻……”面对外人时，男人脸上露出客套的笑，“一会儿我给你们订餐厅位置。现在太晚了，你先让星河去换套衣服。” 　　顾星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舞台服，甚至连妆都没有卸。 　　“等我一下！五分钟搞定……” 　　他跑去衣帽间。 　　经纪人朝小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这才回神，赶忙去追。 　　屋内只剩下两人。经纪人脸上依然带笑，但怎么看都很僵硬。 　　“周寻啊，关于搬家的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周寻目送顾星河远去的身影，收回视线：“他还不知道是吗。” 　　见周寻一下就猜出来，经纪人陷入沉默。少顷开口：“你懂的，我不能让他分心。所以私生饭的事也还瞒着他。” 　　周寻：“你没法瞒一辈子。” 　　在周寻看来，私生饭事关顾星河自身。提前告知，也能让对方有所防备。 　　“我知道。等这段时间过去我会跟他说的。”经纪人沉吟，“只是有一件事……” 　　“关于你被私生饭袭击的事，能不能别告诉他？” 　　经纪人：“我带了他快七年，也知道他把你这个朋友看很重。要是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你受伤，肯定会很自责。” 　　“娱乐圈压力已经很大，我不想让他多想。” 　　周寻叹了口气：“我原本也不准备说。” 　　经纪人微愣：“真、真的？” 　　周寻：“你担心他，我当然也担心他。” 　　经纪人苦笑：“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还有件事我得对你坦白。”经纪人道，“这段时间星河没联系你，不仅是因为忙。还有我告诉他你这边工作很累，没事最好别打扰。” 　　周寻无言良久：“你可真是在两头骗。” 　　经纪人摇头：“我怕你会觉得不公平。不过或许，我应该一开始就跟你好好商量。” 　　没多久顾星河和助理回来了。顾星河并没看出屋内微妙的气氛，拉着周寻就要往外走。 　　“我开车送你们过去。”经纪人道，“老地方等我……” 　　经纪人和助理开车去了。 　　顾星河领周寻去了会场出口。这边是工作人员进出的通道，外人进不来。 　　但不排除部分站姐或黄牛会候在外边。因此等车来之前，还不能出去。 　　2月刚入春，气温还比较低。尤其到了晚上没有太阳，更是要冷上一些。 　　周寻下午出发的时候还比较暖和，因此只穿了一件大衣。冷风透着门缝隙穿进来，他不由缩了缩脖子。 　　这时，一条毛茸茸的围巾绕上他脖颈。内里还残留着温度，十分暖和。 　　周寻抬眼，见是顾星河。对方帮他系上：“冷的话用这个吧。” 　　周寻：“你不冷吗……” 　　顾星河：“我刚跳完舞，不冷。而且……”他眉眼微弯，“想到一会儿要跟你一起去吃饭，就更不冷了。” 　　周寻：“…” 　　他转移话题：“一会儿去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顾星河手捂上肚子，“刚才剧烈活动完，现在好饿。” 　　周寻：“烤肉如何？” 　　顾星河眼前一亮：“好！” 　　正聊着天，周寻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见是秦宇升打过来的。 　　刚一接通，对面便传来沉声：“你在哪？” 　　周边环境嘈杂，隐约能听见凌乱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大约是出了会场外边，正在散场。 　　周寻：“顾河这里……” 　　“我刚才说过……”秦宇升语气中带出一丝愠怒，又很快压下。 　　“我去找你……” 　　周寻还没回话，便被顾星河拉住了手。 　　“车来了……” 　　顾星河没有听见谈话。因为经纪人那边刚好来了联系。 　　他打开门刚迈出一步，便听见周围传来热忱的呼喊。 　　“星河！？” 　　“是星河吗，星河出来了！” 　　尽管捂得严实，粉丝们还是一眼认出偶像。保安一直在拦，让粉丝们不要过于接近。 　　顾星河牵着周寻的手往前。外围粉丝也跟着一块儿往前涌。 　　保姆车停在不远处。经纪人下车来接。 　　通话还未挂断。电话那头传来的环境音十分耳熟。 　　周寻跟着一块儿跑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 　　侧头看去，见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一道身影十分显眼。 　　秦宇升捏着手机看这个方向。夜幕沉下，整个人如同裹在夜色之中。俊朗的脸庞看不出情绪。 　　少顷缓缓放下机身。 　　“嘟嘟嘟……” 　　电话挂断。 　　“走了！” 　　周寻几乎是被经纪人推上了车。 　　经纪人最后一个上来，满头大汗：“小李走吧，保安快拦不住了。” 　　眨眼间已有人冲破安保，跑近过来拍车窗。 　　助理连忙踩下油门。 　　周寻望向后方。秦宇升的身影已经不见。倒是还有些粉丝没有放弃，执着跑了几步。 　　如同丧尸潮一般，极其疯狂。 　　经纪人提醒：“肯定会有人开车追，你多绕几圈。” 　　助理：“好嘞，交给我吧。” 　　周寻一直在望窗外，此时被顾星河扯了下衣角。 　　“抱歉，是不是吓一跳？” 　　周寻确定再也看不见秦宇升后，收回视线：“你每天都被这么追？” 　　顾星河：“平时还好。机场和大型活动的时候比较多。” 　　助理讪讪：“我以前本来还想当演员的。现在进了这个圈子就不想了。每天被这么追着跑谁受得了啊。” 　　经纪人揶揄：“那也得要你火才行。” 　　甩掉所有跟车后，保姆车抵达了目的地。经纪人并不准备打扰两位好友聚会，说自己会在附近等着，吃完联系他。 　　周寻本准备进店，走了几步见顾星河没跟上，不由回头望去。 　　这个如今大红大紫的国民歌手穿着简单，手抄兜抬头望天。俊秀的脸庞十分干净，眼底倒映着点点星光。 　　周寻不由随之上看。发现今晚少见地能看见星空。星光闪烁，不似现场人为制造的「星河」那般耀眼，更为静谧。 　　“好久没有出来透气。” 　　这时，周寻听见顾星河道。 　　“唱歌虽然开心……但如果只用唱歌就好了。” 　　周寻没回话。 　　顾星河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对工作充满热情。哪怕是方才丧尸潮般的追踪，也只是一笑而过，貌似完全没放在心上。 　　不过只要还是人，就不可能完全不受到影响。 　　无法随性出门，只能暗无天日地躲在屋里和车上。私生活受到侵犯，行为拘束。 　　顾星河看向周寻：“原本今天我打算在台上介绍你的。” 　　“但经纪人怎么也不同意，所以只好算了。” 　　周寻想起进门前听见两人争吵。因为涉及隐私，他那时没有多问。 　　“你是我很重要的人……”顾星河道，“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不太好吗。” 　　周寻对娱乐圈并不了解。但在他印象中，似乎没有人会专门介绍圈外的朋友。 　　“这不一样……” 　　顾星河立马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见对方貌似想要说些什么。周寻打断：“先进店吧，你肚子不是很饿吗。” 　　但顾星河并没有听，而是直直盯着周寻：“周寻，我对你……” 　　“顾河……” 　　周寻再一次打断，这回语气要比之前都来得强硬。 　　他隐约有了猜测，但只是模模糊糊不敢确定。可如果顾河真如他所想，是想对他告白。 　　周寻脑海中闪过方思澄的脸。 　　那么这两人，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才产生了蝴蝶效应？ 　　毕竟在上一辈子顾星河名气这么大，他从没听说对方身上有什么同性传闻。 　　“冷静想想……”他语气很平，“你只是雏鸟情节而已。因为我第一个帮了你。” 　　顾星河一愣，继而反驳：“不是！” 　　“第一个人……”周寻抬眼，盯住顾星河的眼睛，“往往都会误以为很特别。哪怕当时没有我，你一样能走到现在。” 　　顾星河：“不……” 　　尽管告白还未说出口，但他已听出周寻的意思。 　　“没有那种可能。”顾星河执拗道。 　　当然有…… 　　因为重生一次的周寻，已经见过了那种未来。 　　无论有没有他，顾河都会成为「顾星河」。而没有他之后，事业之路将更加畅通无阻。 　　顾星河见周寻不说话，走近几步，伸手覆上周寻手背。 　　“我是认真的……” 　　顾星河的声线干净清澈。而面对粉丝大众，也从来是一副积极向上的模样。 　　所以周寻是第一次听见，对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还是说，你讨厌我吗。” 　　周寻自然不讨厌顾河。如果不喜欢，就不会交往这么长时间。 　　但也仅仅止步于此。他把顾河当做朋友，或者是当做弟弟。对他而言顾河是需要照顾的一方，他也愿意为此付出时间。 　　可绝对不会是恋人。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无论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 　　所以对于周寻而言，更不会允许自己去打扰顾河本该走的路。 　　他缓缓抽出手：“从前是，今后也是。” 　　顾星河定定看着周寻。 　　世人评价顾星河拥有一双看情人的眼睛。哪怕只是单纯看着，也会让人误以为自己被深情注视。 　　而这双漂亮的桃花眼，现在却似有水光闪烁，泛起涟漪。 　　夜空星光黯淡几分。顾星河垂下头，微蜷的发丝些微挡住眼眸。 　　“对不起……” 　　长痛不如短痛。周寻道，“你还想和我去吃饭吗。” 　　顾星河：“…” 　　周寻：“顾河？” 　　良久，周寻听见对方吐出一个字。 　　“不……” 　　周寻叹息：“我知道了……” 　　他掏出手机，“我帮你联系经纪人过来吧。” 　　而还未动作，手腕便被一把抓住。 　　顾星河略一用力，便将周寻拽了过来。他一手扣住对方手腕，另一只手揽住肩膀。 　　呈现拥抱的姿势。 　　周寻只觉得对方抱得很紧。以至于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他手悬在半空，在犹豫是直接推开还是拍背。 　　然后这时，看见街边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那辆车，分明是秦宇升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 2个；狂暴收藏组组长、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237417 4瓶；XQing、cat 2瓶；秃头女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二合一） 　　周寻被顾星河放开。 　　对方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吸了一下鼻子便转身离去。 　　周寻正想去追，可刚踏出一步便又停下。 　　现在追过去反倒会惹人误会。不如等对方冷静后再联系。 　　他侧头看向不远处的烤肉店。温煦的暖光从窗户洒落出来。站在这里，也依稀能闻见店内传来扑鼻的烤肉香气。 　　结果专门跑来一趟, 还是没有吃成。 　　顾星河只顾闷头朝前走, 漫无目的。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也不准备到任何地方。 　　只是一旦停下，心脏那块的位置就会隐隐作痛。 　　顾星河第一次恋爱, 也是第一次失恋。他第一次知道这种感受。如果说当意识到自己对周寻的感情后，整个人都发烧一般灼烫。 　　那么现在被拒, 则像是坠落深潭。 　　一切都很静, 眼前看不见风景。只听得见左侧心跳，愈来愈缓。 　　“河……” 　　“星河！” 　　顾星河手腕被一把拽住。他下意识就要抽手：“你认错人了……” 　　“什么我认错人了。” 　　经纪人无语。 　　他刚把车开去停车场想出来抽根烟吹风, 就看见自己带的艺人闷头朝这边走, 也不看路。 　　他打了好多声招呼也不理, 跟没听见似的。与方才的雀跃简直判若两人。 　　“你不是和周寻去吃烤肉了吗，一个人乱走什么。”经纪人皱眉, “就算这边没什么人，也要小心被狗仔拍到。” 　　听见周寻名字，顾星河终于有了反应。抬头去看, 才看清来人。 　　经纪人见艺人表情不对，不由一愣：“你怎么了？” 　　几分钟后, 两人回到车上。 　　小助理已经不见, 先下班回家休息了。车内亮着灯，经纪人递给顾星河纸巾。 　　顾星河抬头看一眼：“给我这个干什么。” 　　经纪人耐着性子：“你和周寻怎么了？吵架了？” 　　顾星河不说话。 　　“今天我跟周寻聊了一下……”经纪人道，“你朋友真挺不错的。有什么问题好好沟通，别生闷气。” 　　顾星河沉默良久, 道：“我和他可能做不成朋友了。” 　　经纪人笑：“哪那么夸张。这几年都过来了，吃一次烤肉就绝交？” 　　顾星河双手合拢。窗外是黑夜，让他半截身子拢在黑暗之中。只有手臂覆着前排灯落下的暖光。 　　方才抱住周寻时的触感还记忆犹新。 　　顾星河闭了闭眼。 　　“你向喜欢的人表白，如果被拒绝，之后还能当朋友吗。” 　　“扯这个做什么，我都结婚好几年了。”经纪人道，“但既然被拒绝，那肯定躲得远远的，多尴尬——” 　　说到最后，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张大了嘴。 　　顾星河不再多言，转头望向车窗外。 　　只觉夜色混沌，一切都无比晦暗。 　　周寻朝街边走去。经过秦宇升的车时，视线投过去。车窗贴了防窥膜，再加之是晚上，并看不清里边有没有人。 　　对方大概是看见他跟顾星河离开，便一路跟过来。 　　——然后恰好撞见刚才那一幕。 　　这么远，肯定没听见他和顾星河谈了什么。但如果秦宇升就在里边，最后拥抱的场面大概是看见了。 　　“…” 　　所以呢？ 　　周寻摇了摇头，准备自行叫车离开。 　　正这时，后排车门开了。似乎是示意他上车。 　　周寻看一眼，没上。继续朝前走。 　　车灯亮了，两束白柱灯光朝前射出去，映亮了前方的路。 　　驾驶座的门开了，有人从上边下来。 　　秦宇升沉着一张脸：“上去……” 　　周寻停步。 　　秦宇升见其不动，就要伸手去拽，却被躲过。 　　周寻：“秦总专门跟过来？” 　　秦宇升眯了眯眼：“我说过，我会来找你。” 　　周寻看着秦宇升。 　　他想要知道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你看见了吧……”他问。 　　秦宇升：“…” 　　周寻：“既然看见了，为什么还要找我。” 　　秦宇升手搭在车门上，五指不觉扣紧。 　　他的确是看见了。 　　不仅看见周寻被那个小白脸拉着跑，当自己面上了别人的车；还看见两人相拥，貌似亲密的模样。 　　虽然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但不用想也知道。周寻绝对是接受了那人。 　　但那又如何？ 　　秦宇升：“现在去拒绝……” 　　周寻：“什么？” 　　秦宇升：“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周寻知道秦宇升果然是误会了。但他没有解释：“这关你什么事。” 　　“就算你要和别人在一起……”秦宇升紧盯着周寻，“也绝对不能是他。” 　　娱乐圈就是个大染缸。即使是再单纯善良的人，进去滚一圈也会判若两人。 　　顾星河现在还没有变。但以后呢。 　　何况一旦埋头于事业，那人是否还顾及得上周寻；要是再遇见私生饭，是否能站出来保护周寻？ 　　顾星河这种人，是最不靠谱的。 　　周寻倒是意外秦宇升会说出这种话。 　　“所以……”他轻微偏头，“只要不是顾河就行？” 　　“…” 　　秦宇升双拳攥紧：“不……” 　　话说得哪怕再冠冕堂皇，也不过是借口。 　　不是「只要不是顾河就行」，而是——只能是他。 　　能跟周寻在一起的，只能是他秦宇升。 　　车内一下子变得安静。 　　经纪人许久没有说话。良久才道：“原来如此……” 　　他早觉得顾星河对这个朋友过于看重。但他并未往那方面多想，只觉得顾星河很重情义。 　　在他看来，周寻不过是上学期间顺手帮了一把，顾星河就一直记到现在。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了。 　　因为这份感情早已变质。 　　“那就这样吧……”经纪人道，“既然你也觉得不想见他，刚好可以慢慢断开联络。” 　　顾星河倏地看过来。 　　经纪人：“怎么？又舍不得了？” 　　顾星河眉间紧蹙，低下了头。 　　“幸好周寻是个拎得清的。” 　　经纪人调整座椅，正回身子准备发车。 　　“你们两个压根不可能在一起。” 　　顾星河：“为什么……” 　　“为什么？” 　　经纪人道，“先不谈你俩都是男的。就算周寻是女的，也绝对不行。” 　　“你现在还处于事业上升期。再怎么有实力，大部分花钱的粉丝也是你的「女友粉」。要是知道你有恋人，你让她们怎么想？” 　　“还是说，你要一辈子让人家偷偷摸摸跟你谈恋爱？” 　　“不……”顾星河反驳，“要是周寻能同意，就算让我出柜……” 　　“现在公司都是你一个人撑着！”经纪人压过了顾星河声音。 　　“最近签的新人都在孵化期。要是你名声毁了，你让我们公司怎么办？底下几百个员工不用吃饭了吗！？” 　　顾星河落在膝上的手不觉握紧。 　　见状，经纪人语气柔和了几分：“还有签下你的老板。花了那么多钱培养你，你让他怎么想。” 　　想起老板，顾星河抿紧嘴。 　　如果说周寻让他的人生走上正轨；那么老板便是发现他的伯乐。 　　他当时那么胖，那些娱乐公司看见他的脸便打退堂鼓。要么只想购买音乐版权，要么问他要不要假唱。 　　唯独老板不同。给了他机会，让他一步步走到现在。 　　顾星河想要报答。 　　所以，或许经纪人说得没错。 　　除非他能在事业上彻底站稳脚跟，否则哪怕周寻同意了，他也无法给对方带来保障。 　　经纪人旋转方向盘开出停车场。路经烤肉店时，远远看见周寻站在路边。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顾星河一眼，对方仍垂着头没注意外边。他没出声提醒。很快开过烤肉店，拐过了十字路口。 　　“还有一件事，我本来想瞒着你。” 　　听见这话，顾星河抬起了头。 　　经纪人：“你准备演唱会期间，有私生饭闯进了你住的地方。” 　　顾星河微微瞪圆眼睛。他直起身子，手猛地扣住座椅后背：“那周寻呢？” 　　经纪人：“受了点轻伤……” 　　受伤？ 　　当听见这一词汇。顾星河只觉脑内有东西炸开，整个人怔在原地。 　　他呆坐了一会儿，小声道：“停车……” 　　经纪人没听清：“什么？” 　　顾星河：“停车！” 　　经纪人：“都过去这么久了，现在去找人有什么用。” 　　经纪人并不打算照做。可恰好此时前方绿灯转红。他啧了一声，不得不降下车速。 　　顾星河直接解开安全带，打算去开门。扯了两下，没能打开。 　　被锁住了。 　　“路忠！” 　　语气里藏着掩不去的焦躁与怒火。 　　经纪人很少听见顾星河直呼自己名字。因为对方很有礼貌，哪怕变得再有名也依然尊重自己。 　　现在可能是真把对方惹急了。 　　不过，他依然没有开门。 　　“你现在去做什么？去道歉给人添麻烦了？” 　　顾星河并没有听，探出身子想要摁下开锁键。 　　“顾河！”经纪人也叫了顾星河的原名。 　　“你以为我为什么给你说这件事？” 　　“你自己想想，要是再跟周寻在一起，你会给人家带来多少麻烦？” 　　“这次好险没受重伤，那下次呢？他之前只是当你室友都被私生饭嫉恨。等你越来越有名，追你的人越来越多，你怎么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顾星河动作顿住。 　　“放弃吧……”经纪人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的艺人。 　　“你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今天是2月14号情人节。 　　冷风吹来，让周寻脑袋清醒了一些。 　　方才秦宇升脱口而出的话让他陷入沉默，继而反问：“只能是你？” 　　秦宇升自知说漏嘴。这句话或许是出于一时愤懑，又或许是不甘心。 　　愤懑于周寻竟然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不甘心原本属于他的爱人被人抢走。 　　他并没有撤回，微抬下巴：“你知道我怎么想。” 　　周寻自然知道。 　　一直以来，对方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想要做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 　　上一辈子，他那样追求着秦宇升的身影。正视自己的感情，他不得不承认到了这一世，这份感情也没有完全消磨。 　　原本，如果秦宇升不再执意接近，两人可以一拍两散，再无瓜葛。 　　但对方却像是有一种执念。 　　就像小孩子，哪怕是再不喜欢的玩具，塞在橱柜深处蒙了一层灰。但一旦他人讨要，就会大哭大闹，诉说这个玩具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在周寻看来，秦宇升就是那个孩子。 　　“秦总……”他压低几分音量，“那么，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 　　高中时代那可笑的告白。他拒绝以后，一直到对方出国，两人的孽缘总算到此结束。 　　——原本是这样以为。 　　不曾想对方却又回来了。并且相较之前，更加执着追了过来。 　　秦宇升手依然搭在车门上。时间太久，甚至连车内的灯也灭了。 　　或许是气温降低的缘故，秦宇升鼻尖变得有些红。 　　“先上车……”他回避了这个话题，“我送你回去……” 　　周寻没动：“刚好趁这个机会讲清楚吧。” 　　“秦总，我们之间没可能。” 　　秦宇升五指扣得愈紧，手背爆出的青筋隐约可见：“我不信……” 　　周寻面不改色：“你这段时间确实对我挺好的，我也很感激。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那你为什么要吃！” 　　秦宇升打断。双眼定定注视着周寻，一字一句，“那种垃圾，你为什么要吃。” 　　周寻：“…” 　　秦宇升：“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究竟在担心什么？还是高中的那个恶作剧让你记到现在？就算是那次……” 　　他抽了下鼻子，语速放缓，“我也是认真的。” 　　周寻移开视线。 　　之所以吃那个巧克力，只是因为好奇。 　　从来没下过厨的秦宇升会做成什么样子。 　　不可否认，他的确对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还留有眷恋。但感情和理智是两回事。 　　无关他怎么想，秦宇升的想法他却是明白的。 　　——尽管浪费了十年时间才搞懂。 　　他不可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对秦宇升卑躬屈膝。无论付出再多，在对方看来也不过是理所当然。 　　现在回头来追，大概也只是不甘心和占有欲在作祟。 　　周寻：“和我交往，你是打算做什么呢。” 　　许是没想到听见这句回答，秦宇升不由一愣。 　　周寻转回头，直视青年浅色的眼眸：“之后是打算做什么？” 　　“一起吃饭？约会？同居？” 　　他轻轻吐出最后一个词，“上床？” 　　秦宇升面色僵住。在他印象中——或者说对上一辈子周寻的印象，对方绝不会把这种词挂在嘴上。 　　难道是被周围那群人影响？ 　　刚才他只是看见周寻和那人抱在一起。说不定两人同居的时候，更进一步的事也做了？ 　　“然后等新鲜感过去……”周寻接着后边的话，“就会变得可有可无。” 　　秦宇升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周寻：“秦总只是不想我跟其他人在一起罢了。刚才的事你误会了，我和顾河只是朋友，并没有在交往。” 　　“这样你满意了吗。” 　　秦宇升完全没有听进后边的话。或者说他听进去了，却没有细想。 　　周寻口中的「新鲜感」、「可有可无」究竟是什么意思？对方被谁伤过？ 　　可是据他了解，周寻高中没有交往的人，大学时期也一直埋头于学业和工作，应该不会有这种事。 　　周寻自觉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丢下这句便想要离开。却被秦宇升一把拽住。 　　“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过什么……”秦宇升道，“但对我而言，你绝对不是可有可无。” 　　不是可有可无。 　　周寻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了地面。如果不这么做，大概会控制不住自己失笑出声。 　　秦宇升和他一样，经历了从前28年的岁月、又再度回到高中。明明是当事人，明明最该对这件事心知肚明，眼下却说出这么一番话。 　　无论对方做了再多，可究竟还是不懂。 　　“秦总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宇升：“我当然明白——” 　　周寻抬头，重新看向秦宇升，直直盯了过去。 　　“不……” 　　“你什么也不明白。” 　　“我是什么人，你自己又是什么人。” 　　秦宇升怔在原地。 　　周寻抽出自己的手，方才略显激动的情绪已经逐渐平复。 　　他面无表情道：“先告辞了……” 　　“可以的话就到此结束吧。” 　　“秦宇升……” 　　秦宇升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直到不远处烤肉店关了灯，有员工陆续出来他才回神。 　　坐回车上。车内没开暖气，一片冰冷。 　　他下车时并没穿大衣，手已冻得通红。指尖僵硬着难以弯曲，但他却浑然无知。 　　他是什么人，周寻又是什么人？ 　　他一直以为不会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周寻。 　　哪怕这一世对方变了许多，不再围着他转，一个人混得风生水起，他也以为自己是了解对方的。 　　毕竟上一辈子，他们有半生都在一起。 　　可方才周寻的话却让他迷茫了。 　　秦宇升像是有些疲惫，双手捂住脸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周寻迄今为止对他说过的话，对他一直以来的态度——这份反感与抗拒，绝不仅仅是出于高中那时潦草的告白。 　　他以为周寻是从前在别人身上受了伤，所以不愿意再轻易尝试。但若事实正好相反呢。 　　如果周寻和他一样，同样拥有前世的记忆？ 　　“…” 　　秦宇升手垂下，碰响了方向盘上的按钮。偌大的喇叭音响彻天际，震颤了静谧的夜。 　　他像是没注意到，视线落在车窗前方平坦的柏油马路上。 　　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这一世与上一辈子的周寻截然不同。而且在他看来，若是上一辈子的周寻一定会欣然接受自己。 　　可对方刚才的口吻不得不让他多虑。 　　那个语气听起来似乎认识自己许久。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 　　秦宇升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 　　也就是说，周寻对曾经跟他在一起这件事，感到无比后悔。 　　那晚以后，秦宇升再没找上来过。 　　后来周寻倒是接到了顾星河电话。对方语气低落，对之前发生的事提出道歉。 　　“我一个人把你甩下走了。后来回去找你，你已经不见了。” 　　周寻：“没关系，我自己打了车。” 　　他顿了一下，道，“抱歉顾河，我……” 　　“啊没事，已经没事了。” 　　那头声音道：“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就算不能交往，也能继续当朋友嘛。” 　　周寻：“你不介意吗……” 　　顾星河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只要你别觉得别扭。” 　　乍听上去语气一如往常。但那笑意相比从前，总觉得有些勉强。 　　说完这句，顾星河沉默良久。久到周寻以为对方已经掉线，才听见下一句。 　　“我没有考虑太多。” 　　顾星河道：“包括未来。还有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什么不便。” 　　他只是被一腔情绪推着往前走。觉得如果能和周寻在一起，无论事业还是人生，一定都能变得十分圆满。 　　没有考虑到周寻，只是自私地想着自己。 　　“接下来我会专心唱歌，直到彻底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 　　“到那时候，我们……”顾星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咽下后边的话，“不，没什么。” 　　“房子的事我已经听经纪人说过了，他会帮忙卖出去。”顾星河道，“可能现在，还不是我能稳定下来的时候。” 　　周寻听出对方语气中隐隐有道别之意：“那你之后？” 　　“开完演唱会，这段时间又得出国了。”顾星河道，“之前有国外制作组邀请，我一直在犹豫。现在算是下定决心了。” 　　“顾河……”周寻道，“我一直觉得你能走得更远。” 　　就像上一辈子，不再拘泥于「偶像」这一标签。而是成为一个时代。 　　顾星河笑了：“你都不挽留一下我？” 　　周寻一顿，斟酌着措辞：“我觉得这是为你好。” 　　“我知道……” 　　电话那头声音小了一些，如同低语。带着长长的叹息。 　　“你从来都是为我好。” 　　立于公司楼下，能隐约看见窗户附近的场景。周寻通完电话以后便离开窗旁，很快不见踪影。 　　路旁停了一辆高档轿车，车窗缓缓向上升起。 　　司机：“秦总，您不是来找暗蛛谈事？不上去了吗……” 　　秦宇升皱了皱眉：“不用了……” 　　手机屏幕映着友人发来的讯息。 　　【事情我已经充分了解了】 　　【简单来说，放弃吧】 　　【不过，如果你实在不想这么断掉，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你自己选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本主攻求预收：《团内只有我是A！？》 　　余逸12岁通过层层选拔进入顶流娱乐公司，当了5年练习生，终于在18岁生日前结束陪跑，与另外四人组成偶像团体。 　　本以为能从此实现梦想，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面向Omega组成的偶像团，除他以外，其他成员竟全在出道前二次分化成了Omega。 　　唯一一个Alpha余逸一脸懵逼。 　　“公司已经在你们身上投了很多钱。在把钱赚回来之前！这件事绝对不能暴露！” 　　余逸被公司委以重任。 　　然而那些成员一个比一个难搞。 　　深受余逸信赖素来稳重的队长； 　　向来与余逸势不两立心比天高的死对头； 　　穿一条裤子长大但就是比他受欢迎的冰山竹马； 　　总是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天然呆忙内。 　　——在还未彻底接受分化成Omega的事实前，通通迎来了发热期。 　　余逸：无论如何，也要保持友善且淡定的微笑：）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大山的子孙、狂暴收藏组组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滋滋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二合一） 　　秦宇升在那晚以后思考许久, 周寻为什么会后悔。 　　他一直觉得两人感情没出问题，就连吵架次数也屈指可数。 　　虽然仔细想想，每次即将引爆矛盾的时候, 都是以周寻退一步告终。 　　过去太久的已经没有印象。但最近一次吵架秦宇升记忆犹新。 　　——这是周寻唯一一次反抗他, 还是因为何杏那个女人。 　　秦宇升讨厌何杏, 也知道那一家人曾经对周寻的态度。明明当初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断绝关系，结果对方一打来电话, 周寻竟还是屁颠颠跑回去了，好像完全忘了那人曾经做过什么。 　　他实在看不惯, 于是陷入冷战。 　　或者说, 是他单方面的冷战。周寻对他的态度依然一如既往。 　　到这里为止还不算出错。 　　那之后呢。 　　他去参加了同学聚会，但到最后周寻也没来。而等他回神, 便已经回到了十三年前——他刚转学进入一中的时候。 　　从此以后, 一切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秦宇升曾经以为是自己引起的蝴蝶效应。现在想来, 原来是周寻故意躲他。 　　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他想到一个理由。难道是因为自己忘记了生日？ 　　可这种事明明直接说就好。而且回到这一世，他也深刻反省并尝试弥补过了, 却还是不行。 　　根本原因不在这儿。 　　周寻说，他什么也不明白。 　　秦宇升眉间紧锁。 　　那会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忘记了交往纪念日？同居纪念日？ 　　但这些日子，他的确是一个也记不清了。 　　秦宇升想要找周寻问清楚, 问对方究竟有什么不满。可当驱车赶到公司楼下，忽然又开始犹豫。 　　一旦坐实了自己的错误, 如果自己身上真存在无法原谅的过错, 应该如何挽回。 　　难道要到此结束吗。 　　【别，你可千万别问】 　　【错误得自己意识到。你越问越惹人生气】 　　【你先自己想想，再用我的方法试试】 　　【破釜沉舟致死而后生】 　　【想挽回你们的感情，只剩最后一个办法】 　　【苦肉计】 　　3月以后，天气终于开始逐渐升温。只是昼夜温差大, 中午或许只用穿一件单衣，等到了深夜又得裹上棉衣。 　　而换季，也是最容易感冒的时候。 　　暗蛛科技不少员工都戴上口罩，吸着鼻子。 　　开晨会的时候，沈承言忍无可忍望着自己一圈员工：“重感冒的都给我回去休息。别一个传一个最后传我身上了。” 　　“带病工作反而效率不高。”胡邢道，“最近项目没那么多，等休息好了再来。” 　　沈承言看周寻：“你倒是身体好。” 　　周寻是少有没戴口罩的。他正在做会议记录，闻言望了过去：“还行……” 　　为了应付繁重的学业与工作，他从大学起就开始坚持锻炼。起初只是晨跑，后来也会抽空去健身房。相比高中那会儿，身体素质倒是好上不少。 　　周寻：“沈总嗓子有些哑了，注意休息。” 　　这话是完全的客套。 　　沈承言轻哼一声，收回视线。 　　加班到深夜。等周寻回神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人了。 　　他套上大衣下楼。刚出电梯，便看见不远处门旁站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不知原地等了多久。身旁直立式的烟灰缸多了不少烟头。 　　周寻一顿，继而抬脚走出去。对方马上注意到他，抬眼看过来。 　　周寻发现，对方嘴唇甚至也冻得轻微发紫。 　　“秦总……”周寻暂且打了个招呼，“既然来了怎么不上去。” 　　秦宇升：“我来找你……” 　　周寻：“您可以打个电话。如果不记得路了，会安排秘书下来接您。” 　　秦宇升扯了下嘴角，貌似想说些什么。最后道：“周寻，现在是在公司外边。”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如果那天晚上的事，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可我不清楚……” 　　秦宇升充耳不闻，定定看着周寻，“那天之后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有必要再好好沟通一次。” 　　周寻叹了口气：“秦……” 　　“你28岁那天……”秦宇升打断，“我忘了你生日去参加同学聚会。你是在气这个？” 　　周寻一顿。 　　秦宇升：“还是说我骂了你妈又跟你冷战，让你觉得不舒服？” 　　“其他还有什么？告诉我，周寻。” 　　周寻伫在了原地。 　　一定是因为公司里边没开空调的缘故，所以很冷。 　　以至于他摸键盘的时候，到最后手指都变得僵硬。 　　所以现在，才会动弹不得。 　　他指尖轻微颤了一下。 　　“您在说什么？” 　　良久，周寻终于开口。吐出的话语化作白雾，消散在空气之中。 　　“我今年才23，什么28岁？” 　　秦宇升望着他，眉间拧得越紧。 　　“太冷了……” 　　好像真的很冷似的，周寻扯了下围巾，下半张脸埋了进去。 　　“明天又要很早，我想回去了。” 　　秦宇升：“周寻……” 　　周寻转身就走。 　　“周寻！” 　　身后人似乎要追上来，周寻越走越过。冷风从脸颊刮过，刺得生疼。 　　他不应该说的。但因为秦宇升的态度让他没忍住。说漏了一些事，结果让秦宇升猜到了。 　　猜到了，他就是上辈子的周寻。 　　是那条永远围着别人转的、摇尾乞怜的小狗。 　　周寻想要与上辈子的自己断绝关系。 　　那个自己，永远只想着讨好别人，以至于没了自我；妄想着不现实的感情，以为只要努力爱人和母亲会回过头来看他。 　　如此弱小，如此卑劣，如此可笑。 　　他飞快向前走着，已听不进任何声音。眼前一片黑暗，只看得见脚下的路。 　　必须尽快回去、不能承认、别追过来。 　　无数想法涌上脑海，不住盘旋。最终只化为一个行动。 　　他不顾一切向前走着。 　　“寻！” 　　“小心！” 　　突然背后袭来一股大力，猛地把他推了出去。 　　周寻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背后有风刮过，卷得衣衫猎猎作响。 　　急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肉体倒地，十分沉闷。 　　周寻这才意识到自己走上了马路。前方信号灯变成了红色，禁止通行。 　　有脚步声传来。 　　“你没事吧？” 　　“快叫救护车！” 　　冷空气刺激着头皮。周寻僵硬着身子转过去，当看见眼前一幕，只觉浑身被冷气渗透。 　　从脚底到头顶，无一不透着寒气，如坠冰窖。 　　几日后…… 　　周寻提着饭盒立在病房门外。略一犹豫后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私人病房。地上铺着厚地毯，墙面挂了液晶电视。如果不是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倒更像是一家酒店。 　　病房里的人半躺在床上，手里抱着电脑办公。 　　见他进来后，手下停住。 　　“休息会儿吧，吃饭了。” 　　周寻打开盒盖，将里边饭菜盛了出来。 　　秦宇升看着那些饭菜，挑眉问：“你自己做的？” 　　周寻：“嗯……” 　　他道，“随便做了点儿。”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下厨了。大学时候不用提，多是吃食堂和外卖。而等工作以后，更没有心思自己下厨做饭。 　　之前秦宇升主动提出医院做的难吃，想要他做。 　　秦宇升合上电脑，看着周寻忙活：“我很久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周寻：“我给你做过吗。” 　　秦宇升啧声：“还不承认……” 　　周寻没再说话。将盛出来的饭菜递了过去，坐到一旁。 　　说实话，他并不认为自己手艺有多么好。对方又对自己做的东西有多么怀念。 　　毕竟上一辈子，他每次做好饭菜等对方回家。结果这人看都不看一眼，说已经吃过便进了房间。 　　大概是时间过去太久，才产生了想吃的错觉。 　　秦宇升很快吃完。当周寻去接空碗时，听见对方道：“谢谢，挺好吃的。” 　　“…”周寻将碗收了回去，“不客气……” 　　他见秦宇升又要开始工作，问：“你伤怎么样了？” 　　当初秦宇升被车撞倒，他送来急诊。当时的感觉他已不愿回忆。只记得医生出来说没有大碍时松了一口气。 　　是膝盖挫伤，缝了好几针。 　　短时间会影响走路，需要躺床上休息一阵。大概要养两周才好。 　　但比起骨折或是更大的伤痛，已经幸运很多。 　　肇事司机也积极配合赔偿了医药费。所以没再追究。 　　“没事了……”秦宇升抬了下眼皮，“这点小伤……” 　　周寻：“…” 　　秦宇升注意到周寻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膝盖上，问：“你要看吗……” 　　周寻一愣。 　　秦宇升就这么注视着周寻，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 　　下方穿着条纹各庄的病服。他卷起裤脚往上拉，露出脚踝、小腿，一直拉过膝盖。 　　秦宇升经常锻炼。身体表面覆着肌肉，却并不夸张。肌肉线条流畅漂亮。 　　唯独膝盖那一块十分突兀。 　　缝完针还没拆线。黑色的线穿梭在皮肉中，收拢着绽开的伤口。触目惊心。 　　这是周寻第一次看见。 　　因为他之前没有勇气。秦宇升会发生车祸，关键原因在于他。 　　他当时大脑一片混乱，只想要赶紧逃离现场。所以没有注意周遭，才差点被车撞倒。 　　如果不是秦宇升及时推开，现在躺在床上的应该是他。被车头直直撞上，说不定伤势更重。 　　然后这份因果，如今落在了秦宇升头上。 　　他伸出手，朝那处缝合的伤口探去。中途却又顿在半空。 　　而在他想要缩回去时，却被秦宇升一把抓住手腕。 　　“想碰就碰吧……” 　　周寻腕部被一个大力拽着，几乎是强硬地往下拉。 　　周寻只觉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而他被牵引着，直直下坠。 　　直到即将触碰之时，他才忽然回神，猛地抽出手。 　　秦宇升手悬在半空，依然望着周寻。 　　“会感染……” 　　周寻将手揣回兜里，问秦宇升：“痛不痛？” 　　秦宇升：“…” 　　周寻：“我去问下护士什么时候拆线。” 　　他正要转身，却听见身后人声音。 　　“痛还是有点儿痛的。” 　　秦宇升手撑住床，直直盯着周寻身影。 　　“你吹吹就不痛了。” 　　吹…… 　　周寻身形顿住。最后还是在秦宇升的注视下弯下了腰。 　　他余光瞥向男人。对方脸上似笑非笑，一脸玩味。 　　周寻：“…” 　　他扯住裤边一脚，倏地往下一拉。 　　“不打扰你工作了。” 　　周寻提起饭盒，“我去见下护士，晚上再来看你。” 　　秦宇升抱臂：“喂，这回……” 　　“先走了……”周寻想要逃避似的，头也不回离开了病房。 　　门声响起，房间里又只剩下秦宇升一人。 　　他啧了一声，摸出手机。 　　【怎么样？这次态度变化应该大吧？】 　　【对方现在应该对你很内疚。你可以乘胜追击，要求复合】 　　【这件事可千万别暴露，否则就是神仙来也救不了你】 　　秦宇升把手机丢到一旁，捡起笔记本电脑。 　　怎么可能暴露。 　　原本他是绝不会答应这种取巧的计策。那晚最后一次去找周寻，就是想问清楚。结果对方果然跟朋友说的一样，并不想跟他聊。 　　这次车祸算是契机。 　　让周寻改变想法的契机。 　　既然从前的事已无法改变，不如重头再来。 　　这一回，他一定要把周寻牢牢攥在手里，不会再让其离开。 　　一周后，秦宇升拆线出院。 　　走动还是不太方便，需要静养。但他出行都有司机接送，倒也没有大碍。 　　周寻专门请了假来送秦宇升。抵达公寓楼后，司机正要下车扶少爷上楼，却被冷声喝止。 　　“不用，你先回吧。”秦宇升道。 　　司机：“但是少爷，您现在走路还是不太方便……” 　　秦宇升压根没听他说话，径自开门下车。 　　“没事……”周寻道，“我送他吧……” 　　司机：“啊、那麻烦您了。” 　　周寻下了车，秦宇升正在外边等他。见他出来，伸出手：“我一个人走不了。” 　　周寻无言。 　　刚才下车的时候倒是走得雷厉风行。 　　话虽如此，他还是上前扶住秦宇升的手臂。秦宇升搭上他的肩，体重并未全部压过来，倒更像是揽住了他。 　　眉头一挑：“走吧……” 　　乘电梯回到楼上。周寻扶秦宇升坐向沙发，正要放手，手臂却被一把拽住。 　　他原本还未完全直起身子，重心在下。被这么一拉，差点直接跌在男人身上。 　　所幸反应很快，另一只手臂及时撑住沙发椅背，没压住秦宇升膝盖。 　　两人距离一下子拉很近。彼此间几乎能感受到呼吸，喷洒在了脸庞。 　　“这里不会有人来打扰。” 　　秦宇升浅色双瞳目不转睛盯着周寻。 　　“这一次，可以好好聊聊吧？” 　　周寻一直在逃避。 　　无论是那晚发生车祸之前，亦或是后来照顾秦宇升的时候。 　　每当对方似乎有话要说，他就会转移话题或者借口离开。 　　因为他没办法保证自己不会被秦宇升给绕进去。然后，再重复一次上辈子的人生。 　　这一点，是周寻绝对想要规避的。 　　然而现在他也有些动摇。 　　不仅是因为膝盖上的伤口，更是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再怎么不愿面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完全放下对方。 　　或许秦宇升不从国外回来，他便能够真的忘记。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他现在只想要知道一点。秦宇升再次追求他，究竟是因为不甘心，还是因为放不下。 　　上一辈子最后听见的那句话，是否是出于误会；他是否，其实并没有浪费掉十年的人生？ 　　许久没听见回应，秦宇升眼神投来询问。 　　周寻闭了闭眼，干脆坐到对方身边，手臂依然被抓着。 　　“想聊什么？” 　　秦宇升依然在看他。少顷转回了头。 　　正前方挂着液晶电视。屏幕黑下，映着两人靠坐的身影。 　　“我不懂你为什么躲我。上一辈子……” 　　说到这里，秦宇升貌似烦躁地抓了下头发，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周寻，我只问你一句。” 　　“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与上一辈子肖似的告白。 　　当时高三毕业，他与秦宇升之间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他虽然喜欢秦宇升，却因为自卑不敢告白。 　　如果被拒绝，怕是连朋友也做不成。 　　所以，当听见秦宇升状似无意地问「要不要在一起」时，他…… 　　回忆中断。 　　或者说，是周寻硬生生卡断了这一记忆。 　　那副模样，他实在不想再记起。 　　“我也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周寻道，“你是喜欢我才这么问的？” 　　秦宇升一愣，继而皱眉：“你觉得我是有多闲，成天追着一个不喜欢的人屁股后边跑？” 　　周寻：“那你是喜欢什么？” 　　闻言，秦宇升顿住。这一点他从没细想。 　　他只知道上一辈子周寻和自己在一起那么久，那么这一世也理所应当该和他在一起。看见其他人肆意接近、围着周寻转。他便会觉得烦躁无比。 　　所以想要抢回来。 　　以及…… 　　出国留学四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周寻。 　　当时听见周寻说与他之间的关系是「孽缘」。因为一时冲动，他便答应了父母留学的要求。 　　结果四年日日夜夜，无论做再多事去转移注意力。他却还是忘不了。 　　所以又一次回来。并且这回，想着一定要把周寻追回来。 　　然后知道了，周寻其实是上辈子的那个人。 　　良久没听见答复，周寻看向秦宇升。 　　对方微垂着头，好看的眉间紧锁，像是在思考。 　　周寻叹息。需要想这么久吗。 　　他尝试抽出手：“实在不行……” 　　结果秦宇升却更用力抓住了他。手掌沿手臂下滑，一直覆上手背。五指插入指缝间，紧紧扣住。 　　“理由重要吗……” 　　秦宇升问，“我做的事还不够证明？” 　　周寻沉默。 　　对方至今为止做的一切。 　　笨拙复制了生日聚会，甜得腻人的巧克力。冰冷挂着寒风的夜，呼啸而来的汽车。 　　以及那晚映在眼中，对方倒下的身影。 　　是自己要求过多了吗。 　　周寻从来不期望，自己的付出能得到百分之百的回报。 　　只要秦宇升能给予一点儿回应，只要知道秦宇升爱着他——那么上一辈子，他可能会继续下去那样的生活。 　　而现在，他是否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秦宇升做的那些事，还有刚才的那番发言，是否就是他想要的？ 　　周寻有些迷茫。 　　这时，肩膀靠近一道温度。他回过神，见是秦宇升又凑近几分。 　　两人手臂贴着手臂，大腿贴着大腿。彼此的体温相互传递。 　　这是重生以来，周寻第一次和秦宇升凑这么近。往常对方想要接近时，他便会早一步躲开。 　　所以这才发现秦宇升身上细微的变化。 　　耳钉取下后，洞口几乎已经愈合。只有离得近了，才能看见高中时期留下的痕迹。 　　眉毛是断眉，平时并不显眼。只觉得本人不威自怒，眉眼间总显出几分狠厉。 　　然后是眼睛。眉眼依然深邃，唯独瞳孔带浅，如同漂亮的玻璃珠。 　　客厅日光灯洒下，玻璃珠熠熠生辉，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周寻就这么看着秦宇升靠近。直到唇边传来温度，他身体一僵。 　　当想要后退时，另一只手臂却也被秦宇升扣住。 　　“别动……”秦宇升离开一些距离，低语道，“我膝盖疼……” 　　周寻视线落在了对方膝上。 　　这么一个空隙，便被对方一把拽了过去。 　　正前方电视屏幕上，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当周寻从秦宇升家出来时，脑袋都还有些懵。只觉嘴唇发热。 　　这算是初吻？不、但是…… 　　就在他大脑一片混乱间，电梯又有人进来。是一对母女。 　　小孩儿看上去只有三四岁，一进来就咬着手，目不转睛盯着周寻。 　　周寻浑身不自在，只觉被看出什么。电梯内壁反光，能隐约映出影子。 　　他下意识抬手挡住嘴巴。 　　电梯到了一楼。这对母女先一步走出去，而小孩儿一边走着、还一边回头看。 　　母亲扯了下孩子：“好好走路，尽回头做什么。” 　　“那个大哥哥……”小孩儿手指后边，“嘴巴是不是被蚊子叮了？” 　　母亲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呢……” 　　母女俩走远了。 　　而周寻手捂住嘴，热度发烧到了耳根，只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 　　以那一天为契机，周寻与秦宇升开始交往了。 　　生活变化并不太大。因为双方都有工作，所以只能抽闲暇时间聚一聚。 　　秦宇升有问过他要不要一起住。不过周寻房租还没到期，得等到明年。 　　秦宇升不耐：“违约金我给你交。” 　　周寻摇头：“没多长时间了，之后再说吧。” 　　秦宇升啧声。 　　同居的事暂且作罢。 　　但比起房租，其实让周寻拒绝的是因为心底尚且存在迷茫。 　　交往的事完全是顺手推舟。 　　秦宇升因他受了伤，又说的确喜欢他。 　　这样一来，上一辈子的执念似乎便消解了。 　　无关秦宇升态度。毕竟他最大的执念，便是秦宇升是否有把他放心上。 　　这一点能作为答案吗。 　　周寻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偶尔收到秦宇升短信，问他今晚吃什么。在更多事上也会询问他的意见。 　　与上一辈子相比变化许多。 　　貌似这样就足够了？ 　　长期对着电脑让眼睛疲惫。周寻捏了捏鼻梁。 　　他理了一下材料，起身准备交给两位老板。 　　他先去了胡邢办公室，发现对方不在。只好又去隔壁。正要敲门，却注意到房门虚掩着。 　　隐约能听见里边声音，沈承言正在与客户通话。 　　周寻准备待会儿再来。打算离开的时候，听见了自己名字。 　　“周寻同意了吧。” 　　“恭喜你？” 　　“别发这么大火。既然你如愿以偿，那就到此结束吧。我也该退场了。” 　　“秦总……” 　　作者有话要说：小秦很快翻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等待 5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狂暴收藏组组长、比心、大山的子孙、物理好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木木木 20瓶；海绵飞飞 9瓶；子芹、爱喝果粒橙 5瓶；狂暴收藏组组长 4瓶；等待、13579 3瓶；小看 2瓶；张子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二合一） 　　电话那头的人是秦宇升。 　　周寻不动了, 想听沈承言接下来还会说什么话。结果这之后对方揭过话题，开始谈公事。 　　外边员工人来人往。周寻不能一直站在门外。 　　已经有人投来疑问的目光，似乎在问怎么不进去。 　　周寻后退一步回到座位, 脑内还在盘旋方才听见的话。 　　【周寻同意了】 　　【恭喜你如愿以偿，我也该退场了】 　　这是沈承言对秦宇升说的台词。 　　他同意了什么, 秦宇升又如愿以偿了什么？ 　　联想到最近，周寻只能想出一个可能。 　　——那便是「交往」这件事。 　　他一直怀疑沈承言, 是否在为公司获利私下和秦宇升联系。否则不可能三番五次那么巧, 总让他在外边和秦宇升撞上。 　　包括那一天晚上, 他被邀请去酒吧喝酒。秦宇升立在门口, 那副表情很明显是听见了什么。 　　他当时没有多想，直接就离开了。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诸多蹊跷。 　　如果说那天晚上, 沈承言是有预谋地邀请了他、并有目的地做出了那些事。并且在此后也一直把他的行踪透露给秦宇升。 　　那么对沈承言而言, 对这家公司而言, 自己究竟是什么存在？ 　　毫无本事的年轻毕业生？可以利用的筹码？ 　　还是说, 其实早就想一脚踹开，却因为握有公司机密不得不分一部分股份的鸡肋？ 　　“周寻……” 　　这时听见有人叫他。 　　周寻抬头, 见是沈承言站在眼前。对方敲了下桌子：“你刚才找我？进来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 　　周寻起身。 　　见不远处站了一个同事，朝他礼貌点了下头。 　　大概是对方瞧见他站在沈总门前，好心帮忙通知的。 　　进了办公室后，沈承言坐上软椅：“说吧, 什么事。” 　　周寻将资料递过去，还是优先了公事：“我来汇报……” 　　数分钟后他汇报完毕，却依然立在原地。 　　见状，沈承言抬起眼皮：“怎么？还有问题？” 　　他饶有兴致地扣下资料，“平常你半分钟都不想待, 谈完事就退出去。今天怎么留下了，有什么话说来听听？” 　　周寻默然望着沈承言。 　　沈承言见其眼神不对，也收敛起笑容。 　　“你要谈什么……” 　　半晌，周寻开口：“不，没事。” 　　“打扰了……” 　　他退出办公室。 　　关于这个问题，他并非第一次提出。当时对方模棱两可，回避了他的疑问。只说暗蛛没有必要去讨好秦氏。 　　那么这一回，如果不拿出切实证据，恐怕也会被轻描淡写地绕开。 　　回座位不久，周寻收到了秦宇升的联络。问晚上不加班的话一起吃饭。 　　周寻看着对方的头像。 　　【你和沈承言做了什么交易】 　　一句话打出来以后，指尖在屏幕上停顿良久。最终摁下删除键，只回了一个「好」。 　　吃饭去了上次的日料店。 　　等饭期间，秦宇升随手将手机放上桌，随口问道：“你那边租期只剩一个月了吧？” 　　“有些东西你可以先寄过来。免得到时候搬麻烦。” 　　周寻沉默片刻，道：“我还没说要去你那儿住。” 　　秦宇升不快：“那个明星可以，我就不行吗。” 　　周寻：“不是这个问题……” 　　“你不想提前收也行。”秦宇升打断了话，“到时候我安排车去接你。” 　　这时有人进来送酒，周寻移开视线。 　　秦宇升的脾气他一直都知道。十分强势。而在追人期间，这一点稍微有了收敛。 　　但自从开始交往，特别是时间长了以后，又成了原来的性格。 　　现在周寻对这点倒也无所谓了。这次过来，他是想搞清楚一件事。 　　待菜上齐以后，周寻坐到秦宇升身边。 　　秦宇升像是有些不自然：“靠那么近干嘛。” 　　“方便一点儿……”周寻替他倒了杯酒，“你嫌热的话我就坐回去。” 　　“不……”秦宇升轻咳一声，“随你吧……” 　　周寻自己没喝，倒是一直在给秦宇升斟酒。 　　对方也没拒绝，一瓶清酒就这么下了肚。 　　秦宇升酒量不错，但到最后也觉得有些晕了，摁下周寻的手：“不喝了……” 　　周寻停住动作。 　　“我也吃的差不多了。”周寻道，“走吧……” 　　两人结账走人。 　　秦宇升已经开不了车，所以由周寻代为驾驶。 　　起先秦宇升还能说些话，只是很多地方前后毫无逻辑。周寻一边应着。 　　“嗯，然后呢。” 　　这一回，秦宇升没有答话。 　　前方亮起红灯，周寻缓缓停下车辆。看向秦宇升，对方垂着头睡了。双眼紧闭。而即使在睡着的时候，眉间也依然紧锁。 　　这个时候的秦宇升很安静。 　　哪怕对方喝得再醉，也不会耍酒疯。只是沉沉睡去。 　　周寻垂下视线，从对方口袋中掏出手机。 　　他想要找到秦宇升与沈承言私下联络的证据。 　　他并不打算找秦宇升麻烦。无论对方用了什么方法查找他的行踪，他都无所谓。 　　他只想知道，沈承言这个人，是否真会为了公司出卖他。 　　他究竟有没有必要还在暗蛛待下去。 　　而还未操作，屏幕便先一步亮了。传来讯息的是一个陌生人，周寻没见过。 　　【既然你那边搞定了，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回来聚聚？】 　　【让咱们看看是什么样的大美女，让你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是大学时期交的朋友？ 　　周寻没有多想。 　　毕竟出柜这件事必须慎重，不能到处说。 　　只是他有些意外，秦宇升竟然会跟别人提起自己——虽然隐瞒了性别。 　　【对了，你腿伤怎么样了？我只是让你演一出戏，没让你来真的啊】 　　【竟然搞出车祸，哥们佩服】 　　演一出戏、搞出车祸。 　　周寻视线停留在这两个词汇上。 　　尽管对面又很快弹出下一句消息刷新了页面，他却还是看见了那句话。 　　红灯转绿。 　　周寻不能再看手机，踩下油门。 　　车辆在黑夜中穿行。车窗外的风景模糊成一团，街边灯红酒绿。 　　周寻面无表情。脸庞倒映在车窗玻璃上，讳莫如深。 　　秦宇升恢复意识的时候，车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周寻正帮他解开安全带，见其睁眼，道：“你醒了……” 　　“我睡着了？”秦宇升头有些痛，揉了揉眉心。 　　“你喝太多酒了。”周寻道，“回去喝点儿醒酒汤。” 　　听出周寻话中意思，秦宇升看过去：“你今晚也不住这儿？” 　　“改天吧……”周寻道，“刚才老板联系我，有个东西得改。” 　　秦宇升皱眉。 　　“早点休息……” 　　说完这句，周寻拉开门准备下车。手臂却被一把拽住。 　　“周寻……”秦宇升望着他，“你辞职吧……” 　　周寻：“什么？” 　　秦宇升：“你这个工作太累了。” 　　“我辞职……”周寻扯了下嘴角，“还能去干什么？” 　　秦宇升收回视线：“这次我听了那两人的话。你跟着我不用再受苦。想要什么我也都可以给你。” 　　说到这里，他眯了眯眼，“犯不着对那种人低声下气。” 　　没有听见回复。 　　当秦宇升再度看过去时，一股冰凉贴上额头。 　　周寻手背抵着他的额头：“宇升……” 　　语气一如上辈子那般，温润如水。 　　“你真喝醉了……” 　　秦宇升怔在原地。 　　“我得去公司了。” 　　周寻直起身子，“你快回去睡觉吧，晚安。” 　　他关上车门朝外方走去。 　　秦宇升透过后视镜，只能看见周寻逐渐远去的背影没入黑暗。 　　方才那股冰凉仿佛还残留着，让他终于清醒了一些。 　　不过，即便那是醉话，秦宇升也真心觉得没什么不好。 　　周寻辞职以后回来跟他一起住。如果想要工作，也可以来他公司上班。 　　——然后一切，又可以变得跟上辈子一样。 　　等走近街边，周寻止住脚步。 　　刚才说的是谎话。压根没有什么工作，不过随便扯出一个借口甩开秦宇升。 　　否则，他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抵达公寓以后，秦宇升没有立即醒来。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翻阅短讯。 　　秦宇升和另外一人的信息往来，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对方为「追求」自己，究竟费了多大苦工。甚至不惜上演一出苦肉计，人为制造了车祸。 　　这种觉悟，别说是那个「哥们」，就连周寻也不得不佩服。 　　他抬头望天。 　　这天晚上什么也没有。不见月亮，更不见星空。 　　这是最常见的夜晚。一切都平平无奇。 　　一如周寻的心境。 　　从他因为车祸心软、答应交往那一刻起就输了。再这样下去，只会跟着秦宇升的步调，一步步变回原来的样子。 　　没有自我，对秦宇升唯首是瞻。 　　不过这长年的纠葛，倒也让周寻意识到一件事。 　　需要改变的并非秦宇升，而是他自己。 　　光躲避是远远不够的。从前他不愿去想，更不愿承认自己对秦宇升的感情。 　　所以一旦对方奋起直追，才会这么轻易沦陷。 　　毕竟他确实喜欢那个人。无论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 　　不想继续重蹈覆辙的话，就必须自己成为上位者。 　　无论事业还是感情。只有让那人没了能够倚仗的资本，才会低头看向自己。 　　然后让秦宇升，成为上一辈子的「周寻」。 　　一年后…… 　　暗蛛自创立之初发展迅猛，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暗蛛的名号。 　　很快，暗蛛更换了办公地点。从原来的的独栋楼房搬去了专门的园区。员工人数增长至上千人，有好几座相邻的办公楼。 　　胡邢口中的「暗蛛帝国」，算是一步步成型了。 　　不久以后，暗蛛科技于国外挂牌上市。敲钟当天全网直播，媒体争先报道。 　　两个月后的庆功宴，火锅冒着热气，初创团队久违聚了一次餐。 　　“干杯！” 　　胡邢是炒热气氛的那个。大口灌下啤酒，一抹嘴巴：“这几年大家辛苦了。如今公司上市，算是达成了一个小目标。今后再接再厉。” 　　周寻喝下酒。沈承言坐在对面小口抿着，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胡邢：“怎么了老沈？这可是庆功宴，这么没精神。” 　　沈承言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熬夜……” 　　“这么多年了，你那些破习惯还是不改。”胡邢撇撇嘴，“总之今后公司可就靠咱俩了，你打起点精神。” 　　沈承言随口应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皮：“咱俩？” 　　“啊、那啥，周寻前些天给我提交辞呈了。”胡邢解释，“就干到咱们公司上市。” 　　沈承言眉头一跳。 　　胡邢问周寻：“你要不再考虑一下？现在暗蛛可以说是越做越大了，正要享福的时候，你现在走。” 　　“胡邢哥……”周寻叹了口气，“辞职申请你已经受理了。” 　　胡邢：“那不就随便走个过场嘛。我跟你说……” 　　“啪……” 　　长筷落下，打断了两人的话。 　　两人循声望去，见是沈承言。对方手从筷子上挪开，透着锅中冉冉升起的白烟，表情看不太真切。 　　“辞职？” 　　沈承言抱臂，往椅背一躺，“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当然是因为没人说。 　　胡邢赔笑：“我怕说了你会生气。” 　　沈承言：“所以你原本要瞒一辈子？” 　　胡邢不说话了。 　　沈承言扯了下嘴角：“真可笑，这明明是我创立的公司。结果你周寻无论进来还是出去，都这么随心所欲？” 　　周寻：“…” 　　“我不会同意的。”沈承言脸上没了表情，“要走可以，把股权留下。” 　　胡邢劝：“老沈——” 　　“现在不是讲情分的时候。”沈承言冷言，“你是想周寻带着暗蛛股份去其他公司？”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打火机。但好几次都没擦亮。不由烦躁地甩了甩打火机，一边朝周寻道：“我劝你还是安心在暗蛛待着。去别的地方，不一定能给你这么好待遇。” 　　周寻：“我知道了……” 　　沈承言：“知道就好，那——” 　　周寻：“股权转让协议我已经交给胡邢哥。如果您不同意，我会直接抛售。” 　　火苗终于燃起，沈承言的手却顿住。 　　周寻起身朝胡邢道：“我吃好了胡邢哥，先失陪了。” 　　胡邢显出几分尴尬，挠了挠脸颊。 　　他真没想到沈承言会对周寻离开这么大反应。 　　公司如今四五年了，上市以后也不是没有初创人员换了期权离开，沈承言从来没挽留。只是嘲讽那些人拣了芝麻丢西瓜。 　　偏偏对周寻此人十分敏感。 　　由于隐约察觉到这点，所以他最开始没有告知，担心引发两人矛盾。 　　如今周寻都要走了，该来的总会来。 　　“慢着……” 　　沈承言头也没抬，“是那个人让你辞职？” 　　周寻停步。 　　“这个行业加班和出差都很多。头部也几乎没有假期。”沈承言点燃了烟。但手指夹着，并没有吸。 　　“那个人让你辞职，好让你有空约会？” 　　“那个人……”周寻反问，“沈总是指谁……” 　　胡邢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有些不太明白情况。 　　沈承言眯了眯眼：“你要我说出他名字？” 　　火锅许久没人动，汩汩冒着气泡。水汽蔓延，与烟头升起的白烟缠绕在了一起。 　　周寻转身，正面向沈承言：“辞职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如果沈总实在想要个理由。那我只能说……”周寻道，“我不想待在一家会变卖员工信息的公司。” 　　沈承言倏地抬头看过来。或许是熬夜和被烟熏的缘故，眼底布满血丝。 　　“不……”周寻想了想，“我对暗蛛没意见。” 　　“准确而言，是我不想在这种人手下做事——利用员工，去换取公司利益。” 　　胡邢愣住：“什、什么利用员工？” 　　周寻朝胡邢道：“跟胡邢哥无关。这些年受您照顾了。” 　　他半弯下腰，“先失陪了……” 　　周寻离开了包厢。 　　房间里只剩沈承言和胡邢两个。胡邢呆了好半天，才质问好友：“等等、小周那话什么意思？老沈你做什么了？” 　　沈承言啧了一声，一手掐灭烟头，另一只手捂住脸庞：“别吵……” 　　胡邢急了：“说话啊老沈！我还以为小周那孩子离开是想自己创业呢，结果是你搞的鬼？！” 　　沈承言一愣，抬起头：“创业？” 　　胡邢自知说漏嘴，闭上嘴巴。 　　沈承言不快：“你到底帮他瞒了多少事？” 　　胡邢：“这、也不算瞒吧。人家自己私事，不想告诉你我有什么法啊。” 　　沈承言啧了一声。 　　胡邢：“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 　　沈承言皱着眉，垂下眼帘。 　　火锅底炉子烧着，包厢内温度进一步升高。 　　周寻穿过大厅走出门，外边正下着雨。大雨倾盆，重重砸上地面。 　　不远处一道人影举着伞匆匆走近。 　　“周总，车在这边。” 　　周寻走进伞内。一边听手下人的汇报。 　　坐进车后排，那人吩咐司机开车，自己则递来笔记本电脑。 　　“您看看对不对。” 　　周寻接过。 　　他一早就有自主创业的想法。后来为学习阴差阳错进了暗蛛，原本只打算学够本事就离开。但最后还是留下了。 　　既是因为胡邢哥，也是因为暗蛛公司的氛围。 　　每个人身在初创公司，都以公司为傲。奋勇拼搏，积极奋斗。工作很累，但同时也能带来巨大的成就感与价值感。 　　至于沈承言这个人，他虽然不感冒，起初相处起来倒也相安无事。 　　第一印象是个性格乖僻的大神，技术高超，说话毒舌；后来又发现这人私生活混乱，昼夜颠倒，烟酒成瘾。 　　这也不过是沈承言自己的私事，与周寻无关。并不会影响他对沈承言的看法。 　　所以他没有想到，沈承言会利用他从秦氏获取利益。 　　或者说他有了猜测，但在找到确实证据以前，还是想要相信沈承言。 　　直到找见两人往来短信。 　　可以说从那一刻起，他就打算离开暗蛛了。 　　这一年的确过得很辛苦，但公司总算逐步稳定走向盈利。 　　有了这些年积攒的人脉与经验，相比暗蛛，名下这家互联网公司可以说是发展得更为顺遂。 　　而秦氏集团试水暗蛛成功，也让不少其他行业巨头发现了可乘之机。纷纷朝周寻公司投来橄榄枝。 　　周寻接住了其中一个。 　　王氏集团。其在业内的影响力与规模可以说是与秦氏不相上下。 　　但自从秦氏进军互联网行业，提升知名度的同时市场下沉，导致最近几年有隐隐被打压的趋势。 　　王氏虽说也跟风投了不少新型企业，但大多打了水漂。 　　手下人汇报：“周总。王氏集团的人听说咱们公司实际由您控股，立马就同意了。” 　　毕竟是暗蛛核心成员。何况这一年来公司业绩有目共睹，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周寻从头翻了一遍合同，道：“跟他们约个时间吧。” 　　“那这合同？” 　　“先不急……”周寻问，“你拿给方思澄看了吗？” 　　“还没……”手下人道，“但最终还不是听您的意思？” 　　周寻皱眉：“拿给他看……” 　　“啊、好，好的。”手下人连忙应声。 　　他从这家公司初创起便进来了。最初的老板是一个叫作方思澄的青年。 　　当第一眼见到，他只觉得不信任。认为对方是有钱没处花的富二代。不过反正公司给的钱多，权当待几个月赚外快了。 　　而如他所料，这位年轻的总裁处理事情十分青涩。很多地方仍然是学生思维。他也不由得有些看低。 　　直到这位叫作周寻的来了公司。明明年龄相仿，气质却更为成熟稳重。做起决断很有魄力。 　　后来他才知道，方思澄是「寻页科技」的法定代表人，实际控股却只占1%。 　　除开部分融资，剩下的70%由另一位持股。 　　而这个人，就是周寻。 　　包厢内停了火，温度总算降下几分。 　　但或许是大雨的缘故，打开窗通风后又不觉有些冷。 　　胡邢刚听了沈承言的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你说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他絮絮叨叨，“我知道你脑子喝酒喝多了不清醒，没想到这件事上也这么糊涂？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为公司着想，为利益不惜出卖人格？” 　　沈承言轻嗤：“人格……” 　　他喝下酒，将空掉的杯子重重压上桌面。 　　“我只是想整那个人。” 　　“整谁？”胡邢问，“周寻？” 　　沈承言没回话。 　　胡邢：“你跟周寻第一次见就差点吵架。但后来关系不是缓和了吗。后来又怎么了？” 　　沈承言抬起酒杯：“再来点……” 　　“我跟你说话呢。”胡邢一边抱怨，一边还是给好友倒了酒。 　　沈承言再一次灌下。 　　胡邢这种白痴怎么会懂。 　　他想整的人并不是周寻，而是秦宇升。 　　几乎所有人第一次见他，都会对他印象很差。他也一样。别人看不惯他，他同样看不惯其他人。 　　而在那之中，秦宇升是他最看不惯的。 　　或许是因为长相。也可能是因为，周寻。 　　他看得出来，这两人对彼此都有意思。只是一人在逃，一人在追。 　　虽然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就秦宇升那种追人的态度，迟早要翻车。 　　恐怕追得越紧，就越会让周寻退避三舍。 　　沈承言做了那个催化剂。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两样试剂加在一起不仅没有爆炸，反而融合了。 　　周寻，竟然接受了秦宇升。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来一桶糖浆吧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 3个；漠兰、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沉 3瓶；繁花落尽 2瓶；生当复来归、秃头女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二合一） 　　周寻不想暴露自己创业的事。 　　至少在公司达到一定规模前, 他不想让秦宇升知道。 　　而要说信得过的人，似乎就只有方思澄了。 　　当他去找方思澄时，对方已经离开学校进入律所, 正式成为一名律师。 　　周寻并不需要方思澄进行实际业务。对方依然可以做自己的事，只需要挂个名头。 　　可当他在律所外边等了半小时、看见对方工作的场面后又犹豫了。最终只是跟其吃了一顿饭，便打道回府。 　　没法说出口。出于一己私欲耽误方思澄事业, 平白让对方承担风险。 　　作为法定代表人，一旦公司出问题便需背负法律责任。他自然会尽力规避风险。真万一出了事，也会自行揽责。 　　但哪怕是将这些话说出口，都觉得有些难堪。 　　像是借口。 　　他不能利用方思澄对他的信任。 　　所以他又去找了其他有合伙意向的朋友。谈合作期间, 方思澄却主动找上门来。 　　“你这次准备独立门户？” 　　“你那天过来找我，我就觉得你有心事。”方思澄带了水果过来。 　　“结果你没跟我说，先去跟其他人谈了吗。” 　　周寻：“我是看你律所工作太忙。” 　　方思澄：“以后不忙了……” 　　方思澄：“我辞了……” 　　闻言，周寻愣住。 　　“不是因为你来找我。”方思澄移开视线, “我原本就准备跳槽。有公司挖我，让我去他们那儿当法务。既然这样，不如去你的公司。” 　　周寻没说话。 　　方思澄没听见回应, 转回头：“怎么？不想要我吗……” 　　“不……” 　　周寻低头。 　　他很意外方思澄会主动找自己谈这件事。而哪怕对方已经辞了工作, 他也在犹豫该不该拉好友上自己这条「贼船」。 　　他当然想要创业。甚至为把公司做大做强，已经提前做了几年准备。 　　但比起当初，他现在开公司的心思已不那么纯正。 　　“你在想什么？” 　　方思澄清冷的声音将周寻注意力扯了回来。 　　“没什么……” 　　周寻重新看向坐在对面的友人。 　　这么多年过去, 对方早从那个满眼只有成绩的孤僻高中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清高、聪颖。 　　方思澄能在律所工作, 能在检察院工作。但却不应该在硝烟弥漫、充满金钱铜臭味的商场跌打滚爬。 　　周寻本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方思澄道：“我们是朋友。所以比起工作，我会把你放在优先位置。” 　　“你也一样……” 　　“有什么话，我希望你能直接跟我说。我会自己做决定。” 　　哪怕是说这话的时候，也依然语气很淡。带着些冷清。 　　第一次见方思澄的人。因这冷淡的谈吐和语气, 总会觉得这人不好相处。 　　但是对周寻而言，方思澄是他至今认识的人中最可靠的一个。 　　他直起身子，双手落在膝上：“抱歉，说的也是。” 　　方思澄静静听完周寻的话。当听见说是想让他去当老板时，神色略微诧异。 　　周寻将风险和利害都分析了一遍，最后道：“你不用着急告诉我。慢慢考虑……” 　　方思澄无言片刻。 　　少顷开口：“我的确很惊讶。我没有经验，你竟然想让我去做这事。” 　　周寻：“经验都是从0到有，我会帮你。” 　　“现在比起所谓的经验，我更想找一个能信赖的人。” 　　“既然你这么说了……” 　　方思澄嘴角少见地勾起弧度，“行……” 　　好像只要是周寻要求。无论是干什么，就算让他去捅马桶他也会去做。 　　而关于启动资金。 　　周寻这些年存了些钱，再加之利用暗蛛股份从银行借债，完全足够。 　　等股份转让完成，便能将钱还给银行了。 　　「寻页」与「暗蛛科技」虽然同为互联网公司，但往细里分仍然属于不同领域。 　　周寻并不想与暗蛛科技成为竞品公司。 　　一方面是胡邢哥帮了他许多忙；另一方面，暗蛛现在已经发展成熟，在现有领域拥有庞大的基底盘。他们临时插上一脚，恐怕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必须得另辟蹊径。 　　而从一年后的现在来看，这个选择是没错的。 　　已经有不少公司开始模仿他们家产品，试图抢走市场。「寻页」当务之急，就是不断扩大业务，将现有的盈利模式复制再复制。 　　在已经做出的成果之下，拉投资可以说是如鱼得水。 　　甲乙方立场倒转。现在是由「寻页」在众多投资者中选择合作者。 　　周寻选择了王氏。 　　当天会议期间，双方气氛和乐融融。 　　这次合作无论谁来看都很赚。 　　寻页能得到大笔投资，可以更迅速地占领市场；而对王氏而言，这几乎是毫无风险的买卖，稳赚不赔。 　　王氏负责人：“如果双方都还满意，那就这么着吧？” 　　寻页这边的人一同望向坐在最边上的周寻。 　　对方整个会议上几乎没有发言，只是看着PPT，一边在转笔。 　　王氏负责人：“周总，您看？” 　　“嗯……” 　　嗯？ 　　嗯是个什么意思啊！ 　　负责人抹汗。 　　这位寻页的创始人明明看上去年纪很小，他却完全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周寻停下转笔：“就这样吧。代我向王董事长问好。” 　　“等王董事长有空的时候，我想请他吃个饭。” 　　机会很快就来了。 　　因合作达成的事，王董事长貌似十分高兴。特意请了周寻去一家高档餐厅吃饭。 　　周寻带了方思澄。待用完餐后，直到王氏一行人离开，方思澄依然一脸郁色。 　　乘上回去的车，周寻注意到后问：“怎么了？” 　　“收购的事……”方思澄面无表情道，“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刚才吃饭期间周寻提起的项目。 　　这一年多以来寻页的确发展迅猛。但现在就开始吞并其他小型企业，他还是觉得有些过快了。 　　而且那些公司成立年份尽管要比他们久，但青黄不接。如果不是背后有资金庞大的母公司支撑，估计很快就会破产。收购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这一点周寻自然清楚。 　　但他目的并不在于那些公司本身，而是对这些公司掌有绝对控股权的法人。 　　即秦宇升。 　　秦宇升代表秦氏涉足互联网行业。通过投资暗蛛倒也赚了些钱。那几家新型互联网企业便是他新收购的。 　　只可惜这回看走了眼。那些企业很明显没有钱生钱的能力。 　　周寻对它们本身并不感兴趣。但这算是秦宇升第一次「创业」的产物。 　　收购下来以后，他会用他们的运营模式让那几家公司焕发新生。 　　这一点，是特地做给秦宇升看。 　　而在这之后。 　　“王氏现在被秦氏处处打压，所以才想涉足新领域。”周寻道，“我们可以帮他们。” 　　方思澄沉默了一会儿，道：“你想收购的，并不仅仅是那几家小公司吧？” 　　周寻没有回话。 　　他转头望向车窗外。 　　马路边车水马龙，人来来往往。正值盛夏，天空碧蓝如洗。烈焰灼灼挂在天际，略有些刺眼。 　　外边一片闷热。车里边空调呼呼垂着，室内外犹如天壤之别。 　　周寻最终想要收购的，是秦宇升现在待的地方。 　　对方作为秦氏太子爷，受父母嘱托来到A市，掌管了旗下最大的一家子公司。 　　如果他亲手从对方手中夺走这家公司，对方会露出什么表情？ 　　这条路自然很困难。 　　无论谁来看，一家新型企业要收购一家老牌公司——哪怕只是子公司，也近乎不可能。 　　毕竟有资金雄厚的秦氏集团作为依靠。一旦他开始动作，恐怕就会被察觉并反击。集团不可能轻易松手。 　　但如果有王氏在就不一样了。 　　由王氏出头牵制住秦氏集团母公司的行动。 　　秦氏集团若要往下顾及，势必会让王氏尝到甜头。而如果反身去抵抗王氏，那么就不得不割舍掉一部分子公司。 　　等周寻收购了公司，王氏又握有一部分寻页股份。无论怎么看，都对王氏百利而无一害。 　　被打压这么久，估计王氏早就想找个机会扬眉吐气。周寻为其提供了突破口。 　　所以对于双方而言，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周寻需要王氏配合。至于收购本金，有王氏集团在后，他向银行申请也更加容易。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接下来只需要逐步实施。 　　他会亲手将秦宇升从高高在上的王座扯下，打断对方的傲骨。 　　——然后让那个人，眼里只能看见他。 　　就跟上辈子的「周寻」一样。 　　除了希冀于恋人所给予的关爱，一无所有。 　　为开拓国外市场，秦宇升出差了整整两个月。 　　离开时还是春末，外边需要加层单衣。回来时已是盛夏。蝉鸣聒噪，不绝于耳。 　　秦宇升刚出机场，便因烈阳虚起了眼。 　　原本下了飞机司机就该来联络。但等了好一会儿，手机也没有动静。 　　周围人来人往。他不耐掏出手机，想问司机到哪了。 　　而还未拨出去，便有人从身后拍他肩膀。 　　秦宇升皱眉。 　　迟到了还敢这么打招呼？ 　　他转过身，没来得及训话便看清来人，定在了原地。 　　“秦总……”周寻甩了下钥匙，“我来接你了……” 　　十几分钟后，两人上了车。 　　周寻系上安全带，调整了一下空调：“温度合适吗……” 　　秦宇升抱臂坐在副驾驶座，没说话。 　　周寻踩下油门。黑色轿车顺着车流缓缓驶出。 　　“你直接去公司还是先回家？” 　　秦宇升目不斜视，望着正前方。 　　这段路车流众多，走一截停一截。周寻转头看过去：“秦总？” 　　秦宇升：“…” 　　周寻改口：“宇升？” 　　秦宇升终于开口：“现在有空跟我说话了？” 　　他眯着眼，神情十分不快。 　　周寻叹了口气：“我哪里没跟你说话。” 　　秦宇升轻哼一声。 　　两个多月不见，当他好容易抽出空来联系周寻，对方却过了好久才回复。内容也不过短短两个字。 　　【在忙】或者【加班】。 　　完全没有跟他继续聊下去的意思。 　　他索性也懒得回了。而第二天起来一看，周寻仍然没对他发过去的话做出什么回应。 　　所以这段时间的出差，秦宇升几乎是在生闷气中度过的。甚至也没告诉周寻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周寻：“既然你想不到去哪。那就先去吃饭。” 　　他正要掉转车头，却突然听见回应。 　　“去公司……”秦宇升声音很冷。 　　周寻一顿：“行……”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公司楼下。 　　周寻示意秦宇升下车。对方却迟迟未动。 　　周寻：“不下去？” 　　秦宇升额头爆出青筋，倏地转头看过去：“周寻！” 　　“是……”周寻情绪毫无波动，“我在……” 　　秦宇升：“…” 　　就像是一拳头击中了棉花，不痛不痒。 　　他定定看了周寻几秒。最终解开安全带，关门下车。 　　和周寻重新交往以后，他以为一切终于能回到从前。却发现事事不顺心意。 　　无论是他还是周寻，工作都太忙。除非有一人愿意割舍出时间，否则连面都难以见上。 　　从前是他退让。为了追到周寻，大部分工作他都没亲自处理，而是交给了别人。 　　尽管手下人表面不说，但他依旧能听见传闻。说他秦宇升不过是个草包富二代。借着父母优待才爬上高位，半点本事没有。 　　所以在与周寻复合以后，他便收拾了那些乱传话的人，打算回归工作。 　　至于周寻那边。为增加相处时间他想了不少方法。 　　比如，周寻可以辞职换一份轻松的工作；或者两人同居，这样至少晚上能见面。 　　然而周寻，一个也没答应。 　　“宇升……” 　　这时周寻叫住了他。 　　秦宇升停下脚步。调整表情转过身去，依然面色很沉：“什么事……” 　　“行李……”周寻摇下车窗，“你忘拿了……” 　　秦宇升无言了一会儿，接着疾步走近后备箱。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周寻在对方离开之前，道：“既然你工作忙。那就晚上再一起吃饭，地点我一会儿发给你。” 　　行李滚轮压过地面，发出噪音。 　　秦宇升什么话也没说，径自走进大楼。 　　到了晚上。周寻来到吃饭地点。 　　总之信息是发过去了。至于秦宇升来不来就看对方自己，反正他一个人也能吃。 　　他刚走进预约包厢，见秦宇升早已坐在那里。依旧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秦宇升：“你迟到了……” 　　周寻看了眼时间。 　　嗯，迟到一分钟。 　　周寻：“菜你点了吗……” 　　秦宇升哼了一声。 　　大概是没点的。 　　周寻叫来服务员点好菜，正要坐下来，却听见秦宇升道：“要坐那么远？” 　　周寻抬头看过去。 　　秦宇升下巴微抬，颐气指使：“坐我旁边来……” 　　“不了吧……”周寻仍然坐到了对面，“怪挤的……” 　　闻言，秦宇升五指扣紧手臂。 　　菜一道道上来。 　　周寻不咸不淡聊着天。问对方这段时间出国时的情况。 　　秦宇升没怎么动筷子，也没怎么说话。 　　直到周寻喝下最后一碗汤：“我吃饱了……” 　　他看见秦宇升身前未沾油腻的碗筷，问：“你不饿吗……” 　　秦宇升：“…” 　　这是饿不饿的问题吗。 　　他原以为周寻请他吃饭，是要为不回消息的事道歉。再不济也是作为恋人跟他约会。 　　但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工作如何？国外天气？ 　　经济形势？ 　　这家伙以为自己是来谈公事的吗。 　　周寻：“不合口味？还要不要加些菜。” 　　秦宇升咬着字：“我不饿……” 　　“行……”周寻掏出手机，“那就结账走吧。” 　　秦宇升：“…” 　　结果他一晚上什么也没吃。 　　但他也确实不饿。或者说是没胃口。 　　现在与周寻之间别扭的关系，让他不禁怀疑两人究竟有没有在交往。 　　相比从前，对方的确不再对他退避三舍，也会接受他的礼物和邀约。 　　可在那之上呢。 　　除了第一天接吻，之后他与周寻都没有更加亲昵的接触。哪怕是上一辈子在一起十年，也偶尔会有性生活，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秦宇升不禁怀疑。他现在与周寻的关系，真的算是在交往？ 　　离开餐厅，周寻想问秦宇升怎么回去。对方应该有司机来接。 　　而还未开口，对方便先一步走近副驾驶。 　　周寻解锁车门：“一起吗……” 　　“司机已经走了。”秦宇升拉开车门坐进去，“我不想等……” 　　周寻只好一同上了车。 　　很快抵达公寓。周寻摁亮车内灯，等秦宇升下去。但对方抱臂坐在原地，半天没动。 　　又跟今天白天一样。 　　周寻：“这次别忘拿行李了。” 　　秦宇升没作声。 　　他又等了一会儿，干脆低下头帮对方解安全带。 　　手刚要触及，手腕便被压住。 　　他抬起眼。秦宇升正垂头望着他，浅色眼珠流淌着浅色暗光，晦暗莫名。 　　秦宇升：“之前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周寻：“什么？” 　　“别装傻……”秦宇升皱眉，“赶紧把暗蛛辞了，然后搬过来和我一块住。” 　　在他看来，周寻完全没必要在暗蛛待着。 　　他现在又不缺钱。如果周寻实在喜欢互联网，他大可以买个公司让周寻去管。省得在别人手下受气。 　　那个沈承言，虽然他与对方暂时达成了利益合作。但他其实并看不惯这人。 　　既然已经和周寻复合，那么这家伙也没什么用了。 　　为免节外生枝，秦宇升希望周寻能尽早与暗蛛断绝关系。 　　但提了这么久，对方却始终不为所动。 　　秦宇升想不明白。 　　回归上一辈子有什么不好。 　　这样一来，他与周寻都能有更多时间相处。 　　对方所在意的生日或者别的节日，他也都会记着帮忙庆祝。 　　这样还不够吗。 　　车窗外夜色似水。公寓大楼环境安静，这个点几乎看不见在外走动的人群。 　　周寻移开视线。 　　他并没告诉秦宇升自己辞职的事。因为一旦说了，对方肯定会更迫切地要他搬家。 　　何况创业的事，他也暂且不打算暴露。 　　“现在这样不好吗。”周寻道，“彼此都有空间。” 　　“空间？” 　　秦宇升扯了下嘴角，“周寻，你真觉得我俩现在这样算交往？” 　　“…” 　　周寻重新看过去：“不算吗……” 　　秦宇升眯了眯眼。 　　“要是你实在不开心……”周寻察觉到手腕上的力度愈来愈紧。 　　“那就辞了工作，搬去我那里住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征、二二二九 50瓶；旺仔 20瓶；枫曦写意、依云喷雾、孤星霜 10瓶；蔡徐坤的小猫咪 3瓶；秃头女孩 2瓶；生当复来归、决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二合一） 　　“嘭！” 　　车门合上。秦宇升离开了。 　　准确而言, 是气愤地摔门而去。 　　周寻不过是说了一样的话，却让秦宇升觉得自己被耍了。 　　他目送对方身影消失在公寓楼中，靠坐回椅背。 　　周寻大概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在秦宇升看来，即使两人都有工作, 分量也截然不同。 　　他帮别人打工, 每月拿着定额的工资。即使偶有分红与奖金, 那点钱在秦宇升看来估计也不够塞牙缝。 　　而对方在帮家里做事。掌管一家公司, 是高高在上的秦氏太子爷。 　　光从这一点看, 谁辞掉工作带来的损失更大，不言而明。 　　周寻实际也没想着要秦宇升辞掉工作。 　　毕竟对方这回没有离家, 很多方面都需要遵从父母的意思。哪怕秦宇升真要甩手不干，父母恐怕也不会答应。 　　他只是想试试看，对方听见这话会有什么反应。 　　果然生气了。 　　两个多月没见。难得吃上一次饭，又是不欢而散。 　　秦宇升压根没管行李。回来以后任其随便倒在地上。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汩汩灌进喉咙。 　　冰凉的水刺激胃部，让他降下一丝燥热, 终于冷静几分。 　　坐回客厅，手机传来震响。 　　秦宇升以为是周寻发来的，无视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拿出手机。 　　【恭喜用户, 您抽中了我司大奖。请发送——】 　　是垃圾短信。 　　秦宇升面无表情关掉手机, 将空掉的矿泉水瓶捏扁，嘭地扔进垃圾桶。 　　周寻这一世很能沉得住气。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 　　几天没联系秦宇升, 对方便主动找上了门。 　　那天晚上，当等他回家，就看见秦宇升靠在门前。也不知等了多久，眉间带着肉眼可见的戾气。 　　周寻顿了几秒，上前开门：“怎么不联系我。” 　　秦宇升语气不善：“你有空看手机吗。” 　　到现在气都还没消。 　　周寻都有些想笑了。但一旦笑出声恐怕会更惹得这家伙恼怒, 侧开身子：“进去吗……” 　　秦宇升看他一眼，抬脚走进屋内。 　　周寻这两年一直住在这里。是间复合型的小型公寓。有两层楼。下边是客厅，上边是卧室。 　　秦宇升没来过几次。 　　因为两人太忙，往往只能抽出时间一起吃顿饭，在外边就解决了。所以进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无论怎么看，秦宇升都觉得这地方过于狭窄。 　　进去就是小型厨房，连着几平米的客厅。左手边是一道长梯，上边摆了张床。 　　还不及他房子一间卧室大。唯一的优点，估计就是离暗蛛很近，能步行到达。 　　周寻哪怕工作再忙，也会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但今天客厅却意外有些乱。 　　箱子摊开，沙发上散着衣服。 　　周寻过去拿起：“随便坐吧……” 　　秦宇升伫在原地：“你要出差？” 　　周寻：“我要搬家了……” 　　“搬家？”秦宇升蹙眉，“这么突然？” 　　周寻房子半个月前就已经找好。只是这边没到期，他便没急着收拾。 　　如今已从暗蛛离职，他重新找了个离自家公司更近的地方。 　　这一点没打算隐瞒，但也的确没想到会这么早暴露。 　　秦宇升冷着脸看周寻收拾：“看来你是的确不打算搬去我那儿了。” 　　周寻轻叹一口气：“你今天也是来说这话的？” 　　秦宇升啧了一声。 　　那倒不是。只是好几天没联系，他想来见周寻。不过对方看上去并不怎么想见他。 　　“冷处理”或者「冷战」，是他上辈子与周寻发生争执以后最常用的方式。 　　但这一世一点儿用也没有。 　　明明是同一个周寻。 　　他感到烦躁，干脆坐下沙发。周寻也没再跟他说话，只是自顾自收拾着东西。 　　秦宇升起先还能安静坐着。后来越来越坐不住，食指不住点着手肘。 　　周寻收拾完东西，合上行李箱起身。 　　就在秦宇升以为对方终于要搭理自己的时候，却见其跑去厨房自顾自倒了杯水。 　　喝完一杯后，又喝了一杯。 　　末了还问一句：“忘给你倒水了，喝吗。” 　　秦宇升额头爆出青筋，面色依旧很沉：“不要……” 　　周寻端着水杯过来。 　　虽然对方说不要，但他还是倒了饮料。 　　当看见杯中颜色鲜艳的液体，秦宇升眉头一跳：“果汁？” 　　周寻：“甜的……” 　　秦宇升蹙眉：“你当我小孩儿？我不爱喝甜的。” 　　周寻微不可见扯了下嘴角，继续喝水。 　　打开电视。 　　这个点几乎没什么节目。尽是重播的新闻和古早偶像剧。 　　周寻随便调了个台，多少能放出点儿声音。 　　房间里除了电视声再没别的声响。主持人平铺直叙的声音十分催人入眠。 　　秦宇升靠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中竟有些困倦。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了周寻的声音。 　　“为什么一定要住一块儿。” 　　他尚未完全清醒，随口回道：“我们以前就住一起。” 　　周寻：“那样，你觉得好吗。” 　　秦宇升：“有什么不好……” 　　听见这一回复，周寻心中早有预料。 　　对于秦宇升而言自然没什么不好。工作上有人帮衬，回家后有人打扫做饭。 　　无论职场，家庭，还是床上。 　　上一辈子的周寻，把自己整个人都奉献给了秦宇升。 　　“如果你实在想一起住……”周寻道，“就来玩个游戏吧。” 　　秦宇升并未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半梦半醒：“游戏？” 　　周寻：“身份交换……” 　　周寻：“我是你，而你来当上一辈子的我。” 　　秦宇升轻哼一声，像是觉得可笑。 　　这时感觉身旁有人靠近。那人挡住了他的视线，电视画面再也看不清。对方手臂撑在一旁，垂眼注视着他。 　　秦宇升还未反应，便觉嘴角贴来温度。 　　“今日新闻到此结束。” 　　电视男音传入耳中。 　　秦宇升虚起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他很快也沉浸进去，抬手揽住眼前人的脖颈。身上一股大力袭来，压着他躺下沙发。 　　“嘀嘀……” 　　突然这时，手机响了。 　　周寻一顿，睁眼望了过去。那是秦宇升的手机，来电显示「臭老头」。 　　大概是秦宇升父亲打来的。 　　他正要拉远距离，却被秦宇升摁住后脑勺。 　　对方也睁开了眼，像是终于清醒。浅色眼眸倒映着他的脸庞，气息乱了一些。 　　“别管……” 　　“…” 　　手机一直在响。周寻还是起了身，将它顺手递了过来。 　　秦宇升颇不耐烦似的。当看见来电人姓名，表情更加厌恶，直接摁断电话。 　　周寻：“不接吗……” 　　“我睡了，谁叫他大晚上打过来。” 　　比起这个，秦宇升更想继续刚才的事。 　　复合以后，这是周寻第一次主动亲他。虽然不知缘由，但他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秦宇升拽住周寻手臂，主动探身过去。而未来得及接近，铃声再一次响起。 　　来电依然显示「臭老头」。 　　周寻道：“接吧……” 　　秦宇升一脸不郁。他干脆摁了免提。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便传来秦父声音，语气不快：“搞什么这么久？还挂我电话？” 　　秦宇升也懒得解释：“什么事……” 　　秦父：“明早老余那闺女就回国了。你记得去借机，顺便带人家转转A市，别怠慢了。” 　　秦宇升身体一顿。 　　他瞥了周寻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将免提转为通话，拿起手机。边说着话走向阳台。 　　阳台是独立的，与客厅隔了一道落地窗。 　　周寻目送秦宇升走出去，窗户合上，将通话声音隔断。 　　他收回视线，看向正在播放广告的电视屏幕。 　　从头到尾，眼神始终清明。 　　另一边，秦宇升正在与父亲争执。 　　“她自己有手有脚，我去接什么。” 　　秦父愠怒：“别忘了你答应我们的事！” 　　秦宇升冷笑：“我答应的只有留学。” 　　当听见周寻说他们之间是「孽缘」，他半是报复半是自暴自弃听了父母的话。 　　乖乖在外边待了四年。那个所谓的余小姐他压根也没见过几面。顶多父母催得烦了，他才会约对方吃一顿饭。 　　不过在他看来，那个余小姐对他并不怎么感兴趣，期间也交了国外男友。然而无论是他父母还是余家，仿佛都对这场联姻势在必得。 　　秦父：“总之你明天必须去。想再被停卡，就这么干耗着吧。” 　　对面传来嘟嘟声。 　　秦宇升轻嗤一声，放下手机。 　　回到客厅，周寻已经把电视关了。 　　秦宇升刚才光顾着跟秦父吵架，这才后知后觉这边的问题。 　　放在从前，秦宇升是从来不屑于解释的。 　　因为他觉得凭自己与周寻之间的信赖关系。是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对方的事。 　　他不会，周寻同样不会。 　　所以当偶尔应酬陪客户去风月场所，看见那些人还要记得处理小卡片，他只觉得可笑。 　　然而现在，当看见周寻那双静如深潭的眼睛。他下意识道：“余小姐是……” 　　周寻收回视线：“既然明天要早起，今晚就住这儿吧。” 　　闻言，秦宇升一愣。 　　周寻：“我先去洗澡……” 　　“等等……” 　　周寻被叫住。他转头看过去，见秦宇升表情复杂：“我可以住这里？” 　　周寻：“我说过了……” 　　秦宇升抬头看了眼楼上。隐约能瞧见那张一米五宽的大床。 　　“我睡哪儿……” 　　周寻反问：“你想睡哪儿？” 　　空气陷入寂静。 　　没了电视声音，几乎连针落都听得见。两人相视而立。 　　既然两人在交往。理所当然的，自然该睡在一起。 　　可现在不知为何，秦宇升怎么也开不了口说出这话。 　　最后只丢下一句：“你、先去洗吧。” 　　周寻进了浴室。 　　听见隔壁水声传来，秦宇升把自己整个人甩上沙发。 　　他本来看电视看得快要睡着，迷迷糊糊听周寻说了些什么。内容全然没往脑子里进。 　　直到周寻亲他，他才清醒过来。 　　然后刚才去阳台吹风。多亏那臭老头，他现在是半点睡意也无了。 　　明明刚才气氛正好。说不定能就此突破他与周寻之间的隔阂，结果却被那老头给破坏了。 　　水汽从门缝渗出，白烟缭绕。 　　秦宇升抱臂坐着，忽然后知后觉这是什么情况。 　　周寻正在洗澡，而他今晚会在这里留宿。 　　刚才中途虽然被老头打断，但也不算全然没机会。 　　然后，他和周寻之间…… 　　秦宇升五指扣紧手臂。 　　终于能够更进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啪嗒一声响了。 　　秦宇升正想抬头去看，又觉得这样会显得自己不够稳重。于是依然望着早已黑屏的电视，声音低沉：“这么慢？” 　　周寻瞥了眼挂钟。 　　刚过去十分钟。 　　他去衣柜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走去递给秦宇升：“洗完换这个吧。” 　　秦宇升嗯了一声。 　　周寻：“我先上去了。被子和枕头也在衣柜里，一会儿自己拿。” 　　嗯…… 　　嗯？ 　　秦宇升这才抬眼，视线落在了眼前人身上。 　　对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总是全副武装，看不出半点缝隙。 　　而此时的周寻却像是卸下那冷硬的伪装，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脖子上挂了毛巾，皮肤是肉眼可见的水汽。 　　发丝是半干状态，有些凌乱。 　　周寻：“晚安……” 　　眼见对方就要这么走了。秦宇升一急，下意识伸手拽住周寻。 　　“刚才的……” 　　周寻：“什么？” 　　秦宇升静默看了他一会儿，改口道：“你头发没干……” 　　周寻扯下脖子上的毛巾：“差不多了，我看会儿书再睡。” 　　秦宇升：“没别的事了？” 　　周寻想了想：“屋里东西随便用，沙发也挺大的。” 　　沙发…… 　　秦宇升愠怒：“让我睡这儿，我是客人？” 　　周寻：“那你想睡哪儿？” 　　秦宇升张了张口，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甩开手：“算了……” 　　他起身朝浴室走去，刚要进门，就听见周寻声音。 　　“那睡楼上吧……” 　　秦宇升一顿，侧头看过去。 　　周寻此时也走到了楼梯口。手搭在栏杆上，余光瞥过来。 　　“跟我一起睡……” 　　周寻的眸光很沉。 　　上一辈子的时候，由于对方戴着眼镜，秦宇升很少与周寻对视。他不知道对方平常会露出什么眼神，也从不关心。 　　此时忽然被直直盯着，只觉心跳漏了一拍。 　　有些奇怪。 　　“我会留灯……” 　　周寻上楼去了。 　　秦宇升目送对方背影。立在浴室门口，隐约能闻见空气里飘来沐浴露的清香。 　　与方才周寻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他像是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抬手轻咳了一声。 　　等他从浴室出来，客厅灯已经灭了。只剩二楼座灯开着。 　　上去二楼。周寻靠坐在床一角，正在翻书。见他洗完澡，抬眼望过来。 　　这副场景好似与上一辈子重合。 　　出社会以后，秦宇升每次都回来很晚。而周寻通常会等他。也像这样乖乖靠坐在床边，等他回家。 　　那样的周寻是可爱的，乖巧的。 　　与周寻在一起，秦宇升几乎没有操过心。因为对方很能干，脾气也好，不会惹他生气。 　　所以，这一世重新与周寻在一起后，秦宇升隐约感到一种违和。 　　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比起他，周寻似乎更关心工作，不再把生活重心放在他身上。 　　也因此，他对现在的周寻有几分退让。 　　不敢像从前那般自我。 　　但是现在，一切似乎回到从前。 　　周寻合上书：“我关灯了……” 　　二楼灯灭。 　　周寻刚躺下不久，便觉体侧靠近一道温度。手臂搭上他的腰间。 　　周寻垂下视线。 　　然后，耳畔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周寻……” 　　音量很低，耳鬓厮磨。 　　曾经，周寻从来不会拒绝秦宇升，无论什么要求。 　　对方想要他留下当秘书，他就留下；不喜欢别人打扰生活，就不请阿姨，由他来洗衣做饭；对方想要了，无论身体是否不适，他都会回应。 　　但这一切，似乎都被秦宇升视作理所当然。 　　包括上下位。 　　周寻转过身去，便有温度贴近过来。 　　一米五的床，两个大男人躺着便显得些许拥挤。棉被此起彼伏。 　　月光透过小窗洒落地面，在木质地板铺开一层浅浅的银辉。 　　秦宇升不是第一次做。正当指腹沿着周寻脊背下滑，要往更下方移动时，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整个人掀翻过去。 　　秦宇升还没反应，双手便被挟住。咔擦一声，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拷住。尝试动了一下，没能出来。 　　房间里很暗，只能依稀看见人影。 　　他感觉周寻压到了自己身上，自上而下俯视着自己，看不清表情。 　　“搞什么……” 　　秦宇升双手禁锢在上方，动弹不得。蹙着眉：“别玩了，赶紧放开。” 　　周寻：“我只是想试试。” 　　秦宇升：“试试？” 　　周寻没回他话，侧身摁亮座灯。 　　啪嗒一声，黑暗被光明驱散。暖黄的光线充斥了二楼房间，将里里外外都映得透亮。 　　床上一片凌乱。 　　秦宇升这才看清周寻神情。 　　面无表情，不带丝毫情绪。仿佛刚才与他亲昵的是另一个人。 　　漆如鸦羽的双眸从上方俯视着他，居高临下。 　　秦宇升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你、你是周寻？” 　　周寻：“你觉得呢……” 　　那么一刹那，秦宇升真有种眼前人是冒牌货的错觉。 　　因为，周寻怎么可能对他完全没感觉，还像这样铐住他。像是要杀人灭口似的。 　　“别开玩笑！” 　　秦宇升飞快瞥了眼上方，手腕被一副手铐锁了。 　　“你不想做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 　　周寻：“现在是我强迫你。” 　　秦宇升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下一秒，便觉下身一冷。周寻拽住他裤腰径自往下拽，直到脚踝。 　　周寻坐在他两腿之间，一只手抚上大腿。沿着肌肉线条一路往下。 　　秦宇升只觉得痒，又感觉怪怪的。像是有羽毛扫过心口，心跳加快。 　　他隐约察觉到周寻想做什么，又不敢相信。 　　“周寻……”他拽了两下手。手铐与床栏撞击，发出砰砰响声。 　　“总之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聊聊。” 　　周寻：“不放……” 　　秦宇升脸庞闪过一丝愠怒：“周——” 　　而话没喊出来，便有食指伸来抵住他的嘴唇。 　　周寻：“小声点儿，这里隔音不好。” 　　秦宇升只好怒目而视。 　　周寻挪开手：“有什么关系，反正只是换个位置。” 　　秦宇升光是这个姿势都觉得屈辱。 　　自己手被锁住，裤子也被扒了。周寻却衣冠完整，一脸淡然。 　　他以为今晚可以和周寻更进一步。但现在看来，对方只是想羞辱他。 　　秦宇升努力按捺下脾气：“我没这么做过。” 　　“那就是第一次。”周寻道，“第一次不给我，你还想给谁？” 　　乍一听见这话，秦宇升不由愣住：“什、什么？” 　　而周寻已不再发话，去解他睡衣上的扣。 　　秦宇升急道：“你别这样……” 　　“就算要做，也先把手铐解开。你把我当什么了。” 　　闻言，周寻手下停住，抬起眼：“因为我不想先跟你打一架。” 　　“我TM怎么可能——” 　　秦宇升话音未落，便又憋了回去。 　　因为他没法保证自己不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睡衣扣全解开了，露出清晰可见的腹肌。周寻上身探来，一只手臂撑在他耳边，另一只手覆上他的耳垂，轻微摩挲。 　　——比之前更强的压迫感。 　　秦宇升从没想过自己会在下边。 　　这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种压迫。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恐惧，但在那之上，是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想不明白。 　　但理智告诉他，必须阻止周寻现在的行为。否则将无可挽回。 　　“你要是敢这么做。”秦宇升躲开周寻的亲吻，“我们就分手……” 　　周寻身体顿住。 　　他远离了秦宇升，手穿过对方膝盖，直接抬起下半身。 　　“妈的！”秦宇升急了，“你听见我说话没？！” 　　“听见了……” 　　周寻面无表情望着秦宇升。五指抚上对方膝盖。 　　那里缝过针。秦宇升为「救他」留下的伤口。虽然早已愈合，但伤疤却永远留下了。 　　哪怕过去这么久，也依然摸得见凹凸不平的纹路秦宇升几乎已经放弃。 　　他该说的都说了，甚至连「分手」这话都给说出来。结果对方依然不为所动。 　　要上就上吧。周寻总不可能铐他一辈子，等明天之后——秦宇升正想着之后打算，膝盖附近却传来微痒的触感。 　　秦宇升看过去，见周寻正目不转睛盯着那里。 　　他语气不善：“你光盯那儿干嘛。” 　　周寻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而是垂下头，轻轻在膝上落下一吻。 　　暖光洒在对方漆黑的发丝上，俊秀的五官仿佛也染了浅光。 　　唯独那双眼睛，始终如夜般幽深寂静，晦暗不明。 　　秦宇升彻底怔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等待、比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飘 10瓶；海绵飞飞 9瓶；当浮一大白、SeeNo?10969 5瓶；秃头女孩、云云倾、张子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二合一） 　　结果事情还是发生了, 秦宇升没能阻止。 　　他双手被铐住，压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周寻为所欲为。 　　到了后边，脑子乱作一团。即便周寻不久解开了他的手铐, 也已经无可挽回。 　　不知过了多久, 连月光都被云层遮挡, 窗外光线黯淡了下去。屋内灯依然是亮的。 　　秦宇升双臂遮挡着脸，只觉光线刺眼。身上人貌似离开了, 咔擦一声, 他听见火燃起的声音。 　　秦宇升细微挪开手, 见是周寻披了衣服在抽烟。 　　事后烟？ 　　秦宇升觉得十分窝囊，想要夺过周寻手中烟头。但浑身酸痛压根爬不起来，只好沙哑着嗓子道：“满意了？” 　　周寻侧头看过去。 　　“啧, 刺眼。” 　　秦宇升再一次挡住眼睛。裸露的手腕印着镣铐的红印。 　　周寻关了灯，房间陷入昏暗。只剩烟头红点亮着。 　　秦宇升早已精疲力竭, 原本就很困。如今没了光，几乎快要睡着。但他依然撑着眼皮：“为什么开灯……” 　　上一辈子，他和周寻做的时候基本不会这么亮。 　　因为周寻说会很不好意思。 　　结果周寻一来，第一步就是把灯打开。他自己里里外外被看了个精光, 半点尊严也没有了。 　　周寻：“我想看你……” 　　听见这话, 秦宇升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低声爆了句粗。 　　他想与周寻吵一架, 但精神实在困倦。 　　闭眼不久便沉沉睡去, 失去了意识。 　　周寻低眼望着秦宇升的睡颜，收回视线。他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 　　抬头望天, 白烟在空中消散而去。 　　翌日清晨。 　　夏季天色总亮的早。 　　秦宇升睁眼的时候尚未完全清醒。只觉得房间陌生，不知身处何处。 　　反应了一会儿。当脑内涌现昨晚发生过的那些场景时，脸一下子憋红, 直接就要起身。 　　然后，因身体钝痛躺了回去。 　　秦宇升侧躺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脸。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出于羞恼。 　　那些画面他记得清清楚楚。 　　前边他还能忍耐住，但到后边完全失去神智。只觉记忆中那人不是自己，而是另一种存在。 　　毕竟他可是秦宇升。怎么可能被周寻压在身下，发出那种声音？ 　　绝对不可能是他。 　　何况周寻…… 　　回想起周寻模样，秦宇升耳根更红。连压住枕头的手臂都染上一丝红晕。 　　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醒了吗……” 　　此时听见周寻声音。 　　秦宇升微微挪开枕头，但依然挡着脸。 　　周寻早就起来，甚至已经洗漱过。身着白色衬衫，下身是修身的西装裤。衬得身材愈发挺拔。 　　另一只手拎着领带。 　　正装？ 　　周寻在暗蛛上班。平常也从来是穿便服，除非正式场合，很少会换上西装。 　　秦宇升松开了枕头，嗓子依然沙哑：“你今天去干什么？” 　　“签合同……” 　　周寻很快系好领带。 　　签合同？签什么合同。 　　秦宇升还没反应过来这句，便又听见下一句话。 　　“还不起来？今天不是去接机吗。” 　　秦宇升混沌的大脑这才记起昨晚接到的电话。 　　他虽然明面没答应那老头，但不可能真不去。因为对秦家人而言，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秦宇升勉强撑身坐起。每动一下，身体后方都钝痛无比。 　　他完全没想到在下边会对身体负担这么大。 　　别说是去接机。连下床这件事都显得无比困难。 　　“我赶时间……”周寻看了眼手表，“你慢慢来……” 　　秦宇升皱眉「嗯」了一声。 　　周寻转身准备下楼。刚要迈步又忽然顿住，侧头道：“钱给你放边上了，记得拿上。” 　　秦宇升又「嗯」了一声。感觉到不对，倏地抬眼：“钱？” 　　周寻面无表情：“分手费……” 　　秦宇升脸色变了又变。 　　还不待开口，周寻却已经朝下走去。 　　“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等等！” 　　秦宇升想要去追。可动作太猛，一下子撕扯到痛处，手臂猛地撑住床沿。 　　周寻停下脚步：“对了……” 　　他转回头，似笑非笑。 　　“你的第一次我就收下了。” 　　“多谢款待……” 　　门声响起。 　　秦宇升一个人留在了周寻公寓。他压根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回复，对方便丢下他独自走了。 　　窗外，隐约传来蝉声与鸟鸣。 　　秦宇升撑着窗沿的手不觉握紧，手臂爆出青筋。 　　他扶着楼梯栏杆来到一楼。周寻甚至亲切给他留了早饭。 　　往常秦宇升会觉得暖心。但现在看见那一桌饭菜，只觉得讽刺。 　　身体依然很痛。 　　他一瘸一拐走进浴室，想要冲个澡。刚脱下上衣，就看见对面镜子映了自己的身影。 　　大大小小的红点印在身上，一直没入裤腰。宽松的睡裤松松垮垮挂在胯骨上。 　　秦宇升不用看也知道，大腿内侧的红点更深更重。 　　他喜欢周寻修长的脖颈，以及耳垂附近的那点黑痣。 　　但对方却喜欢在这种地方留下痕迹。是不是该感谢地方比较隐蔽，不至于让他出门就暴露？ 　　秦宇升眉头紧锁，拧开水龙头。热水哗哗而下，淋湿了头发。 　　想起周寻留在床头的那一笔钱，秦宇升握拳砸向墙壁。 　　分手费？ 　　就算是昨晚他亲口说的分手，那也只是因为一时生气。 　　他都还没说什么，周寻竟然直接把钱给甩过来。 　　【「你的第一次我就收下了」】 　　【「多谢款待」】 　　他再次回想起周寻刚才说过的话。 　　所以，对方其实始终没有释怀。之所以答应交往，只是为了上他一次？ 　　秦宇升眉间噙着愠怒。 　　开什么玩笑。 　　周寻去与王氏签下了合同。 　　这不仅仅是针对寻页项目的投资，更意味着两家今后将站到同一战线。 　　等周寻开始动作以后，王氏会立马给予配合。 　　收购几家小型互联网公司的过程很顺利。大约创始人也看出这样下去没赚头，不如与更大的互联网公司合并，说不定还有转机。 　　但无论他怎么想，终究得遵循秦宇升的意思。 　　秦宇升不直接管理公司，却握有51%以上的股份。创始人只占小头。 　　他前些天就发了邮件询问此事，但一直没得到回复。 　　“没关系……” 　　寻页来的负责人道，“秦总那边我们会另外沟通。现在主要是想收下您的股份。如果您对条件满意，就签字吧。” 　　他将合同递过去。 　　创始人拿起了笔，犹豫不决。 　　负责人注意到：“继续亏空下去，秦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撤资。到时候想卖也没人买，多为自己考虑吧。” 　　创始人一咬牙，签下了名字。 　　秦宇升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 　　自从去机场接来了余欣，几乎大事小事都要围着这人转。 　　先是找住的地方，然后去买衣服。逛景点。 　　秦宇升想干脆把事情全丢给秘书。余欣就一撇嘴，说要向秦叔叔告状。搞得他连去找周寻的时间都没有。 　　有一晚好容易抽空甩开余欣。结果到了公寓，却发现周寻已经搬走。 　　他尝试过打电话发短信，但周寻总不回复。 　　如今网络普及，哪怕身处海内外，联络起来也十分方便。 　　谁能想到有一人不回应，便会完全断了联系。 　　又是一次电话没接。 　　秦宇升放下手机，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他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身旁五颜六色的纸袋越堆越高。 　　当秘书又满头大汗地拿来新袋子时，秦宇升终于忍无可忍：“让那女的收敛点儿！还要买多少？” 　　余欣此时恰好过来，听见这话也毫不在意，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能买的时候不买，难道等老了再穿啊。” 　　“不过这些天我也玩的差不多了。” 　　余欣拍拍手。 　　“算是给父母交差吧。我会替你说好话的。” 　　秦宇升皱眉。 　　不过好歹结束。他站起身朝秘书道：“你送她回酒店，我回公司。” 　　“对了……”余欣喝着刚买的奶茶，“秦叔叔让我告诉你，这周日咱们两家要一起吃饭。你记得来啊……” 　　又吃饭…… 　　秦宇升已经十分不耐烦了，忍着脾气道：“行，知道了。” 　　终于送走余欣，秦宇升立马驱车赶去暗蛛。 　　前台的人认识他，诚惶诚恐地接待。 　　胡邢不在。沈承言出来看见秦宇升，挑眉：“秦总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秦宇升懒得啰嗦：“我找周寻……” 　　“周寻？” 　　沈承言道，“公司没这个人。” 　　秦宇升：“我没空跟你浪费时间。” 　　沈承言：“不信的话自己去转转。” 　　暗蛛如今换了办公地点，有好几座办公楼。他说这话完全是为了找茬。 　　秦宇升不想废话，掏出手机要打给胡邢。 　　还未拨出，便听沈承言道：“如果是以前那个周寻，他早离职了。” 　　秦宇升手下一顿。 　　“怎么……”沈承言冷笑，“他没告诉你？” 　　他睨着这个秦氏太子爷，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讽刺。 　　秦宇升的确不知情。 　　离开暗蛛以后，他失魂落魄地坐进车内，却迟迟没有发动引擎。 　　他在思考一件事。 　　周寻为何要故意隐瞒离职一事？就是为了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到处找不到人？ 　　回想起来，周寻近段时间的态度的确奇怪。 　　答应交往以后，接触起来总是不咸不淡。不回他信息，见面也只是匆匆聊几句就离开。 　　不再像上辈子那样追着他到处跑。对方眼底原来热切的崇拜与钟情，彻底消失不见。 　　秦宇升从来没注意过。或者说，是假装没注意。 　　他以为，只要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一切又可以回归原样。 　　但周寻好像不这么想。 　　这一世能和周寻在一起，确实是他走了歪路。人为制造一场「车祸」，让对方感到愧疚。 　　然后，半强硬地迫使周寻答应了。 　　结果一年下来，得来这样一个局面。 　　秦宇升抬起眼，看向后视镜中的自己。 　　因这些天忙得一团乱，眼底布着红血丝。 　　周寻是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打算。对方始终没有原谅自己，答应交往、不过是想伺机羞辱他。 　　可他还是不太明白。 　　上辈子的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良久，秦宇升再一次掏出手机，尝试给周寻发了一条短讯。这次没说其他的，只问了一句话：【你不在暗蛛了？】 　　没多久，电话铃声响起。 　　秦宇升看也未看便接了起来，焦急道：“喂？周寻？” 　　对面良久没有回复。 　　秦宇升语气平息下来：“你现在在哪儿？” 　　周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你去暗蛛了？” 　　“是……” 　　秦宇升捏紧机身。 　　“离职的事，你为什么不说？” 　　周寻沉默片刻，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以后？ 　　这几天积累的疲惫与焦躁一下子涌上心头。 　　秦宇升加大几分音量：“你到底在想什么！？还有那天晚上，你突然……” 　　说到这里他把话咽回去，揉了揉眉心：“算了，先见个面吧。把位置发我……” 　　“恐怕没时间……”周寻道，“我在上班……” 　　秦宇升眼皮一跳，语气间带上几分咬牙切齿：“周寻……” 　　电话那头貌似轻笑了一下。 　　“又生气了？” 　　周寻情绪没受到任何影响：“是你提的分手。” 　　“我那是——” 　　秦宇升一时语塞。 　　他那只是威胁。 　　谁能想到周寻不仅真动手了，还顺便应了他的意思。 　　“那件事当我没提。”秦宇升道，“我们先见个面。” 　　那头久久无人回应。 　　秦宇升几乎要以为电话被挂断。直到听见一声叹息。 　　“所以，你要继续交往？” 　　“废话！”秦宇升愠怒。 　　周寻：“即使之后，我也会像那样抱你？” 　　这回秦宇升没有立即回答。 　　极力想要抹去的记忆再一次涌入脑海，甚至变得更为清晰。 　　他垂下头没说话，红晕蔓延耳根。 　　他还没办法完全接受。但当务之急，他想先跟周寻见上面。 　　“我把公寓地址发你……”周寻道，“今晚过来吧……” 　　晚上，秦宇升如约来到周寻发来的住址。 　　来到门前，他刚要摁响门铃。又忽然有些犹豫，垂下手臂。 　　就在他再一次抬手要摁铃时，门先一步开了。 　　周寻站在门口。大约刚回来不久，正在拆领带。 　　“进来吧……” 　　周寻往后退了一步。 　　新搬的公寓要比原来大上不少。两室一厅。 　　一进去，秦宇升便看见侧旁监控屏，正映着门前画面。 　　所以，他方才伫在门前犹豫不决的模样全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暗自啧声，收回视线。 　　“你先洗我先洗？” 　　此时听见问话。 　　抬眼看去，周寻刚好摘下领带。将其卷成一团。 　　洗？洗什么？ 　　秦宇升愣了一下。 　　周寻偏头：“不是你做好心理准备，让我来抱的吗。” 　　脑中犹如五雷轰顶。 　　秦宇升脸色僵住，无法置信这是周寻会说出来的话。 　　“你以为……”他嗓音略显干涩，“我今天是过来干什么的？” 　　周寻静静看了他一会儿。 　　接着将领带放入衣袋，道：“抱歉……” 　　秦宇升：“周寻——” 　　“没别的事就先请回吧。”周寻走近拉过秦宇升手臂，要往外走，“我还有些公务没处理。” 　　“喂……” 　　秦宇升没来得及说更多话，就被强硬拽到了门外。 　　周寻立在里侧，与他仅有半米之隔。扯了下嘴角：“晚安……” 　　嘭地一声，房门在眼前合上。 　　秦宇升一脸不可置信，手贴上门板。 　　搞什么，连半句话的时间都不给他？ 　　他不觉垂头，视线投向紧闭的门缝。门面冰冷，一如周寻的态度。 　　少顷，贴在门上的五指蜷曲，手背几乎要爆出青筋。 　　周寻关上门后站了一会儿，又看向监控屏。 　　外边的人伫在门前什么也没干，盯了片刻门板，便转身走了。 　　他轻呼一口气，去沙发拿出电脑。 　　有公务是真的，但并没那么急。如果秦宇升不来，他便打算今晚处理。 　　摁下开机键，周寻眼底倒映着屏幕亮光。 　　他并非想要捉弄秦宇升，或是仅仅跟对方维持肉体关系。 　　只是秦宇升这个人，很多事如果不能亲身体验一番，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 　　——召之而来挥之即去，像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从来不被放在心上。 　　刚开始处理公事没一会儿，门铃声响起。划破寂静的黑夜，十分刺耳。 　　周寻打开门，秦宇升立在门外。并没看他，视线落在了地面。 　　一时间，双方都无人开口。 　　周寻：“有东西忘拿了？” 　　这完全是明知故问。 　　秦宇升抬头，眼底貌似憋着怒气。往常早已爆发，这会儿却牢牢按压下去。径自进门。 　　肩膀撞过周寻。 　　“我先洗……” 　　音量很低，只丢下这么一句。 　　周寻目送秦宇升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反手关上门。 　　相比起之前的双层小公寓，这新租的房子连卧室都十分宽敞。 　　2m宽的大床，地上铺着厚地毯。 　　秦宇升洗完来到卧室。当看见空荡荡的大床，不觉皱了下眉，手覆上脸庞。 　　自己到底在干嘛？ 　　不愿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断开，想要弄清楚周寻的想法。 　　一时冲动进来，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明明从来都是周寻洗好在床上等他。结果现在自己跟送货上门似的。 　　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 　　他坐不下去，来回在房间里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他不由顿步，身体绷得很紧。 　　“你在做什么……” 　　身后传来人声。 　　秦宇升看过去。对方刚坐上床，抬眼望着这个方向。 　　那双沉寂的眼眸，再度与那晚的周寻重合。 　　对方一直很镇静。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仿佛操控一切。自身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身体越是燥热，内心便越是冰冷。 　　直到方才为止，秦宇升还只是觉得不忿、难以理解；而这会儿周寻近在眼前，心跳忽然加快几分，口干舌燥。 　　周寻：“不过来吗……” 　　秦宇升走近床边，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就被一股大力拽住手腕、压倒在了床上。 　　周寻手臂牢牢摁住他的肩膀，双目沉静似水。 　　秦宇升仍然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 　　他避开视线：“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觉得……”周寻道，“我为什么不能在上边。” 　　“倒是你。因为换个体位就说要分手，我才比较意外。” 　　秦宇升眉头一皱：“我那是——” 　　“开玩笑的……” 　　周寻垂眼望着秦宇升，“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忍受在下边。” 　　空气陷入寂静，气温仿佛降低。 　　“我这样的人？” 　　秦宇升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抬手一把抓住周寻手腕。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早就察觉到了。 　　曾经周寻拒绝得如此决绝。话里话外都透着悔意——与他交往这件事。 　　可他想不透，周寻也不愿直接跟他说。所以他用了友人的建议，半是强迫了周寻。 　　他以为，周寻是喜欢自己的。 　　否则不必吃那垃圾一样的巧克力，也不会仅仅出于愧疚就跟自己复合。 　　可对方至今为止做的一切，又让他觉得周寻眼里没有自己。仅仅是为了报复和羞辱。 　　他要听周寻亲口说出答案。 　　周寻手被抓着，轻瞥了一眼：“怎么会……” 　　“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无比讽刺。 　　尽管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但在秦宇升听来只觉得刺耳。 　　他怀疑周寻是否知道了什么——那场人为的「车祸」，发现是他本人亲手造成的？ 　　可那件事，除了他、友人和司机以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情。司机也早被他送去外省。 　　周寻怎么会知道。 　　秦宇升再也待不下去：“今天还是算了。” 　　他松开周寻的手想要起身。刚一动作，就听见咔擦一声。周寻把他另一只手跟床脚拷在一块儿了。 　　秦宇升面色发白。 　　他没想到周寻会又来这么一出。 　　双手被禁锢任人鱼肉，没有半点自主权。这并不好玩。 　　“放开……” 　　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怒火，声音隐约带上一丝颤抖。 　　周寻：“你已经答应了，现在又要走。” 　　秦宇升充耳不闻。他使劲拉扯手铐，然而却只是徒劳。 　　这时，一只手轻轻落了过来，覆上他的手腕。 　　隔着冰凉的铐环，指腹温度传递而来。 　　“你不想做，我就越想做。” 　　周寻漆黑的眼眸注视着秦宇升的眼睛，五指扣紧。 　　“不想太疼的话，就安分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心、物理好难、狂暴收藏组组长、大型真菌、等待、木苏里家的小宝贝jie.、御魂笑光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棠 40瓶；凯尔希 25瓶；周周、七目 5瓶；落尔红妆 2瓶；枫曦写意、楚天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二合一） 　　周日, 秦宇升乘上司机的车，抱臂坐在后座。 　　为免被察觉不对劲，衬衫衣扣系到了最顶端一颗。浑身裹得严严实实。 　　在司机老刘看来, 只觉得少爷今天十分沉默与严肃。连他有时说话都没听进去, 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少爷？”老刘尝试搭话。 　　秦宇升依然望着窗外。 　　老刘：“少爷你热不热啊, 我把温度调低一点吧。” 　　“…” 　　老刘：“你要不把外套脱下来，等下车再穿。” 　　听见这句话, 秦宇升终于有了反应。他飞快扫了司机一眼, 吐出几个字：“开你的车……” 　　语气依然桀骜。 　　司机老刘倒是松了口气。 　　太好了、还是以前的少爷。 　　已是夏末, 天气稍微凉了一些。出不出太阳几乎是两个极端。 　　而今天，艳阳高照。 　　秦宇升注视着挂在天际的烈阳，确实是觉得有些热。 　　不过他依旧没动。 　　那天晚上, 不如第一次那般惨烈。 　　或许是身体适应了一些，没有很痛, 倒多出一些异样的快感。 　　周寻说的那番话让他心下一咯噔。但实际上对方动作并不粗暴。 　　除了手依然被束缚以外，没有更多不适。 　　然而就是这点，让秦宇升十分不快。 　　因为这就好像是在说，他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比起在上他更适合躺在下边。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秦宇升, 而对方是周寻。 　　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围着他转、需要他保护的周寻。 　　秦宇升皱起了眉。 　　不, 对方早就变了。远远甩下他一个人混得风生水起。 　　而他自己, 这辈子没有违抗父母的命令。结果直到现在还必须看那两人脸色行事。 　　车速缓缓降下。外边有迎宾的过来帮忙开门。 　　秦宇升走下车。 　　结果他还是没搞明白周寻的想法。 　　他怀疑周寻知道了车祸真相。可对方不提, 他也不敢主动自爆。 　　毕竟这是两人交往的契机。一旦暴露，恐怕就真的无可挽回。 　　秦宇升脑内越来越乱。 　　“升！” 　　“宇升！” 　　身旁有人跑近，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腕。秦宇升下意识要甩开, 结果对方抱得更紧。 　　“你来啦……”余欣眨着眼睛道，“刚才叫你好多声，你怎么不回我？有心事？” 　　秦宇升面露不快。 　　这人什么情况, 好像跟他很熟似的。 　　“是在想工作上的事吧。” 　　这时一道男音传来，带着笑意，“不愧是秦家的孩子，年纪轻轻就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另一男音道：“哪里哪里，见笑了。” 　　又一女音道：“两孩子相处的可真好。今天该让他们两个单独来吃饭的。” 　　“是啊，我们该不是当了电灯泡。” 　　秦宇升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和余欣的父母。 　　秦父脸上带笑：“宇升，还不快打招呼。” 　　秦宇升沉默片刻，开口：“伯父伯母好……” 　　余家父母含笑点头。秦父秦母揭过了话，带余家父母朝电梯方向走去。 　　待两家人走远，余欣才松开了秦宇升的手，抱怨道：“你语气也太僵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吵架了呢。” 　　秦宇升弹了下肩膀上的灰尘：“我们关系很好吗。” 　　余欣叹气：“好不好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秦宇升看过去。 　　“你还不知道吗。”余欣道，“今天这顿，是我俩的订婚宴。” 　　怪不得…… 　　那两人这么郑重其事，专门乘飞机来到A市。甚至专门备了一套正装，叮嘱他吃饭当天一定穿。 　　怪不得…… 　　臭老头说话的时候总显得不太自然，好像在刻意回避什么。大概是那女人让他保密。 　　因为知道凭自己的性格，绝对不会接受。反正都要大吵一顿，不如拖到最后一天。 　　他们不怕自己在宴会上直接拒绝吗。 　　秦宇升落在膝上的手不由攥紧。 　　这些年，自己已经妥协太多。从选择出国留学那一刻起，命运就几乎掌握在了那对男女身上。 　　除非像上辈子那样断绝关系，否则就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安排。 　　——除非像上辈子那样，抛开一切荣华富贵，离开秦氏，白手起家。 　　“宇升，给你余叔叔敬杯酒。” 　　私人宴会，除了两家人外没有其他旁人。 　　会上果不其然谈及了订婚的话题。 　　这两家父母开始自顾自地吹捧双方儿女，说两人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已经开始讨论召开一场盛大的公开订婚宴，邀请各路媒体和企业做客。 　　秦氏与余家珠联璧合，从此也有利于商业上的发展。 　　秦宇升一直没作声，直到听见秦母的话，才抬头看过去。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女人似乎总是原来的样貌。不会变老，雍容华贵，得体大方。 　　秦母重复了一遍：“宇升，敬酒。” 　　秦宇升没动。 　　方才火热的气氛一时显出尴尬。 　　余父给了个台阶：“没事。孩子不想喝酒就不喝嘛。亲家母，别搞这么多虚的。” 　　余欣只顾自己吃菜。 　　当话题抛到秦宇升身上，才抬头看过去。 　　对方垂着眼，浅色眼珠子就像漂亮的琉璃，折射着浅光。 　　流光溢彩。 　　余欣筷子顿住。 　　她第一次看见秦宇升的时候，心中十分惊艳。连带着对父母撮合的相亲也没那么大反感了。 　　然而相处下来以后，她很快察觉出对方对自己不感兴趣。 　　余欣家里有钱又长得漂亮，不缺人追，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想法。所以大学时候除了应付家长，她都是在自己玩自己的。 　　尽管如此，她也早有心理准备。 　　无论谈再多次恋爱，她的归宿也终将是门当户对的对象。 　　跟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件事对她而言，不痛不痒。 　　她以为秦宇升也是这样。 　　然而当现在看清秦宇升的表情，她才发现，对方跟自己一点儿也不一样。 　　并非单纯的抗拒。 　　她形容不出来。只觉对方眼底深处藏了更多复杂的情绪，令人难以看透。 　　就在她想要开口缓和下气氛时，对方抬起了头。 　　青年倒出一杯酒，站起身。 　　定定望着坐在对面的人，端起酒杯。 　　“敬您……” 　　他一饮而尽。 　　夜色已深。 　　周寻深夜回家的时候，时间已过0点。 　　刚出电梯，便闻见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酒气。然后，他看见自己房门前坐了一人。 　　对方身着高定西装，貌似毫不在意衣服被弄脏。眼睛闭着眉间紧蹙，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这不觉让周寻回想起高中时期。 　　那一天秦宇升也是在回宿舍路上等他，然后进行了一场可笑的告白。 　　现在专门过来，是又有什么话。 　　周寻走近秦宇升身旁，对方依然没动。空气中的酒气味更浓，他半蹲下身：“这还没几天，你怎么又来了？” 　　秦宇升半梦半醒抬起了头。 　　周寻：“怎么不提前联系我。” 　　秦宇升：“现在联系你，你会回我吗。” 　　嗯，看来没醉。 　　酒估计是喝了不少。但既然能这么有逻辑的搭话，应该还留有神智。 　　周寻掏出钥匙准备起身：“让让，我开门。” 　　还没动作，膝盖便被一把摁住。 　　周寻起不了身，视线下移。 　　秦宇升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双方距离极近。鼻间气息交缠，周寻几乎能闻出来对方喝了什么酒。 　　在他看来秦宇升不是会借酒消愁的类型。这副模样，大概是因公应酬去了。 　　至于为什么来找自己…… 　　周寻：“没人照顾你吗。” 　　秦宇升：“…” 　　周寻挪开秦宇升的手：“要不我帮你请个保姆？” 　　“周寻……” 　　秦宇升像是没听见这话，再一次抓住周寻衣袖。许是喝过酒的缘故，眼眶与鼻尖染上了红。 　　“我要订婚了……” 　　蝉鸣愈加聒噪，吵得人心烦。 　　周寻动作顿住。 　　事实上，周寻并不算意外。 　　上一辈子秦宇升与父母断绝关系，并不仅是因为不想出国或者叛逆。 　　更大的原因，是不愿受人摆布。 　　一旦听了父母的话，其后的每一步都要受人主宰。包括学业、事业，乃至于感情。 　　所以走到联姻这一步，是迟早的事。 　　秦宇升想要继承秦氏集团，就不得不遵从父母安排；想要继续荣华富贵的人生，就不得不出卖感情作为事业的一部分。 　　除非割舍下如今拥有的一切，从头再来。 　　周寻只是些微停顿了几秒，便抽出手：“是吗……” 　　语气听不出变化。 　　秦宇升定定望着他，少顷收回视线，像是自嘲一般：“你早就知道……” 　　也压根不会在意。 　　周寻是上一辈子的周寻，自然对联姻这件事心知肚明。 　　所以，自己闷头冲过来是为了什么？告知「订婚」这一消息，看见周寻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秦宇升潜意识中的确藏有这样的想法。 　　但现在发现真是幼稚到可笑。 　　——明明这件事，早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他扶着门站起身。因为盘坐的时间有些久，腿麻了。一个不稳险些跌倒。 　　被周寻及时扶住。 　　秦宇升看向周寻抓着自己的手，继而抽了出来。 　　“我先走了……” 　　他绕开周寻，往电梯方向走去。 　　周寻目送秦宇升身影，突然道：“你不想结婚的话，就离开秦家吧。” 　　秦宇升停步，转过头来。 　　走廊亮着灯，但更里处却是灭着的，望不见更远。周寻立在白炽灯下，颀长的身影孑然独立，背景是一片模糊的黑。 　　以至于整个人都像刚从黑暗中走出来一般。 　　“你不是一直想同居吗。” 　　周寻道，“离开秦家，可以来我家里住。” 　　秦宇升一愣。 　　周寻：“这样正好。我们能有更长时间在一起。你也别担心钱，我现在能赚很多。” 　　大概是酒精的缘故，秦宇升身体微僵，只觉有些不受控制。指尖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嗓音略显嘶哑。 　　“意思就是……”周寻看着秦宇升，似笑非笑，“我可以养你……” 　　恋人之间，当一方听见另一方如此告白，或许会颇受感动。 　　但对于秦宇升而言，只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这份屈辱，要比周寻压他上床更甚。 　　“你……”秦宇升扯了下嘴角，“养我？” 　　周寻不动声色。 　　“开什么玩笑……” 　　秦宇升低声爆了句粗口。 　　他是要落魄到什么地步，才会让周寻来养自己？ 　　从前都是周寻在依靠他。 　　高中时期，对方离了他就会受人欺负；出社会以后，也是他在前方打头阵。而周寻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上一辈子，两人并肩作战创下一番事业，但转眼却如过眼云烟般消散。 　　以至于他现在，离了父母要靠周寻接济才能活下去？ 　　秦宇升无法接受，也不可能接受。 　　周寻：“那么你要跟别人结婚？” 　　秦宇升倏地抬头。 　　哪怕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寻神情也没有丝毫波动。 　　他张了张口：“你不在乎吗……” 　　周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视线投向走廊窗外。他楼层住的高，能依稀看见树木顶端。 　　一阵风吹过，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我说过了……”他开口道，“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秦家。之后你没钱，我也会养你。” 　　对方财务方面被卡得很严。除了一些现金和个人名义投资的小型互联网公司外，所有卡都被父母管控。 　　包括这几年进入秦氏子公司，资金流动也都会过一遍秦父的手。 　　秦宇升，在外是高高在上的秦氏太子爷；实际也不过是双亲操控的傀儡。 　　没了秦氏这棵大树作依靠，便什么也不是。 　　秦宇升：“我TM不需要你养。” 　　周寻：“那你准备怎么办，露宿街头？” 　　“还是说……”他余光瞥了过来，“希望我换个说法？” 　　“不是养你，而是和你共渡难关？” 　　秦宇升面色发白。 　　他后退几步，径自转身朝电梯走去。 　　这回周寻没再出声，而对方也未再停下。像是想要逃离这令人煎熬的地方——叮地一声，电梯门合上。 　　周寻脸上笑意淡去。 　　不远处，电梯门顶端的数字不住跳着。一路往下。 　　订婚的事是骗人的。 　　那场私人宴会上，敬过酒后，秦宇升立马回绝了婚约。 　　场面冷下，十分难看。 　　余家夫妻被驳了面子，面面相觑。眼神也不如起初那般和善。 　　而秦父则当场大怒，骂他混账、喝酒喝糊涂了。秦母脸色也变得不太好。 　　唯独另一位当事人没什么反应，默默吃着菜。 　　公开订婚宴不了了之。结果到最后，双方也没商定出一个时间。 　　余家离开的时候，秦父追着去道歉，大概是想把联姻继续下去。 　　之后两家人谈了什么，秦宇升并不知情。 　　他只是一个人留在包厢里喝酒，像是要用酒精麻痹大脑。 　　然后借着酒劲再一次去找周寻。 　　周寻下班晚，他也在外边等了许久。他想亲口告诉周寻订婚的事，看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哪怕流露一丝不甘或嫉妒的负面情绪，他恐怕也会立马甩下秦家。 　　然而，周寻十分冷静——以至于到了冷漠的地步。 　　给他出谋划策，告诉他解决方法。 　　但秦宇升并不想听见这些。更何况对方的态度高高在上，就像是在施舍。 　　【“我来养你……”】 　　“…” 　　那晚回去以后，秦宇升一夜未睡。周寻的存在如同一颗大石，沉甸甸压在了心口。 　　以至于第二天秦父找上他住的地方，他都没反应过来。 　　他甚至连衣服也没换，还穿着前一天的西装。发丝凌乱，眼下挂着青色的黑眼圈。 　　秦父一看见他便蹙起了眉：“你没睡觉吗……” 　　秦宇升面无表情：“你来干什么……” 　　秦父也不是会关心人的性格。见儿子不愿多聊，开门见山道：“你余叔叔那边我沟通好了。昨天的事他们不会放在心上。你再去道个歉，刚好今天去陪他们一家人……” 　　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秦宇升冷着脸：“不去……” 　　秦父不悦：“你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任性？” 　　秦宇升理了一下领口：“我去公司……” 　　说罢便要起身。 　　“秦宇升！” 　　秦父完整叫了孩子的名字。 　　“要还想在秦家待着，你今天必须给我去！” 　　秦宇升瞥了父亲一眼：“又拿这事威胁？” 　　这已不止一次。 　　秦宇升从来知道，虽然自己成年、并且表面上还掌管了一家公司，在外人看来风头无两。 　　但实际上，他仍然被秦家牢牢管制着。 　　经济没有独立，就谈不上真正的独立。 　　“我没有在威胁你。”秦父道，“既然是我秦勇的儿子，总该有点儿用。” 　　秦宇升收回视线：“我是没用……” 　　少年期叛逆，成绩完全比不上自己那个天才弟弟。日后秦氏集团会由弟弟继承，而他只需要当一个强强联合的工具。 　　这一点，早在他留学之初就决定好了。 　　成年后事业算不上失败，这些年也帮集团盈利不少。但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乘着秦氏的东风才如鱼得水。 　　厉害的不是他，而是秦家。 　　许是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句话，秦父不由一愣。 　　“没用的人就该去一边待着。” 　　秦宇升扯了下嘴角，似在讽刺，“秦家对我而言，还是太大了。” 　　“周寻，合同到手了。” 　　方思澄敲门进入办公室。 　　那几家小型互联网公司的创始人早早脱手卖了股份，唯独秦宇升一直不肯松口。 　　寻页科技并不着急，慢慢跟人耗。同时一步步撤换公司内部人员，换成寻页的人。 　　事到如今，秦氏控股也不过是个壳子，管理权早就落在了寻页手上。 　　闻言，周寻抬眼：“什么时候签？” 　　方思澄：“后天……” 　　他顿了顿，“到时候还是我去吧。” 　　周寻摇头：“不，这回我去。” 　　方思澄欲言又止，最终没说话，将合同递给了周寻。 　　周寻翻阅着：“「秦川」那边怎么样了。” 　　“秦川”是秦氏集团下属子公司之一，也是秦宇升目前工作的地方。 　　方思澄：“散股收购到了8%。秦氏还没动作。” 　　这些散股并非是以寻页科技的名义收购。而是又开了不少分公司，以分公司的名义进行收购。 　　周寻：“不急，慢慢来。” 　　周寻：“秦余两大集团近期刚合作一个大项目，估计王氏很快坐不住了。等他们先出手。” 　　方思澄点了下头。 　　两人又就近期工作沟通一番。聊完话后，周寻见方思澄没有立即离开，问：“还有事吗……” 　　方思澄看着他：“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秦宇升？” 　　周寻动作一顿。 　　方思澄：“从高中到现在，你每一次变化，好像都是因为那个人。” 　　周寻笑了一下：“你怎么突然提到他？” 　　方思澄沉默。 　　否则，他实在看不出周寻对这件事如此执着的原因。就连合同也说要自己去签。 　　曾经，当他听说周寻要与秦宇升交往，心底颇受打击。但他并未表现出来，淡然表示了祝福。 　　然而之后周寻的变化令人难以想象。 　　原本就是一个工作狂，后来埋头事业的模样，几乎可以说是在提前内耗身体。 　　他看不出周寻在跟人谈恋爱，倒像一心在考虑其他事。 　　方思澄自嘲：“可能我还不受你信任吧。” 　　周寻落在桌上的手微动。 　　他当然信任方思澄。但自己与秦宇升之间的纠葛、自己心中那点龌龊的心思，他没法说出口。 　　“周寻……”方思澄道，“我不会强迫你开口。” 　　“但我不想你一直因为过去纠缠。” 　　“你很多事都憋在心底，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什么。” 　　“只是希望有一天，能让我听见你真实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 3个；雪风朝 2个；比心、等待、2948834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倡莫言 25瓶；桃花坞 22瓶；岩浆严江 16瓶；张子房 15瓶；一安、垚冉冉、飞鸟与鱼、作者家的小可爱 10瓶；斜阳 9瓶；29488346、御魂笑光辉、陈木 5瓶；大猫、Sai 2瓶；枫曦写意、deeper、汽泡酒、子芹、秃头女孩、方景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说完这番话, 方思澄就离开了。 　　周寻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陷入沉思。 　　在别人看来，自己是在与过去「纠缠」吗。 　　他明明只是在遵照着自己想法行动。上辈子没能做到的事, 他这一世都做到了。 　　现在只剩把秦宇升带离秦家，让其成为真真正正的「周寻」。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窗户玻璃映了进来。橘光洒在厚厚的地毯上。 　　周寻貌似疲惫一般, 闭上眼睛。 　　秦宇升原本不想放手。 　　他个人投资的那几家小型互联网公司，是唯一与秦家毫无关联的产业。 　　可为日后离开秦家做准备, 他急需钱当作启动资金。这几年那些公司经营不善，全是赤字。他对互联网行业也不太了解，无法按照传统领域插手干预。 　　如今拖着亏损只会越积越大。倒不如尽快脱手。 　　所以再三考虑以后, 只能同意。 　　今天是签约的日子, 地点定在其中一家互联网公司。 　　他早早来了, 但寻页的人却迟迟未到。在会议室挂钟再次转过一圈后, 秦宇升手指不耐敲桌。 　　“抱歉秦总, 您再稍等一会儿吧。” 　　互联网公司的总经理道，“我刚才联络寻页了。它那边董事长会亲自过来，说明还是很重视这次签约的。只是有会耽搁, 应该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秦宇升皱了皱眉，还未开口，会议室的门便开了。 　　“来了！”总经理倏地站起。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秦宇升双眼微眯：“方思澄？” 　　此前跟他秘书发邮件或是直接联络的是另一位负责人, 内容里边倒是有提到什么「方总」。但他没细看。 　　何况就算真看见了方思澄的名字, 秦宇升也不会多想, 只会以为是重名。 　　毕竟在他印象里, 方思澄就是个开面包店的，考上大学以后也不过多了层实习律师的身份。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为投资人。 　　方思澄面色冷淡，礼貌对他点了下头, 便朝侧旁走开。 　　秦宇升停顿的手指重新开始敲桌。 　　看吧，只是跟老板过来涨见识的。 　　他不以为然。 　　——直到最后一个人进来。 　　当看清那人身影，秦宇升彻底顿住。 　　如果说，方才瞧见方思澄只是觉得有些意外；那么现在看见这人，便几乎是不可置信。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对方进来以后只扫了他一眼，目光便投向一旁总经理。 　　“周总！” 　　总经理热切迎了过来，“跟您介绍一下，这边这位就是咱们公司董事——秦宇升，秦总。您俩还是第一次见吧？” 　　闻言，周寻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直到他们全部人进来，对方都一动不动。只是目不转睛望着这边，眼神微动。 　　“不是第一次见了。”周寻开口，“是吧，秦总？” 　　待双方入座，再次对了一下合同以作确认。 　　从头到尾都是方思澄和秦宇升的秘书在说话。而周寻只是坐在一旁听着。 　　他察觉到身上目光，便也看了过去：“怎么了？” 　　秦宇升没回话。 　　周寻注意到，对方落在桌上的手越攥越紧，指节发白。 　　他只当做没看见，收回了视线。 　　“以上，双方都确认过没问题了吧。”秘书问。 　　“没问题了……”周寻示意方思澄递来合同，“签字吧……” 　　他率先签上自己名字，又盖了公章。 　　签字不过短短几秒。秘书收回合同，递给自己的上司：“秦总……” 　　秦宇升没动。 　　秘书飞快瞥了寻页的人一眼，露出歉意的微笑。又小声催促：“秦总，该签字了。” 　　秦宇升低头看向合同。合同最后一页，写了周寻的名字。公章颜色鲜红欲滴，略有些刺目。 　　周寻的字迹看了这么多年，周寻的名字喊了这么多年。深深刻印在了身体里，不可能忘记。 　　对于这一名字所代表的的含义，秦宇升不同阶段拥有着不同感情。但从未有一种感情会像今天这样。 　　——感到如此「作呕」。 　　秦宇升忽然不认识周寻了。 　　他抬起头，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对方西装革履，脊背挺拔。双手交握落在桌上，双目平静。 　　额发倒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五官俊秀，漆色眸子鸦羽般的黑。 　　秦宇升看不透周寻在想什么。 　　对方像是高高在上的审视者，不轻易流露任何感情。 　　他站起身，椅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 　　秘书愣了：“秦、秦总？” 　　秦宇升头也不回，朝门外走去。 　　“等等秦总……”秘书连忙去追，“不签了吗？” 　　会议室门大开，冷风呼呼灌了进来。 　　总经理一头雾水。可常年经验告诉他这时候绝不能冷场，朝周寻露出讨好的笑：“那个、您稍微等等。可能是有急事，我这就派人去问！” 　　“不必了……” 　　周寻看着那份被丢在桌上的合同。 　　“今天先这样……” 　　秦宇升丢下了秘书，也没有回公司。 　　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想要找个地方发泄，可却发现自己连这样的地方都没有。 　　曾经，周寻才是他的避风港。 　　脑内再度闪过周寻名字。秦宇升眉间紧蹙，闭上眼睛，手背死死抵住脑门。 　　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个名字从脑海中删除。 　　然而却只是徒劳。 　　身体微不可见地开始颤抖。 　　为什么，会是周寻。 　　几个月前发来的邮件，当时他刚回国不久。 　　也就是说，从那时开始，周寻便谋划着要夺走这几家公司？ 　　从商业上考虑，秦宇升完全想不出这对周寻有任何利益。难道是早猜出现在的结果，想要亲手从他手中夺走公司？ 　　周寻什么也没说。 　　无论是从暗蛛离职，亦或是此后自行创业。包括现在——一言不发地要收购他的公司。 　　他秦宇升对周寻而言，就是一个需要防备的外人。 　　“嗒嗒……” 　　车窗玻璃扣响。 　　秦宇升回过神，落下手看向窗外。 　　周寻侧身立在外边，垂眼低望过来。什么话也没说。 　　此前大多是秦宇升主动去找人。这回还是第一次对方主动寻来。 　　他犹豫一秒，仍然摇下车窗。 　　如今已是初秋，树丛绿叶泛了黄。风一刮过便沙沙作响，落叶凋零，焦黄的叶子飘飘荡荡落在了地面。 　　周寻：“为什么不签……” 　　听见对方是来问这个问题，秦宇升又要重新合上车窗。 　　周寻手指先一步卡住玻璃：“既然你不想我养，就只有这个办法筹钱。你不是想离开秦家才答应签字？” 　　秦宇升定定看了周寻一会儿，移开视线：“有区别吗……” 　　无论是被周寻「养」，还是公司被周寻收购。 　　而且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周寻瞒着他做了这一切。 　　“无聊的自尊心。”周寻评价。 　　耳边乍一听见这话，秦宇升蹙眉。 　　周寻：“现在这几家公司对你而言也是烫手山芋。没了秦氏支援，赚不到钱迟早破产。现在恐怕除了寻页，没人愿意接手你家公司。” 　　这一点秦宇升自然明白。但亲耳听见周寻说出来，就是觉得无比刺耳。 　　正如他在秦家，是个无人期待的二世祖；而周寻，曾经憧憬他追捧他。到了现在却也这么看他。 　　周寻：“你回去好好考虑。要么接受我的方案，要么就去跟你的余小姐结婚。” 　　闻言，秦宇升手动了一下，无意间碰响喇叭。喇叭声起，刺耳的响声穿透偌大的停车场，久久未停。 　　秦宇升：“结婚？” 　　对方这么淡然地说出这一个词，仿佛浑不在意。 　　“不是结婚？” 　　周寻「啊」了一声，“订婚是吧？不过订婚提上日程以后，也差不多等于结婚了。” 　　秦宇升五指松开又握紧，终于强迫自己不再看周寻。 　　“你果然是变了。”他低语。 　　周寻：“我早该变了……” 　　喇叭音终于停住。 　　秦宇升吸了下鼻子，发动引擎：“我该走了……” 　　“新闻上说，秦余两大集团结亲，会在一个月后举办公开订婚宴。” 　　周寻挪开手，“你还有一个月时间考虑。” 　　秦宇升没回话，通红着眼升上窗户。 　　周寻退开，给车让开了路。表情平静，目送其离开停车场。 　　秦氏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余氏千金温婉可人，闭月羞花。 　　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秦氏与余氏的结合受到了多方关注，甚至在wb登上热搜。 　　不光是因为两家强强联合，更是因为两个当事人都长得好看。 　　尤其是秦氏公子，平常低调不常露面，众人也不太了解。所以第一次看见照片都颇为惊艳，直呼娱乐圈缺了一个秦宇升。 　　不仅样貌好看还是个海归富二代，言情小说都不敢这样写。 　　据说订婚宴会全场直播，众人都十分期待。热潮之下，让秦氏与余氏集团的股份上升了好几个点。 　　“礼服定下了……” 　　秦母饮了口红茶，“婚宴当天好好表现，别再整什么幺蛾子。” 　　秦宇升面对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 　　“行了……”秦母道，“你跟你爸吵了这么多年，但总归是父子。订婚的事我们没提前说，这点我们不对。但你也不该当面那么直白，让我们双方都下不了台。” 　　秦宇升：“…” 　　秦母：“只要你乖乖听话，秦家和余家将来都会是你的。这么大的财富，普通人都羡慕不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秦宇升：“…” 　　秦母难得对儿子说了一大堆话，却没得来半点回应。 　　她最后也冷了脸色，站起身：“我会再来……” 　　秦宇升终于开口：“不送……” 　　秦母脸色冷了又冷，关门离去。 　　待听见门响，秦宇升才缓缓抬头。手放上电脑，啪地合上。 　　会议室内。 　　秦宇升在合同上唰唰签下自己的名字。至此，几家互联网公司的股份顺利转让。 　　从此以后，寻页科技将会成为它们的最大股东。 　　方思澄收起合同。而秦宇升丢下钢笔径自就站了起来，长腿一迈朝门外走去。 　　周寻视线追去，跟方思澄说了句「我外边等你」，自己也起身离开。 　　方思澄目送两人背影，微不可见皱了下眉。 　　走廊间，秦宇升走路很快，衣衫猎猎作响。 　　周寻在其后不紧不慢地跟着：“秦余两家联姻的事都上了新闻。秦总现在同意签字，是准备悔婚？” 　　否则，没有必要突然改变主意。 　　只要秦宇升还背靠秦氏，就没有变卖公司的必要。 　　反正无论亏再多钱，都有秦氏集团殷实的资金打底；反之，若准备离开秦家，就势必得变卖公司。这些赤字公司不过是负累。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一逻辑。对方先前不同意，估计只是自尊心作祟。 　　“从头开始挺难的。何况惹怒了秦氏和余氏……”周寻评价，“未来在业内也很难混下去。” 　　秦宇升对这些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步速越来越快。 　　周寻上前一步，一把拽住秦宇升手腕：“秦总要求的话，我可以帮忙。” 　　秦宇升终于停步。 　　周寻：“你可以为我工作。如果你希望，我也能帮你开一家小公司。互联网这一行，秦余两家还管不到。” 　　他语气听不出情绪，十分平稳，“你能继续当你的秦总。” 　　颇为耳熟的对话，只是如今换了对象。 　　秦宇升侧过头，表情复杂：“周寻……” 　　“暂时找不到住的地方，也可以来我家。然后……” 　　周寻像是笑了一下，“一切都能变得和从前一样。” 　　秦宇升眉头一跳。 　　和从前一样？ 　　究竟是哪里一样了。 　　无论怎么看，周寻都像是在耍他。看着他吃瘪、看着他受苦，就好像颇为快乐。 　　这时方思澄恰好从会议室出来，远远看见周寻和秦宇升站在一块儿，好像在聊什么事。 　　看见两人身影，方思澄隐隐察觉到一股违和。 　　从前每次看见秦宇升，他都能感觉到对方视线炙热，亦步亦趋追逐着周寻身影。 　　宛如烈火燃烧，自我而张扬。 　　然而这会儿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烈日不再灼烫，反倒因冰冷的月光气焰消下。 　　从前的步步紧逼变成了被步步逼退。直至脚下碎石摔落，跌入万丈深渊。 　　婚宴日期一天天近了，媒体情绪愈加高涨。 　　从先前发送的报道来看，群众们对这次婚事极为感兴趣。订婚宴的报道势必能带来一波流量。 　　媒体人们摩拳擦掌，都想争当现场报道第一人。 　　然而身为热点中心的秦氏，此时此刻却迎来了外忧。 　　王氏开始动作了。 　　秦氏和余氏的联姻众人喜闻乐见，但对王氏而言却如同一枚定时炸弹。 　　如今集团公司本就经营不顺，被秦氏处处打压。要这会儿再加个余氏，估计很快就会被挤下竞争行列，成为历史。 　　不想就此湮灭，就必须奋力一搏。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这回王氏来势汹汹。秦父虽然想留下一起准备订婚宴，但三天两头接到公司电话，不得不先回去。将一切交给秦母来办。 　　走前还叮嘱秦宇升要好好照顾余欣，等订婚宴当天再见。 　　秦宇升当时的表情看着有些冷。 　　秦父早已习惯儿子这副模样，没再多言，匆匆就走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没等到订婚宴，几天后他就再次见到了秦宇升。 　　当时他正在埋头工作，桌上放了黑咖啡。办公室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接着传来女秘书的声音：“秦董事长，小秦总来了。” 　　秦父皱了下眉。 　　这小子不好好待在A市准备婚宴，跑集团公司来做什么。 　　他还没开口应声，办公室门便被径自打开。 　　女秘书惊慌：“小秦总、董事长还没说——” 　　秦宇升睨了女人一眼。秘书被那气势压倒，闭上嘴巴。 　　秦父见状：“你先下去吧……” 　　女秘书怯怯应了声，退出门外。 　　房门合上，秦父摘下眼镜：“你突然跑过来做什么，你妈知道吗。” 　　秦宇升没回答，视线落在女秘书离去的方向。 　　“那个是新人？现在你下手的对象倒是比我还小了。” 　　秦父不悦：“你要是来吵架的还是尽快回去，我现在没这个闲工夫。” 　　秦宇升转回头。 　　“我是来通知一件事。”他道，“我不会跟余欣结婚。” 　　闻言，秦父愣住。接着缓缓扣下眼镜。咔哒一声响。 　　秦父：“你来跟我说梦话的？” 　　秦宇升上前一步，将手中文件递过去。 　　当看清上边内容，秦父一把摁下文件，语气中带着恼怒：“胡闹！” 　　秦宇升递来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辞去公司CEO的辞呈。 　　秦父：“你是觉得只要不当这个总裁了，就可以不娶余欣？我告诉你，没可能！” 　　“如今聘礼都已经下了，你必须得把余欣给我八抬大轿娶回家！” 　　“余欣今年26。”秦宇升似笑非笑，“我本来以为你可以娶，但细想想，你可能会觉得太「老」了。” 　　秦父变了脸色，一拍桌面起身：“混账东西！” 　　“今天我只是来通知的。” 　　秦宇升脸上没了笑意，“我不会娶余欣。从此以后，也跟你们秦家没有任何关系。” 　　“你要是实在想跟余家联姻，要么你自己娶了，要么就等你小儿子成年。等个8年，也不算太久。” 　　秦父纵横商场多年，见过不少人。但唯独自己大儿子每回都能把自己气得够呛。 　　他手指颤抖着指向门外：“好啊，你要断绝关系？门在那里，你给我滚！” 　　“出去了，就不要再认我。之后无论你是在外边穷死还是饿死，都跟我秦家没有半点关系！” 　　秦宇升：“那么辞呈你就算收下了吧？” 　　秦父气得七窍生烟，已听不进儿子的话：“滚！” 　　秦宇升抬脚朝门外走去。手抚上门把手，侧头往后方瞥了一眼。 　　秦父并没看他，颤抖着手喝下咖啡。 　　门嘭地一声合上。秦父一把将杯子摔向桌下。 　　饶是铺了再厚的地毯也禁不住这么摔。杯身崩裂，碎片散开。 　　原本，秦父并未把这次争吵放在眼里。 　　他跟这个不听话的大儿子只要见面就在吵架，哪天不发生争执反倒奇怪。 　　在他看来秦宇升就是一时冲动。他把所有卡给停了，也叮嘱了业内朋友不要给其工作机会。 　　等对方吃够了苦，自然会上门来求他。 　　然而没有。 　　时间一天天过去。 　　直到距离订婚宴三天前，他仍然没看见预想中大儿子灰头土脸回来的场面。 　　反倒是妻子冷着脸过来，伸手朝他要人。 　　秦母坐在沙发上：“最后一次见他的是你。马上就是订婚宴了，你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 　　秦宇升没回家，没回租的房子，更没回公司。 　　这么大一个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电话也打不通。 　　秦父啧声：“我哪里知道他去哪了。” 　　“这件事我还瞒着余家，说宇升出差去了。”秦母道。 　　“要是订婚宴当天还见不着人，你知道后果吧？” 　　秦父面色僵硬。 　　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包括媒体与业内朋友也都通知到位，到时候会有无数人来捧场。 　　最近因为秦余两家联合的事，集团股价一路上涨。如果婚宴当天出了岔子，肯定会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不仅让余家丢了面子，让他们成为圈子内茶饭余后的谈资。 　　更严重的情况，说不定会让众人以为他们的联姻不过是一场骗局，失去信任度以后，从前爬得有多高，今后就跌得有多狠。 　　这件事绝对不能任其发生。 　　“你也别置身事外。” 　　良久，秦父嗓子眼里才挤出声音，“要是还找不到人，就说因病推迟，订婚宴延期。” 　　秦母轻叹一口气：“也只能这么做了。” 　　而让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如今秦氏内忧外患，岌岌可危。如今又来了一家公司雪上加霜。 　　那家公司提出，要收购秦氏集团旗下子公司之一——秦川。 　　“秦川”是秦氏集团旗下盈利最高的子公司之一。如果被收购，秦氏集团自身也会元气大伤。 　　原本，秦氏集团并未把这一家新型企业放在眼里。而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对方要比他们想象中资金雄厚。 　　不少小股东都为了利益转让股份。也有人被金融机构劝动，认为互联网比传统行业更有发展前途，看中这家新型企业的发展速度与规模，改变了投资方向。 　　虽然这些小股东都所占份额不多，但集腋成裘。短短时间，对方已经拿到了25%的股份，不得不令秦氏集团重视起来。 　　正当他们准备着手处理时，王氏挥剑发起了猛烈进攻。 　　供货、客户、订单、市场，一个个被半路截胡。再加之婚宴延期一事世人众说纷纭，他们不得不出钱摆平。 　　这段时间，秦氏可以说是忙得焦头烂额。 　　秦父全国各地到处飞，每天醒来就在与咖啡作伴。连小情发来的短讯都没空回复。 　　他们不想放弃任何一个东西。无论是余家、市场、还是子公司。 　　但也因此，几乎哪头都没处理太好。 　　虽然余家表面没说什么，但被当众放了鸽子。其后接触秦家时态度已变得颇为冷淡。 　　“我看你家儿子是故意躲起来了。” 　　余父面色不善，“我的女儿还没那么恨嫁。既然瞧不起咱们，大不了不嫁了。” 　　这回是秦母出马，好说歹说才暂时哄住余家。 　　只是得到一个期限。倘若期限前不能找回当事人，这个婚恐怕就结不成了。 　　而秦余两家的关系，也会就此破裂。 　　然后这一天，秦氏集团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那个曾经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但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予他们沉重打击的新型企业。 　　——寻页科技。 　　那位叫周寻的年轻创始人，来访了秦氏集团。 第74章 　　“就是他吗？” 　　“好年轻啊, 跟小秦总有的一拼。” 　　“那怎么能比。小秦总是富二代，人家是白手起家自主创业，分量都不一样。” 　　“啧啧, 你到底是谁的人，怎么帮别人说话？” 　　众人聊着闲话。 　　秦氏集团总公司拥有一座独立办公楼，四面八方都是玻璃, 宽敞明亮。 　　也因此走廊有人经过，部门里边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卧槽, 刚才离远了没注意。这个老总也长得太帅了吧。” 　　“呜呜呜真是年轻有为，我想跳槽了。” 　　“得了吧你，上回小秦总来公司, 你还说想跳槽去秦川。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话说回来, 这次寻页科技过来就是想收购「秦川」吧？秦川赚钱我知道, 但怎么帅哥们都盯着它。” 　　像是听见谈话, 走廊上青年余光瞥了过来。眼神沉静似水。 　　众人心下一跳, 纷纷坐回位置。 　　“这边请。秦董事长在办公室等您。” 　　女秘书在前方带路。 　　周寻收回视线，一路乘上电梯来到最高层。 　　女秘书轻敲两声门：“打扰了董事长，周总来了。” 　　里边传来低沉的男声：“进来……” 　　门打开以后, 周寻瞧见坐在办公桌后边的男人。许是这些天太过忙碌，神色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周寻不是第一次见秦宇升的父亲，而距离上次见面, 已经过了十年。 　　他记得对方, 但对方明显已经不记得他。看见他的样貌后挑了下眉。 　　周寻对这种表情再熟悉不过。无非是看他年轻, 觉得不靠谱。 　　秦父的确是这么想的。 　　当听说寻页科技要约他见面, 他原本不想答应。但如今秦氏集团落入僵局，他想听听寻页会带来什么话。 　　结果看见这个给予秦氏最后一击的创始人，竟然还是个「小屁孩」。 　　他将心底不屑藏了回去, 起身道：“等您很久了，请坐。” 　　待双方入座后，女秘书沏茶离开。 　　“长话短说……”周寻开门见山，“今天过来，是想跟您谈收购的事。” 　　秦董事长皱了下眉。 　　周寻将文件递过去：“想必您也清楚，如今寻页已经有了秦川25%的股份，收购下来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最近贵司股价大跌，现在您妥协的话，我司会以历史最高价进行收购。” 　　秦董事长轻哼一声：“这点儿涨幅都是正常的。秦川可是秦氏的老牌子公司，我凭什么脱手。” 　　周寻：“不过婚宴延期都造成了回落。如果日后贵司与余氏的联姻取消，您想会是什么结果。” 　　“取消？”秦董事长不快，“胡说八道。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卖弄你弄来的小道消息？” 　　周寻沉默了一会儿，道：“没关系，我只是提醒您可能产生的最坏结果。毕竟秦氏集团日后会变成怎样，都与我无关。” 　　秦董事长：“你——” 　　“不过您得清楚……”周寻打断了话。微弯下腰，双手合拢，“被秦氏放了鸽子，余氏会不会转手跟王氏联合？” 　　秦董事长脸色变化。 　　商场上没有永远的友谊。哪怕两家联姻，也不过是暂时站到同一战线。 　　更别提他们让余家丢了这么大脸。如果王氏有心撺掇，的确不是没有可能。 　　秦董事长：“所以，你想说什么？” 　　周寻：“事有轻重缓急。秦董事长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王氏余氏和秦川，哪个对秦氏集团更重要。” 　　“秦川不过是秦氏集团旗下区区一个子公司。能赚钱的也不止它一个。而且我想您也看出来了，秦川最近业绩下滑了不少。” 　　秦董事长没作声。 　　所谓祸到临头各自飞。秦川的部分中高层敏锐察觉到了秦氏集团内部动荡，早早安排了退路。恰好收到王氏集团递来的橄榄枝。 　　天时地利人和，不少人带着团队纷纷跳槽。 　　秦川目前勉强维持着运营，也仅仅是个空架子。 　　犹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既然你已经知道……”秦董事长道，“那你还要它做什么？” 　　周寻：“我打算进入这个行业，总要比从零开始好。” 　　秦董事长面露狐疑，似乎对这句话半信半疑。 　　“总之……”周寻并不打算细说下去，“迟迟抱着秦川不松手，只会让秦氏集团雪上加霜。” 　　“我是为了你们秦氏着想，今天才特意过来。” 　　他直直盯着秦宇升的父亲，漆色眼眸晦暗莫名。 　　“您好好考虑……” 　　一小时后，周寻离开了秦氏集团。 　　方思澄在车上等他。本来是想跟着一块儿去，但秦董事长那边要求多，说只见周寻一人。 　　见周寻回来车上，立马问：“怎么样了？” 　　周寻：“你下周带人过来，正式签合同吧。” 　　方思澄松了一口气，面色缓和几分：“目的达到了？之后总算可以休息几天了吧。” 　　以前对方在暗蛛的时候还偶尔会有休假。但自从开始创业，几乎是一年365天午休。 　　反倒是给他一周双休，朝九晚五。 　　方思澄法律精通，对商业上的事却并不太懂。即使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问完这么一句后，周寻却并没有回话。望着窗外貌似心不在焉。 　　方思澄：“周寻？” 　　“啊……”周寻这才回神，“你说吃什么是吧？随便吃点吧，拉面怎么样。” 　　方思澄：“…” 　　他转头吩咐司机开去最近的面馆。 　　路开到一半，周寻突然道：“不，还是不吃了。前边放我下来。” 　　方思澄：“你要去哪儿？” 　　“有点事……”周寻朝方思澄道，“你今天先下班吧，周一见。” 　　明天是周末。 　　方思澄原以为今天事情搞定，明天终于能和周寻一起休息。即使不出门，也可以约在家里看看电影。 　　但现在看来，这貌似只是奢望。 　　车门合上。这里不能久留，司机开车朝前方驶去。 　　“周总好像一直挺忙的。”他笑着搭话，“这回连方总你也不带了，是要去哪儿？” 　　方思澄目送周寻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收回视线。 　　“谁知道……”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大地。天际卷着缱绻的云，色泽浓厚。 　　11月以后，天气又凉上不少。 　　街边树丛光秃秃的，只剩丑陋的枝杈交缠在一起。 　　周寻立于一家办公楼下，正在吸烟。 　　办公楼是此前暗蛛成立初待的楼盘，环境算不上好。不远处是三个并排的深蓝色垃圾桶，塞满了垃圾。也不知道物业多久没收。 　　他抽完一根后，掐灭烟头。 　　此时兜内手机传来震响。他也没看，反倒抬起了头。 　　不远处，一道熟悉的人影朝这边走近。 　　像是觉得热，没穿外套，就这么随手拎在肩上。袖子往上卷起，露出小臂。 　　当看见周寻以后，伫在了原地。 　　一个多月不见，秦宇升貌似憔悴许多。胡子也没刮，比起真实年龄，倒像是三十岁往上。 　　再也看不出从前意气风发的总裁模样。 　　“跑业务跑累了吧。”周寻道，“这么晚才回……” 　　秦宇升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眼神微动。又很快移开视线，继续朝办公楼走去。 　　经过周寻时，理也未理。 　　周寻倒不在意，跟着秦宇升一起进去。 　　跟他五年前进入暗蛛一样，这座偏僻的办公楼一点儿没变。保安依然是那个保安，只是老上不少。坐在凳子上打瞌睡。 　　秦宇升去摁电梯，但摁了好多次电梯都没反应，不由变得有些暴躁。 　　这时一只手伸来，摁住按钮：“这个反应不灵，得长按三秒。” 　　周寻语气淡淡，少顷挪开了手。 　　“好了……” 　　电梯刚好停在一楼，叮地一声朝两侧开启。 　　周寻率先进去，见秦宇升依然伫在原地，问：“不走吗……” 　　秦宇升目光投向一旁。 　　周寻：“旁边那个电梯停在顶楼，你要等很久。” 　　秦宇升只好抬脚走进轿厢。正要按下层数，却发现楼层键早就亮了。 　　他手顿在半空，转而摁了关门键。 　　一路无话。 　　在即将走进工作室前，秦宇升停下：“你要跟多久？” 　　周寻指着里边：“我想进去看看。” 　　秦宇升：“…” 　　周寻见其不应，便自己朝门里边走。手臂却被一把拽住。 　　“你还来做什么。”对方劲道很大。 　　周寻回头瞥了他一眼：“你确定要在这里聊？” 　　偌大的办公楼，恐怕只有这里是秦宇升租下的办公室。别处都是其他公司的区域。 　　尽管这个点多数人都下班了，但难保不会被人听见。 　　秦宇升定定看了他几秒，松开手。 　　周寻推门而入。 　　房间布局与从前暗蛛差不多。秦宇升似乎也会睡在这边，垃圾桶附近堆满了外卖。 　　周寻环视一圈：“看来这里就你一个员工。” 　　“股份转让应该也有不少钱，怎么不住好一点儿的地方？” 　　秦宇升没有回话，随手将大衣丢向沙发。 　　周寻：“我倒是想起我们从前一起创业的时候了。” 　　秦宇升踹了一脚沙发，发出一声闷响。 　　他侧过脸。由于光线缘故，英挺的五官略显阴霾：“你来跟我叙旧的？” 　　“嗯，也不太一样。”周寻自顾自道，“至少那时候我每顿都给你做，不会让你吃外卖。” 　　秦宇升忍无可忍：“周寻！” 　　周寻视线从外卖堆上移开，落在了男人身上。 　　他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离开秦家以后自己就消失了。也没来找我，就这么不想跟我一起住？” 　　秦宇升双拳攥紧，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 　　“跟你住和待在秦家，有什么分别。” 　　周寻走近过去，单手摁压上秦宇升肩膀。微一用力，便将人推倒在了沙发上。 　　秦宇升像是没有预料到这一动作，又或许是这段时间一直没睡好。等他反应过来要起身时，周寻已经压了上来。 　　窗外夕阳沉下，橘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 　　重量很沉，温度贴近。 　　周寻五指插入秦宇升发丝，缓缓往后撩去。 　　即使再怎么邋遢，秦宇升五官也依然长得很好。没了挡人视线的刘海，露出那一双清浅的眸子。 　　“你要搞清楚……”周寻道，“早在你签下合同拿了我的钱，你就不该有自尊心了。” 　　“那几个破公司，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会买？” 　　秦宇升抓住周寻手腕。小臂用力，浑身绷得死紧。 　　察觉到腕部传递而来的疼痛，周寻浑然无觉。 　　“不过，你也不用太有心理负担。” 　　周寻眯了眯眼。 　　“谁叫我喜欢你呢。” 　　空气一下子变得寂静，几乎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响。 　　秦宇升脸色变了又变，一把拽住周寻衣领，揪着人弯下腰：“你TM开什么玩笑。” 　　周寻没有挣扎，面无表情。 　　“你只是想整我。”秦宇升眼底布着红血丝，“看见我这副样子，你觉得很爽吧。” 　　“无论是那几家公司还是秦川，你想要我就给你。你什么都拿到手了，还跑上门来做什么！？” 　　一番怒吼之后，秦宇升气息微喘。而周寻却始终平静。 　　跟个木头似的。 　　秦宇升看着这样的周寻，心底生出一丝绝望。他松开了手，躺回沙发，手臂搭上脸庞。 　　“够了……” 　　嗓音略显嘶哑，“以前是我不对，你走吧。” 　　“不对？” 　　周寻反问，“什么不对……” 　　“我不该缠着你。” 　　秦宇升并没看他，眼睛藏在了手背之下。 　　“你肯定觉得我很烦。” 　　他当时心比天高骄傲自满，觉得周寻一定喜欢自己。使劲手段，甚至不惜用出苦肉计。 　　然而适得其反。 　　现在，自己的手段是否暴露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总算明白，周寻讨厌自己。 　　之所以答应复合，只是为了之后这一系列报复。 　　秦宇升有时候会想，自己和周寻怎么会闹到如今这副局面。 　　明明上一辈子相互扶持，闯过了一切难关；但到这一世，却成了彼此仇视的敌人。 　　他让周寻走，周寻却并没有动，依然压在他身上。 　　秦宇升挪开手看过去，对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方向，漆如鸦羽的眼眸染上一层浅淡的橘光。 　　“跟我回去……”周寻道。 　　“…”秦宇升皱眉，“你听见我说话了？” 　　“听见了……”周寻道，“但你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吗。” 　　秦宇升一愣。没来得及开口，便觉脸庞有指尖覆上。 　　“我们得一起住。” 　　周寻动作很轻，缓缓滑过下巴，沿弧度往下。 　　“我之前跟你说过。你就在家里待着，什么也不用想。等以后事态平息，你想工作可以继续去秦川。位子我给你留着，你还是当你的秦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指腹最终停留在了喉结附近，略一用力压下。 　　“就跟你期望的那样。” 　　秦宇升从来没这么期望过。 　　而且听周寻话的意思，就好像要留下他当一个傀儡——跟秦家对他的态度一样。 　　喉结被压住，他下意识想要咳嗽。可被周寻这么盯着，又觉得窝囊，勉强忍住。 　　他挥开周寻的手，撑身坐起。两人视线到了同一水平高度。 　　秦宇升哑着声音：“滚……” 　　周寻表情微动，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似在嘲讽。 　　周寻：“秦家在找你。要是找不到人回去结婚，秦余两家的关系就完了。” 　　秦宇升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口型貌似在说「关我屁事」。 　　周寻：“你把自己整成这样，又不离开A市。是担心被找到吧？” 　　秦宇升：“…” 　　周寻：“这地方找起来并不困难。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秦家发现。” 　　“要是不想再回去上演一出闹剧，你只有一个选择。” 　　周寻问：“不想走吗……” 　　一周后，深夜。 　　繁忙之中，秦父得到消息，自己派出去的人终于找到了秦宇升。 　　人并未离开A市，而是躲在临近郊区的一座办公楼里。 　　办公楼地处偏僻，极为破旧。大晚上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座鬼屋。 　　秦父下车以后，不由皱眉：“他就住这里？” 　　“啊、是的。”手下人道，“我们在这里蹲了好几天，基本可以确定那位就是公子了。” 　　余家给的期限越来越近。秦父不想耽搁时间，所以接到电话就直接赶来了。 　　他嗯了一声，抬脚朝前方走去：“走吧。去会会这个不孝子。” 　　这栋楼着实管理不严。到了晚上大门门也没锁，保安不知所踪。 　　大约也觉得这地方没什么好偷的。 　　秦父领众人进去后，来到秦宇升待的办公室。 　　他先敲了下门：“宇升？” 　　半晌没传来回应。他有些不耐烦了，又重重敲了一下：“臭小子，你要闹到什么时候？家里脸都被你丢尽了，赶紧开门！” 　　砰砰几声重响，回荡在这空旷的办公楼区。 　　走廊灯泡质量不佳，忽闪忽灭。显得鬼气森森。 　　众人不由抬头。 　　这时听见秦父道：“把门撞开……” 　　“啊？”手下人一愣，“是把锁撞坏吗？这合法吗……” 　　秦父不悦：“废什么话，赶紧的。” 　　其他人连忙凑过来，也不再管这是否合法，齐齐朝门方向撞去。 　　巨响过后，门朝内晃悠悠打开。众人涌了进去，打开房间灯。 　　当看清屋内场景，秦父眉头皱得更深。 　　这一个多月时间，秦宇升就是待在这么个垃圾地方。 　　“把人给我找出来！” 　　他手一挥。其余人刚要动作，就瞧见门后一道黑影闪过，飞快朝外边跑去。 　　众人皆是一愣。 　　等、等等？ 　　那个不是少爷吗！？ 　　秦宇升当天没有答应周寻的要求。 　　但考虑到对方的话，也开始思索离开A市的办法。 　　他现在手上没车，而乘坐其他交通工具会用到身份证，行踪会暴露得更快。 　　思来想去，打算先用手头钱买一辆二手。等到地方了再变卖。 　　秦宇升手上不是没钱。 　　只是钱要花到刀刃上。既然想从头开始，衣食住行在他看来只需满足最低需求。 　　何况，周寻转账给他的钱，他也不想动。 　　然而在车到手之前，秦家人就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当听见外边动静，他只简单收拾了贵重物品躲到门后。趁那些闯进来时逃走。 　　只不过，现实不像电影，他很快就被发现。 　　叮地一声，电梯抵达一层。 　　而旁侧电梯紧随而来。甚至有人跑的楼梯，蹬蹬下楼，脚步声近在咫尺。 　　秦宇升朝办公楼外跑去。 　　已是深夜，外边一片漆黑，不远处停着好几辆车，大概是秦家人的。 　　他脚下顿住，调头朝另一方向跑去。 　　这个点时间太晚，位置又太偏拦不到车。一旦秦家人乘上了车，迟早会追上他。 　　很快，身后有两道光柱射来，映亮了前方的路。连带着路边人的身影，也在地面拉开一道长长的影子。 　　车开过秦宇升，在前方停住堵住去路。 　　秦宇升回头一看，另外几辆车刚发动引擎，正朝这边驶来。 　　前后夹击，无路可逃。 　　他速度不由慢下。这时前方车门开了。秦宇升顿在原地，浑身绷紧，双臂摆出迎击的姿势。 　　“上车……”上边的人声音十分耳熟。 　　秦宇升一愣。 　　“要追上来了……” 　　如他所言，身后引擎声越来越大。 　　秦宇升甚至能隐约听见老头子气愤的呼喊。 　　他上前一步，坐进车里。 　　车辆朝前驶去。秦宇升往后看，后边那些追他的人刚准备下车抓人、就看见他跑了，又忙不迭回到车上。 　　这么一耽搁，距离越拉越远。 　　由于刚才一直在跑，秦宇升心跳很快。 　　这时手背贴来一瓶热饮。低头一看，是果汁。 　　周寻：“辛苦了……” 　　果汁温热的温度传递而来。秦宇升没接，气息略有不稳：“你早知道？” 　　周寻：“我的人在这边蹲着。” 　　秦宇升眯眼：“监视我？” 　　周寻：“也可以这么说。” 　　丝毫没有回避，一脸淡然。 　　秦宇升沉默片刻，一把夺过周寻手中热饮，旋开盖子就往嘴里灌。大概是真渴了。 　　直接干掉半瓶，一抹嘴巴：“我说过我不爱喝甜的。” 　　周寻瞥他一眼，没说话。 　　前方司机道：“周总，他们追上来了。” 　　秦宇升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好几辆车贴着后边跟来。 　　周寻：“绕路甩开他们。” 　　“是……”司机进一步踩下油门，车速提升。 　　秦宇升皱着眉：“就算暂时甩开了。你现在暴露，他们以后也会来找你。” 　　尽管周寻没有露面，但车牌号却在外边挂着。秦家有心要查，肯定会顺藤摸瓜到周寻头上。 　　周寻：“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乖乖躲着就好。” 　　周寻找来的司机对这座城市十分熟悉，轻车熟路抄小道，七拐八弯之后，很快甩下了追踪车辆。 　　但他也没立马回去，而是又绕着A市转了一圈，才慢悠悠开回周寻公寓。 　　让司机回家休息后，周寻要领秦宇升上楼。 　　但对方却伫在原地，视线追随着车辆离去的尾灯。 　　“怎么……”周寻看出他的想法，“想走？” 　　秦宇升的确不想待在这儿。 　　周寻：“你一个人马上就会被秦家发现。还是说逃走只是做做样子，其实你很想回去结婚？” 　　秦宇升倏地转头看过来。而当看清周寻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啧了一声，手抚上后颈。 　　周寻走近过来，不动声色拉过秦宇升的手，朝前走去。 　　他力气并不大。至少秦宇升认真起来，他应该制不住对方。但被他拉过手后，秦宇升只最开始挣扎了一下，其后就不动了。 　　两人手牵着手乘上电梯。光看背影，如同最亲密的爱人——如果不是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另一人表情很臭。 　　打开公寓门，周寻终于松开秦宇升。 　　秦宇升打量着家中场景。这是他第二次来。与上回相比，家具摆设并没太大变化。 　　依然一尘不染，干净整洁。 　　但他对这地方没什么好印象。上回过来的时候不小心着了周寻的道，结果又被硬拉上床。 　　哪怕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再度想起，还是觉得头皮发麻，面红耳臊。 　　“咔擦……” 　　听见声音，秦宇升回头，看见周寻在给房门上锁。 　　周寻收起钥匙：“怎么了？” 　　秦宇升：“…” 　　从里边反锁。如果没有钥匙，他自己一个大概是出不去了。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移开视线。 　　周寻换鞋：“你先去洗澡吧。浴室在……”他顿了一下，抬眼看过去，“你知道的……” 　　秦宇升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洗澡，又是洗澡。 　　好像每次提出这个词以后，他就会再着一次道。 　　周寻像是没注意到他动作，径自走进客厅。见秦宇升没动，问：“忘位置了？” 　　他正欲引路，却听见秦宇升道：“我昨天洗过了，不去。” 　　周寻微不可见蹙了下眉。 　　他有一点洁癖，几乎每天都会洗澡。何况对方刚才跑了那么久路，肯定出了汗。 　　他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注意到秦宇升表情不太对劲。 　　像是有些坐立难安。 　　——就跟那天晚上，对方在床上等他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周寻意识到什么，眼眸深沉几分。表情略显玩味。 第75章 　　周寻走近一步, 秦宇升就后退一步。直到脊背贴上冰凉的墙壁，退无可退。 　　窗户没关，夜风刮了进来。窗帘被吹得鼓起, 又缓缓瘪下。 　　饶是如此，室内温度却骤然升高。两人离得很近。却又始终保持着最后一丝间隔。 　　“你想什么呢……” 　　周寻问，“你觉得我会这时候对你下手？” 　　想法被看穿, 秦宇升耳根红了一些，强声道：“我TM怎么知道, 你会不会又突然拿出手铐。” 　　周寻定定看了秦宇升几秒，忽而莞尔一笑。 　　“事先说明。前两次我都征得了你同意。只是你自己中途反悔而已。” 　　这话说得好像有道理，但秦宇升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周寻：“所以, 如果你一开始就不愿意, 我不会强人所难。” 　　“只是我有点洁癖。”周寻道, “要是你实在不想洗澡, 我只能请你睡地板了。” 　　秦宇升：“…” 　　周寻退开拉远距离：“去吧……” 　　方才暧昧的气氛仿佛只是错觉。 　　秦宇升耳根发红, 只觉十分丢脸。像是要躲避一般，抬脚飞快走向浴室。 　　数分钟后出来，皮肤上散着热气。发丝凌乱往后梳着, 露出清晰的五官。 　　客厅灯开着，却没有人在。 　　秦宇升转了一圈，终于发现有一个房间灯亮着。门缝隙隐隐透出暖光。 　　他抬起手, 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正这时, 房门从里侧打开。 　　他悬在半空的手立马贴近鼻尖, 装模作样咳了一声。 　　周寻：“洗完了？” 　　秦宇升模糊应了一声。 　　周寻走出来：“你睡这边……” 　　他带秦宇升去了隔壁房间。那是一间小卧室, 床板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周寻：“床铺在柜子里，铺好就可以睡了。” 　　“吃的喝的在冰箱。饿了可以去拿。这段时间别随便出门, 等风头过去再说。” 　　他大概说了一些规矩，见秦宇升一直不答话，转头看过去：“有问题？” 　　秦宇升胡子刮干净后，看上去小了不少。如今发丝湿着，水滴一点点坠下。 　　他嘴巴紧抿，仍然不作声。 　　周寻看出来：“你以为我会让你一起睡？” 　　秦宇升眉头一跳：“不！” 　　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激烈。转开了头：“没有……” 　　周寻：“我们作息不同，睡一起只会相互打扰。更何况……” 　　他顿了下，“我怕你睡不安稳。” 　　这是在暗示对方之前担心的事。 　　秦宇升脸色憋红几分。 　　“你头发没干，过一会儿再睡吧。”周寻拉门出去，“晚安……” 　　关门声响起，卧房里只剩秦宇升一个人。 　　他看着光秃秃的床板，肩膀卸下力气。 　　翌日清晨，周寻很早就醒了。 　　他现在有每日晨跑的习惯。基本上只要当天没有大事，都会先运动后冲个澡再去公司。 　　而当他走出卧室，却发现秦宇升房间门开着。里边空无一人。 　　他眉头一皱。 　　钥匙在他手上。除非秦宇升跳窗或者撬锁，否则不可能逃走。 　　尽管心知如此，但他还是加快脚步走向客厅。很快在客厅阳台发现了人。 　　对方立在栏边，手肘枕着围栏，眺望远方。 　　清晨天色刚亮，曦光微显。从这个方向看去，只能看见丛林一般的高楼。 　　听见脚步声后，秦宇升侧头看过来。 　　周寻：“这么早起？” 　　秦宇升：“睡不着……” 　　“我以为你会把棉絮随便堆着。”周寻道，“想不到你还会铺床。铺了多久？” 　　秦宇升：“半小时……” 　　周寻倒是有些意外秦宇升没来找自己帮忙。不过想想对方无谓的自尊心，又觉得似乎可以理解。 　　周寻：“对了，昨天还有件事忘跟你说。” 　　“家里只请了一个保洁，每周来一次。我一般在公司吃，所以你得自己给自己弄饭了。” 　　秦宇升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周寻打断。 　　“别叫外卖……”周寻道，“我不想看见家里外卖盒堆着。” 　　“除非我陪同，你也不能自己出去。” 　　“明白了吗……” 　　秦宇升迟迟没有答话。半晌后，扯了下嘴角：“明白……” 　　周寻离开家。 　　看秦宇升流露出来的态度，他想对方一定是后悔了。 　　后悔跟自己回来、后悔上了那辆车。 　　这好听点是「保护」，难听点就是「监禁」。 　　秦宇升说得没错。 　　周寻心想。 　　无论对方是跟秦家走还是跟自己回来，都没有任何分别。 　　秦家依然在找人。 　　据说昨天只差一点儿就能找回秦少，却眼睁睁看着对方搭上别人的车离开。秦董事长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当然是内部机密。 　　秦家不想把事情闹大让人看笑话，迟迟没有报警。 　　周寻在听说秦家人还没查到他头上后，落下电话。 　　虽然即便秦家发现蹊跷来找他要人，他也不可能会承认。 　　临近中午的时候，方思澄进来了，约他一起出去吃午饭。 　　周寻应声，刚准备收拾东西，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随手摁下免提，电话那头传来秘书迟疑的声音：“那个、周总……” 　　周寻：“什么事……” 　　秘书：“有一位何女士找上门来。说是您的母亲，想要见您。但这位女士没有预约，我不太清楚……” 　　周寻笔尖一顿，在纸面划开一条长长的线。 　　“周总？”秘书问，“我要先请这位去会客室吗。” 　　方思澄见状，走近过来。朝电话道：“请她离开……” 　　突然听见方总声音，秘书一愣：“好的、但……” 　　方思澄：“周总不认识那人，估计是上门来捣乱的。如果她不肯离开，就去请警卫。” 　　听见这话，秘书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正色道：“我明白了……” 　　待电话挂断，方思澄抬眼看向周寻。 　　对方依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丝毫没有察觉笔下文件已经划坏。 　　方思澄叹了口气：“周寻……” 　　周寻这才回神，放下钢笔。 　　方思澄：“现在出去可能会撞上，再等一会儿吧。” 　　少顷，周寻开口：“谢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何杏的名字依然是他心中阴影。 　　自从高考过后，他再未与杜家任何一个人联系。远来A市发展。 　　他怎么也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何杏会在这时候突然找上来。 　　那个女人，是怎么找到他的？ 　　“可能看见采访了。” 　　方思澄道，“最近寻页名气大了不少。你不是才上了一期青年企业家杂志吗。” 　　“…”周寻道，“说的也是……” 　　方思澄察觉出周寻依然情绪不太平稳。道：“要不今天算了，就在公司吃吧。” 　　周寻没有拒绝。 　　方思澄再次打出内线，让秘书带饭上来。 　　说话间隐约能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鬼哭狼嚎的声响。警卫正在驱赶何杏，但看上去好像并不怎么顺利。 　　方思澄瞥了周寻一眼，没有说出这件事。落下电话。 　　周寻对于何杏的到来只是觉得吃惊、以及反胃。 　　事到如今，他不可能再以为对方会是以母亲身份过来。 　　正如方思澄说的那样，对方之所以找来，是因为在新闻上看见了他的采访。 　　后来听秘书的话，据说何杏直到被拉出去之前，都还在不断大叫「让周寻滚出来」、「不孝子不管母亲」这些话。 　　周寻这几年一直没关注过何杏，几乎要忘了这人。而对方如今找上门，让他快要忘却的记忆再次复苏。 　　“不用把那种人放心上。”方思澄道，“我下过指示了，今后那人进不来公司。” 　　周寻夹了几口饭，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干脆放下碗筷：“我想先回去了。” 　　方思澄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下头：“你去休息吧，工作交给我。” 　　周寻乘上车。开车出来以后，透过车窗远远看见了何杏。 　　对方这些年过得或许并不顺，相比上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仿佛都要老上不少。 　　身上穿着最简朴的衣服，头发花白没做造型，胡乱扎成一束。 　　每走一步就要回头说些什么。后边也没人，像是在对空气骂话。 　　“…” 　　周寻记得的关于何杏的最后一个记忆，便是对方和杜盛离婚，女儿跟了杜盛。 　　不知道后来对方经历了什么，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原本，周寻心底充斥着不郁与厌恶。可当看见何杏这副样貌，心中却生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并非同情。 　　而是…… 　　周寻收回视线。 　　曾经何杏在他心里，是那样巨大的一个存在。是心理阴影，同样也是所爱之人。他既畏惧何杏，又渴望得到对方的爱。 　　可现在再看，却觉得这人十分普通。不过是个脾气不好的中年妇女。 　　除开「母亲」这个身份，何杏又算得上什么呢。 　　那样渺小，甚至连门也进不来，只能无力地对着空气喊话。 　　周寻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么动摇有些可笑。甚至连「刻意忘记」这件事，似乎都是胆小鬼才会做的。 　　心绪平复。但他依然没让司机调头，车辆朝着公寓方向驶去。 　　周寻没有告诉秦宇升自己提前回来的事。 　　打开门后，秦宇升并不在客厅，倒是听见厨房方向传来动静。 　　周寻走过去，厨房里一片狼藉。 　　秦宇升貌似正在收拾。拿起盘子后手下一滑，盘身脱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蹲身去捡。 　　周寻：“会受伤的……” 　　秦宇升身体一顿，手僵在了半空。 　　周寻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秦宇升就是个生活白痴。 　　上辈子二十多年加上这一世，甚至连厨房都没进过。 　　无论是做饭还是收拾，都有人一手包办。 　　周寻环视一圈厨房，不出所料到处堆着垃圾，空气里隐约能闻见一股糊味。唯一庆幸的是，秦宇升至少没把锅给烧坏了。 　　秦宇升像是觉得这样十分丢脸，依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低声回答：“洗碗……” 　　“我看见了……”周寻想问的并不是这个，“扫把在那边，别用手捡。” 　　秦宇升没作声。 　　周寻没再管他，转身离开了厨房。 　　去客厅打开电视，厨房里持续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周寻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想自己的碗盘会不会全被摔光。 　　但他依旧没动。约莫一个小时后，秦宇升出来了。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准备回房。 　　周寻：“何杏今天来找我了。” 　　听见这一句，秦宇升脚步顿住。 　　或许是回想起上辈子的记忆。转过头来，欲言又止。 　　“我没管她……”周寻看出他想问什么。 　　“不重要的人，没必要浪费时间。” 　　无论是上一辈子的讨好，还是这一世的回避。 　　都是因为他在意着何杏的存在，才会这么做。 　　但是现在，即使那个女人面对面出现在他面前，他恐怕都不会有任何心理波动。 　　电视里的声音细碎而杂乱。 　　半晌，秦宇升侧头望了过来，表情略显复杂。 　　“所以你对我……” 　　话说一半便咽了回去。收回视线，“你能这么想，挺好的。” 　　落下这么一句后，他进了卧室。 　　听见门声响起，周寻原地坐了一会儿，接着起身走向厨房。 　　对方大概是尽力收拾过。残余都进了垃圾桶，碗盘也洗的干干净净。 　　不过灶台没擦，依然溅着油。对于养尊处优的太子爷而言，恐怕并没这个意识。 　　周寻半倚靠墙。 　　现在他和秦宇升，地位和关系算是颠了个转。同样的，两人之间也划开一道巨大的鸿沟。 　　秦宇升在躲他。也许现在也很讨厌他。 　　只是相比起被抓回去结婚，对方宁愿暂时躲在这里，「忍辱负重」一段时间。 　　现在的秦宇升一无所有，只能依附于他。 　　——与他之前所想一般。 　　“…” 　　周寻不觉皱了下眉。 　　上百平的房子有两个人，却显得十分空旷。除了电视机里传出男女主冗长的台词，什么也听不见。 　　转眼到了傍晚，天色暗下。 　　秦宇升一直待在屋里有些闷。可屋外电视声音一直响着，这么出去肯定会撞个正着。 　　他徘徊半天，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僵着脸推门走出去。假装要喝水。 　　他目不斜视。待走近饮水机余光才瞥了过去。 　　周寻坐在那里，头微垂，并未在看电视。双臂揽着自己，看模样像是睡着了。 　　屋外一层浅光覆在周寻身上。眼睛闭合，也不知睡了多久。 　　秦宇升直到水接满快溢出来，才回过神。关掉开关。 　　这一世，他很少看见周寻在自己面前卸下防备。以至于他完全被蒙蔽了。 　　没能看透对方想法，依然自信满满地以为周寻喜欢自己。结果到最后，双方之间的关系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他端着水杯走近茶几，拿起遥控板关掉电视。 　　客厅变安静后，周寻反倒是醒了。睁开双眼，意识尚不太清晰：“宇升？” 　　秦宇升身体一顿。 　　周寻睡姿不好，脖颈酸疼。手抚上去：“竟然睡着了……” 　　他中午没吃饭，这会儿有些饿过了头。 　　“我去做点东西，你吃什么？” 　　秦宇升一愣。 　　没听见回应，周寻终于感觉到不对，恢复清醒。 　　抬眼看过去，接下后边的话：“还是你做？” 　　“啊……”他想起什么似的，“不过我说了我会养你。你实在不想也无所谓。” 　　秦宇升抿嘴，五指握紧了水杯。 　　就在周寻以为对方会反身回房时。对方放下杯子，转身进了厨房。光从背影都能看出一腔愤懑。 　　厨房冰箱里的食材是周寻特意备的，没有任何速食。就是为了逼秦宇升从零开始下厨。 　　原以为对方饿上个几天才会屈服，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厨房。大概也算是半认命了。 　　等待期间，厨房深处依然传出夸张的乒铃乓啷的声响。周寻也没去管，直到耳边听见脚步声。 　　“吃饭了……” 　　周寻这才起身过去。餐桌上只摆了一个大碗，里边是素面。 　　光看外表，引不起任何食欲。 　　周寻捡起筷子挑了几下：“这是什么……” 　　“…”秦宇升拧着眉，“面……” 　　“我知道是面……” 　　周寻道，“就只有这个？配料呢……” 　　秦宇升不快：“你又没说你要。” 　　周寻放下筷子。掏出手机回了几条信息，站起身。 　　秦宇升见其朝门外走去：“喂，你去哪。” 　　“公司出了点事，得过去一趟。”周寻道，“你自己吃吧……” 　　秦宇升压根就不饿，原本就只煮了周寻的份。听见这话，眼皮一跳：“是你让我做的。” 　　周寻睨他一眼，似笑非笑。 　　“乖，自己吃。” 　　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直接关门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反锁门。 　　秦宇升被一个人晾在屋内，缓了好半晌。 　　周寻让他做饭，他也就做了；结果对方挑剔不说，甚至一口没吃直接走了。 　　这是在耍他吗。 　　秦宇升手合拢又松开，最后一把拉开凳子坐到餐桌前。泄愤般往嘴里塞面。 　　面几乎是白味的。 　　因为经过中午那惨绝人寰的一餐，他心知多做多错。所以只放了最基本的调料。 　　秦宇升也没打算尝味，机械地嚼着面。 　　外边天色愈暗。只有厨房灯亮着，微光映亮了半边餐桌。 　　他咽下面条，抹了下嘴巴。 　　真够难吃的。 　　周寻的确是有事外出。不过也算不上急事，完全可以拖到第二天。 　　之所以这么做，含有一半故意的成分。 　　等他回去已是深夜。秦宇升早就睡了，房里灯灭着。 　　周寻若有所思，手背抵住下巴，遥望不远处卧室的门。 　　秦宇升今天依然失眠了。再加之晚饭吃得多，到这会儿也没完全消化，只觉胀得慌。 　　他依稀听见玄关开锁的声音，紧闭着眼，眉头紧锁，告诫自己赶紧睡。 　　然而不知是否错觉，外边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抵达房门口。 　　周寻来做什么？ 　　秦宇升更加睡不着了。 　　眼睛看不见后，耳朵反倒愈加灵敏。他清晰听见有人来到门外。 　　接着旋开门把手。 　　——「咔擦」一声。 　　那人进来了。 　　秦宇升浑身绷紧。 　　床垫沉下，貌似有人压到了身上。鼻间闻得见酒气，随着靠近愈加刺鼻。 　　说什么有公事，结果是出去吃饭？ 　　这一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秦宇升难以形容目前的心情，要说吃味似乎也不太对。 　　本来凭他现在和周寻的关系，对方也没理由为了他撇下应酬。 　　可是总觉得不太爽快。 　　尤其是自己好歹也做了饭，对方却一口也没吃。 　　胡思乱想间，后颈贴来一股凉意。秦宇升一个哆嗦，但依然闭眼装睡。 　　对方说过不会硬上。这会儿应该不会…… 　　下一秒，那股冰凉的触感往下抚去。伸进衣领，沿着脊背径自往下，陷入腰窝。 　　秦宇升睁眼，倏地抓住周寻手。 　　周寻另一只手臂撑在对方耳侧，低声道：“果然没睡……” 　　由于距离很近，声音像是在耳畔呢喃。热气些微喷洒出来，那股酒气仿佛也蔓延到了秦宇升身上。 　　——肯定是因为这样。他才会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秦宇升牢牢抓着周寻的手：“你干什么……” 　　周寻：“我只是在想。我这么晚工作回来，你竟然自己先睡了。” 　　秦宇升怒：“你那是去工作吗，你明明——” 　　周寻：“应酬不算工作？” 　　秦宇升不说话了。 　　曾经他也有很多应酬。而周寻总会等他。哪怕之后听他的话先睡了，其实也总会被他吵醒，再帮他梳洗换衣。 　　那样的周寻，已经不在了。 　　“我今天喝了太多酒，现在睡不着。” 　　周寻手臂向前，干脆揽住秦宇升的腰。 　　“你不想做吗……” 第76章 　　周寻的本意, 是想将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一件件实践到秦宇升身上。 　　虽然他并不打算真做些什么，只是打算捉弄对方。 　　感觉到怀中人身体僵硬，便想要抽出手。 　　然而未能抽出去。 　　秦宇升依然紧抓着他的手臂。 　　周寻：“…” 　　他垂下眼帘。哪怕是在黑暗之中, 也能看出对方耳根发红。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排斥。 　　周寻：“你果然想？我开玩笑的……” 　　秦宇升身体一震, 一把甩开了周寻。回过身怒目而视。 　　“你大晚上过来, 就为来开个玩笑？” 　　周寻：“对……” 　　对方承认得这么理直气壮, 秦宇升一时语塞。 　　半晌后道：“我实在搞不懂你想做什么。” 　　周寻：“你不记得了？” 　　秦宇升皱眉：“记得什么？” 　　周寻没回话。 　　看这反应，果然是不记得了。 　　他早就说过要做个「身份交换」的「游戏」。不过对方当时半梦半醒，可能真没听进去。 　　但他没有再次解释的意思，撑身坐起：“橱柜里有消食片。” 　　秦宇升没反应过来这句话。 　　周寻：“吃不完不用硬吃。”他扯了下嘴角，“我又不会向你要钱。” 　　直到对方关门离开，秦宇升才回过神来。 　　因为胃里不消化, 腹部没有平时那么平坦。周寻刚才肯定是摸到了。 　　按理说这并算不得什么。两人上辈子同居十年，彼此什么模样没见过。 　　然而秦宇升脸皮仍然窜起一片红。执起枕头一角, 又狠狠摔下去。 　　秦宇升在周寻家里待了半个多月。 　　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同居, 最后却是以这种方式呈现。 　　每天待在家里, 不能出门，也不能工作。一日三餐自己准备。后来周寻甚至请辞了保洁，让他来打扫卫生。 　　对此，周寻是这样说的。 　　“我忘了, 你之前不是说不喜欢外人进来家里？” 　　“那以后卫生就交给你吧，顺便也能锻炼。” 　　秦宇升：“…” 　　于是除了做饭以外，头上又添了一项保洁工作。 　　他并不想做。再这么干下去, 他觉得自己会越来越像个家庭保姆。 　　可自尊心不允许他就这么闲待着。何况联想到周寻可能会说出的话、可能会露出的表情，他就觉得心下烦躁。 　　结果还是捡起了扫把和拖布。 　　打扫完第一天，周寻回到家里, 像是有些意外。 　　周寻：“拖把杆没弄断吧？” 　　秦宇升额头爆出青筋，咬着牙忍下：“没断……” 　　“挺干净的……”周寻道，“看来比起做饭，你还是这方面比较有天赋。” 　　听见表扬，秦宇升完全不觉得高兴。沉着脸没回应。 　　除此之外周寻没多说什么，打算去洗澡。 　　还未动作，便被秦宇升叫住。 　　“喂……” 　　周寻充耳不闻。 　　秦宇升重复了一遍，“周寻……” 　　周寻：“什么事？” 　　“你弄我回来就是为了干这个？”秦宇升皱眉，“当个保姆？” 　　周寻转身看过去：“你觉得这叫保姆吗。” 　　“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秦宇升反问，“这不叫保姆叫什么。” 　　“原来如此……”周寻点头，“那应该就是了。” 　　承认得十分爽快。 　　自己说出来和听见别人亲口承认完全不同。 　　秦宇升不由哽住。 　　虽然就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想从周寻口中听见什么。 　　“如果你觉得亏了……”周寻道，“我可以给你钱。” 　　“毕竟是堂堂秦氏太子爷……”他想了想，“按照市价翻两倍吧。” 　　秦宇升愠怒：“周寻！” 　　是他自己问出的问题。可对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恰好碾碎他的自尊心。 　　周寻情绪依旧毫无波动：“不够？那么三倍……” 　　秦宇升不再开口。他双拳攥紧，最后低下头，转身走进卧室。 　　秦宇升越讨厌自己越好。 　　周寻是这么想的。 　　讨厌自己到了极点，却不得不每天见面。想必对谁而言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并没把秦宇升的想法放心上，依然每天按部就班，早出晚归。 　　余家给的期限越来越近了。秦家找人的声势也越来越浩大。 　　自从上次订婚宴无故取消以后，世间就开始传闻是秦家公子看不上余家小姐，所以不肯出席。 　　而现在又多出新的谣言。说秦家公子为了逃避结婚，甚至不惜抛下家业离家出走。 　　做到这个地步，是因为秦少早心有所属。和爱人私奔去了。 　　比起金童玉女门当户对，世人更喜欢富少爷与灰姑娘的故事，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谈津津乐道。 　　然后在此之上，又出了一个更加劲爆的传言。 　　【「灰姑娘」是「灰姑娘」，但性别不对。我听说秦少喜欢男的】 　　【不是吧，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朋友以前在秦川上班。听说秦少为了追求一个小职员，不惜自降身份追着人屁股到处跑。后来那个小职员待的公司也越做越大。】 　　【哪家公司？】 　　底下几个跟帖猜了几个金融和房地产领域比较有名的企业。 　　【嗐，这都哪跟哪啊？这些企业都多少年了，怎么会是它们。具体名字不说了，听说是一家互联网公司。反正他家公司的产品，估计你们都用过】 　　发博人越是故弄玄虚，好奇的人便越多。很快成了热门。 　　而这些事，毫无例外都进了秦家人的眼。 　　前边那些内容倒是老生常谈，尚在秦父容忍范围之内。当看见这最新冒出的热门，眉头一跳，当下令人撤了热搜。 　　自从那晚追车失败以后，他们从此断了线索。翻遍A市也找不见人。 　　再这样下去，他们和余氏恐怕真就完了。 　　随着网络言论喧嚣日上，余家人只觉丢了女儿的脸，对他们也更加没有好脸色。 　　这之后即便找回秦宇升，恐怕结亲之后也依旧会产生隔阂。 　　这一点只能靠时间来缓和了。 　　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必须得找到秦宇升。 　　房门敲响。 　　秦父让人进来。进来的是秦母。 　　两人这段时间久违地待在一起。他负责对付王氏和找人，秦母则负责处理余家。关系倒是比从前缓和不少。 　　秦母：“新闻看了吗……” 　　秦父揉太阳穴。 　　秦母：“你儿子喜欢男人。” 　　“什么我儿子？不也是你儿子？” 　　秦父说完这句，才接下后边的话，“都是谣言，我已经让人处理了。” 　　秦母：“无风不起浪。你真这么觉得？” 　　秦父皱眉：“什么意思……” 　　秦母：“你看见的那个博主我早让人查过。说什么朋友，她以前就是秦川职员。只是秦川转手以后跳槽了而已。” 　　“至于她说的那家互联网公司，你一直在管宇升工作，还没想到？” 　　秦父深知自己的妻子不是会乱开玩笑的性格。闻言陷入深思，片刻后抬头：“你是指——” 　　秦母：“那个人执意夺走秦川，我原以为是王氏派来扰乱视线的。现在想来倒是蹊跷。” 　　“不去问问？” 　　周寻阔别秦父一个月之久。再次见面，却是在自己公司。 　　“秦董事长……” 　　周寻一进会客室，就礼貌地过去握手，“好久不见。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秦父随便握了一下，视线投向周寻身后人：“我希望跟周总单独聊聊。” 　　方思澄微不可见地蹙眉。 　　周寻拍了下方思澄肩膀：“寻页科技对我俩而言不分你我。您不必在意……” 　　秦父：“可惜我不是为了寻页科技来的。” 　　周寻：“是秦董事长需要什么帮助吗。尽管说，力所能及我一定照办。” 　　这完全是商业之间客套的话。秦父也自然没放在心上。 　　只是事关儿子隐私，他不想有外人在场，执意要求另外一个人离场。 　　周寻看了方思澄一眼。方思澄点头，起身离开：“有事叫我……” 　　门合上后，会客室就只剩下两人。为隐私考虑，密封性做的极好。即使贴着门也听不见里边人谈话。 　　秦父开门见山：“秦宇升在哪儿？” 　　周寻微偏头：“秦宇升？” 　　“喔……”他道，“您是说秦总吗。” 　　“收购秦川以后我再没和他见过面，他怎么了？” 　　秦父：“别装傻。那天我已经找到人了。中途把他接走的就是你吧。” 　　周寻面不改色：“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那小子没离开A市。” 　　秦父道，“他手上的卡我都冻结了。这么小个地方还能躲去哪儿？” 　　无论住宿还是交通，都需要用到身份证。 　　除非秦宇升睡大桥底下，否则他不可能找不到人。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藏起秦宇升，并抹掉了行踪。 　　后来他也去查了暗蛛，周寻的确在那里工作过。并且还是初创成员，手头握有股份。 　　对方在职期间，秦宇升也一直有对暗蛛进行投资。 　　但当他去见暗蛛两个老总，一个跟他打太极，另一个态度极为恶劣。结果什么也没能问出来。 　　原本是想先搜集证据再去质问，可惜期限在即，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他只好直接找上门来要人。 　　秦父：“你要是不肯承认，我会直接去警局立案。到时候警方上门搜查，你这可就算是绑架了。” 　　会客室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紧绷。 　　秦父打量着周寻表情，想要察觉出蛛丝马迹。没想对方不仅没有动摇，反而露出困惑的神色。 　　周寻：“所以，新闻上说秦总逃婚是真的吗。” 　　“我明白您心情很急，但您现在来找我要人……”他顿了顿，“我的确不知情。” 　　“这样吧。我这边也会投入人手去找秦总，调查到线索以后立即通知您，您看怎么样？” 　　秦父不悦：“看来你还真是不跳黄河心不死。” 　　“无论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告诉你，我绝对不可能承认。” 　　周寻摇头：“我还是不懂您在说什么。” 　　秦父冷哼一声。大约是知道再聊下去也聊不出什么，站起身。 　　“那你就等着吧。”他道，“别等进了局子才后悔。” 　　丢下这么一句，便甩袖离开。 　　脚步从来沉稳，这时候也看出几分急躁。 　　周寻随之站起：“您慢走……” 　　待身影彻底消失，周寻原先礼貌诚恳的神态消去，脸上没了表情。 　　他同样离开会客室。 　　回办公室不久，门外便响起敲门声。周寻让人进来。 　　进来的是方思澄：“我刚才送秦董事长下去了。” 　　周寻：“是吗……” 　　方思澄：“他看上去很生气，怎么了？” 　　“没事……”周寻坐上软椅，“只是有点儿小误会。” 　　方思澄陷入沉默。 　　周寻翻开文件：“还有事吗……”他看了眼手表，“现在离午饭还有一会儿。” 　　方思澄：“那一位，是为秦宇升来的吧。” 　　周寻动作一顿。 　　方思澄：“最近秦余两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查到你和秦宇升的关系了？” 　　周寻抬眼看过去。对方一脸严肃，眉间微微蹙着。 　　这个人，是唯一知道他和秦宇升关系的。 　　“他的确是来问我秦宇升在哪儿。”周寻收回视线，继续翻看文件，“不过我也告诉他了，我不太清楚。” 　　方思澄：“…” 　　方思澄：“真的吗……” 　　“那个人离开秦家，没有去找你？” 　　周寻：“没有……” 　　回答几乎没有犹豫。 　　方思澄原地伫了一会儿，继而长叹一口气：“我明白了……” 　　“我只是有些担心……” 　　他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后边的话，只道，“我回去工作了。” 　　周寻「嗯」了一声。 　　方思澄手抚上门把手，旋开后侧望回来。 　　“周寻，我当然相信你。” 　　“但我希望，你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周寻再一次抬头，恰好对上方思澄的目光。对方眼神始终清明，仿佛看透一切。 　　房门打开，又「嘭」地一声合上。 　　周寻指尖不自觉点了下纸页，合上文件。 　　周寻今天没有加班，早早回了家。开门的时候，秦宇升正在运动。 　　汗水浸湿衣衫，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裸露的手臂绷紧，蒙了一层薄汗。 　　刚做完最后一个俯卧撑后，喘着粗气起身。眸子里略带戾气。 　　周寻反手关上门。 　　截止今天，对方来这儿已经将近一个月。每天只能在这百平的房子里活动，并且除自己以外，也不能跟任何人交流，估计早就憋疯了。 　　周寻：“给你买点健身器材？” 　　秦宇升定定看了周寻几秒，转开头。 　　“我去冲澡……” 　　周寻：“晚饭呢……” 　　秦宇升不耐啧了一声：“待会儿给你做。” 　　周寻并不常在家吃饭。但每次在家的时候，他都会要求秦宇升下厨。 　　相比起第一次的那一大碗素面，已经进步不少——虽然依旧难吃。 　　尽管如此，他依旧会让秦宇升动手。 　　浴室方向传来水声。周寻走向阳台。 　　阳台与客厅隔了一道落地窗。拉上窗帘以后，里外便会彻底隔开。 　　周寻垂眼下望。 　　这栋公寓面朝南，靠近马路旁边，能清楚看见往来车流。 　　虽然现在已经不见了。但他刚才乘车回家的时候，察觉到有人在跟踪。直到抵达公寓门口才停下。 　　在他进入电梯以后，后边并没有人跟来。看来是在外边蹲点。 　　事实已经很明了。 　　一旦他因为今天秦父的话心虚，要带走秦宇升，蹲点的人恐怕就把他逮个正着。 　　秦父今天过来，既是为了威胁，也是下饵。所以不能轻举妄动。 　　话虽如此，一直在原地待着，对方也真有可能带警察上门找人。 　　——无论是否转移秦宇升，都会产生风险。 　　周寻凭栏远望，陷入沉思。 　　必须重新找一个躲藏点。距离不能太远。可以的话，最好在公寓楼内。 　　当他从阳台回来，秦宇升还没从浴室出来。只不过水声停了。 　　他坐回沙发打开电脑。一番检索后，确认到目前这栋公寓还有待出租的房子。 　　很巧的是，刚好在同一层。 　　周寻记下上边房东电话，刚准备拨过去。浴室门便开了。 　　周寻按下手机。 　　秦宇升头发湿着，瞥他一眼，便要进厨房。 　　周寻：“过几天带你出门。” 　　“出门”这件事，对秦宇升而言已经是久违了。 　　“去哪儿？” 　　周寻：“去另一个地方住。” 　　秦宇升：“搬家？” 　　“也不算……”周寻道，“反正很快就会回来。” 　　秦宇升反应过来。脸上讶异的神情褪去：“臭老头找到这边了？” 　　周寻原本不打算告知秦宇升这件事。现在听对方主动问起，也不想多聊，只道：“总之你不会受影响，乖乖躲着就好。” 　　“躲着……”秦宇升重复这一句，扯了下嘴角。 　　“知道了……” 　　躲着，直到秦余两家彻底闹崩，不再会抓他回去结婚。 　　周寻知道秦宇升怎么想。 　　估计等风头过去，对方就会想从这里离开。 　　但放不放人，是由周寻来定。 　　离余家给出的期限还剩最后一周。 　　周寻顺利租到了房子，并带走了秦宇升。一切安排妥当以后，他依然和从前一样定点上下班。 　　外边蹲点的人向秦父进行汇报，称这一期间周寻并没有可疑行迹。秦父终于坐不住，报警立案带人冲到了周寻家。 　　时间已近深夜。 　　打开门后，当看见屋外一圈虎视眈眈的男人，周寻叹息：“秦董事长，您还真来了。” 　　“抱歉，请配合调查。”为首的警官出示证件，“有人失踪了，我们怀疑是你窝藏了人。” 　　周寻耸肩：“但我的确不知道。” 　　警官不再多言，朝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一拥而入。 　　周寻没有阻拦，侧开身子。 　　众人里里外外把房子翻了个遍，但一无所获。 　　警官神色变得凝重，与同伴们对视一眼。最后询问：“你一个人住，但有两个房间？” 　　周寻：“这栋公寓的房型都这样。另一间平常没人住，偶尔朋友过来才会用到。” 　　这毕竟是租的房子，貌似也说得通。 　　何况搜查之下，警官们并没找到另一人住过的痕迹。 　　话虽如此流程还是要走的。他们带走周寻，说是得去做个笔录。 　　周寻看了神色难看的秦父一眼，穿上外套：“走吧……” 　　来到走廊，警官才注意到天花板上挂着的监控。问：“这个有在用吗。” 　　周寻循视线望去：“应该吧。这里安保挺严的。” 　　警官：“数据保留多久？” 　　“不太清楚……”周寻回答，“我也没问过保安。” 　　警官转头叮嘱同事：“你待会儿去趟保安处，查一下监控。” 　　毕竟是秦氏集团的报案，上层十分重视。 　　他们这才知道秦氏公子已经失踪一个多月。这么长时间，最坏的情况是被绑架撕票了。 　　但他们不敢随便下定论。一边排查秦宇升的关系网，一边赶来首要嫌疑人家中。 　　等周寻录完笔供回去，时间已过零点。 　　后来其他警察倒是带着监控记录回来了。可惜的是，走廊上的监控早坏了，一直没有检修。 　　检修周期定的是一个季度一次，现在还不到时间。 　　所以找到的只有电梯监控。然而从最近一个月到现在，都没有发现目标线索。 　　这不奇怪。 　　电梯的监控数据只保留一个月，过后会自动清除。周寻在一个月前带人回家，数据肯定早就找不到。 　　所以警官们一遍遍拉监控，也只能看见周寻一个人上下班。 　　周寻乘车往回走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警方那边暂且是放弃了，但秦董事长似乎笃定秦宇升就在他手上，想要把人找出来。 　　周寻装作毫无所觉，回了自己的家。 　　不久后，直到看见停留下方的车离开，他才重新出门。去了同层的另一个屋子。 　　开锁进去，那些人大张旗鼓寻找的目标正立在窗台。浅色眼底倒映着夜色，目送车流。 　　公寓楼很高。不用担心会有人从底下看见。 　　周寻关门发出声音，对方依旧一动不动，跟没听见似的。 　　他走进阳台，恰好看见那辆跟踪自己的轿车没入黑暗。 　　手轻搭上阳台，侧头看过去：“怎么，想一起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488346 2个；比心、物理好难、等待、月满神绿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戚柒笔、隔壁王重阳 10瓶；?God•is a girl? 9瓶；不知朽木、29488346 5瓶；云云倾、秃头女孩 2瓶；枫曦写意、previous阿童木、balll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秦宇升皱了皱眉。 　　“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周寻同样望着下方, 眼睛因黑暗染上一层漆色。 　　“他们已经走了。” 　　秦宇升没有回话，径自转身回到客厅。 　　周寻依然伫在栏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进嘴里。 　　点燃打火机。微亮的火光映亮了黑暗。 　　他原本并不嗜烟, 上一辈子除应酬外也几乎不会抽。但最近可能是工作繁忙的缘故, 吸烟能有效地缓解疲劳——以及焦躁情绪。 　　他与秦宇升之间, 虽然身处一个房间。却又好像隔了很远，无法靠近。 　　周寻徐徐吐出一口气, 看着白烟在空中消散。 　　此后，他一直在关注秦氏集团的动向。直到订婚宴日期前一天, 秦氏集团发出通告, 说是取消公开宴会。 　　至于秦余两家今后是否还会结亲，则未作出任何说明。 　　【我就知道会取消】 　　【淦，我还挺看好两家合作买了不少股。这是在逗我？】 　　【第一次亲身吃到这么大一个瓜。秦家少爷为追求真爱抛弃荣华富贵，都可以拍成电影了！】 　　【这两家以后不会结仇吧？】 　　【肯定的啊。秦氏先不说, 余氏自家女儿被那么嫌弃, 肯定会对秦家戴上有色眼镜】 　　【秦氏这事做得太不厚道了】 　　不知是否有人控评，舆论很快有了偏向性。 　　秦氏集团股价再一次跌落, 但毕竟只是私人丑事。虽然略有亏损，倒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而让秦氏没想到的是, 王氏集团趁此机会来了个釜底抽薪。大肆吞并业务与市场。 　　余家或许是为了出气, 也提供给王氏援助。 　　两面夹击之下，一时间秦氏集团犹如风中楼阁, 摇摇欲坠。 　　尽管还不到破产的地步, 但相比从前的确声势弱下。业内人提起秦氏，不再是那个庞大的家族企业，而是笑谈。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张牌倒下后, 后边起了一连串连锁反应。 　　秦母家中历来从政。她嫁给秦父当了秦氏集团夫人以后，兄长则同父亲一样走上政途。 　　好巧不巧，集团刚出事，兄长贪污腐败的陋闻也被爆出，被调查后革职。 　　原本这与秦氏集团无关。但因这亲属关系，民众们的揶揄与不满情绪齐齐投向秦氏集团。 　　【这个集团还能不能好了？一家人就没一个靠谱的】 　　【亏我还想毕业后去他们公司。emmm还是不淌这趟浑水了】 　　【ls说的好像你能去似的2333】 　　【不好说。现在秦氏集团在裁员，但主动跳槽的也多。不过同类型的还有其他大企业，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 　　秦氏集团的员工都表示很冤。 　　他们费了多大工夫才进了这业内首屈一指的大集团？结果没过多久，这个大企业就化作了笑谈。 　　现在亲戚聚会，提起秦氏集团大家不再是一脸羡艳，而是开始八卦集团内部的丑闻。 　　员工们表示自己就是一小小的职员，问他们也不知道啊！ 　　这天，秦董事长又送走了一波客户。 　　原本这些事让手下人处理即可。但这些客户都是要求取消合作，他为了争取和表示重视，不得不亲自出马。 　　然而客户们心意已决。 　　“原本是打个电话就行了。不过这些年跟秦氏合作得还算愉快，大家好聚好散吧。” 　　秦董事长再三劝说无果，也只好同意：“那你们之后准备找谁合作？”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客户笑道，“是王氏集团……” 　　这对秦董事长而言并不算意外。 　　这些都是高质量的客人，肯定要找大企业。除了他们秦氏以外，业内似乎就只有一个王氏能担此重任。 　　当然，这绝对是王氏率先挖角。 　　然而，最后一名客户提出的合作对象却让秦董事长愣住。 　　“你、你说什么？” 　　“秦川……”客户道，“记得是你们之前子公司？” 　　“老秦啊老秦，不是我说你。手头再难也不能把秦川卖了啊，它那么赚钱。” 　　秦董事长并没有解释。 　　当他出手秦川的时候，这家子公司就跟如今的秦氏集团一样摇摇欲坠。 　　所以完全没有想到，客户竟然会选这家公司进行合作。 　　如果是念在秦川之前是集团子公司，又为何要抛下集团？ 　　客户似乎是看出来疑惑，解释道：“秦川虽然是秦川，但也和从前不同。上靠互联网企业，各方面都与时俱进。” 　　“毕竟现在比起线下，大家更喜欢用手机。” 　　客户站起身：“我得走了……” 　　“撑下去啊，老秦。” 　　秦董事长回到办公室，看着各部门递交上来的KPI，全是赤字。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王氏阴谋，那他倒也就忍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前些年他们压王氏一头，今年对方反超，倒也不算不能理解。 　　但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小年轻的所作所为。 　　撺掇他那个笨蛋儿子，再借刀杀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除了倒下的尸体与鲜血外，不留半分痕迹。 　　摆在桌上的文件白纸黑字，唯独那一团红色字迹十分刺目。 　　秦父盯着盯着，只觉脑内和眼中都涌出血来。大脑嗡嗡作响，半点声音都听不进去。 　　女秘书敲了半天也没得来回应。猜想董事长大概是不在办公室，便准备进去放文件。 　　而刚打开门，便听见办公桌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她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男人额头撞上桌面。 　　“董事长！？” 　　很快替代那些捕风捉影传闻的，是某当红偶像恋爱的消息。 　　听说有狗仔拍到其和一名女星举止亲密暧昧。女友粉们捶胸顿足，大呼不可以。 　　群众们吃瓜吃了一波又一波。秦氏集团的事暂且腻味了，连秦氏集团代表人住院的消息都没引起太大关注。 　　一方面是这件事的热度被有意压下；另一方面，董事长都快60了，这把年纪生个病也不奇怪。 　　众人毫不关心。 　　唯独一个人，看见这则新闻后眉头紧锁。 　　上一辈子，并没发生过这种情况。 　　秦宇升虽然没有特意了解。但如果发生了这种事肯定会像现在一样上新闻。 　　所以，这依然是这一世造成的改变。 　　秦氏集团垮了，大批业务被王氏吞噬。只能节节败退，举手投降。 　　不难想象那个人是因为什么进了医院。 　　新闻很快跳到了下一则。秦宇升觉得吵，干脆关掉电视。 　　期限早就过了。 　　秦余两家关系分崩离析后，他就该从这里离开。然而周寻并没放他走。对这事绝口不提。 　　他的手机也在带过来当天被收走，说是为了避免追踪——直到现在也没还他。 　　秦宇升如今身在繁华的A市，却如同处于一座孤岛。孤立无援。 　　他两个月来一直困在这里，出不去。大把大把的空余时间，除了用运动消磨，也没别的事可干。 　　周寻关他进来，好像就是为了让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现在与周寻之间的关系究竟算什么呢。 　　不是恋人，而仅仅是住在这里。 　　他没有任何自由，每天重复着毫无变化的事。 　　做饭，打扫卫生，等周寻回来。 　　——他就像是，被周寻豢养的一条狗。 　　咔擦一声，房门响了。 　　门从外边反锁。除非会撬锁或者破坏锁芯，否则从里边打不开。 　　周寻开门以后，就看见秦宇升坐在客厅，视线朝这边投来。 　　周寻能感觉到，随着「同居」时间越长，两人之间的关系越加生分。 　　秦宇升很少会再主动看他。 　　但他也不在意。见秦宇升今天一反常态，问：“怎么了？” 　　对方没回应。 　　周寻没再追问，锁好门后朝卧室方向走去。 　　“你没话跟我说？”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周寻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别说你不知道。”秦宇升沉着脸，“几天前的新闻，你不可能没看。” 　　“新闻？”周寻道，“我又不是做媒体工作的。什么新闻？” 　　秦宇升定定看了他几秒，五指握紧又松开。最终按捺下了脾气，移开视线：“我该走了……” 　　早在秦氏集团发出通告之时，他便没了被抓的风险。不用再四处躲藏。 　　不过周寻依然没放人。 　　直到现在过去几周。 　　“走？” 　　周寻挑眉，“余家是没了。但之后再来个赵家钱家，你要一遍遍逃？” 　　秦宇升：“现在戒备松了，我会离开A市。” 　　“我现在手上还有一个项目。”周寻道，“你要是这里待烦了，等我处理完再带你走。” 　　“够了……”秦宇升语气带出一丝愠怒，“你想关我到什么时候？” 　　闻言，周寻迈开脚一步步朝秦宇升走去。对方不退不避，依旧瞪着他。 　　只剩一步之遥时，周寻停下。 　　“当然是到我腻为止。” 　　他扯了下嘴角，“说实话，这些天你一直在家洗衣做饭。要是突然走了，我还不太习惯。” 　　“而且没了暖床的人。”周寻道，“我晚上就更睡不着了。” 　　秦宇升： 　　他皱着眉压低音量，“你明明没有……” 　　周寻并没有强迫他。 　　就像第一天晚上那样，大多数时候是在捉弄。每当他以为周寻要做些什么，对方就会退开，没事人似的继续之前的话题。 　　所以他明白了。 　　对方并不是真的想对他做什么。而是看见他反感的模样很愉快。 　　“没有什么？”周寻问。 　　秦宇升不说话了。 　　周寻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转言道：“而且，我也不信你是真的要离开A市。” 　　“你是想回去看你父亲吧？” 　　秦宇升：“…” 　　对方果然早知道这件事了。故意瞒着没说。 　　他否认道：“不是……” 　　周寻：“那为什么突然急着现在走？” 　　“无论他之前对你怎么样，终究是你父亲。你现在担心，我很能理解。”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放你走。” 　　秦宇升没懂这话的意思。 　　周寻：“人对于变得脆弱的对象很容易产生同情。你去了以后，肯定会留在那儿。” 　　这一点，周寻深有体会。 　　秦宇升脱口而出：“我才不会——” 　　话说半截，心知自己失言。 　　“看吧……”周寻眯了眯眼，“你果然想去……” 　　秦宇升烦躁地抓了把头发：“那又怎么样。至少我得去看看他死了没。” 　　闻言，周寻笑了一下。 　　秦宇升不快：“你笑什么？” 　　“我只是在想……”周寻道，“你放弃一切离开秦家，结果现在又回去自投罗网。” 　　“你是耍脾气离家出走的小孩儿？” 　　听见这话，秦宇升面色一僵，落在沙发上的手不由攥紧。 　　少顷站起身朝屋内走去，一言不发。 　　周寻没有去拦，而是静静目送对方背影。 　　人果然很难改变。 　　他想…… 　　无论是他，还是秦宇升。 　　都被过去所困，永远放不下。 　　秦宇升开始行动了。 　　这一点，周寻感觉得到。 　　以那一天为界限，秦宇升想要离开的心思越来越明显。 　　起初是先盯着他的钥匙。 　　周寻钥匙不离身，哪怕洗澡的时候都会带进浴室。而他觉浅，房间里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会把他惊醒。 　　所以，当晚上秦宇升开门进来时，周寻很快就睁开了眼。 　　但他没动，余光瞥过去看对方准备干什么。 　　屋里灭着灯，窗帘也拉着。似乎是不想吵醒他，对方就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首先是他白天穿过的外套。 　　看来对方观察得很仔细。 　　周寻心想。他的确会将钥匙和手机一起装进外套口袋。 　　只可惜在他察觉出秦宇升心思后，就换了个地方。 　　翻了一会儿无果，黑暗中的影子停顿片刻，转身朝床头柜方向走来。 　　周寻手机正在上边充电，顶端亮着黄光。 　　除此之外还放了纸巾、水杯等一些杂物。公文包也随意靠在了床头柜边上。 　　周寻虚起眼睛，看着黑影靠近过来。对方动作轻微，蹑手蹑脚。 　　然而翻了一圈柜子和公文包，依然一无所获。 　　周寻几乎能听见对方心底啧声。 　　然后，他察觉秦宇升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周寻装作睡着，轻翻了一下身。被子里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 　　黑影身体顿住。 　　周寻依旧呼吸平稳。他感觉近旁有人靠近，耳畔传来衣料摩挲的声响。 　　体温透着空气传递而来，哪怕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棉被，也依旧能感知到另一人身上带来的温度。 　　一只手从边缘处探进棉被，往里伸去。 　　周寻一动不动，直到对方的手快要探进衣兜。他才猛地摁住对方。 　　——往里一拽，直接就把黑影带上了床。 　　他欺身压上，身体重量整个落在了对方身上。双手牢牢扣住对方手臂。 　　“这么晚有事吗。”周寻问。 　　声音清醒不带丝毫睡意。 　　秦宇升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被整了。接着台灯亮起，光线一下子变得刺眼。 　　他不禁眯眼，只看得见男人压在身上，居高临下望着他：“来给我暖床的？” 　　彼此间突然贴近的温度让秦宇升有些不适应。乍一听见这话，心态再次爆炸。 　　此前床笫间的经过浮现眼前。他腿往上一勾，反身将周寻压了回去。手直接往下去探。 　　而先他一步，周寻摸出钥匙攥在手心。 　　“喔……”周寻道，“原来是冲这个来的。” 　　“这是我房间钥匙，你要它做什么？” 　　秦宇升手顿在了半空。 　　他只顾听见了金属声音，便以为钥匙在周寻身上。现在看清钥匙轮廓，似乎确实要比门外玄关的小上一圈。 　　又被耍了。 　　眼见事态暴露，秦宇升干脆破罐子破摔，开门见山：“钥匙给我……” 　　周寻递过去房间钥匙：“这个？” 　　“你知道！” 　　事到如今还在整他。秦宇升眉间藏着怒火，“外边门的钥匙，给我！” 　　周寻放下手。 　　现在他被秦宇升牢牢压制。虽然这些年他一直有定期锻炼，但对方从小学了那么多搏斗技巧，真打起来他肯定不占上风。 　　之前秦宇升被他压，一是因为心理上对他没有防备；二是因为手铐。 　　不过这回，周寻并没有拿出那东西。 　　他早扔了。 　　“我说过了……”周寻平静望着秦宇升，“我不会放你走。” 　　尽管被人在身上压着，气势上却丝毫不显弱势。 　　秦宇升手上劲道加大：“你TM觉得这样很开心？” 　　“你既然不爽我，就该躲得远远的。这样有意思吗。” 　　“我躲了……”周寻嘴角勾起弧度，眼中却不带笑意。 　　“这回缠上来的是你。” 　　原本他和秦宇升的孽缘在高中那会儿就该结束。但在他工作以后对方却回国了。步步紧逼，丝毫不留空隙。 　　然后让他意识到一件事。 　　他果然还是喜欢秦宇升。然而像上辈子那样重蹈覆辙，他也敬谢不敏。 　　于是到最后，演变成如今这副局面。 　　秦宇升听了周寻的话，一时哑口无言。 　　他无法反驳。的确是他紧追不舍追求周寻。哪怕使出那样下三滥的办法，也想要周寻回到自己身边。 　　可当时的他并没有想到，对方对自己怀揣着这样大的恨意。 　　“这事是我错了。” 　　良久，秦宇升开口，“你放我走，我以后不再找你。” 　　周寻看他：“现在说这话你不觉得有些晚了？” 　　“那你还要怎样。” 　　秦宇升摁住周寻的双臂隐隐爆出青筋，“这段时间待在你家，你要我做我都做了。” 　　“公司被你拿走，然后又被你上……” 　　说到这里，他脸色涨红几分：“这些我也都认了。现在你还想我做什么？” 　　周寻些微偏开了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毯上。 　　“喂……”秦宇升皱眉，“你听我说话了吗。” 　　“我很讨厌你的一点……” 　　周寻开口，“就是你一旦生气，就只会喊我「喂」。” 　　闻言，秦宇升一愣。 　　“不对，这还算好。” 　　周寻转回头，目光投向男人姣好的下巴。他手覆上去，五指划过对方脸庞。 　　“家务，还是床事。我给你做了十年。” 　　“虽然在你看来好像是理所应当。但现在不过是让你做了两个月，你怎么就好像很受委屈似的。” 　　他捏住秦宇升下巴，面无表情。 　　“是你男人的尊严，不允许你做这些？” 　　秦宇升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我大概明白你对我的想法。” 　　周寻道，“你纠缠过来复合只是因为不甘心。所以现在发现事态不受掌控，才想要逃。” 　　秦宇升终于开口，嗓音略显嘶哑：“不对……” 　　周寻：“哪里不对？” 　　秦宇升：“我才不是因为不甘心——” 　　“那是什么？”周寻问。 　　秦宇升：“因为我、对你……” 　　他声音弱下。 　　周寻听不见后边的话，也不知是因为没说、还是声音太小。 　　秦宇升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自尊自负，喜欢将一切掌握手中。 　　所以无论上一辈子还是这一世，都没有进行过像样的告白。 　　只是问：【“要不要在一起？”】 　　不过事到如今，周寻也不在意这口头上的空话了。 　　事实已经很明显。现在的秦宇升，千方百计想要从自己身边离开。 　　因为自己无法再满足秦宇升的掌控欲。 　　“我不会放你走的。” 　　周寻道，“等到我腻味为止，你就在这里乖乖待着。” 　　秦宇升尚且沉浸在方才的五味陈杂之中。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仍不太透彻。 　　突然听见下边这一句，心头一跳。 　　“周寻……”他咬牙说出这个名字。 　　周寻肩膀被捏得有些生疼。但他反而像是意识到什么，道：“我倒是忘了……” 　　他放下手：“我挺怕痛的。你揍我一顿，说不定我就松口了。” 　　秦宇升：“什么？” 　　“你父亲还在病床上等你。等着你父慈子孝。” 　　周寻语气平淡，“怎么样，动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比心 2个；29488346、月满神绿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489747 6瓶；月月 3瓶；枫曦写意、云云倾、29488346、海绵飞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动手吗。 　　怎么可能动手。 　　秦宇升怀疑自己听错。对方这番言论就像是在故意激怒自己。 　　“你疯了？”他咬着牙。 　　周寻：“我只是提出合理的解决方式。” 　　“毕竟, 光是这么压着我……”他似笑非笑，“我可不会松口。” 　　秦宇升直直盯了周寻许久, 才缓慢放开手。然后下床, 头也不回地朝房间外边走去。 　　周寻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撑身坐起。 　　他揉了一下肩膀，解开衣领往下拉。肩膀附近, 刚才被对方摁住的地方留下了红印。隐隐作痛。 　　他拉回衣领，伸手从枕头下边摸出玄关钥匙。 　　继而捏紧, 若有所思。 　　秦宇升前脚出门, 又去洗脸清醒了一会儿。当走出卫生间，发现周寻卧房的门已经熄灭。 　　刚发生那样的事，对方又跟没事人似的睡下。 　　他紧皱着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第一次行动失败。 　　如果对象不是周寻而是别人, 他早就动手了。敢把他给监禁起来, 他肯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可是周寻不一样。 　　无论对方对他做了什么，他唯一能想到的报复手段也无非是冷战。 　　虽然这个方法早就没用。 　　秦宇升脸庞还淌着水滴。他望着周寻紧闭的房门, 心中五味陈杂，最后垂下了头。 　　回想周寻之前说的话。【家务, 还是床事。我给你做了十年。”】 　　【“虽然在你看来好像是理所应当。但现在不过是让你做了两个月, 你怎么就好像很受委屈似的。”】 　　秦宇升从来没有想过。 　　他的确是理所应当、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这似乎是两人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他负责在外打拼，而周寻则负责对内。 　　现在, 不过是内外颠倒。 　　可他从来不曾知道, 周寻在想什么。 　　对方几乎不会在他面前表露负面情绪，始终微微笑着。哪怕是提及从前的家人，也看不出厌恶。 　　这样的周寻让秦宇升很安心。他可以全身心投入事业之中。无论再苦再累，回家以后依然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港湾。 　　原来, 周寻并不是心甘情愿。 　　两个月和十年。 　　那时候的周寻除了日常家务，还有工作。就这么日复一日过来。 　　而他全然忽视了周寻对自己的帮助，看着自己亲手建造的「帝国」，洋洋自得。 　　他原以为的上辈子的「美好」，其实连屁都不是。 　　重生一次竟然还原地踏步，等着周寻重新追求自己。好不容易复合，又开始了上辈子的恶习。 　　周寻想要留下他，将一切报复回他身上。 　　这一点，秦宇升总算是明白了。 　　翌日清晨，周寻跟没事人似的起床洗漱。然后来到客厅，桌上已经放了早餐。而秦宇升仍在厨房，乒里乓啷弄得一团响。 　　周寻扫了桌上餐食一眼，走进厨房：“在找什么？” 　　秦宇升这时刚巧关上橱柜，站起身，没有应声。 　　“如果是在找锤子之类的……”周寻道，“不巧，我家里没有备这个。” 　　“或者用菜刀砍？”他提醒，“但你得小心，手法不对很容易把锁卡住。” 　　秦宇升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一个人回了房间。 　　周寻斜靠着墙伫在原地，望着不远处房门关上。 　　不知过了多久。当秦宇升再次走出房间时，周寻已经不见了。 　　餐桌上摆着空碗。 　　他去收拾桌上碗筷，把所有东西洗干净放进出轨。 　　正待合上柜门，可当看见一旁挂着的菜刀，不由一顿。 　　他最终没有去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回到客厅，他目光投向玄关方向。略一踌躇后，抬脚走了过去。 　　周寻每天出入都会记得上锁，没有一天忘记。 　　所以即使现在去试，结果也显而易见。 　　他手抚上门把手。往下转。 　　转到一半便会卡住——原本是这么想的，却听见「咔擦」一声。 　　把手转到了底，门开了。走廊光从门缝间挤了进来。 　　像是刻意的、为猎物留下的陷阱，告诉他前方就是自由。 　　秦宇升松开了手，看着门悠悠晃开。 　　他往后退一步，拧眉思索着什么，接着转身回房拎起背包。出了公寓，到街边拦上一辆出租车。 　　司机摁下空表：“小哥去哪儿？” 　　新闻里并未具体公布医院名字。但镜头一晃而过映了医院全貌，他对那个地方有印象。 　　毕竟是秦氏集团董事长，会去的都是私立大型医院。 　　秦宇升说了医院名字。 　　“好嘞，您坐好。” 　　司机发动引擎。 　　直到窗外风景往后掠去，秦宇升才深刻感知到自己出来了。 　　在那栋房子关了整整两个月，除周寻以外无人交流。唯一仅能从窗台眺望远方，映入眼帘的是密不透风的钢筋水泥，间杂一点儿绿色。 　　窒息感、憋闷感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秦宇升背倚向后座，闭上眼睛。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在医院门前停下。 　　秦宇升付钱下车。 　　他戴了鸭舌帽和口罩。由于气温还比较低，这么穿倒也不算太突兀。 　　医院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秦宇升来到住院部，直接乘电梯升上顶层。 　　他不打算暴露身份，所以不能询问护士。而以他对那老头子的了解，最注重舒适与隐私，病房肯定在高层。 　　从顶楼一间间往下找，迟早能找到。 　　电梯门刚要合上，外边就有人急匆匆跑来。 　　“等、等一下！” 　　那人牵着个小孩儿进了电梯，“差一点，还好赶上了。” 　　“不用这么着急……”小孩儿道，“可以等下一趟。” 　　女人呵呵笑：“抱歉啊少爷，我这不是担心吗。想早点去看董事长。” 　　电梯里除秦宇升外还有另外几人，他站在最里侧。听见「董事长」几个字，不由抬头。 　　他很快认出那女人是在家里待了好几年的保姆。而被女人牵着的小孩儿，正是他的弟弟，秦家的小儿子——秦俞。 　　秦宇升抬手压低帽檐。 　　他跟自己这个弟弟并不算熟悉。出国留学四年，此后他又常年待在A市，除了逢年过节聚一下并没怎么说过话。 　　对方上的国际学校也在别处。大概是听说老头子病倒，特地赶过来。 　　像是察觉到目光，小孩儿侧过头。这时电梯刚好抵达上一层，外边又有更多人进来。 　　保姆完全没有发现异常，拉着小少爷往里走。 　　小孩儿被人群转移了注意力，很快收回视线。 　　直到电梯抵达最顶层，保姆才牵着孩子离开。行色匆匆。 　　秦宇升拉开一段距离远远跟着。 　　他看见两人进了走廊靠窗的一间房。 　　靠近过去，门已经合上。只门面上开了一扇透明玻璃窗，能望见里边场景。 　　视线全被女人和小孩儿挡住。仅能隐约看见半边床上盖着棉被，裸露的手背插了针管。 　　里边人似乎在交谈。但由于隔音性很好，什么也听不见。 　　不远处有护士走来，为免引人生疑，秦宇升远离病房门。 　　几分钟后，保姆同护士一起出来了。待两人走远，秦宇升再一次过去。 　　这回里边倒是看不见人，连秦俞都不见踪影。老头子依然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突然这时，门把手旋开。 　　秦宇升立即转身往回走，装作路过的模样。 　　没走几步，身后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哥哥？” 　　秦宇升脚步顿下。 　　秦俞：“你不进来吗……” 　　周寻的手机，连接着设置在玄关附近的监控。 　　他看着秦宇升打开门，又看着对方毫不犹豫回去拿包离开公寓。 　　由于走太急，甚至没发现自己早派车跟在了身后。 　　门外传来敲门声。 　　周寻收起手机：“请进……” 　　进来的是方思澄：“王氏集团的人到了。” 　　“我知道了……” 　　周寻起身，“走吧……” 　　王氏集团的人今天过来，是为了吞并秦氏一事。 　　他们胃口很大，并不满足于现在扩张的市场。而是想把秦氏进一步逼退，直到这个敌手集团成为历史。 　　周寻拿走了秦川和那几家互联网公司以后，目的就已算达到。王氏集团如今再来找他，在他看来，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秦宇升。 　　秦氏既然能觉察他与秦宇升之间的关系，一直对秦氏虎视眈眈的王氏集团自然也能。 　　如今秦董事长住院，秦夫人又不懂经营，只能暂且交给集团二把手全权代管。 　　——理所当然的，集团内部出现了分裂与内斗。 　　主要是秦家亲戚和董事会成员之间的竞争。 　　谁都想趁这个机会夺走这一累累硕果。哪怕秦氏集团实力再不如前，好歹也是老牌企业上市公司，比起那些普通的小公司还是要强上不少。 　　如果秦家内部再没有人站出来，秦氏集团恐怕就要更名易主了。 　　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秦家失踪的大儿子——秦宇升。 　　王董事长来拜访以后，并没有立即开门见山。而是就前几次合作和目前共同推进的项目做了商讨。 　　午饭时间临近，问周寻要不要一块儿去吃饭。大约是想换个地方。 　　周寻转着手表：“抱歉董事长，我下午还有事。可能没办法跟您好好吃一顿。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闻言，王董事长看向现场寻页科技的员工。 　　周寻会意，遣散了众人。 　　待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王董事长才笑道：“多亏有周总帮助，对付秦氏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周寻：“哪里。我这边才是，如果不是有董事长帮忙，收购也不会这么快。” 　　两人相互阿谀奉承了一番。 　　王董事长：“如今秦勇病倒，秦家大儿子又失踪，现在没有能站出来主持局面的人。秦氏集团内部已是一片散沙，我想我们可以乘胜追击。” 　　王董事长原本没想做到这种地步。被秦氏压了那么久，光是吞并对方不少业务就已是扬眉吐气。 　　可现在如有天助，再加一把火趁机并购秦氏，他们王氏集团就能真真正正成为行业内的霸主。 　　“周总有兴趣的话，要不要合作？” 　　“不需要您做什么。只要告诉我们秦家大儿子在哪儿，或者您能保证他不再出现在公众视野。” 　　“我们会竭尽所能推您一把。让您坐上业内二把手的交椅。” 　　听见弟弟声音，秦宇升只短暂停顿了一下，接着就继续往前。 　　谁知身后传来嗒嗒脚步声。那小孩儿一把扯住他的衣襟。 　　“爸爸在里边，还醒着。”秦俞问，“你不是来看他的？进去说说话吧。” 　　秦宇升无言。 　　明明那么久没见，自己还把脸都遮住了。这小子是怎么认出他的？ 　　秦俞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径自道：“我当然认得哥哥。” 　　“每次你一看见我拔腿就走。你的背影和走路习惯，我记得清清楚楚。” 　　秦宇升终于低头看去。 　　秦俞如今快满10岁，个头只到他腰间。明明是亲兄弟，气质容貌却大相径庭。 　　秦宇升从小就是个刺头，等青春期更是张扬跋扈不可一世。 　　但秦俞却完全相反。乖巧懂事礼貌稳重，跟个小大人似的。对方样貌也更加近似于秦母，十分清秀。 　　秦俞松开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悄悄进去。” 　　秦宇升抬头望向病房。门此时半敞开着，随风轻轻晃动。 　　“我只是来看他死没有……”他冷着脸，“没死就算了……” 　　“看来你还真是巴不得我早死。” 　　这时，病房内传来年迈低沉的男音。伴随车轱辘滚过地面，一道人影走了出来。 　　男人气色很差，脸色嘴唇苍白，相比从前瘦了一圈。从前锻炼倒是不显年龄。如今因病缠身，短短数天像是老了许多，终于符合他五十多的年纪。 　　秦父拧着眉：“我现在好端端的，你是不是很失望？” 　　“是啊……”秦宇升扯了下嘴角，“本来鞭炮都准备好了，看来是用不上了。” 　　秦父：“你——” 　　他话没说完，便猛烈咳嗽起来。 　　秦俞连忙一路小跑回去：“爸爸，先回去躺着吧。” 　　秦父咳完嗽，还不忘朝秦宇升道：“臭小子，你给我一起进来。” 　　秦宇升没理。 　　“你现在就这么走……”秦父拔高音量，“是真想让秦家毁于一旦？！” 　　私人医院走廊原本很安静。听见这一怒吼，走廊上的人纷纷侧目。 　　有护士注意到，连忙过来：“秦先生您怎么出来了，不是让您好好静养吗。” 　　“那个，您是秦先生家属？”护士扶着秦父，问秦宇升，“别让老人动怒。上年纪了本来身体就不好，需要保持心平气和。” 　　秦宇升皱眉。 　　秦俞还在朝他招手：“哥哥，一起进来吧。” 　　他无言跟着进去。护士重新调整好点滴，又仔仔细细叮嘱几句，这才关门离开。 　　秦宇升：“秦家怎么了……” 　　秦俞讶异：“哥哥你不知道吗，新闻都播了。” 　　秦宇升手机被没收，也没有电脑。两个月来足不出户，只能通过电视了解外界的事。 　　只可惜电视新闻对于秦氏集团的事也仅是草草略过。 　　秦宇升只知道秦余两家闹掰，秦氏集团可能会弱势一阵子。并不清楚王氏步步紧逼。并且在秦父生病住院以后，集团内部分崩离析。 　　他看了秦父电脑上的报表，深深皱起了眉。 　　目前秦氏的情况要比他想象中还水深火热。 　　“我马上要转院了……”秦父背枕着枕头，“既然你已经找来，我得去个更隐蔽的地方住。” 　　“不然那些眼红董事长位置的人，指不定真会动手。” 　　秦宇升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离开：“你怕他们下毒？” 　　秦父：“你可别小瞧财权的诱惑力。会让「人」变得猪狗不如。” 　　“我怎么会小瞧……”秦宇升下巴微抬，“在你身上不就体现的很明显？” 　　秦父愠怒：“你！我看你过来就是存心来气我的！” 　　“这段时间你躲哪去了？肯定是在那个叫周寻的臭小子那儿，你还当不当你是秦家人？！” 　　现在提起这话。 　　对秦宇升而言，自从他离开秦家那一天起，他就再没把自己当作秦家的人。 　　自己对于秦家，是怎样一个存在？ 　　是个负累，光是提及都丢脸。 　　学习不好，性格叛逆。成天胡作非为，没有半点集团继承人的样儿。 　　第一个号出了差错，于是秦家有了第二个号。也就是秦俞。 　　在他身上汲取到教训，秦氏夫妇总算没再重蹈覆辙，把小儿子教育得很好。 　　再过十年，对方就能正式进入公司，一步步熟悉公司业务。 　　而他秦宇升，为免他搞出些小动作，始终被父母监管。同时，他们赋予了他一个「荣耀」的任务——联姻。 　　只要能拉拢余家，秦氏集团将彻底成为行业内的霸主，甚至连王氏都不用放在眼里。 　　算盘打得满满当当，可惜谁也没有想到，如今局势会两面翻转。 　　秦家夫妻以为，只要制约着经济就能控制住秦宇升。完全没想到大儿子会抛开一切，做得如此决绝。 　　秦父吼完后，又感觉心脏附近抽疼。他平复下情绪：“只要你现在回来，你以前做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秦宇升：“…” 　　秦俞脸上充满担忧：“哥哥，你就回来吧。爸妈他们保证不会再强迫你……”他问父亲，“对不对？” 　　秦父闷哼了一声。 　　秦宇升站起身，重新戴上口罩：“既然还有力气吼人，我看你还是挺健康的。” 　　秦父：“你……” 　　“现在秦家跟我没关系……”秦宇升道，“就算集团破产了又怎么样？” 　　他朝门外走去：“你也该过几天清贫日子了。” 　　丢下这么一句，便甩门离开。 　　门声响起，秦父再次捂着胸口开始猛烈咳嗽。 　　秦俞左右看看，帮父亲摁了护士铃，又跑去追哥哥。 　　哥哥走路很快，他又短，一路小跑才跟上。对方眉眼被帽檐投下的阴影挡住，脸上又戴了口罩，看不清表情。 　　秦俞一路追着：“等等！” 　　秦宇升瞥他一眼：“你放心吧。即使你家没了，你还是能上学。” 　　“我不是想说这个。” 　　秦俞道，“哥哥你难道甘心吗。爸爸的公司被别人夺走。” 　　“我知道你讨厌爸爸妈妈……”秦俞顿了顿，“我有时候也讨厌他们。他们没对我发过脾气，但也从来没对我笑过。无论我做得有多好，他们唯一的奖励就是钱。” 　　秦宇升轻嗤一声。 　　这点倒是没变。 　　“所以……”秦俞双手抓住秦宇升，“哥哥，你把公司拿走吧。” 　　感觉到手上传递而来的力度，秦宇升停下脚步，低头看了过去。 　　这个个头只到他腰间的小孩儿一脸认真：“毕竟是爸爸妈妈的心血，我不想看见公司里那些讨厌的大人夺走。” 　　“不如交给哥哥。” 　　“就算今后你不想管我们，要把我们赶出秦家也没关系。”秦俞道，“但是现在，能帮帮我们吗。” 　　秦宇升离开了医院。 　　他没有立即回答弟弟的话，对方也没再多言。只是将秦父接下来要转去的医院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他。 　　出电梯以后，纸条已经被揉成一团。 　　路过垃圾桶，他随手扔进去。 　　时间过了中午，正是一天内气温最高的时候。进入初春，柳条发了芽。嫩叶随风轻轻摇曳。 　　秦宇升走到街边，本想拦一辆出租。却见一辆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眼前。 　　车窗摇下，他看见了后排落座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 　　正午的阳光略有些刺眼，秦宇升不禁虚起眼睛。 　　前排司机下来，打开了后排车门：“秦先生，请上车。” 　　秦宇升坐进车内。 　　不大的空间里漂浮着清淡的香水气味，是车内香水。正在播放轻音乐，令人身心舒缓。 　　车引擎发动，缓缓朝前驶去。 　　周寻目视前方：“看完了？” 　　秦宇升：“嗯……” 　　“还有什么事要做，今天就一起做了吧。”周寻道，“我给你买了机票，晚上出发。” 　　秦宇升并不意外周寻会出现在这儿。 　　今早那么巧合，就好像故意没锁门似的。 　　没听见回应，周寻道：“既然想不到做什么，就再想想。” 　　“先去吃饭……” 　　数分钟后，轿车停在了一家高级西餐厅前。 　　立即有门童过来开门。中午西餐厅人不多，几桌客人都轻声细语交谈着。 　　周寻选了靠窗的座位，入座后问秦宇升想吃什么。 　　秦宇升抬了下眼皮：“随便……” 　　周寻叫了两个套餐。 　　待服务员走远，秦宇升道：“为什么来这儿？” 　　周寻眼神询问。 　　秦宇升：“你不是很讨厌吃西餐吗。” 　　周寻喝了口柠檬水：“我不讨厌……” 　　他讨厌的只是，秦宇升即使偶尔想起为他庆生、也只会清一色地带他来这种「高档」餐厅。 　　秦宇升像是意识到什么，不说话了。 　　周寻喝完水，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机票，递过去。 　　“之前本来说等我这边项目结束再走。”周寻道，“但看来你得先离开了。” 　　秦宇升望着桌上的那张机票，没动：“你不怕我跑？” 　　周寻：“等过去那边会有人接你，你先躲一段时间。” 　　“等我把这边事情处理完……”他双手交叠枕着下巴。 　　“然后，你就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真正的强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等待 2个；比心、月满神绿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滋滋 10瓶；生当复来归、子芹、海绵飞飞、秃头女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自由？ 　　秦宇升一愣。怀疑是自己听错、或者是理解错了意思。 　　周寻要放他走？可是他现在…… 　　脑内一团混乱间, 周寻已经开始说正事。 　　“王氏今天来找我了。”他道，“你既然今天去见了秦董事长，应该明白秦家现在的处境。” 　　“但无论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我劝你还是别去淌这趟浑水。” 　　“现在即使你出面, 秦家也无力回天了。” 　　王氏集团如今野心勃勃。骤然庞大的利益让他们完全失了理智，只想着一鼓作气拿下秦家。 　　这个时候秦宇升出面, 即使能暂时稳住集团内部的分崩离析，也难以抵挡王氏来势汹汹。 　　周寻在与王董事长谈话的时候，几乎能瞧见对方眼中透着青光。尽是对利益的追逐与向往。 　　这个初见时沉稳而聪颖的老人, 在面对触手可及的地位与财富时变得不顾一切。 　　对方说的那番话，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 　　——对秦宇升这个唯一的风险, 斩草除根。 　　周寻对秦家死活没兴趣，但也不想做别人的刽子手。 　　他当时并没有立即回应, 送走了王氏集团。 　　“王氏？”听了周寻的话, 秦宇升嘴唇微动，“原来如此……” 　　寻页科技资金雄厚, 他原以为是暗蛛暗中帮助。原来竟是王氏集团在其后背书。 　　既然双方一直私下有合作, 那么现在危机关头王氏来找周寻这个合作伙伴, 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他垂下头：“是因为我, 你才想对秦氏出手？” 　　“不……” 　　周寻没有对秦氏集团出手的想法。从头到尾他的目标就只有秦宇升。如今秦氏集团陨落, 只能说是世事难料。 　　前菜陆续端了下来。 　　“快吃吧,”周寻道，“待会儿凉了……” 　　“我今天去医院……” 　　秦宇升开口，“只是想去看一眼。看完以后就打算回去，没想到这么早被你发现。” 　　“秦家跟我早就没关系了。我原本也不想管。” 　　他皱了皱眉，“只是, 就这么看着有人洋洋得意夺走它，我实在很不爽。” 　　他将桌上机票推回来：“抱歉，我可能用不上这个了。” 　　西餐厅有西洋乐队在现场演奏。轻柔舒缓的音乐在空中流淌。 　　周寻拿着叉子的手略微一顿。接着还是咬下食物，送入口中。 　　秦宇升没听见回应，抬眼：“周寻……” 　　周寻放下银质叉子，撞击盘面发出脆响。 　　“一旦你代表秦氏露面，王氏集团绝对会盯上你。” 　　他面无表情，“我不是说了吗。你在外面躲一会儿，等事情过去，我就放你自由。” 　　“你不需要放我自由。” 　　秦宇升直直盯着周寻，眼眶发红。 　　“等处理完王氏。你想把我怎样，我都随你。” 　　周寻：“…” 　　想怎样都随他。 　　恐怕在秦宇升看来，自己是完全成为了反派。 　　倒也不算错。 　　虽然没预料到会把秦氏集团逼到这种程度。但他私下与王氏合作是事实；把秦家大少爷给关起来更是事实。 　　现在事态暴露。秦家大少爷自然会觉得他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不难理解。 　　所以才会用这种态度说出这番话——好像是在说，只要他退一步，以后就会乖乖听话。 　　是自己做的太过了吗。 　　周寻手抵住下巴。 　　他的一切预想都实现了。他想把秦宇升从王座扯下，让对方成为上辈子的「周寻」。 　　他成功了，且对方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在面对家族危机时，也只能红着眼朝自己提出这种交换条件。 　　如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他可以不同意，作壁上观看着秦家树倒猢狲少。从今以后除了自己，秦宇升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 　　但他明明只是想…… 　　他以为？ 　　身份互换以后，秦宇升能明白自己上辈子的感受。 　　他想与秦宇升在一起，却又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才做了这些事。 　　但看来还是不行。 　　在如今的秦宇升看来，自己只是一个妨碍他的——甚至要用「自身」作为交换条件的、不可理喻之人。 　　周寻终于完全明白了。 　　秦宇升终究需要的，也不过是上一辈子的「周寻」。 　　周寻的一切情绪都未在面上流露。 　　面对红了眼眶的秦宇升，他依然神色不变：“我懂了……” 　　他收回机票，又将另一样东西递过去。 　　是秦宇升的手机。 　　周寻：“还给你……” 　　秦宇升微怔。 　　“放心，我没有动过。”周寻道，“有什么重要文件在上边？你可以看看……” 　　目前手机是关机状态。 　　秦宇升沉默着取回手机，开机。右上端的剩余电量与他之前交出手机时一致。 　　现在事态刻不容缓。哪怕晚上一秒，都会把秦氏集团进一步推向深渊。 　　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那边接起以后，传出十分讶异的声音。 　　“少爷，是你吗？” 　　秦宇升张了张口。又察觉到周寻视线，没有立即回话。 　　他手捂住话麦，朝周寻道：“我得先走了……” 　　正这时，又有一道菜端上。 　　周寻做了个「请」的手势。 　　秦宇升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朝外走去，形色匆匆。 　　上菜的服务员看见有一人离去，面露迟疑。 　　“那个，菜……” 　　周寻：“没关系，继续上吧。” 　　他一个人吃完午饭，回到寻页科技。 　　吃饭的时候本就是下午。抵达公司的时候已经临近下午三点。 　　方思澄疾步走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会议资料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过去吗。” 　　周寻：“有点儿事，你们先开。” 　　方思澄点头。 　　回到办公室，周寻打开电脑。他略一思索，编写了一封邮件。附上资料一同发送出去。收信人是王董事长，没抄送任何人。 　　做完这件事，他才关上电脑去了会议室。 　　一个小时后，秘书匆匆跑来：“周总，王氏集团的董事长打了好几通电话，听上去很急。我本来想把事情记录下来转告给您，但他也不说。” 　　“我知道了……”周寻心中早有预料，“我待会儿回电话给他，你去忙吧。” 　　秘书应声退下。 　　周寻回办公室坐下，却没有立即打电话过去。几分钟后，内线再次响起。 　　他慢吞吞接起。 　　那边立即传来王董事长的怒吼。原来温文尔雅的语调也因这份怒气变了音。 　　“那封邮件是什么意思！？” 　　周寻疑惑：“什么邮件？” 　　王董事长语气不稳：“别装傻。邮件里附、附的那些东西，你是怎么找到的！？” 　　周寻：“您别急。我真不太清楚您说什么。” 　　王董事长：“要对秦宇升动手的事我只告诉了你。这么巧，我中午才给你说，下午就来了这封威胁邮件？” 　　“威胁邮件？”周寻反问，“上边写了什么？” 　　王董事长不说话了。 　　周寻：“或者您告诉我邮箱地址。我这边帮您查是谁发的。” 　　听见这不咸不淡的语调，王董事长冷笑：“好啊，不愧是敢对秦氏动手的人。” 　　“亏我还想拉你们公司一把。算我看走了眼。” 　　“啪嗒”一声，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周寻面无表情落下电话。 　　所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筐里。他虽然借了王氏力量实现目的，但也没想从此成为跟他们一条绳上的蚂蚱。 　　王氏现在对他们示好，不过是刚好利益相同。 　　等日后没了用，相信也不会再把寻页科技放在眼里。 　　这些老牌传统企业打算在互联网行业施展拳脚，比起寻页科技，暗蛛科技更受青睐。 　　周寻早就听胡邢说过王氏集团在私下联络，想和暗蛛共同推进一个大项目。 　　“刚好占了你家公司半边产品。”胡邢愁苦着脸，“我觉得不太好，就拒绝了。” 　　商场如战场。 　　对此，周寻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为以防万一，早早查出了一些可以利用的东西，以防万一。 　　原本不打算在这会儿用。但既然秦宇升执意想要回去保护秦家，那么，他也只能最后送个人情。 　　秦宇升回归秦氏集团当天，全公司都乱了套。 　　由于集团内部党争一事，公司中高层纷纷站队。两派割裂，只顾着拉对方下马。 　　甚至在董事会上还在争吵。谁才是能代替秦勇成为新一任掌管集团公司的董事长。 　　——直到门被突然推开。 　　当听见门响，有人骂了一句：“现在是董事会成员开会，谁准你们进来的？” 　　率先进来的是几个老旧派。他们是唯一没有被权力诱惑等待秦董事长回归的，如今在公司内部的权力已被架空。谁都可以欺负一脚。 　　“我还当是谁，你们怎么……” 　　那人话未说完。当看见最后一人进来时，立即瞪圆眼睛。 　　青年一身笔挺西装，脊背挺拔。容貌俊朗深邃。额发倒竖，露出立体的五官。 　　“小、小秦总？” 　　当看见失踪几个月的秦宇升，众人诧异起身。 　　哪怕秦董事长病倒对方都没半点消息，他们还以为秦宇升早就出了什么事。 　　如今见人出现，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秦宇升浅色眼眸一扫众人，微微抬起下巴：“在开什么会？继续吧……” 　　秦宇升坐到了长桌最顶端的位子。 　　那里是地位最高之人才能坐的。往常是董事长。而在秦董事长住院以后就空了下来。 　　集团两派势力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又相互提防着不让对方势力坐上去。结果一直空着。 　　当众人眼睁睁看着秦宇升走到那个位子坐下时，脸色纷纷变得难看。 　　方才还吵闹不已的会议室骤然静下，几乎连针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秦宇升背倚着软椅，环视一圈周围：“怎么了，继续啊。” 　　两派人对视一眼。 　　“那个、宇升……”最终，秦家亲戚一派率先开口。 　　他们能力算不得强，完全是沾了血缘这层关系才能坐上高位。 　　“那里毕竟是秦董事长的位置，你这么坐上去不太合适吧。” 　　秦宇升目光投过去。 　　当与那双清浅中带着些戾气的眸子对上，男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有些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 　　秦宇升：“那你来坐？” 　　男人连连摆手：“哪里，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 　　“这个位子……”秦宇升径自打断了话。 　　虽然是在回答男人，视线却从在场人身上一一扫过。 　　“是父亲亲手交给我的。他现在生病住院，就得有人代劳。” 　　“还是说……”他眯了眯眼，“你们当中有谁觉得自己更合适？” 　　众人不说话了，陆续有人坐下。当有一人退步后，越来越多的人退了回去。 　　谁都想坐收渔翁之利，但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当全部人安静下来，董事长派的人附耳在秦宇升耳边说了几句。 　　秦宇升脸上没有表情变化，依然望着众人：“开会吧……” 　　秦家太子爷，小秦总——秦宇升现身一事立马在集团内部传得沸沸扬扬。 　　大约所有人都觉得秦氏集团要易主变天了，没想到最后关头那个失踪已久的太子爷竟然出现，力挽狂澜。 　　“小秦总回来了？” 　　“别叫小秦总了，人家现在是代理董事长。” 　　“啊啊啊这也太像电视剧了吧。太子爷失踪那么久究竟去哪了？” 　　“集团这下总算可以稳定下来了吧？” 　　现在外界对秦氏集团的第一印象，便是很乱。 　　秦宇升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记者招待会，稳固民众对集团的信赖度。并对集团日后的发展方针与方向做出讲话。 　　此次发布会除了业内人士外，也获得了广大群众的关注。 　　因为这是秦氏太子爷第一次主动出现在公众视野。 　　原本订婚宴的时候大家只见过照片，就被迷得七晕八素。这会儿看见真人，更是沸腾了。 　　发布会同时在网上进行直播，弹幕刷得几乎要盖住整张屏幕。 　　【天呐真人长更帅！】 　　【我只顾舔颜了完全没听进去他在说啥】 　　【我决定了，只要太子爷在位一天，我就是秦氏集团的铁杆粉丝！】 　　【幸好幸好，没有草草结婚】 　　“请各位放心。今后我会带领秦氏继续前行，不辜负诸位信赖。” 　　【放心放心，你说什么我都放心！】 　　【啊啊啊大家注意他的眼睛，竟然是浅色的。好像玻璃珠好漂亮啊】 　　陆续有记者发问，主要针对集团如何解决现状以及未来展望进行提问。 　　而到最后一位，记者提出了相对私人的问题：“自从上次订婚宴闹剧过去已经整整两个月。请问这段时间您去哪了？” 　　立马有现场工作人员喝止，称提问不相关。 　　秦宇升拿起话麦，还是回答了这一疑问。 　　“没什么，只是出去散心。” 　　召开记者招待会的原意是为了改变大众印象。 　　由于近来「秦氏集团内乱」、「老牌企业陨落」、「即将破产」等新闻层出不穷。导致大众对秦氏集团的印象一落千丈。 　　能让评价不再变差就算好的。而谁也没有想到，由于秦少出镜一事，反倒让秦氏集团再度上了热门，股价回暖。 　　——人人皆是颜狗。 　　对秦宇升本人【脸】的好感进而转移到了集团身上。 　　招待会结束后，秦宇升立即对集团内部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攘外必先安内。 　　话虽如此，也不能把那些生有异心的员工一口气全赶走。 　　捡出几个不痛不痒的家伙杀鸡儆猴。那些原本还打算暗中动手脚的人被震慑住了，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余下的人要等集团彻底稳定才能处理。 　　另一方面是结构制度调整。 　　从前董事长被逼得紧，是因为处处不想放手。结果被表面迷惑，虽然守住了蝇头小利，却被王氏集团钻了大空子。 　　所以，秦宇升对那些常年收支不平衡的子公司第一时间进行了精简。 　　裁员、降低福利、削减不必要的铺张浪费。 　　公司里的那些老油条，从前仗着秦氏集团财力雄厚每天薅羊毛，也不认真工作，插科打诨地混日子。当一纸裁员书下来，纷纷傻了眼。 　　此举当然遭到诸多反对，称公司这样不人性化。但秦宇升充耳不闻。 　　守住集团目前固有资产，对来势汹汹的敌对企业进行防御与反击。 　　秦氏集团总算是守住了大本营。 　　“混账！” 　　王董事长摔碎了杯子。 　　只觉自己被两个小年轻耍得团团转，脸面丢尽。 　　按理说他早已达成目的。原先被秦氏压制，现在不仅扬眉吐气还吞并了秦氏不少业务。 　　可贪心不足蛇吞象。收购秦氏集团的曙光就在眼前，却又眼睁睁看着消失。他实在难以咽下这一口气。 　　可惜木已成舟。身后又有寻页科技牵制。如果他像秦氏集团之前那样为了近在咫尺的利益不择手段，恐怕会被将一军。 　　王董事长瘫坐回老板椅。 　　从秦宇升出现到秦氏集团趋于稳定，足足过了两个月。 　　此后秦父也终于出院。他见大儿子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禁陷入沉默。 　　良久，开口道：“如果你打算继任的话……” 　　“别误会……”秦宇升冷冷开口，“我只是不想看见公司被那些人夺走。” 　　秦父：“我明白……” 　　“公司里不养废物。”秦宇升道，“大部分人我都处理干净了。还有一些「老人」就由您亲自处理吧。” 　　大概是病过一遭看清世态炎凉。秦父脾气不再像从前那般暴躁。 　　秦宇升也没想等回复，转身准备离开。 　　“宇升……” 　　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对不起……” 　　秦宇升手抚上门把手，侧眼看过去。 　　秦父：“这些年来我们对你确实不太上心，抱歉。” 　　“说什么呢……”秦宇升眉头一跳，“是你那些小情生病了没来问候你，你终于觉悟了？” 　　秦父：“…” 　　先开始还是有人问候的，甚至提出要来医院探望。但为避免医院地点泄露，他都回绝了。 　　结果住院时间越拖越长。他的钱又都被秦宇升给控住，没再给那些小情打钱。一来二去，那些人都不再联系他。 　　昨天他甚至发现自己联系方式被删了。 　　他贪图年轻女生的青春活力，而那些人贪图他的钱财与权力。一旦一方得不到满足，这段关系就算结束。 　　他跟她们一模一样。 　　秦宇升：“我对董事长的位子没兴趣，还是留着你自己坐吧。” 　　秦父一愣。 　　秦宇升：“该拿的东西我都拿了。以后没事别来找我。” 　　丢下这么一句，他推门而出。 　　秦家也好，秦氏集团也好，眼下都与他无关。 　　现在他唯一想去找的的人只有一个。纠缠多年却始终放不下彼此。 　　在这世上，他唯一亏欠的一个人。 　　“啪……” 　　钢笔笔尖划开，分岔成两头。 　　文件纸面染了污迹，浸染了文字。 　　见状，方思澄道：“我去重新印一份。” 　　周寻看着断掉的钢笔有些疑惑。 　　明明刚买不久，是质量不好吗。 　　方思澄很快印完回来了。看着周寻盖章签字，问：“中午在公司里吃吗。” 　　周寻想了想：“去外边吧……” 　　“想吃点儿好的。” 　　方思澄：“行，我去订位子。” 　　他走出门外。关门时又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周寻还在那儿摆弄坏掉的钢笔，可能是有些不甘心。 　　合上门…… 　　在方思澄看来，周寻如今的状态要比之前好上不少。 　　既不想起初那般不要命的工作，也没有后来的疯狂偏执。那时候，对方似乎在背着自己搞什么小动作。 　　他很担心。可即使问了对方也不会回应。只是让他别多想。 　　现在终于回归了初见时的模样。 　　虽然沉默，但更加稳重自持。就跟他印象中那个永远正直向上的周寻一模一样。 　　方思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很快到了中午。他同周寻一起去了停车场。 　　这回没叫司机，而是由他开车。 　　“我下班回去的地方，位子比较偏，司机不好找。” 　　方思澄道，“但味道保证让你满意。” 　　周寻朝他笑了一下：“好……” 　　车辆开出停车场，缓缓驶向街道。 　　方思澄拐弯的时候，看见前边有车停下，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下来。 　　当看清那人样貌，他皱了皱眉。 　　怎么会是这个人？ 　　明明好久没出现，竟然在这时候冒出来。 　　方思澄讨厌秦宇升。 　　这不仅是出于单纯的嫉妒或先入为主。而是这人每回出现，都会带给周寻巨大的变化。 　　他又看了眼周寻。 　　对方正望着窗外看马路对面的风景，没注意前方。 　　方思澄也没提醒，转了一下方向盘。车身很快没入车流。 　　秦宇升并没有预约。 　　但前台小姐姐一眼便认出他的身份，问是不是来找周总。 　　“不巧……”前台道，“周总刚才跟方总一块儿出去了。” 　　秦宇升皱眉：“干什么去了？” 　　前台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秦宇升离开公司。 　　他刚才只想尽快见到周寻，一路冲来没有提前打电话。何况很多事在电话里边说不清。 　　眼下也只能掏出手机拨通过去。 　　两个月来他没有联系对方，对方也不曾主动联系。 　　时隔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通话。 　　秦宇升不免有些紧张，连带着嗓音也变得些微沙哑：“喂，是我。” 　　那边无言良久。 　　就在秦宇升以为自己其实并没有打通电话时，那头传来回应。 　　“什么事？” 　　语气已然变得平淡。 　　秦宇升捏紧机身：“秦氏那边的事我解决了。” 　　“我看见新闻了……”周寻道，“恭喜你……” 　　秦宇升：“所以我现在回来，是想……” 　　话没说完，电话便被掐断。嘟声传来钻入耳朵，震响着大脑，冰冷至极。 　　周寻看着掌心空掉的手机，侧头看向身旁。 　　“我开车技术不好。”方思澄道，“有人在旁边说话，会让我分心。” 　　周寻：“抱歉……” 　　“不……” 　　方思澄握紧方向盘，“不好意思，突然挂断你电话。” 　　他虽没听清电话那头人的声音。但看周寻突然沉默，很明显是秦宇升那家伙打来的。 　　对方在公司里没找见人。于是直接打了电话。他担心周寻再被影响，一时冲动才按下手机。 　　“没关系……”周寻重新望向前方。 　　“也该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满神绿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风朝、比心、等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汜鸭 40瓶；远芳 10瓶；樊樊 6瓶；海绵飞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方思澄去的地方是家小餐馆。老板很热情, 东西也的确美味。 　　那之后秦宇升没再打来电话。 　　周寻吃完饭后，同方思澄坐回车上。 　　“今天要不休息吧，别回公司了。”方思澄发动引擎, “我担心那人还在公司守着。” 　　周寻看过去：“那人？” 　　“啊……”方思澄自知一时说漏, 改了口，“就刚才跟你打电话的那个。我看你好像不太想理他。” 　　周寻：“…” 　　方思澄询问：“周寻？” 　　半晌，得到回应。 　　“嗯，也是。”周寻道，“好像确实很久没出去玩。” 　　方思澄心下一跳：“那……” 　　周寻问：“你那边有急事吗。” 　　方思澄竭力按捺下情绪：“还好，没什么事。” 　　“那就陪我一起去吧。”周寻掏出手机, “咱俩一起放个假。” 　　方思澄：“想去干什么？看电影, 打高尔夫？” 　　周寻检索到了地点：“去钓鱼……” 　　闻言，方思澄一愣。 　　“听说挺有趣的。而且钓回来也可以吃。”他开启导航，将手机放上支架，“走吧……” 　　钓鱼是件需要耐心与专注度的工作。 　　所幸两人性格都相对沉稳，哪怕一坐一下午也完全不会枯燥。一天下来, 倒是收获颇丰。 　　虽然大头都是老板帮忙钓的。看他俩长得好看又一身名牌, 只觉是公子哥出来游山玩水了，是大客户。 　　“两位老板下次再来啊。” 　　他挥手热情送别两人。 　　装鱼的箱子放进了后备箱。车一路往回开。 　　周寻：“刚好今天回去炖了吃。” 　　方思澄叹息：“我不太会弄鱼。” 　　准确而言，是不太会处理活物。 　　他虽然也会做饭, 但食材多是市场超市买来的，早就处理好。从鲜鱼开始下手还是第一回 。 　　“我做就好,”周寻道，“你做其他菜吧。” 　　方思澄：“什么？” 　　他没反应过来。这个意思，是在邀请他一起回家吃饭？ 　　“啊……”周寻道，“刚才一直在聊炖鱼的事，我就以为今天咱俩一起做了。你今晚有事？” 　　方思澄心跳加快几分, 但表面依然云淡风轻：“不……”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了，其他菜交给我吧。” 　　过去这么久，他原本早断了对周寻的心思。长久以来，对方也始终只把他当作朋友。 　　刚才那番话应该没有别的深意，可还是忍不住心中生起幻想。 　　既然周寻已经和秦宇升断了，为什么他不行。 　　现在是他陪在周寻身边最久。与其未来把周寻推给别人，倒不如自己出手。 　　他如今已经26。早没了少年时期无谓的自尊心与颜面。现在他只知道，这是个机会。 　　一小时后，轿车抵达公寓。 　　打开后备箱，两人一同去拿装在车厢里的鱼。正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周寻……” 　　耳熟的音色，今早才在电话里听见过。 　　两人动作同时一顿。方思澄率先转回头，看见立在不远处的青年。 　　对方西装笔挺，打理过的发丝因在风中站了太久，略微有些凌乱。 　　由于光线太暗，并看不清楚表情。 　　秦宇升并没看方思澄，而是直直盯着周寻说话：“我中午去公司找你，等了你一下午。” 　　“你没回来……” 　　电话被挂断以后，他没有再打过去。因为觉得很多事电话里说不清——不，这只是借口。 　　他不过是害怕再次被挂断电话。又或者，自己的号码可能被直接拉黑。 　　所以他开始等待，等着周寻回来。他一直在思考等见上面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心意。 　　然而直到夜幕降临，各种见面场景他都想象过以后，周寻仍然没出现。 　　所以他只好离开公司，去了周寻家。 　　又是几个小时的等待。 　　他知道周寻开什么车。所以他等在地下停车场，目不转睛盯着往来车辆。 　　就在以为周寻今晚不会回家时，看见对方从一辆陌生的车上下来。 　　一同下来的，还有另一个男人。 　　他算不上陌生，却也绝对不熟悉。 　　两人开心聊着话，一同打开后备车厢。 　　秦宇升心知自己该冷静，至少得等周寻落单再上去谈话。否则很可能让对方难堪。 　　可是他终究没能忍住，直接找了上去。 　　“你没回来……” 　　直到听见这话，周寻才缓缓直起身子，转头看过来。 　　方思澄上前挡住周寻，面无表情：“公事请明天去公司里再谈。现在太晚了……” 　　秦宇升目光投向旁边这人，皮笑肉不笑：“也不算晚。毕竟我比你清楚，周寻几点睡。” 　　方思澄不快眯了眯眼。他还想回些什么话，手中就被塞进鱼箱。 　　“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上来。”周寻道。 　　方思澄：“你没问题吗……” 　　周寻「嗯」了一声，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过去：“1306。” 　　方思澄最后看了秦宇升一眼，又将车钥匙塞给周寻，提起鱼箱走了。 　　两人钥匙交换得极其自然，好像已不是第一次。 　　秦宇升看在眼里，只觉对面像是一对新婚夫妇，而自己则像个来搅局的局外人。 　　五指越攥越紧。 　　“嘭……” 　　周寻合上后备车厢。 　　“我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他道，“秦家又逼你联姻了？” 　　这明显带着讽刺的话语，秦宇升竟然也没有动怒。他望着周寻，声音嘶哑：“我说过等事情解决完，我会回来。” 　　“到时候，就随你……” 　　像是怕被旁人听见，他压低几分音量，“想做什么都行。” 　　对方恐怕是鼓足了偌大勇气才说出这番话。 　　周寻越发觉得，自己在对方看来是个可怕的反派。所以才会在实现目的后立马回来兑现诺言。 　　担心他会再做出什么事？ 　　虽然当时，他并没有提出这种交换条件。 　　周寻：“不用了……” 　　秦宇升好不容易说出口的话却被轻描淡写地掠过。 　　他不由一愣，张了张口：“什、么？” 　　周寻平静望着他：“本来就是你自己擅自提出的条件。” 　　“我的条件是要你离开A市，以后跟秦家不再有牵扯。之后我会放你自由。” 　　“不过，既然你实在放不下秦家。”他些微移开视线，“我也理解……” 　　“现在你的身份跟从前不同。恐怕秦氏集团已经离不开你。我没那么恶趣味，到这时候还要关着你。” 　　对方话里话外，都是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秦宇升难以言喻此时心中的感情。心脏像是被撕扯，有些抽疼，又有些发酸。 　　他完全插不上话。 　　而他总算明白，他自以为的「献身」对方压根不需要。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周寻就这么放走了他。还给他梦寐以求的「自由」。 　　为什么？ 　　秦宇升嗓子发紧：“因为我回去帮秦家，你生气了？” 　　就跟他从前一样。当看见周寻依然放不下何杏屁颠颠跑回去，他同样发了很大脾气。 　　周寻：“不是……” 　　没有生气的必要。 　　他讨厌秦家，无非是站在秦宇升的立场。基本而言，秦氏集团与他本人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他只是想通了一些事——他和秦宇升压根就不适合。 　　不是经常有这种说法吗。所谓有缘无分。 　　尽管他喜欢秦宇升，却无法忍受对方一再的漠视与自我中心；尝试身份互换，也不过是徒增秦宇升的恨意。 　　结果到头来，对方还是没能明白。 　　原本秦宇升对自己就只有占有欲和不甘心作祟；经过之前的「监禁」，恐怕现在只剩下惧意与恨意。 　　即使再这么强占着对方，无论对他还是对秦宇升，都只是彼此折磨。 　　“对不起了……”周寻道，“关了你两个月。” 　　对不起三个字犹如尖刺扎在心头。像是宣告两人关系就此终结。 　　秦宇升沉默良久，才开口：“不对……” 　　周寻迟疑：“什么不对？” 　　什么不对。秦宇升想。 　　不对的地方在于，他们不该就这样结束。 　　他不知道周寻是想通了什么才会放下，可是他放不下。 　　他好不容易才想清楚。 　　周寻对自己说过的话，对自己做过的事——都有他秦宇升的影子。 　　他为了增加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希望周寻辞掉工作；对方对自己的忍让与照顾，他都视作理所当然。 　　而当这一切，当周寻偿还到自己头上，他却觉得无法忍受了。 　　就连秦宇升本人，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秦家变成现在这样……”秦宇升哑声道，“又关了我两个月，就只是一句道歉？” 　　周寻：“…” 　　他想要夺走秦宇升的一切，却没想对秦氏集团动太多手脚。事态发展到后面，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局面。 　　虽然现在秦氏集团暂且稳定下来，却再也回不去从前的强盛。还需要下一个翻身的机会。 　　——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十几年。 　　周寻：“你想要什么……” 　　秦宇升上前一步，直把周寻逼得背撞上后备车厢。他双臂撑在车厢边缘，将人圈在里边。 　　通红着眼，语气发狠：“结束不了……” 　　“现在才两个月，你还得关我十年。地下停车场一下子变得寂静无比。 　　高档小区人流量不大，许多住户在这里暂且或租或买了个房子放着，却不常年回来住。于是到了晚上，夜更加寂静。 　　听见秦宇升的话，周寻先是一愣。继而移开视线。 　　果然对方是觉得不甘心。 　　因为自己的缘故，将秦氏集团搞成如今这副模样。他现在醒悟了想甩手离开，秦宇升肯定不会愿意。 　　对方故意这么说，不过是想要激怒他。 　　——就跟他之前的做法一样。 　　落在后备箱车盖上的手不由用力，五指扣紧盖身。 　　“秦川……”周寻道，“还有那几家互联网，我会还……” 　　“我TM是说！” 　　秦宇升拔打断了话，“我要和你在一起。” 　　“原本在去医院路上，我就想好之后要回来。但秦家出了大事，我不得不回去处理。” 　　他一手覆上周寻手背，浅色的眼眸直直盯着对方。音色微哑：“你不想要我了吗。” 　　周寻手指动了一下。 　　他垂下头，另一只手臂缓缓抬起，落在了秦宇升肩上。然后，缓慢而坚定地将对方推远几分。 　　两人站直。 　　周寻视线落在地面。 　　“我说过，不需要这种交换条件。” 　　“今后无论是对秦家还是你，我都不会再出手。”他闭了闭眼。“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两人继续待在一起，不过徒增痛苦。 　　他尝试着改变，秦宇升却永远不会变。就好像彼此相扣的齿轮有一方生锈，哪怕强硬地去转动。最后的结果，也不过是齿轮彻底磨损、彻底坏掉。 　　“你回去吧……” 　　周寻抽出自己的手，抬起头。 　　“秦家现在不会再逼你联姻。今后你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 　　“遇见喜欢的人也可以去争取。” 　　不会像现在这样。 　　他似乎笑了一下。 　　“祝你找到下一个「周寻」。” 　　回到家中，当晚做了鱼火锅。 　　红汤翻滚冒着泡，白烟热气腾腾，很快在空中消散。 　　周寻一直平常聊着话。方思澄有些在意两人说了什么，可又问不出口。 　　现在的他和周寻，就好像回到了高中时期那最纯粹的关系。坐在面包店里边，母亲也在。 　　三人一天工作完以后一同吃饭，再一同打扫。 　　直到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很担心周寻。 　　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瞒着他私底下不知在搞什么。 　　当时周寻的眼神透着阴霾，以及对某种东西骨子里的疯狂与执着。 　　虽然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真相。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终于放下了。 　　也因此，能陪他一起枯燥地钓鱼。两人像高中那时一样一起做饭，再坐下来聊天。 　　事到如今，方思澄也不想再去追究周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只要能保持现状就好。 　　在他心中的周寻是正直向上的。认真而努力，力求将一切事都做到最好。 　　哪怕是在那样一个扭曲的家庭里长大，对方也没有蒙蔽本心怨天尤人。反而靠着自己，破茧成蝶，涅槃而生。 　　所以…… 　　方思澄心想。 　　自己才会被周寻吸引，又喜欢上对方。 　　晚饭过后，两人又一同收拾。之后方思澄便准备离开了。 　　今天放了半天假，回去以后他还得加班一会儿。免得把所有事都推到明天。 　　临走前，他借用了一下卫生间。 　　周寻正在厨房擦盘子，闻言道：“拐角过去就是。” 　　方思澄第一次进来周寻租的公寓，对环境不太熟悉。他打开映入眼帘的第一道门，发现是一间卧室。 　　面积不大，也没有衣柜。只门旁边放了个篓子，里边叠了几件衣服。 　　窗户开着，夜风呼呼灌进来。窗帘被吹得鼓起又瘪下。 　　进错了地方，方思澄反手要把门关上。又忽然觉得不对。 　　这间公寓客厅很宽敞，卧室按理说不会这么窄小。这间看起来像是侧卧。 　　但周寻一个人住，放着主卧不睡，干嘛要去睡小一号的房间？ 　　“找到了吗……” 　　周寻这时刚巧收拾完最后一个盘子，走了过来。就看见方思澄站在卧房门外。 　　方思澄：“抱歉，我开错门了。” 　　周寻神色不变：“是对面那间……” 　　方思澄点头，朝卫生间方向走去。途中随口问道：“那间房是谁睡的？” 　　周寻回答：“是客房。偶尔会有朋友过来。” 　　他顿了顿，“你这次没带衣服。下回也可以顺便住我家。” 　　客房？ 　　方思澄：“好，下次吧。” 　　他关上了门。 　　一进去，侧旁便是盥洗池，上方安了一面镜子。 　　方思澄扫了一眼。洗脸帕和牙刷都是一人份。 　　“…” 　　如果那只是单纯的客房，怎么会有衣服放在筐里。 　　方思澄不信周寻会多此一举。衣服不挂进衣柜，反倒放进另一个房间的置物筐。 　　【“也不算晚。毕竟我比你清楚，周寻几点睡。”】 　　不觉间，脑内闪过方才听见的话。 　　他原以为那家伙是为了挑衅。毕竟曾经和周寻交往过，知道几点睡也不奇怪。 　　可如果是字面意思呢。 　　那家伙消失的两个月里，其实都藏在周寻家？ 　　方思澄没有将疑惑问出口，离开了公寓。当他来到地下停车场时，见不远处立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那人身形颀长，背靠着车门。漆色的发丝与一套黑色西装几乎要融入黑暗。 　　唯独那双浅色的眼瞳，即使在黑暗中也依然引人注目。 　　听见脚步声，那人也回头望了过来，一言不发。 　　方思澄皱了皱眉，没有理。径自打开车门坐进去。 　　当他的车即将驶出停车场时，又不觉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那道漆色的身影依然立在暗色中。随着距离拉远，影子越来越小。 　　直到再也看不见。 　　寻页科技，总裁办公室内。 　　周寻听完汇报做了几句批复。其他人都离开了，唯独方思澄还留在原地。 　　周寻抬眼看过去，眼神询问。 　　“那人又来了……”方思澄道。 　　如今离那天吃完火锅已经过去半个月。他几乎每天来上班，都会看见楼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就在大楼门外等着，也不进来。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眼睛直直望着楼上。 　　周寻一顿，侧头看向窗外。 　　他坐在高层。楼下人望不见上边，他却能将下方一览无余。 　　即使方思澄不提醒，他也能每天看见那个人的存在。 　　那晚停车场事件过后，对方并没有强硬追上来跟他说话，而是说会等他。 　　【“我会等你……”】 　　【“等到你重新接受我为止。”】 　　男人通红着眼说出这番话。 　　而周寻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 　　“…” 　　不，他什么也没有说。径自抬脚离开了现场。 　　对方一直拉远着距离，不会很近，更不会像曾经那样插进来打扰他的生活。 　　仅仅是远远看着，让自己知道存在。 　　所以，周寻也无法做出更多。 　　只是这些天，每天进出家门他都能看见对方候在停车场。而到了公司，便会等在大楼外。 　　这又是对方那个朋友出的招吗。 　　周寻不太确定。 　　“周寻？” 　　方思澄的声音扯回了周寻注意力。 　　周寻回过神：“不好意思，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一辆车缓缓停在了秦宇升身边。 　　秦宇升也没在意，依然低头抽着烟。直到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他才余光瞥了过去。 　　车窗摇下，露出男人清秀的脸。 　　当看见那双丹凤眼，秦宇升皱了下眉，收回视线。 　　“我也不是愿意才来找你。”方思澄不快道，“先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秦宇升权当没听见。 　　方思澄：“周寻托我来的。” 　　秦宇升这才有了反应。 　　“嘭”地一声门响，秦宇升坐上了车，双臂环抱：“他要跟我说什么？” 　　话音落下，手背传来冰凉的触感。 　　秦宇升低头一看，见是一牛皮纸袋的文件。 　　方思澄：“合同签了，笔也在里面。” 　　秦宇升眯了眯眼。也没再多问，直接拆开封口。 　　里边落出一沓文件。 　　当看清内容，他直接将文件丢开。 　　秦宇升：“让周寻来见我。” 　　方思澄面无表情：“就是他不想见你，才托我转交。” 　　秦宇升：“…” 　　他低下头，双拳攥紧：“那我就继续等。” 　　说罢便要离开。 　　“等等……”方思澄出声，“你只有一次机会。” 　　“这回你错过了，以后就没这么好的事了。” 　　回应他的，是一道巨声门响。劲道之大，几乎让整辆车都随之震颤。 　　方思澄脸上没有表情变化。目光投向那份被丢开的文件。 　　里边是「秦川」与另外几家互联网公司的转让合同，无偿。 　　虽然他并不觉得周寻对秦宇升有什么亏欠。但如果能就此甩开那人，倒也算不错。 　　不过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并不能让那家伙满足。 　　无功而返，方思澄将合同还回去，一五一十告知经过。 　　周寻沉默许久：“是吗……” 　　“我知道了……” 　　他收起合同，“麻烦你了。让你跑腿做这种事。” 　　方思澄：“那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周寻低眉沉思了一会儿。 　　“也对，只是这样那人肯定不会认可。” 　　春夏换季之时，正午阳光灿烂，十分刺眼。 　　相比起外界的烈日炎炎，办公室内的气温却很低。 　　或许是开了空调的缘故，又或许是…… 　　“我再去见他一次。” 　　周寻道，“最后做个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物理好难 5个；比心、2948834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滋滋 10瓶；南城北岛、孤星霜 5瓶；秃头女孩 3瓶；29488346 2瓶；海绵飞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夜幕降临。 　　如今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只用穿一件短袖, 到了晚上，就不得不披上外套。 　　“嘶，好冷。” 　　“我就说你穿少了该套个外套, 你还不信。” 　　寻页科技几个员工聊着天从大楼出来。他们加班到很晚，是最后一批走的员工。如今公车已经错过, 只能打车。 　　一人伸了个懒腰：“又加班到这么晚, 我好多天没睡好觉了。” 　　“没办法啊, 现在项目就快上线了。必须得抓紧时间。” 　　“你说周总是铁打的吗，我看他都不休息！” 　　“年纪轻轻能把事业做这么大, 肯定不简单啊。” 　　几人走远了。 　　秦宇升指尖微凉, 熄灭了烟头。黑夜中最后一点儿火光消散。 　　他望着不远处停车场出入口。 　　到这个时间了，周寻还没从楼里边出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起先没在意。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听起来颇为耳熟。才倏地转回头。 　　周寻站在那里。漆如鸦羽的眼眸犹如黑夜。 　　今天似乎是没有外出, 并没有换上西装。穿着最普通的卫衣。刘海垂下，些微挡住了眉眼。 　　这副模样，倒要比平常平易近人。 　　这是对方半个月来第一次主动接近过来。 　　秦宇升神色微动, 不由抬手：“周——” 　　对方避开了他的手, 朝前方走去。 　　“前边聊……” 　　秦宇升手僵在半空, 继而垂下, 转身一同跟了上去。 　　商业办公区白天与黑夜简直是两个极端。 　　就像学校，白天时人声鼎沸，到处充斥着人影与笑骂；而一到夜晚，所有人便消失了。只剩空荡荡的教室与狭长的走廊。 　　夜间办公区的街道同样如此。街上几乎看不见人，周围商铺也都关了门。 　　只偶有几辆轿车呼啸着疾驰而过。 　　“嗡——” 　　甚至还有跑车。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际, 利落地刮过空气没入黑暗。 　　直到车身消失，还能隐约听见轰鸣的余响。 　　周寻走在前头，秦宇升则在后边跟着。一路无话。 　　秦宇升直直盯着周寻背影。看夜风拂过, 对方头发散开又落下，略显凌乱。 　　他再也忍不住：“周寻……” 　　周寻停步，侧头看过来。 　　“抱歉……”他道，“我在整理思路。” 　　周寻身后是一条宽敞空旷的街道。夜空中挂了圆月，晶莹透亮。 　　他立于这样的夜色之中，容貌似乎显得不同往常。 　　“那就想到哪儿说哪儿吧。” 　　“抱歉之前关了你。” 　　“我把自己讨厌的事加在了你身上，这不太对。” 　　“我只是希望……” 　　能用这种办法让秦宇升理解自己？ 　　但现在看来，这种办法完全是大错特错。只是将两人关系推向不可逆转的另一端。 　　周寻：“如果说，只是秦川和那几家互联网公司不够。你还想要什么？” 　　秦宇升张了张口。半晌哑着嗓子道：“你这么说，是又想甩开我？” 　　哪怕对方打算破财消灾，也不想再和自己搭上关系。 　　周寻叹了口气：“这样下去，我们只是相互折磨。” 　　秦宇升只能是秦宇升，不可能成为「周寻」。而哪怕他强逼着自己做秦宇升干过的事，也并算不上爽快。 　　回想起来，那段时光他的确魔怔了。 　　他喜欢秦宇升，所以想把对方留下。又不愿重蹈覆辙，因此打算狠狠压下对方，彻底灭了对方的戾气。 　　然而结果，只是双方两败俱伤。 　　于是，他找到了最后一个解决办法。 　　摊开来说。至此之后，一拍两散，再无瓜葛。 　　“你现在追过来，只是因为不甘心。”周寻道，“在我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这叫沉没成本。但哪怕继续僵持下去……” 　　他顿了一下：“也不会有结果。” 　　“坦白讲，你只是需要一个全心全意追捧你的人。而那个人不必非得是我。”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 　　他祝秦宇升，会找到下一个「周寻」。 　　“所以最后一次。”周寻伸出手，“握手言和吧……” 　　“我不会再非要算清我们之间的事。我也希望你能退一步。” 　　秦宇升一直没有插话。 　　他沉默听着周寻讲完这一番话。四周很静。只偶尔听见街树树叶摩挲，沙沙作响。 　　他视线下移，投向对方伸出的手。接着缓缓抬起手臂，握住了掌心。 　　周寻：“那么……” 　　“你自顾自在讲什么。” 　　秦宇升五指猛一用力，死死扣住周寻。 　　“我只是因为不甘心？” 　　“不是非你不可？” 　　“除了你以外，我不可能跟别人在一起。” 　　由于对方劲道太大，周寻只觉手上疼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因为你没试过。” 　　秦宇升：“你试过？” 　　周寻：“…” 　　“你喜欢我……”秦宇升笃定道，“除我以外，你也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 　　周寻眼皮跳了一下。 　　都到这时候了，这人还说这种话。 　　“我当然可以……”因为有些生气了，他拔高几分音量。 　　秦宇升手掌劲道再次加大，脸上闪过一丝愤懑。但他很快收敛下去，继续后边的话。 　　“我到最后，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 　　最开始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十分羞恼。 　　对方瞒着自己干了那么多事，权把他当作一个外人。后来又剥夺他的人身自由，硬逼着他去做那些毫无价值的家务。 　　他只觉得对方是在耍自己。 　　早在复合之初，当他沾沾自喜地以为两人将从此走上正轨、周寻就已经这么计划好了。因为讨厌他，因为想要看他吃瘪，才策划了这一切。 　　以至于从来没有想过。 　　他曾经对周寻做过的事。然后对方对他做的事。 　　他一直理所当然地接受着周寻的付出，全然没有觉得不对。也从来没有正视过对方的感情与想法。 　　只知道一味地索取与接受，毫无回报。 　　不…… 　　秦宇升想。 　　他曾经自大的以为，自己给了周寻「爱」，给了周寻「保护」，这就是回报。 　　但显然，周寻并不需要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对方关着他的这两个月——或许对周寻而言，上一辈子的十年，身心都像这样被牢牢束缚着。 　　“所以无论你是想报复也好……”秦宇升道，“哪怕继续关着我，我也无所谓。” 　　“你想做什么都行。” 　　他音量小了几分：“所以，再给我一次机会。” 　　夜风愈大，四周街树摇摆的愈加猛烈。沙沙声连绵不绝，听着几乎是要下雨似的。 　　如同被这声音吸引，真有冰冷的雨点垂落，打在了树叶之上。 　　原先明亮的圆月被阴云覆盖。天色更加阴沉。 　　周寻静静望着对方。 　　语气十分诚恳。 　　但他心知，秦宇升是不会改变的。 　　尝试了这么多次。事实已经很明确。 　　否则第一次复合后对方不会变回原来模样；更不会在他采取一系列行动以后，对方只觉得不解与愤懑。 　　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直到他自己亲口说出来。 　　而哪怕到了最后，秦宇升也依然选择逃走，选择了秦家。 　　雨点冰冷落在脸上。周寻想要往外抽出手，却动不了。 　　对方死死攥着他。 　　周寻：“到此为止……” 　　秦宇升：“不行……” 　　周寻：“这样下去不过又是重来一次。”他面无表情，“秦宇升，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喜欢折腾。” 　　秦宇升：“…” 　　秦宇升：“我不放手。除非你答应我。” 　　周寻皱眉：“你是小孩子吗。” 　　“你就当我是小孩儿吧。” 　　雨逐渐变大。雨滴沿着秦宇升的面庞流下，他却浑然未觉。浅色眼眸依然直直盯着周寻。 　　“所以我从来只想着自己。很多事你不告诉我，我不会懂。” 　　周寻些微移开视线：“是我的错……” 　　“不……”秦宇升眼眶隐隐发红，“我只是想说，我会改。” 　　两人在雨中双手交握。距离如此之近，灵魂却如此遥远。 　　雨水吸收了两人身上的体温，愈来愈冷。 　　“二十八年……不。”周寻反问，“再加上这十几年。这么长时间养成的性格，说改就能改么。” 　　秦宇升没有像刚才那样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后道：“会花一些时间。但是……” 　　“而且……”周寻道，“你也没有必要为我做这些事。” 　　秦宇升一愣。 　　周寻：“我刚才说过了。你只是因为不甘心才会追过来。” 　　“现在哪怕我答应了你。等过去一段时间，你会变得不耐烦。会想要逃避……” 　　秦宇升：“我不会——” 　　周寻：“或许你未来找到真爱，真的能为那个人改变。但不会是我……” 　　“周寻！”秦宇升此刻略有些愠怒，“你究竟要我说多少遍？” 　　“你说的不错……” 　　周寻感受着对方骤然加大的力道。表情未变：“我的确喜欢你。” 　　从第一次见面起，秦宇升就是浑身闪耀光芒的人物。 　　他曾经的生活只有晦暗。被同学欺负，家庭千疮百孔，没有归宿。 　　而秦宇升朝他伸手，带他离开了那个家。带他见识了各种各样从前未见过的风景。 　　——最重要的是，跟他说了「在一起」。 　　所以对他而言，秦宇升是「英雄」。 　　这点让他沾沾自喜了。以至于直到十年后才意识到，秦宇升从来没对他亲口说过「喜欢」或者「爱」这个词。 　　如果不是那次同学会偶然听见，他恐怕永远也不会意识到。 　　或者说，不想承认。 　　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但每当想起从前，那场同学会的景貌还是会清晰浮现眼前。 　　人影憧憧，热闹非凡。哪怕没有他，也依然开得火热。 　　【“你们懂什么呀。肯定是那个人死皮赖脸要缠着宇升哥。宇升哥这么好心，不可能放那人在外边等死吧。”】 　　【“秦哥，那小子虽然烦，但应该很听话吧。”】 　　【“听话？”】 　　【火苗燃起，男人像是点燃了一支烟：“是挺听话的。免费保姆，多方便啊。”】 　　脑内一时间闪过无数画面，然后再度回到现实。 　　周寻望着面前人的身影。发丝被雨水淋湿，略显狼狈。 　　对方的模样，与上辈子那点燃烟的男人重合。 　　原本就是一个人。 　　“但是我不想……”周寻轻声道，“再当你的免费保姆。” 　　声音很轻，几不可闻。在黑夜中飘散，融入了沙沙雨声里。 　　虽然，秦宇升还是听见了。 　　因为离得近，他听得一清二楚。可他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什……么？” 　　周寻垂眼：“就是字面意思。” 　　察觉面前人力道卸下几分，他略一用力、往外抽出了手。 　　掌心空了。秦宇升虚握几下，却什么也能没能抓到。 　　雨势渐大。温度正从体内流失，连唯一的温暖都逐渐逝去。 　　他见周寻似要转身离开，一把摁住对方肩膀：“什么意思？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周寻不由趔趄。鞋底踩向积水，水花四溅。 　　秦宇升死死扣住周寻肩膀，眼睛发红：“我从来，没把你当做免费保姆。” 　　人声因这嘈杂的雨声变得不甚清晰。 　　周寻淋着雨，看雨丝落下连成线，形成一座透明牢笼。 　　那么…… 　　他心想…… 　　是他耳朵不好听错了；还是说，在同学聚会上的那个人并不是秦宇升？ 　　光是想到这一理由，都觉得可笑。 　　周寻开口：“其实我能理解。” 　　“毕竟我这人没有优点。你跟我在一起，不过是图方便。” 　　许是没想到会从周寻口中听见这句话，秦宇升不由怔住。 　　“之前我想不开，觉得不甘心。”周寻微不可见蹙了下眉，“现在总算是想明白了。” 　　“没必要把你扣在身边强迫你改变。而且……” 　　他顿了顿，“就算你现在非要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会变成以前的「周寻」。” 　　秦宇升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周寻看着他，手放上对方手臂，想要推开。谁想对方一个大力过来，猛地将他拉入怀中。 　　与其说是在拥抱，不如说是秦宇升单方面扣住了周寻。 　　他一只手摁住周寻肩膀，另一只手环过周寻腰，五指牢牢攥住衣襟。生怕人逃走似的。 　　“不是……” 　　或许是因为太冷，秦宇升声音略微颤抖。 　　“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图方便。” 　　周寻双手垂着，视线落在男人脊背上。对方发丝掠过他的耳朵，有些痒。 　　“我听见了……”他道，“要我复述给你听吗。” 　　周寻抬起手，扶上秦宇升肩膀。 　　“「是挺听话的。免费保姆，多方便啊。」” 　　一瞬间，秦宇升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他忘了…… 　　直到周寻说出这句话以前，他忘得彻彻底底。 　　本就是口无遮拦下说出的话，何况当时周寻也不在场。 　　而当对方模仿着他的强调复述时，脑海中的记忆一下子复苏。 　　原来周寻听见了。 　　所以直到最后既没来同学会，也没回他信息。 　　当时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是现场同学们的阿谀奉承。 　　他与周寻之间的关系，在外人看来就是「老大」与「小弟」。 　　不必要的自尊心，不必要的爱面子，让他没能正视自己与周寻之间的关系。 　　所以他绝不可能暴露。 　　而且他知道，周寻会无条件地退让和容忍。这一点让他的「自我」越来越膨胀，以至于到了压抑不住的地步。 　　——无论自己做什么，周寻都不会生气。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那天他与周寻吵架了。单方面的。 　　周寻要去找何杏。仅仅因为对方来了电话，说了一些类似关心的话语。 　　明明在那女人头上吃了那么多苦，明明早就断绝了关系。可当接到电话，周寻还是腆着脸去了。 　　他看不惯，极其看不惯。 　　自尊心与愤懑之下脱口而出的话，就是那个词。 　　——免费保姆。 　　周寻摁住秦宇升肩膀，顺势往外推开。两人拉开距离。然而对方仍没有松手，依然拽着他的衣摆。 　　周寻：“上辈子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因为我喜欢你。” 　　虽然是在表白，语气却极其平淡。 　　秦宇升身体一颤，抬眼望过来。脸庞满是雨水。 　　“可是我也没有不要脸到……”周寻扯了下嘴角，“在不喜欢我的人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他覆上抓着自己衣襟的手，强迫掰开五指。 　　一根、又一根。 　　直到对方彻底松开。 　　然后，他也放开了对方。往后退一步。 　　“这是最后一次。” 　　周寻脸庞也满是雨水。尽管外形同样狼狈，但唯独一双眼睛十分清明。 　　“别再见了……” 　　“秦宇升……” 　　他转身离开。 　　“等——” 　　秦宇升想要去追。但脚踩进积水里，由于太急，一个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衣服原本就被淋湿，如今更是湿了个彻底。 　　然而前方的人没有回头，身形几乎要与这滂沱大雨融为一体，越走越远。 　　“周寻！” 　　秦宇升撑着身子站起。 　　原来他一直都搞错了。周寻躲避他的理由，监管他的理由。 　　他原先以为，周寻关他是为了报复；后来又觉得，是为了让他感同身受。 　　而直到现在他才彻彻底底的明白。周寻是想要证明一件事，而现在总算得到结果。 　　可那完全是错的！ 　　他不是不甘心、更不是图方便，因为他喜欢周寻，所以才想跟对方在一起。 　　他拉不下脸面说出「喜欢」或者「爱」这种话。又因为周寻的「溺爱」，从来没想过要主动付出。 　　或者，他自大地以为自己付出过了。 　　所以现在必须追上去，将一切都说清楚。 　　告诉周寻自己的心意，告诉周寻那些话不过是混账话。然后道歉。 　　人的改变不会那么轻易，或许他又会重蹈覆辙。 　　他希望那时候周寻能站在自己身边。警醒他，哪怕扇他一巴掌都没关系。 　　人生尽头。除了周寻，他想象不出别人陪在自己身边。 　　秦宇升在雨中奔跑着，可不知为何，距离怎么也无法缩短。 　　“等等！” 　　“周寻！” 　　他大叫着那人的名字，希望对方能回头。 　　可雨声像是淹没了他的声音。对方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往前。 　　一辆车驶过身旁，溅起一滩积水，停在路边。他看见周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引擎再次发动。 　　——等等、不行。 　　“周寻！” 　　无论是淋雨还是像这样大声叫别人的名字，在他看来都无比可笑和丢脸。 　　他原本绝不会做。可现在不仅做了，还是同时。 　　他不能让周寻就这么离开。 　　不是「最后一次」，也不是「不会再见」。 　　他要；他必须得把周寻给追回来！ 　　车辆缓慢提速，驶过了十字路口。 　　秦宇升紧追上去，踏上人行道。 　　他眼里只盯着周寻刚坐上的那辆车，所以全然没有注意到——信号灯变了。 　　绿色小人变成了禁止通行。前方信号灯的颜色也由绿转红。 　　既是深夜，原本而言马路上并没有什么车辆。 　　然而总有意外。 　　秦宇升来到马路中央时，不远处射来两道光柱。耳畔穿来熟悉的跑车轰鸣，在这雨声滂沱中显得越发嘹亮。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脚步顿下。 　　侧头看去，就见瓢泼大雨中驶来一巨物。伴随巨大的轰鸣声，射来的光柱略有些刺眼。 　　他不觉虚起眼睛，抬手遮挡。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车停下了。雨水打着旋流入下水道。不多时，便被染成了红色。 　　有人从车上下来。当看见面前场景，绝望地跪下抱头。 　　“我、我没看见……” 　　“谁叫你下雨天还开这么快。这、这可怎么办！？”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腥味。几乎要掩盖了雨水带来的潮湿气，愈加浓烈。 　　倒下那人依然睁着眼，眼底倒映着远去的车辆。 　　似乎有人围上来，焦急地询问着什么。 　　然而他的大脑已无法理智思考。只剩下一件事。 　　啊…… 　　他想…… 　　车开走了。 　　周寻坐在车内。车里边放着轻音乐，掩盖了敲打车盖的雨声。 　　隐约间，他听见一声巨响。但那声音稍纵即逝，很快被掩了过去。 　　周寻抬头望向前方司机，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便觉得是自己听错。 　　说不定是自己大脑里边在响呢。 　　他摇了摇头，闭目养神。 　　总而言之，该说的事他自认为已经说清了。 　　刚巧从明天开始出差，等一个月后回来，再换个住的地方，之后秦宇升应该也会慢慢放弃。 　　这一次无论对方再使出什么「苦肉计」，他都不会改变心意。 　　到了第二天，周寻拉着行李箱坐上车。准备直接去机场。 　　随手翻新闻的时候忽然看见一条消息。 　　【秦氏太子爷车祸。情况危急，生死不明】 　　他手指顿了一下。但还是点进去看。 　　里边没有照片，只有空口描述。 　　周寻眉头越皱越紧。 　　秦宇升昨晚还好端端跟他说话，结果现在就车祸住院？ 　　现在的无良媒体为了噱头真是什么都敢写。 　　他举报了这条新闻。而下拉时，又看见很多关联新闻。 　　他抬头问司机：“昨天你接我的时候，那边出车祸了？” 　　“啊？”司机看后视镜，“不好意思周总，昨天雨太大了，我没太注意。” 　　周寻低头继续去看那些关联新闻。 　　没多久，又听见前边司机道：“周总，我刚去问了下朋友。好像确实那块出车祸了。跟我接您就是前后脚的时间。” 　　“这也太惨了……”他感叹道，“幸好您没看见。听说场面挺血腥的，看见了指不定得做噩梦。” 　　周寻：“怎么会……” 　　司机没懂周寻意思。以为是在说「怎么会做噩梦」，于是开始夸不愧是周总见过世面胆子大。 　　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周寻全然没听进去。 　　他在想…… 　　怎么会是真出车祸。一定跟上次那回一样，为了让自己愧疚所以故意使出了苦肉计。 　　场面实在太相似了。 　　上回他想要甩开秦宇升时发生了车祸；然后这回又发生了同样的事。 　　他不会再被骗的。 　　周寻关掉手机拿出电脑，想要处理公务。可刚开机，又重新拿起手机。 　　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 　　“是我……” 　　“对，现在去机场。放心吧，赶得上。” 　　“…” 　　“有一件事……”周寻捏紧机身，“我可能又得拜托你。” 第82章 　　“出国？” 　　“对。听说清醒以后就让他走了, 送到国外疗养。” 　　“还没好转吗……” 　　“具体不太清楚。”方思澄道，“不过不用担心。既然已经醒了，迟早会痊愈。” 　　出差一个月后, 周寻回来了。 　　期间他通过方思澄了解到了秦宇升的情况。 　　车祸的事是真的。而且与上次的「苦肉计」不同，情况很严重。当天进了急诊许久, 已经不是简单缝针就能解决的地步。 　　警方调取了当天监控。秦宇升本人毕竟走了人行道。而跑车在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还跑那么快, 承担全责。 　　做完手术以后, 秦宇升足足躺了半个月才清醒。而在儿子醒来以后，秦家立即进行转院, 将人带去国外。 　　方思澄：“听说也是为了方便照顾。现在秦氏集团决定将市场重心转去国外。” 　　周寻：“是吗……” 　　这倒是跟他听说的不太一样。 　　有人说, 秦家是为了不再让他与他们家大儿子接触，才出此下策。 　　或许那对父母并不太能理解。为什么大儿子要追着一个破坏秦家的坏人屁股后边跑。以至于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 　　“周寻……”方思澄蹙眉, “那家伙出车祸纯粹是意外, 你不需要怪到自己头上。” 　　周寻没有回话。 　　他理解方思澄什么意思。 　　只是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是因为他走得太急。会不会是因为他想要尽快甩开秦宇升、以至于连换个地方的时间都没给直接在路边谈话。 　　——才导致了这后边一系列事故？ 　　“他还活着……”方思澄道，“而且既然能坐飞机, 说明现在已经好转不少。” 　　“周寻, 你现在究竟是在在意什么？” 　　单纯是因为愧疚？还是放不下。 　　方思澄总觉得, 哪怕这件事与周寻毫无关系、哪怕对方是在周寻出差期间不小心受了伤, 周寻也会把责任揽过来。 　　因为周寻无论嘴上怎么说，心底却从始至终没有放下秦宇升。 　　否则，便不会在听见消息后第一时间托他调查。还时不时问起情况。 　　现在方思澄已经完全放弃了。 　　看周寻的模样，自己完全没被当作恋爱对象，也根本没有机会。 　　他现在唯一的期望, 是想周寻能活得轻松一点儿。 　　不要有太多顾虑。想到什么事就去做，不想做什么事就不做。 　　而不是绊在同一处地方，止步不前。 　　周寻无言沉思了一会儿, 忽然想到什么，抬起眼：“方思澄，我想你……” 　　“不行……”方思澄打断。 　　闻言，周寻一愣。 　　方思澄：“虽然你说我跟个老妈子似的。但我又不真是你妈，没那么多工夫听你要求。” 　　周寻张了张口，最终闭下。只说了一句。 　　“抱歉……” 　　看见周寻表情，方思澄又觉得不太畅快，移开视线。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但这是你自己的事，也只有你自己能解决。” 　　“是去见他，还是借此了断关系。你自己选吧……” 　　周寻早已想好要抛下过去的一切。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与那人之间的纠缠。 　　他这么做了，并阐明了一切。 　　然后「嘭」地一声——一切又都拉了回来。 　　他害怕秦宇升死掉。 　　哪怕已经被骗过一次，哪怕怀疑这次仍然是「苦肉计」，他还是无法抑制这种情绪。 　　甚至直到登机之前，他都在心中拉扯。但理智又让他竭力忍住，最终只是拜托了方思澄。 　　现在得知秦宇升无恙，虽然受了重伤，但总算是醒了。现在出了国。彼此都到了最远的距离。 　　只要他不再主动去找，这回两人之间应该总算可以结束。 　　并且，方思澄对他下了最后通牒。不会再帮他，让他自己理清自己的事。 　　周寻手扶上额头，揉了揉眉心。打开手机，点开了与秦宇升之间的往来讯息。 　　上一辈子。他与这人的通讯从来都是他单方面地在讲话。嘘寒问暖，谨慎卑微。 　　几十个字的讯息发出来，要么回一个「好」；或者干脆没回。 　　而这一世却全然逆转。 　　因为自己完全不回复，或者顶多寥寥回几个字。秦宇升貌似十分生气。 　　【为什么不回信？】 　　【你在忙？忙什么？】 　　【哼】 　　对方从来不会发表情包。但周寻几乎能想象出对方在电话那头急躁不快的表情。 　　而后来见面，也证明他猜得很对。 　　周寻手指往下滑。 　　然后是最近的。 　　离对方处理完秦家事务到回来为止，只发了一条讯息。 　　【我会等你。】 　　就跟对方那晚说的话一样。 　　然后，对方确实也这么做了。 　　半个月来风雨无阻，一直在公司或家门外等他。也不会擅自缠过来，只等着他主动搭话。 　　“…” 　　周寻摁了右上角，画面中弹出方框。 　　【是否删除此联系人？】 　　删除以后，无论是联络人还是这段时间的聊天记录，都会一干二净。 　　方思澄说得不错。能做出决断的只有他自己。 　　不再这么模棱两可。 　　要么是去找人，要么就将一切断得干干净净。 　　现在让他犹豫的是什么？ 　　——是因为秦宇升受了伤。 　　那么要为了这件事重蹈覆辙吗？ 　　——不行。 　　——重蹈覆辙的话，不过是再一次折磨彼此，对双方带来伤害。 　　所以，最正确的做法是？ 　　——最正确的做法是…… 　　周寻摁下「删除」键，并点击「确认」。 　　然后，那人的身影就从通讯录上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又删除了秦宇升的电话号码。 　　昨晚这些事后他扔开手机，双手捂住脸，长舒一口气。 　　顾星河回国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这些年来，这位国民歌手常年在国外活动。先是入学音乐学院进修，后又参与并创作各类大型制作的配乐，荣获不少奖项。 　　其在歌坛上的成就与地位与曾经已不可比拟。几乎可以说是站上了顶端。 　　从前的顾星河虽然有实力，但总撕不下「偶像」这一标签。 　　多年沉淀以后，气质愈加成熟稳重，实力愈加精进。 　　现在提起这一人物，更多是「神化」。 　　年纪轻轻碾压了这么多前辈，令人难以想象。 　　“走吧……” 　　方思澄敲门进了办公室，“顾河已经到了。就等咱俩……” 　　如今离车祸那件事已过去半年。 　　这一期间，周寻表现得十分平静，好像真就彻底撇下了过去。 　　按部就班地工作，按部就班地扩张市场。 　　现如今，寻页科技的规模也与暗蛛科技并列。 　　两家公司前不久才决定强强联合，进一步提高自身影响力。 　　一切都很顺利。 　　而在方思澄眼中，周寻似乎是平静过头了。哪怕再大的喜事也无法让对方有更多情绪波动。 　　直到前些天顾河联系上他们，才终于有了一点儿人气。 　　“是吗……” 　　周寻笑，“我听说他这几年获得了很多奖项。终于准备回国了？” 　　方思澄叹息：“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跟你打电话，所以联系的我。怎么样，有时间吗。” 　　周寻：“当然……” 　　而这喜悦仿佛也稍纵即逝。 　　几天后到了约定时间，周寻又恢复成一如往常。 　　出去乘车的时候，他见方思澄一直在看自己，不由问：“怎么了？” 　　“…”方思澄转开头，“没什么……” 　　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好像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没觉得周寻有问题。 　　约见面的地方依然是以前那家日料店。最近刚翻修过一遍，面积又扩大不少。 　　等两人抵达的时候，顾星河正在与一位女店员聊着话。 　　那位女店员通红着脸，貌似十分激动。正是当年那个女服务员。或许是待遇不错，这么久了还在同一个地方打工。 　　“啊、抱歉。” 　　女员工见两位客人进来，弯腰起身，“不好意思占用了您的时间。” 　　顾星河笑：“没事，我一个人待着也挺无聊的。” 　　女员工脸又红了几分：“以后请继续加油。期待您在国内的发展。” 　　她又冲周寻两人恭敬鞠了个躬，关门退出去。 　　顾星河看过来：“你们迟到了……” 　　方思澄坐下：“路上堵车……” 　　“扯平……”顾星河道，“以前我也迟到过。” 　　对方身上变化不小，气质相比以前变得更加沉稳。打扮也不再偏偶像风，而是更有男人味。 　　相比上一回聚餐时的剑拔弩张，这会儿气氛显得缓和许多。 　　顾星河跟方思澄都说了不少话，唯独周寻没怎么开口，只是在一旁喝酒。 　　方思澄到最后忍无可忍，一把夺下周寻手中酒杯。 　　周寻：“啊……” 　　方思澄蹙眉：“我跟这小子压根就不熟，是因为你才过来的。结果你就光在一边儿喝酒？” 　　顾星河深受打击：“不熟……” 　　好歹也认识了快十年，还是高中同学。竟然说跟他不熟。 　　“还有你……”方思澄矛头一转直指过去，“你之前不是光缠着周寻说话吗。怎么这会儿连人都不看。” 　　顾星河哽住，悄悄抬眼望向周寻。当与对方四目相对，又飞快收回来视线挡住脸。 　　“有点儿……不好意思。” 　　方思澄：？ 　　气质变化什么的都是假的。 　　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小学生吗。 　　此时此刻，他真感觉自己是一个老妈子。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一下下，快结束了 第83章 　　这大概是从情人节表白事件过后, 顾星河第一次与周寻见面。 　　他当时出国离开，由于时间很赶，只来得及打了个电话道别。 　　“…” 　　不, 这只是借口。 　　如果真想见，他完全可以绕路去见周寻。可当时刚被拒绝、又意识到自己给对方带来了那么多麻烦。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面对。 　　如今过去几年, 顾星河以为自己早已撇下过去。可当真人出现眼前, 他还是下意识躲避了。不敢和周寻对上视线。 　　方思澄看见顾星河这胆小鹌鹑般的模样, 皱了下眉，起身道：“我去下卫生间。” 　　顾星河：“咦？” 　　他来不及阻止, 眼睁睁看着方思澄推开门。 　　“等等……”顾星河尔康手。 　　回应他的是一声门响, 拉门嘭地一声合上。 　　房间里陷入寂静。只听得见日式小火锅咕噜咕噜地冒泡。 　　“方思澄很容易让人依赖。” 　　这时，顾星河听见周寻开口。他小心翼翼看过去, 对方视线落在了门旁, 只看得见侧脸。 　　“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其实特别爱管闲事。” 　　周寻道，“跟个老妈子似的。” 　　顾星河失声笑出来：“确实……” 　　他有个私人号是专门圈外用的。 　　由于高中就出道进了娱乐圈, 圈外几乎没什么朋友。也因此会跟写日记一样发朋友圈。 　　平常都没啥人点赞回复。而当他发一些抱怨性的话, 比如说失眠胃口不好之类, 方思澄就会在下边回复解决方案。 　　语气硬邦邦的, 像是问诊医生。 　　长此以往，顾星河生活中遇见什么问题都第一时间去问方思澄。对方好像懂很多，而他也不想让母亲担心。 　　方思澄回复很慢，且每次回答以后都会接一句【下次自己查】。 　　可当顾星河再去问他，却还是会认真回答。 　　周寻：“不喜欢的人他压根就懒得搭理。但对朋友会很上心。” 　　他转回头, “所以，虽然他刚才说什么跟你不熟。你也别放在心上。” 　　顾星河一愣，接着笑着「嗯」了一声。 　　原本略显尴尬的气氛缓和下来。 　　顾星河忽然觉得自己没必要想太多。他之所以会喜欢上周寻, 就是因为对方是很好的人。 　　曾经周寻是他心慕之人。而在那之上，更是他的朋友。 　　如果仅仅因为一次拒绝就不再来往，未来肯定得后悔一辈子。 　　“刚才忘说了……”周寻端起酒杯，“好久不见……” 　　“还有，欢迎回来。” 　　顾星河同样端起杯子。琥珀色的眼眸微弯：“我回来了……” 　　一顿饭吃完。方思澄将车钥匙递给周寻：“我等服务员过来结账。你先去拿车吧，一会儿楼下等你。” 　　周寻应了。 　　待周寻离开后，方思澄问顾星河：“你怎么走。要不要送你……” 　　顾星河摇头：“不用，待会儿经纪人来接我。” 　　他手撑下巴，半是叹息半是羡慕道，“听说你这几年和周寻一块儿开公司。真好啊……” 　　两人之间有许多他所不知道的回忆。而且看起来，周寻对方思澄颇为信任。 　　方思澄：“…” 　　顾星河见其脸色不太对劲，问：“怎么了？” 　　方思澄：“你没发现不对吗。” 　　顾星河：“不对？” 　　他想了想，“喔，你是说周寻？他好像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而且容易走神。” 　　后来饭吃到中途，很多时候将话题抛过去。对方都要缓一会儿才接。说兴致缺缺也谈不上，但的确跟以前有差别。 　　方思澄：“今天还算好的。” 　　顾星河反应过来，蹙眉：“他遇见什么事了吗。” 　　方思澄沉默片刻，视线下移：“我逼他做了一个决定。” 　　或许原本而言，周寻需要更多时间思索。 　　但他那时看不下去对方前瞻后顾的模样，于是说了那番话。 　　周寻选择的路是他所期望的。然而时间过去那么久，他却又开始产生怀疑。 　　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是为周寻好。 　　顾星河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见方思澄沉默，也没再追问。只是道：“周寻这段时间忙不忙？” 　　方思澄：“什么？” 　　“谁都有过迷茫的时候。”顾星河手抚上胸口，“其实心中早有答案。但因为各种顾虑没法下定决心。” 　　“曾经周寻推了我一把。” 　　顾星河笑，“那么现在，该是我们推他了。” 　　“旅游？” 　　听见这话，周寻视线从文件上移开。 　　“对……”方思澄道，“公司也差不多稳定了。你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吧。” 　　周寻无言片刻，继续看文件上的数据。看到一半就被方思澄抽开。 　　“听见我说话了吗。” 　　周寻：“现在不是……”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什么时候是？”方思澄打断，“你是想等自己七老八十了再奖励自己休息。” 　　“而且说实话……”他道，“我也早就想休假了。” 　　方思澄的年假积累了许多天没用。 　　周寻会意：“那你交下申请，我给批。” 　　方思澄一把按下资料。办公桌都抖了三抖。 　　“是这个问题吗。”他单手支着摁在桌上，俯眼下望，“要我一个人休假留你自己工作，你觉得我会玩得开心？” 　　周寻：“你不用在意……” 　　方思澄：“我会……” 　　他定定看了周寻一会儿，挪开手。 　　“行程顾星河已经安排好。机票我也让秘书订了，你不去也得去。” 　　周寻：“好强硬……” 　　他还是第一次被人逼着出去玩儿。 　　的确像是方思澄会做的事。就跟以前一样，会逼着他吃饭睡觉以及锻炼。 　　“才知道吗……”方思澄站直身子，“明天我会去接你，记得先收拾行李。” 　　他丢下这句，便转身朝门外走去。中途定住，侧回头道：“要是忘了，就到那边再买。” 　　房门合上。 　　周寻坐在原位半天没动，少顷摸了下后颈。 　　这次旅行，是海外游。 　　带队的是顾星河。对方这些年来一直在海外发展，对外边情况要比他们熟悉很多。 　　至于为何刚回国不久又要出去玩，顾星河给出的解释是：想要在他们面前装逼。 　　“带路和介绍就交给我吧。”顾星河拍胸脯，“保证让你们满意而归。” 　　结果第一天，这位「导游」就被国外粉丝给认出来，街上堵了个水泄不通。 　　以至于后来几天，三人都待在了酒店。 　　“不，按理说不会认出来啊。”顾星河苦恼，“我做了变装，甚至贴了胡子。原来这样出去都没问题的。” 　　“那是你一个人的时候吧。”方思澄凉凉道，“你这个「导游」话太多了。” 　　顾星河的音色十分有特点。如果是资深粉丝，肯定会立马认出来。 　　先是怀疑声音，接着再看脸，越看越像。于是就暴露了。 　　“这次吸取教训。”顾星河道，“下次出门我就不讲话了。” 　　那你这个「导游」还有意义吗。 　　方思澄心中腹诽，但他没有将话说出口。转头看向周寻。 　　对方正在看电视。屏幕上播放着国外新闻。似乎听见了什么，眉间皱紧。 　　方思澄看过去。是关于秦氏的报道。 　　这个集团这半年来进军海外，倒是发展得有声有色。 　　他拿起遥控器，换了个频道。 　　新闻戛然而止。周寻一顿，目光投向方思澄。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回头继续看电视里的歌唱节目。 　　方思澄又换了个频道。 　　周寻垂下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集团消息网上随便一搜就有……”方思澄道，“要我帮你查吗。” 　　周寻一愣，继而摇头：“不……” 　　“是吗……”方思澄望着电视屏幕，“我以为你很在意。” 　　周寻无言了一会儿，低声道：“没有……” 　　方思澄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朝顾星河道：“这几天躲得差不多了吧？明天可以出门了吗。” 　　“当然……”顾星河道，“总不能出来旅游光在酒店里待着。” 　　“我租了辆车，明天就不去市中心了。带你们去郊外逛逛。” 　　这个国家地广人稀。除了市中心人员较为密集外，郊外基本看不见建筑物。开老远才能望见一栋房子。 　　但沿边风景秀美，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顾星河待在这里的时候，每次心情郁闷都会出来兜风。 　　中途，他降下一点儿车速，打开车顶天窗。冷风立即呼呼灌了进来。 　　“这里可以伸出去看……”顾星河道，“要不要试试？” 　　周寻以为方思澄会立即反驳说危险。结果对方不仅什么也没说，反倒看过来，像是示意他去试。 　　周寻：“？” 　　他指向自己，“我？” 　　方思澄：“我不想试，很傻。” 　　“哪里傻了！”顾星河看后视镜，“周寻你试试看，真的很爽。最好能张大嘴巴。” 　　他笑道：“嘴巴被吹变形的样子也很搞笑。” 　　周寻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些忍俊不禁。顾星河既然会这么说，肯定是自己试过。 　　“好吧……” 　　毕竟是朋友的好意。周寻站了起来。 　　车外，是骤然宽广的道路。 　　在车里边看着还不觉得，当以第一视角看过去，便觉前方无比宽阔。 　　冷风猎猎向后刮来。周寻虚起了眼。皮肤被刮得有些疼，但在炎夏酷暑中又觉出几丝凉爽。 　　车在车道中疾驰而去，远处道路蔓延，无边无际。适应一些后，周寻些微睁开眼。 　　然后，沿途风景一股脑涌入脑海。 　　连绵一片的绿树，偶尔穿梭而过的行车。边界线连着天空，往上看去，是愈加广袤的碧空。 　　这种感觉有些神奇。 　　明明能意识到自己在疾驰。可无论速度再怎么快，对于顶上那片蓝天而言，他依然跟没动似的。 　　天空如此宽广，而他如此渺小。 　　就好像一切烦恼不过是沧海一粟。 　　他仰起头，刘海被风吹得掀开。眼底倒映着苍蓝的碧空，心跳加快。 　　坐回车内，天顶重新合上。 　　顾星河询问：“怎么样？” 　　周寻此刻加剧的心跳还未缓下，点头：“有点儿像坐云霄飞车。” 　　方思澄：“爽快点了吗……” 　　周寻：“挺爽的……” 　　方思澄：“那就好……” 　　周寻顿了顿：“你们是带我出来散心？” 　　原本对方突然提出要出国游的时候就很奇怪了。现在又问出这种话，让他进一步确定。 　　他移开视线：“抱歉，让你们费心了。” 　　“不过我都放下了，以后真不用……” 　　“周寻……”方思澄打断，“我有眼睛……” 　　周寻：“…” 　　方思澄：“你拿我们当朋友吗。” 　　周寻张了张口：“当然……” 　　“是吗……”方思澄扯了下嘴角，“看来你还挺会说好话的。” 　　没想到听见这话，周寻不由定在原地。 　　方思澄：“无论是我还是他，你都知道我们最难堪的一面。我们遇见困难，你也会主动帮忙。” 　　“但仅仅是这样，并称不上朋友。只是你单方面卖人情罢了。” 　　周寻：“卖人情……” 　　方思澄：“关系变好的第一步，是「自我曝光」。” 　　“你知道我们的一切，对自己却总是避而不谈。” 　　“你在想什么，遇见了什么困难，想得到什么——你从不说。” 　　“因为……”周寻身体略僵，“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 　　“添麻烦？” 　　方思澄问，“如果我们向你寻求帮助，你会觉得是麻烦吗。” 　　周寻五指握紧又松开：“不……” 　　方思澄早就知道，这是周寻固有的毛病。 　　或许是家庭教育的缘故，对方将「自己」和「其他」分得很清。 　　不吝啬对他人给予帮助。可对他人主动示好却总是避之不及。 　　不想产生联系，不想欠人情，更不想给人添麻烦。 　　甚至他与周寻相处了十年之久，对方仍旧将他放在警戒线之外。什么也不对他说。 　　所以，当周寻自主创业找上他时，他很高兴。那是周寻第一次主动找他帮忙。 　　他以为，双方关系可以借此进一步。然而他当时没有注意到，周寻早已走进了死胡同。 　　哪怕后来有所察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越走越偏。 　　所以这次，他不想再「放任」周寻。他要揪着这人睁大眼睛，好好认清一切。 　　存在于身上根深蒂固的缺点，导致这一切后果的本质。 　　方思澄：“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只会让关心你的人难过。” 　　“没有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很多事你自己不说，我们也不知道。” 　　周寻垂下头。 　　“我只能靠猜……”方思澄道，“有些我猜得到。但有些，我猜不出来。” 　　周寻落在膝上的手不由攥紧。少顷抬手，捂住了额头。 　　“是我的错吗……” 　　他的确什么也没说。 　　上一辈子，他从来不会对别人提出要求。无论是对谁。 　　更何况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秦宇升。他憧憬着追逐着，他可以付出一切，却唯独无法开口让对方为自己做出些什么。 　　原本他也不在意，只要秦宇升「爱」他就好。 　　然而长达十年的相处，让他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产生动摇与怀疑。直到最后听见那句话。 　　于是，一切崩坏殆尽。燃烧在了那枚火柴之中。 　　至今为止的努力与打拼不过是幻影。真正残酷的现实摆到眼前。 　　——那就是，秦宇升从来「不爱」他。 　　【“是我的错吗……”】 　　方思澄只听见了这句话。他不了解全貌，并不清楚周寻具体在问什么。只依着自己的想法回答：“性格没有对错。你可以任性一点儿。” 　　周寻缓缓放下手。 　　方思澄看着他：“想要什么就说，想追求什么就去追。直到不留遗憾。” 　　周寻：“可重蹈覆辙怎么办？” 　　“没有任何事能一帆风顺……”方思澄道，“但重点在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人类和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会「理解」和「沟通」。” 　　车朝前驶去。周寻许久没说话，方思澄也没再多言。 　　当等到下午，郊外绕了一圈要重回城里时，周寻终于开口：“我想……”嗓音略微干哑，“去问问他……” 　　周寻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但方思澄早已明白。他摸出手机发了条讯息。 　　周寻手机震响后，发现收到一串地址。地址所在的区域正是这个国家。 　　周寻抬眼怔怔望了过去。 　　方思澄：“试试吧，我也不确定地址。” 　　“谢谢……” 　　周寻紧紧捏住手机。 　　几分钟后，车停下。一道人影开门匆匆离去。 　　顾星河手搭方向盘，望着那道背影远去，推高墨镜：“我明明可以直接送他过去啊。” 　　“算了吧……”方思澄道，“我可不想为那人做到这种程度。” 　　那人指的是秦宇升。 　　原本在他看来，应该是对方主动来找周寻。就算出了车祸，这都过去大半年了，早该出院了吧。 　　顾星河叹息：“总感觉我出国这段时间，你们这里发生了不少事。” 　　方思澄沉默片刻：“谁知道呢……” 　　具体发生了什么，估计只有那两人才明白。 　　“你刚才那话说得真好。”顾星河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留遗憾。” 　　他笑道：“所以之后我马上表白了。虽然被拒绝，但也算了了一桩事。” 　　方思澄倏地看过来。 　　顾星河见其眼神不善，微愣道：“怎么了？” 　　方思澄：“你表白了？” 　　“是啊……”顾星河挠头，“我没说吗……” 　　方思澄难以置信：“那你回来不觉得尴尬吗。” 　　“尴尬啊……”顾星河道，“但我看周寻都不在意了，而且事情过去这么久，早就了结了吧。” 　　“啊……”他反应过来，“难道你没表白？” 　　方思澄：“…” 　　顾星河明白了。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教育别人时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要比他更早发现自己对周寻的心意。结果不仅从来没有告白，还亲手将心上人推给别人？ 　　顾星河评价：“真能忍……” 　　方思澄：“闭嘴……” 　　周寻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日近黄昏。 　　他确认了一遍地址，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后，关门下车。 　　这是一家高级私人医院，旁边就是康复机构。 　　在床上躺太久的病人通常会产生肌肉萎缩，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独自行走。需要伴随康复治疗。 　　周寻只知道秦宇升在国内住了一个月后就转了院。至于在国外医院又躺了多久，他不得而知。 　　由于价格昂贵，机构内环境很好，人也不多。 　　周寻左右张望。 　　方思澄虽然给了他地址，却没有精确到病房号。 　　他只能找最近的护士询问。护士给他指了路。 　　乘电梯上楼，周寻很快找到护士所指的房间。房门虚掩着。 　　明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当目的地近在咫尺，又忽然开始犹豫。 　　他想见秦宇升，又害怕见到秦宇升。 　　他因为冲动过来，却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 　　“…” 　　但就算要结束，他也必须问个明白。 　　周寻抬手轻敲了一下门。 　　没有回应。 　　他又手贴上门板，往里推开。 　　屋内场景在眼前展开。电视开着，叽里呱啦播放着节目。床铺叠得整整齐齐。 　　没开灯，夕阳光从窗外落进来，洒在了地毯上。 　　有人在，但不是秦宇升。 　　对方年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一头卷毛，正在往嘴里塞零食。 　　突然见人进来，面露疑惑。 　　找错了？ 　　周寻说了声「抱歉」就要退出去。 　　然而那人却反倒想起什么，大叫一声跳起来。 　　周寻吓一跳，不由倒退一步。 　　“不不不、等等！” 　　卷毛丢下零食口袋就追了上来，“你是周寻？” 　　周寻：“你认识我？” 　　卷毛叉腰：“我当然认识，我可是秦最好的哥们。” 　　周寻并不认识这个人。无论上辈子还是这一世，都是第一次见。 　　“你好……”卷毛正要朝周寻伸手。又意识到自己手上全是零食残渣，随意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再一次伸手。 　　“我叫徐可然，今年25岁。巨蟹座——” 　　突然就开始自我介绍。 　　而说到一半，便被一道带着不耐的声音打断。 　　“你怎么还没走？撩妹撩到医院来了？” 　　熟悉的音色。 　　但也是阔别已久的音色。 　　周寻身体一顿，侧头看过去。 　　是秦宇升。 　　头发剃成寸头，穿着颇为休闲。一手拄着拐杖。明明别人都会显出几分柔弱。但放到秦宇升身上，倒像是因为干架才拄了拐。 　　特别是那一身戾气。与「医院」本身格格不入。 　　而在看见周寻那一刻，这个眉眼带着戾气的人骤然僵住。 　　“啪嗒”一声。 　　手中拐杖摔在了地上。 第84章 　　周寻视线随之下移, 落在了躺在地面的拐杖上。 　　他正打算弯腰去捡，那个叫徐可然的男生却先一步走了过去，拎起拐杖：“秦, 你握力应该没退化吧？怎么拿不稳了呢, 给。” 　　秦宇升没动，双眼直直注视着周寻。 　　徐可然左一看看右一看看，心下了然。将拐杖放到墙边：“给你放这了啊。我还有事, 先走了。” 　　临走之前, 他还贴心关上了门。 　　房间里剩下两人。还有电视机的声音在响着。 　　周寻只听说秦宇升出了车祸，受了很严重的伤。现在过去半年，外表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他目光投向男人宽松的休闲服。 　　可能更多伤口, 是藏在里边。 　　周寻原本进来前很紧张。但现在看见真人，心绪反倒平复下来。 　　开口时的语气也很冷静：“坐下吧……” 　　秦宇升终于有了动作。 　　他迈开脚, 朝窗边沙发位置走去。速度很慢。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并看不出腿有问题。 　　他就这么缓慢挪动到了沙发旁边。坐下以后，视线又立刻朝周寻投去。 　　“坐……”秦宇升声音略显不稳。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边音量放小。 　　“坐下了……” 　　——像是个乖乖准备受罚的小学生。 　　周寻也走到另一张沙发坐下。两人面朝同一方向，只中间隔了一张小茶几。 　　夕阳从窗外涌入，两人身影笼上一层浅浅的暖光。 　　周寻：“身体怎么样？” 　　秦宇升：“早没事了……” 　　或许是为了逞强，他脱口而出这句话。 　　并不算完全没事。至少，他还不打算以现在这副面貌出现在对方面前。 　　连路都走不稳，实在很逊。 　　他在等, 等完全痊愈再也看不出车祸痕迹。却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找了过来。 　　乍一看见时, 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段时间他经常做梦。梦里的时候, 就会遇见周寻。 　　那些梦并算不上愉快。 　　因为无论是以何种场景开始，最后的结局，必定是以两人分开而结束。 　　周寻在前边走着。 　　而他不停追逐, 朝前方伸出手。很多时候只差一点儿就能抓住对方衣角。 　　下一瞬间，那道身影便化作了泡沫。 　　或者有时候他看见周寻停下。当他加快脚步时、却横空撞来一道巨大的黑影。 　　他被撞开，侧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再度转身，越走越远。 　　然后梦醒，已是大汗淋漓。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虽然无论过去多久，他也无法对这里产生归属感。 　　今天，他又如同做了一场梦。 　　听见回答，周寻视线落在了对方腿上。 　　秦宇升察觉：“是他们非要我用拐杖。” 　　周寻起身，走到秦宇升面前蹲下。指尖碰上裤脚，抬眼询问：“可以吗……” 　　秦宇升没说话，只是身体变得越发紧绷。 　　周寻权当对方默许，掀起了对方裤腿往上。 　　一道深红色的伤痕映入眼帘，触目惊心。沿小腿往上，直至膝盖骨上方，贯穿一条骇人的疤痕。 　　这里缝过针，大约已取了线，只剩皮肉交错相连。 　　相比从前「车祸」的膝盖挫伤，这是结结实实动了个大手术。 　　而且恐怕并不止这一处。 　　周寻抬头看了眼秦宇升。对方视线落在别处，像是有些坐立不安。 　　这回周寻没有询问，径自掀开卫衣下摆。 　　手腕被一把抓住，滞在了半空。 　　然而周寻还是看见了。秦宇升腰腹附近，除开最明显的手术线外，还有数道交错的伤痕。 　　秦宇升拉下衣摆，接着又弯腰拽下自己裤腿。 　　“是意外……”他迟疑道，“这回不是故意的。” 　　周寻看着他，半晌站起身：“我知道……” 　　“要是为了「苦肉计」搞到这种地步，你也挺厉害的。” 　　秦宇升沉默。 　　周寻：“伤口还会痛吗。” 　　秦宇升手不自觉覆上腹部，摇了摇头。 　　周寻：“腿呢……” 　　秦宇升：“不……” 　　“那出去走走？”周寻道，“这里也挺闷的。” 　　秦宇升没有拒绝。再一次撑身站起。 　　他步速很慢，周寻也没有催，而是默默跟在身后。 　　打开门时，秦宇升并没有拿拐杖，径自走了出去。 　　周寻看了眼靠在墙上孤零零的拐杖。 　　对方应该是需要这个的。否则回来时也不会拄着。 　　这会儿大概是为了显示自己没事，执意不肯借用工具。 　　好面子这点，依然没变。 　　秦宇升腿部无法弯曲，也无法做下蹲动作。走平路时还好，当两人离开大门要下台阶时，秦宇升明显有些局促。 　　周寻：“我扶你吧……” 　　秦宇升看了他一眼：“没关系……” 　　说罢，便拖着腿要下楼。 　　第一阶，没有问题。 　　第二阶，没有问题。 　　当到了最后一个台阶。或许是消耗了太多力气，又或许是伤腿开始隐隐作痛。秦宇升额上蒙了一层汗，再次朝下迈去时，没能站稳。 　　眼前风景飞速下落，他心跳陡然加快。下一秒，身体便被稳稳扶住。 　　周寻：“还好吗……” 　　秦宇升手抓住了周寻袖口，皱眉回答：“还好……” 　　“走吧……” 　　周寻见对方情况不太好，着实走不了太远。 　　“去那边坐……” 　　他像是没意识到自己依然拉着秦宇升的手臂，朝前走去。 　　一股大力沿手臂袭来。哪怕是隔了一层衣服，也能感觉到掌心传递而来的温度。 　　秦宇升没有甩开，跟在了身后。 　　机构绿化环境很好，甚至开凿了一片人工湖。 　　湖畔旁杨柳依依。湖面波光粼粼，折射着夕阳诡谲的光。 　　差不多刚是晚饭过后，路上也有护士带着自家患者出来做康复训练。 　　当远远瞧见秦宇升，都有些讶异。 　　“秦先生跟谁在一起？” 　　“明明从来不让别人扶。以前就算腿不能动，擦身也都是自己做的。” 　　“旁边那个人好像是第一次来？” 　　由于秦宇升在这家机构住了很久，加上脸和脾气形成的巨大反差，几乎所有医生护士都认识他。 　　他们对这名患者的统一印象是，脸有多好看，脾气就有多怪异。 　　明明从来不让人接近。这会儿不仅接受了别人搀扶，还乖乖跟着那人走？ 　　这对早已形成固有观念的机构人员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冲击。 　　湖畔边有一张长椅。 　　周寻带秦宇升过去坐下。随后，也在旁边落座。 　　相比起室内的封闭，外边环境无疑开阔许多。偶有凉风拂过，却并不算冷。 　　抬头，便能看得见广袤的天空。碧空被夕阳染成了橘，云彩缱绻，云卷云舒。 　　两人一直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闲话。无非是些近况。 　　秦宇升很想问，问周寻为什么会主动过来找自己。是否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 　　可一旦被否定，就好像再无希望一般、他不敢问。 　　在聊完近况以后，两人都同时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周寻率先开了口。 　　“这次过来……”他道，“总之，得先向你道个歉。” 　　“你出车祸，有一部分原因也在我。所以……” 　　“是我自己没看路。” 　　秦宇升立马打断，“不关你事……” 　　他不想再利用周寻的「愧疚感」。何况他本身对周寻也有诸多亏欠。 　　周寻：“…” 　　他半弯下腰，双手交叠贴上额头，闭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总之，你还活着就好。” 　　当听说秦宇升车祸的那一刹那，他实在难以言述自己的心情。 　　大脑被无数情感冲击，相互拉扯，乱成一大锅粥。以至于出差那一个月心不在焉，直到听闻秦宇升清醒。 　　当时，他想要和秦宇升彻底断开。这一决定并非虚伪。 　　在听说秦宇升生命垂危时，他想要去看对方，这一感情也非作假。 　　一旦见面便再也断不开，只会重蹈覆辙——这一理智牢牢束缚住了他，将他按压在原位。 　　于是到最后，没有采取行动。 　　这样的判断是否正确，周寻并不太确定。可他最终还是过来了。 　　因为尽管他不愿承认，还是被旁人看出自己仍旧陷入了泥沼。 　　这是最后一次。 　　他必须得站出来做一个了断。 　　“秦宇升……”他睁开眼睛，“我想要走出来。”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不想一直陷在里边。” 　　“但只靠我自己，我没办法做到。”他余光瞥过去，“你应该也累了吧。” 　　秦宇升没有说话，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土壤。那里生了一棵绿芽，在风中微微摇晃。 　　果然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对方之所以找来，大概是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是看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如果没有大碍，便能放下心中大石；第二个，是来做最后一次道别。 　　否则以周寻性格，不会在得知他车祸以后依然不为所动。 　　秦宇升双手不由抓紧长椅边缘。垂着头音量很低：“真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周寻：“如果不学会改变，即使再在一起……也不过是重来一次。” 　　“我会改！” 　　秦宇升情绪略激动。等说完这句，又抬起一只手捂住了额头。 　　眉间紧蹙：“我知道，我是个笨蛋。” 　　共情能力低下，不会体恤别人。也不懂「主动关心」和「示好」。 　　既拉不下脸面，又有着多余的自尊心。 　　所以他甚至没看出来，离自己最近的人究竟有多么痛苦。 　　“你说的没错。即使再在一起，我可能也会做出些傻事。” 　　秦宇升闭上眼，“所以你可以跟之前一样。关着我，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近乎于卑微哀求的语气。 　　耳边能听见蝉鸣，却没听见回应。 　　秦宇升转过头，却见周寻并没看他。他心下一慌，想要去抓对方的手。 　　“这样不行……” 　　听见这话，秦宇升手悬在了半空。 　　这样也不行吗。哪怕做出这种承诺对方却还是不同意。 　　“…” 　　这肯定是因为…… 　　秦宇升五指收紧。 　　周寻已经不喜欢他了。 　　“这样做，你会开心吗。” 　　这时，秦宇升听见问话。 　　周寻终于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 　　“我这样做……”周寻重复了一遍，“你会开心吗……” 　　秦宇升一愣，张开口：“会……”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我会开心……” 　　周寻扯了下嘴角，像是苦笑：“错了……” 　　相恋的两个人彼此情绪是共通的。一方难受，另一方也会难受；一方生气，另一方也会生气。 　　所以，一方开心的话，另一方绝对会开心。 　　秦宇升在说谎。 　　如果他跟之前一样监禁对方。不让出门只伺候自己，这样怎么会高兴得起来。 　　至少周寻不会。所以秦宇升也绝对不会。 　　哪怕是说出这种谎言，对方也想要跟自己重来？ 　　周寻：“你为什么还想复合。闹到现在还不够吗。” 　　这是他来此最大的目的。 　　他想要确认秦宇升的心意。 　　对方跟他复合，不是出于习惯、不是出于不甘心，更不是图方便。 　　他希望获得更纯粹的答案。 　　问出话的语气很平淡，但心绪未平。 　　秦宇升定定注视着周寻。由于刚才被拒，眼角些微泛红。 　　“我想跟你在一起。”他回答。 　　却又好像觉得不够似的，紧接着说出下一句话。 　　“我喜欢你……” 　　蝉鸣愈加聒噪。青年浅色的眼瞳折射着落日暖光，流光溢彩。 　　“你大概不会信我的话。但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因为图方便或不甘心在不喜欢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对曾经的秦宇升而言，周寻是避风港，无条件包容了他的一切。 　　以至于后来气焰越加嚣张，肆无忌惮。全然没有意识到「避风港」已经摇摇欲坠。 　　甚至重来一次也只是想回到过去，只顾自己。一度逼周寻走向极端。 　　而他现在总算明白。 　　“周寻……”他试探着，小心翼翼抓住了对方手腕。见其没有甩开，劲道进一步加大。 　　“我的确说过那句话，说你是「免费保姆」。但我当时是因为你妈……” 　　“不……” 　　秦宇升咽下了后边那句话。 　　“你就当我是个混账。口无遮拦，哪怕下半生要我当你保姆都行。” 　　他紧皱着眉：“我不想就这样结束。” 　　“求求你……” 　　带着微小的谨慎卑微。 　　周寻无言良久，收回视线：“把你对我做过的一切返还到你身上，我并不觉得愉快。” 　　再一次被拒。 　　秦宇升只觉心口压上一块巨石，几乎要喘不过气。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手，只是头垂得愈低。 　　“所以，我是想说……”周寻道，“未来再发生矛盾，我不会憋在心里。” 　　“讨厌你做的事，我会直接跟你说。” 　　“你也一样。丢开你所谓的自尊心。不高兴的时候，别只会冷战。” 　　周寻明显感觉到，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秦宇升抓着自己的五指微僵。 　　他看见对方抬头，眼眶比刚才更红。表情不可置信。 　　“等等……”秦宇升抽了下鼻子，“什么意思……” 　　周寻看着他，没说话。接着稍微靠前一步。偏过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闭上眼睛，嘴唇贴上了对方嘴角。 　　长椅背后的湖面泛起涟漪。暖光笼罩在了两人身上，如同笼上一层光晕。 　　秦宇升动也不动。直至周寻离开。 　　犹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周寻抬起一只手，抚上青年眼角：“眼睛好红，我怎么觉得你快哭了。” 　　秦宇升撇开头，挡住脸：“没有……” 　　周寻手落了空：“抱歉，在外边亲你。” 　　虽然也有故意的成分在。 　　“没有……”秦宇升低声回答。 　　这回红的不仅是眼睛，还有耳根。 　　周寻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转回头道：“我该走了……” 　　秦宇升倏地看过来。 　　他看着周寻起身，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问：“你明天来不来？” 　　周寻想了想：“有时间的话……” 　　“不。你不来也没关系。”秦宇升道，“我明天就办理出院手续。” 　　原本他早就可以出院了。但医院休养起来毕竟方便。何况住这里或是去外边租个房子，原本也没太大差别。 　　现在只需要定期复诊。这种事国内医院也能做。 　　周寻：“？” 　　周寻：“出院？你要去哪吗……” 　　明知故问。 　　秦宇升咬牙回答：“回A市。” 　　“这样啊……”周寻道，“那可能咱们一个月后才能见了。” 　　秦宇升怔住。 　　周寻：“我这次是来旅游。才玩了第一个国家，后边还有五个。” 　　旅游？五个？ 　　秦宇升还以为周寻是专门来找自己。 　　他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一阵发烧。 　　既然对方只是顺路过来一趟。那么刚才那些话和行为，会不会也只是「顺手」？ 　　他不安地站起身，可当看清周寻表情，顿时知道自己被耍了。 　　对方似笑非笑，眼里带着一丝捉弄的意味。 　　“开玩笑的……”周寻道，“虽然的确是出国游。但你既然这么急着出院，我就陪你一起回去吧。” 　　秦宇升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刚飞至顶端就猛烈冲了下来，接着再到高谷。 　　秦宇升：“跟我一起回去？” 　　周寻：“嗯……” 　　秦宇升：“回A市？” 　　周寻：“我公司在那边。” 　　秦宇升：“咱们两个人？” 　　“嗯……”周寻想起什么，“不过得先跟方思澄和顾河说一声。看他们是继续玩还是回去。” 　　原来是跟那两个一起来的。 　　秦宇升心情复杂，可又心知自己没有抱怨或吃醋的立场。 　　“来吧，我扶你。” 　　周寻伸手。 　　“我自己能走……” 　　话是这么说，秦宇升还是紧紧抓住了周寻。 　　两人一同朝前走去。 　　夕阳投下，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由于角度关系，影子几乎像是叠在了一起。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可分割。 　　周寻对于秦宇升。秦宇升对于周寻。 　　或许对他们而言，除了彼此以外，再无法想象会有其他人陪伴身边，共度一生。 　　半年后…… 　　转眼入了冬至。天上下起小雪，满目银装素裹。 　　街上行人匆匆。周寻拉高衣领，在行人中穿梭而过。忽然看见路旁一道眼熟的身影。 　　他走了过去，站定面前：“你好……” 　　五分钟后。 　　占卜师嘴里念念有词，手掌摩挲着案台上的水晶球。 　　最后眼睛一瞪，得出结果：“我看到了！” 　　她抬眼看向周寻，语气沉重：“看来，你的婚姻不太幸福。” 　　周寻：“怎么说？” 　　“你在家庭里不受重视，事业上也屡屡受挫，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要想改变，只有斩草除根……” 　　周寻：“你让我杀人？” 　　“不不不！”占卜师慌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放下一切。你还这么年轻，现在还不晚。” 　　十分熟悉的对话。 　　“谢谢你的建议。” 　　周寻付过钱，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占卜师叫住他，递来一盒火柴，“你是我开业来的第一位顾客。这个送给你，收下吧。心情不好的时候点燃它，会有用的。” 　　火柴盒面印着精美的符文。与周寻记忆中如出一辙。 　　周寻接过火柴盒。 　　这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一样东西。原本以为有什么特别的，但刚才听了占卜师的那番话。 　　看来上辈子的时候，对方大概完全是误打误撞。台词竟然如出一辙。 　　“不必了……”周寻还回了火柴盒，笑道，“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自己排遣。” 　　他离开占卜摊，又去蛋糕店拿走提前订好的蛋糕。乘车回到公寓。 　　当走出电梯时，他接到一个电话。 　　“什么时候回？” 　　那头传来低沉的男音。 　　周寻一边往回走，一边道：“大概还有十几分钟。” 　　电话那头像是松了一口气。 　　周寻：“怎么了？” 　　“没什么……”男人道，“你慢慢来，不急。” 　　周寻挂了电话，刚好站到门前。 　　他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开。门一打开，便听见里边传来乒铃乓啷的巨响。 　　周寻叹息。 　　“我回来了……” 　　他进了门。 　　“你、你不是说还有十几分钟吗。” 　　周寻：“我想看你到底在搞什么。”他环视一圈，“怎么了？蛋糕失败了吗。” 　　“…” 　　周寻：“我就说去买啊。你试了那么多次都失败。” 　　对面啧声：“你不是想吃亲手做的？” 　　周寻放下蛋糕：“没关系，有替代品。” 　　“喔……”语气低落几分，“你买蛋糕了……” 　　“不，我的意思是……”周寻道，“既然吃不了亲手做的，就让人来替代吧。” 　　“！” 　　嘭地一声，玄关门彻底合上。 　　无论是下一秒被堵住的声音还是交叠的身影，都再也看不见。 　　屋外，雪依然在下。 　　世界被染成了白色。而落日光芒洒在堆积起来的雪地上，倒像是大地羞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大结局啦，明天还有个番外 第85章 番外 　　这是两人刚回国不久的事。 　　由于周寻突然提出要中断旅游, 顾星河与方思澄都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本来两人就是为了陪周寻散心才一同出来。本人既然已经解开心结，他们也便打算回去了。 　　周寻：“抱歉，但你们不用顾虑我。” 　　他的意思是, 两人可以继续玩下去。 　　顾星河与方思澄对视一眼。 　　“还是算了……”顾星河笑，“这也太悲惨了。” 　　方思澄冷着脸：“同感……” 　　周寻：“？” 　　总之, 这次出国游匆匆结束。周寻带秦宇升回了家。 　　他一直住的公寓——曾经「监禁」过对方的地方。 　　只不过这次, 他把钥匙给了秦宇升。 　　现在秦氏集团的发展重心虽说转移到了国外，但国内也留有业务。此前都是其他人在打理。 　　此次秦宇升回国, 刚好可以接手。 　　至于秦宇升父母那边，周寻原本有些担心自己突然把人家儿子带走, 问要不要见面说一声。 　　但秦宇升却说不用管。 　　而事实证明，抵达A市后除了秦父打来一个电话关心，并没有诘问和怒火。 　　周寻看着秦宇升挂断电话：“和好了吗……” 　　秦宇升模糊应了一声：“这老头「死」过一次，估计也没那么多精力来管我。” 　　“别管他们了……”他道，“我去放行李……” 　　他习惯性进了侧卧。当看见此前自己遗留下的东西还在时，脚步一顿。 　　“啊、那个,”周寻解释, “你走之后我一直没进那间房。” 　　秦宇升挑眉问：“怕触景生情？” 　　周寻：“是怕怒火攻心, 把东西全给你剪了。” 　　调戏不成反被怼，秦宇升不由哽住。 　　“不过，你还要用那间吗。”周寻问。 　　秦宇升：“嗯？” 　　但他下一秒就反应过来，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 轻咳一声：“那我睡哪里？” 　　周寻：“沙发？” 　　秦宇升怒：“喂！” 　　周寻像是笑了一下：“开玩笑的……” 　　秦宇升怒气冲冲进了主卧。 　　他总觉得这段时间的经历, 让周寻性格变得越来越恶劣了。 　　一切收拾完毕，到了晚饭时间。 　　是周寻下的厨。 　　秦宇升很久没吃过周寻亲手做的菜，看着这一桌丰盛，不知该从何落筷。 　　“怎么了, 没胃口？” 　　周寻道，“我记得你爱吃这些。” 　　没错，桌上的菜全是秦宇升爱吃的。 　　只是最近一次吃到还是上辈子。如今都已过去十几年，现在再看见，顿时心绪难平。 　　为掩饰情绪，秦宇升往嘴里塞了口饭：“我以为你会让我做。” 　　周寻：“你现在站都站不稳，怎么做。” 　　他给对方夹了一筷子菜，“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 　　秦宇升顿时咳嗽出声。 　　周寻：“怎么了？” 　　“不……”秦宇升掩口道，“没事……” 　　晚上并没有太多事要干。等吃完饭洗了碗盘，又一块看了会儿电视，便准备睡觉了。 　　秦宇升先去洗了澡。由于腿脚不方便，动作很慢。 　　周寻待在书房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脚步声。抬眼看去，见是秦宇升洗完澡出来了。 　　皮肤透着湿气，径自坐到床上：“我洗完了，你去吧。” 　　周寻放下书。 　　他站起身，却并未往门外走去，反而靠近秦宇升：“往里坐点儿……” 　　秦宇升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等对方完全坐上床，周寻上前撩起对方裤腿。 　　由于骨折情况严重，甚至伤到了膝盖，所以过去这么久都无法完全弯曲。为尽快康复，必须扳腿。 　　以前在康复机构的时候会有理疗师帮忙，现在回来只能自己做了。 　　然而，他刚让小腿露出来，手便被一把摁住。 　　周寻抬眼看过去。 　　秦宇升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紧张，连耳根也可疑的泛红：“干、干什么。” 　　周寻正想回答帮你扳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看现在的情况，对方大概是误会了。 　　不过也不难理解。毕竟「这个房间」给对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 　　尽管如此，却还是同意跟他睡一张床？ 　　周寻伸出另一只手。掌心覆上秦宇升的脚踝，沿小腿线条往上抚摸：“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这反应让秦宇升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等、等等。” 　　虽说不是不愿意，但他起码想等到伤好以后。 　　然而周寻却像是听不见他说话，自顾自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秦宇升刚洗完澡，体温偏高。周寻掌心温度则相对较低。 　　秦宇升只觉得有一冰块在往上滑。掠过膝盖窝，就要没入大腿深处。 　　“周寻！” 　　他一把按住对方两只手腕。 　　周寻终于止住动作。 　　“现在腿还很疼。”秦宇升皱着眉，垂下视线，“等好了以后吧。” 　　周寻长长叹了口气。 　　秦宇升烦躁：“你就这么想做吗。” 　　周寻没说话，漆如鸦羽的眸子静静望着对方。 　　秦宇升最害怕的，就是周寻这双眼睛。因为他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 　　尤其是前两次，他被周寻牢牢桎梏在了床上。明明在进行那么疯狂的行为，唯独那双眸子，始终平静如常。 　　肯定是因为这点，他才会突然心跳加快。 　　秦宇升力气不由卸下：“如、如果你实在想的话……” 　　这话由他说出口有些艰难，“随便你吧……” 　　周寻：“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听见这话，秦宇升身体顿时绷得更紧。但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反抗，一动不动。 　　周寻双手抚上秦宇升受伤的那条腿。 　　“那个地方……”秦宇升小声道，“轻点儿……” 　　“放心吧……”周寻头也不抬，“我问过理疗师了。” 　　秦宇升：“喔……” 　　秦宇升：“嗯？” 　　他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接着就看见对方一手握住脚踝，另一只手按住膝盖，往里侧扳去。 　　“！” 　　疼痛感骤然传来，秦宇升咬紧牙关，忍住没出声。 　　扳腿不能太过，却也不能太轻。否则很久都无法完全恢复。 　　要在本人承受范围之内。尽力往后扳。 　　而出乎周寻意料的是，他轻易就将小腿往后折了。 　　虽然小腿和大腿后侧还无法完全贴合，但被动屈曲角度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周寻：“只差一点儿了。” 　　他只顾手上动作，并没有去看秦宇升，也没有听见回应。 　　当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炙热，终于抬起了头。 　　然后，与那双带着羞恼的眸子四目相对。 　　看起来很生气。但表情再恐怖，也掩不住那几乎要发烫的耳根。 　　由于疼痛，秦宇升额头蒙了一层汗，咬牙质问：“你耍我？” 　　周寻笑了一下：“谁让你先误会。” 　　秦宇升一时语塞。 　　的确，最开始对方的动作并不出格。仅仅是掀开他的裤腿。 　　但是，「洗澡」、「卧室」、「床」，这几个关键词连在一起，再加之前几次发生的事，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绝不是他自己心底龌龊。 　　周寻：“我听医生说，你得尝试自己屈腿。试试看吧……” 　　秦宇升：“…” 　　周寻：“痛的话，抓住我的手。” 　　“不痛……”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抓住了周寻。尝试弯曲自己那条骨折过的腿。 　　动作极缓，眉间紧皱。 　　周寻察觉到，抓着自己的五指劲道越来越大。 　　看来的确很疼。 　　但为了尽快康复，仅仅一次还不够。 　　“要反复……”他提醒。 　　“我知道……”秦宇升皱着眉回答。 　　数分钟后，锻炼完毕。 　　周寻帮忙放平了秦宇升的腿，这时听见对方低声开口。 　　“那不怪我……” 　　周寻：“什么？” 　　“刚才的事……”秦宇升移开视线，“谁让你性癖长腿上。” 　　周寻一愣：“是这样吗……” 　　“是……”秦宇升话说半截，又加大音量，“这种事别问我！” 　　于是周寻没再问了，陷入沉思。 　　话说回来，他从没意识到这件事。上辈子先不谈。这一世他跟秦宇升两次，的确是对对方一双大长腿爱不释手。 　　结果而言，也的确会在小腿延伸至大腿根部的位置留下大量印记。 　　原来如此。 　　周寻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兴趣。 　　他道：“没办法，因为太好看了。” 　　“什——”秦宇升脸红得更厉害，紧接着就见周寻俯身过来，耳畔听见一句话。 　　“不过如果我的性癖是腿，你的就是脖子吧。” 　　声音低沉，隐约能听见一丝笑意。 　　秦宇升略显慌乱：“不、不是。” 　　他否定得并不坚定，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对方修长的脖颈。 　　衣领微敞，隐约能看见锁骨。往上是清晰可见的喉结，耳垂旁边，是一枚黑痣。 　　周寻执起秦宇升一只手：“想摸就摸吧……” 　　秦宇升一顿，略微有些抵触。然而周寻略一用力，还是强行拉着对方的手抚上自己脖颈。 　　秦宇升四指贴在周寻后颈上，大拇指擦过耳垂下方的黑痣。 　　周寻松开了手。但对方并没有因此放开，反而略一犹疑、一把揽过了他。 　　“喜欢……” 　　秦宇升一开始音量很低。 　　周寻被秦宇升紧紧揽着，并看不见对方表情。肩颈一沉，对方额头埋了进去，声音闷闷的。 　　“那又怎么样……” 　　语气带着些戾气和不爽。但从那红透的耳根可以看出，大概更多是不好意思。 　　周寻抬起手，也揽住对方脊背。闭上眼睛：“不，很好。” 　　夜深人静后，两人相拥而眠。彼此十指交握，紧紧牵着。 　　然后就这样一直相互依靠，直至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