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售价三百块 作者:桃白百 文案: 凌谦为躲避婚约,走投无路,大街上雇了个人带回家演戏。 贝唯西为躲避婚约,离家出走身无分文,被人雇回家演戏。 - 双方父母:原来你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还不立刻去领证! - 凌谦:你TM离家出走能不能走远一点啊! 贝唯西:你早点跟我说清楚雇我干啥我至于跟你回去吗! 凌谦&贝唯西:离婚! - 凌谦:要怎么顺利骗到户口本呢? 贝唯西:呃……先假装很恩爱放松他们的警惕? - 穷小子X小少爷 三个字的是攻 第1章 床上的未婚夫 凌谦走到路口,停下脚步,皱着眉头向里望去。 沿街好几家店铺门外都装饰着缓慢旋转的三色灯柱,一旁半透明的玻璃大门后透出暧昧的暖红色灯光。 店里隐约能看见摆在一边的沙发,和沙发上衣着暴露的年轻女性。 凌谦往前走一步,停下,又往后退三步。 他原地打转半天,终于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马路对面一个浓妆艳抹的长发女子笑着对他招手,又往身后的店里指。 凌谦吓了一跳,惊慌下转身拔腿就跑。 终于离开了那个气氛暧昧的地方,他站在路边大喘气,眉头紧皱。 他现在迫切需要一个人,跟他回家,进行一些暧昧表演。 找熟人拉不下面子,正经雇人也难以启齿。情急之下,他产生了租赁一个特殊职业者的想法,却又在最后关头退缩了。 时间紧迫,已经容不得他犹豫。 凌谦深呼吸,给自己壮胆,刚想转身,顿住了。 就在距离他不到五米处的路边台阶上,坐着个人。 那人坐姿十分不雅,双腿岔开,一只手搁在膝盖上支着脑袋,一副百无聊赖模样。他面前的地面上,写着几行粉笔字。 凌谦迟疑了几秒,走了过去。 见有人停留在自己面前,那人的姿势立刻变得文雅起来,并拢了腿,双手握在一起,一副低眉顺目的乖巧模样。 “我是a大大三学生,旅游至此行李不幸被偷,求求好心人借我路费……” 凌谦念着,抬起视线看了那人一眼。 对方仰起头,露出讨好的笑容。 这人长得白白净净,虽然坐在地上,身上的衣物倒也清爽整洁,模样颇为正经。 “你为什么不去找警察求助呢?”凌谦问。 对方愣了一下,很快答道:“我报案了啊,可是警察也没义务给我钱嘛。” 凌谦又问:“你东西都没了?” 对方立刻点头:“真的,身无分文,什么都不剩了。求求你帮帮我吧,五块十块也行,我回去了肯定第一时间还你。” “什么也不剩,你还有粉笔?”凌谦不解。 “……买的,”对方指了指脚边的半截粉笔,“就在斜对面那个小卖部,五毛一根。我身上还有点零钱。” 凌谦点了点头,没出声。 那人见他问东问西不给钱,有点不耐烦了:“如果没别的事呢,能不能请你稍微让一下?” “等等,”凌谦又问,“你真的是a大?” 那可是国内排行前列的名校,含金量十足。这个可疑的人十有八九是想借此往脸上贴金增加可信度。 对方闻言撇了下嘴,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本学生证,递了过来。 凌谦看了眼封面上的校名,顿时惊讶,翻开后,内中照片钢印齐全,不像有假。 凌谦看着学生信息栏:“你叫甄世率(绿)啊?” “帅,念帅,”对方强调完毕,点了点头:“你要是信得过呢,我可以把学生证押在你这儿。等我到家以后把钱还你,你再把学生证快递给我就行了。” “你回去的车票要多少钱?”凌谦问。 “一百五。”甄世率说。 “我给你两百,你还能顺便吃顿饭,”凌谦抬头看他,“能不能帮我个忙?” 甄世率从进门起就是一副拘谨模样。 “……这你家啊?”他问。 凌谦点头:“你跟我来。” “那么大,你一个人住?”甄世率一边跟着走一边问。 “一般吧,”凌谦推开卧室门,“进来。” 甄世率看了看房间正中央那张大床,陷入了犹豫:“……这什么意思?你想干嘛?” “你把衣服脱了,睡上去。”凌谦比划。 甄世率惊讶:“啊?那么直接的吗?” “快点,没时间磨磨唧唧了,”凌谦说着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待会儿有人来,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开口,装死就行。” “等等,”甄世率后退一步,“你才给我两百块钱,这不合适吧!” 凌谦刚要开口,却见对方又一脸凝重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 “……倒也不是不行,但得再加点。” 时间紧迫,凌谦也懒得和他讨价还价,问道:“你要多少?” 只见甄世率竖起三根手指:“三千块。” 凌谦一愣。 甄释帅打量了一圈屋里的装修:“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吧?” 临节骨眼了狮子大开口,凌谦胸口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也太没诚信了吧?” “我哪知道你是要我帮这种忙啊,”甄世率摊手,“难道我不值吗,我也算是一表人才吧!我是看你顺眼才只开三千块,不信你出去问,这种品质没有这个价。” 凌谦瞪了他一会,突然意识到好像不太对劲。 “一句话,行还是不行?”甄世率说着往外退了一步,“不行我走了。” “你站住!”凌谦冲过去把门一脚踢上,“你他吗以为我要上你吗?” 甄世率满脸震惊:“啊?是你上我吗?那……那不行,再加个0也不行,我有原则的。” “你神经病啊,”凌谦愤怒,“我刚才在路上不是说了吗,只是找人配合我演一下!谁要跟你那……那什么啊!” “就躺那儿,什么也不用做?”甄世率问。 凌谦严肃地看着他:“是什么都不许做!” 甄世率将信将疑。 “其实我刚才看到你了,”他说,“你在那边红灯区转来转去。” “……” “……不是因为没看到满意的吗?”甄世率问。 “我他妈待会儿要是碰你一下我天打雷劈,”凌谦恼羞成怒,一把拉开了房门,“三百块,干就干,不干滚!” 甄世率见状,一步没挪,居然冲他他笑了笑:“别激动嘛,我干啊。三百就三百呗,我也不是为了钱,主要是看你确实需要帮助,对吧。我要是走了,你该怎么办呢?”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好声好气,态度温和,凌谦的火气一下没了落处。 他扭过头,往床的方向指了指:“那你去躺着,把外套脱了。长裤别丢床上,你在地上坐过,太脏了。” 甄世率利索地脱了外套,又问:“里面这件呢?” 凌谦陷入了迟疑。 效果上肯定是光着膀子比较好,可他不怎么想和裸男一起睡在被窝里。 甄世率见他不吭声,不知为何低头笑了一下。 他抬起手来,刚要去脱上身仅剩的那件t恤,凌谦眼明手快,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腕。 “不用吗?”甄世率问。 凌谦皱着眉头,盯着他手掌心与手臂连接处的手腕位置看。 那儿有一颗小小的红点。 “我的痣怎么了吗?”甄世率问。 凌谦又看了看他的脸,放开了手:“没什么……那你就脱、脱、脱吧。” 甄世率不明所以,低下头继续脱衣。 凌谦扭过头,在心中告诉自己,这也不是多特别的东西,应该只是个巧合吧。 两人都只剩内裤,并排躺在被子底下,中间隔着至少二十厘米的距离,谁也碰不着谁。 “你的床怎么这么大,”甄世率感慨,“你不会觉得自己好像睡在地上一样吗?” “不会。”凌谦冷漠地答道。 他板着脸,心里却是无比紧张。根据收到的情报,顶多再过五分钟,他要等的人就会出现了。 “你到底是要演给谁看,我不会被打吧?”甄世率问。 “……不会,”凌谦迟疑了一下,“……吧。” 甄世率顿时紧张:“要是动手三百块肯定不够!” “你待会儿一个字都别说,闭着嘴,就不会有事。”凌谦说。 “你确定吗,”甄世率依旧不安,“是不是你对象啊,男的女的?你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好不好?” “是我的……”凌谦话音未落,隐约听到走廊上传来了声响。 为了保证演出效果,他们方才刻意没关门,还把衣服裤子丢了一地。 只要再过不到十秒,来人必定会经过这个房间,看到里面发生的一切。 凌谦赶紧一个翻身,压在了甄世率身上,轻声说道:“就这样别动。” 甄世率僵硬:“不是说碰我一下天打雷劈吗?” 凌谦高度紧张一脸严肃:“嘘——!”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重叠的脚步声与对话声逐渐靠近。 来人远不止一个。 “他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家的,我们……”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由远及近,戛然而止。 空气安静了两秒后,门外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愤怒的声音:“凌谦你在干什么呢!” 凌谦深吸一口气,猛地撑起身坐了起来,用力掀开了半截被子,露出两人不着片缕的上身。 “你们怎么来了啊,我在干什么看不出来吗?”他为了虚张声势,说得极为大声。 门外站着四个人。 其中两个凌谦很熟悉,是他的父母。 另两个,年纪看起来要比他父母稍长些,模样十分陌生,但凌谦知道他们是谁。 他那个莫名其妙的婚约对象的父母。 今天这一出,也主要是为了他们准备的。就不信看到这种场景,这两人还舍得把女儿嫁过来。 看来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那对中年夫妇目瞪口呆,惊讶不已,彻底陷入了僵直中。 “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对象,”凌谦一脸玩世不恭,抬手用大拇指点了点旁边一声不吭的甄世率,“你们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们把门带上。” 他说着,随意往身侧瞥了一眼,很快愣住。 沉默的甄世率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并且脸色煞白,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景象。 凌谦疑惑之际,门外那个陌生的中年妇女开口了:“贝唯西,你……你们……你和他……” 凌谦眨了眨眼睛。 贝、唯、西? 紧接着,他身边那个自称甄世率的男人战战兢兢坐起了身:“爸、妈……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啊?” 第2章 新婚快乐 凌谦呆愣愣站着。 他在队伍里放空了好一会儿,转过头看向了他身边的人。 贝唯西面无表情,和他一样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 “你不是说今天不会来吗?”凌谦问。 “你要是早点把欠我的三百块钱给我,我也许还有可能顺利溜掉。”贝唯西说。 凌谦巨冤:“我根本没你的联系方式怎么给你钱?” 上次那一出意外过后,两家父母在尴尬又融洽的诡异氛围中进行了友好的谈话。 凌谦没参与。他因为震惊和羞耻不愿意面对现实,独自躲在房里怀疑人生。 等他踏出房门,贝唯西已经跟着父母一起走了。 两人不只是没有交换任何联系方式,甚至在那之后没有单独说过话。 几天后唯一一次交流机会,也还是两家人一起。 父母们在餐桌边热火朝天商量领证时间,贝唯西坐在凌谦身旁,示意凌谦低头往下看。 他双手藏在桌子底下,用手指在掌心里写字。 ——放心,我不会去。 这个骗子! “你根本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做出了多少努力。没钱我还能溜去哪儿啊,”贝唯西痛苦摊手,“连身份证都摸不到,身无分文,跑出去流落街头然后饿死吗?” 凌谦无言以对。 队伍又缩短了半米。 “现在怎么办?”他问贝唯西。 贝唯西面无表情:“祝我们新婚快乐吧。” 凌谦立刻瞪大眼睛:“我信了你说今天不会来才老老实实过来的!” 贝唯西转过头,皮笑肉不笑:“要不是你突发奇想把我雇回去干那活我就早远走高飞了。” “我哪知道就是你啊,”凌谦愤怒,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你用假学生证骗我,还编个那么弱智的假名,我怎么可能把你带回去?” “我编一个那么弱智的假名就是想筛选掉有脑子的人。”贝唯西说。 “反向思维懂不懂,”凌谦不服气了,“因为太假了所以有可能是真的。” 贝唯西摊手:“你要是早说清楚为什么找我去,我至于傻呵呵跟着吗?还有,你看到我手臂上的红痣,就没觉得不对劲?” “这又不是什么独家专利,”凌谦骂骂咧咧的,“我一直以为贝唯西是个女的好不好,哪知道会这么巧!” “你连自己结婚对象是男是女都没搞清楚?”贝唯西问。 “我根本没想结婚!”凌谦喊。 话音落下,前后排队的人纷纷向他俩看过来。 凌谦扭过头,轻轻地呿了一声。 “要不是我爸妈信那什么……” “我知道,”贝唯西撇了撇嘴,“其实你得感谢我吧,我这是救你一命。” “拉倒吧,”凌谦无语,“这你都信?” 按理说,凌谦远远不到会被逼婚的年纪。 他出身富庶,父母对他溺爱有加,也从未逼迫过他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之所以在婚姻大事上如此独断专行,起因在凌谦看来简直匪夷所思。 凌谦的父母是生意人,很讲究迷信。 大约八年前,他们遇上过一次严重的瓶颈,眼看周转不灵就要破产,一辈子心血即将毁于一旦,有人为他们引荐了一位据说精通堪舆之术的世外高人。 那个凌谦眼中的老骗子收了一笔巨款,指挥着他父母把家里的摆设全都换了一遍,又在屋外几个特定的位置种了几棵树,整个弄得奇奇怪怪。 万没想到,那之后生意上居然真有了起色,不止顺利渡过难关,一路顺风顺水还赚得盆满钵盈,资产翻了几翻。 凌谦的父母自此彻底把那老头当做了神仙,又孝敬了一大笔钱,让他给自家宝贝儿子也算了一卦。 这一算,出事儿了。 那老头说,凌谦注定命中有一劫,若是处理不当,恐有性命之忧。 这自然是把爱子心切的两人吓得不轻,赶紧询问破解之法。 那老头闭关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自称是为了救人泄露天机折了十年阳寿,收下大笔钱财后交给了凌谦的父母一个装模作样的锦囊。 锦囊里说,只要找到一个和凌谦同年同月同日生,姓名二十一画,手腕上有一颗红痣的人,让两人在二十二岁前顺利完婚,便能保证凌谦一生幸福安康。 理由是,这两人是一对前世的爱侣,却遭家人反对,在二十二岁那年双双殉情,临死前许诺来生再续前缘。 凌谦觉得这简直荒唐至极匪夷所思,自然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只可惜,从小到大对他百依百顺的父母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 凌谦原本仗着条件苛刻,默认根本不可能找到完美符合的对象,以为熬过了二十二岁生日就能证明那老头完全是胡言乱语。眼看时限将至,万万没想到,他的父母也不知从哪儿给变出了这么个人。 只恨那老头没在锦囊里标注清楚性别,让两位爱子心切的中年人病急乱投医。 “我想不通,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到底为什么会愿意?”凌谦问贝唯西。 贝唯西皱着眉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愿意?” 凌谦呆了一下,低头抹了一把脸,从兜里掏出手机。 “这样吧,我现在给你转账,你拿了钱立刻往外冲,跑得越快越好,别再出现了,行吗?” “……有现金吗?”贝唯西问,“我手机也被收了。” 凌谦震惊:“你爸妈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夸张?” 说着,他转过头,往后看了一眼。 距离队伍末尾不远处,四位中年人都是一脸期待。 凌谦的父母见他回头,在与他打招呼的同时,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贝唯西的父母也很警觉,立刻站开了些,试图用身体尽量把整条道路给堵住。 凌谦用胳膊肘撞了撞贝唯西:“你是不是也被那个奇怪的老头算过一卦?” 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对父母做出这种极端操作了。 “怎么可能,我家哪来那么多钱。”贝唯西摇头。 “那你爸妈为什么逼你和我结婚?” 贝唯西叹了口气:“因为你爸妈给的实在太多了。” 凌谦震惊。 怎么会有人为了点钱就把儿子卖了呢?难道是笃定了他俩已经是那种关系,所以才会顺水推舟? 那为什么还要那么谨慎挡着路? “你爸妈给我爸妈三百万,”贝唯西扭过头看他,“你看看你,你连三百块都不给我。” “我给你啊,我现在就转账给你,你自己不要!” “我只收现金。”贝唯西说。 凌谦要翻白眼了:“现在谁还用现金?” “你要是不给我,顶多再过十分钟,你就是已婚人士。你自己考虑清楚。” “我考虑个屁啊,”凌谦头痛,“我真没有现金!” 队伍又短了一点。 贝唯西很配合地向前走了一步。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跑?”凌谦问。 “大少爷,你能不能考虑一点现实的,”贝唯西无奈,“我跑了今天晚上住哪儿我都不知道。” 凌谦急了:“那怎么办?” 他从小就不是特别机灵的类型,一着急更是脑子糊涂。 “要不,你现在去跟我爸妈说,就说自己手腕上的那个根本不是痣,是小时候和人打架被人用笔扎红墨水,行吗?” 贝唯西抬起手腕,塞到他脸上:“这怎么看都是一颗痣好吧?” 他凑得太近了,凌谦往后仰了一截,这才能看清。 那痣小小一颗,直径大概不到三毫米,颜色相较寻常更为鲜亮许多。凌谦抬手,用指尖触摸了一下,似乎有用肉眼不可分辨的微微凸起。 确实怎么观察,都是一颗痣。 贝唯西收回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这世上还真就那么巧,有我这么个人,”贝唯西说,“我们俩还机缘巧合碰到了一块儿。” “……所以?” “万一我跑了,你暴毙了,我岂不是要良心不安每晚做噩梦?” 凌谦愣了一会儿,反问道:“你用假的学生证骗人的时候就没良心不安吗?” “我的良心都是用在刀刃上的,”贝唯西说,“总之,我有一个想法,你听一听。” “你说说看?” “首先,万一的万一,那个老头说的是真的……” 凌谦打断:“放屁,我才不信。” “听我说完。万一说的是真的,那也只说要你和这么一个人结婚,没说不能离婚,对不对?”贝唯西说。 凌谦立刻睁大了眼睛。 “你的意思是……” “就算领了证,也是可以离婚的。”贝唯西说,“但是呢,这种话,说给你爸妈听,他们不见得愿意冒这个险,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凌谦舔了舔嘴唇,又往外看了一眼。 在与父母对上视线的同时,贝唯西歪过头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快,冲着他们笑一下。” 凌谦下意识听话,挤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 效果却是意外的好。 他今天出门时浑身都写着抗拒,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摆明了是不想领证。 他父母前几天真信了他机缘巧合跟贝唯西产生了感情,才刚松了口气,又紧张得不行,路上不停地问他是不是跟贝唯西闹矛盾了。 如今见儿子面露微笑,想来是小情侣说了几句话已经和好,终于放下心,也笑了起来。 “顺利的话呢,我们过几天就可以过来把婚离了。”贝唯西说。 “……你是不是也想得太美了?”凌谦质疑。 贝唯西依旧很淡定:“不顺利的话呢,我们就先假装恩爱,放松他们的警惕。” 凌谦皱着眉,一言不发。 “你担心什么呀,不是婚前协议都签了么,”贝唯西说,“你爸妈精明着呢,你不会有损失的。” 说话间,队伍又短了不少。 很快,两人来到了柜台前。贝唯西的父母见他们排到,快步走了过来,把贝唯西的户口本和身份证递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手脚麻利,几分钟后,两份带着他俩照片和钢印的结婚证被递了过来。 “恭喜两位。”工作人员笑意盈盈。 贝唯西偷偷用胳膊肘捅凌谦,小声提醒:“快笑,从现在开始恩爱起来!” 凌谦拿着证件,转过身,咧开嘴,展示自己带着浓浓悲伤的幸福。 第3章 来点诚意嘛 贝唯西的父母在两人办完手续后非常利索的收走了贝唯西的所有证件。 工作人员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但见贝唯西本人毫无反应,便也没再过多关注。 凌谦也不解。 他觉得这一家子很奇怪。贝唯西怎么也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呢。 自家父母虽然也是强迫性质,可至少没有限制他的人生自由。顶多是怕他一去不回,所以严重克扣了他的零花钱。 当然了,凌谦本来也没打算跑。 他这人嘴硬,做事也冲动,可心有点软。 最初,他曾强调自己绝对不会和来路不明的人结婚让父母死了这条心。之后他妈拉着他哭了两个小时,把他给哭蒙了。 之后,他的努力方向就变成了“最好没有那么个人”和“就算有这么个人也要让对方拒绝这桩婚事”。 可惜,事与愿违。 终于了却一件心事,回程路上,他父母心情极为愉快,喜气洋洋。 凌谦的父亲当年是入赘,所以他是随母姓的。 他的母亲凌风姿三十年前曾是如花似玉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不幸婚后不久父母便因意外去世,一度风雨飘摇,吃了不少苦。好在有爱人始终陪伴支持,两人多年操劳,如今早已是苦尽甘来。 作为一个最标准的成功女性兼阔太太,凌风姿在保养上极舍得花钱,高投入自然有回报。和贝唯西的父母站在一起,她愣是要年轻上一大截。 她现在高兴,看起来就更青春洋溢。 一路上,她都在跟贝唯西聊天,言语中对这小伙颇为满意,认为他看起来沉着稳重,长得也端正,又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算是与凌谦这臭脾气匹配的上上之选了。 贝唯西十分配合,嘴甜无比。 他深情地给凌风姿讲了一个让凌谦无语至极的故事。 “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可以说是一见如故,特别投缘。后来见了面,彼此感觉都挺……挺好的……”他说着,竟露出了有些羞怯的表情,“阿姨您刚刚看到了吧,我爸妈对我管的特别严,其实就是因为我在见了……见到了谦谦以后,告诉他们我有喜欢的人,绝对不会答应这桩婚事。我为了这个还偷跑呢,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能有那么凑巧的事。就怪我们之前习惯用网名称呼对方,没能发现问题。” 凌风姿一脸感慨,直点头:“这说明啊,你们俩冥冥之中是有缘分的。本来找到你发现你是个男孩子的时候,我和谦谦的爸爸还犹豫了一阵……不过,什么事比谦谦高兴更重要呢。” 凌谦无语。 “新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还在装,你要是想看,让谦谦带你去,他认识。如果对装修有什么想法,就跟我说。这以后是你们俩住的,肯定是要你们喜欢才好。现在就先将就在谦谦那儿住一阵。” “这哪儿叫将就啊,”贝唯西笑道,“我这辈子还没住过那么大的房子呢。阿姨,我不挑剔这些,能跟他在一起就很开心了。” 凌谦扭头看了他一眼。 贝唯西对他露出了温柔无比的笑容。 凌谦一阵鸡皮疙瘩,赶紧重新把视线投到了窗外。 “还有婚礼的事情,你们要是自己有主意,就按你们说的办。如果嫌烦呢,那……” “那就不办了吧。”凌谦说。 凌风姿刚想开口,贝唯西拉住了凌谦的手,一脸宠溺地说道:“我都行,都听你的。” 凌谦吓得一哆嗦。 “那怎么行,”凌风姿反对,“这可是人生大事。” “……还不是随随便便就定下来了。”凌谦小声嘟囔。 贝唯西用力捏了一下他的手。 凌谦刚要皱眉,却见对方稍稍往后仰了些许,躲进了他父母的视线死角疯狂使起了眼色。 这人刚才在排队的时候说过,为了能尽快离婚,必须让双方父母相信他俩确实恩爱无比,进而放松警惕。 贝唯西的证件通通都被收走了,就算来去自如,也没法办理离婚手续,得先想办法拿回来才行。 他俩现在是个什么状态,父母之间肯定会通气,必须得配合着演一演才行。 凌谦硬着头皮,咧了一下嘴:“我就是怕麻烦……总之,随便你们吧。” 把他俩送回家后,凌谦的父母又坐了会儿,很快离开了,说是不打扰新婚小夫夫。 大门才刚关上,憋了许久的凌谦立刻跳了起来,大喊一声:“这都什么事儿啊!” 贝唯西才第二次来,倒是表现得挺淡定,主动在屋子里转悠起来:“我睡哪儿啊?” 这套房子挺大,有不止一个客卧,平日每天都会有人打扫整理,拎包入住倒也不成问题。 凌谦一言不发,走到了距离自己卧室更远的那个客卧门口,转身对贝唯西勾了勾手指。 贝唯西很快跟了过来,往里看了一眼,明显十分满意,连连点头,接着又问:“我什么生活用品都没带,你这儿有现成的吧?” 凌谦立刻眯起了眼睛。 “我身价三百万,难道还要自己带牙刷毛巾入住?”贝唯西很震惊。 凌谦心想,放屁吧,三百块钱就足够让你脱光衣服只穿内裤躺进陌生人的被窝了。 “应该有,但我不知道在哪儿,”他说,“你衣服也没带吗?” “本来是可以带的,”贝唯西说,“可是我一想啊,凌大少爷您什么身价,我们现在好歹也是合法夫夫了,我穿一身破破烂烂的站在你旁边,多丢你面子啊。” “……那你要裸奔啊?”凌谦往后退了半步。 “不是,你不说带我去买一身,至少借我穿穿呗?” “我不要,”凌谦毫不犹豫地拒绝,“凭什么啊,我不喜欢别人穿我的衣服。” “那就……”贝唯西对他笑,“随便买点。” 凌谦还是摇头:“没钱,我很穷的好吧!” 贝唯西挑了一下眉头,浅浅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逗你的。行李晚点我家里会帮我打包寄过来。” 他说完,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嘟囔:“铁公鸡。” “我真的没什么钱啊,”凌谦很不爽,“我爸妈怕我不想结婚一声不吭跑路了,这几个月给我的生活费特别少,我平时开销都紧巴巴的。” 贝唯西将信将疑,打量了一圈这屋子。 “……日常开销不算,水电费买菜什么的阿姨会找我爸妈报销,”凌谦说,“你需要什么日用品也跟阿姨说就可以了,我给你她的电话。” “我没有手机。”贝唯西说。 凌谦愣了一下,心头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同情。 贝唯西的父母做得可真够绝的。 “你爸妈看起来不像是能狠下心的类型啊,”贝唯西又问,“他们现在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 “我骗你做什么,”凌谦无奈极了,“他们一个月就只给我八千块钱,根本不够用。现在都月底了,我哪儿来的钱啊。” 贝唯西陷入了沉默。 “等等,你真就身无分文啊?”凌谦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是不是学生,没有收入吗?” 贝唯西对他笑了笑:“我现在唯一的事业,就是做你的老公。” 凌谦呆滞了半秒,翻脸了:“滚你的!你就直说自己是无业游民呗?” “自由职业罢了,”贝唯西说,“但……我都被你爸妈运过来了,你至少也得负责一下我的日常开销吧?” “阿姨会来做饭,饿不死的,”凌谦说,“有什么想吃的你和她说就是了。” “饿不死是一回事。我口袋空空,出门连公交车都坐不起,每天待在家里,人都傻了,”贝唯西说,“我要是真傻了,怎么顺利骗到证件跟你去离婚?” 凌谦皱起眉来。 “那你完了,你这辈子就要跟我过了,”贝唯西说着,手一摊,“好像对我也没什么坏处,至少不愁吃不愁喝,也不用干活,还挺轻松的。” “你什么意思,”凌谦紧张了,“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贝唯西走到沙发边,一脸惬意坐了下来,抬起一只手,大拇指对着食指和中指搓了两下,“想离婚是吧?来点诚意嘛。” 第4章 潦草的婚后协议 凌谦被这番厚颜无耻的发言惊呆了。 在原地傻站了两秒后,他怒了。 “你以为我只有离婚这一个选择吗?”他指着贝唯西。 贝唯西睁大眼睛:“你还真想跟我过一辈子啊?” 凌谦随手抄起一旁的玻璃杯子高举过头往前一步:“离不了婚,大不了就丧偶!” 贝唯西赶紧举起沙发靠垫护住头部:“别别别,有话好说,这样对谁都没好处!” 凌谦深呼吸两口,把杯子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啪得一声,震得人耳膜都疼,也亏得质量好,竟没碎。 贝唯西缩了一下脖子,小心翼翼挪开了靠垫。 凌谦一脸凶悍,怒视着他,手依旧捏在杯子上,一副随时都能再给他一下的架势。 贝唯西冲他笑:“你看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头呢,我跟你开玩笑呢,哈哈哈哈哈。” 凌谦眯起眼睛,眼神愈发锐利。 “你真的不觉得好笑吗?对不起啊,是我没分寸,我们的笑点好像不太一致,”贝唯西诚恳又无辜,“真是太遗憾了。” 他说完,还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凌谦心中狐疑,但毕竟对方已经示弱,他也撑不起方才的气势,便松开杯子坐了下来。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他问。 “我跟你分析一下,”贝唯西对着他掰手指,“首先,我向你保证,我也不想结这婚,也迫不及待能把婚离了。但是呢,我现在没钱、没证件,这样等于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我离婚是为了拥抱自由不是为了流落街头,你说对不对?” 凌谦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所以,我肯定得在保证自己生存的前提条件下,再考虑离开这里,对吧?”贝唯西说。 他的表情语气都极为真挚,凌谦听着,又点了点头。 但与此同时,他微微向后挪了一截:“……问我要钱啊?” “唉,你看看你,我们现在好歹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贝唯西难过,“这种反应很伤我的心啊。” “不是,我真的没钱啊,”凌谦也很苦恼,掏出了手机,“我给你看行不行,我现在就剩三百多块,还要过一个多星期。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打开了网上银行发来的交易提醒,里面有显示余额。 贝唯西凑过来看了一眼,皱起眉头:“你这哪来三百多块,只有两百八十二块六毛了啊!” 凌谦收回手机:“……记错了。” “一个月才刚过了三分之二,你用掉了七千多块钱,还不算日常开销不算伙食费,”贝唯西看着他,“你都干什么了?” “不知道啊,”凌谦很无辜,“莫名其妙就没了,好奇怪的。每个月都这样,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人盗刷我的钱。” “你记不记得自己还欠我三百块钱?”贝唯西说。 凌谦倒是不急:“下个月肯定给你,1号就给你。” 贝唯西闻言,却露出了暧昧的笑容:“……拖这么久,总得算点利息吧?” “我翻倍给你,行了吧,”凌谦皱眉,“才不到十天,你别太得寸进尺。” “你看你,又来了,那么生分,好像我存心坑你钱似的,”贝唯西说,“再强调一次啊,我们现在是命运共同体,要一起为了结束这段不该存在的婚姻关系做出努力。这三百块只是小事,你不给我也没关系的。” 凌谦被他反复无常的发言弄得头晕了:“你到底想干嘛呀,能不能说明白点?” “简单的说,要保证顺利开溜,我至少得有一点点积蓄,”贝唯西说,“拿着粉笔在街上写字求施舍,终归不太稳妥,对吧?” “反正你就是管我要钱,”凌谦说,“我爱莫能助。” 贝唯西看了他一眼,往后一仰,靠在沙发背上:“那完了,这婚也别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 “你这就是要威胁我啊!”凌谦大声。 “我说得难道没道理吗,我就算想找份工作,也肯定需要时间啊,那之前我吃什么,住哪儿呢?你是不是一门心思想我死?”贝唯西问。 凌谦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你不是说你爸妈拿了三百万吗,他们一点都不给你?” “你当你爸妈是傻子呀,三百万一口气就打过来,那我还不是随时能跑人,”贝唯西说,“再说了,他们拿钱,关我什么事。” 他语气有些古怪,凌谦听着总觉得不对劲,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 “可是……你如果跑了,他们是不是也拿不到钱了?”凌谦又问。 “拿不到就拿不到呗,也不关我的事。”贝唯西说。 凌谦终于反应过来了。 贝唯西和父母感情不是一般的差,简直塑料都不如,双方只为自己考虑,完全不在乎对方的感受。 凌谦偶尔也会埋怨父母不理解自己,很难沟通,只给这点生活费根本就是虐待。可与贝唯西相比,完全不是同一种概念。 简直古怪。 “反正我的目标很简单,”贝唯西说,“找回证件办理结婚,存到足够的钱,这两项达成后我立刻从你眼前消失。” “你所谓‘存到足够的钱’,打算怎么存呢?”凌谦问。 毕竟贝唯西现在身份证也不在身边,肯定不方便找工作,那唯一可能获得人民币的方式,就只剩他凌谦了。 “赚呗,”贝唯西说,“这世上能用小钱生大钱的方法有很多。” 凌谦警惕地看着他。 “……这世上合法的用小钱生大钱的方法也不少,”贝唯西强调,“但是呢,肯定需要一些本金。” 他说完,很有诚意地看向凌谦。 凌谦摸手机:“我真的只剩三百块。” “你只剩两百八十二块六毛,”贝唯西说,“但这个也不急,反正我也没那么快能把证件骗出来。到下个月再说吧。” 凌谦一脸犹豫地看着他。 “反正,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这段时间都得住这儿了。”贝唯西说。 凌谦也没辙。 家里多个人,对已经独居了两年的他而言多少会有些不习惯。索性,贝唯西生活习惯很好,还很体贴,在确认过他的作息时间后十分配合,绝不会在他入睡后发出太大动静。 这家伙每天待在家里,也不出门,大多数时间都盯着电脑,打起字来飞快。 电脑是问凌谦借的。凌谦有不只一台笔记本,有些配置相对落后的平日也是放着积灰,并不在乎被拿去废物利用。 他只是好奇贝唯西究竟在做什么。 联想到这个人曾经使用假学生证骗他,凌谦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在搞什么非法勾当,比如在网上假装青春美少女和人网恋骗人转账什么的。 可惜,他们的房间离得远,贝唯西还总是关着门。 凌谦很担心哪天回家就有警察同志上门要求配合调查,琢磨了几天,实在放心不下,主动敲响了贝唯西的房门。 进去时,贝唯西正抱着电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 “在忙啊?”凌谦问。 贝唯西对他笑了笑,把笔记本放在了一边:“不忙,怎么啦?” “你整天对着电脑鼓捣,到底是在干什么?”凌谦问。 “你怎么知道我整天对着电脑鼓捣?”贝唯西反问。 凌谦舔了舔嘴唇,陷入了尴尬中。 也是,他俩每天至多也就五分钟的交流,大多数时间各在各屋,凌谦白天也时常不在家。 最麻烦的是,他不方便告诉贝唯西,自己因为好奇贴在门口听过好几次,每次都听见贝唯西在打字。 “猜的,”凌谦随口胡诌,“你看,你呆在房里不出来,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连手机都没有,肯定只能对着电脑吧。” 贝唯西不解地看他:“那你还问我为什么每天对着电脑,你这不是知道理由吗?” “……” 凌谦没词了。 “倒是你,怎么这么忙,我看你几乎天天往外跑,”贝唯西问,“不都没钱了么,上哪儿开心呢?” “开心什么啊,我是去上课。”凌谦说。 贝唯西一愣。 “我要上课啊,”凌谦对他强调,“你以为我为什么一个人住这儿,这儿离我学校近。” 贝唯西呆滞了一会儿,仿佛自嘲一般地笑了起来:“哦,也是。这个年纪,确实应该在上大学。离这儿近,那是……” “a大啊,”凌谦说,“你伪造学生证那个。” 贝唯西又是一愣。 他先是睁大了眼睛,很快又眨了两下,眉头微微扬起来,还张开了嘴,一副吃惊模样。 “干什么,”凌谦警觉,“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怎么会,”贝唯西说,“就是有点……刮目相看。” “……你觉得我很蠢对吧?”凌谦问。 “大少爷,你们学霸说话都这么直白的吗?”贝唯西无奈,“我没想到你原来大智若愚,行了吧?” 他说完,又冲着凌谦笑起来,满脸感慨:“你现在不只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有钱的,还是成绩最好的。天之骄子啊。” 凌谦原本是有几分想要显摆的意思,见他这么说,反而不好意思,下意识说了实话:“不是,其实我不是考进去的。” 他高考没发挥好,比a大录取线低了整整三十多分。若是换做普通学生,早已彻底无望。 但他家有钱。 a大有一个附属学院,分数要求稍低一些,但入学条件之一,得出一笔赞助。 凌谦大学前两年,都是这个附属学院的学生。 一直到升大三,才通过了校内考试,争取到了转院的机会。现在,他确实是a大的学生了。 “我懂了,”贝唯西点头,“有钱能使鬼推磨。” 凌谦没反驳,皱着眉头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每天对着电脑,是不是在……琢磨存钱的办法?” 贝唯西眼神飘了一下。 太可疑了。凌谦刚要追问,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立刻按下接通,语气变得无比温和:“让让,找我什么事呀?” 对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妈妈刚才出门啦,好像是要去你那儿!” 作者有话说: 关于八千块并不少这一点。 其实贝唯西也是这么觉得的。 第5章 激情浮点巧克力 凌谦面色大变,立刻引起了贝唯西的注意。 他听不见凌谦电话里的声音,往前挪了些许,模样好奇又关切:“怎么啦?出什么大事儿了?” 凌谦挂了电话,紧张地舔了一下嘴唇:“我妈好像要过来了!” 贝唯西略一迟疑,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迅速地下了沙发。 “你要不要搬点东西去我房间?”凌谦问。 在他说话的同时,贝唯西已经在行动了。 要在父母面前演戏也不容易。两人之前还假装热恋,大白天的往床上滚,如今领了证却各睡各屋,很不合理。 贝唯西端起了自己的水杯,又特地找出了一件外套,跟着凌谦一起冲回他的房间。 外套挂在衣架上,水杯放在桌上。 贝唯西安置完毕还嫌不够,又把电脑也搬了过来,故意和凌谦平时用的那台紧挨在一块儿,看起来像是两个人刚坐在一起打过游戏。 “这样可以了吧?”凌谦问。 贝唯西双手环胸,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往里环视了一圈,说道:“还缺点儿关键性的,一锤定音的东西。” 凌谦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贝唯西靠近了点儿,问道:“我之前忘记问你,你有对象吗?” 凌谦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时候突然问这个,脸一红:“关、关你什么事!” “这也不重要,”贝唯西摆了摆手,“关键是,你有带人回来……那个过吗?” 凌谦茫然了一会儿,通过他的手势才回过神来,脸更红了,再次重复:“关你屁事啊!” “总之,你家有没有那个,”贝唯西问,“……套套。” 凌谦愣住。 “有的话赶紧拿出来,打开,放那儿。”贝唯西指向靠门更近的床头柜。 凌谦结巴了:“我我我、我……没有。” “那还愣着干什么,”贝唯西拍他,“快去买啊!” “没必要吧,这也……”凌谦很犹豫。 被父母看见套套,脑补一下就让人恨不得当场挖坑自埋。这种一般人遇上了大概十年后夜深人静回忆起来都要忍不住脚趾抠床单的惨剧,他们还非得主动创造,是不是有点毛病。 “细节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贝唯西说,“这种不经意间的小地方最能说服人了。快去,晚了在路上撞见了就来不及了!” 凌谦犹豫极了:“凭什么我去,你不能去吗?” “我没钱啊,”贝唯西伸手,“要不你把手机给我,或者我们一起去也行。” 这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去呢。 凌谦心烦不已,抓了抓头发。 “你不会是从来没有买过所以不好意思吧?”贝唯西问。 “放屁,”凌谦当场中计,信口开河,“怎么可能,我用过的套套连起来能把你五花大绑!” 贝唯西呆了一下,笑出了声:“行,你厉害。那快去吧。” 明明是想吹个牛,却被嘲笑,凌谦心里老大不爽,觉得丢面子,憋得又气又恼。 一半是为了逃避,他不再同贝唯西多说,转身出了门。 住宅区里就有便利店。 这片小区面积不小,但楼与楼之间隔得远,每一栋住户也少,故而这家便利店大多数时候门可罗雀。 凌谦这人脾气炸,脸皮却是薄得很。第一次买这种东西,还是大白天,难免有点心理障碍。 他本打算低着头冲进去以后随便拿一盒丢在柜台上结了账立马走人,进了店顿时眼前一黑。 不知是哪儿来的一群小朋友,挤在店里跑来跑去,吵闹无比。 收银台前排起了队,那些孩子手里都捧着大量零食,估摸着排完至少也要五六分钟。 在孩子面前买这种东西,凌谦更尴尬了。为了掩饰,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拿目标物品,也随手挑了几袋零食,跑去排队时手上捧得满满当当的。 排了一会儿,他终于从小朋友们的对话间听明白了,是有一个孩子今天过生日,开了party招待班里同学,寿星的家长给来参加的小朋友每人发了购物卡,让他们过来挑选自己喜欢的零食。 眼看快要排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小胖子自来熟,主动同他搭话:“哥哥,你手里这个花生辣不辣?好不好吃?” 凌谦摇头:“没吃过,不清楚。” “看起来好好吃啊,”小胖子很馋的样子,“哥哥你在哪里拿的?” 凌谦不记得了,正回忆着,小胖子又苦恼起来:“不过去拿就要重新排队了吧……” 凌谦拿起那包花生递了过去:“那给你吧。” “谢谢哥哥!你真好!”小胖子冲他甜甜的笑。 还怪可爱的,凌谦也冲他笑了笑。接着,他转过身,小心翼翼地拿了一个柜台边货架上的小纸盒。 刚要把手里的东西都堆到收银台,背后那小胖子又开口:“哥哥,你刚才拿了什么呀?” 凌谦和收银员一同把视线落在了那个写着激情浮点巧克力的盒子上。 凌谦尴尬极了,决定装死。 “看起来好好吃啊,”小胖子又馋了,“哥哥帮我也拿一个好吗?” 他还挺礼貌,让人不忍拒绝,却又没法照办。 凌谦脸抽抽,也不知要如何回应,低着头催促面前店员:“麻烦快一点我赶时间。” 店员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可惜快不了,扫码机器出了点问题,读不出条形码。 凌谦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与那小胖子周旋。 眼看那傻孩子不依不饶往前挤,试图自己伸手去够,凌谦赶紧用身体挡住。 “小朋友,这个……呃……”凌谦也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支支吾吾的,“你不能吃这个。” “为什么呀?”小胖子问。 凌谦答不上来。 就在此时,背后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因为这个巧克力含酒精,度数很高,小朋友吃了会头晕肚子痛。” 凌谦赶紧回头,果然是贝唯西。 贝唯西冲凌谦笑了笑,走到了小朋友跟前,弯下腰:“喜欢巧克力对吧?我给你推荐一个,保证好吃。” 他说着,从一旁的糖果架上拿了一盒,递过去:“这个,特别丝滑,口感一绝,你试试?” 小胖子被他说服,高高兴兴接了过去。 凌谦低下头,小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提醒你买大号的,”贝唯西寄到他边上,也一样小声,“给我长点面子。” 凌谦无语了。 哪个家长看到孩子房间里的这种东西会特地留意尺寸?而且凭什么是给他长面子,该有的大家都有,谁不能用似的。 见他一脸不爽,贝唯西又笑了:“我开玩笑的,其实是想让你帮我带瓶饮料。” 见凌谦依旧皱着眉头,他又问道:“没问题吧,才三块钱,请我呗?” 凌谦推了他一下:“自己去拿。” 贝唯西冲他笑了笑,飞快跑去冰柜拿了一瓶可乐,又跑了回来。 一顿折腾后,店员终于扫完了所有的商品:“一共一百六十二块四毛,请问要塑料袋吗?” 凌谦点头的同时把显示着付款码的手机递过去:“要。” 店员麻利地拿了两个袋子,扫了码,接着皱起眉头。 “扣款失败,怎么回事啊……”他小声喃喃。 凌谦有点不耐烦了:“你们这个机器……” 他还没说完,被贝唯西用胳膊肘轻轻地顶了一下。 “你还有多少余额?”他贴在凌谦耳边悄声问。 凌谦一惊,赶紧查看。 看完傻了。 他竟只剩四十六块二。 “先生再扫一下试试行吗?”店员问。 凌谦僵在那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贝唯西倒是比他镇定许多,直接拿起了那盒激情浮点巧克力,问道:“这一盒多少钱?” 店员看了看显示器:“四十二。” 贝唯西松了口气:“就要这个,别的不要了。” 店员惊讶地看着他俩,很快了然,又想笑又无奈,点了点头,重新给他们扫码。 “啊,还有这个,”贝唯西飞快地瞥了凌谦一眼,把自己刚拿的可乐推过去,“这个也要。” “好奇怪啊,”凌谦在回家的路上一脸不可思议,“我前几天还有三百多块呢,你记得吧,我给你看过。又没怎么用钱,怎么就没了呢?” “你只有两百八十……多少来着,”贝唯西挺无语的,“你拿那么多零食做什么?” “随手啊。”凌谦说。 “我大概知道你的钱为什么会没有了,”贝唯西打开可乐,仰头喝了一口,“这属于只有幸福小孩才能养成的坏习惯。” “你是不是在讽刺我?”凌谦问。 “你现在只剩三块钱不到了,”贝唯西无视了他的问题,“这是个好机会啊!” 凌谦转不过弯来:“啊?” “你妈那么心疼你,待会儿她过来,你正好装装可怜啊,”贝唯西说,“让她多给你点呗。” 这倒是个好主意,凌谦眼睛一亮。 “他们克扣你生活费,不是因为担心你跑路嘛,”贝唯西说,“所以待会儿我们表现得亲昵一点,她就没这种顾虑了,是不是?” 话说的没错,可对凌谦而言,实在有点难度。 他正犹豫着,与他并肩而行的贝唯西毫无征兆,突然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这家伙的手刚拿过冰可乐,掌心凉凉的,凌谦双重意义吓了一跳。 还不等他开口,贝唯西转过头,向他急速逼近。 凌谦下意识要往后仰,却听贝唯西小声却严肃地说了声:“别动!” 他语气仿佛警察喝止犯罪分子,做的事却是暧昧至极。 眼看两人的脸就要贴到一块儿,凌谦快起应激反应,贝唯西保持着嘴唇几乎不动的幅度含含糊糊说道:“你妈的车开过来了。” “所、所以?”凌谦问。 “你这种脑子怎么进a大的,”贝唯西语气满是无奈,“你别动就行了。” 第6章 可疑的男人 于是凌谦真的一动不动。 他背脊挺得笔直,微微向后仰着,因为尴尬而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视线,嘴唇紧张得打着颤。 贝唯西的鼻尖和他的已经完全重叠,他们近得能从空气中感受对方的体温,呼吸全打在一块儿。 无论是谁远远看见了,都会默认他们正在接吻。 “可以了吧,”凌谦的脖子不受控制往后缩,快要挤出双下巴,“差不过够了。” 贝唯西终于同他拉开了距离,与此同时又抬起手来,非常自然地捋了一下他的发丝。 那之后,他含着笑重新握住了凌谦的手,拉着他往前走。 一辆熟悉的车缓缓靠近,开到他俩身边后放慢了速度,与他们保持相对静止。 凌谦转过头去时,早已是面红耳赤。 车窗摇下,凌风姿笑着同他俩打招呼:“好巧呀,刚才出去散步?” 凌谦结结巴巴:“去、去买东西!” 凌风姿看了看两人的手。 贝唯西一手拿着可乐,一手牵着凌谦,而凌谦的另一只手则空空荡荡。 她表情疑惑,显然是想问,那东西呢? 东西在贝唯西的上衣口袋里,不方便主动展示。 凌谦这才意识到,因为购买速度太慢,那盒套套已经彻底失去了价值。总不能故意当着老妈的面掏出来吧? 虽是行动失败,他却松了口气,为自己不必主动制造尴尬场面而暗自庆幸。 凌风姿很快下了车,与他们并肩而行。 “小贝,这几天住得还习惯吗?”她问。 贝唯西略微迟疑了一下,答道:“说实话,不太习惯。” 凌风姿微微扬起眉来:“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说给我听听?” “不是说不好,”贝唯西摆手,苦笑道,“就是太好了,所以不习惯。我没过过那么舒坦的日子,可能还得适应一阵子吧。” 凌风姿恍然,也笑了:“总会习惯的,有什么需要……小心!” 她正说着,却见贝唯西在转进楼道时一下绊在了台阶上,身子猛地往前一倾。 与此同时,一个巧克力色的小纸盒向前飞了出去,落在地面后还滑行了一小段。 凌谦顿时头皮发麻。 贝唯西很快站稳:“没事没事,见笑了。” “什么东西掉了?”凌风姿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帮着拾取。 凌谦一把甩开贝唯西的手,冲上前去,抢在凌风姿前弯腰抓起盒子,藏在了身后。 凌风姿愣了一下。 凌谦在两秒钟后,后悔了。 他做傻事了。本就已经很尴尬的一件事,因为他欲盖弥彰的夸张操作,变得更让人难以忽略,失去了所有打马虎眼强行掩饰的可能性。 在羞耻之余,他开始迁怒,用力瞪了贝唯西一眼。 毫无疑问,这家伙是故意的。 贝唯西一脸无辜地冲他耸了耸肩。 凌风姿很快意识到了怎么回事,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谦谦,你都是已经结了婚的了人了,有什么关系呢,”她说,“你那天向我们介绍小贝的时候,不是很大方嘛?” 凌谦闻言,更后悔了。 也是,那天他不尴尬,于是除他外全员尴尬。 现在倒好了,本来应该自家老妈尴尬的,他给代劳了,何必。 贝唯西快步走来,主动拿过他手里的盒子,重新放进口袋,说道:“对不起,怪我不小心。” 音量很小,可依旧能让凌风姿听得清清楚楚。 凌谦用力瞪他,他依旧笑得一脸温柔讨好。 回到家中,贝唯西第一时间去到凌谦房里,把东西放在了他的床头柜里。 凌风姿没有跟去,在客厅里坐了下来,一脸自然地问凌谦:“这段时间小贝晚上睡哪儿呀?” 凌谦顿时紧张:“他……他睡,我……” 贝唯西很快出现,开口时伸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间:“我睡那儿,那个客房。” 凌谦惊讶,这人怎么回事,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可能是刚来不习惯,我晚上睡不踏实,磨牙还打呼,吵到谦谦了,”贝唯西说,“所以晚上睡觉会过去。” 凌风姿点了点头:“怪不得。” “你知道啊?”凌谦惊讶地问。 “李姐说你们睡两间房。”凌风姿说。 李姐就是每天会过来打扫做菜的阿姨。凌谦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么个巨大漏洞,心里一阵后怕。 “而且啊,谦谦一个人住惯了,多个人他挺别扭的,”贝唯西边说边笑着摇头,“老实说,我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突然就领证同居了,确实是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的笑容诚恳中还带着几分羞涩,把凌风姿也给逗乐了。 “我看你们相处的挺好的,慢慢来,总会习惯的。” “妈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啊?”凌谦问。 “关心你呀,”凌风姿说,“我不能来吗?” 凌谦撇了下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指了指贝唯西:“妈,你能不能给他安排个活儿什么的?” 贝唯西和凌风姿都一愣。 “让他上个班,别整天待在家里,”凌谦说,“我看他再这样下去人都傻了。” 这要求过于出乎预料,凌风姿迟疑了一会儿后,才看向贝唯西:“这是你的意思吗?” “我?呃……”贝唯西犹豫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也想自食其力……谦谦关心我,所以才能猜到我的想法吧。” “年轻人有上进心是好事,不过……”凌风姿很为难的样子,“我先留意一下,等有机会再安排,好吗?你们才刚领证,先过过两人世界,也挺好嘛。” “好,”贝唯西立刻点头,“看您方便。” 三人一同吃了晚饭,又聊了会儿天。 凌风姿问了他俩对于婚礼的想法,见两人都没有任何意见或者建议,便提了些自己的设想。 贝唯西一律说好,凌谦一律嫌烦。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随凌风姿喜欢。 临走时,凌风姿破天荒要儿子送自己一程。 这肯定是有话想要单独跟他说了。凌谦还惦记着增加生活费的事儿没机会提起,老老实实跟了出去。 才刚出门没几步,凌风姿问道:“谦谦,你和小贝相处得怎么样?” 凌谦毫不犹豫立刻答道:“很好啊!” 凌风姿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这个脾气,肯定是他平时一直让着你吧?” 凌谦心里有点不服气,又怕自己说错话,最后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表态。 “……你跟他相处得多,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凌风姿又问。 “还……挺好啊。”凌谦说。 凌风姿又问:“想要工作的事,是不是他让你来说的?” “不是的,”凌谦摇头,“是我突然想到的。他身无分文的,只能整天待在家里,搞得像是被变相软禁了一样,很奇怪吧。” “软禁这词是他说的?”凌风姿又问。 凌谦再次摇头:“没有啊,也是我突然想到的。” 他说完,心中隐约涌起一些古怪感受。 “妈,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呀?” “这倒没有,”凌风姿摇头,“小贝人看着挺好的。但毕竟我们对他了解不深……” 凌谦大声打断:“那你还逼我和他结婚?” “你们不是感情很好吗,怎么是我逼的呢?” “我……我们……”凌谦艰难给自己找补,“我们才认识多久啊,就算自由恋爱,也没这么快领证的。” 凌风姿只是笑笑,没说话。 “你觉得他这个人有问题啊?”凌谦试探性问道。 “问题倒不是出在他身上,”凌风姿说,“你也见过他父母,觉得那两个人怎么样?” 凌谦回忆了一下。 贝唯西的父母应该是同自家父母差不多年纪,模样却要更苍老些,打扮稍显土气,只看外表非常普通。 一同吃饭那次,这两人表现得极为热情,席间喝了点酒,话变得很多,嗓门也大,说个不停,言语用词十分夸张,略显粗鄙,没什么气质。 总的来说,是凌谦不怎么喜欢也不爱打交道的平平无奇中年人。 “没什么感觉。”他说。 “我和你爸当初找到小贝,最早是和他本人提的,他当场就拒绝了。” “……还有这事啊?”凌谦惊讶。 “后来找到他父母,他们一开口就提钱,还讨价还价。满意了,就把儿子卖来我们家了。” 凌谦听着,心里怪不舒服。 “小贝言行比他父母得体多了,”凌风姿说,“但你要知道,一个家庭,是很难走出两种人的。” “什么意思?”凌谦问。 凌风姿叹了口气:“傻小子。” “你担心我啊?”凌谦嘀咕,“担心我为什么还要听那个老头的胡话……” 才说到一半,被打断了。 “哎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廖师父,”凌风姿不满,“快吐口唾沫说三声对不起!” 凌谦无语了。 “既然廖师父说这是给你最好的安排,那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凌风姿拉着他,“谦谦,妈妈做一切都是为你好,希望你幸福,你明白吗?” 总而言之,她就是对那个算命老头的胡言乱语深信不疑,却又因为贝唯西父母的表现而对贝唯西本人始终放心不下。 凌谦心情复杂。毕竟贝唯西这家伙,确实是不怎么值得信任。 “对了,你刚才说他身无分文?” “是啊。”凌谦点头。 “这就很奇怪了,我每个月都有给他打钱的,还不少呢。”凌风姿说。 凌谦惊了,心想,不少是多少,难道比给我的还多?! 第7章 回娘家 凌谦回家时气势汹汹。 贝唯西没回房,还坐在客厅里,一见着他,刚要开口,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变得紧绷起来。 “……怎么啦?”他问。 “你给我老实交代,”凌谦开门见山,“为什么骗我说自己没钱?” “啊?”贝唯西很茫然,“我确实没钱啊,怎么会是骗你的呢?” 凌谦更不爽了,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看他:“我妈都说了,她上个月给了你一张卡,每个月会往里划一万五。就算不多那也是钱吧!至于骗我说身无分文连可乐都坑我的吗?” 贝唯西一脸震惊:“啊?还有这事?”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足十的茫然,凌谦不由得也愣了一下。 两人对视了几秒,贝唯西微微蹙起眉歪过头,陷入了思考中。 “你真的不知道?”凌谦将信将疑。 只看他的反应,不像有假。可凌谦毕竟与他相处了一阵,见过他坑蒙拐骗时的高超演技,对他实在缺乏信赖。 “你问问你妈妈,”贝唯西说,“那卡是不是直接交给我父母了?” “……什么意思?” “一万五一个月,攒两个月就够我活很久了,真在我身上我肯定逃得飞快,”贝唯西说,“我爸妈怎么可能给我啊?他们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过,我压根不知道。” “真的假的啊……”凌谦还是没法彻底对他放心。 “你想想,我瞒你这件事对我有什么好处?”贝唯西说,“分分钟就会被拆穿,平白增添你对我的质疑,我像是那么愚蠢的人吗?” 他说的也有道理,可凌谦听着,总感觉自己被讽刺了。 “骗人总要有点目的吧,”贝唯西说,“我要是每个月都有钱拿,那肯定开诚布公告诉你我存几个月就能顺利走人,你对我也更放心一点,是不是?” 凌谦抿着嘴唇,想不出能反驳的点。 “唉,我们明明是战友啊,”贝唯西叹气,“你随便听到点什么,立刻不分青红皂白来找我的茬还给我脸色看,这样很不利于团结你知道吗?” “……” “算了,也怪我,你对我第一印象不好,不相信我也是正常的,”贝唯西叹气,“但我真的只是想要一点自由,没别的。” 凌谦怪心虚的,方才的气势已经彻底蔫儿了,整个人都变得老实。 他端正地坐到贝唯西旁边,问道:“你爸妈为什么这样对你啊?” “这有什么为什么,”贝唯西说,“只要钱给的够,这世上什么东西换不到。” 凌谦觉得这话很有问题,想要反驳,话到了嘴边,又担心说出来会显得何不食肉糜。 “……也有买不到的东西。”他在犹豫了片刻后说道。 “或许吧,”贝唯西说,“但是呢,在那两个人眼里,我是可以卖的东西。” “……” 凌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不舒服。 “哎,”贝唯西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你能不能跟你妈妈说一下,让她换一张卡,把新卡直接给我?” 凌谦立刻点头:“哦,好。” 他回去房间打了个电话,十分钟以后再次来到客厅,笑容满面的。 贝唯西见状也面露喜色:“成啦?”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凌谦对他说,“你挑一个。” 贝唯西疑惑:“……先说坏的?” “我妈说,给你的那张卡是合同的一部分,不能换。”凌谦说。 贝唯西皱了下眉,又问:“那……好消息是?” “但是她知道了你的情况以后呢……”凌谦停顿了一下,看着他,故意卖起关子。 “打算再给我一张?”贝唯西一脸期待。 “决定多给我点生活费。”凌谦说。 “……” 凌谦快乐极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太感谢你了!” 贝唯西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哦,不客气。” “你高兴一点啊,”凌谦又在他旁边坐下,用力往他身上拍了一下,“你上次不是说要赞助吗,那我现在有钱给你了,不好吗?” 见他如此爽快,贝唯西微微惊讶,很快露出了笑容:“那我也提前谢谢你。” “我们是战友嘛,互相帮助。”凌谦说。 贝唯西又关心了一句:“以后给你多少?” “一万五,”凌谦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唉,也挺好了,至少比现在舒服。” “我方不方便问一下,他们以前给你多少?” “以前就随便我刷。”凌谦说。 贝唯西不知为何向后仰了些许,又问:“那你一个月能刷多少?” “不知道,”凌谦说,“没有记账的习惯。” 贝唯西沉默了几秒,笑了:“真爽。” 说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先回房啦。” “哦。”凌谦点头。 贝唯西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你现在身上有钱了吗?” 凌谦一愣:“啊呀,忘了跟我妈说了。现在还是没有。” “我想回家一趟,”贝唯西说,“没钱坐公交。” 这也太惨了。凌谦想了想,站起身来:“什么时候啊,我没课的话可以送你。” 于是贝唯西选择在凌谦没课的时候回去。 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方向盘中间的车标,问道:“你平时就开这个上下学啊?” “不啊,学校里停车不方便,”凌谦说,“我走路,进了校门可以骑车。” “进了校门才骑车?” “嗯,共享单车,”凌谦说,“我们学校自己运营的,不让骑出校门,还挺方便。” “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大少爷,骑车上下学也会专门给自己买辆高级点的。” “自己的车反而不方便,”凌谦说,“我买过三辆,现在都不知道在学校的哪个角落,说没就没了。” “被偷了?” “不是,”凌谦说,“忘了停哪儿了。有时候不需要骑车,它也不能揣兜里啊,只能停那儿,时间久了就想不起来了。” 贝唯西把视线挪到了窗外:“你厉害。” 片刻后,他又说:“你把车开出去也忘了怎么办?” 凌谦竟笑了起来,表情语气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还真的忘过。” “……怎么找回来的,”贝唯西问,“不对,你找回来了吗?“ “找回来了啊,就是这辆,”凌谦说,“那天同学聚会,我喝了点酒,稀里糊涂的忘了自己是开车过去的,就打车回家了。车挺在商场的停车场里,第二天酒醒了也没想起来。后来过了一个多月,停车场给我发消息,我才发现不对劲。” 贝唯西也笑了,边笑边摇头:“付了多少停车费?” “记不清了,”凌谦眯起眼想了想,“九千多好像?反正一万不到点。” “还好不是最近,不然你这车都没钱赎回来。”贝唯西说。 “就是啊!”凌谦深以为然,“我现在真的太惨了。” 贝唯西没说话。 “是前面那条道吗?”凌谦问。 “嗯,对,过了这个路口以后旁边那个小区就是。”贝唯西说。 凌谦点了点头,与此同时向着贝唯西所指的小区方向看了一眼。 和他所住的地方不同,这小区的房子都有些年头了,排列紧密,外墙上装饰用的彩色涂料早已泛旧,看起来灰扑扑的。 “里面有停车位吗?”他问。 “不好说,看运气,”贝唯西说,“你可以在小区门口把我放下来,然后找个地方待一会儿。我们约个时间,到时候你再来接我。” 说话间车已经快到小区门口 凌谦看了贝唯西一眼,欲言又止。 “怎么,你还想跟我进去啊?” “……不然你让我上哪儿呆去,我又没钱。”凌谦说。 这倒是个挺实际的问题。 凌谦又问:“你们小区收停车费吗?” “两个小时之内不收。”贝唯西说。 “那我就和你一起进去。”凌谦说着,转动方向盘,驶入了那个老式小区。 贝唯西很无奈:“你是不是对我家挺好奇的?” 凌谦抿了下嘴唇,没好意思承认。 “也行,”贝唯西叹了口气,“不过,既然去了,你可得好好表现。” “表现什么?”凌谦没回过神来。 贝唯西看着他,笑得不怀好意:“进去了,我们就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夫了。” 第8章 你管这叫秀恩爱?! 凌谦很快就后悔了。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情,他从小情绪急躁且直接,不善掩饰。撒谎对他而言已经是高难度挑战,演技自然也是一塌糊涂。 想到要在才见过几次的陌生人面前和一个没什么感情基础心里还挺有意见的同龄男性假装浓情蜜意,凌谦压力巨大浑身不自在。 上次在自己老妈面前那是迫不得已,现在可以避免却主动送上门,实在没必要。 贝唯西家楼下正好有空的停车位,凌谦熄了火后很快做下决定,告诉贝唯西:“算了,你上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贝唯西耸了耸肩,转身打开了车门。才刚迈下一条腿,不远处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哎哟,第一次在我们小区看到那么好的车,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贝唯西回来了呀!” 凌谦伸长脖子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穿着睡衣烫着大波浪大约四十多岁的女人笑着走了过来。 她一边走,一边向着车里张望。 凌谦一不小心就同她对视了,赶紧低头闪避。 贝唯西下了车,也同她打招呼。两人寒暄了几句,那人的眼神一直往车厢里飘。 “这就是那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呀,”她压低了声音,表情透出一丝兴奋,“怪不得了,长得那么好看,贝唯西你有福气呀。” 音量虽小,可贝唯西车门没关上,还是全飘进了凌谦耳朵里。 明明是夸奖的话,却听得他怪不舒服。 贝唯西笑笑,没说话。 那中年妇女对两人的情绪毫无所觉,笑眯眯隔着玻璃冲凌谦招手,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探究。 凌谦冲她咧了下嘴,立刻移开视线。 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只正在供人参观的猴子,很不自在。 中年妇女看出了他的敷衍,撇了撇嘴,悻悻回过身,又与贝唯西打了声招呼,便要离开。 凌谦手机都摸出来了,正打算开始消磨时间,却见那女人抬起头来,冲着楼上喊道:“老贝,你儿子带着媳妇儿回来看你啦!” 什么媳妇儿,凭什么是媳妇儿! 凌谦一愣,扭过头,瞪向了贝唯西。 贝唯西翻了个白眼,也是满脸的无奈。 毫无疑问,是贝唯西的父母在邻里间进行了大肆的宣传。 恐怕这附近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他们家儿子傍着了大款,很快就要飞黄腾达。 这年头与同性结婚虽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这么大张旗鼓的,还摆明了吃软饭,总归难免招人闲话。 凌谦一点也不喜欢被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在背后议论,心里有些烦躁。 贝唯西家住在三楼,走到两楼拐角时,贝唯西停下脚步向他强调起来。 “进去以后别一直板着个脸,一定要和我表现得很恩爱,知道吗?” 凌谦苦着脸看他。 贝唯西被他的表情逗乐了:“笑一下行不行?” 凌谦扯起嘴角冲他笑。 “算了算了,反正你之前见他们也一直是这副表情,”贝唯西说着,拉住了他的手,“先从形式搞起来。待会儿进去以后你就尽量配合我,好吧?” 凌谦看着他俩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怪别扭的,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说好了啊?一定要配合啊?”贝唯西很不放心的样子,再次强调。 凌谦心中莫名,可还是老老实实再次点了头。 一进门就得到了热情款待。 贝唯西的父母把两人迎进屋,一阵嘘寒问暖,引着凌谦坐到了沙发上以后,又主动送来了水果和饮料。 凌谦很紧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全程保持拘谨又僵硬的微笑,除了“谢谢”外一言不发。 他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 其实比他想象中稍微好上一些。客厅非常小,还不到他房间的一半大,采光也差,装修和家具都显得老旧,但整体并不至于过分简陋。 只怪贝唯西总是一副贫穷又寒酸的模样,爱把没钱挂在嘴上,又联想到他的父母会为了钱强行卖儿子,凌谦一度猜测这个家庭可能极度落魄,或许住在破破烂烂的棚户区里。 现在看来,勉强也算是个能住人的地方。 “凌谦你怎么也来了呀,你看我们都没什么准备,”贝唯西的母亲说着把装着花生干果的盘子放在了凌谦面前的茶几上,“家里只有这些,你别嫌弃。” 凌谦还没开口,贝唯西十分夸张地握住了他的手,把手指插入了他的指缝间,边摇头边叹气,开口时极为大声:“我说了自己过来也行,他非要送我。” 语气带着明显的炫耀。 凌谦低下头,浅浅地吸气,呼气,依旧无法排解心中那股不爽的感觉,于是偷偷用手指抠贝唯西的手背。 贝唯西肯定是痛了,把手来回晃啊晃,可嘴上却没停下:“没事儿你们就当他不存在好了,不用太在乎。” 这话把他父母全都吓到了,赶忙开口:“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的。人家来我们家做客……” “什么做客呀,我们都结婚了,说得那么生分,他跟我回来也是应该的,”贝唯西说着把头转向凌谦,“老婆是不是?” 凌谦面无表情,食指和大拇指揪起他手背上的肉用力旋转。 贝唯西吃痛,立刻抽出了手,接着,他从面前的果盘里拿起了一个橘子,丢到了凌谦手里。 “帮我剥一下,”他用一家之主的架势大大咧咧伸手一挥,“我不喜欢背后那个白色的丝,尽量去掉。” 凌谦差点把橘子捏烂。 贝唯西是不是对恩爱这个词有误解?还是患上了什么不可救药的精神癌症? 他恨不得把手里的橘子丢到贝唯西的脸上,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 贝唯西见他不动,竟抬起手,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怎么啦,说好都听我的呢?” 凌谦皱着眉看他,见他偷偷地眨了眨眼,似乎在暗示什么。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一定要配合他”的真面目。 凌谦咬紧牙,忍辱负重,开始剥橘子。他下手凶狠无比,把皮扯得全碎成了小片。 “你怎么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啊?”贝唯西叹气,“以后多练练。” 凌谦暗暗吸气,继续撕橘子皮。 两人这一番互动,着实把贝唯西的父母给震慑住了。他们交换了若干次眼神,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橘子皮剥到一半,门铃响了。 贝唯西的父亲跑去开门,很快,大门口传来了另一个中年男子的吆喝声。 “来看热闹的,”贝唯西靠近凌谦,小声说道,“肯定是听到刚才那女人嚷嚷了。” 凌谦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很快,那中年男子就进了屋,冲着贝唯西热情打招呼时,视线却是落在凌谦身上。 “哎哟,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 凌谦抬起头来,尴尬地笑了笑。 那之后,先后来了四拨邻里街坊。其中一半看到了凌谦给贝唯西一丝一丝剔除橘子囊背后白色经络的画面。 大家纷纷对凌谦的外表、气质、修养和贤惠程度进行了高度赞美,看向贝唯西一家时眼神中全是藏不住的羡慕嫉妒。 他们之前肯定没少听贝唯西家人显摆,又见到了停在楼下的豪车,必然腹诽过不少。如今见贝唯西在传说中的富家小少爷面前颐气指使,而对方竟低眉顺目做小伏低,可说是大跌眼镜。 贝唯西的父母竟也跟着得意起来,言谈间越来越不靠谱,也跟着不给凌谦面子。 眼看凌谦濒临暴走边缘,贝唯西偷偷靠在他耳边说小声说道:“忍一忍,他们看你那么爱我,就不会再怀疑了是不是?” 凌谦沉默地撕扯橘子皮。 终于把所有人送走,贝唯西的父亲一脸神清气爽得意洋洋,一边给自己剥橘子一边向贝唯西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们今天为什么特地回来呢?” “拿东西啊,”贝唯西说,“你们怎么没把手机寄给我呢?” 贝唯西的父亲动作明显一滞。 凌谦抬起眼看了看,他表情很不自然。 贝唯西之前提过,他父母是故意扣他手机,好限制他的行动。 “他给我买了新的,”贝唯西用下巴向凌谦示意了一下,“但是我的信息都存在自己手机里,换卡也不方便。” 言下之意倒是明显,就算你们不给,我也能买新的,只不过是麻烦一点,没差别。 “就在你房间里呢,”贝唯西的母亲看了凌谦一眼,“你自己忘记带,还怪我们。” 贝唯西站起身来:“哦,那我去拿。” 凌谦不想和贝唯西的父母单独相处,赶紧也站起身来,跟了过去。 贝唯西所谓的房间,居然是他们家的阳台。 空间小的可怕,角落竖着一张折叠床,估计摆下来人就得侧着走路了。 手机就放在角落的柜子上。 贝唯西拿了手机,又打开柜子,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飞快地塞进了上衣口袋。 “什么东西?”凌谦问。 贝唯西小声答道:“回去再说。” 凌谦点了点头,接着幽幽说道:“行,回去我们好好说说。” 作者有话说: 凌谦:下一章我就鲨了你! 第9章 要更亲昵一点儿 贝唯西顿时紧张:“不是,我这不是为了能让他们相信我们吗,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凌谦不回话,杀气腾腾看着他。 贝唯西咽了口唾沫,刚要再说什么,客厅里传来声音。 “凌谦你留在我们这儿吃晚饭吧?” 贝唯西立刻转身,替凌谦回答:“不了,我们现在就走。” 凌谦伸手拉他,小声问道:“你今天不拿身份证?” “急什么,”贝唯西附到他耳边,“慢慢来,我现在问他们要他们肯定会找借口推脱的。” 两人回到客厅,贝唯西的母亲又跟凌谦客气起来:“难得来一次嘛,留下来吃吧,虽然没什么好菜,但我老公手艺还是不错的。” “不吃了,我就是来拿手机的,”贝唯西说着,拉着凌谦就往外走,“我们晚上还有活动,先走了。” 事实是,时间紧张,再不走,就要付停车费了。 到时候连五块钱都拿不出来,以这个小区的八卦程度,第二天必然传得人尽皆知。 凌谦一言不发跟在他后头,到了门口,干巴巴地冲着贝唯西的父母打了声招呼。 贝唯西的父母很热情,一直到他俩下了楼梯,还站在门口张望。凌谦在拐角回头看了一眼,恰好与贝唯西的父亲对视了,对方冲着他笑着招手:“下次有空再来玩儿!” 凌谦僵着脸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往下跑。 等到了车里,贝唯西的父母居然还趴在窗口往下看。 凌谦假装没看见,快速发动,只想赶紧远离这个地方。 来时坐在副驾驶的贝唯西主动坐到了后座,还特地挑了凌谦的正后方,明显是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凌谦调整了一下反光镜,准确捕捉到了他的身影,透过镜面反射用力瞪他。 贝唯西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刚才真是辛苦你了。” 他长得干净清爽,笑起来满脸阳光,会给人一种毫无城府的错觉。 凌谦看着,顿时就有了些动摇。 “你之前两次都全程板着个脸,他们肯定能看出来你不乐意,我们自称感情好,他们肯定不信的,”贝唯西说,“经过今天这一次就不一样了,他们看你沉着脸还乖乖听我的话,就知道你天生长这样。” 说得有理有据,可凌谦听着却又不爽了:“什么叫我天生长这样?!” 他的外表乍一看确实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觉得这是因为自己天生嘴角微微下垂,没有表情时自带冷淡疏离效果。 可这几次见面他之所以看起来有点凶巴巴,确确实实是在不高兴。 他只是长得不太亲和,才没有天生臭脸。 “因为你长得比较……高冷,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贝唯西突然吹捧起来,“归根结底啊,是你五官都太精致了,一般走在大马路上很难看到长得那么精致漂亮的男孩子,人在看到特别好看又不熟悉的人的时候都是会不自觉紧张的。所以你很容易给人带来压迫感,知道吗?这是一种长得好看的人专属的气场。” “……” 凌谦尴尬了。 连气都忘记生了。 贝唯西仿佛全然没看出他的情绪,叹了口气,兀自转移了话题:“不怕你笑话,那两个人就是势利眼。你肯定也看出来了吧?” 他神色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凌谦也不好意思再纠结之前的话题,犹豫了两秒后,点了点头。 他家条件好,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自然不确认巴结,当初还没搬出来时也见过不少虚与委蛇。 但贝唯西的家人和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又不太一样。他们的企图心太明显了,很不高级,会给人带来直观的不适感受。 说得直白一些,太不上台面,有点蠢。 贝唯西冲他笑了笑,又说道:“他们这种人呢,最爱以己度人了。你听话,顺着我,他们就会默认你对我而言是有利可图,那我肯定不会舍得轻易离开你。这样他们也就能放心许多。” 凌谦掌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道路,皱着眉不吭声。 “而且这样一来,那我对他们来说也就变得有利可图了,”贝唯西说,“他们还想捞更多好处,肯定要和我搞好关系,对吧?再过一阵,到时候我另外找个理由要回证件,他们应该会答应。” 凌谦安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哦。” “怎么啦,想什么心事那么严肃?”贝唯西问,“不信我啊?” “不是……”凌谦又看了一眼后视镜,“你……” “嗯?” “跟父母感情不好啊?” 这是一句明显的废话。 贝唯西愣了一下,笑了:“也说不上好不好,就那样。” 凌谦欲言又止。 虽然他们已经领了证,可那张证件空有法律意义,于他们两人而言,不存在任何心理上的认同。 对贝唯西而言,他凌谦本质上就是个外人。 在外人面前把自己的父母描述得如此直白丑陋,未免冷酷,让人感受不到一点亲情。 当然,这份冷酷不是单方面的。 凌谦并不是想要指责什么,只是觉得不舒服。 作为一个从小在父母溺爱中长大的孩子,仅仅只是旁观,这样的亲子关系都让他感到别扭和不适。 他苦恼了一会儿,说道:“你妈说,你爸做菜手艺很不错。”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可能是想要寻找一些能让这一家人显得稍微温情一点的凭据吧。 “她随口胡说的,”贝唯西说,“因为看出来我们没打算留下,才客气两句罢了。” “……” “要是真打算招待你,早就去买菜了,”贝唯西说,“如果我们听话留下,他们肯定会找借口出去吃,说不定会还指望你买单。” “……” 凌谦放弃了,决定不再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他在三天以后才想起来,贝唯西还没告诉他那个白色信封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主要是因为,他这几天压力有点大。 贫穷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可当他为此给凌风姿打电话,一贯疼爱他的母亲居然拒绝了他提前支付生活费的请求。 不仅如此,凌风姿还在电话里笑个不停,说是正好让他涨涨记性,别总是大手大脚,做任何事都要学会有规划。 没钱,意味着不能进行任何社交活动,下了课就得老老实实回家,和贝唯西面对面。 可现在他们也不能总是各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无视对方了。 李姐白天有一半时间都在家里忙活。知道了凌风姿会向她打探,两人不敢怠慢,在她面前也得适当表演一下。 为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凌谦提议只要李姐在,他俩就一起待在同一间卧室,再把房门关上。 这样,看起来总是黏在一块儿,也不需要进行额外表演。 贝唯西表示了赞同后,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我觉得细节上还有改进的余地。”他说。 凌谦听到这话就起鸡皮疙瘩。这人上次所谓的细节如今还放在他的床头柜抽屉里,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创伤。 “你别用那么不信任的眼神看我嘛,很打击人的,”贝唯西兴致勃勃坐到他跟前,“这个真的很简单,而且效果绝佳。” “……什么?”凌谦警惕地问道。 “称呼,”贝唯西说,“你得叫得亲昵一点儿。” 第10章 你的小白脸开始烧钱 有旁人在的时候,贝唯西一直管凌谦叫“谦谦”。 凌谦心里觉得恶心吧啦的,很别扭,从没应过。 好在两人单独相处时,贝唯西叫得就很规矩客套了,会称呼他的全名。 至于凌谦,这段时间以来从未对贝唯西有过正式的称呼。有事唤他,总是随口“喂”、“那个谁”、“你”,之类的胡乱叫,只要对方能听明白就行。 当贝唯西说出“亲昵”两个字时,凌谦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接着,他开始回忆,贝唯西的父母是如何称呼他的。想了半天,似乎叫的就是全名。 也不奇怪,贝唯西这个名字本身有点偏女性化,若是再取末尾叠字,西西听起来真是娘到一个境界,而且很容易被人误会成“嘻嘻”,显得叫出口的人傻乎乎的。 若贝唯西让他这么称呼,他一定会拒绝。 “……唯西?”凌谦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贝唯西竟噗一下笑出了声。 凌谦有点恼羞成怒,立刻瞪他:“你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发现,我的名字念完以后是一个微笑的表情。”贝唯西说。 凌谦一愣。 贝唯西笑着看他:“比茄子还好用,下次拍照的时候你可以试试。” “有病,谁会拍照的时候喊别人名字,”凌谦哭笑不得,“那我就这么喊你了?” 贝唯西却摇头:”不妥。” “哪儿不妥了?”凌谦不解。 “这么叫,完全没有‘谦谦’那种亲热的的感觉,你不觉得吗?” 他在念到“谦谦”的时候,特意用了极为温柔甜蜜的语气,听得凌谦一阵恶寒。 “那不然呢,”他皱起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难道叫你‘亲爱的’吗?” 贝唯西竟点头:“可以啊!” 凌谦脸一烧:“我才不要!还不如叫你西西呢!” 贝唯西再次点头:“那就西西。” 凌谦大喊:“我也不要!你能不能稍微有点羞耻心啊?” ”……怎么就羞耻了,”贝唯西不解地摊手,“听起来像在笑一样,不是很可爱吗?” 就是因为听起来像在笑才会显得尴尬。 凌谦摇头:“一定要在这三个字里选的话,我情愿叫你唯唯。” “你当你打电话呢,”贝唯西说,“不然你就叫我贝贝吧。” “……” 贝唯西想了想:“宝宝也可以。” “……” “怎么不说话,”贝唯西问,“如果你一定要在这三个字里选,我还是喜欢贝贝。” 凌谦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可能是因为贝贝听起来真的又可爱又亲昵,让他羞于启齿。 “……能不能再换一个?” “那就只有名字以外的了,”贝唯西说,“如果宝宝也不行的话,你要叫我老公吗?” “滚啊,”凌谦在沙发上蹦了一下,“凭什么,我叫你老婆行不行?” 贝唯西点头:“行啊。” 凌谦呆住。 “那你就叫我老婆?”贝唯西说,“你先叫一声试试。” 凌谦脑壳发烫:“不是,你……你就没一点抗拒吗……” “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关系呢,在别人面前偶尔叫一下装装样子罢了,”贝唯西淡定地看着他,“小孩子才会在意吧?” “……” “我怕你到时候开不了口,你先叫一声我听听。” 凌谦扶额,做出让步:“……算了,我就叫你贝贝,好吗?“ 贝唯西一点也不挑剔,再次点头:“可以啊,你叫一下。” 凌谦低着头,浅浅地吸了口气:“……贝贝。” 贝唯西非常明显的笑出了声,好一会儿后,才摸了摸鼻子,说道:“怎么回事,被你传染的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当天晚上,凌谦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很久。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贝唯西这个名字其实有点好听,还很可爱。念完最后一个字时那个带着笑意的口型,无疑是满怀爱意的巧思。这是一个能让人感受到珍视的名字。 为什么现在贝唯西和父母会感情如此疏远呢? 难道真的仅仅因为那三百万? 凌谦想不明白。他告诉自己,大概对于那样的家庭来说,三百万的概念会比较不一样,会显得更贵重。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的父母因为金钱而逼迫自己、限制自己人生自由的样子。 他细细回忆那天跟贝唯西回家时的细节,猛地回过神,想起了那个白色的信封。 凌谦第二天没课。 他前一天晚上睡得晚,自然也醒得晚。 起床后梳洗完毕走出房间,李姐已经来了,正在客厅里忙活。 贝唯西也在客厅,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但心思并不在显示屏上。 他正同李姐聊天,凌谦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他用非常真诚的语气感慨:“那你的女儿真的好幸福呀!” 李姐从凌谦搬来这儿就一直为他服务,两年多时间,凌谦还是第一次知道李姐有个女儿。 毕竟他从来不会想到要和她闲话家常。 见他过来,贝唯西立刻冲他笑:“谦谦你醒啦!” 凌谦点了点头,在心里小心地寻找起叫“贝贝”的时机。 只可惜,一直到李姐去了厨房,有过几次机会,却都不够他积攒勇气喊出口。 “你怎么不叫我?”她一走,贝唯西立刻小声问道。 “……急什么,”凌谦板着脸给自己找借口,“太刻意了反而显得做作!” 贝唯西叹了口气:“行吧。” 凌谦在他身边坐下,刚想询问他关于那个信封的事,却见贝唯西突然非常正式的把腿上的电脑合拢放到了一边,转身看向他。 “今天已经是1号了。”他对凌谦说。 “怎么?”凌谦不解。 “你们家是今天给你打生活费吧?”贝唯西问。 凌谦闻言用力一拍大腿:“对哦!” 他说完立刻飞奔回房找手机,点开后第一时间查询余额。 “来了没?”贝唯西一脸期待地跟在他身后。 “还没,”凌谦完全等不及了,“我给我妈打个电话。” “等等!”贝唯西阻止她,“她以前每个月1号是哪个时间段给你打钱的?” 凌谦想了想:“没留意。” “你先别催,”贝唯西说,“我怕她多想,再等等。” 凌谦不解:“多想什么?” 贝唯西只是笑笑,拉着他在一旁坐下:“反正今天都会打过来,不急于一时半刻,我们先说说正经事。” “正经事?”凌谦琢磨了会儿,想起来了,“要我投资你对吧?” “你看,你妈妈是在知道了我没钱以后才多给你的对吧,也就是说,她默认这些钱该花在我身上,”贝唯西说,“我这么理解没问题吧?” 凌谦挑了一下眉毛:“但我听着不太舒服。” “你别急嘛,我的意思不是说让你把这多的七千块钱立刻分给我,”贝唯西说,“只是投资,就当是借我,以后等我赚钱了就能还你啊。” 凌谦到是不介意给他钱,可听他说要赚钱,心里立刻涌起不安。 “我有一个条件,”他说,“你必须老实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赚钱?” 贝唯西对他微微一笑,捧起一旁的电脑,打开后把显示器转向了他。 画面正中间是一张黑底的图表,上面的大量数字有红有绿有白,旁边还画着不少箭头。 凌谦很快认了出来。 “你想炒股啊?”他惊讶地问道。 难以置信,这个人这段时间对着电脑疯狂鼓捣的原因居然挺正经的。 贝唯西点头:“我这些天一直在钻研,还请教了几个师父,学到了不少。要不是手头没钱,我已经赚翻倍了!” “……真的假的,”凌谦一脸狐疑,“这有那么容易摸清吗?” 他虽然自己没有炒过股,但常识还是有的。这里面学问深得很,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摸清门道。在他的认知里,想要快速来钱,这绝对不是一个靠谱的方法。 “给你看我做的笔记,”贝唯西一阵操作,打开了一个文件,“这是我这几天心里压的股,和这几支股票走势。” 那个excel表格里大堆五颜六色的数字配上起起伏伏的曲线图,看得凌谦眼花缭乱。 “百分之八十都是赚的,”贝唯西一脸惋惜,“我就是没钱,缺本金。” 凌谦虽没看懂,却是有点信了,问道:“那……你要多少?” “多投入多回报。”贝唯西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多不起来,一共就一万五,我总还得留点儿吧?”凌谦说。 “是啊,才一万五,完全不够你花对吧,”贝唯西搓手,“所以你才更应该支持我啊,我赚了钱,还能给你分成。到时候一万五变五万一,多好啊。” “你也想得太美了吧?”凌谦说。 “人是要有梦想的,有梦想我才会那么努力钻研,现在就是收获的时刻了,”贝唯西说,“能赚多少,完全取决于你愿意给我多少。” 凌谦很痛苦,给多了自己不够花,给少了那就算买对了也赚不到多少钱。 见他犹豫,贝唯西对着电脑又是一顿操作:“你看这个,我现在看好这支。” 凌谦完全不懂,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先不分析别的,”贝唯西压低声音,“这家游戏公司过几天就要开发布会,我搜了一下,业内预估他们会进行一款经典游戏的续作发表,都很期待,接下来很有可能要大涨一波。你看现在已经有点往上涨的势头了对吧?这时候买进稍微有点晚了,但还来得及,再晚就赚不到多少了。” 凌谦心动了。 “那你想要多少?”他问。 贝唯西试探性地竖起一根手指:“……一万?可以吗?” 第11章 不对劲! 凌谦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他发现贝唯西嘴上说得一套一套,其实根本就是新手外行。 这个人甚至还没有开户,从未有过哪怕一次实操经验。 好在如今网络发达,许多原本需要人来回跑的程序都被简化,可以在线进行办理,包括开户。 凌谦原本还担心贝唯西没有身份证不方便,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在手机里存了自己身份证的正反面清晰图片。 趁机看了贝唯西身份证上的照片后,凌谦爆笑了整整五分钟。 贝唯西本人一脸白净,气质清爽,相貌端正,欺骗性极强。凌风姿一度对他的家庭背景性别学历等等都颇多顾虑,是在见到他本人后冲着这张脸才稍稍放下心来。当初凌谦会把他从大街上带回家,很难说没有外表看着顺眼的因素。 可他的身份证照片,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也不知是不是受灯光影响,照片上那个比现在更年幼些许的贝唯西看起来一脸稚气,长得又黑又瘦,因为嘴没合拢而显得表情痴呆,甚至有点尖嘴猴腮。若非旁边就写着名字,凌谦几乎认不出是同一个人。 “你老实告诉我,这张身份证是不是假的,这根本不是你吧?”凌谦一边问一边笑得直拍沙发。 贝唯西很尴尬,用力把他推远,转过手机不让他继续观赏:“我整过容行了吧!” “不可能,”凌谦笑着摇头,“你和你爸长得挺像的,不可能是整出来的。” 贝唯西的父母长相并不出众,乍一看五官平凡,气质也不入流。贝唯西在这一点上实在是个幸运儿,挑尽了父母身上的优点,还进行了小小的优化改进,组合起来变得十分赏心悦目。 凌谦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联想到那张身份证照片,越看越想笑。 贝唯西被他闹得脸都红了,背过身去不理他。 他很快上传了信息,又在电话里完成了人工审核,正式成为了一个预备股民。 凌谦不久前才刚收到新打来的生活费,还没捂热,三分之二已经转手。他看着卡里可怜巴巴的五千零一块三毛,怪心酸的。 相较之下,贝唯西显得很亢奋,拿着手机一顿操作,这笔钱很快就被全投了进去。 “你相信我,再过半个月,保守估计能涨一半。”他信誓旦旦对着凌谦许诺。 凌谦的理智依旧抱有几分怀疑,可既然木已成舟,他的感情选择全盘相信,并且开始替贝唯西祈祷起来。 只剩五千块,熬一个月,凌谦有生之年第一次有了规划的概念。 五千平均分配到三十一天,每天有一百六十块可以花,听着好像也不是很寒碜。 他一日三餐都不用花钱,在家有李姐做饭,学校里可以刷饭卡。他饭卡里的钱是去年充的,至今没用完。平日交通也很便宜,学校里的共享单车一次只要五毛钱,约等于免费。自己开车时的油钱,也有早前充的储值卡,还能用很久。 至于其他的,他零食吃得不多,喜欢喝饮料,一天顶多也就二三十块,不算什么大钱。 凌谦认真琢磨了一会儿,陷入了茫然。 奇怪,这么算完全绰绰有余啊,那他的钱都跑哪儿去了呢? 半天没想明白,他刚打算认真翻一翻上个月的消费记录,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他立刻按下接听。 “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他笑着问对面,“是刚起床还是还没睡啊?” 电话那一头传来轻快的声音:“是刚倒完时差,第一时间就想起你了。” 凌谦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回来啦!” “嗯,”那头笑道,“赶紧的,出来,请我吃饭!” “好啊,我现在……等等!”凌谦突然严肃,“我现在没钱。” 对面安静了几秒:“……哈?” “出来可以,要么吃点便宜的,要么你请我吧。”凌谦说。 “你家破产啦?”对面问。 “滚!”凌谦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程浩渺是凌谦的中学同班同学,高中也是同校,关系一直很铁。 和凌谦不同的是,这小子过于懒散,念不进书,成绩一塌糊涂。所幸家里条件好,花钱让他念了国际班,毕业没参加高考就直接送出去镀金了。 两人有了时差,平日里不怎么联络,可多年兄弟,依旧熟稔。 按理说,眼下还没到假期,这小子没理由突然跑回国,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 凌谦在电话里问起,程浩渺一顿哀嚎,说自己惨的不行,一定要凌谦好好请他吃一顿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两人都是大手大脚对金钱毫无概念的类型,过去相处时买单很随意,从不计较。程浩渺嘴上说要对方请客,也不过是开个玩笑想卖卖惨,并不当真。 可偏偏凌谦一反常态咬定了自己没钱,程浩渺便不依不饶起来。 最后,两个人约在了距离当初他们中学不远的一家烧烤店。 味道一般,环境一般。当年学生时代偶尔来吃一顿还挺痛快,如今回头看,其实入不了眼。 但这家店也有好处,一来充满回忆,二来便宜。 几个月不见,再次重逢画面也谈不上有多感人肺腑。 两人入了座,高高兴兴把对方骂了一顿,气氛友好又热络。 点完了菜,还不等凌谦问他到底为什么回来,程浩渺立刻一通诉苦。 凌谦听完,得出一个简单结论:活该。 虽然嘴上不会承认,不过凌谦一直偷偷觉得自己的这个朋友比自己更机灵许多,是个聪明人。可在成绩上,却从来是他远胜于程浩渺的。 原因很简单,他比程浩渺用心。 程浩渺聪明,记性好,可心思不在学习上,一丁点儿努力都不愿意付出,整天混日子。 而凌谦不一样。他是个有点迟钝的孩子,脑筋经常转不过弯,若是生在一般家庭,大概会是那种拼尽全力努力保持中等偏上成绩的普通学生。但他家条件好,父母见他也愿意学,从小到大都请最好的老师给他做一对一的单独辅导。 不同于天赋异禀的学霸,他的成绩是通过自身努力和大量资源一同浇灌出来的。 面对程浩渺这样明明很聪明家里也有条件配合却放任自流的人,凌谦的心情其实很复杂。 程浩渺这次回国,是因为不好好上学,仗着天高皇帝远父母管不着便整天吃喝玩乐,出席日数不够被学校几次警告依旧屡教不改,最终惨遭开除。 “我现在才是真的穷,”他哭丧个脸,“我爸妈气坏了,把我所有卡都停掉了,车也收了,我今天是打车过来的。” 凌谦也是打车过来的。他出门前很谨慎的算了一笔账。晚上吃饭肯定多少会喝一点儿,若是自己开车,回程就得叫代驾。相较之下,好像还是打车来回更省钱一点儿。 “我本来还指望你带我潇洒潇洒,”程浩渺拿着啤酒瓶子哭诉,“你就带我来这儿回忆年少时光?” “我也是真的没钱啊!”凌谦强调。 “到底怎么回事儿,”程浩渺不解,“你爸妈没理由这样对你啊,你不是还顺利转院进a大本部了吗?” 凌谦张嘴,又闭上,实在是难以启齿,干脆拿起酒瓶子吨吨吨就是一顿灌。 吃惯了有机食品,偶尔尝尝这样不干不净靠重口调味料掩盖食材品质的垃圾食品也别有一番风味。 酒过三巡,凌谦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诉苦。 程浩渺很快惊呆了:“你结婚了?所以你现在已经结婚了?我的天你结婚了?” “别嚷嚷了,”凌谦心里烦躁,“就领了个证罢了。他答应我过阵子拿到身份证就跟我去离婚。” “为什么要过阵子?”程浩渺问。 “不是说了么,因为他的身份证被他父母收走了,他得先想办法拿回来,”凌谦很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在听啊,”程浩渺说,“身份证多小的事儿啊,去补办一个不就好了?成年人了,真有心要离婚还需要父母同意吗?” 凌谦愣愣地看着他:“他什么证件都没有,也能补?” “能啊,”程浩渺点头,“当然能啊,我补过。” 凌谦醉醺醺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人很奇怪啊,”程浩渺放下杯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凌谦,“他到底什么来历你家里知道吗?我听着怎么觉得他一直在故意坑你呢?” 第12章 一夜荒唐 凌谦大脑泡了酒,反应比平日更迟缓一些,一时回不过神来,只知道傻坐着发呆。 程浩渺酒量比他好,喝得比他少,相对清醒,举着串儿跟他认真分析起来:“首先,他一开始明明说好了不会过来领证,但是来了,对吧?” 凌谦呆滞了几秒,点了点头。 “其次,他说自己和父母感情不好,父母扣押他的证件,为了钱牺牲他的自由和幸福,”程浩渺继续说道,“可是,他又特别听父母的话,是不是。” 凌谦再次点头。 “他都二十多了,成年了,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没有自理能力,”程浩渺说,“父母扣他证件他不能去报警吗,没钱没地方住不能去打工吗?有手有脚怎么会怕饿死呢?” 凌谦皱着眉歪着头陷入了思考。 “你为什么那天会老老实实领证?”程浩渺看着他,问道。 “我之前答应过我妈啊……”凌谦说得很为难。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最怕别人示弱。当初凌风姿冲他哭哭啼啼几个小时,他慌得什么都点头答应了。 “对啊,你是心疼你妈,不想她为了你操心难过,所以才配合,”程浩渺说,“他跟他父母关系都那样了,大不了一拍两散,有什么好怕的?” 越听越有道理,可凌谦依旧不解:“那他为什么要故意骗我和我结婚呢?” “你弱智啊,”程浩渺急得拍桌子,“那他爸妈是为什么愿意让他和你结婚?” “……因为钱。”凌谦说。 “对啊,因为钱啊。就你们家这种条件,你就算比现在矮一个头胖一百斤和我一样是个混子,想要跟你结婚的人都能排长龙,”程浩渺说,“你说他是图什么?” 凌谦眯着眼醉醺醺看他:“你也知道自己是个混子啊?” “这不是重点,”程浩渺痛心疾首,“这个人摆明了是看出了你不乐意,所以处心积虑一步一步骗着你领证。你还想离婚,真是想得美!” 凌谦一阵无措,片刻后小声喃喃:“……不可能吧?” 程浩渺说得很有道理,他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可感情上却是不愿意接受。 说好的利益共同体,说好的同盟,怎么能都是骗他的呢? 他还把生活费都给他了。 混乱之际,他突然回忆起了不久前凌风姿说过的话。她说,一个家庭是很难走出两种人的。 相处至今,他当然很清楚,贝唯西绝不是一个本分的老实人。 “还不信,”程浩渺叹气,“我问你,他有没有开口问你要过钱?” 凌谦抿紧了嘴唇,眉头纠结,没出声。 程浩渺直摇头:“你这个傻子!” 凌谦的酒品酒量都不咋地。 他与程浩渺久别重逢,各自一肚子苦水,聊得很上头,分别时已经临近十一点。打车花了点时间,回程路又稍远,等终于到家,零点已过。 凌谦进了家门摇摇晃晃踹下了鞋,光着脚径直走到贝唯西房门口,砰砰拍起了门。 贝唯西很快把门打开了。 他穿着一身睡衣,头发乱糟糟的,不过模样不像被吵醒,大概刚才正躺在被子里玩手机。 见着明显醉眼朦胧的凌谦,他一半担心一半好笑,伸出手来:“怎么啦,什么话非要这么晚当面跟我说?” 贝唯西本意是怕他站不稳想扶一下,却被凌谦用力拍开了。 凌谦拍开他的手后又想把他推开,可惜喝多了软绵绵的,手上没什么力气,按在贝唯西肩膀附近仿佛调情。 好在贝唯西配合,乖乖往后退了半步。 “到底什么事啊?”他问凌谦。 凌谦摇摇晃晃走进去,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抱起一个鼓鼓的靠垫,往旁边用力拍了两下。 因为酒精而下降的判断力告诉他这样的举动显得很有气势。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骗我了?”他舞着靠垫问。 “啊?”贝唯西茫然地看着他,走到他跟前,“你指什么?” 凌谦皱着眉头,放下靠垫,小声复读了一边:“我指什么……” 接着,他又猛地抬起头:“看来你骗了我很多事啊!” 贝唯西愣了一下,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喝多了吧,喝多了早点休息。” “顾左右而言他,”凌谦抬起手来,竖起手指晃晃悠悠一点一点,“你有问题。” “行,那你说说,我有什么问题?”贝唯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凌谦在沙发上扭啊扭,调整了角度,侧过身正面对着他:“你有企图,你对我有企图。” 贝唯西惊讶地看着他:“什么企图啊?” 凌谦靠近他,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小声说道:“你、图、我、的、钱。” “不是,你还不如说我贪图你的美色呢,”贝唯西很无辜,“你现在很有钱吗?” 凌谦傻坐着,眨了几下眼睛,抬手悲伤地捂住了脸:“我没有,我好穷,我没钱。” 他说着,悲从中来,带着哭腔开始抱怨:“我他妈刚才下车还特地看了一下价目表,这辈子没有做过那么卑微的事情,我今天打车就打了一百多,一共只有五千块我打车花一百多,这一个月要怎么活,你说,怎么活……” 贝唯西抬手拍他的背:“别哭了别哭了,才一百多,五千够花了……你到底是喝了多少啊醉成这样……” 凌谦放下手,抬起头:“没五千了,只剩四千一了。” 贝唯西震惊:“今天才2号,你干什么了?” 凌谦掰手指:“吃了顿饭,打了两次车,刚才路上手痒没忍住氪了一单……” “等等,”贝唯西皱眉,“什么一单?” “沉了,全军覆没,什么也没抽到,全打水漂了,”凌谦更难过了,“气死我了!垃圾游戏!” “手游啊?”贝唯西皱着眉头,“建议你这方面最好还是理性消费。”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是……” 凌谦脑袋晕晕的,是了半天,没下文了。 “是什么?”贝唯西问。 “……想不起来了。”凌谦傻傻看着他。 贝唯西忍着笑好心提醒他:“是你觉得我对你有企图。” “对!”凌谦抬手,又在他身上软绵绵推了一下,“你对我有企图,你故意骗我!” “所以我到底骗你什么了?”贝唯西一脸好笑又无奈,“你自己都说你没钱。” “你别以为我不记得,我很清楚,你刚拿了我一万块钱!” “这我可得说清楚,”贝唯西说,“那一万块不是你给我的,是我们共同的投资,等赚了钱你也有份的。” 凌谦一脸痴呆看着他:“……是这样吗?” “当然啊,不是一开始就说好了吗,”贝唯西表情语气都极为诚恳,“严格来说,我只是受雇于你的操盘手罢了,我是为你服务的。钱还是你的,而且以后会变得更多。” “原来是这样啊,”凌谦慢悠悠点头,“那是我误会了。” 贝唯西叹气:“你总是不相信我。再怎么说,我们现在证都领了,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法律上来说还是一家人呢。我全心全意想和你一起努力,你却外面随便听点什么就瞎想、怀疑我,我也是会伤心的好不好?” 凌谦心虚了,也跟着觉得自己好像挺过分,想要道歉,却又隐隐感到有哪儿不对劲。 他歪着头皱着眉双手抱胸苦思了好一会儿,用力一拍手:“你明明可以立刻跟我去离婚!” “我怎么去啊,”贝唯西摊手,“我身份证都没有好不好?你还是早点睡吧,明天醒了再说行不?” 这明显是在嫌弃他胡言乱语了。 凌谦不服气,啪啪拍靠垫:“我刚才特地咨询过了,挂失身份证明明很方便,不需要其他证件也能补办,你根本没必要回去向你爸妈要!” 贝唯西一脸意外:“啊?还有这事?” “你就是故意拖着我,你对我有企图!” 凌谦说完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接着很快因为强烈的晕眩感而摔了回去。 贝唯西见状赶紧伸手去接。两人撞在一块儿,齐齐倒在沙发上。凌谦扯着他的衣领:“你就是想和我结婚,根本不想离婚,是不是?” 他的身体大半都压在贝唯西身上,两人的鼻尖只差几厘米就要碰在一块儿。 贝唯西下意识向后仰了些许,微微侧过头,皱起眉来:“你真是喝多糊涂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糊涂了,”凌谦抓着他晃,“你说说看,我哪里说的不对!你明明可以和我立刻离婚,为什么要拖着?” “你是怎么知道现在补办身份证不需要其他证件的?”贝唯西问。 “我朋友告诉我的。”凌谦秒答。 “你本来不知道对吧?”贝唯西又问。 凌谦很生气:“所以被你骗了!” “我也不知道啊!”贝唯西大声说道,“你可以不知道,我就不能吗?” “诶?”凌谦又愣住。 “我现在知道了,明天就去补,”贝唯西说,“请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不愿意和不认识的人结婚,凭什么觉得我愿意?” 凌谦趴在他身上,呆呆地看着他,脑子转不过弯了。 “你有多少钱能给我图?”贝唯西说,“我现在每天待在你家和坐牢有什么区别,我至于为了过这种日子去骗婚吗?” 凌谦脑子里都是浆糊,呆滞地答道:“……还是有区别的吧,伙食比较好。” 贝唯西被他气笑了,连连摇头,伸手推他:“你快去睡吧,这样根本没法交流。” 凌谦发了会儿呆,老老实实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他摇摇晃晃起身,贝唯西怕他站不稳,赶紧又伸手护着。 凌谦站直了,脚步虚浮,却不领情,推开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往房间角落那张床走去。 “不是,”贝唯西意识到不对劲,“你的房间在那边,这是我的床。” “什么我的房间,这是我家,哪个房间哪张床不是我的?”凌谦说着,已经来到了床边,径直倒了下去。 贝唯西站在一旁,惊诧且哭笑不得。 “你就这么睡了?”他问。 凌谦想了想,觉得确实不妥,扭着坐起身来,开始脱衣服。 “等等,”贝唯西大喊,“我不是这个意思!” “吵死了,”凌谦把自己脱得只剩个裤衩,缩进被窝里,“晚安。” 他闭上眼,意识很快模糊。 耳边又传来贝唯西的声音:“……你就不怕我真是图你的色。” 凌谦半梦半醒,小声嘟囔:“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关于补办身份证的问题。按照规定严格来说是需要带户口本才可以办理,没有户口本的情况下需要开身份证明。不过实际上具体到每个地区每个派出所,操作方式都有可能不一样,有些地方比较严格,有些地方相对宽松。相对宽松的前提下具体办理方式也会有很多不同的。(越来越简化是大趋势) 从开始到现在我写到每个情况都有人告诉我“这样不对我办过不是这样的”,其实就是不同地区处理方式不太一样罢了。 虽然没出现过任何硬核剧情不过我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还是查了蛮多-v-b 总之本文具体情况还是根据我的设定来哈! 第13章 惊慌失措的事后 这一觉睡得很糟糕。 凌谦喝多了,觉得热,不停地蹬被子。可凉快不了多久,被子又会自动回到他的身上。 本就因为醉酒大脑昏沉不适,不能如愿更让他心情烦躁。 他在梦里骂骂咧咧,来回翻身,不停扑腾,总也睡不踏实。 期间还做了个无比烦躁的梦。 梦里他和贝唯西一起去民政局办离婚,到了以后贝唯西告诉他没带身份证。之后,他们为了这张身份证先后回了家,又去了贝唯西父母那儿,跑了派出所后莫名其妙去了学校,最后在校门口的打印店里花五毛钱打印了一张。千辛万苦再次来到民政局,凌谦发现自己的身份证也不见了。 他在梦里气得崩溃,想破口大骂发现喘不过气出不了声。 有件特别沉的东西压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无法呼吸,逐渐陷进地里。 凌谦在窒息中痛苦地睁开眼,看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房顶。 他在茫然中盯着天花板上那个圆圆的射灯看了几秒,大脑晕乎乎,觉得不太对劲。 这灯见过,但这位置是不是挪了? 接着,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身上真的压着什么东西。出除了身上,身旁似乎有陌生的带着温度的东西紧紧贴着自己。 凌谦怀着不安缓缓侧过头,接着立刻爆发出一声惨叫。 贝唯西的脸就在距离他不到五公分的位置,双眸紧闭,睡得很沉。 不仅如此,贝唯西的一条胳膊和一条手臂全都压在他的身上,抱得很紧,把他的身体死死禁锢住,让他无法动弹分毫。 他这一声气运丹田,睡梦中的贝唯西立刻蹙起眉来,片刻后,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 凌谦头还在痛,身体也沉得很,手脚并用挣扎起来:“你在干什么!快放开我!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我……我怎么没穿衣服!” “好吵……”贝唯西收回了手脚,用力捂住了脸,“我脑壳都要炸了……” 凌谦终于认出来了,这儿是贝唯西的房间。 他在一片惊慌中努力回忆,脑子里都是些模模糊糊的片段。 “我的衣服呢?”他紧张地问道。 贝唯西皱着脸猛按太阳穴:“大概在地上吧……” 凌谦眼睛瞪的滚圆,扯着被子坐起身来往床下张望。他的外套、衬衫、长裤全都散落在附近的地板上,画面一片狼藉。 贝唯西表情痛苦,眯着眼看他:“你现在倒是把被子捂得挺紧啊?” 凌谦脸都红了。那当然因为被子底下不着寸缕,太尴尬。 虽说还有一条裤衩,可不知为何穿得不是很端正,露出了半个屁股蛋。 凌谦在被子底下偷偷伸手拉裤衩,一脸凝重地看着贝唯西:“我们俩……昨天晚上……做、做什么了?” “啊?”贝唯西好像还没彻底清醒,有些稀里糊涂的,“你不记得了?” 凌谦记得一点,可记不全了。 他印象中自己回程时是打算找贝唯西兴师问罪的,所以到家后立刻跑来敲开了贝唯西的房门。 之后两人说了会儿话,贝唯西似乎对他解释了什么,他虽已记不清具体内容,但记得当时的自己完全被说服了,还对贝唯西产生了几分歉疚。 脑中有几个模模糊糊的画面依次跳过。 他压在贝唯西身上,用力扯着贝唯西的领口,把脸几乎贴到了贝唯西面前。而贝唯西则一脸为难地侧过头去躲避。 之后,他好像又不顾贝唯西阻拦主动要往床上爬。 再后来,他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服。 贝唯西坐起身来,一脸憔悴地看着他:“你昨天折腾到三点半,一直不消停。我都快被你闹得散架了。” 这么激烈? 凌谦面红耳赤地看着他:“我们……我们真的……那个……” 贝唯西终于清醒,问道:“哪个?” 说完后,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眼睛,抿住了嘴唇,不再出声。 凌谦无措极了,两只手攥紧了被子,紧张地看着他。 两人坐在同一张床上,大眼瞪小眼。 贝唯西不知为何微微扬起了眉毛。 最终还是凌谦更沉不住气。他深吸一口气,勇敢地问出了口:“我们昨天晚上到底作什么了?” 贝唯西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一脸哀伤地移开了视线,浅浅叹了口气:“……原来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我我、我喝多了……”凌谦说。 贝唯西点了点头,接着,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我明白了。” 他说完,一脸消沉地下了床,默默走向盥洗室。 “你等等,你把话说清楚啊!”凌谦吓坏了,“到底怎么了啊!” 贝唯西回过头,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反正你也不记得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凌谦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贝唯西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情绪低落。 凌谦因而更加紧张。 他在起床后认真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一切正常,除了宿醉带来的隐隐头痛外,其他部位并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不适感受。 这意味着最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可以稍稍松一口气。 之后,他又开始认真观察起贝唯西。 凭借仅有的那点记忆片段,毫无疑问昨晚自己是更为主动的那个人。 贝唯西虽情绪不佳,肢体上到也没有表现出不协调。 凌谦偷看了半天,没发现任何端倪。 那看来是没有进行太过深层次的肢体交流了? 李姐已经来了,正在外面打扫卫生。她有钥匙,到点会准时出现,一大早就见到了两人衣衫不整走出同一个房间的画面。 现在,他俩还是一同待在贝唯西的房间里,假装亲昵。 不过凌谦开始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已经出现了某些不需要假装的亲昵。 “怎么了,一直看着我,”贝唯西抬起头来,“有话跟我说?” 凌谦慌忙移开视线:“……没。” “你今天也没课?”贝唯西问。 “嗯。”凌谦点头。 “那正好,陪我去派出所吧?”贝唯西说。 凌谦惊讶:“去派出所做什么?” “补办身份证,”贝唯西把原本放在腿上的电脑挪开,“你陪我去,看着我办理,行吧?” 凌谦愣了几秒,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昨晚就是因为这些事,才醉醺醺来到这个房间,想要讨说法。 贝唯西当时是怎么回应的,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因为记得自己当时有过心虚和自责,所以清醒过来以后也没敢轻易提起,怕贝唯西又要为自己的不信任而伤心低落。 没想到贝唯西竟主动说了。 “为了防止你已经不记得,我强调一下,我从来没补办过身份证,不知道原来那么容易,”贝唯西走到他跟前,“你跟我一起去吧,省的到时候万一有什么问题又疑神疑鬼的。” 他表现得实在过于坦荡了,凌谦愈发觉得不好意思:“别这样,我昨天真喝多了……” 贝唯西冲他笑笑:“就当陪陪我。” 凌谦舔了舔嘴唇,也对他挤出笑容:“……哦。” 派出所很近,步行十分钟,没必要开车。 凌谦脑袋还有些昏沉沉的,路过便利店时进去给自己买了一瓶饮料,还特地给贝唯西带了瓶可乐。 他做贼心虚,担心店员记得自己,付款时一直低着头。 贝唯西接过可乐的时候看起来挺高兴,这让凌谦暗暗松了口气。 昨晚自己醉醺醺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胡话干了什么混账事。看贝唯西的反应,明显是有点不高兴,还很难以启齿。 他那么迫不及待去补办身份证,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昨天晚上兽性大发把他给轻薄了,让他不敢再多逗留? 凌谦脑补了一下,头皮发麻。 他试探性开口:“昨天晚上……” 贝唯西瞥他一眼,说道:“我也已经忘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凌谦大气都不敢出。 自己好像真干坏事儿了。那现在立刻拉着人去做离婚准备,会不会太渣了点儿啊? 派出所人还挺多,需要排队。 贝唯西取了号码,刚和凌谦一同在等候区坐下,隔着一条走道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贝唯西?是贝唯西对吧?” 贝唯西转过头去,很快面露惊喜之色。 “刘老师?”他立刻站起身来,向那中年男子走去,“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儿!” 他坐到那人身旁,两人一阵寒暄,被晾在一边的凌谦很快听明白了。 这个面相温和的大叔是贝唯西中学时的班主任。看两人欣喜的模样,必然当年相处得十分融洽。 聊了几句后,刘老师笑容满面问道:“我记得你家不住这附近啊,来这儿办身份证,是不是真的考上a大了?” 贝唯西一愣,笑容变得僵硬起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刘老师并未察觉,笑盈盈拍他的肩膀,满脸都是欣慰,“当初我就说了嘛,以你的成绩和天赋十拿九稳。我算算,你现在应该是大……大二还是大三呀?” 贝唯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出声。 就在此时,窗口叫了个号,刘老师赶紧站了起来,与贝唯西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过去。 贝唯西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唇,低下了头。 凌谦隔着走道偷偷瞄他,想过去说点什么,又不知合不合适。 他莫名心虚,担心自己看见了不该见的画面。 作者有话说: 贝唯西本来是打算醒来以后严厉批评他半夜手脚并用把被子转成印度飞饼的。 现在找到了一点新的乐趣。 第14章 也没有很在意这个人啦 身份证办理比想象中更简单一些,又麻烦一些。 民警很快核实了贝唯西的个人信息,受理了补办申请。可是证件没法立刻拿到手。 一来办理需要时间,二来是民警建议贝唯西最好重新拍一下身份证照片。 派出所里拍不了,得先预约,再去专门的地点拍摄。 新证拿到手,大概需要一个月时间。 “警察同志,我有急用,能不能快一点呢?”贝唯西问。 站在旁边的凌谦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 “可以给你办个临时的,”民警说,“坐火车什么的都能用。” “那离婚能用吗?”贝唯西问。 民警一愣。 凌谦十分尴尬,低着头拽他:“……算了算了,也、也没这么急吧。” “应该是……可以的吧……?”民警说着,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移动,“临时的比较快,明天就可以来取。” 凌谦低着头捂着半边脸,拉着他往外走:“我真的没有怀疑你了,回去吧,到时候再说,走了走了……” 回程的路上,贝唯西始终保持着十分无辜的表情。 凌谦尴尬极了,低着头一声不吭走在旁边,心里满是后悔。 早知道昨天就不该喝那么多。天知道自己到底是干了些什么好事,把两人之间的气氛闹得如此僵硬。 走到半途,贝唯西突然开口:“现在有两个方案,我们商量一下,我听你的。” “啊?”凌谦回过神来,“你先说说看?” “首先我必须要强调一下,就算我有了身份证,我们可以办理离婚手续,我还是希望自己能稍微攒一点生活费再走。” “我知道,”凌谦点过头后赶紧表态,“能理解。”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等下个月,我拿到了身份证以后,我们是立刻去办理离婚手续,还是再等一等,到我有钱了才了才去办理,”贝唯西说,“早点办完大家心里都踏实,不过之后我们在父母面前还是得做点表面功夫的,万一被发现了,可能就前功尽弃了。” “……那就先不急,等你有钱了再说?”凌谦说,“应该也……不会太久吧……” “这也有个缺点,”贝唯西侧过头看他,“我知道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值得信任……可是整天被人怀疑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受。我还是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的。” “……” “其实……你要说我图你的钱,也没错,”贝唯西说,“你不帮我,我根本不可能存下钱。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凌谦意识到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墙头草。 昨天程浩渺说贝唯西可疑,他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也跟着认为贝唯西这人有问题。眼下贝唯西表现得一派真诚,他又彻底被打动,无法自控地对他产生信任。 但有一件事,他确实无法理解:“我愿意相信你,可是……” “怎么?”贝唯西问。 “你为什么不反抗呢,”凌谦问,“你和你家人感情那么差,为什么还要听话来跟我领证呢,直接拒绝不好吗?你都是成年人了,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吧……” 程浩渺说,有手有脚的人,总不会饿死,凌谦认为说的没错。 贝唯西闻言,竟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仿佛凌谦说了什么十分可笑的话。 凌谦面子上挂不住了:“你什么意思啊?” “凌谦,我真的很羡慕你。”贝唯西说。 凌谦皱眉。他察觉到这话里有几分讽刺的意味,可贝唯西的表情偏偏又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你有没有认真想过,一个人如果一无所有,没有钱,没有住处,没有家人,没有手机,甚至没有身份证,”贝唯西低着头,说得逐渐小声,“他还没有学历,没有交过社保,没有拿得出手的工作经历。并且……他还想当一个……不那么坏的人,他要怎么独自生存下去呢?” 凌谦答不上来。 贝唯西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不久以前我雄心壮志想要尝试一下,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你。” “……” “凌谦,我和你不一样。我跟他们闹翻,失去的不只是零用钱,”贝唯西说着,皱了下眉,轻轻地啧了一声,“算了,我不该提这些,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不是啊,我明白啊,我又不是傻子,”凌谦说,“他们对你不好,对吧?那现在这样也挺不错,你不用再看他们的脸色了。以后你别回去了,不理他们,不就好了。你很快可以拿回你的证件,有了存款,就可以试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啦!” 贝唯西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啊!”凌谦伸手推了他一下,“我真的可以理解啊,也没有觉得你这样不对。” “行行行,你理解,”贝唯西笑道,“谢谢你啊。” “我也有个想法,”凌谦说,“你要不要参考一下?” “你说?” “我觉得吧……你还是应该找个正经点的工作,”凌谦说,“我上次跟我妈提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主动争取一下呢?这肯定比你炒股靠谱吧?” 贝唯西叹气:“你这是在为难她。” “怎么就为难了呀,”凌谦不解,“我们家公司里那么多岗位呢,随便安排一个,也不难吧?” “就是不好安排啊,”贝唯西说,“她没告诉你吗?我连高中都没有毕业。” 凌谦震惊了。他原本以为贝唯西只是没有参加高考,或者考上了没有去念。 “所以啊,安排高了,她怕我干不了,低了又觉得不合适。若是随便找一个闲职发我薪水,那还不如让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安心。” “……”凌谦皱着眉看他。 “你跟你妈妈长得还挺像,怎么内在一点都没学到呢?”贝唯西叹气,“她在想什么,连我都比你清楚。” “你在说我蠢!”凌谦生气,“至少你讽刺我,我马上就能听出来。” “哪有,你怎么会蠢,”贝唯西边说边笑,“你这叫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凌谦往他背脊上用力拍了一下,“能不能好好说话?” “我这不就是在好好说话,”贝唯西说,“倒是你,干嘛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 这话说的,好像凌谦非礼了他似的。 凌谦刚想反驳,贝唯西又开口:“你妈妈对我还是不放心的,不想给我太多自由。所以她就算想给我生活费,也是打在你的卡上。你就别跟她提工作什么的了,越说她越是警惕。” “……” “而且,再过上几个月我就要开溜了,真让我入职了,还挺不方便呢。”贝唯西说。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家门口。李姐不在,他们可以各回各屋了。 见贝唯西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走,凌谦不过脑的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贝唯西问。 “那个……就是……”凌谦怪紧张的,“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晚上我到底干什么了?” 不问个清楚,恐怕他今天晚上都睡不好。 “你……”贝唯西欲言又止。 凌谦紧张不安地看着他。 “我们……”贝唯西舔了舔嘴唇,“那个……” “别卖关子了行不行!”凌谦急坏了。 “互相做了点……动手动脚的事情。”贝唯西说。 “……” “唉,”贝唯西叹气,“忘记吧。” 他越是这样,凌谦越是想个不停。 对于自己的酒品,他稍稍有些自觉。过去还曾经因为喝多上头,在ktv里同隔壁包厢的客人打过架。 不过,从两人今天的身体状态来看,昨夜肯定是没有发生任何暴力冲突的。 这很不对劲。 仅有的记忆里,自己是主动的那一方没错,可贝唯西并没有喝过酒,完全是清醒的。 他们俩体格上没有太过明显的差距,贝唯西还比他高上些许,被勉强了不至于毫无抵抗之力。 所以,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一定是贝唯西自愿的咯? 凌谦不敢往下细思,决定逼着自己琢磨点别的。 其实还有一件事也很令他在意。 之前在派出所偶遇的那个刘老师,离开前兴冲冲与贝唯西交换了联络方式。 他显然对这个曾经的学生颇为欣赏喜爱,给予厚望,还认定了贝唯西已经进入了a大,对此赞不绝口。 贝唯西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进行解释。 那画面让凌谦浑身别扭。 有人假装是a大学生给自己充面子,作为真正的a大学生,本来是该好好鄙视一番的。 若非贝唯西表现出的那短暂却又显而易见的低落,凌谦也许会在他的老师离开后上去抱怨一下,让他要点脸,别给自己贴金。 可现在,他只觉得满心不是滋味。 凌谦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琢磨着,若是贝唯西不去工作,那能不能去念个书什么的。 这念头让他心头一亮。 凌谦不是个特别能憋住话的人,有了想法,便想立刻去告诉本人。 他下了床冲到贝唯西房门口,敲了两下房门后立刻推门走了进去。 接着他吓了一跳。 贝唯西仰躺在沙发上,两条腿高高竖着倚着沙发背,脑袋在下脚在上,乍一看仿佛倒立。 凌谦突然往里冲,他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回头,无奈姿势过于诡异,瞬间扭到了脖子,一声惨叫。 凌谦刚想问他有没有事,贝唯西已经开口:“没事没事,我不小心扭了一下。” 仔细一看,他手里还拿着手机,正在跟人讲电话。 凌谦看着沙发上因为疼痛而姿势扭曲的贝唯西,心中暗暗惭愧,又不方便打扰他讲电话,于是默默缩着脖子站在一边。 贝唯西一手扶着脖子,一手拿着手机,努力坐起身的同时疼得眼睛迷城一条缝儿:“那段时间可能……不太方便……不好意思啊刘老师,我,那个……” 凌谦眨了眨眼,蹑手蹑脚走过去,堂而皇之把耳朵贴在了手机另一侧。 贝唯西脖子痛,躲不了,不停瞪他。 电话那一头的刘老师语气一如之前那般温柔和蔼:“啊,这样啊。没关系的,你忙你的。我就是想让他在高考前先去理想的大学看看,感受一下,要是能跟你聊一聊,也好更有动力嘛。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带他去转转,也一样。” “实在不好意思……”贝唯西把手机换了个边,试图将凌谦推走。 凌谦皱着眉,歪着头思考了几秒,伸手在贝唯西肩膀上戳了两下。 “要我帮忙吗?”他贴在贝唯西耳边,悄悄地问。 第15章 贫穷(?)夫夫的日常 刘老师有一个侄子,今年高二,成绩不错,以考上a大为第一志愿。侄子住在临市,打算过来看看自己理想中的大学。 恰好与贝唯西遇上,刘老师便想拜托他帮个忙,抽半天空带孩子参观一下。 所以说,做人果然不能撒谎,主动被动的都不能。不然分分钟会惹上麻烦。 凌谦在听贝唯西说完来龙去脉后,叹了口气,忍不住说教了起来:“早点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贝唯西盘着腿坐在他边上,皱着脸揉脖子:“你怎么说进来就进来?” “我敲门了啊!”凌谦强调。 “那你也得等我说请进吧?”贝唯西不满。 凌谦有点心虚,嘴上依旧不让步:”这是我家,我敲门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在沙发上倒立?“ 贝唯西一脸“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的表情,反问道:“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时候都坐得很端正吗?” 但这也未免太不端正了,凌谦怀疑他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时可能会偷偷在床上翻跟头。 凌谦刚想继续抬杠,突然回过神意识到话题被彻底带跑,于是赶紧扯回来:“你看看,要不是有我,你扯的慌都不知道该怎么圆。你不谢谢我,还和我计较进门前有没有说请进?” 贝唯西并不看他,垂着视线揉着脖子,语气心虚又倔强:“我本来都拒绝他了。” “说得好像我逼你答应似的,”凌谦不高兴了,“我好心帮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 方才,在凌谦小声对他说自己可以帮忙后,贝唯西只短暂地迟疑了半秒,接着很快就变了语气,告诉刘老师自己仔细一想发现其实有空。 那样子,明明是挺高兴的。 “你快谢谢我,不谢我就反悔了!”凌谦大声宣布。 贝唯西侧过身看他。 因为脖子动不了,他的动作僵硬无比,看起来像个机器人,蠢兮兮的。 凌谦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贝唯西也跟着笑了,只是表情远不如凌谦自然舒畅。 “谢谢你,”他说,“帮了我的大忙。” 他的语气比凌谦期待中更真诚许多,反倒让凌谦不好意思起来。 为了掩饰,他再次说教:“以后诚实一点,少装逼,也不是每次都那么巧有英雄能救你于水火之中。” 贝唯西很老实:“嗯。” 他这样,凌谦又接不了话了。 两人都不吭声,气氛立刻显得古怪。凌谦不习惯,硬着头皮没话找话。 “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吧?” “说实话,”贝唯西说,“有点儿。” “呸,我是看你一副很失落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才……”凌谦话说到一半,音量逐渐变小,最后突兀地收了声。 他会主动提出帮忙,是因为贝唯西表情显得无比失落,仿佛自己才是被拒绝的那个人。 可凌谦的直觉告诉他,这句话,好像是不该说出来的。 “有吗,”贝唯西果然不承认,“你要是不说帮忙,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那你也可以不用我帮啊!”凌谦大声嚷嚷试图增加气势,“你现在就去打电话,和你老师说,搞错了,你又没时间了。去啊?” “等等,这不好吧。我现在都答应他了,”贝唯西警惕地看着他,“你可不能反悔啊,做人要讲信用的。” “看我心情吧,”凌谦非常刻意地耸了耸肩膀,装模作样地说道,“你让我高兴了我就讲信用。” 贝唯西一脸哭笑不得。 “哎,我问你,”凌谦向他的方向挪了挪,“那个老师,是不是跟你感情特别好啊?” 贝唯西放下了捂着脖子的手,非常轻声地应了一下:“嗯。他……他是个好老师。” “所以……”凌谦说得怪紧张的,“你不想让他失望?” 贝唯西沉默了几秒,看向了他,反问道:“你是不是对我很好奇?” 凌谦一愣,下意识闭紧了嘴巴,眼睛睁得大大的。 “很想了解我?”贝唯西又问。 凌谦眼神闪躲:“我……” 贝唯西依旧直视着他:“是单纯因为好奇,还是出自关心?” “好、好奇啊!”凌谦大声说道,“随便问问罢了,你可别自我感觉太良好啊!” 贝唯西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冲他笑了笑:“没必要。” “什么没必要?” “没必要太了解我,对你没什么好处。”贝唯西说。 “啊?”凌谦皱眉,“这有什么好处坏处的?你还有什么惊天大秘密,我知道了就会被人追杀吗?” 贝唯西摇了摇头,接着立刻倒抽一口冷气,捂住了脖子。 凌谦忍着笑伸手:“你小心一点啊!” “对你坏处可大了,”贝唯西一边揉脖子,一边小声说道,“因为你太傻了,又偏偏是个好人。” 凌谦手僵在了半空:“啊?” 贝唯西瞥了他一眼:“你这种人,很容易被骗的。” 凌谦警觉:“你骗我什么了?” “我要是骗你还会这么老实跟你说吗,”贝唯西无奈,“我肯定吹你,告诉你你特别聪明睿智明辨是非,这世上没有人能忽悠得了你。” “……你很熟练嘛?”凌谦眯起眼睛。 “总之,”贝唯西放下手,冲他笑了一下,“反正我们也就只是暂时的交情,你没必要那么关心我。” “呿,”凌谦扭过头,“谁关心你了,自恋狂。” 凌谦回到房间才想起来,自己这一趟,完全忘了初衷。 他原本是想劝贝唯西好好念个书的。 可转念一想,贝唯西都那么说了,自己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这个人自己不求上进,谁也帮不了。 凌谦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主动提出帮他圆谎。吃力不讨好,还被嫌弃,怪火大的。 不过,虽然抬杠的时候说得模棱两可,答应了别人的事,凌谦还是会做到。他确实是一个讲信用的人。 刘老师的侄子半个月以后才会过来。 这事对凌谦来说没什么难度,他不介意到时候再请人家吃顿饭,反正食堂能刷饭卡,他富裕得很。 但在现金方面,他捉襟见肘。 贝唯西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才过去了短短几天,凌谦手上的钱已经消失了接近一半。 凌谦本人也不太能理解,一度怀疑出了什么猫腻,直到一笔一笔检查账单,才确定真的都是被他亲手花出去的。 帮贝唯西办理身份证之类的没花多少,手游他在那之后也十分克制只充了一张月卡。可怕的是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钱。 他有个很差的习惯,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拿了就付账。 “我记得这天只拿了两瓶苏打水一罐口香糖啊,”他看着一笔七十多块钱的支出,“怎么要那么多啊?” 喝掉了其中一瓶苏打水的贝唯西很感慨地砸了砸嘴巴:“……味道和普通三块钱的也没什么差别。” “等一下,这些又是什么,”凌谦皱着眉头看着连续好几个十块到三十块不等的扣费项目,“收款方是……” 贝唯西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个我知道,这个是视频网站啊。” 凌谦恍然大悟。 “你到底开通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网站会员啊,”贝唯西伸手划拉了两下滚动条,“还都是自动续费。你平时用得到那么多吗?” 那当然是用不上的,无非是有需要时就顺手买一下,积少成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会员加在一起每个月几百块钱,若放在以前,他完全不痛不痒,根本意识不到。 凌谦赶紧一一取消自动续费。 “这个二百七十块钱的是什么东西?”贝唯西又问。 这次凌谦不再茫然,看了一眼后立刻了然,反转了手机:“是这个。” 他的手机背后粘着一个用来方便拿取的指环扣,造型简单,除了中间的logo外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这个,二百七十块钱?”贝唯西惊讶。 “这对我来说是必需品啊,”凌谦强调,“我手小,这样单手打字方便。之前那个坏了。” “不是,”贝唯西皱眉,“这东西二十七块都算是高价了吧?” 凌谦也皱眉:“二十七块,那能用吗?” “两块七都能买到,同样价格能买一百个,加一块儿肯定用得比你这个久,”贝唯西说,“你之前那个花了多少钱?不也用坏了吗?” “可是……”凌谦心口一阵压抑,“也不至于要那么抠门吧,这种小东西都要一个一个算价钱……” 贝唯西连连摇头:“这么一个小东西,你居然花了二百七十块。” 凌谦放下手机:“这已经是最便宜的一款了,上一个和我的手机差不多价钱。” 贝唯西微微睁大眼睛,很快又叹了口气:“还不是说坏就坏了,你看你的手机还好好的呢。我不信你换手机不勤快。”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几秒后,凌谦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怎么会那么难,”他崩溃地喊,“你说好赚钱,钱呢?” “哪儿那么快啊,”贝唯西摊手,“放心啦,这几天都在涨。等这周末开完发布会,还会大涨一波的,到时候再抛,肯定能大赚一笔。” 凌谦有点不放心:“万一,发布会内容不尽如人意,会不会……” “怎么可能,”贝唯西大手一挥,“这家游戏公司口碑极好,出品必是精品。这次憋了很久,肯定会是一个大惊喜,到时候我们就等着数钱吧!” 第16章 股市有风险 出于对未来经济状况的强烈关心,凌谦在周六的晚上主动拉着贝唯西一同坐在电脑前收看起了游戏发布会。 这家名为烈火的游戏公司果然如同贝唯西所说,极受关注,发布会现场不只来了大量粉丝,前排还坐满了媒体,长枪短炮的,热闹非凡。 随着时间临近开场,直播间热度一路走高,画面几乎被弹幕彻底覆盖。 贝唯西见势立刻开始自我吹捧,强调自己眼光绝佳,才能提前捕捉到这个赚钱的好机会。 原本还怀着些许不安的凌谦见状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变得愈发期待。 活动准时开始,为了看清画面,凌谦关掉了弹幕。 他对游戏了解不深,学生时代短暂的玩过几个所谓的免费网游,发现充钱就能变强后一掷千金,潇洒了一阵,很快便腻味了。 这几年又沉迷起了抽卡类手游。不怎么需要花时间,抽起卡来极为刺激。可蛋疼的是,很多时候你充了钱也不一定会变强。 因为贫穷,凌谦正处于弃游边缘。 这家游戏公司出品的游戏他略有耳闻,但过去从未涉猎,发布会开始后看着精彩刺激的游戏cg,倒也津津有味。 贝唯西很懂的样子,在一旁不停地给他介绍,说得头头是道,听得凌谦怪心痒的,很想发布会结束立刻去买来试着玩玩。 “你是不是很会打游戏?”他问贝唯西。 贝唯西原本自信满满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松动,接着十分明显地转移了话题:“你看,我真的做了很多功课吧?可惜啊,我们钱少,要是能一口气投个十几二十万,那才是真的爽赚。” 凌谦不禁也陷入了畅想。他伸手拍了拍贝唯西的肩膀:“来日方长,我看好你。” 屏幕前气氛友好热烈,画面中的发布会也即将迎来高潮。 在公布了几个新游戏前瞻后,很快,贝唯西之前所说的重头戏即将揭晓。 所有玩家们引颈期盼的、烈火公司的知名ip最新续作,就要在这个舞台上正式发表。 画面中灯光逐渐暗下,背后的大屏幕开始播放cg。 一上来就是刀光剑影,打斗极为激烈,画面光效酷炫无比。 凌谦饶有兴致:“哇塞,好帅啊!等出来了我也要试试,咦?还有抽卡系统?” 他说着非常随意地看了贝唯西一眼,很快愣住。 “怎么啦?”他问贝唯西。 贝唯西十分凝重,眉头紧皱,嘴唇微微张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凌谦一时间无法分辨他是被吓到了还是被这个cg给深深震撼了。 应该是后者吧? cg很快播放完毕,项目经理自信满满走上台,宣布本次发布会的最后一个重磅消息,就是要把五年前出品的上一部游戏移植进手机,并且与时俱进加入时下流行的新元素和新系统。 话音落下,台下一片哗然。 凌谦挺高兴:“那好啊,我最喜欢抽卡了!你还说这家公司从来不做手游呢,我就喜欢在手机上玩游戏,方便。” 他说着又看了贝唯西一眼,却见贝唯西面色铁青。 “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凌谦问。 与此同时,视频里,台下爆发出了海浪一般的嘘声。项目经理也露出了和凌谦同样茫然的表情,问道:“怎么啦,难道你们没有手机吗?” 凌谦闻言皱起眉头:“就是啊,为什么反响那么差啊,手机人人都有吧?”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怎么回事,好像粉丝都不太买账的样子啊? 为了确认这个想法,他赶紧打开了弹幕,很快被汹涌喷发而来的各种破口大骂给惊呆了。 提炼中心思想,大概是辱骂烈火憋了几年说好的续作没有只知道炒冷饭也就罢了,堂堂3a大作居然沦落到移植手机版,好死不死还出骗氪系统,连播放的cg都没几个新画面,可以说是缺乏诚意到极点,完全在把粉丝当成傻子看待。 凌谦目瞪口呆:“他们为什么那么讨厌手游啊?玩起来方便,不好吗?” 贝唯西沉默了几秒,看向他:“……现在原因还重要吗?” 凌谦瞬间清醒,抱住了头:“我擦!” 烈火公司的游戏发布会引来了粉丝的极度不满。 凌谦试着搜索了一下,发布会尚未结束,网络上骂声已是铺天盖地。 他大致弄明白了,主流硬核玩家对于手机游戏尤其是没有操作难度靠氪金变强的骗钱手机游戏有着强烈的鄙视。 心中虽然暗暗不服,可现在,并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 “怎么办?”他问贝唯西。 贝唯西很紧张地看着他:“股市有风险,这你应该懂吧?” “你之前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凌谦大喊。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对谁错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你趁现在还没跌赶紧把钱给取出来啊!”凌谦抓着他用力摇晃。 “你冷静一点,今天不是交易日。”贝唯西说。 凌谦对股票没什么了解,皱着眉问道:“那是不是等到交易日,你一大早立刻去卖……” “你听我说,”贝唯西清了清嗓子,“先不要急。有一点你要知道,不管它跌成什么样子,只要我们不卖,这钱就没有亏。” “……” “慢慢等,总有涨回来的一天。”贝唯西说。 凌谦看着他:“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套牢?” “哟,”贝唯西微微惊讶,“你还懂一点嘛!” “我杀了你!”凌谦再次抓着他用力摇晃,“一直套牢下去和全部赔掉有什么区别!” “别激动别激动,”贝唯西挣扎,“为了区区一万块大动干戈未免不符合你的身份……” “那是整整一万块!”凌谦气晕了,“我现在只剩两千七百块还要过大半个月,你就这么把我的钱烧光了你好意思让我别激动?!你去死吧!” “你杀了我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贝唯西努力挣脱出来,“但是你留着我,也许我还能帮你把钱给赚回来。” “你放屁吧,我再信你我就是狗!”凌谦愤怒,“你怎么赚,你去把肾卖了赚吧,赚了记得还我一万块!” “只是现在暂时不顺利嘛,谁炒股票不交点学费呢,”贝唯西循循善诱,“这是一个很正常的过程,大家都经历过。只要能从这个过程中总结经验教训,就不算是白白吃亏了,对不对?” “我总结出来的教训就是你的屁话一句都不能信!”凌谦拍桌。 “钱这个东西,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未来还是会再来的……” “怎么来?你告诉我怎么来?”凌谦问。 贝唯西冲他笑:“下个月,从你妈妈那儿来。” 凌谦一愣:“什么意思,你还想打我主意?我看起来有那么弱智吗?” “你这样太不理智,”贝唯西连连摇头,“这么个大小伙子,一点点挫折都经受不了,你以后毕业了,进入社会了,要怎么立足?” “……你在教育我?”凌谦问。 “没这个意思,”贝唯西赶紧冲他笑,“只不过呢……” “我都和你领证结婚了,我还接受不了挫折吗?”凌谦气愤地打断他,“我简直是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我……” “了不起!”贝唯西也打断他,“你有这样的思想境界,怎么还经受不了这么小小的考验呢。区区一万块,和你现在做出的牺牲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你倒是还我啊?” “……当然可以,不过呢,我需要一点时间。”贝唯西说。 凌谦挑起眉来:“多久?” “咳,”贝唯西又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时间是其次,关键是还需要一点本金。” 凌谦站起身来:“我又不是白痴,还会再听你的鬼话!” 第17章 理想的大学 同住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还得在李姐面前假装亲昵,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更惨的是,凌谦现在没钱,不能出去潇洒,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几天过去,两人大眼瞪小眼,凌谦关起门来冷言冷语,贝唯西也不在乎,依旧对他热情友善。 这可以说是戳中了凌谦的死穴。 毕竟他天生欺硬怕软,对态度好的人没辙。 虽说没那么气了,可对于自己“没那么气”这个事实,他也有些不甘心。 两人还僵持着,刘老师的外甥来了。 不爽归不爽,凌谦还是决定要做一个讲信用的人。 毕竟做人不能太贝唯西。 刘老师的外甥姓王,小名洋洋。 虽说比他们俩小了五岁,可也是个即将成年的大小伙子了,长得人高马大,一张圆脸配个小寸头,眼睛不大,笑起来眯成一条线,加上双层下巴,像个弥勒佛,看着还挺讨喜。 他来之前,贝唯西和凌谦商量过几个具体操作方案。 比如,凌谦提前几天先带着贝唯西在校园里逛一逛熟悉一下,再由贝唯西自己单独去完成任务。 可这样,一样是要花凌谦的时间,还可能因为对方提出意料之外的问题而出纰漏,故而很快便被否决。 让凌谦独自代劳,当然也不方便。毕竟人家拜托的是贝唯西,完全隐身把难题交给凌谦,他一来不好意思,二来也不放心。 两人直接一起过去,更奇怪。 又不是什么需要合作分工的困难活儿,多带个人在旁边全程跟随主动讲解,人家难免会好奇原因。 最终,做贼心虚的两人非常多此一举的安排了一个简单剧目。 贝唯西带着洋洋往学校里走,接着凌谦立刻出现,两人假装偶遇。凌谦努力展现出自己的热情好客,再嫌弃一下贝唯西的表达能力,最后主动提出带这个立志靠上a大的少年逛一逛校园。 贝唯西对自己的临场反应很有信心,怕凌谦到时候会过于僵硬,提出前一天晚上演练一下,被凌谦当场驳回。 他嫌弃贝唯西多此一举,表示那么简单的事傻子才会出纰漏,让贝唯西不要假借关心之名对他进行歧视。 贝唯西因为之前那一万块钱,这些天尾巴夹得很紧,在他面前极为老实乖巧,便也不再强求。 可真到了需要登场的时刻,凌谦却又紧张起来了。 对于弄虚作假这种事,他的演技零分,心理素质负分。他后悔了,不只后悔昨天没有好好排练,也后悔答应这场演出。 还不如告诉人家小朋友“我是你贝唯西哥哥的另一半我吃饱饭没事干就爱和他黏一块儿所以非要跟来”呢。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中后,凌谦顿时变得更为混乱。 远远看见贝唯西带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小伙子从校门外进来,他连忙迎上前去,想开口,却连打招呼的台词都想不出来。 最可怕的是,门口人多,贝唯西一眼没找到他。大概是怕走太快了错过,为了拖延时间,他非常刻意地蹲下身开始绑鞋带。 于是直挺挺冲到两人跟前的凌谦顿时显得更为尴尬。 一个陌生人突然出现,张开嘴却不出声还板着个脸杀气腾腾,洋洋被吓了一跳,露出了茫然且不安的神色。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凌谦对他憋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虽说形迹可疑,可毕竟凌谦眉眼轮廓生得精致漂亮,极容易勾起陌生人的好感。洋洋不明所以,也还是对他回以笑容,十分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贝唯西原本有意放慢速度,听见声音立刻抬起头来,接着猛地起身:“凌谦!这不是凌谦吗!” 神情语气之自然,让凌谦对他的信任度一下子又下降了八十个百分点。 凌谦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贝唯西把手搭在了洋洋肩膀上,热情地介绍:“这是我好兄弟,凌谦,我们是同班同学。” 他说完又冲凌谦介绍:“这是我弟弟,叫他洋洋就行。我之前跟你提过吧,他也想考我们学校。” 凌谦赶紧点头:“你好你好!” 两人问过好后,凌谦再次沉默,完全忘记了自己热情好客的设定。 空气安静了两秒。 贝唯西见状,只得独自把剧本演完:“你是要出校门还是刚回来啊?今天有事吗,没有的话正好陪陪我们呗?” “哦,好!好的!”凌谦猛点头。 洋洋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幕,有点不知所措,姑且还是保持了礼貌的微笑。 虽然开头尴尬了些,好在之后还挺顺利。 凌谦负责介绍,贝唯西负责灌输鸡汤当人生导师。小伙子在参观过a大后对这所学校愈发向往,雄心壮志回去以后要加倍努力学习,争取一年半后顺利成为这里的学生。 “这图书馆这么大,”洋洋全程表现得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满眼都是星星,“里面得藏多少书啊!” 他站在图书馆门口,仰着头,一脸惊艳。 “有一半都是阅览室啦,”凌谦笑道,“不过里面书真的不少,而且环境很好。” 他说着回过头,原本想问要不要进去看看,张开嘴,却没出声。 贝唯西也仰着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抿起,默默望向面前这栋六层楼的建筑,一言不发。 一路上,他时不时就会陷入这样的安静中。 凌谦同洋洋介绍,他也总是听得一脸认真。 “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洋洋问。 “可以啊,”凌谦点头,“不过进去以后得小声一点,不可以像在外面这样大声说话。” 洋洋猛点头。 进了一楼的阅览室,所有座位都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其中有些许看着已经不再青春洋溢的面孔。 “这些应该不是这里的学生吧?”洋洋小声问道。 凌谦点了点头:“一楼阅览室不用学生证就能进,只要不把书带出去,外面的人也能来看书。不然我怎么带你进来?” “还能这样?”杨洋惊讶。 “我们学校的学生一般都用楼上的几个阅览室,”凌谦说,“上去就要刷卡了。” 洋洋看着角落里一个打扮得稍稍有些土气莫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小声感慨:“真好。” 在里面转了一圈,为了不打扰旁人,他们很快便离开了。 走出图书馆,凌谦又继续介绍道:“我听说也是最近几年才开始向校外开放的。以前经常有人租用学生的图书卡看书,还有毕业的学生把图书卡拿来卖钱。这里偏僻嘛,附近也没有别的图书馆了,很多人想看书找不到正经地方。后来学校就专门辟了这么一小块地方出来。还有些校工什么的,都可以来。” “好酷啊,”洋洋感慨,“比刚才湖边那几只孔雀还要酷。” “这里很棒吧,”贝唯西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年半时间很快的,抓紧了,好好念,别让自己后悔。” “那必须的,”洋洋一副很有信心的样子,“到时候我就是你的学弟了!” “别,”贝唯西摇了摇头,片刻后,才又说道,“等你来我早就毕业啦。” “你还能再读个研啊。”洋洋跟他开玩笑。 贝唯西依旧笑着摇头:“我哪有那本事。” “别谦虚了,我姨夫说你成绩特别好,比我强多了,中学三年一直是年级数一数二的,”洋洋说,“他说他教过那么多学生,你是他印象最深的。” 贝唯西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不给你竖个优秀典型,怎么激励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两人一边走一边嘻嘻哈哈聊着,凌谦跟在一旁,没出声。 贝唯西今天跟人家讲了许多大道理,还画了不少饼。 有些凌谦并不认同。比如,现在辛苦一点进了大学就能开开心心玩四年。 还有些,凌谦觉得怪尴尬的。比如,你看a大的学生啊,精气神都和别人不一样,走在路上全是抬头挺胸的。 可洋洋特别爱听,仿佛被打了鸡血,走起路来也跟着挺直了背脊。 他十分感慨地对贝唯西说:“哥,看来你真的对自己的学校很自豪嘛!” 侃侃而谈了许久的贝唯西扬了一下眉毛,只笑,不说话。 凌谦一直偷偷看他。 看他在洋洋移开视线后,默默望着不远处的操场时看似平静的模样。看他之后低下头后浅浅地叹气,还看见了他眼角眉梢藏不住的失落唏嘘。 逛了一个上午后,凌谦带着两人去食堂吃午饭。 靠近北门附近的第二食堂二楼可以点菜,内容很丰富,从虾饺点心到香锅冒菜一应俱全,价格相比校内其他食堂要来的稍微贵一些,不过量大味道好,学生们懒得出校门又想吃点好的都会相约来这儿。凌谦也是这儿的常客。 洋洋一上来便啧啧称奇,对大学生活又多了几分期待向往。 还未入座,凌谦走到半途,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拽住了贝唯西的衣摆。 贝唯西回过头不解地看向他。 洋洋就在旁边,凌谦不方便开口,只得挤眉弄眼。 没等贝唯西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女声。 “凌谦!好巧啊!” 几米外,两个女生面对面坐在桌边,其中之一正笑容满面冲着他们的方向挥手。 “……我的同班同学。”凌谦压低了声音同贝唯西说道。 第18章 傻,还心软 事情顿时变得极为尴尬。 尤其是当那个女生笑盈盈问凌谦与他同行的两位是谁的时候。 之前贝唯西在介绍时,说他俩是同班同学。而面前这两个女生,也是凌谦的同班同学。 同班同学之间互相不认识,未免太过诡异。所以方才远远看见她俩时凌谦才想赶紧开溜。 贝唯西很快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所幸他比凌谦灵活许多,一脸镇定自若地冲着那两个女孩子笑着打过了招呼,问道:“你们是他现在的同学啊?” 凌谦倒也不算太傻,立刻回过神来。 他昨天晚上刚跟贝唯西提过,自己是大三通过校内考试才刚转院进的现在的班级,之前两年都在a大附属学院,虽说是同一个校区,不过主要活动区域稍有差别。 那两个女生很快明白过来,态度变得有一些微妙起来。 其实a大内部,也有鄙视链。天之骄子们难免自负,对考不到分数线靠着人民币进入这所学院的纨绔子弟们,心底里有着几分优越感。 毕竟附属学院里还有几分真材实料的,都会像凌谦这样争取转院。到了大三依旧呆在附属学院,肯定是混文凭的。 贝唯西毕竟不是真正的a大学生,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个净资产负一万的穷鬼已然成了别人眼中不学无术的有钱少爷。 他和凌谦因为心虚都不想与这两个姑娘多打交道,只盼着赶紧寒暄完毕各回各桌。可洋洋这傻小子,看见漂亮的a大姐姐简直挪不动步,满脑袋开满了小花花。 人家姑娘客气了一句“要不要一起坐”,他立马当了真,飞快蹿过去就地入座。 贝唯西赶紧打岔:“这四人座也坐不开吧,我们还是……” 洋洋四周张望,很快伸手一指:“那边有圆桌!我们去那边吧!” 眼看姑娘嘴角抽搐,凌谦尴尬得只想就地消失。 贝唯西硬着头皮小声跟人家解释:“这孩子念书念傻了,看见美女就糊涂,你们别见怪。” 索性一顿饭吃完,倒也没出什么大岔子。 贝唯西毕竟相貌出众,言谈也颇为得体,随机应变能力极强。那两女生很快抛去了对“不学无术纨绔子弟”的那点成见,与他相谈甚欢。 凌谦在这过程中充分见识了贝唯西满嘴跑火车的功力。若非自己知道真相,恐怕也会被他糊弄过去,真以为他在这学校里念过几年书,还和自己当了两年同班同学。 席间,洋洋问下午能不能带他再去宿舍区逛逛,让他参观一下寝室。 这可难倒了凌谦。 理论上,他是有寝室的,可具体在哪儿,一天也没呆过,不知道。 于是洋洋又把期待的视线投向了贝唯西。 贝唯西冲他笑:“我和你凌谦哥哥住一块儿,也不住宿舍。” “你们两个一起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呀?”女生之一问。 才当了半年的普通同学,这女孩对凌谦了解甚少,但也疑惑为什么两个能念得起a大附属学院的有钱少爷会需要合租。 “不是,我们……” 凌谦才说到一半,被贝唯西打断了:“主要是图个互相照应。我们的家长认识,这样安排,他们对我们不住学校也能比较放心一点。” “那你们是青梅竹马呀!”女生感慨道。 贝唯西淡定地笑笑:“差不多吧。” 凌谦默默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他在心里默默回忆贝唯西对自己说过的每一件事,然后一一在上面打上问号。 这一天行程终于结束,刘老师加完了班,提出为表示感谢要请贝唯西吃晚饭。 凌谦不方便跟去,贝唯西怕自己露马脚,婉拒了。 回到家中,贝唯西一脸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要怎么谢我?”凌谦问。 贝唯西瘫倒在了客厅沙发上,扬起脸来冲他笑:“只要你愿意再对我付出一点信任,我可以为你赚大钱。” “滚蛋吧你。” 凌谦骂完,头也不回回了房间。 半个小时后,当他走出房间,贝唯西居然还躺在同样的位置,面无表情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似乎是在发呆。 “你干嘛呢?”凌谦忍不住问了一声。 贝唯西回过神来,坐直了些,冲他笑:“虚度光阴啊。” 这回答实在是莫名其妙又理直气壮。 凌谦耸了耸肩,走了。等他从厨房倒了果汁折回来,发现贝唯西正在看向自己。 “你能不能去做点有意义的事?”凌谦终于忍不住,“浪费时间可耻。” “比如呢?”贝唯西问。 “……”凌谦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一路走到房门口,想进去,迟疑了几秒,退了出来,端着杯子来到了贝唯西身旁,也坐在了沙发上。 “比如,趁着这段时间,看看书,学点什么。”他对贝唯西说。 贝唯西挑了一下眉。 凌谦浅浅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把盘桓心中已久的疑问说出了口:“你为什么没有继续念书?” 贝唯西移开视线:“又是好奇心?” “是不是因为你的父母?”凌谦问。 贝唯西依旧答非所问:“你干嘛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对我有企图啊?” 凌谦抄起一旁的沙发靠垫往他脸上用力丢过去,继续问道:“他们这样未免也太奇怪了吧?到底为什么呀?” 贝唯西堪堪接过靠垫,抱进怀里,一副老实乖巧的模样,开了口却依旧是全无关系的话题。 “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啊?”他问凌谦。 凌谦愣了半秒,虽不想被他带跑话题,却还是点了头,甚至一瞬间有点想要从兜里掏出手机展示一下小可爱的照片。 “我听你跟她打电话,叫她让让,”贝唯西说,“她叫凌让?这名字有点拗口吧。” “周让,”凌谦终究是没忍住,拿出了手机,打开相册,开始翻找起来,“她跟我爸姓。今年九岁,还在上小学。” 贝唯西看了照片,立刻眯着眼笑了起来:“和你好像啊,这么漂亮,在学校里肯定很受小男生欢迎吧?” 凌谦也觉得自家宝贝让让是个小美人胚子,可被贝唯西这么一说,总感觉哪儿不对劲,怪别扭的。 “你们感情很好?”贝唯西说,“她还特地给你通风报信。” “我跟她才是真正的同盟,”凌谦口吻微微得意,“我亲妹,感情当然好。” 贝唯西点了点头,视线依旧落在他的手机屏幕上,眼含笑意,却不开口。 “……不对,又被你带跑了,”凌谦很警觉,“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贝唯西抬起头来看他:“我要是回答了,你愿不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为你挣大钱的机会。”贝唯西说。 见凌谦眯起眼睛,他赶紧又补充道:“上次真的是意外,是小概率事件!我的理论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你的秘密很值钱吗,值我的一万块吗,”凌谦不爽,“不说拉倒。” 他说着起身就想走,被贝唯西一把拉住了手腕。 “不值,当然不值。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只是想垂死挣扎一下,”贝唯西说,“你要是再也不信我,我怎么存到足够的钱?没钱我要怎么走?你也得为自己考虑吧。” “你这个人油嘴滑舌,没几句真话,我不信你。”凌谦说。 “……”贝唯西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后悔,早知道不该那么老实,跟你开诚布公掏心掏肺说实话,你反而不信。” 凌谦微微动摇,可想起白天时他在自己同学面前那一番完美表演,还是坚持了看法。 贝唯西的手一直扣在他的手腕上,没松开。而他暂时也没有要强行离开的意思。 “……我有个弟弟。”贝唯西非常突兀地说道。 “啊?”凌谦又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今年六岁,还没上小学,”贝唯西说,“我中学毕业的时候他刚出生。” 凌谦眨了眨眼,依旧不明白他的意思。 贝唯西松开了手,又一次抱住了抱枕,低着头不再看他:“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根本不是那两个人亲生的?” 凌谦瞬间震惊到说不出话。 贝唯西的语气极为平淡。 “……是不是因为长得像?”他又问。 在迟疑了几秒后,凌谦点了点头。 “因为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关系,他其实是我的叔叔,”贝唯西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收养我了,从那时候起就让我改口喊他爸爸。” 凌谦因为这个意外的话题而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心地舔了舔嘴唇后重新坐了回去,等待贝唯西的下文。 “他们本来没有小孩,一直到我中学快毕业的时候,意外就有了我弟,”贝唯西说,“……我就突然变得多余了。” “……” “其实关系会搞成这样也不全是他们的责任,我本来就和他们不亲,”贝唯西说,“但是呢……我虽然多余,又有点用处。比如,可以帮着照顾小孩子,帮着他们看店,打杂什么的。” 他说着,终于抬起头来,对呆愣着的凌谦笑了笑。 “我弟弟也和我很亲,特别喜欢我,”他说,“毕竟从小连尿布都是我替他换的。” “……对不起,我,那个……”凌谦磕磕巴巴,说话不利索。 “怎么,”贝唯西看着他,“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明明不是什么开心的话题,却气势汹汹逼着人家讲出口,仿佛在强行揭人伤疤。 凌谦意识到自己做了过分的事情。 贝唯西把他的慌张看在眼里,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你看,所以我上次才说,太了解我对你没好处,因为你这个人心太软。” 凌谦心想,你上次说的明明是你是个好人还特别傻,别以为我忘记了。 可现在的气氛实在不适合抬杠,他只得强行咽回去。 “是不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贝唯西问。 凌谦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很想帮帮我?”贝唯西又问。 凌谦犹豫了几秒,最后再次诚实地点了点头。 贝唯西冲他嘿嘿一笑:“既然如此,有一件只有你可以做到的事情,请你一定不要拒绝我。” 凌谦刚要点头,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往后仰了仰:“什么?” “拜托,”贝唯西双手合十,又露出了那副诚恳的表情,“再给我个机会,我真的可以给你挣大钱!” 第19章 弱智、白痴和狗 凌谦立刻眯起了眼睛。 面前一脸纯良的贝唯西和他方才所讲述的悲情故事都一道变得可疑了起来。 毫无疑问,无论是否真实,贝唯西会突然把这些告诉他,都是为了博取同情。 让凌谦痛苦的是,他确实不可抑制地对贝唯西产生了一些类似怜惜的情感。 有一点,贝唯西说得很对。他总得先存到了钱,才能放心离开。若是自己坚持铁齿,那么两人永远离不了婚。 “要不,这样吧,”凌谦不再看他,捧着果汁喝了一小口,“你也不用想着给我挣大钱了,我以后每个月给你五千块,不用你还,你就存着。” 贝唯西没吭声,表情明显很惊讶。 “等到我大学毕业,你应该能攒够吧?”凌谦说。 “够,不用到你大学毕业就能够,我的消费比你想象中低得多,”贝唯西一脸犹豫,“但这样……” “你有什么意见?”凌谦以为他嫌每个月太少,语气顿时强硬了几分。 “会不会太没效率了,”贝唯西说,“而且我平白无故拿你的钱,总归不合适。” 凌谦皱起眉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遍,忍不住开口嘲讽:“突然清高起来了?” 贝唯西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时语调平淡:“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凌谦心想,你应该不是个坏人,但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而且绝对是一个值得提防的人。 他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贝唯西又问道:“从我们第一天见面到现在,我有占过你什么便宜吗?” 这让凌谦瞬间陷入了迟疑之中。 两人安静地对视,凌谦逐渐变得心虚起来。 却不想,原本一脸淡定的贝唯西很快也跟着一起心虚了,开口补充道:“请我喝可乐不算吧?” 凌谦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 又沉默了几秒,贝唯西眼神飘了几下,想到了什么,再次小声说道:“那天在我家的事也不能算吧……那是为了让那两个人相信我们嘛……” 语气虚得很。 凌谦心想,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这些。 贝唯西伸手抓了抓下巴:“啊,还有今天……今天你帮了我大忙,我很感激你。” 见他一副理亏模样,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想起来的凌谦开始想笑。 “还有呢?”他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心里怪紧张。 居然还真糊弄到了贝唯西。 “啊呀……这些东西也不用都算得那么细吧……”他看着凌谦,笑得十分讨好,“你看我们现在,好歹也算是朋友了对吧?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你要是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我肯定也不会推辞啊。” 凌谦又是一愣。 他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原来我们是朋友了吗? 从法律意义上而言,他们已经领了证,是一对合法的夫夫,该比朋友更亲密许多。可从感情层面上来说,他们之间不只没有爱情,之前根本素不相识,没有任何基础。 如今虽朝夕相处,也全是迫不得已。 这算是朋友吗? 正常的朋友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他和程浩渺就是朋友。他们相处融洽,有共同的话题,彼此关心,凑在一起玩耍时会感到心情放松舒适。 他与贝唯西呢?倒也不至于很不愉快,可总感觉不太一样。 见他呆呆坐着一言不发,贝唯西显得有些尴尬,为了掩饰低头摸了摸鼻子,又搓了两下手,接着冲凌谦笑了笑。 “总之,我不想平白无故拿你的钱,”他说,“这样好不好?我们把时间压缩一下,你每个月多给我一点,等我赚到钱了,马上还你。我可以写借条。” 凌谦不太能理解这种诡异的倔强。 “你那天还打算用假学生证骗我的钱呢。”他小声嘀咕。 贝唯西挺无奈的:“学生证确实是假的,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还钱的打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凌谦感情上虽依旧有几分不安,却还是逐渐产生了答应的念头。 正要点头之际,贝唯西非常夸张地叹了口气,一副唏嘘模样:“更何况,你也不是没占过我便宜啊,我不计较罢了。” “我怎么就占你便宜了?”凌谦不满。 “那天晚上的事,我退一步不提,你还真打算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啊,”贝唯西啧啧两声后叹了口气,“翻脸不认,真是无情无义。” 凌谦很快意识到了他所指为何,脸腾地一下红了,开口时磕磕巴巴:“我、我干什么了啊?你……我真的不记得,你你到底……我……” “你干了什么?我现在说了,你就对我负责吗?”贝唯西问。 凌谦脑袋嗡嗡的,咽了口唾沫,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我不需要,”贝唯西冲他一脸哀伤地叹了口气,“我只需要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一下自己,就那么简单。您大人有大量,就答应吧。” 凌谦屈服了。 这个月还没过完,他引颈期盼的下个月生活费,有三分之二已经被贝唯西给预订走了。 当然,用贝唯西的话说,这钱不是给他的。他只是受雇于凌谦,能为凌谦赚大钱。 凌谦又开始走上当初的老路,理智上充满怀疑,对天祈祷贝唯西所言句句属实,并且期待他真能大赚一笔。 当他开始为了接下来的生活费认真精打细算,接到了程浩渺打来的电话。 这位老兄的处境比他更惨一些。 他的父母对他感到无比愤怒且万分失望,勒令他闭门思过。前阵子和凌谦那次会面,是他最后一次走出家门。 他父母认得凌谦,并且一贯把凌谦视作最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巴望着这位好学青年能给自家儿子好好洗洗脑子。 凌谦当然没这本事,他没被程浩渺带坏已经很不容易。 程浩渺在电话里对他一顿诉苦后,又照例关心起了他的“婚姻生活”。 前些天,见贝唯西老老实实去办理了身份证,凌谦便开始为自己的错怪感到惭愧,也没忘记告诉程浩渺这只是一个误会。 程浩渺不怎么信,还嫌弃他过于天真无知,提醒他千万要留一份心眼,别再傻乎乎给这个底细不明的家伙送钱了。 凌谦当时很自信,对程浩渺把自己当成弱智看待的行为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现在,他心虚了。 不过有一点,他认为还是有必要强调一下:“我觉得吧,他应该不是一个坏人。” “……怎么,你们相处出感情来啦?”程浩渺语气微妙,说个不停,“要假戏真做?那你现在还打算和他离婚吗?是不是有这么个偶像题材,叫什么……先婚后爱?贫穷少女嫁入豪门,除了你不够霸道,都还挺符合。” “神经病吧你,爱你个大头,你现在到底多空虚还看偶像剧?”凌谦吐槽完了,又说道,“我只是觉得吧……可能有些事在我们看来很匪夷所思,但站在他的角度会有他的理由。毕竟我们没有经历过他的人生,好像不能那么武断那么先入为主去判断一个人。” 程浩渺听着,没说话。 凌谦继续说道:“他要是知道有你这么个人,说不定也会觉得奇怪。明明有那么好的条件,还不好好念书,是不是有毛病。” “关我什么事啊,怎么突然枪口转了呢,”程浩渺不满,“你还真是帮着自己内人啊?” “屁个内人啊,我都说了……” 程浩渺打断了他:“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人,居然把你调教得那么服帖了。” “你胡说八道个鬼啊!”凌谦生气,“我是异性恋!” “那我也没见你和那个女孩子走得特别近啊,”程浩渺说,“也许是因为周围异性恋占了绝大多数,你没意识到自己其实和大家不一样。” “神经病!”凌谦怒骂,“你是不是皮痒?” 他的脏话词汇库过于贫瘠了,语气再凶巴巴,听着也不痛不痒的。 “唉,可惜我现在不能出门,不然真想来你家见见这人,”程浩渺一点也不怕他,“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这么重大的日子我爸妈肯定会放人的,记得给我寄喜帖。” “……不会有这一天的!”凌谦断言。 与程浩渺结束通话之后不到十分钟,凌风姿的电话进来了。 她语气轻快,听着心情颇为不错。 “我请了国内一流的团队,他们给我做了三个方案,看着都挺不错的,我发过来,你和小贝挑一挑喜欢哪个!” 凌谦一时间没回过神来:“方案?什么方案要我们帮你选?” “当然是婚礼啊!”凌风姿说。 第20章 真是好甜好恩爱 凌谦和贝唯西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电脑显示屏,陷入了沉默。 画面上,幻灯片一张接一张跳动,展示着美轮美奂的婚礼概念设计。 “……这得多少钱啊。”贝唯西小声嘀咕。 “根本不是钱的问题,我不想办婚礼!”凌谦抱头,“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看,你还异想天开要等到你毕业,”贝唯西说,“恐怕到时候你妈已经安排好带着我们去福利院领养小朋友了。” 这个极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假设让凌谦在心中大喊救命。 “你怎么也不用点拖延战术呢,比如说要求等到大学毕业以后再举办婚礼什么的……”贝唯西抓头发,“反正证都领了,仪式也没那么着急了吧?” “我说了,我当然说了,”凌谦也很痛苦,“但她觉得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在我满二十二岁之前把这些全部搞定比较好。” 他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贝唯西低头算了算:“这么大的排场,准备起来也要有点时间。为了让你家少花点冤枉钱,确实得抓紧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凌谦问。 贝唯西看了看显示器:“……先选一个?” 凌谦苦着脸看向依旧在自动播放的幻灯片。 “选个最便宜的吧,”贝唯西心头滴血,“我的天这些钱给我多好啊。太浪费了,真的太浪费了。” 凌谦把电脑抱进怀里,仔细看了会儿:“都差不多吧。估计是我妈直接给了预算,他们根据预算做的方案。” 贝唯西皱着眉,把脑袋凑过来:“那……首先排除这个粉红色系的。” 凌谦切换到下一套:“那这个?还挺好看的,这叫什么颜色,薄荷绿?” “不太好吧,”贝唯西说,“虽然挺漂亮,但结婚搞得那么绿,很不吉利。” 凌谦继续切换:“那就最后一个,蓝白的,看着好像还行?” 贝唯西认真欣赏了会儿:“确实是挺不错,颜色舒服,整体也不算太浮夸,还蛮清爽的。就这个吧,你觉得呢?” “我觉得……”凌谦抬起头来,“我们好像没必要选得那么认真。” “……”贝唯西扭过去头去,“也是。”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凌谦叹气,“关于蜜月旅行的地点,她也要我们先想一想。” “这个就真不急了吧!”贝唯西喊。 “我也是这么说的,”凌谦满是无奈,“拖着吧,也许过一阵就会给我们三个方案让我们选了,方便一点。” 没等到三个蜜月旅行方案,等来了凌风姿本人。 这一次,没有凌谦的小小同盟提前通风报信,他们没能提前做准备。 好在凌风姿出现时,贝唯西正待在凌谦房里。 当时两人正在开一个较为严肃的会议。 议题是,如何合理分配下个月扣除一万炒股资金后的五千元生活费。 贝唯西认为,最有效的方法是让凌谦在单次花费过两百块钱时向他报备一声,这样就能有效避免诸如“二百七十块手机指环扣”的无端浪费。 凌谦严肃驳回。 “请你把我当个人!当个正常的有尊严的成年人!”他呐喊,“我妈都不管我那么细,你还真当自己是我老婆吗!” “你妈妈现在不给你钱,就是变相想要管你,”贝唯西说,“我也不是管你啊,我只是给你提供一些理财建议。” “你连财都没有,还懂理财?”凌谦大声驳斥,“你才刚理掉了我的一万块!” “至少我懂怎么合理支配非常有限的财富,”贝唯西说,“俗称节约。对应的就是你这样的铺张浪费。” 会议气氛逐渐变质,两位出席人员彻底偏离了初衷,开始毫无营养的互相抬杠。 打嘴仗,凌谦完全不是贝唯西的对手,很快恼羞成怒。 凌风姿刚进大门,便远远听见自家儿子的怒吼:“我干脆杀了你一了百了!” 语气充满激情,还伴随着一些不自然的声响。 她赶紧快步走到房门口,往里一看,松了口气。 凌谦站在床边,高举着枕头耀武扬威,凶巴巴作势往下挥舞。贝唯西盘着腿坐在床上,举着另一个枕头护着脑袋,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画面怎么看都像是新婚小夫夫在打情骂俏,藏着几分甜蜜。 而专注枕头大战的两人直到此刻才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 凌谦很快回过神来,丢下了枕头:“妈,你怎么突然来了!” 凌风姿到底是过来人,忍着笑道歉:“对不起啊,我应该按门铃的。” “不是,我们不是……”凌谦下意识辩解,话说到一半,又卡住了。 让自家老妈误解两人的关系,这不正是他们的目标吗? 他咽了口唾沫,傻傻地纠正:“不是,我们是……不对,我是说……我们……” 贝唯西用怀里的枕头挡住他的脸:“行了你别说了。” 凌谦尴尬地闭上了嘴。 贝唯西从床上爬了下来:“阿姨好,好久不见。” 凌风姿冲他笑:“我前几次就想说了,你怎么还叫我阿姨呀?” 贝唯西和凌谦都是一愣。 从来满嘴跑火车依旧镇定自若的贝唯西,竟微微红了面颊。 凌谦偷偷踢他小腿肚,贴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威胁:“不许叫。” 两人的这点小动作,全落在凌风姿眼睛里。自家宝贝儿子脸皮薄,她当然是再清楚不过。 “没事,不急,”她笑盈盈说道,“等办过了婚礼再改口也不迟。” 凌谦暗暗松了口气。 凌风姿这次突然袭击,是为了带他俩去预定的婚礼酒店现场走一圈。 她之前在电话里跟凌谦提过好几次,都被凌谦给糊弄过去了。于是她干脆不打招呼,确认了凌谦今天没课,直接上门抓人。 “这么大的事,准备过程你总要参与一下的,”她在车上数落起自家儿子,“你这个样子,人家小贝有想法建议都不敢跟我提。” “没有没有,”贝唯西赶紧开口,“我都行的,真的。谦谦怕麻烦,不喜欢太受瞩目,我也觉得简单一点就好了。” “你的父母也会这么觉得吗?”凌风姿问。 贝唯西迟疑了几秒,才答道:“那几个方案再怎么简化,到他们眼里应该都是挺隆重的。” 凌风姿笑了笑,又说道:“我们现在先去酒店,要是时间来得及,再带你去量个尺寸,选一下礼服。” “你也太着急了吧!”凌谦忍不住了,“这还有大半年呢。” “提前准备好,万一有不妥也能及时调整呀,”凌风姿说,“这么大的事,当然是越早准备越好。小贝你说是不是?” 贝唯西浅浅地点了点头:“嗯,是这样。” 凌风姿很满意,想了想,问道:“住了快两个月了,小贝你现在习惯了没有?” 贝唯西立刻答道:“挺好的,很习惯。” 他说得实在太快,凌风姿不怎么信:“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想法,千万不要憋在心里。你问谦谦,我一直都是个很讲道理的家长吧?” 凌谦咧嘴发出干巴巴地笑声:“呵呵。” “你看他这个样子,就说明我真的一点也不凶了。”凌风姿说。 贝唯西忍不住笑了:“都挺好的,就是……” “嗯?” “谦谦平时要去上课,家里经常只有我一个人,”贝唯西说,“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消遣。” 凌风姿一脸了然:“之前谦谦跟我提过,说想要我给你安排个工作。我后来也有仔细考虑过,可惜一时间找不到适合你的岗位。” 凌谦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俩,想开口,憋回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贝唯西赶紧说道,“阿姨你不用花这些心思,我……” 凌风姿打断他:“你有什么自己的打算吗?眼下或者长远一点的,想做的事之类的,有考虑过吗?” 贝唯西张了张嘴,没出声。 “没关系的,说给我听听嘛,”凌风姿笑道,“也许我能帮上忙呢?” “那个!”沉默了许久的凌谦突然开口,“我觉得吧,其实……” 其余两人都向他看了过来。 “……我觉得,你可以去念个书什么的。”凌谦小声说道。 第21章 咬他! 贝唯西一脸惊讶。 相较之下,凌风姿倒是淡定许多,点了点头,一副颇为认同的神色:“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她说完,回头看向贝唯西:“不过,念书这种事,自己的意愿更重要。我听你父母说,当初你是为了照顾家里,主动放弃学业的?” 贝唯西闻言没出声,微微张开嘴,也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不知所措。 凌谦见状,忍不住又插嘴:“就算要照顾家里也不至于书都没法念吧,贝唯……” 他还没说完,却见贝唯西突然眨了一下眼,又动了动嘴唇,用口型比划了两个字。 他在说,贝贝。 凌谦顿时一僵。这个称呼,他在李姐面前硬着头皮叫过几次,每次都感到羞耻万分。还没适应,就彻底搁置了。 此时此刻,突然被贝唯西暗示,他整个人都蒙了一下。 凌风姿从他开口,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完全没留意到贝唯西的小动作。见他卡壳,十分不解:“什么?” 凌谦僵硬地开口:“贝、贝贝贝贝贝……” 凌风姿一脸莫名,贝唯西则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眼见凌谦涨红了脸睁大眼睛瞪向自己,贝唯西低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应道:“哎,我在呢,别叫了。” 凌风姿一脸好笑:“你们俩在我面前打什么暗语呢?” “总之!”凌谦加大音量,“我觉得贝、贝贝贝肯定不是主动不去念书的,现在是个重新捡回来的好时机。” 他这一声贝贝叫出了点节奏感,半点不显亲昵,还挺嘻哈。 明明是一个有些严肃的话题,贝唯西作为当人事,忍笑忍得面容扭曲。 凌谦恨不得抬起腿来踹他一脚,奈何座位不方便,只能徒劳的进行眼神攻击。 “行了行了,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了,”凌风姿看不明白,只当他们是在调情,笑着提醒,“说正事呢。小贝,你自己的意思呢?” 贝唯西脸上的笑容很快变得不自然。 “我?我……”他犹豫起来,“我现在这个年纪,学什么呢?考证?” 凌谦着急,又插嘴:“你现在还是可以去参加高考啊!” “别闹了,”贝唯西摇头,“我都二十一了,奇不奇怪。” “不奇怪啊,为什么会奇怪呢,”凌谦说,“你要是能考进a大,我们明年还能当一年同学呢。” 贝唯西笑得很勉强:“……哪有这种好事。我都离开学校那么多年了,高中都没怎么上过,现在去考,能考个专科就不错了。” “我倒是听你爸妈提过,说你成绩还不错。”凌风姿说。 “他成绩很好的!”凌谦强调。 贝唯西还是摇头:“……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凌谦有点不高兴,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凌风姿打断了。 “这也不急,没必要现在立刻做出决定,回去再好好考虑吧,”她说,“如果有需要,一定要跟我说。我帮你想想办法。” 贝唯西欲言又止,最后冲她笑了笑:“谢谢阿姨。” 凌谦在那之后一直生闷气。 希望贝唯西去念书这件事,他之前一直在想,却从没和贝唯西当面提,今天说出口前,两人不曾有过商量。 本身是挺唐突的。 他懂,贝唯西原本也没有非要顺着他的理由,可就这么被拒绝,他心底竟有一种很不甘心的感觉。 他一直记得贝唯西那天在a大时的模样。 贝唯西说,这儿特别好,能来这儿念书的都是最优秀的学生。他那时的眉眼和语气,全在诉说向往。 贝唯西的老师也说过,a大曾是他的理想,他有能力考上。 明明还有机会可以尝试,为什么不珍惜呢? 他才二十一。既然已经晚了三年,那最应该做的,不是抓紧时间,别再浪费下去了么? 若是他提出想念书,凌风姿一定会愿意帮忙请来最好的老师为他进行辅导。从刘老师的话语中不难发现,贝唯西是个极为聪明的学生,是擅长念书的好料子。拼一拼,指不定就有机会。哪怕今年不行,也有明年嘛。 难不成,是惦记着还要存钱走人,觉得冲突了? 可是,明明走了也可以继续备考吧。等考上了,就能借助学贷款,他见别人借过。a大还设有丰富的奖学金,日子完全可以过吧? 凌谦胸口堵得慌,不甘心。 贝唯西很快就发现了他不高兴。 等到了目的地,他们一路跟着凌风姿进了酒店,凌谦始终一声不吭。贝唯西几次同他搭话,都被无视了。 凌风姿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领着他俩参观场地,期间问他俩意见,大多都是贝唯西在回答。 凌谦偶尔应两声,贝唯西一开口,他就闭嘴。 知子莫若母,凌风姿自然也看得出他这是在耍脾气。 趁着贝唯西去厕所,她拉着凌谦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凌风姿开口时语气并不算严肃,还带着几分笑意,仿佛已经默认了不会是什么大矛盾。 凌谦不承认,只说没事。 他不好意思说自己在生贝唯西的气。毕竟这点不爽,根本师出无名。 贝唯西和他是什么关系,轮得到他去对贝唯西的人生指手画脚吗? 凌风姿完全不信,开口时满是是过来人的语气:“你是气他不求上进,还是气他不听你的话?” “我……”凌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没资格生气。 贝唯西很快回来了,见母子俩挨在一块儿说话,便没有走近,放慢了脚步,最后停在了一个离他俩大约五六米的位置。 彼此能看见,但若是有意压低声音,开口不用担心会被听去。 “有意见冲突好好商量,就算要耍脾气也当面耍,别不理人,”凌风姿小声叮嘱儿子,“很多矛盾都是因为不沟通才会出现的。夫妻之间啊情愿吵架,也别冷战。” “我没有……”凌谦低着头不承认。 凌风姿并不再同他多说什么,冲着贝唯西招手:“小贝你站那儿做什么,过来呀。” 那之后,两人又被拉去见了裁缝。 一番折腾,很快就到了晚饭时间。这显然也在凌风姿的计划之内,她把他俩带回了自己家,家里已经提前准备起了晚餐。 第一次上门,贝唯西有点紧张,憋了一下午的凌谦却是挺高兴。 原因很简单,他久违的见到了周让。 他对自家妹妹宝贝得很,让让小朋友也特别喜欢他,甚至可以说对他满心崇拜。 周让长得漂亮,一双大眼睛极为水灵,鼻子嘴巴都小小的,脸蛋圆润饱满,下巴却是尖的,皮肤细腻白净,任谁见了都会说是个美人胚子。 明明有着公主一样的外表,小姑娘性格却是和凌谦小时候没两样,特别疯。 她久违的见到了哥哥,兴奋得一塌糊涂,大喊大叫,毫无气质。 凌谦把她抱起来转一圈,她在咯咯笑的同时间或发出儿童特有的可怕叫声,把贝唯西震得耳膜疼。 “这个就是和你结婚的人吗?”疯丫头周让被凌谦抱在怀里,一脸好奇地打量起贝唯西。 凌谦挺尴尬,顾左右而言他:“让让最近有没有考试呀,成绩怎么样?” 周让立刻扭过头,假装没听见。 她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却是对着贝唯西:“我怎么称呼你呀,也叫你哥哥好吗?” “可以呀。”贝唯西对她笑。 周让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却不叫,又回头看向自己亲哥,仰头凑到凌谦耳边,用虽然小却也会让贝唯西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说道:“其实我想叫他嫂子。” 凌谦没忍住,笑了:“……也行吧。” 贝唯西看了他一眼,满脸无奈,倒是没提出异议。 小孩子难免人来疯。 凌谦又有心陪周让玩耍,于是客厅里闹腾得一塌糊涂。 他心里依旧对贝唯西有那么点不爽,苦于找不到借口发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利用起了小朋友。 作为哥哥最忠实的小跟屁虫,周让听话极了,指哪儿打哪儿。 凌谦指挥她:“发射!” 周让两只小手在头上比个火箭头,冲着贝唯西就登登登冲过去,一下撞进贝唯西怀里。 凌谦再喊:“爆炸!” 周让嘴里喊着“乓乓乓”,两只小手对着贝唯西一顿乱锤。 小孩子虽没什么力气,可下手难免不知轻重。贝唯西也不好反抗,只能努力捉她的手。 “这是你妹吗,怎么像小狗似的?那么听话。”他哭笑不得。 “让让,这个人说你是小狗!”凌谦说。 周让回头,一脸“所以呢”的表情。 凌谦又一指:“咬他!” 周让立刻“汪汪汪”叫着张嘴就要咬。 贝唯西震惊,连连后退,眼看就要窜到沙发背上,不远处传来了凌风姿的声音。 “你们在闹什么呢?” 贝唯西和凌谦都挺尴尬,没吭声。只有周让,还在人来疯,“汪汪汪”叫得起劲。 “做什么呀你,”凌风姿赶紧上去捉住小朋友,“谦谦你也真是的,就知道教她些奇奇怪怪的。” 凌谦一点也不介意,还隐隐有几分得意。见贝唯西窘迫地从沙发背上往下爬,他非常刻意的冲着他轻轻“哼”了一声。 贝唯西见状微微扬了一下眉毛。 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不仅不生气,还笑。他冲着凌谦眯起眼,嘴唇扬起一个自然柔和的弧度,仿佛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凌谦莫名窘迫。 他不想理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他。 第22章 不仅知道,还很珍惜 贝唯西好像真的挺高兴。 他唇角始终带着自然的笑意,并且对凌谦的视线极为警觉。 每次凌谦装作若无其事不经意看过去,都会很快被逮个正着,只要视线停留超过两秒,贝唯西一定会扭头看回来。 凌谦因此而变得慌慌张张。 餐桌上,又聊到了贝唯西上学的事。 凌谦的父亲对此颇多感慨。他年轻的时候受家庭和时代所影响,也没受过很好的教育,只有初中文凭,是在凌风姿父母办的厂里打工,认识了凌风姿,才入赘了凌家。 当初凌风姿的父母并不看好他,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嫌弃。两人在一起后,他原本也有心要再去学点什么,却不想凌风姿家中突然出了变故,没了那条件。 如今他依靠着天时地利外加一双勤劳的双手,已是事业有成,又与妻子感情和睦,家庭美满,故而并未感到太多遗憾。 他说,学历虽重要,但也就是个敲门砖,而属于你的人生大门不见得只有一种开启方式,不必强求。当然了,若贝唯西自己喜欢学习,他们一定给予支持。 他明显对贝唯西颇为欣赏,也不知是不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点自己当年的影子。 凌谦在心里偷偷腹诽,这两人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自家老爸本质上是个勤恳忠厚的老实人,最听老婆的话。而贝唯西,则一肚子花花肠子,半点不顺着他的心意。 琢磨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劲。 他又不是贝唯西的老婆,贝唯西当然是不听话的。 算了,管他去死呢。 吃过了饭,该回去了。凌风姿默认两人自行打车,却不想儿子当面提出抗议。 “我没钱!这里打车回去一百多块呢,打不起,”他理直气壮喊,“你把我们拉过来的,要么找人送我们回去,要么给我钱。” “……我每个月给你一万多呢,你一百块钱都出不起了?”凌风姿讶异。 凌谦默不作声,把视线挪到了贝唯西脸上。 贝唯西生怕凌风姿觉得自己可疑,当机立断往回泼脏水:“谦谦是有点太大手大脚了,不过他现在已经在努力调整了。消费习惯一旦养成,想要立刻改变也不容易嘛,总要点时间。” 凌谦瞬间眼睛瞪得滚圆。 贝唯西抢在他开口之前,伸出手来搂住了他的肩膀:“也不一定要打车嘛,我陪你坐地铁,就当散个步,好不好?” 他说话时表情语气温柔无比,轻声细语的,听得凌谦一阵鸡皮疙瘩,身体下意识往另一侧倾斜。 “也挺好,就搭地铁吧,”凌风姿立刻表示赞同,“你这小子简直碎钞机,是该涨涨教训。” 凌谦憋得半死,在家不方便发作,好不容易忍到出了小区,立刻要和贝唯西武斗。 “你要不要脸!好意思吗!”他气势汹汹抬脚对着贝唯西踹过去,“我去你的吧!” 他骂人没什么杀伤力,脚上力气倒是挺大。 可惜贝唯西过分警觉,察觉到杀气蹿得比兔子还快,敏锐地躲了过去。倒是凌谦,用力太猛,落空了以后差点没站稳。 “小心小心,”贝唯西见状又赶紧跑回来扶,“别摔着了。” 凌谦站定后面子上挂不住,又狠狠瞪了贝唯西一眼。 他的长相原本就偏冷,没有表情时总会显得很严肃,若故意凶起来,颇有几分凌厉。只可惜,贝唯西几乎每天都被他瞪,早已免疫,皮越来越厚,不痛不痒的,还能若无其事冲他笑。 “我这是为了大局考虑啊,”他为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辩解,“要不然,他们肯定就怀疑你的钱是被我骗走了。” “这难道不是真相?!”凌谦大声质问。 “这……钱是因为我没了,可这怎么叫骗呢,我们之间是开诚布公的,没有任何欺骗和隐瞒吧,”贝唯西说,“关键是,他们要是知道了我在存钱,不就要怀疑我的目的了吗?” “你什么目的?” “……你这,”贝唯西无语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偶尔也用一下这里好不好?我想要远走高飞啊!” 凌谦皱眉。 “他们现在好不容易对我更信任一点了,”贝唯西说,“你妈妈今天看我们的眼神多欣慰,你注意到了没有?” 凌谦倒也没那么迟钝,多少有所察觉。 他和贝唯西之间那些小矛盾,看在家长眼里,全部变成了伴侣间亲昵的间接证明,不知道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不过,我以前一直挺奇怪,为什么你的家里人会愿意接受我这么个……”贝唯西说着停顿了一下,几秒后才继续,“就算是迷信,对那个老头深信不疑,也该稍微讲究点吧?他们对我的接受度简直不合理。” 他原本想说这么个什么呢?凌谦在心里偷偷猜测,没问出口。 贝唯西又继续说道:“现在算是明白了,看来阿姨是真的不在乎,觉得出身学历都不重要。” 凌谦心想,也不知这算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 走了几步,贝唯西感慨道:“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夫妻感情还能这么好,挺不容易的。” “啊?不都这样吗。”凌谦不解。 贝唯西只是笑笑。 两人沉默着走了片刻,凌谦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想说什么啊,别说一半憋一半。” 凌风姿今天教育他,有矛盾得开诚布公谈,吵架也好过冷战。 贝唯西明显心里有事儿却不说出口,他看着心里别扭,不由得对这个理论的认同感大幅提升。 “我哪有啊,”贝唯西说,“明明是我们家小少爷故意一整个下午不搭理人。” 他说着,回过头冲着凌谦笑了笑:“生我的气?” “……没有。”凌谦说。 贝唯西并不信,依旧看着他:“别气了,不值得。” 这话听着怪怪的。 “什么叫不值得,”凌谦说,“我喜怒哀乐还要你管?” 贝唯西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我害你损失一万块钱的时候,你气归气,好像也没那么不高兴,还是愿意搭理我一下。” “……”凌谦没能立刻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可心底却涌起一种古怪的情绪,让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为我好。”贝唯西说。 “什么呀,”凌谦大声反驳,“谁管你了,我……” “嗯,”贝唯西说,“确实是没必要管我。我们连朋友也不是,再过一阵,等我走了,未来也打不上交道。我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凌谦脚步一顿。 “你……” 贝唯西回头:“怎么?” 你前几天不是这么说的。你那时候明明说,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随便。 贝唯西刚才说,别为他生气,不值得。 凌谦心想,那你能不能别每句话都让我听着那么不高兴? 地铁离得近,不到五分钟,已经到了。 贝唯西在下楼梯时故意问:“小少爷坐过地铁吗?” 凌谦皱着眉没好气瞥他一眼,小声嘀咕:“你当我是原始人。” “哪有,”贝唯西与他肩并肩往下走,“我就是想,万一你从来没坐过,那我还能传授点经验,在你面前显摆一下,长个脸。” 凌谦一时间哭笑不得。 谁会没坐过地铁呢。他出门大多以车代步,可大城市里,考虑到交通问题,很多时候还是地铁更为方便快捷。 这个贝唯西,真是不知所谓。 “那怎么办,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能让我讨好你一下么?”贝唯西说。 凌谦立刻扭头看他:“啊?什么鬼?” “别气了,”贝唯西伸手在他背上轻轻碰了碰,“要不我让你踹一脚,我不躲了,行吗?” “……”凌谦默默与他拉开了距离,“神经病。” “你看,接下来我们依旧是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不说朝夕相处,至少也得每天见面,还要在李姐面前表现得比较亲近,是不是?你心里有不高兴,憋着,这不是为难你自己嘛?”贝唯西说。 道理凌谦都懂,他刚刚才想过,凡事还是开诚布公说出来比较好,不能藏着掖着。 可问题在于,他现在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心情低落。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烦恼源头就是此刻走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真的就是因为我不愿意去念书?”贝唯西问。 这肯定是原因之一吧,凌谦心想。 这确实不关他的事,可他就是没法不去在意。这种矛盾的情绪,大概也是此刻他心烦意乱的组成部分。 “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啊,”他问,“因为担心自己年纪已经太大了,还是已经有了别的具体规划?” 说话间,两人分别用手机扫了码,过了闸机。 贝唯西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小声说了什么。 楼下恰好有地铁开动,风与轨道的声响掩盖掉了他的部分句子。 凌谦只听清了一个词。 “多管闲事。” “行,我多管闲事,”凌谦生气了,“不识好人心!” 贝唯西没料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短暂地惊讶了半秒,接着居然又笑了。 他垂下视线,虽然在笑,表情中却是无奈的成分更多一些。 “没有不识,”他说,“哪会不识呢。” 第23章 天使投资 贝唯西当然是明白的。 凌谦这个人,脾气炸,嘴巴倔,心肠好,耳根子软。 换个说法,他是一个又凶又傻的滥好人。 从前,贝唯西对有钱人家的孩子有过一些来自于文艺作品的刻板印象,总觉得这些蜜罐里泡出来的孩子若不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就该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 初遇时,凌谦身上隐约还能看出一丝飞扬跋扈的影子。很快,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累积,贝唯西清楚认识到那完全是假象。 凌谦是一个因为得到过很多爱,所以虽然有着臭脾气,骨子里却很温柔的善良小孩。 他今天不高兴,是出自对自己的关心和担忧,贝唯西明白。 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极少感受到爱意的人,他很早就察觉到了这份来自凌谦的不自觉的好意,却花了更长时间才终于有勇气确认它真实存在。 这让他欣喜,也令他惶恐。 凌谦很好。当他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他确信自己应该离他远一点。 可这并不容易。 地铁上座位满了,但也不拥挤,人群稀稀落落。两人分别站在同一侧门的两边,靠着栏杆,不吭声。 凌谦的模样比下午时更不高兴了。 贝唯西想,方才指挥妹妹欺负自己时,他明明还是笑过的。 路程不怎么近,幸运的是不用换车,他们只需要从这条地铁线路的这一头坐到那一头。 全程开的都是另一侧的车门。 贝唯西犹豫了十多分钟,终于还是小步挪到了凌谦身旁,靠在了车门上。 他们现在离得很近了。车厢摇摇晃晃,他们的肩膀会轻轻地擦碰在一起。 他没吭声,凌谦却已经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他。 视线一对上,凌谦立刻就躲。 “对不起,”贝唯西开口,“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吧。” 他明明是在很诚恳地道歉,凌谦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看向他时完全是一副“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 贝唯西没辙,摸了摸鼻子,又说:“你关心我,我是知道的。我……” 我很高兴。 他把最后那几个字咽了回去,抿住了嘴唇。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我很感谢你。” 凌谦又看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沉默地看向窗外。 外面是没有开灯的隧道,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做这样的决定,也有自己的理由。”贝唯西继续说道。 之前一直别别扭扭的凌谦终于开口,声音小小的:“什么原因啊?” “年纪太大只是其中一方面,”贝唯西说,“我……” “怎么?”凌谦看向他。 贝唯西突然后悔。其实他没必要和凌谦解释得那么清楚,而且就算说了,凌谦也不见得能理解。 只怪他对凌谦的情绪在意得过分了。 凌谦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抬手轻轻推了他一下:“说呀?” 这让贝唯西起了些别的心思。他看着凌谦的面孔,问道:“……你就这么关心我啊?” 凌谦皱眉,飞快地低下头:“不想说拉到,我也没求你。” 几秒后,他用更小的声音补充道:“你爱咋咋地,管我什么事。” 贝唯西叹了口气,对他竖起一根手指:“首先呢,如果我去念书,这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念完的,对吧?为了保障生活,我需要更多的钱。” “这个我替你想过了呀,”凌谦在说话的同时把他的手指按了回去,“你可以去借助学贷款,我认识的人中间有人借过,听说很方便。我可以帮你去问具体怎么操作。而且我们学校有很多补助的,食堂也特别便宜,生活成本很低。你省着点用,应该不成问题吧?” “那,如果我没考上你们的学校呢?”贝唯西问,“如果我的分数只够上三本或者专科,到时候又该怎么取舍?” “你不努力试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凌谦说。 “凡事总有个万一吧。”贝唯西说。 凌谦皱眉:“害怕失败就不去尝试吗?” 贝唯西心头满是无奈:“那我再换个角度和你分析一下。首先你要知道,成人高考出来的文凭意义不大。如果我要报名高考统考,那首先需要一个高中文凭。” “……这个不难吧?”凌谦说。 “不难,可是需要时间,”贝唯西说,“按照我们的计划,我半年之内肯定要从你家滚蛋,那之后的生活成本就需要由我自己负担。这点时间也不够我攒太多钱,所以我必须马上找到一份工作。那么,我哪来的时间复习呢?毫无基础,半工半读自学考上a大,这是不是痴人说梦?” “……”凌谦为难了,“那你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嘛。” “如果我不去找工作,专心复习,坐吃山空,那万一失败了,该怎么办?”贝唯西说,“我根本没有孤注一掷的资本。” “……” “凌谦,你为我好,我懂。可是生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凌谦微微蹙起眉,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垂下视线。 “你的父母觉得我可以去尝试,是建立在我和你结了婚的前提下。他们默认我衣食无忧,不必为生活烦心,还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但这些,其实我都没有。我不会有钱请到好老师,甚至也抽不出太多时间用来备考,”贝唯西说,“或许……未来有机会,真的有了充分的条件,我会去尝试。但现在,我不想再多花时间去思考这个可能性了。空有期待却无法实现只会让我痛苦。” 沉默了许久的凌谦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抬起头来,语出惊人:“我、我可以借你啊。” 贝唯西一愣。 “我借你钱,”凌谦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要开溜,也不是针对我啊,我们不需要断联系吧?我可以借你钱,你去试试吧。” 贝唯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钱嘛,”凌谦说,“你现在能找到的工作能有多少收入?我借你啊,你上次不是说打借条吗?你打,毕业了还我。” “不是,”贝唯西因为心口涌上来的阵阵情绪而变得慌乱,刻意避开了凌谦的视线,说出口的话言不由衷,“你没发烧吧?” “你什么意思,”凌谦不爽,“又觉得我多管闲事了对吧?” 贝唯西也不知该怎么回应,甚至有几分无措。 “除非你刚才说的都是借口,”凌谦说,“如果你就是自己不想念书,那你直接跟我说。我又不是你爸妈,还能逼着你学习吗?” “你当然不是,”贝唯西摇头,“他们才不会逼我念书。” “……嗯,”凌谦说,“他们跟我妈说是你自己选择放弃学业的。肯定不是真的吧?” “我有病吗,”贝唯西苦笑,“想要摆脱他们,念书是最简单的方式。如果我现在是a大的学生,会理他们才怪。” “那你就试试啊!”凌谦着急。 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认真,让贝唯西不敢再多看。 “……你有什么必要对我这么好呢?”他问他。 “你的老师说你很会念书,成绩特别好。”凌谦说。 “就这样?” “你自己也想念的,对吧?”凌谦问他。 贝唯西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可这不是你帮我的理由。” “为什么不是?”凌谦反问。 贝唯西心想,这世界上那么多失学儿童,其中有多少优秀学生,你会每个都帮吗? 他无非是想问,为什么自己会是那个特别的。 凌谦听不懂。 a大也会招傻子,显得没那么高大上了。 贝唯西沉默了几秒,低下头,笑了。 他故意用凌谦也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嘀咕:“嗯,我知道了,是因为我们家的小少爷人美心善。” 凌谦果然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别阴阳怪气,好好说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有一个问题,如果我真的没考上怎么办,那我可能就没钱还你了,”贝唯西说,“你会去告我吗?” 凌谦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这样吧,就当是人才培养计划。我们算利息,算高点儿。要是你考上了,要给我回报。如果没考上,当我看走眼,就算了。这叫天使投资。” 贝唯西看着他的脸,愣愣地想,天使投资,这名字起得还真是恰当。 凌谦低头看了眼时间:“好了,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 怎么说也是一件人生大事,这未免过于仓促了。 见凌谦一脸不容置喙的模样,贝唯西扭过头,看向了黑漆漆的窗外。 车进了站,上来了一些人,又下去了一些。 不远处有了一个空座位,但两人谁都没有挪步子。 地铁再次缓缓启动后,凌谦伸手戳他:“时间到了。” “我想到了另一件事,”贝唯西说,“如果你愿意和我保持联系,在之后一段时间持续资助我,那我现在没必要继续留在你家存钱了。” “诶?”凌谦一愣。 贝唯西看向他:“我立刻就能走。” 第24章 离婚 拖得太久,难免夜长梦多。 现在的发展,已是贝唯西当初始料未及。 他在这段关系开始前有过各种假设,其中只有极少数应验了。这个世界瞬息万变,许多时候他自以为有理有据,最后却因为毫无逻辑的现实而遭受打击。 就好比,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烈火公司会得意洋洋交出这么一份操蛋的答卷,简直匪夷所思,害得他在凌谦面前本就不富裕的可信度雪上加霜。 他也一度疑惑过,凌谦的父母凭什么能接受他这么个小渣滓和自己的宝贝儿子在一起。 他看过的电视剧里不是这样演的。 有钱人家就算信了算命的鬼话,也不该对他那么好。直接把他带回家,领了证丢在一边不就好了。 可凌谦的父母居然真的会期待他们俩能好好过日子。 就算是被最初的假象所欺骗了,凌谦本人可是知道一切的。 贝唯西曾经暗自脑补过凌谦居高临下对自己说“注意你自己的身份”,然后往家里带各种理所当然出现在富家公子哥身旁的性感美女的场面。 而他,就是那个虽明媒正娶却无依无靠不受宠的大房,无人在意,受尽冷言冷语,被那些得意的妖娆美女嘲讽奚落。 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他当然不会同凌谦本人说。 凌谦在听过以后一定会觉得他脑子有点毛病,或许还会认为他心理阴暗。 贝唯西并不想给凌谦留下一个太糟糕的印象。 因为凌谦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有点太好了。 当天晚上,他躺在床上,不可抑制地想象了一些画面。 他就如同凌谦的父母所默认的那样,留下来继续这段婚姻,与凌谦共同生活。他不再无所事事,开始认真备考。有家庭教师来为他上课,他可以买到所有想要的参考资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成绩,再没有任何需要他担忧的事。凌谦每天上完课回来,会问他复习得怎么样,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在桌边吃饭,顺便聊会儿天。 贝唯西想着想着,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怎么还没有睡着,就已经开始做梦。 他逼迫自己把这些画面从脑中彻底删除。 可惜,效果不好。 当他真的进入梦乡,梦境中的画面比他之前的所有想象都更美好。 他梦见自己和凌谦成了同学,两人坐在同一个课堂,一起听讲。下课后,凌谦因为他没有等待自己而闹了脾气。他认真道歉,还请凌谦在校门口得拉面店里吃午饭。 他们各自捧着一碗面,吃得稀里哗啦汤水四溅。 凌谦很高兴,对他说,我就知道你可以,我觉得你特别棒,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他在半夜醒来,不算清醒的大脑模模糊糊地想,所谓的潜意识真的有点可怕,稍不留神,就会暴露一个人究竟有多么贪得无厌。 不该奢望的东西,最好是梦都不要做。 拿到新的身份证比想象中更早一些。 他们拖拖拉拉的,一直到又过了一个礼拜才去办理离婚手续。 凌谦当天早上睡了个懒觉,醒来时临近中午,突发奇想要请贝唯西吃午饭。 “散伙饭,”他对贝唯西说,“人生中第一次离婚,还是值得纪念一下的。” “你还有钱啊?”贝唯西问。 “有啊,”凌谦掏出手机记账本,“再过两天就能拿到新的生活费了,我是算过账才做出决定的好吧!” 贝唯西点头:“了不起!” 凌谦默认他在讽刺,目光不善瞥了他一眼,拿了车钥匙向他示意:“去不去啊?吃完下午再去办理,正好。” “去,”贝唯西笑道,“有便宜为什么不占。” 凌谦说,随便吃点。 实际等贝唯西跟着他走进那家餐厅,很快意识到他们的“随便”标准是不一样的。 “你自己说不挑的,”凌谦见他表情纠结,误解了他的想法,“你说有什么就吃什么,五分钟前刚说的!” 贝唯西冲他苦笑:“倒不是这个问题,你的钱真的够吗?” 凌谦不解:“当然够啊?总不能连一碗拉面都吃不起了吧!” 贝唯西震惊。 这家店装修极具特色,每一个内饰细节都无比考究,连服务人员都长得特别漂亮,居然是一家拉面店。 他还以为自己能吃到高级寿司。 拿到菜单,看着倒是同普通拉面店没什么区别。贝唯西在凌谦的推荐下点了一碗招牌面,又看着凌谦叫了若干个花样繁多的小配菜。 这菜单上不写价格,就算只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日式拉面,估计也便宜不到哪儿去。 他不久前做过类似的梦。和现实不同的是,他梦里的那家面馆,破破烂烂的。那毕竟是他的梦,就算只是假想,也脱不了现实的边界。 贝唯西趴在桌上,用手撑着下巴,心想,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与凌谦两个人单独外出吃饭。 应该也会是最后一次了吧。 他昨天晚上已经提前准备好了行李,还打点好了晚上的去处。今天过后,两人即使见面,次数也不会太频繁。 “我在想一个问题,”凌谦点完了菜,放下菜单,看向贝唯西,“你既然有朋友家可以住,那生活成本应该不会很高吧?” 贝唯西摇头:“我也不可能长住啊,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就会搬了。” 他有不少狐朋狗友,其中不乏讲义气的。可大多并没有收留他的条件,就算有,也只方便短期,他不可能那么厚脸皮一直赖着。 贝唯西原本是打算先租到合适的房子再走的。计划突然提前,让他的准备工作变得不够充分。还好,有个之前打工认识的朋友伸出援手,愿意让他临时去打个地铺。 凌谦移开视线,又说道:“其实我觉得……好像没必要那么着急。再晚点也不是不可以。” 可贝唯西却是挺着急的。 他怕再拖下去,凌谦的父母就开始为婚礼做正式准备了。每晚一天,都有可能让他们平白消耗大量不必要的人民币。 他一方面在心里偷偷计较,那两个人明知道他有可能是被家人逼迫,但为了自己儿子也打算牺牲他,他大可不必太为他们考虑。可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在接触过后对这一家人心生好感。 无论如何,钱总是无故的。 更重要的是,他得赶紧离凌谦远一点。 他可以偶尔想他,但最好别一直见到他。 “那……万一我妈生气了,不给我生活费了,怎么办啊?”凌谦又说。 “怎么到这节骨眼了你才想到这么关键的问题,”贝唯西有些好笑,“不是说了么,你把锅全推我头上就好了。” 关于这个,贝唯西当然是考虑过的。 凌谦可以对自己的父母说,贝唯西骗了他的钱,趁着家里没人,收拾细软不告而别了。当然,离了婚的事情不能提。 这样,凌谦的父母以为两人依旧是婚姻关系,也就不用担心凌谦的安危,不会那么着急找他。 “……我怕我演不好。”凌谦说。 “你可以买个清凉油,提前抹手上,”贝唯西说,“说到关键时刻揉一揉眼睛,眼泪哗啦啦往下掉,他们肯定就信了,以为你被骗身骗心还骗钱,心疼还来不及。” 毕竟他父母最了解儿子,知道凌谦才没那么好的演技。 凌谦也学他的样子撑着下巴,又歪了下脑袋,看模样,依旧是不怎么放心。 “其实吧……我这个人在不在,对他们而言根本不重要的,”贝唯西说,“那个老头应该也没说我们俩领了证以后必须多恩爱和睦朝夕相处吧?” “……应该是没有。”凌谦说。 “那不就结了,”贝唯西说,“还是你也有点信他的话,担心自己遇到危险?” “信个屁,”凌谦回答的很果断,“这人绝对是个骗子。真是什么世外高人,哪会那么贪。” 贝唯西心想,高人的标准是看技术水平,至于贪不贪则是品性问题,好像也不能混为一谈。这世上德才兼备的,从来都只是少数。 当然了,他也不信那老头的说法。 有趣的是,凌谦这个小傻子都能看得透,他的父母比他聪明百倍,却偏偏在这一点上执迷不悟。 两人聊着,他们点的面送了上来。 味道确实不错。见贝唯西吃得香,凌谦得意洋洋为他做起了讲解。 “你别看味道和外面的好像差不了太多,但做法很不一样的。别人家大多用的汤料,这家店的汤头都是真的骨汤熬煮出来的,有回甘,就算喝再多汤也不会觉得口渴。” “真的?那我可就全喝了。”贝唯西说。 凌谦笑了起来:“喝!” 贝唯西喝了一大口汤,放下碗,舒了口气:“确实不错。可惜以后没机会再来了。” 凌谦愣了一下,说道:“有啊,为什么没有。” 贝唯西看了看他,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 “你心里又嘲笑我了是不是,”凌谦皱眉,“我也没无知到何不食肉糜的程度好吧。我是觉得,只要你认真复习,考上了a大,等毕业以后,未来一定会过得很好。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以后不能来了呢?” 贝唯西点头:“你说得对。” “……而且,就算还没毕业,我可以再请你嘛。”凌谦又说。 贝唯西问他:“天使投资的一部分?” “嗯,”凌谦点头,“记账上,以后还我。” 结账的时候,贝唯西吓了一跳。 他有猜到这儿的拉面会比普通的更贵一些,万万料不到两碗面几个小菜最后能结出四百多块。 不过看凌谦的表情,这价格完全在他的预算内。 大约是仗着过几天就有新的生活费,所以打算把手头剩下的钱都挥霍殆尽了。 ……还真是让人有些担忧。 吃完了饭,两人上了车,慢腾腾驶向民政局。 上一次来到那个地方,贝唯西心情很压抑。他烦躁,无奈,与此同时又隐约报了一点小期望。 他那时想,既成事实,那自己果然还是应该试着把握一下。或许这会是一条摆脱现在生活的好途径。 他猜对了。 现在,他即将拥有当初压根不敢想的美好前景,有机会追逐早已彻底破碎的梦想,而不愿承担的婚姻也即将消失不见,他觉得松一口气,心中却没有太多雀跃的部分。 他想,凌谦应该会比他高兴一点。 他也希望凌谦能比他高兴一点。 进了办事大厅,里面意外的空旷,几乎没什么人。看来今天并不是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好在离婚也不用挑日子。 两人一言不发根据提示填完了表格,准备好了证件,来到办理窗口,默默提交。 办事员收下材料后,递给了他们一张意料之外的单子。 凌谦伸手接过,很快皱起了眉头。 “……什么玩意儿?” 贝唯西凑过去看了一眼,也愣住了。 “新政策,才刚实施不久,”办理人员向他们解释,“离婚冷静期,一个月以后你们没人反悔,离婚申请就能正式生效。” 贝唯西和凌谦对视一眼,皆是目瞪口呆。 第25章 冷静期 见两人傻愣着反应不过来,工作人员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开始为他们介绍起了这项新政策。 内容也不外乎是为了防止现在许多夫妻激情之下一言不合闹离婚,冲动过后又反悔之类的,还说什么离婚是一件大事,值得慎重考虑,真的心意已决,也不会只差这一个月。 凌谦在来的路上看着挺平静,倒也不像是多迫切要立马离婚的样子。可现在听那工作人员叨叨了一阵,不只为何好像挺生气的。 “那结婚也是一件值得慎重考虑的大事啊,”他大声问工作人员,“为什么当初不让我们好好考虑?要是当初考虑了,今天我们直接过来反悔就行,根本不用离婚!” 贝唯西在一旁默默点头。 要是有个结婚冷静期多好啊,新婚夫妇冷静一年,朝夕相处过后依旧不后悔才正式结为夫妻,离婚率保证大幅下降,他俩也不用平白无故背个已婚历史了。 “现在有很多你们这样的小青年,刚结婚没多久就来离婚,都是因为冲动,”一旁一个大妈指指点点,“把婚姻大事当儿戏,不好,不好。” “所以只要有个结婚冷静期,不就全都解决了吗?”凌谦气势汹汹反驳。 “现在的规定就是这样,你跟我吼我也没办法,”工作人员双手一摊,“本来能一次完成的工作我也不想做两次啊。” “看看,这不就是在浪费社会资源吗!”凌谦喊。 “同志,”贝唯西推开他,双手撑在柜台上,一脸严肃地看着工作人员,“我们感情真的彻底破裂了,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你看他那么凶,晚上回去天天打我,晚一个月说不定他就把我给打死了,到时候一切可就来不及了。请问有没有什么加急通道可以快点办理?你看现在办身份证都能加急对吧。” “神经病啊,”凌谦张牙舞爪,“谁打你了?你说谁打你了?你不要逼我真的打你!” 贝唯西压低了声音:“你看,非常狂躁。” 工作人员皱着眉头,视线在他俩之间来回移动了几次,一脸警惕地开口:“……你们可以去法院诉讼离婚。” 贝唯西扶住了额头。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 凌谦握着方向盘,表情凝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贝唯西也不开口,默默在心里琢磨起了接下来的计划应该做出哪些调整。 这世上莫名其妙的意料之外未免也太多了一些,毫无逻辑可言。每一次他自以为思虑周到,最后总能跳出点匪夷所思的纰漏。 车开到中途,路况变得有些堵。 凌谦这人稍微有一点怒路症,一到这种时候就会变得烦躁。他双手的手指在方向盘两边不停敲打,又时不时“啧”上一声,把贝唯西也带得烦闷起来。 “也就一个月,再忍忍吧。”他开口。 意料之外,凌谦并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他嘴唇抿得紧紧的,目视前方,轻轻“嗯”了一声。 “事情已成定局,现在呢我们有两个方案。”贝唯西对他竖起两根手指,“我说给你听,你选,我还是听你的。” 凌谦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再住一个月吧。” 贝唯西原本想说的就是,要么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我立刻跑路,只要这一个月里不去撤销,那就一切照旧,不会有任何变化。要么我再呆一个月,等一切妥当,婚彻底离了没有后顾之忧再走,以免打草惊蛇。 没想到还没说,一向跟不上他思路的凌谦竟已猜到了他的想法,还提前给出了答案。 贝唯西张嘴,又闭上,一时间没有做出回应。 凌谦又说道:“万一你开溜了以后我妈震怒,怀疑到我头上,还发现了我们离婚,对我大哭一场再拽着我去反悔,我是没信心能扛过去的。” 确实。 有这么个混蛋制度在,不到最后一刻,根本没法安心。 若是彻底离了婚,就算被发现了,只要凌谦一口咬定不知道他的去向,那么他的父母便也无可奈何。 他们肯定料不到自家儿子想方设法离了婚,却还要背着他们偷偷花钱养野男人。 贝唯西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不禁扬起唇角。 本该看着前方路况的凌谦竟立刻捕捉到了他的这点细微表情变化,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贝唯西说,“就这么办吧。” 凌谦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行李,白忙活了,”贝唯西叹气,“现在还得理回去,过一个月还得再整理一次。” 凌谦依旧是一副无法彻底信任的模样,表情中带着明显的质疑,对他方才突兀地笑容耿耿于怀。 贝唯西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那时在想什么。 “怎么啦?”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问道。 “你这个人真的阴阳怪气。”凌谦说。 “我哪有啊,”贝唯西冤枉,“我真的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啊,我这不是很听话吗?” 凌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说是就是吧。” 回到家,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把收到的单据压在了床板底下,之后贝唯西立刻整理起了自己的行李,把收拾好的东西一一归位,力求不露任何破绽。 凌谦坐在他房间的沙发上看着,时不时插嘴。 “你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的,怎么现在这么多东西啊?”他问。 “毛巾牙刷之类的都是你家的,”贝唯西解释,“我不打包带走接下来生活成本会变高,反正留着也没用了不是。” 凌谦点了点头,又说到:“衣服倒是没几件。” “我让你给我买些,你不是不愿意么?”贝唯西说。 “真不是我小气,你知道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凌谦说,“要不你去我衣柜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有些我没怎么穿过,还很新。你能穿得了就拿呗。” 贝唯西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刚来的时候问你要,你不肯。” “……那不一样。”凌谦小声说道。 贝唯西继续整理了一会儿后,怀着一种古怪的情绪刻意地问道:“哪儿不一样了?” 凌谦没理他。 “哪儿不一样了啊?”贝唯西追问。 凌谦终于有反应了:“不知道。” 很快他又补充道:“也不是每件都能给你,你看上了得先问问我。” 贝唯西点头:“那我提前谢谢你。” “那个,那是什么?”凌谦突然抬起手来,“你手里那个信封!” 贝唯西快速地把刚从背包里拿出来的白色信封丢进抽屉,又把抽屉合拢:“没什么。” “我记得这个,这是你那天从家里带出来的,”凌谦从沙发上跳下来,“你说过回来就告诉我的!” 两人默默对视了几秒,凌谦往前一步:“说话不算话?” 贝唯西没辙,打开抽屉拿出信封,把口撑开,对着凌谦抖了抖。信封口很快露出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纸制品。 “这什么啊?”凌谦好奇地靠近。 贝唯西飞快地把那些东西抖了回去,又把信封重新封好:“贴纸。” 凌谦大感意外,好奇起来:“你特地带一包贴纸?为什么呀,这对你很重要吗?真的就只是普通贴纸?” “真的,”贝唯西说着,从里面随手抽出一张,“喏,不信你看。” 米黄色的背胶,正面印着并不算精致的卡通图案。确实普通,甚至显得有几分廉价。 也因此,反而透露出了几分特殊的贵重。 “是……你爸爸妈妈买给你的?”凌谦试探性地问。 自从贝唯西告诉他,自己并非那两人亲生,凌谦在提起他们时便再也没用过这个称呼。所以,他现在所指的,一定另有其人。 贝唯西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跟你提过我有个弟弟,你还记得吗?这是他的。” “啊?”凌谦呆住,“你偷你弟弟的贴纸?” “什么偷,我偷这个做什么,他自己送我的,”贝唯西说,“他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分我一半。” “……” “我不会再回去了。以后……应该也见不到他了,”贝唯西说,“小孩子忘性大,再过几年估计就不记得我了吧。我就……留着当纪念呗。” 凌谦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想拿过信封仔细看看这些宝贝贴纸的款式花样。 谁知指尖才刚接触到外壳,贝唯西竟立刻把整个信封收了回去。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很丑的图案,他没有审美的,”他说着,又想把信封塞进抽屉,“你别给我摸脏了。” 凌谦皱起了眉头。 “里面还有别的东西。”他的语气极为确定。 这个从来迟钝的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聪明起来了。 贝唯西舔了舔嘴唇,不作回应。 “是什么东西?”他问。 “你这是窥探我的隐私啊。”贝唯西说。 凌谦不等他最后一个字话音落下,毫无征兆飞快地伸出手,非常轻巧地把信封抽了过来。 还未打开,只是捏了一下,他立刻很肯定地说道:“我就知道!这硬硬的东西是什么?” 贝唯西叹气。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凌谦打开信封,拿出了和贴纸放在一起的那张银行卡。 第26章 各自的小纠结 银行卡背后签着贝唯西的名字。 凌谦惊讶地看着银行卡面,嘴微微张着,一脸难以置信。 “你听我说,”贝唯西一开口就是标准经典句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原来你有钱啊?”凌谦大声打断了他。 “……有是有,一点点而已,不多。”贝唯西冲他露出尴尬的笑容,“出门在外,总要留点防身对吧?” “你跟我说你身无分文!”凌谦因为惊诧反复复读,“原来你有钱啊?!” “一丁点家底罢了,”贝唯西说,“没几个钱。” 凌谦放下卡,板着个脸直视他的面孔:“我猜里面至少有四万五。” 贝唯西微微扬了一下眉毛。 “我妈当初说给你打钱的银行卡,和你这张是同一家银行,”凌谦问,“是不是就是这张?” “当然不是啊,”贝唯西赶紧否认,“那个在我爸妈那边呢!你稍微想一想也该知道,他们有什么理由把钱给我?” 凌谦不怎么相信:“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哪有瞒着,只是没有特地提起而已。”贝唯西说。 “你刚才明明是存心不想给我看。”凌谦说。 “……既然已经忘了特地提起,这节骨眼上突然出现岂不是很尴尬,”贝唯西说,“你看,就像现在这样。” 话题陷入了死循环。 凌谦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像是泄了气,皱着眉低下头,表情显得有几分落寞:“你又骗我。” “这算骗你吗?我只是没有告诉你,这本来也不是非要报备的东西吧,”贝唯西说,“而且为什么要说又,我以前骗过你什么了?” “我不知道,”凌谦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反正你说的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从来不知道。” “你不知道哪句是假的,那凭什么认定了我有说假话呢?”贝唯西问。 “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对着别人胡说八道的样子,你骗人一套一套那么溜,真要骗我我根本看不出来,”凌谦说,“你现在明明就是有钱,却跟我说没有,还说你没骗过我?你最早就用假学生证骗我!”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我们那时候都不认识,”贝唯西情绪也有点上来了,“我在来到你家以后哪儿骗过你?我也没到所有家底都必须跟你汇报的义务吧?” 凌谦闻言,看着他,不说话了。 贝唯西很快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冲,放低了声音试图补救:“我承认,一开始是故意不提的,但现在真的不是存心想瞒你。你看当初我开玩笑问你要衣服穿你也一口回绝我了是不是?就……不一样嘛。” 凌谦还是不吭声,表情别别扭扭的。 “这里面没多少钱,是我以前打工攒下来的钱,偷偷开的卡,他们不知道,”贝唯西继续耐心解释,“不出意外的话我是不想动它的。我没交过社保,万一有点什么事,我得拿它救急。” 凌谦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那行,你证明给我看,这不是我妈给你的那张卡。” “怎么证明?去找你妈妈核对卡号?” “让我看余额,”凌谦说,“你敢吗?” 凌风姿每个月打一万五,若是她给的卡,这里面现在应该有四万五。就算有意外漏了一个月或者提前打了,也会是一万五的倍数。 贝唯西抿了一下嘴唇,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 他想,凌谦怎么就那么不信任他。 见他毫无反应,凌谦立刻放大了声音:“你不敢?” 贝唯西摇了摇头,浅浅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手机银行,登陆后打开了这张银行卡的具体信息。 “你对一下卡号,是不是这张。”他把手机递过去。 凌谦立刻挪过来,低下头认真看起来。 卡号一模一样,开户人是贝唯西本人,开户银行在他家附近,余额一万稍稍出头。 不等凌谦开口,贝唯西又点开了交易明细。 近半年来的记录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转入或者转出的信息。 “相信了吗?”他们 凌谦此刻已经彻底没了方才的气势,小幅度点了点头:“嗯。” 很快,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一万呢,也不是很少了。你确实是瞒着我嘛。” 说完,见贝唯西依旧不吭声,他隐约有几分不安:“既然真的是你自己的,那刚才干嘛还瞪着我,一副不想给我看的样子,害我误会。” 贝唯西冲他笑笑,收起手机,并未解释。 “而且你确实是瞒着我。”凌谦又说。 “那如果我说了,你对我的态度会有改变吗,”贝唯西问,“你会因为知道我留了一万块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就任由我自生自灭,不管我吗?” “……不会啊,”凌谦明显是误会了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啊。既然是用来防身的,那你存着呗。你别总是觉得我理解不了你,我是可以理解的。” “你看,那我说不说,都一样,对吧?”贝唯西说。 凌谦撇了一下嘴,表情怪纠结的:“……我好像被你绕进去了。” “是我不对,”贝唯西说,“我确实多多少少有隐瞒的想法。这张卡的存在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本来没打算告诉任何人。” 凌谦眨了眨眼:“……那现在是两个人知道了。” 他好像还挺高兴。 明明方才气势汹汹,要讨一个说法。 这位单纯的大少爷比想象中更好糊弄一些。贝唯西认为自己理应松一口气,也跟着高兴一下,可心口却堵得慌。 他想,凌谦原来一直怀疑他。 哪怕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平时也不挂在嘴上,还愿意无私为他提供帮助,可凌谦心里始终不信他,认为他撒了谎。 为什么呢? 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何止这张银行卡。 与他交往过的绝大多数人,都不曾听他提过自己的身世,只当他是那两个人亲生的。而这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偷偷藏着弟弟送给他的简陋贴纸。 他不希望凌谦太了解他,却还是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所有偷偷掩藏起来的部分一一暴露在他面前。 换来的却是不信任。 凌谦全然不知道他的心思,一派轻松:“你快点整理,理完了吃晚饭。” 贝唯西点头:“好。” 凌谦也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还不等贝唯西继续忙碌起来,他又飞快跑了回来。 “对了,你要是再留一个月的话,这点时间绝对不能浪费!”他大喊。 要参加高考,首选需要高中或同等学历。贝唯西高一第二学期就辍学了,现在想要拿高中毕业证不容易,不过自学考个中专文凭却是轻而易举。 凌谦的父母生意做得大,各方面都有些人脉,知道他想要念书十分支持,帮了点忙,让贝唯西节省了许多不必要的时间。 也算是这凭空拖延的一个月带来的意料之外的好处。 “就是有点不好意思,”他私下对凌谦感慨,“他们对我这么好,我还想着跑路。” 凌谦瞥他一眼:“这是两回事。你不走,还等着跟我举办婚礼吗?” “话是这么说,”贝唯西趴在书桌前,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显得我很没良心啊。” “你换个思路嘛,”凌谦这时候倒是活络了,“其实严格来说,你是被绑架来的,懂吗?” 贝唯西惊讶地转过头去:“你这也太严格了吧。” “他们花钱把你绑回来,总要对你负责吧,”凌谦说,“你也算是满足了他们的心愿跟我结过婚了,各取所需,别太纠结了。” 这话听着,一股浓浓的胳膊肘往外拐的气息。 贝唯西干脆转过椅子,不再看书本:“我之前就奇怪了……你怎么对我……那么……” 凌谦警觉:“什么?” “就是有一种奇怪的……事业心?”贝唯西努力斟酌词汇,“也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你怎么就那么希望我能上a大?” “……因为你想上a大啊。”凌谦说。 这对话似曾相识,依旧不在重点上。 “算了,”贝唯西放弃跟他沟通,“就这样吧。” 凌谦独自琢磨了一会儿,又开口:“因为我真的觉得你可以考上。” “谢谢啊,”贝唯西无奈,“你这人挺适合当老师的。” “是吗?”凌谦歪头,“我适合当老师吗?” 贝唯西不过随口一句,他却陷入了沉思,明显是当真了。 “……虽然题目讲不清,知识点也记不牢,”贝唯西又说,“但擅长鼓励小朋友。” 前些天,凌谦一度自告奋勇,说是要帮助贝唯西学习。只可惜自信满满打开书本,当即露怯。几年不接触,那些原本掌握过的知识全变得似是而非,面容模糊。 凌谦对此深以为耻,此刻听他提起,有点恼羞成怒,偏偏也找不到词反驳,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帮我把门带上。”贝唯西说。 话音落下,背后很快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 贝唯西有点想笑。 他没有继续看书,而是端起了一旁的小碗。 从前些天起,他开始正式学习高中知识。凌谦专门请了一笔款,让他在网上报了个学习班。白天上完了课,晚上再背书做题,分秒必争。 夜深人静时思路更清晰,能记住东西,所以他总是很晚才睡。 有时候会肚子饿,大半夜的跑去厨房翻冰箱找吃的。凌谦家里是不留隔夜菜的,冰箱有些零食看着价值不菲,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今天晚餐时间他随口在饭桌上提了一句,凌谦居然记住了,给他叫了小馄饨做夜宵,刚才还特地帮他端进屋来。 贝唯西默默吃了半碗,拿起手机,编辑消息。 ——小馄饨很好吃,谢谢你。 还未按下发送,门外传来了门铃声响。 说好的要节约,这小少爷是又叫了什么吃的? 贝唯西放下小碗,想出门看看,顺便再当面表达一下感谢。 不仅是因为那样显得更有诚意。 凌谦听了一定会不好意思的,他想现场观赏一下。 才刚推开房门,大门口传来了凌谦惊讶无比的声音:“你怎么来了啊?” 第27章 要负担不起了 凌谦一脸震惊地看着门外。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零五分,他已经洗完了澡,正穿着睡衣,头发还微微有些湿润,打算吃完了宵夜玩一会儿手机就睡觉。 本该是平静一天平淡无奇的一刻,可现在,出现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情况。 他那位理应被震怒的父母禁足的好兄弟程浩渺正站在门外,一脸风尘仆仆。 “快让我进去,”程浩渺开口时有气无力的,“我他妈要累死了!” 凌谦愣愣地侧过身,看着他一脚轻一脚重进了屋,颤颤巍巍晃悠飘进客厅,一头扎在沙发上,不动了。 “怎么回事?”凌谦跟过去,“你还好吧?” “很不好,快死了,”程浩渺的声音虚弱至极,“我从八点多钟走到现在,你家怎么这么远,我脚上都起泡了。” 眼看他说着就要抬腿脱袜子展示,凌谦连连后退:“大可不必!” 好在程浩渺也只是扑腾了一下,并没有力气做那么大幅度的动作。 “你让我借住几天,我真的快要疯了。”程浩渺说。 “到底怎么回事啊,”凌谦在他旁边坐下,“我这两天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我手机停机了,没钱充值。我爸妈还把家里的网线给拔了,”程浩渺语气满是悲怆,“他们这是要逼死我!” 凌谦心中有不妙的预感:“……所以,你是偷跑出来的?” “我从我房间的窗口跳出来的,”程浩渺似乎还挺得意,“妈的,可刺激了,就像在拍动作片一样!就是小腿不小心撞了一下,可能青了。” “那……你现在是身无分文咯?”凌谦小心地问道。 “求你了,收留我吧!”程浩渺一骨碌爬了起来,“再不逃出来我会死在家里!” 凌谦无言,表情纠结,不知所措。 虽然理由不太一样,可眼下这一幕,隐约透露出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想着,下意识回头往贝唯西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意料之外,竟和贝唯西的视线撞个正着。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正斜着身体靠在门框上,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俩。 “……我朋友。”他对贝唯西尴尬地介绍。 程浩渺这才意识到屋里有第三个人,也把视线投了过去。 凌谦认为有必要也替他介绍一下贝唯西,可开了口,很快卡壳:“这是……呃,是我的……” “我知道,”程浩渺接口,“是你的爱人。” 凌谦跳起来对着他就是一脚:“爱你个头!” 程浩渺没力气闪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非常夸张地惨叫了一声。 “我们已经离婚了!”凌谦大声强调。 “啊,这么快,”程浩渺可怜兮兮地揉着自己被踹的大腿,“现在离婚不是要一个月才能办下来,你们是上个月就去申请了?怎么没听你提过?” “你居然知道,”凌谦惊讶,“你为什么对离婚这么有经验?” “前阵子网上铺天盖地都在讨论关于这个什么冷静期的事儿啊,只要是上网的年轻人,肯定都知道吧。”程浩渺说。 凌谦皱眉:“我就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程浩渺听着,微微扬了一下眉,重新把视线挪向了贝唯西。 贝唯西挺尴尬,冲他笑了一下:“正在办,快离了。” 程浩渺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也跟着干笑了几声:“啊,这样啊。那祝你们离婚愉快?” 程浩渺的父母这一次是下了狠心,坚决要好好治一治他。 从程浩渺回国开始,他们停掉了他的所有生活费,把他关在家里闭门思过,还为他请了家庭教师,勒令他必须好好学习,打算过几个月到时间了再重新为他申请一所学校。 他妈已经提前做起了准备,计划到时候亲自跟去陪读,就近督促,严加看管。 程浩渺英语倒是说的溜,其余一塌糊涂,每天被迫做题,苦不堪言。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泡了个热水澡,大半夜的,终于缓过劲儿来。 凌谦家里有多余的客房,可里面的被褥没有提前晒洗过,不方便立刻住人。在衡量过后,凌谦决定先让他在自己房里将就一晚。 总不能让程浩渺去和贝唯西睡。 当然了,自己去和贝唯西睡,感觉也有点奇怪。 那个神秘的夜晚,这些天里两人虽未再提起,凌谦心里总还是有些在意的。 “也不想想我都多大了,现在再去重新上大一,奇不奇怪?”他对着凌谦大声抱怨。 “呃……”凌谦面对着这熟悉的问题,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是有点,叔叔阿姨未免也太钻牛角尖了吧……” 以程浩渺家的条件,足够这小子衣食无忧潇洒快乐啃一辈子老。若是担忧家中产业继承,他还有个年长几岁的哥哥,性格沉着稳重,足堪大任。更何况,程浩渺只是不爱念书,不代表干不了别的正事,实在没必要逼着他非混出个文凭不可。 “我怀疑这都是我哥的意思,我爸妈就听他的,”程浩渺继续哀嚎,“他那人心态巨扭曲,他就是看我不顺眼存心想逼死我。” 凌谦同程浩渺相识多年,也同他哥打过几次照面。那个人总是一副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不苟言笑,看着挺凶的,长得和程浩渺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所以你就溜出来了?”凌谦问,“那你现在……岂不是要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 “你不至于那么冷酷吧,”程浩渺喊,“那个男人不也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我在你心目中还比不上他吗?” 凌谦迟疑了一会儿。 “我靠你什么意思!”程浩渺瞪大了眼睛。 “……不是,这根本就是两回事,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人家也不是主动跑来我家的对吧,”凌谦说,“而且,就是因为已经负担了他,我现在手头很紧张,我和你说过的吧?” “我用不了你多少钱,你家吃饭也要你花钱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凌谦说,“要多做一人份,我得告诉李姐。偶尔一两天也就罢了,你要是住个十天半个月,那我妈早晚会知道。” 他们关系好,程浩渺突然失踪,凌谦必然是程浩渺父母的首要怀疑目标。两家人有些交情,父母之间认识,稍一打听,立马败露。 “那你别说多了个人,就说是最近胃口变大了。我吃得也不多,”程浩渺说,“实在不行我吃泡面可以吧,你泡面总买得起吧?” “我好好的胃口怎么会突然变大?”凌谦反问。 程浩渺胡言乱语:“你们结婚几个月,正常也该有了吧!” “啊?”凌谦呆了半秒,反应过来了,当即暴起,“有你个头!我看你是脑子里有包!” “行行行,我脑子里有包,”程浩渺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姿态摆得挺低,“你就看在我已经脑残了的份上,可怜可怜我,成不成?” 都说到这份上了,凌谦也不好意思再赶他:“可以是可以,但你这样不是个办法呀,总不能一直住在我家。你早晚还是要回去的。” “这是个态度问题,”程浩渺说,“我要让他们知道,再这样下去就可能彻底失去我,他们才会对我有起码的尊重!” 凌谦皱着眉,欲言又止。 “你现在这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呀,”程浩渺不高兴了,“到底是不是兄弟?帮这点忙让你那么憋屈?” “当然不是,”凌谦摇头,“我就是觉得……” 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也一度想要给贝唯西介绍老师一对一面授,但两人在商量过后很快放弃了。贝唯西再过一阵就要走了,这个费用,他们是负担不起的,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网课。 程浩渺呢,家里请了好老师,强行逼着他学,却让他痛苦不堪,甚至为此离家出走要和父母宣战。 凌谦过去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世界有多么不公平。 “你爸妈对你到底多苛刻啊,”程浩渺问,“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 “……四千多块。” 程浩渺震惊:“这个月才过去几天,你怎么只剩这点了?” 凌谦移开视线。 因为他又给了贝唯西一万块钱,让他“挣大钱”。 贝唯西对这一点有着古怪的执著,坚信自己可以顺利回本,把之前赔掉的钱给挣回来。 凌谦说话算话,虽说之后情况有了许多改变,但既然之前答应过,便没有拒绝。 “不会是因为那个男人吧……”程浩渺问。 凌谦眼神游移。 程浩渺心里立刻有了答案:“我靠,你这……你们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啊?他靠不靠谱?” 凌谦语气带着强烈的心虚:“应该是……靠谱的……吧……” “你确定?”程浩渺皱着眉头,“我真担心你被卖了还替他数钱。” “……不会的,”凌谦说,他说话时不敢看程浩渺,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手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身份证可以补办,他不知道。离婚要一个月,他也不知道。然后每次他的不知道,都会让事情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发展,”程浩渺摸着下巴歪着头,“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呢?” “这些我也都不知道啊!”凌谦强调。 程浩渺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是正常的。” “你什么意思!”凌谦生气。 “正好,”程浩渺继续摸下巴,“趁着这个机会,我帮你探探他的底。” 凌谦皱眉,犹豫再三,说道:“……你可别乱说话。” 第二天上午凌谦有课,一大早就出门了。 留贝唯西和程浩渺两个人在家,他心里很不踏实,总担心两人会闹出点不愉快。 万一程浩渺生气了当面拉着他要他评评理,他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因为担忧,他课上不停走神。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课,立刻骑着单车风驰电掣赶回去。 到家时恰好是饭点,李姐已经走了。 刚一开门,就远远听到客厅里传来了程浩渺的声音。 “确实!贝哥你这一招牛逼啊,真是不服不行!” 凌谦愣了愣,皱起眉来。 第28章 他用那种眼神看你 客厅里的气氛极为热络。 凌谦满心疑惑,一进客厅,愣住了。 餐桌上李姐准备好的午餐被推在了一边,餐桌的中心位置,摆放着两台笔记本电脑。 当然了,那都是属于凌谦的。 大约一个半小时前,贝唯西发消息问他能不能再借用一台配置好一点的电脑。凌谦不明所以,只当他是为了学习,一口答应后热情提供了开机密码。 现在,两台电脑整齐并列摆放在一起,电脑前各坐着一个人,都是一手紧握鼠标另一只手噼里啪啦敲击键盘。 这两人极为投入,双目紧紧盯着显示屏,神情凝重,对凌谦的出现浑然不觉。 凌谦目瞪口呆看了一会儿,这两人开口交流起来了。 “左边左边左边!小心二楼!”贝唯西喊得又急又快,“你抬头!” 紧接着,两人的表情一同紧绷了起来,两秒之后,又纷纷松一口气。 程浩渺笑着喊:“漂亮!” “别放松警惕,快回去,”贝唯西比他严肃一些,“刚才那一下他们肯定发现我们了!” 程浩渺连连点头,紧张地移动鼠标。 凌谦皱着眉头走到桌边,把书包随手丢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两人这才发现他。 “你回来啦,”贝唯西飞快地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接着立刻把视线挪回显示器,“等我们五分钟,很快就好。” 至于程浩渺,连头都没抬:“来了来了来了又来了!” 凌谦很无语。 这两人明显是在联机打游戏。 桌上的饭菜再摆下去,就要凉了。他今天早上特地给李姐打了电话,说贝唯西要努力学习,怕营养跟不上,所以需要多做一点分量,最好还能提前准备点小点心什么的留着给他晚上吃。 所以今天的菜色比平日里更丰富一些。 可这两个人,沉迷游戏,根本不屑一顾,饭都不吃了。 凌谦无奈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绕到了他们背后。本来只是想看看究竟在玩些什么那么沉迷,却不想不到半分钟,竟看得津津有味。 “那边,那边是不是有人想打你们啊!”他还帮着侦查。 人在全神贯注凝视画面中心的时候很容易忽略边角一闪而过的信息,凌谦的提示帮上了大忙,那个鬼鬼祟祟的伏击者很快被两人歼灭。 眼看自己立了功,凌谦更起劲了,也忘了吃饭,一会儿看看这个屏幕,一会儿看看那个屏幕,跟着一起大呼小叫。 等一局终了,三人都是意犹未尽。 “再来一把?”程浩渺跃跃欲试。 贝唯西刚要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小心翼翼看了凌谦一眼。 凌谦这才回过神来,他本来是想劝这两人别玩了赶紧吃饭的。 见凌谦表情微妙,贝唯西很果断的合拢了笔记本,推到了一边。 “菜都要凉了,先吃吧!” 各自开动后,程浩渺又同贝唯西聊了起来。 二十上下的同龄男生,有点共同爱好熟络起来飞快。两人打了几局游戏,已是称兄道弟。 程浩渺昨天晚上还对贝唯西颇有微词,可现在看他言行态度,对这位高手已是极为推崇。 凌谦听他俩对话,大致明白了。 这款游戏,是烈火公司几年前推出的,两人都是爱好者。贝唯西以前玩过,极为喜欢,可因为没有个人电脑,只能偶尔去网吧过个瘾。 而程浩渺则是这款游戏的忠实玩家。今天刚看到贝唯西的游戏时间时他还挺看不起人家,默认贝唯西是个新手菜鸡,想要耍耍威风。没想到才组队打了一局,立马五体投地。 饭桌上,两人从这款游戏的各种背景设定聊到烈火公司最近发布会上让人无语的操作,十分投机。 只玩手游的门外汉凌谦完全插不上嘴,感觉自己彻底成了个边缘人,变得很多余。 明明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吧? 眼看这两个家伙劲头十足,约着吃完饭要再开一局,凌谦终于忍不住开口,试图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等一下,”他大声打断,看向坐在对面的贝唯西,“你今天看过书了吗?” 贝唯西一愣,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心虚神色。 “已经浪费半天了,你下午还有网课要上吧?”凌谦一本正经,“别再玩儿了,抓紧时间好好复习。” 贝唯西短暂挣扎了两秒,对凌谦露出了有些可怜又有些无奈的笑容,点了点头:“收到。” “不是吧,有必要那么拼吗,书有什么好看的,”程浩渺不满,“再来两局呗?” 贝唯西还未回应,凌谦抢先开口:“不行,他必须看书复习。你自己玩儿去。” 程浩渺皱着眉,斜着眼睛看他:“你怎么和我爸妈似的,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啊,你对他那么管头管脚的?不是都去办离婚了吗?” “我……”凌谦舔了舔嘴唇,很快想到了什么,理直气壮说道,“我是他的投资人。” “啊?”程浩渺不解,“什么?投资什么?” 凌谦没理他,只是看了贝唯西一眼。 贝唯西正低着头笑着夹菜。意识到凌谦的视线后,他很快看了回来。 两人对视了半秒,贝唯西笑意变得更为明显。 “放心,不玩儿了,下午好好念书。”他说。 凌谦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涌出一股来历不明的得意雀跃。 “到底什么投资啊,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程浩渺茫然不解。 “你管那么多呢。吃我的住我的,你有点自觉,老实点,知不知道,”凌谦趾高气扬,“别捣乱,要玩自己玩儿去!” 吃过了饭,贝唯西很快回房。 凌谦怕打扰他学习,也拎着程浩渺回了自己房间。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程浩渺完全摸不着头脑,神色古怪,“你干嘛逼着他学习?” “这是……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凌谦说,“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倒是你,你们俩怎么回事啊?你昨晚不是号称要探他的底吗?” 程浩渺闻言,十分夸张地叹了口气,还配合着摆了一下手:“别的还没探清楚,但游戏打得真他妈好,太强了,实在是牛,我恨不得雇他带我上分。” 这话槽点太多了,凌谦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切入。 “这种高手,把时间浪费在念书上,暴殄天物啊!”程浩渺感叹。 “他不好好念书才是暴殄天物,”凌谦开始嫌弃自己的这位朋友了,“还雇他,你有钱吗?现在这里只有我有钱,所以你们都得听我的,懂吗?” 程浩渺往后仰,眯眼皱眉睛侧着头看他。 “他和你不一样,学习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凌谦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别影响他。” “……你们感情不错啊?”程浩渺问。 凌谦下意识想要反驳,话到了嘴边,却没能吐出口。 他和贝唯西的感情,用“不错”来形容,好像也不算过分吧? 可贝唯西上次又说,他们不是朋友。 那么,他和贝唯西之间的关系,到底该如何定义呢? 程浩渺盯着他看了会儿,靠了过来,开口时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放屁!”凌谦这下倒是可以立即驳斥。 “那……”程浩渺往后退了些许,“他是不是在追你?” 凌谦一愣:“什、什么啊!” “我仔细回味一下,他对你的态度不一般啊,”程浩渺双手抱胸,“那么听你的话,看你的时候眼神还怪里怪气的。” 凌谦原本是想要立刻骂他几句的,听完后,又不禁好奇起来,紧张兮兮地问道:“怎么个……怪里怪气?” 程浩渺琢磨了一会儿,放下手臂,凝视着他的同时极为做作地扬起嘴角眯起眼,挤出了一个介于温柔和扭曲之间的古怪笑容。 凌谦一个哆嗦,带着椅子猛往后退:“你干什么!好恶心!” “他就这么看你啊,”程浩渺恢复了正常,“他这么看你的时候你不觉得恶心吗?” “胡说八道,他哪有这个样子,他……”凌谦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原本想说的是,他笑得比你好看多了,才没有那么阴阳怪气。 “一般人呢,不用这种视线看自己不感兴趣的对象。”程浩渺说。 凌谦皱着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程浩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又想要说什么,还未开口,凌谦的手机响了。 是凌风姿。 刚一接通,她开门见山问道:“谦谦啊,小程是不是在你那儿啊?” “啊?呃……那个……”凌谦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浑身破绽,“他、我……我不知道啊……” “在你那儿对吧,”凌风姿叹气,“别装了。” 凌谦闭紧嘴巴,不敢说话了。 程浩渺挺紧张的,在他面前猛比划,问是不是在说自己。 “他现在人还好吧?”凌风姿又问。 凌谦也不知该不该答,毕竟说了,就是承认自己收留程浩渺了。 “你放心,他父母不打算来抓他,”凌风姿的语气听起来哭笑不得,“说是要让他在外面吃一阵苦,知道了这世道多不容易,才能让他清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 真不愧是一家人,脑回路还挺接近。 “他们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转达你别给他钱花,让他好好吃点苦,”凌风姿叹气,“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啊,人家来都来了,也不好太亏待了吧?住你那儿,吃苦的哪能是他们儿子呢。” 凌谦心想,就是嘛! 他趁势装可怜:“妈,我现在很不富裕,你是知道的。” 凌风姿笑着啧了两声,又问道:“那他现在晚上睡哪儿啊?” 凌谦陷入了迟疑。 纠结了几秒后,他选择撒谎:“他住贝唯西以前那屋。” “哦,小贝现在和你睡一起了对吧,”凌风姿说道,“那正好,也不用麻烦小李再去准备客房了。” 凌谦咯噔一下,心想,完蛋。 一旁的程浩渺还在对他比口型:是不是要抓我回去啊?是不是? 凌谦无语地看着他。 还不如是要抓你回去呢。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接下来贝贝会走上职业电竞选手的道路! (假的) (他没有很强) (是程浩渺太菜了) ps.婚姻法上如果有不符合现实的部分,就按照架空处理吧!你们看两个男人都结婚了不是! 第29章 成事不足 贝唯西在听课中途收到了凌谦发来的消息。 凌谦说,有事要找他,让他下课了以后知会一声。 明明就在同一屋檐下,却使用这样迂回的沟通方式。贝唯西知道,凌谦是怕直接过来说会影响他听课。 这个有点糊涂又挺可爱小少爷,对他的学业关心到了令人不得不多想的地步。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不求回报对另一个人好吧,除非真的是天使。 当然了,凌谦嘴上说是要回报的,他收利息。 可收多少呢?没说。 于是,这怎么看都更像是他为了让自己的行为更合理化的托词。 贝唯西很确信,凌谦对他那套“赚大钱”的论调也始终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对凌谦而言,他贝唯西没有任何物质上的价值。 所以,若有所图,也只能是精神层面上的了。 所以,这条看似低调的消息,还是或多或少对贝唯西的学习造成了影响,让他不自觉地走了会儿神。 他报的网课不是一对一教学,为了配合大多数同学的进度,授课并不算很有效率,贝唯西常常觉得拖沓,有点浪费时间。 趁着老师反复强调同一个他早就掌握的知识点,他编辑了一条回复。 ——好的,我下课过来找你。 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按下发送。 还是算了。要不然,凌谦待会儿会批评他上课不认真。 贝唯西一直很想对他说,你这么盯在我屁股后头管着我的样子太奇怪了点,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我老婆了。 他想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然后欣赏凌谦红着脸生气的样子。 那样的画面在他脑中被假设了许多次。 可他也只是想想,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一些细小又不足为人道的情绪,让这个尴尬的玩笑带上了些特殊含义,使人变得心虚,下意识回避。 终于等到下课,贝唯西主动去了凌谦的房间。 刚靠近,就听见了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那个叫程浩渺的人,贝唯西从前不曾听凌谦提起过,可看他们俩相处时的状态,肯定关系很好。 朋友之间,越是感情深厚,越是显得不客气。 凌谦在许多时候对他也不怎么客气,可显然不是同一个理由。 走到门口,贝唯西刚抬起手来,门里传来了程浩渺愤怒的吼声:“你是白痴吗?啊?你不是白痴啊!” 凌谦也不甘示弱:“你吵死了!就是你一直烦我才会出错!你给我把嘴闭上!” 贝唯西扬了一下眉,敲响了房门。 “没锁!”里面传来凌谦带着火气的声音。 与此同时,还有些东西碰撞产生的杂音。 贝唯西推开门,见凌谦正从桌前站起身来。 “不玩儿了,你自己打吧!”他冲着程浩渺喊。 程浩渺大惊失色:“我靠这一局还没结束呢你不能这样!” 凌谦不理他,任由电脑保持着开启的状态,径直朝着贝唯西走了过来:“我们去你房间说吧。” “呃……”贝唯西看着电脑屏幕上依旧在闪烁的游戏画面,欲言又止。 “你能不能有点素质啊!”程浩渺气坏了,“好歹把这一局打完呢!” 凌谦根本不理他,拉着贝唯西就往外走。 贝唯西一步三回头。 他很想替凌谦把剩下半局打完。倒不是眼馋手痒,只是可怜被凌谦抛弃的那几个队友。 不过看这家伙现在这副气呼呼的样子,未免引火烧身,他决定还是不要故意去踢这个火盆子了。 两人到了贝唯西的房间,凌谦似乎是不愿被打扰,特地关了房门。 “什么事,这么一本正经?”贝唯西问。 “是这样的,”凌谦低头清了清嗓子,表情显得略有几分尴尬紧张,“那家伙来我家的事被我妈知道了。” “这样啊。”贝唯西点头,心想,那关我什么事呢。 “所以呢,他也不用躲着李姐了,”凌谦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再次低下头去,“也不用跟我挤一个房间。” 贝唯西又点头。 他不自觉地开始想,为什么这点小事,凌谦也要特地告诉他,还那么郑重,难不成是怕他误会,不高兴。 凌谦这样,怎么看都像是为了和程浩渺撇清关系特地来向他解释吧? 这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是不是? 凌谦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然后呢,我在电话里随口糊弄我妈,说他昨天晚上睡你房间,你现在和我睡一块儿。” 贝唯西眨了眨眼。 “我妈就自作主张让李姐别再整理客房了,”凌谦叹气,“所以,为了不暴露,你可能要……搬个房间。” 原来如此。 贝唯西可算听明白了,他是担心李姐发现了他们诡异的住房分配,传到自己父母那儿去。 所以,凌谦没有怕他多想,而自己方才那些脑补,才是真正的多想。 “你至于吗,这是什么表情啊,就那么嫌弃我?”凌谦误会了,很不高兴,“我睡相又不差!” 贝唯西不知道自己方才一时失神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但很快调整了过来,摇着头说道:“你确定吗?我还记得那天晚上……” “停!”凌谦大声打断他,“我那天是喝多了,平时睡觉很老实的!而且我的床那么大,根本影响不到你!再不乐意你就去睡沙发吧!” 贝唯西想了想,点头:“也行。” 凌谦一愣:“有病,你不怕滚下来吗?” “不会,”贝唯西笑着抬手比划了一下,“我在只有这么宽的床上睡了十多年,早就习惯了。” 这话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原本炸着毛的凌谦很当即得安静又柔软,说话声音都比方才小了些:“我上次是喝多了,才会不正常。平时我睡觉很安静的,不磨牙也不打呼。” 贝唯西点头:“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发出什么声音吵到我,我录下来第二天放给你听。” “神经病!”凌谦立刻瞪他,“我还没嫌弃你呢!再说,你也睡不了多久了。” 话语落下,两人都是一愣。 再过半个月,离婚成为定局,贝唯西就可以离开了。他这些天一直在留意合适的住处,已经找到了几个备选,正在最后斟酌。 空气安静了几秒,贝唯西主动打破了沉默:“也是啊,我还没睡过那么大的床呢,正好趁着这机会好好享受一下。” 凌谦点了点头,没说话。 “对了,”贝唯西又努力憋了个话题,“你这台电脑能借我一阵吗?我是说,到时候让我带走。没这个我上不了网课。” “哦,可以啊!”凌谦点头,”送你了,我也不用。” 贝唯西知道他是真的不想要了,便也没与他客气,冲他笑了笑:“谢谢。” 凌谦看着他的面孔,不知为何突然慌张起来,飞快地移开视线,接着有些刻意地站起身来:“其实你现在用的这台配置不太好,有点落伍了。你拿刚才程浩渺用的那台吧,比较轻,带起来方便,性能也更好一些。” “……那他打不了游戏了,”贝唯西说,“上午我把我这台给他用,他嫌弃配置太差,只能开低画质,不要。” “管他呢,”凌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现在没资格挑三拣四的。” 贝唯西很想问他究竟在瞎晃悠什么,还没开口,凌谦猛地停下脚步。 “对了,”他又看向贝唯西,“他今天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们会一起打游戏啊?” “他……”贝唯西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的。” 一开始,是程浩渺主动来搭话的。他一副闲话家常的态度,问贝唯西离开了凌谦家以后有什么打算,对未来有什么样的计划。 贝唯西一半糊弄一半实话,告诉自己计划着先半工半读混个稍微能见人的文凭,之后再考虑其他。 程浩渺挺有意思,装模作样地对他感慨,说这样挺好的,年轻力壮有手有脚,只要愿意吃苦,总不能被饿死,一定有办法生活。 于是贝唯西问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来找凌谦呢? 程浩渺顾左右而言他,强调自己跟凌谦关系好,所以才在有困难时第一个来投奔。俗话说出门靠朋友,一般人若非性格过于古怪,多少总会有几个朋友,总好过依靠非亲非故的陌生人。 他这明显也是话里有话。 当时气氛并不友好,一直到程浩渺听见了贝唯西的手机提示音。 是他俩今天玩的那款游戏的特殊音效。 自此话题一发不可收拾。 贝唯西很喜欢这款游戏,几年前就忍痛斥巨资购买过游戏账号。只可惜能玩的机会并不多。 虽然没太多实际操作的经验,可他看过许多相关信息,理论知识充足,于是能和程浩渺这个发烧友侃侃而谈。 刚打算组队时,贝唯西心中还有几分担忧,怕自己露怯。好在程浩渺菜得彻底,令人安心。 “没什么特别的你们能那么投机?就光聊游戏啦?”凌谦问。 贝唯西想了想,笑了:“还有聊到你。” 凌谦果然在意,快速逼近:“说我什么?你们说我坏话了吧!” “没有啊,”贝唯西说,“他说,他跟你认识蛮多年了,特别铁,是很好的兄弟。” 凌谦将信将疑。 “可是呢……”贝唯西欲言又止,移开了视线。 “什么?”凌谦果然中计。 “我却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他。”贝唯西说。 凌谦手一挥:“他有什么好提的,他不重要。” “那对你来说,有什么人或事是比较重要的呢?”贝唯西问。 凌谦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犹豫了两秒:“怎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你也不只是没有跟我提起过他。你几乎没怎么跟我说过自己的事,就算我主动问,你也说的很少,”贝唯西说,“但是……”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凌谦立刻问道:“但是什么?” “所以你们关系果然很好吧,他听说过我,”贝唯西说,“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对我的情况也很清楚。” 凌谦一下抿住了嘴唇。 “你跟他提起过我,”贝唯西说,“有没有说我坏话?” “呃……”凌谦眼神乱瞟。 “有。”贝唯西断言。 说完以后,他微微蹙起眉来,一脸幽怨地,极为缓慢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程浩渺:我帮你去探探他的底! 贝唯西:这老哥漏了你的底。 第30章 软成一摊泥 凌谦在一瞬间很想冲回自己的房间,提溜起程浩渺把他丢出家门。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的家伙。 他确实同程浩渺说过不少。前阵子程浩渺刚回国时,他喝了点酒,倒豆子般把莫名领证的憋屈和对贝唯西的各种不信任狠狠倾诉了一番。 那些当然不是什么好话,可严格来说,好像也不算是坏话吧? 而在那之后,他可是在程浩渺表达怀疑时帮着说过不少好话呢。 凌谦想为自己平反一下,又不知从何说起,张着嘴干着急。 贝唯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侧过头去,说道:“对不起,我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这是凌谦最不擅长应付的。 若是像程浩渺那样的,简单直白粗暴毫不客气,他便也能言行随性,毫无顾忌坦坦荡荡对骂回去。 他这个人就是欺硬怕软。遇强则强,遇到态度软的,他立马化作一摊泥。 “没、没有这回事,”凌谦紧张兮兮的,搜肠刮肚整理措辞,“你又不是故意跑我家来的,我爸妈他们才要付首要责任。你也没有很影响我,就是……” 就是坑了我好多钱啊。 凌谦把话咬断,咽了回去。 若放在以前,这些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大钱,花出去眉头都不动一下。只可惜,今非昔比,过了几个月拮据生活,他终于对金钱有了点具体的概念。 不过就算这样,他也没后悔答应资助贝唯西。 贝唯西瞻前顾后,对自己缺乏信心。他不一样,他对贝唯西能考上a大这一点,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强烈信任。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件万无一失的,一定可以看到回报的事情。 贝唯西等不到后续,主动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就是……”凌谦不那么擅长随口编瞎话,纠结了一会儿,干脆推翻前言,“没有就是,我说错了。” 贝唯西又笑了起来。 他看着凌谦,眯起双眼,嘴唇也因而微微张开,隐约能看见洁白整齐的牙。 凌谦不自觉想起了方才程浩渺的话。 程浩渺学得果然是一点也不像的。 贝唯西的笑容与他的截然不同,看起来那么自然,很暖,还有点蛊惑人的味道。 凌谦在慌慌张张躲开那视线的同时对自己说,自己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是值得的。 “我以前有对他抱怨过,就在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我那时候怨气很大,你也知道的,”凌谦重新他面前坐下,说话时却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后来就没有说过了。他要是跟你乱说话,你别理他。” 说完后等了几秒,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凌谦不得不抬起头来,立刻与贝唯西直直看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那时候怨气很大,现在呢?”贝唯西问,“现在已经接受了吗?” 凌谦愣了一会儿,反问道:“……不然呢?” “也是,”贝唯西说着,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反正也快结束啦。” 两人又一同陷入了沉默。 “待会你抽空把东西整理一下吧,”凌谦也站了起来,“要帮忙叫我。” “我可以把东西全塞在这个柜子里,然后把柜子搬去你那儿吗?”贝唯西伸手指向一旁一个看起来较为轻便的矮柜,“不然你还得整理出空间给我用。就这么几天,没必要。” “行,”凌谦点头,“整理完了我帮你一起搬。” 这个看起来体积不大的柜子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材质,比想象中沉好多,黏在地上仿佛在使千斤坠。 两人赶在晚饭前终于搬完,盛饭时米饭都多添了一口。 “也不知道搭把手!”凌谦坐下后对着程浩渺骂骂咧咧,“你这个闲人。” 程浩渺巨冤:“我刚才明明要帮忙,是你赶我走的!” 那柜子就这么点大,两个人一左一右搬着正好,多一个人没处下手。凌谦不过是搬累了,想起这个罪魁祸首,无端迁怒一下罢了。就算不占理,他也要坚持逼逼。 “谁要你一起搬,你就不能说,你们让开让我来吗?”凌谦毫无底气,依旧说得响亮,“都是因为你才要搬!” 程浩渺无语,抬手对他点了两下,决定找人评评理,于是转头看向贝唯西:“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很无理取闹?” 贝唯西对他笑笑,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凌谦碗里:“累就多吃点。” 凌谦心里有些高兴,拿起筷子的同时又冲着程浩渺嚷嚷:“你看看人家!” “我,你……你们,”程浩渺气晕了,也抄起筷子,“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他扒了几口饭,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碗时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唉,可怜我孤家寡人,被你们小夫夫联起手来欺负。你这么嫌弃我,是不是暗地里恨我破坏了你们两人世界啊?” 正在咽食物的凌谦一愣,下意识想开口,一下被呛到。 为了不把饭喷得满桌都是,他双拳紧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当场憋得小脸通红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最终,饭没从嘴里出来,进鼻子了。 程浩渺着实也没料到他反应那么大,又担忧又想笑:“你还好吧,至于那么激动吗?” 鼻子里的米饭上不去下不来,凌谦难受的要命,也顾不上满脸泪水,起身瞪了程浩渺一眼,跑去了卫生间。 凌谦在卫生间的水池前和抬头低头吸气呼气和那一颗小小的米饭搏斗了十多分钟。 这中间贝唯西来找过他,问他情况如何,要不要紧。 凌谦眼泪汪汪透过镜子对着他摆手。 那之后,他本打算继续用力擤鼻子,弯下了腰,却顿住了。 因为贝唯西没走,站在门口,靠在门框上看他。 凌谦突然觉得羞耻,不想在他面前做出这样毫无气质的愚蠢动作。 “你回去吃饭啊,看我干什么,”凌谦鼻子不舒服,说起话来声音闷闷的,“快走。” 贝唯西不仅没走,还来到了他身后,低头看他:“要不试试想办法打个喷嚏什么的?” 听着不错,但凌谦一点也不想当着贝唯西的面表演鼻孔喷饭,于是干脆直起身来,用力推他:“不关你的事,你回去吃饭。” 贝唯西一边往外退一边强调:“我又不是来嘲笑你的……” 凌谦心想,放屁,你明明就笑得停不下来。 终于把那粒该死的米饭弄出来后,凌谦浑身脱力,回到客厅,远远听见贝唯西的声音。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 那两人已经吃完了饭,正坐在桌边闲聊。 也不知贝唯西所指为何,程浩渺微微低着头,一言不发。听见脚步声,他转头看向凌谦,神色竟显得有几分凝重。 “你们在说什么呢?”凌谦好奇。 程浩渺张了张嘴,没出声。 “没什么,在说游戏里的事情,”贝唯西说,“你的麻烦解决了吗?” 凌谦点了点头,接着立刻冲着程浩渺嚷嚷:“都怪你!” 按照他的过往经验,程浩渺肯定得回两句嘴,骂他明明是自己不小心还随便迁怒简直不要脸之类的。 可这家伙却一反常态,撇过头去,一副别扭模样:“别多话了,快吃饭把你。” 凌谦满心狐疑。 吃完饭各回各屋,贝唯西下意识往之前所住的房间走,到了门口才回过神来。 这让凌谦也有点尴尬。 贝唯西回了房间,稍微休息一会儿肯定就要开始学习了。两人搬到一起,到时候自己在一旁晃悠,会不会影响到他啊? 程浩渺在此刻冒了出来:“贝哥,再开一局不?” “不开,”凌谦当即阻挠,“他要念书。” 程浩渺上上下下打量他:“你这是不是也有点太……” 凌谦大声打断:“你是不是三岁小孩啊,打个游戏非要人陪,那我陪你好了!” 可惜他实在不是打游戏的料。 忽略程浩渺糟糕的教学水平和自己生疏的操作技巧,一旦游戏正式开始,凌谦就像是坐上了驾驶座,完全收不住脾气。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麻烦,都会让他的火噌噌往上冒。 中午看贝唯西和程浩渺玩时明明觉得很有意思,轮到自己上手操作,整个云里雾里手忙脚乱,一次又一次死得莫名其妙,毫无乐趣可言。 再加上程浩渺在一旁各种嫌弃叨叨个没完,凌谦恨不得抄起电脑冲他扇过去。 憋着气打完三局,凌谦没有体会到任何快乐,只觉得胸口一团火熊熊燃烧。 “好玩吧,有意思吧!”程浩渺还挺得意,“就是你水平实在太臭了,只会拖后腿,我真不想带你。” 凌谦眯起眼睛。 “怎么?”程浩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上课都比玩这个有意思,”凌谦站起身来,“记住你的话,别再来找我。” 心力交瘁脚步虚浮回到房间,一推开门,就看到桌边的台灯光亮。 凌谦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回来的太早了。 贝唯西听见声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好玩吗?” “……不怎么样,”凌谦说,“我可能不太适合这些。” “你之前看我们玩儿倒是挺起劲。”贝唯西笑道。 “我大概就适合看,”凌谦走到床边,直挺挺趴了下去,“好累。” 原本坐在书桌前的贝唯西安静地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坐在了床沿上。 “你干什么?”凌谦扭过头看他。 “也累了,”贝唯西说,“休息一会儿。” 第31章 我可以进来吗 休息就休息,特地过来做什么。 凌谦的房间很大,有不止一个座椅,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沙发,都十分舒适,有靠背,比坐在床上舒服多了。 凌谦狐疑地看着贝唯西。 贝唯西一脸淡定自然,闭上眼十分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从嗓子里发出了些微惬意的声音。 紧接着,他向后仰着躺了下来。 两人一正一反,腿都挂在床沿外,中间只隔着不到十几公分的距离,差不多算是睡在了一块儿。 “念书好累,”贝唯西看着天花板,小声感慨,“我小时候从来不觉得有那么累。前些天刚开始看,像是天书一样,稀里糊涂的,头都炸了。那几天我一直偷偷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行,万一做不到怎么办。还好,这几天终于找回点感觉了。” 凌谦愣愣听着,最开始时想对他说辛苦了,后来又忙着搜肠刮肚寻找鼓励的词句,听到最后,发现有点多余。 贝唯西不是在抱怨也不是在求助,好像只是单纯的想要跟他分享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感触。 “加油,你可以的。”凌谦说。 听着空洞又毫无新意,却是最真心实意的话。 “嗯,”贝唯西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过身面对着他,用手撑起脑袋,“希望还来得及当你的同学。” 凌谦呆滞了几秒,慌慌张张从床上爬了起来:“时间紧迫!休息过了就去看书吧。” “不是吧,我学习了两个半小时,才休息了不到两分半钟你就催我,”贝唯西躺着不动,“劳逸结合懂不懂?” “那你再休息一会儿,”凌谦跑去拿换洗衣物,“我去洗澡了。” “待会儿再去吧,”贝唯西说,“陪我聊聊天啊。等我开始看书了你再去也一样。” “……那你快去看书。”凌谦说。 贝唯西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坐了起来:“行吧。” 他慢悠悠走到书桌前,重重坐下,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凌谦在原地纠结了几秒,把换洗衣物放在了床上,拉了张椅子,也坐下了。 “那,那就聊一会儿。”他说。 贝唯西已经打开了书本,闻言并不抬头,视线依旧落在纸页上:“聊什么?” “不是你要聊天嘛!” “但你要我看书啊,所以我现在开始看书了。”贝唯西说。 凌谦皱着眉头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愤愤起身,抄起换洗衣物大步走向了浴室。 泡在浴缸里的时候,他想起了方才程浩渺游戏间隙对他说的话。 他说,你追在贝唯西屁股后头催他念书的样子像极了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 这个例子实在莫名其妙。 当时两人刚打完一局没多久,正在排队。凌谦心情极度烦躁,于是说起话来也比平时更不客气。 他对程浩渺说,请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再整天胡说八道不干好事我下一个就来剥削你。 程浩渺嗤之以鼻。 凌谦当时觉得他纯属欠揍,如今冷静下来,却又认为说得也不算全无道理。 他自己在高中时代,是一个非常自觉不怎么需要旁人督促的乖学生,会主动把不擅长的题型反复来回做,上学途中坐在车里也要争分夺秒背单词。 他父母在学习上对他没什么要求。只有过偶尔一次,他身体不舒服,坐在沙发上发呆,被问了“为什么不抓紧时间看会儿书”。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可凌谦如今依旧记得那时心中铺天盖地的委屈。 已经很努力的人,听不得这样的话,会难过。 凌谦担心自己刚才也做了类似的事情。 走出浴室,贝唯西依旧坐在桌前。 他戴上了耳机,嘴里小声地跟着念叨着些什么,应该是正在听英语课件。 凌谦不敢打扰,蹑手蹑脚爬上床,钻进了被窝。 十一点半,属于可以睡但也可以拖延一会儿的时间。他缩在被窝里玩了会儿手机,连翻身都是小心翼翼。 他想,未来岂不是每天晚上自己都得像做贼一样了。 又转念一想,也不是每天晚上。再过半个月,这样的生活就结束了。 于是他便不想抱怨了。 过了十二点,凌谦开始觉得困。可房间里还有灯亮着,他睡不踏实。 在被子里折腾了一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轻手轻脚爬出了被窝,下了床,向着房门的方向走去。 打开门时多少还是发出了一点声音。 凌谦出去时回头看了一眼,贝唯西好像抬起了头。 他快步跑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李姐特地准备的已经煮过的甜玉米,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了半分钟,然后装进盘子端回了房间。 打开房门,贝唯西果然又看了过来。 “不专心,”凌谦笑嘻嘻批评他,“这么容易受影响。” 夜深人静,一丁点声音也是很明显的,会留意不到才奇怪。 贝唯西却并不反驳,笑着说道:“好香啊。” 这玉米闻着有一股特殊的清甜香气,对肚子已经开始空虚的人而言,充满着诱惑力。 一共两根,凌谦把盘子放在了书桌上,自己也拿了一根,与贝唯西一起啃了起来。 “我正好饿了,”贝唯西说,“真是及时雨。” 凌谦心想,这世上可没有他那么体贴善良的资本家。 “我有个问题。”玉米有一点点黏,他在说话的同时,小心地舔着自己因而变得黏糊糊的大拇指,显得口齿不清。 贝唯西看着他,问:“什么?”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啊?”凌谦问。 贝唯西愣了愣,又重复了一次:“……什么?” “会不会觉得我整天对你管头管脚的,”凌谦还没听到答案,已经开始为自己辩解,“其实……我也不是想管你,就是……可能我性子比较急,我……” “不烦啊,”贝唯西说,“你为我好,我知道。” 凌谦低着头嘬手指:“那就好。” 说完以后,见贝唯西不吭声,为了缓解心中那点尴尬,他又胡乱说道:“乖孩子,识时务,以后赏你肉吃。” 贝唯西立刻笑了起来,点头:“好。” 这和凌谦的剧本不一样。他明明已经做好了被吐槽的准备,迎接“赏你吃屎”之类的攻击。他和程浩渺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贝唯西不一样。让他不习惯,让他慌张又无措。 “我也不讨厌被你管着。”贝唯西又说。 凌谦抬起头来。 “有人督促是好事,我求之不得,”贝唯西笑着看他,“你就管着我吧。” 凌谦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我吃完了!” 他说着把手里剩下的玉米芯子放回盘子,转身小跑进了卫生间。 背后传来贝唯西的声音:“既然要洗手,那为什么刚才还要特地把手指舔一遍?” 凌谦心想,我乐意。 吃过了点心,重新钻进被窝,倦意很快来袭。 凌谦闭着眼睛,耳边隐约能听见不远处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那带来一种奇怪的安心感受,让他很快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睡梦中微微转醒,稍稍睁开眼,发现房间另一头依旧传来些许光亮。 半梦半醒间,他听到了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 “几点了?”他支起身来小声问。 贝唯西立刻回过头来:“抱歉,吵到你了?” 凌谦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又问了一次:“几点了?” 贝唯西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愣了一下:“啊呀,怎么已经三点半了。” “都那么晚了,还不睡,”凌谦重新倒回床上,“别熬夜,明天再学,快睡吧。” 他说完闭上眼,很快犯起了迷糊。 几秒后,他一个激灵,强行打起精神重新坐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听话!” 贝唯西大概是题做到一半,挺为难的,坐在那儿皱着眉纠结了几秒,最终还是起身合上了本子。 台灯被关闭后,房间里失去了仅有的光源,变得一片漆黑。 但很快,有冷色调的微弱光线亮了起来。那光亮摇摇晃晃,伴随着拖鞋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停留在了床边。 贝唯西用手机屏幕照着路,爬上了床。 凌谦的床垫偏软,身边有人动弹,感受明显。 手机的光线已经消失了,贝唯西在躺平以后也不再有动作,床很大,他们之间还隔着不少距离。 方才还满心倦意的凌谦紧紧地闭着眼,却不知为何睡不着了。 昨天晚上,他是和程浩渺一起睡的。 也睡得很晚,他困极了,一沾着枕头,立刻犯起迷糊,一觉到天亮。 今天却不一样。他在不合时宜的时间醒来,之后又在一片漆黑的安静房间里莫名失眠。 凌谦一动不动躺了一会儿,非但没能累积起睡意,反而变得更为清醒。他不能视物,可他的鼻子、耳朵、甚至是皮肤,都变得比往日更为敏锐。 他闻到难以名状的气味,耳边传来杂乱又不知所谓的声音,皮肤隔着空气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炙热温度。 凌谦想,肯定是贝唯西,都怪贝唯西。 他在烦躁的同时又疑惑,那不应该,他们中间至少隔着半米。 莫非还是太近? 凌谦小心翼翼地,朝着另一侧缓缓蠕动。 “还醒着?”贝唯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凌谦吓了一跳,甚至倒抽了一口气。他很快闭上了嘴巴,迟钝且不理智的大脑鼓励他不作回应假装已经入睡。 可惜,效果不好。 贝唯西等不到他的回答,依旧默认他是清醒的,又说到:“有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你好像没发现。” 凌谦不得不开口:“……什么?” “床上只有一条被子,”贝唯西问,“我可以进来吗?” 作者有话说: 凌谦吧嗒吧嗒舔手指。 贝唯西:我怀疑他在勾引我但仔细想想他好像没这个脑子。 ps.纯洁的小孩就不会对着标题想歪。 第32章 你要做什么? 已经入冬,室外温度很低。家里虽然开着空调,可只穿着一身单薄睡衣躺在床上,难免还是会有凉意。 他们俩只记得要把个人物品搬过来,却忘了再多添一条被子。 大概李姐也默认了他俩必然要睡同一个被窝,所以完全没提。 凌谦并不清楚家里的这些生活用品究竟收纳在哪个角落,大晚上的也不方便起身寻找。 “你把整条被子全裹在自己身上,我什么也没有,冷死了。”贝唯西说。 这种时候,根本没有第二种选项。 凌谦僵硬着把被子放平整,掀起一个角:“那……你进来吧。” 他的床上有两个枕头,被子却不算特别大,这样方便他卷着睡。 贝唯西挪着枕头靠了过来,钻到了他身旁的位置。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气味瞬间变得真实起来。 “你、你过去一点……”凌谦抱怨。 贝唯西往另一侧挪了挪,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凌谦闭着眼睛感受了会儿,又说:“再过去一点。” “那我就从被子里出去了。”贝唯西说。 凌谦没办法了,侧过身去背对着他:“就这样吧。” “不行啊,”贝唯西说,“你能不能躺平?我们离得那么远,你还竖起来,被子口这儿都漏风了。” 难怪背脊凉飕飕的。 凌谦倔强地趴下,头冲着另一侧:“这样行吗?” 贝唯西叹了口气:“行吧。” 听语气,挺不乐意。 “你干嘛,还挑三拣四的?”凌谦问。 “你昨天和程浩渺,也这么睡吗?”贝唯西问。 凌谦发起了愣。他昨天和程浩渺,好像也是只有一条被子。 他们是怎么睡的? 凌谦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卷着被子黏上了枕头便光速入睡。那程浩渺呢?可能跟自己抢过被子吧,这个人是不会跟他客气的。凌谦睡得糊涂,全无印象。 “你是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身旁有人,还是单纯只嫌弃我?”贝唯西又问。 凌谦心想,我好像是只嫌弃你。 他当然不会傻到说出来。 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都这么晚了,你不困吗?” “有点困,可是睡不着,”贝唯西说,“大概是不太习惯。” 凌谦在漆黑的房间中睁开了眼。他的瞳孔已经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能隐约看见模模糊糊的轮廓。 他突然后悔自己背对着贝唯西。 “因为太大了?”他问。 “那倒不是,”贝唯西说,“之前那张床对我来说也挺大的。” “……不习惯旁边有人?”凌谦又问。 “嗯。”贝唯西似乎还点了点头,发出沙沙声响,“我没有和朋友睡在一起的经历,只陪我弟弟睡过。” “我肯定比你弟弟消停吧。”凌谦说。 贝唯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他睡着之后很乖的,一动不动。但你嘛……” 凌谦想起了什么,在一片漆黑中红了脸。 他想要阻止贝唯西继续往下说,可惜没来得及。 “这是我第二次和别人一起睡,”贝唯西说,“上次也是你。” “……”凌谦重新闭上眼睛,不吭声。 “那次可是完全没睡好啊……”贝唯西感慨起来。 “你现在少说两句就能睡好了。”凌谦说。 贝唯西很听话,闭上了嘴,不吭声了。 两人都不动弹,整个房间变得安静平和,适合入睡。 偏偏凌谦还是睡不着。 他小心翼翼翻了个身,重新躺平了。他还有点想侧过头看贝唯西一眼,又不敢,怕万一被发现,会很尴尬。 憋了好一会儿,他再次调整了一下角度,试图找到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你也睡不着?”身侧传来贝唯西的声音。 他的声音听起来无比清醒,不带半分倦意。 “睡不着的话,干脆聊会儿天吧。”贝唯西又说。 类似的对话,几个小时前在这个房间里发生过一次。当时没有后续。 贝唯西好像很想和他说话。 这个认知让凌谦心头冒出了几分古怪的满足感。 “……聊什么?”他问。 “不知道啊,”贝唯西说,“你和你朋友平时在一起都会说什么?” 凌谦没有立刻回答。 他与程浩渺待在一块儿的时候,是有很多话题的。可现在,却不知为何一个也想不起了。他甚至不怎么愿意在此刻去想这个人。 “就随便说啊,没什么营养的,”凌谦说,“我看你和他也很聊得来。” “也就能聊聊游戏的事情,”贝唯西笑了起来:“他真的好菜,玩了那么长时间,水平一塌糊涂,还一点自觉都没有,非和我说自己白银段位是因为运气差被队友拖累了。” “他还嫌弃我菜呢!”凌谦立刻跟着抱怨起来。 “难怪你说不喜欢玩,”贝唯西说,“刚开始上手的时候都云里雾里的,有个人在耳朵旁边叨叨确实容易烦躁。下次有机会我带你试试吧?” “好啊!”凌谦说完,很快又补充,“不过现在不行,等你考完。” “……这可要过一阵了。” “又不急,”凌谦把高三时从老师那儿听到的句子给搬了出来,“现在的辛苦是一时的,未来有的是时间玩儿。” 贝唯西又笑:“好。” 凌谦看不见他现在的模样,可只听声音,也能想象出他那双眼睛含着笑意的模样。 贝唯西的眼睛很好看,笑起来时尤为温柔,会让这个平日总是透露出几分可疑气息的人变得值得信赖。 凌谦闭着眼,想了会儿,说道:“有一个问题,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怎么这么郑重,”贝唯西好奇,“你说?” “你高中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继续往下念呢?” 贝唯西曾经提过一些,凌谦知道他要忙着照顾小孩,帮忙家事,还要帮家里看店,分身乏术。可这样的理由,未免不够充分。他家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困难。 “我们家条件不太好。”贝唯西说。 凌谦小心翼翼问道:“普通高中……学费应该也不会很贵吧?” “但如果我能立刻补贴家用,算上差价,就还挺多的,”贝唯西说,“而且,我弟弟那么小,没人照顾不行。” 凌谦咬了一下嘴唇:“真的没有折中的办法?” “她生我弟弟的时候都四十多了,条件不好,烙了些毛病,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下床,?家里必须有人照顾着,”贝唯西说,“我当时也不甘心的。” “……” 凌谦有点后悔了,好像不该问。 贝唯西语调平淡,继续说道:“我有争取过,还和他们做了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我每天只去半天学校,下午回来照顾家里,”贝唯西说,“保证成绩不掉下年级前十。” 凌谦皱眉:“这也太……你真的好厉害啊!” “厉害什么呀,”贝唯西笑着叹气,“最后当然是没做到啊。” “……” “他们说,成绩一般,就没必要浪费时间,普通大学出来也不见得能挣多少钱,还不如照顾好家里,早点工作。” “没上年级前十就成绩一般,你上的什么学校啊?”凌谦问。 “a大附属高中。” 凌谦在一片黑暗中睁大了眼睛,转头看向贝唯西:“啊?啊?” 贝唯西也微微侧过头看了回来:“这么惊讶?” “他们疯了吧,”凌谦不禁放大了声音,“a大附中,就算你成绩年级中游,也不算是一般了吧?” “我那时候有点膨胀,答应的他们的时候其实是很自信的,”贝唯西说,“我中学的时候觉得学习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下了课除了作业从来不额外花时间学习,一直都是轻轻松松的。我念的中学很一般,大多数人考不上高中,只能上中专职校。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他们不信我能念好书吧。” “……他们有毛病,还蠢。” “但进了a大附中以后就不一样了,每个人都很厉害,都很擅长念书,”贝唯西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天真又无能。他们给了我几次机会,我都没做到,就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没天赋,虽然不甘心,最后还是退学了。” “你考多少?”凌谦问。 “一开始百多名吧,后来见缝插针努力学了,还是只有四五十名,”贝唯西说,“太难了。” 凌谦当即喊道:“这还叫没天赋吗?” 一个年级少说也有四五百人。能考上a大附中的,哪个不是曾经的佼佼者。贝唯西每天只上半天课,回到家还要忙着照顾小孩和病人,可以想见根本没什么时间能花在学习上。 “你对自己的认知有问题,肯定是他们那时候每天在你耳朵边不停地说胡话,把你洗脑了,”凌谦干脆坐了起来,“我宣布,你完全是个天才!” 贝唯西慌慌张张伸手:“被子!被子!” 他这一起身,整条被子都被掀了起来。两人穿着睡衣的身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凉飕飕的。 凌谦重新躺回去的同时嘴上也没停下:“你很厉害的,一定要自信,我就算学到死都考不到你这么好的成绩。我中考a大附中的门都没够上,连交择校费的资格都没有,还哭了呢。” 他说得真心实意,贝唯西却好像完全没听进去。 这家伙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却是全然无关的内容。 “你看,你睡个觉果然不消停,翻身也就罢了,好好的还能突然跳起来。” 凌谦无言以对。 “不过还好,比上次好一点。” 这是凌谦不想谈论的话题。他强行闭上眼:“那不闹了行了吧?不早了,快睡吧。” “你不好奇,自己上次究竟做了什么吗?”贝唯西问。 为什么话题转的那么快还那么讨厌。凌谦没吭声。 他闭着眼,心咚咚地跳。 其实是好奇的,非常好奇。可又不敢问,不敢听。 犹豫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开口:“……做什么了?” “你那天……” “算了算了,”凌谦打断他,“还是别说了。晚安!” 话音落下后,身侧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贝唯西朝他的方向挪了些,几乎紧挨在他身侧,又支起一条手臂,手肘撑着床垫,居高临下看向他。 凌谦因为动静睁开了眼,在一片黑暗中紧张地瞪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明亮双眼:“你要做什么?” “你又想知道,又不让我说,”贝唯西说,“那不如,我来示范一下吧。” 第33章 那天晚上的事 凌谦是有偷偷地、详细地想过的。 会让贝唯西在事后用那样的表情和语气来描述,当天夜里,他至少至少,也一定抱着贝唯西亲了。 他见过这样的例子。他有一个高中同学,每次同学聚会喝多了都会化身接吻狂魔,逮谁亲谁。凌谦过去没有类似的前科,也难保那天神志不清下做了些许不理智的事情。 从留存下来的那些记忆片段来分析,他可能远不止亲了,还干了些别的。要不然,第二天起床时为什么身上会是光溜溜的,连内裤都不整齐。 当这些假设在脑中逐渐变得具体,每当他和贝唯西单独相处,都会不自觉紧张起来,变得想要逃避。 而此刻,他逃不了。 他在心中默默反刍贝唯西方才话语的具体含义,大脑产生了一阵短暂却明显的晕眩。 光线过于昏暗,只能看见对方大致的轮廓。凌谦分辨不了贝唯西此刻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好像在笑,也可能没有。他或许只在开玩笑,又或许是认真的。 凌谦在呆滞了许久后,像个最标准的傻子那样愣愣地开口:“啊?” 然后他看清了,贝唯西确实笑了。 房间里仅有的那一点点光线,可能全映在了贝唯西的眼睛里。在他弯起眉眼的同时,那些光亮也跟着被晕开,变得柔和了起来。 凌谦重新抿紧了嘴唇。 他没有再问什么,也不做任何动作,只安静地躺着,视线落在贝唯西的脸上。 贝唯西的面孔在他的凝视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几秒种后,他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样的举动,简直像是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当他迅速变得慌张,想要做出反应的同时,贝唯西抬起了另一只手。 凌谦便又不动了。 他僵硬着身体,任由贝唯西用手指轻轻地拨开他前额几缕细碎刘海。他在心里想着,贝唯西怎么又不笑了,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他的模样看起来那么认真。 当贝唯西逐渐靠近,凌谦乱哄哄的大脑中跳出了许多危险信号,提醒他最好赶紧做点什么。 他可以大声喝止,也可以用肢体进行推拒。 但最终,他都没有。 贝唯西缓缓地俯下身,用嘴唇短暂又轻柔地碰触了一下他前额的皮肤。 过于清浅,留下的触感若有似无。凌谦在一片混乱中几乎分辨不了那是否真实存在,会不会只是自己的错觉。 在那个瞬间,那一触即逝的温热触感,或许是来自贝唯西的鼻息。毕竟他们离得那么近。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贝唯西很快躺了回去,重新盖好被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对他说:“晚安。” 凌谦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现在,他的视线里只剩下灰蒙蒙的天花板。 这是我那天晚上做的事吗?他想。 怎么就这么简单,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抬起一只手,捂住了额头,捂在了那一小片残留着的触感上。 “那天晚上……”他话没说完,噎了一下。 嗓子莫名发干,发不了声音。 “什么都没有,”贝唯西说,“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你踢被子,我帮你盖好,仅此而已。别再想了。” 凌谦把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 额头有一点烫,他怀疑自己发烧了。 不可能吧,他心想,贝唯西一定瞒了什么。他是不是故意不说,只因为那些举动不适合再次演示。 “晚安?”贝唯西又说了一次。 凌谦还是没有回答。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该继续追问。他突然很想知道当天晚上的所有细节了,除了额头,他是不是还亲吻了别的地方。 可贝唯西却不愿意说。 “之前都是我逗你的,别想了,快睡吧。”他告诉凌谦。 凌谦双手捂着额头,侧过身去看他。 可惜什么也看不清。贝唯西把被子拉得很高,捂住了脸,只露出发丝和一点点额头。难怪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晚安。”他说第三次。 凌谦还是没出声。 “早点睡吧,”贝唯西说,“缺乏睡眠会对智力造成不可逆转的打击,然后稀里糊涂做傻事。” 凌谦终于开口:“……你嘲讽我。” “不,我在说我自己,”贝唯西又一次拉高杯子,把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快睡吧。” 凌谦彻底睡过了头。 他一整天都有课,而且是非常重要的课。上午的课程老师是个性格糟糕的怪老头,极为严格,每堂课点两次名,会把出席情况记进平时成绩。 凌谦醒来的时候,午饭的点都过了。 可他还是没睡饱,一睁眼,意识尚未清醒,便觉得头痛欲裂。 大脑嗡嗡作响的同时,梦境中那些破碎又混乱的场景在脑海中来回盘旋。 他在梦中经历了一些在醒来后会感到难以启齿的片段。 梦里的贝唯西依旧住在原本的房间。他醉醺醺地回到家里,敲开贝唯西的房门,摇摇晃晃走进去,把贝唯西推倒在沙发上,然后俯下身去亲吻他。 不是额头,而是嘴唇。 他的手捉着贝唯西的领口,把那件有些泛旧的上衣扯得微微变形。 贝唯西好像挣扎了,也好像没有。 那之后,还出现了一些更混乱,也更夸张的场面。 凌谦躺在床上,捂着额头,思考一个问题。 那真的只是梦吗? 会不会是昨晚睡前的对话刺激到了他,才让那段被酒精所模糊的记忆在梦境中重现了。 最近他上的选修课上刚刚讲过,记忆不是那么可靠的东西,是会欺骗人的。他做了笔记的。有些时候,人们会一厢情愿的把自己的想象加入到回忆中,毫无意识的自欺欺人。 他现在甚至分辨不了,昨天晚上贝唯西究竟有没有在睡前亲吻他的额头。那可能也只是梦境的一部分。 那真的像梦。 在想明白之前,另一种归属于本能的强烈感受汹涌袭来。 他饿了。 彻底清醒过来以后,他第一时间给同学打了电话。 得到了一个噩耗。 上午的课,老师果然点了名。他是全班唯一一个缺席的。 那老师知道他是附属学院转来的,有些偏见,在课堂上意有所指叨叨了五分多钟,表面上是批评a大现在风气不如往日,其实就是看不起这些花钱扩招进来的有钱少爷,认为这是在败坏学校的水准。 凌谦本就头痛不适,听了转述,愈发心情恶劣。 可他也没时间抱怨了。下午还有课,当务之急,他得赶紧解决午饭,赶去学校。 刚推开房门,便远远听见程浩渺的声音。 “有道理啊!唉,真是可惜,我现在没钱。要不然有贝哥你指点我两手,岂不是也能大赚一笔!” 贝唯西的音量比他小一些,语气听着还挺谦虚:“不急于一时,以后有机会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凌谦在走进客厅的同时问道。 “你醒啦,”贝唯西原本坐在沙发上,见状立刻站了起来,“饿不饿?饭在桌上,给你留了。” 时间紧迫,也没空边吃边和他们俩细细闲聊了。 凌谦点了点头,坐到了桌边,拿起碗来埋头苦吃。 “怎么了,气压这么低,才刚起床能有什么事让你心情不好啊?”程浩渺问。 凌谦嘴里都是食物,不方便回话,只摇了摇头。 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客厅里的其余两人难免在意。 贝唯西同程浩渺对视了一眼,张了张嘴,最终却并未开口询问。他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坐了会儿,站起身来。 “我去看书了。”他说。 凌谦原本想对他喊一声加油,奈何满嘴是饭。为了避免再发生昨天的惨剧,他不敢强行开口,只能打手势。 可惜,贝唯西好像没看见。 吃完饭回房拿书包的时候,贝唯西又坐在了书桌前。 凌谦风驰电掣蹭蹭往里冲,才刚把东西整理好要同贝唯西道别,却听贝唯西开口说道:“对不起啊。” 凌谦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没什么,”贝唯西并未抬头,视线落在书本上,“忘了就好。” 凌谦眨巴了两下眼睛。 眼下没时间细想,也不方便追问。 “我回来再和你说,”他说完,冲贝唯西摆了摆手,“我走啦!” “路上小心。”贝唯西说。 眼看就要迟到,程浩渺还出来添乱。 凌谦在门口换鞋,他鬼鬼祟祟冒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俩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呀?” 凌谦低着头,十分用力地系鞋带:“没什么啊。” “那你怎么……那么晚才起来?”程浩渺笑容猥琐。 凌谦白了他一眼,直起身,刚想喷两句,眼前一阵晕眩。本就身体不适,又站得太快,大脑供血不足了。 见他向后跄踉,程浩渺赶紧伸手去扶:“怎么了你,没事吧?” 他满脸关切,凌谦也不好意思再嫌弃。 “没事,就是没睡好罢了,”他推开门,“别瞎想有的没的。” 程浩渺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一脸不置可否。 凌谦刚要把门合拢,猛地想到了什么,又重新把门打开了:“他是不是怂恿你买股票?” “……听说你也投资了不少?”程浩渺当即变得兴奋。 “我劝你千万别跳这个火坑。”凌谦说完,关上了大门。 作者有话说: 诚实小贝: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哦! 凌谦:这不可能!我一定把你【哔——】然后【哔——】接着再【哔——】可能还【哔——】???(????д????)??? ps.看在好歹亲了的份上来点海星吧! 第34章 没必要 凌谦后悔自己没有买辆好一点的自行车了。 终于赶到教室,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虚脱,还是迟到了五分钟。不幸中的万幸是,当他从后门猫着腰往里走,讲台上正好叫到了他的名字。 顺利签到后,为避免引起注意,他十分难得的坐在了后排的角落。入座时没留意,直到邻桌主动和他打招呼,凌谦才回过神来,坐在他隔壁的是前阵子与贝唯西逛校园那天中午一起吃饭的女生之一。 这女孩的名字很有意思,叫汤小婉。跟她关系好的朋友都管她叫小碗汤。 凌谦同她虽是同班同学,可平日并没有太多交集,不算熟悉。前阵子那顿饭,可以算是唯一一次私下接触。那天回来以后,他们互相加了微信好友,不过从未有过互动,安静地在彼此的列表里躺尸。偶尔在学校里打了照面,至多也不过是笑着点个头打声招呼。 凌谦不太擅长同女孩子相处,容易紧张,一紧张就说傻话,事后再懊恼不已。 眼下人家主动同他问好,出于礼貌,他自然也该回应。 在冲着汤小婉露出笑容的同时,凌谦在心里暗暗祈祷,最好对方待会儿也能同微信上一样安静。和半生不熟的女孩子单独相处,他浑身不自在,会紧张。 可惜,未能如愿。 会主动坐在这种边缘位置的学生,摆明了就是不想好好上课的。 开始讲课不到五分钟,凌谦正举着手机拍课件,身边传来了姑娘感慨的声音。 “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坐在这么后面,”汤小婉说,“这儿拍不清楚了吧?” 凌谦上课很少迟到,只要有空位,会主动往前排中间坐,是个标准的乖学生。 这老师的ppt做得十分拥挤,字也小,密密麻麻的。这堂课设在大教室,前后距离拉得挺远,饶是凌谦视力绝佳,也看得累得慌。 他不得不用手机放大画面,再把胳膊肘支在桌上稳定双手:“还行,勉强能行。” 女孩歪头看着他,笑了。 凌谦的余光捕捉到她的表情,顿时变得局促起来,脸也红了。 “你真的好认真呀,”汤小婉说,“又不是专业课,这老师也不严,你可实在是精神可嘉。” 凌谦放下手机:“……来都来了。” “你当是旅游呢!”汤小婉笑意更明显了。 凌谦心想,我们不一样。你们随便糊弄一下也能轻轻松松应付过去,我不行。我笨,必须认真。 对着女孩子,他难免会有点虚荣心,这些实话说不出口。 为了掩饰,他努力地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没和臧倩一块儿?” 臧倩就是那天和她一起的姑娘。这两个女孩子好像是同宿舍,关系很不错,平日总是黏在一块儿。凌谦印象中,每次看见其中之一,另一个必在附近,形影不离的。 “她身体不舒服,在寝室里休息,我来帮她点名,”汤小婉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向他的方向倾过身子,做贼似的说道,“对了,跟你打听一件事儿。” “什么?”凌谦偷偷往另一侧躲。 汤小婉清了清嗓子,模样有些不好意思:“上次跟我们一起吃饭那个男生,以前是跟你一个班的,对吧?” “呃……”凌谦眼神飘到了另一边,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他怎么啦?” “他叫什么名字啊?”汤小婉问。 凌谦后知后觉,那天贝唯西全程都没有自我介绍过。人家问怎么称呼,也被他打哈哈带过去了,摆明了是不想露马脚。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呢? 凌谦本就不擅长撒谎,随机应变能力完全负分。 不知该如何搪塞,他慌张了片刻,决定强行回避:“为什么要知道他的名字?” 汤小婉露出了纠结的神色,好像是在犹豫,不知到底该不该说。 凌谦心中有猜想缓缓冒头:“你,难道……对他……” “不是我!”汤小婉情急之下声音有些大,见周围同学纷纷侧目,赶紧低下头压低了声音,“是倩倩,她想知道。” 她说完,见凌谦微微蹙起眉头,伸手轻轻地扯了扯凌谦的袖子,用商量的语气说道:“拜托,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凌谦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汤小婉继续说道:“她觉得你那个同学人看起来……挺不错的。想交个朋友,可是又脸皮薄,那天没好意思问人家要联系方式,之后也鼓不起勇气来问你要。我说我来开口,她也不肯。这段时间她闲着没事就跑去附属学院那儿晃悠,你说哪有那么巧能遇上啊?” 凌谦心想,这巧不巧都遇不上啊。 汤小婉小心翼翼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开始推销起自己朋友来:“倩倩人很好的,好相处,性格特别温柔,长得也不差吧!追她的男孩子一大堆了,很受欢迎的。” 凌谦有小幅度点了点头:“这、这样啊。” 臧倩是那种典型的温婉女孩儿,说话轻声细语,身上自带一股书卷气,长得也清秀,确实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汤小婉见他一脸呆愣,急了,又伸手拉他衣袖:“你那个同学,有对象吗?” 凌谦原本想说没有,嘴都张开了,半途硬生生改了:“他……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从某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实话了。 从法律角度来看,虽然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可还处于冷静期,贝唯西现在依旧是已婚人士。 可从感情角度来说,贝唯西现在并没有两情相悦的对象。 所以,凌谦确实不知道他到底算不算有对象。 “那,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汤小婉问,“你们关系挺好的吧?” “……哦。”凌谦小声应下了。 “倩倩真的很可爱,”汤小婉说,“你可别误会,她对你同学有好感,不是因为人家是阔少爷,她不吃这一套的。要不然,她早该看上你了对不对?” 这话说得,仿佛凌谦入不了她的眼。汤小婉这姑娘,也实在是口无遮拦。 “那她是看上了什么?”凌谦问。 “感觉这种东西,很难说的嘛,”汤小婉想了想,“他气质谈吐给人的感觉都挺好的,很舒服。” 凌谦点了点头,心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贝唯西长得人模人样的,又会说话,多唬人啊。有女孩子只跟他吃了顿饭就芳心暗许,也不奇怪。 但其实这个人很不靠谱的。 他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哥,最擅长胡说八道,一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哪怕心里已经知道了不可轻信,还是能让人闭着眼睛往坑里跳。 凌谦特别懂。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汤小碗问,“方不方便给个联系方式?” “我……我先去问问他本人的意思,好吗?”凌谦说,“总要尊重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一整堂课,凌谦都没能好好听,连课件都没拍全。 汤小婉后半节课没怎么同他聊天。凌谦觉得自己听不进去,很有可能是因为头疼。坐着一动不动的时候还好,稍有动弹,额角便会传来阵阵钝痛,难受得很。 睡眠不足真是让人元气大伤。 回到家时,还没到晚饭时间,家里十分安静,只有厨房隐约传来李姐炒菜的声音。 凌谦有特地叮嘱过程浩渺,若是打游戏,务必回到房间再关好房门,绝对不可以发出声音吵到贝唯西。看来,这家伙倒是有乖乖听话。 凌谦打开自己的房门,一眼便看到了贝唯西。 贝唯西正躺在沙发上,姿势不太雅观,手里捧着英语课本,嘴上念念有词。 见到凌谦,他立刻翻身坐了起来:“这么早?” 凌谦点了点头,放下书包。他眉头不自觉微微蹙着,心中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臧倩的事情同贝唯西说,具体又该怎么说。 贝唯西在臧倩面前的身份是假的,于情于理,贝唯西都不该和这个女孩有过多牵扯。凌谦对汤小碗说回去问,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第二天拒绝。 可是汤小婉也说过,臧倩不在乎贝唯西的家世,只是单纯喜欢这个人。那么,若是贝唯西也有意思,有没有可能解释清楚之前的谎言,再让这两个人试着相处一下呢? 反正,贝唯西明年一定能进a大的,他不是一个坏的选择,不耽误人家姑娘。 因果利弊都在心里过了一遍,可凌谦犹犹豫豫,始终没开口。 贝唯西明显看出了他的纠结,却不问为什么,起身后走到书桌边,放下书本后坐了下来。 “我让李姐把被子准备好了。”他对凌谦说。 凌谦心思根本不在这儿,随意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个女孩子?” 无论如何,贝唯西总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 贝唯西抬起头来:“啊?” 凌谦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开头生硬又突兀,赶紧补充:“就是头发比较短,刚到肩膀,看起来很斯文秀气的那个女孩子,叫臧倩。她想认识你。” 贝唯西却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露出了略显讶异的表情,眨了眨眼,却不吭声。 凌谦不知为何紧张起来。为了掩饰,他垂下视线,继续说道:“你记得她吗?要不要试着和她接触一下?” “……别逗了,”贝唯西笑容无奈,“你忘了吗,她以为我是你们a大附属学院的。” “她朋友说她不在乎那些外在的东西,”凌谦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说得语速飞快,“所以,你要是也有这样的想法,可以试着跟她说实话,也许她能接受。” 贝唯西没有立刻回答。 凌谦想了想,又把汤小婉对臧倩的赞美非常简略的复述了一遍:“她是一个蛮可爱,性格也挺不错的女孩子。” 片刻后,贝唯西说道:“没必要吧。” 凌谦心想,这是不是拒绝的意思? 既然贝唯西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没必要勉强。他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刚想点头说好,贝唯西从书桌边站了起来。 “凌谦,”他说,“你没必要这样。” 凌谦还没回过神来,贝唯西从他身边快速经过,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第35章 喜欢一个笨蛋是什么样的感受 没必要哪样呢? 凌谦不明白。 可他很确定一件事,贝唯西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很不高兴。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强烈地感受到来自于贝唯西的负面情绪。 贝唯西在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总是很平和。当凌谦想起他,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的模样,也是带着微笑的。 凌谦过去曾在一些时候隐约感受到他的低落。即使在那种时候,他也能很快调整出笑容,一切不快乐对他而言都那么轻描淡写。 可刚才不一样。 在那短暂的擦肩而过的几秒钟里,凌谦很确定,贝唯西的表情不对劲。他看起来很难过,又好像有点生气了。 凌谦并不认为自己方才所传达的内容有多过分。 即使不合适,没感觉,可被一个温婉可爱的漂亮姑娘示好,总也不该是一件让人反感的事情吧? 凌谦过去也曾有过被不熟悉的女孩表白的经历。 他当时很慌张,不知所措。在拒绝后一度感到尴尬,还有一些歉疚。但被另一个人所“喜欢”这件事本身,是会让他感到欣喜雀跃的。 难道说,问题出在自己的态度上? 平心而论,凌谦对他俩确实不怎么看好,认为拒绝才是最好的回应方式。 贝唯西看出来了吧?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是在看不起他? 凌谦有点着急,也跟了出去。 贝唯西在洗手间。 他没把门关紧,只是虚掩着。凌谦循着哗啦啦的水声找过去,透过门缝偷偷望里瞧,看到了贝唯西的背影。 贝唯西站在洗手池前,开着水龙头,弯着腰,一下一下把水拍在脸上,然后有些粗鲁地来回搓两下。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若干次后,他终于直起身来,关掉了龙头。 凌谦能从他面前的子镜子里看清他的面孔。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双眼紧闭,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水珠。 洗手台旁边有纸。他伸手摸了几次,没找对地方,都落空了。 凌谦不加思考,推开了门,想替他抽纸。推门时发出了一点声音,贝唯西立刻微微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眯成两条缝,从镜子里与凌谦对视,眉间依旧带着明显的褶皱。 “那个,我……”凌谦尴尬地开口,“纸在另一边。” 贝唯西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他的眼睛原本就眯着,此刻嘴角扬起,又是与往日相似的温和笑容。 “谢谢。”他对凌谦说完,伸手抽了纸,低下头很快把脸擦干。 凌谦站在原地,陷入迷茫。 他开始怀疑方才两人擦肩而过时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贝唯西现在一点也不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贝唯西把手也擦干,转过身来问道:“怎么,排队上厕所?” 这当然不可能,家里不止一个卫生间。 凌谦犹豫了几秒,还是实话实说:“……来看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贝唯西说着,又一次从他身边经过,走了出去,“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 他表情平和,语调轻松,应该是在开玩笑。 可凌谦却还是觉得不对劲。 他并未迟疑多久,便跟了出去,追着贝唯西问:“你刚才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啊,”贝唯西并不回头,“有美女喜欢我,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 凌谦停下了脚步。 也是。 这是一个符合预期的回答。 “但高兴归高兴,总归不太合适,你说对吧,”贝唯西回头看了他一眼,“先不说我这个无业游民根本配不上人家。现在忙着复习呢,也不适合在别的地方浪费时间,对不对?” 凌谦立刻点头:“对。” 贝唯西说得一点没错,当然是学习更重要。 晚饭时气氛还挺不错。 程浩渺玩了一下午游戏,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情绪也很糟糕,一边吃饭一边数落个不停,抱怨自己遇到的队友多么垃圾,全是累赘。 凌谦忍不住吐槽:“哪有可能每次都那么倒霉啊,说不定你队友也觉得你是个拖累呢。” 程浩渺嗤笑一声:“你懂个屁,你都不会玩。” 他说完,转头看向贝唯西:“贝哥,我们一起玩过,我的水平你知道的吧?” 贝唯西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这个人昨天晚上还吐槽过程浩渺的游戏水平,此刻见他被问到,凌谦当即笑出了声。 “他不菜吗?”凌谦起哄。 贝唯西开口时一脸认真:“问题应该是出在游戏意识上。” “我意识不行?你在开玩笑吗?”程浩渺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问题就是出在你的意识太好了。你现在的段位,队友跟不上你的意识,你明白吧,”贝唯西说,“你的队友和对手只会最原始最简单的正面冲突,没有任何技巧战术可言,太低端了。要是你打到钻石分段以上,大家都是懂游戏的人,那你的水平才能充分发挥出来。你现在就是秀才遇到兵啊!” 凌谦震惊。 居然还有那么刁钻的赞美角度,贝唯西可真是个人才。 程浩渺自然是极为受用,连连点头:“白银段位真的都是一群蠢材,打的什么玩意儿!少数聪明一点的全在我对面,我惨啊!” 凌谦默默移开了视线。 “唉,不过整天闷在家里打游戏也没什么意思,”程浩渺继续抱怨,“想出去潇洒。” “别看我,”凌谦说,“没钱。” 程浩渺再次发出哀怨的叹气声。 吃完了饭,他主动邀请凌谦跟他一起玩两局。 凌谦一口拒绝:“我有作业。” 程浩渺看着这两个沉迷学习的人,仿佛看着两块朽木:“你们真是擅长浪费生命。” “总比你每天无所事事好。”凌谦说。 程浩渺一边往回走,一边大声喊:“人生苦短呐!” 凌谦轻声嘀咕:“傻子似的。” 贝唯西没搭腔,只是笑了笑。 凌谦也想跟着笑一下,可看着贝唯西的侧脸,嘴角却不自觉僵硬起来。 贝唯西的模样明明和平日没什么不同,他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别别扭扭的,不对劲。 两人回到房中,凌谦提起书包,开口指挥:“你把东西往旁边挪一挪。” 他的书桌足够大,完全够坐下两个人。 虽然贝唯西还没成为他的校友,可这样并排坐在一起学习,感觉好像也挺不赖。凌谦心中涌起一阵暧昧的快乐。 贝唯西点了点头,整理了起来。 很快,凌谦发现不对劲。 “你把东西全收起来做什么?”他问。 “没必要挤在一起,我去客厅吧,”贝唯西说,“你睡得早,我这样每天影响你也不太好。” 客厅餐桌上一样可以看书学习,没有人在旁边发出声音,更不容易被影响。贝唯西说的不无道理,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没关系的,我没觉得被影响……”凌谦小声说道,“我声音也不大吧?” 贝唯西捧起自己的书本材料,冲着他笑了笑:“反正只需要我晚上睡在这个房间里就好,在哪儿看书,都一样吧?” 凌谦没法反驳,于是不吭声。 可当贝唯西抱着东西往外走,他又故意堵住路。 贝唯西往左,他也往左。贝唯西往右,他也往右。贝唯西皱着眉看他,他扭头装傻。 “我现在的每一分钟时间都很宝贵。”贝唯西说。 凌谦撇着嘴,沉默以对。 贝唯西又一次试图绕过他,他终于没再继续这样幼稚的举动。 直到临近凌谦的入睡时间,贝唯西都没回来。 凌谦假装倒饮料,出去看了一眼。贝唯西又半躺在了沙发上,腿翘着,看姿势还挺惬意。 好像确实比呆在自己房间里舒服。 房间里有他在,晚了就不方便开太亮的灯,只能龟缩在写字台前,坐久了难免不舒服。 凌谦回到房间,钻进了被窝。 李姐把新加的被子和他原本的那条整齐地并排铺在一起,各占了半张床,看起来竟比之前只有一条被子时更暧昧一些。 凌谦玩着手机,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身旁那条依旧平整的被子。 他后知后觉想着,今天贝唯西看起来别扭,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入睡前说的话。 他隐约记得贝唯西的嘴唇印在他前额的轻柔触感。 他也记得自己强行亲吻贝唯西嘴唇时那有些古怪又新奇的感受。 相比前者的短暂朦胧,后者真实感反而更强一些,让他愈发相信那可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想,大概前者才是他梦中的场景。 昨晚睡眠不足,在床上躺了没多久,凌谦便犯起了迷糊。 可当他关了灯放下手机,却依旧睡得不太好。 他又梦见了与昨晚相似的画面。贝唯西躺在他的身侧,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与他闲聊,对他说自己的事。 他听得特别认真,努力想要记住。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贝唯西的事,都很重要,贝唯西愿意告诉他,真好。 梦里的贝唯西很高兴的样子,聊着聊着,又翻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他。 凌谦又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他不停地问自己,我现在清醒吗?这到底是不是梦?这会不会是真的? 当贝唯西俯下身,把嘴唇与他的紧贴在一块儿,凌谦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清醒。 他告诉自己,这应该是真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昨天的也都是真的? 接着,他就醒了。 睁开眼,房间里依旧漆黑一片。 可屋子里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有人站在离他较远的另一侧床边,似乎正在叠被子。 凌谦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轮廓,用含着浓重倦意的声音小声问道:“来啦?” “嗯,”贝唯西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没关系,”凌谦说,“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贝唯西说完,把已经叠起的被子整个抱了起来,转身往房间的另一侧走去。 凌谦一个激灵,醒了:“你去哪儿?” “你快睡吧,”贝唯西说话的同时,把被子放了下来,弯下腰开始整理,“我睡沙发上。” 凌谦坐起身来:“为什么?” “因为……”贝唯西想了想,“我嫌弃你总翻身,睡相不好。” 第36章 折腾 一直到贝唯西在沙发上铺好被子躺下,凌谦依旧坐着。 他没睡饱,大脑运转迟缓,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为了给贝唯西腾出位置,他只睡了半边床。现在,剩下的另半边空荡荡的,没有了被子,也没有人,床单冰冰凉凉。 这个房间太大了,沙发在角落,离得有些远,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只能大致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那个轮廓安静了好一会儿,有了些动静。 贝唯西抬起了头,向着床的方向张望过来。 “你坐着干什么?”他问。 凌谦看着那个竖起的脑袋,原本想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张了嘴,却没出声。 他依旧很困,胸口闷闷的,或许因为半夜醒来由强烈困倦所带来的身体不适。这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在听到贝唯西的问题后很快产生了一些变化,开始膨胀,并且有了攻击性。 凌谦生气了。 他坐在床上,深深地吸气,缓缓地呼气,重复两次,依旧无法平复心情,于是干脆掀开被子,爬下了床。 贝唯西无疑一直在留意他,当即微微撑起了上身:“怎么了?” 凌谦并未回答,光着脚丫子步步逼近。 贝唯西见状变得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往后仰着紧紧贴在沙发靠背上,又问了一次:“怎么了呀?” 凌谦走到了沙发跟前,居高临下看着贝唯西。 他在心里问自己,我这是要干嘛? 不知道。 他就是觉得气,心里不舒服,想要找贝唯西讨个说法,可又师出无名。 大半夜的,身体醒了,大脑以为自己醒了,其实人还糊涂着,做事没什么条理。 思考了一会儿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人居然敢嫌弃他,真是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他就是要和贝唯西对着干,坚决不能让这家伙好过。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贝唯西怪慌张的,“大半夜的,总不能是梦游吧?” 凌谦一言不发,猛地伸出手,一把掀开了贝唯西的被子。 贝唯西一阵惊呼,试图要阻止,反应慢了半拍,没能来得及。 “喂!”贝唯西想要起身,“你快醒醒!” “我醒着。”凌谦在说话的同时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接着收起双腿,横放在了沙发边缘。 “你这是做什么?”贝唯西目瞪口呆。 凌谦在沙发边缘摇摇欲坠,抬起手来软绵绵地把贝唯西往里推:“你进去一点,我躺不下了。” “你为什么要躺下?!”贝唯西问。 没有为什么。 凌谦仰头躺平,伸手拉被子:“我就睡这儿了。” 贝唯西低头看他,嘴张得合不拢。 看他这副模样,凌谦心中一阵满足,调整了一下姿势,眼睛一闭,不到十秒,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凌谦便醒了。 主要原因,是睡得不太舒服,身子底下不平整,硌得慌,还特别热。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一小片漆黑的短发。 在半梦半醒间发了会儿呆后,他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似乎有大半个身子和另一个人叠在一块儿。 凌谦吓了一跳,赶紧往另一侧翻身。不料一下扑了个空,结结实实滚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捂着手躺在地上龇着牙抽了几口冷气,头顶上传来了贝唯西的声音。 “你怎么了,还好吧?” 凌谦痛得几乎落下泪来,脑子里一团迷雾。好一会儿后,他才缓缓睁开眼,开始思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躺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身旁是熟悉的沙发。可为什么他会睡在沙发上,还和贝唯西叠在一起呢? “没事吧,很疼吗?”贝唯西又问。 从凌谦的角度,只闻其声,完全看不见人。 贝唯西语气带着强烈的担忧,却还躺着一动不动。 凌谦挣扎着站起身来,发现沙发上的贝唯西保持着一个古怪的姿势,看起来十分不自然。 “怎么回事?”他问。 贝唯西表情很痛苦:“我动不了。” “……啊?” “你压了我一宿,”贝唯西皱着眉,“我怀疑我半边身体血液不循环已经坏死了。” 凌谦愣了会儿,用不痛的那只手去扶他:“我们为、为什么会在沙发上啊?” 贝唯西仿佛一个老爷爷,起身的同时“哎哟”“哎哟”叫唤个不停。 “你一点儿也没印象吗?”他问凌谦。 凌谦眨巴了两下眼睛。 “你还说自己睡觉踏实,”贝唯西终于坐直了,苦着脸抱怨,“你知不知道自己会梦游?” 凌谦刚睡醒时脑子运转比平时更慢一些,隐隐约约似乎有些印象,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梦游?”他问。 “是啊,”贝唯西艰难地揉着肩膀,“大半夜的,吓我一跳。” “……我梦游,顶多自己跑来睡沙发,”凌谦不解,“还能把你也搬过来?” “……”贝唯西瞬间陷入沉默。 凌谦又眯着眼睛回忆了会,想起来了。 “你昨天半夜莫名其妙说要睡沙发!”他大喊。 贝唯西把头扭向另一边:“我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你的魔掌,看来还是我天真了。” 凌谦刚想骂他你这混蛋居然还敢嫌弃我,闻言瞬间理亏。 刚醒时短暂糊涂了一会儿,可现在,当时的记忆片段已经完全复苏,他完全想起了昨天半夜所发生的事。 这是亲手把贝唯西送上了道德高地。 他暗自思考,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匪夷所思的举动,想不出答案。 幼稚且弱智。 “我怕你摔下去,只好伸手搂着你,没想到你那么不客气,一翻身就压过来了,”贝唯西表情纠结,“怎么办,我完全感觉不到我的左手了,会不会出问题?” 凌谦不由得也担心起来,想伸手帮他揉揉,才抬起右手,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小拇指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怎么了?”贝唯西问。 凌谦皱着脸,看向自己的手,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贝唯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瞪圆了眼睛:“你的手指怎么回事?” 他的小拇指第二个指关,扭成了有些诡异的,不符合人体结构的形状。 凌谦的手指骨折了。 他在摔下沙发的瞬间下意识伸手撑地,小拇指率先接触到地板,细小的身躯承受了过度的压力,不堪重负,崩了。 好在不算特别严重,不需要进行手术,只需要做外部固定。 做固定时凌谦疼得嗷嗷乱叫,把一旁陪同的贝唯西闹得,眉头皱成了一个中国结。 私立医院的医生都很有耐心,说话客气礼貌,并且技术出众,一边固定一边温柔安抚。 终于搞定以后,凌谦满脸虚弱。 医生叮嘱注意事项,他神游天外,全是贝唯西在记。 凌谦伤的是右手,没法写字,单子也都是他在填,连名字都是他签的。若是换个人陪同,可能还没这么顺利。 “您是凌先生的爱人对吧,”医生笑容和蔼,“要注意的点就这些,待会儿会有护士来找你签字。” 贝唯西点头:“好。” 医生刚离开,方才还一脸耐心的贝唯西立刻沉着脸叹气:“真是太不小心了。” 凌谦最烦这种唠叨,不想搭理。 贝唯西不敢碰他的手,低下头来仔细观察他手上的小夹板:“现在还疼不疼?” “没什么感觉了,”凌谦说,“稍微有点麻。” 贝唯西叹了口气,再次复读:“真是太不小心了。” 凌谦轻轻啧了一声,接着很快想到了什么,开口时面带喜色:“但是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贝唯西问。 “我妈给我打钱了,”凌谦美滋滋,“因祸得福!” 私立医院的费用不便宜。凌谦如今穷困潦倒,习惯性打车到了平日常去的医院后才回过神来,赶紧给家里打电话。 凌风姿被吓了一跳,反复确认过没有大碍后松了口气,立即给宝贝儿子转了笔钱。 钱还不少,远远超过了这个小手术的价格。 凌谦原本抱了几分邀功的心思,可说完以后,贝唯西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悦,倒是显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连多少钱都没问,连连摇头,还伸手在凌谦的脑门上敲了一下:“阿姨听到了得气死。” 凌谦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仔细理一理这个因果关系,一切的根源在你,”凌谦在回程的路上为了堵住贝唯西的嘴,开始说歪理,“如果不是你半夜不睡床跑去睡沙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贝唯西瞥了他一眼:“……那还真是不好意思。” 凌谦低头看着手上的夹板,用比方才小很多的音量问道:“我前天晚上也没怎么折腾吧,你到底干嘛非要睡沙发?” 贝唯西沉默了一会儿,答道:“其实是我自己睡相不好,怕影响你。” “没有啊,我没有被影响,”凌谦说,“你没吵到我啊。” 贝唯西想了会儿,又说到:“那是因为我不敢睡熟,所以结果就是我没睡好。” 越来越像是借口了。 凌谦皱了下眉:“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没睡好。” 贝唯西轻轻地啧了一声:“……别问了,行不行?” 凌谦一脸不满扭头看他。 贝唯西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有点莫名其妙的话:“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就放过我吧。” 第37章 漂亮蠢货 凌谦实在愚蠢。 他迟钝得可怕,又过分单纯,几乎可以用无知来形容,并且缺乏常识。 可他偏偏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 一双漂亮的,灵动的,藏着可爱和调皮的,不自觉便会溢出无尽温柔善意的眼睛。 被爱意所浇灌,在善意和呵护中长大的,这世上最纯洁最完美的眼睛。 于是那一切令人苦恼的缺点,都变得引人怜爱,也带给人更多折磨。 而天真的人对此一无所知。 凌谦在回程的路上一直气哼哼的。 他觉得贝唯西莫名其妙,不肯好好回答问题,顾左右而言他。 贝唯西一度想要圆场,很快又放弃了。 为了掩饰情绪,他已经消耗了太多的力气。 这个笨蛋要怎么明白呢,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件那么轻易那么随便的事情。眼睁睁看着感情不受控制地从心口溢出来,管不住的。 不把这份心意拿出来吓人,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温柔的事。 凌谦在下车时小声嘟囔:“你肯定对我有意见。” 贝唯西心想,可不是。 若是能够,他很想对凌谦说,求求你了,别对我那么残忍行不行。 别总是冲着我笑,别成天跟我闹别扭,别在我面前表现出那么可爱的样子,别对我那么好,最好是别在我面前晃悠了。 明明我想再靠近一点,你就接受不了。 当然,这不是凌谦的错。 凌谦有什么理由对他产生同样的心情呢? 他一无所有,在两人的相处中几乎只有索取,没有任何付出。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没有为凌谦付出的资本,凌谦也不需要。 他们住在同一栋房子里,甚至晚上睡在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可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对等。 他不配的。 在这份感情才刚冒出最细小的芽时,他就已经警觉,提醒自己必须克制,当断则断,尽快远离。他有过许多与凌谦拉开距离的机会,都没把握好。 归根结底,还是舍不得。 回到家,程浩渺一见着凌谦的模样,立刻笑出了声。 他俩出门时程浩渺还没起床,之后电话联系过,程浩渺当时表现得挺关心,可实际见到了好友手上的夹板,立即幸灾乐祸起来。 “你们到底干什么了能从床上摔下来啊?”他笑得一脸揶揄。 凌谦涨红了脸,刚要说些什么,贝唯西清了清嗓子。 原本还不怀好意的程浩渺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严肃了很多。他同贝唯西对视了一眼,接着也跟着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说道:“我开玩笑的。” 凌谦有些疑惑,不明白损友为何突然转性。 程浩渺挺心虚的,又看了看贝唯西,才对凌谦说道:“你要戴着这个东西多久啊?” “至少一个月吧,”贝唯西替他回答,“到时候再去拍个片子,没什么大碍的话就可以拆掉了。” “那这段时间岂不是很不方便,”程浩渺想了想,“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说。” 凌谦很不客气:“行了吧你,别添乱就好了。” 程浩渺皱了一下眉:“……你这样,洗澡都困难吧?能拧毛巾吗?” 凌谦左手大拇指冲着贝唯西一指:“他害我的,当然是他伺候我。” 贝唯西微微睁大了眼睛。 程浩渺反应比他更大一点:“不是,这样……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凌谦说着,猛地回过神来,“哦,不对……他得念书,不能浪费时间。那确实是不太好。” 除了他以外的两个人都没开口。 贝唯西很确定,程浩渺向他投来了明显带着同情的眼神。 他报以苦笑,并且庆幸凌谦毫无所觉。 伤了一只手,就不能骑自行车了,当然更不方便开车。 凌谦下午有课,非常坚持要带伤出席,说是这门课很难,怕少听一次以后就再也听不懂。 因为不放心,程浩渺一路把他送去了学校,回家后第一时间跑来同贝唯西谈心。 “你们俩真的没点什么?”他问贝唯西。 “如果我们之间有什么,你觉得他像是能瞒得住的人吗?”贝唯西反问。 这话极有说服力,程浩渺立刻信了。 “那你现在……” 贝唯西冲他笑了笑:“不管享受还是折磨,都不剩几天了。” 程浩渺叹了口气,起身的同时在他肩膀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凌谦肯定不知道他俩为什么那么快就结下了深厚友谊。 交朋友,有一个很简单的技巧。 贝唯西对程浩渺说了一个秘密。一个于情于理都应该隐瞒的,难以启齿的,表现出极大信任的秘密。 在凌谦因为呛到而跑去卫生间的那天,贝唯西对留在客厅的程浩渺说,拜托了,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了。 我知道你有点怀疑我,其实你的怀疑不全是错的,我确实对他有点想法。你总开这样的玩笑,我怕他多想,想多了就发现了。 然后,他在程浩渺的目瞪口呆中继续说道,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又不相配,也不可能在一起,我不希望被他讨厌。 当程浩渺在震惊过后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告诉自己,贝唯西说,是因为觉得他是一个守口如瓶的值得信赖的人。 贝唯西心里当然不是这么想的。 程浩渺怎么看都不像是嘴巴牢靠的样子,更何况他还和凌谦关系那么好,于情于理,都更应该偏心凌谦。 贝唯西已经做好了被泄密的准备。 “你知不知道,贝唯西喜欢你。” 这句话,他永远不可能亲口告诉凌谦。 可他却又有些希望凌谦能听到,还想知道凌谦在听说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凌谦当然不会接受,他知道。他只是单纯想要看他为此惊慌失措。 然后,他可以一脸坦荡地告诉凌谦,我跟他瞎说的,整天听他开那种玩笑,烦死了,随便找个借口让他闭嘴罢了。 这么重要的事,我和他才认识几天呀,又不熟,你们关系好,若是真的,我能说给他听吗? 凌谦会信的,人总是会倾向于相信自己更愿意接受的解释。 意料之外的是,程浩渺竟真的守口如瓶,在那之后也极少当着两人的面再开那种玩笑了。 不仅如此,他好像被贝唯西的这份“信任”所打动,彻底把贝唯西看作了自己人。 贝唯西这辈子唯二接触过的两位富家公子,性格天差地别,但都与他原本默认的刻板印象完全对不上号,有着让人哭笑不得的单纯。 实在讨厌不起来。 程浩渺每天与凌谦打嘴仗,感情却是真的不错。 估摸着凌谦差不多快要下课,他又主动跑去接人。 凌谦骨折的是手又不是脚,学校也近,完全有能力独自来回。可毕竟伤势新鲜,正是周围人最担忧在意的时间,外加程浩渺在家实在闲得发慌,权当做是外出放风了。 贝唯西原本是该暗搓搓期待一下的,盼着那两人单独相处时,这个原来口风很紧的家伙会不小心说漏嘴。 现在不期待了,只盼着他最好一句都别提起。 那天夜里他鬼迷心窍,一时间的情难自禁,破坏了一切。 凌谦虽然是个傻子,可终归还是有些常识的,当然会知道亲吻意味着什么。 对一个从来都简单直接的人而言,凌谦的拒绝意外的委婉。 那让贝唯西感到悲哀和失落,也让他无比感激。 他想当一个识趣的人,至少未来还能和凌谦保持友好的关系,能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像普通友人那样聊天谈笑。 他一度担心凌谦这样的性格会掩饰不了心中那份别扭,做不到那么自然。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凌谦无疑对于“喜欢”这种情绪一无所知,才能那么干脆就默认整件事都已经过去。 一个匪夷所思的呆子。 令人苦恼。 凌谦到家的时候心情很不好。 他一进房间立刻甩掉了书包一头扎在了床上,“好完蛋啊!这门课也太难了,我只用脑子根本记不住!现在没法记笔记,只用一只手连课件都没法拍,我挂定了!” 贝唯西坐在书桌前,转过身看他,很快笑出了声。 凌谦趴成了一个大字型,脸朝着下面,为了不影响伤势又用别扭的姿势微微举起了右手,看起来显得十分滑稽。 还很可爱。 贝唯西很想起身坐到他身边去。 在很多时刻,他都会不自觉的想要离他更近一点。 “我肯定会挂,我要重修了!”凌谦一边哀嚎一边用完好的左手用砰砰捶床。 贝唯西克制了几秒,站起身来,低着头,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走到他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原本把脸闷在被子里的凌谦立刻警觉地转过头来看他。 “肯定还有别人做了笔记吧,能不能问同学什么的借一下?” “试试吧,希望不大,”凌谦叹气,“我今年刚转过来,也不宿舍,和其他人都不怎么熟悉。而且,笔记这东西,人家写的我也不见得看得明白。” 他在说话的同时,扑腾着想要坐起身来。他动作很着急,又因为右手不能使力而被迫变得笨拙。这让贝唯西有机会伸手扶他。 可惜那样的接触实在短暂。 凌谦起身后很快站了起来。 “我先去洗个澡。”他边说边后退。 “那么早?”贝唯西惊讶,“你平时不都是睡前才洗。” “出汗了。”凌谦快步跑去了衣柜前。 大冷天的,他穿的也不算很多,又是走回来的,能出多少汗呢。 贝唯西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 好像自己每一次靠近他,他都会找借口逃跑。 在他情难自禁亲吻他的额头前就是如此。 凌谦不该是那么敏锐的人,要不然,就不会在他面前露出那么多破绽,毫无防备。 这会不会是一种专属于小动物的第六感呢,能依靠本能知道什么对于自己是危险的。 贝唯西想,若是真的,那凌谦的第六感并不准确。 他那么安全,从来都能找准自己的定位,才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也不打算占什么便宜。 他可以安分守己,做一个老实人。 凌谦右手不便,只能胳膊肘夹着衣物,动作极为别扭。 可以想见,待会儿进了浴室,也会遇上麻烦。 贝唯西在他身后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凌谦自己亲口说的话。 明明在心中劝说自己这样不合适,另一种冲动却蛊惑着他开了口:“要我帮忙吗?” 作者有话说: 凌谦:啊?标题是在说贝唯西吗?还好啦,他也没有很蠢吧。 第38章 别有用心 凌谦一脸茫然地回过头。 贝唯西对他笑了笑,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那点不自然的情绪,继续说道:“你今天中午说的,我是罪魁祸首,洗澡的时候让我帮忙。” 凌谦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许,紧接着,原本夹在右手胳膊下的睡衣裤哗啦啦全掉在了地上。 贝唯西想帮他捡,才刚站起身来,只剩下一只手的凌谦迅速蹲了下去,一股脑儿的把乱成一团的衣裤全抓进了怀里,用极为别扭的姿势捧着重新站了起来。 “不用!”他说得很慌张,“我那是跟程浩渺开玩笑的!” “但你这样……真的很不方便吧?”贝唯西说。 “没事儿,随便冲一下就好了,”凌谦抱着衣服往后退,“那么冷的天,不怎么出汗的,不用洗得太认真。” 他说完,转身想跑,走到门口,顿住了。 抱着衣服,腾不出手开门了。 贝唯西默默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伸出手转动了门把手。 凌谦低着头看着怀里乱糟糟的衣物:“……谢谢。” “不客气。”贝唯西说。 他很想提醒凌谦,你刚才还说现在就洗澡是因为出了太多汗。 傻小孩,连撒谎都不会。 凌谦平时洗澡很快,一般三十分钟不到就能全部搞定,连头发都一并吹干。 可今天,他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凌谦顶着还带着水汽看起来乱蓬蓬的脑袋回到房间的时候,贝唯西正坐在书桌前走神。 “我要疯了,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他一进门又大喊大叫,“我恨不得明天就去剃头!干脆剃成光的算了,每天早晚用毛巾擦一擦拉倒,再也不用洗了!” 看来是单手洗头不太顺利。 不只洗头有问题,吹头发也很困难的样子,他的发型看起来怪怪的。 “……你舍得呀?”贝唯西问。 见凌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头发乱糟糟还皱着个脸的模样,他又想走过去。 但这一次,他忍住了。 凌谦没回答,沉默了几秒,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肯定舍不得。 这个平时看起来挺大大咧咧的家伙,骨子里有点臭美。前阵子在他们刚面对经济危机认真盘点支出时,贝唯西发现他每个月理发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凌谦的发型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其实是找发型师特地设计过的,价值不菲,蓬松却服帖,完全贴合他的脸型,又不会喧宾夺主。为了维持,他过去几乎每个星期都要去修剪一次。 用凌谦的话说,目标就是剪之前看不出长,剪完后看不出短,永远精准的维持着最恰到好处的长度。 贝唯西完全理解不了。他过去理发都去小区斜对面的一家私人小店,男士洗剪吹一次二十块。为了省钱外加省事,他总是熬到刘海戳眼睛才会去,再一口气剪到两条眉毛通通露出来。 凌谦听过后当面斥责他过于邋遢。 最近,两人都有所改变,相对折中了一下。 贝唯西上个星期刚跟着凌谦去享受了一下三百八十块钱的洗剪吹。听说是那家店里最便宜的一档,凌谦满心都是委屈,贝唯西却已经觉得相当不错,理完头发整个人都变得精神了,当晚洗澡前破例多照了半分钟镜子。 有条件的情况下,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有些臭美。 能让凌谦这样对外形颇有要求的人气得宣布不要头发,可见方才确实遭受了严重的挫折。 若他真的在冲动之下付诸于行动,贝唯西很确定自己也会遭受打击。 他一点也不想看这个精致又漂亮的男孩光头的模样。 比起理发,明明还有更简单的解决方式。 “我刚才不就说了,”他对着凌谦摊了摊手,“你这样不方便的,我帮你不就好了。” 凌谦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看着他,模样显得有些紧张,又很乖。 “你不会真的想把头发剃了吧?”贝唯西问。 “也可以剃短一点,弄个板寸什么的,”凌谦声音很小,没什么底气,“洗起来方便,也不用吹,不担心乱。总不能平白让你每天帮我,不太好吧……” 贝唯西心想,你平白帮我的难道还少吗? 凌谦无非是有别的顾虑。 贝唯西很快想到了一个能让自己的行为显得不那么别有用心的借口。 “谁说是我要平白帮你?”他问。 “欸?”凌谦不解。 “很便宜的,”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正面对着凌谦,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一次只收你十块钱。” 凌谦震惊了:“你居然还我收钱?” “……劳动力不值钱吗?”贝唯西也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 凌谦迟疑了会儿,笑了:“也行啊,你给我洗个一千次,就能把当初坑我的那一万块钱还上了。” 一天一次,那就是三年。贝唯西心想,这可真是个不错的提议。 他是不是该再多欠凌谦一点钱才好。 只是凌谦的手坏不了那么久。 “对了!”凌谦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大腿,“我后来给你的那一万呢,怎么样了,都没听你提过!是不是又赔完了!” 他的话语暴露了对贝唯西的毫无信心,已经做好了打水漂的准备。 这种时刻,若是能反将一军狠狠打脸,那就是标准爽文套路了。 可惜,现实残酷。 贝唯西眼神漂移:“呃……” 凌谦立刻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得洗两千次了?” “倒也不是……”贝唯西挺尴尬的,“原则上来说呢,是赚了的,赚得也不算少了……” 凌谦疑惑:“那你支支吾吾什么呢?到底赚了多少?” “具体赚了多少,要看怎么个计算,”贝唯西冲他笑,“原则上呢……” “别原则了,直接一点,”凌谦举起戴着夹板的手指他,“我打赌肯定有诈!” “我的眼光真的没问题。”贝唯西强调。 他今天刚给程浩渺看了自己所购买的那支股票的走势图,程浩渺当即心动不已,对他极为拜服,恨不得立刻变出一笔钱来委托他进行投资。 “那么短一段时间里,涨了将近百分之五十,”贝唯西说,“作为一个投资新手,算是挺成功了吧?” “那很好啊,”凌谦急切,“赶紧的,别再瞎折腾了,取出来吧?见好就收,你证明过自己了,以后我们也别再玩这个了好吗?” “但如果你要取出来呢……去掉杂七杂八的手续费,大概还有……接近一万块吧。”贝唯西说。 “……” 贝唯西对他微笑。 凌谦不死心:“你所谓的接近,是从上接近,还是……从下接近?” “你先别急,”贝唯西回避了他的问题,“只要先不取出来,那就根本不解近,还是赚的。” 凌谦无语了。 “唉,又是一次经验教训,”贝唯西很沉痛,“归根结底,还是本金不够。不然……” “我不会再给你钱了!”凌谦严肃切大声。 贝唯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耸了耸肩,又叹了口气,继续冲着凌谦笑。 “别和我来这套,我养不起你了。”凌谦说。 贝唯西心里也很苦。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想要在凌谦面前表现一下,怎么就这么难呢? 多冤枉啊,明明他的投资眼光是没有问题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对凌谦展示最自信的微笑,假装自己胸有成竹,未来必能力挽狂澜。 当天晚上,贝唯西没敢再睡沙发。 当他凌晨一点半抱着笔记本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屋里依旧有灯光亮着。 凌谦还没睡。 他甚至没有躺下,正枕着靠垫坐在床头看书。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贝唯西问。 “等你。” 凌谦的声音懒洋洋的。他放下书本,打了个哈欠,一脸困倦地看向贝唯西。 “不然你又要偷偷去睡沙发了。” 这场景如此古怪。 贝唯西心想,眼前的画面简直像是可爱又欲求不满的新婚小妻子在等待自己的丈夫,好逼着他履行亲密义务。 对了,他们真的是新婚。 虽然离婚手续已经在办了。 “我为什么不能睡沙发?”贝唯西走到书桌前,放下手的东西,并没有立刻过去。 “因为你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你有事瞒着我,”凌谦说,“让我很不爽。” 贝唯西明白了。凌谦的思路大概是,你让我不痛快,我也不能让你痛快。 怎么会有那么幼稚的人呢。 他简直像个小孩子。 小孩子是需要人哄着的。 贝唯西给不了他“合理的理由”,只能老老实实走到了床边。 他在凌谦的视线中默默脱了鞋,爬上床,钻进了自己的被子。 “把灯关了吧,”他看向凌谦,“晚安。” 凌谦皱着眉,表情中透着些许疑惑。但最终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关了床头的读书灯后便也躺了下去。 “我睡觉真的不折腾。”他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向贝唯西强调。 “嗯。”贝唯西应了一声。 他心想,我知道。 凌谦睡着了很安静,呼吸清浅,极少翻身,显得乖巧文静,有一种与醒来时截然不同的可爱。 “你睡相也挺好的,没影响我。”凌谦又说。 贝唯西没出声。 他知道自己睡相很好,他也很庆幸自己没有影响到凌谦。像这样两个人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夜深人静,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想要做些什么。 等到凌谦真的被影响,恐怕就来不及了。 “晚安。”凌谦说。 贝唯西还是没有应声。他方才已经说过晚安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困了,应该早点闭上眼睛睡觉。 睡着了,就不会发生任何糟糕的、会让人后悔的事。 两人各自保持着沉默,躺在自己的被窝里,一动不动。他们离得并不算很近,听不见彼此的呼吸声,整个空间无比安静。 一直到贝唯西的声音突兀地想起。 “你好奇怪。”他说。 凌谦果然还醒着,立刻转了一下身子,开口时声音透着浓浓的困倦和几分茫然:“什么?” “为什么非要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呢,太奇怪了,”贝唯西闭着眼睛,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第39章 很好哄的 凌谦在沉默了几秒后,发出了茫然的透着几分傻气的声音:“啊?” 很明显的,他已经困了,快要睡着了,大脑运转迟缓,压根没明白贝唯西的意思。 贝唯西在说出口后立刻后悔了。 可胸口那份无法平息的冲动挟制了他的行为,逼着他在有机会修正错误时继续进行不理智的发言。 “你那么希望和我睡在一起,很奇怪吧?”他说,“你是在期待什么?” 凌谦又安静了一会儿,接着,终于猛地一下回过神来,非常夸张地翻了个身,朝向了贝唯西。 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显得清醒了许多,音量也变大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贝唯西说,“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 这是不久前凌谦才刚对他说过的话,此刻被他原封不动搬了出来。 凌谦措手不及,半天没再吭声。 差不多可以了,别闹得收不了场。贝唯西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快笑一笑,笑出声来,告诉凌谦你现在惊慌失措的模样很有趣,我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这么激动呢。好了不开玩笑了,快睡吧。 若是凌谦生气了,再哄一哄好了。 这样,这段毫无意义的小插曲就能过去了。 他咽了一口唾液,再次问道:“……不跟你睡在一张床上,值得你那么不高兴吗?” 凌谦终于开口:“可是你特地去睡沙发就是很奇怪啊!” 他说着,竟坐了起来,还特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正对着贝唯西,伸手指向贝唯西的脸。 “明明有床,床也够大,又不是睡不下两个人,”他说,“为什么非要去睡沙发,我能有什么想法?所以,你之所以不跟肯好好睡床就是因为心里在怀疑我?你要和我拉开距离,不想靠近我?你是嫌弃我吗?” 这一套逻辑转进如风,贝唯西根本跟不上这思路。 他慌忙挽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我只是想说,你好像很想和我亲近,要不要试着审视一下自己的内心,会不会对我还有别的感觉? “但你这么说这么做,给我的感觉就是这个意思!”凌谦大声打断了他,越说越气,“跟我睡在一起会让你做噩梦吗?让你觉得很不舒服吗?会吗?你如果没有怀疑我,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你告诉我,你怀疑我什么,觉得我有什么想法?你说啊?你是觉得我会半夜用枕头闷死你还是打开你的脑壳吃你的脑子?” “我……”贝唯西被他这一通神奇发言震得,一时间失去了语言。 “行,不说拉倒,”凌谦被自己的脑补气得不行,掀起被子爬下了床,也顾不上穿鞋,单手拽起被子,“不想和我一起对吧,那我去睡沙发,行了吧!” 一只手根本捧不下整条被子,他气势汹汹往前走,背后地上拖了一条长长的尾巴。 贝唯西始料未及,见状赶忙也坐了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 凌谦完全不听,把怀里的那部分被子甩到了沙发上,余下的干脆抬起腿来往沙发上踢,看动作就知道一肚子不爽。 “明明是你自己莫名其妙,问你理由也不肯说,你有什么想法从来都不肯跟我说,问了也没用,只会糊弄我,”凌谦继续踢被子,“反正你就是觉得我傻,我不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骨子里压根看不起我!” 贝唯西目瞪口呆,飞快下了床走到他身边:“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开口闭口就喜欢讽刺我,”凌谦伸手推他,“故意叫我小少爷,不就是在讽刺我说我蠢觉得我没有常识,你以为我一点也听不出来吗?” 贝唯西在惊讶过后简直哭笑不得:“这个称呼和蠢有什么关系?” 房间里没有开灯,两人的眼睛虽都已适应了黑暗,可视线总不如白天清晰。 贝唯西站在凌谦身侧,能大致看清他的眉眼轮廓,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在讽刺我。”凌谦说。 他的语气听来不那么愤怒了,却又藏了一些更让人忧心的情绪。 贝唯西努力分辨他的眉眼,心里想着,他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这样的猜测让贝唯西不自觉慌张。 “我没有,”他有些着急地说道,“我这么叫你是因为……因为……” 因为那会显得很可爱。 凌谦在他心目是尊贵的,也是带着几分稚气的,让他下意识仰望的,值得珍惜,需要小心呵护的。 他的小少爷有着一些些傲气,和无伤大雅的蛮横,因为生长环境而显得不太接地气,又因此生出了更多的纯粹和温柔善良。 这个称呼里带着许多情绪,或许有几分调笑的意味,却唯独没有讽刺。当他每次唤出口,心头都会不自觉变得柔软,会感到一种极为暧昧的快乐。 可听在凌谦耳朵里,怎么就完全变了味。 贝唯西后知后觉,凌谦之所以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不只是因为他方才不合时宜的玩笑。他的小少爷可能已经憋了很久了,一直有芥蒂,一直在偷偷的不高兴。 不该这样的。 “对不起,”他不再解释,而是非常干脆的道歉,“我的错,是我想的太少了。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后不这么叫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足够诚恳,原本还炸着毛的凌谦很快便软了下来。 再次开口时,凌谦的语调平和了许多,多了几分委屈的意味:“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敏感?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平时都在想些什么,你也一副不屑和我说的样子,那我只能瞎想。” 哪是不屑,分明是不敢。 与凌谦无关的,说得越多,越是自惭形秽。与他有关的,怕说了,说漏嘴了,两人的关系就彻底完了。 贝唯西还是没有解释:“对不起,我改,别气了。” 凌谦愈发没脾气,声音都变小了:“我知道,你聪明,我笨,你觉得我傻也正常,我……” “没有这回事,”贝唯西说,“你有这种想法才傻,能考上a大怎么会笨呢。” “……我是花钱上的。” “也不是所有花了钱的都能上,比如……比如程浩渺,他肯定就上不了吧?”贝唯西说,“你不是还转去本部了吗,那就说明老师认可你的能力,觉得你是有实力上a大的。我这个高中都没毕业的,凭什么觉得你傻?” 凌谦没说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轮廓逐渐在贝唯西的视线中变得清晰,从贝唯西的角度,能看见他微微抿起了嘴唇。 “更何况……聪不聪明这种事,都是父母给的,又不是靠自己争取的,”贝唯西说,“父母给的聪明,父母给的钱,本质有什么区别呢?但是努力这件事,是只有凭自己才能做到的,才是真正了不起的。” 凌谦无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逻辑,惊讶地转头看他。 贝唯西的视线依旧落在他的嘴唇上。 原来,在他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小少爷,心里也会有不自信,会觉得不安,会有自卑的情绪。 这多不应该,需要被纠正。 贝唯西暗暗想着,未来一定要抓住每一个机会去赞美他,好让他在自己面前拥有理所应当的自信。 “我只是羡慕你,”他说,“我这么说,你会看不起我吗?” 凌谦立刻摇头:“当然不会!” 贝唯西对他笑:“谢谢。” 方才紧张的气氛终于彻底散去。 凌谦已经不生气了。他眨了眨眼,很快低下头,显得扭捏起来,后知后觉的为自己方才突然炸毛感到羞耻。 “回去吧,”贝唯西主动替他抱起被子,“怪我,我瞎折腾,以后不闹了,就一起睡床呗。” “……你还是没给我之前跑去睡沙发的理由。”凌谦说。 他现在的模样很乖了,低着头,默默地跟在贝唯西身后,语调神情也不像是非要追根究底。 “反正,不是因为嫌弃你,更不可能看不起你,”贝唯西说,“你都没有看不起我。” “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啊?你那么聪明,还那么……不容易,”凌谦说,“我觉得你很厉害。” 贝唯西弯下腰,替他重新铺被子:“那我又怎么可能看不起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对我最好的人呢?” 凌谦明显僵住:“什么?” 贝唯西重新抬起头来,伸出手,看似非常随意的顺着凌谦后脑勺的发丝轻轻地捋了一下。 “睡吧。”他说。 凌谦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发什么呆呢?”贝唯西爬上了床,开口催促。 “……没什么。”凌谦说完,也重新钻回了被窝。 两人莫名其妙闹了一场,仿佛小孩子吵架,来得快去的也快,前一秒哭闹不已,后一秒破涕为笑,又重新变回了好朋友。 贝唯西心想,跟着小幼稚鬼在一起久了,自己好像也被传染了。 想过以后,他又暗暗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把这个称呼说出口。 虽然这也很可爱。 “晚安?”被窝里的凌谦试探着开口。 贝唯西闭着眼,笑着应道:“晚安。” 第40章 一项荣誉 凌谦又没睡好。 自从贝唯西搬来他的房间,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今天的理由比前两天都更复杂一些。 一部分是因为羞耻。 他向来不擅长掩饰情绪,可也不至于喜怒无常。像方才那样突然失控,大半夜的因为一句话而彻底炸毛,事后回想起来,挺丢人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有大人夸奖他聪明。学会背一首唐诗是聪明,记住自己名字的写法是聪明,掌握了几句最简单的英语口语是聪明。 他被夸得飘飘然,信以为真。为了得到更多的赞美,他付出了许多努力,去当一个聪明小孩。 可惜,凡事总有对比。 当他正式进入小学开始念书,很快发现了真正的聪明小孩是什么样的。 课上才刚教过的单词,班级里成绩最好的小朋友下课时已经全部背熟可以默写。而他回去苦读一个小时,第二天测验依旧会出错。 老师鼓励与他成绩差不多的同学,说,你很聪明,只是不用心。 凌谦当时不懂,这不过是每一个不爱学习的小孩都会听到的标准话术。他只在心里难过,原来大家都比他聪明,而他除了努力一无是处。 从那时起,他心里就有了小小的自卑,会不由自主地对轻轻松松获得优异成绩的同学产生难以名状的崇拜感。 一旦习惯仰视,把别人看得高了,便会不自觉地看轻自己。 与贝唯西相处久了,这样的心情逐渐累积起来,终于让他在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时刻失态了。 还好,贝唯西一点也没有介意,还耐心的哄他,向他道歉。 这也让他更觉得丢人。 可会彻底失眠,却不全是因为后悔自己方才孩子气的举动。 更多的,是源自于他此刻心中那种难以名状的雀跃。 贝唯西说,他是“这世上最关心我、对我最好的人”。 凌谦为此惊讶不已。 仔细回想,他也不过是鼓励了贝唯西重拾学业,又提出资助他一段时间的生活费。 这并不算什么太大的付出。他小时候参加学校组织的与贫困山区儿童结对子一帮一,也是认认真真给人家写信,送了许多东西,还资助了学费的。 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自己有为贝唯西付出过多少。 原来,那对贝唯西而言,已经算是很好很好的,是最好的。 这仿佛是一项意料之外的嘉奖,让他感到自己被肯定。在不经意间,他好像成为了一个对贝唯西而言很重要的人。 他现在是这世界上对贝唯西最好的人,是第一名。 这让他心中涌出许多喜悦。 这个以前从未想过的位置,突然落在了他身上,变得珍贵了起来,成为一种荣誉,让他很想继续保持下去。 他在安静地躺了许久以后,偷偷转过头去看贝唯西熟睡的侧脸。 这个人,觉得我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凌谦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在被期待,而他会努力不让对方失望。 第二天去上课时,才刚进教室,远远便看见了汤小婉。 凌谦心中有几分尴尬,正犹豫着是不是该假装没看见,汤小婉已经发现了他,对他挥了挥手,接着又用肩膀撞了一下坐在她身旁的人。 那人穿着一件厚实的外套,趴在桌上,形貌不明,直到抬起头来,凌谦才认出是臧倩。 臧倩见到他,也对他露出笑容,示意他过去。 凌谦在回以微笑的同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昨晚在床上等待贝唯西时,他发了条朋友圈,问有没有好心人能把笔记借给他看。 汤小婉很快出现,告诉他她知道谁有最完美的笔记本,可是暂时拿不到。 细问之下,原来是凌谦替贝唯西婉拒了臧倩以后,两个姑娘闹了点小矛盾。 臧倩脸皮薄,汤小婉替她要联系方式,没经过她同意,她本就不高兴,之后又被隔空拒绝,顿时拉不下脸,心里埋怨汤小婉多此一举。 汤小婉很难过,也有点后悔。她告诉凌谦,臧倩的笔记做得特别好,字迹清晰内容详细,极有条理,一看就懂,建议凌谦去借。当然了,要是借的时候能顺口替她说两句好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凌谦莫名其妙趟了浑水,硬着头皮主动去敲了臧倩,在借笔记的同时顺道说了些“她非常关心在乎你”之类的劝说词。 臧倩当时只说让他赶紧忘记这件事,并未正面表态。 今天她们又亲亲热热坐在一块儿,看来是又和好如初了。 凌谦刚一过去,臧倩便递来了一个笔记本。 他接过后打开一看,顿时惊艳。排版整齐,字迹清秀,内容精炼且明确,让人难以置信是在课堂上跟着老师的讲课节奏当场提炼出来的,比他自己的笔记强了一万倍。 “下堂课之前还我就可以了。”臧倩对他说。 凌谦连连道谢,捧着本子刚想入座,却见臧倩依旧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他主动问道。 姑娘犹豫了几秒,摇了摇头:“没事。” 凌谦不疑有他,在与她们隔了一条走道的位置坐下后,很快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问道:“待会儿下课,方不方便让我拍一下今天的笔记?” 他说着,抬了一下戴着夹板的右手。 臧倩笑道:“以后我每堂课下课给你拍了发过来吧。” 凌谦感动不已,瞬间觉得面前的姑娘美得发光。 课上到一半,与他距离不到两米的汤小婉发来了一条消息。 ——有个问题,她特别在意,你放不方便回答一下? 凌谦捧着手机侧过头看向她俩。 臧倩低着头看着面前的书本,汤小婉则转头冲他笑了一下。 凌谦谨慎地发出询问。 ——你这样,她会不会又不高兴? 汤小婉当着他的面,把手机屏给臧倩看。 臧倩飞快地看了凌谦一眼,接着又把头埋了下去,一副害羞模样。 看来这次是经过同意了。 凌谦比口型:什么事? 手机很快又振了。 ——你那个朋友拒绝她,是因为心有所属了,还是单纯对她不感兴趣? 凌谦顿时陷入了纠结中。 严格来说,两者都不是吧?他下意识觉得,若贝唯西真的是a大学生,一定会愿意和这样一个可爱又优秀的女孩子试着相处一下的。 真相不方便说,凌谦看着那两个答案,陷入了犹豫。斟酌许久后,为了照顾臧倩的情绪,他决定说一个善意的谎言。 ——他有喜欢的人。 汤小婉很快回复。 ——我就知道!那你这朋友倒是挺认真的。 凌谦松了口气,刚想放下手机,话痨的汤小婉又发来了消息。 ——他喜欢的人你见过吗?是个什么呀的人啊? 凌谦对着手机屏幕迟疑了五秒钟,回了一个字。 ——没。 程浩渺对他毫无必要的呵护备至只持续了短暂的一天。 意识到凌谦还保有基本自理能力,他光速放弃了护卫行动,任由凌谦这个伤员自行上下学。 凌谦求之不得。 他现在唯一的不方便,就是只能步行,路上需要的时间顿时翻了两翻。 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很容易胡思乱想。 汤小婉对他感慨,真想知道你那朋友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对倩倩那么好的女孩儿不屑一顾。 那是一个虚拟的,根本不存在的人,自然不会有答案。 凌谦在听过以后,却不自觉开始思考,贝唯西究竟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这是男生们凑在一块儿时会聊起的热门话题之一,可他和贝唯西却从未提及过。 这样看来,他和贝唯西确实交流得太少了。 凌谦边走边想,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变得越来越好奇。 没有人会偏爱脾气暴躁、蛮不讲理的类型吧,贝唯西性格挺好相处,爱笑又和善,应该会喜欢那种温柔乖巧的、文静漂亮的女生。贝唯西还很聪明,聪明人一定也爱和聪明人相处,不然肯定聊不到一块儿去。 这不就是臧倩吗? 仔细想想,这两人若是站在一块儿,画面也是极为登对的。 那现在这样阴差阳错,岂不是很可惜? 凌谦心头毫无征兆的涌出许多烦躁。 他告诉自己,瞎想什么呢,贝唯西本人都拒绝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就是不合适的,要是有缘分,等他明年考上了一样可以跟人家姑娘接触。 又想了会儿,觉得还是不太好。就算贝唯西考上了a大,他才大一,学院也不对,依旧会暴露之前的谎言。所以,到时候还是小心避开为妙。 可是,若是他们互相欣赏,这一点小小的误会,也不是不能解开的。 凌谦越想越不舒服。 直到推开家门,他猛然意识到,忽略各种理由,他好像就是主观的不希望这两个人在一起。 这多过分啊,他还拿着臧倩的笔记本。那么好的姑娘,他却盼着人家恋爱不顺利。 他为此不自觉心虚起来。 当走进房间,看见正坐在书桌前的贝唯西时,他一阵害臊。 昨天晚上才想着要坚持做那个最关心贝唯西的人,怎么天一亮,就开始不盼着他好了呢。 贝唯西对他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见着他,立刻露出了笑容,心情相当不错的样子。 “回来啦,”他问,“今天出汗了没有,要立刻去洗个澡吗?” 作者有话说: 贝贝:别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把衣服脱了让大爷我乐乐~ 第41章 来点收费服务 贝唯西的态度未免过于积极了,让人很难相信他只是单纯出于热心。 总不能是真盼着一次十块的劳务费吧?凌谦很确定,就算是对一般家庭而言,这也只是一笔微不足道的费用。 几番排除,凌谦很快得出了一个最合情合理的结论。 贝唯西不安好心,想笑话他。 这无疑符合男性损友间的标准相处模式。 凌谦当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不用,我自己能行,”他一脸倔强地放下书包,“我昨天不就是一个人洗的。” “然后再一次决定放弃自己的头发?”贝唯西说。 凌谦陷入了沉默。 “干嘛不要我帮,”贝唯西抱着胸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开口时语调阴阳怪气的,“你这个人可真是好奇怪哦~” 凌谦动摇了。 扭扭捏捏的,也挺不自然。 “我可以自己洗澡,只是洗头不方便。”他对贝唯西说。 “你平时不是一起洗的吗?”贝唯西问。 当然是。凌谦洗澡一贯是速战速决,先搓得满头泡沫再浑身涂满沐浴露,最后闭上眼站在莲蓬头下面从头冲到脚,不到十分钟就能搞定。 等擦干了身体再吹一吹头发,总共也花不了多久,极有效率。 单手搓澡确实挺麻烦,可那么大个人了,还要另一个同龄男生给自己洗身体,凌谦想想就爆炸。 “我平时是一起洗的,可我平时也不需要别人帮忙呀,”凌谦说,“你就给我洗个头吧。” 贝唯西撇了下嘴,没出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凌谦隐约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些惋惜的意味。 事实证明,别人帮着洗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凌谦趴在浴缸边缘,低着头撅着屁股,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只待宰的猪。 “没有那么瘦的猪,都卖不出好价钱,”贝唯西站在他身旁,一手拿着花洒,另一只手轻柔地拂过他的发丝,“你别乱动。” 凌谦怕打湿衣服,很老实,一动不动。 他过去常常在理发店洗头,可那时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并不会有那么强烈的任人宰割感。 好在贝唯西动作熟练,手指按在他的头皮上,意料之外的舒服。 “你是不是学过呀,”他问,“怎么还挺专业的。” “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帮我弟弟洗,”贝唯西说,“不过我们是一起脱光了坐在淋浴房里面对面中间放个盆,那样洗我更熟练,你要试试吗?” “不要。”凌谦毫不犹豫拒绝了。 贝唯西似乎是笑了一下,又说道:“他脑袋只有很小一个,我这样用手呼噜一下就全照顾到了,不像你,得两只手一起,这个角度很不方便。” 他在说话的同时已经打上了洗发露,开始细心揉按。 “不用那么仔细,”凌谦说,“我每天都洗的,不会很脏,你随便搓一搓再冲干净就好了。” “急什么呀,泡沫还没打出来呢。”贝唯西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 凌谦心里静不下来。 他现在只能看到一小片白瓷浴缸,和闭着眼睛也没太大区别。贝唯西的手指和他的气息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怎么会打不出泡沫,你是不是洗发水用太少了?” 他说着,抬起左手摸了摸脑袋,果然没多少泡沫。 “你肯定是洗发水用得太少了!”他断言。 “会吗,”贝唯西打掉他的手,“别乱动啊。能洗干净就行,用那么多洗发水做什么,冲起来都不方便。” 凌谦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他有点想告诉贝唯西,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节约,在我家你可以大大方方的用,不会有人责怪你的。 纠结了一会儿,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贝唯西很快就要搬走了,这样的生活习惯,或许不适合他。 他默默地趴了一会儿,头皮被按摩得特别舒服,可肩膀脖子却开始难受。 就算洗发水用的少了,也不至于洗那么久吧? “差不多可以了吧,”他出声催促,“再洗就秃了。” “晚上可是要睡在我旁边的,得洗得香喷喷的才行。”贝唯西说。 凌谦哭笑不得:“难道平时是臭的吗!” 贝唯西安静了几秒,终于重新打开了花洒,说道:“不知道,离得太远了。晚上我凑近闻一闻再告诉你。” 白花花的泡沫伴随着温热的水流一起被冲下来,在浴缸里打上几个旋,最后流进下水道。 凌谦眯着眼看了会儿,很快把眼睛闭上了。 些微混着泡沫的水滴沿着面颊滑落,流到眼眶附近,让他有些难受。 果然还是在店里洗比较方便。他刚因为手伤拿到了额外的生活费,找一家便宜点的理发店每天洗个头,也不算太大开销吧? “舒服吗?”贝唯西一边冲洗,一边轻柔地揉搓他的短发,“重了的话跟我说。” “……还行吧。”凌谦说。 他其实觉得贝唯西的动作有点太轻了,可能是给小朋友洗头留下的习惯。这感觉也挺舒服,像有人在温柔地摸他的脑袋。 还是不去找理发店了吧,也不见得能找到合心意的。 贝唯西收费便宜,才十块钱。而且他不会像一般理发店店员那样,没完没了的搭话,推销各种并不实惠的充值卡。 贝唯西是性价比最高的,他价廉物美。 洗过以后,还得再吹干。 贝唯西在这方面要比凌谦粗糙许多,洗完头都是等自然风干的。没这个习惯,操作自然也不熟练,生疏且笨拙。 在浴室里施展不开,他们拿着吹风机回到房间,凌谦盘着腿背朝外坐在沙发上,贝唯西在后头举着吹风机从零开始学着当一个优秀的tony老师。 凌谦洗头的时候有多享受,现在就有多痛苦。 贝唯西一会儿吹风机离得太近烫他头皮,一会儿又角度不佳呼啦啦对着他的耳朵孔猛吹,他时不时就要哇哇乱叫,一阵抱怨。 大多数的碎碎念都被吹风机的噪音彻底掩盖下去,贝唯西浑然不觉。偶尔听见了,回应两句,凌谦却又听不清了。 他在嗡嗡的声响中大声询问:“你说什么!” 贝唯西也对着他喊:“没什么!” 因为在吹干的过程中不停地来回拨弄,等终于大功告成,凌谦回到浴室照着镜子,总觉得自己的脑袋比平日看起来更蓬松了几分。 他皱着眉头,试图把弧度过于明显的刘海往下压,效果不佳。 “哇,这不是现在最流行的空气刘海吗,”贝唯西在一旁得意洋洋,“我真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 凌谦恨不得赶紧沾点水把刘海压下去:“我又不是女孩子!要这个做什么,像个傻子似的!” “真可惜,”贝唯西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我空有一身绝学,却得不到赏识。” “……你以后找个女朋友呗。”凌谦说。 他说完,偷偷地隔着镜子冲贝唯西看了一眼。 贝唯西微微的扬了一下眉,很快笑着摇了摇头:“那看来是真的派不上用场了。”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找女朋友了。 凌谦心思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开口时带着不自觉的亢奋:“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交女朋友吧?” “至少现在不想这些,”贝唯西说,“毕竟,我现在可是……” 他说着,很不自然的停顿了一下。 “是要努力学习的人?”凌谦问。 贝唯西摇头,说道:“我现在可是已婚人士。” 凌谦一愣。 贝唯西伸出手,在他依旧不太服帖的刘海上按了一下:“劝自己的老公交女朋友,怎么想的。” 凌谦呆了半晌。 一直到贝唯西离开了浴室,他才回过神来,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什么鬼啊,他面红耳赤地想着,这人怎么这样,莫名其妙占人便宜,太不要脸了吧。 临近吃晚饭,许久未露面的凌风姿突然造访。 她前几天人在外地,有事忙着脱不开身,听说宝贝儿子受了伤,心里惦记,一回家立刻赶来探望。 见到凌谦手上固定用的夹板那么小一个,人也活蹦乱跳的,总算放下心来。 接着,她又关心起程浩渺来,问他在这儿住得开不开心,与家人有没有联络过,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程浩渺在凌谦面前没脸没皮,对着好兄弟的家长却是做不到那么潇洒,尴尬得快要原地融化,全程支支吾吾。 所幸贝唯西很快拯救了他。 凌风姿一个也不放过,询问起贝唯西的学习进展。 贝唯西本人还没来得开口,凌谦抢在前面一顿演讲,表示贝贝最近学习无比刻苦,每天都在埋头苦读,进展喜人,考上a大指日可待。 凌风姿点着头认真听完,问道:“谦谦,你的刘海怎么回事啊?” 整个客厅安静了三秒,程浩渺“噗”一下笑出了声,为了掩饰面容扭曲地低下了头。 凌谦默不作声,扭头瞪向了贝唯西。 贝唯西笑容尴尬:“刚开始学吹头发,不熟练。以后多练练就好了,明天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这时候倒是愿意承认自己水平有问题了,凌谦对他撇了下嘴,一副没好气的模样。 凌风姿当即了然,笑容竟十分欣慰。 “挺好的,看起来挺活泼,”她随口打了圆场,重新看向贝唯西,“你现在这样自学,会不会觉得吃力?要不要帮你请个老师?” 凌谦刚要点头赞同,被贝唯西从桌子底下轻轻地踢了一脚。 “不用那么麻烦的。我现在有报一个网课,听着还不错。目前情况挺好的,如果有需要,我会主动提,阿姨你就放心吧。”贝唯西说。 凌风姿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现在也是我的半个儿子,千万不能把自己当外人,知道么?” 贝唯西点头:“嗯,我懂的。” 凌谦微微蹙着眉侧过头看他,又被他从桌子底下轻轻戳了一下。 那之后,餐桌上的话题很快转到了别的方面。 贝唯西与凌风姿相谈甚欢,凌谦却不停走神,想东想西。 他知道,贝唯西肯定不会真的把他们视作“自己人”。这家伙前些天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住处,下个月就会搬走了。 他之所以不想要学习上的额外帮助,无疑也是这个原因。 最初两人的口头协定很快就要达成了,可凌谦心里却涌不起半分喜悦。 他甚至有点想要向贝唯西提议,要不我们去把离婚申请先撤销了吧。无论如何,还是高考重要,先好好把握机会,请了好老师认真学习,等考完了没有后顾之忧再去离,也不迟嘛。反正一样是要背个婚史,这对你没有坏处。 他心中翻来覆去想着这些,有冲动晚上就对贝唯西说。 大不了,就是再走个婚礼过场罢了,那个蓝白色的设计还蛮好看的,好像已经开始筹备了,全浪费了也不太好。 我不在乎,难道你在乎吗? “对了,有一件事,我忘记和你们提了。” 凌风姿说话的声音稍稍变大了些许,把凌谦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什么事?”贝唯西问。 “廖师父下个礼拜大寿,”凌风姿笑盈盈说道,“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说: 有小朋友建议贝贝去做娱乐型游戏主播。 忽略太占时间外好像也可行。 贝贝绝对是那种很会制造节目效果的类型,还会为了骗老板刷礼物各种甜言蜜语,带榜上的土豪水友双排一起玩游戏,一门心思蛊人试图从人家口袋里掏出更多人民币。 结果就是谦谦偷看然后生闷气,可能还会头脑一热开小号刷火箭。 最后两个人在直播里众目睽睽之下尴尬双排,夫夫共同财产被平台抽成。 贝贝:好好学习,播什么播。 第42章 跟他回去 廖师傅,就是那个铁口直断把凌谦的父母忽悠的神志不清的半仙,让凌谦和贝唯西被迫结婚的罪魁祸首。 凌谦过去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现在也是一样。 这老骗子可是忽悠走了他们家不少钱。凌谦以前不在乎,如今体验过了拮据生活,对这类骗财行为尤为不齿。 这糟老头子大寿设宴,无疑是盼着祝寿的再去孝敬一笔。 见儿子当即拉下脸来,凌风姿不免有些疑惑:“你怎么现在还不信廖师父呀?” 在她看来,两位年轻人日子过得亲亲热热蜜里调油,更印证了廖师父判断准确。凌谦作为收益当事人,总该对廖师父的神通有所信任。 凌谦没法解释,皱着眉头移开视线:“……反正我不想去。” 凌风姿摇头叹气,又看向贝唯西:“你看看这孩子,那么任性,都多大了还小孩子脾气。” “那个……”贝唯西想了想,硬憋了个根本站不住脚的理由,“他手不方便。” “又不是腿脚不方便,”凌风姿说,“有什么不能去的?他现在左手拿个勺,不是一样能吃东西。” 凌谦是最寻常的右撇子,平日写字吃饭都用右手,现在伤了,字没法写,吃饭倒还能用左手勉强一下,就是速度慢点儿,动作滑稽点儿。 “在家是无所谓,”贝唯西说,“出去吃,总不太方便。” “这不是还有你嘛!”凌风姿笑道。 言下之意,是到时候你可以帮忙夹菜。 贝唯西却彻底误解了:“我喂他呀?也不是不行……不过谦谦那么要面子,有外人在的时候恐怕不乐意。” 凌谦被他们说得,脸都涨红了:“反正我不去。” “怎么这么大个人了,婚都结了,还和让让似的总耍脾气,”凌风姿说,“廖师父也算是你们的媒人了,于情于理,你都该去当面说一声谢谢。” 这话听在凌谦耳朵里,别扭得很。他看了贝唯西一眼,贝唯西冲他耸了耸肩,一脸苦笑,满是无奈。 没来由的,凌谦心头一阵烦躁。 他放下吃得并不太干净的碗,站起身来:“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去,要去你带他去吧。” 凌风姿有点不高兴了:“还没聊完呢,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困,去睡觉。”凌谦大步走出客厅。 “现在才几点,昨天晚上你没好好睡呀?”凌风姿问。 凌谦回头看了贝唯西一眼:“你问他!” 话音落下,整个客厅里再无人接话。 憋着一股气回到房间又关上了门,凌谦趴在床上躺了会儿,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点歧义。 仿佛是昨夜贝唯西彻夜不休对他干了些什么激情四射的事儿,才害他今天那么早就犯困。 凌谦脑门发烫,想回去解释,又怕多此一举,把气氛搞得更尴尬。 过了大约五分钟,房门被敲响了。他还没来得及应声,外面的人不请自入。 是凌风姿。 凌谦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等凌风姿开口,抢先说道:“你也别拉他去了,他现在很忙的,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凌风姿哭笑不得:“不至于吧,总不能只差这一天的复习就考不上你们学校了。” “他念书已经很辛苦了,还带他去应酬,不是更累。这是在给他制造压力!”凌谦态度强硬。 凌风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笑着说道:“你觉得那是压力,小贝不一样,他能适应这些。我带他出去多认识些人,没坏处。” “你怎么这么难沟通,就算不看书,能放松一天总比去紧绷着神经跟不认识的人吃饭强吧?”凌谦有点生气了,“他不好意思拒绝你的,你别为难他行不行!” “行行行,”凌风姿无奈,“你这么替他着想,那私底下劝劝他,别逞强了。时间那么紧张,自己复习总比不上有好老师在一旁指导。” 凌谦眨了眨眼睛:“可是……” “花多少,你告诉我,我给你,你别跟他说实话不就好了,”凌风姿点他脑袋,“笨小子。” 凌谦心中一喜,连连点头。 可紧接着,他又不禁心虚起来。 贝唯西无疑是极讨自家父母喜欢的,从凌风姿的神情语气中不难看出,她对贝唯西报有不小的期待。对比当初处处小心提防,她现在已经逐渐把贝唯西视作了这个家里的一份子,想要为他谋划更好的未来。 可贝唯西不是这么想的。 而他,在这一点上,和贝唯西站在同一边。 凌风姿并没有待太久便回去了。 当晚,贝唯西又在客厅学习到半夜。凌谦有话想同他说,开着灯抱着书本坐在床上等他。 可连续几天睡眠不足,看着看着,睡着了。 贝唯西回房时,他迷迷糊糊短暂的醒过一阵。他眯着眼,看着贝唯西拿走他怀里的书,扶着他躺平,又帮他掖好被角,最后关掉了床头的读书灯。 上了床后,贝唯西一度与他靠得特别近。 凌谦在恍惚间察觉到贝唯西的面孔与自己的几乎紧贴在了一块儿,这让他清醒了些许,下意识往另一侧闪躲。 “让我闻闻,”贝唯西说着,作势嗅了嗅发丝,说道,“是香喷喷的。” 凌谦在昏暗的房间里迷蒙地眨了眨眼。 贝唯西很快退了回去,对他说:“晚安。” 凌谦想回应,可太困了,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模模糊糊从嗓子里挤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调。 很快的,他又再次沉入了睡梦中。 第二天上午没课,可以睡个懒觉。 凌谦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人了。 贝唯西这个人很神奇,平日里看着也不像是多精力充沛,却并不怎么需要睡眠,当天睡得再晚,第二天也能早起,并且状态良好。 这可真是一种让人羡慕的天赋。 凌谦赖了会儿床,最终因为饥饿不得不起身,洗漱后去厨房找吃的。 经过客厅时,远远听见了贝唯西的声音。 凌谦本以为他在与程浩渺交谈,可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他过去从未听贝唯西用这样的语气同人说话。 “想你呀,当然想你,就跟宝宝想我一样那么想宝宝呀。” 他的语速比平日慢了一半,语调温柔至极,自带笑意,即使看不见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的款款深情。 凌谦当即停下了脚步。 在短暂地停顿后,贝唯西再次开口。 “小乖乖最听话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无疑在讲电话。 对面是谁? 凌谦皱起眉来。 “有机会肯定第一时间来看你,还给你买好吃的,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我们拉钩。” 凌谦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了。 “哥哥保证,不骗你。”贝唯西说。 是他那个还未上小学的,会把好东西都分给他一半的弟弟。 又过了会儿,电话那头似乎换了个人,贝唯西的语调立刻变回了平日的模样,简单说了两句,便挂了。 凌谦正犹豫自己现在跑出去会不会太尴尬,立刻听到了贝唯西的声音。 “是哪个小坏蛋在那里偷听?” 家里一共也就三个人,他这语气,摆明了已经把程浩渺排除在外。 凌谦讪笑着走过去,试图辩解:“我没有故意偷听,你自己讲个不停,我只是路过。” 路过哪会站在那儿不动弹。贝唯西并不戳穿,笑着问他:“饿醒了?” 凌谦方才确实觉得饿,可现在,在找吃的之前,他有更在意的事要问。 “你弟弟想你啦?” 贝唯西笑着点了点头:“嗯,在家里闹脾气呢。” “那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凌谦问,“你不是答应他了吗?” “……先应付一下罢了。”贝唯西说。 “不可以跟小孩子撒谎的,”凌谦有点不高兴,“小孩子都懂,答应他了就一定得做到,不然会记很久的!” 贝唯西垂着视线,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 “与其跟我妈去给那莫名其妙的老头拜寿,还不如回去见你弟弟呢。”凌谦说。 贝唯西依旧点头:“嗯。” “你……是不是很不想回去?为什么呀?”凌谦试探着问。 贝唯西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略显无奈的笑容:“我这周末回去吧。” 凌谦总觉得他的态度不自然,想再追问几句,肚子很不配合的发出了咕噜噜的叫声。 贝唯西立刻笑出了声:“快去吃早饭吧!” 凌谦一步三回头,进了厨房,发现贝唯西依旧跟在后头。 于是他在开冰箱的同时问道:“怎么啦?” “……你周末有空吗?”贝唯西问。 凌谦心里突然一阵高兴。 他忍着笑飞快地看了贝唯西一眼,点了点头。原本还想装模作样一下,问贝唯西有什么事,可一开口,却把心思全吐了出来:“是不是想要我陪你?” “方便吗?”贝唯西问。 “好啊,”凌谦实在不擅长矜持,“我可以陪你带小朋友一起去玩,我很擅长和小朋友相处的!” 贝唯西点头:“看得出来。” 这话听着怪怪的,不像是在夸奖。 还不等凌谦提出质疑,贝唯西又说道:“你还说我什么都不跟你说,你猜不透。明明我在想什么你全都猜得到。” 凌谦手里拿着一盒三明治,刚要放进微波炉,闻言不知为何慌张起来,站着不动了。 “你刚才不是说周末回去,现在立刻问我,傻子都能知道啊……”他小声说。 “不只是这个,”贝唯西又往里走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回去?” “直觉吧……”凌谦说。 贝唯西长长地舒了口气:“我在你面前明明就没有秘密。” 第43章 要不要牵手? 凌谦捏着冰凉凉的三明治发呆。 贝唯西见他傻站着不动,主动走了过来,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被握了许久的三明治,放进微波炉,设置好了加热时间。 接着,他又一次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了盒装的牛奶,倒在了一旁的马克杯里。 倒完牛奶,微波炉恰好发出叮咚的提示音。 贝唯西又把马克杯换了进去。 凌谦愣愣地看他把这两样东西全部加热完毕,拿在手里走出了厨房。 “那是我的早饭!”他赶紧追出去。 贝唯西忍着笑,把东西放在了餐桌上:“没和你抢,快吃吧。” 凌谦很快意识到说了傻话,心中暗骂自己愚蠢,面子上有些拉不下。 为了掩饰,他在坐下时十分刻意地说道:“我随便吃点,你搞得那么正式做什么。” 贝唯西在他面前坐下:“想和你面对面说会儿话。” 凌谦捧着牛奶杯,愣了愣,很快点头:“……哦。” 贝唯西半趴在餐桌上,右手撑着下巴,又一次问了同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回去?” 凌谦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开始事后分析。 “因为……你明明很想你弟弟,就算要念书也不至于完全抽不出时间,不回去,只能是自己不想了吧?”他说。 贝唯西听着,浅浅地点了点头:“你好厉害。” 凌谦僵硬了一下。 这也不是太发现的事情,贝唯西这夸奖未免突兀,让人怪尴尬的。 “又不是多复杂的事情……”他小声嘟囔。 “但大多数人不会留意到这些小细节,”贝唯西说,“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都只关心自己的事,很少有人会愿意把心思分给别人,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一样。” 凌谦咬着三明治,没出声。 “……我很荣幸。”贝唯西说。 凌谦低下头,心想,因为我是那个第一名啊。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他说,“为什么不想回去?” 贝唯西想了会儿,摇了摇头:“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不想回去。” 凌谦喝了一口牛奶:“也许是因为……有对比,因为在这里开心,比以前在那儿待着的时候开心太多了,就不想回去。” 贝唯西深以为然:“有可能。” 凌谦又想起了昨天所作的假设。 如果在这里住得开心,那要不要再多住一阵呢,住到考试结束为止。这里肯定比你在外面找的房子舒适,还不用花精力在一日三餐上,多好。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也被你发现了,”贝唯西说,“你太聪明,快要把我彻底看穿了。” 这个人甜言蜜语起来很可怕,凌谦见过他把程浩渺糟糕的游戏技巧吹捧的天花乱坠,知道他多擅长睁着眼说瞎话。可即使心里有数,这些赞美听在耳朵里,心里总难免会高兴。 他表面上却是一副别扭模样:“我聪明什么,你别捧杀我。” “聪明分很多种啊,有些人擅长念书学习,有些人精于为人处世,”贝唯西说,“你的聪明和这些人都不一样,更特别一点。” “……你是不是在说我念书做人都不行?”凌谦眯起眼睛。 贝唯西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擅长钻牛角尖?我是想夸你心思细腻。” 凌谦不怎么信。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细腻,更何况心思细腻和聪明从来不是一回事。 见他脸上就写着不信任,贝唯西叹了口气,放下了手,坐得更端正了一些。 “有些人虽然擅长背单词、做数学题,却发现不了身边最亲近的人在不高兴,又或者虽然发现了却想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些人擅长察言观色,能很容易就把人哄高兴,可却心里却不懂得体谅,关心都只是浮于表面的,或许还会偷偷抱怨、觉得麻烦,”他看着凌谦,缓慢却认真地说道,“你不一样,你愿意去试着了解,会跟着别人一起高兴和难过,你懂什么是将心比心。很多事不一定有理由讲逻辑,只有设身处地用心用感情才能体会,所以你能明白到我心里的想法,这很了不起。” 凌谦面红耳赤。 他哪有那么善解人意呢,他明明时常猜不透贝唯西的心思。可贝唯西这么说,却还是让他觉得开心,感到又一次被肯定。 他为他花的所有心思,得到了出乎预料的,最好的反馈。 “温柔和同理心是比那些表面上的聪明更珍贵许多的东西,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贝唯西又说。 “……你看,我当初说,我能明白,是真的吧!”凌谦低着头,小声但雀跃的说道。 贝唯西点头:“嗯。” 贝唯西的养父母没有非常正式的工作。 他们家过去在小区里开过一家小杂货铺,前些年因为整改而被迫停止营业了。他的养父现在在附近一个羽毛球馆做门卫,养母则在做保洁。签的都是临时合同,待遇很一般。 贝唯西那张卡里每个月收到的钱,数字远远超过两人收入的总和。 奇怪的是,他们俩明明借着贝唯西赚了不少钱,却依旧在坚持做着这些并不算体面报酬也极为微薄的工作。 凌谦在陪贝唯西回去的路上听他说起这些,自然产生了一些疑惑。 “以前缺钱,现在还好吧……可能是担心我弟,”贝唯西说,“他还那么小,他们却年纪不轻了,肯定会怕以后老了有个万一,宝宝还不能独立,没人照顾。” 凌谦心里有些奇怪:“他们倒是没打算把责任推到你头上?” 毕竟贝唯西对他弟弟是有感情的,若真有需要的一天,很难想象他会对那孩子不管不顾。那两个人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压榨贝唯西的机会呢? “可能是因为……不信任我吧。”贝唯西说。 这答案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凌谦心里难受,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安慰的话:“不是你的错。” 听起来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动人。 贝唯西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我应该也有一部分责任吧。” “没有,”凌谦很强硬,“不是你的责任。” 贝唯西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凌谦不知道,可他嘴硬得很:“直觉!” 贝唯西只是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因为手伤不能开车,他们今天是打车去的。两人一同坐在车后座,各自靠着窗,分得有些开,也不方便总是转过头去观察对方的神色。 凌谦看着窗外,心里不停地想着方才贝唯西说的话。 半晌后,他问道:“你说自己也有责任,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对他们缺乏感情?” “我和他们不亲,从小就不亲,还没我弟弟的时候就很生疏,”贝唯西说着,回过头来看了凌谦一眼,“还不如我和你亲近。” 凌谦脸一热,差点就要把原本想好的台词忘个精光。 “这、这就更说明不是你的问题了啊,”他用后脑勺对着贝唯西,“感情这种事是双方面的,你那时候还是小孩子,他们不主动和你亲近,你当然也不会去依赖他们,这是恶性循环,但根源在他们。” 小孩子都是很敏感的,会明白大人究竟爱不爱自己。他们没有对贝唯西付出过真心,现在觉得他冷漠,也是活该。 “哦,”贝唯西语调做作,仿佛恍然大悟,“所以,你是主动和我亲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说得那么认真,这家伙仿佛都没在听。凌谦有点不想理他了。 见凌谦不吭声,贝唯西主动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谢谢。”他对凌谦说。 凌谦脸都快贴到窗户上了:“谢个屁,我没主动和你亲!” 贝唯西又笑:“谢谢你开导我。” 见凌谦红着耳朵不吭声,他再次补充:“你真好。” 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步行往里走的时候,凌谦回忆起上次的经历,不由得紧张起来。 既然来了,那肯定还是得给贝唯西一点面子的。可具体应该怎么表现,他却是全无头绪。 反正,配合贝唯西就好了吧? 凌谦深呼吸,暗暗做起心理准备,告诉自己,是你自己答应跟过来的,待会儿可别又被贝唯西给气坏了。 幸运的是,这次一直走到贝唯西家门口,都没见着熟悉的邻居。 按门铃的时候,凌谦想起了上次的经历,紧张地凑到贝唯西耳边,小声问:“要不要牵手?” 贝唯西愣了一下,点头:“要。” 说完以后,两个人都呆立着,没有任何动作。 屋里应门的速度比想象中快好多,眼看大门打开,他们同时伸出手,慌慌张张的抓在了一起。 开门的是贝唯西的养父。 他一见着凌谦,立刻露出了夸张地笑容,把两人往家里迎。 “宝宝呢?”贝唯西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睡觉呢,”他的养父嗓门很大,像是一点也不担心把年幼的儿子吵醒,“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叫他。” “别,”贝唯西赶紧阻止,“让他睡吧。” 他的养父顺势点了点头,冲着凌谦热络地说道:“小凌,快进来,来这儿坐!” 贝唯西皱着眉提醒了一句:“你小声点儿。” 他的养父愣了愣,笑着摆了下手:“没事儿,反正也差不多要起来了,早点让他看见你也好。” 凌谦全程没吭声。 他的手还和贝唯西的拉在一起,这让他变得无比紧张,脑袋晕乎乎的。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贝唯西的养父很快端来了和上次相同的果盘,里面摆着的依旧是橘子。 看着倒是新鲜。 凌谦犹豫是不是该主动给贝唯西剥一个,好维持住上次建立的形象。 可他腾不出手。 他的右手还带着固定支架左手和贝唯西的拉在一块儿。因为过度在意,找不到恰当的时机好自然而然的松开。 “他妈妈今天上班,晚上回来,”在场的第三个人完全没留意这些细节,笑盈盈问道,“小凌留着吃饭吧?” “我们……”凌谦说着,看向了贝唯西。 “不了,等宝宝醒了我们带他出去玩一会儿,晚饭在外面吃,吃完再把他送回来。” 他养父点头:“也好,也好。” 凌谦便跟着点头,一副低眉顺目小媳妇模样。 有了心理准备,倒是不觉得气人了,就是挺不好意思。 小朋友还在睡,为了消磨时间,只能同贝唯西的养父进行毫无营养的寒暄。 才说了没几句,凌谦的手机响了。 是今天去参加廖师父大寿宴席的凌风姿。 凌谦终于有能拿回自己的手。按下接听后刚把手机放到耳边还未开口,对面传来凌风姿略显焦急的声音:“谦谦,你现在在家里吗?” “不在,怎么?” “那小贝有没有和你在一起?”凌风姿又问。 “嗯,在我旁边,怎么了?” 凌风姿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他看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吧?” 凌谦下意识侧过头看了一眼。 贝唯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小声问:“说我?” 凌谦摇头:“挺好啊,发生什么了吗?” 凌风姿沉沉默了几秒:”晚点再说吧。“ 说完,她便单方面切断了通话。 第44章 美好的一天 凌谦一头雾水。 尚未及放下手机,凌风姿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内容十分简洁。 ——早点回家。 凌谦很想追问究竟发生何事,可现在毕竟在贝唯西家里,不方便。 贝唯西见他神色古怪,贴近了些,在示意过后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这句话看起来如此普通,不过是父母对子女最寻常的叮嘱,毫无特异之处。 “怎么了吗?”贝唯西问凌谦。 凌谦摇头,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 贝唯西的养父正坐在一米开外的椅子上,望向他们的眼神满是探究好奇,没法细说。 就在此时,房间里传来了一些响动。 “是不是宝宝醒了?”贝唯西问。 贝唯西的养父立刻站起身来,快步走了进去。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宝宝,看看是谁来看你了呀?” 贝唯西也跟着站起身来,笑眯眯的往那房间的方向走了两步,表情透出几分期待。 很快,贝唯西的养父抱着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儿走了出来。 小朋友一副还没彻底睡醒的模样,眼睛眯着,一脸迟钝。 “宝宝,”贝唯西走了过去,“怎么不理我呀?” 原本还糊里糊涂的小家伙顿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精神过来了,小脸上绽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冲着贝唯西伸出双臂,贝唯西熟练地把他从养父怀里接了过来,毫无征兆轻轻往上抛了一下。 小男孩儿立刻发出惊呼,在落下被贝唯西紧紧抱进怀里的同时,又咯咯笑了起来。 “宝宝想不想我?”贝唯西腾出一只手,在小家伙柔软的面颊上捏了捏。 小朋友笑得开心,发出可爱的声音,却不说话,也抬起两只小手,学着贝唯西的样子去捏贝唯西的面颊。 “我讲信用吧,”贝唯西被迫做鬼脸,说话也变得口齿不清,“现在就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小男孩松开了双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贝唯西抱着他转过身:“宝宝,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凌谦哥哥。” 宝宝这才注意到家里还有个陌生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肢体跟着僵硬起来,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凌谦被他传染,也有些紧张:“宝宝,你好呀?” 一旁贝唯西的养父冲着幼子喊:“快,快叫凌谦哥哥,这以后也是你的哥哥了。” 宝宝的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双大眼睛盯着凌谦的面孔,整个身体往贝唯西怀里缩。 这可真是个内向又谨慎的小家伙。 “宝宝,”贝唯西的养父声音更大了些,“怎么能这么没礼貌,叫人呀!” “没事的没事的,”凌谦赶紧开口打圆场,“才刚见面,不急。” 他说着,冲着那张紧绷的小脸蛋笑了笑:“等我们成为好朋友了再叫也不迟。” 宝宝眨了眨大眼睛,把脸埋进了贝唯西的肩膀,像个小鸵鸟。 虽然被冷落,可凌谦却对这个害羞的小家伙充满好感。 或许是因为,那张小脸蛋儿实在可爱,眉眼间与贝唯西有七分相似,简直像是一对亲兄弟。 贝唯西小时候,大概就长这个模样吧?凌谦在心中暗暗想着。 “未免像过头了吧,”两个人带着小朋友出了小区,凌谦终于忍不住吐槽,“简直怀疑是你的私生子,算算年纪……好像也不是没可能欸?” 贝唯西皱眉:“怎么在小孩子面前乱说话。” 好在宝宝听不懂。他不肯从哥哥身上下来,此刻正窝在贝唯西怀里,一双大眼睛偷偷向着凌谦打量。 凌谦冲他笑:“我在夸你和你哥哥长得像,好看!” 贝唯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凌谦很快意识到这分明也是在夸奖贝唯西,心里老大不好意思,低着头清了清嗓子,扯开话题:“他全名叫什么?贝宝宝吗?” 贝唯西笑出声来:“怎么可能,他大名叫贝琢誉。最早叫他誉誉,拗口,我就顺口宝宝宝宝的叫,叫多了就变成宝宝了。” 这还真是有些随便。 未来这可怜的娃长成贝唯西这样的大小伙子,带女朋友回家时若还被一口一个宝宝的叫唤,不知道会不会对他亲爱的哥哥产生怨怼。 也不一定,他哥哥还自称贝贝呢。 宝宝贝贝,不愧是兄弟。 “有这么好笑么?”贝唯西问。 凌谦弯下腰看向小家伙:“原来你叫贝琢誉呀?好好听哦!” 宝宝往后缩了缩,又紧张又害羞。 贝唯西开口:“我起的。” 怎么又变相夸了这个家伙。 “咳,”凌谦再次清嗓子,“要带他去哪儿玩?” 贝唯西扬了扬下巴:“那儿有个公园,里面有儿童乐园。” 凌谦挑了一下眉,略感惊讶:“这也太随便了点吧?” “不然呢?”贝唯西不解,“都下午了,还能去哪儿啊,迪士尼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若是时间来得及,也不是不行。 凌谦最近因祸得福,手头宽裕了很多,带小朋友去开心一下的钱还是有的。 他们家周让最喜欢迪士尼了,去不腻,几乎每个月都要去见一见她的好朋友星黛露。虽然性格天差地别,凌谦却认定没有小朋友能抵抗得了那样美好的童话世界。 “你要是早说,我们早点准备,不就能带他去了。”凌谦说。 贝唯西愣了一下,摇头:“……算了吧,麻烦,还贵。” “贵什么呀,”凌谦瞥了他一眼,“你套在股市里的钱够我们在迪士尼里住好多天呢。” 贝唯西立刻闭上了嘴。 “快乐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凌谦继续说道,“他肯定会喜欢的,我们下次带他去吧。” 说完,他在心里想,不过,所谓的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按照原本的计划,再过上没几天,他们的离婚既成事实,贝唯西就该走了。那之后,为了不暴露行踪,他也不方便再回来见他的宝宝了。 这次与宝宝的会面,明明是很重要的,居然只去附近的公园,真是个过分的哥哥。 贝唯西没有立刻回应,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凌谦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他心里盘桓了许久的念头,或许可以在此刻试着说出口。 “大不了……你再多留几天,”他说,“等我的手好了,我们一起带他去吧。” 贝唯西还是没出声。 “宝宝,”凌谦再一次俯下身看向了那个害羞的小朋友,“你想不想去迪士尼呀?” “他哪知道什么是迪士尼啊……”贝唯西轻声嘟囔。 凌谦不理他,继续问:“想不想去?哥哥带你去好不好?” 宝宝抿紧了嘴唇,眼睛睁得大大的,认真想了会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嗯。” 那声音又甜又软,可爱极了。 “你看,他知道,你别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凌谦说。 贝唯西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宝宝:“你想去?” 面对贝唯西,宝宝立刻坦诚了许多,点起头来又快又用力,声音也比方才有力度许多:“嗯!” “那我们说好啦,”凌谦抬起左手,伸出小拇指,“我下次带你去,我们拉钩。”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不敢看贝唯西。 贝唯西现在已经不方便阻止了,那等于默认了会在他家留更久的时间。 凌谦为此心中暗自雀跃,心跳不自觉加速。 宝宝又犹豫了一会儿,缓缓伸出了手,把小指和凌谦的搭在了一块儿。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凌谦与他勾着小指,轻轻地晃悠了两下。 等两人收回了手,始终保持着拘谨的宝宝终于冲凌谦笑了起来。 露出圆圆的酒窝,和豁了一个口的门牙。 凌谦摸他的小脑袋,他缩了缩脖子,却也不躲了。 “就这么办啦?”凌谦小声说。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贝唯西用更小的声音应了一下:“……哦。” 对小孩子而言,最普通的公园沙坑也充满乐趣。 凌谦看来平平无奇随处可见的简单游乐设施,宝宝却玩得十分高兴。 再安静的小孩也会有顽皮的一面,并且精力无穷。疯了几个小时,两个大人都逐渐感到脱力,小家伙一头一脸的汗,依旧劲头十足地往大象滑梯上爬。 贝唯西坐在一旁的栏杆上,举着手机给宝宝拍照。 凌谦看在眼里,问:“留纪念?” 贝唯西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去那边,把他抱起来,我给你们拍几张。”凌谦推他。 贝唯西犹豫了一会儿,照做了。 宝宝恰好从滑梯上滑下来,贝唯西一把把他捞了起来,举得高高的。宝宝兴奋得很,咯咯笑个不停。 凌谦抓拍了两张,又对着两人喊:“来,往这儿看!” 宝宝看了看他,却不听话,转过头搂着贝唯西的脖子,凑到了贝唯西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凌谦顺势又拍了一张,却见贝唯西在听过后眯着眼笑了起来。 “他说想和你一起拍!”贝唯西对他喊。 凌谦惊讶。 宝宝又害羞了,蒙着头往哥哥怀里缩,不看他。 凌谦受宠若惊,赶紧也跑了过去。他把手机相机调整成了前置模式,三个人凑近了一起挤进了镜头里。 贝唯西毫无新意的比了一个“v”,喊道:“茄子~” 宝宝也跟着一起喊。 凌谦却没跟着凑热闹。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刚认识贝唯西不久时,这个人对他说过的话。 他说,拍照的时候喊贝唯西比茄子效果更好,喊完以后嘴角上扬,恰好是一个微笑的表情。 凌谦在心里偷偷地试了一下。 原来是真的。 晚饭依旧让宝宝高兴不已。 出了公园不到五分钟,有一家随处可见的连锁便利店,出售各式垃圾食品。 简直是小孩子的最爱。 宝宝是一个乐于分享的小孩,拿起薯条蘸了酱,先往贝唯西嘴里塞。 “好好哦,”凌谦故意说道,“我真羡慕。” 宝宝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积攒涌起。憋了好一会儿,又拿起一根,蘸了酱,往凌谦的脸上塞。 凌谦用嘴接住,一边吃一边大声夸奖:“宝宝怎么着么这么好呀!” 贝唯西在一旁笑个不停。 凌谦刚想也喂宝宝一根,手机响了。 又是凌风姿。 “到家了没?”她的语气不像之前那么焦急,显得凝重了许多,“小贝现在也和你在一起吗?” “还没呢,我们在外面,”凌谦不明所以,“到底怎么啦,你不是去贺寿了么?” “你现在在哪儿?”凌风姿并未回答他的问题,“我找人来接你,你看着贝唯西,别让他跑了。” “啊?”凌谦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呀?” “我有话要问他。”凌风姿说。 “你能不能别这样没头没脑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呀?”凌谦问。 “现在不方便说,”凌风姿很严肃,“他在你旁边吗,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这无疑是要避着贝唯西了。 明明前些天她还对贝唯西充满信任。 凌谦不知所措:“是不是那个老头子又跟你说什么了?” 凌风姿闻言,气恼地叹了口气,说道:“廖师父被警察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唉,真是不争气的大师。 第45章 骗人的是小狗 凌谦震惊不已。 他目瞪口呆握着电话发了会儿愣,坐在他对面的贝唯西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凌风姿听到了他的声音,轻轻地啧了一下,显然是在懊恼方才一时冲动透露给了凌谦知道。 凌谦不是一个能瞒住事儿的人,他若有心事,太容易漏破绽。 凌风姿赶紧提醒:“别告诉他,就跟他说……说是我身体出了状况,你很担心,要急着来看我。你快把你现在的位置告诉我,我立刻找人来接你们。” 凌谦不知所措。 他脑子里一团乱。那老头被警察带走,意味着什么?他的父母是不是终于醒过来发现自己被骗了?可就算这样,关贝唯西什么事呢,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他是无辜的呀,为什么要瞒他? “喂?”凌风姿催促,“你在听吗?你现在在哪里?” “……现在不太方便,”凌谦说,“我们还带着一个小孩。” 在听说了他俩今天的行程后,凌风姿表现出了一丝疑惑,又叮嘱凌谦跟回贝唯西家去,观察一下他的父母,看他们有没有不自然。 他们吃饭的地方离贝唯西家不远,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 抱着昏昏欲睡的宝宝回程的路上,凌谦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母亲是在怀疑贝唯西一家跟那老头联合起来骗钱。 当这个念头从心底跳出来,凌谦的手脚一阵冰冷。 他脑子里最先冒出念头是,这不可能,贝唯西不会这么做的。 可很快,他又意识到,一切并非没有可疑之处。 凌风姿极少糊涂,如今幡然醒悟,立即把矛头指向贝唯西,总有理由。她肯定还知道了什么,只是没在电话里说。 若那老头没有被抓,他的父母依旧被蒙在鼓里,贝唯西偷偷不告而别,那么之前他们家给的那些钱,便算是全打了水漂。就算没有立刻付全款,对贝唯西一家而言,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这些,凌谦之前不在乎,是默认了自家父母要给钱完全是一厢情愿,贝唯西只是个单纯的受害者。 若他不是呢? 他的养父母如今明明依靠他有了收入,却依旧坚持工作,莫不是早就跟贝唯西约好了见好就收。 事实上,连“养父母”这一层关系,都不过是贝唯西口述,没有任何证据。这有没有可能只是博取同情的手段,只为了让自己更信任他? 凌谦皱着眉,在心里否定这种猜测。 不可能的,贝唯西不会的。 可是,仔细想想,他真的有许多事弄不明白。贝唯西的亲生父母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他的亲戚明明不喜欢他却收养他?这些,贝唯西只字未提。 他口口声声说,在他面前没有秘密,事实上,却满身谜团。 若他打定了主意要与养父母就此别过,为什么原本会不打算回来见一见自己的弟弟,他那么爱他。 凌谦一点也不想怀疑贝唯西,却又忍不住冒出了许多负面的,让自己难受的念头。 “别担心,”身侧传来贝唯西的声音,“阿姨还能给你打电话,不会有大碍的。” 凌谦吓了一跳,又愣了愣,接着用力点头。 他刚才按照凌风姿所说的,对贝唯西撒了个谎,说是凌风姿出了个小车祸,受了伤,所以想赶紧过去看她。 贝唯西见他面色苍白慌慌张张,不疑有他,便赶紧和他一同送宝宝回家。 此刻,凌谦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贝唯西也只当他是担心凌风姿的状况。 “没事的,”他说着,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怀里宝宝的姿势,腾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凌谦的手,“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几乎是在贝唯西的指尖碰触到他的瞬间,凌谦便快速地将贝唯西的手握紧了。 他握得过于用力,让贝唯西略感惊讶。 “放心啦,”他对凌谦说,“我在,我陪着你。” 凌谦用力收紧了手指,心中乱成一团。 他期待这条路能更长一点,来接他们的人到的更慢一点。他想继续和贝唯西手牵着手安静地往前走,一切都不会被破坏,不会出现任何改变。 他们的所有约定,都会像期待中那样,一一被实现。 “……我相信你。”凌谦低着头,小声说。 贝唯西笑着点了点头:“嗯。” 走到小区门口时,又遇上了上次那个大嗓门的中年妇女。 她远远看见两人手牵手抱着个孩子散步,立刻大声嚷嚷着冲他们打招呼。 两人被迫站与她寒暄了几句。 “老贝还真是好福气哟,”她上下打量一声不吭的凌谦,视线在两人紧握着的手上停留了几秒,“他这些天都在忙着看房子,马上准备搬家了,是不是?” 凌谦微微睁大了眼睛。 “是吗?”贝唯西也有些惊讶,“他们没跟我提过。” 凌谦转过头去,看向他的侧脸。 他的模样不像有假。 可他在说假话的时候,从来都演得很真。 贝唯西的家人要搬,搬去哪儿?贝唯西真的不知道吗,还是故意不告诉自己? 若贝唯西走了,他父母也搬了,那之后这一家人岂不是全都杳无踪迹? 他说过就算离开也会保持联系,会认真学习准备高考。可这些话,有几分真心? 凌谦心里越是不安,拉着贝唯西的手便不自觉收得更紧。 他心里怕,怕稍稍松开一些,就什么都没了。 贝唯西察觉了,又误会了他的心思,当即找借口与那阿姨道别。 “别急啦,我们急也没用啊,还得等人来接不是么,”他在走进楼道的同时继续安抚凌谦,“你要是不放心,再打个电话问一下情况吧?” 凌谦摇头。 他不想打,他也不急。 他恨不得接他们的车永远也别来了,他现在就拉着贝唯西逃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到贝唯西家时,他的养母已经下班了,夫妻俩正在吃晚饭。 见到凌谦,她表现得如同上次一般热情,招呼凌谦进去坐。 “不了,我们回去还有事,”贝唯西把宝宝交到养母怀里,“下次吧。” 宝宝睡了一路,此刻终于醒来,意识到两个哥哥要走,眼眶当场就红了。 “乖啊,我们不是约好了么,下次带你去迪士尼,”贝唯西温柔地威胁他,“哭了就不带你去了。” 宝宝立刻抿紧了小嘴,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用力吸鼻子,不敢出声,怕哭走了自己的迪士尼。 “哎哟,那么好,还去迪士尼呀,”贝唯西的养母笑着说道,“宝宝乖啊,谢谢这位哥哥。” 她指的是凌谦。 宝宝还是没开口,只怯生生伸出小手,拉着凌谦的衣袖,轻轻地晃了晃。 凌谦心中复杂,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宝宝的小脑袋,说道:“放心,我们拉过钩的,我说话算话。” “那我们走啦。”贝唯西说着就要转身,很快又停下了。 宝宝拉着凌谦的小手没松开。 方才的威胁已经失去了效力,小家伙眼眶里的水珠扑簌扑簌涌出来,很快便哭出了声,扭着身子想要重新回到哥哥的怀里。 贝唯西哭笑不得,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去抱他。 宝宝这才松开了拽着凌谦的手,搂住了贝唯西的脖子,大声哭了起来。 “你这个样子,我下次可不敢再回来了。”贝唯西边说边叹气。 凌谦看得出来,他心里也是舍不得的。 他不介意陪贝唯西再多待一会儿,可惜,手机铃声在此刻突兀地响了起来。 接他们的人到了。 贝唯西念着凌谦惦记凌风姿的伤势,不得不狠下心来把依旧哭闹的小朋友塞回养母怀里。 两人走下楼梯里时,身后依旧传来宝宝撕心裂肺的哭声,宛若生离死别。 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来说,这样的分离大概就是天大的事了吧。 贝唯西眉头紧皱飞快往下跑,大概是想要赶紧逃到一个听不见宝宝哭喊的地方。 凌谦却是一步三回头。 见他拖拖拉拉,贝唯西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拽着他跑。 出了楼道,很快,就听不见宝宝的哭声了。 贝唯西如释重负,长长地叹了口气。 “手酸死了,”他边说边活动左手胳膊,“都这么大了,还像小小孩一样,等过两年上了小学可怎么办。重死了,一只手抱得我直哆嗦。” 他的右手和方才一样,依旧和凌谦的拉在一起。 来接他们的车停在小区门口。 两人走了几步,凌谦停下了脚步。 “我们什么时候带他去迪士尼?”他问。 贝唯西愣了一下:“你也很期待?” 凌谦郑重地点了点头。 何止是期待呢,他现在满心期望着他与贝唯西之间的所有约定承诺,未来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都可以啊,反正我一直在家,看你什么时候有空,”贝唯西说,“这个晚点再说,赶紧去看阿姨吧?” 凌谦依旧不走。他把手从贝唯西手中抽了出来,冲着贝唯西伸出小指。 “我们也拉钩。” 贝唯西惊讶了几秒,很快笑了起来。他抬起手,小指和凌谦的勾在一块儿。 “不遵守约定的就是小狗。”他说。 凌谦点头:“嗯。” 贝唯西顺势又一次捉住了他的手,仿佛他们那么理所当然地就该手牵着手一起走。 上车大约二十分钟后,贝唯西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阿姨在哪家医院?” 凌谦张了下嘴,又闭上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贝唯西问。 凌谦赶紧点了点头。 “怪不得,”贝唯西看了一眼窗外,“我说怎么到你们家附近了。” 再往前不到五分钟路程,就是凌风姿夫妇的住处了。 “那看来真的没什么大碍,”贝唯西说,“你就放心吧。” 凌谦对他笑了笑。 贝唯西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抬起手来,就像对待宝宝那样,捏了一下他的面颊。 “别这么担心啦,放轻松一点,不然阿姨看到了也会担心你的。”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直视着凌谦的眼睛,语调温柔,偷着认真。 凌谦终于无法再忍耐。 “她……没事……”他小声说道。 贝唯西点头,又顺势摸了摸他的发梢:“嗯。” 凌谦摇头:“我是说……她本来就没事……” 贝唯西迟疑了一会儿:“啊?” “她……她想见你,让我带你过去。”凌谦说。 贝唯西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什么意思?” 她怕说实话你会跑,所以让我骗你,因为她已经在怀疑你了。 凌谦低下了头:“马上到了……让她自己和你说吧。” 贝唯西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不该暴露的,可凌谦却忍不住要对他说实话:“我妈说,廖师父……出事了,好像被抓了。” 贝唯西愣住了。 车开得很平稳,车厢里一片安静,一时间谁也没出声。 过了大约十多秒,贝唯西缓缓地蹙起了眉头:“……她现在是怀疑我也有问题?” 凌谦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贝唯西垂下视线,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配合着她一起骗我,”他说着,竟笑了一下,“你也怀疑我啊?” 第46章 那么喜欢你 凌谦慌忙摇头:“不是的,我……”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是的,我很想相信你。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我确实担心你在骗我。 凌谦舔了舔嘴唇,心中在慌张无措的同时,也有着一丝无法忽视的不安。他看着贝唯西,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后悔了。 他不知道贝唯西到底有没有欺骗过他,可他能确信,贝唯西现在很难受。 哪怕他此刻依旧在笑。 这是凌谦第二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这个人的负面情绪。上一次是在他的房间,他问贝唯西还记不记得臧倩,对这个女有没有好感,想不想和她有所发展。 那时,贝唯西很快离开,洗了把脸,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于是凌谦便以为自己是误会了。 而此刻,他看着贝唯西的侧脸,心中无比确信,唇角上扬看似面带微笑的贝唯西心里并不高兴。 “对不起。”凌谦喃喃说道。 “也不奇怪,”贝唯西看了他一眼,又一次抬起手来,“会怀疑我只是人之常情罢了,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他的手几乎要碰触到凌谦的发梢。 就在几分钟之前,在同样的位置,他那么自然地捏过他的面颊,轻抚过他的发丝。 可这一次,期待中的触感却迟迟没有出现。 贝唯西的手在半空僵硬了几秒,收了回去。可能是为了掩饰,他坐直了身子,舒展了一下手臂,又伸了个懒腰。 “真是无妄之灾,”他说完后,叹了口气,依旧在笑,“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 凌谦一愣:“什么意思?” 贝唯西转过头看向他:“现在,再也不会有人拦着我们离婚了,高兴吗?” 周让见到凌谦,又想闹腾,可很快意识到家里气氛不对劲,消停了下来。 保姆送她回房间,她一步三回头,脖子伸得老长,依依不舍,最终还是没敢造次。 凌谦冲她摆手,心里状况外地想着,明明也差不了几岁,安静又寡言的宝宝看起来和这疯丫头却是截然不同。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小孩,然后长成各种各样不同的大人。 其中有一些,任何时候,都很特别,会吸引人不得不去在意。 比如贝唯西。 “凌谦在路上跟我说了,”他在面对凌风姿时表现的很淡定,“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为了消除你对我的怀疑,我知道的部分可以知无不言。” 他的模样过于坦荡,让凌风姿措手不及。 “你认识廖春荣吗?”她问。 “听说过,没见过,”贝唯西说,“如果你指的是那个算命的廖师父,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他的全名。” 凌风姿沉默了几秒,像是想从贝唯西的表情中看出一些端倪。 接着,她又问道:“那……你有什么瞒着我的事么?” 出乎意料的,贝唯西立刻点头了:“有,有很多。” 凌风姿微微扬了一下眉毛:“哦?” 贝唯西低着头,缓缓叹了口气,然后把视线挪到了凌谦的脸上。 他冲凌谦笑了笑。 还不等凌谦做出反应,他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凌风姿。 “我们已经离婚了。”他说。 凌风姿瞬间睁大了眼睛。 她把视线投向自己的儿子,凌谦在一片混乱中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他的大脑几乎是空白的。 一切都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当事人,他身在现场,却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 贝唯西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握在一起的双手,继续说道:“我们本来的计划是,趁着你们没发现,我们偷偷办完离婚,我就开溜,远走高飞。” 凌风姿愣了会儿,说道:“我和你父母可是有合同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贝唯西说,“我又不是自愿的,他们卖了我,我还得替他们数钱吗?”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 “想从你儿子那儿骗点路费,”贝唯西说,“没钱怎么跑路。” 他实在是坦诚的过分了,让准备了一大堆话术想要循循善诱骗出真相的凌风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凌谦一直是不信那个廖春荣的,也不想跟我在一起,所以我们一拍即合,”贝唯西继续说道,“我们感情好,都是装的。” 凌谦闻言下意识想要反驳,张了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而现场的其他人,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这番纠结。 “你现在为什么把这些都说出来?”凌风姿问。 “因为……阿姨,难道你现在还希望我们俩继续在一起吗?”贝唯西一脸好笑,“不可能吧?” 凌风姿看着他的双眼,问道:“都是实话?” 贝唯西点头,指了指凌谦:“不信你问他。” 凌风姿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他不擅长撒谎,我知道。可是你们俩之前看起来……” 贝唯西冲着僵硬的凌谦笑了笑:“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我们年纪也差不多,怎么也能算是……朋友吧?他没怎么演,只是配合我罢了,是不是?” 凌谦脑子里乱糟糟的,心想,贝唯西终于又承认我们俩是朋友了。 这是不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阿姨,你真的不用担心,那个廖春荣不是被抓了吗?我现在就待着,不走,如果我也有问题,警察早晚会来找我,是不是?”贝唯西说。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父母吗?”凌风姿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你的父母和廖春荣有交易,只是没告诉你?” 贝唯西张了张嘴,很快摇了摇头:“……希望他们没有。” 凌风姿看着他,没出声。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应该是不会的。但万一……万一真的有些什么,”贝唯西说道,“阿姨你能不能……” 他方才一直表现得镇定坦然,此刻,终于显得纠结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紧张不安。 “能不能……网开一面,”他说,“他们肯定把大部分的钱存着了,可以还的,若是还不上……我以后会想办法替他们还。” 凌谦闻言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疑惑。 他刚想开口,凌风姿说道:“刚才你还说不会帮他们数钱。” “你们的合同又不可能是人口买卖,”贝唯西说,“我跑了也不至于让他们坐牢吧?但如果他们真的和那个老头里应外合,不就是诈骗,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了。” 他说完,顿了顿,又一次强调:“我很了解他们,这种可能性真的很低。” 凌风姿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了凌谦:“你好啊,居然联合着他骗我?” 凌谦扭过头:“也……也不能怪我吧?你那时候和被下蛊了似的,油盐不进,我劝你你也不听,我还能怎么办呢?是你应该向我道歉。” 凌风姿自知理亏,移开视线,没再说什么。 “阿姨,方不方便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贝唯西问。 凌风姿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简直是一场闹剧。” 那个叫廖春荣的人,果然是有问题的。 有一个曾经同他交往颇深的人与他起了点冲突,两人不欢而散后,那人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冲动之下报警了。 寿宴当场,警察突然出现把廖春荣带走,那人依旧嫌不过瘾,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嚷嚷,把廖春荣的种种所作所为全抖了出来。 他说,廖春荣根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只看过几本风水入门书,其余的全靠坑蒙拐骗,对命理玄学完全是个外行,却极擅长察言观色拨弄人心。 这个人还认识凌风姿,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廖春荣当初为她儿子算的那一卦全是胡诌,是收了他人的好处,两头敛财。 不只凌风姿,现场还有不少前来祝寿的宾客,也被那人一一指出当初所算内容,其中又有哪些私底下的交易。 凌风姿多年前听廖春荣安排,在家门口种了两棵据说开过光的发财树,一颗十万。 现场宾客一合计,人均两棵。 发财树供应商老板也在宴会上,发现不对劲想偷偷开溜,被那人拦住,差点遭到围殴。 一整个下午,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凌风姿一开始还为大师担忧,怕他是遭人嫉恨,经过这一番洗礼,终于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之前有多糊涂。 凌谦听得目瞪口呆,中途还一度笑出了声。 可贝唯西却是全程面色苍白,眉眼间满是忧虑。 这自然引起了凌风姿的注意。 “你在慌张什么?”她问。 贝唯西舔了舔嘴唇,问道:“我可不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 凌风姿看着他,并不开口。 “他们……他们不至于,”贝唯西皱着眉头,“这中间肯定有误会,他们根本没渠道认识那个廖春荣,也没钱贿赂人家。要与那种人做交易,总要有些资本的,是不是?” 凌风姿依旧不吭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贝唯西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心中满是忧虑,无法再保持镇定自若:“如果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开外放。但……要是他们真的……我希望……我……” 他说着,摇了摇头:“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谈条件。” 凌谦忍不住开口:“妈……” 凌风姿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行吧。” 贝唯西的家人在电话里表现得一无所知。 一接通,他们就问贝唯西,打算什麽时候带宝宝去迪士尼,又说宝宝哭得累了已经睡了,以后有时间记得多回来看看,还叮嘱贝唯西与凌谦好好相处,平时多给人家大少爷一点面子。 直到贝唯西直白的问他俩知不知道那个算命的廖师父被捕,那两人都蒙了。 他的养母在慌张过后问:“是不是那位大师泄露了天机,所以遭了劫难呀?” 贝唯西哭笑不得:“你还真当我和人家小少爷有前世缘分呢?” “不然呢,”他的养母说,“要不人家怎么会那么喜欢你?” 贝唯西一时间没回话。 凌风姿在一旁听着,也不吭声。 凌谦却一下子呆住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贝唯西的养母方才说的话。 我怎么会……那么喜欢你。 第47章 他和他的心事 贝唯西的表现没什么破绽,可凌风姿毕竟刚吃过亏,无法彻底对他放下心防。 既然警方已经开始对廖春荣展开调查,那个揭发他的人又对与他们家有关的这笔交易了若指掌,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 凌风姿提出希望贝唯西能在他们家留一阵子,贝唯西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凌谦却是十分不满。 他希望贝唯西能跟着他一起回去。 只可惜,就连贝唯西都没有站在他那一边。 “我无所谓,”他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能尽快解决,我都可以配合。” “可是你的东西都在我那儿!”凌谦强调。 “我刚来你家的时候,不也什么都没带。”贝唯西说。 凌风姿在一旁说道:“需要什么,买就是了。” “他的电脑复习材料书本笔记,都在家里!”凌谦不依不饶的,“他得念书!你现在上哪儿买去?” 他喊完,现场其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凌谦见状,认真强调:“这很重要啊!” 贝唯西欲言又止。 凌风姿摇了摇头:“我找人跟你一起回去,你替他整理好了,再带回来。” “我……我不知道有哪些,让他自己回来整理,”凌谦说,“万一少了点重要的东西……” “凌谦,”贝唯西打断他,“我平时会用到的材料都在你的书桌上,垒起来的那一摞就是,其他都在电脑里。” 凌谦没辙了。 回程的路上,他独自坐在后座,心中反反复复想着一件事。 贝唯西大概不会再和他一起回家了。 不只今天,从今往后,哪怕一切水落石出,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告诉自己,不该那么失落。 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只不过是提前了。 可这一天,无论何时来,他都一样难以消化。 短短几个月前,他还盼着这一段错误的婚姻早日结束,这个莫名其妙又可疑的男人能尽快从他的家里彻底消失。 那个叫廖春荣的老骗子,真是给他开了好大的一个玩笑。在他不需要不情愿的时候把贝唯西塞到他面前,又在他喜欢上贝唯西以后强行把他带走了。 凌谦低下头,躲在前座的阴影后,生怕被司机看见自己现在的表情。 早就该意识到了。 若非喜欢,怎么会那么不舍,巴望着天天和他待在一块儿,为他开心为他担忧,哪怕心存怀疑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整颗心都捧出来盼着他好,知道有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就彻底方寸大乱。 贝唯西还哄他,说他聪明,心思细腻。 胡言乱语。 他分明是这个世界上最蠢最迟钝的人。 回到家后,除了那一摞厚厚的书本,凌谦还翻出了贝唯西平时穿的睡衣裤和换洗衣物,全都整齐叠好放进了袋子。 他在房间里来回转悠,怕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贝唯西会不方便。 思来想去,竟完全没有。 琢磨到最后,他从贝唯西的矮柜里找出了那个装着贴纸和银行卡的白色信封。 原本想要夹在书本里一起给他,犹豫了一会儿,又重新拿了出来,放回了抽屉。 把东西都交给司机后,他独自回到房间,看着熟悉的陈设,一阵恍惚。 就这么望过去,与几个月前也什么改变。 贝唯西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得时候也是一样。 他没带走什么,只留了些东西,在屋子的每个角落,在凌谦心头。 凌谦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拿起手机,编辑消息。 ——我忘记把那个信封给你啦! 他默默打完这行字,看了会儿,又删了,接着重新输入。 ——不好意思,我整理得太匆忙了,等师傅走了才想起来没把信封放进去。 不行吧,怎么看都比刚才更假更做作。 他太不擅长这些了。 凌风姿对贝唯西依旧客客气气,给他安排的客房也十分舒适,还叮嘱他有需要尽管开口。 房间大小适中,陈设温馨,该有的都有,床垫被褥摸着干净又柔软。 贝唯西一直偷偷觉得凌谦的房间未免太大了,晚上仿佛睡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感觉怪别扭的。 他怀疑凌谦当初之所以会选家里最大的房间做卧室是因为懒。 空间够大,他就可以把自己日常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安置进来,兼顾书房与活动室,不用来回跑,还能随时一头栽倒在床上滚两下。 贝唯西见过凌谦这样。 在书桌前好好的写着作业,猛一下站起身,往后两步飘到床前,扑通一声倒下去。 在柔软的床垫上安静地趴个五分钟,再慢悠悠爬起来,回到书桌前,坐下继续写。 全程不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种劳逸结合。 才分开不到两个小时,贝唯西已经有点想他了。 今天上午一同出门时,凌谦看起来很兴奋,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和方才离开时判若两人。 凌谦走的时候,贝唯西不方便去送,只能独自等在客厅里,看凌风姿陪着凌谦一同出门。 凌谦一步三回头,贝唯西便一直冲着他笑。 这傻小子一点也不懂礼尚往来,完全不给面子,始终哭丧个脸。 可怜巴巴的。 贝唯西躺在客房的床上,思考是不是应该给他发个消息,安抚几句。 点开了对话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凌谦舍不得他,希望能和他一起回去,愿意帮着他说话,却又不那么信任他。 这让贝唯西太过沮丧。 他很想安慰凌谦,告诉他,放心吧,不会有事。可若凌谦不安的源头便出自对他的质疑,这样的话语,还有意义吗? 作为嫌疑人,他哪有安慰的资格呢。 纠结中,对话框的上方跳出了“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不过短短几秒钟后,这行提示便消失了,对话框里却并没有出现任何新的消息。 贝唯西微微蹙起眉来,拿着手机,静静地看。 在之后十多分钟里,这行字反复出现,跳几下,又消失。 凌谦居然也会有如此纠结犹豫的时刻,他究竟想说些什么呢? 贝唯西不知道,他不敢猜。怕刺激痛自己,更怕美好妄想不过一场空。 他拿着手机,躺着,趴着,起身,又坐下,看着这几个字在对话窗口上方反反复复。 半个小时后,没等到凌谦的消息,倒是等到了他的复习材料。 凌谦不确定他现在用哪台电脑,把两台一起都给他了。可能是担心他会不够用,书本以外还多塞了几本空白的笔记本和一盒中性笔。 贝唯西再次拿起手机的时候,凌谦依旧正在输入中。 让人不禁怀疑到底是不是系统出了什么故障。 贝唯西不再等待,给收到的东西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过去。 ——收到了,好全啊,谢谢你。 正在输入的提示停了一会儿,很快,又一次出现。 这一回,终于有新的消息传来。 ——不管在哪里都要好好看书啊! 贝唯西当即笑了起来。 人的情绪实在是一种复杂的东西。 哪怕再低落、难过,也依旧会因为看到了可爱的东西而发自内心的感到有趣。 只可惜,这份愉悦实在过于短暂了。 对话框上方突然跳出“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时,凌谦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丢了。 他原本正在专心致志地写小作文。 在一次又一次的修改中,他的表述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繁复,终于彻底脱离了初衷,开始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 他想告诉贝唯西,我确实有一点点怀疑你了,因为你在我面前糊弄过好多人,我都看在眼里,我的理智告诉我,你若想骗我,我肯定发现不了。可我在感情上信你。这些话的意思是,哪怕你有些事瞒着我,我也愿意站在你那一边。 我希望你可以对我坦诚,也能接受你依旧有所保留。 因为我喜欢你。 最后这一句,他反复删除,又重新输入。 贝唯西发来消息的时候,他刚小心翼翼地把这句话改成了,因为相处了那么久,我对你是有感情的。 好不容易拿稳手机,他慌慌张张的把这些话全删了,仿佛贝唯西能隔着网络察觉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心事。 有一种他从未经历过的陌生情绪,使他变的心虚,在面对贝唯西时,哪怕只是文字和对话框,都不再坦然和自信。 贝唯西说,太好了,不会有人阻止我们离婚了。 于是凌谦不敢把这份好不容易才意识到的心意传达给他听。 对不起啊,他在心里忏悔,我好像成为了我们那份约定的叛徒,我后悔了。 两天以后,警方主动联络了凌风姿,请她配合调查。 事情的真相比预料中更令人哭笑不得。 廖春荣当初那番故弄玄虚,确实是收了人好处,刻意给凌风姿下套。而给他好处的,却不是贝唯西一家,而是之前告发他,并且在寿宴当天大闹了一场的那个人。 凌风姿在廖春荣眼中是一尾大鱼,自然不舍得轻易放过,于是他主动找到了个朋友,想做个局,好长期从他们家里捞好处。 按照这两人原来的计划,是要把那个告发人的孙女硬塞给凌谦的。 可笑的是,廖春荣在行骗前一天喝多了,稀里糊涂,不仅把左右手说反,还忘了那人孙女的生辰八字,只能当场胡诌,打算事后通关系让那女孩修改身份证件上的信息。 修改过程出了点纰漏,折腾许久。还没改完,凌风姿兴冲冲告他,太好了大师这世上还真有这么个人,可算被我找到了。 而此时,廖春荣已经收了那人许多好处。 两人为此彻底翻脸。那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忙活了几年,人财两失,憋了几个月依旧咽不下这口气,愤怒之下去报了警,说廖春荣骗他钱财。 可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贝唯西一家,确实是从头到尾,对这些内情一无所知。贝唯西的父母至今坚信廖春荣是个活神仙,不愿接受现实,还盼着两人能继续在一起。 而贝唯西本人,在听过一切来龙去脉后,只觉松了口气。 “真是荒唐。”他在电话里对凌谦说。 凌谦放了一个马后炮。 “我就知道不会有问题的!” 贝唯西对着电话笑了一下。 他心里有些唏嘘。 凌谦当初不信他,现在,他对凌谦的这句话,也一样是不信的。 第48章 想要更大的床 贝唯西洗清了嫌疑,凌风姿自然也不会再强留他。 他前些天来得突然,毫无准备,还有不少东西落在凌谦家里,其中有些极为重要,得去取。 其实,和凌谦说一声,让他帮忙打个包寄过来也不是不行,不过毕竟住了这么久,贝唯西终归还是想回去看一眼。 凌风姿特地给他安排了司机,动身前,还拉着他聊了好一会儿。 “这些天委屈你了,”她脸上的笑容略显勉强,语气却极为真诚,“阿姨有很多事情没做好,让你受累了,希望你别见怪。” 然后她又问:“你心里会不会有怨怼?” 贝唯西摇头,说:“没有。” 这不是客套话。 从领证起,他就觉得自己是既倒霉又幸运的。 虽被迫和陌生人在一起,却也获得了离开那个家的机会,不算太亏。而随着凌谦在他心目中从一个单纯的有利可图的对象变得逐渐复杂和重要,他的幸运也变得更多,占了更大的比重。 这并不是一段“要是没有发生过就好了”的经历。 许多的错误中,有一些细小却重要的部分,令他心怀感激。 “谦谦对我发了好大的脾气,”凌风姿说着,连连摇头,“他跟我强调,要我必须跟你道歉。” 贝唯西愣了愣,低下头,笑了:“没必要。” “有必要的,”凌风姿说,“就当是为了表达歉意吧……小贝,你要是真心还想继续念书,有任何需要,都尽管开口。我和谦谦的爸爸商量过了,一直到你大学毕业,我们都可以……” “不用的,阿姨,”贝唯西打断了他,“谢谢你们,我有自己的打算。” 凌风姿问:“你不打算念书了?” 贝唯西垂下视线,没有立刻回应。 “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凌风姿说。 “嗯。”贝唯西点头。 凌风姿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又有想法的孩子,走对了路,能有很好的未来,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贝唯西浅浅地点了点头。 “还有啊,”凌风姿这一次的笑容自然了很多,“可别和谦谦断了联络,他真的很喜欢你。” 贝唯西眨了眨眼,抬起头来。 凌风姿继续说道:“我了解他,他小孩子脾气,可是很仗义,没什么坏心,对朋友一向真诚。无论如何,你们能成为朋友是缘分,该珍惜。” 贝唯西笑着点头:“我知道。” 明明也没离开多久,再一次来到凌谦家门口,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贝唯西刚按下门铃,不过几秒,大门便打开了。 凌谦仿佛是早就等在了门口,就等着他出现。 两人愣愣地对视了几眼,贝唯西率先露出笑容,冲他打招呼:“好久不见,想不想我?” 凌谦呆滞了一会儿,皱起眉,扭过头去:“什么啊……” 他说着转身往里走了几步,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贝唯西刚要再开口,屋子里又冲出来一个人。 “贝哥,好久不见,想死我了!”程浩渺手里还端着一碗面,头发乱糟糟的,一副邋遢模样,嗓门巨大,“你可算是回来了!” “马上又要走了,”贝唯西笑道,“他没跟你说吗?” “唉,”程浩渺叹气,“说了啊,怪舍不得的。” 他说完,从兜里掏出手机:“赶紧的,联系方式来一个。” 贝唯西也不推辞,当即拿出手机,与他交换了微信账号和手机号码。 之后他去房里整理,程浩渺也跟了过来,坐在一旁捧着面碗同他闲聊。 “贝哥你这是要回家住?”他问。 贝唯西摇头:“不是,已经找好地方了,待会儿直接过去。” “那今天是乔迁之喜啊,”程浩渺说,“总要打扫整理一下什么的吧,要帮忙吗?我闲着呢。” “不用,”贝唯西说,“放心吧,没什么需要自己准备的地方,挺方便的。” 程浩渺点头:“拎包入住啊,那挺好。” 贝唯西笑着问:“羡慕吗?” “这倒也没有,我在这儿住着得还挺满意,”程浩渺说,“就是凌谦太吵了点。” 沉默了许久的凌谦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你可滚蛋吧!” 他说着快步走过去,猝不及防抽走了程浩渺手里的筷子,转身跑出了房间。 程浩渺目瞪口呆,赶紧起身追上去:“我擦你要干什么!” 凌谦冲进厨房,把筷子往洗碗池里一丢,接着飞速跑回了房间,关上门,还上了锁。 片刻后,房门从外面被敲得砰砰响。 程浩渺边拍边喊:“开门啊,你发什么神经啊!” “你才太吵了,”凌谦隔着门冲他喊,“一边去,晃来晃去我嫌你烦!” 两人隔着门互相攻击,贝唯西站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哭笑不得。 程浩渺很快放弃了这场幼稚的战斗,回房了。 凌谦顺利赶走了电灯泡,松了口气,默默地走到沙发边,坐下,之后不再开口,十分安静。 他不知道要同贝唯西说些什么。 其实,方才有程浩渺呆着,说些废话,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气氛不尴尬。可是看着这两人在自己面前自然又熟稔地聊天的模样,凌谦却克制不住心中隐隐吃味。 下次见到贝唯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个没有眼色的家伙瞎晃悠什么呢,害得他整个房间里都是老坛酸菜味。 两人都沉默着,贝唯西很快整理完了不多的物品,也没忘记带上前些天凌谦特地留下的那个信封。 他随时可以走了。 凌谦慌张起来,开始没话找话:“你不打算回家呀?” “嗯,”贝唯西点了点头,走到他附近的另一个沙发边,也坐了下来,“那张床太小,我恐怕已经睡不惯了。” 他好像也不想立刻离开。 凌谦心里有些高兴,又说道:“你现在房租多少?我们当初说好的,到你考上大学为止这段时间的费用,我……” “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个,”贝唯西打断了他,“我和家人沟通过了,他们同意给我提供一部分的生活费,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不难解决。之前欠你的钱,我也会尽快凑齐还你的。” 凌谦呆住了。 贝唯西对他笑:“但我还是很感谢你,真的。” “可是……”凌谦咬了一下嘴唇,“那会不会影响到你念书呢?其实我觉得我妈之前说的没错,最好还是能请几个一对一的老师,有人指导会稳妥很多吧……” 他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更大更有底气了一些:“就当是向你赔罪!我爸妈瞎折腾那么久,总该有些弥补对吧?” 贝唯西摇头:“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损失。” 凌谦心里着急,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脸全皱在了一起,张开了嘴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看着贝唯西干着急。 “真的,这段时间我过得挺开心的,”贝唯西说着,低头抬手比划了一下,“我以前总默认,我的床就该是这么宽的。那真的太狭窄了。现在睡过了宽敞的床,让我想明白了很多。” 凌谦却不是很明白,又怕问了,会显得自己太傻,还显得一点也不懂他。 “一定要说的话,是我应该感谢你,”贝唯西说,“我以前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么多那么……那么好的东西。” 凌谦扫视了一圈自己的房间。 和贝唯西家里相比,这儿确实要好上太多太多。 “如果你觉得好……继续住也行的。”他说。 贝唯西凝视着他的面孔,摇了摇头:“再好也不是我的。” 说完,他站起身来,拿起了自己的行李。 眼看他打算离开,凌谦赶紧也跟着起身:“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他没头没脑憋出了一句:“你还说要感谢我呢,怎么还说话不算话。” “什么?”贝唯西不解。 凌谦抬起自己的右手,小指上依旧带着固定器。 “你说好给我洗头的。”他说。 贝唯西一脸意外。 凌谦扭过头,小声补充:“这几天我自己洗得好难受,恨不得剃光了拉倒。” 贝唯西看着他的手,沉默了几秒,放下了行李。 “那现在,要我帮忙吗?” 趴在浴缸上任人宰割的感觉还是不怎么好受。 可贝唯西的手在他的头皮上轻柔按摩的动作却又很舒服。 贝唯西还是像之前一样慢悠悠的,没什么效率,只是今天,凌谦不打算催他。 “觉得太轻或者太重都跟我说。”贝唯西说。 “正好。”凌谦闭着眼答道。 “还挺好糊弄。”贝唯西笑着说完,继续不轻不重地小心揉搓凌谦的短发。 贝唯西的生活习惯很好,离开房间时一定会关灯,放下花洒便立刻关紧龙头,不造成一点浪费。 也因此,失去了水流声,整个浴室变得无比安静。 凌谦趴了会儿,突兀地问道:“我以后可以来找你吗?” 贝唯西似乎是迟疑了一会儿:“……好啊,我晚点把地址发给你。” 凌谦立刻高兴了起来:“远吗?” “还行,但也不是很近,开车的话挺快的,”贝唯西说,“不过那儿估计没地方停车。” 凌谦安静了片刻,又问:“那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当然啊,你要翻脸不认人吗?”贝唯西说着,在凌谦脑袋上轻轻戳了一下,“别乱动!” 凌谦有些兴奋:“那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吧?” “所以我这不是在帮你洗头吗?”贝唯西说,“这次就给你免单了,不收费。” “我是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之前说好的,我可以赞助你一直到……” “真的不用,”贝唯西又一次打断他,“放心吧,我会好好备考的,你就信我一次吧。” 凌谦闭上了嘴,不出声了。 “对了,”贝唯西用一种极为随意的语气说道,“有一件……也不算很重要的事,你可能没有留意。” “什么?” “昨天是一个月冷静期的最后一天。”贝唯西说。 凌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换言之,昨天是可以撤销离婚申请的最后一天。 无人撤销,则视为生效。 贝唯西打开了花洒,很快,温热的水流打在了凌谦的发丝上,卷着泡沫哗啦啦往下淌。 凌谦不得不重新闭上了双眼。 第49章 离异人士 贝唯西租的房子很便宜,一个月五百块钱。 这也差不多是它唯一的优点了。差不多是毛坯房,地段偏僻,空间狭小,没有独立的卫浴,仅有的几件家具也早已陈旧。 有一个客厅,与另外两个合租的室友公用,面积还不够放下凌谦家客厅里的那张餐桌。 贝唯西带来的所有身家财产只有一个背包和一个行李箱。 入住前,房东有特地叮嘱过他,别带太多东西,没地方放。 所以,他自然也不需要别人来帮忙。 才刚把衣物从箱子里拿出来,还没放进柜子,手机响了。 是他的养母。 按下接听后,对面立刻传来了中年妇女关切的声音:“已经到了吗?” “嗯,”贝唯西说,“正在收拾。” “唉,”他的养母叹了口气,“钱真的不能退了?我和你爸爸都觉得你另外找地方住根本没必要……” “当然不能了,”贝唯西说,“合同都签好了。” “那你住了这三个月,就回来吧,有这点钱做什么不好呢?”养母絮絮叨叨的,“你在家住,还能陪陪你弟弟。我昨天出门看到小区门口那个超市在招人呢。近,还管饭,多好啊。” “到时候再说吧。”贝唯西说。 “你有没有问过凌谦啊,他真的不让你住了吗?不至于啊,我看他对你……” “问了,不方便,你清醒一点好不好,”贝唯西说,“我们非亲非故婚都离了,凭什么还赖在人家家里?” “怎么会这样呢,”他的养母耿耿于怀,“不应该的呀……他们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还有很多东西要整理,晚点再说吧,先挂了。” 贝唯西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直接切断了通话。 把手机丢在一边后,他仰头倒在了床上。 铺着被褥的木板床发出咯吱声响,略显刺耳。 没躺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打开一看,是一个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圆脸汉子。他热情地同贝唯西打招呼,又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说是室友,住在隔壁房间,姓郑,可以叫他阿汉。 以后大家要共用厨房客厅和卫浴,免不了打交道,搞好关系总是没错,贝唯西客气又热络地同他聊了几句。 寒暄完毕,阿汉正要道别,往屋里瞅了瞅,突然眼睛一亮。 “哟嚯,这是正版吗?”他指向贝唯西方才随手放在床上的一件外套,“能不能让我看看?” 说完后,他也不等应允,便从贝唯西身侧挤了过去,走到床前拿起了那件外套。 看过了领子后的标签,他嗓门立刻拔高了几分:“妈呀,是真的呀!” 贝唯西压根不认识这是什么牌子,也不知道标签上有什么玄机。 但肯定不会有假,毕竟是凌谦送他的。 看这人的神情语气,这件外套必然价值不菲。 那天凌谦说可以随他挑,他并没往心里去,凌谦却挺认真,事后拉着他看自己的衣柜,问他有没有看得上的。 他不想扫了凌谦的兴致,便随意选了一件。 “这可是限量的。你能买的起这个,还住这里?”阿汉上下打量他,“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别是什么离家出走的富家大少爷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贝唯西笑着在他身上拍了一下,拿回了外套,“看不出来还挺懂行的嘛,可千万替我保密啊。” 阿汉睁大了眼睛。 “开玩笑的,”贝唯西把衣服收进柜子,“哪有富家少爷会来住这种地方。” 阿汉依旧看着他,表情严肃,显然是不信。 “我真不是。”贝唯西认真强调。 阿汉转过头,又看了一眼贝唯西搁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行,”他比了个手势,“有数了,我不会出去乱说的。” 凌谦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女声。 “凌谦!等等我!” 他回过头,只见汤小婉正拎着书包向他的方向快步跑来。 凌谦不明所以,停下脚步,看着汤小婉一路跑到他跟前,弯下腰直喘。 凌谦好奇:“什么事啊?” “没事啊,”汤小婉仰起头冲他笑,“正好看到你了嘛!” 凌谦不明所以,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心想,所以呢? “走吧,”汤小婉说着,继续向校门外走去,“你每天都回家住,对吧?” 凌谦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是住在……”汤小婉认真回忆。 “那儿,这里过去,再过两条马路就到了。”凌谦指了指。 “哦对,好近啊,也不比宿舍远多少。”汤小婉说。 两人一同走到了马路口,凌谦终于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没有啊,”汤小婉摇头,“正好看到你,又顺路,就一起走咯。” 凌谦点了点头:“哦,是我误会了。” 汤小婉闻言,不知为何脸有些红了:“误、会了什么呀,你别乱想啊!” 凌谦满头问号。 “那个,你待会儿有没有时间……” 汤小婉扭扭捏捏说到一半,凌谦兜里的手机响了。 “稍等。”凌谦说着,赶紧把手机拿了出来。 一条新的信息。 ——再过几天吧,等我安顿好了你再来。 凌谦皱起眉。 他当即戳开对话框高速输入。 ——都快半个月了,你到底要安顿多久啊? 他一边过马路一边打字,一旁的汤小婉怪紧张的,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小心一点呀,这样很危险的!” 凌谦按下发送,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根据这段时间的经验,就算他秒回,贝唯西也至少得拖个把小时才会有反应。 “怎么啦,”汤小婉仰头看着他的侧脸,“发生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 凌谦摇头:“……没事。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哦,我是想问,”汤小婉收回了手,模样怪紧张的,“你现在是直接回家吃晚饭?” 凌谦点头:“嗯。” 汤小婉咬了一下嘴唇,又说:“好开心啊,要是我也能每天回家,每天在家吃饭就好了。” 凌谦不太会安慰人,冲她笑笑:“呵呵。” 汤小婉闭上了嘴,不出声了。 两人默默走了会儿,又过了一条马路,眼看离凌谦家不远了。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凌谦好奇了,“车站都过了。” 汤小婉眉头微微皱着,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后突兀地停下了脚步。 “你到啦?”凌谦说,“那我……” 汤小婉一把拉住了他。 “我请你吃晚饭。”她对凌谦说。 “啊?”凌谦惊讶,“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找个人请吃晚饭,现在只有你了!”汤小婉大声且强硬地说道。 凌谦陷入了迟疑:“可是,我家的家政阿姨已经把饭做好了,我不回去有点浪费。” 眼看汤小婉眉头全皱在了一起,凌谦不禁有所动摇。 “你是不是有话想要跟我说啊?”他试探性地问道。 “……算、算是吧,”汤小婉一副脱力模样,“赏个脸行不行?” 让女孩子请客总归不太好。 凌风姿因为之前的乌龙,对儿子满心愧疚,又惦记着他手上有伤不方便,给他的生活费一下子翻了两番。凌谦打算待会儿主动把单买了。 大学附近美食必然不会少。 汤小婉带他去了一家据说口碑极佳价廉物美的茶餐厅,面积不大,人倒是不少,座位逼仄。 两人在门口点完了单,刚在角落里坐下,凌谦便立刻把心中的猜测问出了口。 “是不是又和臧倩有关?” 汤小婉原本还笑意盈盈,闻言顿时僵硬。 “不是啊,为什么会突然说到倩倩啊,”她瘪了下嘴,“和她没关系。” “那……” 话说到一半,兜里的手机又响了。 凌谦赶紧做了一个暂停的姿势。 真难得,这一次贝唯西回得还挺迅速。 ——主要是时间上不太方便。 凌谦立刻追问。 ——怎么不方便,我们提前约好不就好了吗? 他发送完毕,想了想,立刻又编辑了一条。 ——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啊? 发完这一句,他心头的郁闷又膨胀了一些,忍不住补了第三句。 ——那你就跟我直说,别绕弯子行不行? 气哼哼放下手机,坐在对面的汤小婉表情显得有些紧张,甚至带着几分警惕。 “怎么了呀?”她问,“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自从贝唯西从他家搬走,他们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有见面了。每次他提出要过去,贝唯西总是推三阻四的。 令人不爽。 凌谦皱着眉摇了摇头,刚要开口把话题扯回去,发现自己已经忘了方才在和汤小婉说些什么了。 “你一看手机就整个脸都板下来了,”汤小婉说,“要是有心事找不到人说,我可以当你的树洞!我口风很紧的,而且特别擅长安慰人!你要不要……” 凌谦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 “稍等。”他赶紧又做了个手势,重新把手机拿了起来。 贝唯西这一次回得还挺快。 ——不是这个意思。我最近夜班,你下课我就上班了,我在家的时候又你上课,所以想过段时间等排班换了再说。 凌谦气势十足地输入回复。 ——我又不是天天上课!难道你没有休假吗!把你的排班表拿来! 发完,他又立刻补充。 ——不然我给你我的课表!五分钟之内你给我说个时间,不然我真的生气了! 不到十秒,新的回复来了。 ——课表呢? 三个字,一个符号,凌谦却仿佛看见了贝唯西在打出这句话时一脸无奈的模样。 把手机里存着的课表发过去,没过多久,贝唯西给出了一个日期。 凌谦高高兴兴放下手机,坐在对面的汤小婉一脸疑惑。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凌谦笑眯眯问她。 汤小婉犹豫了几秒,问道:“你……是不是在和你的女朋友发消息?” 凌谦闻言,脸顿时烧了起来,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的,他还不是我的女朋友!” 汤小婉看着他这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欲言又止。 凌谦扭捏起来:“不好意思啊,你特地找我,我却一直看手机。现在没事了,你继续说吧。” 汤小婉瞥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又问道:“还不是女朋友,那就是……你喜欢的人咯?” 凌谦立刻低下头咳嗽了一声。 “那个,刚才说到一半呢,你特地找我,想跟我说什么来着?”他生硬地转移话题。 汤小婉移开视线:“没事了。” 凌谦略感茫然,眨了眨眼。 这店生意好,上菜倒也不慢,才一会儿,已经端上来了好几道。 凌谦尝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于是他拿起手机,对着乳鸽虾饺定胜糕一一拍照,给贝唯西发了过去。 ——就在我们学校附近,好好吃啊,明年你考上了我带你来! 他发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到时候你请我吧! 凌谦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应该是贝唯西会希望看到的话。 正在编辑文字,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汤小婉开口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凌谦脸一红。 贝唯西又光速回复了。 ——好的。 凌谦对着手机傻笑了会儿,回过神留意到汤小婉的眼神,赶紧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气氛着实有几分尴尬。 凌谦抿着嘴唇沉默了几秒,微微伏下了身体,半趴在了桌上,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你刚才说,如果有心事,可以跟你说……” 汤小婉往后仰了一大截,表情纠结,脸上隐约透露出两个大字:后悔。 “你不会是想问我怎么追女孩子吧?”她苦着脸问。 “不是不是,”凌谦抬起手指挠了挠下巴,“就是……确实有点感情上的烦恼……也不知道该找谁说……” 汤小婉苦着个脸,好像不是很想听的样子。 凌谦这段时间为贝唯西的忽冷忽热苦恼不已,实在憋得难受,倾诉欲极为强烈。 “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头比较好……反正就是……”凌谦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盘子,“你别说出去啊,其实我之前离过一次婚……” 汤小婉瞳孔地震! 第50章 糟糕极了 倾诉欲虽强烈,凌谦终归不好意思告诉汤小婉,我前夫就是你的好姐妹喜欢的那个男生。 汤小婉默认那是一个女孩子,他没解释,将错就错说了下去。 “所以,你们当初是因为家里的要求才结婚的?”汤小婉一副难以消化的表情,“我还以为这种家族联姻啊什么的只有在小说电视里才能看到呢!” 凌谦心想,我们这种荒唐的结婚理由,你在小说电视里恐怕也很难看到。 “然后呢,离婚是因为又不需要联姻了?” “差不多吧……过程比较复杂……”凌谦移开视线,“反正结果就是,大家都觉得这婚没必要,我们就分开了。” “然后,你发现自己喜欢上人家了?” 凌谦红着脸低着头,小幅度的点了点:“……嗯。” “那你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啊?”汤小婉问。 “朋友吧……”凌谦说。 “朋友分很多种啊,我和倩倩是朋友,和你……和你也是朋友,但肯定不一样,对不对?” 凌谦懂她的意思,朋友这个词的范围太广了,远近亲疏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我难受的地方,”凌谦叹气,“我弄不明白他对我的态度,他对我忽冷忽热的。” 他几乎每天都会主动联系贝唯西。 贝唯西最近找了份工作,占据了一部分的日常时间,为了不耽误他学习,凌谦平日里不太敢随便给他打电话,只发消息。 贝唯西大多时候都回得很没效率,像是不爱搭理,偏偏内容上并不给人轻慢的感觉。而每次凌谦说起要去他的住所参观,贝唯西必定会找借口拒绝。 “那现在就是,你很想她,想跟她见面,但她总是推辞?”汤小婉问。 凌谦点了点头。 汤小婉皱着眉,舔了舔嘴唇,对他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你想见她是因为喜欢她嘛……所以,反过来也就是说……” 凌谦没吭声。 这是他这些天来早就意识到的事。他想见贝唯西,可贝唯西好像并没有这种期待,这无非是因为他们对对方的感情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你心里知道,可还是想勉强。”汤小婉说。 她正襟危坐,表情生动,俨然是一个感情大师。 凌谦被她感染,问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这世上爱情的出现大致分为两种,”汤小婉竖起两根手指头,“要么一见钟情,要么日久生情。前者你们都没有,那未来也不可能了。后者……你倒是有了,可她……” 凌谦紧张了:“你的意思是……” “既然她两种都没有,”汤小婉说,“……也没有第三种了啊。” “……” “呃,你先别难过,”汤小婉纠结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日久生情也分长度,也许她特别迟钝特别慢热,对她而言这还不够久,还没来得及让她的感情产生变化,需要更多的接触。” 凌谦立刻听进去了,连连点头:“所以,我应该继续经常找他,对吗?” 汤小婉没有立刻回答,模样显得挺为难。 “我哪知道啊,也有怎么相处都不来电的,”她说,“该怎么做,我觉得……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答案吧?” 凌谦垂下视线,看向了自己捏着筷子的手。 他没答案,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更无法确定这样下去有没有意义,贝唯西可不可能对他产生一点友情以上的感觉。 汤小婉叹了口气:“你看你这样子,就算有人告诉你不行,你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吧。” 一个疑问句,被她彻底念成了陈述句。 凌谦心想,好像是这样的。 他毫无计划,每一次联系都是凭着本能在行动,完全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也担心过贝唯西或许会嫌烦。 可要他安静下来,不去联络,做不到的。 他就是会想他,想跟他说话,想看看他,还会盼着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他期待贝唯西能有所回应,可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得到回应。 凌谦抬起头来:“谢谢你。” 汤小婉咧了一下嘴:“……没事。” “和你说了以后心里轻松好多,”凌谦一脸感激地看着她,“你要是有什么烦恼,也可以和我说!” “那我提前谢谢啦,”汤小婉移开了视线,“能帮上忙就好。” 贝唯西和他约在两天后的周五下午四点。 时间挺尴尬的,可贝唯西的理由很充分。 他最近作息变化很大,每天睡到中午才会起床,之后要上网课,大约三点半结束,下课后收拾整理一下,四点左右正好。 其实对贝唯西来说再晚些也无妨,他最近总是等天亮了才会睡,可那对凌谦而言就不合适了。 所以,凌谦顶多呆上几个小时就得回去了。 凌谦挺想抱怨几句的,又担心贝唯西听了以后告诉他“那不如再等等看以后有没有更合适的时间”,只能强行忍住。 贝唯西给的地址距离他家确实不远,路况好,打车过去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 那小区看着有些破旧,绿化也乱糟糟的,像是没有物业打理。 贝唯西之前叮嘱,让他到了以后打电话,他会出来接他。 可凌谦一时兴奋,出门实在太早,下车时才三点不到。怕立刻联络会影响贝唯西上课,又耐不住性子不想在外面干等,干脆主动循着地址找上门去。 老式小区没有电梯,门牌也破旧。 贝唯西说自己住在29号603室。凌谦找了好一会儿,单号那一排前一列末尾是27号,下一列第一幢便是31号,愣是不见29号踪影。 好不容易在小区角落里找到一栋独楼,门牌上的数字掉了一半的漆,一眼看过去愣是分不清到底是20还是29。 难怪贝唯西说要来接他。 凌谦咬了咬牙,决定碰碰运气,找错了大不了再爬一次楼梯,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才刚上到六楼,603室的房门恰好打开了。 凌谦赶紧伸长脖子,很快呆住。 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手里提着一袋垃圾走了出来。天气已经很冷,她外面穿着一件看着十分廉价的长款呢大衣,却完全没扣扣子,露出了里面领口极低的上衣和半透明的黑色丝袜。 一股风尘气息,让凌谦瞬间联想起了初见贝唯西那天在红灯区看到的女人。 那人也看见了凌谦,露出了探究的神情:“小帅哥找谁呀?” 六楼已经是顶层,不可能有人路过。 凌谦慌忙摇头:“我、我走错了!” “哦,你要去20号对吧,”那女人挺热心的,抬手指了一下,“进小区直走,到底右转再走到底就是了。经常有人搞错的。” 凌谦原本已经转过身去,闻言顿住了:“这是29号?” “是啊。”那女人点头。 凌谦又看了一眼打开的603大门,心中涌起了一些不好的念头。 “怎么啦?”那女人不解。 凌谦小心翼翼问道:“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贝唯西的人?” “啊呀,你找小贝啊,”她立刻露出笑容,“那没错!” 凌谦难以置信。 怎么回事,为什么贝唯西家里会出现一个这样的女人,看起来还和贝唯西十分熟络,这两个人是什么关系? 这是他不让自己过来的理由吗?这个女人正要出门,所以贝唯西才约了更晚的时间? 凌谦的大脑瞬间被各种糟糕的猜测所淹没。 这女人不知道他心中的纠结,笑着转头冲着屋里喊:“小贝,你有客人!” 十几秒后,贝唯西慌慌张张从里面跑了出来。 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终于见到,凌谦心中却没有太多欣喜,只觉得晕晕乎乎。 “谢谢张姐,这我朋友。”贝唯西对那女人说道。 被称作张姐的浓妆女子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提着垃圾下楼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进来。”贝唯西冲着凌谦招手。 凌谦浑浑噩噩跟着他进了家门,接着便被客厅的水泥地和赤裸斑驳的灰白色墙面吓到了。他环视了一周,发现客厅里居然连个沙发都没有,只有正中间摆着的八仙桌旁放着几张没有靠背的方凳。 刚想坐过去,被贝唯西拉住了。 “我房间在那儿,”贝唯西说,“这是公用区域,别呆这儿。” 凌谦没怎么明白,就被他带进了一个八平米左右的房间。 一张靠墙的小床,一个书桌,一个柜子,地方就被占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空间只够摆一张椅子。 “你就坐床上吧,”贝唯西说着,赶紧又坐到了电脑前,戴上了耳机,“我还没下课,稍等一会儿啊。” 凌谦没有立刻坐下。 他站在贝唯西身后,愣愣地看了一圈这个狭小的空间,满心不可思议。 他房间配套的厕所都比这儿大。 贝唯西说想要睡更大的床,可这张床看着根本就不大啊? 他一肚子疑问,偏偏贝唯西在听课,不方便开口。 只能先等着了。老老实实坐在了床上,凌谦盯着贝唯西的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贝唯西现在用的电脑是他给的。 这个陌生的房间里,除了贝唯西,终于又有了一件他熟悉的东西。这让他隐隐有些高兴,还觉得放松。 正想站起身来凑近了看看,贝唯西轻轻地“啧”了一声。 电脑屏幕上的视频画面卡住了,老师正举着手张着嘴,僵在了一个极为尴尬的造型上。 贝唯西飞快地摘下耳机,站起身来,冲凌谦笑了笑,接着从他身边经过,半跪在床上开始锤墙。 咚咚咚咚! 凌谦被吓了一跳,简直不知所措。 “汉哥!你是不是又在下载?限个速行不行!”贝唯西大喊,“我没法听课了!” 很快,隔壁也有人咚咚砸了两下墙壁。 “成吧成吧!”一个男声从墙壁的另一边传来,“我很快就好了!” 贝唯西叹了口气,对凌谦露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重新回到了桌边。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终于动了起来,可依旧卡顿明显。 贝唯西看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摘下了耳机,放弃了。 “算了,”他转头冲凌谦笑,“你难得来一次,不听了吧。” 凌谦没吱声。 这也太糟糕了吧,他想。 真想赶紧把贝唯西整个人打包带回家,让他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凌谦和汤小婉吃完饭。 凌谦:今天真开心下次再请你! 汤小婉:……我下次没空。 第51章 他现在的生活 好一阵没见,贝唯西的模样似乎有了些改变。 凌谦过去只觉得他长得端正,看着舒服,如今再细看他的眉眼,总觉得要比记忆中更精致柔软,整张面孔既漂亮也帅气,让人挪不开眼。 他看起来特别好,和这个糟糕的地方格格不入。 “……这里不好。”凌谦说。 这话没头没脑的,久别重逢,完全不是合适的开场白。 凌谦潜意识知道自己不该说出来,可克制不住。他心里难受,那种情绪和委屈很接近,让人想哭。 贝唯西笑了一下:“会吗,我觉得还行啊。” 他说着,缓缓扫视了一圈这个狭小的房间,又说到:“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地方小,打扫起来也轻松,不花时间。” 凌谦皱着脸,缓缓地坐回了床沿上:“刚才门口那个,是你的室友啊?” “嗯,”贝唯西点头,“她住右手边那个房间。你别看这儿旧,跟我合租的两个室友卫生习惯都挺不错的,也不难相处,厨房浴室打扫得很干净,住得还算舒心。” “还舒心呢……你网课都没法上,”凌谦说,“这样肯定影响学习。” “偶尔罢了,”贝唯西说,“刚才在讲错题,我那些都会,不听也行。主要是你难得来,我也没心思再听。” 凌谦红着脸扭过头去:“偶尔你怎么那么熟练?” 贝唯西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浮夸地说道:“哇,才两个多星期没见,越来越聪明了呀,那么会观察细节?” “你这样下去……” “放心吧,”贝唯西笑着打断他,“对我有点信心,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挺好的。” 凌谦刚要再说什么,突然皱起眉头,转头看向了贝唯西方才所敲打过的那面墙壁。 似乎隐约有些声音从那儿传了过来。 虽听不分明,但那绝对是个女声,断断续续的,饱含情绪。 贝唯西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两人一同陷入了沉默。 那原本若有似无的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大,一阵又一阵,或急促或绵长,还夹杂着一些课上没学过可大家都懂的日语词汇。 凌谦僵硬地把视线挪回了贝唯西脸上:“这是……” 贝唯西快速起身,半跪到床上再次砸墙,比方才更用力许多。 “老兄,能不能开小点声!”他大喊,“天还亮着呢!” 隔壁那男声不以为意,语气兴奋:“贝哥这个好正,你快过来看看!” 眼看凌谦脸都白了,贝唯西终于急了:“正你个头,我这儿有客人呢!你戴个耳机行不行!” “我耳机坏了!一边不出声,没感觉!” 这房子的墙壁未免太薄了,两人隔着墙对话简直毫无障碍,由此可见,日常必然没什么隐私可言。 贝唯西听完,拔下自己电脑上的耳机,打开门冲了出去。 凌谦伸长了脖子,看他走出房门后冲到隔壁,也不敲门,猛地打开房门把耳机狠狠丢了进去。 里面的汉子还在喊着“痛痛痛”,他用力把门关上了。 当他回到房间,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尴尬。 好在奇怪的声音终于没了。 “那个……”凌谦皱着眉问道,“你们俩经常一起……那个……鉴赏吗?” 要不然那个男的怎么叫他过去叫得那么顺口。 “我哪儿有那么闲啊,”贝唯西坐了回去,“我在看书的时候听不见旁边的声音,他看我也不知道。” 凌谦将信将疑。 正常男青年,看这类片子或者聚众看这类片子,都再正常不过,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贝唯西没理由不承认吧? “我还打算明年成为你的校友呢,”贝唯西说,“时间对我而言可是很宝贵的。” 凌谦决定相信他了。 “可我还是觉得这儿不太好……”他小声说。 “我觉得好就行了呗,”贝唯西说,“再贵我也租不起。” “这里一个月多少啊?”凌谦问。 贝唯西很警觉:“不用你替我出。 “不是这个意思啊,”凌谦摇头,“我是想说……你可以在我家租一个房间……我就收一样的钱呗……” 贝唯西迟疑了几秒,摇了摇头:“算了,我嫌程浩渺太烦了。” 凌谦撇了下嘴,心想,那我赶他出去好了。 “你上次和我说,他哥来找他,后来怎么样了?”贝唯西问。 凌谦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 前几天,凌谦刚跟贝唯西发消息吐槽过。 程浩渺的哥哥在他下课时毫无征兆出现在他家门口,以一种礼貌却又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要求跟程浩渺见面。 凌谦这人平日里遇强则强,可看着他哥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犯怵,不敢造次,当即便把程浩渺给出卖了。 程浩渺这小子,在他面前总爱说自己亲哥坏话,一副不屑又不齿极为嫌弃的模样,可真见着了本人,怂的一塌糊涂,变得极为老实,连背脊都挺得笔直,一副乖宝宝模样。 两个人关起房门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凌谦都做好心理准备送别程浩渺了,谁知程浩渺的哥哥压根不是来逮人的,半个小时后便独自离开了。 “你肯定猜不到他干了什么。”凌谦对贝唯西说。 贝唯西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不至于吧,他们怎么说也是亲兄弟啊?” 凌谦眨了眨眼:“什么?” “咳,”贝唯西清了清嗓子,“所以他哥到底干嘛了?” “他把程浩渺骂了一顿,然后又给了程浩渺一笔钱。”凌谦说。 贝唯西果然是没料到,一脸疑惑:“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还不少呢,我觉得就是担心他吧,”凌谦说,“可是程浩渺非说他哥哥别有用心,故意给他钱就是盼着他永远别回去了。” “那……他要是真想和他哥对着干,赶紧回去呗?”贝唯西说。 “我也是这么说的!”凌谦大声说道,“结果他又说,这是计中计!回去了就落入了他哥圈套!” 贝唯西愣了会儿,笑了:“我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凌谦问。 “他就是被害妄想,”贝唯西说,“让他哥揍一顿就老实了。” 凌谦摇头:“不用揍,你不知道他在他哥面前那个样子,老实得一塌糊涂,大气都不敢出。” 贝唯西又笑了,刚要再说什么,手机响了。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他轻轻地啧了一声,显然是不太乐意,但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按下了接听。 一开口,语气倒是很热情:“老板,什么事儿啊?” 凌谦竖起耳朵。 “现在?我……不太方便,我现在不在家,离得有点远,过来要……啊,这样啊,要不你再问问小强?哦……那好吧,行,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还未开口,凌谦问道:“叫你去上班啊?” “嗯,”贝唯西很无奈,“临时出了点状况,没人了,我得赶紧过去。” 凌谦和他对视了几秒,还是没忍住抱怨:“我屁股还没坐热呢……” “我要是过去了就得通宵,明天早上才能下班,”贝唯西说,“要不你还是……”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凌谦问。 凌谦第一次走进那么破的网吧。 里面烟雾缭绕,座位拥挤,电脑看着也显得十分破旧。 他正皱着眉头打量,贝唯西同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说了几句,便走进了柜台。 “要进来吗?”他对凌谦招手。 原本打算自己开个机子的凌谦愣了一下:“可以吗?” “反正现在也没人管,”贝唯西笑道,“进来吧。” 这体验倒是新奇,凌谦兴冲冲走了进去,刚坐下,一张身份证拍在了他面前的柜台上。 “开机,”一个一头黄毛的男生对他说道,“再给我拿一碗红烧牛肉面和一瓶可乐。” 凌谦还愣着,贝唯西走了过来,熟练地替那小伙刷了身份证,又分别从货架和冰箱里拿了方便面可乐,最后伸手指了指:“a28,那个方向。” 重新在他身边坐下以后,贝唯西笑着问道:“要吃面吗,我请你。” 凌谦还不饿,摇了摇头,又越过吧台往里看了看。 “虽然环境差了点,但时薪不错,而且晚上给额外补贴,”贝唯西说,“很适合我。” 凌谦看向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贝唯西说,“我平时过来都会带书本,晚上事情不多,我就坐在这儿刷题。老板知道我的情况,很体谅,对我也挺照顾的。” 凌谦心头涌起一阵复杂情绪。 贝唯西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坚持复习,很了不起,让他愈发仰慕。可这分明没有必要,若是他愿意跟自己回去,这一切障碍本不该存在。 正当他努力抑制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冲动,门外进来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冲到了柜台前,大声问道:“有没有一个叫陈浩的人来过!” 贝唯西迟疑了半秒:“呃……” 凌谦记得,方才那个黄毛青年,身份证上的名字好像就叫这个。 那女人见这两个小伙不肯立刻老实交代,立刻破口大骂。 才骂了两句,贝唯西抬起手,小心翼翼往门口的方向指了指。 只见那个黄毛青年正猫着腰偷偷往外溜。 那女人顿时一声暴喝,黄毛青年拔腿就跑,她也赶忙追了出去。 凌谦目瞪口呆看着两人一同消失在门口:“经常会有这种事吗?”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贝唯西说。 两人朝着大门看了会儿,又对视了一眼,笑了。 “他还没下机呢,”贝唯西摇了摇头,走出了柜台,“我去收拾一下,有人来你让他稍微等等。” 凌谦点头:“好。” 大约一分钟后,贝唯西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盒未开封的泡面。 “赚了,”他笑嘻嘻在凌谦面前坐下,“他付钱了,没来得及吃。” 说完,他非常潇洒的拆开了泡面的塑封包装:“便宜你了,算我请你的。” 凌谦讶异又好笑:“你就拿捡漏的泡面请我?” “……不要吗?”贝唯西问。 凌谦想了想,点头:“要的。” 贝唯西笑着站起身来:“等等啊,我帮你去泡。” 第52章 孤注一掷的勇气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网吧里时不时有外卖小哥进进出出,偶尔也有人按服务铃让贝唯西送泡面之类的速食食品过去。 空气里各类食物的香气与烟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诡异气味。 好在近在眼前的红烧牛肉面还是很好闻。 凌谦趴在桌上,默默地等待面前加了热水的泡面变软。 贝唯西很快回到了座位,坐下的同时催促他:“都快五分钟了,可以吃了吧。” 凌谦揭开纸盖,香气扑鼻。 他拿起叉子,刚要开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呢,你不吃晚饭?” 贝唯西摇头:“我现在不饿。” 凌谦手僵在半空,看着他。 “你可别瞎想啊,我不至于泡面都吃不起,”贝唯西赶紧解释,“我现在生物钟有点偏了,今天下午两点半才吃的早饭,现在还吃不下。” 凌谦松了口气,低下头哗啦啦吸起了面条。 也不知是不是受环境所影响,最最普通的红烧牛肉面此刻吃起来也特别的美味。凌谦吃了两口面,又把泡面桶捧起来喝了口汤,放下后十分惬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完了,”贝唯西说,“本来不饿,看你吃成这样,馋了。” 凌谦眨了眨眼睛,把泡面桶推过去了一些:“来一口?” 贝唯西也不推辞,从抽屉里拿了双一次性筷子,低头捞了一筷。 “好吃么?”凌谦问。 方便面不就是这么个味道,贝唯西却点了点头:“嗯,味道好极了。” “那你也吃,我其实也不怎么饿。”凌谦说。 两个人挨在一块儿,吃同一个桶里的方便面,下手都极为客气,每次只捞一两根,细嚼慢咽,老半天也没怎么见少。 “你平时三餐怎么解决呀?”凌谦问。 “偶尔也吃这个,但吃得不多,”贝唯西可能是怕他担忧,说得很详细,“我们这儿是管饭的,我做晚班,晚上九点吃一顿算午饭,早上五点吃一顿算晚饭。” “那早饭呢?” “你今天来的时候看到张姐了吧,她上周末帮着包了些饺子,我们三个人分了。平时我要是有兴致就下楼买,懒了就煮一点,挺方便的。” “……你们相处得很好嘛。” “嗯,他们人都挺好的,我很幸运,”贝唯西看了他一眼,“我在这方面一直是个运气很好的人。” “那这里的工资够用吗?”凌谦又问。 “够,太够了,”贝唯西说,“我现在房租钱是家里给的,生活费用不了太多。我和老板谈好了,不要社保,薪水给我多算一些。这样,再过两个月我就能辞职,专心在家备考,到高考结束为止,肯定够。再不济,我还有之前那张卡里的一万块,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贝唯西比他想象中更有条理许多,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可是……” 贝唯西放下了筷子:“还是担心?” “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凌谦低着头,一边说,一边转着手里的叉子。 “我说什么了?”贝唯西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你说,半工半读,想要考上a大是痴人说梦。还说,你没有孤注一掷的资本,万一失败了,会没有退路。” 凌谦说着,抬起头来,看向了贝唯西的面孔:“你说,生活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贝唯西与他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是我那天在地铁上跟你说的。” “你现在有失败的资本了吗?”凌谦问。 贝唯西摇头,然后说道:“但我现在有尝试的动力和勇气了。” 他说着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极为开心的事情:“凌谦,你不需要再为我做更多事了。” 凌谦心想,什么叫更多呢,我明明什么都没能为你做。 当初说好的赞助,你都不肯要。 “还剩没多少了,快吃了吧。”贝唯西把面往他面前推了些,丢掉了自己的一次性筷子。 “……我不希望你那么辛苦。”凌谦说。 “不辛苦啊,比我当初高一的时候轻松多了,”贝唯西说,“放心吧,我明年就是你的同学了。” 凌谦还是有意见,可说不出口。 他盼着贝唯西跟他回去,不只是为贝唯西考虑。哪怕贝唯西觉得这样很轻松,完全游刃有余,日子过得无比舒坦,他也没法坦然地接受。 他有私心的,他想每天都看到他。 “不相信我?”贝唯西对他的表情产生了误解。 “信啊,”凌谦点头,“你那么厉害,肯定可以的。你是天才嘛。” 一桶泡面两个人分,当然是谁都吃不饱。 晚上贝唯西叫了盒饭,又一人一半分着吃。 时间已经不早,按照贝唯西的意思,凌谦差不多也该回去了。 可凌谦非要赖着,就是不走,说是回去也没事做,要留下详细考察一下贝唯西的工作环境。 于是两人便坐在柜台后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凌谦告诉贝唯西,他最近因为借笔记的关系和臧倩汤小婉变得比较熟悉了。见臧倩依旧表现得对贝唯西念念不忘,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撒了个谎,说贝唯西因为个人原因暂时休学了。 “我跟她说,你叫甄世率。” 贝唯西当即笑喷出来:“这名字也只有你会信吧!” “她信了呀,”凌谦认真强调,“你自己起出来的,还好意思说。” “不瞒你说,我还做过一个假身份证,叫郝英俊。”贝唯西说。 凌谦一脸嫌弃,往后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你真是心术不正,净搞这些东西。” “嗯,一时迷途,”贝唯西笑,“还好,有人及时出现,在人生的岔道上拯救了我。” “你那时候不会真打算以骗钱为生了吧!”凌谦说。 “那倒没有,”贝唯西一脸唏嘘,叹了口气,“就想救个急。假身份是想用来找工作的,这年头没证件哪儿都不要啊。”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那天刚知道你就是我要结婚的对象,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现在想想,其实是一件挺幸运的事。” 凌谦心想,我也这么觉得。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贝唯西说,“所以啊,你看我现在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未来回过头看,这未必不是一段有意义的经历。” 凌谦点了点头:“嗯。” “你笑什么?”贝唯西问。 凌谦摇了摇头,没回答。 他心想,贝唯西这番话,仿佛是认定了自己将来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他觉得这很帅,让他很喜欢。 过了十一点,客流量变小了许多,贝唯西十分清闲,又没带习题册,干脆久违地打开了游戏。 凌谦至今不爱玩儿,可爱看,尤其爱看贝唯西玩儿,兴冲冲坐在一旁,时不时插两句嘴,情绪高涨。 几局过后,凌谦问:“我要是不来,这个时间你是不是应该在做题?” “嗯,”贝唯西点头,“托您的福,让我能够劳逸结合。” 凌谦直笑,笑完打了个哈欠,困了。 “趁现在还方便打车,回去吧。”贝唯西劝他。 “再坐一会儿。”凌谦说。 贝唯西没有再劝,毕竟他也不是真的盼着凌谦离开。 凌晨一点,凌谦哈欠连天,说起话来前言不搭后语,上下眼皮直打架,最后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贝唯西怕他冷,给他盖了件外套,又担心他趴着不舒服,从休息室里给他找来了一个垫子。 塞垫子的时候凌谦醒了一下,一脸迷糊,乐呵呵冲着贝唯西笑,模样又傻又可爱。 贝唯西看着,心里短暂地冒出了一些不理智的冲动,想要对他说,要不我就跟你回去再住一阵得了。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很明显的,凌谦对他现在的生活环境完全看不惯。这他早有所料,故而一直不愿意让凌谦过来。 他享受过近半年的富家少爷生活,知道自己如今的居所与工作看起来多么糟糕。可这些,已经是他现在依靠自己的能力所能得到的最好的。 凌谦看不上,所以他与凌谦不般配。 他想,他的小少爷或多或少是对他有些感情的,单纯的温柔善良,黏糊不到这个地步。 可那至多也不过是朦胧的好感罢了。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过往的人生中一定不曾接触过像他这样背景的人,难免会因为新奇而产生兴趣,误以为自己被吸引。 现在的贝唯西并不想利用这一点。 凌谦睡得很不踏实,六点不到就醒了,一副腰酸背痛的模样,整张脸看着皱皱的,没平日那么漂亮了,却依旧很可爱。 “我的小指没知觉了,”他哭丧着脸冲贝唯西抱怨,“会不会有问题啊!” 他刚拆了固定,小指的皮肤看着比起别处要来的更白嫩一些。 “我看看,”贝唯西拉过他的手,动作轻柔地揉了两下,“还是完全没感觉?” “……有一点。”凌谦低着头,小声说。 “那就好,”贝唯西说着,继续替他揉手,“你今天有课吧?” “嗯,下午。” “早点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个觉,可不能影响听课,”贝唯西说,“别等挂科了又哭唧唧的。” “……挂了你明年来陪我重修。”凌谦说。 贝唯西笑了起来:“也行。” 笑完了又不忘了提醒:“你可别故意挂科啊!” “我才不会!”凌谦瞪他。 把凌谦送上了出租车,贝唯西回到网吧,收拾了一下便差不多到了交接班的时候。 走出网吧,他一眼又看到了方才送凌谦上车的那个路口,心头一阵怅然若失。 他心想,凌谦走的时候怎么没说下次还来呢? 是不是觉得这儿糟糕透了,不想再来了。小公主微服私访,被糟糕的城市底层人民生活吓坏了。 他很快又否定了这样的想法。不会的,凌谦分明舍不得走。 凌谦方才坐在车里冲他挥手,眼神里满是依依不舍。 现在回忆起来,都让他忍不住要笑。 他告诉自己,还是别再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家洗漱睡觉吧。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没有好好看书刷题,明天得加倍努力了。 他迫切地渴望着能变得更优秀。 毕竟,他从来没有死心过,哪怕不是王子,依旧想把公主娶回家。 作者有话说: 凌谦视角:贝贝就是我的灰姑娘呜呜呜! 第53章 是时候发挥一下钞能力 走到楼下的时候,遇见了合租室友阿汉。 贝唯西刚想上去就他昨天的行为批评几句,发现这家伙正站在电线杆前,一脸严肃地凝视着一张广告单。 走近了一看,那张纸上最上方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富婆重金求子。 贝唯西当即喷了。 阿汉察觉到身边有人,转过头来:“哟,回来啦?” “怎么,”贝唯西指了指广告单,“感兴趣啊?” 广告单正中间,印着一张黑白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衣着暴露姿势挑逗的性感美女。 照片下方,写着“富婆”的个人信息,大致是年轻貌美坐拥千万家产,因丈夫夭折担心后继无人,想觅一位六十岁以下身体健康的男士来解决这燃眉之急,事成之后必有重酬。若男方温柔体贴,还可发展长期关系。 “你说,这要是真的该多好啊,”阿汉长长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往前走去,“想想就够爽的。” “吓我一跳,”贝唯西笑着跟上,“我还以为你要打电话应征了。” “你真当我是傻子呀,”阿汉说着,依旧是一脸憧憬,“这要是真的该多好,就算没照片里那么漂亮也行啊,我真是不想再努力了。” 阿汉是个厨师,现在在小区斜对面的一家私营小饭店里工作,手艺很棒,收入不算低,按说不必在租房上如此拮据。可偏偏他心里还藏着点小理想,不愿意永远给别人打工,想要存钱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他家里条件不好,没法帮衬,只能靠自己,于是不得不省吃俭用。 “你前几天还说店里新来的收银小妹妹长得漂亮,”贝唯西同他打趣,“怎么,放弃了?人家看不上你?” “别说了,我都不敢去跟她搭话,”阿汉说,“再说了,小妹再漂亮,不妨碍我做梦嘛。反正也不会真有富婆看上我,要是真看上我,那我立马从了,还管她漂不漂亮,三百斤我都义无反顾!” 他说着,又看了贝唯西一眼,感慨道:“可惜,我先天条件差了点,你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贝唯西笑着摇头:“我就算了吧,不是吃这口饭的料。” “哦,也对,”阿汉说,“你可不缺这点钱。” 他至今还坚信贝唯西是逃家的富家公子哥。 “我缺啊,我哪儿都缺,穷得叮当响,”贝唯西说,“但……我可能是这方面有点感情洁癖,也不喜欢过束手束脚的日子,更不想整天对着不喜欢的人,还被管着。” “你这叫空口说大话,纸上谈清高,”阿汉说,“算了,反正是做梦,不如想得更美些。要是有一个肤白貌美年轻靓丽哪儿都符合你口味的富婆要包你,你还能不要?” 贝唯西摇头:“不要。” 阿汉根本不信,瞥了他一眼:“你这人真是一点都不实在,没意思。” “哪儿都符合我的口味,那我早晚会喜欢上他吧。”贝唯西说。 “这不是正好吗?” “不好,”贝唯西摇头,“你在收银小妹妹面前,可不得装得人模人样的,生怕别人把你看低了?” 阿汉笑了笑,没说话,模样怪不好意思。 “谁也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低人一等吧。”贝唯西说。 “我发现一件事。”阿汉说。 “什么?” “我还知道自己在做梦,你已经开始往现实里认真考虑了,”阿汉说,“贝哥,我劝你清醒一点,好好过日子,啊?” 贝唯西哭笑不得:“行吧。” 贝唯西在入睡前把昨天课上的内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梦里,凌谦拿着课本,一道题一道题的考他。 有奖励,答对了可以亲一口。 贝唯西心神不宁,脑袋空空,老错,急坏了,提出要赊账,先亲了再做题。 凌谦在梦里变得很温柔,羞答答同意了。贝唯西摩拳擦掌刚要行动,天空中响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音乐声。 “那好像是你的手机铃声。”凌谦一边闪躲一边说道。 贝唯西睁开眼的时候一肚子不爽。 当拿起手机看清来电显示,他心里的烦躁又增加了不少。 他一度想要无视,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耐着性子按下了接听。 “怎么这么久才接呀,”电话那一头传来令他心烦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在做什么呢?” 贝唯西皱起眉头:“没什么,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关心你了吗,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 贝唯西打断她:“我挺好的。” “你到底在忙什么呢,有没有去正正经经找个工作?” “不想给我付房租了吗?”贝唯西问。 “你这话说得,我们是舍不得这点钱吗,”他的养母语气不悦,“你也不小了,总不能继续混日子,现在和之前不一样了,你要自己养活自己,肯定得……” 贝唯西闭着眼睛点头:“嗯嗯嗯。” 他的养母还想再唠叨几句,稍远处传来了小孩子柔软的声音,似乎是在催促什么。 “宝宝想你了,要跟你说话。”他的养母说。 贝唯西睁开眼睛:“那你给他听呀。” 几秒种后,电话那一头传来小朋友柔软甜糯的声音:“哥哥?” “宝宝,想哥哥了呀?” 宝宝没有回答。 这孩子,在同龄人中显得尤为内向,不爱开口,他的老师一度担忧他是不是有自闭症之类的毛病。好在经过检查,确认了他身体健康,沉默寡言纯粹是性格所致。 贝唯西了解他,也不非等他回应,主动问了些“在幼儿园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今天吃了什么小点心”之类的问题。 等宝宝乖乖回答完毕,贝唯西又随口问道:“有没有什么想要对哥哥说的呀?” “嗯。”宝宝应了一声,却没了下文。 贝唯西耐心的等了一会儿,问道:“是什么呢,哥哥一下子猜不到,宝宝告诉我好不好?” 宝宝还是没出声,不远处传来了贝唯西养母的声音。 “他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带他去迪士尼!” 贝唯西一愣。 宝宝终于再次开口了,用比方才稍微小一些的声音,又“嗯”了一下。 贝唯西心中尴尬,舔了舔嘴唇:“……还记着呢。” 电话那一头换成了他的养母:“凌谦当初亲口答应的,你要不去问问?” 贝唯西没吱声。 “你再多和人家联络联络嘛,说不定就……” “啊呀我手机没电了。”贝唯西快速说完,按下了挂断。 顺手屏蔽了家里的电话号码后,他确认了一下时间。 十二点半,也没比他平日里固定的起床时间早太多。他从小就睡得少,听说是家族遗传,他爸是这样,他的养父也是这样,睡多了反而头疼。 以前没体会,最近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相当于自己比寻常人拥有了更多的时间。 对现在的他来说,时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了。 凌谦很罕见的一整天都没有给他发消息。 贝唯西不禁为此感到些微忐忑,担心是不是昨天说错了话或做错了事,还有些后悔答应让凌谦过来。 直到晚上他收拾完毕打算去网吧上班,安静了大半天的手机终于传来了提示铃。 点开一看,顿感失望。 是运营商发来的业务信息。 原以为是例行广告,刚打算随手关闭,一眼扫过去,猛然发现不对劲。 运营商告诉他,他顺利办理了当月的80g流量包。 这可不便宜,贝唯西吓坏了,赶紧查询余额,却是一点儿也不见少。 茫然了片刻,他想到了一个人。 “啊,充、充到你那儿去了啊,”凌谦的声音听着尴尬又僵硬,一点也不自然,“那是我不小心充错了吧,呵呵。” 太假了,没有任何可信度,他俩的手机号可没半点相似。 “算了,充都充了,”凌谦继续说道,“不用也浪费,以后你那儿网络要是再卡,就连手机热点吧。” 其实,阿汉每周有五天时间下午都要上班,与他抢网络的情况并不算太频繁。平日里,至多也不过是他临出门前这点时间上网查资料会有点卡顿,不算太大的问题。 “喂?怎么不说话?”凌谦的语调听起来怪紧张的。 “太好了,”贝唯西说,“帮了我的大忙。” 凌谦立刻高兴起来:“是吗?那就好。” 他说完,又很快想到了什么,感慨起来:“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平时给你发消息你都爱理不理的。” “你给我发消息的时候我不是在做题就是在上班,没法经常看手机。” 这是借口,很多时候,贝唯西第一时间看到凌谦的消息,是故意不回复的。 他怕一来一去,聊上了,自己就没法把注意力放回习题上。 为了激励自己,他会偷偷给自己定小目标,把与凌谦聊天视为给自己的奖励。 比如,这一整页写完若不出错,我就可以和凌谦说一句话。 毕竟,梦里的那个奖励不可能成真,只能这样退而求其次,自娱自乐。 “哦……也对,”凌谦说,“你今天怎么还没上班啊?” “快出门了,”贝唯西疑惑,“你怎么知道我还没上班?” 他不记得自己昨天和凌谦提过平日的上班时间。 对面安静了几秒。 贝唯西皱起眉来:“你现在人在哪儿?” 第54章 小少爷现在有钱了 凌谦实在不是个撒谎的料。 他慌慌张张的,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说服力一开口极为大声,内容却是不打自招:“我没有去网吧找你!” 贝唯西听完,沉默了两秒,抬起另一只手扶住了额头。 “我我我在家,”凌谦说,“我躺在床上呢!” 贝唯西叹了口气,也不拆穿:“那行吧,我得出门去网吧了,下次再聊。” “哦,”凌谦语气中依旧带着明显的紧张,“好的,拜拜。” 贝唯西上班的网吧离他现在的住所很近,出了小区再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在与目的地逐渐接近的过程中,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涌出了一些期待。 当网吧远远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便不自觉地开始细心关注附近每一个路人,希望能在其中找到那个熟悉的面孔。 可惜,直到进了网吧,也没看见凌谦的影子。 交接班时,同事拉着他交代了会儿事,说是老板家里出了点情况,这些天都不能来,外加临时有人辞职不干,最近排班比较紧张,只能单人值守。老板说了,单独当班的小时工每个小时多结八块钱。 夜班本来就不忙,一晚算下来能多挣八十,对贝唯西来说是大好事。 可他却听得心不在焉。 “你东张西望找什么呢?”他的同事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贝唯西笑笑,走进了柜台,“姐你忙去吧,接下来我看着就好。” 同事对他挥了挥手,很快提着包离开了。 贝唯西双手撑在把台上,又向里张望了一圈,接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哪儿都找不到凌谦的影子。 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才会默认了那小子才隔了一天便立刻耐不住性子找过来。 也许此刻凌谦真的在家,躺在床上,正忙着自己的事,压根没把他放在心上。 贝唯西坐下后,自嘲地笑了笑。 他听说过有一种心理疾病,叫钟情妄想,得了这毛病的人会觉得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自己。他怀疑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轻度患者。 总不能是这家伙来了又跑了吧?那也太傻了。 ……这么一想,倒挺像是凌谦会做出来的事。 有客人来办上机,贝唯西熟练地扫了身份证,正要安排座位,心中突然一动。 等那人拿着身份证离开,贝唯西立刻打开了系统里所有客人的详细列表。 滚动条一路往下拉,不过十几秒,他便锁定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贝唯西看着凌谦的身份信息,笑了。 难怪看不到,这位置还挺偏。 贝唯西找过去的时候,特地带了一瓶橙汁。 原以为凌谦知道他快要该到了,肯定会留心注意,说不定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偷偷往柜台的方向打量。 等走到了凌谦所在座位的附近,才发现自己完全是想太多。 这家伙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凝视着屏幕,一手放在键盘上,一手放在鼠标上,时不时动作两下,根本没工夫留心周围的动向。 贝唯西怀着好奇,轻手轻脚走到他背后,发现屏幕上显示的竟是他昨天才久违登陆过一次的那款游戏。 凌谦作为一个新手,水平惨不忍睹,行动起来转身都不利索,144赫兹的显示器愣是被他玩出了每秒8帧的僵硬效果。 贝唯西有点儿明白程浩渺为什么如此嫌弃了,看得人怪着急的。 凌谦水平不佳,所幸运气不错,全程除了迷路和送人头外啥贡献没有,居然还在队友的努力下获得了胜利。 眼见他对着电脑长舒一口气,摘下耳机往柜台的方向张望,贝唯西猛地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凌谦果然被吓了一跳,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好在四周到处都是打游戏的,大呼小叫的不在少数,这一点动静,并不算引人注目。 可他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贝唯西笑眯眯低头看他:“好巧啊,在这儿上网呢?” 凌谦扭过头躲开他的视线:“那个……我散步,路过。” “刚才还在床上呢,”贝唯西说,“你这步散得未免也太有效率了。” “我……我就是特地来的怎么了,”凌谦急了,“我成年了,付钱了,就是一个正常消费者,我不能来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贝唯西笑着把橙汁递过去,“没人说不行。” 凌谦飞快地瞥他一眼,接过橙汁,拧开了一口:“……谢谢。” 贝唯西原本是打算说他两句的。 就算离得不远,也没必要天天跑过来,若是又待一宿,晚上肯定睡不好,第二天上课岂不是没精神。这儿环境也不咋地,不少人抽烟,闻多了不健康。 可现在却全都说不出口,想要努力憋出点儿气势都做不到。 他太开心了,甚至有点儿幸福,装不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也说不了凌谦不爱听的话。 “你要不要换个位置?”他问凌谦。 “啊?”凌谦不解。 “我不能离开吧台太久,”贝唯西说,“你换个位置,好不好?” 凌谦原本坐的是整个网吧最贵的区域。被迫换到了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相对的电脑就要破一些。 好在他并不是很在意,甚至显得挺高兴。 贝唯西想要留下教他打游戏,被他赶跑了,说是不想影响贝唯西学习。 但事实上,就算两个人分开不坐在一块儿,不说话不交流,也一样会影响。 贝唯西忍不住要去在意,抑制不住想抬头往凌谦的座位处张望。他不得不又在心里给自己定小目标。 若是做完一个大题没有出错,就可以看一眼。 可惜,不太顺利。这个时间,网吧里进进出出人不少,本就不适合学习。每每有人呼叫服务,贝唯西都趁机偷看,半个小时过去,一题都没做完。 还不如去和凌谦坐着说会儿话呢。 正想着,却见凌谦摘下耳机站起身来,向着柜台的方向走了过来,表情还挺严肃。 “我想谢谢你昨天请我吃的晚饭,”凌谦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还有刚才的饮料也是。” 贝唯西又好笑又莫名:“不客气。” “所以……你今天的盒饭还没叫吧?”凌谦问。 网吧合作的饭店,员工每天叫盒饭不用付钱,月底由老板结清,算是工作餐。 一荤一素,米饭管够,算不上多好也能凑活。 凌谦昨天说味道不错,可看他现在这模样,显然不是希望贝唯西再分他一半。 “我叫了外卖,”他对贝唯西说,“下单了以后发现点得太多了,一个人吃不完。” 贝唯西迟疑了会儿,点了点头:“那我帮你吧。” 凌谦很快又溜到了柜台里面。 两人面前的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的餐盒,内容丰富到不像话。 “吃鱼补脑,考生就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凌谦说着,把其中一个盒子推到了贝唯西面前。 黑色的餐盒把里面橙红色的肥厚鱼片衬托得鲜艳欲滴。 看这品相,贝唯西今天多赚到的八十块钱薪水大概只够吃两片。 这外卖未免过于奢华了,配套的餐具筷子上还带烫金的餐厅logo,完全不像是一次性用品。 除了三文鱼,凌谦还点了海胆鲜虾鱼子螃蟹等等,个头色泽全都是价值不菲的模样。 有客人过来开机,往里瞥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 送都送来了,当然不能浪费,贝唯西心情复杂地尝了几口,陷入了为难中。 味道当然是好极了,鱼片肥而不腻,肉质绵软一抿即化,味道鲜中带甜,毫无腥味,一口下去,溢出的全是幸福感。 可当凌谦问他“好不好吃”时,他却不敢轻易点头。 万一凌谦得到了鼓励,每天给他点一堆贵的要死的东西,那可咋办。 于是他回避了问题,把餐盒往凌谦跟前推了推:“你也吃点啊。” 凌谦随便夹了几筷就不动了,说是饱了。 想来也是,这个点,他肯定早就吃过了晚饭,这一顿,根本就不是为他自己买的。 正吃着,柜台另一侧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贝哥,我没带身份证,能不能通融……我去!那么豪华?” 贝唯西一抬头,入眼便是阿汉惊诧无比的脸。 阿汉盯着那一桌大餐看了几秒,又看了看贝唯西,最后把视线挪到了凌谦脸上。 “……我朋友。”贝唯西尴尬地为两人做介绍,“这我合租的室友。” 凌谦点头:“就是你大白天看片啊?” 阿汉从来洒脱豪放,此刻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贝唯西只想着让他快些离开,赶紧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刷了一下,接着抄起鼠标一阵操作:“我借你,座位号b17,快去吧!” 阿汉一步三回头。 “这个人真奇怪,”凌谦说,“看着还有一点猥琐。” 贝唯西哭笑不得,继续低头吃他丰盛的晚餐。 凌谦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美滋滋看了一会儿,兜里的手机响了。 按下接听以后,也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连声应道:“对对,是我。找到合适的了吗?” 贝唯西看了他一眼,很快蹙起眉头来。 不对劲,接个电话,为什么凌谦要偷偷往另一侧挪动,还刻意压低声音? 摆明是在躲着自己。 凌谦注意到他的视线,愈发显得做贼心虚,整个人变得僵硬起来。 可惜网吧嘈杂,实在听不清另一头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有钱人追对象就是那么朴实无华。 第55章 很难招架得住 眼见贝唯西面露疑惑之色,做贼心虚的凌谦干脆站起身来,快步走出了吧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随便打探别人的隐私肯定是不对的,可凌谦这样刻意闪躲,贝唯西几乎可以确信,电话内容与自己多少有些关系。 在挣扎了几秒后,他做了一件不太厚道的事情。 为了方便为客人及时提供服务,每一个机位都可以和柜台连线对话。通话默认是关闭状态的,需要的时候按下“服务”即可进行呼叫,之后由服务台开启对话功能。 但因为设计得简陋,呼叫和通话的功能是分开做的,没有呼叫,服务台一样可以开启通话。 通话状态中时客人那一边会亮提示灯,所以一般不会有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听别人玩电脑。 凌谦坐姿不正,佝偻着腰,还偷偷往柜台方向打量。那个只有米粒大小的红色提示灯完全在他的视线死角里。 贝唯西戴上耳机,连上凌谦的座位,听到的第一句话极为豪迈。 “钱不是问题。”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凌谦的面孔,这傻小子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小少爷挥金如雨应有的气势,倒是显得鬼鬼祟祟。 贝唯西皱着眉继续往下听。 “我不要合租,楼层最好别太高,底楼也不要。” 这是要租房? 他在自己家住得好好的,上学也近,为什么突然跑出来租房? 难不成是给自己租的? 虽是一片好心,可这未免也过于自作主张了,让贝唯西感到一阵无奈,提前思考起了委婉的拒绝方式。 “对对对,那个网吧附近,越近越好,”凌谦继续说道,“就我一个人住,小一点也没关系,有八十平就够了。” 怎么听着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这些倒是无所谓,就是希望能快一点。哦对了,我要停车位!这个必须要有!” 贝唯西回过神来了。 凌谦这好像是在给他自己租房子。 正当他惊诧不已,凌谦已经与人沟通完毕,挂了电话头又兴冲冲跑回了服务台,看模样还挺高兴。 “怎么不吃呀,快点吃,吃完了继续念书!”他催促贝唯西。 “你确实点太多了,”贝唯西说,“我也吃不完。” “可这些东西不新鲜就不好吃了,”凌谦有点失落,“放着还很容易变质的。” 贝唯西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他还在琢磨着方才听到的那个电话。 “浪费也不好,要不,你问问你那个室友要不要来点宵夜?”凌谦提议。 贝唯西点了点头。说是剩下的,有些几乎没怎么动过,看着也是干干净净的。他也懒得问,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一同送到了阿汉的座位上。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阿汉的表情甚至带上了几分忐忑,“你果然是个有钱人!” “不是我,我那个朋友买的,说顺便请你,你就吃吧。” 阿汉啧了几声:“贝哥,你有故事啊!” 贝唯西笑道:“你看他现在也请你了,你有故事吗?” 说完,不等阿汉开口,他便摆手离开了。 回到柜台的时候,凌谦依旧是心情很好的模样。 远远看见了往回走的贝唯西,他立刻眯着眼笑起来,还抬起手挥了挥。 贝唯西走进去,来到他跟前,并未坐下,居高临下看着他,问道:“这么开心,找到要租房子啦?” 凌谦原本还笑嘻嘻的面孔顿时一僵。 “傻子,”贝唯西指了指一旁的耳机,“你在那儿说话我都能听见。” 凌谦瞪大了眼睛:“偷听不要脸!” “你打什么主意呢,”贝唯西问,“好好的家里不住,跑这儿来。这里都是老公房,配套设施环境都不好,你住不惯的。” “……我乐意,”凌谦扭头,“我都不要你跟我回去了,你还管我住在哪里?” “你搬到附近,上学怎么办,不方便吧。” “还好吧,我可以开车啊。”凌谦说。 他说完,见贝唯西依旧皱着眉头,也有些不高兴了,说话时语气变得硬邦邦:“我自己花钱自己住,我妈都不管我。” 贝唯西叹了口气:“你要是真的那么理直气壮,为什么还刻意瞒着我?” 凌谦答不上来了。 他生气又找不到理由反驳,皱着眉瘪着嘴,满脸不爽,不吭声了,一副反正你也拿我没办法的倔强模样。 贝唯西依旧站着。从他的角度,除了纠结在一块儿的眉头,还能看见凌谦那一对对男生来说长得有些太过分的睫毛。 凌谦每眨动一下眼睛,那双睫毛便跟着颤一下,扇在贝唯西的心口上,情绪也跟着摇摇晃晃。 有一个简单的问题,在他心里盘桓了好多圈,几次咽下去,最终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 “你为什么要这样?”他问。 黏他黏到这个地步,和宝宝比都不遑多让。 可宝宝是爱他的。 宝宝会送他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宝贝,会见不到他就难过到哭,会期待和他打电话,跟他在一起时就算是社区公园都能玩得很开心。 他是贝唯西眼中的小天使,是每每想到就会感到温暖的存在。 这份纯真的毫无瑕疵的依赖是贝唯西在过去压抑且彷徨的人生中唯一的慰藉,他让他感受到需要和被爱。 和凌谦真像。 凌谦是不是愿意给他一样的东西? 他不需要很多,几张贴纸就够了。 “因为……”凌谦的眼神左右来回瞟,一副心虚模样,“我就是乐意,我……我喜欢这个网吧,我想天天来上网。” 贝唯西哭笑不得。 他知道这不是实话,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说道:“但我也不是天天都来上班。” “你什么意思啊!”凌谦猛地抬头,“我又不是……” 两人对视了几秒,凌谦再次把头低了下去:“你星期几休息?” “周一和周三。”贝唯西说。 凌谦点头:“哦。” 当贝唯西终于在他身旁坐下,他又问道:“我经常来,会不会影响到你看书啊?” 可能会吧,我很难完全不去在意你。 除非你愿意为我提供一些奖励,比如做对一页题就让我亲一下。 贝唯西摇头:“我学习的时候一向是很专注的。” 凌谦点头:“那就好。” 贝唯西笑了笑,刚想再说点什么,他放在桌上的手机振了一下。 支付软件发了一条消息推送。 本以为是广告,贝唯西瞥了一眼,当即惊呆了。 他的账号收到了两千五百块钱的转账。 “你给我打钱了?”他抬头问凌谦。 凌谦傻愣愣地看着他:“啊?你需要吗?” 贝唯西低头点开了那条推送,便发现自己弄错了。打钱给他的账号他认识,是他的养母。 “你需要吗?”凌谦又追问。 “不用不用,”贝唯西连忙摆手,“你稍等一下,我有点事。” 他说着点开屏蔽列表,果然有几个从家里打来的电话。 按下回拨后没多久,那一头就响起了他养母的声音。 “怎么突然给我打钱啊?”贝唯西开门见山问道,“之前房租的钱你已经给过我了,下一次付钱还早呢。” “你怎么这么晚才打来,宝宝都要被你吵醒了!”他的养母抱怨,”之前给你打电话怎么都打不通呢?” “……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贝唯西说,“我刚才看到你给我转了一笔钱,是不是打错了呀?” “不是,我和你爸想了一下,既然宝宝那么想去迪士尼,反正家里现在也有点积蓄,就带他去吧。” “哦……”贝唯西点头,“那你们去呗,给我打钱干嘛?” “哎呀,我们两个老头老太,去那种地方,什么都不懂,也不会玩,不是浪费嘛,”她说,“你小时候我们没条件带你去这些地方,现在正好嘛,你带着他去,一起开开眼界。” 贝唯西半晌没回过神。 “对了,听说周末的票特别贵,你平时有没有时间啊,还是平时去吧。” “……哦。”贝唯西点头。 “这些钱应该够了吧?”他的养母又问。 “应该是够了吧。”贝唯西说。 “省着点花,”他的养母继续说道,“等玩好回来,你收收心,好好找一份正经工作,别再整天游手好闲了,知不知道?” 估摸着她接下来又要劝自己回去,贝唯西赶紧打住:“行行行,我这儿还有点事,先挂了啊!” 切断了通话,他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要去迪士尼?”身侧极近的地方传来凌谦的声音。 贝唯西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只见凌谦正往后缩回自己的座位。 “你要去迪士尼啊?”他刚坐好便又问了一次。 这个家伙,居然把整个脑袋凑过来偷听,周围吵吵嚷嚷的,还能捉住关键词,耳朵也太尖了。 只怪自己刚才太过惊讶完全忽略了身边。 凌谦半天得不到回应,抬起腿来踢了他一下:“怎么不理我呀!” 贝唯西完全能猜到他心里正在想什么。 “你们明明和我约好了的,”凌谦又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你们怎么这样啊,为什么不带我?” “呃……”贝唯西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解释。 凌谦看着他的眼睛,抬起左手,竖起小手指。 “约好的,”他说,“除非你是小狗。” 第56章 制裁说来就来 凌谦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 他睡得正香,做着有些奇怪却又让他很沉迷的梦。 梦里,他待在贝唯西租的那个小房间里,认真地督促贝唯西好好学习。他掐着秒表告诉贝唯西,如果五分钟之内做不完一道大题,就必须让他亲一口。 贝唯西努力极了,速度惊人一分钟一个大题做得唰唰的,把他气坏了。 他对着贝唯西大喊:“你让我亲一下难道会死吗!” 贝唯西仔细想了会儿,发现好像不会,于是决定让他亲一下。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凌谦却突然变得害羞又扭捏,开始磨磨蹭蹭起来。 直到贝唯西警告他:“到底亲不亲啊我还急着做题呢!” 凌谦深吸一口气,刚要扑上去,头顶上叮咚作响。 痛苦地摸起手机,瞄了一眼显示屏,他有气无力地开口:“喂……” “谦谦?怎么啦?”对面传来凌风姿担忧的声音。 凌谦趴在床上,手机松垮垮放在耳朵边,眼睛闭着:“我睡觉呢……” “睡觉?现在?”凌风姿很不理解,“这才几点呀?” 凌谦睁开眼,艰难地瞄了一眼手机屏幕。现在是下午五点半,确实是个前后不挨的尴尬时间。 “我困不行吗?”凌谦说。 他最近作息有点混乱。白天不需要去学校时,总是躲在家里争分夺秒补觉,偶尔上着课也会犯一下迷糊。 因为他时常熬夜。 过去一周,他有四个晚上不在家。中学时代,当个别同龄孩子沉迷游戏逃课去网吧,他一门心思钻在学习里埋头苦读。却不想事到如今,竟开始沉迷网吧包夜,一去就是一宿。 当然,他的目的不是打游戏。 贝唯西前阵子在网吧看到他时,总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他劝他别老是往这儿跑,还想说服他不要在网吧附近租房子。 这些天好多了,可能是已经彻底被他的执着所折服,放弃挣扎了,还开始催促他要不就赶紧搬来住,省的后半夜总是趴在桌上睡。 其实,住处凌谦已经找到了,就在距离网吧不到五分钟路程的一个小区,离贝唯西租的房子也不远。 凌谦去实地看过,还算凑合,钱付了,没立刻搬过去是想再打理一下。 今天晚上贝唯西会上班,他打算提前睡饱了就去找他。 偏偏自家老妈要来扰他清梦。 “怎么这种时间会困呢,”凌风姿的语气听起来带上了一些不满,“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最近都在瞎折腾些什么东西?” “没有啊,”凌谦矢口否认,“你找我有事?” “有,我就是想问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凌风姿语气挺严肃的,“我才刚把卡还给你多久啊,你怎么又故态复萌?” 凌谦睁开了眼睛:“呃……” 凌风姿给他提高了一些生活费后,发现他完全没有大手大脚乱花,十分欣慰,便以为他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已经改变了消费习惯,于是放心地取消了限制。 “才一个多月,你买什么了能花那么多钱,换个小城市付首付都够了吧?”凌风姿说。 “我……”凌谦舔了舔嘴唇,“我买了点家具。” 新租的房子里是有配套家具的,可凌谦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旧家具,便打算自己换新的。 花费比想象中更大一些,除了简单装修需要的人工成本外,因为房东不愿意丢弃那些旧家具,他还被迫租了个小仓库用来临时安置。 “怎么突然买家具,想换室内风格?”凌风姿不解。 “没,就一些很简单的……”凌谦挠了挠下巴,“还有就是,之前你不给我钱,我衣服鞋子都不敢买新的,换季了天冷,总要添点吧?” 这是实话,但还有一些隐情。 他一直耿耿于怀,当初只给贝唯西送过自己的旧衣服。他想给贝唯西买新的,款式好的,大牌的,能配得上贝唯西的。 只可惜,实在憋不出合适的送礼借口,暂时还全堆在家里。 “我以前也没见你那么臭美啊,你买了多少衣服?” “也没多少……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钱,是我请朋友吃饭了。”凌谦说。 这部分钱不算多,主要是贝唯西不配合。 贝唯西对他说,不是不肯赏脸,主要是怕影响周围人对他的看法。万一有心怀不轨的人误以为他是一块大肥肉,这破地方不如市中心安全,会有隐患。 听着多少有点儿被害妄想,可想想确实怪吓人的,凌谦宁可信其有。 而且,他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因为贝唯西自从离开他家,就别扭起来了。 这个人很奇怪。当初自己没钱,他成天一副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多榨些油水的狡猾模样。如今自己有条件了,心甘情愿地想为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却客气起来了,非要明着暗着推辞。 “就这些,能花那么多?”凌风姿依旧很担心,”你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 她一副生怕凌谦行差踏错的架势,凌谦怪心虚的,也不愿意由着她瞎想,只能继续老实交代。 “呃……还有,我申请了一个俱乐部,入会要会费……” “什么俱乐部入会要那么多钱?” “……迪士尼。”凌谦说。 “啊?”凌风姿疑惑,“迪士尼?我没听错吧?” “就是,呃……让让不是经常要去嘛!”凌谦说得又快又大声,“正好,程浩渺有朋友是迪士尼33俱乐部的会员,有推荐入会的名额,我看机会难得,就顺便入了一下。” “什么东西?”凌风姿对这些实在了解甚少,“什么俱乐部?入了能有什么用?” “大概就是……去迪士尼玩儿的时候可以有最好的待遇,”凌谦还没来得及体验,也说不太上来,“下次我带让让去,她就能玩得更开心啦!” 凌风姿沉默了几秒,幽幽的叹了口气。 凌谦心虚极了:“怎么啦?” “你和小贝还有联系吗?”凌风姿突兀地问道。 凌谦吓了一跳,心咚咚狂跳:“为什么突然说到他?” “这孩子比你有分寸多了,”凌风姿说,“我本来还以为是你学会节俭了,原来都是靠着身边的人督促。他一走,你尽乱来。” 凌谦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反驳。 “看来我还是得……” 凌风姿还没说完,凌谦吓得赶紧打断:“妈!别这样啊!” “你什么时候放假?”凌风姿问。 “快了吧……怎么?” 临近期末,凌谦有几门课已经考完了,最近课程不多。也是亏得他平日里学习态度端正,不用临时抱佛脚,才有时间不务正业往网吧里跑。当然,为了不耽误考试,他这些天都是带着书本笔记过去的。过于不合群还总坐在门口附近,极为扎眼。 “放假了赶紧回家,我给你安排个实习,你过来上班吧。”凌风姿说。 凌谦震惊。 “到时候你赚多少,就是你的生活费,”凌风姿说,“不然你涨不了记性。” “我不要,”凌谦挣扎,“我寒假有事儿!” 他们家公司在这座城市有两个办公地点,都离贝唯西现在的住处极远。他原本还盼着放了假可以经常跟贝唯西腻在一块儿,若听凌风姿的安排,恐怕就没什么见面机会了。 凌谦正处于单方面的热恋期,受不了这委屈。 “哦,那你自生自灭吧。”凌风姿说。 凌谦慌了:“你不会又要把我的卡停了吧?” “先不停,”凌风姿说,“你不是说入了个什么会员吗?正好,让让有一阵没去了,前几天还在说呢,你带她去吧。” 凌谦皱眉:“我最近考试……也不是一直都有时间……” “你们学校元旦不放假吗?”凌风姿问。 凌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和贝唯西约的,就是12月31日到1月1日的跨年。 “你不带她去,我现在就给你把卡全停掉。” “别!”凌谦喊完,深吸一口气,“这、这这这样吧,我干脆带她在里面过一夜,前一天晚上跨年会有表演,正好带她看看,怎么样?” “这倒不错,”凌风姿说,“等放假,你一定得给我回来。” “妈,我都那么大了……”凌谦垂死挣扎。 凌风姿放软了语气:“乖,给你算双倍工资,你好好用心体验一下赚钱的辛苦,啊?” 说完,见凌谦不吭声,她又再次严肃起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走进网吧,贝唯西毫不意外地又在老位置看到了正趴在电脑前写作业的凌谦。 等与同事交接完毕做好上班的准备工作,凌谦已经靠在服务台外侧等着他了。 贝唯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铁盒,递了过去, “这什么呀?”凌谦在接过的同时问道。 “糖。”贝唯西说。 前天晚上,凌谦跟他说,自己有一个上课防困的法宝,吃薄荷糖。一定要超级刺激的那种,比用风油精抹太阳穴还管用。 贝唯西刚才来的路上去了一趟便利店,恰好在货架上看到这款薄荷糖,见包装可爱,又想起凌谦在说这些话时的表情,鬼使神差便买了。 突然送一盒糖有些怪怪的。好在凌谦并没有问原因,高高兴兴收下后立刻拆开,往嘴里丢了一颗,接着又分给贝唯西一颗。 “不行,这个薄荷味不够刺激,没有提神醒脑的效果,”凌谦咂着糖,“味道倒是不错,酸酸甜甜的。” “那放着平时吃吧。”贝唯西说。 凌谦把糖收好,重新趴在了服务台前,看着他,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 “怎么啦?”贝唯西问。 “还不记不记得我们约好的事情?”凌谦问。 “……迪士尼啊?” 凌谦冲他笑:“对!” 原本贝唯西没打算去两天,可当凌谦提出来的时候,他却没有拒绝。 并不是贪图那一晚的酒店,图的是跟他一起入住的这个人。 他们曾同床共枕过。贝唯西过去一度为此纠结痛苦,可现在回想起来,记忆中剩下的,全是可以称之为美好的情绪。 诱惑太大了,他的私心让他没法说不。 “你介不介意,我那天再多带一个人啊?”凌谦讪笑着对他说。 贝唯西一愣。 迟疑了几秒后,他问道:“……男的女的?” 凌谦笑着抬手比划起来:“是个像天仙一样的小美女!” 作者有话说: 贝贝:我建议做对亲一口! 谦谦:我建议做错亲一口! 题:我恐怕只是个借口。 ps.关于33俱乐部,其实入会没那么容易。我作为上帝替那个次元的迪士尼通融了一下。 第57章 当着小孩子的面 贝唯西从未去过迪士尼,但多少也有所耳闻,不算全无了解。 虽说还要领着两个小拖油瓶无法两人世界,可毕竟是他和凌谦第一次出游,地方还自带浪漫气息,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一场约会,总要做点准备。 他为此特地抽出时间来上网查了些资料,整合后作了一个攻略,好尽可能的节省不必要的时间,让两位小朋友玩得更尽兴一些。 当天早上去接宝宝时,他的养父母拿出了一个装的鼓鼓囊囊的小包,说是担心入园后物价虚高,所以提前为他们准备了一些食物。 贝唯西告知他们入园禁止自带饮食,他们依旧不愿死心,忍痛拿走了面包饼干,坚持要把饭盒塞进贝唯西的包里,让他藏在最底下,觉得这样就肯定不会被发现。 “我大清早起来特地给你做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种粢饭团!”他的养父强调。 贝唯西没辙,只能先收下。 临走前,他们又担心起两千五百块会不够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在迪士尼里住一晚。 贝唯西骗他们,说是团购到了一个特价房间,特别便宜,刚刚好够。 事实上,在确认要与凌谦同行时,贝唯西就大概知道,这点钱恐怕连花的机会都没有。 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别扭。 有些情绪,他自己也知道没必要,说出来会让大家都不高兴,强行坚持可能也毫无意义。可要彻底忽略,又做不到。 人终究是感情动物,贝唯西不那么愿意花凌谦的钱。 当初阴差阳错刚凑在一块儿时,凌谦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死命拽在手里,可以肆无忌惮没脸没皮。 那时的他,是不那么在乎凌谦怎么看待他的。 现在在乎了,在乎的要命,事情就变得很麻烦。 他开始要面子,开始希望两人的立场能更对等,希望自己不会再因为无法选择的家庭背景而遭到质疑。 可如果提出要aa制,那必然只能是凌谦单方面的迁就他,那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牺牲,还可能把场面搞得很难堪,两个人都不快乐。 他也不愿意让凌谦在和他相处时觉得累。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出口,只努力开解自己,试图和藏在心底的那点自卑感和解。 宝宝很兴奋,拉着哥哥的手非要自己走,下楼梯时蹦蹦跳跳的。 到了小区里,贝唯西主动想抱他,他还不要。 “哥哥有话要和你说,”贝唯西强行把他搂进怀里,“是悄悄话,只能让宝宝一个人听,要凑近点儿才方便。” 宝宝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把耳朵凑了过来。 “你还记不记得凌谦哥哥?”贝唯西问。 宝宝立刻点头,眯起眼,做了一个奇怪的严肃表情,接着仰起头,凑到贝唯西耳朵边上,用最标准的悄悄话语气说道:“他凶凶的!” 贝唯西立刻笑了起来。 凌谦这个人,脸上不带表情的时候确实有一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气场。也难怪宝宝那次初见他会如此拘谨。 刚想安抚两句,却不想这小娃娃又继续说道:“他还漂亮!” 贝唯西一愣,抬起手来在宝宝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怪不得记得那么牢。” 宝宝捂着头,冲他傻笑。 “待会儿呢,凌谦哥哥会过来接我们,”贝唯西说,“然后跟我们一起去迪士尼玩儿。你想和他一起玩儿吗?” 宝宝眨了眨眼,点头。 “但是……有一个条件,”贝唯西说,“你回去以后,不可以告诉爸爸妈妈我们见过凌谦哥哥。” 宝宝的模样有些许不解。 “这一次是秘密行动,凌谦哥哥是神秘嘉宾,”贝唯西说,“这是只属于我们的小秘密!” 小孩子想法简单,立刻被说服了,变得兴奋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除了凌谦哥哥,还有非常非常漂亮的小姐姐陪你一起玩儿,”贝唯西笑着点他鼻子,“高兴吧?” 贝唯西不希望养父母知道他和凌谦还保持着密切联系。 那样一来,他们就不会产生不该有的期待。 哪怕贝唯西本人也盼着能有那样一天,可他们的出发点和真正目的,是截然不同的。 走出小区过了一条马路,远远地就看到了凌谦停在路边的车。 早些时间,也是凌谦开车送他过来的。 凌谦的车过于显眼,因为不想被小区里的人看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刻意停在了稍远些的位置。 车里的凌谦也注意到了他们,闪了一下灯。 “快跟凌谦哥哥打个招呼!”贝唯西对宝宝说。 亢奋的宝宝伸出双臂,大幅度地挥了起来。 天仙一样的小美女周让霸占了副驾驶的位置,贝唯西便抱着宝宝坐在后头。 周让今天穿得很隆重,连袜子都是带蕾丝花边的,漂亮极了。 她一脸好奇地打量宝宝,主动自我介绍,见宝宝不吭声,居然突然起身手脚并用从座位缝隙间往后爬。 凌谦吓了一跳,开着车也腾不出手阻止,只能嘴上吆喝:“穿着裙子不能这样!” 贝唯西心想,难怪小姑娘裙子底下还穿着一条打底裤,看来是家长早有预料。 周让仗着身材瘦小爬走了,前排便只剩下凌谦一个人孤独的开车。 后排倒是热热闹闹,人多,叽叽喳喳的。 绝大多数声音都是周让发出来的。她没比宝宝大上多少,个子却是高了一截,现在俨然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小姐姐”的位置上,言行间不自觉地开始端着,有了几分往日少见的稳重。 她热情又友善地同宝宝搭话,问东问西。 宝宝羞答答的,红着小脸点头摇头嗯啊哦,别的一句也不多说。 知道了宝宝从来没去过迪士尼,周让小朋友立刻滔滔不绝介绍起来,要拉着宝宝一起和星黛露做朋友。 贝唯西也插不上嘴,顺势跟前座的凌谦搭话:“你们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嗯,打算待会儿路上随便买点。”凌谦说。 贝唯西从包里掏出了盒饭:“这个吃吗?” 他的养父做菜手艺很一般,蒸粢饭却是很有一套。 糯米和粳米混在一块儿,蒸得软硬适中,咬下去香软又带一点点嚼劲。贝唯西小时候确实爱吃,就算不加配菜,只包一点白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他一度每天早饭都这么吃,被同学发现了,嘲笑他寒酸。 别人从早餐铺里买来的粢饭团,至少也包一根油条加点榨菜,还有包火腿肠和肉松的。 人家把自己的粢饭团掰开给他看,向他炫耀。 后来,他就变得没那么爱吃养父亲手蒸出来的粢饭了。 饭盒里的粢饭团有大有小,一个一个分别用保鲜膜包裹住了,也看不出里面夹着些什么。 “他们给的呀?”凌谦问。 “……应该挺好吃的,试试吧?”贝唯西说。 凌谦还没应声,一旁的周让举起了手:“我要我要!” 贝唯西把那两个小的分给了小朋友,刚想再问问凌谦,却见凌谦把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一旁就是便利店,贝唯西心中了然:“你要去便利店买吃的?” 凌谦的面颊不知为何染上了些许暧昧的红色:“不是啊,我开着车,没法吃。” 贝唯西心中有些高兴,把饭盒递过去。 凌谦却不伸手,也不看他:“我是让你坐到前面来。” 贝唯西心中有些不解。只放两个小孩单独坐在后座,其中一个还极为顽皮,他不放心。 凌谦皱着眉,扭头看车外:“你坐到前面来……不就能……我那个……我就能边开车边吃了啊……” 贝唯西眨了眨眼,低下头,笑了。他一言不发打开了车门,换到了前座。 车很快再次发动,贝唯西小心地剥了半截粢饭团外的保鲜膜,拿着递到凌谦面前。 凌谦双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微微向前倾身,咬了一小口。 贝唯西收回手,低头看了看:“怎么这么秀气,连馅儿都看不见。” “是肉松的!”周让在后头喊,“我喜欢肉松!” 宝宝居然也应了一声,还挺用力:“嗯!” 贝唯西转过身看向后座,叮嘱道:“小心一点哦,别把渣掉在车里。” 本该更关心这个问题的凌谦对身后的喧闹视若无睹,视线依旧落在正前方,只是身子向着右边稍稍倾斜了一点,还张开了嘴:“啊——” 他的脸红扑扑的。 贝唯西在把饭团递过去的同时说道:“这次多咬点!” 凌谦很听话,立刻把嘴张得更大了些,非常用力地咬了下去。 这一口实在太贪心了,他的腮帮很快变得鼓鼓囊囊的,都不方便嚼了,看着怪难受的。 “你也咬太多了吧!”贝唯西说。 凌谦很想反驳,可惜没条件,只能发出吚吚呜呜不知所谓的声音。 他的亲妹妹在后座大肆嘲笑:“哈哈哈哈仓鼠!哥哥是仓鼠!” 贝唯西忍着笑低头看了一眼。 除了肉松,粢饭团里面还包了油条和一点榨菜沫,看着还挺丰富。 “好吃吗?”他问。 凌谦在辛苦咀嚼的同时点了点头。 贝唯西轻轻地抿了一下嘴唇,小声说道:“那我也尝尝吧。” 说完,他也在那个粢饭团上咬了一口。 始终目视前方的凌谦惊诧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贝唯西不为所动,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点了点头:“真不错,我就喜欢这种又咸又甜的东西。” 凌谦没吭声。 半晌后,当他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把那一口粢饭咽下去,贝唯西问道:“……还要吗?” 凌谦维持着目视前方的僵硬姿势,张开了嘴:“啊——” 开了大半个小时,终于临近目的地。 贝唯西心里有点小雀跃,打开手机,翻出自己之前所做的攻略:“我记得停车场是在……等等,过了!快退回去!” “没事儿,”凌谦说,“我们直接把车开进去停里面。” “啊?”贝唯西惊讶,“那不能吧?” 后座的周让兴冲冲对着宝宝说道:“待会儿我们就从那边进去,再往里就可以排队等检票!” 话音未落,凌谦转了个向,驶向了另一侧。 “错啦!”周让大喊,“哥哥你开错啦!” “没错,”凌谦说,“今天小公主不用排队。” 第58章 还不如宝宝呢 贝唯西目瞪口呆地看着凌谦把车开进了一条标识着“vip通道”的小道上。 “这里面还有停车场?”他问。 “应该是有的吧,”凌谦也是一副新鲜模样,“你看那边有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正抬手向他们示意,引导凌谦把车停在了一个小广场上。 “怎么就只有我们一辆车停在这里呀!”周让问。 凌谦还在想着措辞,贝唯西替他回答了:“因为这里是公主专属的停车场。” 他说话时意有所指地看了凌谦一眼。凌谦毫无所觉,还连连点头附和。 周让小公主高兴极了,咯咯笑着跳下了车。 引导员热情地冲他们打过了招呼,又确认了凌谦的身份后,陪同着他们一起从边门进了乐园。 “不需要门票吗?”周让又问,“不用从那个转的通道里走吗?” 她很失望,路上对宝宝进行的大堆介绍,和实际完全不一样,有点丢面子。她还同宝宝详细描述过迪士尼门票的模样,告诉他上面会有不同的卡通角色。她向宝宝承诺,如果自己拿到了宝宝喜欢的角色,就跟他换。 现在,两位小朋友因为这意外的至尊体验,纷纷感到失落。 凌谦正犹豫要不要多此一举再去买几张门票,周让突然一跺脚。 ”算了,”她豪迈转身,对宝宝许诺,“我家里还有好多的,你喜欢谁,我送你!” 宝宝眼睛都亮了。 引导员听见了,赶紧告诉他们不用着急,待会儿进去了会给他们每人一张作为纪念。 小朋友们很快就高兴了,贝唯西却心情复杂起来。 那位引导他们入园的工作人员带着他们进了一个vip专属的休息室,为他们寄存好包裹后,除了门票,还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套vip券,上面印着不同项目的名称和当天的日期,拿着便可以不用排队,即到即玩。也不用担心迷路或是走错方向,因为她全程陪同,随时为他们进行详细讲解。 贝唯西细心准备的攻略,全都派不上用场了。 不过,相比那一点小失落,还是愉快的情绪更占上风。 本以为童话世界是只属于小孩子的乐园,身处其中,才发现自有动人之处。 看米老鼠对着自己飞吻招手,心头会涌起一股奇妙的幸福感。当他下意识想要与凌谦分享这份喜悦,转过头时,凌谦也总是恰好地看向他。 他们相视而笑,接着很快又不得不分出精力去照顾那两个亢奋的到处乱窜的小朋友。 元旦前一天,乐园里人山人海,每个项目前都排起了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有些热门项目,没两三个小时怕是根本不可能轮上。 他们一行人在引导员的带领下,大剌剌从排队的人群身边经过,不需要任何等候时间,便能直接进入设施,被安排到最好的位置上。 引导员根据他们想要优先体验的项目,为他们推荐了最合适的路线,短短一个上午,已经玩过了四五个地方,拍了海量的照片。 两位小朋友都高兴极了,宝宝也不再像平日那般羞涩拘谨,表现出了活泼的一面。 两只小可爱手拉着手蹦蹦跳跳,贝唯西和凌谦紧紧地跟在后头,生怕会有闪失。 “好玩儿吗?”凌谦问贝唯西。 贝唯西点头:“挺开心的,比想象中有趣多了。” “那我们以后经常来吧!”凌谦说。 贝唯西迟疑了一下,选择了一个较为委婉的拒绝方式:“我倒是想,可是没时间啊。” “哦,也对,”凌谦点头,“现在还是学习为重,等你考完了我们再来!” 贝唯西笑了笑,没出声。 “若是你考上了,那就当做庆祝,”凌谦说,“如果没考上……” 他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接着扭过头用力地“呸”了一声。 贝唯西不禁笑出了声:“放心吧,我会尽最大努力的。万一失败了,应该也没什么遗憾。” 凌谦侧过头看了他几秒,抬起手在他背上用力拍了一下:“出来玩,先不想这些!” 早上的粢饭团很快被消化完毕,两个小朋友纷纷喊饿。 迪士尼游玩经验丰富的周让又开始为宝宝做介绍,说是对园区里的每一个餐厅都了如指掌,问他最喜欢什么口味。 宝宝还在认真思考,引导员问凌谦,要不要去俱乐部专属餐厅体验一下。 踏入那个入口隐蔽且低调,一进门却别有洞天的小餐厅,周让立刻再次吃瘪。 这地方,她可是一次也没来过。 宝宝哪儿会知道这些,拉着小姐姐的手,一脸认真问东问西,把周让闹得怪无措的,开始胡说八道。 好在引导员善解人意,为宝宝一一讲解。 餐厅里暂时没有别的客人,极为安静。宝宝本就是个乖小孩,周让要在弟弟面前维持住姐姐的成熟形象,见这儿环境幽静,便也不好意思太闹腾。 这让辛苦了一上午的两位大人暗暗松了口气。 带小孩儿可实在不是个轻松的差事。一会儿往东跑一会儿往西跑,上一分钟闹着上厕所下一分钟非吃冰激凌不可,精力无穷一眨眼就能立刻消失不见,时不时进行噪音攻击,逼得人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应付。 眼下终于能稍微休息一会,疲劳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凌谦偷偷对着贝唯西感慨:“只带宝宝来,肯定没那么累。就算是带两个宝宝,绝对也会比现在轻松得多。” 这个哥哥平日把妹妹宝贝的要死,才带了半天,居然就嫌弃起来了。 之前凌谦告诉他要另外带人、并且是个美女时,贝唯西就是从他那充满爱意的嘚瑟眼神中猜到他所指对象,才能立刻从短暂的惊愕中恢复平静。 “两个宝宝也会很累的,”贝唯西说,“他的脚可金贵了,没有漂亮小姐姐和他手拉手,他分分钟就要你抱着走了。你要感谢让让解放了我们的双手。” 凌谦警觉:“宝宝居然是这种宝宝吗!” 说着,他看向了坐在一旁的两位小朋友。 这俩孩子性格天差地别,竟极为投缘。 周让难得遇上一个那么乖巧听话无论她怎么叨叨都一脸认真捧场的,而宝宝也高兴漂亮姐姐不嫌弃他是个闷葫芦愿意照顾他领着他玩儿,这便一拍即合。 他俩现在正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手里还拿着那几张门票,似乎是正在商量归属。 周让很有姐姐的自觉,表示可以让宝宝挑三张,自己只要剩下的那一张就好。 宝宝表情凝重,认真选了好一会儿,终于pick出了较为心仪的那三张。 选完后,他并未立刻把门票收进自己的小背包,而是晃晃悠悠下了坐位,跑到了贝唯西面前。 他把那三张门票一起递过来,对贝唯西说道:“哥哥选一张。” 贝唯西又感动又好笑。这本来就是他和凌谦让给这俩孩子的。 可宝宝一片心意,他也不忍推拒,便随手抽了一张。 “我喜欢这张,宝宝怎么知道哥哥想要呀!” 宝宝冲他笑过以后,又转身对着凌谦递上了剩下两张:“凌谦哥哥选一张。” 凌谦受宠若惊。 “我、我不用,宝宝你留着吧!”他连连摆手。 贝唯西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他,猛使眼色,让他赶紧收下。 凌谦战战兢兢,抽选了一张本就是他花钱买来的门票:“谢谢宝宝……” 宝宝扬起小脸冲他甜甜的笑了一下,又跑回了座位,凑到小姐姐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会不会不太好呀,他很喜欢吧?”凌谦问贝唯西。 “接受别人的好意也是一种体贴,”贝唯西对他说,“他从小就这样,爱把宝贝的东西送给自己喜欢的人,你不收,他会难过的。” 凌谦听见“喜欢的人”这几个字时惊讶地眨动了几下眼睛,接着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我要好好收藏起来。” 这张门票本来就是他花钱买的,绕了一圈重新回到手里,竟变得比原本更珍贵了一些。 ”也没必要这么郑重。”贝唯西笑道,“收下就够了。” “那不行,”凌谦说,“这可是心意。” 贝唯西看着他,只是笑,不说话,心里想着,好像又找到了这个人和宝宝相似的地方。 要是凌谦也只给他送卡片就好了,那他一定每次都高高兴兴收下来,让凌谦高兴。 “你干嘛?”凌谦警觉。 “没事,”贝唯西说,“怎么还不上菜啊!” 话音刚落,服务生端着餐前酒出现了。 与凌谦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他请着吃如此正式的餐点。贝唯西原本还有些担忧自己的餐桌礼仪,好在还有两位小朋友为他垫底。 按理说,周让对这些应该是很熟悉的,却偏偏极为随心所欲,毫不讲究。 贝唯西之前在网上搜索时,记得看到说迪士尼内部是不卖酒精饮料的。现在才知道,特权这东西体现在方方面面。 他过去极少饮酒,对自己的酒量并无了解,今天抱着来都来了不尝尝可惜的心态,全都一股脑儿喝了下去,发现意外的美味,有些意犹未尽。 用餐时并无任何特殊感受,等出了餐厅,走在路上才发现自己有些晕乎。 这感觉倒也不算难受。 之前曾因为醉酒在他面前出过糗的凌谦方才也喝了差不多的量,居然一丁点事儿都没有。 贝唯西暗暗想着,原来小少爷的酒量比自己要好一些。 那以后想灌醉他看他再露出那么可爱的样子,可就有些难了。 “怎么啦你,”凌谦拉了他一下,“发什么呆呢?” 贝唯西舔了舔嘴唇,说道:“如果下次还来,就不带他们了吧。” 凌谦愣了一下:“啊?” 贝唯西的脑袋和脚步都微微打着飘,说起话来不受控制:“你不是说,下次再来吗?不带他们。” “……哦,”凌谦点头,“好、好啊。” 贝唯西冲他笑:“到时候,就只剩下你一个公主殿下了。” 凌谦原本还是一副紧张又害羞的样子,闻言瞬间瞪圆了眼睛。 还不等他开口,前方传来周让的喊声:“我要坐那个!” 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入眼是巨大的摩天轮。 “这个晚上坐比较好吧?”凌谦说。 “有什么关系,她想去就去吧,晚上还要看游行和烟花表演呢。”贝唯西说。 全世界最浪漫的地方出现了两个多余的小孩。 贝唯西和凌谦面对面坐着,身旁两个小朋友一会儿跑到这边一会儿跑到对面,一刻也闲不下来。整个座舱因为重心不断变化摇摇晃晃。 贝唯西还有些迷糊,头晕得更厉害了,口无遮拦的:“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干什么坏事呢。” 凌谦瞪他,还踢他,示意他不可以在小孩子面前胡言乱语。 贝唯西又笑个不停。 座舱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升到了最高点。从窗口往下望,能看见大半个园区,在地面时显得有些遥远的城堡仿佛近在咫尺。 虽然是白天,也一样很美。 “真不错,”贝唯西小声说,“就是人太多了,乌压压的。” 他说完抬头看向凌谦,却发现凌谦正目瞪口呆看向他的身旁。 贝唯西扭过头,也惊呆了。 乖巧内向不善表达的宝宝小朋友,正踮着脚,亲漂亮小姐姐的面颊。 第59章 见贤思齐 贝唯西的心情顿时复杂无比。 这小子,怎么就这么能耐呢?也太让人羡慕了吧! 贝唯西刚想调侃几句,却见原本发着愣的周让突然回过神来,猛地伸出手,非常用力地推了宝宝一下。 宝宝毫无防备,摇摇晃晃向后跄踉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呆愣了几秒,鼻子一酸,哭了。 场面一时间变得十分混乱。 周让脸红红的,显得十分无措。她看着地上眼泪直掉的宝宝,再次抬起手来,可犹豫过后,并没有去扶。 贝唯西见状酒醒了了大半,赶紧把宝宝抱了起来。 亲面颊是这孩子表达喜爱的一种方式,贝唯西也时常会被他捧着脸亲。这无疑和家里的教育脱不了干系。 他的养父母高兴时总爱把脸凑给他,对他说“来亲一亲”,偶尔也会要求他亲一亲上门做客的亲戚作为待客礼仪。 贝唯西过去只觉得可爱,此刻才意识到,考虑得实在太少了。 宝宝或许依旧懵懵懂懂,可上了小学的女孩子,肯定已经有了性别意识。 大人看着觉得有趣可爱,对周让本人而言,被差不多年纪的小男生亲了,完全就是非礼。 一不留神,宝宝竟当了一次小流氓。 小流氓本人不懂这些,只知道自己对着喜欢的小姐姐表达好感却被强烈排斥,伤心坏了。 虽然眼泪掉个不停看着惨兮兮,可于情于理,“欺负”了别人家的小孩,总该批评几句。 “宝宝,”贝唯西一边伸手替孩子抹眼泪,一边刻意压低了语气,板着脸问道,“知道姐姐为什么推你吗?” 宝宝吓得缩了一下脖子。 他原本哭得就很小声,如今更是不敢出声,一抽一抽的,模样极为可怜。 贝唯西看着,心里多少是有点舍不得的。 可周让和凌谦还在一旁,总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刚想再开口,一旁的凌谦伸手拉了他一下。 凌谦脸上满是尴尬:“你要不要……晚点再和他说?” 贝唯西一时不解。 凌谦舔了舔嘴唇,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待会儿下去了,你单独跟他说吧。小孩儿也会要面子的。” 贝唯西又看向了怀里的宝宝。 小家伙还在掉眼泪,一副委屈模样,根本理解不了为什么姐姐会突然这样对他。 现在说他,恐怕只会让他更难过。确实是等他情绪平静下来以后再好好讲道理会更有效果一些。 凌谦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的,一副粗神经模样,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却又有着远超常人的细腻与敏感。 贝唯西冲他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不好意思。” 凌谦摇了摇头,无奈地去哄妹妹了。 原本快活的气氛在那之后便打了折扣。 两个小朋友不再手牵手也不再吵闹,乖了许多。周让依旧走在最前面,宝宝窝在贝唯西怀里不肯下地。 凌谦为了让两位小朋友打起精神,特地去买来了米老鼠造型的棉花糖。周让默默地吃,宝宝则不肯碰。 这样下去,肯定是玩不尽兴的。贝唯西和凌谦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酒店休息一会儿,也能趁这机会各自和小朋友谈谈心。 贝唯西在来之前查过许多信息,也看过一些主题酒店的内景照片。可实际走进凌谦所定的套房,依旧感到震撼。 不仅是因为内饰的豪华别致。这套房间有一个很大的阳台,正对着城堡,放眼望去毫无遮挡,无疑是晚上看烟火的最佳场所。 凌谦说,这个房间也是vip服务的一部分。当然了,房间费用是要另算的。 贝唯西查攻略的时候只见到过一些尊享vip之类的套餐,和他们今天一路享受到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语。从周让都对这一切完全陌生来看,凌谦无疑是特地为今天做了准备。 天知道这得花上多少钱。 贝唯西想问,又怕知道了会加深自己的焦虑感。 不过,眼下他暂时没工夫纠结这些。他的弟弟才刚因为过分勇敢而给他添了个大麻烦。 套房里一共两间卧室,自然是两家人各分一间。 贝唯西带着宝宝来到了属于他们的房间,方才一直情绪低落的宝宝终于稍稍有了几分精神。 这可是他第一次住那么好的地方,对着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探究与好奇。 他坐到沙发上崩了两下,又起身跑到床边,伸出小手在柔软的床垫上来回按,脸上满是新奇。 “不哭啦?”贝唯西在沙发上坐下,对他招手,“来哥哥这儿。” 宝宝很快跑了过来,手脚并用爬到了他的大腿上。 “刚才摔跤痛不痛?”他问。 宝宝想了会儿,摇头。 贝唯西又问:“那为什么一直哭?” 宝宝闻言,原本已经舒展开的小脸又皱了起来,方才的委屈再次涌了出来,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眼泪。 贝唯西拉着他的小手,问道:“刚才姐姐推你,你觉得她做错了吗?” 宝宝答不上来,皱起了眉。 “你先别哭,姐姐没有不喜欢你,她很喜欢跟你一起玩儿,”贝唯西说,“她只是不喜欢你刚才的举动。” 宝宝终于开口:“为什么呀?” “我问你,爸爸妈妈有时候让你亲亲那些不太熟悉的叔叔阿姨,你是不是心里并不怎么愿意?” 宝宝抿着嘴唇,没出声。 “那些人亲你,你也总是躲,”贝唯西说,“是不是?” 宝宝垂下视线,点了点头。 “你喜欢凌谦哥哥吧,”贝唯西趁着当事人不在,拿他出来举例子,“他要是突然不打招呼冲过来抱着你就亲,你会不会也吓一跳,感觉怪怪的?” 宝宝眨巴了两下眼睛,又点了点头。 “姐姐刚才只是被你吓到了。想要亲一下喜欢的人本身不是错的,前提是对方要愿意被你亲,尤其是女孩子,”贝唯西说,“你要是喜欢一个女孩子,想亲她,一定要经过她的同意才行。” 宝宝抬头:“要先问一下吗?” 贝唯西迟疑了一下,忍着笑说道:“对,要问一下。她要是不答应,就不可以亲。” 宝宝低下头,默默消化。 片刻后,他又抬起头来:“电视里面都不问的呀!” “呃……”贝唯西犹豫了一会儿,硬憋了一个解释,“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对方心里其实是愿意的。” “要怎么知道……?” “要……”贝唯西抓头发,搬出了最标准的糊弄式答案,“要等长大了,才会知道。” 他说完,不给宝宝继续提问的机会,伸手捏住了他的面颊:“总之呢,你喜欢一个人呢,就要尊重对方的意愿。除非你百分之百确定对方愿意接受,不然绝对不可以随随便便地去亲别人,知不知道?” 宝宝还在认真消化,眉头皱皱的。 “要不然,对方就会不舒服,你也不会开心的,”贝唯西说,“就像今天这样。” 宝宝点了点头。 “宝宝还想不想和让让姐姐做好朋友?”贝唯西问。 宝宝迟疑了一下,又点头。 贝唯西对他笑:“是你先做了不合适的事情,姐姐生气了,才会推你的。想要让姐姐原谅你,你应该怎么做?” 小朋友和好的速度就和闹翻一样迅雷不及掩耳。 宝宝对着周让认真鞠躬诚恳地说了对不起,周让当即原谅了他。 两位大人才刚松一口气,却见宝宝一脸认真地问小姐姐:“我以后可以亲你吗?” 气氛顿时一僵。 周让呆滞了一会儿,大声拒绝了:“不行!” 宝宝委屈地耷拉下了脑袋:“哦……” 周让又继续说道:“大概五年以后才可以吧!” 凌谦非常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宝宝对这个回答竟十分满意,重新露出了笑脸。他再次问道:“那现在可以手牵手吗?” “五年以后才更不合适吧,”凌谦看着前面手牵着手蹦蹦跳跳的两个小朋友,一副难以释怀的模样,“十年以后还差不多。” 贝唯西没有说话。 他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羡慕。 方才回酒店时,一路带着他们游览的工作人员已经离开了。眼下时间也不早,他们只想随意逛逛等晚上的游行,便没再特地麻烦人家。 此刻,虽周围熙熙攘攘,于他们而言,却是再无旁人。 贝唯西的视线跟随着两个孩子牵在一块儿的手一同晃啊晃,心中有一种暧昧的冲动,也跟着摇晃起来。 为了打消那样的念头,他主动与凌谦搭话:“刚才让让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有啊,”凌谦说,“她有点后悔。” 这女孩当时的举动完全是条件反射,想来也不是故意要伤害宝宝的。 “不是她的错,”贝唯西说,“说实话啊,这要是我妹妹,我可能已经在帮着揍小流氓了。” 凌谦笑了起来:“就是知道宝宝不是小流氓,所以她才会后悔嘛。” 自己确实感到不舒服,却又知道对方没有坏心,于是这个善良的小姑娘为自己情急之下的莽撞行为感到了后悔。 贝唯西心想,不愧是凌谦的妹妹。 这样可不行啊,很容易就会被骗走的。 单纯善良的人,浑身都是可趁之机,让心怀鬼胎的人跃跃欲试。 “你可得找机会告诉她,万一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情,不舒服了,一定得表现出来,千万别忍着。”贝唯西说。 凌谦点头:“嗯,有道理,晚上就跟她说。” “放心吧,宝宝肯定不会再那样了,他答应过我了。”贝唯西又说。 “唉,”凌谦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你说为什么是五年啊?她五年后还会记得这件事吗?” “因为对小孩子来说,五年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吧,”贝唯西说,“你也不用担心得太早,到那时候,也许让让早就交了别的小男朋友了。” 凌谦当即瞪大了眼睛:“别胡说!” 贝唯西不禁笑起来:“也不奇怪吧,十二三岁差不多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你那时候没有偷偷喜欢的对象吗?” 凌谦摇了摇头:“没有啊。” “那你算是比较晚熟的类型了,”贝唯西转头看他,“你在几岁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有喜欢的对象?” “……” 凌谦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不吭声。 贝唯西紧追着,自顾自说道:“我猜猜看吧。” 说完,他又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凌谦的表情。 凌谦好像很紧张,故意把头扭向了另一侧。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橙红色的落日余晖中,每个人的皮肤都泛着暖色调。贝唯西一时间无法分辨凌谦此刻究竟有没有脸红。 “你一看就是特别晚熟的类型,”他继续说道,“我猜是二十一岁。” “……你烦死了。”凌谦说。 前方两位小朋友忽然松开了手,周让快步地跑了回来,大声说道:“我们想吃那边的冰激凌!” 两位小朋友很快如愿以偿。 再次向前进发时,已经学会了举一反三的宝宝又一次认真提出申请:“可以手牵手吗?” 周让舔着冰激凌一边点头一边把手递过去:“嗯嗯。” 他们继续小手拉在一块儿晃啊晃。 “真可爱。”贝唯西说。 凌谦没出声。 贝唯西沉默了几秒,也问道:“请问,可以手牵手吗?” 第60章 因为是特别的 凌谦飞快地转过头,表情呆呆的:“啊?” 很快,他重新看向前方,小声嘟囔:“你当自己也是个宝宝呢……” 贝唯西抬起一只手,挠了挠下巴,与此同时,又将另一只手向着身侧探过去。 这不是他第一次主动去牵凌谦的手了。 过去,他从未被拒绝,这一次,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凌谦的手一如过去,柔软,干燥,手指凉凉的。但没关系,捂一会儿,一定会热。 贝唯西为了掩饰心中的紧张,故意学着身前那两个小孩的模样,拽着凌谦的手,晃啊晃。 凌谦几次侧过头看他,有些无措,又抑制不住笑意。 宝宝时不时回头打量,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偷偷凑到周让耳朵边说起了悄悄话。周让听过后立刻转过身,毫不掩饰地打量他们。 凌谦紧张,想把手抽回去,贝唯西不让。 “你们怎么也手牵手啊?”周让大声问。 “因为我们感情好啊,”贝唯西说,“感情好就可以手牵手,就像你们那样。” 宝宝眨了眨眼,又跟周让说起了悄悄话。 周让听完,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点了点头,再次问道:“牵手之前要问一下对方愿不愿意的,你们问了吗?” 贝唯西心想,宝宝未免过于发散了。他明明只教他亲亲之前得先征得同意。 好在,他确实问了。 “当然啦,”他告诉周让,“我那么有礼貌。” 周让立刻把视线挪到了凌谦脸上:“哥哥你同意啦?” 凌谦陷入了窘迫。 周让以为他没听清,往回走了两步,用更大的声音再次问到:“哥哥你同意和他手牵手啦?” 凌谦慌慌张张地把手抽了回来,与此同时给出了与行动截然相反的答案:“同、同意了。” 周让拉着宝宝挤进他们中间:“我也想和哥哥手牵手!” 最后牵成了一排,有点阻碍交通。 贝唯西拉着宝宝的小手,心中并不觉得气馁或是失落。相反,他感到强烈的满足,还认为自己十分幸运。 中间隔了两位小朋友,他与凌谦变得稍稍远了一些。 但依旧是一回头就能立刻看到的距离。 亲吻心爱的姑娘,首先得征得对方同意,不是姑娘也一样。贝唯西曾经因为无法抑制的冲动而违反过这项准则,最后换来了伤心的结果。 但好在,凌谦和他的妹妹一样,人美心善,还好骗,爱给人机会。 他好像是把握住了。 工作人员在离开前说,能给他们安排最好的位置看花车游行。 只可惜,小朋友们对这样的豪华待遇不屑一顾。他们乐颠颠往人堆里钻,比起最前排的受到保护的vip位置,更愿意牺牲自己的哥哥,被抱起来从人群上方往里看,跟着许许多多其他小朋友一起大声欢呼。 大概是因为这样更热闹,更有参与感,更有趣。 这就苦了两个大人,临近尾声,都是腰酸背痛手抽筋。 所幸看烟花的时候,两位小祖宗终于愿意退一步解放他们。 他们回到房间,坐在那个最佳景观台上,每一朵烟花都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摸到,方才那些乌压压的吵闹人群,此刻再无踪影。 这一出以整片天空和城堡为幕布的演出,他们是唯一的观众。 两个小朋友疯了一天,又哭过闹过,趴在栏杆上看了没一会儿,都困了,迷迷糊糊睁不开眼。 四周动人的乐曲,天空中吊着威亚穿戴着荧光服装的小仙女们,全都没法再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小朋友们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凌谦也被传染了。 一大两小此起彼伏,配合着灯光音乐烟花与表演,显得极不搭调,又十分有趣。 “困就去睡吧?”也被他们带得有些犯迷糊的贝唯西说道。 凌谦摇头:“再看会儿。” 这儿太美了,他舍不得走。 凌谦尚能保持清醒,两位小朋友却无法再坚持了,很快便在吵闹声中瘫在长椅上睡得东倒西歪。 贝唯西把他们一一抱回了房间,重新回到阳台上时,凌谦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他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眯着眼,白皙的皮肤被天空中的烟火和灯光映成不同的颜色。 贝唯西在他身旁坐下,也抬起头,问道:“冷吗?” 凌谦摇了摇头。 两人不再出声,安安静静地欣赏这场绚烂的演出。 过了好一会儿,当一大片烟花在城堡正上方散去,贝唯西看着空气中逐渐弥漫开的烟火痕迹,突兀地开口:“这空气污染肯定很严重吧?” 方才一副快要入定模样的凌谦立刻有了反应。他轻轻地推了贝唯西一下,语气嫌弃:“能不能别那么扫兴!” “你不觉得这是很哲学的思考吗,”贝唯西说得一本正经,“光鲜亮丽的背后,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霾。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美丽。” 凌谦有些无语地看向他:“你脑筋搭错啦?” 贝唯西摇了摇头,打了一个非常夸张的哈欠,连眼眶都湿了。 “没有,我是困了。” 人在犯糊涂的时候,大脑便会不受控制产生一些奇特的想法。 凌谦倒是精神了:“原来你也会困啊!” “是人都会困好吧,”贝唯西长舒了一口气,“你猜我多久没睡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的生物钟日夜颠倒。昨天晚上,他一宿没睡着,好不容易培养出一点倦意,也差不多到了出门的时间。 算起来,从昨天下午起床至今,已经接近三十个小时了。 一旦安静下来,脑子都融化了。 凌谦很快猜到了,变得紧张起来:“那你还不快去睡!” “我不,”贝唯西摇头,“我要看到结束。” 今天是跨年,烟火表演会一直持续到零点。 在那之后,便是新的一年。他想和凌谦一起度过,哪怕凌谦意识不到那很特殊。 “你这是要做神仙吗?”凌谦皱着眉说道。 “难得来一次,好看,”贝唯西说,“就这么睡了太可惜。” 凌谦无奈,又不好强行把他拖去房间逼着他睡,只能叹气。 “我这个人很俗的,”贝唯西用带着倦意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就是会喜欢这样漂亮的、能让人感觉到美好的东西。” “……你刚才还说空气污染。” “没关系,烟火亮起来的时候就看不见了,”他说,“作为接近美好的代价,我可以做出牺牲。” 他在说话的同时抬起了手,竖起一根手指,在空气中来回晃悠。 说完,半晌没有听到回应,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很快问道:“你笑什么呢?” 凌谦抿着嘴唇试图掩饰,依旧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什么事情那么高兴?”贝唯西追问。 “你好像喝多了似的,”意识到憋不住,凌谦放弃忍耐,笑出了声,“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比我成熟好多。”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看起来很幼稚。” “不是这个意思,”凌谦摇头,认真地想了会儿措辞,几次想要开口,最后又放弃了,“算了,你就当是这个意思吧。” 贝唯西安静地看着他,没出声。 “不反驳吗?”凌谦问。 “反驳岂不是显得更幼稚,”贝唯西说,“在童话世界里,幼稚是应该的。来了就要把自己当成小朋友。” 凌谦沉默了片刻,笑着点了点头:“贝唯西小朋友说得对。” 在来之前,关于这一晚,贝唯西也曾偷偷假想过一些旖旎的画面。 久违的和心仪的对象共处一室,管住行为已经很辛苦,哪还能控制得了思想。 当然,那些糟糕且让人愉快的畅想,最终都没有应验。 与凌谦交换了“新年快乐”的问候不到半个小时,贝唯西差点在浴室里睡着。终于强撑着意志迷迷糊糊回了房间,刚沾上枕头,他立刻神志不清。 这一觉,他破天荒的睡了将近十个小时。 睁开眼时,已经临近中午,连宝宝都早就已经起床了。 向来比他能睡的凌谦一大早就醒了,见他还在睡,帮忙给宝宝洗了个澡,又陪着两个小朋友一起吃早饭,之后,单独带着他俩去找星黛露拍了照片。 贝唯西的手机上有他的留言。 ——我们就在附近,醒了就给我打电话。桌上有早饭。 这条消息最后都没派上用场,因为他们回来的时候,贝唯西依旧在睡。 他一世英名,一时失足,被周让小朋友起了个绰号叫“猪猪”,叫着叫着,干脆变成了猪猪侠。 当他们一同看过了小剧场,体验过了所有学龄前儿童能够尝试的项目,又顺利跟每一个心仪角色合影留念,终于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凌谦居然也乐颠颠跟着这么叫他了。 只剩宝宝,跃跃欲试,不好意思开口。 贝唯西无奈极了,可拿他们没办法。 临出园,那两千五百块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在纪念品商店里给两位小朋友各自挑了一件小礼物。 周让作为一个来过无数次迪士尼从不缺玩具的富家女孩,却对贝唯西送他的并不算特别贵重的小娃娃极为喜爱,回去的路上全程抱在怀里不撒手。 “你怎么知道她喜欢星黛露?”凌谦偷偷问他,“这个好像还是新款,你挺会挑。” 贝唯西心想,他随意选的兔子原来叫星黛露,倒是很别致。 “可爱嘛,看着就适合她。”贝唯西说。 开着车的凌谦点了点头,没吭声。 贝唯西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劲。 后座的两位小朋友都睡着了,车厢里的气氛不同来时,有些沉闷。 应该不是错觉,才结束了一次美好的旅程,凌谦却好像有一点点不高兴。 贝唯西仔细回忆,完全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地方得罪他。 不方便直接问,他决定试探一下。 “唉,”贝唯西长叹一口气,“有没有觉得,这一趟开心是开心,不过好像还有一点点小小的缺憾?” 凌谦瞥他一眼:“什么啊?” “说不上来,”贝唯西说,“你呢,有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凌谦没吭声。 “看你这样子肯定有,说给我听听?” 片刻后,见凌谦依旧不开口,他抬起手来碰了碰凌谦的手臂:“说说看嘛。” 凌谦终于忍不住,小声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区别待遇?” “啊?”贝唯西不解,“什么意思?” 凌谦的声音变得更小了:“……为什么我没有礼物?只有我没有。” 贝唯西愣住了。 凌谦很羞耻,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立刻放大了音量:“你笑个屁啊!” “对不起,”贝唯西连忙道歉,“是我不对,我疏忽了,下次一定补!” 他很努力地想要表现出诚意,可在说话的同时依旧抑制不住笑意。 给宝宝挑选礼物是最轻松的,他知道,哪怕是随便买一件,宝宝也一定会喜欢。 将那个兔子玩偶送给周让时,他就要紧张得多,生怕小姑娘不屑,看不上,不在乎。 当时他也有过短暂的念头,要给凌谦买点什么。 但他不敢。 他以为凌谦是不需要的。有什么他能给的,是凌谦自己没法得到的呢? ……原来凌谦需要。 原来他也拥有给予的资格。 第61章 按一下快进 当初听凌风姿说要以双倍实习工资作为给自己的生活费时,凌谦心中虽感悲痛,却并无太多真实感。 好歹还带一个双倍呢,听着好像也不至于会太寒碜。 直到他看到了实习协议上那个大写的工资数。 两千五百块,外加三百块饭贴和交通费,共计两千八。无论那三百能不能跟着一起翻倍,都是他无法承受的可怕数字。 不久前他还挥金如雨,一掷千金为博心上人一笑,如今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竟穷困至此。 “薪水什么的,人事应该已经跟你详细说过了把?我们这边的在校实习生待遇还是非常不错的,工作内容丰富,能学到很多东西,也比较轻松,”这段时间负责带教他的秃头男子面带微笑对他说道,“你要是表现出色,我可以向上面推荐,让你提前签约,以后毕业直接进入我们公司工作。虽然不是什么上市大公司,但对应届生来说,也是很宝贵很值得争取的机会哦!” 凌谦抬起头来,对他憋出了一个笑容:“呵呵。” 为了避免公司的同事领导对他特殊照顾从而失去锻炼效果,他的身份是完全保密的,眼前这个未老先秃的男人只当他是通过正规渠道进公司的普通实习生。 为了补贴和更为宽松的运营政策,公司每年寒暑假都会迎来一批在校实习生,并不稀奇。 “别紧张,”秃头说着站起身来,“同事都挺好相处的,我带你去你的座位。” 凌谦点头,赶紧也站了起来 办公室很大,是开放式的,凌谦跟了两步,很快陷入了迟疑。 放眼望去,根本就没有空的座位。 “啊呀,有点满,”秃头男子转过身来,依旧笑容满面,“其实我们部门不是很缺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分配过来。” 凌谦心想,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可惜不方便告诉你。 “要不……”他又扫了一圈,伸手一指,“你搬个凳子,先在那儿将就将就吧?” 凌谦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惊了。 一个紧贴着墙角摆放的又长又窄的矮桌,上面三分之二的面积都堆满了各类文件,有些看着十分杂乱。 “那儿?”凌谦讶异,“那上面好像……连电脑都摆不下吧?” “你现在要电脑做什么?”秃头反问。 “……用不上吗?”凌谦疑惑。 “你连自己的工作需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秃头再次反问。 凌谦摇头:“没人跟我说啊?” “没人说,你为什么不问呢,”秃头皱眉,“这样吧,你的工作确实是要用到电脑的。你先去把桌上的东西清理一下,把这些资料都放到该放的地方去吧。” “……” “你看着我干什么,快去呀?”秃头催道。 “神经病,真他吗是个傻逼,我差点就当面骂他了,有病似的,”凌谦对着手机破口大骂,“要不是我跟我妈约法三章我早就把他头顶上剩下的那几根稀薄毛发全拔光了!” “感受到你的愤怒了,”电话那一头的程浩渺感慨,“第一次听到你骂人骂得这么有新意。” “我跟你说这人有多不要脸,”凌谦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我刚来第一天,什么都不了解,怎么可能知道那一堆一堆的纸‘该放的地方’在哪里啊?我问了他又说不清楚,就只会这儿那儿,还怪我不机灵!然后又跟我说,既然我什么都不懂,就把这些文件好好看一看。我靠那么大一摞,没头没尾的,有些还缺页,也没个人跟我讲解一下!最绝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这堆破纸坐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整理归类出了一点头绪,他跟我说,‘你真是开心啊,坐着发呆就可以拿工资’!” “不是他让你看吗?” “所以我气啊!”凌谦砰砰捶桌子,“他还和我说,你没事干,不会主动问吗,你要态度更积极一点,我们这里是不养闲人的。然后我就说,不是你让我看这些然后整理吗?你猜他说什么?” “对啊,不就是他让你搞这些吗,他还能说什么啊?” “他让我不要带着情绪上班,别以为这里还是学校,进入社会了就要有社会人的样子,要拿出正确的工作态度。” “哈?”程浩渺作为一个二世祖,从小到大也没机会遇到这种事,惊诧不已,“这人有病吧,这不是答非所问吗?你们家的公司就培养这种人当领导?” “领导个屁,就领导我一个,”凌谦说,“他只是负责带一下实习生罢了。” “那拽个屁啊,你没跟他吵起来?” “我跟他直说了,让他以后想清楚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再开口,别一会儿一套,浪费大家的时间,”凌谦说,“他气得头皮都发光了,说会把我的表现都记录在考核表里。还真当我想留下啊!” “什么傻b,鸡毛当令箭,”程浩渺说,“你没去你妈那儿告一状?” “……没,这有什么好说的,”凌谦声音顿时就小了一截,“她肯定又要说些什么,看看赚钱多不容易、我实在是太不懂得珍惜了之类的,听着添堵。也就一个月,熬过去拉倒。” “反正你也无所谓他的评价,该吵就吵,没必要服软,”程浩渺说,“这人肯定是故意想治你,你就反过来好好治治他!” “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凌谦愁眉苦脸,“万一他中途闹到上面去非要把我开了,我妈知道了,肯定气死。” “这也不是你的错吧,总得讲点道理,”程浩渺抱不平,“大不了,你自己去外面找工作,也能证明自己嘛!” 凌谦想了想:“好像有道理啊,我就不信别的地方也……” 他还没说完,手机振了一下。 拿远看了一眼后,他立刻喊道:“我有事儿,晚点再和你说!” 两个小时前,他给贝唯西发了一条消息。 ——终于下班了!!!!!!累死我了!!!!!!! 时隔许久,贝唯西终于给了他回复,内容特别简单。 ——今天辛苦了。 算算时间,贝唯西现在应该刚到网吧准备上班。根据凌谦以往的观察经验,这个时间段他是不会看书的,工作也不会特别忙。 凌谦试探性地给他发了一条。 ——我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半分钟后,他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我有大概半个小时时间,”贝唯西在电话那头问他,“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倾诉过一次发泄了大部分戾气,此刻听着贝唯西带笑的声音,他好像没有刚才那种胸闷到难以释怀的感觉了。 怒火被浇灭的同时,委屈却不由自主咕咚咕咚冒了出来。 “……不太好,”凌谦一开口,半点没有方才的凶悍劲儿,显得可怜兮兮的,“我不想干了。” 贝唯西惊讶:“这么快?!” “我太倒霉了,遇到一个神经病,”凌谦说,“我要不干脆自己去找个实习工作算了。” 贝唯西想了想,问道:“怎么个神经病法?” 凌谦的劲头一下子上来了:“你听我说!简直匪夷所思!” 他叨叨了一大堆,贝唯西边听边安慰,还帮着骂了几句,让凌谦浑身舒畅。 “还有一件最好笑的事,下午的时候有同事接了个电话,然后告诉大家说一个叫李什么的过会儿会来,让所有人注意一点别摸鱼被看见。我就问了一句这个李什么的是谁,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你连这都不知道?”贝唯西问。 “我靠,你居然猜对了,不过还远不止这样呢,”凌谦说着忍不住发笑,“他跟我说,你来了我们公司,至少也应该对我们公司有所了解,怎么能连高层领导都不认识?万一传到李经理耳朵里,你可别想混了。既然不知道,就立刻去百度,这是我应该自己做好的功课。” “……你连电脑都没有,”贝唯西说,“玩手机他也要说你,那怎么百度啊?” “就是啊!”凌谦说,“我跟他说,我就认识凌风姿和周建勇,别的一概没兴趣。” 贝唯西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爸的名字。他怎么说?” “他说,你在这里直呼其名也就算了,到了外面要叫凌总,不然被领导听见了有得我受的。还说就我这样的,没有领导会喜欢我。” 贝唯西笑得更大声了:“我估计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凌总几次,以后可能也没什么机会见了。” “凌总刚才倒是来找过我,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趁机告状?”贝唯西问。 “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就堂堂正正和他好好讲讲道理,不搞那些背后手段,看谁怕谁。” “……你不是想辞职么?” “哦对,”凌谦说,“我都忘了。” “一会儿一个想法,”贝唯西笑道,“寒假都开始了,你现在才开始找假期实习已经晚了。中间还要过个年,一般公司不会招那么短期的实习生的。” “那怎么办啊,”凌谦为难,“我想到还要再和他再相处一个月,心里好烦。” “先试试申请换岗位?”贝唯西提议。 ”有道理啊,反正这个部门不缺人。“ “不过……”贝唯西迟疑了一下,“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任何地方都可能有奇奇怪怪的难以相处的人。不见得你换一个地方,就一定过得舒服。” “不至于吧?”凌谦说,“如果到处都是这种人,我们家早就经营不下去破产了吧?” “人的性格和工作能力又不是一回事,”贝唯西说,“年纪小,还不是正式工,看起来好像没什么背景,越是不得志的人越爱在这样的新人面前耍威风。一百个人里有一个,也够你受的。” “怎么被你说的工作很可怕似的。”凌谦皱眉。 “不一定的,其实也看运气,”贝唯西说,“就是怕你又受委屈。” “……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人,会怎么做?” “我啊?”贝唯西想了想,“我就管他叫哥,给他买烟,给他戴高帽,变着法儿吹捧。这种人其实不难伺候,满足了他这点扭曲心理以后,不用好好干活都能混过去。等结束了他给我打完了评价,我再回头告他一状。” 凌谦蒙了:“……那么绝,我可能学不会。” 贝唯西安静了几秒,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说想试试我才担忧呢。” 作者有话说: 假设凌谦想要尝试一下这个套路。 第二天 凌谦:那个!哥,你今天,那个……看起来气色好好啊!皮肤特别有光泽! (视线停留在对方头顶) 第62章 意外之喜 凌谦就算想尝试,也没这个先天条件。 每当他紧张或是昧着良心说话,都会控制不住的有一些小结巴。 其实,这世上谁不喜欢听好话呢?凌谦自己也爱听。 他这个人最怕的就是甜言蜜语,哪怕听着心里并不相信,态度也会不自觉软化。 当晚,他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种种,又想到贝唯西说的话,不禁感慨,若是让他遇上贝唯西这样的人,可不得被牵着鼻子走。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假设太古怪了。 他早就遇上了贝唯西本人,现在被牵着的可不只是鼻子,还被牵走了魂。 当他在心中一一细数贝唯西过去的不靠谱表现和花言巧语,心中浮现出的情绪不带半分反感,反而止不住在被窝里偷偷发笑。 会觉得他信心十足地在股市赔光底裤的样子非常可爱,自己肯定是有些问题了吧。 明明只是几天没见,才刚有过电话联系,可就是抑制不住的想他。 前阵子,贝唯西从迪士尼回来的途中对他承诺,说一定会补偿他,认真为他准备一份礼物。那之后,他们在网吧见过两次面,凌谦每次都催,贝唯西总说还没准备好,用薄荷糖糊弄他。 凌谦心里怪着急也怪期待的。 他并不在乎贝唯西送他的礼物是否贵重,哪怕告诉他礼物就是这一盒糖,他也开心。 那几盒薄荷糖各有不同口味,都吃完了,剩下的铁盒子被他收藏在了抽屉里,和那张迪士尼的门票放在一起。 他不介意贝唯西只给他这样在旁人眼中可能毫无价值的小物件,他既贪心又容易满足,期待着能从他那儿得到很多很多的,随便什么东西。 第二天的工作依旧不顺利。 秃头不满意他的态度,给他摆脸色看,阴阳怪气的。他也不服软,一言不合,立刻怼回去。 到了午休时间,办公室里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吃过了饭与他闲聊,劝他不要那么倔强,年轻气盛,未来吃亏的是自己。 阿姨很和蔼,说是家里的孩子没比他小几岁,再过不了几年也该找工作了。看凌谦磕磕碰碰的,她有些不忍心。 凌谦心里有些感动。可要他对着那种人低声下气,就算是凌风姿来都做不到。 阿姨连连叹气。 到了下午,凌谦再次为一些小事和那个秃子杠上了。 秃子让他整理一份材料,等凌谦按照要求做完了,秃子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急需的。在给凌谦重新派任务的同时,他随口叨叨了几句,怪凌谦不够机灵,做事的时候不知道动脑子,看不出来这东西不重要。 凌谦当场就火了,板着脸把材料往桌上丢得啪啪响。包括那位阿姨在内的几个同事连忙出声打圆场,强行缓和了气氛。 下班时,凌谦无意中听见阿姨对着别的同事感慨,说现在的年轻人未免过于自我,不会做人。 凌谦理解不了。 明眼人都该明白是谁不讲道理,明明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为什么却反而被责怪呢? 当晚,他忍不住对贝唯西诉说了自己的疑惑和不满,问他自己是不是很冤枉。 贝唯西认真想了一会儿,告诉他:“如果我是你的同事,恐怕也会这么想。” “为什么呀!”凌谦感到自己被背叛,有点生气。 “对一个普通的实习生来说,跟他对着干一点好处都没有,”贝唯西说,“这样做不见得会让你的过程变得轻松,但一定会让你的结果变得糟糕。就是因为知道不讲道理的人是他,所以其他人才来劝你。” “这是什么逻辑?!”凌谦不满,“我占理我吃亏咯?” “他们是平级的同事,也不方便教人做事,对吧?”,贝唯西说,“你呢,才认识两天,只呆一个月就走,就算同情你,为了你跟同事闹矛盾,也不值得。更何况……” “何况什么?”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很多人习惯了妥协,就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些人想反抗,还会觉得这样的人太娇气,不理解这个社会的规则。” 凌谦皱起眉:“……所以,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当然不是啊,”贝唯西说,“我刚才说那些只是想表达,你的同事会有那样的想法也不奇怪。但那是针对没有背景的真正的实习生嘛!” 凌谦眨巴了两下眼睛。 “老实说,我觉得你作为一个太子爷未免也太低调了,”贝唯西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他知道你是凌总儿子会是什么反应了。” “……” “你到时候可一定得告诉我,”贝唯西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现实中见证这种桥段的机会可不多!” “我没打算用这个去压他!”凌谦强调。 “算我拜托你了,打算一下吧,”贝唯西说,“就算以前没打算,以后也可以打算打算。至少在你走之前告诉他一声嘛!” 凌谦哭笑不得。 贝唯西笑着笑着,突然叹了口气,感慨起来:“唉,我要是你的同事就好了。” “怎么,你就那么想现场见证吗?” “也不是,”贝唯西说,“如果有我在的话,肯定会帮你。” “你刚才不是那么说的!”凌谦大声揭穿,“你说你也会像他们那么想!” “我就算那么想了,也不代表会什么都不做看着你被欺负啊,”贝唯西说的理直气壮,“我肯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你不遭受那个秃子的荼毒。” 凌谦心里一甜,脸上一红:“什、什么啊,你要是我的同事,我们也才认识两天,又不熟,怎么会帮我?你是那么有正义感的人吗?” “就算正义感不足,但我有审美啊。”贝唯西说。 “……” 凌谦正在努力消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却听贝唯西再次感慨起来。 “多好的机会啊,到时候你一感动,去凌总那儿表扬表扬我,我不就飞黄腾达了吗?这个剧本可真不错,事业和那个什么的双丰收。” “哪个什么?”凌谦问。 贝唯西安静了一会儿,笑道:“你猜?” 凌谦心里有一个答案,就两个字,想立刻说出口,又有一点点不敢。 “总之啊,你记得一件事,”贝唯西说,“你是有底牌的。阿姨就算再想磨练你,也不会舍得你这样平白无故被人欺负,哪怕到时候说你两句,肯定也会为你找回公道。你现在之所以动气,根本原因是你想平等的对待他,可他却要仗着身份欺负你。但其实吧,当你真的不想忍了,立刻就能让他悔不当初。你心里记着这一点,把姿态摆高一点,居高临下看他作妖,就不过是猴戏罢了。” 贝唯西的这番劝说,意外的有效。 在意识到自己随时可以让这个人彻底吃鳖以后,凌谦仿佛手里紧握着一个掌握生死的开关,整个心态顿时高人一等,变得没那么爱计较了,甚至觉得那个秃子看起来有点可怜。 几天以后,那位阿姨颇感欣慰,夸他成熟了,懂事了。 凌谦心想,倒也没有,我只是高贵冷艳了。 他每天做着一些学不到任何东西,倒是能让他磨炼心性的打杂工作,感觉自己完全是在浪费生命。 唯一欣慰的,大概就是穷困潦倒的感觉并不强烈。 凌风姿说是要锻炼他,实际上还是挺宠着他,生怕他一不高兴倔脾气上来不肯再去,连上下班都找专人接送。 一天三顿两顿在家一顿在公司,下了班因为身心俱疲也懒得出去消遣,外加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消费,他这段日子的开销对比以往,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正当他暗自感慨自己真是适应性绝佳,遇到了一件尴尬事儿。 他喜欢的耳机品牌出了一个经典款限量复刻,价格不贵,两万四,换做过去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现在,成大难题了。 虽然买回来也不见得会用,可既然是限量,他就强烈的想要拥有。 好在,他有一个手头或许还有些闲钱的朋友。 程浩渺怀着沉痛的心情拒绝了他。 “我顶多借你一万,再多不是我不愿意,是真没有,”他在电话里哀叹,“你知道的,我现在要自己出生活费啊。” 凌谦回家了,由凌风姿雇的家政自然不会再上门服务。 程浩渺继续住下去也尴尬,又不愿意夹着尾巴回家。一番权衡后,凌谦提议,让他去自己新租的那套房子里暂住一阵。 那儿相对空间小很多,易于打扫,相应的日常支出费用也会降低。而且,租金都花了家具也买了,就这么空摆着,实在浪费,能实现一点价值也好。 “你妈把你回家住的事儿和我爸妈说了,我哥又来找我,”程浩渺直叹气,“我被迫签订了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才换得这一丁点微不足道的自由和仅供糊口的金钱施舍。” “他都没逮你回去,还能让你干什么?”凌谦不解。 “让我上课,”程浩渺哀嚎,“现在每天下午风雨无阻两个老师轮流上门来对着我念经,我他妈距离崩溃只差那么一丁点儿了。” “……上课?来给你上课?上什么?” “你忘啦,我爸妈指望我重新高考啊!你说是不是在搞笑!” 凌谦傻愣愣眨了两下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那个!你的老师是几点上门?” “怎么?你感兴趣?要来一起听吗?”程浩渺有气无力地问道。 凌谦简直激动坏了:“可以一起听吗?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如果贝贝真的是同事,大概会跳出来说,阿秃啊这新人是不是不行啊?你带的累不累?要不我我来吧!别跟我客气! 然后下班请凌谦撸串和他一起痛骂秃子。 《随手救下的美貌实习生竟是公司太子爷?!白富美对我芳心暗许!》 哇塞真是爽文男主设定。 ps.凌谦是随母姓的,一般人料不到他和凌总的关系。大家默认凌总的孩子肯定姓周。 第63章 一个秘密 “你要听这个干吗?”程浩渺茫然了。 “不是我,是贝唯西,”凌谦赶忙解释,“他正复习备考,你知道的吧?他现在住得跟你近,下午正好有时间,能不能让他过来和你一起听课?” 程浩渺迟疑了两秒:“……你问过他本人的意见吗?” 凌谦顿时有些尴尬。 这确实是他一厢情愿的念头。贝唯西一直以来对他的好意都抱持着一种让他难以捉摸的别扭,不愿轻易接受。不过这一次情况特殊,老师不是他请来的,不管贝唯西去不去都会照常上门讲课,并没有任何额外付出,纯粹是蹭,他应该不会那么排斥吧? “我才刚听你说,哪儿来的时间跟他提,当然是先问一下你方不方便,”凌谦语带威胁,“你还住着我的房子,肯定是方便的吧?” “我当然不会拒绝啊,”程浩渺很无奈,“就是觉得……” “什么?” “你真的很关心他嘛。”程浩渺说。 凌谦闭紧了嘴巴。 他心想,废话,但如果你问我理由,我不会告诉你。 程浩渺继续说道:“我之前就奇怪了,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在这破地方租一套房子……现在你告诉我他就住在附近……” “咳!”凌谦清嗓子缓解尴尬。 “你前阵子整天往外跑晚上不回来……”程浩渺顿了一下,语气透出几分不安,“我不会是住进你们俩爱的小窝了吧?” “才没有!”凌谦大喊,“这房子他从来没去过!” “……你的语气听起来还挺惋惜。” “你到底想说什么?”凌谦为虚张声势问得又快又大声。 “没什么,”程浩渺说,“那个……你不如先去问问贝唯西对上课有没有兴趣?” “啊,对哦!”凌谦回过神来,连再见都忘了说,光速切断了通话。 今天周六。 程浩渺能和他聊电话,可见今天老师不来。而这个时间,贝唯西肯定正在努力刷题,不宜打扰。 但是再过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贝唯西去网吧上班的时间了。 凌谦兴冲冲把自己收拾了一番,便带着雀跃的心情冲出了家门。 也不过是一个多礼拜没见面,又一次在熟悉的网吧见到贝唯西的面孔,凌谦心中竟产生了几分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大概就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贝唯西在见到他后立刻笑了起来。 “我来的路上就想着,你也许会突然出现。”他对凌谦说。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熟悉的小铁盒子。 “所以,我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买了这个。” 凌谦接过那盒糖,拆开后先往自己嘴里丢一颗,再分给贝唯西一颗。 “这个不如桃子味的好吃,”他对贝唯西说,“我还是最喜欢桃子的。” 贝唯西点头:“好。” 凌谦收好了糖,趴在柜台上,紧张地舔了舔嘴唇:“跟你说个事儿,是好事儿。” 他在说话的同时,小心地观察贝唯西的表情,并且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贝唯西不要意气用事,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那个秃子知道你是谁啦?”贝唯西问。 他表情很兴奋,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是对这样的经典打脸桥段充满期待。 “呃……还没,”凌谦有点惭愧,重新强调,“是更好的事!” “那……是阿姨终于放你一马,不逼你去上班了?”贝唯西又问。 “想得美呢!”凌谦摇头,“不过,这件事还要更好得多。不是我的事,是跟你有关的。” 贝唯西的笑容变作了疑惑:“和我有关?” “嗯,”凌谦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是这样的……程浩渺最近住在我之前租的那个房子里,我和你提过吧?” 简单地交代完经过后,他又急忙补充:“真的不是我刻意安排的,纯粹是巧合!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不去太可惜了,你说呢?” 贝唯西的脸上带着惊讶和难以置信:“所以,我每天都可以过去蹭课?” “也不见得每天,有老师来的时候就可以,”凌谦怪紧张的,“你去吗?” “去啊,我当然去,”贝唯西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么好的机会!” 凌谦顿时松了口气,笑了起来:“那我去问问程浩渺具体情况,然后……” “我自己去问呗,我有他的联系方式,也省得你两头传话了,”贝唯西说着笑了起来,“我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凌谦心想,贝唯西实在容易满足。 真的运气好,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好年华里,每天把大量的时间消耗在这个网吧,只为了给自己赚取生活费。 贝唯西拥有的不是运气,这不过是优秀又努力的人得到了理所应当的奖励罢了。 “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紧张?”贝唯西问他。 “因为……”凌谦扭头,“我怕你不愿意去。” “怎么会,你不是也说了,那么好的机会,不去就太可惜了,”贝唯西说,“再说了,程浩渺那个家伙,肯定不会好好听课吧?老师上课和他大眼瞪小眼,多痛苦啊。我去了,解救了程浩渺,老师讲的课也有了价值,皆大欢喜啊。” 凌谦连忙点头:“就是就是!” 贝唯西笑了会儿,突然问道:“你租的那个房子,几个房间?” “两室一厅,”凌谦说,“怎么啦?” “现在就程浩渺一个人住?” “嗯,”凌谦说着,心中一动,“……你有兴趣吗?你要是搬来,次卧加张床就行了!等寒假结束我回学校,程浩渺就能滚蛋了,你住主卧也可以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想问这个,”贝唯西说,“我现在租的房子下个月就到期了,正在考虑要不要续。” “别续了!”凌谦兴奋,“我多收你一个月五十块,保证条件比那儿好一百倍,来吧!” 回程的路上,凌谦坐在出租车里,兴奋地动来动去,完全静不下来。 他原本是想要留下通宵的,可贝唯西不让,怕熬夜会影响他周一的工作状态,被那秃子抓住把柄。 这理由很激励人,念着等到开学就能跟贝唯西变相同居,凌谦心态上富裕了许多,便也不执着于这一晚了。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贝唯西突然转了性,变得愿意接受他的帮助。明明这段时间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 这是不是能证明他们的关系变得更亲昵了一点呢? 想到这儿,凌谦便忍不住笑意。 虽然他现在有不少苦恼,每天上班都感到折磨,连一副想要的耳机都买不起。 但他希望贝唯西能过得好,过得更轻松一些。 贝唯西第二天就蹭上了程浩渺的课。 那几位老师和程浩渺互相折磨了一个星期,终于盼到了一个聪明又好学的孩子,不再需要再硬着头皮对牛弹琴唱独角戏,喜不自禁,课都上得更积极了。 贝唯西也很会把握机会,勤学好问,解决了不少累积着的疑惑,收获颇丰,进步喜人。 这是凌谦从贝唯西和程浩渺两人所传达的信息中提炼出来的,又加上了一些自己的主观润色。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找程浩渺打听的。 程浩渺闲,随时都可以骚扰,不必有心理负担。 凌谦每天听他转述,贝唯西今天被老师夸了英语发音标准口音好听,贝唯西一晚上把老师布置的一周作业消灭了三分之二,贝唯西模拟卷分数超高。 他听得乐开花,想要庆祝,想要给贝唯西更多鼓励,想要给贝唯西买很多很多礼物。 可惜,没钱。 很快,他想起了之前因为找不到借口送出去而堆在家里的按照贝唯西尺码买的一大堆衣服和鞋子。 “你就说是你的,不想要了,给他,行吗?”凌谦问程浩渺。 程浩渺沉默了半天,说道:“你不对劲。” 凌谦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严肃地模样:“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可是寄人篱下!” 程浩渺根本不怕他:“你就不能自己送吗,你送他他会更高兴。” “……万一他不要,那怎么办,”凌谦说,“到时候再说是你的也晚了。” 虽然贝唯西的态度已经明显转变,可他还是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程浩渺叹了口气:“算了,我就直说了吧。” “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他啊?”程浩渺问。 凌谦一下愣住。 “你对他的关心已经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程浩渺说,“我追我前女友的时候都没你这么上心,你这要不是喜欢他那可能就是有精神疾病。” 凌谦下意识反驳错误选项:“你才精神疾病!” “哦,不否认前一个,”程浩渺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那就是喜欢了?”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关你什么事呢?”凌谦负隅顽抗。 “还真关我的事,”程浩渺说,“你给个准话,我好下定决心要不要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一个秘密,我之前答应过绝对不说的,”程浩渺说,“但你是我好兄弟,你要是喜欢他,那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 第64章 合格的工具人该做的事 “秘密?”凌谦呐呐重复。 有什么关于贝唯西的事,是程浩渺知道,他却不知道的呢? 贝唯西曾经对他说过的,他说他在他面前没有秘密。 “对,我当初答应过贝哥不会告诉你,”程浩渺说,“你是不是喜欢他?” 在好奇的同时,凌谦的胸口涌起了强烈的不适。 他感到失落,还有些生气。 甚至产生了一点点嫉妒。 明明他跟贝唯西的关系更好。他们认识的时间更长,在同一张床上睡过那么多晚,交换过许多心事,他们还牵过手,做过各种约定。他们甚至结过婚。 他们那么亲密,可贝唯西却把秘密告诉程浩渺,瞒着他。 程浩渺单纯的询问,变得刺耳,仿佛别有深意。 “有什么事是我喜欢他就必须知道的,他负债累累吗?”凌谦语气硬邦邦的。 程浩渺措手不及,愣了一下才答道:“应该没有吧?啊不对,他是不是还欠你的钱,多吗?” 凌谦不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道:“那还能有什么,他是xidu了还是piaochang了?” “你想到哪儿去了!”程浩渺大惊,“他就算有,我也不知……等等,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我们组队了?” 凌谦连珠炮一样继续问:“他有犯罪记录?他过去的经历都造假了?” “这我哪儿知道啊!我跟他也没有那么熟!”程浩渺说。 没有那么熟凭什么他把秘密告诉你不告诉我呢!凌谦越想越气。 “他有对象?你无意中撞见了他让你帮他隐瞒?”他继续问道。 程浩渺哭笑不得:“请停止你的想象!” “都没有,他清清白白的,那就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凌谦说,“我不在乎,也不想知道。” “不是,你这是在闹什么别扭呢?”程浩渺满头雾水。 “没什么,”凌谦也知道有些失态了,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不用理我。” “……所以,你就是喜欢他,对吧?”程浩渺说。 凌谦的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那到底是什么事啊?” “除非你亲口承认,百分百确定,我才告诉你。你到底是不是喜欢他?”程浩渺特别坚持 听在凌谦耳朵里,满是讽刺的意味。 “不说拉倒!”他恼羞成怒地说完,毫不犹豫切断了通话。 片刻后,正当他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感到后悔,程浩渺发来了消息。 ——算了,我不说了,但我有一个建议给你,你务必参考一下。 凌谦没憋住,立刻就回复了。 ——什么? 程浩渺很快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快去表白吧!!! 贝唯西刚一进门,就察觉到程浩渺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怎么对劲。 “有话跟我说?”他问程浩渺。 程浩渺冲他笑:“没有,没有。” 这家伙每说一次“没有”就快速地摇一下头,模样十分做作,看起来更可疑了。 可他不说,贝唯西也无从问起。 “你上次的题写完了吧?借我看看。”程浩渺伸手。 所谓的看看,其实就是借给他抄一抄。程浩渺对考试完全不上心,学得云里雾里得过且过,自然也懒得写作业。 贝唯西把本子递过去:“照抄肯定会被发现的。” “放心,我没那么傻。”程浩渺拿过本子,立刻快速地手动复制黏贴。 趁着老师还没来,贝唯西在桌边坐下,争分夺秒掏出小本子背起了单词。 程浩渺选择性抄了一半,剩下的开始不带脑地胡写。 “贝哥,最近凌谦这小子有没有联系过你啊?”他说话时依旧看着面前的本子,像是随口一问。 贝唯西抬起头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随便问问,”程浩渺莫名紧张,语气表情都显得不自然,“你背你的。” 换作平常,哪怕知道对方故意瞒着,贝唯西也会配合装傻。 但程浩渺欲言又止的事,显然是和凌谦有关的。 贝唯西放下了小本子,直白地追问:“凌谦他怎么了吗?” 程浩渺的笔立刻停下了。 他也抬起头,冲着贝唯西露出了略显尴尬的笑容。 “他发生什么了?”贝唯西问,“别卖关子了,再不说,过会儿老师就该来了。” 话音刚落,门铃被按响了。 这个总是踩点出现的老师,今天居然提前到了。 见程浩渺起身去开门,贝唯西有点着急,追问道:“凌谦到底怎么啦,话不能只说一半啊!” 程浩渺回过头冲他笑,喊道:“放心吧,不是坏事儿!” 贝唯西非常难得的在听课时走神了。 他作为一个加塞的旁听生,严格来说呆在这儿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好在为程浩渺上课的那几位老师大多对他表现得非常友好,有些甚至十分热情。 贝唯西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知道有老师心里暗暗嫌多一个学生麻烦,所以会看人下菜。欢迎他的,他就交流得积极些,有问题主动提。嫌麻烦的,他便安安静静旁听,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今天的老师不算特别热情,但也挺友好,会主动帮他看一下作业,告诉他问题所在。 不过上课的时候,贝唯西是绝对不插嘴不提问的。 也因此,一旦心里有了记挂,他便很容易不由自主地走神。 凌谦昨天才给他发过消息,态度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特别。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程浩渺已经听说了,他却一无所知的呢? 算了,这也不奇怪。贝唯西告诉自己,凌谦和程浩渺认识那么多年了,感情深厚,双方家长都有交情,又出生在同一个阶层。他们俩之间有着更复杂的社交关系,自然也会有自己无法参与的话题,太正常了。 更何况,朋友和恋人的相处模式当然是不一样的嘛。 ……虽然自己和凌谦也不是那种关系,但就是不一样。 贝唯西心里有些泄气,又努力自我安抚,打起精神逼着自己认真听课,与此同时暗自咒骂程浩渺说话吞吞吐吐。 终于憋到下课,送走了老师,贝唯西立刻旧话重提。 “凌谦到底怎么了?” 程浩渺很惊讶:“你还记着呢?” 贝唯西一瞬间有那么点想揍他。 程浩渺毫无所觉,拉着他在桌边坐下,开口时笑得有那么点贱兮兮的:“他这几天,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贝唯西想了想,摇头:“……没什么特别的。” 他和凌谦的绝大多数对话,都没什么营养,旁人看来简直无聊透顶。不过是因为对象足够特殊,最简单的“在干嘛呀”都变得使人心情愉快,乐此不疲。 “哦,”程浩渺若有所思,片刻后又问道,“你现在还喜欢他吧?” 贝唯西一下子呆住了。 这家伙方才支支吾吾了那么久,怎么最劲爆的问题说得如此若无其事。 当初告诉程浩渺这件事时,贝唯西的紧张程度不及此刻十分之一。 对了,他还对程浩渺说过这个,他都快忘记了。 当初自己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嘿嘿,”程浩渺看着他的表情,一脸了然,“那我就放心了。你有没有感觉到,凌谦对你的态度也很不一般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贝唯西问。 程浩渺伸手一指:“你就说有没有!” 贝唯西浅浅地舒了口气,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他也喜欢我?” 这下轮到程浩渺吃惊了。 “你也这么觉得?”他目瞪口呆地问。 贝唯西抿了一下嘴唇,试着平复自己的心情。 接着,他冲程浩渺笑了笑:“凌谦是个很善良、也很单纯的人,虽然嘴硬,脾气急,还有点倔,但对身边的人都特别温柔特别照顾,耳根子也软,不擅长拒绝别人……是不是因为我告诉过你我对他的感情,所以你先入为主,意识过度,就多想了?其实,他对你也一样很好吧?” “这能是一回事吗,”程浩渺一副很无语的样子,“他在我面前那个样子,跟对着你的时候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那肯定啊,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感情深,自然不见外,”贝唯西说,“我跟他才认识多久,交情不够深,所以比较客气。” “是啊,你跟他才认识多久,他要不是为了你租了这么套房子,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住哪儿了。”程浩渺连连摇头。 “……为我租的?”贝唯西问。 程浩渺摊手:“不然呢,难道还是未卜先知猜到了自己会被家里抓去实习,所以提前为我做准备?” “他可能是……单纯图方便,或者想换个环境,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钱吧。”贝唯西又说。 “那么大一个城市,偏偏租到你家附近,方便什么呀,方便来找你呗,”程浩渺连连摇头,“这地方除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能吸引他?” 贝唯西垂下视线,又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重新抿住了嘴唇,然后笑了。 他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解释,能让凌谦的行为显得更合理了。 程浩渺的每一句反驳,都让他暗自欣喜雀跃。 这些早就在他心中来回翻滚过的话语,由旁人的口中说出来,便显得不再是他的一厢情愿,变得更有说服力。 凌谦最好的朋友,也觉得凌谦是喜欢他的。 “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别人那么上心,”程浩渺继续说道,“他人是好,但平时神经比碗还粗,反射弧绕地球一圈。这上课的事儿,我那天就是随口一提,他立马激动得和什么一样,问我能不能让你也来一起听课。” “……我知道他关心我。”贝唯西说。 “你没抓住重点,”程浩渺摇了摇手指,一脸高深莫测,“要不是随时都摆在心里,他哪有可能反应那么快,第一时间就想到你。” “……” “你是不知道!这家伙还威胁我呢,说要是敢不答应,立刻把我赶出去。”程浩渺啧啧啧直摇头。 贝唯西不禁又笑了起来。 他完全能想象得出凌谦在说这些话时的表情语气。 程浩渺舔了舔嘴唇,往前凑了凑,笑得一脸八卦:“所以,我建议你去表白。” 作者有话说: 程浩渺:才合格吗?难道不是优秀?! 第65章 冲突 表白。 一个让心有所属却未能得偿所愿的人心慌意乱的词汇。 当贝唯西在心中默念它,有许多情绪在胸口逐渐堆积。它带来冲动,又带来胆怯,让人产生许多幸福的期待,也伴随着无法忽视的不安。 关于表白,他曾有过一些设想。 最早,他想着,若是能顺利进入a大,毕业后找到理想的工作,生活步入正轨,自己不再一无所有,那或许就拥有追求凌谦的资格了。 后来,想法变了,他告诉自己,只要顺利考上,就试着开口吧。毕竟凌谦那么好,不早些预定,错过了会悔死。 现在,他更着急了。 要是能立刻跟凌谦在一起,多好啊。 学习不是一件那么轻松的事,更何况他荒废了那么多年,所拥有的时间也不算充裕。 他很累,偶尔会不安。他想要抱一抱自己喜欢的人,好获得更多的勇气和动力。 他现在就想得到。 会逐渐变得急切、开始贪得无厌,归根结底,凌谦该负最大的责任。 他的每一个举动,说的每一句话,相处时的每一个表情,都在怂恿着贝唯西。 贝唯西偶尔会想,这或许也算是恃宠而骄的一种。 凌谦对他的好,给了他太多的信心。 若是有一件视若珍宝的东西,只要开口,就能得到,那为什么还要等待呢? 当然,这不是一件小事,总该慎重对待,不能随便发个消息打个电话就解决了。 他们暂时见不到面。 工作日凌谦必须上班,再之后,便是过年了。 贝唯西的养父母理所当然地希望贝唯西能回家,贝唯西没有拒绝。 这毕竟是个团圆的日子,他也想宝宝了。 网吧老板不是本地人,为回老家提前几天便不再营业。不用打工,贝唯西还是一直拖到了除夕当天才回去。 他养母在电话里告诉他,他们已经在口头上与卖房人达成协议,过完年就签合同,希望贝唯西有空能去看看他们选中的新房子。 贝唯西是在与凌谦离婚后才确定,他的养父母确实有打算买房的。 他们俩之前的想法是,用凌风姿给的钱付下首付,之后再把家里现在的这套房子租出去,收到的租金也可以还一部分房贷,剩下的,还有凌风姿给贝唯西的那张卡。 这样一来,他们换到了更好更舒适的住处,又能拥有一小笔积蓄。 贝唯西和凌谦分开后,这样美好的假想立刻破灭了。 凌风姿没有要求退回之前所支付的钱,当然,剩下的那些也不会再给。 他们家本就不打算买太好的房子,拿到的那些用来付首付还是够的,想还贷,就很难了。 可就在此时,他们相中了一套极为心仪的二手房。房主打算移民,急着出手,价格开得颇为让人心动。 贝唯西的养父母去看了两次房,在那套六十平米的两室一厅里来回转了几圈,已经想好了未来要在哪儿放橱柜,哪儿安置沙发。 所以,他们很快便决定,卖掉现在所住的这套房子。 这样加在一块儿,就足够给新房还完贷款了。 在得出这个结论后,他们询问过贝唯西的想法。贝唯西没有任何意见,他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想法。 他们现在的家只有一间卧室,宝宝一直和父母睡在一块儿。 两室一厅,意味着宝宝也可以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了。想到宝宝未来不用像他一样睡在阳台的小床上,他感到十分欣慰。 可他对那套房子本身并不怎么感兴趣,无所谓看不看。 毕竟,他打心底里觉得那和他没什么关系,也不是他的家。 久违的回去一趟,小区里又遇上了熟人。 几个中年人大冬天的搬着凳子坐在自行车棚门口聊天嗑瓜子,远远看见他,立刻冲他打招呼。 其中之一大声问道:“回来过年啊!怎么就你一个人,你们家那位呢,我还没见过呢!” 这人刚说完,身旁爆炸头的中年妇女立刻推了他一下,小声说了些什么。 气氛尴尬,贝唯西却不为所动,笑盈盈问道:“好久不见,吃过了没?” 寒暄了几句,他们很快互相道别。 贝唯西走了两步,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所以说啊,有钱人的心思,我们是猜不透的。” 紧接着,又有另一个带着不屑的声音说道:“靠这些歪门邪道,看别人脸色,有意思吗?有什么出息?你们看现在,什么结果?” 贝唯西没回头,也没刻意加快脚步。 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走。 久违的见到哥哥,宝宝高兴极了。 他穿着一身新衣裳,还带着个小绒线帽,估计是太喜欢了,在屋子里也舍不得摘下,疯了一会儿便捂出了一脑门的汗。 贝唯西千哄万哄,假装自己也想戴一会儿,他才终于忍痛脱下了帽子。 这帽子太小了,贝唯西勉勉强强顶在了自己头上,僵着脖子不敢动,怕掉,把宝宝逗得咯咯直笑。 他养母见了,有些误会,问他是不是也想要,还喜欢什么颜色。 “你小时候我也给你织过一顶一模一样的,你还记得吗?” 见贝唯西坐在那儿发呆不回应,她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吧,那时候你还没来我们家呢。” 那就是他上小学以前的事情了。贝唯西对幼年时发生的事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对此确实是全无印象。 “你要什么颜色,红的好不好,喜庆!”养母提议,“我那时候给你织的就是大红色的!” 贝唯西连忙摆手:“太高调了吧?恐怕不适合我。” 养母起身,回房看了看家里还剩下的毛线颜色,很快端着篮子回来了:“除了红毛线,还有白的和黑的,也能掺着织灰的或者粉红色的。” “灰的,我要灰的!”贝唯西连忙说道。 “那就灰的吧。”她说着,当即坐下,团起了线。 贝唯西把宝宝抱上大腿搂在怀里,看着养母手脚麻利的动作,想了一会儿,问道:“要帮忙吗?” “不用,你陪你弟弟玩儿吧。” 贝唯西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说道:“那个……有一件事……” “嗯?”养母抬头看他一眼,“什么?” “你们一直催我找工作……我最近其实有在打工……” 贝唯西还没说完,他的养母立刻问道:“打工?什么工作呀,签合同吗?” “临时的,小时工,”贝唯西解释道,“因为……” 又没能说完,再次被打断。 “那不好,不稳定也没保障。你现在也不小了,还是要找个稍微正经一点的工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混日子了。” “因为我打算回去念书。”贝唯西继续说完了方才被打断的话。 来之前,他不曾想过要把自己的这些打算说给面前的这个女人听。 在更早以前,他也曾一度下定决心要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人的想法,每时每刻都可能出现变化,就连自己也捉摸不透。 或许,是她养母此刻手里捧着的柔软毛线,让他的心也跟着变得绵软,想试着放下防备。 “啊?”养母停下了动作,惊讶地看他,“念书?你是说要上夜校?” “不是,我想参加明年的高考,去念全日制的大学,”贝唯西说,“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念书,情况还不错,有信心能考上。” 他的养母一时间回不过神来,眉头逐渐拧在了一块儿:“你在开什么玩笑呀?” 贝唯西扭过头:“……我只是告诉你们一声。我有自己的想法,你们以后别整天催我找工作了。”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异想天开的,你都21了,三年出来还不得……” “四年,”贝唯西纠正她,“念完也才二十多,我未来的人生还要更长得多。” “非要上个大学有什么意思呢,”养母把毛线放在了一边,开始叨叨,“你看隔壁张阿姨家妮妮,大学四年,现在当个文员,每天早上七点出门晚上八点多到家,一个月才不到四千块钱,比我们小区门口修车的都不如!你当初就该听我和你爸的,别上高中,去好好念个中专职校学点手艺,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贝唯西有些后悔,不自觉地强硬起来:“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也不小了,生活不是你想要什么样就能是什么样的,”他的养母连连摇头,“你老实说?这是不是借口?你是不是就想继续混日子?” 贝唯西心中一阵无力,没有开口。 “我们不会害你,我和你爸比你多活了那么多年,知道什么样才……” 贝唯西生硬地打断了她:“能不能别总是对我指手画脚,难道你们自己的人生过得很成功吗?” 话音落下,他的养母立刻呆住了。 “你们要是真的那么有本事,还需要靠出卖我来给你们的亲生儿子买房子?”贝唯西继续问道。 宝宝仰头看了他一眼,小脸蛋紧张兮兮的。 “马上开饭啦,”贝唯西的养父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快去把手洗洗!” 他笑眯眯把装着鸡翅的盘子放在了桌上,一抬头,愣住了。 “你们怎么啦?” 贝唯西的养母端起装毛线的篮子,起身回了房间,用力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宝宝被吓了一跳,哭了。 “到底怎么了?”贝唯西的养父目瞪口呆,“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贝唯西低下头,在宝宝的背脊上轻轻拍了几下,没出声。 贝唯西的养父跑去敲门:“怎么啦,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了,贝唯西的养母站在里面,眼眶全是红的。她指着贝唯西,大声说道:“要不是为了你,不都是为了你,我、我们……” 贝唯西嗤笑了一声,放下了宝宝,也站起身来:“我怎么了,我刚才说错了吗?没有我你们能买新房子?现在说得冠冕堂皇,为了钱牺牲我的时候你们有为我考虑过吗?” “怎么就牺牲你了呢,”贝唯西的养父插嘴,“他们家那么有钱,能跟他结婚不是好事吗?” “你就跟你亲爹一个样子,”他的养母推开了自己状况外的丈夫,冲着贝唯西喊,“你根本就没有良心!” 她说着落下泪来,之后哽咽着又说了些什么,旁人已经分辨不清了。 贝唯西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对不起。那你们就当没养过我,反正我现在也不欠你们的。” 他说完,转身向大门走去。 宝宝见状想追过来拉住他,一着急,绊了一跤,摔倒在了地上。 贝唯西回头看了一眼,想扶,忍住了。 走出家门的时候,背后一片吵闹。 宝宝大声哭闹,他的养父忙着抱儿子,又冲他大喊让他别冲动赶紧回来,他的养母则让他快点滚再也别回来。 好在关上大门后,这一切嘈杂立刻消失不见。 贝唯西飞快地跑下楼,没过多久,手机响了。 是家里的电话。 他毫不犹豫地按掉了。 过了不到半分钟,又响了,是他养父的手机,他又按掉了。 当铃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他直接把手按在了关机键上。 好在按下之前,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接着,赶紧收手,选择了接听。 “你到家了吗,”耳机里传来语调轻快的、温暖的、让他在瞬间感到被拯救的声音,“现在有没有空啊?方不方便跟我说话?” 第66章 天真和世故都分你一半 “有空啊,当然有空,”贝唯西一边往外走,一边笑着说道,“怎么啦,已经吃完晚饭了吗?” “正在吃呢,”凌谦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宝宝现在在不在你旁边呀?” “……你想跟他说话?” “不是我,是让让,”凌谦说,“她现在正等着呢,你能让宝宝听一下吗?” “……”贝唯西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舔了舔嘴唇,才答道,“不太方便。” “他不会已经休息了吧?怎么这么早!”凌谦很惊讶,“你今天会住下对吧,那明天等他起来,你记得跟我打个电话。不然让让要闹我了。” “……我晚上回去的,”贝唯西说,“我在这里没地方睡。” “咦,”凌谦有些疑惑,“我怎么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要在那儿呆几天,是我记错了?” 贝唯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我吃完饭再坐一会儿就回去了。” “这样啊……”凌谦的声音变得稍稍远了一些,应该是正在同他的小公主解释。 周让肯定是不高兴了,抱怨起来。贝唯西听不太清楚她说的话,只能听见凌谦哄她。 “那没别的事了,”凌谦的声音很快又回来了,“我继续吃饭去啦。” “没别的事了?”贝唯西问道,“她想宝宝了,你就不想我吗?” 安静了几秒后,凌谦很明显地压低了声音:“桌上好多人呢,我晚点再打给你。” “多晚?”贝唯西追问。 凌谦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答道:“一个小时以后吧。” “不行,那太晚了。”贝唯西说。 凌谦愣了愣:“那,我尽量快点,争取半个小时就溜出来。” 贝唯西对着手机叹了口气:“那好吧,你快一点。”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急着要跟我说?”凌谦问。 “没有,”贝唯西说,“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哦,”凌谦的声音变得更小了一点,“我知道了。那我先……” 贝唯西打断了他:“能不能别挂?” “啊?”凌谦摸不着头脑,“可是……”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凌谦安静了。 从听筒里隐约能听见他那一边的背景声音,不算特别嘈杂,但也并不安静,周围应该坐着不少人,正在进行着复数的对话。 除了凌谦的父母和妹妹以外,应该还有许多他们家的亲朋好友。今天的日子特殊,这肯定是一个重要的聚会。 “算了,我跟你开玩笑的,”贝唯西说,“你有空的时候再联络我吧。” “你等我五分钟!”凌谦说。 说完后,通话并没有被切断。 凌谦似乎是就这么把手机握在了手上,贝唯西隐约听见了一些杂音,之后又听见了他远远的同人说话的声音,好像还有凌风姿的声音。 凌谦的速度比他之前说的更快一些,只过了三分多钟,他便又一次拿起了电话。 “喂喂喂,还在吗,”背景音小了许多,他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带着兴奋,“我带着吃的溜出来了!” 贝唯西不自觉笑出了声:“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凌谦说道,“我跟我妈打过招呼了。” “怎么说的?” “……有事。” “什么事?” “就是……”凌谦顿了一下,“很重要的事。” “陪我聊天很重要吗?” 凌谦没有回答。 贝唯西又一次追问:“陪我聊天,有那么重要吗?” “……那个,”凌谦犹豫了一会儿,“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贝唯西一时间失语。 他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有暴露什么,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是不是他们又说什么了?”凌谦问。 “没什么,”贝唯西说,“我就是想你了,真的。” “我听到你那边有车开过去的声音,”凌谦说,“你到底在哪儿啊?” 贝唯西已经到了路边,正在等车。 “……好吧,是有些不开心,”他浅浅地叹了口气,“我后悔回来了,所以提前走了。” 凌谦没有吭声。 贝唯西继续说道:“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有所改善,还是太天真了。” “他们又做什么了吗?” “也没有吧,他们大概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在为我好吧,”贝唯西说,“我之所以接受不了,可能不是因为他们今天说了什么,而是因为心里始终有怨气。” “怨气?”凌谦想了想,“因为……当初他们逼你和我结婚?” 贝唯西一下子就后悔了。 话题突然扭到了危险的方向,说错一句就会大事不妙。 “……你现在想到这个还是会很不高兴吗?”凌谦问。 “不是,”贝唯西干巴巴地否认,“我介意的不是因为他们让我做了什么,而是他们为什么让我去这么做。” “……哦。” 凌谦的语调听着依旧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因为他而情绪好转了不少的贝唯西怪心虚的。 “我挺高兴能认识你的,”凌谦小声说道,“我现在不觉得那是坏事了。” “……我也是。” “我觉得这个巧合挺好的。” “我也是。” 凌谦沉默几秒,说道:“那你就别再生气了,开心一点。” 虽然他们说的好像根本不是一回事,但贝唯西现在确实变得开心了一点。 “要我过来找你吗?”凌谦问,“你现在在哪?” “不用,”贝唯西立刻说道,“你不用特地过来。” “为什么?”凌谦问,“你只是想听我的声音,却不想见我吗?” “……” “说话!”凌谦催促。 想的,当然是很想的。 他怕见到了凌谦,会忍不住对他倾诉一切,告诉他自己刚才究竟多么失态,说了多么过分的话。 他还丢着摔倒在地大哭不止的宝宝不管。 他的养母骂他没有良心,他不敢否认。 凌谦太好了,衬得他的那些不堪,变得更为扎眼。 喜欢会带来许多矛盾的情绪。 他只想给他看自己最好的一部分,希望在他眼中的自己是优秀的,坚强的,?可靠的。他想获得他的肯定,而不是同情。 可他又会在他面前不自觉变得脆弱,想卸下所有防备,把最软弱的、最易被刺伤也最容易感到疼痛的部分都放到他的面前。 还未开口回应,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有新消息。贝唯西稍稍拿远看了一眼,是他的养父发来的。 ——你现在在哪里?大过年的,别为了这些小事动气,回来好好说,把饭吃了吧。 贝唯西想要干脆的无视,退出了信息界面,挣扎了几秒后,还是重新点了回去。 ——不用担心我,我先回去了。你们吃吧。 “喂?人呢?”凌谦迟迟等不到回应,不高兴了,“你这个人怎么架子这么大呀?” “晚点再说吧,我晚点给你打电话,”贝唯西说,“你回去吃饭吧。” “晚点是多晚?一个小时?”凌谦居然把他方才的话学了过来,气势还很足,“你不许挂!” 可惜,他话音刚落,背后就隐约传来了凌风姿的声音,似乎是有哪位长辈正在找他。 两人说了几句,凌谦不情不愿地重新拿起电话:“算了,你挂吧……” 贝唯西笑了起来:“我到家就打给你。” 在回去的路上,他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想法。 他跟凌谦现在这样,和谈恋爱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了。就算是女孩子与最亲密的闺蜜相处,也不会腻歪到这个地步吧? 可他们在说着那些话时,半点不觉得别扭和刻意。 贝唯西看着手机屏幕,开始后悔。 因为一时的情绪波动选择暂时切断通话真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正想问问凌谦现在方不方便再接听电话,他的养父发来了新的消息。 ——你回去有吃的吗? 贝唯西对着那行字看了好一会儿,浅浅地叹了口气。 ——放心吧,有的。 家里还有一点饺子。 合租的两位室友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家里空荡荡的,特别安静。 自从几年前市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过年便少了许多气氛。这对此刻的贝唯西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至于让他因为窗外的热闹而显得过分寂寥。 他下完了饺子,端回屋,坐在桌前发了会儿呆,考虑要不要抓紧时间趁着吃东西打开课件听一会儿英语。 还未做出决定,手机铃声响了。 看了一眼来电提示,贝唯西立刻按下接听。 “到家了吗?”凌谦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 “到了,”贝唯西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悦,“怎么啦?” “骗子!”凌谦气哼哼的,“说好的到家给我打电话,我等到现在!” “对不起,我才刚到没多久,”贝唯西心虚了,“我……肚子很饿,所以先去给自己弄了点吃的。” 凌谦的语气顿时缓和了不少:“你没吃饭就走啦?” “……嗯。” “怪不得说不方便给宝宝听电话,”凌谦说,“你就直说呗,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对不起。” “不是怪你,”凌谦想了想,“那,我现在陪你吃饭吧。” 贝唯西按下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好。” “吃的什么呀?”凌谦问。 “饺子,上次跟你说的,张姐帮我们俩包的,”贝唯西说,“我们出钱,她出力,大家一起分。味道还挺不错。” “他们现在是不是都回去了?” “嗯,都回老家去了,”贝唯西说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和家里吵起来?” 凌谦迟疑了一会儿:“你想聊吗?我是怕你又想一遍,就又不开心一次……” “那你就安慰安慰我吧。”贝唯西说。 凌谦严肃又郑重:“嗯,好!我确实挺想知道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点老话,他们觉得念书没意思,劝我放弃,好好找个工作。” “你别理他们,他们……呃……他们……”凌谦绞尽脑汁,“反正你别理!” 他大概挺为难的。贝唯西说得笼统,找不到能具体安慰的地方,又不方便随便骂他的家人,只能憋出这些干巴巴话语。 “你为什么会那么确定,我继续念书一定是对的?”贝唯西问。 凌谦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是陷入了犹豫。 “如果我当初踏踏实实去学一门手艺,比如……修车啊什么的,总要有人做这些工作的,对吧?”贝唯西又说,“我去做那些,那会不会也挺好的?” “你要是喜欢……也不是不行。”凌谦说。 贝唯西有些惊讶,他以为凌谦一定会立刻反对。 “但你应该不喜欢吧,不喜欢的事情做一辈子,多痛苦啊!你想当一个一辈子在心里念着‘要是我当初上了a大就好了’的修车师傅吗?”凌谦果然还是反对的,“好不好是你说了算的,你想要怎么做,那才是最重要的!你想上a大的,对不对?” 贝唯西看着手机,默默地点了点头。 凌谦是没有生活经验的,单纯的,天真到不谙世事的,深得他心的,令他感到羡慕也无比憧憬的。 他的想法那么简单,又那么耀眼。 “你希望走的道路和你擅长的事正好重合,这多幸运啊,当然应该好好把握住啊!”凌谦对自己临时硬憋出来的这番说辞满意极了,猛拍大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贝唯西笑了:“对,非常对。我真幸运。” “那么……” “你说得简直太有道理了,让我茅塞顿开,还想再举一反三一下。”贝唯西抢着说道。 “什么?”凌谦好奇,“你说说看?” “如果我喜欢的人也恰好喜欢我,那也是天大的幸运,应该好好把握住的,对吧?” “……” “实在是太有道理了,”贝唯西说,“你真聪明。” “……” 凌谦一下子哑巴了。 贝唯西撑着下巴,看着手机,笑个不停。 “你未来几天有空吗?”他问。 凌谦终于出声了,答得很快:“有啊,假期结束前我都有空!” “还记得你之前答应我的吗,”贝唯西说,“这儿好小,我想赶紧搬过去住。你来帮我一起搬吧?” 第67章 程浩渺当场报警 这是他们今年第二次对对方说新年快乐。 上一次是在元旦的迪士尼。贝唯西当时困得几乎睁不开眼,说话时都有些口齿不清的。 但这一次,他意识特别清醒,还能听见凌谦背后隐约传来的些许杂音。 “你那边怎么突然那么吵?”他问凌谦。 “好多人放烟花和爆竹,”凌谦说,“现在外面浓烟滚滚,全是空气污染!” 贝唯西略感惊讶:“这也行?没人管吗?” “我现在不在市区,”凌谦说,“我们家每年过年都会来市郊的别墅住几天,顺便招待一下亲戚。” “……那你刚才还说来找我。”贝唯西小声嘟囔。 “你要是想见我,我就来啊。”凌谦说。 “……” “我现在也可以过来。” “还是先让我看看烟花吧。”贝唯西说。 “稍等哦,”那边的声音很快变得更吵闹了,凌谦好像来到了窗边,“那我们换视频吧!” 贝唯西当然不会拒绝,他想看的不只是烟花。 连接成功后,凌谦对着镜头笑着挥了挥手,接着便把镜头对准了天空。 “和我们那天在迪士尼看到的不能比。”他说。 “……那不看了,我看看你吧。” 凌谦很安静,没动作,也不吭声。 “唉,”贝唯西叹气,“那就后天再看吧。” 凌谦突然笑了起来:“傻,已经是明天了!” 贝唯西并不反驳,只跟着笑。 贝唯西漏算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凌谦租的房子里,正住着一个特大号电灯泡。 “啊?你们俩怎么突然过来了,”程浩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茫然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人,“这大包小包的,是要做什么?” “呃……”贝唯西欲言又止。 方才在路上还心情愉悦的凌谦变得十分暴躁,开口时语气凶巴巴的:“别堵在门口,快让开!” 程浩渺被推开时一脑袋问号。 他茫然地跟着两人回到了客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们这是要搬家呀?谁搬过来?不会是要一起吧?” “我,我搬过来,”贝唯西说,“不好意思,忘记跟你说了。” 程浩渺点了点头,可表情依旧很疑惑:“那你晚上睡哪儿啊?” 贝唯西这段时间因为上课也来过不少次,很熟悉了,非常自然地抬手指向次卧,刚想开口,卡住了。 “完了,”凌谦也意识到了问题,“那个房间没有床!” 他说着,飞快扭头看向程浩渺。 “……你干嘛这样瞪着我?”程浩渺缩了一下脖子。 “没事没事,”贝唯西在客厅里扫视了一圈,“要不我就先在这个沙发上将就一下吧?” “这也太不方便了吧,”程浩渺走到双人沙发前,抬手比划了一下,“你睡在这上面得蜷成什么样?” “你过年为什么不回家?”凌谦问。 “我为什么要回去?”程浩渺皱眉,“你这言下之意是嫌我多余咯?” 凌谦并不反驳,只是默默扭过了头,不看他。 “等等,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程浩渺的视线在他俩身上转了一圈,“我怎么品到了一点过河拆桥的味道?” “咳,”贝唯西大声清嗓子,“没床就没床吧,问题不大,实在不行我打个地铺也可以的。” “大冬天的,地上又冷又硬,能睡人吗?”程浩渺说,“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干脆和我一起睡吧,我那张床挺大的,两个人绰绰有余。” “不用!”凌谦大声阻止,“反正次卧早晚都需要床,我现在就去买!” “……你有钱吗?”程浩渺试探性地问道。 凌谦顿时僵硬。他伸出手,把程浩渺拉到了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上次说能借我一万。” 贝唯西怪尴尬的。 他在凌谦要出门前把他给拦住了。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凌谦问,“反正是你睡,你自己挑也好。” “我觉得还是不用了吧,这太麻烦了,”贝唯西说,“要不,我再等几天,等过完了年,程浩渺去你那儿住了,到时候也就用不着两张床了。” “只有一张床,那如果我过来的话,要睡哪儿呢?”凌谦说。 话音落下,两人保持着对视的姿势,同时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贝唯西极为做作地清了清嗓子,说道:“程浩渺不是说,那张床两个人也能睡得下。你偶尔来一次,我们就……挤一挤?” “……也、也行啊,”凌谦扭过头,“那就,那个……就不买了吧。” “你们怎么还站那儿呢,不去了吗?”屋里传来程浩渺疑惑的声音。 两个人都低着头,各自心怀鬼胎,不出声。 片刻后,还是凌谦率先开了口:“那你今天晚上怎么办?东西都搬过来了,总不能再搬回去。” 最后,他们做了一个让程浩渺目瞪口呆的决定。 把主卧里程浩渺平时睡的那张床的床垫掀起来,放进次卧,暂时充当另一张床。 “就给我剩个床板?”程浩渺快要昏迷了,“这么硬,怎么睡人啊?你们是不是故意想赶我走?” “……那倒也不至于。”凌谦小声嘀咕。 “要不我们换吧,你睡床垫,我睡这个床板。”贝唯西说。 “不方便啊,我的东西都在这个房间里,”程浩渺扶额,“你们还想搬这个床架子吗?” 贝唯西和凌谦对视了一眼。 “你们是不是我哥派来的,”程浩渺哀嚎,“我现在真的想回家了。” 贝唯西把自己的被褥全都支援给了程浩渺,好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只给自己留了一张床单。 这一次,他带来的行李要比当初离开凌谦家时丰富许多。 除了锅碗瓢盆之类的日常用品外,还拖着整整两个行李箱。其中一个是他的私人物品,另一个是凌谦今天带来的。 贝唯西看到的时候,一度误以为凌谦也打算搬过来住,还有点小激动。 之后凌谦告诉他,那是自己作为房东附赠的乔迁礼物。 在说这些话时,凌谦一半紧张一半期待,见贝唯西没有立刻回应,又赶紧补充,说这些都是他平日用不到的东西,如果贝唯西不要,就浪费了。 对贝唯西来说,试着接受凌谦的好意是需要鼓起勇气的。在真正获得与他对等的立场前,努力调节心态保持平常心大概会成为他的一项日常功课。 “这次搬家真值,”他对凌谦感慨,“不仅房子大还有礼物收,我简直要爱上我的新房东了。” 凌谦低着头不看他,拖着箱子边走边哼歌。 现在,他把带来的东西整理得七七八八了,想要打开箱子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好东西,发现居然是锁住的。 “等我走了再开,”凌谦说,“我回去就把密码发给你。” 居然还挺神秘,贝唯西不由得好奇且期待。 “你是不是在里面放了情书?”他故意逗凌谦。 凌谦闻言顿时呆住,很快面红耳赤,站在原地发不出声。 贝唯西也有些诧异,心想,不会是真的吧? 万一是真的,那自己的准备,岂不是就落后了? “不是!”凌谦过了好一会儿才否认,接着头也不回冲出了房间,“我去看看程浩渺要不要帮忙!” 程浩渺在厨房忙活。 虽说平日看着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可他毕竟有过几年留学经历,厨艺还算凑活。 贝唯西和凌谦忙着收拾,他主动跑去给这两位不速之客下面。 这也不是什么复杂的活儿,一个人完全游刃有余。他有心给那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一直呆在厨房不往外跑。 没想到凌谦没头没脑就冲了进来。 “要帮忙吗!”他红着脸大声问。 程浩渺上下打量他:“你们……是偷偷在房间里干了什么激情四射的事情?” 凌谦毫无杀伤力地瞪他一眼,走到角落的冰箱前,打开后随手拿出了一罐冰可乐,吨吨吨灌了起来。 “你不冷吗?”程浩渺愣愣地看着他。 凌谦放下可乐,刚要说话,打了个嗝。 “要不要试试喝点热水?”贝唯西努力忍着笑,“宝宝打嗝停不下来我都让他喝热水,很有用的。” 凌谦很痛苦:“嗝~过了,没用。” 贝唯西低下头,还非常刻意地抬起了手试图遮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让我想想啊……还有什么办法……” “要不要试试憋气?”程浩渺在一旁帮着出主意,“你深吸一口气,吸满,憋住,直到再也憋不了了才呼出来,就能把嗝止住了。” 凌谦将信将疑,姑且还是尝试了一下。 他吸饱了气,刚憋了十秒钟,又嗝了一下,破功了。 “你这不管用!”他怒斥。 “你肯定没吸饱,再多吸一点!”程浩渺说。 “要不先把面吃了吧,吃下去身体暖了,也许就好了。”贝唯西提议。 面再放着就要糊了,凌谦无奈,接受了建议。 他走到桌边,刚想坐下,程浩渺眼疾手快,用力在他背后狠狠地拍了一下。 “你干什么!”凌谦痛得呲牙,“有病?” “你看,不打了吧,”程浩渺得意洋洋,“吓一跳就能把嗝止住了。” 凌谦安静感受了一会儿,惊喜道:“好像真的不……嗝~!” 场面顿时尴尬。 “你怎么那么喜欢打嗝,烦不烦人,稍微休息一会儿不行吗!”程浩渺倒打一耙。 “你信不信我把碗扣你头上!”凌谦怒喝。 贝唯西连忙安抚:“吃完再扣,吃完再扣。” 他说着,伸手在凌谦背后被拍的位置揉了揉:“很痛吗?” 凌谦乖乖坐下:“……还行。” “方法肯定没错,主要是这傻大胆刚才没被吓到,”程浩渺继续为自己辩解,“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可别,”凌谦拿起筷子,“你那不是在吓我,根本就是暴力。” 他说着扭头看向贝唯西:“你也吃呀,干嘛看着我?” 贝唯西没有回答,冲他笑了笑。 笑得有点好看,让凌谦下意识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他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僵住了。 贝唯西注视着他的眼睛,快速地向他靠了过来。 他们的鼻尖轻轻地碰了一下,接着又擦过,直到贝唯西的嘴唇与他的重叠在了一块儿。 凌谦睁大了眼,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忘了。 很快,贝唯西便退了回去。他看着呆若木鸡的凌谦,问道:“……有被吓到吗?” 第68章 黏黏糊糊小情侣 整个客厅静悄悄的。 凌谦彻底傻了,连呼吸都忘了。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微微张开嘴,呆滞地看着贝唯西,说不出话,也不动弹。 几秒后,当他终于回过神来,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眼睛,始终注视着他的贝唯西又一次笑了起来。 “好像有用,”他对凌谦说,“你看,停下了。” “……” 凌谦垂下视线,又发了会儿呆,点了点头,心想,好像真的停了。 太好了。 那么,接着他应该做点什么? 在一片混乱中,他决定继续方才做到一半的事。 凌谦慌慌张张地转过身,用筷子撩起面条,往嘴里猛塞,很快腮帮子便鼓了起来。 贝唯西也拿起了筷子,可视线依旧落在他的侧脸上。 “又没有人和你抢,”他对凌谦说,“慢点吃吧。” 凌谦快速点头,一言不发,努力地嚼啊嚼。 围观了全程的程浩渺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我擦!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他大声嚷嚷,“我就说你们俩今天不对劲,未免也太旁若无人了吧!” 凌谦没吭声,贝唯西也没接话。 没人理他。 程浩渺却不介意,惊诧过后,乐了。 他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趴在桌上问道:“能不能打听一下,是谁先表白的呀?” 那两人还是都不吭声。 “我说你们俩,既然那么不好意思,那何必在我面前演这一出?”他摊手,“卿卿我我的时候就没觉得不合适吗?” 凌谦终于把嘴里的东西全咽干净了,小声但很有气势地说道:“谁要在你面前演,你就不能别待在这。” “你嘴里的面还是我替你下的呢!”程浩渺说,“过分了啊,重色轻友也要有限度。” “挺好吃的,”贝唯西开口缓和气氛,“你放了些什么呀?我以后也试试。” 话题就这么被带到了面条的佐料上。 这面汤确实好喝,清淡却鲜美,带一点隐约的甘甜,回味绵长。 程浩渺用的材料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 “汤料包啊,”他从手机里翻出图片展示给两人看,“长这样,你们喜欢的话自己去买。” 凌谦无言以对。 贝唯西倒是看得挺认真,立刻上网搜索了起来。 “你可不能整天都吃这个,”凌谦提醒他,“你现在不能只吃饱,还得吃好一点。” “我是看你喜欢,买点备着。”贝唯西说。 凌谦垂下视线,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哦。” 程浩渺不堪忍受,站了起来:“行吧行吧,你们吃,我滚回房了。” 直到他关上房门,凌谦才开口:“……这人干嘛呀?” 贝唯西怂了怂了肩膀:“谁知道呢。” 他在说话的同时默默地从桌子底下拉住了凌谦的手。 凌谦也回握住了他。 两人用别扭的姿势手拉着手,继续低下头,认真吃面。 凌谦把汤都喝完了。 他今天出门的时候心情就很好,现在更是亢奋。 程浩渺方才的问题,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没法回答。 原本,他是有打算主动表白的,只可惜还没来得及。 他们之间,好像也不差这一个表白。 那个心照不宣的念头终于被点破,他心中仅有的一点点不安被巨大的喜悦彻底淹没,消失不见。他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此刻的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只可惜,唯一一个能宣布的对象,刚才被他们气跑了。 凌谦的身边只剩下了贝唯西。 这也很好。 吃的饱饱的,他们手牵手回了房。 才刚进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贝唯西非常自然地关上了房门。 随着那“咔嗒”一声轻响,整个世界又变得静悄悄。 凌谦在吃面时有过一些贫瘠的却也足够令他紧张期待的念头。 刚才那个亲吻太短暂了,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体会便已经结束。他还想再试一下的。 不只是亲吻。 还可以亲一下面颊,或者抱一下。 他想从正面伸手搂住贝唯西,把身体和他紧紧地贴在一块儿。 那一定会很暖,他会很喜欢。贝唯西的手就是很暖的,他喜欢极了。 现在,一切都正是时候,他却莫名的慌张起来。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恋人单独待在一个密闭空间。 ……等等。 他又一次在心中默念那两个字,恋人。 他们现在,算是一对恋人了吗? 贝唯西刚才亲他了。贝唯西一定是喜欢他的。 他也喜欢贝唯西,那他们不是恋人,还能是什么呢? 这样的认知,让凌谦心跳加速。 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不够郑重。是不是应该在口头上确认一下?要不要现在立刻开口问一问? 这样不明不白稀里糊涂的,不符合凌谦的性格。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正要开口,面前的贝唯西突然笑了起来。 “对不起,”他稍稍低下头,模样看起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开口时语调柔软,“我有点紧张,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凌谦也很不好意思,听完他的话,又变得更不好意思。 贝唯西还想再说些什么,认真憋了半天,失败了。 在露出自嘲笑容的同时,他抬起手臂搂住了凌谦的腰,把他按向自己。 凌谦很配合地向前走了小半步。 他们都想拥抱一下,又因为过分羞涩而显得矜持,不敢彻底的把重量倚到对方身上,只是勉勉强强地凑在一块。 但这已经让凌谦感到非常高兴。 他低着头偷偷地笑,当贝唯西又一次拉住他的手,他甚至笑出了声。 贝唯西也跟着笑。 最单纯的快乐,让他们看起来仿佛是两个傻子。 “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贝唯西告诉他。 “什么?” “念书好累。” 凌谦微微地愣了一下:“加油?” “口头上的不够,我想要一点奖励机制,”贝唯西说,“比如,每个阶段给自己定个小目标,如果达成了,就能得到一点好处。你愿意配合我吗?” 凌谦立即点头:“你想要什么?” 他偷偷的在心里盘算起来。再过几天他就能拿到自己的实习收入了,虽然不多,但那是他第一次凭借自己辛苦劳动换来的钱,意义特殊,价值非凡。他很想用这些钱去买点什么送给贝唯西。 可直觉告诉他,贝唯西想要的好像并不是那些物质的东西。 “你这样问我,显得很没有诚意,”贝唯西对他说,“应该是你来说,我来选才对。” 凌谦陷入了沉默。 “你想给我什么奖励?”贝唯西问。 他在说话的同时又靠近了些,鼻尖与凌谦的轻轻抵在一块儿,伴随着带笑的语调,有温热的气息扑洒在凌谦的嘴唇和附近的皮肤上。 仿佛在吸引着他更靠近一点。 然后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刚才贝唯西主动亲了他一下,他现在亲回去不过分吧? 再算一点点利息,也很合理。 但最终,他也只是比贝唯西方才更多停留了一小会儿。 这已经让他很紧张了。 “好的,”贝唯西点头,“我就选这个了。” 凌谦心想,什么? 贝唯西继续说道:“那就奖励我,每做对一道题就亲一下。” 凌谦十分惊讶。 这也太幸运了吧。贝唯西每做对一道题,他也会一同得到奖励。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了一个小小的难题,变得苦恼:“可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儿陪你。” “没关系,远程的也可以。”贝唯西说。 “……这要怎么远程?”凌谦脑中出现了一些羞耻的画面,逐渐不安。 “或者,暂时欠着也行,”贝唯西又说,“等见面了再一起还。” 这提议不错,凌谦点头:“哦。” “不过,这样算的话,之前已经欠了好多好多呢。”贝唯西笑着对他说。 之前的也算吗?贝唯西每天都在做题,那得有多少呀! 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凌谦愣了几秒,又点头:“好啊。” 说完后,见贝唯西只是笑着看他并无动作,他慌慌张张的闭上了眼,又扬起头来。 他在心里想着,若是贝唯西还不靠近,他也可以更主动一点,就像刚才那样。 这样的假设并没能实现。 凌谦过去曾在梦境中与贝唯西接过很多次的吻。 梦里,贝唯西的嘴唇有着类似果冻般的质感,q弹q弹的,尝进嘴里,也是甜甜的。 原来真正的接吻,感觉不一样。 他的嘴唇比想象中更柔软,口感特别好,还非常的热,勾引着凌谦想要吃***一些。 他们的身体就像他方才所期待的那样,紧紧的贴在一块儿。这感觉果然很好,让他喜欢。 “欠的太多了,”贝唯西含着他的嘴唇,轻声说道,“今天恐怕还不完。” 凌谦点头,心想,那就继续存着吧,最好再算一点利息。 “等到下次,就更多了,”贝唯西继续说道,“我每天都非常努力的。” “嗯。”凌谦再次点头,又接着想,那可一定得好好保持下去。 学习可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贝唯西轻声地笑起来:“看来我一定会考上。” 凌谦依旧点头。 他快活地想着,怎么他喜欢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动听,又那么有道理。 第69章 很土的密码 黏黏糊糊,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时间过得快到不可思议,总觉得才刚吃过午饭,眼睛一眨,下午都过去了一大半。 凌谦不想回去,贝唯西也舍不得他走。 当初凌谦在购置家具时,并不算太铺张浪费,次卧里几乎没什么准备,连最简单的沙发都没有一张,只有硬板凳。 条件艰苦,也不影响他们甜甜蜜蜜。 “晚饭想吃什么?”凌谦问贝唯西。 他虽然被停了卡,也没有拿到过薪水,但凌风姿毕竟舍不得真的过分委屈了宝贝儿子,已经提前给了他双倍的实习工资作为零用钱。 对凌谦而言少的可怜,好在最近没怎么用过,还剩了不少。 他现在有一种强烈的冲动,特别特别的想要给贝唯西花钱。贵的买不了,请一顿还过得去的晚餐总是够的。 “想……”贝唯西说话的时候,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稍微侧一下头就能亲到他的面颊,表情语调都是懒洋洋的,“想看看隔壁程浩渺吃什么,然后我们去蹭一下。” 凌谦听着,笑了。 他心里对程浩渺有一点不好意思。不仅是为在程浩渺面前与贝唯西亲昵而感到羞耻。方才他被甜蜜喜悦冲昏了头脑,对程浩渺的态度过于冷漠了。 程浩渺对他俩的事还是挺关心的,也不好太没良心了。 “对了,”凌谦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是不是跟程浩渺说过些什么?” “……什么?” “他之前很郑重的建议我,要我跟你……跟你……那个。” 贝唯西扬起了眉毛:“那个?” “就是那个。”凌谦在说话的同时,视线偷偷瞄向了放在一旁的行李箱。 箱子的密码是一个非常土的数字,520。 设定的时候,他独自对着密码盘面红耳赤,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十分不好意思。 要不然,趁着贝唯西不注意,自己偷偷去打开算了。 反正现在也不是很需要了嘛。 “……到底哪个?”贝唯西问。 凌谦发现自己是个很矛盾的人。与贝唯西接吻只让他感到享受和愉悦,可要他亲口说我喜欢你,或者我要对你表白,却能让他羞耻万分。 相比行动,他对语言的抵抗力要弱上太多。 “这不重要!”凌谦扭过头去,“你到底跟他说过什么呀?” 贝唯西用手指抓了抓下巴:“没什么。” “不可能,”凌谦态度强硬,“他说你告诉过他一个秘密!不能跟我说吗?” “然后他向你提了什么建议?” 凌谦闭紧了嘴巴,不想说话。 刚才还对程浩淼有一点愧疚,现在又开始嫌弃起他来了。 见凌谦表情显得有些不高兴了,贝唯西不再故意逗他,说道:“很久以前我就告诉过他,说我喜欢你。” “……” “好像是……他刚来没几天的时候吧,”贝唯西靠近了些,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面颊,“我那时候不知道他是一个嘴巴那么紧的人,以为他会告诉你。” 凌谦的脑袋里又变得乱糟糟的。 怎么回事,他还以为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懈努力,才让贝唯西逐渐对自己产生了好感。 怎么会是很久以前? “我好可怜啊,”贝唯西说着,浅浅地叹了口气,“偷偷的喜欢了你那么久,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凌谦有些慌张,连连摆手:“我,对不起……是我那个……我……” 贝唯西又被他逗得笑出了声。 “求求你不要这么老实,”他伸手搂他,“我不想一直欺负你。”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凌谦清晰地意识到,今天的自己好像比平日更迟钝一些,大脑总是转不过弯。 可能是在过度刺激下开始恍惚了吧。 “晚饭到底吃什么呢?”贝唯西一脸自然地转移话题。 凌谦还未开口,空气中突然有清脆的提示音声响起。 是贝唯西的手机。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当即皱起眉头。 凌谦好奇,伸长了脖子偷偷地瞄,很轻易便看清了屏幕上显示的那行字。 ——宝宝问,哥哥今天会不会回来吃饭呀? 贝唯西很快摁灭了屏幕,重新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凌谦欲言又止。 “网吧斜对面新开了一家白切鸡,还挺好吃的,我们叫一点吧?”他说。 “……他们过年也营业吗?”凌谦问。 “哎呀,我都忘了,”贝唯西无奈的摇了摇头,“大过年的,这些小店肯定都休息。” 凌谦想问他是不是完全不打算回去,又开不了口。 贝唯西看了他一眼,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偷看我的消息?” “没有啊!”凌谦当即否认。 很快,他又在贝唯西的眼神中心虚起来,开始狡辩:“……就放在我面前,扫一眼就看到了,不是偷看。” 贝唯西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对他的话提出任何异议。 “肯德基肯定是营业的!”凌谦生硬的转移话题,“一样是鸡肉,我们叫这个吧。” “好啊,”贝唯西点了点头,接着又像是随意感慨般说了一句,“宝宝最喜欢吃这个了。” “……” “小孩子都爱垃圾食品,”贝唯西笑道,“家里的大人总不肯带他去,说是不健康。其实是他们觉得太贵了,不合算。” “这个贵什么呀……”凌谦皱眉。 贝唯西摇了摇头:“挺贵的。” 凌谦闭上了嘴。 “好烦啊,”贝唯西长叹一口气,“真想半夜偷偷溜回去把宝宝偷出来,带他玩一天,晚上再送回去。” “你……想他啦?” “嗯,”贝唯西点了点头,“想,想跟他说声对不起。我那天走的时候他哭了,为了追我还摔了一跤,我没有去扶他。这几天总是想到这个画面,很后悔。” 凌谦一阵惊讶。 他只知道贝唯西那天与家人不欢而散,听这番描述,当时的场面恐怕比想象中更糟糕一些。 “我们还在他面前吵架了,”贝唯西说,“他肯定被吓到了。” 凌谦试着安慰:“……他那么喜欢你,不会生你的气。” “所以才会后悔啊,”贝唯西看向他,“这个世界上发自真心在乎我的人本来就不多,我还伤了他的心。” 凌谦眨了眨眼,干脆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用手轻轻拍他的背脊。 “发自真心在乎你的人会愿意体谅你!”他说。 贝唯西摇了摇头,并未开口。 “虽然他现在还小,但小孩子也会有敏锐的一面。宝宝很聪明的,他会懂你的难处的,不会记恨你的。” “但他伤心了,”贝唯西说,“凌谦,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偷偷体谅了。” “我没有不高兴的地方,”凌谦说,“我不高兴也瞒不住。” 贝唯西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也是,你这点上和宝宝差不多。” 凌谦瞬间松开了怀抱还瞪大了眼睛,摆明了是有些意见。贝唯西见状,立刻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 见凌谦下意识眯起了眼,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对的意思,贝唯西便又去亲他的嘴唇。 “你说,我要不要回去一次?”他问凌谦,“回去跟他们好好聊一聊,如果谈不拢就拉倒,一拍两散,省得他们总还惦记着来找我,大家都很难受。” 凌谦点头:“好啊。” 贝唯西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认真看着他:“所以,你也觉得我该回去一次,对吗?” 凌谦愣了一下。 他刚才是下意识回答的,贝唯西说回去比较好,他就支持他回去。若贝唯西不想回去,那他就支持贝唯西不回去。 贝唯西比他聪明,经历比他复杂,他不觉得自己有本事能替贝唯西做决定,他只想做贝唯西最忠实的支持者。 “我回去一下吧?”贝唯西又问。 凌谦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那就回去一下。” 他心里有些担忧,怕贝唯西回去了又会不高兴。可是贝唯西现在看起来,很需要他点一下头。 贝唯西好像并不是真的在询问,只是期盼着一个肯定的答案。 那凌谦就负责点头。 他觉得自己不是很有用,给不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不知道除此之外还能为贝唯西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嗯,”贝唯西也点了点头,“听你的。” 凌谦紧张:“……我也不是很靠谱。” 贝唯西笑起来:“那我也听你的。” “万一,要是万一你们闹得不开心……”凌谦忧心忡忡。 “那你让我抱抱,”贝唯西说,“抱抱你,我就好了。” 凌谦又觉得自己挺有用了。 贝唯西重新拿出手机,开始编辑消息。 “你现在就回去?”凌谦问。 “不啊,”贝唯西把手机屏幕给他看,“今天当然是和你呆在一起。” 屏幕上写着:告诉宝宝,哥哥这几天比较忙,过两天再回来好吗? 凌谦心想,你忙什么呢? 贝唯西收起了手机,又歪着身子往他身上靠了过来。 几个小时前他还无比矜持,现在却像是被抽走了几根骨头,非要把一部分重量压到凌谦身上才能舒坦。 “好了,现在让我们想一下更重要的问题,”贝唯西说,“晚饭吃什么?” 凌谦一直待到深夜才回去。 他动过念头想干脆住下来。之所以放弃,除了没有换洗衣物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他发现若是自己留着,贝唯西就只想着让他还那些“债务”,没心思再让他多欠些了。 这可不行。 这世上谁都不许影响贝唯西学习,包括他自己。 他们现在这状态,若是待在一块儿,根本不可能不分心。相比持续性抵抗诱惑,还是狠下心回家简单一些。 贝唯西把他送下楼,又送出小区,最后送他上了车。 在他伸手想要打开车门的时候,贝唯西拉住他,搂着他的腰又亲了他的嘴唇。 和不久前的第一次很像,只是轻轻地碰了一下。 可毕竟还有司机看着,凌谦心里不好意思。 不过,若是贝唯西此刻亲得更热情一些,他也是愿意的。 当他坐进车厢,贝唯西弯下腰,笑着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行李箱的密码了吗?” 第70章 隔空的抱抱也是抱抱 在极度的慌张和羞耻之下,凌谦超水平发挥,给出了一个让他想要为自己鼓掌的机智答复。 “……你猜。” 见贝唯西愣住,凌谦赶紧关上了车门,催促司机,落荒而逃。 很快,他就发现这根本不是一个好主意。 半个小时后,贝唯西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从000依次尝试到了197,手有点痛。 凌谦后悔了。 这个行李箱他没怎么用过,还很新,密码锁盘偏紧,拨动起来挺费力的。而且,每次拨完数字,还要先滑动整个锁盘再从两边同时按下,才能确定到底正不正确,能否打开。对不知道密码的人来说,反复尝试非常麻烦。 等贝唯西找到正确答案,恐怕还要很久。 与其这么浪费时间,看会儿书多好啊! 用文字羞耻感比当面说要低上太多,凌谦想干脆地把正确答案发过去。输入到一半,又陷入了犹豫。 这个数字好像也不是很难猜吧,为什么贝唯西完全想不到呢? 他那么聪明。 要是真的和他有着同样的心意,应该很快就猜到才对。 这家伙很有可能根本没去动脑子,这是不是太不肯用心了? 凌谦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矫情又别扭,可偏偏控制不住,一边自我唾弃,一边又暗暗郁闷。 算了,反正今天也晚了,不看书就不看书,让贝唯西就这么试去吧。希望他终于猜到正确数字以后能好好羞愧一下。 凌谦非常高贵冷艳地决定不理他。 他这一口气,憋了整整十七分钟。十七分钟后,他开始担忧贝唯西的手会不会很痛。 于是他给贝唯西发消息。 ——还在试吗? 又过了十多分钟才收到回复。 ——在试呢,试到五百啦! 还挺快的,已经没差多少了,是不是没必要提醒了? 凌谦决定继续憋着。 这一次,只憋了五分钟。 怎么也该到了吧,为什么贝唯西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他在房间里团团转了几圈,试探性地发了一条消息。 ——现在到几了? 这一次,贝唯西回的很快。 ——847。 凌谦震惊! 几秒后,贝唯西发来了新的消息。 ——我决定反过来试。 可把凌谦给急坏了。 ——别反啊!回去从五百开始! 片刻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贝唯西给他打了个电话。 “是离五百很近的数字吗?”电话里的声音明显带着笑,“多少呀?” “……自己猜。”凌谦说。 “我知道了,”贝唯西说,“是518,我要发。” 他说着,似乎低头认真拨弄了起来。 凌谦心中一阵无语,很想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头。 贝唯西对着手机小声嘀咕:“啊呀,不对,拨成520了,赶紧改改……” “改什么呀!”凌谦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 “啊?改什么?”贝唯西问,“要改成什么?” “……” “喂,在不在听?”贝唯西催促,“改成什么呢?” “……我是让你不要改了,就试试这个。”凌谦说。 贝唯西却像是傻了似的:“啊?哪个?” “就是现在这个!” “现在这个……哦,528啊……”贝唯西顿了顿,“打不开啊?” “……” “喂?怎么又不说话?” 凌谦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你故意的吧?” “什么故意的?”贝唯西语调明显带着笑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 “到底是多少呀,”贝唯西追问,“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把东西送给我?” “……都是特地给你买的,不送给你给谁。” “那你也买得太多了,我穿到什么时候去。”贝唯西说。 “还好吧,你……”凌谦说到一半,突然卡壳,回过神来,“你耍我!” 要不然,箱子还没打开,他知道里面有些什么! “什么耍你,我刚打开呢,我看看啊这个密码是多少……”贝唯西十分淡定,“啊呀,原来是520啊?” 凌谦又说不出话了。 “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贝唯西问。 凌谦握着手机,又好笑又生气,憋了半天,说道:“不知道拉倒!” 说完,他不等贝唯西回应,直接切断了通话。 可他却没有立刻放下手机。 对着屏幕发了几秒钟的呆,他点开对话框,开始输入。 ——早点休息吧,晚安。 片刻后,收到了贝唯西的回复。 ——晚安,我也是。 贝唯西在三天后又回了一次之前租的那套房子。 他的租期还没有到,走得匆忙,也没跟两位室友当面打过招呼。 阿汉因为要上班,只走了几天就匆匆赶了回来,知道了他搬走的消息,挺舍不得,说要请他吃顿饭。 作为一个厨子,这人在家里几乎不做菜,说是下班以后不想谈工作的事。 这次为了给贝唯西送行,他特地露了一手,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两人就着小菜喝了点酒,阿汉突然感慨,说很羡慕他。 “念书好啊,我是没这个脑子,学不进去,也不想学,”他说,“我从小就羡慕成绩好的人,我永远都是班级里用来衬托他们的哪个存在。” “每个人有自己该做的事,”贝唯西说,“这是我最近学到的一个知识。很多事情无所谓对不对好不好,能做自己想做的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你还能把想做的事做好,这已经很幸运了。” “念书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听得人怪舒坦的。”阿汉感慨。 贝唯西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你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呢,”阿汉说,“你房租交了多久?还没到吧,浪不浪费!” 贝唯西歪了下头:“还好吧,也没浪费很多。” “哦,我忘了,你有钱,不在乎这点,”阿汉感叹起来,“我看看你今天身上穿的……哇塞,这比你之前带来的那件还贵吧!” 贝唯西低头清了清嗓子:“我没钱,这其实是……” “是什么?” 贝唯西冲他笑了一下:“是有富婆非要养我。” 阿汉瞪大了眼睛。 “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的那种。”贝唯西补充道。 可惜,不能他的那位美貌小少爷天天见面。 贝唯西知道凌谦的顾虑。 和当初整天泡在网吧里不同,那时的两人虽然身处同一个空间,大多数时候都是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坐得也远,周围还有很多陌生人。 现在凌谦若是过来,就是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关系不一样了。 过去顶多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里摆些小九九,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动手动脚,还可以动一动嘴。 才刚心意相通,正是最渴望近亲的时候。 贝唯西知道,凌谦不来是对的。他要是在,自己恐怕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到别的地方。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每天给凌谦打个电话。 在凌谦不知道的时候,他又开始偷偷给自己制定小小的鼓励机制。 先定一个比较困难但有可能达成的目标,比如在晚上十点前完成多少张试卷再背出多少单词,顺利做到了,就奖励自己跟凌谦打电话半小时。 迄今为止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故而凌谦对此一无所知,只当那是贝唯西计划好的固定休息时间。 贝唯西今天给自己安排的任务非常简单,只需要做完两套数学真题,上午就达成了。 中午约了阿汉吃饭,肯定得消磨大半个下午,也得讲点劳逸结合。 他原本有心到家后晚上抽着时间再做一套物理题,可惜,等散场时,发现不太可行。 他喝多了,脑袋晕晕的。 贝唯西的养父母都不爱喝酒,从小家里缺乏氛围,长大后也没太多尝试的机会,先天不足后天从未锻炼,酒量很不咋地。 去迪士尼那天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今天有意识的控制了一下,奈何阿汉过于热情,还是灌了些。 回家的路上被冷风吹着还保留了几分清醒,等进了家门,扑面而来便是程浩渺开的空调暖气,让他很快就泛起了迷糊。 程浩渺不在家,也不知是去了哪儿。 贝唯西心里嫌弃他浪费电,在家里晃晃悠悠转了一圈,愣是没找到遥控器,很快便放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倒在了床垫上。 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地休息了一会儿,手机铃声响了。 他皱着眉头扒拉出手机,又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犹豫了几秒后,他按下了接听。平日里,家里的电话,那一头同他说话的都是他的养母。这一次,却换了人。 他的养父问他,明天回不回来,再这样拖下去年都要过了,都没一起吃过饭,怪可惜的。 贝唯西困得很,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等挂了电话,他再次闭上眼,却睡不着了。 他很想念宝宝,也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可想到明天就得面对,,心里阵阵烦躁。 躺在床垫上翻了个身,他再次摸出了手机,点下了位于顶端的电话号码。 他告诉自己,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有理由奖励自己立刻听一听那个会让他高兴的声音。 “喂?今天怎么这么早呀,”凌谦的声音很快从电话那一头响起,“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背景音有点吵闹,有小女孩在旁边兴奋地喊着什么。凌谦肯定是在陪周让玩耍。 “没,”贝唯西闭着眼,说道,“我想你了。” 凌谦很快“哦”了一声,接着远离了话筒,同周让打起了商量,说临时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是工作上的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哥哥立刻解决。”他说。 贝唯西不禁笑了起来,等凌谦终于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他立刻说道:“你学坏了,会骗小孩了。” 凌谦顾左右而言他:“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怪吗?”贝唯西说,“陪阿汉吃了顿饭,他不停灌我,现在晕了。” “你喝了多少?”凌谦问。 两杯啤酒罢了。 少得可怜,贝唯西不好意思告诉他。 “糊涂了,不记得了。” 凌谦有些担心:“你还好吧,程浩渺不在家吗?” “出去了,我回来的时候就不在,”贝唯西说,“我没事,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要我过来吗?”凌谦又问。 贝唯西犹豫了一会儿:“……就说说话吧。” “说什么呢?”凌谦问。 贝唯西也不知道。其实凌谦过来才是最好的,那他们也不需要开口,可以就这么搂在一块儿发呆。 贝唯西晕晕乎乎:“不知道,你说吧,我听着。” “你要求还挺高!”凌谦无奈。 “唱首歌也行。” “不会唱,”凌谦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 贝唯西微微睁开了眼睛。 好奇怪,怎么又被他发现了。 明明是个小笨蛋。 “你是不是已经回去过了?”凌谦说,“那个……我真的可以过来的。” 过来做什么呢,是不是要让他抱抱。 贝唯西笑了起来。 真可爱,就算只是听一听声音,也能让人这么高兴。 “还是算了,等你到了我恐怕已经睡着了,”贝唯西说,“还没去呢,约好了明天。” “……要我陪你一起吗?”凌谦又问。 “别,千万别,”贝唯西赶紧阻止,“他们看见你,心思肯定又活络了。到时候只会闹得更不高兴。” 凌谦有些失落:“哦……” “我们现在……其实挺好的,”贝唯西又闭上了眼睛,“这大概是我和他们成为家人以来,相处得最纯粹的时候了。我不欠他们了,他们也不能再图我什么。本来是可以相处得很融洽的,只不过是我始终放不下罢了。” “……放不下那就不放。”凌谦说。 “可放下会轻松一点。” “那就……努力试着想开一点。” 贝唯西又笑了:“你这么一点原则一点立场都没有啊?” “我有啊,我很有原则啊!” “什么原则?” 凌谦不出声。 贝唯西突然后悔不让他过来了。 若是此刻他在自己面前,就可以亲他的脸。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凌谦说。 “什么?”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欠他们啊?”凌谦说,“因为他们不是你的亲生父母?无论如何……过去的那些经历都不是你自己选择的吧。”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不知道,”凌谦很坚定,“但是那个年纪的小孩子,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啊。带你回去的是他们的主动选择吧?你只是被动接受罢了。这个选择权可比自己生孩子还大呢,自己生天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但他们能提前知道你又聪明又好看。”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能说会道。”贝唯西说。 “总之,你要摆正自己的心态,你不欠他们的。”凌谦说,“我就不会觉得我欠我爸妈。你别觉得这和是不是亲生的有关,家庭都不是我们自己选的。” 贝唯西没出声。 “快,跟我念一遍,理直气壮一点!”凌谦放大了声音,“贝唯西不欠任何人的!” 贝唯西笑了起来,没有跟着念,而是问道:“你从来没好奇过吗,为什么他们会收养我,我的父母又去了哪里。” 第71章 被偏爱的 凌谦的语气听起来惊讶又期待:“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当然可以,”贝唯西闭着眼,语速缓慢,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只要是你想知道的,都可以。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想跟你说。” “我想知道!”凌谦说,“坚持一下,别睡,说完再睡!” 突然那么不体贴,可见确实是对此好奇已久了。 贝唯西小声笑了会儿,开口时语调依旧平和,可说出口的话,却让凌谦瞬间紧张了起来。 “其实很好猜吧,我亲生父母不在了,”贝唯西说,“我妈去世了,我爸……可以当他也死了。” 凌谦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什么叫……当他死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我妈跟他结婚的时候以为他很有钱,其实坑蒙拐骗,欠一屁股债,”贝唯西说,“后来东窗事发,债主找上门,还有可能吃官司。他还不上钱,也不甘心吃牢饭,就这么丢下我们俩跑了。当时我才三岁不到吧。” 凌谦一时间因为惊讶说不出话来。 “大概过了大半年吧,我妈崩溃了,撑不住了,本来想带我一起离开,最后关头没忍心,就把我留下了。” “算了,”凌谦慌慌张张说道,“我不想知道了,我们不说了。” “为什么?”贝唯西问。 “或者……下次我们当面说吧!”凌谦说。 贝唯西闭着眼翻了个身:“不行,当面反而说不出口。” 不止当面说不出来,清醒的时候也说不出来。 此刻他借着酒精,足够糊涂也足够冲动,才能如此坦然。 “为什么要当面说?”他问凌谦,“是不是方便你对我动手动脚?” 凌谦愣了一下,有点恼了:“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们要是面对面,那我至少可以抱你一下啊!” “给亲吗?”贝唯西问。 凌谦害羞又别扭:“……随便。” “哦,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特地让我抱,给我亲,这是不是叫投怀送抱?” “我去你的,”凌谦生气,“这个理解水平我真担心你语文能考多少分! “嗯,恐怕考不好,因为奖励得不够。” “……那我过来。”凌谦说。 “先欠着吧,”贝唯西微微睁开眼,“我心里有账本的,全存着,你赖不掉。” 凌谦嘀咕:“我也没想赖……” 话题莫名其妙就被扯远了。 所幸,气氛也跟着变得轻松了些许。 “那后来呢,”凌谦很关心,“他们就收养你啦?” “嗯,”贝唯西说,“我爸那个人问题大的很,和亲戚关系都不怎么样,当时没什么人愿意要我。我叔叔……就是我养父一开始只打算暂时收留我一阵,后来相处久了,有了些感情,不舍得看我去福利院当孤儿,才正式收养我。” 凌谦小声开口:“听起来……” “挺好的,对吧,”贝唯西说,“他们会收养我,确实是出自善意。” “那为什么你会和他们从小就不亲呢?”凌谦问。 贝唯西顿了顿,说道:“这些都是我三四岁时候发生的事,我自己几乎没什么印象了,都是后来他们告诉我的。” “所以,他们告诉你对你有感情才把你留下,是骗你的?” “我相信是真的,毕竟收养我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贝唯西说,“从小到大,这些事我听了上千遍,他们反复反复不停地说,想强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什么事?” “收养我是真心的,想把我当做自己的孩子照顾也是真心的,可他们很快就后悔了,”贝唯西说,“我妈为什么会撑不下去走上绝路,因为那些讨债的人找不到我爸,就逼她。现在她也不在了,那些人还能找谁呢?” “你是说……” “他们哪会料到呢,那些人居然会找上他们,我是一个比想象中可怕的多的麻烦。” 凌谦小声喃喃:“怎么会这样……” “从小到大,他们几乎每天都会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都是因为我,他们才会过上这样的苦日子,他们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不是收留了我,他们会比现在幸福许多倍。” “……” “凌谦,”贝唯西说,“他们说的是对的。” 电话那一头没声音。 贝唯西继续说道:“但……我也没做错什么啊……” “嗯,”凌谦回答的很快,“不是你的问题,是你爸,他真是个人渣。” 他的声音带了些鼻音,听着不太自然。 “他擅长坑蒙拐骗,我可能得到了一点遗传。”贝唯西说。 “你放屁,”凌谦大声反驳,“没有的事,你从来没有害过人吧!” “这么说的话……”贝唯西刻意地让声音显得更精神些,“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挺惭愧的……” “没有需要惭愧的事,”凌谦根本不听他的下文,急急忙忙打断,“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贝唯西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我当初如果真的想跑,还是能跑掉的。” 凌谦没听明白:“什么?” “但我没有,我选择和你领证结婚,”贝唯西说,“因为这样一来,我就能不欠他们了。” “……” “对不起啊。”贝唯西说。 凌谦愣着,还是没出声。 “他们当初大概替我爸还了二十多万吧,陆陆续续还了好几年,”贝唯西说,“欠的远不止这点,可再多他们也拿不出来,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二十多万?” “少得可怜对吧?”贝唯西问。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凌谦赶忙否认,“毕竟是十多年前,考虑到通货膨胀……” “对你而言还是少得可怜,”贝唯西说,“你妈妈给他们的,远远不止这些了。我认真算过,按分期打钱,我在你家呆上多久,才足够让我把欠他们的还干净,好不留愧疚一走了之。” “所以,你把生活费的那张卡也给他们?” “对不起,别生我的气,我知道错了,”贝唯西冲他装可怜,“生气也可以,你可以适度的对我发一下脾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凌谦喊。 “你不会真的因为跟我领过证就生我的气吧?”贝唯西快速爬上道德高地。 凌谦沉默了会儿,说道:“可是你算计这些,我确实不太高兴。” “对不起,但只有一开始那么想过,很快就后悔了,”贝唯西说,“越是喜欢你,就越后悔,所以我那时候一直想着要提前跑路。” “……” “我以前觉得,欠他们的是我这辈子心里的一根刺,能还上就轻松了,所以很多事,无论愿不愿意,我都会听他们的话,”贝唯西说,“然后发现,还了也轻松不了。凡事都有代价,为了放下他们,我又有了新的挂念。” 凌谦警觉:“你挂念什么呢?” “挂念我们家的小少爷,”贝唯西说,“那些日子里我可太苦恼了,想着,等我们分开了,天知道我得惦记多久,会不会就这么惦记一辈子。” 过了好一会儿,凌谦才开口:“……你怎么又这么叫我。” “多可爱啊,让我叫吧,”贝唯西说,“我发誓没有讽刺的意思。” “别装得好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当我看不出来吗?你这个人就是擅长蹬鼻子上脸。” 贝唯西叹了口气:“……确实有点儿。” 凌谦没料到他居然好意思承认,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还好,小少爷也挂念我,”贝唯西说,“你知道什么叫恃宠而骄吗?” “……” “哦,还有一个说法,”贝唯西的语速依旧是慢悠悠的,“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你真的喝多了。”凌谦说。 “嗯,头晕得很,”贝唯西问,“你会生我的气吗?要是会,我以后就乖一点。” “算了,归根结底那些都是我妈自己折腾出来的,她乐意,也怪不了谁。”凌谦说。 “不能算了啊,”贝唯西说,“当我欠你的吧,我以后慢慢还,可以肉偿。” “……” “既然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贝唯西说。 凌谦又不吭声。 贝唯西握着手机,笑了起来。 “明天我还是想陪你去。”凌谦说。 “真的不用,”贝唯西说,“我……” 凌谦抢话:“我不进去,我就陪你过去。” “然后呢?”贝唯西不愿意,“我至少也要待上几个小时吧,不可能让你等着。” 凌谦想了想:“……那,那我来接你总可以吧!” “……” “再不答应我要生气了,”凌谦气势汹汹,“我们四天没见面了!整整四天!” 贝唯西与凌谦聊了一个多小时,稀里糊涂睡了过去。 一直到半夜,饿醒了。 去厨房找吃的时候,遇上了刚到家的程浩渺。 “你怎么大半夜的出来吃东西?”程浩渺问他。 贝唯西上下打量他:“你去哪儿潇洒了呀?” “潇洒什么,”程浩渺撇了撇嘴,“回去了一趟。” 贝唯西着实有几分惊讶:“怎么,想开啦?是不是打算搬回去了?” “你看你这喜上眉梢的样子,巴不得我快点走对吧,”程浩渺没好气,“我偏不,我就留着,找一切机会照亮你们两个重色亲友的家伙。” “要是真重色轻友,凌谦早就把你赶出去了。”贝唯西说。 程浩渺叹气:“那我真是谢谢他还保留了最后一丝人性。” “……又跟你哥不开心?”贝唯西问。 “不想提他,”程浩渺摇了摇头,往房间里走,“你也早点休息吧。” 贝唯西冲着他的背影喊:“下次出门记得关空调!” 程浩渺小声嘀咕:“咦,我没关吗?” 冰箱里有不少吃的,都是程浩渺买的。 程浩渺这个人,对朋友从不客气,也不喜欢朋友跟他客气。 贝唯西前阵子同人合租,借用一点醋都要事先打个申请,得到允许才会动手。刚来第二天时,他依旧保持着这个习惯,特地跑去程浩渺的房间问他能不能借用一个保鲜袋,把程浩渺惊得目瞪口呆。 程浩渺觉得这些消耗品买回来了谁都能拿,他买的贝唯西可以用,贝唯西买的他也可以用。 意识到大家的逻辑不一样后,他很紧张地问贝唯西:“桌上那个薄荷糖是你买的吗,我拿来吃了,快吃完了,你不介意吧?” 贝唯西心想,妈的。 然后他决定主动适应程浩渺的生活方式。 比如,吃一点程浩渺买的速冻饺子。 做准备时,他不自觉回忆起了方才同凌谦的对话。 酒精并没有让他断片,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让他感到有些羞耻,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些事,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过。压在心头那么多年,终于有机会说给一个愿意心疼他的人听,那些堵在心头的郁结,总算有了一个出口。 做一个没有秘密的人原来那么快乐,他从未如此轻松过。 把饺子下了锅,方才已经回房的程浩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一开口把贝唯西吓了一跳。 “你下了多少?”他问。 贝唯西捂着心口:“……半包。” 程浩渺抬手指挥:“全下了吧,我也要吃。” 凌晨两点半,两个人坐在客厅桌边一同吃饺子。 程浩渺看起来心情很差,胃口倒是挺不错,一口一个吃得飞快。 想来也是跟家里闹得不高兴了,晚上没好好吃。 贝唯西有些担心,又怕自己询问会显得太唐突。 与此同时,他心里还有些唏嘘。 在他看来,程浩渺无疑是十分幸福的,出生富庶,家人对他不只关爱,还很纵容。就连他口中那个不安好心的哥哥,也无疑是深爱着他、把他放在心头挂念的。 贝唯西偷偷想过的,若是自己能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今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程浩渺对这些,却并不珍惜。 可能每个人身在其中,都会有旁人难以理解的辛苦吧。 程浩渺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饺子,放开了碗,却并没有立刻起身离开。 贝唯西见状主动开口:“……有心事?” “刚才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这次必须得回去了。”程浩渺说。 “这挺好啊,”贝唯西说,“为什么心事重重的?” 程浩渺用筷子戳着空空的碗:“我爸住院了。” 贝唯西一愣:“严重吗?” “明天动手术,要说严重……应该也还好吧,”程浩渺皱着眉,“让他少喝点,也不听。过着年呢,说倒就倒了。今天我哥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他们在诓我。” “既然是大过年的,你就多陪陪他吧,”贝唯西说,“想要把身体养好,心情特别重要。” 程浩渺点了点头:“还能怎么办呢。” 他说着,干脆地趴在了桌上:“我坚持了这么久,没想到是这种收场。” “……跟他们聊聊吧,”贝唯西劝他,“你们之前有坐下来心平气和地沟通过吗?“ 程浩渺没出声。 贝唯西犹豫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有一些建议,不一定对,你随便听听。” “什么?” “他们觉得好好念书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你觉得不是,”贝唯西说,“那你觉得什么是好的呢?肯定不是像现在这样吧?” 程浩渺皱眉:“……说教?” “是关心你。”贝唯西说。 程浩渺又不吭声。 “如果你有明确的想法,也许他们就不会觉得你在胡闹,然后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了。”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确实在胡闹。” 贝唯西对他笑了笑:“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还能有胡闹的资本。” 程浩渺扭过头去,片刻后,说道:“不过这样一来,你就蹭不到课了。” “啊呀,”贝唯西后知后觉,“这可真是个巨大的损失。” 程浩渺又回过头来看他。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回去,跟他们好好沟通。” “因为嫌我瓦数太高?” “因为你还惦记着我能不能蹭课,”贝唯西说,“所以我也希望你一切顺利。” 程浩渺笑了一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谢啦。吃饱了,困了,晚安。” “等等,”贝唯西叫住他,“碗自己洗!” “靠,”程浩渺头也不回快速冲进房间,“明天再说!” 第72章 心结 当天晚上,凌谦没有睡好。 贝唯西同他聊着聊着,声音越来越小,语速也逐渐变慢,最后不不吭声了。 当电话那一头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凌谦又听了好一会儿,才舍得挂断。 喝多了的贝唯西变得像个小朋友,比平时更直接,毫无掩饰,还有点无理取闹。 他招架不了,却又十分喜欢。 几个小时以后,当他也躺在了床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觉得贝唯西方才像个孩子,可贝唯西在童年时,恐怕并没有这样直白表达的机会。 面对身边最亲近的大人无穷无尽的怨怼,他必然每时每刻都活得小心翼翼,不敢肆意放纵。 那些往事,贝唯西说得轻描淡写,还有心思同他调笑,可凌谦知道,背后藏着贝唯西十多年来始终未能打开的心结。 凌谦过去对贝唯西的养父母留下的印象十分糟糕。 他觉得他们势利、贪婪、鼠目寸光、愚蠢、俗不可耐,他们不配拥有贝唯西这样的孩子。 可现在,他愈发心疼贝唯西,与此同时却无法再对那两个人产生最纯粹的愤怒了。 他知道,贝唯西本人一定会比他更纠结百倍。 贝唯西说,你不要觉得他们很坏,不是的,他们就是没办法真正狠下心成为坏人,才会遭受这样的折磨,并且把折磨传递给我。 他们爱他,也恨他,对他有感情,又巴不得从来没有收养过他。 直到凌风姿的出现,才让这些成为了过去式。 他们嘴上说让他结婚是为了他好,或许内心也相信这样的说法,可潜意识里,多少都存了想要被补偿的心态吧。 已经为这个孩子付出了那么多,他们理所当然的期望获得回报。 最后,被贝唯西夺走的,又被贝唯西带了回来。 长久以来心理上的失衡,终于找到了一个新的平衡点。 他们现在对贝唯西的那份让他受宠若惊的好,或许是多年前他们原本就想要给他的。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半吊子,好的不够彻底,又当不成坏人,”贝唯西对他说,“也包括我。” 凌谦当时对他说,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可现在细细去想,又觉得并不好。 贝唯西最好更没心没肺一点,那他就不用念着养父母对他的付出,能无情又潇洒地转身离开。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为自己无法放下多年的心结而自责。 他的养父母释然了,他没有。 在最需要关爱的年纪伴着怨恨长大,接着又被理所当然地出卖,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假装这一切不曾发生过呢? 凌谦有点后悔劝贝唯西回去了。 哪怕他已经默认了那两个人也很可怜,甚至对他们涌起了强烈的同情,可他不希望贝唯西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情。 不是所有事都能分得清是非对错,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偏心。 贝唯西现在依旧是一个会撒娇的、有任性一面的大男孩。 但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他可能从来都没有获得过撒娇或任性的资格。 凌谦突然庆幸起来。 贝唯西刚才说,他恃宠而骄,他有恃无恐。 真是太好了。 很久以前贝唯西还说过,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他,对他最好的人。 凌谦心想,看来这个第一名,自己一直保持得很好。 贝唯西的孩子气,一定是只属于第一名的专属奖励。 凌谦对此感到欣慰,以及满足。 贝唯西第二天回家时,到的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些。 他是准时出门的,路上无意识的放慢了脚步,等下了车走到小区门口,步子便更显得僵硬。 磨磨蹭蹭的,硬生生把步行需要的时间拉长了一倍。 所幸一路上没遇见邻居,不用进行无聊且使人不快的社交。 走到门外,贝唯西在按下门铃前犹豫了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昨天对凌谦说了那些话吧,总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太一样了。他当时只想着倾诉,但也可能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心情。 他不恨他们,甚至能理解他们。这或许才是无法释怀的根源。长久以来的情绪无法得到彻底的宣泄,不上不下的,悬在半空,变得尴尬。 正当他抬起手,大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 门里他的养父正提着一袋垃圾,见着他,先是一愣,接着立刻露出了笑容。 “来啦,真是巧,”他抬起手示意了一下,“先进去吧,我去把这丢了。” “我去吧,省的你换鞋了。”贝唯西说着主动接过了袋子,转身往楼下走。 “那顺便去一下门口的便利店,家里糖没了,”他的养父对他喊,“要绵白糖!” 贝唯西边走边应:“行,知道了。” 之前在心里纠结了那么久,一见面,相处出乎意料的自然。 贝唯西熟门熟路丢了垃圾又买来了糖,再次进门时,他的养母正坐在客厅里织毛线。 看见他,她停下动作抬起头来,接着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贝唯西正犹豫如何开口,他的养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买回来啦?来,给我吧。开饭还早,你先跟你妈聊会儿。” 贝唯西又看了他的养母一眼。 对方并不抬头,只是默默地挪了挪屁股。她原本坐在双人沙发中间,现在挪到了边上。 贝唯西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憋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宝宝呢?” “睡午觉。”他的养母说。 她还是不高兴,贝唯西上次说的话,彻底伤了她的心。 贝唯西如今回想,或许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自己确实存了想要激怒她的心思。 他就是想要说一些过分的话,想要发泄,还盼着能被谅解。 现在,他也可以道歉,从表面上抹去这段经历,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正当他打算开口,他的养母突然站了起来。 她抱着毛线,走进了房间。 贝唯西失落之际,听见了她在屋里说话的声音。 “宝宝,醒了没?看看是谁来了?” 过了片刻,她独自走了出来,又坐回了贝唯西身旁。 “不行,他翻个身又睡了。”她低着头边打毛线边说。 “让他睡吧,”贝唯西说,“还没到平时起床的点吧?” “早就到了,是今天睡得太晚了,”他的养母说道,“知道你要来,中午在床上跳啊跳,不肯好好躺下。” 贝唯西低着头笑了起来。 “天天问呢,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哥哥这么还不回来,哥哥为什么不回来。” 贝唯西想了想:“等过阵子……我考完了,有时间,可以经常来,带他出去玩儿。” 他的养母继续低头打着毛线,小声说了一句:“行吧,你就考去吧。” 她的语调听起来依旧带着不满,显然是对贝唯西的决定并不看好,只是迫于无奈才做出了让步,放弃劝说。 贝唯西不再说什么。 “那你得考个本地的学校,不然离得远了,也不方便。”她又说。 贝唯西点了点头:“嗯。” 他不打算告诉她自己的目标是a大。 虽然他的养母依旧非常刻意的板着个脸,说话时语调也生硬,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她正在努力的制造台阶,想要不伤颜面的走下来。 没必要平添她的担忧,惹更多的麻烦。 就在此时,房间里传来了一些响动。他的养母听见了,立刻放下毛线起身走了进去。 “醒啦,快去客厅看看是谁来了?” 两分钟后,依旧睡眼惺忪的宝宝从房里快步跑了出来。他一见着贝唯西,原本还泛着迷糊的小脸立刻变得精神了起来,步子也加快了。 贝唯西站起身来弯下腰伸开手臂,做好了被他扑入怀中的准备。 可谁知小家伙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脸也皱了起来。 “宝宝,”贝唯西走到他跟前,“哥哥抱抱?” 宝宝居然拍掉了他的手,还往后退了一步。 完蛋,这是记仇了。 上次丢下他不管,果然是伤到了他的心。 “哎哟,怎么啦,上午还哥哥哥哥的跳来跳去,”贝唯西的养母一脸好笑,“现在倒是摆起架子来了?” 正委屈着,又被当着贝唯西的面拆了台,宝宝小脸挂不住,鼻子一酸,哭了。 贝唯西见状,连忙又往前一步,也不顾宝宝推拒,强行把他给抱了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他在宝宝湿哒哒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宝宝不要不理哥哥好不好?” 宝宝看他一眼,表情别扭得很,抬手不停地抹脸,眼泪却是像来时那样飞快地止住了。 贝唯西有点想笑,强行忍着,故意憋着嘴说道:“宝宝不理哥哥了,哥哥也要哭了。” 说完,他立刻装模作样地对着小家伙呜呜呜起来。 这一招果然管用,宝宝犹豫了一下,伸出小手来摸他的脸,想要安慰他。 贝唯西把整张脸塞过去:“亲哥哥一口,哥哥就不哭了。” 宝宝竟整个脑袋往后仰,不愿意。 “真的不要跟哥哥好了呀?!”贝唯西着实惊讶。 “不亲了,”宝宝用手推他的脸,“我已经很大了,小孩子才亲。”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贝唯西的养母一脸无奈地摇头,“突然就不给亲了。” 贝唯西惊讶过后笑了起来:“也对,明年该上学了,这个习惯改一改也挺好。” 他说着,腾出一只手来,给宝宝比了个拇指:“不错,大孩子了,懂事!” “什么大孩子……”他的养母皱着眉头嘀咕,“你自己才是大孩子。” 宝宝却很高兴,扬起小脸冲他笑了起来。 贝唯西的养父在此时端着盘子走出了厨房:“哟,起来啦?正好,先吃点心!” 盘子里装着香气扑鼻的炸鸡翅,可惜卖相看着稍微差了一点。 “味道吃起来绝对比外面卖的还好,”他夸下海口,“看起来丑,吃起来美!” 宝宝立刻扭动着要下地,迫不及待想去品鉴一番。 贝唯西一直待到晚上七点多。 他吃了饭,又陪着宝宝做游戏,还同他的养父母随意聊了好一会儿天。 话题非常家常,比如方才鸡翅的做法配方,小区花园里那颗生病的树,未来新家附近的超级市场。 谁也没有主动提起那些可能会引起不快的话题。 贝唯西的养母最初时还摆了那么一点点的架子,很快,便也同他有说有笑。 临分别时,贝唯西的养父催促自己的爱人,让她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来,别磨磨蹭蹭的。 他的养母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回屋去拿出了一个袋子。 袋子上印着附近超市的logo,贝唯西拿到手,里面的东西软绵绵的。 打开一看,是手工织的绒线帽。 有两顶,一顶灰色的,一顶粉红色的。 “换着戴。”她对贝唯西说。 “……谢谢,”贝唯西当面拿出一顶戴在了头上,“正好晚上有点冷。” 他的养母冲他笑:“也不值钱,就随便戴戴吧。” 一路往外走时,贝唯西又一次收到了凌谦发来的消息。 ——不急,才刚到,你慢慢来! 贝唯西笑着输入回复。 ——我已经出门了。 他们原本说好的时间是八点,凌谦到早了。 贝唯西隐约有这样的预感,十多分钟前发了条钓鱼执法的消息,问他现在把车停在了哪儿。 凌谦老实回答后,才回过神来发现不对劲。 贝唯西不想让他等,便赶紧同家人道别了。 为了方便停车又不被这个小区里的人看见,凌谦把车停在了距离这儿大概七八分钟步行距离的停车场。 贝唯西急着想见他,走得飞快。 还没到小区门口,又被叫住了。 当初凌谦第一次来这儿时同他们打过照面的那个中年妇女远远看见了他,大声吆喝着快步走了过来。 贝唯西同她寒暄了几句,本想赶紧分别,却不想两人居然同路。 “去那边路口坐车是吧,我也是,”她笑着说道,“正好,我有个事跟你说。” 贝唯西想不出来他们之间有什么重要的事可以说,问道:“关于我爸妈?” “是关于你,”中年妇女笑嘻嘻的,“你离婚了,对吧?” 第73章 有钱少爷的口味 贝唯西心中一阵无语。 他冲对方笑了笑,说道:“这都是前阵子的事情了。” “哎哟,我就说嘛,那个小伙子看起来人冷冷淡淡的,就不像是长情的样子,”她絮絮叨叨说了起来,“也不奇怪,毕竟人家长得好又有钱,早就挑花了眼,就算图一时新鲜,肯定也长久不了。条件越是好啊,眼光也就越是高,难相处。” 贝唯西无奈又好笑,配合着点了点头:“哈哈,对,确实是眼光挺高的。” “贝唯西啊,阿姨不是说你啊,我就是比较直白,”她侃侃而谈,“这个社会啊,还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平时聊都聊不到一起,怎么相处呢?所以你也不用太难过,我们做人,还是踏踏实实的比较好。” “您说的是。”贝唯西继续点头。 “对了,听老贝说,你搬出去住,是因为找了个不错的工作?”中年妇女问道。 贝唯西愣了一下,心中很快了然,他养父因为这件事有点丢面子,所以在外面吹牛了。 “还行吧……很好算不上,也就过得去,”贝唯西只能帮着随口糊弄,“你不也说了么,做人得踏踏实实,混口饭吃嘛。” 中年妇女追问道:“是做什么的呀?” “就是……跟电脑打交道的,”贝唯西说,“我们这行不看学历,虽然工作时间是长点儿要整天熬夜,但收入还行吧。” “哦,我知道了,那是挺不错呀,”中年妇女果然误会了,“一个月大概多少钱呀?” 这问得也太细了。 贝唯西方才有刻意误导,却不想真的撒谎,毕竟那若太容易落人口实,万一拆穿了,尴尬。 “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呀,”他随口说道,“难道是要给我介绍对象?” “你怎么知道,”中年妇女笑道,“确实有这个打算。” 贝唯西惊讶不已:“给我?真的假的?” “我有个外甥女,比你大两岁,跟你一样也结过一次婚,没孩子,”她热情介绍起来,“大专毕业,现在在做学龄前儿童的课外辅导,很清闲,性格也不错,老实本分。我看你们挺般配的。” 贝唯西简直哭笑不得:“谢谢,但……” “别急着回绝嘛,先接触接触,”中年妇女说着就拿出手机,“虽然她有一点点胖,但还是很漂亮的!” “真的不用,”贝唯西连连摆手,“我现在没有这个打算。” 中年妇女皱起眉头:“贝唯西啊,阿姨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不明白吗?” 贝唯西不解:“你是指哪方面?” “有钱才能把婚姻当儿戏,他们不在乎的嘛,结过再多次还是有人上赶着要进门。但你得清醒啊,结过一次婚,想要再找对象,未婚的就会对你挑三拣四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贝唯西说,“其实我现在还是……” 他没说完,中年妇女挑了一下眉,摇起了头:“过去了就过去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别再一直惦记着了。” 从某个角度而言,她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贝唯西确实是还惦记着他的小少爷。 “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换来这么点钱,值得吗?”她继续说道,“你们买新房子钱不够,所以才把现在这套房子挂出去了,对吧?” 贝唯西心想,这小区还真是没有秘密。 只不过,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她没机会知道。 正想着,前方拐角处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也留意到了贝唯西,立刻抬起手来,大幅度地挥舞了两下。 贝唯西下意识便笑了起来,也挥起了手。 中年妇女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很快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是……” “我对象,”贝唯西冲她笑笑,“你上次见过的。” “你们不是……” “是啊,”贝唯西叹了口气,“有钱人的想法确实是不好懂。可能他跟我在一起,也不图什么名分吧。” 中年妇女目瞪口呆。 凌谦跑了过来,很快注意到了她,原本笑意盈盈,当即变得拘谨起来。 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权当做打过了招呼。 贝唯西非常自然地拉过了他的手:“你的车呢?” “那边的停车场,”凌谦不明所以,伸手指了指,“要我开过来吗?” “不用,”贝唯西向中年妇女摆了摆手,“我们先走了,下次再聊。” “我是不是不该过来呀,”凌谦怪紧张的,“她会不会说出去,很快你家里就知道了吧!” 贝唯西心想,确实。 “你还当着她的面拉我的手!”凌谦说。 “不能拉么,”贝唯西可怜巴巴看他,“我就拉。” 他说着,故意用了些力,拉着凌谦贴到了自己身边,倾过身去,在凌谦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我不只要拉手,我还亲呢。”他说。 “那……她要是说出去……”凌谦慌慌张张回过头去。 那阿姨正站在公交站台,远远地伸长了脖子向着他俩的方向打量。 方才贝唯西的动作肯定也被看到了。 “说就说吧,”贝唯西说,“不计代价我也要跟她炫耀一下。” “……炫耀?” “是啊,”贝唯西叹了口气,“她说,有钱人眼光高,看不上我,要我认清形势。” “……” “你快主动亲我一下,”贝唯西停下脚步,“让她认清形势。” 凌谦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犹豫了几秒,还是主动扬起头来,碰了碰贝唯西的嘴唇。 当他想要往后退,贝唯西顺势追了过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还有人盯着看。凌谦心理羞耻,手抵在贝唯西胸口,想推,又怕那个阿姨见着了误会自己嫌弃贝唯西,只能忍着,憋得脸都红了。 好在,这个亲吻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你眼光高吗?”贝唯西在分开后小声问他。 凌谦扭过头去:“高不高不知道,反正挺奇怪的。” 他不敢回头,说话的同时快步往前走。 贝唯西拉着他,紧紧跟着,一脸深以为然:“嗯,这也是眼光高的一种表现形式。” “……你真的不介意你家里人知道啊?”凌谦又问了一次。 “我还挺好奇的,他们如果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贝唯西说。 凌谦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今天……聊得怎么样?” “挺好的,气氛无比和谐。”贝唯西说。 “真的?”凌谦高兴极了,“都说开了?” “不,什么都没说,”贝唯西说,“就像我们之前没吵过,心里也没芥蒂那样,聊了一大堆不相干的。” 凌谦笑容僵住了:“……啊?”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非要说个清楚明白吧,”贝唯西说着,浅浅地叹了口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凌谦微微蹙起眉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贝唯西说,“很多时候,也没必要执着于究竟放没放下……我跟他们之间,想要彻底敞开心扉,成为真正的没有隔阂的家人,已经不可能了。” 凌谦依旧没有开口,只是握着他的手稍稍用了些力。 贝唯西回握着他,继续说道:“但我们又确实对对方有一点在乎……相处了那么多年,都是活生生的人,肯定是有感情的,对吧?” 凌谦点了点头:“嗯。” “其实,很多家庭都差不多这样吧,哪怕是亲生的,也会在心里有芥蒂,互相不理解,朝夕相处会感到压抑和痛苦,”贝唯西说,“可真的离得远了,又会挂念。” 说话间,他们到了停车场。贝唯西坐在了副驾驶上,看着凌谦默不作声发动了汽车。 “跟他们彻底断绝了关系,我肯定也不会开心,”贝唯西说,“现在这样,离得远些,偶尔关心一下,彼此都比较舒坦。” 凌谦再次点头:“嗯。” “……你的表情看起来明明是有话想说的。” “说不上来,不知道怎么说,”凌谦说,“你要是觉得好,那就这样呗。” “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释怀的方式吗?”贝唯西问。 凌谦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似乎在想些什么。 ”我不再对他们产生过度的期待,对他们的感情放低了要求,不是因为我在心理上退让了,”贝唯西说,“而是因为有别的人,别的感情能填补上这份空缺。得到的爱足够充实,人就会变得豁达。” “……哦。”凌谦说。 “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回我一个字?”贝唯西不满。 “你不是很充实了嘛!”凌谦说。 贝唯西拉起他的右手,俯下身,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也对。”他说。 凌谦缩回了手:“不要影响我开车!” “现在是去我那儿?”贝唯西问。 凌谦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不然呢?” “那……你送我回去以后,总要上去坐坐吧。” “……嗯,”凌谦小幅度点了点头,“那就上去坐坐。” 贝唯西侧过头看他:“考虑过留宿吗?” 凌谦抿住了嘴唇。 “没考虑过的话,现在开始考虑也来得及。”贝唯西说。 车又开了一会儿,凌谦终于开口,说得却是完全不相关的话题。 “我觉得,你对他们其实还是有一点期待的。” “嗯?”贝唯西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你怎么会想知道他们的反应呢,”凌谦说,“你心里肯定已经想过吧,什么是你希望看见的,什么是不希望看见的。” “我做的是最坏的打算。”贝唯西说。 “什么样的?” “他们立刻见钱眼开,逼着我好好哄着你,巴望我能跟你复婚,再捞更多的好处。” 凌谦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这里面就没有一点你也盼望的内容吗?” 贝唯西笑了起来,反问道:“你想好了吗,要不要留宿?” 凌谦没理他。 贝唯西并不催促。他在副驾驶上坐得不太端正,半侧着身,一抬头,凌谦就正好在他的视线里。 凌谦开车,得看着前面,很快受不了了:“你能不能别盯着我。” “不太能,”贝唯西学着他昨晚的语气,说道,“我们可是整整四天没见面了!” 凌谦皱着眉,腾出一只手打了他一下。 贝唯西不闪不避,依旧在笑。 “程浩渺跟你说过了吗?他打算搬回去了。” “嗯,我知道,他爸住院了,”凌谦点头,“他下午跟我通过电话,还跟我抱怨了一通那个床板,说睡得浑身疼。” “等他搬了,我们就可以把床拼回去了。” 凌谦摸了摸鼻子。 “要搬去主卧吗?”贝唯西又问。 “……随便啦。”凌谦说。 这类老旧小区没有专门的停车库,车位争夺是一场战争。 凌谦租的房子有一个专属的车位,地面上漆着房东的车牌号,已经斑驳不堪。因为长久没人停,早就被人占用,成为了周边邻居每日重点争抢目标。 凌谦每次来,停车都得碰运气。 今天运气差,车位上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车型偏大,看着十分气派,贝唯西住了几天,还是头一次见到,挺陌生的。 “我的车位!”凌谦大喊。 贝唯西刚想下车帮他去看看那辆车上有没有贴挪车电话,却见驾驶座的门打开了。 “正好,人还在,”贝唯西从车窗伸出手,吆喝起来,“老兄,你停的车位是我家的,能不能挪一下?” 车里的人一身西装革履,看着与这老式小区格格不入。他正要下车,听见声音后往贝唯西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重新关上了车门,亮了一下车灯,示意他们让路。 这儿路窄,只够一辆车通行,凌谦的车把路给堵着了。 “看着挺严肃,倒还挺好说话的嘛!”贝唯西说。 他说着看了凌谦一眼,发现凌谦正一脸紧张。 “怎么啦,倒不出去?”贝唯西问。 凌谦摇头,也打开车门,露出半个身子冲着对方挥手示意。 “没事你停着吧,我出去找地方!”他喊。 “你认识?”贝唯西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凌谦坐回来时怪紧张的:“是程浩渺他哥!” 作者有话说: 贝唯西:她说有钱人眼光高,看不上我。 凌谦内心:难怪我现在没钱了…… 第74章 隔壁的兄弟 临近八点,大多数住户都已下班到家。 凌谦在小区里绕了一大圈,愣是再没有找到一个能停车的位置。 迫于无奈,他只得暂时把车停在了小区外面。 离这儿不远处有一条很窄的小路,另半边在修,暂时不通,每天晚上停满了附近居民的车。 那地方没监控,又靠近工地,乱糟糟的,好点的车一般不敢去。 凌谦心里也有些不踏实,可没办法。 “等他走了我再把车开回来。”他对贝唯西说。 “刚才你要是不开口,让他直接挪了也没什么不好吧,”贝唯西说,“你这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说话时表情似笑非笑,带着几分疑惑,像是不明白凌谦为什么突然在人情世故上变得那么细致了。 凌谦不好意思告诉他,那是因为他看到程浩渺的这位哥哥,心里总犯怵,会紧张。 “你不觉得他那个模样,看着就很不近人情不好说话吗,”凌谦说,“像那种只有电视里才会出现的背后被起了很多绰号的可怕领导。” “……你会怕领导吗,”贝唯西笑道,“那看来你是根本没把那秃子当领导了。” “根本不是一回事!”凌谦强调。 走回小区的路上,经过一家便利店。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在门口犹豫了片刻,不约而同向对方示意想进去逛逛。 凌谦买了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要留宿嘛,总该有点准备。 走到柜台,只见贝唯西已经结完了帐,正把什么东西塞进口袋。 他方才一直没往里走,只站在收银台附近,还那么快就买完了。凌谦心头冒出了一些暧昧猜测,视线不由自主便飘向了柜台前五颜六色的小盒子。 “你买了什么?”他压低了声音问贝唯西。 贝唯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糖:“喏,桃子口味的。” “……” “怎么,”贝唯西不解,“你不是说这个味道最好吃吗?” 凌谦默默接过:“谢谢。” 两人这一圈,绕了大约十五分钟。 终于回到楼下,程浩渺的哥哥居然还没上去。 他一身深色西装,外面披着一件风衣,身姿挺拔,竟把身后的老旧居民楼衬出了几分高端写字楼的气质。 远远看见了往回走的两人,原本面无表情站得笔直的他转过身来,冲着他们颔首示意。 “……在等我们?”凌谦紧张兮兮的,“等我们干什么,找程浩渺就上去啊!” “也许是找你?”贝唯西说。 凌谦背后一寒:“你别吓我!” 他们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鬼鬼祟祟。 又靠近了些,凌谦不得不挤出笑容,大声问道:“你好,怎么不上去呀?” “这里好像很难找到停车的地方,”对方看着他,“是不是影响到你了?” “不影响,没事,已经停好了。”凌谦一脸老实相。 对方点了点头,又把视线移到了贝唯西的脸上。 还不等他开口,贝唯西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贝唯西,现在和程浩渺合住。你是他哥哥对吧?” “你好,”对方非常自然地与他握了下手,“程致远。” 贝唯西冲他笑:“我跟程浩渺关系挺好的,你是他哥,不介意我叫你一声程哥吧?” 程致远又点了点头,也冲他露出了一个几乎细不可查的笑容。 “那程哥我们赶紧上去吧,大冬天的,站这儿怪冷的,”贝唯西说着主动往里走,“怎么,是程浩渺不在家吗?” 程致远往里走了几步,才答道:“应该在吧。” 凌谦从头至尾,一点儿声都没出,明明是主人,却老实得像一个跟班。 他在心中暗暗感慨,贝唯西可真是个人才,对着那样一张严肃面孔,居然也能如此镇定自若,甚至还自来熟到开始称兄道弟。恐怕程浩渺本人对着他哥都做不到那么自然。 凌谦是对的。 程浩渺开门看见他俩,立刻露出了揶揄的笑容:“哎哟喂,这才几天啊,我一个人住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跑得那么勤……”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卡壳,表情也彻底僵住了。 “你说巧不巧,”贝唯西若无其事往里走,“刚回来正好遇上了你哥。程哥你进来呀,我帮你拿双拖鞋。” “谢谢。”程致远在说话的同时,视线是落在程浩渺脸上的。 程浩渺站在原地,皱着眉头,小声嘟囔:“不是说了我明天就回来么,你怎么现在跑过来……” 程致远并未做任何回应。 一行人进了屋,气氛显得有几分诡异。 凌谦正犹豫着要不要去为客人倒杯水,被贝唯西一把拉住了手,拖着就往房间里走。 “你们兄弟俩聊,我们就不打扰了!” 程致远又对他点了点头,看那张脸,也分辨不出到底有没有在微笑。 进了房间,贝唯西快速关上房门,接着非常夸张地舒了口气。 “你别说,这人的气场还真是吓人,”他一脸心有余悸,“总觉得只要他一挥手,立马就会冲出来两个人把我拖下去斩了,搞得我怪紧张的。” 凌谦愣愣地看着他,心想,你刚才居然有在紧张吗? “程浩渺整天嘻嘻哈哈的,他哥怎么那么严肃,”贝唯西感慨道,“我懂你刚才的意思了,秃子要是长他这样,恐怕你早就老老实实的了。” 凌谦皱眉:“这个类比也太侮辱人家了,不说脸,发量都不是一个水平。” “我懂了,你看不上秃子,归根结底是因为颜控。”贝唯西说。 “才不是因为这个,”凌谦当即否认,“而且……相由心生你懂吧!那个秃子的猥琐气质是由内而外的,他……” “哦,我又懂了,”贝唯西抢话,“由此可见,我长得还不赖。” “……” “是不是,”贝唯西笑着伸手拉他,“我长得帅不帅?” “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有逻辑……” 凌谦小声嘀咕着,乖乖靠过去,闭上了眼睛。 气氛正好。 恋爱不到一周,他每一分钟都盼望着能和心爱的人接吻。 这儿墙壁薄,隔音效果很一般。可此刻他们安安静静的,也听不见隔壁房间有传来任何声音。 所以,那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完全能够忽略不计,此时此刻,依旧是完美的两人世界。 贝唯西琢了一会儿他的嘴唇,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有个礼物要给你。” 凌谦眼睛一亮:“什么?” 听见贝唯西有东西要送他,他就高兴。 贝唯西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印着连锁超市logo的袋子,看起来皱巴巴的,令人心生疑惑。 他把袋子展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编织物。 “帽子,”贝唯西把编织物递给他,“跟我刚才戴着的是情侣款。” 贝唯西今天刚出现时头上带着一个式样简单大方的灰色绒线帽,还挺好看,上车后开了暖气,才摘了下来。 居然有一对。 “我觉着这颜色特别适合你。”贝唯西说。 凌谦心情很复杂,他不认为自己适合粉红色,可这毕竟是贝唯西送的礼物,他发自内心地想要。 “不会是你自己织的吧?”他问。 “当然不是,是我养母织的,”贝唯西说,“分你一顶。” 那一定是今天见面时给他的了。听说他们上次闹得不欢而散,可在没有联络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养母却认真地给他织了帽子。 这让凌谦感到高兴。 “另外那顶也让我看看?”他冲着贝唯西伸手。 贝唯西的大衣口袋宽敞,天知道里面究竟塞了多少东西。 “喏,”他又从里面掏出了拿顶灰色的帽子,“一模一样的,一看就是一对。” 凌谦拿到手里,并未细看,立刻把那顶灰色的帽子藏到了身后。 “我要这个!” 贝唯西一愣。 凌谦把灰色帽子强行塞进了自己口袋里,接着又展开了那顶粉色的,用力往贝唯西的头上戴:“哇,这个颜色怎么这么适合你呢!” “……学坏了,”贝唯西边笑边乖乖配合,“聪明全用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 凌谦认真地替他调整帽子:“这可能叫近墨者黑吧。” 还未放下手,贝唯西又向他靠了过来。凌谦顺势搂住了他的后颈,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的亲吻,比方才更甜蜜,也更湿润。 “趁着程浩渺没空,先去洗个澡吧,”贝唯西咬着他的嘴唇说道,“不然待会儿得抢浴室了。” 凌谦心中微微惊讶。住在这儿居然还会有这种烦恼。 他刚要点头,隔壁突然传来大声说话的声音。 听起来模模糊糊的,一时间难以分辨内容,可是能很明显的感受到说话者激动的情绪。 “是程浩渺?”凌谦问。 贝唯西扭头看着墙壁,舔了舔嘴唇,没出声。 安静了几秒后,程浩渺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大了些许。 他们终于能大致听清。 “你别假惺惺的!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根本就看不起我!” 凌谦与贝唯西对视了一眼。 在短暂的一瞬间,凌谦很想假装没听见,继续同贝唯西温存下去。 可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现实。 忽略掉重色轻友的部分,有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大喊大叫,哪儿还有气氛干坏坏的事呢。 程致远也不知说了什么,程浩渺的情绪更激动了。 墙壁传来”咚“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用力地砸在了上面。 “行,我不配,那你还来做什么,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凌谦从未听过程浩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贝唯西皱起眉头:“……去看看吧?” 凌谦紧张地点了点头。 两人打开房门时,程致远也恰好从程浩渺的房间里走出来。 “你先冷静一下吧,”与程浩渺截然不同,他的表情语气依旧十分平静,感受不出任何情绪波澜,“好好睡一觉,自己想想清楚。” 程浩渺没出声。 从凌谦的角度看不清房间里的情况,也不知程浩渺现在是什么表情。 程致远站在原地,看着里面,继续说道:“明天下午三点,我会找人来接你,你记得在这之前把东西都收拾好,别让人家等。” 三秒钟后,他面前的房门“砰”地一声被狠狠地砸上了。 凌谦吓了一跳,程致远也不自觉微微向后仰了些许。 房间里再无声响,他很快转过身,冲着两位围观群众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权当做打了招呼,接着便一言不发向门口走去。 “这、这么早就走了啊程哥,”贝唯西冲他笑,“不多坐会儿吗?” 凌谦巴不得他快走,在背后偷偷猛戳贝唯西的腰。 “不了,”程致远在门口转过身,“谢谢你们对程浩渺这段时间的照顾。” “不客气,应该的,”贝唯西说,“程浩渺性格那么好,又热心,帮了我们很多忙,是我们该谢谢他。” 程致远只轻轻应了一声,并未再多说什么,便要离开。 贝唯西热情地送到门口,继续说道:“他就这么搬回去,我还怪舍不得的,毕竟像他这样够朋友又好相处还懂得替别人着想的室友可遇不可求。” 程致远一言不发,换过了鞋,又在门口简单地同他们作了道别,便很快离开了。 大门再次合拢,贝唯西长舒一口气:“我老板要是这样我入职当天就辞职了。” 第75章 亲你老公一下 凌谦皱着眉看他:“我怎么觉得你挺爱跟他聊天的。” “聊什么,你没看到他理都不理我,”贝唯西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想帮程浩渺说点好听的,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凌谦了然,与此同时又觉得好笑:“还程浩渺帮了我们很多忙呢,他都帮了什么呀?” 贝唯西笑着看他,不说话。 凌谦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低头轻轻咳了一声,转身走到了程浩渺房门口。 他抬起手,犹豫了几秒,不知该不该敲下去。 就在此时,贝唯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了过来:“程浩渺!我们要进来了!” 凌谦被逼得骑虎难下,回头瞪了一眼,硬着头皮打开了房门。 程浩渺正蹲着,他面前的地板上散落着不少书本,看封面,都是教材。 刚才估计就是这些书本把墙壁砸出了那么大的声音。 凌谦见状走到他跟前,弯下腰帮着一起收拾了起来。 程浩渺只在开门时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 “放心吧,我没事,”他一边捡书,一边说道,“妈的,我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吼他,感觉还挺爽的。” 说完,他站起身来,把怀里的书本都放在了桌上。 “贝唯西,你来看看,有没有要的,”他往后招了招手,“都很新的。” 贝唯西走到他身旁,低下头看了起来:“真的都不要了?” “嗯。”程浩渺应了一声。 “不学了?”贝唯西又确定了一次。 “不学,学个屁,”程浩渺转身,接过了凌谦递来的另一部分书本,“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你哥哥不同意?”凌谦问。 “我要他管,”程浩渺说,“要不是为了照顾老爸的情绪我根本不可能回去,他还真当我服软了呢。” 凌谦看了贝唯西一眼,发现贝唯西也在看他。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两秒,程浩渺抬起头来:“干嘛呢,要眉来眼去回自己房里去。” 贝唯西冲他笑了一下:“饿吗?我去给你下点饺子?” “不饿,晚饭吃过了,”程浩渺转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前,一屁股坐了下去,“我真的没事,别瞎操心。” 他说着,又指了指那叠书本:“没有需要的吗?没有我可全丢了啊?” “有有有,”贝唯西立刻低头认真翻看了起来,“你别急啊。” 程浩渺很平静,凌谦却是急得不行。 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哥跟你说什么了你发那么大的火?” “……没事儿。”程浩渺扭头。 凌谦憋了三秒钟,破功了。他一把拉住程浩渺就往客厅走。 “你干什么呀?”程浩渺茫然无措,“发什么神经?” 凌谦把他拉到桌前,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 说完,头也不回去了厨房。 程浩渺还在犹豫,他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几罐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啤酒。 “爽快一点,跟我憋个屁,”凌谦把啤酒拍在桌上,“扭扭捏捏想急死谁啊!” 程浩渺脸上还带着几分犹豫,不过动作很老实,乖乖坐下拿过了一罐啤酒,掰开了拉环。 “……我还得收拾行李呢,你们刚才听见了吧,那家伙明天会找人来接我。” “晚点我陪你理,”凌谦拿起啤酒罐,与他象征性地碰了碰,也拉开了拉环,“你是不是嫌贝唯西在这儿多余,不方便开口?那让他回房间看书去。” 贝唯西抱着刚顺来的书本站在门口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 “没事儿,”程浩渺闷了一口,放下易拉罐,舒了口气,嗓门都变大了,“今天会吵起来就他妈赖他!” 贝唯西茫然地伸手指向自己:“我?” “就是你!你说让我想想自己到底想干什么,”程浩渺愤怒,滔滔不绝,“妈的有屁用啊,说出来也没人会听!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也不是希望我念书,就是觉得我他妈的废物一个,在家学成个书呆子也好过放出门犯事儿,我就是多余!干脆把我关进笼子里得了!” 程浩渺说,他昨晚一直想到天亮,思考自己究竟能做什么。 最后,得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有价值的结论。 现在家里逼他学的那些高中基础,对他继承家业起不到半点用处。若是需要专门的企业管理知识,他也不必非强求一个名牌大学的文凭。 他需要的是更专业更有针对性的指导,或者干脆让他实践一下。他很愿意试着挑战自己,为家里出点力。他父亲卧病在床,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 这个看似合情合理的想法,被程致远嗤之以鼻。 程致远让他不要异想天开,好高骛远,过分天真,言语间显然是对程浩渺的能力和决心全无信任,认为他说这些完全是不成熟的表现。 他问程浩渺,这样的念头产生了多久? 在得知程浩渺是半天之前才突发奇想后,他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程浩渺当时强忍下心中的委屈与郁闷,表示自己愿意从最基础的学起。凌谦能隐藏身份去做实习生,他也可以,他愿意花念书同样的时间从基层开始一点一点熟悉了解。 可惜,依旧没能获得认可。 程致远说,没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也没能让他长大一些,想法依旧不切实际、天真可笑。 他还告诉程浩渺,以他的学历,想来家里的公司实习投简历第一轮就会被刷掉。 “我就说他根本看不起我,”程浩渺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你还不信!他打心底里觉得我是一个废物!” 凌谦一手握着啤酒罐,一手撑着下巴,苦着脸:“……其实上班也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没想得简单啊,我听你说过那些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程浩渺说,“但凭什么连尝试的资格都不给我?还简历,我他妈还需要投简历,这点机会都不愿意帮我创造,还管着我做什么?大家各过各的呗?” 贝唯西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放在了桌上,又分别给两人发了筷子:“别光喝,吃点东西。” 他刚才特地下楼去便利店买了些冷食,怕这两人吃起来不方便,拿去装了个盘。 “你也喝!”程浩渺分给他一罐啤酒。 方才凌谦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早就喝完了,现在他们手上的,也是贝唯西刚买回来的。 “我就算了,”贝唯西说,“待会儿总要有个人负责收拾打扫。” “打扫什么呀,明天再说,”刚才还说要帮程浩渺整理行李的凌谦大手一挥,“一起喝!” “……我得提醒你一件事,”贝唯西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你还没把车挪回来。” 凌谦眨巴了两下眼睛,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对,我……” 话没说完,又晃晃悠悠坐下了。 他起得太急了,眼前一黑,头晕。 “对什么呀,”贝唯西拉住他,“明天再说吧。” “没事儿,我才喝了这么点,我酒量好着呢,”凌谦又想起身,“那么近,很快就好了!” “你没喝多就不会想要现在去开车了,”贝唯西把他压回椅子上,“专心聊天,当我没跟你提过。” “没事儿!”那厢边程浩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我没多,我帮你去开!” 贝唯西赶紧又去按他:“别闹了你们,当我打地鼠呢!” “那你去!”凌谦指挥他。 “……我不会开车,”贝唯西挺尴尬的,“以前没觉得自己有必要学。” “你又不会开车,那为什么不喝?”程浩渺问。 “就是,”凌谦拿起一罐啤酒就往他怀里塞,“喝!” 贝唯西无奈之下,只得打开了拉环,作势仰头,嘴唇碰了碰便立刻放下了。 好在那两人并未深究,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在贝唯西看来,程浩渺的主意本身不算太过离谱,若是真的能坚持下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结合他过去种种不靠谱的表现,这样临时一拍脑瓜想出的念头被看着他长大的亲哥视为胡闹,也情有可原。 至于他刚才那番模仿和描述,十有八九是经过添油加醋的。以程致远那副波澜不惊的淡定架势,表情语气绝不可能如此生动且情绪化。 眼下程浩渺正在气头上,图的是发泄的爽快,人也喝得糊涂了,没必要劝。 对这些家务事,贝唯西有经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根本不可能立刻解决。凌谦和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为程浩渺提供一个情绪发泄口了。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凌谦好不容易过来一次,美好的夜晚就这么喝过去了,怪可惜的。 刚才和凌谦一起去便利店时,他可不只买了薄荷糖。买时也有想过恐怕用不上,但眼下这般发展,却是始料未及的。 这两人的酒量比起他要好上太多,又过了一会儿,把他买回来的啤酒也喝了个干净,还不过瘾,嚷嚷着要再叫外卖。 贝唯西不得不像哄宝宝似的哄着这两个醉鬼,求他们消停一点,早点休息。 终于把两人搬回各自的房间,贝唯西看着一桌狼藉,心力交瘁。 若是现在丢着不管,明天起来一样要处理。秉持着早解决早轻松的原则,贝唯西收拾完了垃圾当即又把碗筷全洗干净了。 洗碗的时候非常无语的在水池里看到了程浩渺昨天半夜吃饺子的那个盘子,心里顿时后悔对程致远夸奖了这个家伙。 终于搞定一切回到房里,方才已经被他搬上床脱了外套盖好了被子的凌谦居然坐着。 只有床垫,高度不够,坐在床沿上的凌谦两条腿无处安放,半侧着身双手撑在同一侧腿拐向另一侧,姿势仿佛一个娇羞少女。 贝唯西当即笑出了声。 凌谦一脸放空模样,对他的声音却很敏感,立刻抬起头来, 接着,他抬起一只手,指向了贝唯西:“你!” 贝唯西笑着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他:“我?” “你……”凌谦皱着眉头,似乎是在苦思着什么,半晌没下文,又重复了一次,“你……” “对,是我,”贝唯西在他旁边坐下,“我是你老公。” 凌谦傻愣愣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竟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叫到:“哦,老公。” 贝唯西没料到如此顺利,措手不及,有几分不好意思。 凌谦冲他呵呵笑了起来,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不到半年前,贝唯西见过一次他喝多的样子。 当时的凌谦整个人稀里糊涂,逻辑混乱,傻不愣登,怪可爱的。 今天的他明显醉得更厉害一些,连带着智力好像也降得更低了。 ……一副很适合被欺负的样子。 贝唯西想了想,凑近了些,说道:“亲你老公一下?” 凌谦呆愣着看他,一动不动。 不行,好像醉得过分了。贝唯西心中略感遗憾,决定退而求其次。刚想改口对他说“那老公亲你一下”,凌谦猛地一头撞了过来。 两人的牙齿磕在一块儿,贝唯西倒抽一口冷气。 可还不等他抱怨出声,凌谦的嘴唇便又一次覆了过来。 第76章 荒唐又一夜 在过去每一次与他亲吻时,凌谦都表现得很主动。 他会配合他的动作,主动仰起头或者张开嘴。当贝唯西试探着想要让亲吻变得更缠绵,他便会在实践中学习配合,羞涩却也大胆。 很明显的,凌谦喜欢接吻。 可他从未像此刻这样,侵略性十足,甚至气势汹汹,并且乱七八糟。 贝唯西觉得凌谦更像是想要吃他的嘴。 他一度被啃得有点痛,可很快,当他也回应以同样的热情,凌谦又变得温顺乖巧起来,恢复成了方才那副晕晕乎乎的样子,动作也显得迟钝。 贝唯西稍稍向后仰,拉开了一些距离,发现凌谦的眼神没有聚焦。 他的嘴依旧张着,因为方才的亲吻泛着不自然的红,唇角尤为湿润,特别呆,像在梦游。 可他生得漂亮,这模样便格外诱人亲近。 短短几秒后,他仿佛如梦初醒,重新看向了贝唯西,再次靠过来继续亲吻贝唯西的嘴唇。 同方才一样冲动且毫无章法,力气还特别大,贝唯西被他按着不得不仰着躺倒在了床上。 凌谦很快伸手扯他的衣领,试图脱他的衣服。 贝唯西在五分钟以前完全没有这样的意思。 毕竟凌谦喝多了,不清醒,他不希望让两人的第一次发生在这样稀里糊涂的状态下。 更何况,这家伙一身酒气,连澡都没洗过。 但现在,他的想法已经彻底动摇了。 当凌谦凭着本能胡乱扯他的领口,他也抬起手来,一颗一颗解开了凌谦的上衣纽扣。 与此同时,他们一刻也没有停下亲吻的动作。 凌谦的气势在这期间像刚才那样逐渐褪去,重新变得柔软,身体无力地趴在了他的身上,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贝唯西主动地仰起头吻他,他的回应显得温温吞吞。 这很不对劲。 贝唯西能清楚的感受到身上的重量变得越来越沉。 他试着想要脱掉凌谦身上那件已经被他打开了所有纽扣的上衣,发现凌谦完全不配合。 不配合,不抵抗,一动不动。 “凌谦?”贝唯西小声呼唤。 没有反应。 凌谦安安静静地压在他身上,伴随着均匀的呼吸,身体小幅度地起伏。 贝唯西呆滞了一会儿,无奈地笑出了声。 他就这这样的姿势抱着怀里的人发了会儿呆,之后小心翼翼地侧转过身,把人放在了床垫上。 凌谦闭着眼,嘴微微张着,面色潮红,也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方才的亲吻。 他看起来睡得很熟,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 贝唯西怕吵醒他,小心翼翼地托着他往上拽,好让他挪到一个睡起来更舒服、不用把脚伸出床外的位置。 可惜,才挪了一半,凌谦的眼睛又睁开了。 他看见了贝唯西,当即伸出手来,拽紧了贝唯西的领口,又要与他接吻。 贝唯西俯下身,安抚式地碰了碰他的嘴唇,刚想重新起来,被一把搂住了后颈。 凌谦不依不饶地缠了上来。 “饶了我吧,”贝唯西忍着笑扭头闪躲,“你肯定又立刻睡过去。” 凌谦半睁着眼,模样呆呆的,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停了下来,发出了不成调的抱怨声。 “乖,松手,”贝唯西试图起身,“老实一点好好睡觉。” 凌谦木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声音很小,吐字却极为清晰:“……老公。” 贝唯西一愣,把头扭了过来。 凌谦看着他的眼睛,又轻轻地叫了一声:“老公。” 叫完了,他再一次凑过来,贝唯西没躲。 凌谦找到了能让贝唯西乖乖与他接吻的秘诀,变得愈发积极,不停地小声唤他,叫几声,就亲一会儿。 贝唯西在心中暗自检讨,自己的酒量是不是也太差了些,被这个小醉鬼多亲了几口,居然整个人都变得晕乎乎,甚至有些飘飘然了。 原本以为凌谦亲一会儿就会睡过去,却不想他在接吻的过程中逐渐活跃起来,又开始动手动脚的。 贝唯西却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凌谦随时都会断片睡过去,若他太投入了,到时候会很尴尬,收不了场。 这一次凌谦不再折磨贝唯西已经松垮垮的领口,而是伸手想要搂贝唯西的腰。 贝唯西连外套都没脱,身上厚实得很,抱着并不舒服,也感觉不到体温 凌谦不满,手乱钻,不小心伸进了贝唯西的口袋里。 片刻后,他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什么?”他抬起手,把盒子举到了两人之间,问道。 贝唯西尴尬:“呃……” “啊!”凌谦认出来了,声音与表情都变得清醒,“我知道!我房间的柜子里也有!那个是巧克力味的!” 贝唯西舔了舔嘴唇:“原来还在啊……” “这个是什么味道?”凌谦又问。 “呃……好像没味道。”贝唯西说。 他随手拿的,不曾细看,应该是最普通的款式。 “为什么没味道,”凌谦严肃地对他说,“我喜欢桃子的。” “……行,我记住了,”贝唯西哭笑不得,“以后买桃子的。” 凌谦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撕开了包装。 他俩都横躺着,贝唯西没能来得及阻止,盒子里的那些小包装哗啦啦全洒落在了两人之间的床单上。 凌谦呆滞地看向那些四方形:“啊呀。” 接着,他丢掉了空盒,一把抓起了好几片,捏得烂糟糟的,问贝唯西:“你用过吗?” “……没,”贝唯西有些心疼地看着那些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套套,“但我知道你用过,你用过可多了,连起来能把我五花大绑。” 凌谦傻愣愣看着他,显然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随口吹的牛,片刻后老实地答道:“没有,我没用过。” “那就赶紧收……” 贝唯西话才说到一半,凌谦刺啦一下扯开了一个,把里面的橡胶制品拎了出来。 “但我知道怎么用!”他认真地告诉贝唯西。 贝唯西莫名慌张,很怕凌谦一低头就开始脱裤子。 他买的时候可是打算套在自己身上的。 不幸中的万幸,他小看了醉鬼的想象力。 凌谦丢掉了手里其他的小包装,把拿出来的这个甩了甩,接着,凑到了嘴边,深吸一口气,开始吹。 贝唯西目瞪口呆,看着那个橡胶制品飞速变大。为了避免被戳到脸,他慌慌张张地往后退,最后干脆坐起了身,差点就下了床。 凌谦还醉着,没吹几口,头晕就的不行,放弃了。 随着他长舒一口气,手里充了气的橡胶制品“嗖”一下飞了出去。 贝唯西赶紧闪避,看着那个玩意儿在空气里转了一圈,啪嗒一声,软趴趴掉在了地上。 凌谦哈哈大笑,开始拆下一个。 “成年人的夜生活真是有趣!”他兴奋地说。 贝唯西心想,救命。 凌谦醒来的时候,额角阵阵钝痛。 宿醉的感觉不太好受,他闭着眼皱着眉头倒抽了一口冷气,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引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凌谦心中微微有些惊讶,条件反射要往后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贝唯西一条腿和一条胳膊都压在他的身上,还挺沉的。 凌谦脑袋嗡嗡的看着他。 贝唯西双眼紧闭,睡得很熟。 这一幕似曾相识。 凌谦很快涨红了脸。可他并没有像上次那样立刻大喊大叫,反而往前凑了凑,亲了亲贝唯西的鼻尖。 他不想吵醒他。 被窝里暖暖的,他也舍不得离开。 刚想也伸手去搂住贝唯西,凌谦突然惊觉,发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 此情此景,实在是太熟悉了,凌谦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不是吧,昨天晚上自己好像又喝多了,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非他和贝唯西已经完成了生命的大和谐?! 凌谦有些慌张,偏偏被抱着动弹不得,只有脖子能小幅度转动。 小心地在床上瞄了几眼后,枕头边一个四方形的小包装令他心跳慢了半拍。 作为一个健全的成年男性,就算没用过,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派什么用处。 哪儿来的? 只能是贝唯西买的了,这个人居然偷偷做了这种准备! 凌谦小心地动了动,发现除了头痛和被压得有点麻外,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太多不适感受,关键部位无任何异物感。 这说明了什么呢? 贝唯西竟是专程买来为他准备的?这是什么样的精神啊! 凌谦慌张又激动,全神贯注地回忆起来。 很快,他的脑中跳出了一些模糊的片段。 他主动把贝唯西按在床上并且用力撕扯贝唯西的领口。 他拿起套套豪迈地扯开。 他非常潇洒地脱下了自己最贴身的衣物在空中连甩两圈最后用力丢下了床。 他哈哈大笑地撕开又一个套套。 记忆中贝唯西的表情保持着惊慌失措。 凌谦脑壳冒烟。 昨晚一定发生了非常刺激非常值得记住的事情,可他怎么关键部分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了呢? 凌谦非常努力地仰起头,想确认自己的衣物是否就如同记忆中那样散落在床下。 床垫不高,往下看还挺方便。凌谦瞄了两眼,很快惊呼出声。 除了他的衣服裤子,居然还散落着好几个明显已经使用过的橡胶制品。 这是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夜啊! 贝唯西听见了他的声音,很快睁开了眼睛。 “早、早上好?”凌谦一脸僵硬地同他说道。 贝唯西一副没睡好的样子,神情憔悴,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儿,才应声:“早。” 说完,他翻过身去仰躺着,抬起双手用力地搓起了脸。 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重新看向凌谦,神情很快变得有些担忧:“怎么啦,不舒服?头痛?” 凌谦脑袋晕晕的,视线乱飘,心跳得飞快:“我……我昨天,是不是又……” 贝唯西愣了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一片狼藉的床下,笑了。 “是啊,”他一声叹息,“太激烈了,我这身子骨差点就被折腾散了。” “……” “还记得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吗,”贝唯西侧转过身,含着笑看他,“打不打算对我负责?” 第77章 有人还在生气呢 凌谦在洗澡时依旧晕晕乎乎的。 他有点激动,又感到些许茫然和隐隐空虚。 理论上来说,他刚刚经历了一件人生大事,值得铭记和回味的。 可事实上,他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刚才鼓起勇气询问贝唯西经过时,这家伙的表情极为古怪,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不愿过多描述。 “过程一言难尽,但总的来说,是值得我珍藏的美好回忆。我会因为这段经历变得更爱你一点。” 凌谦很害羞,又有点儿小幸福。 贝唯西不想说就不说吧,他能理解。未来的他们还会有更多相处的时间,随时都可以创造新的回忆。 走出浴室,发现贝唯西正在敲程浩渺的房门,边敲边喊话。 “已经一点二十五了!你东西收拾了没?”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反应。 “怎么办,要进去把他拽起来吗?”贝唯西回过头问道。 凌谦小声感叹:“居然已经是下午了吗……” 贝唯西浅浅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一直折腾到今天早上将近五点才真正睡下。” “……” “在那之前,每次消停不到十分钟,就会立刻蹦起来跟我没完没了,”贝唯西表情扭曲,也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在忍笑,“我真是舍命陪君子。” 凌谦暗自感叹,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那、那你别站在这里了,休息一会儿吧,”凌谦拉着他往房里走,“我去叫他。” 回到房间,凌谦顿时惊讶。 他洗澡短短十分钟,贝唯西已经把一片狼藉的屋子给收拾干净了。 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激情证明,全不见了。 “干嘛那么着急整理啊,你不难受吗?”凌谦担忧极了,“别太勉强自己。” 贝唯西摇头,对他露出温柔的微笑:“没事,一点也不勉强。” 真的吗? 凌谦陷入了纠结中。 看他行动自如,确实不像是身有不适。 ……凌谦觉得有点伤自尊。 既然是努力了一整晚,不至于吧? 他表情不断变化,一直看着他的贝唯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在说话的同时肩膀一抖一抖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昨晚干了什么?” 凌谦试探性地问道:“和上次差不多的……再更过分一点的事?” 贝唯西眯着眼睛点头:“……确实。” 说完,见凌谦依旧紧张兮兮,他又问道:“你是不是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上次做了什么?” 凌谦抿了一下嘴唇看,挪到他跟前,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咧开嘴冲他笑。 见贝唯西也只是笑着看向自己,并不说话也无动作,他干脆伸手搂住了贝唯西的后颈,把这个吻持续了下去。 好一会儿后,他才问:“……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唔……”贝唯西在极近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还有吗?” 凌谦犹豫了一下,低下头,小声说道:“大白天的,不太好示范了。” 贝唯西又笑起来:“确实是不太好示范,毕竟是在床上的。” 说完,他抬起手来,捏了捏凌谦的面颊,笑道:“你真的傻乎乎的。” 凌谦往后躲了躲:“怎么就傻了呀?” “你上次对着我骂骂咧咧大喊大叫,又把衣服脱了个精光,之后像个跳蚤似的踢了一整晚的被子。”贝唯西说。 凌谦眨巴了两下眼睛:“啊?” “我忙着给你盖被子,几乎没合眼,最后实在没法子,只能强行把你压住。” “……” “真是太厉害了,我这辈子一共两次看到有人能把被子转成这样,”贝唯西摇着头啧啧有声,“第二次在昨天。” 凌谦终于反应过来了,脸一阵红,往后退了半步:“你耍我!” “有吗?”贝唯西歪头,“我怎么就耍你了?” “你骗我,”凌谦有点生气,“害我还一直以为……以为……” “我哪有骗你啊,”贝唯西摊手,“我有说过你做了什么别的吗?” “你,你明明……”凌谦想伸手指他,抬到一半,僵住了。 贝唯西好像真的没有明确说过什么。 “你明知道我误会了,还不解释!”凌谦说。 “怎么会呢?你看,我现在发现你误会了,不是立刻就告诉你真相了吗?”贝唯西说。 凌谦竟无法反驳。 片刻后,他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那昨晚呢?” 贝唯西问他:“昨晚?昨晚你又发酒疯,乱折腾,不肯睡觉,我只能鞍前马后伺候着呀。” “……我没对你做什么?” “做了,做了很多呢。”贝唯西说。 凌谦再度不安:“说具体点!” “你抱着我啃个不停,不规不拒,”贝唯西说,“上下其手。” “……上下其手不是这么用的,你这属于成语乱用,”凌谦说,“我真担心你的语文成绩!” “意思到了就行了,”贝唯西轻轻咳嗽了一声,“你昨晚占了我好多便宜呢。” 凌谦理不直气不壮地反驳:“不能占吗?” “倒也不是不能,”贝唯西说,“亲了摸了也就罢了,你还追着非要管我叫老公。” 凌谦瞪大了眼睛,脸也红了。 “保守估计叫了二十多次吧。” “你肯定又骗我!”凌谦怒指。 “怎么就‘又’了呢,我到底什么时候骗过你?”贝唯西一脸无辜。 凌谦张开嘴,想了半天,居然一个例子都举不出来。 若是不算初识那段经历,这个人好像真的从来没有对他进行过真正意义上的欺骗。 意识到这一点后,凌谦并未感到释然,反而更憋屈了。 “那我们昨天晚上,也没有……那个什么吧?”他问贝唯西。 “哪个?”贝唯西问。 他不清楚才怪。 凌谦算是明白了,故意装傻,就说明确实没有发生什么了。 可有一点他不明白。 “如果没有……为什么……地上会……”他抬手胡乱比划,“会有那么多的那个啊……” 贝唯西又一次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别问了吧,你听完肯定要对着我撒气。” “……” “你想想嘛,要是真的一晚上那么多,你现在不会觉得很虚吗?”贝唯西说。 凌谦心想,我天赋异禀不可以吗! “那你还让我对你负责!”他怒斥贝唯西。 “你叫我老公,不能白叫吧,我特别当真的,”贝唯西说,“你当然要负起责任来啊。” 道理都被他说尽了,凌谦反驳不了,又顺不下气。 这大概就叫恼羞成怒。 他还是想对着贝唯西撒气。 他推开贝唯西往外走去:“不想理你。” “别啊,”贝唯西跟在他后头,“我要是不主动说,你肯定还在误会吧?我都那么诚实了,你还不高兴,我好委屈啊。” “明明是你先误导我!” 凌谦说着,已经走到了程浩渺的房门口。 房间里依旧是静悄悄的,这家伙,也太能睡了。 “快起来!”凌谦把一腔羞愤都发泄在了这扇门上,拍得砰砰响,“我要进来了!” 喊完,也不等回应,便开门冲了进去。 程浩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被这动静惊醒,猛地抬头:“啊?什么?啊?” “你哥要来了!”凌谦冲他喊。 程浩渺脑子还糊涂着,闻言吓得猛得就从床上蹿了起来,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左右张望:“哪儿?哪儿呢!” 还在生着闷气的凌谦不由得回头看了贝唯西一眼。 贝唯西也在看他。 两人对视了半秒,笑了。 “哪儿呢,”程浩渺还愣着,“他在哪儿?啊?” 程浩渺陷入了绝望。 当他飞速起床洗漱开始整理行李,接到了程致远打来的电话。程致远说,会提前半小时到,让他做好准备。 听那意思,是亲自来的,已经在路上了。 程浩渺灵魂出窍,一边整理一遍疯狂辱骂凌谦,怪他害自己喝多睡过头,说好的帮忙整理都是放屁。 凌谦心虚得很,嘴还是挺硬:“我这不是在帮你吗!” “别帮倒忙了,”程浩渺嫌弃极了,“快出去,碍手碍脚的。” “我靠,不识好人心!”正努力替他把外套塞进箱子的凌谦转头看向贝唯西,“你看看这个人!过不过分,是不是不要脸?” 贝唯西忍着笑拉他:“我来吧。” 他说着,把那些因为着急而叠得不太平整的衣服拿了出来,一一抖开,重新折叠。 凌谦无所事事,在他们旁边转悠:“你昨天不是还挺能的么,冲着你哥大吼大叫的,怎么今天又怂回去了?真没出息。” 程浩渺脸上挂不住,瞥了他一眼,说道:“我好歹昨天还吼了他呢,你敢吗?” “我……我有这个必要吗,我跟他又没冲突。”凌谦说。 那厢边,贝唯西已经手脚麻利的把衣服一一叠好了,正弯着腰把它们往箱子里码。 “程浩渺,等你回去了,有机会还是再跟他强调一下自己的想法吧,”他对程浩渺说,“你哥昨天那个态度,肯定是觉得你就是随口说说,不当正。意识到你是下了决心的,他也许会改变态度的。” “改变个屁,”程浩渺小声嘀咕,“他就是个冷血动物,根本不会在乎我的感受。” 贝唯西看了他一眼,并未反驳,只是笑了笑。 凌谦很不讲义气的趁着程致远还未出现,提前开溜了。 他的理由很充足。反正呆着也帮不上忙,相信程浩渺也不乐意自己在哥哥面前灰头土脸的怂样被兄弟看见。他还惦记着他停在路边的车呢。 程浩渺巴不得他快滚。 可贝唯西总得留下。 很多东西整理起来不是本人找不着头绪,程浩渺准备工作不够充分,效率低下。 程致远出现时,东西还没收拾完毕,地板上乱糟糟的。 他看着程浩渺房内那一片狼藉,依旧是面无表情,可贝唯西却有错觉周围的空气冷了好几度。 “十分钟能搞定吗?”程致远问程浩渺。 程浩渺也板着个脸,消极抵抗似的故意不看他,却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程致远闻言,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了房间,来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 贝唯西跟了出去,冲他笑,他便也微微颔首。 “他昨天心情不好,睡得晚,今天才起晚了,”贝唯西主动坐到了程致远的身旁,“怪我们,我们拉着他聊天。” 程致远转头看他:“他说什么了?” “程浩渺其实是个蛮有想法的人,”贝唯西想替他说点好话,又怕太夸张了对方不信,用词很谨慎,“这段时间的生活应该对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吧,我觉得他成熟了许多。” 程致远闻言,沉默地把视线投向了程浩渺的房间。 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关门,时不时能短暂的看见程浩渺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你这么关心他,他会懂的。”贝唯西又说。 程致远重新回过头看他,开口提起的却是全然无关的话题:“这段时间跟他一起上课的人是你吗?” 贝唯西顿时尴尬,傻笑了一下:“……呵呵。” “你同他差不多年纪吧?”程致远问。 言下之意,就是在奇怪贝唯西为什么还需要听高中的课了。 “我……”贝唯西移开视线,自嘲地笑了笑,“过去走了些弯路。学历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对我而言,就太重要了。” 就在此时,程浩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好了。” 程致远见状站起身来,冲贝唯西打了个招呼,也不与程浩渺对话,径直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程浩渺翻了个白眼,抬起两只手对着他的背影比中指。 却不想程致远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 程浩渺吓坏了,赶紧把两只手收到身后,紧张地瞪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程致远根本没有看他。 他对贝唯西重复了一次昨天离开时说过的台词:“谢谢你这段时间对程浩渺的照顾。” 贝唯西看了程浩渺一眼:“……不客气。” 程浩渺背着手,此刻的模样倒是显得还挺乖巧。 见程致远又往外走,他赶紧跑回房间,拎起了大包小包。 贝唯西赶忙上前帮忙。 “书本练习册什么的我都留在桌上了,你再看看,不要就直接处理了。”他对贝唯西说。 “谢谢,”贝唯西在他背后拍了一下,又小声叮嘱,“跟你哥好好说。” 作者有话说: 首先再强调一下这对兄弟不是那个哦,有人瞎想不赖我哦!骨科是不存在的哦!非常纯粹的兄弟情哦! 然后! 就,如果哥哥是攻的话,有一个我非常喜欢非常适合攻但说出来大家肯定觉得攻度-max的设定。 哥哥很明显是个面瘫,但他不是主动瘫的。 举例就是 贝贝:他刚才到底有没有对我笑? 程哥:非常认真的在笑。 还是程哥:我很友善。 能get吗? 好了建议回去再看一遍。 第78章 公司是你家开的? 凌谦很不高兴。 他的车被人擦花了一小块的漆。面积不大,却很明显。那个该死的肇事者进行了技术低劣的补救,在擦坏的位置手动涂了些类似指甲油的东西试图掩盖。 效果极差,表面凹凸不平,还有色差,光泽感也截然不同,反而让那块小小的擦伤变得更明显了。 凌谦到的时候指甲油还没干,他下意识摸了摸,沾了一手,还戳出了一个坑。 凌谦心里烦烦的。 他上了驾驶座,想要发动,又隐隐担心起来。前阵子无意中看过一条社会新闻,有人前一晚喝酒,第二天早上开车时因为酒精尚未代谢干净,被判了酒驾。 为了避免这样的可怕后果,他坐在车里纠结了好一会儿,叫了个代驾服务。 在等司机过来的途中,他本想给贝唯西发个消息,已经编辑完了,正要按下发送时却又打消了念头。 他的不高兴,车被划伤只占了一小部分。 贝唯西耍他,他还没释怀。 就算没有明明白白的说谎,刻意误导是摆明了的事情。贝唯西事后所谓的解释和道歉根本不诚恳,比起表达歉意,更像是狡辩。 更何况这混蛋说的时候还在偷笑。 凌谦刚才提前走,多少也有几分耍脾气的意思。 跟贝唯西待在一块儿,他恐怕很快就会不由自主地软化,让整件事不了了之。 这可不行。 回想起不久前误以为自己大展神威把贝唯西翻来覆去这样那样时的那些心理活动,凌谦羞耻到脚趾抠鞋底板。 他理所当然的恼羞成怒。 贝唯西这家伙也太擅长蹬鼻子上脸了,自己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得让他涨点教训才好。 凌谦放下手机,气哼哼等司机。 然后他发现,强忍着不和贝唯西联络,也是一件让人很不爽的事情。 贝唯西在当天晚上老时间给他打了电话。 “你的车还好吗,应该没事吧?”他问凌谦。 凌谦的车已经送去补漆了,自然说不上好。他在电话里一通抱怨,贝唯西听着惊讶不已。 除了指甲油补车漆的神奇操作,他难以置信发生了这样的事,凌谦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 “我还想着,如果出了问题你肯定马上就会跟我说,没反应那应该就是一切顺利了。” “……为什么要跟你说,”凌谦努力崩紧了脸,憋出一副硬邦邦的语气,“反正你就喜欢嘲笑我看我笑话,说给你听做什么。” “怎么会,”贝唯西连忙否认,“我可是你的知心小哥哥,你如果对我诉苦,我必须安慰你啊!” 凌谦当即破功,差点笑出声:“什么小哥哥啊!你要不要脸!” 他是哥哥,那自己岂不就成了弟弟。他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就该一样大,这人成天就想着占便宜。 “故意不找我,是为了早上的事情不高兴?”贝唯西问。 还算是有点自觉。 凌谦轻轻地哼了一声,想再说点什么,又憋不出来,干脆不出声。 “我错了,”贝唯西完全不挣扎,老实得很,“我没有恶意的,就是看你可爱,想逗逗你。要是存心骗你,怎么会那么快就跟你解释呢?” “什么看我可爱,你是觉得我傻吧!”凌谦说,“这种事本来也没有存心骗我的必要啊,对你又没好处,耍过我了当然要解释。” “谁说的,好处可大了,”贝唯西说,“要是我不告诉你真相,你信了自己的脑补,那下次我跟你说公平起见大家轮流,你肯定会乖乖听话吧?” “……“ “你一共吹了七个套套,那我到时候跟你说想把欠的数量全补回来,你也不会反抗吧?” “……” “我真的太善良了,”贝唯西感慨,“高风亮节不过如此。” “等一下,”凌谦小心地问道,“吹的?” 贝唯西肯定是又想到了什么,笑得停不下来:“你肺活量还挺不错。” 凌谦更羞耻了。 “其实……要不是你突然吹起来,还讲不定昨天晚上会发生什么呢。”贝唯西又说。 “……” “唉,本来气氛挺好的,”贝唯西叹气,“我的损失太大了,你下次可得好好补偿我。” 这种对话莫名落了下风,好像理亏,可心里不服,却又不知如何反驳的感觉可真不爽。 凌谦沉默了几秒,深吸一口气:“你去做题吧,我不跟你说了。” 贝唯西紧张了:“等等……” 话音未落,凌谦挂断了电话。 大约十几秒后,他的手机发出了收到消息的提示音。 不出意料是贝唯西。 这个气人的家伙发来了一个表情包,一个小姑娘趴跪在地上,啪嗒啪嗒掉眼泪,模样委屈的要命。 凌谦心里涌起了微妙的快感。 他冷酷地回复: ——看书去! 短短一周新年假期很快过去,凌谦不得不继续苦逼实习生涯。 再次见到那个秃子,他心中没有半分怀念,只觉得更讨嫌了。 秃子倒是心情很不错。 因为带实习生的关系,他额外得到了一些补助,年终也稍稍丰厚了一些。新年第一天上班,hr便来找他谈话,听那意思,是要升职加薪了。 人逢喜事,秃子对待凌谦的态度温柔了不少,一整个上午,都没再胡乱甩锅挑刺。 他在办公室到处同人说自己这段时间多么辛苦,带一窍不通的新人花费了他多大的精力,这点回报对他的付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看他那乐不可支的模样,也没什么人当真。 凌谦心里很憋屈。这些天来秃子的工作效率显著提高,还不是因为有他这个任劳任怨勤勤恳恳的工具人在背后牺牲,最后给这秃子做了嫁衣,功劳苦劳也全是这秃子的。 简直心态爆炸。 临到中午,美滋滋了一上午的秃子故态复萌,问凌谦为什么没有为他准备资料。 “你都来了大半个月了,怎么什么事都需要我说呢,”他对凌谦说,“工作是自己的,你要主动一点。” 连他要整理什么资料都不清楚的凌谦气不打一处来,当场跟他杠了起来。 “这也不是什么例行的东西,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他大声驳斥,“你不吭一声就指望我知道,以为我是你的soulmate吗?” 周围不少人张望过来,秃子脸上挂不住,生气了:“本事没有,脾气不小!一整个上午什么事情都不做还那么理直气壮?” “你也没让我干活啊?” “那你不会主动问吗,这点自觉都没有?你这半天就理所当然混日子了?公司花钱是雇你来玩手机的吗?” 凌谦确实摆弄了很久的手机。 他对着贝唯西的对话框发泄了一通为秃子铺路牺牲的不爽,长篇大却没收到任何回应。意识到这家伙估计还没起床,便又去骚扰程浩渺。 程浩渺与他对着哭诉,跟他比惨,说是在亲哥的淫威下过得苦不堪言。 ——这个人疯了,我说当实习生也可以,他居然让我当他的贴身助理! 听着真是令人同情。 在秃子来找麻烦前,凌谦正对着这句话笑到生活不能自理。 “你不要再跟我找借口,午休结束之前必须把东西准备好!”秃子说完,大摇大摆去了食堂。 凌谦当着办公室其他人的面,在背后“呸”了他一声。 不爽归不爽,他还是老老实实干起了活儿。 秃子要求的东西挺复杂,一时半活儿搞不定。午休一共只有一个半小时,凌谦不想浪费时间,便随意点了份外卖,边吃边做。 他性格里一些不必要的争强好胜,让他没法消极抵抗。 秃子至今没有给他安排合适的工位,也懒得帮他去找信息部配电脑,只给他指了路,要他自己去沟通。 凌谦嫌烦,所以自带了笔记本。公司的wifi偶尔会不稳定,为了能接电源和网线,在需要使用电脑时,他都被迫待在一个狭小的拐角。能不用抬头就看到秃子,他对此倒也没什么不满意。 这活儿比想象中更繁琐,一直忙活到午休即将结束,都没能整理完毕。 凌谦心里正焦躁着,接到了一个电话。 “谦谦,你人呢,我怎么没看到你?”凌风姿在电话里问道。 凌谦莫名慌张,还很尴尬:“你看我干什么,你别过来,快走!” “看一眼怎么了,”凌风姿心情挺不错的,“我偷偷溜过来的,你再拖着不说,我就被人发现了。” 凌谦心中一阵无语。 五分钟后,凌风姿站在他那个明显尺寸不合理的迷你电脑桌前,?满脸狐疑。 “你怎么混的呀,坐在这种地方,难道是被排挤了?” “……才不是,这儿接网线和电源线方便,而且不会被打扰,”凌谦说,“我呆着感觉挺好的。“ “你要网线,让信息部的人来给你接呀,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像什么样子,”凌风姿很不满意,“有人负责带你吗?人呢?” “呃……” 说曹操曹操便到。凌谦还没出声,秃子走进了这个小拐角。 “做完了吗?”他在问话的同时,一脸不解地看向了凌风姿。 凌谦的眉眼与凌风姿长得有三分相像,分开看时不一定能联想到一起,若站在一块儿,就十分明显了。 本以为会露馅儿,却不想秃子上下打量了凌风姿一遍后,竟问道:“请问你是?” 凌风姿有些好笑,告诉他:“我是路过的,来跟他说两句话,很快就走。你是他的同事?” “路过?”秃子很莫名,“我们这里没有门禁卡进不来,你……” 凌谦尴尬地开口:“她是我妈,马上就走了。” 凌风姿配合着点了点头,又想旁敲侧击问问凌谦最近的表现,却见秃子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我让你做的东西做完了吗?”他问凌谦。 ”……还没,快了。”凌谦说。 秃子突然发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午不干活拿着手机眉开眼笑的,是在搞对象吧?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午休还不好好干活,居然把妈妈带到公司里来了?来做什么,参观吗?这是你家后花园吗,公司是你开的吗?也太离谱了!” 凌谦愣住了。 很快,当他回过神来,破天荒的没有生气,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凌谦:我气得要死所以你去看书。 凌谦:我不想跟你说话了你别忘了看书。 凌谦:再见,去看书! 第79章 你有对象了? 这一下,秃子可更不爽了。 “现在的年轻人,能力没有,脸皮倒是挺厚。批评你,你还笑得那么开心?”他放大了音量,“你知道什么是羞耻吗?” “我……”凌谦瞥了凌风姿一眼,“你有上网搜过公司领导的信息吗?” 这秃子当初指责他的时候说得信誓旦旦,既然来了就要对公司的高层领导有所了解,这是最基本的功课。之前贝唯西也提过,说这秃子恐怕总共也没见过凌风姿几次。 现在看来,不止没见过,也没搜过。 这也不奇怪。他们家公司在本市有两个办公点,凌风姿的办公室不在这边,就算偶尔过来开个会,也很难和普通员工产生交集。 “你什么意思?”秃子皱起眉头。 凌谦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又是好笑,又忍不住替秃子感到尴尬,表情扭曲极了。 倒是凌风姿,明显十分不爽。 在自家公司被一个小员工指手画脚倒在其次,毕竟勉强也能算是不知者无罪。 她毕竟是一个女人,深知在商场女性的性别劣势,为了维持住自己作为决策者的形象,她花费了许多心力,也一贯对此颇有自信。 以往旁人听说她有凌谦那么大的儿子,必然感叹她年轻美丽岁月不留痕迹,可听这秃子语气,倒像是她模样不够得体、见不得人了。 这对一个注重形象,对自己外形气质都颇有要求的女强人来说,完全是一种羞辱。 “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凌风姿对他说道,“上班时间带着这么强烈的个人情绪,是这份工作本身让你有不满吗?” 她说话的语调算不上严厉,可自带气场。 秃子闻言愣了一下,反驳时莫名慌张:“这位女士,你不要误会、我……我并没有在针对你的儿子。我刚才说过了,无关人员是不可以随便进出公司的,我……” “我既然是员工家属,怎么能叫无关人员呢,”她打断了秃子,“我有事找他不行吗?” “不行,”秃子说,“这是公司规定!” “……有这种规定?”凌风姿笑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这个人怎么胡搅蛮缠呢,”秃子很不高兴,“总之,需要刷卡的区域除员工外都是不可以随便进出的,请你尽快离开。” “你们这儿的小徐家里情况特殊,刚来那几年经常带着小孩来上班,你知道么,”凌风姿说,“我们公司是很讲人情味的,从来没有你说的这种规定。你如果只是想做一个负责任的员工,那首先应该问的是,他为什么会带我进来,是不是有特殊原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一味指责,我只能认为你是在恶意发泄情绪。” 秃子听愣了,半晌后才问道:“……什么小徐?” 说话间,背后传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凌总,你怎么在这儿啊?这是……” 秃子一凛,连忙开口问好:“徐经理,这是我们部门新招的实习生,他把他的……”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接着目瞪口呆地看向了凌风姿。 围观了全程的凌谦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没什么,过来关心一下员工,”凌风姿笑笑,转身往外走去,“小徐,刚才跟我说话的那个,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 秃子呆滞在原地,直到他们彻底离开才终于回过神来,看向了还留在原处的凌谦。 “别急啊,”凌谦坐到了电脑前,“这东西有点复杂,我搞好了尽快给你。” 秃子没吱声。 “哦,还有,”凌谦抬头看他,“我妈不是我带进来的。” 那之后,秃子再没主动跟凌谦说过一句话,坐在座位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凌谦把整理好的材料给他,他既没有再挑毛病,也没表示感谢,就这么木然的接了过去。 想来也是,事到如今再讨好太子爷为时已晚。 凌谦呆的拐角虽然狭小独立,可也不是与世隔绝。他们的对话被离得近的员工听在耳朵里,不出几个小时,办公室人尽皆知。 之前帮过凌谦几次的位阿姨感慨,说过去没见过凌谦的档案,只当他姓林,要是早知道和老总同姓氏,必然会有所联想。 倒是那秃子,居然完全没往这方面想,未免神经太粗。 凌谦怪尴尬的。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身份,所谓的实习便彻底失去了意义。 凌风姿大概也是料到了这一点,没过多久便打电话让他提前回家。 路上,凌谦收到了贝唯西发来的消息。 内容完全延迟,全是安慰他的,劝他别把秃子这种小人的话太放在心上,这种人不会得志太久,记住自己随时有背刺他的能力,别跟他一般见识,当看猴戏就行了。 凌谦忍着笑回复他: ——最精彩的猴戏已经演过了。 他发完就想给贝唯西打电话,转述这精彩一幕。没想到贝唯西竟拒接。 他给凌谦发了个么么哒的表情包,说是现在没空,晚上再聊。 贝唯西打工的网吧已经再度开业,他又照例上起了夜班。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贝唯西提过,只要攒够了生活费,就会专心在家念书直到高考。 凌谦很想立刻把这个故事转播给他听,可转念一想,贝唯西所谓的没空十有八九是在做题,还是不打扰了。 回到家时,凌风姿已经在等他了。 方才在公司里那一幕,凌谦心里虽十分爽快,可多少也有些担忧,怕凌风姿质疑他的工作和社交能力。 万万没想到,凌风姿的关注点完全不对。 “他为什么说你在上班时间搞对象?你有对象啦?” 凌谦呆住。 这完全是歪打正着。今天上午他看着手机笑,是在对程浩渺的遭遇幸灾乐祸。 不过,他也确实是有对象的。 见他没有立刻反驳,凌风姿当下心里便有了答案。 她有些唏嘘,笑着摇了摇头:“难怪过年的时候看起来奇奇怪怪,总要往外跑,原来是忙着谈恋爱。” 凌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唉,”凌风姿叹了口气,“其实啊,我本来一直以为你会和小贝在一起的。” 凌谦吓了一跳:“啊?” 凌风姿误会了他的反应,说道:“放心,这种事还是看你自己喜欢。你们没缘分,我现在不会强求了。” 凌谦舔了舔嘴唇:“为、为为为什么觉得我会和他在一起啊?” “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我还不了解你吗,当初那么护着人家,肯定是因为在乎,”凌风姿说,“我看你们相处的也不错,还以为会歪打正着在一起呢。你最近和他还有联系吗?” 凌谦没有回答。他心里十分紧张,又有着些许雀跃。 凌风姿这副惋惜的态度,无疑是很喜欢贝唯西的。那这样一来,告诉她自己的恋爱对象是谁,也没问题的吧? “你要见见他吗……?”凌谦小心地问道。 “谁?你对象?” 凌谦点头:“嗯。” “……急什么呀,”凌风姿笑道,“还没毕业呢,刚处对象就火急火燎往家里带,你也不怕吓着人家。等未来谈婚论嫁了再说吧。” 凌谦很想告诉她,何止谈婚论嫁,我和这个人都已经结过一次婚了。话到了嘴边,咽了回去。 这也不算小时,还是先问问贝唯西本人的意愿吧。 当天晚上,凌谦又在老时间接到了贝唯西的电话。 贝唯西正在网吧,背景略显嘈杂,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们进行愉快的对话。 “他当时那张脸,惨白惨白的,连头顶那块皮肤都暗淡无光了,”凌谦边说边笑,“我为了不破坏气氛,忍笑忍得下巴都快抽筋了。” 贝唯西也跟着笑:“这么历史性的一刻,你居然全程旁观,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发挥?” “我能做什么呀,”凌谦说,“当时那种情况,已经完全不是我的主场了。” “我要是你啊,之后肯定去安慰安慰他,”贝唯西说,“就跟他说,别多想,都是误会,你这段时间那么照顾我,我都没机会跟我妈提。要是她为今天的事儿不高兴,取消你的升职加薪,我肯定会帮忙劝的。我会把你这段时间对我的谆谆教诲用心良苦都转述给她听,等她知道了你那么优秀那么不容易,说不定还会提拔你呢。” “怎么这么阴阳怪气,”凌谦爆笑,“你要气死他吗?” “你还会去公司吗,去的话千万要把这些话说给他听,”贝唯西又开始期待,“记得告诉我他的反应。” “去的,我有东西拉在那儿,笔记本也忘记拿回来了,得去收拾一下。你再复述一次,我背下来。” 贝唯西又笑:“我干脆晚点发个文本给你得了。” “也行!”凌谦说着,想起了另一件大事,“对了,因为秃子说我上班谈恋爱,我妈知道我有对象了。” 贝唯西停顿了几秒:“啊呀……” “但暂时还不知道是你,”凌谦说,“她和我爸都挺喜欢你的,知道了应该会高兴的。你要不要跟我回去见见她?” 贝唯西想了一会儿,说道:“等夏天吧。” “夏天?”凌谦很快意识到了原因,“哦,也对。什么都没有高考重要。” 他觉得贝唯西只是不愿意分散精力,贝唯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我要是连个大学都考不上,哪好意思去拐他们的宝贝儿子呢。” 凌谦下意识想反驳。他想跟贝唯西说自己也不是非要在乎那些,关心他的学习不过是盼着他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几乎快说出口了,又强行咽回去了。 在高考成绩出来以前,凌谦决定假装自己非常在乎。 万一的万一,贝唯西发挥失常成绩不理想,再来说这一套。 “对了,”贝唯西想到了什么,“你知道下午的时候我为什么没空么?” “念书?” “答对一半,”贝唯西说,“我刚给你发过消息,突然有人按门铃。” “谁啊?” “辅导老师,”贝唯西说,“之前给程浩渺上课的,说是没听说年后不用来,也收了学费,所以自然是继续过来上课。” “……难道是程浩渺他哥忘了这一茬?” “也许不是忘了,而是留心了。那天你走了以后,他有问过我,是不是在和程浩渺一起上课,”贝唯西说着,长长地舒了口气,“我这个人啊,还真的是蛮幸运的,遇到的都是好人。” 没想到程致远看着凶巴巴不近人情,也有这么体贴的一面。 凌谦高兴之余,又想起了一件能说出来让贝唯西也跟着乐一乐的事情。 “对了,你知道吗,程浩渺要求去公司上班,他哥同意了。” “这是好事啊,”贝唯西说,“可你怎么笑得这么不怀好意呢?” 凌谦又笑得停不下来:“他哥真的是个恶魔,你猜程浩渺被安排到什么地方去了?” “和你一样,底层实习生?” “哈哈哈哈哈哈,”凌谦拍大腿,“反了,他现在是他哥的私人小秘书!” 第80章 激情浮点巧克力.续 凌谦去公司收拾东西的时候,没遇上秃子。 听其他同事说,秃子请了几天年假,这周都不会再来上班了。 准备好的台本派不上用场,凌谦心情复杂。也不全是遗憾失落,还有些唏嘘。 秃子固然不值得同情,换做毫无背景的普通实习生,初入社会遭受这样的职场霸凌却无法反抗,还眼睁睁看着霸凌者踩着自己加官进爵,可谓暗无天日,指不定会造成什么样的心理阴影。 他的身份是一把双刃剑,若秃子为人真诚和善,这极有可能成为事业上最好的跳板。 可凌谦现在却高兴不起来。 最后能狠狠将那秃子一军,靠得并不是他自己的能力,而是他的出生背景。连事后羞辱的台词,都是贝唯西替他出的主意。 贝唯西说的没错,他从头到尾没能发挥什么主观能动性。 当初凌风姿安排他进公司实习,初衷只是想让他明白赚钱不易。但现在,他有了些更深刻的感悟。 他很努力的人,无论是学习也好,工作也好,从来都认真勤恳,绝无懈怠。可他现在所拥有的,却并非只源自于他的努力,绝大多数,依旧要归功于他的出生。 若是与贝唯西交换人生,贝唯西一定会活得比他更成功,而他,可能会彻底沉沦。 这让他愈发觉得倚靠自己改变命运的贝唯西很了不起。 他从不怀疑贝唯西会成功。 当他把这样的想法告诉贝唯西,贝唯西却有不同的观点。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有这这样的念头,”他说,“我过去从没想过自己或许能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然后他问凌谦:“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很好是不是?” “嗯。”凌谦点头。 他不好意思直白的说出来,他心底里对贝唯西始终有着一些小小的崇拜。 “那你更应该觉得自己厉害,”贝唯西说,“我所有的好都是你给的。如果没有遇见你,天知道我现在在做些什么。说不定还在用假学生证骗人路费。” “”凌谦说,“要是你能生在我这样的家庭,现在肯定也……” 贝唯西打断了他:“这种假设本身没什么意思。你仔细想想嘛,你出生就拥有的难道就只有富裕的家庭吗?远不止吧,你还长得好,还体贴善解人意,还拥有独到的眼光。老天爷就是偏爱这世上最可爱的人,要给你最好的。” “……独到的眼光是什么东西?”凌谦尴尬地问。 “看上了我,”贝唯西说,“真是了不起的财富啊。” “……” 贝唯西拐着弯夸完了自己,非常自然地切换了话题:“那你之后就不去上班了?” “嗯,”凌谦说,“再过一阵要开学了,我打算就明天搬回去住。” 他语带雀跃,因为这也意味着,他可以经常去见贝唯西了。 “那正好,”贝唯西笑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今天上午刚寄出去的,等你到家,应该就能收到了。” “欸?”凌谦惊讶,“什么礼物?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 “之前说好的,迪士尼那天没送你东西,要补偿,”贝唯西说,“就当是顺便庆祝你终于实习结束吧!” “是什么东西呀,”凌谦已经开始期待了,“那么郑重其事……不贵吧?” “没花我多少钱,”贝唯西笑道,“就是个心意。” 凌谦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家,等了大半天,吃过了晚饭才终于收到那个包裹。 打开一看,震惊了。 贝唯西送他的,居然是他前阵子想要却因为被零用钱制裁不得不忍痛放弃的限量版耳机。 这对贝唯西而言,可绝不是什么“没多少钱”的东西。 凌谦没功夫高兴,反而被吓得不轻,赶紧给贝唯西打电话。 “你哪儿来的钱,你不会把打工攒的钱都花掉了吧!”凌谦问得气势汹汹,做好了若是贝唯西承认就立刻要求他退掉的准备。 贝唯西却毫无紧张感,还笑了起来:“实不相瞒,我真的没花多少,这东西至少五分之四用的都是你的钱。” 凌谦满头问号:“我的钱?” 贝唯西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当初你给了我两万块钱,被我套牢在股市里了,想起来了没?” 凌谦恍然大悟:“我以为已经赔掉了!” “我那时不就跟你说了么,”贝唯西语气还挺得意,“只要不抛,就不算赔。” “所以,真的赚了?” “……赚了啊,”贝唯西说得不怎么坚定,“多赚少赚都是赚嘛。不够的部分,我自己贴了点儿,不多。” 凌谦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捧着耳机包装盒,心头有延迟的喜悦逐渐涌了上来。 “我直接还你钱你恐怕不会收,又正好听程浩渺说你想要这个,”贝唯西说,“我还欠着你礼物,你看,一举三得。” 凌谦忍着笑,说道:“你可真是厉害死了。” “可不是,”贝唯西笑道,“别光收着啊,下次见面不许看到你用别的耳机。” 凌谦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独占欲啊。 不过这么点小事,他当然是愿意满足的。 他还很乐意立刻展示给贝唯西看。 贝唯西原本以为,以凌谦的性格,一定会立刻按捺不住,戴着耳机跑来见他。 自从他们确定关系,凌谦还没陪他在网吧上过夜班。 他心里有些期待,又担忧凌谦晚上会困得难受,提前想好了到时候要怎么劝说他去自己如今的住处休息。 万万没想到,凌谦压根没过来。 不只没过来,之后也没与他联络。 直到过了零点,贝唯西忍不住给他发去了消息,半天没收到回应。 看来是已经睡了。 贝唯西心情复杂。哪怕每天都会通话,可几天不见,总还是会想念。偏偏他也抽不出太多时间主动去找他,就算真去了,肯定也会被抱怨不好好看书。 贝唯西无奈地趴在柜台前做题,不再给自己立小目标,而是仿佛许愿般立起了FLAG。 如果这一页全部做对,那明天就可以见到凌谦。 这是极有可能实现的假设。凌谦还没正式开学,有的是时间。他不信凌谦不想他。 做完一页,他又在心里加砝码。 下一页也做对,那见面的时候就可以多亲几口。 愿望实现的比想象中更快。 贝唯西回家的时候天还没亮。 当他带着困倦打开家门,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玄关处,多了一双鞋。 而他离开时原本开着的房门,被关上了。 贝唯西赶忙走过去,打开门往里看,床垫上原本叠好的被子被彻底展开,隆起一个弧度。 他轻手轻脚走到床垫边上,蹲下了身子。 凌谦睡得很熟。他肯定已经来了很久,头发都睡乱了。他的外套和长裤不在床边,而是被挂在了房间角落的衣帽架上。 凌谦恐怕是特地带着换洗衣物过来的,睡前还洗了个澡。 贝唯西拨开他前额凌乱的发丝,又伸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柔软的面颊。 没有半点反应,依旧呼吸均匀。 贝唯西笑着俯下身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依旧没能惊动他。 睡得可真熟。 贝唯西蹲着,又看了会儿,忍不住再亲了一下。 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快点去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既然凌谦送上门来,那他理所当然的要把他抱进怀里睡。 如此美好的假设,他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 因为舍不得走。 凌谦的皮肤有一种魔力。嘴唇触碰到的瞬间,会有幸福感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使人头晕目眩。 贝唯西甚至想要在他的面颊上咬一口。 被他轻薄了老半天,凌谦终于有了些动静。他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接着眼睛眯开了一条缝儿。 视线没有聚焦,表情也显得糊涂,和喝醉时差不了太多。 “吵到啦?”贝唯西又亲了亲他的额头,这才站起来,“对不起,你睡吧,我去洗个澡。” 方才还一脸迷蒙的凌谦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 贝唯西对他笑了一下,想要转身,最终还是忍不住,弯下腰来又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 “好好休息。”他说。 贝唯西洗的飞快。 凌谦刚才的模样明显不清醒,估计很快就会睡过去。他赶紧洗完了,小心地钻进被窝里,就能把他搂进怀里睡了。 这可是过去没能有过的体验。 当初被迫同床共枕,他们总是隔着些距离,连被子都不是同一条。凌谦喝醉的那两夜过于闹腾了,他力交瘁,累得不行,光顾着伺候,也没机会好好体会。 凌谦平日里睡相挺好的,安安静静,不怎么动弹。 贝唯西最近总觉得他身上凑近了会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好闻气味,是香的,会让人感到舒适,心情愉快。无论这味道是不是出于主观上的心理作用,他都很喜欢。 他要立刻抱着这个香香的小可爱睡一觉。 万万没想到,洗完澡回到房间,凌谦居然已经醒了。 不止醒了,还坐起了身。 “不睡啦,”贝唯西失望极了,“才七点,再多休息会儿吧。” 凌谦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紧张,闻言点了点头,却没动弹。 直到贝唯西走到床垫边上脱了鞋,他才缓缓地往下躺,一副忐忑模样。 贝唯西在他身边睡下,伸手抱他,发现他的的肢体极为僵硬。 “怎么了?”贝唯西不解,“不舒服?” 凌谦快速地摇了摇头,接着面对着他,闭上了眼睛,还微微仰起头。 这是最最标准的,索吻的姿势。 贝唯西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原本只是想像方才偷偷亲吻他时那样,轻轻地碰一碰便分开,又或者停留的稍微久一些。 可当他们的嘴唇重叠在一起,贝唯西很快意识到,凌谦对这个亲吻有着和他截然不同的期待。 贝唯西找不到什么反对的理由。 他确实有些困了。刚恢复夜班不就,他的作息尚未完全调整过来。 他的肉体需要睡眠,可他的灵魂渴望着与心爱的人更多的接触。 凌谦在接吻的同时,摸摸索索的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上次那个……还有多余的吗?”他小声问贝唯西。 贝唯西因为疲乏和过度的舒适,一时间意识恍惚,没能明白凌谦的意思。 “什么?” “……那个。”凌谦说得更小声了。 贝唯西迟疑了几秒,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却又不敢确定。 凌谦搂紧他的腰,与他贴得更近,在他耳边说道:“没有的话,我带了。” 贝唯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凌谦好像对他方才的那一句“我先去洗澡”产生了一些误解。 他犹豫了三秒,决定不解释。 那东西其实是有的,就在床垫附近的柜子里。 他买的拿一盒里一共十个。凌谦吹掉了七个,捏坏了两个,剩下最后一个,他随手收起来了。 但此刻,他并不想拿出来。他想看凌谦把自己带着的拿出来,他想看凌谦面红耳赤的模样。 凌谦却不动。 “在我上衣的口袋里。”他说。 这话带着几分暗示的意味。 贝唯西原本想说,你的衣服还是你去拿吧。可他很快改变了主意,在凌谦面颊上亲了亲后爬出被子下了床。 “行,”他笑眯眯走到凌谦的外套前,摸索起了他的口袋,“谁拿谁用。” 当他拿出那个小包装回过头去,发现凌谦也坐了起来,正瞪大了眼睛。 “怎么,有问题吗?”贝唯西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勾他的下巴,“说来听听。” 凌谦抿着嘴唇,没出声。 片刻后,正当贝唯西又要再开口胡搅蛮缠,他却笑了。 “随便啦,”他拉住了贝唯西的手,叹了口气,“我都猜到了。” 贝唯西一愣。 “你上次在电话里和我说什么公平啊轮流啊的……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凌谦低着头,“真是小人之心。” “……” 贝唯西心想,这是不是什么另类的激将法。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凌谦不是这样的人,凌谦一定是真诚的。 这确实是小人之心了。 凌谦又看他一眼,见他依旧没有动作,低下了头。 他松开了贝唯西的手,默默地,一颗一颗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贝唯西如愿的看见了他泛着不自然红晕的面颊,还看见了他逐渐暴露在空气中的白皙皮肤。 “对了,”凌谦小声嘟囔,“我为了拿那个,把耳机忘在床头柜上了,没带来。” 贝唯西终于有了反应。他笑了起来,俯下身去亲吻凌谦的额头,鼻尖,面颊和嘴唇。 “人来了就好。” 凌谦真的没有撒谎。 他知道贝唯西在想什么,也没有任何要反对的意思。 贝唯西确认这一点,是因为发现他甚至提前做了一些准备。 “因为喜欢你。“ 凌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嘴唇贴在他的耳廓上。 不止嘴唇,他们有大片皮肤都紧紧贴在一块儿,彼此的温度也融为一体。 空气中隐约能闻到一点点巧克力的香甜气味。 这是贝唯西第一次听凌谦亲口说出这句话。 他想,这一刻,他应该会铭记一生。 第81章 尾声.幸福时刻 贝唯西醒来的时候,凌谦居然还在他怀里睡着。 不过,和入睡前不同的是,凌谦身上的睡衣穿得整整齐齐的。 意识尚未彻底归位的贝唯西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光洁又漂亮的脸蛋,凭着本能靠过去,用嘴唇碰了碰。 凌谦睡得很浅,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后睁开了眼。 两人在被窝里对视了片刻,贝唯西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于是他立刻笑了起来。 “早上好。”他说。 凌谦却不配合:“还早呢,都下午了吧!” “那你怎么也没起来?”贝唯西问。 他凌晨才到家,睡前还干了些体力活,比平日稍微多睡一会儿也在情理之中。 凌谦昨天晚上可是睡了一整晚的。 “我在睡午觉啊!”凌谦说。 贝唯西眨了眨眼:“你起来过呀?” 难怪衣服都穿上了,闻着香香的,肯定是去洗过澡了。 “我还吃了早饭呢,”凌谦说,“怕你一个人睡寂寞,特地来陪陪你。” 所以,凌谦是起床后洗了澡,吃了饭,接着又重新躺回来,还主动钻进他的怀里。 贝唯西笑着亲了亲他的眼睛:“那真是谢谢你哦!” 凌谦既害羞又得意,抿着唇歪了歪头,问道:“你饿不饿啊?我叫了外卖,再不吃凉了。” “有哪儿点儿,”贝唯西也觉得自己应该起来了,却又舍不得凌谦从自己的怀里离开,想再多抱一会儿,“可是也有点想再睡个回笼觉。” 凌谦点了点头,又靠过来了一些,跟他更紧密地贴在一块儿。 贝唯西搂着他的腰,刚想闭上眼,大脑角落里猛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感叹号,提醒他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不好!”贝唯西大喊。 凌谦被他吓了一跳:“怎么啦?” “现在几点了,”贝唯西慌慌张张起身,“下午会有老师来上课的!” 话音刚落,房外响起了门铃的叮咚脆响。 有史以来第一次,凌谦对贝唯西上课这件事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埋怨。 他独自呆在房间里,躺在床垫上,从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 这让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产生了一些怪异的牵扯感,不太舒服。 可要他老老实实躺着,又实在静不下心。 一切都特别美好,好过头了,让他产生了几分不真切感。 这世上还会有更美妙的事情吗? 不会了吧,他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吧? 凌谦钻进被窝里,又滚了几下,把自己牢牢裹住,变成一个蛹。 但这也不及贝唯西昨夜的怀抱温暖。 他依稀记得,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拥抱在一起,在极为困倦的状态下闭着眼说了会儿话。 他说,到了下半年,我就成为你的学长啦,你要尊敬我。 贝唯西听后伸手摸了他的屁股,摸了不算,还捏,并扬言到时候每天都要兢兢业业轻薄学长。 凌谦心里也没有不愿意,只能象征性假装生气一下。 贝唯西又告诉他,到这个月底结了工资,自己就不去打工了,到时候除了学习不考虑别的事,不过还是欢迎凌谦偶尔过来找他。 偶尔就可以,不能常来,不然他容易被美色迷惑。 凌谦提起了家里的小公主让让,说让让很想宝宝,等以后有时间,再带他们俩一起出去玩儿吧。 贝唯西立刻答应了。 然后他对凌谦说,他们家里果然很快听到了风声,已经打电话来问过了。 他那时应该已经困极了,语速极为缓慢,带着浓重的倦意,凌谦仔细分辨,并未从里面找到任何负面情绪。 “还是那些话,问我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就一定要好好把握,要把凌大少爷哄得开心些,争取再度嫁入豪门。” 凌谦稀里糊涂点头应允:“娶你了。” 贝唯西轻声笑了起来。 “是不是还说了别的?”凌谦问。 “他还说,这样一来,我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考大学了,不用怕考不上,不用怕浪费时间,特别好。” “……才不会考不上。” “嗯。”贝唯西点头。 “也不浪费时间,”凌谦说,“做喜欢的事情不必追求意义,开心就好。” 贝唯西没出声。 “你是不是又觉得我的想法何不食肉糜?”凌谦小声辩解,“但对我来说,就是你开心最重要。” 贝唯西还是没回应。 他睡着了。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凌谦的回忆。 看见屏幕上出现“老妈”两个大字,正睡在男朋友的被窝里身上还带着不少微妙痕迹的凌谦心头一阵羞窘,很是不好意思。 鼓起勇气按下接听后,对面的凌风姿语调听起来显得有几分着急:“谦谦啊,你当初和小贝领证是哪一天呀?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凌谦紧张且不解。 “找师傅帮你算呢,需要你过往感情史的具体信息,”凌风姿说,“你还记得吧?” 凌谦震惊。 凌风姿这种平日里不留破绽精明强悍的女强人,怎么能在这方面吃一堑不长一智呢?这又是哪儿找来的骗子呀! 可见人性的弱点实在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 “……我也不记得了,”凌谦不配合,“你算什么呀还要这个。” 开玩笑,万一那骗子胡说八道,说贝唯西并非良人,凌风姿信以为真,试图拆散,那可咋办! “算你的姻缘呀!那我待会儿去问问你爸,”凌风姿并不放弃,又问道,“离婚的日期也不记得吗?” “……不记得。” “你在家吧?离婚证拍张照片发给我看看。”凌风姿说。 凌谦闻言,却是一愣:“……没有离婚证。” “你们不是离婚了吗?怎么可能没有。” 凌谦回忆了一下:“现在不是去申请了以后领一个告知书,过三十天自动就离了吗?我没有拿到过证啊。” 凌风姿陷入了沉默。 “还要特地去拿证吗?”凌谦问。 凌风姿语调古怪:“所以,你们没去?” “……” 凌谦脑子乱哄哄的。 “满了三十天不去确认的话,离婚申请就自动撤销了啊,”凌风姿震惊了,“你平时完全不看新闻吗?这都不知道?你们那天领的通知没仔细看过?” 凌谦说不出话。 所以,他和贝唯西,从来没有离过婚? 他的大脑伴随着隆隆声响一窝蜂冒出了大堆乱七八糟的念头。 原来贝唯西根本不是他的男朋友!他们昨晚进行的是婚后性行为!贝唯西买耳机用的是夫夫共同财产!他们理所当然应该同居!自己这辈子岂不是从来没有在单身状态下谈过恋爱! 瞬间,他从一个离异人士退回了已婚人士。 这个莫名其妙的政策让他失去了和同一个人二婚的机会。 “喂,谦谦,你在听吗?”凌风姿很担忧,“你这样可不行啊,你现在有对象了是不是?得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了,不然对大家都不负责任。你最近和小贝有联系吗?” 凌谦清醒过来,呐呐回应:“……有。” “哦,那就好,你有空去跟他说一下吧,”凌风姿说,“这个还是别拖了……哦不对,我让大师算算,你们哪天去比较好……” “不是,别算了,”凌谦赶紧阻止她,“我……那个,和他……我现在就在他家。” 凌风姿愣了愣:“哦?” “……反正别算了,”凌谦摸了摸鼻子,“就、就这样吧。” 凌风姿沉默了几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谦谦啊,看来你和小贝,最近联系还挺频繁的呀?” 凌谦没出声。 “要不,你把你对象带回来让我看看吧?” “我跟他提过……”凌谦咽了口唾沫,“他说,等他顺利考上了再来见你。” “我就知道!”凌风姿放大了音量,“你们两个臭小子是不是怕我反对,故意骗我,其实根本没想过要离婚?” “怎么可能!是真的不知道!”凌谦也大声辩解,“谁能想到会那么复杂呀!” 才刚说完,原本紧闭的卧室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凌谦赶紧去开门,门外却是一个陌生人。 那个中年大叔对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又转身指了指正在认真做题的贝唯西。 凌谦赶忙点头,小心翼翼把门合拢,再次开口时轻声细语:“我们那个时候还没好上呢,没必要瞒着你啊。” 凌风姿想了想,说道:“那我再去给你们俩算算!” 说完,也不等凌谦开口,便单方面切断了通话。 凌谦拿着手机,心情复杂无比。 他在房间里绕了几圈,愈发静不下来。门外还在上课,凌风姿那儿也没动静。心情激动又不安,偏偏找不到人倾诉,憋得慌。 他试图给程浩渺打电话,被无情地按掉了。看来这贴身助理看来还挺不好当。 凌谦又转悠了会儿,忍不住偷偷打开一条门缝,往客厅里张望。 贝唯西已经做完了题,正在专心地听老师进行讲解,时不时浅浅地点一下头,模样极为专注,完全没留意到这点小动静。 凌谦看着他的侧脸,心想,真好看。 真希望快点下课,那他就能离这张好看的脸更近一些,还能碰一碰,亲一亲。 不知道把这个大乌龙告诉贝唯西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应该也会像自己这样,惊讶无措中又带着强烈的欢喜吧。 不久前,他还想着,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更美好的事情了。 居然真的有。 原来现在才是最美妙的时刻。 正想着,手机振动了一下。凌风姿发来了消息。 ——太好了,大师说你们是天作之合! 凌谦愣愣地看了几秒,松了口气。 他又望向贝唯西,心想,怎么每个骗子都觉得我们俩是天生一对呢? 这应该是这些人坑蒙拐骗生涯中为数不多的积善行德了吧。 好了,现在终于是最完美,最美好的时刻了。 凌谦偷偷把门关上,在只留下一条细小缝隙时,贝唯西听完了讲解回过头来,在那狭窄的视野中与他短暂的对视了。 把门合拢后,凌谦思考着,贝唯西在那一瞬间是不是对他笑了。 这个世界又变得更可爱了一点点。 但应该还会有更美好的时刻。 比如,今年的夏天。 和贝唯西在一起,幸福是一层又一层的比较级,最高级总在下一秒。 他永远可以充满期待。 完结啦! 简单哔哔一下! 1.其实本来的设定是真的离了,标题就是前夫嘛。半途看到那个法案正式公布惊呆了,于是改了细节。反正就是……离谱。 2.没写到高考主要是时间线有点跳跃,本身也没啥剧情了,不想硬拖。贝贝当然会考上啦! 3.隔壁的兄弟我有打算写成独立的文,暂时还没想好哥哥和弟弟哪个是捡来的,应该是年上(我说不是年下是认真的啊!)可能是下篇,也可能是下下篇,看情况。因为剧情时间线有衔接,所以贝贝考上以后的内容和未来的方向会在那边有交代。总之感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作者! 顺拜托大家帮我想想标题,我就只有《霸道总裁俏秘书》这种水平。 4.我打算好好休息一阵,一两个月吧。拜托大家不要那么快忘掉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