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鲜花美人 作者:关风月 文案: 完美婚姻只是一场无爱的骗局。 【徐三少成名的香水作品名为“鲜花美人”,浓烈、经典,永不过时。 他从没想到,自己的婚姻也会像塑料花一般,完美得虚假。】 . 温文尔雅笑面虎x美貌骄纵小少爷,狗血怡情,8.21开始隔日更,保证HE。 第1章 盛夏,八月,楚江城万里无云,连蝉也被晒得销声匿迹。 徐朗月瞒着哥哥,驾车出城,去找自己刚刚归国的“未婚夫”。 徐三少一直开到城中有名的会员制高尔夫球场,此处占地颇广,名义上是球场,球童却个个都是堪堪过了十八的俊男美女,不仅盘靓条顺,小意温存,连信息素等级都是A级,做的是什么生意不问可知。 徐朗月第一次来,此地连泊车的侍应生都眉目英朗,身材高挑,笑吟吟引着他停了车,却没有请他出示身为会员的证明。 徐朗月对别人的信息素极之敏感,哥哥徐长明笑话弟弟是“好灵敏的小狗鼻子”,侍应生一接近,他便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水芙蓉气息,很温和宁神,应该是被刻意挑选来迎客的beta,能降低新客人的警戒心,营造宾至如归的幻觉,又不至于抢了那些omega球童的风头。 徐朗月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扶着车门,皱眉向后退去,出于调香师的职业病,反射性开始思考,这是哪种水香调,该怎么调和、应用……也只有靠着这样的思考,他才能忍耐其他人的信息素带给他的冲击感。 侍应生看出他的不适,只得收回戴着白手套的手,站在一侧等着他。 徐朗月忍住泛到喉头的恶心——他这几个月都待在实验室,闻合成的香料和信息素还好,忽然闻到真人的味道,真是受不了,偏偏他这个怪病还说不出口,什么样的人会晕别人的信息素?这一定会落得个性冷淡的下场。 徐朗月摸索着衣兜里的喷雾,对准自己喷了几下,这是他自调的香,名字就叫做“无色”,能压得住大多数人信息素的味道,让他的嗅觉暂时得到安宁。 小少爷虽然怪癖多,但到底家教还在,勉强深吸了一口气,手软脚软地站起身来,对侍应生道了句抱歉,又忍不住在心底暗骂自己:“要见那个混账王八蛋哪天不行?就该在自家主场迎战,这样怒急攻心跑过来,还没找到人就先慌了阵脚,真是出师不吉,可恨、可恨!” 从小到大,一遇到温鸿玉他就要吃大亏、走背字,到如今又要被迫嫁给人家,却是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不用客气,您是来找人的吧?请这边走。”侍应生很是温柔地看着他,视线落在他脖颈间的项圈上,竟有几分暧昧、几分怜惜。这年头很少有omega会戴着项圈出门了,除非是腺体非常敏感的类型,才必须时刻保护起来。 徐朗月整了整衣袖,抬头对侍应生笑了一下,对方瞬间恍神,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对了,徐朗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天真而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人的?哦,我今天来得急,拿的是我哥的会员卡,你们应该能通融一下吧?” 侍应生讲话的声音分外磁性,靠向他的距离也近了一点:“没问题,我不会检查您的会员资格的。” 徐朗月听得古怪,不禁皱起眉头,徐三少爷从小养得娇,又因为鼻子过于敏感,闻到不喜欢的味道会生大病,所以很少出门交际,以至于城中名利场上的人物都认不出他来——若不是徐家现在的情况危在旦夕,徐长明是断断不会疏忽了对宝贝弟弟的保护,放他一个人乱跑到这些不干不净的地方的。 然而徐三少爷有时是一根筋了点,却不是傻,立刻就明白过来,如警惕的小猫一般,竖起雪白的尾巴,炸着毛拉开了自己和高大侍应生的距离:“我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哥是亲哥,不是干哥哥!我也不是上门送货的!” 原来对方不看他的会员卡,是以为他被金主包养,叫了局子。这种送货上门的金丝雀想必不在少数,球场里的员工顺手勾搭一两个也是常事。 徐朗月说罢,含着几分愠怒,丢下满脸尴尬的侍应生,甩袖而去,也不顾自己会不会迷路。 结果他绕着球场走了快半个小时,才找到温鸿玉。 温鸿玉和一群狐朋狗友们攒了个局,众人正坐在观景露台上,看身材高挑妖娆的男女侍者弓下腰去示范如何发球,裙子和裤腰都拉得略低,正是满目夏日好风光,穿得清凉,看得眼热。 徐朗月却只穿白衬衫牛仔裤,牛仔裤是他从上学时穿到现在的,原来读生物化学,熬夜做实验时试剂溅到裤脚,烧出的一小块苍白如今还在,他有时活得精致无比,有时又充满理工科宅男的随性,这条裤子他穿着最舒服,那险些烧到他脚上的实验也启发他做出了毕生最得意的一瓶香水,这往事带给他勇气,所以今天他一定要穿—— 来见仇敌,不穿战铠怎么行? 徐三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等会儿怎么开口,缓缓踏在了草坪边上,牛仔裤泛白的边缘被他穿上身,倒成了刻意磨出的鹅卵石,有种天然的风流。 待观景露台上的人群看清他时,连夏日徐舒的暖风都窒了一窒,球童们也忘了挥杆,所有视线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他身上。 徐朗月的名字得自《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他人如其名,真是当空湛湛一轮月,眼睛里含着一汪星辉似的那么有情,明明不算太高,又较为纤瘦,乍看只是面皮白净些,可再看一眼,便令人只觉心头清凉,忘却了身在八月。 ——原来“美”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小少爷本人倒没意识到身边的反常,他心里装着事,有三分惧七分怒,踢踢踏踏顺着回旋梯走上了露台,若非强撑着不想在温鸿玉面前示弱,早就该忧愁得低头看地,抬也不肯抬起来了。 他上了露台,四下逡巡,好几年没见,也不知道温鸿玉长的是个什么人模狗样,只得皱起好看的眉头,直接发问道:“我来找温鸿玉,请问有人看到他了吗?” 徐朗月这一上来,殊不知今日给温鸿玉回国接风的都是色中好手、火坑孝子,见了他倒好似看见天上落下的星星,一个个双目发亮,端起酒杯站起身,蠢蠢欲动地往他身边凑。 徐朗月手指抵在喷雾瓶身上,不适地向后退了一步。 终于有人还不算太瞎,认出了徐三少爷,大笑着调侃道:“唷,三少爷难得出来见见我们这些俗人,看来还是老温的面子大!” 众人恍然大悟,一哄而笑应和道:“你是什么台面上的人物?怎么能跟人家正儿八经的未婚夫比!三少别是来打老温的吧,我们都可以作证,他今天老实得很!” “我说这个姓温的怎么一回来就装得跟个柳下惠似的,原来是有了三少……嘿,那当然看不进去别的花花草草。” 徐朗月头疼欲裂,这些人一边说笑一边往他身边挤,若是徐长明在这里,他们是断不敢这般放肆的,然而徐家近来屡遭打压,徐长明也是独木难支,徐朗月又太像个稀罕的猫儿,是宫廷禁物,叫人见了怎么能忍得住不揉搓他一番。 徐朗月提高声音,推开了三五杯送到他面前的酒:“我是来找温鸿玉的,和别人没关系,麻烦让让!” “——三少爷的语气倒不像来找我聊婚事,像是寻仇的。” 随着一声浅笑,温鸿玉手中转着杯垂悬着橄榄的白兰地,悠然自内间的吧台中走了出来。 他是alpha里最优秀的那一类,哪怕只是随意站着,也能教旁人“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连信息素标准也是最高的S级。 若非如此,以他私生子的身份,是不会被颇为挑剔的温老先生接回本家,还一路披荆斩棘,斗倒了亲生的几个兄弟,成为温氏集团继任掌舵者的最热门人选的。 徐朗月打量温鸿玉,也觉得他看起来有几分不同,这人原先在本家过得憋屈,面上的桀骜掩饰得再好,也总归有几分流露在眼神里,那是熊熊燃烧的野心。偶尔他还会故意放出等级压制的信息素来欺负人。 出去一趟,大概是经过了大风大浪,温鸿玉如今看起来十分斯文,面上逢人先带三分笑,一身强势的信息素都收敛了去,不知道的人真要以为他是个好好先生。 温鸿玉一身宝蓝色休闲西装,铂金袖扣,银灰斜方纹领巾,系得极风流潇洒,离近了,只嗅得到一点极淡的古龙水味道,徐朗月是行家,闻得出这是香邂格蕾出售的原始配方古龙水,自18世纪开始提炼,令拿破仑也钟爱的男香。 然而徐朗月还是闻得出他本身的味道,那股雨后青草地、枯荣烧不尽的味道,介于木质香调和东方香调之间,兼具雪松的冷峻和广藿香的辛辣,令徐三少自十七岁初次见面那日起,便时常在噩梦和交替的春梦中嗅到的味道—— 徐朗月掐得自己虎口快要出血,才强撑着没有昏过去,于千万人中,像有一条线,以艳丽气味代替月老的红,牵住二人心头血,滴滴相融。 温鸿玉目光幽深,掩饰性地将酒杯凑到唇边,舔了舔嘴唇,一笑,露出尖锐的犬齿:“未婚妻,好久不见。” 第2章 02 徐朗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一见了温鸿玉,最初的不适退去后,便只剩下找茬挑刺的冲动,和平日里在长辈面前十足乖巧的三少爷完全不同:“你出去一趟,品味倒提高不少,以前真是土得令人骇笑。” 有一种动物叫蜜獾,江湖人称平头哥,由于眼神不太好,总会把比它大很多的动物看得和他一般大,见了狮虎豺豹都敢揍,徐朗月这尖刻的话一出口,便悲哀地发现,自己也和它差不了多少。 都说爱情让人失智,他这辈子绝对不可能爱上温鸿玉,可温鸿玉也让他失智,真是个灾星。 温鸿玉笑得更温和也更虚伪,眼睛微眯,方才那饱含侵略性的低语似乎只是幻觉:“三少爷倒是不改骄纵,对看不上的人动辄呼来喝去,简直像是在喊你家的狗。” 他在“狗”字上加重了读音,从前温家的私生子高攀徐家小少爷,自然是不配,但如今风水轮流转,徐朗月父母双亡,徐氏没了顶梁柱,简直就是一块谁都能啃的肥肉,纵徐长明能力卓越,也忙得焦头烂额,还得求一求温鸿玉,高抬贵手,别落井下石才是。 众人听得这话,互相以眼神传递信息,都看出温鸿玉和徐朗月有点不对付。 有人小声向朋友发问:“怎么回事?不都说他俩是从小两家长辈定下的亲事吗?信息度契合在90%以上,千载难逢的好姻缘,怎么闹成这样?” 朋友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以手掌遮掩着回答道:“嗨,还不是以前的事,据说小少爷心高气傲,看不上区区一个私生子,第一次见面就把温鸿玉揍了一顿,嘴里还不干不净,当众给他没脸。老温这个人你也知道,笑面虎一个,记仇能记一辈子,现在怕是要算总账喽。” “怪不得,也是徐氏倒霉,前年先是徐老先生急病过世,去年徐夫人又积劳成疾倒下了,听说在会议上一昏过去就没醒,她主持的研究项目都得暂停,连我家都盯上了几种新药的专利权,我就不信温氏不动心。” “嗨!小少爷是个不问世事的,说得好听点是弄香水的,说白了就是个被他哥娇养着的贾宝玉,捣胭脂汁子玩玩罢了,落到老温手里,只怕有苦头吃喽。”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一场光天化日下的窃窃私语,见美人沦落,权贵倒霉,总是能让普罗大众感到刺激:“他哥不是很疼他吗?也舍得把他放出来?” “真到了这种时候,还顾得上什么兄弟不兄弟?何况这是早就定下的亲事,也不算是贱卖亲弟弟,总比兄弟俩一起喝西北风要强!” “说得也是,哈哈哈!” 徐朗月站在露台的栏杆边,始终只盯着温鸿玉,紧咬下唇至泛白。 小少爷嗅觉敏感,听力也不差,他本不需要听这些乱七八糟的揣测,但温鸿玉始终笑吟吟看着他,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他便知道这是给自己的下马威,有求于人,他得受着。 这群人里以往有不少心高气傲的,真看不起私生子的是他们才对,如今竟也成了温鸿玉的哈巴狗,得他些许暗示,便紧赶慢赶着来损自己,足以证明温鸿玉在温家的地位今非昔比。 温鸿玉……这名字起得好,当真是鸿鹄之志、枭雄手腕。 而一轮朗月,纵然温柔,可真能驱走夜幕吗? 徐朗月能闻得了合成香,还能准确地分辨每人信息素的本源香调,将调香技术与生物化学相结合,是他当年毕业做的大课题,也是他现在得以接手母亲的信息素药剂研究的基础,但他偏偏就是不能直接闻每个人从脖颈腺体处散发出的信息素,做实验的时候时常穿得像要面对生化危机。 这些人越说越兴奋,见他面色越发苍白,更是起了兴致,开始不顾死活地释放信息素,熏得小少爷几乎要站不住。 ——他该拿出喷雾的,但他仍然不想在温鸿玉面前示弱。 只是骂他可以,辱及家人小少爷便受不住了,愠怒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麻烦让你的朋友们离开!” 温鸿玉短促地笑了一声,松开怀里搂着的一名omega,不顾人家嗔怪的视线,越过众人,向徐朗月走去,笑意未达眼底半分:“这会儿倒又客气起来,真稀罕,我做了什么大慈善能得徐少爷这么殷勤?还有,你我之间能有什么事?” 那股生命力极旺盛的青草香一袭上来,徐朗月便再也受不住,颤抖着扶上栏杆,头昏目眩,一个仰倒,马上就会摔落下去—— 温鸿玉面色一变,掷下一口也没喝的酒,半搂着他把人拽了回来,激起一阵“啧啧啧”的调侃声。 徐朗月整个人靠在温鸿玉胸膛上,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这家伙以前和我差不多,现在高成这样?真是可恨! 温鸿玉皱眉,并没有像徐朗月所想一般直接推开他,而是一手抵在他肩胛上,一手探出去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你发烧了?” 徐朗月蔫蔫儿地开口:“没、没有……我口袋里……” 他本来想说你离我远点,最好搬家到北极去,我就百病全消。但还没等他说出口,温鸿玉便熟门熟路地摸上他臀后的牛仔裤口袋,顺着大腿和腰线,整个摸了一圈儿,最后才用慢动作从他衬衫口袋里摸出轮廓很明显的喷雾来,让人怀疑温先生也是个半瞎子。 徐朗月脸烧得通红,喷了喷雾缓和许多,却还是降不下面上热度。 温鸿玉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面目,很是关切地挽着他:“要不要躺一会儿?” 不知为何,徐朗月直觉他这个提议十分危险,得用大红油漆加粗特写,拨浪鼓一般摇着头,讲话有点撒娇似的奶音:“你不要和我吵架,吵架味道更明显,信息素分泌和……咳咳,和人体情绪波动有很大关系的,明明你不和我吵架就好了呀。” 温鸿玉的目光像沉静的深潭,注视着怀里张牙舞爪的雪白小猫,看不出情绪,半晌,才笑了一声,算是勉强答应。 徐朗月喘了半天才站稳,被兄长无法无天宠着长大的孩子就是容易得寸进尺,哪怕知道对方不是易于之辈,得了半分好脸色,便忍不住抱怨:“你的朋友们气味很难闻,他们在这儿我没法说话。” 不知为何,听他嫌弃这群人,温鸿玉倒好像有几分愉悦,将他轻轻一举,不顾他“哎呀”连声,当他是只猫仔一般提着就随身带走:“温夫人找我有事,各位见笑了,你们继续,今天算我的。” 众人大笑,有不少眼神还颇为留恋地追随着他怀里的徐三少:“好大的手笔!以后结了婚可就不能这么随心所欲了,当心温夫人揍你!” 温鸿玉将徐朗月提到吧台里,顺手关上了门,徐朗月立刻从他身上把自己撕了下来,张嘴就怼:“我不是什么‘温夫人’,明明你不想娶我也不想嫁,不是,怎么就非得我嫁你?都被这群人说乱了,你交的是些什么狐朋狗友!” 他骂人的架势倒很有婚后骂自己男人的劲儿,温鸿玉挑眉,回味了一下才道:“他们不是我的朋友。” 徐朗月撇了撇嘴:“那就好,以后别让我看见他们,这就是婚前协议第一条。还有,我也不会打你,我打不过你,打了还手疼,当然你也不能打我,这不文明。哦,还有,你的钱随便你怎么花,这是婚前协议第二条。” 徐朗月一边说,一边随意地在温鸿玉身边坐了下来。 温鸿玉纳罕地一挑眉:“你不是对信息素敏感得要死要活,怎么还敢往我身边凑?” 徐朗月转过头,没有回答。 事实上,虽然温鸿玉的气味对三少爷而言比一切洪水猛兽都可怕,但这种可怕里不包含“恶心”,单纯是一种混杂了激动的怕,一种不敢面对自我渴求的怕。剥除了其他人的信息素之后,单单只对着他,倒能很快习惯,甚至还会下意识地依赖起来。 ——这杀千刀的契合度! 徐朗月说得很直接:“其他的要求我也没有,就一条,请你不要对徐氏落井下石,我哥能缓过来,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一听到徐长明,温鸿玉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弯起的眉眼很像狐狸:“你那好哥哥如果真这么有能力,何必把你像个战利品似的送过来?何况,什么叫‘落井下石’?我参股,替他筹措资金救急,只怕他感激我都来不及,只赔个你,说实话都不太够。” 徐三少几曾被人当作砧板上的肉一般品评过价格?当下眼眶便泛红,眼中水光莹莹,更显得眼睫纤长,眉目如诗画:“以前的事,当中有误会,我道歉,但是我真没有看不起你——” 那天发生的事始终是温鸿玉心头一道疤,徐朗月还没说完,便被对方的手指抵住了嘴唇,温鸿玉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笑,哪怕说着极为凉薄的话,也笑得像是要去领诺贝尔和平奖:“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你有什么苦衷都无所谓,现在你只要记住一条:你是被抵债卖给我的,这就够了。” 第3章 03 从前徐朗月的确笑话过温鸿玉,说他装腔作势过了头,日后恐怕连鞋拔子也要用玳瑁的,还会像欧陆二战前的老爷们一样,用海狸毛的刷子,鹿角柄的剃刀,每日花在打理仪容上的时间比专业模特还长。 凭心而论,徐三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过那么一段讨人厌的时期,眼高于顶,目下无尘,讲话天然带着一股欠打的劲儿,对着亲人还能收敛,对着见都没见过的未婚夫,却是怎么也不肯忍的。 二人初见时一个十九,一个十七,都是最刺儿头的年纪,谁也不肯让着谁,温鸿玉正绞尽脑汁往权贵圈子里挤,由于年轻,难免用力过度,自尊心又高到了近乎敏感的地步,这般功利,当然不讨小少爷喜欢,于是一个试图驯服自己的omega,一个试图打压未婚夫的气焰,再加上契合度过高的信息素一激,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 现在提起当年,徐朗月还是觉得委屈,他从小就受母亲影响,想做个行万里路的学者——治学是顺带的,环游世界才是正经事。然而潇洒自在的小少爷某日从书堆里抬起头来,懵懵懂懂便被判定了终身:你要嫁给一个名字乍听起来像红楼梦里俏丫鬟的男人,被他标记,受他照顾(亦是辖制),不能离开他太远或太久,因为有他在身边你才能安全地度过发情期。 环游世界?当然可以,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你们会是一对幸福恩爱的伴侣。 听到这种判词,徐朗月当时便摔了书。 若温鸿玉是个能忍耐的性子,或许二人之间的矛盾还不会这么激烈,但他头一次见到小少爷,便见徐朗月拿一卷红楼半遮着脸,张嘴就是一声笑:“小丫头红玉来攀高台盘了?” 虽然那个时期无论和哪个alpha订婚,徐朗月都会闹上一闹,并不特定针对温鸿玉本人,但徐三少嘴上没个把门,正巧戳到私生子出身的温鸿玉痛处,教他如何能忍得。 因为这事,温鸿玉对第一时间冲出来护着弟弟的徐长明也意见很大,此刻亦不忘嘲讽:“你哥哥对你不是养弟弟,是在伺候公主,我就算能堆满一整座宫殿那么多的水晶鞋,只怕也没一双能让公主穿得上。他比照着自己找妹夫,那等到你死也找不到一个他能看得顺眼的!” 徐朗月的少爷脾气这些年早就消磨了许多,闻言欲辩解,却又觉得和不懂自己的人只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遂沉沉叹了口气,鼓起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我刚才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当年初见,温鸿玉从花径深处走来,一句话不说,高傲地上下审视他,像打量货物,还故意释放出信息素来压制他,小少爷本来没想讲什么太伤人的话,可一时间拿书遮着脸都挡不住面色从下颔一路烧红至耳垂,竟是被吓出了应激反应,这才表现得咄咄逼人。 真要解释,也不是说不清,可究其根源,要解释他对信息素的敏感,就要牵扯到从前的隐秘,现在世上知道的人只剩下他和哥哥,他还不够信任温鸿玉,不乐意讲给这家伙听。 温鸿玉见他这一幅少爷架子,冷哼一声,自斟自饮一杯威士忌:“你道歉有什么用?你哥可从没觉得你做错了事。” 徐朗月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对未来大舅子抱有如此严重的敌意,一时情急,竟然揪住了温鸿玉的前襟,努力仰起头,试图让自己显得凶一点——活像小猫将粉嫩爪子抵在人身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你怎么还添了个啰嗦的毛病!我今天跑出来我哥根本不知道,你是跟我结婚,不是跟我哥!” 温鸿玉挑眉,任徐朗月揪着自己,唇边有压抑不住的笑意:“我明媒正娶,何必瞒着大舅子?不如现在就叫他来,免得他又以为我私下欺负你,记仇找我的茬!” “你刚刚不是说我是抵债给你的,我欠债还命总行了吧,不要总想着牵连无辜的人!”徐朗月面上当真显出怒容,先是一松手,而后气得猛拍一下桌子,又飞快地捂住拍疼了的手腕,很没气势地转身就要走。 温鸿玉把他逗得炸毛,态度反而和缓了下来,反手揽住人家,攥着手腕细看:“小少爷皮子也太嫩了点。” 徐朗月只这么一拍,手腕上便是一片红肿,温鸿玉拿冰钳夹了块冰,包在毛巾卷里,替他敷了一敷。徐朗月打量着对方,只觉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装起温柔来真像那么一回事,很适合在校园爱情片里演个邻家好哥哥。 “我没这么娇气……冰块就不用了,把你酒倒一杯给我。” 小少爷这话讲得像要上梁山一般,豪气干云,温鸿玉面带嘲讽地给他也倒了一杯黑方威士忌:“你喝得惯吗?” 徐朗月瞪了他一眼,三两下甩开累赘的冰块,双手捧着酒杯喝了起来,形态很像小松鼠在捞水里的月亮,喝得居然很是滋润,不一时,眉花眼笑:“家里管得太严了,最近都没什么机会偷酒喝。” 温鸿玉不由得侧目,徐朗月在他心里一向是盏风吹就倒的美人灯,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小酒鬼? 徐朗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好奇,信息素过于契合就是这点不好,骗过对方太难,话未出口,彼此已觉心意动:“实验卡住的时候,我什么酒没喝过……据说喝酒能麻痹嗅觉和味觉,我看也不管用,唉!” 小少爷真情实感地为自己的嗅觉所苦,温鸿玉凝视着他,忽然发现名义上的未婚妻眼中,多了很多自己看不清的东西,是一层朦胧而美丽的雾。 ——待雾气散去,叩开公主心门的勇者可会得到稀世珍宝? 温鸿玉心念一动,趁着人还搂在怀里,若有似无地拨弄了一下徐朗月衬衫上的扣子,小少爷到底是小少爷,虽然穿着旧了的牛仔裤,可衬衫上仍缀着贝壳扣:“你要是真想赔礼……” 徐朗月支棱起了耳朵:“怎么样?” 他已经无师自通地发现了,温鸿玉有点难哄,而婚姻生活譬如两军对弈,总是此消彼长,不谈好条件互相妥协的话,这家伙只怕能记仇一辈子。 温鸿玉笑意斯文,随时能登上讲台教书育人,手指却灵巧得像贼,且是偷香窃玉专门科,三两下便解开了徐朗月项圈的环扣,轻轻掀开半截,像在回味撕礼盒包装的快感,又低下头,鼻尖凑近,暧昧地摩挲了起来:“倒也简单,你当年拿浇花的水龙头喷我,现在还我一次临时标记的机会如何?” 说罢,还自顾自思索起来:“我倒是没想到你现在还带着项圈遮掩,难道是当年留下伤了?应该不至于啊。” 温鸿玉仔细回想了一番,那年情急之下,二人打着打着,信息素就在水雾中变了质,自己恍惚中只觉得怀里是一块甜点,摁着就狠狠咬了下去,但少年人还不熟练,就是留痕想来也不会很深……吧。 他漫不经心,想入非非,好半晌才发现徐朗月已经没了声音,低头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把人家完全圈在了怀里,徐朗月侧着身子坐在他腿上,神情怔怔,是第一次走出家门、看到花花世界被吓呆了的猫咪,连颤抖都是轻轻的,忽然间彻底失去了语言功能。 温鸿玉眼神一深,手指一钩,彻底解下了徐朗月脖颈上的项圈,日光之下,开封一颗宝石也不过如此,对准光晕细看,会发现小少爷脖颈腺体处横亘着一道经年的伤疤。 伤疤已经愈合,边缘泛着苍白的肉粉色,染了酒气,立刻便透出艳丽,温鸿玉不禁咋舌,知道他敏感,却不知道居然这么敏感……还好遇上的是自己,若真被玩起来忍心下手的人拿去抵债,一定会被调教得很好看,不是,很惨。 看他目光都没了焦距,温鸿玉这才把项圈替他重新戴回去,很微妙,有一种摘下新娘头纱的禁忌感:“这是我留下的?” 看来当年那一口还是太狠了,怪不得之后徐朗月生了场大病,只是那时自己已经离开国内,根本没当一回事。 徐朗月本就敏感,信息素契合后,更是敏感加倍,温鸿玉对他的哪怕一点点伤害,都会被成倍放大,给他一朵雪花,就像雪崩;给他一点光斑,则是火山爆发。 眼下,腺体乍然暴露在空气中,毫无防备地经受着温鸿玉身上气息的冲刷,他便又陷入了小动物反抗不能时的假死状态,有点迷糊,连害怕都顾不上,人家碰他一下就要融化掉,怎么揉搓都会很乖。 温鸿玉捏了他脸一下,他还没醒,于是再捏一下,这才收回手,指腹向下,又抵住了小少爷项圈下坠的装饰,一朵玉髓雕的琼花。 他记得十七岁的徐朗月也戴着项圈,也坠了这么一朵花,倒像是红楼里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儿。 那朵飘摇琼花后来时常出现在他远隔重洋的梦里,而此刻他才真切发现,原来清醒时的自己也是记得的—— 记得那天把徐朗月掀翻在身下时草地上露珠在颤,记得粗暴地拆开他项圈时玉髓划过掌心的触感,更记得小少爷身上原本的味道,形容不出,只知道是一种复合的花香调。 世上本无此花,只因有他这么一个人,天地才孕育出这种花香来配。 连温鸿玉自己也没察觉到,他抱着徐朗月的手势轻了一些,语调也更低,像是怕太过张扬,会吓得花苞不肯开放:“……明天开始我去接你,筹备婚礼。” 第4章 04 徐朗月虽然有点迷糊,但到底还没傻,听到“婚礼”二字,反射性打了个饱受刺激的嗝儿,口齿登时锐利起来:“我一个抵债的——嗝、嗝儿!抵债的筹码,又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自己去办就好了,何必参考我的意见。” 温鸿玉眯起眼,笑着细细打量他:“你是嫌过程太麻烦,想偷懒吧?” 徐朗月毫不心虚地回视,也不管自己已经坐在了人家怀里,得意地翘起了腿,矜持地交握双手,戴一副眼镜就能伪装小教授,旁人看起来,他们倒是好一对文质彬彬的禽兽:“总算你还有几分眼力。” 徐三少一旦抖起毛来,也很不讲道理,似乎理直气壮地认定:我漂亮,我可爱,你就该多让让我。方才被吓得魂不附体的简直不是他本人,一见猛兽收回了爪子,立刻就敢对着人家炸毛呲牙,却忘了像温鸿玉这样的讲究人,都是把猎物养得肥美甘甜之后才下口的。 温鸿玉深吸了一口气,扣住他的腰,语气低沉,手指自他脊骨一路滑上去,激起徐朗月阵阵颤栗:“不想死就别乱动。” 徐朗月安分地坐好,心下后悔不迭,早知道就该戴个上锁的项圈,虽然看起来有点怪,像被人豢养了似的,但对象是温鸿玉,怎么防范都不为过。 “我们可以再来谈谈条件,小少爷要怎么样才肯答应在下?” 徐朗月摇了摇手指:“很简单,做个交换,你答应我的条件,最近别为难我哥哥,我就老实配合到底。” 温鸿玉笑着,没有应答,徐朗月又补上一句:“虽然这话说出来不好听,但你在温家的地位还不够稳固,和我结婚是你父亲一贯的主张,就是为了继承权,你也得咬牙把这件事办下去。” 温鸿玉冷笑一声,略显轻蔑地拍了拍他的侧脸:“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小少爷也通仕途经济了!不错,这件事是得办,还得风风光光地大办,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要配合到底。” 徐朗月皱起眉头,察觉到他动作中的戏谑,遽然起身,整了整一尘不染的白衬衫:“随便你安排,当天我配合就是了,如果你一定要我参与……”他长长叹了口气,苦恼地揉着脸颊,“我和你的品味一向是南辕北辙,绝对会大吵一架。” 温鸿玉此时倒有几分做哥哥的风度:“没事,我让着你,但你必须全程参与。” 徐朗月恍然,看了看门外:“这样全城的人才会知道我们有多恩爱?” 温鸿玉举起酒杯:“没错,做戏也要做到十分真,否则父亲如何判断我的忠心?” 徐朗月耸了耸肩:“那就这么说定了,君子一言——” 温鸿玉起身靠近他:“驷马难追。”而后又试图挽住他的手臂,“我送你回家?” 徐朗月故作随意地插着牛仔裤两侧的贴兜,以掩饰被接近时难以自控的颤抖:“不用了,我刚刚看到熟人了,让他送我就行。” 温鸿玉笑笑,亦不再坚持,他们到底是商业合作关系,哪怕对彼此起了兴趣,也是信息素在作祟,装绅士的份额还是先攒下吧,婚礼后还有的是戏要演。 徐朗月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温鸿玉忽然喊住了他:“等等。” “嗯?”徐朗月诧异地转过头,日光下看来,肌肤皎洁如玉,直如误坠凡间的仙童。 温鸿玉有一刹失神—— 男士香水由浅至深分为四种:须后水、古龙水、淡香水,香水,在徐朗月研制出“无色”之前,他一直用最浓的“香水”级别来掩盖本身甜美的信息素,温鸿玉偶尔想起,也会觉得很可惜。 他还记得徐朗月十七岁,坐在花园里,手拿一本永远没有结局的《红楼》时,身上染着的是什么味道;他知道徐朗月的熟人是谁;知道徐朗月何时研制出了“无色”,他以为自己对徐三少了解得已经够多,但这些了解譬如蒲公英飞散、譬如香水终会挥发殆尽,都是很浮于表面的东西。 现在这个敢主动找他谈交易的徐三少,鲁莽、幼稚、天真,但的确让他稍缓了一口恶气,也令他开始饶有兴趣地审视对方。 温鸿玉抱臂而笑:“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身上的香水叫‘Not A Perfume’,非香水。” 这是世界上唯一一款没有过敏原的香水,只是一款降龙涎香醚提取物,制作它的品牌名非常好听,Juliette Has A Gun,配枪朱丽叶。 可惜罗密欧也不是吃素的,在朱丽叶开枪之前,或会甜言蜜语骗她喝下永眠的毒药,并满怀爱怜地在她额头留下一吻。 温鸿玉想到这里,忽然很愉快,他比了个开枪的手势,笑眯眯对准徐朗月眉心而非心口,充分说明这是威胁,不是调情:“——啪!祝我们合作愉快。” 情场如战场,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徐朗月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徐朗月一路憋着气,刚出门,便看到一名高大俊朗的青年赔着笑,站在一旁等自己,还不住地拱手:“小少爷,就让我送你回去吧。” 徐朗月故作虚弱地搭住他的肩,拍了拍:“小乔,你长本事了,温鸿玉这种人的局你也敢来凑热闹,让你哥知道一定揍你!” 康乔苦着脸,也不知道徐朗月是不是受了伤,只好小心翼翼扶着他走,倒像个饱受地主欺压的长工:“我哥和他关系那么好,才不会揍我呢!倒是你哥刚刚亲自给我打了个电话,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我在这儿的,听他那个意思,我要是不能全须全尾把公主送回家,就得给你陪葬。” 徐朗月拍了拍脑袋,试图清醒一点:“完蛋了,他怎么发现得这么快,我还以为他最近忙,管不到我。” “他就算再忙也得管你啊。”康乔有点泛酸,“哪像我哥,对我从来都是放养,找他找得勤快点儿,他就会很温和地拉着我的手,这样问:‘你是不是被人孤立了?还是最近有什么心理问题?’苍天啊,我只是想和他约几盘游戏!” 康家长子康念是所谓“别人家的孩子”,如果说温鸿玉的温文尔雅有七分是装出来的,多半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地学自他。康念和温鸿玉都是alpha,也是一起留学的校友,康乔于语言一道毫无天赋,没能跟哥哥一起读书,一向很羡慕。 “你是想让你哥带你飞吧。”徐朗月毫不客气地吐槽了一句,“你哥今天怎么没来?可见人家是正经人,只有你拎不清!” 康乔把他安安稳稳放进了车里,自己替他开车,一边关车门一边咕哝:“我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提前老温一年毕业之后就很少听说他们两个有来往了,但也不像闹掰的样子,可能精英的友情我不懂。” 徐朗月随便听了一耳朵,没往心里去,手指揉来揉去,极力思索等会儿怎么才能从自家哥哥的盘问中脱身。 康乔见他紧张,不仅不安慰,反而开始絮叨:“你也别说我拎不清,你才是主动送外卖给老温!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做生意嘛,是条可以抱的金大腿,但感情上就不一定了,他身边可没少过人。” 徐朗月在发小面前神态高傲了很多,一点也没有方才忍辱负重的模样,眼神中亦闪过狡黠:“我看你这是一起嫖出来的交情吧?” 康乔险些没把住方向盘:“胡说八道!嫖倒也不至于,他眼光很高的,每次交往期间也都专一,但是都处不久,可能就是外热内冷。我听人抱怨过,说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很难猜,感觉自己是在对着一本做不完的高数习题谈恋爱。” 徐朗月淡淡道:“我还挺喜欢解高数题的,很减压。” 须知百花香中亦有经霜冷香。 康乔用力摇头:“那你也不能先喜欢他啊!先喜欢上的就输了!我刚刚听到一点你们的话,你想让他放过徐氏?他答应是一回事,你可别真的信了他。” 徐朗月抻了抻手指,惬意地向后一靠:“连你都明白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以君子之约“要挟”温鸿玉,但何尝不清楚温鸿玉绝非君子? 温鸿玉答应他的口吻不过是在逗猫,用一个无足轻重、随时可以反悔的允诺,换来他全程配合做戏,还被人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算来是赚了的。 徐朗月揉了揉脸,做一场戏可真累,温鸿玉多半对自己还有点兴趣,这兴趣足以支撑他们约个几夜情,但远不足以支撑一段坚实的婚姻。 “他答应我肯定只是口头说说,心里百分百在嘲笑我幼稚。” 康乔有点结巴:“那、那你还上门被他笑话——” 徐朗月挑眉,轻轻一笑:“我和他以前结过梁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回来这段时间一次都没主动找过我,如果我不先上门给他逗逗乐子,解解气,你猜等到婚礼当天他会怎么为难我哥哥,怎么让我们全家没脸?” 康乔怔了怔,以全新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天真”的发小—— 原来象牙塔里的小少爷,也是会扮猫吃老虎的狠角色。 第5章 05 康乔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太相信:“至于吗?老温风评还可以啊,不像是这么阴的人,我跟着他投资每次都很顺利,感觉他这个人还挺光风霁月的。” “那是因为你和他没仇,你这个傻子身上也没什么他能榨取的利润。温家盯上我家的各种专利权很久了,哦,还有新药的配方。你也知道我母亲留下的实验项目很重要,如果我接手后能侥幸成功,利润会是很恐怖的天文数字。在这种情况下要温鸿玉做善男信女?说给实验犬它们都不会信。” 徐朗月眼神清明,是一只完全舒展了肢体的矫健猫咪,可以以逸待劳、以弱胜强,却绝非全无一战之力:“就算他这次涵养好,能忍到婚礼之后再来下绊子,也肯定会顺带针对我哥。我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霸道惯了,让他忍一时之气,非得忍出内伤不可。我能周旋一分是一分,就让他尽情享受骗我的快感好了。” 徐朗月自知没有经营的才能,只会读书,父亲骤然逝去后母亲虽然悲痛,但还是扛起了这副千斤重担,同时主持公司经营和研究工作,自己当时不在国内,每次和母亲通视频,她总是尽力打扮得神采奕奕,以掩盖日渐憔悴的神态,让自己只要安心读书,快快乐乐就好,还表示婚约是当年定下的,现在如果真不喜欢,拖着也无妨。 徐长明和移居异国的大姐也合起伙来哄弟弟,若非徐夫人猝然离世,他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为岁月静好呢。 大姐有自己的事业,天遥海阔,能给的支持有限,徐长明却是铁了心要把父母的基业传承下去,徐朗月只能在研究上帮帮他,忙忙乱乱地从头开始接手,对于商战和维系政坛上的关系,则是两眼一抹黑,只能由徐长明独自面对。 只要能减轻哥哥的压力,他就算被温鸿玉调戏两句又何妨?到底是要戴上那枚烙印一般的戒指的,他又不是不知世事,总不能到时指望两个人枕着一张床,温鸿玉还能继续吃素吧。 ——唉,早死早超生。 徐朗月打定主意,筹划过程中要尽可能温柔点,把人家哄舒坦了。 只是想归想,小少爷还是有几分郁闷,对着发小大骂温鸿玉:“你们都被他骗了,他根本就是个油漆皮囊表面光,里面黑漆漆,睚眦必报、小人得志、审美浮夸、五毒俱全!” 康乔固然同情他,也忍不住辩解两句:“你这骂得也有点过分,不要先入为主嘛,多相处相处!” 小少爷挠了发小一下:“你是我这边的还是他那边的!” “夫妻吵架狗都嫌——诶哟!”康乔猛然刹车,喉结滚动,眼睛直直瞪着眼前的徐氏大楼,神情看起来很是心虚。 他奉命把小少爷送回来,可没想到煞神亲自在这儿等着。 徐朗月还没来得及问一声“怎么了”,便见徐长明已走到了车旁,一手拉开车门,一手递给他,虽是长身玉立,可眼底看起来压抑着一团冰冷的怒火:“——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要我‘请’你?” 被大哥“请”的下场一定很惨,徐朗月尽管没挨过兄长的打,但不知怎么,下意识总有几分畏惧,立刻满面讨好地拉住哥哥的袖子:“我这就下来!” 徐长明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收回了手,徐朗月见机行事,立刻装作被他打到了手腕的样子,欲语还休地揉着手,可怜巴巴地看他,长睫毛忽闪忽闪。 徐长明皱眉,半抱着把弟弟从车里接了出来,不由分说地紧握住他手腕细看:“上去敷冰袋。” 徐朗月当着发小被哥哥抱起来,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呃……其实没有这么严重。”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徐长明打断:“你还有研究要完成,敏锐的头脑和灵活的手指缺一不可,我还以为你已经长大了,懂得保护自己,没想到还是这么鲁莽!” 徐朗月捂着耳朵,小幅度摇了摇头,心想要不是你刚才吓唬我,我也不至于打到手嘛! 康乔还像根电线杆子一样竖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徐长明狠狠剜上一眼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徐长明一旦接到弟弟,眼里根本放不下其他人,看都没看他一眼。 康乔傻傻地站在原地,伸出手挥舞了一下,像只热情过度的哈士奇:“……再见?” 倒是小少爷还记得要讲礼貌,越过哥哥肩头喊了声:“多谢啦!——你以后少和那家伙胡混,当心被卖了还数钱呢!” 康乔拉长了嗓音,很真诚地回应道:“哦——!” 徐长明一路把弟弟带回了自己办公室里内置的休息室,握着他的手,让他进行了几个由易到难的手指动作,反复确认没问题之后才肯放心。 被他这么一闹,徐长明也很难再端起严兄的架子,何况徐朗月惯会讨好卖乖,已经倒了热茶来,笑眯眯晃着腿,像一只矜持地蹲坐在秋千架上的猫咪:“好哥哥,别生我气啦!” 徐长明深深吸了一口气,揉按额头:“你哪天能少气我一回,我能多十年阳寿。” 徐朗月腹诽:是谁每年生日都一定要夸我很乖的!怎么自己打脸! “说吧,今天偷跑出去又打的是什么主意。”徐长明叹了口气,彻底放弃和他讲道理。 徐家原本是海外华侨,上世纪略有资产的亚洲侨民多有以花卉为业者,渐渐联络聚合,占据了相当大的国际市场份额,徐家先祖又更有远见,由花卉发展至信息素产业,送有天赋的子孙进修,与孟山都公司合作,由改良花卉基因开始,一步步做大,积累了相当深厚的信息素药剂研发经验。 徐夫人和徐先生原本是远方表兄妹,都是同时代的佼佼者,徐夫人去世前主持的项目还未正式命名,一开始代号是“Ω药剂”,徐朗月接手后觉得它不好闻,也不好听,遂以自己的香水成名作代称,名为“鲜花美人”。 这是一种信息素覆盖药剂,原本的计划是以喷雾形式推出,覆盖使用者本身的信息素味道,并减缓信息素敏感等症状。市面上并不是没有此类药物,但要么只能遮住味道,掩盖不住本能兴奋,要么效果等同于直接打抑制剂,副作用很大,既伤身,还容易性冷淡。 有了这种覆盖药剂,很多饱受困扰的人会活得更像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免去生活中诸多烦恼,而一旦凭理智遇到了真正心仪的人,又可以轻易擦除,尽情享受信息素交融带来的快感。 徐朗月并不擅长基因分析,但他有一套自己的理论,能判断出每个人信息素的“底稿”,就如分辨一款香水般,将人类五花八门的信息素剖分为自然界中的种种味道,而后以此为理论基础,在尽可能降低成本的前提下,研制出泛用性较强的万能覆盖剂。 徐夫人的研究正是卡在了泛用性不够强这一点上,先前的产品总是只能针对固定的几个等级的信息素,要想正式投放市场,必须扩大应用范围。 眼下徐长明桌上正有这样一瓶药剂,瓶身清透,映出其中液体光泽如玫瑰,徐朗月拿起药剂瓶,轻轻晃了晃,喃喃道:“当然是为了它啊,我挚爱的‘鲜花美人’。” 徐长明深深地望着弟弟:“你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我知道你想回欧洲继续做调香师,别把自己强行拘束在这里。” 徐朗月直接走上前去,大不敬地用额头撞了哥哥一下:“你说这话有把我当成亲弟弟吗?!我是那种看着你累到吐血还能不闻不问的人?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徐家三姐弟:永照、长明,朗月,似乎从名字上就注定,两个大的总要照耀关怀着这一轮倔强的小月亮。 弟弟一开始炸毛,徐长明便全无办法,勉强绷着严肃面孔已经是极限,他用力摁住小少爷肩膀,顺手往弟弟嘴里丢了颗糖,徐朗月嚼了嚼,发现是自己最喜欢的奶糖,这才鼓着脸颊,气闷地安分了下来。 “我也不光是为了你嘛,你也知道这是妈妈毕生心血所在,我对这个项目也很有兴趣,如果能成功的话,说不定连我自己的那点毛病也能治好呢。” 一提到弟弟信息素敏感的事,徐长明便面带隐痛:“也罢,随便你,只要不伤到自己,怎么都行。” 徐长明其实是个beta,信息素的味道很淡,但很独特,徐朗月从小闻到大,小时父母工作繁忙,是哥哥抱着他睡觉,给他讲睡前故事。他还记得讲到《海的女儿》,他懵懂闻到哥哥身上海浪的味道,像甘霖冲刷过大地,带来生命,也带来丰饶,能浇灌百花开放。 于是他口齿不清地发了个誓:“我哥哥一定是王子,长大后我只嫁给他。” ——然后被哥哥在脑门上敲了个爆栗。 眼下,早就忘了童年故事的小少爷长舒一口气:“那没别的事了吧?我先回实验室了,今天约的志愿者还在等我呢。” “你站住。”徐长明不容置疑地挡在了门前,“以后不用委屈自己去讨好温鸿玉,他还不配做我们家的亲戚。“ “我已经正式决定了,取消婚礼。” 第6章 06 徐朗月瞪大了眼睛,试图摇动哥哥,然而徐长明的身躯和意志同样不可撼动,他有结实的腹肌,并不是常年宅在实验室里的小少爷能匹敌的。 徐朗月高声道:“哥!你不要胡闹,这太冲动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当年婚事定得仓促,温氏也不像今日这般——”徐长明似乎是想说“狼子野心”,然而商城与政坛本就是如此,此消彼长,徐氏若坐大,一样会吞并别人,天性中的客观冷静让他说不出这句相当于双重标准的话,只得避过不谈,“总之,你不用担心。先前母亲已经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在‘鲜花美人’的事上我们也不打算和温氏合作,母亲没来得及做的事,我有责任做完。” 徐朗月揉了揉脸,感觉自己真是现世报,刚才还在怼康乔,现在却要在哥哥面前给温鸿玉讲好话:“他的风评其实也还可以,只要能达到降低成本和售价的目的,就不算违背妈妈想让大多数人都买得起的意愿,合作不是不可以谈,他又不等同于他爹,新官上任还有三把火呢,如果我们联姻能帮助他正式接掌温氏的话,他自家那一群兄弟就够头疼的了,我们大可以趁此时机虚与委蛇。” 他越讲越认真,相信理性的哥哥一定能听进去,然而他忘了一项先决条件,他哥哥在他面前,从来是感性占绝对上风。 徐长明越听面色越黑,忽然直接抬手,抚摸着弟弟脖颈上的项圈,黑色皮革,环扣镶银边,倒是扣得严整,可项圈下坠的琼花了无踪影—— 更有甚者,徐朗月乖乖抬头被哥哥摸来摸去,还疑惑地低头看着自己,没发现半点不对,活像是被人占了便宜后又失去了记忆。 徐长明冷笑一声:“果然!” 徐朗月眨了眨眼:“……什么果然?” 徐长明沉着脸把弟弟摁在了沙发里,语气难得有几分焦灼:“他是不是欺负你了?姓温的今天到底怎么对你的?你最好现在自己老实交代,别等我发现!” 他目光谨慎地逡巡着弟弟的领口,生怕会发现伤痕。 徐朗月揉了揉脸,这次反应过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自愿——” 徐长明面上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反射性进入了家长模式,深吸一口气,极力冷静地询问起了弟弟,活像是正在给受害人做笔录的警官:“他戴套了没有?体检表呢?” 徐朗月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本来只再强调一遍“我是自愿结婚的”,然而徐长明见他发呆,还以为答案都是否,当场看起来就像要找个活人来做烧烤。 徐朗月立刻拦住了他:“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不是,他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禽兽,倒是你弟弟我多年宅男,好像才是更需要健康性生活的那个。” 他随口咕哝了一句,没想到引来了徐长明更大的不满,指着他额头道:“听听这话,倒像是我徐家沦落到要卖儿鬻女的地步了!” 徐朗月不禁好笑:“哥,你的戏瘾发作得实在不是时候,不然我也配合你一起演?”他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拿腔拿调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他自比和亲公主的确令人发笑,徐长明看了他一眼,见小混账已经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只得无奈地掩住半张面孔:“我只是不希望你过得艰难。” 徐朗月给了他一个满溢的拥抱:“哥,你别怪我说实话,我觉得是你自己的自尊心过不去——你别瞪我呀,好啦,木已成舟,不妨接受现实。笑一个,你弟弟终于能解脱单身的命运了,万一再过十年还找不到对象,总不能真的嫁给你吧!” 不知为何,徐长明听到这话,心里却像是被谁紧攥了一把,一时竟难以呼吸。 “嗯,你说得都很有道理。”他冷静而温和地看着弟弟,替小混账整了整头发,“但我已经把退婚的事告诉温鸿玉了,结婚也要看两个人共同的意愿,你说是不是?” 徐朗月险些被他气得一个踉跄,原来自己费了半天口舌都是做无用功:“那我真单身一辈子怎么办?” 徐长明不像跳脱随意的弟弟,他做什么事都很有计划:“相亲。我和大姐都会替你把关。” “然后挑出来的人个个都像你吗?有一个二郎神镇着我已经够了,三圣母找刘彦昌可绝对不是因为他像自己的护法神哥哥。” 徐长明下颔紧绷,看了一眼手机:“我不跟你争口舌是非,你自己问他。” 温鸿玉正好回了电,徐长明按下公放,手指抵在唇间,示意弟弟噤声。 徐朗月说不紧张绝对是假的,他完全没考虑过温鸿玉还会拒绝。 讲道理,他肯费尽心思去哄温鸿玉,完全就是在做慈善,那家伙居然还敢不愿意! 徐朗月自认对温鸿玉的了解还是比哥哥要深,姓温的有点食肉动物的劣根性,对待看上的猎物,只要能抢到手,就一定要拿来好好玩弄一番,他有瞒着哥哥偷偷观察过温鸿玉的约会对象,还闲着无聊总结出了一套规律,比如他偏好什么样的类型,对哪种信息素比较敏感……跑题了,总之,他自认温鸿玉还不至于放着到嘴边的饵食不吞,他有这份自信。 但徐三少还是难免有点坐立不安,支棱着耳朵用力去听对面的回答,这一幕落在徐长明眼里,更加重了他对未来弟婿的不满。 温鸿玉回电,声音仍然温润如玉,听来如清风拂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未来大舅子对他十万个满意呢:“徐先生,你的建议我收到了,也详细地考虑了一下,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建议。” 徐长明刚要冷哼出声,便被弟弟拉住,徐朗月比了个口型:“别接他的话,他肯定在那边等着损人。” 果然,温鸿玉这个善造口孽的毛病是改不掉了:“既能让我放开手脚收购徐氏,也能让你弟弟继续保持单身,真是好办法。” 大概是见徐长明意外地沉得住气,他有点索然无味,遂笑吟吟挑衅道:“我不娶他,可以,本来我们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可言,不过我实在对你们兄弟的关系感到好奇,如果你是想留着自家养的肉自己吃,那我真是只有钦佩,婚礼记得请我,我会记得送一套餐具的。” “——哦,差点忘了。”温鸿玉正把玩着手中的琼花吊坠,如爱抚一位赤裸的美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顺手牵了羊,“他的吊坠的确在我这儿,多谢款待。” 温鸿玉这一番阴腔阳调的确令人来气,徐长明额头青筋跳动,这次不管徐朗月怎么拦着都没用了,他怒喝一声:“放肆!” “你觉得是放肆,你弟弟可不一定这么想啊,我猜他说不定心里住着一只小恶魔,很喜欢这种情调呢。”温鸿玉无声绽开笑容,将指尖吊坠挑动得更快,倒也懂得见好就收、趁热打铁,“我有另外一个提议,既能保全阁下的面子,也能暂时保住徐氏的里子。” “我可以先和徐三少订婚,有这个由头在,我就算对你最近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爷子那边也算交待得过去。” 温鸿玉听到另一侧传来不置可否的冷哼,笑了:“订婚也是重大仪式,我要他全程参与。你也不用把我当成善人,这还得多谢你弟弟今天来见我,让我发现这门婚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趣,就当做这是一笔定金好了——诶呀呀,二哥不必生气,我的意思可不是卖身钱,就当是聘礼如何?你看,同一件事,从不同的角度欣赏,连枯枝也能变为鲜花,我们还是要用比较积极的态度笑对人生,这样才能活得不那么累嘛。” 温鸿玉一旦得了意,就越发虚伪,竟灌起心灵鸡汤来,徐朗月已经不敢看哥哥的脸色。 他以为哥哥绝对不会答应,谁知徐长明到底非常人,竟强忍着情绪回了一句:“可以。”而后便果断挂断了电话。 徐朗月震惊地看着他,却见徐长明好像还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弟弟的头,很笃定地道:“只是订婚,还有转机。我劝不住你,你也可以去亲自试试,你和他并不合适,我赌你们在仪式之前就会闹到决裂。” ——事后证明,徐长明的判断真的很准确。 第7章 07 世家之间的订婚仪式有条默认的潜规则:没人会把这件事太当真。 越是大张旗鼓地订婚,越说明双方利益分配不均,仍有相当大的探讨空间,对外人展示着花团锦簇、浓情蜜意,其实不过是给随时可能撞上冰山的铁达尼号买份安全险,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 具体到徐朗月和温鸿玉这一对金童身上,更是让全城的好事者都等着看大戏。虽然外人不清楚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但端看这两位心高气傲的架势,也不像是能和和美美过日子的类型。 当然,如果他们真有能骗过天下人的演技,就当免费看了一出养眼的偶像剧,也能值回票价。 幸而他们果然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望,更没有让徐长明的预测落空,从第一天开始,就进入了针尖对麦芒的模式。 行程第一条是选择着装,温鸿玉果然准时来接人,徐朗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尽管他很绅士地亲自拉开了车门,徐朗月却不愿意坐进去:“为什么还有摄制组跟拍?你是要演真人秀吗?“ 温鸿玉很温和地回答:“这么难得的人生体验当然要把每一帧画面都记录下来,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不用担心,他们不是摄制组,应该叫婚礼策划人更贴切。” 徐朗月揉了揉额头:“我认为这是我的隐私,就算你把他们换了个名字,也还是有摄像机对着我——对不起,麻烦你们先关掉,别再拍了。你难道不该提前让我看看征求拍摄许可的合同?” “婚礼策划人”们已经按捺不住眼中的兴奋,一大早就闻到了空气中掩藏在花香下的火药味,这次肯定能炒出热门话题,他们两个都相当上镜,又是从小订的婚,全城人都听说过这件喜事,营销效果不比明星恋情差。 他们坚持继续录制,徐朗月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既然已经把人身自由卖了出去,何不随和一些? 但小少爷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这才一见面,如果把下马威照单全收,温鸿玉岂不是更得了意:“请关掉,否则我们最好另约时间。” 温鸿玉看上去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我是很忙的,今天挤出时间也主要是为了陪你。” 徐朗月灵机一动,倒也很入戏,立刻配合地酝酿出一抹温柔的假笑:“啊……这我还真不知道你今天是特意抽空,你有心了。” 他们相视一笑,连身高相差的那一点都正好能凑成完美构图,策划人拍得飞快,根本顾不上他们是不是在讲酸掉牙的虚伪台词。 温鸿玉等闪光灯熄灭后才再度转过身来——这人居然时时刻刻不忘摆拍,大概是徐朗月接住了他的戏,没当众让他下不来台,他便也施恩似地退后一步:“没事先征求你的同意是我的错,不过我们马上就要交换戒指了,没有什么秘密是不能一起分享的,你觉得呢?” 徐朗月亦笑,刻意靠近摄像头,策划人激动地瞪大了眼睛——温鸿玉容易被拍到,他骨子里就是只花孔雀,很知道自己什么角度好看,日常修饰也半点没落下。深居简出的小少爷却是很少入镜,真是可惜,他每一帧都像是画出来的,仿佛玉雕的肌骨,根本不用上妆,本人就在发光。 徐朗月故意让自己说的话被清晰地记录下来:“你说得太严重了,刚才是我脾气太急,没考虑到你的用心。这种记录确实很珍贵,你算不上犯错,最多算是疏忽吧。”说罢,他甚至对着镜头笑了一下,挽了挽鬓边散发,“你们可千万不要以为我是那种很刁蛮的人,绝对没有,我很好说话的!” 语毕,他又低下头,视线略显羞涩地流连在自己修长的手指上,像是初次谈恋爱,所以很忐忑,连告白都不好意思亲口说出来:“因为我没有你那么经验丰富,所以……有些秘密,我还是只想告诉你一个人呀。” 他这话讲得有三分醋,又带着七分少年人天然娇憨的情态,别人看了只会充分理解他的羞涩,然而温鸿玉却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要是真不好意思,讲出来的话应该模糊不清,怎么还能像他这般掷地有声? 徐朗月见温鸿玉没有话讲,对策划人们比了个手势——他一开始反应太直白了,果然迂回的手段才更能达到目的,笑道:“给我们三分钟讲几句话,好不好?” 策划人们的工资是温鸿玉发的没错,可这场戏最终需要两个人演,如果徐朗月颐指气使,他们还可以打哈哈蒙混,但现在小少爷像奶猫握手一样合十恳求,可爱得很,能拍到这种镜头,再给观众留下一点“他们在讲什么”的悬念也不错。 于是大家纷纷表示理解,没等温鸿玉这个老板做出反应,便果断远离了他们。 温鸿玉叹息:“我还以为你能再演白痴美人演几天,看来是我高估了你的耐性。” 徐朗月暗地咬牙,面上却带笑,凑到他耳畔,双手交拢在他背后,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他们在亲昵地拥吻:“彼此彼此。谁让你先挑衅我哥的?你咄咄逼人,我如果连一招也不会回敬,岂不是白费了你这番用心。” “说得好,那么,尊敬的温夫人,你想怎么演这出戏?事先说明,我拍摄全过程自有用处,你想让他们彻底消失是不可能的。“ “相信你已经见识过我的演技了,不是我自夸,就连我哥有时候也会上当呢。”实验室宅男可没少看电影,讲偷心情感盗贼的爱情喜剧则是他最爱,“你是个alpha,而我是信息素和你太过契合的omega,这个先决条件会让很多人警惕,你有没有以信息素优势来控制我?” 温鸿玉挑眉,显然没考虑到这一点。 徐朗月眯起眼,笑声清亮:“居高临下太久,难免会忘记小动物们也是会爬树的。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呀,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演得像个痴情的omega,仪式筹备过程中一切随你做主,就算有意见也不敢提,再在自己身上画几道伤口,试装的时候隐隐约约露出来,你猜猜,事情会怎么发展呢?” 想必为数众多的omega权益组织不会放过温鸿玉——当然,这些组织也并不总是这么急公好义,但像温鸿玉这般知名的alpha,实在是太适合被拿来做戏剧性案例了。 至于那些策划人,徐朗月早已看清,其中有几个非常年轻的beta,刚入行不久,又从事创作产业,万一自己表现得像被家暴还求助无门,那他们绝不会放弃窥探这种隐秘的机会,哪怕为此稍微违反几道合同条约也无妨。 不到万不得已,徐朗月还不想使出这么缺德的手段,但如果不对着温鸿玉呲一下虎牙,这家伙真是能把自己揉搓成面团! 温鸿玉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应对,但这样的徐朗月令他很新奇,上下打量徐三少之余,他也难得有了谈判的兴致:“那以你之见,我们该怎么向全世界展示这桩婚事的幸福含量?” 徐朗月道:“配合我演——别瞪我,我早就说过你的品味不行,你喜欢的那套已经过时了,你一定要他们跟拍也可以,先过来和我面谈,另外签合同,只能留一个人拍,拍摄内容则必须经我允许,最好让他们弄个微型摄像头,我实在受不了被人盯着的感觉。” 小少爷到底是少爷,一开始讲条件就刹不住车,要他学会见好就收,还是需要时间。 徐朗月打量了一下温鸿玉今天的着装,忽然抬手,把自己的袖扣和他的交换了一只,秀恩爱秀得“丝丝入扣”:“这个细节可以给他们拍,还有,不准叫我温夫人!” 他低头整理温鸿玉的法式衬衫袖口,温鸿玉的袖扣是子弹式,徐朗月自己的则是鲸尾式,所以小少爷看他袖口的叠法总觉得不太顺眼,换了个扣子,也该重新叠才是。 温鸿玉伸出手任他施为,小少爷叠得很快,形状完美,令他忽然想起一句很俗套的话:“如果一个男人天天更换袖扣,那为他整理衣袖的人一定很爱他。” 温鸿玉便也配合地露出完美情人的微笑:“先去吃早餐?” 小少爷抱臂退后一步,歪头打量他,确认他看起来还能入眼后,才挑眉回答:“等你来接我早就饿死啦,我吃过了,你可以自己解决,要演浪漫的话还是等到晚餐更好。” 有首歌倒很适合形容他们眼下的处境:“从没有共尝早点,深交得真太浅。模范伴侣最大快乐志在派出请柬——甜蜜过便能温饱,当做最终喜宴。” 如果幸福不过是分享一宿三餐,那在期限时间内,他们绝对可以做全球模范。 温鸿玉耸了耸肩,算是答应下来,向徐朗月伸出手臂,小少爷亦“温顺”地挽住了他,二人一起向等候已久的公众视线中走去。 温鸿玉已经开始唱这一折,他忽然倾身捏了捏徐朗月鼻尖:“早餐吃了什么?” “水果酸奶和麦片。”徐朗月抬眸看他,长长的眼睫欢快地上翘着,还微微吐出舌尖,指了指,“很甜的哦。” ——也不知道是在指早餐,还是他自己。 第8章 08 “不,不行,这件绝对不行——!” 徐朗月哀叹一声,抱住额头:“你就不能拿一件纯色的吗?” 尽管摄像机数量已经被减到最少,二人也大体上达成了共识,温鸿玉甚至戴上了严丝合缝的好好先生面具,但徐朗月还是控制不住地要和他唱对台戏,毕竟他们在审美上真的有天堑。 温鸿玉眨了眨眼睛,他天生一双风流含情目,这么恳切而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别人时,很少有人能拒绝:“我认为这就是纯色。” 徐朗月把那件孔雀绿镶金边的艳丽礼服举得高了一点,自己也踮起脚,确保温鸿玉能把上面的宝蓝色暗纹看清楚:“这件西装上有至少三种颜色,这不叫纯色!” 如果他不做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就会像在吵架,但经他这么一举,温鸿玉再顺势笑眯眯把他搂进怀里,又接过衣服,对着阳光细看,摄入镜头后看起来便只是在调情。 温鸿玉托着下颔:“不然试试那件酒红色的?” 徐朗月气鼓鼓地抱臂看着他:“你别选了,我来。“ 小少爷对待婚姻的态度其实意外严肃,至少仪式得符合他的标准,他才愿意甘心走上祭坛,献祭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爱情。 他的审美较为古典,坚持要选用纯白或纯黑的无尾礼服,而温鸿玉却浮夸得很,选出来的每一件都像是上世纪孔雀革命时期的弄潮儿装束:质地是马海毛或双宫绸,镶嵌羽毛和夸张的缀边、宝石、流苏,颜色更是璀璨,浆果红、法国蓝、亮银、翡翠绿……徐朗月看一眼就头疼,怀疑他是要上舞台表演。 左侧的襟花佩戴也有讲究,以爱德华时期的绅士标准,男士能够佩戴的只有三种:蓝色矢车菊、红色康乃馨,或白色栀子花。 徐朗月比较偏向于栀子花,对温鸿玉建议采用的红白双色玫瑰或有他手掌那么大的大丽花敬谢不敏:“简单一点!” “真没办法,都随你,你开心就好。”温鸿玉貌似深情地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只是轻轻拂过,却带起徐朗月一阵不受自身控制的颤栗——这绝对不是因为心动,只是因为尴尬,这霸道总裁的台词也太过时了,尤其这一位刚刚还指着一件领口镶碎钻的深V礼服问他要不要换上试试,实在是超出了徐朗月的接受限度。 然而工作人员们倒都很高兴,帮他们试装的也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没去定做,而是包场了一个时间段的高端精品店,徐朗月略一思索也知道温鸿玉所图为何,想必在他们的“爱之旅”视频剪辑完毕之前,关于他们有多般配的流言蜚语就会顺着店员的耳朵,一路传到老顾客们心里去。 徐朗月极力克制着不要露出尴尬的表情,把温鸿玉推远了一点,请人去拿自己之前看中的白色礼服:“先试试,绝对是我挑的最好看。” 其实能拖动徐三少从家门走出来购物,已经算是某种程度的真爱了,但徐朗月不想把这点对温鸿玉挑明。 温鸿玉正拨弄着一只栀子花,试图别在徐朗月前襟上:“为什么选栀子花?白色礼服配蓝色矢车菊也很好。”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着装准则,只是思路太奔放了一点。 徐朗月很高兴他能接得上自己的思路,相处就是这样,基石要从一砖一瓦垒起,如果一开头就鸡同鸭讲,仿佛男女主角背的不是同一部戏的台词,那往后可怎么是好? 小少爷到底还是天性乐观,活得不像哥哥那么走一步看十步,闻言微微笑了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你可以猜猜看。” “我的确有一个猜测。”温鸿玉借着插襟花的动作,忽然倾身,将徐朗月整个人笼在臂弯里,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如播报新闻一般字正腔圆地念道:“栀子花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徐朗月愣了一下,而后笑得仰倒,要抓住温鸿玉领带才能不直接笑跌在地上:“对,就是因为这段话!” 《人间草木》里的这段名句是栀子花俗艳但自由的宣言,徐朗月的爱好也暴露了他隐藏得很细致的另一面——小少爷并没有那么乖巧柔顺,他可以很促狭,也可以很刁钻,偶尔更是会愤世嫉俗,觉得自己不如干脆做个腺体切割手术,到时候哪还有这么多破事。 但这种念头一说出来绝对会被哥哥当作晴天霹雳,自责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弟弟,所以他装作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装作即使有困难,也一定能幸运地度过。 温鸿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替他整了整蹭乱的前襟:“你忽然开始和我针锋相对,恐怕也是为了安你二哥的心,让他确认我没骗走他宝贝弟弟吧?” 徐朗月很想回他一句“不,的确是因为你品味差”,但又有点心虚,遂挪开了视线。 温鸿玉笑了一声,很惬意地交握双手,向后一仰:“大舅哥还真是不看好我,不如我们开个盘口,既然他赌我们不可能顺利订婚,我们就演火药味十足给他看。到订婚的时候再安安稳稳进场,来次诈赌,赢家通吃,如何?” 徐朗月反射性回问了一句:“赔率多少?”刚说完便懊恼地捧住了脸颊,“刚才的话不是我说的,你什么也没听到!“ 温鸿玉怔了片刻,随即大笑出声,不是惯常伪装的假笑,而是当真觉得小少爷很有意思:“你对他真是积攒了不少看法啊……看来他也没那么了解自己的‘掌上明珠’。” “胡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我哥。” “是么?” 温鸿玉笑了笑,交浅何必言深?遂不再追问,徐朗月亦沉默。 扪心自问,他确实为了让家人放心而在饰演一个“更好的自己”,有些时候小恶魔的特质会忍不住跑出来,又被他认认真真锁回小天使的匣子里。 不知为何,温鸿玉总能一眼看透他,就像他也同样能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喜怒哀乐。徐朗月有时会想,也许这不仅是信息素作祟,而是说明他们真的很合适:摘下金粉堆砌的面具后,有人能陪你一起酣畅淋漓地骂娘。 但他不能也不敢再想下去了,一切默契只能归咎于信息素,毕竟温鸿玉可不是什么正经谈恋爱的好对象,而先动心的人最容易丢盔卸甲,这点道理小少爷还是明白的。 “您的礼服准备好了。”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端着香槟走来,温鸿玉颔首接过,徐朗月却没接,“工作日下午五点之前我不喝酒,谢谢。” 温鸿玉险些笑出声,在他耳边轻轻道:“是谁之前跟我说自己千杯不醉的?道貌岸然的小酒鬼。” 徐朗月暗地里踩了他一脚:“在外面我得装得老实点,不然我哥一定会发现我偷酒喝!” 温鸿玉自己每天只顾着和兄弟们勾心斗角,完全不能理解徐家的过度保护,在他看来,徐长明绝对是个喜欢弟弟喜欢到可疑程度的变态。 闻言,温鸿玉耸了耸肩,叫来店员,耳语了几句,店员恍然大悟地看了徐朗月一眼,并比了个“ok”的手势,徐朗月则莫名其妙地走向试衣间。 这里的试衣间很宽敞,像大咖专用的化妆间,徐朗月第一眼就发现,全身镜旁的梳妆台上摆着一杯金汤力,盘中放着切好的柠檬和气泡水,由他自行调兑,很明显是温鸿玉的安排,让他能避开人偷偷小酌。 徐朗月顿时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喝还是不喝呢? 如果喝下去,无异于坐实了自己被温鸿玉抓到小辫子,但如果没喝,刚才那段栀子花宣言还在耳畔回响呢,温鸿玉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像大提琴——别想了!咳,如果没喝的话,岂不是会显得自己过于虚伪? 徐朗月一手扯开领结,一手拿起更换的礼服试穿,等他在全身镜里上下左右地注视自己,确认没问题之后,才恍然发觉这位优雅的小绅士手里多了点东西——多了一杯已经喝空的酒。 徐朗月已经能听到温鸿玉貌似温厚实则嘲讽的笑声了,这家伙现在一定很得意。 小少爷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灵机一动,忽然绽开一抹极温柔的笑容。 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失态,等着瞧,他这就报复回来。 第9章 09 “——怎么样,好看吗?” 徐朗月气定神闲地微笑着出现时,眼中果然漾着璀璨的酒色,温鸿玉可以百分百确定,这口是心非的小恶魔喝了他送上的酒。 如果他是瓶中魔灵,就该要求对方和他签订一生一世的契约了,然而他只是还没修炼到家的寻常人,好美酒,更好美色。 是以看清徐朗月的那一瞬间,他思绪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该顺口嘲讽小少爷几句。 谁说徐朗月与世隔绝?他可不是“美而不自知”的类型,但凡有必要,他太会利用自身的天然优势。 他居然脱了衬衫,只穿礼服外套,领口一径向下,还摘了襟花,刻意露出被遮在高领衬衫内的黑色皮革项圈,又将一簇栀子香雪簪在项圈左侧,昂然抬首,像一只被囚禁在花樽内的天鹅,未被玷污,不染尘埃。 而“美”本身,就是助他无往不胜的盾与矛。 徐朗月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到了其他人赞叹似的抽气声,这当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转过身去,对镜整理袖口,分明已经露出锁骨,还要将袖口叠到能严丝合缝地遮住手腕,是一种欲盖弥彰的引诱:“看起来效果不错嘛。” 虽然这种着装方式完全违背了小少爷刚才坚持的古典原则,但偶尔也要不按规则出牌,才能换来温鸿玉失态——哼哼,说明刚才那杯酒喝得值。 小少爷心安理得地勾起了唇角,浑忘先前拒绝试穿深v款式的人是谁,现在这件掐腰的礼服颜色虽然纯白,但他没穿衬衫,锁骨坦荡荡地清瘦着,看起来反而更有种天真的诱惑力。 温鸿玉终于回过神来,他脸皮到底还是厚,没有半分不好意思,直接走到了徐朗月身旁,赞许地轻轻鼓掌。 为美色失神是人之常情,如果不是徐朗月有这样的资本,他也不会采用这么温和而纵容的方式陪小少爷演戏,他会直接对徐家下手。 虽然现在他的计划也没有更改,但不妨多粉饰几层柔和的金边,就当是奖赏徐三少这番卖力演出。 “很合身,不过——”温鸿玉皱眉,伸出手去,作势要拈掉徐朗月衣襟上的一片花瓣,“请转过来。” 徐朗月小胜一局,此刻信以为真,竟顺从地转过身,没想到整个人立刻落入对方掌中,被迫直起腰身,抬起下颔,同他当众接了个深吻。 小少爷被抵在穿衣镜上,头脑中一片轰鸣,只剩下“骄兵必败”四个大字。 温鸿玉并没有释放出信息素,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正式的吻,温鸿玉亦有自己的坚持,不想让这一切反应看起来像是完全被信息素所控制。 吻感是一瞬间的生杀予夺,浑忘何时何地,只记得他的臂膀和吐息,彼此的气味和触感都忽然变得很远又很近,被活生生铭刻在了身体里,哪怕日后忘记你是谁,亦难忘你是我的谁。 徐朗月被亲得迷迷糊糊,耳畔旁人带着笑意的小小惊呼声如海浪般遥远,他只来得及想到一件事:我现在到居然还没昏? 按理说他对信息素一向过分敏感,温鸿玉这样直白地靠近,二人唇舌都已经抵到了对方口中,交换体液是会让他受到刺激的,可他甚至还像小鹿啜水一般,试探着翘起舌尖,想要得到更多。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回味便被放开,温鸿玉霎时恢复了冷静,手指在他唇边划过,不怀好意地微笑道:“初吻?” 徐朗月顿时“腾——”一声红了脸,试图说点什么来反驳,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刚刚他是小胜一局,可到底不如人家游刃有余。 后来徐长明时常自责,怎么就敢放弟弟去和温鸿玉周旋,哪怕再冷静,他也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第一次就应付温鸿玉这样的玩咖,怎能不落得个被剥皮吸髓的下场? 然而至少在当时,在众人热烈视线下簇拥着接吻的那一瞬间,酒液余香在口中爆开,那风味极醇美。 温鸿玉稍一退开,徐朗月本就敏锐的感官便被成倍放大,周围其他人的味道呛得他咳嗽起来——没想到亲密接触还有这种后遗症。 温鸿玉揽住了他,坦然笑对大家或调侃或艳羡的视线,将他安稳地挡在怀里,拍了拍脊背,徐朗月本来已经做好了炸毛的准备,但他的触摸好舒服,搞得小少爷自喉头发出了猫一样的呼噜声。 小少爷为了掩饰脸红,只得继续气势汹汹地发起进攻:“决定了吗?要不要选这件?” 温鸿玉托着下颔想了想:“当然,就算订婚仪式上不能穿,卧室里也可以穿——唷,你还学会挠人了!” 他笑着攥住了徐朗月的手腕,很绅士地欠身:“就选这件,都听您的吩咐。” 温鸿玉不要脸的时候徐朗月能毫无心理障碍地和他周旋,但他一正经起来,徐朗月就有点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只好胡乱点了点头,推他也去试穿,温鸿玉顺便又调戏了一句:“我要不要穿衬衫?” 徐朗月的回应是恶狠狠把他塞进了试衣间,捂着耳朵装作没有听到他低沉的笑声。 小少爷用了几次喷雾,暂时冷静下来,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为免被人看出心绪不稳,店员问他礼服有哪里需要修改的时候,他还绞尽脑汁想出了几条回复,以表示自己的确有在认真试衣服,而不是光顾着和某人调情。 温鸿玉试衣期间,他终于有空闲拿起一直在响的手机看看消息,康乔这一上午都在对他进行夺命轰炸,点开一看,全是幸福的哀叹:“我哥回来了!” “小少爷你怎么见色忘友?快回复,我哥正在笑眯眯地审查我的人生计划,我要死了,你再不回复以后就别想联络到我了!” “人呢——你们是不是已经在试衣间里滚成一团啦?我听说你俩一路火花带闪电,就这么刺激单身狗吗!” 后面还有数条,徐朗月挑眉,虽然猜到城中流言蜚语传得快,可也没想到有这么快,背后一定有温鸿玉的推波助澜。 “你哥什么时候回来的?管管你也好,你是该收心干点正经事了。” “就这两天,听说城里有热闹可看,他到底和老温同窗那么久,是该回来看看的。”康乔大概是急不可耐地等着他回消息,立刻回了一连串大笑表情,“我怎么没干正经事?我哥听说我最近都在跟你男人做投资,难得居然没温和地训我训到我觉得自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还夸了我两句呢!” 徐朗月觉得有点奇怪:“你哥是那种很绅士的人啊,怎么会这么残暴?” 康乔有苦诉不出:“我就说你对我哥有误解!你只见过他几次吧,他这个人你得深入了解,他是不会疾言厉色地骂人,但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引导得你发自内心感到愧疚、自责,对不起整个世界。” 徐朗月看着这条消息,不禁笑了笑——他其实和康念有过一番交集,而且正是在康念和温鸿玉一同留学的那段时间。 不过这件事连温鸿玉都不知道,更别说康乔这个傻子了。 “这么看来温鸿玉那套笑里藏刀的做派还是学得不够像,你哥是春风软刀,他呢,本质还是个流氓坯子,到底是泄露了杀气。”徐朗月慢条斯理地逗着发小,权当解压,“还有,他不是什么‘我男人’,你说话小心点,否则我抓你来当伴娘哦!” “伴娘?!我不想穿裙子!”康乔先是哀嚎了一声,还特地发了语音,随即却又飞快地发了第二条,语气有点犹豫,“……如果一定要穿的话能不能自选?我喜欢《傲慢与偏见》范儿的!” 徐朗月一阵无语:“真该把你嫁给温鸿玉,我看你们很般配。” 康乔连发了几张惊恐狗狗表情包:“不要啊阿sir,我的理想型可是温柔小美人——真的温柔,不是你男人或者我哥这种笑面虎。你们一个个心眼子太多了,我可招架不来。” 徐朗月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又发了一条:“不过我倒觉得我哥和你男人挺般配的。” 小少爷深有同感,四下张望,趁温鸿玉还在试穿礼服,所有人的视线也都集中在他身上,飞快地偷喝了一口他杯中的香槟,以同仇敌忾的语气地回复发小:“我也觉得!你哥绝对能接得住他的戏,说不定还能道高一丈把他反过来气个半死,他俩要能成真是为民除害,你我都可以解脱了。还有还有,温鸿玉如果对付不了你哥,肯定会对你非常优待,拉拢你来接近他,到时候你就可以浑水摸鱼,从中渔利。” 不知怎么,徐朗月越说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简直就像是真的发生过。 康乔畅想了一番美好情景,随即却又发起了哭哭脸黄豆表情:“唉,可惜只能想想。谁让他俩都是alpha,如果不是的话估计念书的时候就已经谈上了。温老爷子绝对不可能同意下下任继承人靠过继或者收养,更何况我哥现在就在给温老爷子做事,更是没戏喽。” 徐朗月还不知道康念在温氏的事,暗中留心,记下了这条信息。 康念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自家哥哥只怕又要头痛了。 温鸿玉结束了试装,笑吟吟向他走来:“在看什么这么高兴?” 徐朗月若无其事地飞快上移消息记录,略去了他和康乔八卦的那一段:“没什么,是康乔。” 温鸿玉眼神一瞥,流连片刻,恰好看到康乔的变装提议,忽然饶有兴趣提问道:“你觉得单身派对上举行变装舞会怎么样?” 第10章 10 沙皇时期的俄国宫廷中经常举行变装舞会,而且是男女异装,是以这类舞会并不罕见,用来做单身派对的噱头也很合适,既不会太张扬,也能让宾客们喝个痛快,并适度地释放自我。 徐朗月只有一点想不明白:“你愿意穿女装?” 温鸿玉笑着凑近他,几乎是贴着他耳垂在吹气:“为了小少爷,在下很乐意穿一回裙子,毕竟娶你这么大的事,一生只有一次,很值得打破常规,庆贺一番。” 徐朗月觉得自己像个冒热气的开水壶,从耳垂红透至脸颊。他奋力把温鸿玉推远了点,他的未婚夫笑着举手投降,但眼神里全是势在必得。 徐朗月连讲话都有点磕磕绊绊的:“我们现在只、只是订婚,订婚之后还得看相处得怎么样才能确定要不要结婚,特意搞个单身派对好像没必要吧。” “唉,你也体谅体谅我,花花世界诱惑何其多,就是戴着结婚戒指都免不了被投怀送抱——说到这里,我们该去看戒指了。虽然不是正式结婚,但按照我家老爷子对你的喜爱程度,一定会三令五申,让我管好我自己。既然如此,我总得广而告之,请各位佳人另觅目标。” 温鸿玉眼含春水,心底却在冷笑,自家那位老爷子的确是最满意徐朗月来做温氏的儿媳,至少在他研制成功并乖乖交出“鲜花美人”的配方之前,父亲绝对会做足面子功夫来维护他。 只不过这点用不着对小少爷挑明,他还对长辈抱有一点美好的憧憬,以为温氏家主当真只是一位自小便很关怀他的伯伯——毕竟是蜜罐里被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哪怕天生灵慧,知道世上有诸多险恶,也还是下意识相信人性本善。 仔细想来,温鸿玉可以确定,徐长明也没有试图校正弟弟的这番误解,他宁愿让弟弟继续住在象牙塔里,相信商战只是商战,或有人心谋算,但还不到家族反目的程度。徐朗月之所以敢来撩拨温鸿玉,也是因为这点天真的凭恃。 温鸿玉面上半点不显心事,继续敲边鼓:“当然,如果你能‘宽容’到允许我自由交友的话,我也乐得少操这份闲心。” 徐朗月不自觉鼓起了脸颊,立刻反驳道:“不行!” 温鸿玉暧昧地”唷“了一声,又伸手去戳小少爷的脸,手感很不错,像蜂蜜奶冻:“戒指都还没交换,你就管起我来了?” 明明是他给人家设下了语言陷阱,却又反过来倒打一耙。 好在小少爷也不是吃素的,谈恋爱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破罐子破摔,也顾不得脸红,很凶恶地讲:“对你这种人,现在管都已经太迟了,得准备个追踪器安你身上才行!” 温鸿玉道:“你未免对我也太不放心,算了,时间会证明一切。” 徐朗月是完全不相信他能安分守己,更何况这门婚约本来就像个笑话,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办变装舞会吧。” 确认计划后,他们修改了礼服,去取戒指。 一路上二人继续争论仪式方方面面的细节,徐朗月坚决不肯搭鲜花拱门:“太戏剧化了——好像我们演得还不够卖力似的,布置一切从简,不,不是真的要极简主义,但绝对不能堆砌,也不用弄出一条一百米长的鲜花过道来!” 小少爷越看设计图越头疼:“……天鹅?你为什么想在湖里放天鹅?!” 温鸿玉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不觉得很梦幻吗?难道你没听过《罗恩格林》?骑士迎娶公主,总要有天鹅在侧,何况以鸿鹄为聘也是古礼,这叫中西合璧。” 徐朗月严谨地反驳了他的异想天开:“第一,很可能有宾客喝醉了和鹅打架,别笑,这种事真发生过,而且他们大多数是打不过鹅的。你看过动物园窃贼在天鹅展馆被打成重伤的社会新闻吗?没看过?那你真该看看。” “第二,这完全是虚耗人力物力,本市有天鹅管理中心,光是要拿到批准文书就要费不少功夫,我看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上几道好菜。” “你怎么对鹅了解得这么清楚?” “有一年暑假陪生物系的学长去做过研究……”大概是被鹅追多了,徐朗月心有戚戚焉,双手比划了个“X”,“总之,订婚仪式上不准出现鹅!” 刚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否决温鸿玉的提议,方才温鸿玉拿草拟的宾客名单给他过目,他还没细看,扫了一眼长度,一开口就是:“人太多了,没有这个必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要请他们,都很讨厌。” 这本来是他藏在心里的话,按照小少爷的预设剧本,自己应该很成熟地和温鸿玉讨价还价,尽可能划掉几个不喜欢的客人,全程还要一直保持得体的微笑。 但温鸿玉不知从何时起,一直纵容着他,竟令他恍惚产生了“在这个人面前说实话也无所谓”的错觉,居然像对着哥哥一样,颐指气使起来。 刚说完,他便自悔失言,皱眉掩住嘴唇,忐忑地瞥了温鸿玉一眼。 然而温鸿玉并没有嘲笑他,只是很认真地勾去了这几个名字:“嗯,还有吗?” 徐朗月怔怔地看着对方,忽然觉得这种“商量”不太公平,温鸿玉的提议大都被自己否决了,对方则一直很好脾气地让着自己。 他心里隐约有个阴谋论,想对他示好很简单,只要故意列几个他一定会讨厌的人,再顺从他的意思勾掉就好。但这样揣测别人难免失之温厚,而且就算是这样,也说明温鸿玉有做过功课,了解过他的喜好,小少爷难以欺骗自己——他确实是开心的。 温鸿玉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合上笔记本,笑道:“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也有事要拜托你,这一次你总不能拒绝了吧?” 语毕,他施施然拿出那枚意外失踪的琼花吊坠,徐朗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还没酝酿出一句兴师问罪的话,吊坠便被完璧归赵,重新挂回了自己的项圈上。 温鸿玉甚至还轻挑地拨弄了一下,随即被徐朗月气鼓鼓地拍了一记,但只觉如同小猫挠人,别有一番趣味:“以后在我面前,你应该习惯不戴项圈的感觉。” 徐朗月反射性找借口回避:“我对信息素很敏感。” 温鸿玉斩钉截铁道:“对别人敏感,对我……恐怕是另一种敏感吧。” 徐朗月深吸一口气,整张脸埋在手心里,像只红彤彤的虾子——完了完了,被他看出来了,这下全完了! 如果要小少爷来择偶,从信息素闻着舒服的角度来讲,全世界只怕也没有比温鸿玉更合适的人,只有温鸿玉的信息素才能让他感到被完全接纳、包容的舒适,就连他随身携带的“无色”喷雾里,都有一味重要的萃取剂,是来自最像温鸿玉信息素的植物,为了找到它,他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如果缺少这一味,“无色”绝不可能研制成功,他也不能靠着这种喷雾来维持相对正常的社交生活。 其他人的信息素会让他发作类似严重花粉过敏的症状,连哥哥的有时都不能例外,但温鸿玉的信息素却能引起另一种症状,成年人称呼它为“性欲”。 “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温夫人。”趁他忙着脸红,温鸿玉颇为自在地拿出手机,顺口喊了一句会让他炸毛的称呼。 徐朗月歪头瞪了他一眼,忽然看清他屏幕上的内容,心头警铃大作:“你在看什么?” “啊,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我不在的时候,记得戴好这个吊坠。” 小少爷凑近,眯起眼仔仔细细看了一番,确认这是自己的位置定位没错,分屏上还显示着自己的心跳和体温等实时数据,他震惊地摸上项圈边的吊坠,感受到琼花正在一闪一闪地“绽放”:“你给我安了个追踪器?!” 刚刚他只不过是想一想,温鸿玉却已经动手了,他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控制狂! 温鸿玉丝毫没有“这是在侵犯个人隐私”的自觉,很坦然地承认:“没错,这是为了你的安全,我有责任保护你,免得你哥哥总觉得我对你漠不关心。正好,你自己对照一下数据有没有错误,干这个你比我擅长。” 他这个行为无异于让死囚自己把头套到绳索里去,徐朗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这种做法有点变态吗?” “会吗?我是第一次追求科学家,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就是用科学理性的方法谈恋爱呢。” 徐朗月反唇相讥:“这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个有钱的变态,以及我们没有在谈恋爱。” 温鸿玉高高举起手机,徐朗月趴在他身上,伸长了手臂去抢,但温鸿玉身手比他敏捷太多,跟逗猫一样逗得他尾巴乱甩,到底也没让他抢到,还若无其事地忽略了他的抱怨,在程序启动界面点了“确定”,正式开始把小少爷当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监管。 徐朗月气得挠他,温鸿玉不禁笑出声,单手揽住小少爷柔韧的腰肢,抬起他下颔,迫他直视自己:“不算谈恋爱?那我们这是在干什么?如果你想做炮友我倒也不反对,但有名无实啊徐三少,你是不是得先给我办点实事?” 徐朗月又被砸懵了,毕竟没有实战经验,关键时刻就算脑子再灵光,舌头也容易打结,他脸上烧得晕晕乎乎,被温鸿玉轻轻松松地半抱着拎下了车,目的地到了,温鸿玉果然已经选好了戒指,只等着套牢他。在至关重要的大事上,这个狡猾的男人是不会留给他一丝一毫逃生空间的—— 徐朗月现在无比怀疑,自己的戒指上也少不了一块追踪芯片。 第11章 11 徐朗月已经逐渐习惯温鸿玉标志性的夸张风格了——他选的戒指果然不是普通的素戒,镶蓝宝,方形切割,徐朗月套在手上,想起亦舒形象生动的比喻“戴了只麻将牌”。 他既不想要麻将牌,也用不着易先生送王佳芝的鸽子蛋(尽管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还不如《色戒》来得浓烈),他只想要方便活动的,最简单的款式。 小少爷很无奈地举起手指,对着未婚夫晃了晃:“我就不多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 温鸿玉顺着他指骨抚摸,忽然猝不及防地与他十指相扣,徐朗月试图后撤,手却比他小一些,没来得及撤出,反而被他完全合拢包裹在掌中,连带着整个人都向他靠近。 温鸿玉不知何时已释放出了一点信息素,他今天没用香水,方才徐朗月戴着那个装了追踪器的项圈浑身不自在,也已经摘掉,现在是彻彻底底暴露在他的信息素里,陌生而熟悉的草木香一瞬间冲刷全身,激起百花重又绽放,徐朗月不自觉地急促喘息起来。 温鸿玉想温柔的时候,诚然也可以很温柔。 他自小长在一群难缠的兄弟姐妹间,靠后发制人,练就了一身动心忍性的好功夫,浮夸或有礼的表象下,是一潭静水流深,很少有人能真正窥破他的动机。 这是一种生机勃勃的草木香,承载了无限可能,当它愿意包容并呵护一株稀有花朵时,连鲜花也将沉溺。 有一刹那,徐朗月几乎以为他要吻下来,但温鸿玉忽然撤身,信息素的味道也冲刷一空——不知怎么,徐朗月竟有几分失落。 “你戴它很好看。”温鸿玉眨了眨眼,“刚才还习惯吗?仪式的时候不用戴项圈,也不用怕,我会在你身边陪你交换戒指,只要习惯了和我的接触,你就不会分神去留意其他人的味道,也不会昏倒。” 温鸿玉语气很平和,完全不是在炫耀,只是陈述一种事实:他有足够的信心俘获这株稀有的花卉。 徐朗月也眨了眨眼:“还好——不对,别想岔开话题!戴上好看也不行,我要戴手套工作的,这太不方便了。” 温鸿玉见他没被自己带跑思路,遗憾地耸了耸肩,又诧异地问道:“你还要一直戴着它?” 徐朗月迷茫地回答:“啊?不然呢?在拿到结婚戒指之前,订婚戒指不也应该一直戴着吗?” 温鸿玉目光稍动,没想到小少爷居然会这么当真。 徐朗月见他不答,又自言自语地补充道:“否则人们还要交换戒指干什么?交换股票、房产,甚至现金都更能炫耀财力,只有交换戒指是对彼此的约束,有独一无二的意义。” 温鸿玉忽然有点说不出话,轻笑一声,眼神越过徐朗月,落在了不可知的过去,就像是他也曾对某人说过这样的话,只是现在早已遗忘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天真的幻想。戒指什么也约束不了,人心太易变了,小少爷。” 温鸿玉语调逐渐低沉下去,徐朗月听在耳中,莫名有点难过,又无法深究——他有什么立场呢?他又不是正儿八经的“温夫人”。 “既然这样,我们干脆不要戒指。” “那可不行,换一对吧。”温鸿玉整了整衣袖,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请人拿出准备好的第二对戒指,这次是素戒,非常简单,只是走个形式,徐朗月也挑不出毛病。 然而他戴上戒指看了看,忽然发现两枚戒圈上各有一个“V”,合在一起正好是“W”,却没有自己的姓氏首字母。 温鸿玉漫不经心地握住他的手,两枚戒圈合而为一:“等到正式婚礼的时候再换戒指不迟。” 徐朗月注视着他,百分百确定他就是在逗弄自己,故意拿出自己不会同意的方案,以测试自己的反应,然后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备用计划。 他其实根本不用带自己来的,由他去独揽乾坤好了。 这枚戒指像一道印契,证明了他是温鸿玉的人,从此要抛却自己的姓氏。 他很该开口反驳的,但温鸿玉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正殷切地望着他,说不定他一开口,温鸿玉又会拿出早已做好的第三种戒指,总能换到他满意为止,他再继续下去,反而会过度暴露自己的在意。 徐朗月揉了揉额头,叹息一声,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这岌岌可危的合作关系能不能维持到正式婚礼还不好说呢,他要宣誓主权也由他:“我没有别的意见。” 温鸿玉还在看计划表:“你觉得来一次环城热气球直播怎么样?” “我觉得我安安稳稳待在地上很好。” 徐朗月揉了揉戒指,有些不安地试图习惯这全新的触感,而在温鸿玉眼中,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刚戴上了新铃铛的矜贵小猫,虽然知道要警惕,可对着陌生人也会轻易撒娇,这是他本性里的弱点,不利用岂不是太浪费。 如果徐长明知道戒指的事,一定会揪着弟弟的耳朵骂他一顿,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仪式上喝什么牌子的酒,有什么紧要?到头来小少爷还不是把最重要的道具拱手送上,连自己也打包归了别人。 温鸿玉技高一筹,没心没肺,在计分板上一路遥遥领先—— 唯有无情,才能在情场中无往不利,赢家通吃。 变装舞会很快如期举行。 康乔当真穿了身维多利亚时期的女裙,拿着羽毛扇,画了眼睫毛,扑闪扑闪地问徐朗月:“怎么样?” 看在他居然真能找到符合自己体型的丝袜和衬裙的份上,徐朗月不得不夸赞了他一番:“很,很用心。不过你是不是该正视一下自己与众不同的爱好……” 小少爷穿男装,高领衬衫,丝绸领巾,皮革马靴,不说话时精美得像一尊快乐王子雕像。他本就很少出门交际,最近和温鸿玉一起出门的场面被大肆传播,更加引起了众人兴趣,如今能一睹真容,自然个个双目放光,上下打量,恨不得刮掉他一层皮。 今天来应酬之前徐朗月料到喷雾都不一定能管用,提前吃了不少抑制过敏反应的药,按理说是不能喝酒的,容易昏沉,但他实在是被看得紧张,哪怕徐长明一直安抚他“没事”,还亲自站在弟弟身旁,提点他这是谁那又是谁,他也需要一杯酒精来壮壮胆。 好在还有康乔能让他笑一笑,康乔人高马大,又穿粉蓝长裙,戴碎钻头纱,打扮得娇俏,立刻吸引了大家注意力,为他分担不少压力。 徐长明当然是绝对不肯穿女装的,不过他是beta,beta来客可以任意自选,倒也不算太突兀。 他穿了与弟弟同色的修身马甲,温鸿玉招摇着手中扇子走来时,不忘调侃:“真是兄友弟恭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新郎呢。” 徐长明冷笑一声,下意识把弟弟往自己怀里拢藏:“你应该陪在他身边的,他不适应人这么多的场合,你在安排之前就该想到这一点!” 温鸿玉借着手中绢扇遮挡,也好不要脸地眨了眨眼,向正在背着哥哥从侍应生盘子里偷酒喝的小少爷一指:“我看你是过度保护,他适应力非常强悍。” 徐朗月被抓了个正着,尴尬地笑着吐了吐舌头,迎着哥哥隐含怒火的目光转过身来,看到温鸿玉,忽然又喝了一大口酒,连哥哥都吓不住他了。 他本来的确是想嘲讽的,但没想到温鸿玉穿女装居然还能颇能入目。 温鸿玉有一点倒是人如其名,确实面如冠玉,乍看起来,是古典故事里最受狐妖青睐的文秀书生。他穿孔雀蓝长裙,黑色礼帽垂下半面网纱,戴镂空长手套,同繁复的高跟鞋一般皆是漆黑,更凸显了一袭长裙蓝得魅惑,像一个谜。 徐朗月只能将之归结为他太不要脸了,仿佛是知道自己生得不错,颇有资本,所以理直气壮,恨不得人人都拜倒在他裙下——这和康乔那种恶趣味又不同,他很知道自己穿什么颜色最好看。 从这点来看,他们倒的确是一对恃靓行凶的好搭档—— 人群在逐渐聚集,赞叹的目光愈加流连,但徐朗月只看得到他对自己微笑。 “这位英俊的小少爷,愿不愿意同我跳支舞?” 第12章 12 此时宾客还没到齐,舞乐也还没开始,温鸿玉现在提出跳舞的邀请,未免太心急。 然而徐朗月完全没注意到温鸿玉只是在随意地调戏自己,他恍惚点了点头,很乖巧地向对方伸出手去:“愿意呀!” 徐长明在侧,听了这一声,忍无可忍地捂住眼睛,大摇其头,对弟弟是恨铁不成钢。 温鸿玉反倒被徐朗月直白的示好搞得怔住,他们正站在人来人往的门厅处,宾客们见了这一出好戏,纷纷发出礼貌而不失愉快的笑声,并伴随着窃窃私语:“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是啊,看起来感情真的不错。”“啧啧,新婚还有三天热度呢,且看他们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吧。”“小声点!” 徐长明面无表情地瞥了温鸿玉一眼,大概意思是:你要再敢坐视这些闲言碎语,我立刻带朗月走人。 徐朗月也遽然清醒过来,揉了揉额头,暗叹好险,自己居然忘了正事,只想着跳舞,可见没有恋爱经验到底还是吃亏。 温鸿玉略带歉意地对他笑了笑,挽着他,华丽的裙摆一转,便像花蝴蝶一般挡住了众人窥探的视线,有他在前面长袖善舞地应酬,徐朗月立刻轻松了很多,只要保持微笑并适当点头就可以了。 徐长明不放心,仍留在附近观察,他本来担心弟弟会忽然昏倒,但徐朗月居然坚持了下来,看弟弟离温鸿玉越来越近,徐长明才恍然大悟——那混账居然在偷偷释放信息素。 徐朗月的确已经开始习惯温鸿玉的味道了,十七岁时第一次见面之所以搞得那么惨烈,就是因为温鸿玉的信息素对他而言刺激太大,当时两人又都年轻气盛,充满攻击欲,那种仿佛被挚爱背叛的痛楚随着嗅觉传遍全身,折磨得他连站也站不住,当时只用水龙头喷温鸿玉都算好的了,真该直接抄板砖砸他。 然而温鸿玉现在的态度却很循序渐进,一点点包容着他让他习惯,像雨后青草地,仿佛可以永远也走不到头,仰首便可见晴空万里,岁月平宁。 徐长明心里莫名郁郁,但又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何况他是个beta,的确不能给弟弟带来这样的安全感——这一直是他心中隐痛。 徐朗月的视线一直落在温鸿玉身上,从旁观者视角看去,他们当真是如影随形的一对璧人。 徐长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阖上眼,悄然离开。 徐朗月一直笑到脸都快僵硬,才听到舞池中隐约的乐声,想来宾客们已经到得差不多了,乐队开始调试管弦。 身为主角,他们自然不能缺席,但单身派对可以随意一些,祝酒时讲一句请大家玩得开心也就是了。 温鸿玉伸手捏小少爷的脸,手感既润且滑,徐朗月被他扯得讲话都囫囵不清,但眼神仍然在发光,一径问他:“去跳舞吗?”又伸手挠他,“别掐我脸……唔!” 温鸿玉越揉越感觉爱不释手,道貌岸然地解释:“我这是在替你按摩。” 眼看着徐朗月有要生气的征兆,他转身从侍者托盘里拿了两杯香槟,试图转移小少爷的注意力:“大舅子走远了,现在没人管你,今天可以喝个痛快。” 徐朗月立刻舔了舔嘴角,像看到小鱼干的猫咪,全神贯注扑向酒杯—— 同时,最后一位贵客如同午夜十二点的仙度瑞拉一般,姗姗来迟。 香槟气泡沉浮,在徐朗月眼中折射出一片星光熠熠,像他起伏不定的心绪和未知的人生,然而从温鸿玉眼中看去,时间在这片空间内已然停滞。 温鸿玉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私下的场合见过康念了,他眼神中一时漫起复杂情绪,连自己也不能剖析分明。 康念很遵守变装舞会的规则,穿一袭曳地白纱裙,镶嵌手工蕾丝和珍珠,简洁,但闪耀。 他的五官比温鸿玉更加立体,有雕塑美感,微笑时仿佛一位头戴花冠的阿波罗,能令人如沐暖阳,穿裙装,则圣洁如初生的美神维纳斯。 如果说温鸿玉是在斯文皮囊下藏着谋算,那么康念则已经修炼到了没人能戳穿他面具的地步——就连是不是面具都不好说。 温鸿玉作为私生子,刚被接回本家时,没少受同年龄的权贵子弟们欺凌,康念却是众星捧月的大哥哥、完美无缺的榜样。 康念不会欺负他,但也不会次次为他撑腰,只会在他受伤后扶他起身,未语先笑,替他疗伤,告诉他:“别把阴鸷狠辣都流露在脸上,你越是这样,他们的兴致越高涨。” 温鸿玉一开始连他一起仇视,但康念显然觉得温鸿玉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至少足够有韧性,值得投资,于是他以十二万分的耐心,授人以渔,教会了温鸿玉如何伪装,如何在社交圈中如鱼得水。 事实证明,温鸿玉果然相当聪明,能举一反三,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现在就算明知他那副斯文皮囊是粉饰上去的,也没人胆敢当着他的面撕了这张画皮。 在徐朗月拿到酒杯的一瞬间,康乔也热情地扑向了大哥,康念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挑眉回应温鸿玉的眼神,对他微微颔首。 温鸿玉心念一动,手腕倾斜,一整杯酒便迤逦地泼洒,如同香槟色的喷泉。 徐朗月没留意身后的动静——小馋猫光顾着喝酒了,还以为是自己撞到了他,瞪大眼睛,随意扯了块餐布替他擦拭:“对不起!我太急了……你用不用换件衣服?” 温鸿玉松了口气,徐朗月贴心的时候也是真贴心,都不用他自己主动提出借口:“还有时间,我去换一件备用的。你自己应付得来吗?” 徐朗月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心,温鸿玉转身前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仿佛是在补偿某种亏欠:“如果不舒服就进去找你二哥,他在宴会厅里,照顾好自己。” 徐朗月有点诧异,他今天怎么对自己这么关切:“知道啦,我又不是未成年,你快去吧。” 温鸿玉离开后,站在康乔身边的康念也没了踪影,康乔嘻嘻哈哈地拉着徐朗月开玩笑:“老温也太不放心你了吧,简直是含在嘴里都怕吹化。” 徐朗月见现在四下无人,立刻很刁钻地去拽发小垫的假胸:“胡说八道!” “诶诶诶!手下留情!”康乔一边护着自己的胸垫,一边信誓旦旦地道,“我觉得他肯定是真的喜欢你,不信去问我哥,我哥特别了解他。说起来我哥人呢——” 康念正在更衣室里,优雅地端着酒杯,同温鸿玉无声对峙。 康念的五官很立体,按理说不适合太柔美的装束,然而这身白衣落在他身上,居然能被他的微笑中和,化为一种雌雄莫辨的和谐之美,大概也只能归功于气质。 他永远都是这般,从容不迫,像是没有任何事能难倒他,无怪乎温老先生近年来对他越发器重,屡加提拔。 相比之下,温鸿玉就情绪外露得多了,眼神中烧着两簇无名火:“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康念很坦然地回答:“如果是为了公事,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 温鸿玉忽然上前,夺走了他的酒杯,将他整个人摁在长沙发里:“你明明知道我不是为了公事——我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逼你出来?难道你真要等到我娶了徐朗月,才肯出现在婚礼上道贺?!” 康念的表情有一瞬间空白,然而他很快回过神来,用力推开温鸿玉,神色冷淡地整了整自己的裙摆:“你这次秀恩爱秀得也太假了,老先生不会相信的。” 温鸿玉反而笑出了声,细看之下和康念有三分相似:“我本来也无所谓他们相信不相信,反正不过是借口。我这般大张旗鼓,只想让你一个人看见。” 康念阖上眼,无奈地叹息道:“我不会吃这种无聊的闲醋的,你本来就该遵从老先生的意思娶他,这对你对我都是好事。” 温鸿玉冷笑一声:“什么好事?循规蹈矩、富贵荣华?你不是这么没胆量的人,我亦然。我想要的人和事,最终一定会归我所有。” 如果徐朗月能听见这一番话,他定会醍醐灌顶:原来温鸿玉一定要拉着自己四处巡演,做出浓情蜜意的姿态供看客飨宴,只是为了钓出旧爱。 ——至于徐三少,不过是一只不需要有任何自我情感的鱼饵罢了。 第13章 13 “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康念不赞同地看了温鸿玉一眼,“但你的确太嚣张了,徐长明不是好得罪的。” 温鸿玉勾起唇角,笑得热烈,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你这是在担心我?” 康念下意识转过头,回避了他过于炽烈的目光:“你还是多想想怎么不被徐长明记恨吧,他对他弟弟可是疼到了骨子里。再说,徐家那位小少爷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对他手下留情,也是件积德的事。” “积德?你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再积德有什么用。”温鸿玉冷笑,随意摆了摆手,“至于徐长明……你不用担心,他本人的心魔就是他最大的弱点,比起恨我,他更该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被弟弟恐惧。” 康念启唇欲言,却又被温鸿玉抬手阻止:“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徐朗月是个什么货色,我恐怕比你清楚。” 康念皱眉:“你还在怀疑当年的事是他做的?恕我直言,当时我就认为他做不出来,现在我也同样这么认为。” 温鸿玉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情绪,尽可能冷静下来,但手指还是愤怒地紧攥成拳:“如果不是他,还会有谁?” “你的敌人、兄弟,甚至是我的仇家,谁都有可能。当年他来找我真的只是个巧合,具体原因我答应过他要保密,但据我观察,这位小少爷不像是能背后捅刀的料子。我们的事被传到老先生耳朵里,或许还有隐情。” 当年温鸿玉和康念瞒着家人,远渡重洋,暗中相恋,如果不被戳破,等到他们羽翼丰满之后,就算是两个alpha光明正大在一起,又有谁敢多说什么? 然而偏偏是在温鸿玉还要收敛锋芒的时候,他和alpha谈恋爱的事被捅到了父亲耳中,直接导致康念不得不提前一年毕业,免得被温老先生打压。 这整件事都透着蹊跷,温鸿玉已经仔细分析了好几年,却还是有疑点。 首先,温老先生对这件事确认不疑,那么信息来源一定是能令他信得过的人,或者持有足以说服他的动机,当时还没表露出退婚意愿的徐家兼具这两点,是可能性最大的潜在嫌疑人。 其次,温老先生所得到的信息只到“温鸿玉有同为alpha的恋人”为止,对方并未暴露康念的身份,甚至还在通知温老先生之前,提前警示了康念,这才让他们有了缓冲的时间。温鸿玉雇人来演自己的恋人,为了保护康念,他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所以温老先生至今没怀疑到康念头上,甚至还对康念予以重用。 对方既然没想要伤及无辜,那全部的恶意就成了只针对温鸿玉的,就是要让温老先生发现他离经叛道,狂悖不堪——或者只是想让他体会失恋的痛苦。 温鸿玉历任交往对象都是好聚好散,和他有这么激烈的私人仇怨的人,除了见面当天就被他失控地咬了一口、此后大病一场的徐朗月外不做第二人想。 更有甚者,温鸿玉再细细盘查下去,发现恋情暴露前一个月,徐朗月居然难得地离开了他哥哥的视线范围,来会晤康念。 这件事是他偶然发现的,康念当时出于前途考量,已经和他分手,拒绝承认此事,他勃然大怒,几乎要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最终康念为了安抚他,不得不承认:“徐朗月的确是来找过我,但具体原因他要求我保密,我不能告诉你。” 当时温鸿玉双目赤红,语调破碎,几乎濒临崩溃:“好、好!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他来找你的原因和我有没有关系?你只用回答是或不是。” 他太需要找个具体的人来恨了,从前的人生中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他都还有康念可以倾诉,此后的重挫却要他一个人来承担,康念选择果断地抽身,抛下他,轻身远行。 温鸿玉的反应其实有点像是徐朗月第一次离开哥哥姐姐远行留学时的无措。康念一直认为他对自己的过度依赖和憧憬不太健康,再加上对康念本人而言,世界上比温鸿玉重要的人和事还有很多,所以他选择及时止损。 然而毕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更别提二人才交往没多久,忽然被阻止,同为天之骄子,康念心中亦有怨气。 看着温鸿玉的神情,他也没办法否认事实,只有选择默认:“……事情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 温鸿玉听到了毫不意外的回答,却已然冷静下来:“我知道了,你……自己多保重。” 而后康念提前一年完成学业,二人分道扬镳。 此时此刻,康念看起来已经放下,温鸿玉却在心魔中越陷越深——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敏锐地感知到徐长明对弟弟不太正常的深情。 “徐朗月这个人,看起来单纯,心里却很明白。如果真有人敢妨碍他,他一定会抵抗到底,你太小看他了。”温鸿玉斩钉截铁评价道。 康念皱眉,实在不知道他们相处过程中又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让温鸿玉对徐朗月的危险评级又高一层。不过这也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现在是温氏的干将,有自己的立场,他只希望这段婚姻能顺利进行下去:“当年的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应该把重心转移到“鲜花美人”的配方上。我收到你发的调查报告了,实话实说,我已经不关心到底是谁干的,哪怕真是徐朗月,现在我对他也没有任何恶感,凭他是‘鲜花美人’的主要研发者,只怕你我供着他还来不及,你还敢这样欺哄他?” 温鸿玉前几天发给康念更详细的一版私人调查报告,证实了向温老先生告密的中间人的确在为徐家做事。 温鸿玉徐徐道:“该做的事我自然会做好,我和你目标相同,只是到成功的那一天,你还会考虑回头吗?” 康念已经有结婚的打算了,对方是和他门当户对的omega,一桩能令所有人都满意的婚事。 康念摇了摇头:“我今天来是因为你的确用了心,变装舞会……很让人怀念,所以我才来亲口对你说一声‘抱歉’。” 他们第一次接吻,就是在一场变装舞会上。 那时他们两个亚裔去参加校内历史悠久的兄弟会,没少在面试环节被整蛊,穿女装也是条件之一。好在他们还应付得来,底子好,怎么穿都不会太难看。 当晚二人大醉一场,在花园中、星光下,缓缓靠近,唇边亦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康念没有直接回答温鸿玉的问题,温鸿玉一步步走近他:“看着我,你敢说你已经完全放下了?!” 康念缓缓抬起头来,精致眉眼间神色决绝,始终直视着温鸿玉:“温先生,目前我对你唯一的期待,就是你能扮演好徐朗月的未婚夫,说服他把专利权交给温氏。我个人由衷地建议你对他有话直说,不要用欺瞒的方式来骗取他的感情。” 温鸿玉哑然,笑声几乎称得上惨淡:“怎么,你竟然转性做菩萨了?只要我能达到目的,老头子才不会管我的是用什么手段!” 康念十分冷静地点了点头:“是的,但温老先生毕竟年纪大了,思路有所局限,在我看来这门生意其实不是不能谈。不过我确实也不是什么慈善家,一切以温氏利益最大化为主,只要你能成功,我确实无权对你的做法多加置喙。” 温鸿玉目光灼灼:“所以,如果我把重新追求你当作激励自己的目标,你也不会反对?这可是个赌局,康先生,为了你自己的未来,我劝你想清楚了再答应。” 他话说得高调,手指却按捺不住地颤抖——爱情本就是卑微连环,被他人注视的同时,也在无可奈何地注视着他人。 康念想了想,忽然起身,走到门边,回身道:“不,我的答案是:不。你已经被执念烧昏了头,就算你能成功,我也不会同你复合,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该珍惜的人是徐朗月。” 温鸿玉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你就不怕我直接放弃全盘计划?!” 康念笑了笑——在这一瞬间他的冷静几乎达到了无情的程度,他柔和但坚定地拨开了温鸿玉的手指,像在给陈年咒印解缚,“你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你为了做温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努力了一辈子,怎么舍得在最后关头放弃?况且你自己恐怕都还没发现,你对徐朗月很有兴趣。如果你想双赢,最好放弃对从前的执念,高明点下这盘棋,否则怕是要后悔的。” 温鸿玉定了定神,要扶着门把才能稳住身体,语调中紧绷着与康念有三五分相似的坚决:“我这辈子从来不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你也一样,既然进了这场赌局,就别想这么轻易地全身而退。” 康念叹息一声——他毕竟已经不是温鸿玉的恋人,也没义务做他一辈子的引路人,现在从全局考量,温鸿玉的做法也没什么错处,不过是未来若被戳穿,会伤害到徐朗月而已,只要“鲜花美人”能到手,对温氏却是没什么影响。 他不是菩萨,该劝的劝了,也只好言尽于此—— 只能期望徐家那位小少爷当真是一轮朗月,能驱散温鸿玉心头经年不散的阴霾。 第14章 14 徐朗月倒是很久没见过康念了,刚看到康念人影,小少爷便欢快地凑了上去,摇晃起了无形的小猫尾巴:“念哥!” 康念早已收敛起了面对温鸿玉时的复杂神情,笑着拍了拍徐朗月的头:“今天人这么多,还习惯吗?” 徐朗月连连点头,挥了挥手指,试图分辨出康念的香水,很快确认他今天用的是Creed的“银色山泉”,佛手柑、苦橙叶、檀木的味道徐徐飘散,当真如同雨后清新的山谷一般。 康念的气质有一种超越了性别特质的冷,冷中又透着若有还无的温柔。他的信息素在alpha当中也属于侵略性不太强的类型,所以才能润物细无声地和所有人都打好关系,连徐朗月对他的信息素也比较能接受。 康念看着活泼过头的小少爷,沉吟一番,终究还是旁敲侧击问了一句:“你先前试制的药剂,成功了吗?” 徐朗月脸一红,飞快地看了看周围,确认康乔和温鸿玉都不在才敢继续承认:“……成功了,效果很好!不然在人多的场合我也坚持不了这么久。”他真挚地抬起脸,瞳孔中波光盈盈,是一双没有见过太多世间险恶的眼睛,“谢谢你帮我找血样,还一直帮我保密。“ 康念无奈地笑了笑——只有自己知道,小少爷之前瞒着他哥哥去接近温鸿玉,其实是为了拿到温鸿玉的血样,毕竟如果没有和他这么契合的alpha信息素辅助,他的”无色“喷雾”很难达到帮他过滤不喜欢的气味的效果。 徐朗月简单解释过原理,这就相当于用一种他喜欢的强烈味道来屏蔽其他弱性杂味。 当时他的跟踪方式太鬼鬼祟祟,自己又不好意思和温鸿玉讲,康念比温鸿玉细心,先一步发现了他的踪迹,而徐朗月这种小朋友,又怎么会是知心大哥哥康念的对手,三两句便被套出了话。 作为亲近之人,康念要拿到温鸿玉的血样很简单,找个借口体检就是了,徐朗月也因此免去了要和温鸿玉交流的麻烦,对他简直是感激涕零,只是仍然怂怂地要求他保密。 康念的确不能说自己是全无私心,徐朗月和温鸿玉的信息素契合度太高,如果当时他放任他们见面……他和温鸿玉那时可还是情侣关系,和平地哄走还没意识到自己心意的小少爷才是最佳方案。 然而如今看来,或许他让他们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哪怕大闹一场,也不至于酿成今日的误会。 康念叹了口气,只觉更加头疼:“朗月,既然说到了这件事,你有没有考虑过直接告诉他?我了解鸿玉,他是很多思多疑的类型,以你们现在的关系,如果再拖下去,恐怕他会生气。” 徐朗月也认真想了想,随即却还是坚决地摇头,认为不能在温鸿玉面前堕了气势,否则这桩婚约刚开头,他就暴露了自己欠人家一笔,以后还怎么继续开赌局? “他那个人就是无事也要生非,我早晚会告诉他的,但不是现在。” 康念怔了一怔,徐朗月虽然口吻不屑,但讲话的语调非常熟稔,甚至称得上是亲昵。 仔细想来,自己就连和温鸿玉谈恋爱的时候,彼此也还是彬彬有礼,像生怕越界会戳破加诸在对方身上的美好幻想。这种恋爱谈得像空中楼阁,就算没有人来纵火,也早晚会碎裂。 他已经走出迷障了,温鸿玉却还没有。 康念恍然笑了笑:“朗月,你如果不嫌我托大的话,我倒有个建议:坦诚一点对他,也坦诚一点对自己,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发现。” 徐朗月认真听了他的话,却还是懵懵懂懂,显然是不明白自己已经输掉了半颗心,说不定第一次见到温鸿玉,就已经输出去了—— 有句话适合形容他这种人,聪明面孔笨肚肠。 康念也只能言尽于此,看温老先生的态度,现在对徐朗月捧得有多高,来日没了利用价值,也可能摔得多狠,他毕竟为温氏效力,在温鸿玉羽翼未丰前,不管温老先生要他为这段感情推波助澜还是制造障碍,他都会去做,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自然,最理想的结局是温鸿玉能敞开心扉接受徐朗月,爱情事业双丰收,皆大欢喜。 但康念从没见过无风无浪到白头的情侣,想来这一对小冤家也不会例外。 他缓缓收起了心中的恻隐,笑容愈加完美,看不出任何哀乐喜怒。 徐朗月递给他一张名片:“对了念哥,我来找你是有事相求。”小少爷做了个合十祈求的动作,眼巴巴看着他,“你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鲜花美人’的实验?” 现在突破的难点在于气味的泛用性,康念是他见过的alpha里信息素亲和力最强的了,如果康念能提供试用数据和血样的话,说不定会有重大进展。 康念心中一动,面上却丝毫不显露,洒然一笑,接过了名片:“我会考虑的,不过要等到你们正式订婚以后。机会难得,小天才也不妨放松放松。” 他是怕订婚前自己出现太多次,会惹得温鸿玉心绪不稳,如果两家不能顺利订婚,便是丑闻。 然而徐朗月只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 康念忙得很,徐朗月主动帮他抓来了康乔,他又嘱咐了弟弟几句,便告退离去。 徐朗月犹自依依不舍地挥手:“念哥真是有心人,处处周到,只来这么一小会儿还严格变装了呢,如果温鸿玉能学到人家三分之一的谨慎,也不会那么讨厌了。” 康乔嘿然一笑:“怎么?看上我哥了?他也快要订婚啦,准嫂子我都见过,你还是回去和你家老温一起过吧!” 徐朗月半天没见温鸿玉人影,心里不知为何,有点发堵,他刚要反驳康乔,却正好听见温鸿玉的声音:“他不会订婚的。” 徐朗月回身,惊诧道:“谁?你说念哥?” 念哥?温鸿玉皱眉,冷哼一声——怎么叫得这么亲近?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小骗子!他以为对谁都能叫一声哥哥就换来人家的无条件宠溺吗? 哼,别说他没叫过自己,就算哪天当真叫了,自己也得让他明白明白什么是人世险恶…… 康乔也看了过来,面对康念的亲弟弟,温鸿玉立刻收敛了情绪,理智地分析道:“你哥志向远大,不像是会这么早就葬身家庭的人。” 他微笑着凝视徐朗月:“也就只有像我这种‘烧糊了的卷子’,没什么大抱负,才配和小少爷一起早早躺进婚姻的坟墓。” 康乔被他逗笑了:“你还算是‘烧糊了的卷子’,那我简直是‘古今不肖无双’!” 温鸿玉客气道:“有你哥管着,你走不了什么歪路。” 包括康乔在内,人人都以为温鸿玉此刻心情甚佳,然而徐朗月回望着他,只觉得他看起来很是疲惫。 他对康乔的态度可是比对徐长明的态度和缓太多了,倒好像康乔才是他的大舅子,更别提康乔还是个alpha,侵略性应该比徐长明这个beta更强。 徐朗月竭力挥去自己心头的诡异感,就当做是性格原因好了,哥哥有时候确实过于回护自己,别人都被他视作假想敌,而康乔则是个傻——咳咳,不,是只活泼的大金毛,一般人都难以生出恶感。 仔细想来,这种亲和力似乎是康家兄弟共同的特点,不然康乔也不会和从小就喜欢独处的徐三少成为挚友。 想到这点,徐朗月颔首释然。 康乔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挽着一位美人去跳舞了,此时乐曲舒缓,正是踏入舞池的好时机。 刚才温鸿玉不在,祝酒辞是徐朗月一个人上去说的,自从高中时代作为学年第一代表发言之后,他再没有干过这种事,这次可真是鼓足了勇气。 徐长明建议他可以干脆不上去,但徐朗月总觉得不妥:“既然两个人的名字绑定在一起,有什么事都得共同分担,我是应该学着去做一些以前不擅长的事,不能什么都指望着他。” 凭心而论,重新回到社交场合对徐家也有好处,至少能昭告天下,他们根基还在,一口气未绝,不是什么魑魅魍魉都能上来分一杯羹的。 这并不是温鸿玉强加给他的负担,是双方协商后各取所需。 弟弟上台时徐长明始终在台下,一边欣慰于弟弟真的长大了,一边攥紧了空空如也的手掌,有几分失落——对忽然玩消失的温鸿玉则更添恶感。 其实徐朗月也很希望温鸿玉能在台下看着自己,他是一口气讲完的,在众人掌声中,大胆纵容自己向下望去,可珠光璀璨里,并未见温鸿玉身影。 于是他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藏起心中遗憾,只摇了摇温鸿玉:“我们也去跳舞吧!” 温鸿玉身上衣服没有换,更没有和他解释自己方才的消失,徐朗月不会追问。对方有不能告诉他的事,他也有,刚刚念哥还来劝过呢。 信任危机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化解的,不过康念的话确实让他有点心虚,决定不妨主动一点。 温鸿玉刚刚就答应过会带他去跳舞,虽然他看得出温鸿玉的疲惫,但这疲惫很明显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怎么说他徐三少也该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温鸿玉去干了什么他可以不追究,但奶猫也是有脾气的,这舞他还非跳不可。 温鸿玉看着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寸寸推开他—— “抱歉,我累了。” 第15章 15 徐朗月闻言,缓缓瞪大眼睛——温鸿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几乎以为他要哭出来,毕竟像他这样被保护得无微不至的omega,理应知难而退才是。 温鸿玉甚至有几分恶劣的期待。 然而徐朗月整了整袖口,深呼吸三次,像是在按捺自己撸起袖子揍他一顿的欲望,不仅没有被气哭,反而愈挫愈勇:“我看你腿还没断,可以跳。” 温鸿玉愣了一下,失笑:“小少爷,讲话这么凶,当心没人娶你。” “我的自我价值本来就不用靠婚姻来实现,当心我告你一个直A癌兼家庭冷暴力!”徐朗月向他伸出手,高傲地昂起了头,“刚才你忽然玩消失,我替你周全了颜面,现在你也得替我周全,这叫作契约精神。” 不待温鸿玉反应,他便忽然向后一拽,令二人同时落入舞池,被无处不在的华尔兹乐声包围。 温鸿玉倒是想站在原地装木头,看看他会怎么反应,然而徐朗月显然也预料到了这点,轻轻踮脚,在他耳畔很是甜蜜地问道:“温先生,你不会未婚先肾虚了吧?如果你是这种‘累’,那我倒是能体谅。” 温鸿玉脸色一僵,随即搂着他的腰向怀里一勾,又挂起了温柔多情的笑面具,只是细听来语调有些咬牙切齿:“既然你这么热情,我也只好奉陪到底。” 舞曲响起,温鸿玉陡然踏前一步,有意引领徐朗月的节奏,他是风月阵中常客,舞姿娴熟,自然要先行掌握主动权。 然而小少爷却也不甘示弱:“你既然穿了裙子,就该跳女步。” 温鸿玉显然不像能乐颠颠配合舞伴跳女步的康乔那么好骗,长臂一舒,逗引着徐朗月在他臂膀和脚步间旋转,像在驯兽:“小少爷大可以来试试。” 徐朗月也被激起斗志,再加上气还没消,居然搭着他手臂,步步紧逼地追赶起来,舞曲本是悠扬欢快的,却硬生生被他们跳出了一股杀气。 不知不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徐朗月没有温鸿玉高,跳起舞来本该娇小地应和对方,然而他仿佛在守护领土一般,半步也不肯让,硬是生生跳出了探戈的力量感——爱是死亡、杀戮,与情欲。 温鸿玉试图在切换舞曲间隙结束这支漫长的舞蹈,但徐朗月并没被他抓住小尾巴,新手常犯的错误诸如踩到舞伴的裙摆和鞋子之类,小少爷很聪敏地一个也没犯,再加上众人都兴致勃勃地看了过来,还有人在录像,温鸿玉也只好继续保持完美笑容,迫不得已地走了几次女步。 他贴近徐朗月,在乐曲中耳语:“你真的没怎么跳过舞?” 徐朗月“哼”了一声:“不会难道我不可以学吗?” 温鸿玉讶然:“你把今天安排的曲子都学了一遍?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事不关心。” 徐朗月故作随意道:“没什么难的,都学一遍也花不了多少功夫,我从小就学什么都很快。”他目光清亮地盯住温鸿玉,刹那间温鸿玉竟有种无处藏身的错觉,疑心自己娶了位太过厉害的夫人,“所以你最好不要做什么亏心事被我发现,相信我,你瞒不了我多久的。” ——如果我能被你瞒得过,也是因为我愿意闭上眼。 这后半句话徐朗月没有告诉他,或许永远也不会告诉他。 温鸿玉轻笑一声,疲惫尽消:“说得好,我是不该看轻你,这点我要向你道歉。” 夜色渐深,乐声顺势转为和缓,舞步也随之一慢,灯光黯淡下来,他们身侧有三五对情侣正在趁机私语,徐朗月还听到康乔在有点结巴地对今晚的舞伴讲着情话,比起温鸿玉,他在这方面可不怎么熟练,但有一种令人充满信任感的笨拙,也算是天赋。 徐朗月叹了口气,温鸿玉就算了,他讲得越好听,越是不能信。 温鸿玉借着夜色掩盖自己面上的神情,一旦二人不再步步相争,不分男女步,行动立刻变得顺畅了起来,像是滑入醇厚管弦乐中的一双濡沫之鱼——这种情形令温鸿玉感到怀念,曾经他和康念也是这般灵犀相通,可同时也令他愤怒、怅然。 和徐朗月跳这样温存的慢舞,让他有种诡异的出轨感,好像自己已经忘了到底要追求谁。 不过康念显然打算冷心冷情到底,自己偶尔逗弄一下眼前的小猫又何妨?至少名义上他们仍是一体同心的夫夫。 温鸿玉心念稍动,决定在经营这段婚姻时多加一两分的认真,既是为了更快得到徐朗月的信任,也是因为有趣——更是因为早日刺激得康念那块坚冰融化。 至于后续,温鸿玉考虑得也很清楚,骗他一世,谁能说不算情深? 如果温鸿玉的想法能被徐朗月读到,他一定当场挠得未婚夫满脸开花,风度是次要,教这只花心孔雀做人才是首要。 然而小少爷在跳舞之前已经喝了太多酒,温鸿玉又不怀好意地纵容他,从舞池中脱身后接着灌了他不少,结果就是月上中梢时徐三少已经喝得直打嗝,遍身披就月色与酒色,抱着花园里的雕塑不肯走,对喷泉池中自己的倒影讲起了心事,像是痴绝的水仙花少年,恋上自己倒影的纳西索斯。 今天为了方便远来的客人,他们在酒店订了不少房间,温鸿玉看他这个小醉猫一般的模样,只觉触手可及都是温软的,怎么拎也拎不起来,抱他还会自己滑下去,实在是不像能坚持到回家的状态,遂开了一间,直接把徐朗月塞了进去。 他本来可以直接把徐朗月交给司机,自己则半点不用操心,毕竟聚光灯已经消散,不在人前的时候,他没必要扮演体贴的未婚夫。 然而温鸿玉一边抱着徐朗月,一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大舅子挑剔的态度——如果他放手不管,肯定又会被徐长明抓住把柄。 这么一想,温鸿玉便冷哼一声,决定负责到底,他就不信他连康念都能追到,会满足不了徐家人的择婿标准?徐朗月就算是异星球的小王子,也能被他养成娇软可爱的家猫。 怀着这样的自信,温鸿玉把小少爷放上床,又找了人来照顾他,自己则转身折返,去送留到最后的几位客人。 徐朗月还牵着他不肯放他走,迷迷糊糊地启唇,像在索吻,唇色极红,是诸玫瑰中最接近爱情的一蕊。 温鸿玉笑着低头,捏住他脸颊,仓促间便要吻下去,就像试穿礼服时一般,不过是个偷香窃玉的游戏。 然而徐朗月居然真真切切在喊他的名字:“温、温鸿玉……”他念得很暧昧,甚至有些怅惘,但话锋随即便是一转,夹杂了太过激烈的情绪,难以表白,只好骂出来,“你、你混账……早晚肾虚!” 温鸿玉猝然发觉,现在他们身边没有围观者,这一吻若落实,便是真真切切的亲吻,是情人之间的密语。 和康念分手以来,他是换过不少短暂的情人,但就像古老的言情中所述,他心有所属,不肯亲吻。 仔细算来,之前的那一吻不仅是徐朗月的初吻,也是他这么久以后第一次主动吻上别人。 温鸿玉面上微微变色,推开了徐朗月,临走到门边回望一眼,神色阴晴不定,但终究又折返回来,替他掖了掖被角。 连温鸿玉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同时,徐长明也没有离开,他在等着接徐朗月回家。 温鸿玉命人转告他徐朗月今晚留在举办舞会的酒店里,请他先自行离去,徐长明面色一凛,直接询问:“哪一间?” 温鸿玉交代过,不准透露,然而传话的侍应生只是来打临时工的,徐长明虽然是beta,沉下脸时气势却比温鸿玉还可怕,侍应生自觉开罪不起,小声附耳告诉了他。 徐长明侧身一瞥,见温鸿玉还在同人谈笑,冷嗤一声,直接去找徐朗月的房间。 推开门时徐长明心脏慢跳一拍,以为会看到不得体的场面,比如弟弟如初生羊羔一般蜷缩着,唇边还有可疑的白色痕迹,浑身都是伤,眼睫更是惊惶地抖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喊他哥哥,向他求救—— 然而他打开灯,什么都没有发生,徐朗月睡得极沉。 徐长明本该感到释然,可不知为何,他心中竟隐隐约约很是失望。 沉默良久,徐长明关了灯,却并未离去,而是反手锁上了门,一步步向着酣睡的弟弟走去。 第16章 16 室内灯光熄灭后,只剩下窗外折射的月色,淡淡地浸没了徐朗月酣睡的眉目。 徐长明坐在弟弟身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过弟弟脸颊,欲盖弥彰地替他挽了一下散乱的头发,手指竟在颤抖。 徐朗月在他身边表现得全然信任,纤秾眼睫合拢了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唇边还带笑,大概是梦到喝了好酒。 如果他是只小猫咪,此刻只怕已经在哥哥掌心里喵喵叫着打起滚来了。 徐长明眼中神情复杂难辨,手终究是摸到了弟弟脸上,接触到柔软肌肤的一瞬间,连指腹都在发烫。 小少爷这般信任的姿态令徐长明心下略感安慰——当然,他选择性不去思考温鸿玉这种混账是怎么能把弟弟哄睡着的,想太多这种问题会让他头疼。 月光下,徐朗月项圈上衔着的琼花微微闪烁,光芒莹白,徐长明面色一沉,修长手指一勾,顺势便精准地摸到了项圈的环扣,他只犹疑了一下,便轻松地解开了它,娴熟得像是在脑海中演练过很多次。 徐朗月正呢喃着翻了个身,大概是觉得热,整段白皙脖颈连同解脱了衬衫束缚的锁骨都暴露在哥哥眼前,自己却还浑然不知。 他脖颈一侧的腺体处仍然留着那个伤口,十七岁时被温鸿玉咬出的伤口。 伤疤已经褪色了,像一瓣苍老的干花,但只要有正确的人来滋养,便会重新绽放出令人心醉神迷的艳色。 他本就是百花中的精灵,徐长明捧在手掌心的小王子,合该如此绽放,以期惊艳世人,把他强行囚禁在兄长温暖却乏味的金笼里,他是不会快乐的。 徐长明很明白这个道理,并日复一日说服着自己,克制着自己,但他还是难以压抑对温鸿玉的嫉妒和愤怒。 当年小少爷没想到会被突然袭击,还流了血,徐长明赶到花园时,正巧看到温鸿玉已经把自己的宝贝弟弟推倒在了玫瑰花丛中,两人都被荆棘划得很狼狈,弟弟挣扎间露出了泛着艳粉色的脖颈,温鸿玉眼中的神情接近兽类,是一种难以抑制、发自灵魂的渴望,徐长明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他低头狠狠咬了下去。 徐朗月痛叫了一声,听在徐长明耳中就是小夜莺濒死的悲鸣,按理说徐长明是打不过温鸿玉的,攻击状态下的alpha信息素也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但大约是太愤怒了,徐长明甚至来不及考虑仪态,拿起地上的花锄就向着温鸿玉砸了下去,也不管会不会闹出人命。 大概是小少爷口感太好了,温鸿玉正想着从哪里继续开吃,没防备身后,结果被结结实实砸了一下,只能皱着眉头,懵懵然脸朝下栽倒。这堪称是温先生少年时代难以抹除的黑历史,他后来因此记恨徐长明,也算事出有因。 徐朗月两条白生生的胳膊都被划破了,脸上也乱七八糟全是伤口和吻痕,上半身只有几块布料还顽强坚持着,大部分衣服已经成了花泥。 他也很懵,还很晕,刚受到重击,害怕和委屈等情绪都需要缓一缓才能漫上来,他就像被人切割到了颈动脉一般,以冰凉手心贴合住脖颈伤口,只知茫然地看着哥哥,试图搞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流血? 但不管怎样,看到哥哥他就安心了,有哥哥在,他一定会平安无恙。 他小时候出过一次事故,后来他自己凭借蛛丝马迹推敲出,大概是被绑架了,还受伤不轻,以至于这么多年都只留下个模糊的印象,想不起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家里人也对他讳莫如深,不管他怎么撒娇打滚,都不肯告诉他。 但是每次徐朗月抱怨自己对别人的信息素更敏感时,家人都会非常紧张,恨不得带他去做个全身检查,他猜测自己这种怪病的根源一定和小时候的事有关,翻看七岁之前的照片,可以发现他性格开朗,很喜欢热闹的场合,后来才慢慢变成了回避生人的脾性。 有时在噩梦中,他会梦到全世界所有不同类型的信息素都向自己倾倒而来,过强的嗅觉刺激几乎破坏了他全身的感官,他痛苦得连哭都哭不出。可自从十七岁以后,这个噩梦又换了个结尾,温鸿玉的信息素强势地闯入了梦境,野草蓬勃生长,禁锢着他画地为牢,可同时也替他隔绝了其他所有气味。 仿佛只要循着草木生长的方向,他就能找到救赎。 不过这些草木自身就带着微量毒素,乍看之下不起眼,积累多了也会让他疲惫,倒在踏出梦境的道路旁,浑身亦被荆棘划伤。这样的梦他做了很多次,要么强撑到天亮自己醒来,要么等待一场甘霖普降,哥哥在梦中伸出手,解救了他。 小少爷因此感到很不好意思,他总不能一辈子依赖哥哥,这会影响哥哥找到自己命中的另一半的,因此他有很努力在学着勇敢独立,近来已经不怎么做噩梦了。 徐长明却永远不会忘记,玫瑰花圃中,他受了伤的小王子下意识向他伸出手,还没等到被他抱住,就昏了过去,而后便是一场大病。 因为徐朗月七岁那年的确走失过,自那之后对信息素敏感的宿疾也时常发作,所以徐长明很担心温鸿玉鲁莽的举动会导致弟弟情况恶化,别的不说,如果连继续求学和研究都做不到的话,朗月一定会非常难过。 温鸿玉后来坚持认为徐长明太呵护弟弟,小题大做,徐长明则觉得他丝毫不懂体贴他人,更不屑于跟他解释——这样一解释,显得好像要把弟弟认真托付给他似的,两方面的矛盾也日益加深。 在徐长明看来,这就像带自家孩子去动物园,园方保证过动物不会伤人,可弟弟给猛兽喂食时还是被一口咬掉了半只手,哪怕再理智的家长也忍不住有所怨怼,更何况一旦事涉徐朗月,他很容易被情绪所左右。 如今,徐长明目光晦暗地在弟弟颈侧伤口处逡巡,良久,他终于缓慢地抬起手指,试图把徐朗月的项圈重新扣拢—— 门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温鸿玉不知何时已打开了门锁,正抱臂望着月光下这一幕兄友弟恭:“何必故作圣人呢?” 徐长明猛然收回手,像被撞破了什么不堪的场合一般惊怒:“你怎么进来的?!” 温鸿玉耸了耸肩:“你说门锁?用了点小手段而已。”在被认回本家前,他在孤儿院学会了几项很有用的生存技能,“说来有趣,小时候我睡不着,也经常去撬老宅紧闭的一扇扇房门,想看看门背后是什么。” 眼看着徐长明眉头紧锁,温鸿玉意有所指地微笑起来:“门一多,被隐藏起来的秘辛也多,我还真不巧撞见过一位表姑和表叔神态暧昧,仔细想来,这可是乱伦啊。” 说罢,他轻巧侧身避过了徐长明袭来的一拳,果然只要提到这点,徐长明就会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呲出尖牙。 温鸿玉三两步走到徐朗月身边,手指灵巧,将徐长明方才珍而重之解开的项圈极随意地一扯,挂在指尖轻佻地摇荡了起来,徐长明怒视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温鸿玉冷笑道:“我不会主动和你动手,否则他醒了不好交代,你要是想打架,最好也想清楚等会儿怎么和你的宝贝弟弟解释!” 说罢,温鸿玉将项圈放在了自己衣兜里,直接伸手抚摸徐朗月颈侧的伤口,看得徐长明眉头一跳,当即便要出言阻止。 或许是解下了项圈的缘故,徐朗月对身侧的气味和体温更加敏感,然而徐长明意料之中的抗拒神色并未在他脸上浮现,他反而很惬意地小声哼哼了起来,主动向着温鸿玉手心里贴,还不时蹭蹭,要他再多抚摸一会儿。 温鸿玉也适时深呼吸几次,调整了过于激烈的信息素,草木气息温存地将徐朗月笼罩,徐朗月神情安恬,看起来能做个不错的美梦。 徐长明死死盯着弟弟的睡颜,良久,似乎是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终于转过身去,语调低沉:“……如果你不能好好待朗月,我发誓会让你生不如死。” 温鸿玉从容道:“‘好’的标准要由他自己来判断,你是时候放手让他自由恋爱了,虽然不承认,但他很明显喜欢我接近他,我看他在我身边很好。” 温鸿玉倒没有指出性别上的优势来攻击徐长明,在他看来,徐长明是个棘手的对手,难缠的大舅子,和性别无关,阻碍徐长明一生一世留住弟弟的最根本原因也不是他是个不能标记徐朗月的beta,而是因为徐长明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也不想因此伤害弟弟。 “如果你不敢下手剜出贝壳里的明珠,索性大方点,让他自己选择的人来接手。既然小少爷愿意和我结婚,说不定我们真的很适合白头到老。” 温鸿玉尽可能讲得诚恳,他并不想在此刻和徐长明撕破脸,但徐长明对他的敌意也需要摆到台面上来谈一谈,否则很可能会影响后续的安排。 只要能让徐长明暂缓戒心,就算是达到了目的。 在听到“不敢”二字时,徐长明瞳孔遽缩,面上勾起一抹自嘲的沉痛笑意。温鸿玉保持了礼貌,没有再出言挑衅,徐长明最终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袖,未敢再回望弟弟一眼,转身离去。 然而就算他再能克制,关门时还是太用力,徐朗月大概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哥哥离开,茫然醒转,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扯着温鸿玉衣袖向下拉了拉:“……你刚刚说什么?什么‘白头到老’?你是不是又说胡话气我哥了?” 温鸿玉被他这么一问,心头忽然一跳,竟不敢低眉直视他。 徐朗月软软地抱怨:“你坐下,太高了,我仰着脖子疼。”一边说,一边锲而不舍地向下扯他衣服。 温鸿玉只得坐下,顺势搂住了他——两人下意识都是一惊,但很快就适应了这个过于暧昧的姿势,熟稔得像是“破镜重圆”,天生就该契合成一双。 温鸿玉揽住他肩膀,苦笑着告了一记黑状:“你怎么不说是你哥主动来找我麻烦?” 第17章 17 此时温鸿玉已经换下了舞会装束,徐朗月笑微微勾住他领带,向前一拉:“那你就不会让着点儿我哥?我看你对康乔倒是蛮关照的嘛。” 温鸿玉不知为何,竟当真有几分心虚,哂笑一声:“好,以后我打不还手,如何?” 徐朗月清凌凌目光注视着他,看不出相信与否:“倒也不用,你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温鸿玉忽而短促地笑了一声:“徐朗月,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和我结婚?” 小少爷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 温鸿玉面上隐约笼罩着一层孤寂的阴霾:“那你接不接受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戴上面具说谎?” 徐朗月果断道:“人人都会说谎,但也要看程度,太违心的事我不会做。” 温鸿玉淡淡道:“那么你刚才就在说谎。” 徐朗月怔了怔,不知是否因为月色太冷清,温鸿玉身上也笼罩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孤独感,明明方才还言笑晏晏,现在却又像是在月亮上伐木了千年,因为太久没和别人交流自己内心的情感,已经罹患失语症。 小少爷想了想,忽然认真地坐起身,对温鸿玉道:“你转过来一下——哎,别摆出这么深沉的表情,我不吃这套,有话你就好好说!” 温鸿玉无奈地转过身面对他,却被徐朗月弹了一下额头,他整个人都怔在原地:“——你干什么?!” 徐朗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给你开窍,你太傻了。” 接着小少爷便连珠炮一般倾诉:“你自我感觉真的很良好,我还不至于喜欢你到能为你委屈自己到这份上。我说愿意就是愿意,反正早晚要找个对象的,换了别人我还得浪费时间试错,至于你嘛——” 温鸿玉此时已经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了,苦笑道:“小少爷,口下留情。” 徐朗月没理他,神采飞扬地一挑眉:“我太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了!” 他刚说完,温鸿玉便毫不留情地捏他脸颊,捏得他笑着求饶,没多久两人便齐齐仰倒在床上。 四目相对,一低头便能吻上对方,徐朗月却忽然认真道:“你想在药品专利上分一杯羹,可以。我母亲生前的遗愿也是希望它能得到大面积推广,利益反而是次要的,在能保住徐氏的前提下,我们可以谈。” 温鸿玉眉眼含笑,不说话时当真是君子如玉,一开口便是利益:“什么条件?” 徐朗月果断道:“你不能标记我。” 温鸿玉失笑:“小少爷,你怎么不干脆让我别睡你?” 徐朗月明明一被调戏就会脸红,但涉及理论知识却显得信心满满,不愧是搞学术的小天才:“哦,这你不用担心,除非你不行,否则我也要找机会睡你一下的,禁欲太久有碍身心健康,如果不跟你结婚我还得费劲研究怎么约或者怎么嫖呢,谢谢你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所以你是想让我,一个正值壮年的alpha,对着一个契合度在90%以上的omega合法合理地做爱,但不能标记?”温鸿玉倒吸一口冷气,“我现在给你推荐充气娃娃还来得及吗?” 现在他才看出徐朗月真是喝多了,小猫摇摇晃晃伸着尖爪,居然敢拍了拍他胸膛,很满意地验货道:“来不及啦,假的不如你质量好!” “……那我还真是要多谢徐三少高看我一眼。”温鸿玉忽然想起自己曾和康乔规划过的未来,两个alpha结为伴侣必定会惹人非议,尤其是要面对家族压力。他们都是未雨绸缪的类型,康乔更是懂得及时抽身寻找退路的道理,可笑温鸿玉却还计划着挽回,不肯放弃。 虽然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徐朗月不想被性别所限的心情他很能理解:“我可以答应你。”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徐朗月反而惊呆。 小少爷原本做好了和他讨价还价、虚与委蛇的准备,因此听他应下,便不敢相信:“你真忍得住吗?” 温鸿玉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徐朗月心高悬到嗓子眼,温鸿玉摆了摆手,“也得忍,谁让我有妻管严的潜质?” 徐朗月不怎么争气,立刻被逗笑了。 困意和酒意一同发作,小少爷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往温鸿玉怀里缩,温鸿玉很是惊奇,徐朗月则认为他少见多怪:“小时候我哥都是这么哄我睡觉的……你今天都见了点什么人呀?快老实交代。” 温鸿玉自己没体会过这么亲密的兄弟情,还是觉得古怪,但手已经自发地抚摸起了徐朗月脊背,哄他入睡:“这就管上我了?” 和康念见面是不能说的,别人倒无妨:“说来有趣,有位莫小姐,拐着弯儿地打探我过去半年的动向,倒像是在审讯嫌犯。” 徐朗月接连打着哈欠,困出了生理性眼泪:“嗯……?哦,我想起来了,是莫警司,她很厉害的,接手的都是大案!” 温鸿玉顺了顺他鬓发,调侃道:“莫非是我的情敌?” “你想哪儿去了,她之前找我帮忙做过几次鉴定……我看是你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了才对,你刚刚答应得那么痛快,不像真的温鸿玉,说不定现在是个假的,正披着人皮骗我呢……”徐朗月头一低一低,精神放松后,再也忍不住困意,彻底睡了过去。 温鸿玉凝视着他的睡颜,沉默了很久。 舞会之后,繁杂的准备工作终于告一段落,自从见过康念,温鸿玉对秀恩爱的热情也消退了不少——毕竟他不能总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于是在正式仪式前他们要做的事只剩下一件:见家长。 温鸿玉陪徐朗月去扫墓,徐朗月则要去温家见老爷子,他有点紧张,敲了敲康乔,希望汲取点天不怕地不怕的乐观能量。 没想到康乔也在找他:“你听说最近那个案子没有?你一定要小心啊!去哪儿都要记得带上老温!” 没等徐朗月发问,康乔便一股脑说了出来:“舞会那天我跟莫姐聊了一会儿,她好像挺忙的,现在我才知道是在忙这个案子,这地方我还去过呢,想想真有点发毛。” 徐朗月点开康乔发来的社会新闻,从标题开始就很引人注目:“闹市上演夺命狂奔”。 步云路是楚江城著名的高档住宅区所在地,温家在这里有不少房产,近两年周边开发得很好,非常繁荣,的确算得上是闹市。事情的起因是一名衣衫不整的女性omega急奔在街头求救,被送医后指出还有四人也被囚禁在步云路上的一栋公寓里,警方突击搜查后发现了另外四名omega受害者,有男有女,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差,显然遭受过长时间虐待。 这栋高级公寓每层单独出售或出租,一般能在这里置业的人都会占据一层或更多,发现受害者的第八层经常被一位著名策展人用来开派对,然而酒窖里却暗藏着一个暗道,向下直通,便是地狱之门。 受害者们都被镣铐束缚者,最长的遭到了至少半年的监禁,手足已经出现不同程度的坏死,犯人侵犯受害者时会使用各种味道的仿真信息素,而且永远蒙着他们的眼睛,导致他们只能隐隐约约回忆起一些犯人的特征,但由于精神受创,并不准确,现在只能考虑从他们被破坏的腺体中提取犯人的体液,分析信息素构成,但这要等程度最轻的受害者,也即勇敢地逃离的那一位身体恢复之后。 这些受害者的共同点是都来自提供特殊服务的“公关公司”,受邀参加第八层的派对活跃气氛。细察下去,那位策展人却声称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而且他并不是第八层的业主,根本不知道暗道在哪儿。然而从他提供的线索一路顺藤摸瓜,又会发现第八层的所有人扑朔迷离,隐藏在层层代理背后,警方只好将视线锁定在了整栋公寓上。 徐朗月有点疑虑,他们该不会是怀疑温鸿玉吧? “这到底是不是你家的产业?” 温鸿玉皱眉,想了想:“是我名下的没错。” 徐朗月近来对这些事很上心,也了解了点温家内部的情况,温鸿玉很有可能以前买过这里的公寓楼,不止一栋,也没有特别注意其中一层会出租给谁,而且他这几年是温氏的当家人,很多温家人出门办事都会打着他的名头。 老爷子还在,他不好撕破脸去修理亲戚,很多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水至清则无鱼,他还得维护自己温文尔雅的外在形象,并不想搞到众叛亲离,很可能挂名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产业,如果有人存心要牵扯到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徐朗月提醒:“如果你没做亏心事的话,最好小心点。” 温鸿玉一时还真没把这件事往针对自己的方向想,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察觉到异样,眼中深思神色一转即逝,打趣道:“妻贤夫祸少,古人诚不欺我——不过现在夫人倒不用担心我,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我爹吧,他可是当场拿枪吓哭过不少儿媳妇的,有前科。” 第18章 18 见家长这件事被温鸿玉形容得很可怕,但徐朗月虽然紧张,也还不至于被他吓到,白了他一眼道:“比起你,说不定温叔叔对我还更和蔼呢。” 温鸿玉微笑,这倒是真的。 温老爷子今年六十有五,温鸿玉算是他的小儿子,还有没有更小的弟弟不好说,毕竟温家不像徐家那般伉俪情深,老爷子原配去得早,此后杀伐狠辣的手段和风流滥情的秉性同样出名。 按理说在他这个年纪,保养得宜的话还远远不到要让权的地步,然而温老爷子年轻时太争勇斗狠,受过重伤,这两年精神不济,身体大不如前,后辈们自然虎视眈眈地围了上来,他就是不想放权,也得找个压得住阵的代理人。 比老虎更难对付的是一头病虎,病却未死,谁也不知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使出杀手锏,只好日日悬心。 正是因此,温鸿玉才不得不伪装出十成十的孝心和忠顺,否则不足以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 但温老爷子在外人——尤其是徐朗月这样地位微妙,未来很可能带来巨大利益的外人面前,倒是十分谦和有礼的。徐朗月从小就对温叔叔观感不错,每次见面都会被摸摸头,夸奖一番。 这也是温鸿玉怀疑徐朗月告密的原因之一,如果是徐朗月所说,自己那个喜怒莫测的爹还真有可能重视起来,毕竟自己和一个alpha谈恋爱这件事大大违背了他对自己的安排。 但这也并不代表当有利益冲突发生时,温老爷子会对徐朗月手下留情。 徐朗月倒是看得开,随意一握温鸿玉的手:“到时候要是真的挨打,你也得挡在我前面!” 温鸿玉欠了欠身,亲自开门请小少爷下车:“敢不从命。” 一回到本家,温鸿玉便装得十成十温润儒雅,不管见了什么人都能笑得如沐春风,如果不是徐朗月事先做了功课,恐怕真会以为这些人全是他的挚爱亲朋。 他们牵着手进门,小少爷毕竟还有点紧张,极力克制着想往他身后躲的冲动,给自己壮胆道:“万一你也有什么前女友啦,喜欢你又没得到回应的妹妹啦之类的,会不会忽然冲上来扇我一耳光?我还是先抓着你吧,等会儿也好推你一把。” 温鸿玉没想到他是说真的,失笑道:“你想多了,我更喜欢男人——”想到康念,他到底意难平,竟有几分刻毒的自嘲,“何况我交往过的人都头脑清楚得很,分手后各奔前程,绝不会在旧爱身上浪费时间。” 徐朗月喉头滚动,眼睛亮晶晶地到处窥看,温鸿玉被他抓着,也只能放慢步调:“三少爷,你怎么忽然这么胆小?” 徐朗月有点纠结:“怎么跟你形容呢……我是不怕被人威胁之类的,但我很怕被亲戚们轮番问候啊!就是那种过年回家的感觉,你懂吗?” 小少爷长得可爱,又从小少见生人,所以每到逢年过节,亲戚们见了他都像见了个活宝贝,挨个搂到怀里揉搓一番,再问问最近吃了什么药,感叹一番他这么聪明,生得却单薄可怜,简直是林黛玉进贾府无限重演,他实在是深为畏惧。 温鸿玉刚开始也烦,尤其他的亲戚还比徐朗月的亲戚更多了一层虚情假意,但自从跟着康念学会了笑脸迎人,他就永远是那个“最优秀的温家子弟”,活在别人的敬畏目光当中,早遗忘了这种琐碎而温暖的感觉。 温鸿玉是想保证不会有人敢打扰他,但前阵子他们秀恩爱秀得太过火,眼下人人都擦亮了眼睛,要看出他们是不是在演戏,徐朗月顿时身陷漩涡,光是认人就认了半个小时,哀怨无比地偷偷瞟温鸿玉,合十向他求救。 温鸿玉知道他们这是捡软的捏,看时机差不多,便笑吟吟加入对话:“等会儿开了晚饭再聊不迟,朗月还没去见过父亲,我先带他过去。” 徐朗月这才长出一口气,腿脚都软了,手更是直接黏在了温鸿玉背上,像是恨不得整只猫都趴上去,懒洋洋被他驮着走。 温鸿玉现在衣兜里也会常备一瓶徐朗月惯用的喷雾,不等小少爷自己摸索,便顺手对着他喷了喷:“好点没有?” “啊——嚏!”徐朗月正是快要犯头晕的时候,遂夸了温鸿玉一句:“好多了,你时机把握得很准嘛!不愧是叫‘红玉’,真有做大丫鬟的天赋。” 说来奇怪,初次见面他这么调侃,温鸿玉结结实实咬了他一口,但今天小少爷没心没肺地又顺嘴说出来,温鸿玉反而没有被冒犯的感觉。 也许徐朗月真的只是觉得这个梗很有趣,当时他也不过才十七岁,是自己反应太过度了。 温鸿玉皱了皱眉,压抑下心头怪异的愧疚感,只随意地应和着笑了几声。 温老爷子正在自家凿出的池边钓鱼。 徐朗月走近时,看见一位微微伛偻着身子的老先生靠在长椅上,白色遮阳帽掩住了大半张脸,湖面平静,风和日丽,他像是等太久等倦了,正在小憩。 他身边坐着一名戴着对讲机耳麦的男子,明显是护卫,右脸有一条深可见骨的疤痕,身材瘦削精干,目光灼灼地打量着二人,似乎要用眼神扫描一下他们有没有携带可疑物品。 温鸿玉大概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即使他是儿子也不能免于被审查,对护卫点了点头打过招呼后,施施然走到温老爷子身边,恭敬地唤了声:“父亲,朗月来了。” 徐朗月却还没习惯这种目光,被这名看起来久经沙场的护卫一盯,只觉浑身不舒服,大太阳下也如芒在背。 然而温老爷子已经笑着坐了起来,对他招手:“哟,这可是稀客,快过来坐!” 一旦温老爷子睁开眼,缓缓挺直身子,方才和蔼而无害的老人形象便被打破,虽然他已满头花白,但一双眼仍然有神,如豹瞳虎目,择人而噬。 但在徐朗月面前,他多少收敛了些,只絮絮聊些家常,还教徐朗月钓鱼。 徐朗月小时候也陪徐父和长辈们钓过鱼,遂主动接过钓竿,聊起了鱼经:“刚才来的时候这家伙还吓唬我,说您要揍我呢。” 温老爷子呵呵一笑:“你从小就是最乖最懂事的,不像我这些儿子,个顶个闹心,我揍他们还说得过去,揍你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徐朗月打趣道:“这可说不准,说不定您有一百零八条军规等着新儿媳,我都吓得喘不过气了。” 温老爷子大笑:“都是鸿玉这张嘴!他四嫂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正赶上打猎,我年纪大了,没看见人,只看见奔马,射偏了准头,从此他可就有说嘴的了!” 徐朗月笑眯眯,只当不知道这位出身平平、不得温老爷子喜欢的四夫人没多久就和温四爷离了婚,也不知道是被迫,还是知难而退:“这么说来该打的还是他,我可揍不动,您帮我教训他一顿!” 温老爷子颔首:“这就帮你!”说罢真作势要拿鱼竿抽打温鸿玉,一时众人都笑了,“正好我也有事要交代他,朗月先帮我看着这一池的鱼,打小儿你爹就说你是个小福星,帮他摸牌一准能胡,今天我也试试你的气运。” 温鸿玉上前扶温老爷子起身,温老爷子顺便介绍了一下自己身侧的护卫:“这是你五哥,也是跟随我的老人了。” 温五亦恭敬起身,笑称不敢,但神态却很怡然自若。 之前温鸿玉特别向徐朗月介绍过此人:“温奇行五,是被收养的孤儿,他义父当年替老头子保驾护航,老头子重伤那次不幸牺牲,培养的孤儿们为了这个位子抢破了头,这些年老头子冷眼看着,终于提拔出了一个他,能得老头子信任可不容易,现在也没人称呼他本名了,都称呼一声五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头子亲生的。别人你可以不用管,对他还是礼让为上。” 徐朗月本来觉得温鸿玉的嘱咐多余,但真面对温五时却总觉得很不舒服,下意识想回避此人的眼神,很难表现出足够的礼貌。 小少爷并不是以貌取人者,但他的伤疤的确让徐朗月心中隐隐不安,已闻到鼻端浓浓的血腥味—— 这一定是个和自己三观合不来的人。 徐父徐母虽然也是生意人,可却是学者起家,书生气十足,生意做得也不如温家大,胜在创新,所以徐朗月在家从没见过这号人物。 老爷子温言嘱咐,让他多看顾徐朗月,温五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笑吟吟同徐朗月握手,神态十分随和,让徐朗月怀疑自己刚才闻到的血腥味都是幻觉。 温鸿玉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身前,特意交代了一句:“五哥别见怪,朗月对别人的信息素比较敏感,第一次见面最好离他远点儿,不然小少爷在咱们这儿昏过去,我可不好对大舅哥交代!” 徐朗月今天带着项圈,刚才又用了“无色”,是以温鸿玉并没有通过信息素感受到任何不安的情绪波动,他会察觉到徐朗月的状态,完全是因为他一直无意识地用余光关注着小少爷的动静。 然而两人都没发觉这点,只是被温鸿玉这么一隔,不用被温五犀利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徐朗月顿时舒服多了,也没计较这小心眼子的家伙又在内涵二哥。 老爷子也点了点头:“是,朗月这病可怜,就连我也是从小见过他,他才敢接近我。”又对温鸿玉道,“徐家的二小子是个有能耐的,既然大舅子教训你,你且忍着吧!” 徐朗月陪着笑了几声,气氛一片和乐,温鸿玉和老爷子去书房谈话,温五也很知分寸地离徐朗月远了些,徐朗月这才长舒一口气,开始钓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温鸿玉表现得很可靠的缘故,小福星一个高兴,大展神力,接连钓上了好几条大胖鱼,看得温五都啧啧称奇。 同时。 温鸿玉跟着老爷子进了书房,正看到老爷子最信任的副手也在,心知有大事,笑着打了声招呼:“谭叔叔。” 他眼前这位戴着金边眼镜,看似温和的中年男人,职衔上说起来只是一位秘书,但却和温五同样是温老爷子的左膀右臂,同时替温老爷子处理着见不得光的事务,所有温氏子弟都知道,他传达的话绝对百分百代表了温老爷子的意志。 老爷子注意到儿子的警惕,笑了笑,用力一拍他肩膀:“你最近做得不错,朗月那孩子看起来对你颇有好感。” 温鸿玉还没来得及客气两句,老爷子略一沉吟,紧接着便问道:“他的研究进行得如何了?” 温鸿玉心下冷笑一声,病虎到底是老了,再没有稳坐钓鱼台的耐心,失之急切:“还没订婚,我没过问太多。” 老爷子面上立刻浮现出不喜,谭秘书推了推眼镜,笑着解围道:“徐三少人很机灵,现在贸然过问,的确会引起他的警惕。” 温鸿玉谦恭地低头,并不为自己辩驳。 倒是老爷子明白过来,眼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还算得用,只好将就着些:“你可不要怪我老糊涂。” “您想到哪儿去了。”温鸿玉笑得暖意盎然,任谁看了都以为他从不记仇。 老爷子也是打一棒子给一颗糖的好手,指了指谭秘书,沉声道:“今天喊你来,就是让你谭叔做个见证,只要你能顺利吞并徐氏,掌握朗月的研究成果,下一任当家人的位子就是你的。” 第19章 19 温老爷子上了年纪,十足多疑,做任何事都要存档留念,今天让谭秘书作证,显然也是要留下记录的。 温鸿玉刚要笑着应下,心头忽然闪过徐朗月的身影,一句话便堵在了喉头。 老爷子瞥了他一眼,笑呵呵对谭秘书道:“年轻人,情浓之时狠不下心,也是常有的事。” 谭秘书亦见怪不怪地笑着应和:“说句托大的话,我也算是看着徐三少长大的,鸿玉和他的确很合适,只要事情做得妥当点,这门婚事真是再也没得挑了。” 温老爷子深以为然:“那就要看这小子自己的本事了。”他点了点温鸿玉,“朗月人虽聪明,毕竟在书斋里待了太久,要让他听话,对你而言应该是手到擒来。” 温鸿玉其实很厌恶这种时刻,他厌恶父亲把所有亲密关系都当做筹码,可悲的是他已经在其中浸淫了太久,自己也习惯性这般衡量身边的所有人,甚至是要交托一生誓言的对象。 但再不回答就来不及了,温鸿玉强行忽略了心头阴影,谦恭地笑着点了点头:“我保证。” 谭秘书面前的电脑在录像,老爷子的书房里也有监控,这是一场令人齿冷的公证,就是要明晃晃提醒他,胆敢耽于情爱,就想想来日的下场。 他已经隐忍了这么多年,真能接受一无所有? 温老爷子自信看得清儿子,这儿子骨子里的桀骜像他年轻的时候,是不会为了所谓的真爱放弃利益的。 “你保证什么?”老爷子目光如鹰隼一般攫住了儿子,该有的保险措施还是要有。 温鸿玉深吸一口气,重复了一遍父亲的要求:“我保证一切以温氏的利益为先——” 这话说出口,便是一颗定时炸弹,只要徐朗月看到,二人之间的关系便会被炸出难以弥补的裂痕。 温鸿玉扶着父亲从书房出来时,徐朗月还在认真地钓鱼,他做事很专注,交代他一件事,他一定会尽可能百分百地完成。 见到温鸿玉,徐朗月开心地对他挥舞遮阳帽,大声喊:“我钓鱼养你!” 温鸿玉失笑,聚餐时特地给他盛了好几碗鱼汤,因为小少爷声称这是自己钓上来的,所以喝着特别香。 温鸿玉帮他挡掉了许多难以回答的问题,尤其是涉及徐父徐母病情的,徐朗月不想提这个,别人一问,他脸上笑容便淡了,温氏族人互相交换眼神,心说这可真是位喜怒形于色的小少爷,怕不是要被咱们这位骗得骨头渣都不剩。 温鸿玉眯起眼,老爷子适时咳嗽了几声,这才震慑住这些窃窃私语。而徐朗月全程被温鸿玉挡着,坐在他另一侧的又是一位只顾着低头打游戏的小朋友,温鸿玉二哥的儿子,所以徐三少很清闲,很快乐,完全没去注意这些事。 徐朗月像块璞玉,但也不过巴掌大,只能映照出他在意的人与事。 温鸿玉给他盛汤盛到第四碗时,徐朗月舔了舔勺子,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刚才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若不是温鸿玉涵养功夫到家,只怕立刻便要把汤撒出来:“没有,怎么会这么问?” “如果你没做的话,不用特地加一句‘没有’。”徐朗月接过了汤,心满意足地吹着热气,大概是刚才喝撑了,现在一小勺一小勺矜持地喝,“算啦,看在你今天一直护着我的份上,我就不问了,下次你骗我可要记得高明点。” 温鸿玉失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徐朗月用一种“你好傻哦”的眼神看了看他,在温家人面前到底还是给他留面子,只凑在他耳边小声损他,别人看了还以为是昵昵私语:“因为我比你聪明好多!” 温鸿玉无奈,只得舀起一勺鱼丸堵住了他的嘴:“喝你的汤吧!” 不管温氏族人见他们这般笑闹心里会作何感想,坐在首位的温老爷子却是微眯着眼,敞亮地笑出了声。 徐朗月陪温鸿玉在本家住了几天,总算认全了人。 温老爷子为了休养,现在住在山上,有天然温泉调养,可惜二人关系还没进展到能一起泡温泉的地步,徐朗月倒是大大方方问:“一起泡?” 但温鸿玉给了他一个很谨慎的回答:“算了吧,我怕在温泉里你会昏过去。” 直到他笑着转身离开,徐朗月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呆呆站在原地,开始脸红。 下山时徐朗月拿了不少礼物,徐老爷子对他出手大方,如果他是女孩子,恐怕还要被塞更多首饰。这几天温鸿玉很是周到,徐朗月觉得自己又找了个二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行了,吃得肚皮滚圆,嗝儿。 但这话他不敢跟二哥实说,于是捧着手机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向二哥汇报最近的情况。 他正在犯愁,徐长明却直接打了过来——这几天他对弟弟有点冷淡,徐朗月不知道他是因为被温鸿玉刺激了一顿正在冷静,还心大地以为他只是忙,忽然打来,吓得徐朗月反射性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到小尾巴:“哥?怎么了!” 徐长明语气果然很是紧急:“温鸿玉在不在你身边?” 徐朗月点了点头:“在的,你要跟他说?” 徐长明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压抑愤怒:“我现在不想和他说话,你让他带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先躲着,小心应付媒体。” 徐朗月皱眉:“出什么事了?” 徐长明冷笑一声:“他自己干的好事!让他亲自跟你解释吧!” 说罢,徐长明便挂断了电话,温鸿玉也听出了不对,皱眉拿起手机——他的助理也忽然开始发疯了一样地找他,明明知道他这几天放假,腾空了所有安排。 五个小时后,他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长明和温鸿玉的助理提前得到了消息,先前那桩密室囚禁案的其中一名受害人因为精神受创太重,偷来一把手术刀,在单人病房里自杀身亡。 这件事顿时上升到了命案的高度,警方已经提取了受害者腺体内残留的信息素,媒体隐约得到消息,第一嫌疑人正是温鸿玉。 “温氏继承人身陷命案疑云”的相关报道顿时铺天盖地而来,部分只为搏眼球的网站推送更加骇人听闻,诸如“温鸿玉猎奇性癖令人震惊”之类的话题都能上热搜,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这件事事先连温老爷子都没听说,很可能是温氏自家人动的手脚,想到这几天在山上对自己言笑晏晏的人里就有背后捅一刀的元凶,徐朗月不寒而栗。 温鸿玉提前带他去了一处僻静的独栋别墅,在郊区,周围最近的外卖也要四个小时,由于躲得及时,徐朗月倒还没被长枪短炮地追问。 然而躲得过媒体,躲不过警方,徐朗月很快见到了一位熟人:“莫姐!” 莫警司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小少爷,好久不见了。” 她今天来是便衣,也是为了尽可能不引人注意。 徐朗月心想,看来警方对温鸿玉的怀疑还没有这么确凿,否则按照莫警司刮辣松脆的个性,估计会直接公布。 当然,也可能是看在自己之前协助警方做过几次信息素检测的份上,给自己留了一点点面子。 莫警司理齐耳短发,戴墨镜,眉目精致中有锐气,英姿飒爽:“温先生,先前忘了恭贺你们订婚,真是不好意思。”她说是这么说,打量温鸿玉的目光却十分犀利,半点没有愧疚感,“今天我们来是想和你谈一谈。” 她还带了另外两名同事,温鸿玉望着他们,笑了笑,不答话。莫警司果断出示了证件,虽然她和徐朗月是旧识,温鸿玉还是认真检视了一遍,这才很绅士地替她拉开了一间小会客室的门:“我很乐意。” 徐朗月头一次见这种场面,有点慌,像小学生一样高高举起手:“请问我能旁听吗?” 莫警司和同事们都笑了,多少也知道他这个性子:“没事,今天只是谈话,不会吃了你男朋友的!” 话是这么说,徐朗月却还是叹了口气,心神惴惴不安,只好找了本情节激烈的来看,然而时针转了三次,他才看了不到十页。 莫警司离开后,温鸿玉面色低沉地来找他,尽可能温和道:“早点睡,明天我送你回你二哥那里。” 徐朗月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 饶是温鸿玉现在满脑门子官司,仍是被他问得笑了出来:“你是我养的小猫吗?这么怕我弃养!” 他叹了口气,扯开领带,随意地坐在徐朗月身边:“订婚仪式要推迟,你也不要表现得和我太亲密,否则舆论会连你一起骂,你二哥也要担心我是打算囚禁你的变态。” 徐朗月略有惊讶:“推迟?可是你都用心准备这么久了,怎么和老爷子那边交代?” 温鸿玉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阴翳:“这次是我疏忽大意,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不用担心。” 徐朗月没想到他这种时候愿意回护自己,而不是立刻举行订婚仪式,用一个话题压过另一个——毕竟这案子还没定论,压下热搜再立个深情未婚夫的人设也不是什么难事,至少能缓解舆论压力。 如果自己这时离开他,被拍到回了徐家,他所承受的压力会更多。 徐朗月歪头看着他:“不要。” 温鸿玉像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不可置信地挑眉瞪着他。 徐朗月坦然道:“我留下帮你,信息素检测我可以做。而且我相信这件事真不是你做的。” 刚才温鸿玉被谈话的时间里,他已经把这件案子的时间线摸了个明明白白,如果没有被囚更长时间的受害者的话,至少在半年内温鸿玉是很难抽出时间作案的。 温鸿玉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你是不是瞒着我干了什么?” 这次轮到小少爷心虚了,他电脑屏幕还没关,温鸿玉瞥了一眼,大为震惊,小少爷试图放大案子相关新闻的页面挡住表格,但架不住温鸿玉比他高太多,直接把笔电抢了过来:“徐朗月,你监视我的行踪?!” 只见这张表格赫然是温鸿玉一年以来的情感交往记录,比如“XXX 女性 beta 交往时长2月”,越往下温鸿玉换得越频繁,徐朗月还不断添加自己的批注:“这人花心得有点过分了吧!” 温鸿玉死死盯着徐朗月:“你怎么知道的?通过康乔?” 如果不是的话,他就更要怀疑徐朗月的调查能力了,当年捅破自己恋情的人绝对是徐朗月无疑。 果然,徐朗月不敢正视他的眼神:“这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不做哥哥也会监视你的,他怕你对我不利嘛……我,我是真的很好奇,仅限于记录,和康乔没什么关系。” 说罢,小少爷还忍不住加上一句:“不过骗到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温鸿玉长久地凝视着徐朗月,忍不住地缓缓点头:“好,好,徐朗月,你真是让人不敢小觑!”怪不得这小混账被自己戴追踪器那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居然还因而心软,原来小混账根本就是心虚。 徐朗月咳嗽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总之,你这些恋人虽然换得快,但出现在公众场合的几率都非常高,不然我也没机会做记录。在我去找你之前,你活得好像个连轴转的陀螺,我都要怀疑你是在故意引起什么人的注意了。” 温鸿玉刚准备好好教训他一顿,一听这话,心虚的风水顿时轮流转,勉强地笑了一声:“所以你就认定我没时间作案?这也太主观了。” 徐朗月牙疼似地倒抽冷气:“的确也有直觉的因素啦,看在我这么信任你的份上这件事能不能揭过?” 小少爷早就跳到了长沙发背后,半蹲着把自己藏起来,只露出眨巴眨巴的一双明眸,温鸿玉想了想,仍然气不打一处来,提起他“啪啪”打了两下屁股:“小变态!” 徐朗月“诶哟”一声,愤怒道:“你答应过我哥对我好的,大骗子——!” 第20章 20 事实证明,温鸿玉的誓言并不可信,他结结实实把徐朗月揉搓了一顿,徐朗月不知道他是在发泄对自己的怀疑,只以为他是遭人暗算了心情不佳,任他捏来捏去,如果有小小的猫尾巴,此时只怕也已经炸成了爆米花。 徐朗月甚至试图安慰他:“肯定还有相信你的人,比如念哥。” 温鸿玉掐了一把小少爷嫩出水来的脸,满意地听着他抱怨,感觉心底的淤气顿时消散了不少,先前的事徐朗月固然有嫌疑,但这次应该与他无关,毕竟小少爷是个心软到告黑状时连康念的名字都要抹去的人:“不用安慰我,我早就习惯了,你保护好自己吧。” 接下来几天温鸿玉一直忙得不见人影,徐朗月则回绝了哥哥接他回家的建议,徐长明大概也感觉到孩子大了,不好管了,没多说什么(这让徐朗月很是惊奇),但每天都会打电话问平安,好像温鸿玉是个潜在杀人犯。 而令温鸿玉最没想到的是,劝他推迟婚期的人不是徐朗月,是康念。 “——你什么意思?”温鸿玉目光灼灼盯着特意前来的康念,手指紧攥成拳,冷笑道,“你也怀疑我?!” 康念叹了口气,一推金丝边眼镜——他如今是得了温老爷子授意,被谭秘书重点栽培的对象,连着做派也和导师越来越像:“我没有怀疑你,但眼下的情况就是你最好暂避锋芒。” 温鸿玉挑眉,抱臂傲然道:“新闻已经平静得差不多了,我也确定了是谁在动手脚,他得意不了几天。”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件事传播范围太广,就算最后能破案,一样会有人持阴谋论认定你才是真凶,在这种时候高调谈婚论嫁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康念不为所动,徐徐分析道,“何况这样也会伤害到朗月。” 温鸿玉亦戴上了公事公办的面具,唇角一丝弧度也无:“你觉得我会在意他的想法?难道你看不出我前些日子频频更换约会对象是为了什么?” 康念一针见血地指出:“如果你不在意他,现在就该拿他大做文章了。别否认这点,你有时候真的很偏执。”他叹了口气,打一棍子给颗糖,又怀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想引我出面和你对质,我也着实无奈了一段时间,你这种做法……”康念强忍着没说出“幼稚”两个字,“也真是辛苦你了,还好现在朗月能让你定下心来。老爷子也觉得这是好事,你们前程远大,不急于一时。” “先前催逼着让我订婚的是他,如今命令我放缓步调的也是他。”温鸿玉微笑,“他也知道我在怀疑内鬼吧?怎么,又想搞家和万事兴,随便和稀泥的那一套?” 这次不待康念再开口,温鸿玉便交握手指,向后一仰,深深靠在了长椅上,姿态放松,讲出的话却字字都蹦着火星:“你不用说话,我受够了听你用这种老古板的口气,这件事我问心无愧,不会退让,你们是袖手旁观也好,横加阻挠也罢,既然我才是做温氏下一任掌舵者,总不能事事都由着老爷子的心意,尤其是人生大事。” 他讲得云淡风轻,眼角余光却一直在观察康念的神情,见康念神情逐渐凝重,心中有一瞬酸涩,亦有一瞬报复的快感:现在值得我为之一往无前的是徐朗月,物是人非,你作何感想? 然而康念所想和他完全不同,十分冷静,见一套话术不管用,立刻切换到第二套:“唉,其实来之前我也猜到你会这么说,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官面上的话我就说到这里为止。” 温鸿玉低垂眼睫,免得暴露自己激荡的心绪:“……你还有什么私下的话能跟我说?” 康念斩钉截铁道:“让朗月帮你,赶在老爷子发怒之前把这件案子全盘翻转。” 这个建议其实很有用,但温鸿玉拉不下面子,更受不了听到这句话从康念口中说出。 但康念可不管他怎么想,只想把这件麻烦事圆满解决,这倒和徐朗月一拍即合。 徐朗月主动提出代做信息素检测,莫警司并未回绝他的建议,反而很头疼地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也的确需要你帮忙,受害者体内的信息素成分很驳杂,提取和对比都需要相当专业的技术,不怕你笑话,我们这边的设备精密度很可能比不上你实验室里的。” 徐朗月眼角眉梢浮起笑意,然而莫警司立刻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别高兴太早,我们这边也做了初步检测,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嫌疑人的信息素构成和温鸿玉的相似度在70%以上。” 温鸿玉倒是很配合取样,现在已经被限制离开本市,正老老实实和徐朗月一起当宅男,徐朗月还忙里偷闲嘲笑了他一句:“这就是婚后生活的感觉吗?还没交换戒指呢,我已经感觉到七年之痒了!” 眼下听到警方的判断,徐朗月也并未着急,深思道:“这个误差值很有可能发生在亲缘相近的人之间,你们是不是已经有别的怀疑对象了?” 莫警司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小天才,你又是怎么猜出来的?” “嘿嘿,按照你的个性,如果不是特意给我透口风的话,不会讲得这么精确的!”徐朗月攥拳在自己掌心用力一敲,“到底怀疑谁?能不能告诉我?” 莫警司拿出一沓密封文件:“的确有怀疑对象,但人家那边也在向上使力,专门和你男朋友过不去,如果不能证明他的信息素和受害人体内的相似度比温鸿玉还高,我们很难对他进行展开正式调查,小少爷,这次你男朋友的身家性命可就全靠你了。” 徐朗月拆开文件,一张张翻阅,警方锁定的怀疑对象他先前居然见过,是他去球场找温鸿玉时那些狐朋狗友中的一位,当时对方还颇为下流地扫了他好几眼,看得他浑身不舒服。 在一张照片的角落里他看到了微笑着的温五,即使是面上带笑,那道伤疤也仍然狰狞,徐朗月心头一跳,只怕温鸿玉是惹上了更了不起的人物。 如果温家的事只是冰山一角,那自己这婚还结不结? 徐朗月叹了口气,收起文件,保证道:“我会尽力而为。” 莫警司点了点头,示意等候在会客室门外的温鸿玉可以进来,而后才特地当着他的面对徐朗月道:“公事谈完了,现在是私事,朗月,你可以相信他的清白,但据我看,你还是不要太相信他的感情为好。” 不待温鸿玉反应,她又问了徐朗月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这次案件引起的社会反响很大,第一名出逃的受害者在街道上狂奔求救的视频仍在流传,如果你出具检测结果,碍于你的身份,一定会受到质疑——我们本来也该让你避嫌的,官方文件上顶多算你个第三方参考意见,你要帮他,可是在拿自己甚至整个徐家的名誉做赌注,想好了吗?” 温鸿玉有一瞬屏息,凝神观察徐朗月每一个下意识的动作,然而出乎他预料,小少爷粲然一笑,不假思索回答道:“我做事只凭良心,这家伙如果真是犯人,我直接灌他一剂毒药送交警局。” 温鸿玉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为何,虽然徐朗月笑得人畜无害,但他觉得未婚妻很可能是认真的。 莫警司哈哈大笑,完全当作没听到徐朗月的犯罪预告,用力拍了徐朗月肩膀几下,拍得他一边喵喵叫一边直往温鸿玉背后躲,温鸿玉只得笑着拦住了她,莫警司眼神犀利地盯住温鸿玉:“我刚刚说的话也请温先生记好,别辜负了朗月对你的心意。” 徐朗月立刻反驳:“这不是为了他,我这是……好公民见义勇为!” 他说话的同时手指还紧攥在温鸿玉胳膊上,莫警司瞥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摇头,摆摆手告辞了。 警方离开后温鸿玉皱眉深思了许久,徐朗月还以为他是不放心,直把他当成一个高大的猫爬架,绕着他跳来跳去:“你别拉长脸呀,我很厉害的!” 温鸿玉微笑:“是啊,多亏我娶了个厉害的老婆,现在只有你会坚信我是无辜的,在莫警司眼里我也是个犯罪预备役,看来这次软饭我是吃定了。” 说没有触动是假的,温鸿玉长这么大,除了康念之外,还没有人对他施予过无条件的善意:“想要什么回报?” 徐朗月怔了怔,掩饰道:“多给我搞点实验经费来,下次你被冤枉了我还能帮忙——别打啦!” 温鸿玉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小乌鸦嘴。” 此刻二人目光交汇,心绪无处躲藏,温鸿玉沉沉地望着他——不妨再给他一次承认的机会?如果他承认,就当他是年少无知,出于嫉妒犯了错。 也许……他们真能从头开始。 “徐朗月,你真没做过哪怕一件亏心事?” 小少爷偏了偏头,仍然不假思索:“没有!” 温鸿玉瞬间收回了目光中所有复杂情绪,轻声笑了笑—— “好,我‘很愿意’相信你。” 第21章 21 三周后。 温鸿玉和徐朗月的订婚仪式最终如期举行,康念也受邀参加。 按照康乔和徐朗月的关系,他作为康乔的哥哥被邀请是很正常的,然而送给他的请帖比给任何人的都早,温鸿玉特地告诉他:“你是第一个。” 康念沉默片刻,温鸿玉忍不住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康念只能挤出一句:“恭喜。”他本来想讲建议你珍惜徐朗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温鸿玉便挂断了通话,大概是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伤得不轻。 康念啼笑皆非,放下手中囚禁案尘埃落定的报道,只觉温鸿玉要长大还需时间,他真是把这些年压抑着的所有天真和执拗都投射在了自己身上,徐朗月要撬开他的心防,得有无限包容和耐心才行。 只是人家小少爷也是哥哥姐姐爱如珍宝捧在手心的,没道理一世迁就他。 谭秘书见得意门生这幅表情,了然微笑道:“是鸿玉吧。” 康念应了声:“是,他这次应该能收心结婚了,希望老爷子赶得上出院来参加。” 说是订婚仪式,却起到了实打实的缔结契约的效果,如果久不出山的温老爷子能亲临,那对外界的说服力更是胜过一纸婚书。 尤其现在徐朗月协助警方洗清了温鸿玉的嫌疑,人人都在传他们是伉俪情深,对这桩婚事一改先前的怀疑,大为看好。 小少爷还特地注册了几个社交账号,一遍遍不耐其烦地对公众解释检测细节,以证明信息素确实是来自温家血脉,但不是温鸿玉,也有倾向于温鸿玉的亲戚自愿提供了血样以供对比。 网络纷争中不乏质疑者,徐长明本来担心弟弟会被气哭,结果徐朗月越战越勇,自认对得起良心,几场大辩论下来居然还神采奕奕地告诉哥哥:“我现在粉丝不少诶,能不能蹭蹭自己的热度给‘鲜花美人’打广告?”听得徐长明啼笑皆非。 温鸿玉倒是不意外,他早就看出徐朗月不是那么孱弱的类型。 警方有了理由,顺利对先前锁定的嫌疑人进行搜查、拘捕,对方的靠山见踢到了铁板,袖手旁观,不再保他,案情瞬间水落石出,和温五倒是全无干系,只不过徐朗月对他第一印象不佳,总还是心有疑虑。 温老爷子上了年纪,再加上这两年旧伤频发,很有点蛮不讲理的意思,温鸿玉这次虽然脱身及时,但到底是违背了他的命令,他老人家居然一气之下,住进了医院。 其实心腹们人人都知道他是装病,是在和未来继承人赌气,要抻一抻温鸿玉的傲骨。然而温鸿玉一改往日恭顺,这次露出了峥嵘头角,眼看婚期就要到了,居然还拖着没松口认错,温氏内部传言纷纷:“这不会是真对徐家那位动了心吧?这么回护?商业联姻还能联出真爱,倒还是头一次听说!” 谭秘书最为稳重,他人老成精,深谙一动不如一静的道理,只嘱咐康念:“你和徐三少说得上话,实验上能提供帮助的地方,我们尽量提供。” 要人家的专利权,也得先有药剂成品才行,他们倒是想援助,徐家还担心日后帐算不清楚,轻易不肯收呢。 康念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试探道:“通过这次的事,看得出朗月在科研方面的确是个好苗子,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如果他能和我们进行长期合作的话——” 目光要放长远,眼下一款药剂虽然意义重大,但也不是不能商量,做生意毕竟不能只图一时。 可惜这个道理温老爷子想不明白,他时间不多了,能抓紧的东西很少,只有近在眼前的重大胜利能刺激他焕发青春。 谭秘书眼中精光一闪,笑着抬手止住了康念的话:“唉,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的事,还得你们年轻人自己去周旋,我就不操心啰!” 康念心头一凛,笑着应是,却是苦笑。 温鸿玉对自己的态度本来就古怪,再加上之前他情绪激动,只怕连徐朗月都看得出来他频换约会对象背后有蹊跷,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谭秘书岂能猜不到? 好在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温老爷子坚持不了几年了,他也要给自己留后路,所以才帮温鸿玉和康念扫清了首尾,没留下一点他们当年暧昧过的证据。 温鸿玉马上要和别人携手一世,康念扪心自问,遗憾吗?嫉妒吗?不可否认,是有的,毕竟温鸿玉和自己曾经情投意合,一同计划过耀眼的未来。 但这一点情感在他心里占的分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眼下的情势怎么能容许他考虑恋爱问题?康念一贯活得清醒,对自己的未来有长远计划,不会让任何人挡路。 倒是温鸿玉……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没想到这家伙骨子里真有七分痴,或许是童年太缺少父母关爱,导致了现在对恋人近乎疯狂地执着,如果他能放下自己,把这份执念转移到徐朗月身上该多好。 怀着这样无奈的期许,康念准时参加了他们的订婚仪式。 仪式现场布置得非常素雅,完全没有夸张的鲜花拱门或喷泉里的天鹅,康念皱眉,感觉这不像温鸿玉的作风,转瞬才恍然想到:一定是听了小少爷的话,临时更改。 温鸿玉很少会在自己在意的事上退让,这种举措要么是感谢徐朗月帮了大忙,要么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订婚仪式。 康念反复算计,忽然失笑,只觉自己也陷入了迷障。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作为前任,他是应该嫉妒的,的确也有那么两三分,但看温鸿玉开了窍懂得忍让,他又有一种诡异的欣慰感,大概温鸿玉在他心里正渐渐向着康乔的方向重叠,也成了听不懂人话的傻弟弟。 最终宴请的宾客也不多,仍然是因为小少爷不喜欢闹哄哄的场面。康念听到有人在议论,今天温鸿玉和徐朗月都是一身白色礼服——过于鲜艳的西装也被小少爷彻底驳回了,一个濯濯如春柳,一个巍巍若松山,的确很是般配,人人称羡。 有人玩笑道:“之前那个赌他俩几年分手的盘口还算数吗?我可投了不少呢!” 温鸿玉表现得很是温柔宠溺,康念这样惯于替别人做主的类型看了只觉肉麻,徐朗月却没什么不适,大概被哥哥含在嘴里捧在掌心养大的小少爷是这样的,他俩正好什么锅配什么盖。 康乔今天是仪式主持人,有点紧张,一直拉着哥哥,让他先听听自己的发言,康念一边安抚弟弟,一边旁敲侧击打听温鸿玉和徐朗月的情感进展。 康乔竹筒倒豆子一般都交代了出来:“嗨,别提了,我都快瞎了,他俩已经住一起了,老温最近是不是在和老爷子闹别扭?之前说好的婚房也没搬,反而搬到之前躲清静用的那栋里去了,朗月说周围没人这点特别好,清静。老温说他是假清高,全仗着家里有人能开车全城跑来跑去给他送外卖,否则他早住到市区了。朗月又说,反正我销假之后每天基本都住实验室,你不喜欢可以自己搬回市中心——” “行了行了,”康念放下心来,“这都什么絮絮叨叨的,他俩是拿你当情感垃圾桶了吧。” “是这样的,但我看八卦很开心。”康乔坦诚地点头,“而且他们之前没这么话痨,现在开始抱怨对方生活里鸡毛蒜皮的事,是不是说明感情在升温?” 康念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不错啊,终于长了点脑子!” “——哥!” 莫警司也在受邀之例,温鸿玉一看到她便下意识警惕起来,面上倒是笑容不改,主动握手致意。 莫警司笑微微注目于他,看起来居然比先前当他是犯人审查的时候还犀利:“今天正好重新介绍一下,莫晓棋,徐长明的同学,你可以把我当作小少爷的娘家人,他大姐也托我盯着你点,生怕宝贝弟弟被你骗了呢。” 她明明是在开玩笑,温鸿玉却被她眼神刮得有点站不住,好在脸皮厚,还能故作无事地回看过去:“那是自然,如果我对不起朗月,随时欢迎各位来算账。” “唷,真有底气,这可是呈堂供述。” 徐朗月这时挤了过来,连连求饶:“莫姐!别笑话他了,他这几天都没睡好——少瞪我,难道不是真的?今天敞开了喝,大家都去去官司的晦气。” “还没交换戒指呢,这就护上了!” 众人纷纷调侃,而被小少爷下了面子的温鸿玉也只得摆出一副无奈神情,仿佛当真做了个妻管严。 亲朋好友致辞时他们被轮番敬酒,有一位女士摇曳生姿地走来,手持香槟,面带笑容,徐朗月看了却是心头一跳——这位女士正是他表格里的第一位女性beta,曾和温鸿玉有过一段时间相对还算长的约会期。 他想往温鸿玉背后躲,又想干脆踩温鸿玉两脚:你自己的问题怎么不自己收拾好?人家要是泼我一脸你也得挡着! 温鸿玉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后腰,像拎一只僵硬的猫咪般把小少爷拎了出来,二人一同挤出一脸假笑,看起来倒真是一对。 事实证明生活并没有那么戏剧化,这位女士只是来祝酒的,徐朗月的尴尬被她看在眼里,她恍然莞尔一笑:“三少爷不用吃醋,我们是约会过,不过早就断干净了。”又附耳对徐朗月小声道,“他这个人,一旦认准了谁,意外地很是痴情。你一定是他认准的‘对的人’。恭喜你们,百年好合。” 温鸿玉没有听到这句话,但他看到了徐朗月脸上骤然绽放的璀璨笑容—— 殊不知,这都是他日后将要偿还的代价。 第22章 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就到了交换戒指的环节,徐朗月看了康乔一眼,正要催他快点念稿子,没想到这位主持人临阵倒戈,直接把怀里的戒指交给了徐长明。 徐朗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康乔则拱手对着温鸿玉连连求饶:“我不敢拒绝你大舅哥!” 徐长明显然是打算亲自刁难温鸿玉一番,好在温鸿玉早有心理准备,顶多叹了口气,还主动安慰徐朗月:“没事,你哥要是揍我,我也会忍着不还手的。” 徐朗月捂着脸:“不然我去和他说一声?” 婚礼上的小少爷很随和,爱是小恶魔愿意在你面前露出犄角和尾巴,却也愿意为你行天使的善举。 “不用了,外人看了还以为我和大舅子关系不佳。”温鸿玉唇角含笑,对徐长明友好地颔首示意。 当着这么多宾客,徐长明也不好给他脸色看,但要把弟弟嫁出去,心里总归是不太痛快,莫晓棋看出了老同学的心情,大笑着戳了他一下:“收敛点,别吓到你弟弟。” “我怎么会吓唬他,我是怕温鸿玉对他不安好心。”徐长明到底还是没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托你调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提到案件,莫晓棋立刻正色,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我这边不会中断调查的,虽然背后的冰山还没挖出全貌,但可以确定你弟弟当年被绑架的事和温鸿玉没关系。再说他那时候也只是个半大孩子,你是不是想多了?” 徐长明摇了摇头:“朗月是被保护着长大的,他却要在庞大家族中艰难求存,成熟得太早了,不得不防。” 莫晓棋没忍住,笑了出来:“听你这么说,他俩还挺互补,一个天真,一个精明,很般配啊。” 见徐长明面上还是没什么喜色,莫晓棋拍了拍他肩膀:“朗月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不是,弟弟,你别瞪我,口误口误。这些年你们不是把他保护得很好吗?这孩子福大命大,以后肯定也不会有事。” 徐朗月这些年之所以能平平安安做实验,一方面是因为他的确听话,大姐和二哥让他乖乖待着,他就能哪里都不去,正好可以少见生人;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兄姐把他保护得太好,莫晓棋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出手阻止了好几次针对他的人身伤害案件了,自认为算是他半个长姐。 徐长明深深叹了口气,扶住额头:“就算和温鸿玉没关系,那这位呢?”他意味深长地比了个“五”。 莫晓棋回以一个“天机不可泄露”的眼神:“这儿人多口杂,不方便谈。不过,如果他背后还有人指使,我劝你最好和温鸿玉联手。我们是已经把你妹夫——嗨,你怎么又瞪我,确实是妹夫嘛!” “总之,你妹夫已经被我们查了个底朝天,虽然他长在温家,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正经人,但还不是丧心病狂的类型,和他顶上那位也有不少矛盾,你们真应该多沟通沟通。” 一提到这个话题徐长明就烦,但眼下弟弟已经嫁给了人家,无可挽回,他也不像前几次那么抗拒,只得又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慎重考虑。” 徐朗月正好跑了过来,用力拽哥哥:“快起来,到时间啦,你就是拖到晚上,戒指最终也得交出去呀!” 莫晓棋打趣了一句:“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徐二少,认命吧!” 徐长明只得起身,为弟弟和温鸿玉主持了交换戒指的仪式。 戒指仍然是温鸿玉先前选定的那一对,两枚戒环上各刻着“V”,合起来是一个完整的“W”,温鸿玉先前是为了给小少爷一个下马威,后来本打算换掉,但徐朗月却很认真地讲:“我想明白了,这对上下合起来就是‘X’,还挺有创意的,不用换。” 温鸿玉失笑,感觉他比自己还急着订婚,但这种被催婚的感觉居然很不坏。 徐长明来主持,温鸿玉只好“主随客便”,大舅子要他表现出诚意,他便很爽快地单膝下跪,捧起戒盒:“朗月,你愿意和我携手一生吗?” 徐朗月本来要阻止的,这也太夸张了,但宾客们都在鼓掌,还有不少人趁机拍照,好像除了接过温鸿玉手中戒指以外,也别无他法:“……哼,勉强愿意!” 小少爷一笑,露出梨涡,半点也没有勉强的意思,看得徐长明叹了第三口气,目光欣慰中亦有深深的担忧。 因为小少爷不能喝酒,所以订婚仪式散场得很早,但他们的话题度已经足够,就算不刻意秀恩爱,也会被人们翻来覆去地谈论。 温鸿玉多少喝了点酒,回家后扯散领带,向沙发上随意一躺,阖眼准备睡觉。 徐朗月不可置信地趴在沙发边缘,俯视着他:“你也没必要这么快就原形毕露吧?好歹演到蜜月结束以后啊!” 温鸿玉忍不住笑了,一伸手把小少爷拽了下来,一开始徐朗月还翻来覆去地挣扎,被他暧昧地拍了两下屁股后就不太敢动了,只好红着脸埋在他胸口。 “蜜月想去哪儿?” “……说着玩的,什么蜜月,我得赶紧回去上工。”小少爷翻了个身,嫌他胸膛太硬,还拽了个软垫给自己垫上。 温鸿玉其实真有几个计划,但不知为何都藏了起来,没好意思提,他只和康念一起计划过双人旅行,一旦提出,就仿佛是对往日恋情的背叛。 徐朗月忽然一下坐起身来,温鸿玉险些被他硌得闭过气去,他连拖鞋都没蹬,只穿着袜子一路小跑:“解酒汤的火还没关!” 小少爷喜欢清静,家政每周固定时间来打扫三次,平时他们都是自己动手,温鸿玉倒是很认命,知道大部分麻烦事还是得着落在自己头上,但哄着让着徐朗月也是无妨的——在外人看来,他可能颇有点耙耳朵的资质。 好在小少爷很是知恩图报,就像娇惯但温柔的品种猫,虽然难伺候,但只要对他好,就会不吝爱意地亲亲你。 温鸿玉没想到他能记得提前煮解酒汤,还看得出自己头疼,他还以为徐朗月根本不会关心他,最理想的婚后生活是各干各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毕竟他长到这么大,也没见过模范夫妻是如何相处。 如果这话被小少爷听到,可能会自豪地拍拍胸脯告诉他:“我见过,我会像爸对妈一样对你悉心关爱的!” 他是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天生具有爱与被爱的本能,哪怕暂时不懂,也能学得很快,温鸿玉却正相反,看起来多情,骨子里却仍是凉薄。 徐朗月放下炖汤的小砂锅,作为一位科学家,他其实不太信这东西能解酒,自己的眼神还带着怀疑,却颐指气使地对温鸿玉道:“管它好不好喝,你就当夜宵算了。” 小少爷纤细的手指有点发烫,用力揉搓自己微凉的耳垂,嘴里还忍不住“嘘嘘”连声,吹着凉气。 他已经摘了项圈,温鸿玉深深凝视着他,闻到百花芬芳,比起汤,顿时更想吃点儿别的。 徐朗月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给他盛了汤,若无其事地问:“你今天在沙发上睡?” 温鸿玉原本真是这么打算的,他怕吓到徐朗月,而且他也不能保证自己忍得住不标记对方——这和感情没有关系,他坚信只是因为自己难以抵抗过于契合的信息素。 但徐朗月这么一问,显得好像是他在心虚,温鸿玉深吸一口气,坦然微笑:“明明是在自己家,我凭什么睡沙发?” 徐朗月喉头滚动,明显是有点紧张:“那上楼吧。” 他讲话像个初次接客的小雏妓,连收钱都不敢主动提,这样可是很容易被骗的。 温鸿玉眼中神色幽深,行动却仍然很君子,懒散地站起身:“你先请。” 徐朗月心里打鼓,其实他已经充分做好了准备,床头柜里放着润滑剂和套子,还事先学习了教程,只差自己给自己扩张了,但他长这么大自慰的次数都很少,贸然上手很怕受伤,再加上对温鸿玉有点赌气——你不是经验丰富吗?我爽不到就休了你!于是最终还是决定等温鸿玉来弄。 但如果温鸿玉一直揣着装柳下惠呢? 徐朗月爬楼梯的时候膝盖微微发软,感觉自己像是半夜钻出洞穴觅食的小动物,而身后的星夜里正缀着危险的大动物,随时可以一口吞了他。 温鸿玉步调不紧不慢,很是悠闲,徐朗月慢慢数着他的脚步声,一声、两声、三声,仿佛死囚数着更漏挨到天明,直到走入卧室,轻轻阖上门,小少爷才垂下长长眼睫,舒了一口气,觉得今天应该什么都不会发生:“你睡哪边?我再给你拿个枕头——啊!” 他话还没说完,卧室的灯便熄灭,温鸿玉自他身后揽住他的腰,轻轻松松把他整个人抱着压在了床上,低头吮吻,手指也娴熟而情色地掐弄上了他的乳头。 徐朗月没受过这种对待,骤然逼近的炽烈气息令他如被焚烧,除了模糊而柔软的呻吟外一句囫囵话都讲不出,温鸿玉的信息素先于性器贯穿了他,将他死死钉在这张摇荡着星光的床上,令他变成献祭给婚戒的贞女、荡妇。 温鸿玉低笑着咬住小少爷的喉结,以舌尖来回挑弄、摩挲,感受他每一次呼吸和心跳:“朗月,你奶子好小。” 不过没关系,多揉揉总会变大的。 小少爷腰肢幼细,身形窈窕,温鸿玉三两下便解了他的上衣——这小混账也居心不良,穿得松松散散,如果今晚不办了他,说不准睡到半夜就要钻被窝来挑战自己的定力,而后双掌攥住丰润臀瓣,将徐朗月翻了个身,准备先用手指把他肏开,玩到湿透了再插入,不然以他娇惯的个性,肯定要喵嗷嗷地喊疼。 月光下,小少爷腰臀一片莹白,温鸿玉低首在腰窝处轻吻,没忍住,很快变成了啃咬,立刻留下了昭示着占有的牙印。 徐朗月不满地哀鸣了一声,温鸿玉皱眉,还以为他是要喊停——虽然温大少的确风流,但真没干过强迫的事,如果床伴要喊停,他也只能发挥风度,自己去冲凉水,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然而小少爷虽然已经带了哭腔,手上却丝毫不含糊,兜头甩了他一管润滑剂:“……你轻点儿!” 温鸿玉忍不住笑了,倾身在徐朗月唇角印下一吻:“敢不从命。” 第23章 小少爷毕竟没经验,温鸿玉刚用食指玩弄了两下他就挣扎着喊疼,好在温鸿玉躲得快,从他不安分的信息素里便能嗅得出危机,否则被他一脚踹在命根子上,今天才真是要当柳下惠了。 “……老实点儿!”温鸿玉额头青筋直跳,哭笑不得地攥住了徐朗月细韧的脚踝,低头又亲了亲他,“坚持一下,给你发福利。” 徐朗月没试过像一尾人鱼般被剖开在旁人面前,骤然失控的感觉仿佛是没绑安全绳就被送上高空蹦极,还没怎么被人肏弄,眼泪就一直淌到了锁骨处凹陷的小沟里,哭得自己直打嗝:“我、我又不是你的员工,用不着你发钱!” 温鸿玉气笑了:“是谁还想从我手里骗实验经费来着?” 徐朗月这顿哭,没头没尾,自己也觉得丢脸,其实他倒也不是真就那么娇惯,温鸿玉手势也很轻,不至于弄痛他,他只是有点说不出的委屈,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对温鸿玉敞开了,对方却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可偏偏情感有时会和理智背道而驰,他想他的确有点喜欢眼前这个混蛋,这种清晰的认知让他更加沮丧,浑不顾自己还屁股光溜溜地被人家攥在手上,浑身是刺地反驳道:“那是你上次欠我的人情!” 温鸿玉反射性想回击,但一看小少爷泫然欲泣的面庞,便意识到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可能会爆发一场争吵,那今天晚上真是白白浪费了。 于是他洒然一笑,在徐朗月臀肉上情色地拍了几巴掌,荡起挺翘臀肉,一叠叠软绵绵地将他手指尖往穴里吞,很快便濡湿一片。 小少爷的眼泪这会儿已经被怒火蒸干了,眼角飞红,是别样惊艳,正要挣扎起身骂他,却被温鸿玉兜头深吻了一记:“夫妻之间还算什么人情?” 上次他们如此赤裸地相贴,还是初遇时,然而那时徐朗月被他忽然爆发的信息素刺激得差点昏迷,这次温鸿玉却主动控制住了自己,草木生发固然生机勃勃,却并不会将盛放的鲜花尽数吞没,而是荡漾着共生、融合。 一时间两人都说不出话,四目相对,醺然如醉。 徐朗月还模模糊糊想着,信息素契合度这么高也太可怕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醉信息素的体验……如果自己以后再也离不开他怎么办?离了婚还能找到这么好闻的味道吗?不然先把他绑起来抽他十管八管的血,做出可以以假乱真的信息素香水再离? 小少爷自以为勉强保持住了清醒,从离婚想到了财产分割问题,然而在温鸿玉眼里,他像只磕猫薄荷磕多了的小猫咪,走路连尾巴都打着摆子,根本不用人推,抱他一下都会从指缝间软软地滑出去。 温鸿玉低笑一声:“现在就给你发福利。” 徐朗月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便察觉自己的性器被人包裹在口中,快感如同接连不断的爆竹,一簇簇蹦着火星在脑海里炸开,连呻吟都成了垂死哀鸣。 温鸿玉彻底掀开了碍事的被子,俯下身去,慢条斯理地含住小少爷的命根子,要教他知道这世间还有极乐。 徐朗月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忽然间有史以来一切诗行都苍白,一切忧患都弥平,只有自己是一口永生不灭的泉眼,浑身肌肤都干涸,只有被温鸿玉厮磨玩弄着的性器是活着的、汩汩的源泉,连同情欲将他神魂浸没。 温鸿玉就着小少爷自己射出来的精液蘸软了他的穴口,撑起上半身,又低头去叼徐朗月的嘴唇,像某种捕食状态的猛禽,要将陆地上自由无拘的小动物一爪擒获。徐朗月这次顾不上挣扎了,顶多只能捂着脸欲罢不能地哼哼几声,像小猫叫,可以忽略不计。 温鸿玉的阴茎在他双腿间磨蹭,缓缓濡湿、温热,要他习惯这体温这触感,如此才叫作结合。 温鸿玉今晚的确绅士到了极点,连自己也佩服自己居然这么能忍,实在不行了才深吸一口气,舔吮着徐朗月耳廓笑着问:“……我进来了?” 徐朗月这时候反倒瞪了他一眼,双腿主动缠上了他的腰,足弓蹦得像一道眉月:“废什么话!” 温鸿玉在他额前轻吻了一下,语调亲昵得过分:“倒是看不出,我们小少爷这么有英雄气概。” 徐朗月正要得意洋洋地来享受这个吻,忽然感觉下身一直钝痛,紧接着便是鲜明的被异物侵入的酥麻感,眉心顿时攒起,手指也死死挠住了温鸿玉手臂。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让温鸿玉停一停,等自己适应一下,对方便托举着他腰身,将他锁在怀里,深入浅出地肏弄了起来。 温鸿玉纵身狠力抵着徐朗月宫口磨蹭,几乎要将阴囊也挤进去,小少爷身骄肉贵,被他鸡巴进进出出抽插得一片红肿,用力擂在他身上,试图驾驭这只发疯的孔雀,让他放缓点节奏,然而温鸿玉道:“干脆插着你搞不就得了。”而后坦然地深深埋进去,没完没了地向前耸腰猛操,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 徐朗月差点被撞到床头,就在小少爷悲哀地觉悟到自己要磕个脑震荡时,温鸿玉抢先伸出手臂护住了他的额头,而后像是不知痛一般继续没完没了地往死里肏他,小少爷欲哭无泪,觉得这是损人不利己,但又被肏得说不出囫囵话,只知道张口“啊啊”呻唤,像是被人虐待了似的。 温鸿玉最后把徐朗月整个人抱起来肏,小少爷软软倒在他怀里,身体足够柔韧,腿几乎被分成一字马,一边不知餮足地呜咽着索吻,一边乖巧地任他顶弄,简直像是一团水,怎么操弄都可以。 温鸿玉的确也是多日没发泄过了,这个坐莲的姿势又入得深,一下下磨到宫口,徐朗月被操得阵阵钝痛,大腿发麻,连舌尖都露出了一截,伸手向后摸索温鸿玉的下颔,额头抵在他胸膛上恳求:“啊……你、你……嗯……你答应过我的!” 温鸿玉动作忽然顿了一顿——的确是答应过他不标记,但不管是从控制他的角度,还是遵从自身欲望的角度,这时候要能忍得住不把小少爷嫩红肉穴彻底肏开,射得他乱七八糟,只能鼓着肚子哭着被标记,那可真是圣人。 何况,如果强行标记了他,想必父亲会很满意。 徐朗月意识到了温鸿玉诡异的停顿,他有点慌乱,下意识想逃,但手腕被紧紧反锁在身后,温鸿玉猛然低头,用力咬住了他的腺体,旧伤重又撕裂,徐朗月尖叫一声,几乎要从温鸿玉身上滑下去,然而温鸿玉居然撤身抽了出来,放开他双手,并拢他双腿,在柔滑肌肤间用力磨蹭,甚至抽插到小少爷大腿内侧破了皮——好在没插多久,温鸿玉就射了出来。 被一股股暧昧白浊溅在腿上、甚至还流到了脚踝处的触感虽然羞耻,但总好过被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alpha强行标记。徐朗月忍不住脸红,抓了个被子,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小声对温鸿玉道:“……多谢你啦。” 温鸿玉刚才也是实在忍不住,再在他体内肏下去,一定会彻底破开他宫口,所以只能将就着用他的腿射了一次,此时就算听到他说谢,身为alpha的冲动和理智还是在天人交战,双目赤红,喘息急促,一时难以平复。 他阖上眼,转身想走——倒还没忘记把被子捡起来兜在徐朗月身上。 谁知徐朗月却从身后搂住了他,恶声恶气道:“不准走!半夜冲冷水对身体不好!” 温鸿玉苦笑:“不然你让我怎么办?” 徐朗月咬着下唇,松开手,仰首倒在满床明月清光中,缓缓并拢了双腿,自己抱住膝弯,将双腿和肉穴交接处完全袒露在对方面前:“……你可以继续肏我呀。” 温鸿玉本来觉得自己能控制住,然而这一句话听得他又快崩溃了,小少爷还不知死活地继续补充(大概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举一反三,学得快):“不然我用嘴也可以嘛,我还没试过呢,让我试试!” 温鸿玉无言,确信他明天是真的不想下这张床了。 第24章 24 深夜时分,温鸿玉仍未入眠,并且很后悔一开始就把被子直接掀了下去。 虽然后来这可怜的鸭绒被被捞了上来,但小少爷像是拒绝被包裹在毛巾里的猫,非要反复探着爪子钻出来,叠在他身上,拿他当被子枕着睡。 徐朗月后半夜又折腾了好几次,温鸿玉出于尊重他意愿的前提,不打算一次弄得太狠,最多蹭蹭也就算了,然而徐朗月一改刚开始的羞怯,大概是天性对着喜欢的人格外热情,这时候不像猫,反倒像小奶狗,用湿漉漉鼻头拱着你,亮晶晶看着你,希望你能多抚摸他几下,还没完没了摇尾巴——末了,温鸿玉也没能把持住。 最终,他在婚后第一个同床共枕的晚上就被老婆“骑”在了身下(字面意思),徐朗月可能是把他当成了游戏厅里的跳舞机,摇得越浪,得分越高,他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想一晚上就把我折腾死?谋杀亲夫也不能这么快吧!” 结果小少爷一手抵在他身上,继续“跳舞”,还抽出时间郑重地感叹了一句:“嗯……那我可真厉害!” 好容易小少爷开始犯困,温鸿玉把他抱到浴室清理干净,再抱回床上,他倒是享受得心安理得,还嫌热——可能是跳舞跳多了,一脚蹬开被子,并要求温鸿玉:“你也别盖了……嗯嗯,关灯睡觉!” 小少爷一阖眼,倒头就睡,发梢还染着水汽,像所有猫科动物一样讨厌吹风机,温鸿玉这次没按住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他柔滑的发丝,心想下次得摁住了给他吹,否则感冒了肯定很麻烦。 徐朗月睡得微微露出一小截舌尖,虽然黏人,但也像个温热的小动物一样,软软的,抱在怀里很舒适,时不时还会蹭人一两下,温鸿玉不管怎么抵着他额头警告他,在他听来都是耳旁风,还是喜欢往人身上贴。 温鸿玉皱眉:“……你是从小缺爱吗?” 到底他俩谁才是成长得更艰难的那个? 温鸿玉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怀里揣着这么个小祖宗,也不能随意挪动,否则难免心旌摇曳,那就更睡不成了。 他只好开始研究徐朗月的长相,但这研究也没什么价值,因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可爱。 哪怕他还没能真正接受这段婚姻,但他的审美本能已经先背叛了他的情感,确认徐朗月是完美伴侣。 温鸿玉试图在脑海中回想从前交往过的面容,大部分都是他为了引起康念注意临时交往的,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少部分非常成熟、他也非常欣赏的类型,彼此又因为都太过珍爱自身而不愿先踏出第一步,情感统统无疾而终。 事实上,他的交往履历看起来精彩,但对象大都和康念有相似之处,他是马不停蹄地奔波在寻找替代品的路上。 反观徐朗月,生活上很娇气,意外地牙尖嘴利,黏人,小事聪明大事糊涂,情感上单纯得像一张白纸,怎么看也和康念扯不上半点关系。温鸿玉捧着他的脸,越看越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会娶了这么个活宝贝回来?完全没道理,这根本不是自己会喜欢的类型。 不过有一点他得承认,徐朗月的脸至少是最让他怦然心动的,虽然这话说出来显得有点禽兽,但徐朗月第一次来找他时没被轰出去,这张脸出力不少。 温鸿玉捏了捏小少爷软嘟嘟的脸颊,发现这家伙居然有点婴儿肥,但身上很瘦,估计是泡实验室的时候三餐不继,有什么吃什么,只要他哥一管不到他,立刻摇着尾巴跌跌撞撞地跑了。 温鸿玉莫名笑出了声,又去捏徐朗月的鼻子,行为非常幼稚,像是终于得到了童年未曾拥有的毛绒玩具。 小少爷大概是被他捏得有点憋气,居然做起了噩梦,面上神情泫然欲泣,紧张地讲了句模糊的梦话,温鸿玉侧耳倾听,同时抬起手准备顺着他脊背安抚他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闻言,温鸿玉抬起的手缓缓停住,面上温存神色也一扫而空。 徐朗月梦到了自己和温鸿玉初遇的那天,他其实也有偷偷后悔过,不应该讲话那么过分,专门戳人心肺,可那天温鸿玉一见到他就开始释放占有意味十足的信息素,实打实地威慑了他,而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他想向温鸿玉正式道歉,你那天非常凶,所以我口不择言,讽刺你在温家地位尴尬,不过你也咬了我一口,伤疤现在还在呢,好疼的,这事能不能就算过去了? 现实中小少爷一直没好意思开口,今晚情绪起伏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才忍不住在梦中说了出来。 然而听在温鸿玉耳中,这完全是另一个意思。 他伸出手,接住了徐朗月喃喃着“对不起”时溢出眼角的一滴泪,攥在手心,转瞬化开。 ——道什么歉?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承认做过亏心事,在梦里才敢面对自己吗? ——如果真的是你向老头子告密,我早晚会让你付出代价。 温鸿玉爱怜地抚摸着徐朗月的脸颊,面上神色不改,眼神却十分冰冷:“睡吧,别怕。” 复仇的快感要耐心栽种,才会有甜美收获,在徐朗月忏悔前,他会做世上最完美的伴侣。 一周后。 徐朗月深深怀疑,自己可能最终还是找了个哥哥型男友,温鸿玉基本包揽了所有他不想干的事,而他自己立刻销假,回了实验室,开始了熟悉的忙碌生活。 康乔说:“人家像含辛茹苦等你回来的王宝钏,你呢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中年男子,没有半点情趣。” 徐朗月反驳:“我看他也挺乐意的嘛。”而且自己也不是没有给他回报,最近学到了不少新技巧呢。 徐朗月开始把自己的书和仪器一车车往这边的家里运,但小少爷有个毛病,他喜欢囤积,但不喜欢收拾。温鸿玉如果要给他收拾,他还会非常愤怒:“虽然看起来乱,但我的东西在哪儿我都找得到,你一收拾我就找不到了!” 家里本来有两个书房,一个影音室,第二个书房其实是一间游戏室,温鸿玉打算放吧台,以及桥牌桌、桌上足球等娱乐设施,但温鸿玉一提出这个意见,徐朗月便警惕地盯着他,还往沙发上软垫里缩:“不准在家里开宴会!我拒绝!” 温鸿玉深吸一口气,换了个策略:“那搬到另一栋?这里建得早,毕竟小了些,还是不太方便,如果你不喜欢市区,就在附近也可以。” 谁知徐朗月还在摇头:“不干,我就喜欢这里,我都在这儿种上花了!” 最终温鸿玉只得屈服,把原定的娱乐室给了他,这间比较大,正好他书多,另一间书房还放不下。 然而就是这样也不够,徐朗月还有许多模型,从瓶中船到手办应有尽有,再加上他还需要一整面收藏柜来摆香水,所以他又眼巴巴地盯上了温鸿玉的书房。 温鸿玉试图和他讲道理:“这些都可以堆在客卧,反正按照你这个性格,我们家也不可能有人留宿。” 徐朗月又摇头:“以防万一嘛,如果康乔或者念哥或者我哥以后结了婚,跟嫂夫人吵架然后被扫地出门要留宿呢?” 温鸿玉差点被他气笑:“你想得还挺周全!” 徐朗月还很有理:“而且你的书肯定没我的多,摆得下!” 这点上温鸿玉还真没办法反驳他,最终只好放任他入侵了自己的地盘,看着他展柜里的各种模型一脸迷惑,问出了一个很常见的问题:“为什么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玩娃娃?” 徐朗月针对“手办模型的定义”和他小吵了一架,吃晚饭的时候还是气鼓鼓的,当然,晚饭还是温鸿玉来做,徐朗月只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点菜,并且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有一天他回家甚至还看到温鸿玉正找了件围裙,在拖地。 徐朗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温鸿玉叹了口气,双手拄在拖把上:“你看不出来吗?别进门,先换鞋!” 鞋柜也是刚打的,之前没有,徐朗月随意一脱,温鸿玉还得从头教他:“给我规规矩矩并拢放好!”一边说还一边拿起拖把在他屁股上抽了一下。 徐朗月顿时跳了起来,吐了吐舌头:“你怎么忽然这么贤惠?” 温鸿玉也不明白,他只觉得自己一时间有叹不完的气。 他的婚假还没结束,毕竟之前他预计了要度蜜月,现在勤劳的小少爷去上班了,他正好收拾收拾。 他和康念原本都是很能自理的人,家里稍有点凌乱就看不下去,虽然他在布置上的品味浮夸了点,老是往欧式复古的调子上走,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很能干。 徐朗月这个小混账却是驴粪蛋——表面光,温鸿玉一经过他那间堆满了书的书房就心烦,而放在自己书房的模型温鸿玉都给他一一陈列好,还请专人来进行了养护和擦拭,感动得徐朗月泪眼汪汪。 温鸿玉忍无可忍,这才趁徐朗月在实验室的时候开了他的书房门,分门别类把他的书排好,结果荡起的灰尘满屋都是,温鸿玉不得不顺着书房一路拖到了客厅。 虽然每周有人来打扫,但温鸿玉平时也会看不下去,这时候他开始庆幸这间房相对比较小了,既隐蔽又能收拾得过来,只是有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徐朗月觉得他有洁癖,但好在从小被哥哥管惯了,虽然自己懒,还是能配合别人,看到收拾一新的书房也只认命地叹了口气,没再抱怨,还主动给温鸿玉泡了茶——温鸿玉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动。 徐朗月托腮,笑眯眯看着他,忽然想起之前打听到的信息,有人说温鸿玉其实有点病态的感情洁癖,交往对象虽然多,但始终只能接受一个人。 那么他现在这种表现,是不是把心理情绪投影到了生活中,代表着他已经开始对自己敞开心门了呢? 这样稍微一想,徐朗月便觉得心跳速度过快,需要测量—— 那时他还不知道,病态的“感情洁癖”意味着很长时间里温鸿玉都只能真正去爱一个人,而那个人,并不是他。 第25章 25 小少爷虽然四体不勤,但毕竟是制香高手,手指纤细灵巧,再加上本身聪颖,认真学起做菜来居然上手很快,并没有发生温鸿玉所怀疑的厨房事故。 温鸿玉捏了捏他脸颊:“你这小滑头是仗着有人照顾,所以从来不肯自己学吧?” 徐朗月奋力把自己的脸从他手下抢救出来,结果温鸿玉反而被他惹起了兴致,揉得他讲话囫囵不清:“是啊,谁让我命好,原来有大姐和二哥,现在有你。” 温鸿玉仍在微笑,心跳却忽然慢了一拍:“怎么?我就是你二哥找来专门伺候你的丫鬟?” 徐朗月笑嘻嘻地跳到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温鸿玉一个没看住,他就要爬,还要人背:“能照顾本少爷是你的荣幸!” “……如果你一直是这种性格,那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谈过恋爱了。”温鸿玉握住他膝弯,向上一抬,随意晃了晃,徐朗月便顺势搂住他脖颈,猫踩奶一样蹭了蹭,温鸿玉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份除了长工之外,还多了一个,兼职猫爬架。 小少爷感叹道,“你比我哥好说话诶,自从长大后我哥就很少抱我啦。” 温鸿玉冷哼一声,亲人和恋人毕竟是不一样的,也只有徐朗月这种小傻子会搞不清! 说到亲人,之前温老爷子最后也没来参加订婚仪式,礼倒是让温五带人送来了,足证重视,但本人称病,不免让人怀疑温鸿玉是不是在哪儿得罪了他老人家。徐朗月本来不在意这些事,但因为在意温鸿玉,所以也顺带着关心起来,温鸿玉倒是不以为忤:“这是一次试探,选择忠诚于我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到场,至于那些看不清形势,还顺着老爷子的喜怒摇摆的傻子,我正好趁这个机会筛一筛。” 徐朗月眨了眨眼:“你跟我讲得这么开诚布公,不怕我回去告诉我哥吗?就说你和老爷子之间有罅隙可以利用,到时候你怎么接招?” 温鸿玉笑了,摆了摆手道:“不会的,我那好大舅子绝不会针对这点来做文章。” 徐朗月疑惑:“为什么?” 温鸿玉挑起他下颔:“因为我和老爷子之间的争端一定会波及到你,他怎么舍得?” “……你这话怎么有股酸味儿。” 温鸿玉对此不置可否,冷静地分析道:“当然,如果他真舍得连你也一起算计进去,那我可要对他另眼相看了,到时他绝对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对手。” 徐朗月完全没把他的话当真,听过就算,温鸿玉见他对信任的人毫无防备,也只得暗自摇头,放弃敲醒这个聪明笨伯。 温氏刚开发了一款人体工学椅,试制品被温鸿玉带了一架回家,徐朗月一坐上去便如坠云端,把各种全身按摩功能都享受一遍之后,理所当然地要求道:“放我书房里!” 这款椅子目前成本价降不下来,还不到能正式推出的时候,温鸿玉既是老板,也是小白鼠,是要给技术部门反馈意见的,当下便笑了:“你一周最多回家两三天,放你书房有什么用?” 然而徐朗月当即便表示:“就算回来一小时这儿也是我家,你要排挤我吗?” 温鸿玉哑口无言,只好让着他,最后自己的书房形同虚设,大多数时间都在徐朗月那边办公,来送文件的秘书都调侃他:“老板,没想到你居然有耙耳朵的潜质!” 温鸿玉在外人面前一向秀恩爱秀得很上心,面不改色道:“我这还叫潜质?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既成事实了。” 这句话顿时传遍了整个温氏,成为小老板和老板娘感情甚笃的证明,甚至有不少人因此认为徐家也会倒向温鸿玉,对他的看重又多了几分。 温鸿玉后来发现只要小少爷在家,就一定要抢自己的椅子,抢不过就索性坐自己腿上,如果说正在忙,赶他走,他会很文静地掏出一本书来自己看,还讲什么:“你忙你的,我又不吵。” 直到他看到一篇《猫为什么喜欢你的电竞椅》,才算触类旁通,恍然大悟——徐朗月该有多钟意他的信息素?居然这么喜欢被他的气息包裹。 这篇文章中的其他论点也很有意思,比如猫喜欢占据高处,来证明自己的地位,徐朗月的确是晚上睡着睡着就会努力在被子里踩水,一下下向上蹬,有时温鸿玉本来是把他搂在怀里睡的,醒来却发现他倔强地枕在了自己上方,梦里还不满地用手把自己往下压,等级意识显然非常强烈。 再比如,猫喜欢以惊吓人类的方式来游戏,并提醒人类“我在这里哦!” 徐朗月也的确喜欢这样吓人,如果偷偷潜回了家,百分百不开灯,就等着温鸿玉进门时跳他怀里,温鸿玉次次都要配合他表演受惊,感觉自己手里只缺根逗猫棒。 温鸿玉把这篇文章发给了徐朗月,说他是养不熟的小猫,本意是调戏,然而小少爷看了一直在快乐地笑,还认认真真开始给他讲“人类信息素和动物信息素之间的关联”,温鸿玉强撑着听到一半,结果小少爷说着说着,又好像忽然来了什么灵感,像猫一样兴趣转移极快,直接把比较没文化的老公丢下,自己摇着尾巴跑了。 温鸿玉复工后,还特意去实验室给徐朗月送了几次饭,并深情款款地嘱咐他记得按时吃饭——当然,每次都是挑有人在的时候,秀恩爱不能少了观众。 徐朗月却不太喜欢他这种行为,觉得有点食难下咽。在家做饭的时候温鸿玉看他的眼神总是三分嫌弃七分无可奈何,他很习惯,也觉得很亲切,现在这样刻意的温柔却让他无法接受:“其实你做的没有我们这儿食堂好吃,毕竟人家才是专业厨师,而且你也很忙,还是别来了。” 温鸿玉当然看出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抗拒,但这也无妨,他们恩爱甚笃的消息一定也会传到徐氏这边,如果只是要在众人面前做一对模范伴侣的话,目的已经达到了。 于是温鸿玉微微一笑,顺手挽了一下徐朗月鬓边散发:“好,你早点回家。” 实验室的同事们很配合地投来赞叹眼神,徐朗月却皱眉,侧身躲过了温鸿玉的手指,只觉得他的触碰很冰冷。 温鸿玉指尖落空,下意识皱起眉头,顿了顿,回身对秘书耳语了几句,秘书恍然点头,拿出一份文件恭敬地递给徐朗月。 徐朗月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哑然失笑:“这些仪器的确是我们现在稀缺的,有几项进口审批手续很不好办,你这是来给我们火中送炭?” 温鸿玉斯斯文文地回答:“这是答谢贤内助上次帮我的大忙啊,万一以后我还得求助于你呢?手续这方面我们办比你们容易,毕竟你们是专心致志搞科研的,不像我们这种俗人。” 这话讲得徐氏实验室里的人都笑了,立刻有人兴奋地追问:“到时候‘鲜花美人’上市的申报和监测流程也是你们负责吗?” 温鸿玉刚要和颜悦色地回答,便被徐朗月打断:“决策上的事我们也不清楚,合作与否还要问徐总,大家别瞎猜了,干活干活!” 小少爷讲得意外严肃,实验室的同事们对两家合作的事虽然好奇,但也确实了解不深,只好纷纷散去。 温鸿玉倒也没生气,还体贴地让大家都拿了点心回去。 徐朗月单独对着温鸿玉时神色才和缓了些,阖上文件夹,递还给他:“虽然我名义上是‘鲜花美人’的项目主持人,但毕竟是空降来的,实验室里管事的是资历更深的前辈,你要捐赠也可以,只是我做不了主,你得另外走流程。” 他这说的也是实话,小少爷虽然骄纵,却很懂得分寸。 温鸿玉颔首,也没再多话——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把这份礼物拿出来,这是私底下哄小少爷用的,为他们的情感在人前造势则可以靠水磨工夫,他有的是手段。 然而方才徐朗月表现得拒人千里,居然令他被夺舍一般,想都不想就提前把文件拿了出来!而且这举动还没讨到好,堪称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焦躁令温鸿玉暂时说不出话,徐朗月却又心软了,犹犹豫豫地从面无表情的温鸿玉手里抢回文件,仔细看了看,这次两人独对,他终于露出一种小动物见了存粮的欢欣神情:“你真的有用心研究,都是我需要的!” 温鸿玉皮笑肉不笑:“毕竟我是你家买来的包身丫头,不用心怎么行?” 徐朗月立刻被他这句话逗乐了,见四下无人,又主动跳到了对象怀里,像是刚才的事根本没发生过,温鸿玉则因此更加确认——他确实是喜欢我的。 “温鸿玉!”徐朗月喊了他一声,“别笑了,你笑起来有点吓人。”说着又在他身上戳了戳,“毕竟我们不是正式合作关系,你还是避嫌少来实验室的好,我也的确是忙,顾不上理你,送饭这种事就不用再做了。” “如果你真想谢我的话,陪我去看看上次那个案子的受害者吧,还有很多人没出院……犯人是你的亲戚,于情于理你这个温家当家人都该去看看,提供一些医疗和经济支持。”徐朗月说完,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准让人报道,他们现在太需要隐私安全了。” 温鸿玉挑了挑眉——他的确是打算借此炒作一番,再刷一波不计前嫌、热心公益的模范夫妻形象,多少人都是这样做的?何以他们要例外? 然而徐朗月讲得十分认真,温鸿玉也只得退让,并同时怀念了一下康念,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能和自己在公事私事上配合得更加默契—— 他们是自私但高效的种族,与过分柔软的徐朗月大相径庭。 第26章 26 好友婚后一个半月,康乔幸灾乐祸地上门拜访,顺便打听八卦:“你们俩觉得婚后生活怎么样?” 徐朗月想了想,回答:“和在家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除了多了点夜间活动。 温鸿玉却深深叹了一口气,同时答道:“我很后悔没珍惜宝贵的单身时光。” 康乔大笑,拍了拍他的肩:“照顾我们小少爷确实不容易,他很挑嘴的,就像猫儿似的,一不顺心就会掉毛,掉得满屋子都是,最后还得身边的人来收拾。” 说罢,康乔习以为常地摆出防御姿势,等着徐朗月来揍他,然而这次出乎他意料,小少爷居然略显羞涩地低下了头:“我也没你说得那么过分吧……” 徐朗月一边说,还一边扯了扯温鸿玉衣角:“我真的很难相处吗?” 从温鸿玉的视角,只能看到小少爷黑亮澄净的眼睛,颈边项圈上还挂着自己亲手镶的琼花吊坠,这种情形让他很难办,他只得回答:“没有,你是世界上最好伺候的少爷,娶到你是我的福分。” 他是在旁人面前秀恩爱习惯了,腻歪的情话张嘴就来,然而面对着康乔这种知根知底的朋友,话语里便多了几分调侃,故此徐朗月欣然接受,欢呼着往他身上跳,得意地指着他对康乔道:“你看看,他自己都认命了!” 康乔大为惊讶,没想到他们两个感情发展这么快,很是感叹地对哥哥汇报:“小少爷是驯夫有术,老温我看也是快跌进去了,眼神骗不了人,我们吃饭的时候小少爷自告奋勇要施展一下新学会的手艺,炖汤去了,老温跟我聊天的时候一直分神,动不动就回头看厨房,最后还是没忍住把他赶出来了,理由是嫌他笨,不过我觉得是怕他烫着……” 康乔一边说,一边发出忧郁的叹息声:“不是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怎么连温鸿玉这么风流的人物也栽了,栽得看起来还挺心满意足的,哥,你说我要不要也去结个婚——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康念含着一缕莫测高深的微笑,被弟弟摇晃得回了神,这才道:“不要为了结婚而结婚,要等到自己喜欢的人。” 不过听了弟弟的汇报,他倒是放心不少,看来他们感情稳定,自己这方面也可以不用再避嫌,继续正常接触徐氏谈合作了。 两家合作几乎是必然,一款信息素药剂的推行少不了官商双方合作,徐父徐母去世后,就算徐长明再有能耐,一时积累起的人脉也极有限,长辈们的交情归长辈,就算被他继承了联系簿,真到要办实事的时候,肯出力的人还是少。 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由于“鲜花美人”几乎是跨时代的信息素药剂,盯着这块肥肉的人不少,相比之下,温家都算是面目和蔼的了,眼下徐长明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生意上的交接由康念负责,康念本人也打算接受徐朗月先前在舞会上发出的邀请,试用一下药剂成品,于是开始着手和徐朗月联系。 康乔对他的决定表示疑惑,毕竟康念也有了准未婚妻,是家里安排的相亲,对方是名beta,也是精英人物,一心向上爬,彼此都很满意:“哥,你试用这个,不太好吧?现在你们不是该浓情蜜意的吗,隔绝了信息素还怎么谈恋爱?” 康念笑了笑:“她不会介意的,这是为了公事。”他理想的生活伴侣便是这样能和他一起营造未来的人,首先考虑成效,其次才考虑情感。 对方是不受发情期困扰的beta,本来也不打算找alpha或者omega伴侣的,因为嫌他们麻烦,一旦被生理冲动阻碍,就会影响既定计划。康念之所以能得未婚妻青眼,一是因为他自控能力强,不会感情用事,二则是因为他相对一般alpha而言,信息素侵略性不强,反而有种润物细无声的亲和力。 他在谭秘书身边学习,将来要掌握整个温氏的命脉,为了能在必要时暗中蛰伏,削弱自己身为alpha的信息素存在感相当重要,因此“鲜花美人”对康念也极具有吸引力。 康念拍了拍傻弟弟的头:“婚姻并不只是出于爱情,我的选择未必适合你,你也理解不了我,你还是怎么快乐怎么活吧。” 康乔被哥哥感动得泪眼汪汪,然而微笑看着他的康念心中却另有盘算——在养傻弟弟这点上,自己和徐长明一定相当有共同话题。不错,谈判时可以以此为闲谈的切入点,先消消彼此的火药味。 没过多久,徐朗月就在实验室里接到了康念的工作致电,立刻欣喜不已地邀请他来参观,并向他介绍“鲜花美人”。 小少爷热情地为他带路:“这里连温鸿玉都还没来看过呢,你算是温氏那边最先参观我们实验室的人。” 当然,这也是经过了徐长明批准的。 康念一边留心观察,一边如春风拂面般笑道:“别这么说,你家那位听了可要吃我的醋了。” 他表现得是如此无懈可击,任谁也看不出他会和温鸿玉有一段难忘的过去,日后徐朗月回想起来,感叹不已,只觉得也不能全怪自己蠢,是人家活得太清醒。 彼时小少爷吐了吐舌尖,眼角眉梢意气飞扬,很有几分遮掩不住的甜蜜:“不用管他!他现在得听我的!” 康念很配合地夸了他一番,讲话比近来渐渐在老婆面前卸下伪装的温鸿玉动听许多,徐朗月甚至微微红了脸颊。 他拿出鲜花美人的试用和合同,亲自为康念介绍:“我就长话短说了,这款药剂的原型产品是我父母在世时开始研制的,经过这么多年,前三期临床试验已经完成了,绝对不会有什么致命副作用,你可以放心。” 四期临床试验一般是在新药上市后,由研究者主动申请进行的应用研究,目的是为了考察在广泛使用的前提下药物的疗效和不良反应,但徐朗月对自己手头的产品慎之又慎,宁可再投入一段时间,也要提前完成四期试验。 “念哥你应该了解药效吧?简单来说,就是可以像橡皮擦一样,抹掉你本人的信息素,以一种类似香水的味道替代,同时缓解你的……咳咳,发情期症状,日常也不容易被omega们的信息素影响,工作忙或者没有稳定伴侣的话这是种不错的选择,有伴侣的话,停用一个月即可恢复本身的味道。”徐朗月俏皮地摇了摇手中的两只香水瓶,“‘鲜花美人’原本是我上学的时候根据‘无色’改进的香水,一开始只是想自己用,毕竟我鼻子太敏感了,是爸妈鼓励我用调香的思路研究信息素的,这两瓶都给你,只凭气味你能分得清哪瓶是药吗?” 康念嗅了嗅,笑道:“确实分不出来,真是高明。”他顿了顿,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你当年去找我要鸿玉的血样,还遗留了一瓶‘无色’的试制品在我公寓里。” 徐朗月完全没领会到他的暗示:“嗯嗯?” 康念内心叹息一声,又进一步暗示道:“后来搬家的时候找不到了,说不定是被鸿玉顺手牵了羊,你可以问问他。” 只要徐朗月不是出卖他们的人,二人一对质,过去的心结便可解开。 然而小少爷完全没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危机,只顾着给他解释合同:“这款药剂还是有可能产生副作用的,知情权合同一定要仔细看哦!” 康念沉吟,最终潇洒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笑道:“我完全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真希望温鸿玉也早点想明白这个道理,就徐朗月这么实心眼的小少爷,究竟害得了谁? 出于对被试人的保护,徐朗月的原则一贯是非必要不透露他们的信息,因此也没告诉温鸿玉康念试用的事。 小少爷一时兴起,还真在家里翻来覆去地寻找‘无色’的试制品,果然没有找到,心下有几分失落,安慰自己道:“他那时候还很讨厌我呢,怎么会特意留着我的东西?而且也未必知道是我的作品,说不定早就拿去扔掉了!” 他哪里知道这东西已经作为罪证被温鸿玉保管了起来,不在家,在保险柜里,和这些年来的调查结果一同存放。 然而就在小少爷悻悻然整理被自己翻乱的书房时,他竟从温鸿玉的书柜里发现了一枚琼花吊坠,明显是经常被抚摸的,已经有了温润玉光。 徐朗月缓缓睁大了眼睛,又用力揉了揉,吊坠光芒很温柔,他却几乎要被闪耀得失明,反反复复摸着自己项圈上那枚,对比确认后终于认识到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这就是初次见面时自己戴的那枚。 当时温鸿玉被徐朗月激怒,粗暴地拆了他的项圈,他还记得这家伙像狼一样用牙扯掉了自己的吊坠。 后来小少爷昏了过去,温鸿玉被大舅子暴揍,满身狼狈,愤而离去,谁也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把这枚小小的、晶莹的琼花紧攥在了手心,这么多年来都不肯放开。 徐朗月小心翼翼捧着这一点鲜洁得仿佛随时会融化的琼花,脸颊一点点漫上飞霞,连呼吸也放缓,生怕惊动近在咫尺的美梦—— 他是不是……也很喜欢我? 第27章 27 徐朗月很心机地收起了这枚吊坠,根本没做任何掩饰。 如果温鸿玉沉思的时候会习惯性把玩它的话,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发现它的失踪,徐朗月得意洋洋地翘着猫尾巴等他来追问,到时候就可以浑然天成地反问一句:“你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信物留了这么久,是不是暗恋本少爷?” 然而温鸿玉比他沉得住气,半个月都没问,直到徐朗月忍不住用了点小花招,上了床也没解开项圈,特意吸引对方的目光。 按照之前的约定,温鸿玉不能标记他,要装绅士,那么情浓时最好的发泄方式莫过于在他腺体上咬一口,然而小少爷现在居然连咬都不给咬了,温鸿玉额头爆出阵阵青筋,差点没忍住直接标记了他。 小少爷也因此付出惨重代价,腰酸背痛,一整天走路姿势都显得非常尴尬。 但温鸿玉总算是装不下去了,若无其事问了一句:“你一直戴着同一个吊坠?” 徐朗月慵懒地瘫在他怀里,挑眉道:“是啊!” 温鸿玉搂着他的腰,摩挲着掌心细腻的肌肤,心情颇为愉悦:“不错,很乖。偶尔也可以换个花色戴戴。” 徐朗月心知肚明,按照这家伙的控制欲,旧的那只吊坠里肯定也有追踪芯片,自己不管戴哪个,都逃不出他的监视。 但既然已经自愿沉溺,他也没什么可抱怨,小少爷长长叹了一口气,回身勾住对象的脖颈,认认真真看着他:“温鸿玉,你老实讲,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温鸿玉心跳顿了一下,随即,他以自己最温柔完美的微笑回答:“我把那枚吊坠留了这么多年,你说呢?” 小少爷闻言,轻轻阖上眼,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告白软软地响在他耳边:“那……悄悄告诉你,其实我也有点喜欢你哦。” 他彻底交出了自己的底牌,温鸿玉捧住他脸颊,在他额头印下一吻,这次的笑容是胜券在握、真心实意:“我相信你。” 虽然他们已经成了事实伴侣,但这么正式的告白的确还是第一次,小少爷听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被温鸿玉的吻包围,很久都没能回过神,更没能意识到这种时候这家伙其实应该回答“我也是”。 徐朗月甚至还恍恍惚惚地开始反省自己:我以前是不是还不够信任他?以后应该对他多点信心,多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如果两个人真要长长久久过下去,不能只是他来照顾我,我也要温暖他。 小少爷说到做到,决定先列个长期计划表出来,为此啃秃了不少根笔头,光是研究温鸿玉的喜好就研究得巨细靡遗,简直是拿出了科研精神,连温鸿玉穿袜子时习惯先穿哪只都要观察,温鸿玉被他盯得毛骨悚然,体会到了令很多人烦恼的“我家猫怕我上厕所的时候淹死,一定要挠门进来监视我”,不得不掷地有声地反抗了一番:“我不想做科学怪人的新郎!” 小少爷这才悻悻作罢。 除却这段告白的小插曲之外,二人日常磨合得相当不错,温鸿玉在生活上非常纵容他,其他方面也尊重他的意见,没让任何媒体报道他们去探访先前案件中的受害者。 有一位受害者身体已经复原,但精神受损程度严重,甚至出现了臆想和偏执的症状,目前被安置在专门治疗此类病人的疗养院。 但温鸿玉绝对没想到会在探访日见到莫晓棋,怔了一下才想起堆砌笑容:“莫警司也是来探访的?” 莫晓棋悠然吐尽一口烟,礼节性地笑了笑,没回应温鸿玉的社交辞令:“不止,我还是来监视你的。” 徐朗月惴惴道:“他又犯什么事啦?!”一边说还一边紧张地抓住温鸿玉袖子,前后左右地摇,活像个为叛逆老公操碎了心的家长。 这种被人当孩子一样紧张看待的感觉温鸿玉还从来没有过,一时也顾不上感动,只觉得哭笑不得:“松手松手,别掐!” 听说有的猫一紧张就会吊在人身上磨爪子,居然是真的。 莫晓棋这才有了半分笑模样,惬意地围观着徐朗月把自己对象挠了个够本,这才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进去之前做好防护准备:“这名男性受害者叫苗乐乐,是个omega,被囚禁的时间较长,精神状态不佳。他看到了关于温鸿玉的报道,偏执地认定警方是被你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收买了,找了个替罪羊好让你脱罪。” 温鸿玉皱眉:“其他受害人大都能在见到真正的犯人之后进行辨认,他完全回忆不起来吗?” 莫晓棋颇感棘手地“嘶”了一声:“他现在记忆很混乱,而且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这是被囚禁太久、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后遗症之一。” 徐朗月也担忧地道:“我之前听说了,不知道是谁给他提供的新闻纸页,这里的患者都是不能用手机和电脑的,可能是哪位医护读的时候被他发现了?后来医生们尝试过把相关报道没收,他也能想出各种办法藏起来、吞下去,甚至因此咬伤了医生,所以我才想来探访。” 莫晓棋长舒一口气:“你知道就好,也省得我再解释。为免真是有什么冤情——万一只有他是被温鸿玉迫害的呢?所以我们还是来回访调查了几次,别介意,你们如果想进去探视,我也有必要在场。” 此时主治医生们已经赶来,简单介绍了一下注意事项,并特别要求:“徐先生可以进去,温先生还请暂时不要露面,我们没法确定他见到你会有什么反应。” 温鸿玉感到好笑,戳了戳徐朗月额头:“那你还叫我来干什么?看看我是不是真凶?” 徐朗月叹了口气:“这也是一种‘脱敏疗法’,可能见到你本人有助于刺激他恢复记忆。不过得慢慢来,你就当是在做义工吧。”其实他很怀疑温鸿玉真能有这个耐性陪他多来几次。 温鸿玉压低声音对他道:“既然如此,欠你的人情债我可就算是还清了。” 这是玩笑的口吻,但小少爷显然把这件事看得很认真,严肃地摇头:“不可以,这种事是义务,不能拿来交换人情。” 温鸿玉没想到他这么有责任感,稍稍怔了一下,便眼看着准备好了的小少爷换上和医生们一样的白大褂,贴着工作牌,伪装成医护入内探视。 受害人苗乐乐看起来和小少爷差不多高,年纪也差不多大,一张脸上瘦得只剩下充满怀疑和警惕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几乎不眨眼,瞪久了教人心惊。 由他最熟悉的主治医生进行日常问诊,徐朗月则在后悄悄观察,拿着手里的笔记本遮掩视线,尽量不让他感到被窥视。 苗乐乐非常聪明,曾经偷到过来送药的护士身上的手机,事后发现他浏览的记录全都是这起案件,其中也提到了徐朗月做的信息素鉴定,那是决定温鸿玉无罪的关键性证据,医生们先让徐朗月来探视,其实也是一种试探。 医生讲话期间,苗乐乐双眼并不看人,而是一直死死注视着墙角,嘴唇抿成一道毫无血色的虚线,手指则神经质地绞着袖口,十颗指甲已被他自己啃得凹凸不平。 徐朗月在医生们的暗示下慢慢走到他面前,还不太敢说话惊扰他,小少爷自己就是信息素敏感的类型,当然知道被囚禁性虐并破坏性腺会给人的认知造成多么毁灭性的打击,而既然徐氏一直从事信息素研究,温鸿玉又是他的伴侣,他就更有责任关注这类群体。 温鸿玉在单向玻璃后旁观,莫晓棋又点了一根烟,看起来在为某件大事而头疼,皱着眉,思量许久,终于开口道:“保护好你老婆,他哥比较忙,最近可能顾不上他。”徐长明一边忙着谈合作,一边暗中追查当年弟弟被绑架的事,的确是分身乏术。 他们把怀疑的目光锁定在了为温氏做半辈子黑活儿的温五身上,但这个人警觉性极高,苗乐乐的案子里也有他的踪迹,就像徐朗月下意识怀疑的那样,他很可能为犯人提供了用于绑架的迷药,并策划了全过程。 然而一旦警方开始调查,证据就滑不溜丢地脱了手,温五绝对已经意识到有人在追踪他,不过无论对方是蓄势以待、渴望真正上位执掌整个温氏的温鸿玉,还是徐长明,徐朗月都是他最容易下手的威胁对象。 和徐氏谈合作的事温鸿玉并没能涉入太多,先前他不肯推迟婚期,碍了老爷子的眼,老爷子觉得儿子不够听话,当然要抻他一抻,反正婚已经结了,一枚棋子可以用过即弃。 温鸿玉倒也不急,不知打着什么好整以暇的盘算,索性他也习惯了生父对待亲人和下属一概冷酷无情的态度,非如此也不足以驱使温五这般锋锐的鹰隼。 莫晓棋既然提出,他便也耸了耸肩,笑着应下:“是我分内之事。” 说罢,他闲闲看了一眼徐朗月的情况,本以为无事,眉头却陡然皱起—— 苗乐乐在看清徐朗月的面容后,还不待小少爷露出一个微笑,便瞳孔遽缩,起身直扑,尖叫一声,对着徐朗月脖颈腺体狠命地咬了下去! 第28章 28 徐朗月的腺体是受过伤的,而苗乐乐那股恨意来得异于常人,完全是要把仇人的腺体血淋淋地撕扯下来,虽然医生们拉开得及时,但人在濒临疯狂时力气往往凶猛得惊人,他仰头“呸”出一口血,因激动而面色通红,看起来健康了不少,徐朗月的脸色却已是彻底苍白,只能颤抖地捂着自己脖颈的伤口,艰难平复着呼吸。 一直到保安闻讯赶来,扶徐朗月出去,他还能听得到身后苗乐乐那声嘶力竭的“骗子、骗子、骗子——!” 他倒没有口吐什么污言秽语,据说之前是很文静的男生,来做“公关”是因为家里欠了债。 温鸿玉迅速搂住了徐朗月,替他挡住所有人的视线,稍微释放出一点自己的信息素,循序渐进地传递着安抚的意图,omega之间没法互相标记,因此只是受皮肉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徐朗月靠在他胸膛上大口呼吸,伤口也经过了简单处理,镇定下来的速度倒比温鸿玉想象得快很多。 小少爷虽然脸色惨白,但神情却很坚定:“唉,看来还是我太乐观了,他这种情况需要进一步的治疗,不能只做心理辅导,信息素治疗也得跟上。” 徐朗月真受了伤的时候反而比较矜持,不肯直说,只捂着脖颈,下意识地留恋着温鸿玉的味道。 但就算他不说温鸿玉也明白,这是旧创复发,闻不得旁人的味道,当即掏出随身带着的喷雾帮他呼吸,又解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把他拢在怀里,像高个儿袋鼠揣了个小猫咪一样缓缓往外走。 徐朗月还有点不好意思:“这多丢人!” 其实他是想说: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体贴? 温鸿玉心头涌动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以他的生活经验,他可以相信世界上存在着愿意不计利益去关怀他人的人,但这样的人很少和他的世界发生交集,就连每个人对亲人和爱人的那份真挚关切,他也并不奢望能得到——否则他不会甘愿像个挑梁小丑、开屏孔雀一样偏执地追着康念跑,他坚信“爱”是一种可被定义的物质,必须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而康念能给他的,正好不多不少。 但徐朗月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外,他像个热情的小太阳,不停地散发着光芒。 温鸿玉眉头皱了又缓,终于忍不住问:“你难道不后悔搅合进来?这原本和你没有关系。” 他这话问得颇为欠打,人家完全是为了他,但小少爷有时候也真有点呆气,居然笑眯眯摇头,认真回答:“没有哦!我以前就打算帮莫姐多解决一些类似的案子,治疗这些受害者能让我找到很多新思路,如果不是要接家里的任务,可能你还得叫我一声徐医生。” “决定帮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麻烦,网上那么多人骂我我都不在乎,被咬一小口罢了,下次小心一点就是。”徐朗月看着沉默的温鸿玉,不由感到好笑,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你不会感动到说不出话了吧!” “其实这很正常,如果我被人诬陷的话,你也一样会选择相信我。”自从告了白,小少爷讲话底气足了不少,完全不顾温鸿玉内心震动,伸出无名指勾住了他的手,令两枚指环相契,时而是“w”,时而是“x”,像水乳交融的一生诺言。 小少爷的手指那么柔软,缠绕的触感又那样温柔,即使是温鸿玉,也不由得心神颤栗,情怀摇荡—— 听他在耳边笑着讲:“遇到我可是你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一定要好好珍惜!” 这件事过后,徐朗月便发现自己身边多了几条“尾巴”,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温鸿玉派来的人,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让他不要小题大做:“我又不是什么活宝贝,在街上还能被人拐走,我都戴了这个鬼鬼祟祟的吊坠了,还不够吗?” 然而温鸿玉闻言却皱眉道:“他们不是我的人,这些是老爷子的安排。” 徐朗月一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 之后温老爷子又请他们回了趟本家,看起来像是为最近冷待温鸿玉的举动做些弥补,镇一镇其他蠢蠢欲动的子孙,其实是向他们解释自己的决定:“朗月身边也该有人照顾,万一出点什么事,我老头子都替你爸妈痛心。” 温鸿玉淡笑道:“有我和他哥哥看着,想必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温老爷子当即眉头倒竖——他近来发现这个儿子越来越擅长忤逆自己:“你们手里能有什么可用的人?!回头我让温五亲自去和朗月解释!” 老爷子今年身体情况急剧恶化,现在是强撑着精神,徐朗月看不出来,温鸿玉心里却有数,他对父亲实在并没有多少感情,老爷子也永远不会知道儿子和自己最信赖的医生交情有多深——深到了可以直白探讨当家人生死的地步。 病虎越老,越是疯狂,也更容易露出破绽,温鸿玉虽然不满,但现在还不到彻底和父亲撕破脸的阶段,他还要有条不紊地暗中发展势力,故而只能恭顺地应下。 温五先前钓鱼时曾温和地对小少爷保证过:“有我在,保你安全无虞。”然而小少爷看到他心里就发怵,宁可不要他保护,私下偷偷跟温鸿玉讲:“他可真不怎么讨人喜欢。” 温鸿玉闻言,大为警惕,温五可不是会对别人无偿温柔的类型,他不讨人喜欢,小少爷却是很招人爱的,也就是他哥这些年看得严,否则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豺狼虎豹:“你尽量躲着他走,先顺着老爷子一段时间,过阵子我再想办法。” 徐朗月却没他这么多弯弯绕,天真地点了点头,还道:“老爷子也就是随口说说吧?别人不是都叫他温五爷吗,道上的业务那么忙,还能亲自来见我?” 温鸿玉被他逗笑了:“还‘道上’,我家是正经生意!你说得我也像是个贼窝主。” 小少爷气哼哼:“难道不是吗?在我哥看来,就是你把我花言巧语地骗走了!” 温鸿玉“唷”了一声:“那也没办法,架不住你自己要往我怀里跳。” 二人笑闹一番,小少爷便也将此事抛之脑后。 然而他没想到,温五居然真的亲自找上门来,而且是在实验室的会客厅里等他。 小少爷双手紧紧贴着白大褂两侧衣兜,眼神极为警惕:“你怎么进来的?” 温五笑了笑,轻晃手中的访客身份卡:“合理、合法。” 见徐朗月又悄悄向后退,还四处打量,像是随时要夺门而逃,温五笑得更开怀了,这同时扯动了他脸上狰狞的伤疤:“我有我的门路,但徐三少似乎一向对在下有些误会。” 他施施然站起身——不管他的真实性别是什么,身高都比徐朗月优越,甚至比温鸿玉那只花孔雀还高几厘米,徐朗月抬头望着他,不觉被压迫得屏住了呼吸。 温五拉开一把椅子:“请坐,我们很应该认真谈谈。” 大概是为了抵消满身杀气,他讲话有一种咬文嚼字的味道:“少爷把你看得很紧,我要来亲自见你一面,实属不易,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用心。” 徐朗月盯着他,还是没有坐下。 温五扯动唇角,忽然走到徐朗月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出手去,似乎是要将他整个人攫住,徐朗月顿时像猫见了黄瓜一般,惊恐得几乎要跳起来! “别紧张,只是关门而已。”温五十分利落地拧上了门锁,清脆的“咔嗒”声让徐朗月感觉更加不妙,但对着温鸿玉他还敢张牙舞爪,现在却是害怕得连猫耳朵都倒伏了。 温五似乎很欣赏小少爷炸毛的样子,眼中盈满了笑意——其实如果不看伤疤的话,他长得倒是不怎么凶恶,甚至称得上文雅,但这样的反差更突显了浑身凛冽煞气。 他很讲究地解了漆黑西装上的两粒扣,整了整一丝不苟的洁白袖口,率先坐了下来,并再次点了点自己对面的位置:“请坐。” 他语调并不高,声音也并不如何凶恶,但徐朗月莫名听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少爷最终怂怂地坐了下去。 温五打量着他,忽然弯起唇角弧度,冰冷而苍白的手指直直勾向了他的眼睛,徐朗月反射性向后一躲,然而对方这次又是虚晃一招,手势极巧妙地搭在了他颈边,没碰到他的腺体,但颇暧昧地沿着他白大褂的边缘摩挲、揉按:“徐三少是专业的,能不能猜出我到底是什么性别?” 徐朗月感觉像是被一条银环蛇缠住了脖颈,在额头滴下冷汗前谨慎地回答:“……beta?” 温五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忽然诡异地歪了歪头,笑了起来,拉低一点自己颈侧的衣物:“以前不是,但现在差不多。” Alpha也是有颈侧性腺的,只不过比omega的更隐蔽,温五的颈侧横贯着一道深可入骨的伤痕,相比之下,他脸上那道只不过是白粉笔划下的尘埃。 看到这伤痕的刹那,徐朗月瞳孔遽缩,呼吸一凛——他眼前忽然闪过一些杂乱的片段,难以命名,充斥着混乱和伤害。 温五看出他的动摇,恰到好处地收手,在他脸颊戏谑地点了一下,似乎是品尝着他皮肤的触感:“我本来也有机会娶一个像你这么可爱的omega,不过这道伤疤太深了,我不得不摘除性腺,所以现在我只是个无害的beta——尤其是对你而言。” 他的话幽幽回荡在耳边,令徐朗月如坐针毡,连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是不是又莫名其妙地揉搓了自己几下也记不清,最后被同事发现时小少爷浑身发冷地蜷缩在会客室的角落里,已经昏了过去。 徐朗月梦到了年纪尚小的自己,他被关在一个气味纷杂的地方,太多、太多,太多的信息素,几乎要把他熏得呕吐。 哥哥不在,爸妈不在,他很渴,可唯一能喝到的东西只有仿真的信息素药剂……在这样的崩溃情绪下,他会忍不住伤害一切靠近他的人,他没有别的自卫手段。 梦中徐朗月头疼欲裂,很难将从前的回忆拼凑起来——但他恍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苗乐乐有那么强烈的同情。 之前他到底都遗忘了些什么?! 第29章 29 徐朗月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把温五来访的事告诉温鸿玉,那家伙的保证他是一个字都不信,这番对谈比起安抚,更像是带着点调情的恐吓。 徐长明也来问候,他只说自己是工作得太累,并再三保证这和温鸿玉没有关系。 对于温家的形势,徐朗月多少也能猜到一些,他很不想在这种时候给温鸿玉添麻烦,那些混乱的记忆也还没厘清,万一自己也像苗乐乐一样认错了人呢?而且只要记得戴上吊坠,让温鸿玉能随时确认位置不就没问题了吗? 但是温五又确实很可怕,只凭自己绝对搞不定…… 小少爷这边思前想后、举棋不定,温鸿玉却完全没注意到,他还在认真扮演完美情人,还出于好奇主动试用了“鲜花美人”,徐朗月同样对他详细介绍了各种可能产生的副作用,温鸿玉不以为意:“我相信徐家的技术。” 然而谁也没想到,一种全新的副作用居然在温鸿玉身上诞生了,这件事立刻成了徐朗月的生活及工作重心,令他不得不把其他一切安排都退后。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普通的晚上,小少爷洗了澡,香喷喷,还乖乖地吹干了头发,跳到床上抱住温鸿玉就开始亲亲蹭蹭,要人家摸他,然而摸来摸去,按理说温鸿玉该摁着他开始往被窝里滚了,然而他们始终到不了下一步。问题出在温鸿玉身上,这才结婚没几天,小少爷立刻敏锐地意识到危机:“你是太累了还是出轨了?还是——?” 温鸿玉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咬牙切齿憋出一句:“……你能不能别问这个问题?” 小少爷震撼地瞪大了眼睛,立刻从被窝里探出毛绒绒的脑壳来:“不行!这很可能和你试用药剂有关系,我给你治疗一下!” 温鸿玉最近的确很……反常,他心里只会比徐朗月更介意,老婆这么主动,没有拒绝的道理,他也就沉着脸接受了徐朗月的服务。 结果小少爷“舌灿莲花”老半天,埋头努力到差点把自己噎得背过气,仍然没用。他只得抽泣着从被子里再钻出来,脸颊红扑扑,声音里透着娇:“你、你到底行不行啊?” 事实证明,“行不行”这件事显然不是唯心的,温鸿玉被迫尴尬地提前面临中年危机,不管怎么试都没用。 平时温鸿玉就算再口蜜腹剑,至少外表还是风度翩翩,这次却很明显地阴沉着脸,看起来煞气逼人——然而徐朗月也不好意思讽刺他,甚至还很是心虚,毕竟这症状的确是试用造成的后果。 观察一周后小徐医生慎重地下了结论:“这可能是因为你一直忍着没标记我,本能压抑太久又试用信息素抑制药剂的话,很容易导致清心寡欲……”他顶着温鸿玉尖锐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当然我是很感谢你献身,不是,为我们提供新的样本,之前像你这样的试用者还真没有,这个案例很宝贵!” 温鸿玉抬眼望天,感觉自己头顶仿佛有佛光:“……有用就好,怎么治?” 小少爷抿紧下唇:“你先停药,然后我们再试试,实在不行的话,你就标记我算了,老这么憋着确实不行。” 他一说完,就高高举起笔记本遮住脸,把自己憋得通红,虽然已经互通过心意,但这种相当于把自己身家性命都交到对方手里的事,小少爷还是第一次做,竟比做贼还要紧张。 然而温鸿玉并没有走过来抱住他,他心急,一寸寸挪开笔记本,歪头看着陷入沉思的温鸿玉,语气里还有点小失望:“你不想要我吗?” 温鸿玉差点被他这问话噎住——凭小少爷这张脸,泫然欲泣地问出这种话,大概很少有铁石心肠的人能够拒绝。 更何况,小少爷也很能意识到自己的可爱之处,温鸿玉越不回答,他越执拗地盯着对方,还张开手臂不放人家走,非要听到一个确认的回复不可,不然就靠自己的可爱向对方发起猛烈攻击。 温鸿玉当然不是心如坚冰,正相反,这一轮月光正渐渐融化他,并在他身上制造出新的弱点:一个感情的缺口,源源不断溢出着令他自己也感到震撼的温柔。 然而这件事他的确不能答应徐朗月,因为他正在用力逼月光倒流,并计划着填补、封闭自己心中的缺口。万一日后二人反目,被他标记的话徐朗月会更加痛苦,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这算是他最后的仁慈。 小少爷还在眼前蹦蹦跳跳,温鸿玉只得一手搂着他,一手揉他头发,像哄猫一样拍了拍,笑叹道:“现在还太早了,真标记你受不了的,别说这种傻话。” 他这话说得带着十足的理解,听起来像是“因为我珍惜你,所以对你格外慎重”,小少爷固然是被哥哥娇宠到大,但还没体会过这样被人当作易碎品呵护的感觉,自己怔怔地想了想,居然很是感动,直接勾住温鸿玉脖子不肯放开:“呜呜呜!你等着!我一定帮你彻底解决问题!” 温鸿玉虽然烦躁,还微妙地感觉有点丢人——毕竟刚结婚没多久,现放着一块这么适口的鲜嫩点心,他也还没尝够,但既然有别的方法能治,不用彻底对徐朗月负责,他便也松了一口气。 仔细想来,就算徐朗月不提出“拒绝标记”,为了日后考虑,他也会找借口的,说不定“不行”还真是最好的借口,现在有此难言之疾,简直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温鸿玉“治疗”期间,小少爷主动又温顺,回家的频率高了很多,为了检验治疗效果,什么新花样都用上了,由于太过心虚,甚至对他开放了参观实验室的权限,温鸿玉现在是扬眉吐气、登堂入室,同事们已经学会习以为常地跟他打招呼:“又来送饭啊!”说得好像堂堂温氏继承人是全职主夫。 这种印象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他对徐朗月千好万好,若他日有了争执,大家会下意识倾向于更同情他。 小少爷将药物疗法和肉体疗法“双管齐下”,搞得温鸿玉心里憋了股虚火,为了报复,在床上往往是不动声色,微微皱眉,表示自己有心无力、很是虚弱,需要格外爱护。 徐朗因此担心不已,使出了百般绕指柔的手段。 其实停了药,温鸿玉正在渐渐恢复,但看着小少爷自己做好一切准备后主动坐在他身上“跳舞”也别有趣味,在不能饱餐一顿的日子里,过过眼瘾、揉揉老婆,不失为一种快慰。 这几乎成为了二人之间新的情趣,暧昧情愫也随之无声地生根、发芽。 然而过了刚开始的新鲜期,身为alpha,温鸿玉可难熬得很。 他年轻气盛,每天看着一块汤水饱满的小生煎在饿汉面前跳来跳去,馅儿皮都主动敞开了却不能吃,难免憋得脸色发青。 小少爷看了很是同情,但还是要负责地警告他:“就算之后复原了你也得节欲一段时间,观察观察情况,现在我这样是为了测试你能……咳咳,能达到多长时间。” 温鸿玉“呵呵”一声:“和原来没有可比性。” 能起来就不错了,离平均时间都远得很,就这样这还是治疗之后的结果! 小少爷捂住耳朵:“不要讲不要讲,你一讲我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毕竟温鸿玉是出于好意,为了理解他的工作才试用的,现在闹了这么大一个乌龙,他简直无颜以对。 温鸿玉不好对他发作,一怒之下请了厨娘,一日三餐都是养肾益气的补品,味道倒是不错,就是喝得健康的小少爷频频流鼻血。 如果是刚结婚那阵子,不喜欢家里有外人的徐朗月一定会讽刺对象:“你离中年还有一大截距离就开始迷信保健品,到时候该怎么办?” 然而现在天才小科学家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活像偷了腥的猫,回家面对妻子的阴阳怪气时,只能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连温鸿玉送汤到实验室,他也不敢拒绝,现在被同事们嘲笑“耙耳朵”的成了他,小少爷只好竖起猫耳朵,默念:王八念经,听不见听不见! 康念和徐长明的合作推进得很顺利,他来交接工作顺便看望徐朗月时,正好遇上温鸿玉也来送午餐的田七海马汤。 徐朗月眼神亮晶晶地打招呼:“念哥一起来喝!” 温鸿玉许久没见过康念了,因为要强行压抑住太汹涌的情感,反应居然显得有点生疏,只礼节性地扯了扯嘴角。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视线始终牢牢钉在康念身上。 康念闻香而来,想了想,恍然大笑道:“这还是我教他做的!当时我们是为了开一位教授的玩笑,同学都传说他有点不行,平时留的课业又太刁钻,气人得很,所以我们炖了这一盅助他壮阳。” 提及往事,温鸿玉眼中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那个爱尔兰老头还没听懂我们的意思,以为是在夸他威风。” 康念笑叹着摇了摇头:“真是促狭,现在想来叫人羞愧。” 徐朗月正呼噜呼噜喝完了一碗,满足地揉了揉肚皮:“那后来你们怎么还在炖?” 这次是温鸿玉率先发言:“因为方子精妙,回味无穷。” 他缓缓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康念,康念皱眉,未回应他的目光,唇角笑意也淡了下来,而徐朗月正盯着温鸿玉特地运来的汤煲,犹豫要不要再喝一碗,很是没有出息。 小少爷最终还是决定再盛一碗:“唉,确实好好喝哦,就算流鼻血我也顾不上了!” 他以壮士断腕一般的气势伸出了手,温鸿玉却施施然挽起衣袖,很是贤惠地盛满一碗,还特意捞了不少好料在内,徐朗月下意识以为这是递给自己的,脸都提前红了,正打算接过之后要大大亲他一口—— 然而温鸿玉看也没看他一眼,亲手将这一碗递给了康念,低声道:“尝尝看,我保证还是从前的味道。” 徐朗月的笑容忽然便顿在了脸上,凝成自己空碗中冷透了的油花,难以下咽。 第30章 30 温鸿玉只顾着盯住康念,根本没分神留意小少爷的情绪,康念却敏锐地体察到了他的尴尬,不动声色地接过汤碗,并没有喝,只笑着转向徐朗月,试图把他重新带回三人对话当中:“差点忘了问小徐大夫,我不用忌口吧?” 徐朗月轻舒一口气:“不忌口,这家伙也在试用,还不是每天喝!”他说着挽了温鸿玉衣袖一下,以亲昵小动作缓解方才刹那间的心悸。 这家伙确实不如念哥懂人心,如果他俩真的言笑晏晏谈起从前的事来,徐朗月插不上话,一定会坐立不安。 其实徐朗月还没见过温鸿玉和康念长时间单独相处,之前都是在公共场合见面,这次却私密很多。 最近温鸿玉在他面前越来越不加掩饰,小少爷本就敏感,又是对着朝夕相处的枕边人,立刻便察觉到温鸿玉看着康念的眼神格外炽热,涌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令他心慌。 明明之前没有的,难道是他现在独占欲太强,自己想得太多? 小少爷这时还不懂,越喜欢一个人,对他的关注程度就越深,也会看到更多从前潜伏于水面之下的真相。 他最近很纵容温鸿玉,一般都是主动示好,然而温鸿玉居然还是不给面子,根本没回应他,反而深深皱起眉头,横臂夺过康念手中的汤,在康念诧异神情中急切地追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试用的?他有没有告诉你可能会有副作用?!” 徐朗月被温鸿玉的语气震撼——他问得这么急不可耐,就像自己存心要害人似的! 康念显然也没想到温鸿玉的反应会这么大,皱眉推开温鸿玉,拉远同他之间的社交距离,看着徐朗月,温和地示意对方安心:“朗月和我解释得很清楚,我是自愿签下的知情同意书,怎么,难道你是被朗月‘骗’过来的不成?” 他故意讲得轻松,会看眼色的人都该顺着这句调侃借坡下驴,然而温鸿玉眉头还是刀削斧凿一般皱着,上上下下打量康念:“……你最好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知情书上还有遗漏,他没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康念听他越说越偏,只得端起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真有遗漏,我会和徐总讨论的,到时候再走程序补充,不过我很信任朗月的专业水平,现在我也并未发现副作用。” 康念今天来并不只是为了公事,他是来给徐朗月送自己婚礼请帖的,他和未婚妻都是很高效的人,按部就班筹备好了一切,双方父母也都满意,年少时期和温鸿玉的一场轻狂对他而言,已经彻底成了往事。 然而他没想到温鸿玉也在,而且这个表现和康乔之前汇报的“感情进展非常好”很不相称,还是那么执拗,令他颇感头疼。 直觉告诉他,如果现在送出请柬,一定会刺激到温鸿玉,还是找个时间让康乔转告小少爷更合适。 于是康念最终也没喝那碗冷透了的汤,而找了个公务繁忙的由头,匆匆告辞。 温鸿玉却没急着走,亲自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收拾,像是还有话要说,徐朗月诧异得很,等他先开口,可是他又一言不发。 小少爷只得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怎么了?刚刚讲话那么冲?” 温鸿玉*本没有正眼看他,语气淡漠:“没怎么,你知道康念现在有交往对象吗?” 徐朗月皱眉:“听康乔说过,我提醒念哥试用前最好征求伴侣同意,他说没问题。” 温鸿玉挑眉,不含任何感情地笑了笑:“是这样啊。” 他转身欲离开,徐朗月一把揪住了他:“你有话直说!” 温鸿玉没有回头,三两下弹开了他的手:“既然你坚信自己的职业操守没问题,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在温鸿玉看来,徐朗月是又把歪脑筋动到了康念头上,这撒谎成性的小东西当年没害到人家,现在眼看着人家一步步接近他哥哥,便认定温氏的人来势汹汹、不怀好意,要给人家添堵。 徐朗月有一瞬间几乎要哭出来,不得不低头将视线转向别处,深呼吸数次,压抑着喉头哽咽,尽可能冷静地道:“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你是我们进行四期试验以来唯一的特例,康乔也告诉我他哥的交往对象是beta,不会产生我们这样的标记问题。” 温鸿玉挑眉,“啊”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徐朗月咬牙继续解释:“我已经在写你的情况报告了,本来之前就要通知到每一位受试者的,但——”他顿了片刻,忽然说不下去,但是什么?难道要坦诚他是怕温鸿玉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想等他痊愈之后再告诉别人这件事? 他太顾忌温鸿玉的敏感和多疑,这才是他职业上最失格的污点。 小少爷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放弃辩解:“算了,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全。” 温鸿玉沉默片刻:“……你应该先告诉我,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下次。” 说罢,温鸿玉推开门,自顾自离开。 从那天起,他们陷入了结婚以来的第一场冷战。 徐朗月想不通,温鸿玉到底是指责自己没告诉他什么?没向他事无巨细汇报康念的动向吗? 温鸿玉对康念的态度仔细想来过分可疑,要说是老朋友,单身舞会和婚礼康念的确也都受邀参加,没什么异常之处,可平时温鸿玉和他的联系还不如对康乔多。 要说是有仇,或者在争温氏话事人的位子,那就更不像了,温鸿玉对着敌人一贯是笑如阳春三月,比对着亲爹都温暖——就像他在外人面前对徐朗月一样,温柔得太刻意。 若不是徐朗月还要每天监督他吃药,观测他的情况,两人几乎不讲话。 徐朗月每每试图和他进行长谈,温鸿玉都会四平八稳地挡回去,这让小少爷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温鸿玉注视康念的眼神很是怪异,愤恨中带着留恋,近来这眼神时常出现在徐朗月梦中,惊得他一头冷汗,枕边却空空荡荡,没有人,小少爷只好抱着自己,将消瘦不少的脸颊深埋入膝头。 月光清寒,照彻他的遗憾——温鸿玉答应过哥哥,要好好照顾自己,最终却也没有做到。 温鸿玉给他气受的手段倒是很高杆,徐朗月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婚内冷暴力,在家不闻不问,当他是空气,在外却十分殷勤。 温鸿玉自订婚以来营造的完美丈夫形象开始起效,徐朗月不能在外和他争执,因为这会影响到外人对两家合作进展的判断,更不能对同事和朋友倾诉,因为没人会相信温鸿玉有两幅面孔——就算有,也不会对着被他呵护如珍宝的小少爷,他看起来是多么深情款款啊。 就连康乔都笃信他们感情不错,自觉吃饱了狗粮,终于自家也迎来一件喜事,遂得意洋洋通知徐朗月:“我哥要结婚啦!” 小少爷连道“恭喜”,心下却很是疑虑:为什么这件事不是由康念直接告诉温鸿玉,而是康乔来通知自己? 他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念哥和温鸿玉见面的次数多吗?” 康乔坦诚点头:“很多啊,每天都在公司见面,不过好像他们不聊私事的,可能太忙了吧,你现在就是老温的夫人外交专家,记得提醒他准时出席啊!” 完成了哥哥交代的任务,康乔又忍不住对发小感叹:“我一直以为我哥会恋爱结婚,没想到他像考试一样就把这事办了,我还是不太能理解,婚姻也能追求满分吗?” 徐朗月很佩服自己,他现在真是成熟了不少,自己麻烦事一堆,还能开解康乔:“以念哥的能力,他肯定能把这段关系经营得很好,就算一开始感情不是很浓烈,说不定相处中就会渐渐开窍了呢?” 康乔酸溜溜道:“唷,就像你们一样是吧?小少爷现在是人妻,身份不同了,秀起恩爱来也是越发地不要脸了呢!” 徐朗月只有尴尬地打哈哈蒙混过去,就是说出真实情况康乔也不会信。 一开始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温鸿玉传达这个消息,好在这两天温鸿玉看起来倒是气顺了点,小少爷蹑手蹑脚地摸到他的书房——原来都是直接闯的,现在要小心翼翼敲门。 温鸿玉安坐如山,语调中听不出一丝烟火气,好像敲门的不是他的夫人,而是随便哪位不受重视的下属:“进来。” 徐朗月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紧张地观察他的神情,毕竟小少爷还没放弃建立沟通的桥梁,遂像小猫伸爪子一样,试探着绕到了他身后,伸出手搭在他肩头。 温鸿玉没反应,但也没拒绝,徐朗月稍微大着胆子,歪着脑袋枕在了他肩上,这姿态太依恋,搞得温鸿玉有一瞬间恍惚,下意识反手回握,想再抽回已经来不及,他被小少爷得意洋洋地攥住了。 猫永远要把肉垫放在人类的手背上,小少爷正是如此,紧紧摁着温鸿玉,生怕他跑了。 温鸿玉还在愠怒,但温香软玉在怀,紧绷的唇角到底是松弛了些许。 徐朗月长出一口气,小声道:“你别生我气了……我知错就改还不行吗?刚刚康乔通知我,让我们去参加念哥的婚礼。” 话音刚落,温鸿玉猝然起身,徐朗月被他向后一甩,直接摔到了书架上,砸得脊背生疼—— 温鸿玉回身扼住他肩颈,手指颤抖着用力,语调沉冷如铁:“你再说一遍?” 第31章 31 一瞬间,温鸿玉想了很多。 从自己孤独的少年时代,到对他伸出援手的康念;从自己眼下虚假的婚姻,到康念即将彻底放弃他,牵着随便一个什么人的手共度余生。 他没想到康念会甘愿这么早就结婚,这仓促的举动看起来更像是被他逼到了一定程度,不得不彻底划清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在偏执而可悲地索求了这么久之后,面对这样的下场该如何保持冷静,也许他是时候清醒了,他失败了。 他对康念的执着早已不再是出于年少时懵懂的恋慕,只是因为他的人生经受不起失败,哪怕他装得再像只华丽的孔雀,转过身,背影仍是空空荡荡——他不信这世界上会有人愿意爱他,因此不择手段地索求,抓住康念像抓住一只救生圈。然而事实还是残忍地摆在了他眼前,在情感上,他是个孤零零的失败者。 温鸿玉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徐朗月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小少爷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他,望向他的眼神里全是惊慌,因为疼痛,眼泪不自觉地打湿了脸颊:“……你、你放开我。” 温鸿玉恍然一惊——他现在是没什么哄徐朗月的心思,但这也的确太失态了,他终于深吸一口气,抹了把眼睛,遮住所有不该存在的情绪,尽可能温柔地抱起徐朗月拍了拍,艰难解释道:“……我刚刚太震惊了。” 徐朗月可不认为他这种表现只是“震惊”,alpha的信息素一瞬间愤怒地爆发,铺天盖地将自己的omega牢牢钉住,这种侵略感让小少爷怕得只想跑,在他怀里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大。 温鸿玉已经停止试用“鲜花美人”,正在复原期,再加上憋了这么久,信息素冲动一旦爆发便分外强烈,徐朗月如果肯乖乖被他统治,他心里还能好受点,然而小少爷厌弃的姿态完全戳中了他的隐痛——你不择手段和我结了婚,到头来居然敢抛下我一个人逃跑?! 他烦躁地摁住了徐朗月腰肢,低头在徐朗月脖颈腺体处嗅来嗅去,牙齿不时轻咬,徐朗月已经被他强烈的信息素搞得头晕目眩,快要不能呼吸,牙关打战,徒劳地试图推开他:“你现在不太正常……我们等等再谈!” 每一次喘息,小少爷都累得泪盈于睫,他真怕温鸿玉会忽然像异形怪物一样,裂开血盆大口咬下来,这可不是标记,这是杀戮。 初遇时被温鸿玉扑倒在地、当成猎物一般啃食的记忆再度复苏,他怕得只想逃,为此不惜再度狠狠刺激温鸿玉:“你别想找到念哥,他说工作太忙,所以提前度蜜月,现在已经和夫人离开了。” 康念为了躲温鸿玉也真是不择手段,徐朗月自嘲,怎么到现在才看出来? 自己但凡有人家三分魄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温鸿玉双目尽赤,难为他还能保持着微笑,只是这平和的表情和他疯狂的状态一对比,反而成了叠加的恐怖。 他亲昵地拍了拍徐朗月的脸,缓声道:“呵,我何德何能,娶到这么贴心的夫人。”他结婚的初衷原本是为了刺激康念,结果最终被刺激到的只有他自己,现在讲出这样的话只会让他恶心,但亦有一种自虐的快感,令他难以停止。 徐朗月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在他面前再示弱,趁他稍一松手,便决然地逃了出去,一直跑到自己的书房里,反锁上房门,用光了大半瓶镇定喷剂,抵靠着书架,在狼狈喘息平定后才终于忍不住,把脸埋在双臂里放声哭了出来。 温鸿玉到底是没去参加康念的婚礼。 徐朗月当天只点了个卯,托康乔代为解释,推说自己太忙,提前离席。他想康念一定能懂自己置身其中的尴尬,不会特地来追问。 小少爷甚至赌气地想,作为结婚对象,念哥可是比自家那个喜怒无常、有话不说的神经病好多了!念哥的夫人也比自己幸运一百倍! 然而想归想,他还得回家,温鸿玉这几天状态非常不对,整个人都阴郁得过分,像是人生支柱一下子熔断掉了一样,徐朗月自己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只好在内心反复强调:他有毛病,宽容一点,不要和他计较。 今天出门之前徐朗月还替他泡了杯安神的花茶,面无表情加了许多安眠药,希望他最好睡过去,今天不要折腾,有什么事都等康念婚礼之后再来摊牌。 然而小少爷回家一看,不出所料,书房的茶已经冷透了,和先前的田七海马汤一个下场,温鸿玉一口没喝,家里冷寂得只剩月光。 最终,小少爷发现自己的合法伴侣正坐在品酒室里,自斟自饮,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空瓶,有不少是珍藏,还有一瓶本来是小少爷打算周年纪念的时候喝的,现在却被当作垃圾一样,狼藉地深陷在地毯角落里。 徐朗月深吸一口气,掩着口鼻走到了温鸿玉面前,在满室酒气中皱起了眉头——这家伙从来没有这么潦倒过,至少在他面前没有。 他试图扶起温鸿玉,这混账喝得太多了,倒是没发酒疯,只安安静静地坐着,但眉头紧皱,像是被人骗尽深情、辜负了一生似的。 徐朗月紧咬着牙龈,咽下喉头酸涩,费力地试图把他拽走:“地上很冷的,你能不能回房睡?” 其实他真想给温鸿玉一耳光,他装贤惠也快装不下去了:“……你给我起来!振作点儿!我还没酗酒呢,你倒先喝上了,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德行!” 小少爷骂得很有底气,还有点咬牙切齿的酸,受情感波动影响,自己的信息素也开始弥漫。 他身上的百花香味惊破了温鸿玉的幻梦——这就是信息素太过契合的坏处,想在对方面前减少存在感是做不到的,兜头骂他一顿也还不如放出点气味管用,温鸿玉恍惚地睁开眼,笑了一下,眼中满溢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这醉鬼挨了骂,反倒轻轻笑起来,似乎是觉得徐朗月和自己一样可笑。他头发散乱,倒显得英挺眉目愈发深邃,像块熠熠生光的黑曜石,只是边角太锋锐,贸然开采他的心,难免受伤。 他踉跄地抬起手臂,徐朗月以为他是要起来,虽然嘴上刚骂过他,但还是伸手试图搭他一把,谁知温鸿玉自己身在泥沼,也不肯让别人好过,直接将徐朗月拽倒在地,扯得小少爷臂膀生疼。 温鸿玉仗着酒醉,沉重而高大的身躯死死压住了徐朗月,在对方耳畔无限惘然地追问了一声:“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他在冰冷地面上艰难地抬起手,缓缓替徐朗月挽起鬓边散发,似乎是要表达什么情意,但徐朗月却没感受到半分温柔,只觉自己此刻是徒手捧滚油、赤足践雪地—— “……你把我当成了谁?!” 温鸿玉勾起唇边弧度,凉薄地笑了一声,似乎这才终于睁开醉眼,看清眼前人是谁:“现在还继续装无辜,你不累吗?” 徐朗月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在做梦:“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恍然想起,“你先前屡次试探我‘有没有做过亏心事’又是什么意思?” 温鸿玉显得很疲惫,漠然摆了摆手:“你想继续演就演吧,反正我们结婚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安排好的一场戏,你算是个敬业的演员,三少爷辛苦了。” 语毕,见徐朗月还是一脸不可置信,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狎昵地拈住徐朗月下颔向上抬,逼迫徐朗月直视自己:“你当年出卖我和康念,不就是为了今天?我现在什么德行,你最清楚,看戏看得还满意吗?” 徐朗月头脑中一道惊雷轰然炸响:“你和念哥的事?什么事——”话未出口,他已经想通关窍,失声惊呼道,“我到现在才知道你们谈过恋爱!你俩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鸿玉也动了真怒:“人证物证俱在,给老爷子传递消息的是徐氏的人,事发时你又正好去找过康念,你要证据?好,我有整整一保险柜的证据等着你!” 徐朗月只觉自己被温鸿玉头朝下摁到了酒液浸成的深海中,鼻腔里炸开的全是辛辣气泡,令他窒息:“怪不得念哥会提醒我当年在他公寓里落下了一瓶‘无色’……怪不得,看来它也被你当成证据了,认定我去找你们是居心不良。”他恍惚大笑,笑得几乎咳嗽起来,“如果我说我根本没注意到你们的关系,你会相信吗?不管是谁捅破了你们两个alpha谈恋爱的事,都绝不可能是我。” 徐朗月一字一句,极残忍地讲:“我当时对你并无任何好感,如果你假定我的动机是为了得到你,未免太过自、作、多、情——” 他话音刚落,耳边便是一阵轰鸣! 徐朗月眼前煞时天旋地转,过了足足一分钟才能睁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没有,还是因太过震惊而面无表情。 空气中愤怒的信息素四处奔涌,像野马出笼、江潮泄洪,徐朗月鼻头通红,动了动手指,颤抖地摸上脸颊,发烫的触感清楚地提醒着他,温鸿玉终于忍不住对他动了手—— 完美婚姻的幻象,从此彻底碎裂。 第32章 32 被掌掴时,徐朗月很佩服自己的冷静,他脑海中闪过许多夸张到可笑的画面,影视剧中诸多痴男怨女不可置信地含泪大吼:“你居然打我!” 他有点想笑,但现在不是笑出声的好时候,他怕再次刺激温鸿玉发疯。 按理说小少爷一向骄纵,这时候也该大哭一场,但徐朗月哭不出来,他不在对自己毫无怜悯之心的人面前哭,那是白白浪费眼泪。况且他脸皮比较嫩——刚打的这一下印子还鲜亮地红着,温鸿玉看起来又比他还茫然,这令他一时陷入无措。 温鸿玉深吸一口气,缓缓遮住眼部,看起来余怒未平,还是很吓人,但他的信息素形成了一个低压涡旋,慢慢远离了徐朗月,向着他自己靠拢。 徐朗月又忍不住下意识担心起来,这家伙是有点自毁倾向的,怎么失个恋全都爆发了,还说自己天真,明明天真的人是他! 但眼下这个情况,小少爷也不可能主动去关心他,顶多挣扎的力度稍微小一点,有气无力道:“……你放开我。” 温鸿玉似乎是镇定了点,但信息素仍然起伏不定,汹涌如成了精的千年古藤,一根根捆住了徐朗月,要将这株小玫瑰永远固着在他的花园里:“别动,我看看。” 温鸿玉这辈子还没因为跟交往对象动手而道过歉,徐朗月也没指望他那个脑子能这么快清醒——空气中的酒味儿还没散呢:“我去上药,你离我远点!” 温鸿玉本来正用手垫着他的脸,皱着眉左右打量,像是庞然巨人第一次见到娃娃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样易碎的物事。 他一句道歉已经酝酿在了喉头,然而徐朗月脸上毫不掩饰的厌弃又让他冷笑起来,攥住了对方手腕牢牢摁在身下:“你不是要和我谈谈吗?话还没说完就要走?!” 他倒是从酒桶里挑了块最完整的冰敷在徐朗月脸颊上,刚刚灼热的痛感已经过去了,现在剩下的只有麻木。徐朗月被他禁锢在身下,从他肩头望向天空,只见一片暗涌,终于忍不住惨笑出声。 自己简直是圣人,打了右脸还要将左脸也送上去,到现在还试图和温鸿玉讲理。 温鸿玉对他是先入为主,已经判了刑才来开庭,而他像是站在人民公审法庭里的玛丽·安托瓦内特,明知下场注定是断头台,还在徒劳无功地自辩。 温鸿玉喝得太多了,如果是平时,他好歹能发现自己内心的刹那慌乱,每当他不能确定徐朗月对自己的感情时,这种烦躁便会浮现,而且近来出现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他不得不以强势质询的姿态来武装自己:“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你为什么鼓动康念去做试验?!” 他问得这么理直气壮,徐朗月忍不住笑出了声——alpha们最讨人厌的一点就是永远要证明自己绝对正确,哪怕真有错,也要详细分解错误的比率,一定是别人错得更多,他们只负责一点点。 “原来在你眼里我做任何事都是别有目的……温鸿玉,你真可笑,一边嫌弃我天真,一边忌惮我世故,你脑子是不是不太清楚?”徐朗月索性豁了出去,小少爷脾气一上来,要打要杀随他便,不骂个痛快是不行的,“为了提升‘鲜花美人’的泛用性,我们找了许多信息素亲和力强的beta和omega,但这样的alpha非常稀有,念哥是其中的佼佼者,我请他来做试验只是因为他合适!” 温鸿玉忽而勾起唇角,恍然道:“呵,他是很合适,如果不是他看起来足够亲和,当年你怎么敢登堂入室,又怎么能详细掌握我们交往的证据?” 不待徐朗月辩解,他便疾风骤雨地厉声追问:“你如果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件事?”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于公,你还不是我们的正式合作对象;于私,我要对实验对象的隐私保密。” 温鸿玉眼中燃烧着一团暗火,手指死死陷在徐朗月肩颈里,掐得他生疼,空气中湿润雨林的气息渐渐又变得苍莽起来,像是随时会落下一场堪比圣经中大洪水的暴雨:“他对我而言——是特殊的。” 徐朗月张了张口,试图说什么,一出声却是带着哽咽的苦笑,最终也只得阖上眼,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怪不得,你对他这么有保护欲,哪怕他要结婚都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那我呢?我是你随手逗弄的宠物吗?还是用来吸引人家注意力的小道具?”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哥,却对康乔那么热情了,原来你对爱人的亲属也可以有好态度,只是不爱我而已。” 徐朗月甚至还在心里肯定了一下温鸿玉的策略,先讨好未来大舅子康乔,以后万一康念吃醋翻旧账,也有人替他斡旋,真是为计深远,叫人刮目相看。 反之,他本来也没打算和自己天长地久,和二哥闹翻了又有什么关系。 再细想下去,安装了定位的吊坠也不像是保护,更像是在自己看透真相后的预防手段,毕竟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摆设,自己还不能离开他;订婚时的隆重是为了做给别人看,尤其是为了引起康念妒忌;只印了单方面姓氏的戒指更是蛮横,足以证明他是温鸿玉的所有物,没有自我,偏偏他最傻,还为两个“V”字找出合理解释,认定可以是“W”也可以是“X”。 是受害者太配合,将欺骗当作浪漫,完美圈套才好上演。 温鸿玉配合他跳这一出走向悬崖的华尔兹,怕不是早就冷笑着在心底预定了他的结局? ——啊,还有告白,他那可怜可笑的“告白”,不过是呕出一地心肺供旁人踏踩。 然而小少爷不提哥哥还好,一提到徐长明,温鸿玉便止不住地冷笑,徐朗月被他笑得很愤怒——他侮辱自己已经够多了,不能再侮辱哥哥:“我哥也试用过同样的药剂,你觉得难道我会害我哥吗?他签的知情同意书和康念签的一样,我们徐氏不会做害人的生意!” “徐长明为了你死都可以,何况试用区区一管药。”温鸿玉有一瞬间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笑面虎状态,固然冷漠,可也是一种优雅的冷漠。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不想做你们兄弟之间争风吃醋的试验品,不过很可惜,你从结婚一开始就没打算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还是哥哥身边长不大的小少爷,他还把你嫁人干什么?干脆你们兄弟——”温鸿玉越说越荒唐,眼中血色渐浓,变得完全不像他,徐朗月这才意识到他刚才的冷静是彻底发疯之前的“回光返照”,当即挥手,清脆刮辣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 徐朗月趁温鸿玉被扇得怔住,猛然起身:“你根本听不懂人话,既然你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那这桩婚事现在就可以作废!” 小少爷当真是动了怒,这一记分量非浅,揍得温鸿玉脸上瞬间青紫一片,自己虎口也被震得发麻,手臂软绵绵地脱了力,左手捧着右手,踉跄地踢开一地狼藉,向门边跑去。 温鸿玉没顾上看自己的伤势,趁人之危地拽住了徐朗月的右手,一把将他拉回面前,充分利用身高优势,强行把人家锁在了怀里:“你不可能和我分手,现在合作已成定局,你哥会骑虎难下。” 徐朗月此时神志非常清醒:“笑话,我哥难道会认为家产比我还重要?你对我动手,这是家暴,我哥就算和你们撕破脸也会保护我的!” 说是这么说,但他其实并不想给哥哥添麻烦,这件事最好还是能冷处理。 “……况且你也根本没打算认真对待我们的关系,长痛不如短痛。” 温鸿玉猛然抬起徐朗月下颔,深深望进他眼内:“你居然能想明白这点,真是了不起。先前那枚吊坠我是故意‘请’你发现的,是做旧的假货,你连自己的东西都分不出真假,被人欺瞒也实属活该。” 二人讲话的语调渐渐低冷下来,然而彼此都因愤怒和激动浑身战栗,不择手段地互相伤害,争执间徐朗月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到了自己,立刻惊恐地低头一瞥——他妈的,温鸿玉居然敢在这个时候起反应!!! 用不着多敏感的omega也能感到大事不妙,一个狂怒且性压抑了许久的alpha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社会新闻天天有,被强行标记都算好的,搞出三级撕裂才是大问题! 徐朗月低头猛看温鸿玉的不可说部位,吓得浑身抽搐:“你、你——” 在温鸿玉理智的弦崩断之前,他死死咬住了下唇,齿关流溢着鲜血,也知道这不是能继续吵架的时候:“快走!” “你倒是先放开我啊!” 温鸿玉的身体违背了他的意志,很是不情不愿,徐朗月用力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怀里往外抽,努力到满头大汗。而温鸿玉僵硬了许久后,才缓缓松懈了气力,放走徐朗月,双目已然赤红。 然而二人厮磨了这么久,徐朗月的项圈不知何时已松脱,就在他长出一口气跑到门边,自以为死里逃生时,却只闻“啪嗒——”一声轻响,琼花吊坠落地,空气中欢欣烂漫的百花清香霎时绽放。 徐朗月死死地僵在了原地,温鸿玉的手臂已经不容拒绝地勾在了他腰间,而他的腺体完全暴露在对方眼中。 下一秒,他整个人便被掀翻在地,像一枝自枝头凋零的华美玫瑰。 第33章 33 徐朗月假想过,等到两人感情比较稳定的时候,可以考虑考虑标记的事,毕竟老让温鸿玉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儿,但不管怎么做心理建设,他还是有点害怕,尤其是怕被再次咬开脖颈腺体。 此刻,他最害怕的事猝不及防地发生了,他想过会痛,但事到临头才知道原来这么痛。 之前在疗养院被袭击时,由于对方同样是omega,侵略性不强,所以他被咬的时候震惊大于恐惧,尤其那时候温鸿玉陪在他身边,迅速放出了信息素帮他镇定。 然而曾给他带来包容感的气息如今也变成了禁锢他的锁链,徐朗月哀哀地小声叫着,手指死命用力拍打门扉,温鸿玉大概觉得这个姿势还不太方便,搂着他的腰向下一摁,再次把他整个人压倒在地,徐朗月骤然失重,十指死死掐入了地板,指缝汩汩溢出血迹。 徐朗月一开始还能挣扎着踢打,很快就只剩下高声惨叫的本能,温鸿玉一口叼住他脖颈,像大型猎犬叼住幼猫,这根本不是玩弄,是想置他于死地。 对于徐朗月来说,曾经的伤疤被再度咬破是二度伤害,但完全昏了头的alpha不会注意到这点,温鸿玉此刻理智全无,他只知道眼前这块鲜花饼内馅如此可口,生来就注定是他的——你看,上面甚至还留着一道他的牙印。 他像渴极了的沙漠旅人,也像是深夜恐怖片里的吸血鬼,急不可耐地试图逼出徐朗月更靡软的反应,空气中湿润的百花香气越浓,他越兴奋,而徐朗月又逐渐昏沉,控制不住自己,他愈发得了意,像扯碎一块绸布般,轻而易举地把徐朗月打横抱在怀里,重新抵在门边,忘情而肆意地吮吻起来。 徐朗月死死揪着他前襟,眼神迷离地从他肩头向后望,只见品酒室里已经被二人打得一片狼藉。 先前小少爷存了很多酒,每次都会偷偷想象一下启封时的场景,是周年纪念日还是情人节呢?生日也不错,可以开瓶他喜欢的味道。 然而如今看来,这些酒瓶太易碎,既然已被打破,未来的泡影也没有重塑的必要。 小少爷一开始愤怒得骂了温鸿玉八辈祖宗,但这招对他完全没用——这家伙亲缘淡薄,可能还会说“骂得好,再骂响些”,后来实在忍不住疼,温鸿玉手已经伸到了他衬衫里,还顺着腰线往下摸,他终于开始啜泣着求饶,这次倒还管点用,温鸿玉手指顿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吮吻的动作愈发凶狠。 温鸿玉头脑中偶尔有理智一闪而过: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小少爷一贯身娇肉贵,万一真受伤了怎么办? 但这理智很快被熊熊怒火淹没:我何必在乎这小骗子的死活?!他夺走了我这辈子唯一一次正常恋爱的机会,还死不承认,况且在他心里我压根比不上他哥哥,他对我三心二意,我也没必要再忍耐他,这都是徐朗月自找的! 温鸿玉头脑中两股撕裂的意志在天人交战,他已经在竭力忍耐了,否则现在他的omega不太可能还完整地穿着衣服,但“放开他他就会逃离我身边”的念头压过了一切道德感,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恐惧和嫉妒,以至于温鸿玉表现得像个得不到糖果的顽童,几乎要咬断徐朗月的脖子。 徐朗月面上血色渐渐褪尽,声音细弱得像淋了雨的小奶猫,恍惚中最后喊了温鸿玉一声,吐息便微弱下去。 温鸿玉耳边忽然一震,酥麻和酸痛同时击中了他,他深吸一口气,终于看清眼前徐朗月的情况:“……朗月?!” 徐朗月已经彻底软在了他怀里,他稍一松手就会掉在地上,像一片雨,打散了再也捡不起来。 温鸿玉手指颤抖,险些搂不住他,徐朗月现在倒是很顺从了,被冷汗浸得服帖的鬓发软软地腻在脸颊上,随着整个人一起向下坠,温鸿玉连忙张臂将他拢住,又忍不住连喊几声:“朗月、朗月……小少爷,醒醒,别在这儿睡!” 然而徐朗月已经听不见他在讲什么,被他驱赶到噩梦的世界里去了,眉头死死地纠成一个结。 温鸿玉猛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脊背一瞬间也被冷汗浸透,连忙拽开紧闭的门扉,疾跑着将徐朗月放回了主卧,紧张不已地给医生打电话。 而就在温鸿玉被吓得醒了酒的同时,徐朗月也做起了久违的噩梦。 是噩梦,但也是童年完整的回忆。 那时他不过七八岁,生得又乖巧又聪明,再加上父母俱在,兄姐疼爱,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王子也不为过。 出事当天,按照惯例,应该由管家送他去参加学校的远足,然而开车的并不是管家,是新来的一位保镖,据说是管家的远房亲戚,因此带他的阿姨并未怀疑,临走时还笑着问他晚上回来想吃什么?谁知他差点再也没能回来。 小少爷出门前偷偷摸了一把父亲的古董拆信刀,刀柄上有百花圣母大教堂的微缩浮雕,非常精致,他一直想拿来玩玩,但父亲认为太危险,昨天终于被他逮到机会藏在了小书包里。 接下来梦境开始变得混乱,载他的车并未开向学校,而是越开越远,一直走到了天黑。他被人从车上硬拽下来,蒙住眼睛走上颠簸的小路,现在回忆起来,多半是山路。还好小少爷虽然又渴又累,但警惕心还在,把拆信刀偷偷藏在了靴子里。 他没有大声哭闹挣扎,因此对方除了给他个下马威,狠狠踢了一脚之外,没再把他往死里打,他得以及时护住要害,并藏起靴子里的小刀。 他被关在一间仓库里,大概是认为他这样柔弱的小少爷一个人不可能跑远,绑架他的人没捆着他,只锁了仓库门。 徐朗月那时已经开始了解家里的研究,仓库货品上都是英文专业术语,虽然不能完全看懂,但关键词他是在父母案头文件里见过的,这些都是仿真信息素。 仿真信息素的用处很多,可以当作情趣用品,加点致幻剂还能当迷药,很多不正规的夜店里都有这种货色流通,还有一种较为正规,是医疗用品,多采用注射方式,用来治疗各种信息素相关疾病。 这间仓库里什么货色都有,很多箱子上写的还是完全无关的货物,比如软饮料,明显是借了个空壳包装偷运进来的。仿真信息素的保存需要严格的温度和湿度条件,徐朗月被冻得直发抖,虽然意识到绑架自己的人很可能来头不小,但他才七岁,抵御不住身体本能,冻得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不知已经过了多久,绑架他的人像是完全忘了他还活着,没人给他送水送饭。他从仓库的保安室里翻出了三袋小面包,计算着吃,但干渴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当时他大概被关了三天,徐朗月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忆了,渴极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还好有那把小小的拆信刀能帮他撕开箱子。然而一瓶瓶仿真信息素喝下去,真是腻得天旋地转,几欲呕吐,还起不到多少解渴的作用。 他勉强能判断哪些种类喝了不会致死,但到后来还是奄奄一息,几乎脱水,再次见到外界亮光时应该已经吓得崩溃了,即使是在梦中回忆起来,也只记得好多血、血、血,混合着铺天盖地混乱的信息素,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闻到任何人的信息素气味都会呕吐不止。 最终打开仓库的应该是这些绑架犯的首领,但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你们怎么招待小少爷的?人都快死了。” 他声音里甚至带着笑意,徐朗月下意识感到恐惧——比起暴力,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恶意更可怕,他积蓄了三天的脆弱刹那间爆发,在那人提着他脖颈把他像小鸡仔一样拎到怀里时,狠狠掏出拆信刀,朝对方胡乱戳了下去! 因为在昏暗仓库里待了三天,徐朗月很难适应门外的阳光,始终闭着眼,所以也没能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杀了人,但从其他绑架犯的惊呼声中判断,大概对方也伤得不轻。 梦境末尾,他匆匆一瞥,张开被血色淹没的眼帘,只来得及看清对方右侧脸颊上一道横亘的伤疤—— 和温五脸上那道如出一辙。 第34章 34 徐朗月终究还是进了医院。 家庭医生了解他的情况,做了紧急处理之后立刻建议温鸿玉就医:“三少还在昏迷,这种信息素应激反应引起的后果可大可小,三少体质敏感,以防万一还是做个全面检查比较好。” 家庭医生熟知内情,还有一句话没敢说:万一耽搁了病情,再病上十天半个月,徐二少那里可是要杀人了,这罪名我背不起! 结果温鸿玉出门时太急切,连鞋都没穿,还是下车时司机追在身后提醒他才想起来,衣冠整齐自然更别想了,一看就知道是酗酒后还打了架,双目赤红,头发凌乱,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郁酒气。 下车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有快门声,身后的司机立刻着急地上前交涉,但一向注重公众形象的花孔雀此时却管不了那么多,不管明天小报上编排他是嗑药还是嫖娼,都得先救治老婆再说。 温鸿玉也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因此当秘书惴惴不安地问他“要不要通知徐二少”时,他站在医院走廊里连抽了五六根烟,皱着眉长长吐出一口烟雾,无奈道,“通知吧。” 他苦涩地自嘲:自首好歹能减刑。 徐朗月再次睁开眼时,便感觉有个什么沉重的东西压着自己,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已经被压麻了,原来是温鸿玉紧紧攥着他手腕睡了一夜,不知什么时候一颗沉重的脑袋都枕在他小臂上,正睡得打起了鼾。 徐朗月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甚至于打鼾,温鸿玉一向起得比他早,十二万分地注重仪表,徐朗月从没见过他胡子拉碴的模样,不像今天,头发都蓬乱成鸟窝了,身上的酒味还没散去。 徐朗月小声喊他,一开始比较客气,喊的是名字,后来见这人越睡越理直气壮,根本喊不醒,气得直接开骂:“混蛋!起开!” 然而他声音微弱,温鸿玉哪里听得到,只当是蚊虫在耳边飞过。 徐朗月费力地屈起食指,挠他脸颊,挠了好半天,终于把温鸿玉戳醒了,猛然睁眼,看起来非常紧张:“……朗月?!” 徐朗月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还没死。” 温鸿玉看起来比他还像病患,惊魂未定地揉了把头发,徐朗月再次小声道:“你能不能把手从我身上拿下去?我手臂快被你压得坏死了!” 温鸿玉连忙起身,因为退得太急,险些撞倒床头柜,还狼狈地回身扶了一下。 徐朗月看在眼内,有点好笑,有点解气,还有点微妙的感慨——如果只有见过彼此最不堪的模样才算是真正的夫妻的话,那要付出的代价还真是沉重啊。 小少爷勾了勾手指,莫名觉得现在自己让他做什么温鸿玉都会照做,这人还是很要面子的,不希望自己把今天的争执曝光,自己也算是有了点谈判的筹码:“你过来一下。” 其实他想岔了,今早秘书急电十几通,温鸿玉一个都没接,想也知道是外面有了流言蜚语,但现在他得确认徐朗月这边平安无事。 温鸿玉怕酒气熏到他,毕竟徐朗月现在对气味敏感得要命:“你等我一下。”迅速转回病房内置的浴室里冲了个澡,还换了衣服,不过胡子忘了刮。 他贴到徐朗月唇边细听,小少爷在问:“我哥呢?” “……已经通知了,正在往这边赶。” 小少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医生怎么说?” 温鸿玉顿了顿,低声道:“你是旧病复发,现在看情况还好,但有可能发展成习惯性昏厥,还是先留在医院里观察一段时间。” 徐朗月绽出一抹苍白的微笑,在温鸿玉脸上拍了拍:“留得太久实验怎么办?我还是出院吧,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你咬伤,一回生二回熟嘛。” 温鸿玉面上顿时呈现出一种被天雷劈中的神情,小少爷没理他,云淡风轻地继续讲:“再有下次,你直接咬掉我的腺体算了,反正我也不想被任何人标记,留着也是累赘。” “哦,话也不能说得太满,我之前想过让你标记我的,毕竟我以为这是一辈子的事,还选好了酒,准备做一桌你喜欢的菜,然后趁气氛正好的时候告诉你。不过那瓶酒现在被你摔了,我看我们也没必要展望什么以后啦。” 小少爷一边说,一边翻了个身,只留给温鸿玉冷淡的背影:“既然我哥快来了,你还是请回吧,我留在你那里的东西会有人上门去取,你要是还有点风度就别拿它们撒气,否则我要你摔一赔十!” 架可以吵,模型不能毁,这是宅男的原则。 本来小少爷也很想高傲地讲“东西你随便处置,我不要了”,但一想起那些绝版的珍藏和满柜子小众香水就肉疼,为了区区一个温鸿玉,牺牲这么多宝贝,多不值! 他这样赌气,显得像只张牙舞爪的奶猫,凶也是奶凶,温鸿玉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这些等会儿再说,现在头晕吗?渴吗?” 徐朗月刚要回答,一瓶插着吸管的温水已经送到了唇边,不得不说,温鸿玉自理能力的确很强,也不是笨手笨脚照顾不了人的类型,至少不会喂水喂得病患呛到:“刚才你说太多话了,还是喝点儿吧。” 徐朗月倒是没有头晕,可能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之前昏倒一大半是被温鸿玉气的,现在脖子上的伤口被包扎了起来,他居然还是感觉对温鸿玉的信息素很习惯,忙着骂人,根本没想到晕。 但这话不能告诉这混账,小少爷倔强地睁眼怒瞪他,同时小口小口吸着水,看起来又乖又凶。 温鸿玉刹那间心软得一塌糊涂,甚至于想抽自己几下,就算真是他做的又如何,这小糊涂蛋害人也有限,最后多半还是只能害到自己,让让他也就是了:“我向你道歉,不管怎样我都不该对你动手,你是我的omega,我本该保护你、照顾你,而不是刺激得你又进了医院。” “不用了,您只要不气死我我就感激得很。”小少爷一喝完水,立刻开始叭叭叭,温鸿玉一边挨骂,一边给他擦了擦嘴角,“是是是,我错了,我该千刀万剐,我真是酒迷了心窍,康念的事和你没关系,我完全是在借题发挥,我该杀!” 话都被他说了,小少爷没话好接,只能继续气鼓鼓地瞪着他:“等会儿我哥来了看你怎么解释!” 温鸿玉则只得苦笑,半点也没有昨晚的嚣张气焰:“……我决定戒酒了。” “留着跟你以后的夫人表忠心去吧,跟我没关系。” 徐朗月话音未落,便响起一阵焦急的敲门声,二人对视一眼,喉结紧张地滚动,都意识到肯定是家长来算账了。 徐朗月扯了扯温鸿玉袖子,让他先把自己扶着坐起来,小声在他耳边嘀咕:“等会儿你顺着我的话说!否则我哥真的可能把你揍死!” 虽说温鸿玉是混账没错,但徐朗月还不想看到血案现场。 而且通过梳理温鸿玉的话,徐朗月渐渐有了个不妙的猜想:当年的事,很可能是哥哥干的。 温鸿玉咬了他,拍拍屁股没事人一样出国了,他倒是病得半死不活,那段时间哥哥一提到这个人就恨得咬牙切齿,再加上年轻气盛,干出什么偏激的事都不奇怪。而且自己出国去找温鸿玉要血样的事是瞒着哥哥的,就怕哥哥不允许,万一哥哥其实早就知道,那恐怕真的会理解成是温鸿玉脚踩两条船,一边和康念谈恋爱,一边蛊惑弟弟送上门,那他绝对有可能干出棒打鸳鸯的事—— 倒不是为了撮合弟弟和温鸿玉,按照徐长明的个性,他是想让温鸿玉竹篮打水一场空,直到日后发现弟弟真的只是去拿血样,而不是喜欢上了温鸿玉,才算暂时罢手。 小少爷恨不得仰天哀叹,这次自己算是充分体会到那些有话不说、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人的心情了,明明按照自己的性格是憋不住的,可现在捅破了对大家都没好处,温鸿玉和哥哥打起来谁赢都不好看,这件事还是得慢慢讲。 他忐忑地拉住了温鸿玉,嘱咐道:“你开门之后就闪到一边,动作快点,我哥是练过的,虽然你是alpha也未必能打得过他。”而且哥哥恐怕从自己十七岁那年就想揍温鸿玉了,积攒到现在,正愁没处过瘾呢。 温鸿玉也深吸了一口凉气——要在从前,他肯定不会这么怂,尤其是面对着爱护弟弟过了头的大舅子,但这次他着实理亏,甚至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如果朗月能因此稍微原谅他一点,也算大舅子支援弟弟的婚姻工程建设了。 温鸿玉尽量沉着地走上前,拉开房门,只见徐长明正黑着脸站在门外,显然也是匆匆赶来的,衬衫系歪了一个扣子,头发乱翘着,倒比平时那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精英状态多几分活气。 温鸿玉知道这不是笑着打招呼的好时候,尽量低调地让开了路,请这尊煞神走进来,徐朗月则紧张不已地对哥哥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活着,没什么大事。 然而徐长明完全无视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阔步踏入,反手锁上房门,确认在场的只有三个人,直接抡圆了一拳击中温鸿玉小腹,趁他惊愕之际,叼住他手腕,“咔嚓”一声,清脆地卸了弟婿半条胳膊—— 徐二少面无表情地看向目瞪口呆的弟弟:“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解释了。” 第35章 35 “——哥!”徐朗月失声惊呼,不顾自己连站都站不稳,踉踉跄跄地跌下病床,伸手拉住徐长明,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你先消消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小少爷一边安抚火冒三丈的哥哥,一边以眼神示意温鸿玉,眨眼眨得肌肉都快痉挛,让他赶紧先出去,远离大舅子这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核弹源。 然而温鸿玉只当没看见,一径咬紧牙关,强忍疼痛,虽然满头冷汗,但仍挺直了脊背,深吸一口气,对徐长明低声承认道:“你没打错人,朗月受伤是我的错。” 他话音刚落,徐长明立刻便挥出一记下勾拳,直接砸中了他左眼眶,温鸿玉被揍得向后趔趄数步,眼冒金星,好半晌才立稳,沉声自嘲道:“是,我活该。” 徐朗月这时也没心情去分辨温鸿玉是不是卖惨搏同情,他还担心徐长明打人打得手疼呢!连忙豁出去面子不要,像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哥哥身上:“你先放他出去,我慢慢跟你讲!” 徐长明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但听弟弟求情求得嗓音沙哑,还开始咳嗽,他只得先护住自己怀里摇摇欲坠的弟弟,对温鸿玉冷声道:“滚!” 温鸿玉右手还歪斜着,左眼眶也挂着硕大的青紫,徐朗月只看了一眼,便浑忘了自己脖子上狰狞的伤口还在流血,“嘶”一声下意识替他感到疼痛,还强撑着要伸手帮他开门。 温鸿玉递给老婆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徐长明一看便认定他是在卖惨,心头郁火不可抑止,竟是一手半抱着弟弟,一手直接拽开门,三两下把温鸿玉像个破麻袋一样远远甩了出去,看得徐朗月目瞪口呆:“哥……你,你这……” 原来自家二哥的武学之路是被当总裁的命运阻拦了,有这手功夫,真不该浪费在弟婿身上。 小少爷试图开玩笑缓和气氛,然而徐长明完全不买账,对温鸿玉是暴风骤雨,对着自家糊涂弟弟也不可能有好脸色,把他抱起来拍了拍,放回病床上,又拉高被子,而后便沉着脸开始盘问:“解释。” 徐朗月尴尬地揉了揉脸,一开始他是想说“这是我自己摔的”,但这听起来也太像被家暴的受害者常用的伪词了,根本别想瞒得过火眼金睛的哥哥,他只好半真半假地讲:“是这样,他最近也在试用‘鲜花美人’,因为药性还不够稳定,所以出了点差错,我们……那个,亲热的时候,擦枪走火,挠来挠去,他一口没忍住,我就昏过去了,醒来就在医院了。” 为怕哥哥不信,他还加倍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真的!只是个误会!我会自己教训他的!” 徐长明扶着额头,被弟弟活活气笑了:“挠两下能挠得你旧病复发?他是得了狂犬病的疯狗吗?徐朗月,下次骗我也先想好再骗。” 不等弟弟继续辩解,他便面无表情地下了定语:“好,就算我信了你,药性不稳定?那正好,和温氏合作的计划可以取消了,这款药也不用急着上市,你们可以顺势离婚,再也没人能辖制你。” 徐朗月闻言,瞳孔遽缩,一把掀开哥哥刚盖好的被子,急得紧攥住哥哥手腕:“你不能这样!四期试验下来只有他一个特例,这是极罕见的,而且可以治愈,并不是不可控的副作用!只需要再给我一点点时间,我就能实现爸妈的理想了!这款药对爸妈而言多重要你不会不明白!” 和温氏的合作必须继续,自家已经投入了太多在“鲜花美人”的研发上,一旦失败,将无以为继。 徐长明冷眼看着弟弟,并未因溺爱而有半分退让:“我明白,是你不明白,就算你今天不说实话,我一样不会放过温鸿玉!” 徐朗月唇色顿时惨白,紧咬着下唇,凝视着兄长,呼吸渐渐急促——他之所以不肯说,不是为了保护温鸿玉,而是为了维护兄长,但徐长明在事关自己的时候有多执拗他也明白,与其让哥哥自己去调查,造成更深的误会,还不如自己委婉点和盘托出。 小少爷费力地深呼吸,伸手去捉床头的喷雾,徐长明心痛不已地皱眉,伸手帮他递了一把,看着他呼吸平等后才开口:“不舒服就等会儿再讲。” 徐朗月有点想笑,刚刚哥哥还气势汹汹呢,现在就一下子暴露本质了;同时也想哭,为什么偏偏让自己摊上这种要命的误会,而且还没有任何立场责怪别人,只能怪自己太傻:“我好多了,哥,我问你一件事。” 小少爷喉结滚动,下意识回避了哥哥的视线,艰难道:“之前温鸿玉和康念同校念书的时候,我在试制‘无色’,需要温鸿玉的血样,所以偷偷去找了他们一趟,是念哥帮了我的忙,我从头到尾都没见过温鸿玉,他也没有蓄意勾搭我——我偷跑出去的事,你知道吗?” 随着弟弟的叙述,徐长明面色一分一秒变得惨白,最终震惊不已地睁大了眼睛:“你发现了?!” ——唉,果然是哥哥干的。 徐朗月长出一口气,阖上了眼,说不出是释然还是难过:“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吵起来的,他以为是我出卖了他和康念。这里面是有误会吧,哥,你当时是不是以为他脚踏两条船,想给他一个教训?” 徐长明下手还知道别殃及无辜,没暴露康念身份,否则康念如今事业不可能平步青云,徐朗月明知道此时哥哥有多难过,可还是忍不住有一点点怨怼,轻声道:“……你怎么就不能和我说一声呢?哪怕早一两天告诉我也好啊。” 话音刚落,小少爷便后悔得红了眼眶,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不懂事,矢口否认道:“不对,是我的错,我就不该瞒着你擅自行动,都是我活该。” 他越说越难以呼吸,为了缓解紧张,拼命摁着喷雾,但收效甚微,这好像是生理上的窒息,而不仅是心理作用:“我真的知道错了……哥,为什么谈恋爱这么不容易呢?我只是希望他也能喜欢我,为什么就这么难……” 徐长明搂住了不知不觉哭成一团的弟弟,徐朗月哭得抬不起头观察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手臂一直在颤抖:“我再也不要喜欢温鸿玉了,哥,我好难受啊……” 小少爷还是头一次失恋,因此自觉哭得撕心裂肺也不丢人,结果一开始就止不住,回忆往事点点滴滴都是温鸿玉在做戏,便有止不住的冷腻从心底泛起,压得他几欲呕吐。 徐长明忙着安抚弟弟,根本顾不上自己外套已经被打湿了一大片,结果徐朗月哽咽着开始咳嗽,脸颊涨红,双眼惊恐地睁大,死死捂着喉咙,像是快要窒息了似的,徐长明吓得立刻按急救铃,医生脚步匆匆地赶了进来,先上了呼吸机:“他的alpha呢?!他这是急性标记应激反应,他的alpha必须陪着,不能离得太远!” 众所周知,alpha可以在omega的颈部腺体上进行临时标记,小少爷体质又特殊,对信息素格外敏感,被温鸿玉粗暴地标记了两次,现在正是需要抚慰的时候,徐长明纵然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 片刻后。 徐朗月好容易才安稳下来,阖着眼疲惫地养神,徐长明神情复杂地看了床上的弟弟一眼,退出去点了根烟整理情绪,正巧在走廊里看到赶来的温鸿玉。 温鸿玉的伤口已经做过了简单处理,神情焦虑:“朗月怎么样?” 徐长明沉默半晌,艰难地开口道:“刚睡下,他这段时间不能离开自己的alpha,你必须仔细照顾。” 医生预计的恢复时间至少要一到三个月,温鸿玉撞了大运,徐长明就算再想把弟弟藏回家护起来,也得先考虑弟弟的身体状况。 温鸿玉倒没有趁人之危的欣喜,面上更加愧疚,反正这时候不管说什么大舅子都看他不顺眼,所以只点了点头。 “站住。”徐长明深吸一口气,掐灭了烟,喊住温鸿玉,“冤有头债有主,你眼瞎,报仇找错了人,等朗月复原之后放过他吧,他是无辜的。” 温鸿玉皱眉,松开了握在门柄上的手,回身凝视徐长明:“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长明自嘲地惨笑一声:“你应该也查到了具体的证据,否则不会认定是徐家的人做的,也怪我当年年轻气盛,做事鲁莽,才会处处都留了痕迹。” 温鸿玉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当年的事,是你——” “没错,我发现朗月伤才刚好,就偷偷去找你,怒不可遏,派人监视他,发现你还有同性的情人,以为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所以打算让你一个也得不到。”徐长明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不知是在说温鸿玉还是在说自己,“愚不可及。” 话音刚落,温鸿玉便用仅剩的完好的左手也照着徐长明脸上结结实实揍了一拳,带着压抑多年的愤懑、自以为错过一生真爱的痛悔,以及误解了徐朗月的尴尬。 徐长明这次倒没嘲讽他,反而摸着脸上的伤口,凉凉地笑了一声:“打得好。” 温鸿玉胸膛急剧起伏:“这一拳是揍你自以为是,你造成的损失这辈子也不可能弥补!” 徐长明扯了扯嘴角:“那我也该揍你个‘识人不明’,你伤害朗月何止一次,你又准备怎么弥补?!” 温鸿玉下颔弧度紧绷成一道严峻的孤峰:“……我会误解朗月,全赖你这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完美哥哥所赐!” “是么?”徐长明大笑连连,“误解?我看你是从头到尾就没相信过我弟弟!你和他日夜相处,难道还看不出他的为人?你摸着你那颗猪嫌狗弃的良心想想,他如果能背后捅你一刀,又怎么会被你蒙骗得死心塌地?” 徐长明不给撕破脸的弟婿任何反驳的机会,痛痛快快地骂道:“自作多情的人分明是你,自以为魅力无边,自以为朗月会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现在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朗月对你的喜欢到今天为止,你大可回头追求旧爱,这一次没人拦着你!” 二人都不敢进门面对徐朗月,明明是他们之间的意气之争,最终战果却要徐朗月来承受,不能宣之于口的尴尬和愧疚令他们变得活像两头斗牛,彼此仇视,口不择言,随时能在医院里再干一仗。 医生推门而出,见了这阵仗,当即吓了一跳,连忙劝解道:“病人现在不能受到暴力刺激,你们要打架也别在这儿!” 虽然这是私人医院,两位都是贵客,但毕竟是医院。 二人闻言,只得暂时鸣金收兵,徐长明临走前又警告了温鸿玉一句:“如果你再敢伤害朗月,哪怕要他切掉腺体才能摆脱你,我都会绝对支持。” 温鸿玉站在门边,回想他的警告,只想仰天长笑,还真是有理便蛮横,那自己呢?自己和康念被莫名其妙拆散的痛苦又该向谁去发泄? 也许康念说的是对的,他们的爱情本来就是一场青春期游戏,没有徐长明也会有别人,外力一推就散了,是自己太过执着。 温鸿玉地怔怔地看着紧闭的门扉,不敢入内面对徐朗月——自重逢以来,他对徐朗月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单方面的伤害,徐朗月这么灵慧,不会注意不到他的虚伪,那么小少爷到底是容忍了自己多久? ——他过去这么喜欢我,现在该有多难过? 第36章 36 徐朗月情况稳定后,医生又趁温鸿玉也在的时候强调了一遍:“徐先生自己就是专家,应该不用我们过多解释,现在alpha的陪伴对你来说很重要。” 徐朗月闻言,默默地调转视线,不太想看见温鸿玉,温鸿玉则强忍着点根烟的冲动,眼神复杂地对医生道了谢,并保证会看顾好徐朗月。 不管怎么说,徐朗月都是他的责任,他咬了人家,就得对人家负责。 然而单独相处时还是难免尴尬,温鸿玉启唇想要道歉,徐朗月却不想听,阖眼打断了他:“你去忙吧,我现在情况还算稳定,让我一个人清净会儿——” 话音未落,温鸿玉的秘书便神色紧张地推门而入,不待温鸿玉拒绝,直接把屏幕递到了他面前,尽可能压低声音道:“现在到处都在猜测你们婚变的事,压都压不住!” 温鸿玉皱眉接过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他送徐朗月入院的事被跟踪的小报记者拍了个彻底,谣言传得满天飞,先前他们俩秀恩爱秀得有多狠,现在八卦就有多乐见美满婚姻幻象破裂。 还有几位记仇的记者,他们先前怀疑温鸿玉是囚禁案的凶手,结果报道被压,如今正好旧事重提,怀疑徐朗月也是被温鸿玉骗了,先做伪证,达到目的后又被过河拆桥,温鸿玉说得委婉点是家暴,说得直白点,可能是想杀人灭口。 这些论证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知情的人看了很容易当真,温鸿玉摇了摇头:“详情都是谁透露出去的?” 秘书踌躇着想要开口,温鸿玉却又抬手止住:“算了,我现在也没空追查。”不管是医院的人还是他自己的随从卖了消息,事情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做下的,“不管谁来问,一律无可奉告。” “公关那边还是要拿出个说法的——”秘书刚要提议,不如就说徐先生是急病,并不是感情生变,温鸿玉看出他的意图,示意他稍安勿躁,回身凝望着徐朗月的睡颜:“他们不过是想看我的热闹,随便看,我并不缺这点门票钱。” 温鸿玉讽刺地勾起了唇角:“等到更大的热闹出现,他们也顾不上追逐我们了。” 秘书闻言,只好无奈地离开,温鸿玉静坐在徐朗月床边,陷入沉思。 徐朗月平静地建议道:“就说我是因为研发工作劳累过度,旧病复发好了,顺便还能宣传一下我们家的新药。” 温鸿玉怔了怔,这可不像小少爷会干的事:“你听到了?” “我没有睡着,只是不想跟你讲话而已。” “……如果你想结束这段关系,我可以公开都是我单方面的错。”温鸿玉烦躁地揉着手指,实在很需要来根烟,“先前你替我作证已经被攻讦过一次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再推你出去挡冷箭。” 他这番话讲得真是动听,可惜就是晚了点,徐朗月下意识反问:“我想离婚,你不是应该挽留吗?”不过他们只是有个订婚仪式,要分开也容易。 温鸿玉面露惊喜,显然没想到徐朗月还愿意留下,然而小少爷随即不客气地道:“你这话说得容易,但现在两方合作进行到紧要关头,跟你分开对我家形象有损,我不会这么做。” 温鸿玉神色渐渐收敛,说出了一句从来没想到会从自己嘴里说出的话:“……婚姻不应该是用来捆绑利益的筹码,你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徐朗月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是既得利益者!现在能多一个筹码是一个,毕竟我信不过你。” “还有,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大方?”徐朗月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我哥跟你说了什么?” 温鸿玉沉默以应,徐朗月知道自己猜对了,自讽道:“真荒谬,要不是念哥结婚,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康念算是完美情敌,早早退出,结果反而给他带来更大压力,如果人家真是两情相悦、私相授受也就罢了,然而温鸿玉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充分说明温鸿玉从来没爱过他,想必就算没有康念,也会有别人,信息素再契合又怎样?对的人不是他。 小少爷蜷缩成了一小团,低首埋在自己手臂里,来来回回反复揪着床单一角,闷声道:“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我们就保持业务关系,挺好。” ——真的吗?温鸿玉欲言又止,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都快要哭了。 他差点没忍住反驳一句“你不能单方面决定这么做”,但一直以来擅自伤害徐朗月的人是他,现在他也没立场要求徐朗月继续对他付出情感。 温鸿玉面色极难堪,像是生吞了一大段荆棘,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徐朗月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丢脸到哭出来,这才笑着对温鸿玉道:“你不甘心吗?那你试着说一声你爱我。” 温鸿玉沉默良久,终究未能作答。 徐朗月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没有期待,就不会再受害。 小少爷甚至在心里惨笑着夸了自己一句:真聪明! 翌日,徐朗月简单地做了个公开澄清,期间非常亲昵地靠在温鸿玉怀里,笑容甜蜜,齁死人不偿命地表示:“多亏他一直悉心照顾我。” 温鸿玉也配合着露出僵硬微笑,但感到很不适。 原来是他在镜头前表演虚情假意,现在轮到徐朗月了,他真是遭了报应。 他私下对小少爷建议:“你不用这么刻意。” 小少爷咔嚓咔嚓啃苹果,像在啃温鸿玉的头:“我不刻意卖惨秀恩爱,怎么给你开脱?” 温鸿玉也有点动气:“事情是我做的,我本来就不需要你帮我开脱!” 小少爷啃秃了苹果核,轻松地拍了拍手:“那我也不需要对你的良心负责,你想被谴责让良心好过?对不起,现在在我心里新药比你重要得多。” 温鸿玉一股淤气直冲心头,强行控制着自己出了病房门,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徐朗月在门内听见,下意识抖了一下,听着都替他疼,隔门高喊道:“你要是左手也不想要了的话,我可以打电话给我哥,请他帮忙折一下,他一定很乐意!” 温鸿玉深吸了一口淤气,简直连骂都不知道该骂谁。 徐长明说得对,徐朗月根本不是搞阴谋诡计的材料,然而摆在眼前这么简单的事自己都看不清楚,还一直居高临下地嘲讽着徐朗月的真心。小少爷确实和他契合,也很愿意温暖他,但现在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挽回,更有甚者,他看不清自己对徐朗月复杂的感觉里,到底几分是愧疚,几分是爱慕。 他难以抑制地对自己感到失望,上一次他这么憋屈而痛苦,还是少年时父亲刚接他回家时,他期待父亲会至少对他说一句“欢迎”,然而温老爷子俯下身,用冰冷目光注视着他,面带微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对他宣判道:“你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我可以给你一个向上爬的机会,但你要比其他兄弟更努力。他们能做到一分,你不能只做到十分,如果不比他们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我一分遗产也不会留给你这个废物。” 温鸿玉需要冷静独处,徐朗月也对他一肚子的气,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故而主动打发走了他:“晚上你不用陪夜,医院很清净,我还死不了!” 当晚,温鸿玉果然没有来,徐朗月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失望: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和我演情侣了,很高兴吧? 小少爷一边在心里骂温鸿玉,一边颇不安稳地睡了过去,梦里看到自己和温鸿玉携手去参加康念的婚礼,现场布置得很漂亮,他忍不住发出惊叹,扯了扯温鸿玉的衣袖:“看看人家的品味!我们结婚的时候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 然而一句艳羡的话还没讲完,温鸿玉便在他身边微笑道:“谢谢你喜欢我们的婚礼。” 我们?你和谁是我们? 徐朗月茫然四顾,梦中欢呼声忽然高响,都在催促另一位新郎快快上台,温鸿玉彬彬有礼地抽出衣袖,一寸寸甩开徐朗月紧攥的手指,身着和康念同款的白色礼服,走上了台。 徐朗月痴痴迷迷地看着他——自己从没见温鸿玉笑得这么温暖过,瞬间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白色礼服,真好啊,原来你也是会听从别人的意见选择礼服的,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品味太浮夸,为什么当初一定要故意刁难我呢? 徐朗月麻木地在台下跟着鼓掌,很快被涌动的人潮淹没,温鸿玉和康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是轻蔑和怜悯,他想离开,可脚像是陷入了泥沼,怎么也拔不出。 最终,徐朗月失声急喘着醒来,枕畔已被泪痕打湿。 他情绪起伏,信息素不稳定,反射性想喊温鸿玉,又立刻痛骂自己不争气,悻悻地调转视线——却忽然发现身旁坐了一位不速之客! 温五正笑吟吟看着他,当他是一尊美人儿瓷像般观赏:“小少爷看起来睡得很不安稳啊。” 他一边讲,一边伸出手,看起来像是要抚摸徐朗月脸颊,却是趁徐朗月不备,直接掐住了小少爷纤秀的下颔,猛地一抬,目光如野兽般贪婪:“既然这张床不好睡,不如换一张?” 徐朗月瞳孔遽缩——小少爷已经能听懂性暗示了,换到哪儿?当然是人家的床上。 徐朗月张口就要喊温鸿玉,温五恶劣地笑了笑:“别指望他了,今晚有大事,就算没和你置气,他也来不了——” “老爷子突发心梗,危在旦夕,他忙着抢遗产,怎么会顾得上你?” 第37章 37 温五笑起来像条毫无温度的蛇,手指搭在徐朗月面颊上,用力到摁出了红痕:“说起来,老爷子发病的原因也和你心心念念想着的人有关,他手脚不干净,做他父亲,有此一劫也是在所难免。” 徐朗月拼命挣扎,终于把自己的下颔抢救了出来,只是被他揉搓得生疼,眼泛泪光,倒吸着凉气,却仍不肯退让:“你突然来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传达老爷子病倒前的吩咐,他已经知道了你们的事——”温五轻蔑地抬了抬嘴角,“这就是我所说的‘手脚不干净’,我们这位继承人、少当家,居然连自己的omega都蒙骗不过去,还要累得父亲为他烦心,真是不中用。” 徐朗月瞳孔遽缩,难以忽视温五话语中对温鸿玉的敌视——上次囚禁案中也有温五的影子,真凶能顺利栽赃嫁祸给温鸿玉,背后一定少不了他的指使。 然而先前徐朗月第一次去徐家时,甚至哪怕是上次见面,他都还能装出两三分礼节,如今身上的杀气却是毫无遮掩,想必温老爷子这一病倒,温家一场争权夺利的大戏在所难免。 战火将燃,城中娱记又要欢天喜地,连带着金融版也要涨涨销量,当然顾不上温鸿玉和徐朗月吵架这点小事。 徐朗月沉思期间,温五自顾自继续讲了下去,语调毫无情感波动:“他老人家不希望你们离婚,也对,毕竟徐家的关系他经营了这么多年。不过从我个人角度,我倒是很希望你们关系破裂。” 徐朗月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温五轻轻“啊”了一声,似乎是在赞叹他的胆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床头栏杆,又看了看搭在室内桃花心木衣架上的风衣——皮革制的腰带倒是很适合用来捆绑,小少爷细皮嫩肉,一道抽下去,乱紫残红也别有风情。 徐朗月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温五却又耸了耸肩,笑眯眯表示:“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暂时不会,你的alpha不在场旁观的话,那多没意思。” 小少爷鲜少对旁人表现出分明的恶意,但对着温五他是真的忍不住,厌弃道:“变态!” 谁料温五竟坦然承认:“你猜得不错,我是和正常人不同,一个性腺被破坏了的alpha还怎么感受正常人的喜怒哀乐?” “照你这么说,所有性腺受伤的人都该情感残缺了,然而很多人都能克服这点。”徐朗月昂起头,骄傲地怒视他,“你本来就心理畸形,不要找借口,何况你落下这道伤疤纯属是自作自受——啊!” 在他说出“自作自受”四字时,温五猛然攫住他的手腕,眼底泛起兴奋的惊澜:“你怎么知道我这道伤的来由?谁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想起了什么?!” 徐朗月敢逞这番口舌之快,自然不是毫无倚仗,在和温鸿玉纠缠不清的间隙,小少爷还颇努力地抽出时间思考了一下当年的事,如果温五确认身上的伤真是自己留下的,要寻仇早就可以,没必要三番五次进行挑逗。 除非他不能率先指认,或者不确定徐朗月记不记得,所以才屡次刺激对方,毕竟对温五这样的变态来说,报复一只记忆全失的小猫咪可没什么乐趣。 徐朗月要先伸出爪牙,他才会有兴致在抚摸后一一折断。 徐朗月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也在试探,试探温五确定到了哪一步——他果然认定自己失忆了,小少爷演技非凡,登时也学起他的样子,轻蔑地挑眉道:“上次的案子背后是你在主导吧?被你伤害过的人有多少?如果其中有谁恨你恨到捅一刀的地步,我是完全不会感到讶异的。” 温五犀利地审视他的神情,由于彼此靠得太近,哪怕温五的信息素早被破坏,徐朗月还是因紧张而呼吸困难,额头涔涔落下冷汗,但始终不肯退让地盯着他,眼中火彩熠熠生光,漂亮得令人难以直视。 温五终于松开了他的手,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小少爷转身伏趴在床上,“嗬嗬”连声,艰难地试图理顺呼吸。 “演得真不错,我姑且相信你。”温五笑得很柔和,但没有半点上来搭一把手或者推门叫医生的意思,“不过呢,我是个很相信缘分的人,你和我是有一段宿缘的,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想起来。” 眼看徐朗月快要昏厥,症状和哮喘极像,温五抬腕看了看表,不无遗憾地道:“我的本名是‘奇’,你很应该记住。我很钟意一切能带来惊奇感的事物,你就是其中之一,像你这样精致娇嫩的小少爷,究竟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希望下次再见面时,你能给出令我满意的答案。” 温五一直掐秒到欣赏着徐朗月昏厥过去,才优雅地推开房门,悄然离去。 事后温鸿玉和徐长明调监控记录时甚至没能发现他的踪迹,他的人事先黑进了总控室。 徐朗月是被活活憋昏过去的,症状和误食了断肠草的人很像,身体忘记了该怎么维持呼吸机能,最终导致窒息。 温五一直在对他笑,似乎很欣赏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徐朗月用仅剩的力气在心里怒骂他祖宗十八代,连温鸿玉这个远亲也没放过,这种感觉就像受害者眼看着杀手解剖自己的尸体,真是糟透了。 所以温鸿玉赶回来时,徐朗月完全不觉得自己一头扎进他怀里的表现算是软弱——他太需要一个拥抱了。 就连呼吸机也没多大用,只有温鸿玉在他身旁耐心地一点点放出信息素引导,他才能从窒息的深海探出头,稍得救疗。 小少爷整个人压在温鸿玉受伤的一侧手臂上,而温鸿玉刚从父亲的病房里赶回来,得知温五的突然来访,整个人都眉头紧锁:“这里不能再住了,老爷子也在这儿急救,免不了会和他的人碰上。” 温鸿玉深知,父亲这一病,譬如时值惊蛰,毒蛊蛇虫纷纷出动,不管现在徐朗月心里怎么想自己,自己都绝对不能松手,保护小少爷的安全和稳固自己的继承权同样重要。 如果康念能听到他的盘算,恐怕会理智地指出:“当你把徐朗月和整个温氏放在同一架天秤上衡量时,你喜不喜欢人家这件事还用问吗?” 然而眼下温鸿玉要处理的事千头万绪,实在没顾得上理清自己的思绪,倒也不怕挨揍,亲自去找了大舅子,两人研究了许久到底转到哪家私人医院最安全,徐朗月又不能久离温鸿玉,决定好之后他立刻返回来陪床。 徐朗月压了人家半天,这才不好意思地低头道:“你疼吗?” 温鸿玉用另一只手在和下属发消息商讨对策,眼睛也不抬地回答道:“没什么感觉。” 小少爷“哼”了一声:“那看来是我哥揍得还不够狠。”他一边说,一边不解气地揪了一下,“算了,你疼就疼吧,反正也没有你咬我那一口疼!” 温鸿玉感觉就像一只奶猫在拿自己的手磨牙,浑不在意,徐朗月却不想再惯着他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害怕温五吗?” 温鸿玉理所当然道:“他和我素有积怨,我是不会留着他们这批亡命之徒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想着除掉我扶持个傀儡,对你当然不可能有好脸色。老爷子没倒的时候彼此还能装一装,现在他是等不及了,到底是刀头舔血的,来得杀气腾腾。” 温鸿玉说罢,冷笑一声:“不过他也太看低了我,能在老头身边平安活到这么大,我难道是个坐以待毙的傻子?我家这些事说了也脏了你的耳朵,你不用太操心,有你哥和我在,他就是想动你也得先从我们身上踏过去!” 徐朗月沉默片刻,喉结滚动,踌躇着开口道:“说到这个,你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病的?” 感受到温鸿玉身体一僵,徐朗月有点应激反应,果断从他身边挪开,生怕再被伤害。 温鸿玉只得收敛警惕神色:“……吓到你了?”明明以前是张牙舞爪的精神小猫,现在怎么怯生生的,像被人虐待了一般,连自己的饲主也不敢相信,靠得近了还会发出“咪咪咪”的虚弱吼声来威胁。 他这反应既可爱又可怜,温鸿玉只觉得心脏像是被谁狠攥了一把,讪讪地向他伸出手,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现在徐朗月对他来说才真有点猫主子的意思,猫可以主动撒娇,饲养员却严禁主动揉猫。 徐朗月有点尴尬,但又确实害怕,只好往被子里缩了缩,用被子结界保护自己,小声道:“虽然我们是做不成情侣了,但能不能做稍微坦诚点的合作对象?你父亲突发急病和你有关吗?” 温五话里字字句句都在暗示这种可能性,而如果温鸿玉真的能做出弑父之举,徐朗月会怀疑先前主动为他辩护是否符合自己的道德标准,小少爷很忐忑,希望温鸿玉能诚实回答,又隐约期望他会回避。 然而小少爷在这边天人交战,对方脑子里转的念头和他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温鸿玉死死皱着眉,心中十分不快:谁说我们做不成情侣?我们命中注定契合,就算我能放手,事实也证明,你不可能离得开我。 第38章 38 徐朗月没听到温鸿玉内心这恬不知耻的自信感想,他自欺欺人地捂住了耳朵,摇头道:“算了算了,我不问啦,你们家的事还是少讲给我听,就算真是你干的也别告诉我。” 温鸿玉拉开了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道:“不行,你已经算是半个我们家的人了,该听还是得听,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产生更多误会。” 徐朗月沉默,听他娓娓道来:“这事得从十多年前说起,你可能不了解,但我家祖上转运的是地下流通的信息素药剂,其中有相当多违禁药品。”既然温五黑了病房的监控,正好利用这个不会被人窥视的机会解释一番。 “我父亲接手后,这部分业务大多割裂,仅剩的也暗藏深处,由专人负责,比如温五这样的危险人物。”温鸿玉面色复杂,说不上是讽是叹,“但我父亲本人其实并没有多高的道德感——从我这个私生子身上就看得出来,天知道我还有多少兄弟姐妹流落在外,你也知道他之前出了事故,身体大不如前,这才逐渐对我委以重任,他不是信任我,只是力不从心,别无选择。” “我劝过他,家里人也都劝过,遵医嘱静养治疗,该放手的放手。”温鸿玉耸了耸肩,“但要是能听得进去,也就不是他了,他一直在私下服用刺激alpha信息素分泌的激素类药物,副作用很强。” 徐朗月一惊:“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总不会是还想要孩子吧……他服药是为了强撑着精神继续掌权?” 温鸿玉面色漠然,点了点头:“医生是温五引荐的,不是什么正经医生,和他搭上线费了我不少功夫,温五对他威逼利诱,他一家老小的命都在温五手里,心怀积怨已久,我给的钱足够,他儿子也送走了,所以他会私下告诉我老爷子的真实健康状况。” 徐朗月有点尴尬,他是想知道温家的事,但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细:“这么详细的隐秘你可以不用告诉我,我自己能理解。” “你理解是你的事,我一定得解释,否则……”温鸿玉苦笑一声,“全凭自己脑补早晚会坏事,我已经受到教训了。”他说着举了举被徐长明折断的手臂,徐朗月忍不住笑了,虽然有点缺德,但看他倒霉,真的很快乐。 “总之,老爷子的情况我心里有数,就在这一两年之间,所以我才敢回来,顺从他的意思订婚,再不回来只怕来不及。” 徐朗月能理解副作用积累的效果,之前每次见老爷子,他都精神矍铄,眼中神采奕奕,想必用药甚猛,而且这种信息素药剂都有成瘾性,一旦形成依赖,只会越注射越多,希特勒便曾被私人医生蛊惑,从注射动物激素开始,一步步沉溺于止痛药、古柯碱,死前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已经趋于疯癫,也因此造成了更多战争惨剧。 温鸿玉知道以徐朗月的专业水平,一定能明白,故此也不多讲细节:“所以他这次出事我是真没想到,我就算要动手也不会这么草率,更不会选在这个关口。” 徐朗月幽默地自嘲道:“是呀,现在我哥在后面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你还要照顾我这个麻烦。” 温鸿玉求生欲发作,立刻道:“你不是麻烦。” “那就是累赘——讲得好听点也不过是责任、赎罪,反正你不喜欢我。”徐朗月刚一说完,便发现这口吻近似于赌气撒娇,连忙翻过身去,回避温鸿玉的视线。 温鸿玉深知这种时候自己说什么都是错,老实挨打就好,遂明智地绕开了这个话题:“……说句大逆不道的真话,我等着他自取末路也就是了,凭什么要冒着嫌疑脏了自己的手?” 小少爷长舒了一口气,回身拍了拍温鸿玉,这次很小心地避开了他的伤口:“不是你干的就好……虽然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但如果真是你,我会很害怕。” 温鸿玉无言,试探着一点点伸出手指,回握住了徐朗月渐渐温暖起来的指尖。 “看来这次纯属意外?” “算是因果有报吧。”温鸿玉淡淡道,“自从订婚时我举止忤逆,他就一直看我不顺眼,说好的放权期限被一再延后,和你家谈合作时也刻意把我的人排除在外,然而要应付这些事是需要精力的,我刚刚和医生谈过,他最近注射得太凶,身体撑不住也是必然。” 亲爹又咎由自取地少了好几年寿命,温鸿玉却没有半点悲伤,反而坦然自若地在徐朗月面前表示:“我还是得去他病房里表演孝子,不过一有机会我就赶过来陪你。” 徐朗月倒也能接受他这点冷漠,比起先前那副温柔款款的面具,眼前这个爱憎喜怒都格外尖锐的温鸿玉反而真实许多:“那会不会很不方便,我还是别转院了……” “你不用管。”温鸿玉斩钉截铁道,“明天你哥会带人过来接你。” 徐朗月想了想:“走之前我还是去看看老爷子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肯定有话要跟我讲。” 温鸿玉挑眉,再次讶异于徐朗月的聪颖:“是这样没错,但今天我已经回绝了。” “没事,我并不害怕他。”徐朗月叹了口气,“我父亲去世得太早了,现在又一个认识他们的人也快要离开了,我心里有点难过。” 他不会强行建议温鸿玉“珍惜和父亲和平相处的最后时光”,但他认为自己应该去探望一面。 温鸿玉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什么,最终颔首道:“我陪你去,待不下去了就给我使个眼色,我们立刻走人。” 翌日,徐朗月在转院之前去探望了温老爷子一次,对方身边除了护工以外,还有康念。 温鸿玉见到康念,第一反应是惊讶:“谭秘书不在?” 康念一推眼镜,无奈地笑了笑:“谭老师也有年纪了,连着忙几天撑不住,所以换了我来。” 温老爷子已经醒了,但在阖眼养神,对此的态度是默许,徐朗月敏锐地意识到,康念已经完全博得了老爷子的信任,搞不好比信任自己的亲生儿子还多几分——温家的父子关系和古往今来所有野心家家族一般无二,越是血缘相近的亲人,越是随时可能取代自己的仇敌。 温鸿玉眉头紧皱,大约是为了避嫌,僵硬道:“还没祝你新婚愉快。” 徐朗月听着都替他尴尬,难为康念还能笑得令人如沐春风:“多谢,朗月身体还好吗?如果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再谈。” 以康念的八面玲珑,一定也听说了他俩的争端,但在老爷子面前,最好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徐朗月又靠得离温鸿玉近了点——倒不是为了秀恩爱,只是因为在他身边比较舒服,唉,可悲的生物本能。 “我还好,念哥有什么事找我?” 康念俯首在老爷子耳边,神色郑重地听了他几句吩咐,老爷子交代之后便又闭上了眼,看起来很是疲累,康念则不徐不疾地拿出了文件:“是温老先生的意思,接下来和徐氏的合作条件里有需要你同意的部分,温老先生希望自己还来得及亲眼见证两家顺利合作、携手共进。” 话说得好听,然而徐朗月接过条款一看,眼皮惊跳不已,新增的条款里赫然包括”鲜花美人”的专利权全权归属温家,徐家只能捞口汤喝喝,生意做到这份上还不如干脆被人家收购算了! 康念等他缓了缓,才贴心地指出:“当然,两家情分不同,还是有洽谈空间的。” 徐朗月按着他的指示继续向后翻,二选一的条件是此后徐朗月二十年内的研究专利都将被温氏买断,而且有指标要求,他想消极怠工就得付天价违约金。 徐朗月忍不住被气笑了:“恕我直言,如果你们一开始拿出的是这种条款,我哥绝不会答应和你们谈合作。” 康念也显得有几分为难——如果谭秘书在场,当然是他脸嫩,他来唱白脸,然而老爷子坐山观虎斗,要眼看着他得罪徐朗月和温鸿玉,以此判断他对自己纳的投名状是真是假,他就只能把黑脸唱到底。 这对习惯了润物细无声的康念来说,也是一种挑战:“很抱歉现在才提,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他叹了口气,看向垂垂老矣的温老爷子,“情况你也看到了,希望你们能认真考虑。” 温鸿玉心里的怒气大多是冲着父亲,然而此刻他连看一眼父亲都不屑,便只能怒视着康念,这次终于懂得先要把自己老婆护在身后:“别说徐家很难同意,我也不会坐视这么荒谬的‘合作’!” 利益是一回事,把行业内的名声和关系彻底搞臭是另一回事,温鸿玉还不想竭泽而渔,尤其相处过这段时间,他深知徐家人对这款新药投注的不仅是心血、时间,还有济世的理想,这种东西他没有,但他至少不像父亲,他还懂得尊重。 徐朗月目光复杂地看着温老爷子,老爷子似有所感,忽然招了招手,声音沙哑地喊他名字:“朗月,来。” 老爷子有话要单独和他讲,先把其他人打发了出去,徐朗月留了大概半个钟头,最终立刻时只见温鸿玉单独一个人在等他:“咦?念哥呢?” “呵,他彻底投诚到老爷子麾下,怎么好意思见我?一出门就借口公务繁忙跑了。”温鸿玉说是这么说,但语调并不如何尖刻,徐朗月隐约怀疑他和康念是合起伙来对着老爷子演戏——既然他能买通医生,当然也可以送一位心腹到父亲身边玩无间道。 小少爷此时并不是很相信温鸿玉,他真怕这人演戏上瘾,是和康念在唱双簧,目的是骗得自己死去活来,于是只笑了笑:“念哥真懂得避嫌啊。” 温鸿玉不敢接茬,喉结滚动,难掩紧张地看着他:“老爷子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讲了讲我小时候的事,也讲了讲你。”徐朗月瞥了他一眼,“真是高明,当爹的亲自跟我说儿子靠不住,为了我自己打算,还是现在就投靠他比较好,他在的时候还能看在过往情分上相对完整地保留徐氏产业,要是等到你自己出手,那可就不一定啰!真是说得我都快心动了。” “……哈!”温鸿玉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们家还真是好一个父慈子孝,他为了自己临死前虚无缥缈的成就感可以撕破脸栽赃我,而我呢,为了继承家业可以日夜祝祷他早死!好笑,实在好笑。” 温老爷子这一手布置如果成功,算是彻底绝了徐家和温鸿玉的情分,他安排的接收人员也绝对是温鸿玉的敌系,在他故世后很可能引起温氏内部分裂。但他即便拆散自己亲手定的婚约、埋下可能摧毁家业的炸弹,也要给温鸿玉下绊子,可见真是对儿子厌憎到了极点。 徐朗月略想一想,也能明白,父亲死期越近,温鸿玉小动作越多,温老爷子到底还没傻,当然能察觉,聊天时还云淡风轻地顺口提了一句:“我已经换了医生,这条老命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对家里那些人,也算是个倚仗。” 乍听像是拉家常,威胁之意却是不言自明。 而温鸿玉笑过之后,也不得不低首凝视徐朗月:“我爹那个人我了解,很擅长打感情牌,你要是真的被他说动……我不会怪你。” 温鸿玉唇边勾起自嘲弧度,先前告密的事他没能相信徐朗月,如今徐朗月便握着他的命脉,真是一报还一报。 小少爷望着他,目光始终清澈:“你们家的人,包括念哥,我一个也不信,我只信自己的哥哥。” 他的态度证明事情尚可转圜,从大局来讲,温鸿玉本该松一口气的,不知为何,却仍觉恼怒—— 像他们这样的契合的伴侣,本该拥有“无条件的信任”,是他亲手催毁了徐朗月依赖他的可能。 第39章 39 翌日,徐朗月坐哥哥的车转院,徐长明信不过任何外人,亲自赶来盯着弟弟收拾,还把想要一同护送的温鸿玉赶了下去。 徐朗月也笑眯眯对温鸿玉挥手,像只第一次出远门,好奇地从车窗里摇晃毛茸茸爪垫的小猫咪:“拜拜!” 哪怕只是暂时分开,看温鸿玉气得嘴角抽搐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而且温鸿玉不在,他正好可以问哥哥一些疑惑很久的问题:“……当年绑架我的到底是什么人?” 徐长明面色一滞,但也猜到弟弟早晚会问,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当年的事确实有内情,但爸妈的意思是瞒着你,毕竟你受了太多不同信息素的刺激,导致了应激性失忆,我们没有做复原治疗,觉得你想不起来也好,就不会受到二度伤害。” “你七岁那年被人绑架,最后是温家把你送了回来,温鸿玉的父亲其后对爸妈的才能表示欣赏,帮了他们很多,两家建立了深厚的交情,不然也不会有你和温鸿玉的婚约。”徐长明冷笑一声,“直到温鸿玉出国,我们的研究渐入佳境,他们开始展露分一杯羹的野心,爸妈才逐渐怀疑起了当年的事,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那边自导自演。” 徐朗月倒没有太惊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唉,温鸿玉告诉我他家以前做的是地下药剂生意……怪不得,他们想转型,没有技术支持是不可能的。” 徐父徐母都是一心做研究的人,虽然也有生意人的习性,但比起手段娴熟狠辣的温老先生,简直可以算是清高无争。而在他们事业刚起步时,送还他们爱如珍宝的幼子,既能拉近关系,又能促进合作,还能利用他们的感激之心绑定两家的未来,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温老先生用的药是哪种?”徐朗月略想了想,便想通关窍,“如果哥你想调查的话,这是最好不过的切入口了,能直接起底他的嫡系,比如温五。” 徐长明再次感叹于弟弟的聪慧:“他用的药叫‘波塞冬’。” 徐朗月从前对国内的禁药名单不了解,但回家帮忙以后既要做研究也要为上市做准备,背得简直是滚瓜烂熟,立刻便意识到:“就算在禁药里,这也算是副作用最生猛的一款了,试验期就害得不少人心肌梗死,温老先生也真是不择手段……” 徐长明眼中沉痛神色一闪而过:“他不择手段,反倒活到了现在,反观爸妈,如果不是那么操劳……!”他叹息一声,便止住话头,生怕勾起弟弟的自责,“咳,莫警司盯上温五很久了,我们合作了一段时间,从提供‘波塞冬’的黑市开始追查,现在对他的情况已经了解得很深入,如果能有内应,一举突破不是问题。” “爸妈当时没顾上追查这件事,延后了你和温鸿玉的婚期,但还没来得及取消,这点我要替他们向你道歉。”徐长明眼中神色阴晴不定,他本以为温鸿玉当年也不过是个孩子,做不出什么帮凶之举,这才勉强同意了弟弟和那家伙在一起,没想到温家人是骨子里的凶性难移。 小少爷安慰哥哥:“不用道歉的,你们对我已经足够体贴啦。温五现在还不能确定我恢复了记忆,毕竟我当时太小,他很轻敌,如果你们需要我做诱饵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他我全都想起来了,是我刺伤了他的性腺。” 徐朗月超级英雄电影看太多,还跃跃欲试:“他进了监狱我可以帮他治疗,但要想让我对他的伤负责还是算了,我可是正当防卫,再来一次我也不会手软!” 他这话吓得徐长明立刻喊了停车,虎着脸郑重对他进行了长达半个小时的人身安全教育,重新把他锁回了金丝笼里:“不该过问的不要多问,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养伤!” 徐朗月吐了吐舌头,表面上答应得乖巧,心中却蠢蠢欲动,打算自己偷偷追查“波塞冬”的线索。 将弟弟安全送到另一家私人医院,盯着他做完全套入院检查后,徐长明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坐在车内,神色阴郁地点了根烟,拨通了莫晓棋的电话:“是我——” “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三天后。 一场秘密会谈在徐长明办公室进行,与会者是温鸿玉和康念。 徐长明只要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神色间便含着讥诮,康念非常会看眼色,果断选择不说话,温鸿玉却忍不了——他对徐长明也不是没有意见的,如果不是徐长明从中作梗,很多事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既然要谈正事,就先把该说的话说明白,还是你想再打一架?”一旦小少爷看不到,温鸿玉也不用对着大舅子装温文儒雅,当即展现了肖似其父的蛮横本色,尤其是还有正版的“谦谦君子”康念在旁对比,更突出了他在外形象不过是一层浅薄伪装。 康念绝对不希望他们打起来,时间紧迫,为了效率还是早点进入正题的好,咳嗽了一声,提醒温鸿玉收敛。 徐长明见了这一幕,缓缓鼓掌,凝视着二人,沉思道:“我不会再和你动手的,免得朗月看了担心——倒不是担心你,我弟弟挂心的是家人,你不算。” 说罢,他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道:“我在想,你还要多久才会告诉朗月,他是你在你父亲身边的内应,而且你们一直保持着联系。” 温鸿玉神色冰冷,刚欲开口说话便被康念打断:“还是我来解释吧,我们是从囚禁案之后开始恢复联系的,传递的消息大多是关于和徐氏的合作项目,这点我要向徐先生道歉。” 徐长明故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关系,我猜到你们两个一定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只是怕我那个傻弟弟想不到,一辈子被人蒙在鼓里。” 康念神色郑重:“我们靠中间人传递消息,没有一句话是关于私交的,否则我也不会把结婚的消息先通知朗月。” 徐长明恍然:“哦,中间人,只凭中间人就能在他父亲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这么久,一个唱一个演,信任如此深厚,二位的默契真是不可小觑啊!”他目如利刃地割向了温鸿玉,“如果你能把对他的信任拿出哪怕十分之一给朗月,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温鸿玉异常焦恼,之前徐朗月给他讲过一些流行术语,代入徐长明的话,他的便宜大舅子明显成了他和康念的cp黑粉,一边怒骂一边不遗余力地拉郎,试图证明他和自己弟弟绝对是假的,和康念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真到不能再真。 “——够了!”温鸿玉沉声道,“我们现在被迫合作,你再讽刺下去也不会对计划有任何帮助。而且你还欠他一个道歉。“ 徐长明沉默半晌,终于收敛了讥讽神色,郑重起身,对康念致歉:“告密你们恋情的人是我,对你,我的确有愧。” 康念忙道:“没事,都过去了,徐先生并没有暴露我的身份,而且就算不是你,我们也不合适,早晚会分开,我没有因此记恨。” 他急着撇清和温鸿玉关系的态度简直急切到好笑,徐长明皱眉笑了一声:“我真的很奇怪你们怎么还能合作下去。” 温鸿玉心中一凛,这个答案他是深知的,因为他了解康念的为人,别看康念现在一脸谦和微笑,把气氛圆得“其乐融融”,但他才是最珍视自身利益的人。 就算温老先生是艘强大的战舰,那也到了该退役的年纪,而且康念做事可不像当年的徐长明那么毛躁,他不会给自己留后患。温老爷子一旦发现他曾和温鸿玉有过恋情,绝对不会对他投以全部信任,因此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献上全部忠心,反而选了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转向温鸿玉一派,凭借自小一同长大的默契,他们合作得仍然顺利。 同样,也只有认定了温鸿玉是未来温氏掌门人,他才会苦心缓和和徐朗月之间的关系,否则他一个老爷子的嫡系,大可不必在此事上浪费精力。 康念一向着眼于更长远的利益,温老爷子如今失却冷静,急功近利,并不是他打算投效的对象,徐长明感叹过后,倒也能理解他的选择,三人终于开始讨论具体行动的方针。 之前是莫晓棋说服了徐长明:“温五不仅是个亡命徒,还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亡命徒,据我们观察他身边没有任何能保持长期交往状态的对象,自从朗月破坏了他的性腺,他做事就越来越狠辣。温家家主精神矍铄时还能压制得住他,这两年他可是卸了笼头的野马,靠山一倒,他干出什么来都有可能。” 徐长明还有顾虑,莫晓棋洒脱道:“你看不惯温鸿玉,大可以提出合作的条件嘛,比如让他和朗月分手,反正你们现在是互惠互利,就当是逼他赎罪。” 徐长明正是被这点所说动,冷哼一声:“哪怕没有误会,我也一直认为他不是朗月的良配,世上信息素契合的人那么多,朗月未必找不到更好的!” 莫晓棋还不知道温鸿玉伤人的事,所以劝了他两句:“如果温鸿玉这次全力相助你们,我看你倒可以考虑考虑放下成见,合适的人虽然有,但不好找啊,万一过程中你弟弟又磕了碰了,就你这种凶神恶煞的哥哥,对人家干出点什么都不奇怪,我都担心哪天接到报案得去逮捕你……依我看,朗月谈恋爱的一大障碍其实就是你,你是时候放手了!” 徐长明沉吟道:“最后一次,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他仍然坚定要和温鸿玉在一起,我不会再插手。” 莫晓棋一听就知道他又要搞事,虽然颇感头疼,但警察管得了犯人,管不到家务事,也只得点到为止。 温氏内部股权切割重组需要时间,配合警方行动的底线也要来回扯皮,温鸿玉自觉地将唱白脸的任务交给了康念,自己则负责和徐长明针锋相对,但始终谨慎地和康念保持着距离,没敢表现出半点暧昧。 这次他也真是被小少爷吓怕了,再不敢提什么“只是当时已惘然”,现在躲着康念走还来不及,就为了避嫌,都不敢见康乔,生怕朗月又笑吟吟说他是“讨好未来小舅子”。 他和康念合作期间真是字面意义上的“公事公办”,康念那边避他如畏虎,他就是再不明情势,也还有最后一点骄傲,不至于疯狂地贴上去。他们之所以能达成合作,全靠“利益至上”的人生准则。 曾经温鸿玉以为这样的伴侣是最佳模范,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只多愁善感、怕冷怕热,还喜欢黏人撒娇的小猫,徐朗月最近对他也是爱答不理,他骤然清闲下来,心里却又有点空落落的不安,让他不禁产生怀疑——到底什么样的伴侣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不过眼下到底喜欢谁这么复杂的问题且放一边,先解决相对容易(莫警司对此有不同意见)的问题!外患未除,他也腾不出手养猫。 商讨到最后,徐长明仍提出了两个条件:“我希望你们能拿出足够的诚意。” 康念对目前徐氏的态度很满意,温五对徐朗月有个人仇怨,又是当年绑架的主谋,徐长明一定要彻底绝了后患,因此甚至愿意从新药中分出很大一杯羹,闻言,康念立刻露出微笑,看向温鸿玉,示意他放聪明点。 温鸿玉狐疑地打量着大舅子,在心底盘算着他要怎么刁难自己,严阵以待地整了整衣袖:“……请讲。” “第一个条件,如果你们合作过程中旧情复燃,立刻解除和朗月的婚约。”不待温鸿玉反驳,徐长明便微微一笑,“搞地下恋情是行不通的,相信我,我看得出来,你们还要频繁和我碰面,而我不像当年的温老先生那么好骗。” 一个资深的cp黑粉可以从无声处见惊雷,没有糖也能硬掰出糖来,何况徐长明是卯足了劲儿要拆散弟婿和弟弟。 温鸿玉眉头惊跳,康念在他讲出什么不逊之词前果断冷静地答应了徐长明:“没问题,不过也请徐先生相信我的专业态度——再不济,还可以相信我夫人的一双慧眼,关于我,她可是比你眼光更毒辣。” 徐长明礼节性笑了笑,倒也真是钦佩康念从容的气度,反观自己的弟婿就没有这份涵养,眼下恐怕恨不得再跟自己打一架:“第二个条件,这次合作的细则不用告诉朗月,你们两个是合作关系也好,滚到一张床上也罢,都不用让他知道,免得徒增烦恼,他只用安安心心把伤养好。” “你刚刚不是还质问我怎么不对朗月和盘托出吗?” “既然你先前没说,以后也不用说了。”徐长明向后仰靠,顿觉放松不少,“这两个条件不算刁钻,让利,我们已经让了;名声,朗月也替你周全,你既能把温五连根拔起,还能坐收渔利,要你做到这点小事,不困难吧?” 困难倒是不困难,但打人专打七寸,如果说温鸿玉是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徐长明就是专门和他过不去的摄影师,不从正面拍开屏,只从背面拍屁股。 温鸿玉本来准备回去就和小少爷详细解释,毕竟自己前脚才保证过“不再制造更多误会”,现在小少爷情况也稳定了下来,不用担心讲这些会刺激他,结果大舅子冷不防横空一枪,戳得他目瞪口呆。 且不说这会造成他和朗月离心,万一徐长明跟弟弟讲了些什么捕风捉影的事,而自己没及时坦诚,就输了信任,嘴长在徐长明身上,还不是随便他编造! 然而不答应也不行,如果不通过徐长明的关系和莫晓棋达成合作,警方强行介入,温氏会有更多见不得人的账目曝光——转型做正经生意是一回事,各家都有一本私帐是另一回事,温鸿玉不得不替把宝押在他身上的人考量,温氏倒了,他一个人怎么都能活,被裁员的人却不是个个都能再找到工作。 徐长明见他面上神色激烈变幻,激将道:“怎么?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你真怕被我发现什么?” 康念以眼神催促温鸿玉:别犯傻,赶紧答应! 温鸿玉沉思良久,叹息一声,端正了神色,深深凝视着徐长明:“……我可以答应,但你也得保证,不会在朗月面前使障眼法。” 徐长明举手道:“我可以以我去世父母的名义发誓,只要你自己没有把柄,我什么都不做,静观事态发展,满意了?” 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神色尽是忌惮,只有康念长出了一口气,作为两家感情漩涡中唯一一位只想专心搞事业的alpha,他现在恨不得把和温鸿玉谈恋爱的记忆抹掉,年轻的时候脑子发热实在是太麻烦了,导致他现在像个陀螺一样,在两边转来转去地劝架:“咳,既然达成了共识,那我们这边就开始准备走合同程序了,希望一切顺利——二位,意思一下,握个手?” 后来,康念一直后悔没听夫人的话去抢新年头香拜拜,谁能想到不止是徐朗月的哥哥会搞事,他自己的弟弟更会惹事。 第40章 40 徐长明对康念方面最后的顾虑,便是那位据说能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谭秘书,一旦他反水,警方的行动也会增加不少压力,谁料康念笑道:“谭老师非常懂得趁时而变,我可以保证,他不会插手我们的事,他只会持之以恒地站在‘正确的一方’。” 温鸿玉也是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早就看出你在给我传递消息了吧?” “没错,毕竟‘正确的一方’,多半是‘胜利的一方’,他算是把赌注都押在新药上了,对朗月的实验前景非常看好,这次计划之所以能顺利进行,朗月功不可没。” 康念确实比温鸿玉会说话,轻巧一句便夸到了徐长明心坎儿上,他难掩骄傲道:“我弟弟的确是第一流人物。” 只是他说着说着,还忍不住瞥了一眼温鸿玉,意思是第一流人物怎么就配了个你? 这些零碎闲气温鸿玉都忍了,拿出了儿时刚回本家被所有人看不起时的忍功,然而那时别人只因他是私生子而歧视他,是别人的错,现在他自己犯傻在先,纯属咎由自取。 两边合作终于暗中展开,徐朗月只模糊了解个大概,温鸿玉本来以为他会追问到底,但他只是很无所谓地回答:“好啊,你们预计多久能搞定?” 温鸿玉顿了一下,徐长明给了他一个很刁钻的时间,差不多是徐朗月完全复原、能够离得开他的时间:“三到四个月。” 小少爷啃光了一个支使温鸿玉给削的兔子苹果,三两下轻轻松松拍了拍手:“好,那我们就再装上三个月!” ——居然下意识选了最短期限,你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离开我? 温鸿玉心里不爽,手上削苹果的动作却越来越娴熟,喂老婆的动作也是。 哥哥和临时对象都忙了起来,小少爷却意外清闲得很,能来探望他的同事都经过了公司内部的核查,也都很好奇最近的八卦:“你们感情状况还好吧?” 徐朗月一时语塞,如果他真要揭下温鸿玉的假面具,现在无疑是好机会,然而哥哥正跟人家合作,自己真能毫无顾忌地在研究人员里散布他的负面消息吗? 他终于懂得为什么那么多受害者有苦说不出了,本该逍遥洒脱地表示“他就是个无耻的骗子”,现在却要继续维护爱情童话,坚决表示:“那都是误会!” 只有在康乔来访时,他才敢透露出一丝丝口风:“对别人是一种说法,但我……我怀疑温鸿玉出轨!” 真正的理由不能讲,因为涉及到康念,但不妨给温鸿玉的黑锅上添点五颜六色,小少爷讲得咬牙切齿,来接他出院的康乔愣在原地,一脸愤慨地挽起了袖子:“老温居然这么混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人呢?今天怎么没来?我这就去揍他一顿!” 徐朗月不好意思说他没来是为了避嫌,毕竟人家心里的白月光是你哥:“呃,不用动手了,我怀疑你打不过他,他已经被我二哥教训过一顿,现在正心虚,不敢露面,躲着我呢!” 其实是徐长明和温鸿玉都太忙了,这才给了他跟康乔讲小话的机会。 康乔义愤填膺:“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人!过往情史太丰富的男人就这样,信息素再契合也不能找!” 徐朗月“啧啧”鼓掌,若有所思道:“以前是哪位慧眼识珠的英雄跟我说他可靠的?” 康乔顾左右而言他:“我那会儿对他还是不够了解,现在我了解了!” “真的吗?”徐朗月看发小的眼神就像看一头智商不太高的哈士奇,但好在他表现够憨,能让人暂忘烦恼。 康乔的本意其实还是劝和不劝离,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神秘兮兮地道:“所以他出轨对象到底是谁?有证据吗?” 徐朗月瞟了他一眼:“怎么?没证据就不可以怀疑吗?不可以吵架吗?” 康乔哪敢得罪正在气头上的炸毛猫,生怕被挠得满脸开花,怂怂地道:“……那,你们吵也吵过了,不是还没离嘛!” 徐朗月瞪了他一眼,康乔勇敢地继续讲了下去:“如果有确凿证据的话,徐二哥早就逼着你们分手了!” 徐朗月刚要反驳,忽然意识到这家伙比自己了解的内情还少,只能无奈扶额:“是是是,都是我单方面捕风捉影,他委屈地在我这儿赔小心,我无情无义,我无理取闹。” 康乔听发小话里真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想了想,低声道:“你要是真觉得这个坎儿过不去,不如反过来气他一气。” 小少爷“唰——!”一下竖起了毛绒绒的猫耳朵:“怎么讲?” 康乔“嘿嘿”笑了两声:“这招我还是跟我嫂子学的,你知道他俩怎么确定婚约的?说是利益联姻,但我看现在感情也不错嘛,之前我失恋,我嫂子开解我,还讲了不少他们相亲时的事。” “你也知道我哥那个人,看起来和风细雨,其实心里自有一杆秤,不到最佳时机,他是不会出手的,总让别人空等。”康乔如今是彻底对大嫂投诚,讲起哥哥也客观很多,徐朗月一听便点头,嗯,真不愧是发小,温鸿玉这种伤人的情感态度也是从康念身上学来的。 “我大嫂看他拖着暧昧,不给个准话,也有点烦,一气之下,重新开始相亲了,而且一定要确保他能‘巧遇’。”康乔刚要再介绍介绍,小少爷却双眼放光,抓住他摇晃了好几下,“这招不错,就这么办!” “啊?可是我还没说完——” “不用说完,我正好也打算重新开始约会,既然是你提的,你就得负责和我生死与共地瞒着我哥了!” “——啊?!” 康乔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提议会正中徐朗月下怀。 先前徐长明来探病时,有意无意地提示弟弟:“有些人的感情会被信息素契合度蒙蔽,信息素契合高的人到处都有,你不多试试,怎么知道哪个合适?” 当然,徐长明的意思是等三个月之后环境安全了再试,提前给弟弟打好预防针罢了,然而小少爷却是行动派,且很有求索精神,被哥哥戳破迷思后,简直困惑得日思夜想:对呀,我到底是真的喜欢温鸿玉呢,还是只馋他的信息素? 他偷偷让同事给他推荐了不少交友平台,人生头一次接触普通青年找对象的方式,惊讶得频频发出“咦”、“哦”、“噫!” 他还威逼利诱康乔做他的帮凶,两人用康乔的名字注册了一个可以检测信息素并匹配契合度的高级俱乐部,可怜康乔一个青春正盛的alpha,被强行变性,望向喜气洋洋的发小时两泪涟涟:“人家用这招都是为了让对象吃醋,你倒好,瞒得这么严实,倒像是真的要出轨,到时候你家老温连带着算账到我头上怎么办?!” 徐朗月笑了笑:“放心吧,他不敢找你麻烦。” 就是得罪谁,温鸿玉也不敢得罪白月光的亲弟弟呀,他还想不想追到毕生挚爱了? 康乔可没有他这么大的胆子,何况他送小少爷出门相亲,还得同时瞒着徐长明,最近他每天做噩梦都是被发小的二哥暴揍。 小少爷则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有点迁怒,没理由生康念的气,便支使起了无辜的发小,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作天作地,刚尝到甜头,正是兴高采烈的时候,快感胜过上学时翻墙逃课,简直停不下来。 他找的第一位相亲对象契合度高达80%,一开始他疑心检测可能不准,随身带了足足七瓶喷雾,决定一有不舒服就撤,没想到收钱办事的俱乐部居然真的很靠谱,对方有一定经济实力,约会地点选在幽静的私人茶馆,进了包厢,徐朗月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的信息素自己不讨厌,当即便感到惊喜。 相亲市场非常现实,alpha普遍挑选比自己年轻的omega,徐朗月还要追求信息素契合度,结果就是对方比他年纪大很多,自我介绍三十出头,但徐朗月看资料上明明写着他已经三十八了。 好在对方保养得不错,笑起来神态也很温柔,颜控小少爷第一眼没看出什么问题,遂在心中点了点头,暗称满意。 唯一不太满意的是,在他来之前对方已经替他点好了茶和点心,他不喜欢喝红茶,希望对方能等等他,问问他的想法——不过这应该算是小问题。 相亲对象大概是谈惯了生意,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间,虽然目露惊艳,但习气也没改,热情地起身,连连握手:“你好你好!” 坐下不到三句话,对方便开始交代自己的资产、教育水平、理想对象,还若有似无打听小少爷的年收入和家庭背景,眼神一直在他脖颈上打转,他戴了项圈,对方看不出他有没有被标记过,但说出的话充满探询意味,让他不太舒服:“像你这么有魅力的omega,应该交往过不少任男朋友吧?都是alpha吗?” 虽然之前康乔提醒过,有些alpha很在意omega是不是处子,最神经质的还要求人家脖子性腺完全没被咬过,最好一辈子替他们守贞,但徐朗月没想到自己遇上得这么快——原来整个世界谈恋爱都是一样高效、功利,温鸿玉都算是有耐心的了,眼前这一杯红茶还没喝到一半呢! 第41章 41 徐朗月笑了笑,相亲对象眼神一亮,被这看起来“楚楚可怜”的笑容惊得回不过神,追问的速度慢了下来,见他不想回答,只当他是那种“奇货可居”的omega,要先吊着alpha,再找个条件最标准的嫁人,当即志在必得地整了整衣袖,主动问道:“小康是做什么工作的?” 徐朗月略感无语,刚刚都直接问年薪了,现在才问工作,态度也太急切啦! 然而这毕竟是第一次出门相亲,小少爷决定见世面见到底,非常谨慎地回答:“我现在从事信息素药剂方面的工作。” 越是专业人员,说起自己的领域越谨慎,正所谓学得越精细,才能发现自己对整个大千世界所知越窄。 徐朗月眼看着对方笑了笑,端起茶盏,高深莫测地饮了一口,挑眉摇头道:“看你这么年轻,行业资历比较浅吧!我前两年也做过这方面的生意,略懂略懂,不过你们小年轻接触的人比较少,可能没听说过我。” 这话徐朗月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对方紧接着道:“你听说过徐家的新药没有?叫什么‘鲜花美人’的?” 唷,他居然能说对药名!徐朗月精神为之一振,准备和他聊聊,山重水复疑无路,这不是就找到共同话题了吗! 然而对方没给他继续话题的机会,斩钉截铁道:“这名字一看就卖不出去!药的定位也有问题,有哪个alpha会需要遮掩自己的信息素?纯属浪费钱!” 他一边说,还一边若有似无地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惊得徐朗月骇笑,方才还不觉得讨厌的味道现在立刻令人想逃:“每个性别都可能有这种需求的,比如有些饱受信息素困扰的omega——” 对方嗤笑着摆了摆手:“这种omega只是没找到能镇得住他的alpha!找个好老公保管他们老老实实,百病全消,你说呢?” 眼看对方还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致,徐朗月手指偷偷挪向衣兜里的手机,他和康乔商量了一个应急按键,一旦相亲对象令人忍无可忍,康乔就赶紧来救场。 这位“药剂行业”的大佬显然很有兴致教育年轻美丽的omega,毕竟徐朗月不可能只是想和他相亲喝茶,一定是想从他身上学到点什么,甚至开始对着徐朗月侃侃而谈:“这个信息素药剂的关键啊,你听我讲,主持工作的是个年轻人吧?啧啧,一看他就不懂……” “呃,其实我就是这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小少爷要忍着不笑已经很难,又不好意思当场戳穿,只得委婉地提点,然而对方只稍顿了一顿,便旁若无人地继续说了下去,惊得他目瞪口呆。 最终他连说了四次,说到最后甚至冒了火气,差点一怒之下把工作证亮出来,对方这时才正眼看了看他,恍然回味了一番自己的高谈阔论,而后面不改色:“喝茶、喝茶,这儿的茶好,说到茶道,我也有一番研究——” 事后,终于脱身的徐朗月对康乔震撼地表示:“他脸皮怎么可以这么厚!” “反正你又打不过他,被戳穿了不懂装懂他也不会付出代价,万一你不懂,他这个范儿不就装到位了吗,大概他以为这样骗小美人很有用吧。”康乔无奈地表示,“你别这么看我!我没干过这种事!但是酒桌上确实见了不少这种人,味儿实在太大了,没想到这人模狗样还交了高额介绍费的也不例外啊。” 徐朗月此时不禁有点怀念温鸿玉——只有一点点点点,温鸿玉虽然讲话讨厌、品味浮夸、独断专行,臭毛病一大堆,但少有的好处之一是不插手他专业上的事,之前为了还他作证的人情,特地向他学习了去疗养院做义工的注意事项,认认真真做了表格,看了很多资料,圈出问题拿来同他讨论,并不会在他面前不懂装懂。 小少爷叹气,托腮道:“你知道这位医药行业大佬是做什么的吗?” 康乔茫然:“我们真认识?没听说过啊……” “做服装的,给社区医院送过不少白大褂。” 第一次相亲无疾而终,小少爷回家之前借康乔的地方洗了个澡,还喷了点香水,康乔纳闷地问他:“洗澡不就可以了,喷香水干嘛?“ 小少爷深沉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一般都是用香水的,如果我今天回去浑身上下一点味道都没有,他肯定能推测出我是洗澡了,好端端的我在外面洗澡,怎么解释?” 康乔目瞪口呆:“你这是结了婚还是加入了地下党?现在我真有点相信老温出轨了,他得多精明才能激发你这么强的反侦察意识啊!” 徐朗月无奈,这也是前人之鉴,后人之师,温鸿玉能把单方面的误会说漏嘴,不就是因为不够谨慎?自己已经蠢到栽他的坑里了,不能再傻到被他看出来! 还有一点康乔不知道,由于二人信息素太过契合,他们对对方身上一点风吹草动都敏感无比,因此徐朗月找相亲对象也只能找契合度在50%以上的,这样还比较能遮掩,万一契合度太低,那就相当于榴莲味找了个瑞典鲱鱼罐头味,效果一定轰动到全市的八卦记者都能发现。 小少爷回家进门前略有心虚地嗅了嗅自己,确认无误后才进门,心想要是以后他出轨,我也出轨,我们真该养条狗,进门前先委托它闻一闻,但凡有不对呢,就再去收拾收拾自己,保证十年以内捧回两座奥斯卡金杯。 最搞笑的是,他和温鸿玉都能接受同性别,万一出轨不巧出轨到同一个人,连狗子也闻不出异样,大概在它的嗅觉世界里,还会觉得他们很是恩爱,能携手至钻禧。 ——不对,都这么貌合神离了他还和温鸿玉在一起干嘛?! 小少爷不免又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蹑手蹑脚进了门,猫尾巴警惕地扫了三圈半,眼睛滴溜溜地打转,确认走过温鸿玉身边时他没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然而温鸿玉太没反应,他又很不满,就像小孩子打翻了家长的珠宝匣,既害怕被发现,又期待被发现,站定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不是应该很忙吗?怎么有时间回来?” 温鸿玉正在工作,屏幕上数据密密麻麻,他眉头深皱,还在同时跟人屏幕通话,特地暂停了回答徐朗月:“你现在不能离开我太久。” 小少爷一听这话就来气:“那可真是劳烦您了!” 温鸿玉一怔,这才发现自己每次讲话都下意识逃避真实想法,徐朗月现在还在恢复,不能受刺激,只得不情不愿地补上一句:“我担心你。” 要他坦诚内心想法,而不饰遮掩,真是令他浑身别扭,但这话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小少爷这才心情稍好,走到他身边绕了绕,夸奖他:“今天我发现了一个你的优点,太罕见了,必须分享一下。” “……你说。” “你从来不对我的工作内容指手画脚,很好,继续保持!”温鸿玉很尊重他的专业——虽然不太尊重他的感情,但对温鸿玉这种人,要求也不必太高。 温鸿玉立刻想起徐长明语带骄傲的:“我弟弟是第一流人物。”心下忍不住冷笑一声,你就是再不想把怀中拱璧示人又如何?这轮明月终究是被我摘到了手。 若在从前,他就该趁势轻描淡写地讲几句大舅子坏话,但现在温鸿玉万事以忍为上,思来想去,决定说句人话,遂打点起温柔笑意:“我本来就是个俗人,再多嘴多舌的,怎么配得上你这天下一流人物?” 这话浮夸到了小少爷心坎里,一个高兴,撑着他肩膀向上跳了跳,直接蹦到他怀里,因为还不想和他太亲昵,所以搂了一下就要走,然而却被温鸿玉一把摁住:“别动。” 这次他的语调是真温柔,略有疲惫,多了真实感,少了甜腻的圆滑:“抱一会儿。” 据说人一天需要8到14个拥抱,也有人说拥抱的快感胜过做爱,徐朗月此前从没意识到,此刻却忽然被同调的心跳频率攫住了神魂,只觉整个人都慢吞吞放松了下来,变成一只打哈欠的小懒猫。 温鸿玉轻声道:“今天很累?” 徐朗月有点心虚:“……你怎么看出来的?” 温鸿玉试图揉揉他的头,结果刚伸手就被小少爷瞪视,只得举起双手,任由小少爷单方面把他当成猫爬架搂着,越蹭越紧,大腿还亲密地贴着不可说部位,上揉下搓不亦乐乎:“你就像只被迫上猫咖打工的猫,还被不喜欢的客人强行揉了一天。” 温鸿玉为了转移身上的火气,只好讲冷笑话,讲完自己先笑了:“说说看,谁欺负你了?我去给你出气。” 徐朗月这次却不敢答话了,为转移他的注意,只好同意给他摸摸头,温鸿玉漫不经心地捏着他的颈骨,顺着他脊背,隔着衣服以指腹轻轻抚摸敏感处,摸得他忍不住要索吻时,又很绅士地抽回了手,道貌岸然讲:“我现在是假释观察期,不好对你动手动脚的。” 徐朗月被摸得七荤八素,最终气得挠了他一顿,假装没听到他在笑,但第二天还是对康乔讲:“温鸿玉这几天表现还可以!” 康乔大喜过望:“那你相亲的事是不是可以暂停了?” 小少爷诧异:“为什么要停?钱都交了!再说我已经明白了家庭和谐的相处之道,相亲必须进行到底。” “什么相处之道?” “动态平衡,两个人里一定得有一个渣男,这样另一个才能好好做人。”徐朗月啃着笔头,因为要在哥哥和温鸿玉的监控下挤出时间偷偷去相亲,所以正在画时间表,大义凛然道,“为了婚姻幸福,我不介意身先士卒!” 第42章 42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小少爷把自己所能想象的奇葩相亲对象都遇了个遍,甚至还有超出他想象的种类。 有一位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位学者,然而一开口便提出了非常返祖的要求:“我家人多,每年得回本家聚餐,家里的omega都要帮忙准备祭祖的,有点忙,你能接受吗?” 他讲话时一直低头看着桌子,也不看人,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徐朗月不得不离他近一点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可以啊,具体要做些什么?” 徐家人少,徐父徐母去世后更是人丁单薄,所以徐朗月对热热闹闹的大家族很好奇。 对方始终注视着面前的桌布,手指一下下神经质地抠来抠去:“我是长房的儿子,但不是长子,所以儿媳要求也不是很高,一顿能做几十个人的菜吧。” 小少爷一听便打了退堂鼓,惊愕的同时对方还局促地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警惕的神情看着他:“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他讲话声音实在太小了,徐朗月下意识又凑近一点才听到他在说什么,谁料对方反而气得面皮涨红:“我是正经人,不会第一次见面就跟你睡的,你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 小少爷彻底愣在了原地,甚至想委婉地问问他是不是精神上有点问题。 后来康乔打听了一下这位活宝:“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从小就是姐宝哥宝,从来没谈过恋爱,又有点被害妄想症,总觉得长得好看的omega一定是要骗他。” 小少爷哭笑不得:“就算我真的拜金,我也不能找他啊,他一看就做不了家里的主,怕不是零花钱还得管家长要。” “是啊,所以养成了这么一副畏畏缩缩的性格,而且据说他们家规矩大,长辈多,过年一家子齐聚的时候,帮佣都得在门廊上跪着迎候。儿媳妇嫁过去也是累得半死。” “……这,这也太传统了一点。”小少爷瞠目结舌,差点想说“温鸿玉好歹还给我做饭呢,味道不错”,想了想不能灭自家气焰,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到底为什么会介绍这种人给我,就因为我们都有哥哥姐姐吗?” 吸取了教训之后,小少爷特意要求:“希望这次的对象家庭关系能简单一点,不需要我画个家族树出来才能搞懂。” 于是,接下来的这位看起来一表人才、风流俊朗,而且是康乔见过的熟面孔:“这是姜家的公子哥儿,他父母膝下就他一个,从小千娇万宠长大的,据说很会玩,是个风月场里的行家里手,你确定要见吗?” 听起来和温鸿玉有点像,徐朗月莫名因此多了三分好胜心:“要见!” 这位姜先生倒是和他聊得很好,玩咖果然是玩咖,风花雪月无一不精,对徐朗月的收藏都略知一二,专业上没话可讲就聊爱好,聊香水聊足两个钟头。 他还很直白地对徐朗月的容貌表示了赞赏,见徐朗月微笑眼中便闪过惊艳神色,虽然被人这么看已经是常事了,但徐朗月还是难得小小骄傲了一下,在心底恶狠狠地对温鸿玉讲:看,明明有很多人懂得欣赏我!只有你眼神不好! 由于相谈甚欢,徐朗月便留了他联系方式,决定私下沟通,然而没想到当晚就收到了对方带有性暗示的消息,约他去开房,这进度未免也太快,果然是热爱飙车的公子哥儿,一油门直接踩到盘山公路上。 徐朗月还反复确认了一下,自己没见过这个人,最近他深居简出,虽然温徐两家闹得热闹,但关于他的新闻都被哥哥和温鸿玉压了下去,而且还用的是康乔的名字,应该没被认出来,不会被拿婚变把柄威胁要求上床,于是好笑又无奈地回复:“姜先生,我们才见过一面而已,关系没有深入到这种程度吧。” 这次对方一改对谈时的潇洒神态,变得很嚣张,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势在必得:“没关系,你来了就会发现我们的关系可以更深入。” 见徐朗月不回复,他还飞速又发了一条:“100一夜,对得起你的价格了吧?” 他这种人讲话都是省略单位“万”的,徐朗月震撼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算了算自己得给哥哥打工多久才能赚到这份日薪,有一瞬间居然还真觉得这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反正温鸿玉现在要装柳下惠……等等,不行,这人怎么又以为他是出来卖的!他的长相到底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误会! 小少爷难忍好奇:“呃,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讲。”对方一边说,还一边发了张闪照,徐朗月没经验,点开一看,差点被闪瞎,就是练出八块腹肌也不用直接发裸照吧! 相比之下,温鸿玉都算是有涵养,至少是只懂得穿戴衣冠的禽兽,而如今的禽兽可是连遮羞布都懒得扯一块。 小少爷忍着反胃问道:“我脸上是不是写了‘钓金龟婿’或者‘援交’几个大字?为什么没人信我是正经来相亲的?” 对方被他逗笑了:“你可真有意思,像你这样的omega我虽然见过,可也不多,不是被人金屋藏娇,就是早早飞上枝头嫁了人,都被藏在高阁里,你煞费苦心交了一笔会费,还装作清纯不识人事,看来出身不会太高,否则早就被家族联姻了,你这么奇货可居,我如果是你家长,恐怕都不舍得把你送出去呢。” “你自己现在要这么辛苦地钻营,不就是为了找金主?你听我的,普通人没能力留住你,我正好没什么怪癖,也喜欢你这个调调的小美人,你再和我拿乔下去可就没意思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遇到玩死人不偿命的,你哭都没地方哭!” 他话里话外的急色和傲慢简直快要溢出,徐朗月无言以对,康乔看了也是哭笑不得,提供了一条对付这类死缠烂打公子哥儿的经验:“还是以毒攻毒吧,不然他会一直跟你炫耀他出得起价养得起你,现在是炫耀腹肌,再往下可就不好说喽。” 果然,这位姜先生在见到康乔开布加迪威龙来接他时眼中流露出浓浓嘲讽神色,康乔没露面,怕万一见过被认出来,徐朗月则一言不发,非常符合“想飞上枝头还要装天真”的白莲花形象,果然,对方自动误解,还给他设定好了全套剧本:”不过是个出来卖的,同时吊着三四家吧?这么快就锁定了目标,恭喜恭喜,看来你还不是只傻到家的金丝雀。” 不仅不傻,而且学位证书堆起来可以把自家alpha淹没的小少爷感到很无语,一句话也不用讲,就看对方原地演了一场“真心人被辜负”的大戏,冷笑数声后飙车扬长而去。 而且讲道理,他这“真心”还真不能算太廉价,徐朗月摇了摇头,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结识了这位公子哥儿,再加上之前那位,小少爷忽然无比庆幸温鸿玉家庭关系不和睦,至少不用自己回去敬茶,感恩,感恩。 之前温家有人去世,他还特意问了一句:“我要陪你去吊唁吗?” 谁料温鸿玉果断回答:“不用,你受不了那种乌糟糟的场合,别说是远房亲戚了,就是老头子翘了辫子,你也不用去。” 温老爷子已经进了几次icu,大概就在这一两个月,但温鸿玉没有告诉徐朗月,他看出小少爷对长辈离世是有点伤感的,不像自己这样冷血,然而父亲去世对自己不说是喜事,至少也是有利无害,从小就堵在心口的一块名为“怨愤”的大石终于可以被挪开,他是重见天日,终于能顺畅呼吸。 为免小少爷敏感多思,也免他受累,温鸿玉这次很独断地让他一个人待着,反倒正中徐朗月下怀,这么多年小少爷的确习惯了静静地过日子,但是从礼节的角度上讲还是应该去露个面,温鸿玉能在这方面考虑到他,比起刚重逢时大张旗鼓喊人来跟拍婚礼筹备,真是进步了不少。 小少爷本来就心软,这么一对比,更是很容易自我软化,相亲的态度顿时懈怠了下来——虽然他的相亲对象还是奇葩层出不穷。 有一位金融精英,看起来分分钟百万上下,上来就亮明车马要求婚后一年内怀孕,徐朗月没有这个计划,才刚回绝,对方便利落地站起身,看了看表,说有事在身,先告辞了,最精彩的是临走还顺手牵走了酒店桌上的一个檀木摆件,若无其事地当作纪念品一样夹在大衣里。 徐朗月请来服务生同他交涉,他居然还声色俱厉地指责起了对方,声称要告人家店大欺客,还当场打电话给自己事务所雇佣的名律师,这会儿他倒是不忙了,很有耐心斤斤计较,最终酒店方只得焦头烂额地对他道歉,还在他的要求下免了这一单,让徐朗月不由得怀疑这是不是他逃避付账的手段。 据说许多权贵都有偷窃癖,但这还是徐朗月第一次见,啧啧称奇良久,康乔送他回家时感叹:“你这才见哪儿到哪儿,这些搞金融的压力大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以前只不过是你哥哥把你保护得太好,没让你发现而已。” “以前是以前,现在——”徐朗月刚要反驳,便怔了一怔,现在呢? 现在温鸿玉是不是也挡在他身前,替他处理了很多想不到的麻烦,应付了很多不想见的人?就像他为对方作证时一样,也许程度没有那么激烈,但温鸿玉的确也提供给了他一座温室,以供百花烂漫无忧地绽放。 如果他不知道这温室只是全息投影,而每天来给他浇水的人打心底认为他是一朵毒花,那该有多好。 在此过程中,徐朗月遇到的最近似正常人的一位得到了他的另眼相待,他甚至愿意小心翼翼和对方谈论人生规划,试探着随口一提:“我希望即使在交往之后也能保有不被标记的自由。” 对方当时没说什么,只微笑着注视他:“这很好啊,很有志向。” 结果之后小少爷想再联系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预防性拉黑了,看来对于大多数alpha而言,让他们忍着不标记的omega不是有病就是太能作。 连康乔都忍不住对温鸿玉发出赞叹:“老温……可真能忍啊!” 他还没闻到小少爷身边有温鸿玉的味道,而且小少爷仍然戴着项圈,说明他们没有标记。温鸿玉能忍到今天,相当于一个快饿死的人每天抱着一块香喷喷的小点心却只能舔舔,不能饱腹,简直是人间奇男子。 康乔压低声音,略有缺德地关心了一句:“你怀疑他出轨是不是也和这事有关啊?要我说你不用太怀疑他,一般alpha对着你憋这么久,恐怕已经不行了,就是让他出轨他也没那个资本。” 徐朗月闻言,恼羞成怒:“说得好像我饿着他了似的!” 明明经常被温鸿玉摁在各种地方搞得腰酸腿软、一塌糊涂,还经常被亲几下就晕乎乎主动坐人大腿的是他,康乔倒说得好像是他这个饱受欺凌的omega在虐待自家alpha,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要反驳倒也不是那么底气十足,毕竟温鸿玉现在确实有难言之隐,还没好全乎呢。 徐朗月托腮,深沉地叹了口气:“你说得也有那么点道理,他最近老是高深莫测地撩我,而且撩完就跑,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真的憋出毛病了吗?” 按理说温鸿玉的难言之隐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虽然就是没好,徐朗月这只颇有脾气的小猫咪现在也不想给他吸,只是为了尽责任而监控他的治疗状况而已。 不管他有没有出去偷腥,徐朗月反正是没发现,也是忙着相亲,顾不上搭理他。 然而这几天他见相亲对象的频率高了点,温鸿玉对他的态度便越发诡异,经常忙里偷闲过来揉搓他,举动倒也不过分,最多是把他安放在膝头顺着脊背轻轻揉捏,或在后腰侧信手一拂,分花拂柳般撩逗着,但永远不会更深入,甚至连吻都没有一个,只以眼神偷渡暗涌,多看几次,简直要将不会游泳的猫溺毙。 而且彼时温鸿玉面上的微笑往往温柔得吓人:“这几天委屈你了,累坏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对着小少爷耳畔吹气,激得徐朗月耳垂一阵酥麻,浑身战栗,想跑,但又不好意思——温鸿玉这么和颜悦色地对他,他反而手足无措起来,连反抗都找不到理由。 而且他多少还没习惯做婚姻里负责动态平衡的那个“渣男”,心虚得很,眨了眨眼:“没,没有啊,我这几天过得挺清闲自在的。” “那就好。”温鸿玉一边讲,一边替他按摩手臂,但手势非常刁钻,不像按摩,倒像是随时会顺着他臂膀一层层剥去花瓣,露出蕊心,再低首印一吻在光洁肌肤上,附耳轻语,说他的信息素闻起来像永不凋零的春天——这种事刚订婚的时候他们没少干,虽然彼此是虚情假意,但风花雪月的架势仍然很到位,不输给那位玩咖少爷。 温鸿玉说是替他解乏,却笑眯眯像只狐狸,而且是正在鸡窝旁踩点,准备趁月黑风高就露出獠牙,叼走鲜嫩鸡肉的那种,让徐朗月不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会搞得自己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后颈直吹冷风。 温鸿玉点到即止,除非小少爷愿意原谅他,主动勾住他脖颈献吻,否则他也很亲切地不出手,看起来比徐长明还像个邻家大哥呢——连康乔都认为徐长明对弟弟的保护欲实在是有点过分。 据说温家内部斗争已趋近白热化,但徐朗月什么都没感觉到,他有乖乖听话戴着吊坠用以定位,没有人能打扰到他,找到他头上的也被温鸿玉和徐长明清理得干干净净。 先前他试图搬出去——这是相亲不太成功之后的另一种解决方式,离温鸿玉远一点,保持距离,别再主动跳到陷阱里。没想到温鸿玉笑如春风地讲:“搬家可以,但你的收藏比较多,为免磕碰,还是分批次搬吧。” 徐朗月一开始没意识到这话有鬼,等清理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最珍视的收藏都被锁在了透明展览柜里,倒是被养护得很好,但必须用温鸿玉的指纹锁才能打开:“你这样让我怎么搬?!” 有几艘得奖的瓶中船都是他自己一点点做的,还有爸爸在世时喜欢收集的古董拆信刀,这种刀可是在七岁那年救了他的命,继承这些之后他一直爱不释手。 温鸿玉不了解他的人品,倒是很了解他的死穴,一捏一个准,笑意温厚道:“你可以喊我啊,我服务态度很不错的,随叫随到,但一天只能拿一件。” 小少爷瞠目结舌:“那我得搬到多久以后才能搬完,你就不能多劳动一下?” 温鸿玉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而后迎着小少爷期待的目光,一字一句讲:“我不乐意。” 不待徐朗月生气,他便又笑道:“我搬得越快,你就跑得更快,如果你想赏玩,随时可以喊我,让我一天搬空一遍都可以,但如果你想离开我身边,那我们就来比比谁更有耐心。” 自从被小少爷半哄半逼着说出“我担心你”以来,温鸿玉像是打通了什么关窍,也可能是终于想明白再不动手老婆就要跑了,连这种招数也用得出。 钝刀子割人是他擅长的手段,只不过如今换成了温存罗网。耐心他也不缺,毕竟他都能等到挡在自己面前的顺位继承人一个个落马,也能等到父亲拱手让位,等一只本来就心软的小猫自投情网更是不在话下。 他们没有孩子,也没来得及养宠物,温鸿玉便挟藏品为质,气得徐朗月大骂:“你卑鄙!无耻!没脸没皮!” 温鸿玉涵养十足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还要搬家吗?我可以帮你取今天的一件,不妨耐心挑选。” “……” 以上种种反常,让徐朗月不得不怀疑温鸿玉已经发现了他在偷偷相亲,所以故意逗他,阴阳怪气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沮丧道:“还是算了吧,我暂时斗不过他,好累哦。” 每天和饲主玩耍也是很费精神的,尤其那家伙只看不吃,自己也绝对不想先低头,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一起赌气,一起憋着冲冷水澡。 康乔想了想,劝解道:“还是去吧,预定的对象还有最后一个,这个要是不成,暂时也没有能和你信息素契合的了,就此拉倒。” “不去的话会影响信誉值吗?”小少爷心想,三个月以后就是让哥哥买下那块地皮也得和温鸿玉分手,不让我搬我的收藏,那我就赶你下堂!到时候万一有需求的话,还是可以来试试。 康乔最近跟着康念做事,考量成熟了很多,深沉道:“不会,但主要是钱都交了,不去浪费。” 徐朗月无言以对:“……万一这次还是位奇葩该怎么办?我的信心已经受不起更多打击了。” 康乔讶异地“咦”了一声,屈指数了数:“你现在见了九个人,五个奇葩,还有四个正常人,但也没见你和人家进一步发展啊。” 小少爷虚弱地讲:“啊,那可能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有点看脸。”徐朗月一边自暴自弃地解释,一边狠狠捂住了发烫的面颊——可恶!他要从今天起诅咒温鸿玉变丑! 第43章 43 小少爷一边讲,一边羞愧地掩着面孔,抬不起头来,就像刚打翻了水杯的猫在用肉垫捂脸,掩饰自己做了亏心事—— 其实除了看脸之外,他对那几位相亲对象也没什么继续沟通下去的兴趣,更没有忽然产生想要深入了解对方的冲动,反之,当年初遇时他和温鸿玉虽然搞得鸡飞狗跳,但他莫名觉得“把这家伙惹生气也很有意思”,一时冲动,才会织就缠绕一生的孽缘。 这话他实在不好意思对康乔讲,还好康乔比较傻,根本没看出来。看来兄弟两个总要有一个负责糊涂,而徐朗月的情商和康乔的智商都给了哥哥。 最终在康乔的热心劝说下,徐朗月还是去见了最后一位预约对象,好在这次是个正常人,甚至顺利地约了第二次见面,康乔十分放心地把徐朗月送到了约定地点,还颇暧昧地挤了挤眼:“‘极乐’这地方我来过,吃喝玩乐一条龙,你们还约的是晚上,啧啧,看起来很有发展潜力啊!” 徐朗月真的只是打算出来吃个饭,顺便见识一下繁华的夜生活,他也实在是宅得太久了,没道理只有温鸿玉能出来热闹。 闻言,他诧异地看着康乔:“你一开始不是不赞同我出来相亲吗,现在怎么这么热情?不怕温鸿玉把你——”他顺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而眉眼太过精致漂亮,根本没有威慑力,只有可爱。 康乔非常配合地装死,阖上眼,向车座上一仰,很豁达地讲:“嗨呀,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们的事只有你们自己能解决,如果你真的还喜欢他,那不管遇到多惊艳的对象都没用,我就当陪你散心了。反过来呢,如果你确实移情别恋,那也是你的恋爱自由,没人规定结了婚不能离,你对他有意见,过不下去了,换个人,也是条出路。” 徐朗月没想到他这么豁达,再想了想最近遇到的各种大男子主义alpha,难得真诚地夸了他一句:“你是个好人。” “……”康乔顿时被噎了一下,“别夸了!我自己知道!好人已经找不到对象了,你再多夸几句我就得单身到地老天荒!” 徐朗月做了个鬼脸,轻快地跑了,徒留康乔一个人感伤,做好人果然没有福报。 康乔一边唏嘘,一边自我安慰,驱车回公司接康念,最近康念的情况已经不能称之为加班,那是筑巢,直接住在了办公室,他大嫂忍无可忍,勒令他把他哥押回家吃顿饭见一面,免得名分婚姻彻底破裂。 说是这么说,但康乔总觉得他们还是有感情的,否则按照自己大哥的个性,一定会三过家门而不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略显心虚地答应下来。 他很好奇温鸿玉到底有没有出轨,因此旁敲侧击问了大哥,康念对傻弟弟很是无语,非常谨慎地讲:“我每天住办公室,他则是一有时间就要回家看看情况,所以我不清楚他晚上到底去了哪儿。” 这是实话,也是康念的不在场证明,康乔跑得勤,将来万一有什么误会,或是徐长明从中挑拨,康乔可以作证哥哥绝对没时间搞办公室恋情,他都目睹好几次康念加班到天亮了。 康念没对弟弟透底,只告诉他最近时局不稳,多看少说,没让他接触核心事务,只放在身边管教,借此保护他。 康乔哼着歌儿晃着门卡走进哥哥的办公室:“哥,你想好回家怎么跟嫂子认错了吗——妈呀!” 迎面而来的不是康念,他哥不在,冷笑着等待他的是温鸿玉。 康乔别的本事没有,求生意识非常强,瞬间察觉事情败露,险些吓崴了脚,当场就要夺路而逃。 温鸿玉忽而幽幽道:“站着。” 康乔哆哆嗦嗦地站稳,拱手求饶:“虽然最近我们确实瞒着你见了几面,但我和朗月真的清清白白,饶了我吧!” 温鸿玉不怒反笑,这小子还挺精明,还知道认罪只认一层,先试探自己到底了解多少:“呵,这点我相信。” “多谢多谢,看来我的人品还是很可信的。”康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膛。 温鸿玉斜睨了他一眼:“我不是信你的人品,是信徐长明的眼光。在他眼里连我都配不上他弟弟这样的‘一流人物’,何况是你!但凡你对他宝贝弟弟有点想法,恐怕活不到今天。” “……话不要说得这么透,很伤人诶。”康乔察觉到温鸿玉现在对自己不怎么客气,毒舌的本质展露无遗,但这种状态反而比这家伙刚回国的时候那种诡异的热络正常多了,至于自己,反正皮糙肉厚,从小被哥哥讽刺长大,随他去吧! “既然不是找我算账,那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一起去我家吃顿便饭?”康乔瞬间变脸,十分谄媚,把诚恳二字狠狠刻在了眼睛里。 温鸿玉不紧不慢地道:“不急,我要是再不来,老婆都要被野狗叼走啃光了,不找你算账找谁?” 康乔冷汗涔涔,然而不待他解释,温鸿玉便和风细雨地讲:“吃饭?可以啊,用不用我告诉你哥,你背地里撬别人家墙角,帮朗月瞒着我相亲,给所有人添乱?” 康乔立刻放弃抵抗:“不要!大老爷您问吧,我一定从实招来!” 温鸿玉这才徐徐冷笑道:“你最近帮朗月见了几个人?都是什么情况?最好一一如实交代,否则你下半辈子也用不着再浪费粮食了。” 康乔叫苦不迭,只得蔫嗒嗒地开始复述。 事实上,温鸿玉对徐朗月的动向了如指掌,一开始是自觉先前误会徐朗月,于心有愧,他要散心也由得他,但从徐朗月见了第一个人开始,他就忍不住每天病态地盯着徐朗月的行动轨迹——好在这小混账还知道不能取下吊坠,否则自己真的会发疯。 阴阳怪气、柔情蜜意、旁敲侧击……他各种方式都用过了,可向来灵慧的徐朗月也不知道是真没开这一窍还是故意给他添堵,面上心虚不已,私底下相亲活动照旧,还越来越频繁。 要不是看他没相亲出什么成果,温鸿玉岂能安坐到现在,还好他们如今是分房睡,否则温鸿玉真不能保证自己会把小少爷玩弄成什么样,这口恶气他迟早是要出的,可惜眼下还要继续装好人。 越听康乔讲话,他额上青筋跳动得越厉害,康乔倒不敢隐瞒,虽然记忆有点疏漏,但和他掌握的情况都对得上,其中应该没有别存居心的人,但长出了一口气之后,温鸿玉更加愤怒了——自己每天在这儿替徐朗月的人身安危操碎了心,活像只老母鸡,他倒好,快快活活地和野男人喝酒去了! 这些时日以来,情况有变,温五没料到温鸿玉和徐长明居然还能联手,再加上警方咬他咬得狠,温老爷子就算当他是半子,眼下也卧病在床,无力回天,只能将势力转入暗处,自己东躲西藏地蛰伏着,这一仗已经快要结束了。 即使看大舅子再不顺眼,温鸿玉也不得不承认,徐长明才干出众,如果只有自己,恐怕独木难支。 温五这个人一向阴狠记仇,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对他而言恐怕报仇比活下去还重要,因此为了徐朗月的安全,他们也不敢追得太狠。 是以在听到康乔老实交代“今天他们约好的地方是‘极乐’”时,温鸿玉最初也没有太担心,只皱了皱眉:“这里一向有传言说背后是温五在撑腰,去这种地方不太安全,对方的身份是真的吗?” 康乔忙道:“是真的,这个俱乐部介绍还是很靠谱的!” “是么?能让朗月用你的名字蒙混过关,这样也叫靠谱?”温鸿玉顿时烦躁起来,打开屏幕,紧盯着徐朗月的坐标,“你立刻通知你哥回来接班,我得去接朗月。” 温鸿玉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六点,他决定在极乐等到七点,如果徐朗月还不回来,或者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就立刻通知徐长明和莫晓棋,如果真是温五在背后操纵,那事态可就严重了,绝对不是顾忌面子的时候。 温鸿玉匆忙间就要走,康乔欲言又止地举了举手:“那个……我哥今天得回家吃饭,不然我嫂子那边不好交代,你看,别人的婚姻幸福也是很重要的对吧?” 别人的婚姻幸福?温鸿玉险些被气得笑出声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康念有这种愤怒的感觉,你管不好自己弟弟,害得我要到处找猫,反过来自己想要良辰美景、花好月圆?想得倒美! 温鸿玉当即道:“朗月一旦出事,徐长明必然发疯,他现在是我的合伙人,徐家拆伙,我们两边一起完蛋,让他自己看着办!” 这也是康乔第一次听温鸿玉对自己哥哥流露出如此生硬的语气,看来是真气得不轻,当即不敢再多嘴,灰溜溜地自去请罪。 而温鸿玉一路驱车赶到极乐时,最令他担心的事发生了—— 他甚至都做好了看见自家的猫在别人怀里拥吻的心理准备,大不了砸了桌子再赔,大不了再被小报怀疑一次有暴力倾向,老婆都要跑了,他要名声有个屁用! 然而当他赶到时,却并未发现徐朗月的人影,小少爷凭空消失,像一滴水一样,蒸发得干干净净。 第44章 44 “极乐”的确是温五的一处秘密产业,眼下他被围追堵截,能让他舒心的地方很少,这里便是其中之一。 负责此地生意的属下殷勤地引他通过专用电梯来到不对外开放的高层包厢内,赔笑道:“您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 温五面上也带笑,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是有空亲自来,但你们老板好像没空亲自见我?” 这名属下顶多算是二把手,直属负责人居然敢在这个时候玩失踪,难免让人怀疑他是生了二心。 若在往日,听到温五爷讲出这种话,属下们就该冷汗涔涔了,然而或许是他今非昔比,又或者是他最近脾气太好,以至于属下居然还敢赔笑着辩解:“黄老板今天不巧有事,条子那边又来查账了,咱们也是苦得很,他特意嘱咐了我,给您安排上最好的货,他一抽身就赶过来给您赔罪!” 温五如今轻装简行,只带了几个最为愚忠的下属,被千刀万剐都不会出卖他的那种,听到如此敷衍的回答,当即便有人压抑不住怒火:“老黄是不是活腻歪了?!他也不想想,当年他不过是个街头斗殴的混混,是谁给了他今天的生意!在这个当口他不亲自来见五爷,怕不是投了敌吧!” “诶哟,话不能这么说……”黄老板的属下不满地嘀咕着,轻蔑神色在眉梢一闪而过,被温五敏锐地捕捉,然而他面上笑意却更加温文了,随意挥了挥手,制止了愤怒的死忠,“你们只管跟着我打打杀杀,哪里懂得他们生意场上的事,老黄这么多年经营这爿地盘也不容易,我是落魄了,好歹还剩下这么个地方能喘息喘息,蛮好。” 黄老板的属下当即笑道:“还是五爷心疼咱们,您这边请,新到的货色,包您满意!” 温五仍在笑,银色灯光如霓虹般滑过他毫无温度的眼睛,走进包厢之前,他勾了勾手指,附耳对死忠道:“去把人安顿好,一根毫毛都不准伤了他,在我拆开礼盒之前,我希望’礼物‘是完美的……” 温五语调渐低,带着满怀恶意的期待,引路的二把手翘着耳朵听了听,竟然胆大包天地谄媚道:“您还自己带了人?这多新鲜,说出去我们‘极乐’的招牌还要不要了!五爷上门还得自备,老板肯定要教训我们待客不周!” 温五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点了根烟在手:“你耳朵太长了——还是说,是老黄让你打听我的动向?” 二把手面色一僵,不敢再讲,躬身更为殷勤地为他引路。 极乐表面上做的是正经生意,但如果不走客用梯,而走蛇形盘旋在大楼内的另一条密梯,则能领略到另外一番天地,也就是俗称的人口黑市。 这种用酒店密梯运载违禁品的手法还是从中东学来的,在普遍禁酒的阿拉伯国家,许多豪华酒店都用此法藏匿酒精,往往也会成为极端恐怖分子优先轰炸的对象。 然而温五做的本来就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意,他向来不怕痛也不怕死,更没有常人的畏惧之心,他对“生命”的感觉很漠然,活着是这样,死了好像也还是一样,因此树敌越多他越兴奋,只有凝视着别人的苦难,他才能得以从自己的深渊中仰首吐息。 极乐的人口黑市里应有尽有,不管是走“白奴贸易”而来的东欧奴隶,还是歌舞伎町黑帮调教好的美人,只要出得起价,就能买得到货。 黄老板倒也没有夸口,为他准备的确实是稀罕货色:一位堪称国色天香的omega,浑身一丝不挂,脖颈和四肢都束着项圈,正温顺地跪趴着等待他,空气中信息素的香气更是令人神魂颠倒—— 温五挑了挑眉,微讶道:“这可真是稀罕。” 二把手陶醉地抽动鼻翼,得意道:“这是从日本弄来的,我们都管他叫‘罂粟花’,虽然比不上货真价实的大麻,但也差不多了,您要是弄得他得了趣……那才更有妙处呢!” 他一边说,一边做出淫亵手势,而那朵被议论的罂粟花则只是迷茫而乖巧地大睁着眼,显然被人喂多了药,让做什么就会做什么,但神经已经彻底被过量药物破坏了,说是白痴美人也不为过。 沦落至此的人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或是负债累累,或是把柄落于人手,或是得罪了权贵,温五只瞟了一眼,便不再看,他见过太多悲惨故事了,没兴致再欣赏多一桩:“他们调教人的手法还真是无趣,空有个壳子,有什么意思?” 罂粟醉生梦死的香味他已经闻得够多了,从小他就靠着帮温家处理违禁药品杀出一条血路,各种乱人心智的信息素都尝试过,很难再被轻易挑逗。 现在,他所好奇的是另一种香调,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哦,如果那点感情上的屁事甚至也能被称作忧虑的话,所有被他亲手割了头的人都该笑得起尸。 污浊中盛放的极致美艳,有趣,但比不上打碎玻璃花房,用白雪掩埋温室,看一朵琼花凋零人间那么有趣——凡事重在过程而非结果,毕竟人终有一死,在这点上温五看得很开,堪称是一位变态哲学大师。 二把手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这朵罂粟花的好处,眼神垂涎三尺,看起来恨不得亲自脱了裤子演示一番,他敬上来的酒温五一口也没喝,只是颇感兴味地看着他的表演,像在看耍猴:“你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现在老黄不在了,只剩下你替我照拂生意,论理我很该给你点奖励。” 听到“奖励”,二把手顿时心花怒放,然而细想了想,他顿时浑身僵住:“黄老板……不在了?什么意思?” 温五从容道:“老黄做了条子的奸细,昨天已经见了阎王。”他一边说,一边施施然将黑色长靴交叠着搭在美人脊背上,只当这是一把美人椅。 二把手呼吸瞬间急促起来:“不、不可能!昨天黄老板还通知我——”话未说完,他便死死地盯住了温五,“……五爷,您这是请君入瓮啊!” 温五讶异道:“你居然还不算太蠢嘛!不错,那是老黄生前最后一通电话,我答应他拨出去就放了他儿子。” 语毕,温五柔和地笑了笑,面上狰狞伤疤揉皱了灯影,像一道险恶的波光:“我言出必行,当着他的面放了他儿子,不过是放到了护城河里。” 他的语调缈如轻烟,还未完全散去,室内便响起一声闷响,是装了消音器的枪火在震动。 他只不过是随意地抬手,再度放下时还记得要摁熄烟头,硝烟燃起,人命比烟雾更易散。 而后温五百无聊赖地吹了吹枪管,无视在他脚下颤栗的美人,起身一脚踢开倒在地上的二把手,扔远了他手里的枪——这家伙应变倒是快,可惜没有温五的身手快,最终只落得死不瞑目。 空气中鲜血的味道瞬间冲散了情欲的香氛,温五笑道:“你死后倒是比生前看着顺眼多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脸,甚至还好心帮人家擦拭脸颊上的血迹,“你的推销话术很有问题啊,我明明是个废人,你却夸我龙*虎猛,真是不诚实。” “如今情势不稳,我也不敢留你们这样的人在身边,趁着我还没彻底斗败,能送走一个是一个,你现在下去,还能赶得上老黄,不算孤独。” 温五一边讲,一边发风花雪月之感慨:“真不知道我死那天,谁能给我陪葬?” ——最理想的对象么,当然是那位害得他这辈子都不能做个正常alpha的小少爷。 眼下人已经在他身边了,这令他心情很好,甚至难得地打算做个好人:“啊,刚刚我说什么来着?要给你点奖励是吧?” 温五笑着看向了目光涣散的奴隶,这朵美人花明显已经被吓呆了,但神志不足以判断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事,目光十分涣散。 温五从尸体身上摸出一包药粉,挑在指尖尝了尝,纯度倒是很高——他将药粉撒在尸体上,对地上瞬间兴奋起来的omega低语道:“去舔吧,让他快活了,药就是你的。” 门外,他的死忠在“笃笃”叩门,而温五耐心地欣赏了好一会儿面前荒诞到极点的美景,而后打了个哈欠,一枪解决了还在尸体身上“孜孜不倦”努力的omega,并贴心地把“室内消防隐患”的禁烟牌子摆正在烟灰缸旁,而后才推门而出,诧异地对属下笑道:“原来人磕傻了真的分不清活人死人,稀奇。” 属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室内残像,恭敬地回报:“您要的人已经安置好了。” 温五刚给属下发了福利,自觉暂时是个非常配得上徐家小少爷的好人,遂满意地点了点头—— 温鸿玉耀武扬威了这么久,风水轮流转,也该是自己找点乐子的时候了。 第45章 45 徐朗月发现自己身陷囹圄时,并未感到过多的恐惧,反而有一种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的感觉——按照温五的偏执,这一天早晚是要来的,他只是心虚,这次完全是自己太不谨慎才惹出祸事,回头可怎么跟哥哥和温鸿玉交代? 他没料到对方在公众场合也能动手,现在想来,这整座场地应该都是温五的地盘,他们当然肆无忌惮。 约会开始后,小少爷才刚抿了一点点红酒就开始发昏,在强撑着走出门之前就被人自身后抱住,打横一抬,没能坚持太久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徐朗月自嘲,好在不是头一次被绑架,一回生二回熟,这次还记得要先扯下吊坠藏在衣服里,只要他们没把自己剥光,定位吊坠至少能给温鸿玉提供最后的坐标。 一开始,他咬破了指尖,勉强保持着清醒,涣散视线里只能看到来来去去的人影,自己所谓的“约会对象”声音瞬间变得很卑微,身形还在颤抖:“你、你们要求的事我做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对面似乎有人笑了,听上去比温鸿玉那种虚情假意的社交笑容更没感情,一定是温五那个变态无疑:“我说话算数,感谢你付出的时间,你现在可以走了。” 紧接着却响起了一阵崩溃的尖叫声:“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温五你这个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祝福我收下了,不过很可惜,你会死得比我早。” 徐朗月心头陡然一紧,随即便陷入了昏迷。 再度醒来时温五正坐在他身边,倒是没束缚住他,反正他也被下了药,眉饧眼涩,讲句话都要先酝酿半天,根本没可能自行起身逃脱。 温五笑吟吟拍了拍他脸颊,一边慢条斯理扯下手套,一边十分惊奇地触摸掌心光洁肌肤,像一位裁缝遇见了稀世难逢的锦缎:“……你真的很漂亮,如果悉心调教一番的话,可以轻易地卖出天价。” 徐朗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由于这段时间遇到的奇葩相亲对象太多,他对这种类似的侮辱已经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几乎免疫了,如果温五也不过是这个水平,那他还真不会被吓到。 他凭直觉推测自己这次约会已经进行太久了,按理说没有服药的话他不可能坚持这么久,但温五给他的迷药里肯定还掺杂了别的东西——想也知道是催情药,再加上温五有点孤僻,此刻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这家伙性腺被破坏,难以释放信息素,小少爷这才得以艰难地维持呼吸。 他攒了点力气,决定打断变态的自恋,输人不能输阵:“……那个人,怎么样了?” 温五诧异地挑了挑眉,抚摸他开阖的唇瓣,着迷地注视着他讲话时水色如胭脂般溢散,神情痴狂得像是头一次发现人偶娃娃居然是有生命的存在:“你居然关心这个?” 他想了想,笑了:“难道你还真的喜欢那种类型?我很荣幸,这说明我眼光不错,从这么多可供挑选的对象里找到了最合适的代理人。” 温五耸了耸肩:“我说过,会放他走,不过他在受了重伤之后能不能活着从山里爬出来,可就是未知数了。他向温鸿玉出卖我,还跟你约了会,给他留个全尸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 徐朗月瞳孔遽缩,愤怒地看着他,温五甚至能从他无声开阖的口形里听出“草菅人命”四个大字,颇为好笑地托着下颔道:“这个手段可能老套了点,没办法,我是粗人,没念过什么书,还请你这位科学家不要嫌弃。” 凭心而论,他的品味其实比温鸿玉强点,徐朗月早已发现,如果任由温鸿玉自己搭配衣服,他一定得挑选至少一件浮夸闪亮的单品,老实低调会让他浑身不舒服,温五倒是很会扬长避短,之前见面时还适当挑选礼帽遮掩了面上伤疤,多用风衣长靴突出挺拔身材,如果只看背影,徐朗月说不定会把他误认为成是温鸿玉的亲兄弟,某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而非冷血的杀手。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温五笑了笑:“你恐怕有不少疑惑吧。” 他倒不是急色的人,徐朗月也的确有不少事想问他,一字一句开口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温鸿玉?” 温五恨他可以理解,毕竟他刺伤了对方,但这么极端地针对温鸿玉好像不必,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温五从一开始就没表现出要拉拢投靠温鸿玉的意思,哪怕他是温老先生的“半子”,但终归不可能是继承人,难道他不懂得为自己谋后路? 如果他愿意和温鸿玉虚与委蛇,恐怕决裂还不会来得这么快,温鸿玉对付他的难度也会大幅度上升,他这样行事,倒不像考虑大局,而像是私怨。 温五闻言,点了根烟,暧昧地将烟雾吹散在徐朗月脸上,满怀恶意地注视着小少爷被呛得皱起精致眉头,想躲开却又软绵绵地没有力气,连自己抬起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忍耐到杏眼含泪的模样,待欣赏够了,这才开口,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按眼下的情况,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我算是‘斗败了’。” “然而我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你可以认为我不擅经营,没有温鸿玉那样走向台前的本事,但我本就是老爷子豢养的一条恶狗,见不得光是我的职业守则。”他须须叹出一口烟雾,“可惜啊,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我早该明白……呵,相信他哪怕在死前会公正一次,是我的错。” 他?徐朗月皱了皱眉,这是在说温鸿玉的父亲吗? 小少爷若有所思,温五欣赏道:“看来你猜出来了,不错,我和温鸿玉都是老头子的种,只不过他命好,母亲死得早,老头子还愿意把他捡回去。而我母亲呢,不过是个染了毒瘾的野鸡,老头子嫌掉价,连我也不肯认。”他面露嘲讽,眼中闪过阴戾的疯狂,“温鸿玉有没有和你说过,他熬得有多苦?作为私生子有多不容易?” 徐朗月大受震撼,一时未能言语,但温五仍从他眼中看出了答案,唇角弧度更加讥诮:“温鸿玉吃过什么苦头?他再怎么说也是正经温家少爷,见过的腌臜事恐怕不及我百分之一,他还在念书的时候我已经被你刺伤性腺,成了个半废人,他也有脸在我面前谈忍耐?!“ “……所以你一直嫉恨他。”徐朗月怔怔道,“怪不得你会嫁祸于他,可你真正该恨的人其实是你们的父亲,是他同时利用了你们所有人。” 而自己和温鸿玉又恰好订了婚,在温五看来,这简直是新仇旧恨交织,他会放过他们才有鬼。 ”用不着你来提醒,该算的账,我一笔也不会放过……不然你以为老头子是怎么病成现在这样的?他和儿子斗气归斗气,却不想彻底毁了温鸿玉扶持我上位,那我就推他一把。”温五笑了笑,转动指尖烟头,摁在桌上用力熄灭,起身解开了自己的领带,随意一扯,扔在门边,整个人笼罩在徐朗月身前,“你最好别以为今天能轻易抽身,为了这一刻,我已经等待得失去了耐心。” 徐朗月缓缓睁大眼睛,此刻才确信自己是真的误会了温鸿玉,也前所未有地开始感到紧张—— 温五的吻冰冷而无味,像一条毒蛇,已经攀上了他泛粉的耳廓。 第46章 46 徐朗月奋力挣扎,急喘着推拒压在自己身上的温五:“原、原来之前的案子……真的是你在背后操作嫁祸!” 温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挣扎,像在享受驯服一只美丽猎物的乐趣,手指虚拢在他鬓边,以嶙峋指骨轻叩白玉面颊,只待一点点敲破这温香软玉的壳,酿出世间至为甘甜的花蜜来:“徐三少,你未免有点低估我。” 他一边讲,一边不满地撇了撇嘴,简直像个顽童一般情绪外露——熟悉他的人此时会感到胆寒,这是他兴奋的前兆:“我可不是推波助澜的小角色,这案子从头到尾都是出自我的授意。” “那家伙在黑市买人,截了别人的货,手脚不干净,犯到了我手里——奇怪吗?即使是在这儿,我们也是要守规矩的。你们文化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温五笑吟吟握着徐朗月的腰,手下触感令他很是满意,一臂便足以环抱,沿着敏感腰侧、掀开衣摆抚摸,又是另一种不同滋味,是他已经阔别了很久的温柔风情。 由于紧张,也由于剧烈挣扎,徐朗月身上温度很高,脸泛红霞,但又被下了药,软绵无力,结果每一下用尽气力的挣扎都像是在给人家增添情趣。 温五话音刚落,便被他蹭到了死寂已久的部位,讶异地挑眉,惊诧于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能有反应:“有趣,我还以为今天也没什么兴致,到最后得找别人来上你呢。” 他倒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解得很,谈论自己欲望时像在谈论不相干的事,然而一个对自己都这样冷漠的人,怎能指望他会同情旁人? 徐朗月双腿正好缠在他腰间,蓄势待踢,温五向下一摁,一个耳光直接扇在徐朗月脸上,死死卡住他下颔,语调温存:“我说了,要守规矩。你从小时候就不怎么听话,现在也是时候学个乖了。” 他只用了三成力,然而徐朗月却感觉这比温鸿玉震怒时还可怕得多,手上见过血的人到底不同,温鸿玉是为了发泄情绪,他每次出手可是要杀人的。 徐朗月不敢再轻举妄动激怒他,再加上眼前一阵阵泛着金光,遂故作虚喘,破碎不成调的吐息声听起来像极了啜泣——这幅凄楚景致果然取悦了面前的变态,温五揉弄他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只专心解他的衬衫,令他的腰带暂时免于被拆。 温五虽不是君子,报仇却也是十年不晚,做事亦有头有尾,甚至还记得要耐心把已经开了头的故事讲完:“正好,那家伙对温鸿玉意见不小,本身也是个蠢货,气焰嚣张,脑子却没几两,我教他什么,他都会照做。” 温五一边挑上徐朗月的项圈,一边“啧啧”连声:“可惜啊,我没想到你居然不是虚有其表,是真有点本事,居然能给温鸿玉脱罪……不过,为了温鸿玉担当那么多骂名,值得吗?” 他向上紧扼项圈,徐朗月稍稍能喘得上气便被他提起,快要昏迷时又被放开,感觉仿佛溺水,在窒息和顺畅呼吸之间来回挣扎,神志渐渐涣散,只能看见他似哀悯似嘲嗤的眼神:“告诉我,你有没有后悔过?嗯?” 温五低首,一口咬住徐朗月的耳垂,以齿列轻叩,咬出一滴相思子般饱满的血珠,语调如同哄诱:“说,说你对他失望,你很后悔当初维护他,只要说出来,我就原谅你。” 徐朗月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他明明是锦绣堆里长大的小少爷,不该识得人间疾苦,今天这一劫却是把前半辈子享的福都抵消了,果然命运的每份礼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然而他毕竟是徐长明的弟弟,有与其兄肖似的倔强和血性,当年才七岁都没被吓成软脚虾,如今更不会怕——只有我爱过的人才能真正伤害到我,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小少爷一双瞳孔亮得惊人,神情高傲,仿佛唇角并没有血痕,亦不是身陷囹圄,而是正站在鲜花长阶顶端,俯瞰旁人为他屈膝:“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乐意维护他,与你毫不相干,我用不着乞求一个杀人犯的原谅!” 他这般情态,恰如百花中王侯,开得绚烂之极,不许野草闲花争魁,落在温五眼中,当真是好看煞人,也恼恨煞人。 温五终于脸色大变,抬手又是一掌,这次结结实实用了十成的力,徐朗月面上立刻青肿一片,耳边“嗡嗡”作响,连他在骂什么也听不到了。 其实小少爷心里也有点后悔,何必过这个嘴瘾,不是都打定主意别激怒他了吗? 然而转念一想,算了,死也要做个痛快鬼,要能忍得住他就不是徐朗月了—— 只是死前难免有点惘然,自己是不后悔救过温鸿玉,可温鸿玉呢?他会不会后悔和自己订婚? 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天? 徐朗月兀自昏昏沉沉,温五的愤怒却是已经到了顶点,连扯散身下人衣襟时掉落的吊坠都没发现,直接用上了刀刃去割项圈,也割开了一线脖颈皎洁肌肤——鲜血滑过他舌尖,比预想中的花蜜更甘甜。 温五笑了笑,眼中不含丝毫感情,又拧开一瓶药剂,抵在徐朗月唇边:“我本来想对你温柔点儿,没想到竟然低估了你。好,你喜欢做英雄好汉,我就用道上的手段伺候你,够尊重了吧?” “你不是想离开温鸿玉吗?我可以帮你,这一剂药下去,你分不清趴在你身上的人是谁,就算被别人标记了也不会有什么痛苦,还能省下相亲的时间。”温五恶劣地笑了笑,虽然他自己没有标记面前活色生香小美人的能力,但他安排了别人,“当然,我不会留着他的性命,你可以放心……啊,这应该是你的专业范畴吧?我还真好奇刚被标记就失去alpha的omega会有什么反应,听说战争时期有不少这样的案例,连做性腺切除手术都不行,只能一步步陷入疯癫。尤其是对你这么敏感的omega来说,到那时候你再嘴硬不迟。” 温五眼中的嫉恨如有实质——徐朗月刺伤了他,却愿意无条件维护温鸿玉,对温鸿玉的情感落在他眼中则完全是“口是心非”,一片真挚,不求回报。 既然温鸿玉要断他生路,他便割了对方心头肉。 小少爷耳边还在嘈响,只觉得他话太多,趁他自言自语发梦时骤然抬头,叼着口中玻璃药瓶向床头磕碎,含住玻璃碎片划向温五颈侧! 温五自受伤后便对自己的性腺讳莫如深,徐朗月深知打蛇打七寸,回击精准而狠辣,竟当真将他脖颈划出一道深深伤口! 温五捂着脖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徐朗月面色惨白,但仍得意地挑了挑眉,全身肌肉都因用力过度而下意识抽搐着,自己心里也在反省:面对温鸿玉的时候要能有现在半分狠劲,何至于被他咬了两次? 温五猛然扼住他喉咙,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徐朗月咳至呛血,掐在对方手臂上的手指也渐渐无力松开—— “五爷!不好了!” 温五的死忠大力拍门,急切得顾不上礼节:“条子追过来了!这边的退路刚清干净,趁现在赶紧走!” 徐朗月藏在身上的吊坠还是起了作用,这也要怪温五自己的强迫症,明明做这一行不该给人质身上留任何物品,但他非要完整开封,属下们也没敢摸索。 如今警方正欠缺一个名正言顺起诉他的由头,他一怒杀了老黄,已经是导火索,再被撞见他非法拘禁徐朗月,那当场就能扣留。 温五咬牙切齿地盯着徐朗月,小少爷凄惨但快意地笑了笑,如果手能抬起来的话,还会给他一个亲切的中指。 最终,温五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徐朗月摔在了地上,漠然道:“找个人过来标记他,全程录下来发给温鸿玉和徐长明。” 徐朗月心道不妙——地上明明应该很冷,自己却仿佛被架在火焰山上炙烤,药效还是发作了! 温五拍了拍他脸颊,冷笑道:“好好享受,我们后会有期。” 第47章 温鸿玉赶到“极乐”后第一时间通知了莫晓棋,这时候也顾不上要面子了,小少爷的生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温五对我一向深为憎恶,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你们最快多久能赶到?” 莫晓棋答应他尽快出动,不过听温鸿玉的意思,居然还以为温五针对徐朗月只是因为温家,难道徐朗月还没把童年被绑架的事对他和盘托出?啧,这小夫妻的情感状态不太妙啊…… “你先别冲动,我们保证把你老婆完完整整救出来。” 温鸿玉皱眉,连点了三根烟,仍然心急如焚——完整是一回事,还能不能喘气可就不好说了。 徐长明想必已经得到了消息,但不管是警方还是他,在此时赶往闹市中心都需要时间,自己这边必须争分夺秒。 温鸿玉当即通知康念:“我现在要进去救人,追踪我手机的坐标。” 康念刚换上衣服从家里赶到公司,身后还缀着一条惴惴不安的小尾巴——是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的康乔,闻言,康念沉吟道:“我现在把极乐内部地图发给你。” 温鸿玉皱眉:“可信吗?” “详细标注了他们的暗梯,可信。毕竟那个姓黄的刚交出这些材料就被温五处理了,想必是真戳到了他的痛脚。”康念一边示意康乔也来帮忙,一边谨慎道,“穷寇莫追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何况你也不是专业的,现在进去也不过是给警方添乱。” 康念这话完全是出于客观考量,但温鸿玉此刻难以进行理智思考,他只想知道徐朗月现在怎么样,订婚还不到一年,结果一朵朝气蓬勃的带露花枝硬是在自己身边活得七零八落,他的骄傲和自尊都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情感亦然。 “我等不了这么久,万一他狗急跳墙……!”温鸿玉咬牙,凝神查看地图,康念叹了口气,也不再劝,反倒是康乔若有所思,“看起来他也没朗月说的那么不在乎啊……” 康念瞥了弟弟一眼,正色道:“别人的事少掺和!再有下次我也救不了你!” 康乔只好垂头丧气地站定,老实挨骂,暗自祈祷发小平安无事。 温鸿玉闯入时,温五已经顺利撤离,只留下徐朗月浑身发烫,意识不清,完全无力挣扎。 好在温五的属下深知老板挑剔,为了给他录香艳场面,光是调整镜头就调整了半天,这才给了温鸿玉救人的时间差。 温鸿玉是一路打上来的,警方的增援没来得及追到温五,但至少还来得及在温鸿玉被人一枪崩了脑瓜之前控制事态。 眼见徐朗月衣衫不整地缩在镜头前簇簇发抖,温鸿玉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唇边血迹,不顾警方警告,从地上捡起一把枪,直接射穿了那架还没来得及启动的摄像机。 徐朗月被响声惊得回了神,眼睫急剧颤抖,温鸿玉俯下身抱住了他,徐朗月涣散的视线这才缓缓凝聚起来,然而他视线里的温鸿玉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夏威夷衬衫,浑身都是酒气和血腥气,他下意识以为这还是温五找来侮辱他的人,当即一口咬在了温鸿玉手臂上—— 以他现在的力道,这一口珍珠糯米牙说是咬人,还不如说是舔舐更恰当。 温鸿玉被他舔得头皮发麻,又好气又好笑:“都到这时候了你才想起要警惕点儿?!” 温鸿玉不得不适当放出信息素安抚他:“我是扮成药贩子混进来的,别怕,是我,你男人。” 徐朗月嗅到他的气息,这次倒没嫌弃他台词过时,而是眼睛一亮,当即从凶悍小猫变成黏人小狗,一股脑向他怀里扎来,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分明是泫然欲泣,脸颊却像泛了桃花,衣服被扯落太多,敏感的乳首也红肿挺立,一下一下在温鸿玉赤裸手臂上刮擦着,蹭得他心神紊乱,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把小少爷摁住,随意扯了件客人的风衣裹住怀里的活色生香:“你乖一点,我这就带你出去。” 警方还要取证问询,但徐朗月现在这个状态明显等不及,温鸿玉借着乔装之便,直接把他带回了车里。 徐朗月的求救声已经变成了啜泣:“温鸿玉……我好难受……你怎么现在才来!” 他倒也有心揍温鸿玉一顿,然而手上没力气,一径用鼻尖磨蹭温鸿玉脸颊,还像喝多了一样,发出唏嘘感慨:“呀,你胡子这么长……扎人得很,嗝儿!下次、下次不准埋头蹭我大腿,扎得我根本合不拢……” 他现在讲这种话,明摆着是不想让温鸿玉好好开车,药性漫上来变成吸多了薄荷的小疯猫,温鸿玉控制不住他,只得一边咬牙死忍,一边摁着他喷药,把“无色”当作车内清新剂一样不要钱地狂撒,然而饶是如此也无济于事,徐朗月直接横亘在温鸿玉和方向盘之间,搂着人家脖颈跨坐而上,一歪头,十分天真地舔了舔殷红唇角:“你怎么还不操我?你是不是还阳痿着呢?” 这话让温鸿玉当即踩了急刹,挑眉冷笑连连,果断用安全带把他扣在了侧坐,一路风驰电掣开进了距离最近的无人小巷,降下防弹车窗,把小少爷整只抱在膝头,对准圆润屁股便是“啪、啪”两巴掌! 徐朗月顿时哭了起来,眼泪自精巧下颔一滴滴垂下,双瞳比大腿间小穴还湿润:“对、对不起……我再也不说你不行了……呜呜呜,可这是实话……你又打我,你没人性!” 温鸿玉死死地盯着他:“你自己说你今天是不是欠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敢随便应陌生人的约去相亲?!” ——完了,他知道了! 徐朗月顿时心虚不已,不顾温鸿玉满面怒容,凭借着小动物的求生本能,主动解了仅剩不多的上衣,以挺翘乳尖着意磨蹭,双腿也夹在了温鸿玉悄然挺立的部位,软绵绵地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乱相亲了,你肏肏我好不好?” 他简直快要渴死了,温五也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药,哑忍这么久,他已经湿得裤管泥泞一片,比任何一次发情期都来得强烈,与其说是求欢,不如说是在向温鸿玉求救,语调哀婉,眼角飞红,仿佛白玉雕成的一尊美人忽然染了花香,有了生命。 温鸿玉余怒未消,一边心疼他被人弄成这样,一边难免有点熨帖,自从上次争执以来,这还是小少爷第一次鲜明表现出对自己的信任和需要。 温鸿玉治倒是治好了,也憋得快要爆炸,但话不说清楚之前不肯肏,硬是慢条斯理地忍着,一点点剥怀里小少爷的衣服,只用手指探入穴内深入浅出,替他解渴,徐朗月急切地挺腰应和,抖颤的饱满双臀用力吮住指尖不肯放,明摆着是希望他再深点儿。 温鸿玉深深凝视着他:“还敢不敢背着我相亲?”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呜!我也不说你不行了,你特别行!”徐朗月终于发挥了作为天才科学家的智商,窸窸窣窣地吻上了温鸿玉斜飞入鬓的长眉,似乎是要以濡湿舌尖描摹他的面容,再雕刻到骨血之中。 温鸿玉早就被他色得浑身难耐,但还有最后一句要问:“这次不算婚内强奸吧?” 徐朗月真是恨死了他这个时候还装道貌岸然,但有求于人,也只得敷衍点头:“嗯嗯嗯,不算,你这是日行一善、好人好事——啊!” 话音未落,他便被温鸿玉放平了座椅、摁在皮革上,长驱直入地肏到了宫口边缘,顿时被猛烈的开阖冲撞得一句话也讲不出,足弓紧绷,白皙足尖无力地踩在挡风玻璃上,像倒悬着走在天空之城中央,有种荒谬而脆弱的美感。 与此同时,温鸿玉落在他额头上的吻却十足温柔,还带着一声满足喟叹:“别乱扭了,我来。” 再让徐朗月这么扭下去,他们非得原地造出个孩子来不可。 温鸿玉觉得这时候还能记得戴套的自己简直圣人,他还牢记着小少爷不想被标记,今天教训对方是一回事,越过界则是另一回事。如果自己当真趁人之危,利用温五的药标记了徐朗月,那恐怕清醒过来的小少爷宁可割掉性腺也是要离婚的,这血亏的买卖他不会做。 然而他是想得明白,徐朗月今天却浪坏了脑子,一叠声“老公”“哥哥”乱喊,大腿胡乱夹来夹去,只想逼他肏得更深些,温鸿玉不得不护着他的头,免得撞到车顶。 好在小少爷身材纤细,得脱光了搂在怀里才能品出玲珑有致,温鸿玉不得不飞快挺腰、大开大阖地肏弄以堵住他那张嘴,漆黑皮革和紫红色阳具形成了鲜明对比,徐朗月被肏得主动屈起膝盖,抱着膝弯连连后仰,只觉穴内被撑破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自己也像个温鸿玉专属的玩具,完全被调弄成了对方的形状。 奇异的是,这一次他竟然感到安全。 他们的信息素从未如此契合过,花香调和木质调协奏一曲交响,意乱情迷中分不清眼前人,认不出幻中身,只知抵死缠绵,犹如吐丝春蚕。 最终结束时,温鸿玉赤裸着胸膛,腹肌随呼吸收缩,觉得自己像个被小少爷嫖了的应召男公关——徐朗月倒好,舌尖一歪便酣畅淋漓地睡了过去,若非浑身精斑点点,一看就知道遭人奸淫过,这模样倒像是纯真的天使。 温鸿玉扶着额头,深深叹了口气:“……小催命鬼!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第48章 48 事实证明,温五的确没有对徐朗月吝啬手头的好药,小少爷本身又是敏感体质,最终温鸿玉切身体会到了极度兴奋的omega能有多可怕。 虽然前段时间他养”精“蓄锐了很久,按理说也是憋坏了,一般情况下求饶的应该是徐朗月,然而最终他勉强才能招架小少爷,要不是人家因为体力不足,虚脱昏睡了过去,恐怕现在苦着脸求饶的就是他:别浪了,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结束后徐朗月可以就地一昏,潇洒入梦,温鸿玉却还得一边叹气一边清理车内狼藉,好歹给他整出个能躺的地方来,结果整理了许久也擦不干净座椅上的污渍,想到要跟别人解释就头疼,万一传出去,又是一场八卦新闻的狂欢。 鉴于人人都以为他们在闹婚变,恐怕舆论不会认为这是复合的激情,而是会认定温鸿玉出轨,他舍身喂猫,结果还要被骂,实在是人间真实。 温鸿玉郁火难忍,用力一捏徐朗月的脸颊,小少爷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但还是下意识追寻着他手指的温度,头一歪,半吐舌尖,像只餮足的小动物一般直接滚进了他怀里,还抱怨座椅没收拾干净,躺着不舒服:“好黏哦……” ——呵,再黏也没你会黏。 温鸿玉横了他一眼,而后放平了他,让身骄肉贵的小少爷舒舒服服躺在膝头,这才终于能拉上自己衬衫的领子,腾出手来开车。 徐朗月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浑身清爽,正裹着毯子,在温鸿玉膝上卷成了一个大号的果馅儿卷,温鸿玉一手抱着他,一手在刷论坛,神情居然是少见的淡淡愉悦。 徐朗月现在多少也能分辨这家伙的虚情假意了,眼下他的愉悦的确是发自内心,不是装的。 “你在看什么?”小少爷不由好奇地探头,却见温鸿玉在刷“养猫劝退小组”,其中一条真实新闻是某网友家中被救助的流浪猫太依赖主人,只要主人在家,就要时时刻刻趴在主人腿上,给主人的日常造成了很多不便。主人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条不伤害猫咪感情、也不影响自己工作生活的方法,那就是给它做一对假人腿,还贴心地套上了自己的裤子,这样一来,就算主人不在家,猫咪也会惬意地一揣前爪,蹲踞在这件逼真的道具上。 不过,只要主人在家,它还是很分得清安慰毯和真人,仍然霸占着主人黏个没完。 徐朗月眯了眯眼,总觉得温鸿玉是在讽刺自己,冷哼一声,趁着靠在他怀里的姿势,一仰头便十分豪横地挠走了人家的手机:“你为什么会看这种论坛?不像你的风格。” 温鸿玉挑眉:“那我的风格应该是什么样?” “哼,你当然是雁过拔毛、斤斤计较,还爱占便宜的那种人,怎么会有爱心养猫。”徐朗月发现温鸿玉这几天太忙,胡须都留了一点出来,当即好奇地伸出指腹,抵着他下颔轮廓摩挲,就像猫遇见了新的毛线球,“你自己说是不是?” 温鸿玉动作也真够快的,谦谦君子才装了几天,这就一步到位搂上了,如果自己不是当事人而是婚姻咨询师,一定要警告他的伴侣,再小心也不为过。 温鸿玉拨不开怀里乱扭的小少爷,本欲皱眉,但见徐朗月也难得笑出了声(虽然是因为玩他的胡子),一双眼仿佛洒满熠熠星光,动作便顿了一顿。 但嘴上仍是不肯认输:“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明明是你自己抱着我不肯撒手,我只能搂着你走来走去,好容易你睡着了刚消停一会儿,这才多久,又醒了。” 温鸿玉一边说,一边抢回了自己的手机:“这些养猫经验对我大有启发,家里摄像头不少,你要是死不肯认账,等会儿一起看回放。” 徐朗月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回来的时候好像真的丢人丢到了家,紧紧环着温鸿玉肩颈不肯放,现在则像极了捣乱后一味撒娇不肯认罪的猫。 小少爷讪讪地把自己裹得更紧了点,但完全没有从温鸿玉腿上下去的意思,毕竟他这么可爱,耍赖也心安理得:“……这么多摄像头,万一下次你再发疯,我可就有把柄了哦。” 这话一讲出来,很破坏气氛,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还没牢固到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验,然而刚从变态手下走了一遭,两人都有点劫后余生的释然——还好这次没酿成什么苦果,竟能拿这种前不久还争执到要分手的敏感问题来调侃。 温鸿玉拥着他,像欺负小动物一样,抚摸着尾骨处掂了掂:“不错,记得要敲诈久一点,鄙人身家不薄,你可以一直敲到我变成白胡子老头。” 他语调很轻松,并没有刻意温柔,徐朗月却不知为何,眼眶一酸,埋在他怀里,语调闷闷不乐:“你只是把我当宠物吗?” 如果温鸿玉只是一时兴起,觉得他可爱或可怜,那当然顺手养个他也不费事,养猫养狗毕竟寿命短,没有活人的趣味来得持久。 温鸿玉一怔——没听说被下了药之后吃饱喝足的omega还有善变的后遗症啊! 如果他的内心感慨被养猫劝退小组的受害者们听到,一定会深以为然地开解:“猫是这样的,时不时挠你一爪子,撩拨一下,说明它非常喜爱你。” 然而新手饲养员温鸿玉还没来得及在脑内走完这一套自我欺骗的流程,便听到小少爷语调中带了点强行忍耐的哭腔:“否则你为什么不标记我?” 温鸿玉沉默片刻,忽然把他抱了起来,结结实实在他屁股上狠拍了七八下。 “你放我下来!”徐朗月气得直炸毛,“你这个人怎么一心虚就发疯!” 温鸿玉面无表情:“你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 他真是拿出了毕生的耐力,这甚至比对着自己亲爹硬装二十多年恭顺孝子还难十倍。 温鸿玉嗤笑一声:“我知道不想被标记是你自己的意愿,所以反复和你确认过,你当时神志并不算清醒,我已经是戴罪之身了,这个地雷我可不敢踩!” 不待徐朗月回答,他又眯起眼睛,语调尖刻:“让我猜猜,你约到的相亲对象不可能个个都是奇葩吧,收了那么高昂的会费,总得有几个正常人,你怎么没和他们继续交流?哦,多半是你征询对方意见,希望对方忍得住不标记,结果屡屡谈崩,一拍两散。“ 小少爷或许敏感,但并不脆弱,为了守护自己的关键利益,他很敢于直接试探相亲对象,温鸿玉望着他神情复杂,三分憋屈,三分自得,细察还有四分醋意:“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忍得住的,你最好对我说声谢。” 他正在学着尊重徐朗月的意愿,一开始忍着不标记或许是因为内心下意识的愧疚,那时他还只把徐朗月当作筹码,但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竟会心生恻隐,以至于愿意为了他而隐忍。 如今,他是真正尊重徐朗月作为一名科学家的职业理想——如果不是徐朗月为他作证,他要在温氏高层掌握如今的话语权便会难上加难,小天才不想被标记,这份情他必须还。 “……”徐朗月一时也沉默了下来,温鸿玉暗忖,莫非逗得有点过火? 他正要掩饰性咳一声,再哄两句,安顿徐朗月去休息,以回避尴尬,然而他面颊上忽然落下了一个柔软如花瓣的吻。 徐朗月小声在他耳边咕哝:“也对,那谢谢你哦。” 刹那间,温鸿玉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与耳边呢喃和鸣、共振,如春风路过花园,催开芬芳烂漫——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完了。 第49章 49 明明是徐朗月自己主动亲的人家,结果先感到不好意思的也是他,他的唇瓣在温鸿玉面上一触即分,而后掩饰性打了个哈欠,故作困倦地埋在温鸿玉肩头,藏住了发烫的脸颊。 温鸿玉沉默片刻,不能开口,生怕暴露真实情绪,只不动声色地伸手揉了揉徐朗月泛红的耳尖,意思很明确:别装了,我已经发现了。 ——如果两个人都口是心非,难免要互相诱捕,进退试探。 徐朗月咕哝了一声,本来想挠他,但摸到他脸颊上还红肿的伤口,又有点愧疚:“疼吗?” 温鸿玉被他这么一碰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伤,今晚他跟温五的手下们结结实实打了一架,疼是好事,说明他还活着,如果连疼都感觉不到的话,才是真的要命。 虽然内心长舒了一口气,但温鸿玉立刻调整面部表情,眉头轻轻抽动,隐忍地“嘶”了一声:“没事,他们下手没你哥狠。” 这句也是真话,徐长明在医院揍他那次简直像是要杀人,如果是在准许持枪的国家,温鸿玉怀疑自己就算心口没被炸开个洞,也至少得交代一条胳膊。 温鸿玉并不算太能打,他那点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公子哥儿拳脚和街头斗殴不可相提并论,想必此时警方和康念教训他的消息已经多到快要溢出,但他完全不在乎——他不愧是温老先生的儿子,骨子里的疯性和温五比起来不遑多让。 好在极乐能用的人都被温五带走了,留下的不过是小喽啰,温鸿玉又很擅长瞄准机会使阴招,而且很能忍痛,一声不吭等麻痹对手后才反击,一般直踹裆下,如果徐朗月看到会怀疑他是在宣泄前一阵“身患隐疾”的愤怒。 能这么莽撞地冲进去,还能囫囵全身而退,真让人不知道该说是运气,还是他狡猾到连苦肉计也算计在内,定要逼得徐朗月心软。 温鸿玉很拉得下脸,常年端着一张温文儒雅面皮就是有这点好,可以一边笑着示弱一边扮猪吃老虎,每次徐朗月见他和人动手都是他挨打,既然面子已经跌堕,倒不如好好利用劣势,用不着立英雄人设,让心软的小少爷怜惜,更能回本。 一念至此,温鸿玉面上不显,拥着徐朗月的右手却忽然“不能自控”地震颤了起来,徐朗月连忙起身:“对不起!我是不是压到你了,险些忘了你手上还有伤……疼吗?” 温鸿玉被大舅哥折掉的胳膊已经复原了,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演,此时此刻他还要对徐长明真诚地讲一句:多谢你提供的好机会。 而且其实比起身上的伤,他忍了一晚上、某个本来不该疼的部位更疼。 徐朗月叹了口气:“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温五针对我并不只是因为和你有仇,你真不该贸然冲进来。” 温鸿玉低估了温五对自己的偏执程度,自己也有错,徐朗月颠颠儿地摇着猫尾巴,拿了药盒,轻手轻脚地给温鸿玉上药,并给他讲了小时候被绑架的事:“……大概就是这样,我也是刚恢复记忆没多久,之前我还能在温五面前装一下,但现在他恐怕已经看出我是在掩饰了。” 本来他没打算这么快就对温鸿玉和盘托出,但不知为何,今晚在温鸿玉身边,他仿佛忽然找到了最湿润适宜的一块沃土,能安安心心把自己的花芽散播其中,倾诉出口后,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心感袭来,面对温鸿玉,他终于又能找回失落的信心,笑得三分狡黠七分轻快,犹如第一次来找温鸿玉谈交易时那般耀眼。 温鸿玉正襟危坐,凝神细听,眉头逐渐紧皱,在徐朗月的故事讲完之后,猝然出手,叼住他脖颈处轻吻,舌尖狡猾地划过,激起劫后余惊的小少爷一阵阵颤栗,手一抖,用来上药的棉签便滚落在地:“……小心地毯!” 温鸿玉模糊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但我忍不下去了。” 温鸿玉靠近自己脖颈的一瞬间,徐朗月只觉浑身寒毛都竖立了起来,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空气中信息素逐渐浓郁,原来这家伙的小心眼子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光是旁听以前的事都忍不住要宣示所有权。 他真的很恐惧温鸿玉会再咬自己一口,然而温鸿玉只是意犹未尽地“啧”了一声低头蹭了蹭,而后便从他脖颈处撤离,这感觉就像养熟了一只大型猛兽,终于教会它掌握打闹和伤害的尺度,小少爷居然还有点诡异的成就感—— 当然,每一位驯兽师的付出都含着血泪。 温鸿玉也是兵行险着,见小少爷没有一巴掌扇自己脸上,眼底闪过志在必得的光。 按理说听到配偶童年的不幸往事,他更该愧疚于自己初次见面的粗暴行为,然而温鸿玉不算正常人,他顶多也就后悔了半秒。 他是个商人,钟爱高风险高回报的生意,如果不是当时那么激烈地打破了彼此之间的生疏关系,捆绑下一段孽缘,按照小少爷敏感的个性和徐长明的脾气,他真能有按部就班叩开对方心门的机会? 既然过去已经错了,便不需浪费时间回望,现在该紧握时机翻盘——温鸿玉不露声色地捧起徐朗月手腕,在他手背上过标记的瘾,一个牙印直接印了下来:“我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然而只说了一半,这死不悔改的完整心声如果被徐长明听到,恐怕两条胳膊都得报废。 徐朗月不太相信他的战斗力,瞄了他一眼:“咳咳,这种话不能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再有下次你也顾着点自己吧。” 温鸿玉坦然道:“就算我阻止不了往后种种变故,也一定会牢牢陪着你。” 这肯定是徐长明想对弟弟说的真心话,然而大舅子已经亲手在婚礼上把弟弟交给了他,再也没机会了,温鸿玉微妙地得意了起来。 “……这听起来不像情话,像变态看守。”小少爷歪了歪头,“你笑得好像个反派哦。” “怎么,很可怕?” “那倒没有,要论可怕你还是比温五差了一大截的。”小少爷坐在他膝头,夸张地伸展手臂扑棱了一下,像只还不会飞的幼鸟,跌跌撞撞,迎面扑进了主人怀里,虽然鸣声啾啾,满是抱怨,但充满依恋的神态还是出卖了他。 温鸿玉顺手揉了他一把:“……我该感到开心吗?终于有了个比变态强的优点?” 徐朗月笑道:“你的优点倒也不止这一个,虽然你和变态都会骗人,但变态只会搞绑架,你毕竟选择了来接我。” 他们是交换过戒指的伴侣,这本是分内之事,小少爷却用十分庆幸的口吻讲了出来,温鸿玉面色一僵,但这可是他自己造下的孽,人家要嘲讽,他也只能忍着。 其实他从初次在玫瑰花丛中遇到这位小王子开始,就已经在花香中迷了路,仿佛刘郎阮肇入天台,身在其中不觉沉醉,被仙境驱逐后才意识到—— 被这天真而甜蜜的陷阱牢牢困住的人,是他。 第50章 50 接下来一段日子徐朗月过得意外平静。 温五和手下之间的矛盾被“极乐”主事人之死催化,他的境况更加狼狈,按莫晓棋的话来说就是:“主动合作的线人越来越多,人人自危,都怕被温五反咬一口,哪怕没出卖他,只要引起他的怀疑,下场也是死路一条。” 徐朗月疑惑:“这么危险的关头他不想着联合仅有势力,还疯了一样到处杀属下,这正常吗?” 莫晓棋正色道:“不要以常人的思维忖度疯子,一开始我们也以为他会讲江湖道义,顾忌其他手下和他离心的可能性,但看来他并不觉得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值得活下去,他不懂‘感恩’‘尊敬”之类的情感,也没有爱人,连个能相处时间稍微长点儿的性伴侣都没有。” “他的侵蚀是“润物细无声”式的,一开始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甚至能伪装成好人,然而越接近,越容易被他拖拽入无底深渊。” 徐朗月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他对此深有体会,现在还会从噩梦中惊醒——虽然这对温鸿玉来说可能是好事,小少爷会蹑手蹑脚跑到了他床上,故作凶恶地勒令他抱着自己睡。 徐长明挑眉:“这样岂不是更好?我们越是散布他处置叛徒的消息,和他有联络的混账越容易人人自危,极乐的那两个主事人就是送上门来的把柄,这些人做多了亏心事,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保不齐哪天冷箭就会射中他的后心。” 徐长明面上一派淡然,没什么多余表情,但徐朗月听得出他相当生气,愤怒到了极点反而变为冷静——反正对方在他眼里已经相当于死人了。 徐朗月不禁悄悄朝莫晓棋身后躲了躲,莫晓棋抱臂笑道:“惹家长生气了只会躲可不行啊,你看看你哥有多记仇,连死人的利用价值都要榨得干干净净,啧,真亏了你哥不是犯罪分子,否则一定丧心病狂。” 说罢,莫晓棋拍了拍徐朗月的头:“行了,为了不让你哥黑化,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这就算是为社会治安做出卓越贡献了。” 其实不止是那些帮凶,徐长明甚至连带着记恨上了弟弟遇险的场地,打算收购“极乐”然后推平,徐朗月撒娇求饶装可怜等十八般招数都用了一遍,才算打消他这个疯狂的念头:“哥,能省点儿是点儿,我们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 这是真话,鲜花美人的药剂稳定性已经得到了认可,和温鸿玉订婚之前,令徐朗月感到困扰的很多难点在这段时间都有了重大突破,面世只剩下手续问题了。 小少爷心里七上八下,越到最后关头他越忐忑,不确定鲜花美人的药效能否对得起市场的期待、能否完满父母的遗愿,以及更进一步,从颓势中挽救自家产业。 外面打得热闹,只有他一个人为了这种小事担忧,显得很小题大做,因此他谁都没告诉,只一个人生闷气,总觉得自己还没做到最好。他太沉溺于这种状态,以至于忽略了温鸿玉近来有意无意的示好,也不知有多少含蓄的告白就这样被他当做了耳旁风,还理直气壮跟温鸿玉讲:“我是有事业的人,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有什么话都等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 ——说得好像每天晚上害怕得紧攥着人家袖子不放的不是他一样。 徐长明对弟弟如今的老实倒是乐见其成,外界风雨本就不该波及到他,温五正在垂死挣扎,一步步沿着自己的性格缺陷走向思路,很快他就只是个孤家寡人,在这种时候,宝贝弟弟最好是老实待在实验室里,去哪儿都得先向自己报告。 而徐朗月近来除了实验室和家两点一线,最常去的地方是疗养院。 他不能预料鲜花美人的市场反响,活像个担忧的老父亲,对这个崽寄托了太多,反而不敢看崽的考试成绩,只想养个学龄前的小崽快乐一下,于是开始在疗养院观察各种信息素失衡症状,并和医生们合作探讨新药的可能性。 这款新药的灵感在他制作“无色”时已经产生,但后来他为了家业接手老项目,这款药便被搁置。现在他想挑战一下不同的思路,“鲜花美人”的理念是将信息素对生活的影响降到最低,那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让性腺被破坏的人也能重新闻到、感受到信息素刺激呢? 这个念头还是在他遇到苗乐乐和温五之后萌发的,虽然不是所有性腺被破坏的人都会像温五一样变得麻木残忍,但能降低一分风险是一分。 苗乐乐的情况倒是改善了很多,算是这段时间唯一的好消息,虽然那件囚禁案和温鸿玉的名字还是他心中禁忌,但他已经能认出徐朗月,并且不会再进行攻击行为,顶多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狠狠盯着他。 医生对他的状况很乐观:“只要不提那件案子,他除了较为沉默寡言和性腺损伤以外,和普通人没有区别,智力水平甚至超出同龄人,非常聪慧,完全可以重新适应正常社会生活。” 徐朗月忙里偷闲,为了缓解压力,做了瓶符合新药概念的香水,在医院分送志愿者时,苗乐乐也安静地排队报了名,认认真真填了登记表,徐朗月很是惊讶,也有一点欣慰,对他详细解释了自己的理念:“有任何不适都可以随时打电话联系我,这是我应该为你做的。” 徐朗月自认不是不求回报的慈善家,力所能及地去帮助别人也是他调节自己的手段,越是心情动荡的时候,他越能从中体会到成就感和平静。 苗乐乐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名片,乌黑眼瞳沉沉地盯着他,良久,对徐朗月说出了恢复理智后的第一句话:“……谢谢。” 小少爷开心得简直要转起圈来,很想拉着人家唠唠嗑,但又不好意思贸然拉近距离,只好报以热情微笑:“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苗乐乐扯动嘴角,似乎是想对他露出一个微笑,然而终究没能成功。 这个从前清秀俊美的少年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感知快乐和善意的能力,面容僵硬如雕塑,徐朗月注视着他的背影,担忧地皱起眉头,有一瞬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和温五相近的气息—— 一转身,他忙着为下一位志愿者介绍,并未看到苗乐乐面无表情地将他的名片撕成了碎片。 苗乐乐撕得很仔细,像是要将名片所代表的人也分尸一样,眼中黑沉沉地压着刻骨的恨意。 徐朗月在所有有合作意向的医疗机构里跑来跑去,分发他的试样,记录值得参考的病例,温鸿玉这次不敢大意,亲自跟着他,前后还各有一辆安保车护卫,连带着康念也得抽出时间盯着他们的坐标,毕竟如果温鸿玉遇难,他的事业可就中道崩殂了。 康念对此很是头疼:“我是希望你们感情融洽,但那是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我已经四天三夜忙得没合眼了,你能不能不要给合伙人增添额外工作难度?!” 温鸿玉现在当着徐朗月接康念的电话只敢开公放,徐朗月歪头想了想:“怎么说得我像个妲己。” 温鸿玉默默地想:那纣王一定没少被猫挠。 他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没办法,天才科学家小徐博士是我们未来的摇钱树,我这是前期考察。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可以康乔帮忙看着。” 一提到弟弟,康念哑然,苦笑:“你果然还在记仇。” 算了,谁让他是当哥哥的人,那个傻小子捅出来的篓子还是得自己替他补上。 温鸿玉冷哼了一声,显然还愤怒于康乔的帮凶行为,阴阳怪气道:“不,我只是觉得他是个人才,大胆、细心、可靠,绝对不会把人看丢,你说呢?” 康念没闲工夫陪他说相声,立刻挂断,温鸿玉话才说到一半,很尴尬地戛然而止,本该心虚的徐朗月则被逗得笑成一团:“念哥真是你命中的克星。” 温鸿玉想解释:现在我的克星明明是你,但又怕徐朗月钻了牛角尖,自己越描越黑,脸色更不好看了。 徐朗月倒是没吃醋,反而觉得温鸿玉这一面很有意思:“如果我也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会在我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实情绪吗?” 温鸿玉想了想,低笑道:“我一定会。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应该先担心自己。” 他说着,直勾勾盯住徐朗月的性腺,空气中信息素浓度忽然升高,徐朗月连忙开了车窗:“……说正事,你不要乱发情!” 为了掩饰自己同时升高的信息素,徐朗月在车内喷了点新香水,温鸿玉第一次闻到,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也太浓烈了吧,不像是你的风格。” 之前不管是“无色”还是“鲜花美人”,都是淡极自有香,这款却像是一位自恃美貌的尤物,目空一切地横扫受众的感官,是种非常霸道的香气,不是花中君子,是花中枭雄。 “真的这么浓吗?”小少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已经是我改进过的了,之前第一版是在实验室做的,同事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我把什么原料打翻了,有人当场被呛得咳嗽。” 毕竟这款药是为了刺激感官,一开始难免下重料,看来还得慢慢摸索,光是呛人也不行。 “如果这么费神的话,你可以继续专注做香水,用不着勉强自己考虑药效。” 徐朗月略感惊讶:“咦,做香水可没有做药赚钱,你们公司不打算从天才小徐博士身上捞钱了吗?” 温鸿玉冷哼一声:“你都能驱使老板亲自给你当司机了,谁还敢从你身上赚钱?做什么都可以,看你自己心情。” 这句古怪的安慰代表了温鸿玉的选择,在触手可及的滔天利益和徐朗月的快乐之间,他倾向于后者。 哪怕这只是一句甜言蜜语,也是温鸿玉从衣冠禽兽迈向投胎为人的一大步,徐朗月感到很欣慰:“没事,我分得清乐趣和工作。一开始我接手爸妈留下的项目也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感觉,陷入瓶颈毫无头绪的时候也的确想过,要是能自由地去做香水该多好。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我还能帮助更多人。” 温鸿玉眉头微动——如果放在从前,他只会对徐朗月的理想嗤之以鼻,然而现在或许是因为爱屋及乌,他只觉得认真说出这种话的小少爷非常可爱,可爱到了让人想恶狠狠咬几口的程度。 一开始,他回避和徐朗月深入接触,傲慢地认为情感会成为自己的负担,然而这只误闯雨林的小猫并不是累赘,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狭隘的世界,入面而来的是广袤花田。 温鸿玉阖上眼,再睁开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徐朗月很少见他这样紧张:“……有些东西我想带你看看。” “——也是时候讲讲我母亲的故事了。” 第51章 51 “这就是我母亲,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这张照片了。” 温鸿玉将自己和母亲唯一一张合照递给徐朗月时,眼中流露出难得一见的眷恋:“她是不是很美?” 他的语气含着几分期待,几分天真,像是顽童刚摘下了一颗星星,珍重地捧在手上,并坚信它会一直照亮远大穹苍。 徐朗月少见他有这般赤子胸怀,怔忪片刻,笑道:“是的,如果我母亲在世,她们应该很谈得来。” 照片上的女性留着一头长卷发,浅白色连衣裙摆上斜逸绣出一枝矢车菊,半蹲着和儿子一起看向镜头,快乐地弯起精致眉眼,笑得无忧无虑,虽然看不出具体年纪,但她的快乐极具感染力,能超脱于岁月,长存于观者心中。 徐朗月偏了偏头:“你可不要觉得我是在讲好话哄你,我是真这么认为,她有一种和我妈妈很相似的气质,一看就是好脾气的人。” 温鸿玉以指腹轻轻拂过相框边缘,拿起棉布耐心擦拭:“不错,但她的品质并没有为她带来好运,反而让她难以从恶人手中逃生。” 温鸿玉抬首看了一眼,见小少爷欲言又止,分明是想同情他却又怕冒犯,笑了:“你就当是随意听个故事吧,我不是那么敏感的人。” 徐朗月暗自嘀咕:你还不敏感?除了我哥,我没见过比你更会记仇的人! 然而面上小少爷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主动蹭到他身边,摆出一副圣人座下最听训的弟子模样。温鸿玉本来是要回忆艰难童年,结果这么一小会儿就被他逗笑两次。 他并不是个笑点很低的人,但最近徐朗月越来越容易触动他的情绪。 作为一名好学生,小少爷很善于提出问题,一边举手一边问:“为什么你很久没看这张照片?是被温老先生收起来了吗?” 温鸿玉挑眉,再次惊讶于徐朗月视角的敏锐:“差不多吧,刚被接回家的时候我很不习惯陌生环境。”他顿了顿,徐朗月猜想他那时一定很害怕,哪怕他能在孤儿院成为孩子王,温家大宅也完全是另一片天地,他要面对冷漠严苛的父亲、笑里藏刀的同辈,而他甚至不能融入他们的价值体系,毕竟在孤儿院谁拳头最狠谁话语权最强,在这里他却是彻底的弱小,除了身上的血脉以外,他手中没有任何“家人”们能看得上眼的筹码。 甚至就连这血脉,也是半借半偷,毕竟他是私生子,人人都认为他僭越了不成文的规矩。 那时候他经常失眠,仗着在孤儿院打群架练出来的灵活身手探索老宅的一砖一瓦,这里修建于战争时期,有防空洞和各种隐蔽暗道,因此听到了不少白天人们不会宣之于口的话,譬如:“老爷也不是没有其他私生子在外面,怎么就捡回来这一个?看着也并不出奇,这小瘦猴纯粹是因为运道好?” “还真是因为运道,老爷最信任的那个香港风水先生算过,他八字硬,克母,但运道极强,反正养他也花不了几个钱,他吃的还没波比它们几个多呢,就当是个吉祥物得了!” 帮佣们低笑着窃窃私语,谁也不相信他能活下来并健康成长,波比是看家护院的纯种猎犬,一张血统证明也比当时的他身价更高,或许就算他能长大,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成为众人眼中一抹稀薄的阴影。 对着一个刚失去母亲不久、未满十岁的孩子说他克母,这是世上最阴损的诅咒之一,更别提温鸿玉此前一直和母亲相依为命。 然而他静静地听完了这一切,既没有冲出去哭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此刻他也不打算对徐朗月和盘托出,偶尔示弱是情趣,但他不想让自己听起来显得真正可怜。 往事在眼前一晃而过,温鸿玉回神,极不情愿地承认了半句:“或许是因为紧张,我一直随身携带着母亲的照片,有一次几个傲慢的小混球激我打架,不慎掉了出来,被父亲发现……从那以后我就锁上了这张照片,在我能完全执掌温氏之前,我不打算再打开它。” 他用不着说太多,徐朗月已经完全能自动补充出事情的全貌,温老先生极重门第血统,偏偏又管不住自己好美色的一双眼,总往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身上乱瞟,祸害了人却不擅收场。温鸿玉被接回家在他看来已是施恩,他不会考虑丧母儿子内心的脆弱,只会认为还不懂得抛弃过去的儿子对不起自己赐予的身份,一个时时惦记着母亲的小男孩更不具备成为继承人的素质。 他并不需要多说什么,只需要皱一皱眉头,轻描淡写一句:“你真是给她丢脸。”便能同时将轻蔑和嘲讽深种在年幼的温鸿玉心中。 徐朗月叹了口气,抱住温鸿玉,把自己挂在他身上,给他带来柔软的温度:“……他后悔过吗?有没有向你道歉?” 温鸿玉耸了耸肩:“他不仅不后悔,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承认我接班人身份之后他曾和我长谈过一次,不无自得地教我要及时抛却过去,永远向前看。想必他是觉得如果没有他的刺激,我绝不可能‘脱胎换骨’。” 温鸿玉将相框擦得干干净净,这次没有束之高阁,而是珍重地摆在了面前。 其实当年他怀着悲愤发的誓有两个条件,要么他成为掌权者,要么……他出席父亲的葬礼。 如今这两个条件都不算完全达成,但他有了更紧迫的任务:挽回自己的omega,想必母亲也会原谅他言而无信、原谅他一生中少见的退让,毕竟这是终身大事。 他尽可能对徐朗月坦诚自己,这些事他连对着康念都没提过:“你的预感没错,我母亲的确会和你的家人合得来,毕竟她的理想是做一名调香师。然而她还在念书的时候就上了那老头子的贼船,因为信息素契合度超过90%,所以还没毕业就怀了孕,只能中止学业,做他被包养的外室。” 温鸿玉目光低沉:“她以为这就是爱,哪怕蛮横不讲理,还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但也是爱的一种。她根本猜不到对方的想法,老头子养了不少和自己信息素契合度非常高的omega,既能解压,也是一种预防手段。据说他年轻时在这种美人计上吃过大亏,现在见得多了,抵抗力已经修炼到最高,哪怕契合度百分百恐怕也不如股票上涨一个点更让他心动。他口味挑剔,心胸狭隘,偏偏手段高超,而我母亲太年轻,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这分明是已经听过无数次的故事模板,但徐朗月还是情不自禁地揪紧了温鸿玉的衣袖,并为他母亲感到一阵阵揪心。 似乎不管什么事,只要发生在温鸿玉身上,都能得小少爷另眼相看。 “后来的故事就更俗套了,她的理想被折断,人也郁郁寡欢,老头子强行标记了她,但对她不过尔尔,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这给她的身体带来了很大伤害。她一直在忍,只为了临终前骗出老头子少得可怜的愧疚和责任感,好让我跟着父亲继续生活。饶是如此,我也在孤儿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老头子举棋不定,哪怕看着她的尸体,也还是会犹豫——‘我究竟该不该把这个小累赘认回来’?” 温鸿玉模仿其父的口吻十分肖似,分明是幽默语调,徐朗月却听出了数年察言观色积累的经验,其中多少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正是因为目睹了omega被强行标记的恶果,他才能如此顺利地接受徐朗月不标记的要求,母亲留给他的遗产每一件都关乎“爱”和“尊重”,比从权势滔天的父亲手中赢得的财宝更加珍贵。 徐朗月出神地看着面前的照片,小时候的温鸿玉看起来非常神气,抱臂直视镜头,拒绝微笑,一脸桀骜,和他现在的样子判若两人。 温鸿玉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才是本来的我,我本该在母亲身边学会如何去爱人……我经常梦见她说她后悔了,与其交给他,还不如让我继续在孤儿院住着。” 话音刚落,徐朗月便结结实实用小白牙在他手上啃了一口,温鸿玉迷惑不已,徐朗月瞪着他:“少讲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话,在温家你至少得到了权力,在孤儿院你很可能既得不到爱也得不到地位,更何况你也没有那么惨,你至少遇到了我,本天才可以保你下半生富贵无忧,软饭吃到撑!” 温鸿玉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直想提起小少爷尾巴狠狠摇晃一顿:“所以你听这么半天就只听出我的人生理想是吃软饭?” 徐朗月见他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面上也没有了那种要笑不笑的自嘲神色,这才悄悄叹了口气,略略放下心来。 温鸿玉对他的坦诚超乎他想象,之前有件事他一直没敢提,现在说不定时机正好:“其实温家确实有人比你还惨……你知道温五是你的同父异母兄弟吗?” 徐朗月小心翼翼地转达了之前温五的自述:“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有多少是真的,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温老先生最亏待的儿子一定不是你。” 人生并不总是公平的,很多人甚至连质疑命运的机会都没有,比起普通人,他们已经得到了太多,至于强求不来的一切,就当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算了算了。 温鸿玉凝眉听完了徐朗月的转述,神色一凛:“这事我是第一次知道,但如果他的身世真如你所言……恐怕老头子命在旦夕!” 仿佛是为了验证血缘感应一般,温鸿玉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康念永远冷静的声音传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温老先生已经被确认死亡,好消息是这次温五留下了作案记录,天罗地网,他逃不掉了。” 第52章 52 “温氏掌权人死于非命”成了接下来一周内最热门的话题。 温老爷子暴毙时身边没有任何亲近的人,只有一名满怀恨意的子嗣。 温五完全没有破坏病房内的监控录像,似乎是为了向所有人大方展示他的恨意一般,他甚至还特意调整了角度,确保监控能拍得清清楚楚。 温老爷子近日精神好了一些,听到他的声音便睁开了眼,虽然面上皮肉已然松弛,尽显衰老颓态,但眼神中的傲慢威严却仍不减当年,一开口便是呵斥,温鸿玉看录像时冷笑着对徐朗月解释:“我都不用听就能猜出他在说什么,一定是指责温奇鲁莽,说他是自寻死路,别指望会有人搭救。” 温老爷子的确认为不成器的儿子只会向他求救,哪怕他现在实际上已经被温鸿玉架空,温鸿玉也完全没有在床前夜以继日演孝子的意思,他还是倨傲地认为温鸿玉是按照他的意志塑造出的继承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根本没考虑到这样会刺激到那个疯子,本来他可能走得更安详点。” 警方在向温鸿玉出示录像前给他打了心理预防针,确认家属能接受之后才会提供,然而温鸿玉讲话却比警方还公事公办,甚至从容点评了起来,引得莫晓棋对他频频侧目:“你们这个父子关系可真是……” 莫晓棋私下把徐朗月拉到一边,严肃地叮嘱他:“如果温鸿玉让你感到危险,别犹豫,立刻给我打电话。” 徐朗月哭笑不得:“虽然他家情况有点复杂,但那也不代表他也是变态嘛!” 莫警司在他头上戳了一下,又嫌不过瘾,捏了捏他软软的脸颊:“小少爷,你清醒点儿吧,照你这个吸引变态的体质,你觉得他能正常到哪儿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婚内杀妻案实在是太多了,枕边人也不可不防。” 徐朗月倒是能理解温鸿玉对父亲的出奇冷漠,他甚至觉得这可能也是温鸿玉自我保护的手段,既然再怎么苦苦挣扎也不可能得到父爱,还不如彻底割裂,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自从知道了温五的身世,温鸿玉便称呼他的原名“温奇”,尽管只是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但徐朗月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温鸿玉没说出口的复杂情绪:庆幸、心有戚戚、同情、厌憎……或许温五也曾期待过父亲能以本名光明正大地呼唤自己,但温老爷子并没有抽出时间亲自为他取名,所有人也只认他的代号,比起他的属下,警方倒是对他“温奇”这个本名更熟悉一些,毕竟要准备起诉材料。 世间人事总是如此荒诞,不知情的人或许会认为温鸿玉无情,徐朗月却只希望他也能学会流泪。 但理解归理解,把莫警司的号码设成紧急拨号还是很有必要的,小少爷再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是行走在悬崖边缘,怪不得哥哥这么不看好这桩婚事。 录像中,温老爷子的傲慢果然激怒了温五,他微笑着亲手扼死了生身父亲,温老爷子双目怒睁,死不瞑目。 温五摘下用来伪装医生的口罩,对着镜头挥了挥手,一字一句道:“下一个就是你。” 徐朗月看到这一幕时不禁从心底发寒,他这句话绝对是冲着自己说的。 警方越追越狠,他也要垂死一击,咬掉温鸿玉心头一块肉。 随着调查深入,温鸿玉才意识到原来温五一直都和父亲有分歧:“我之前以为他是最忠诚的那一派,没想到老头子也私下训斥过他多次。他还有个见不得人的恶趣味……”温鸿玉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对于落败在他手上的人,如果是beta还好,如果是omega或者alpha就惨了,前者自然不用说,你也想象得到,alpha则会被他活生生割掉性腺,或者送到黑医手上进行不正规的人体实验,比如把alpha强行改造成其他性别。” “看这个。”温鸿玉拿出一份卷宗递给徐朗月,“这家伙当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温奇当年才二十出头,因为性腺受伤,被他误以为是beta,轻蔑了几句,后来温奇就敢瞒着老头子把他送去做人体改造。” 徐朗月注视着第一页手臂上纹满青龙的凶狠男人,怎么也无法把他和最后一页形销骨立、瘦得只剩下眼眶的怯懦男人联系在一起,或许是被囚禁太久,他连肤色都白了好几号,看着就像一抹回魂的阴灵:“……可真记仇。” “老头子这两年渐渐心慈手软了起来——相对而言,这令他很不满,可供他施展的空间少了很多。老头子看不惯他行事高调,到处捅娄子,如果不是病情拖累,恐怕会连我带他一起解决。”温鸿玉苦笑一声,阖上卷宗,“他到底有什么可羡慕我的?” 徐朗月现在能够推测出温五的想法:“看起来他完全没把你父亲的威胁当一回事,反而另辟蹊径想到了给你父亲提供‘波塞冬’,这样既能证明忠心,又能让你父亲离不开他的货源,长远来看,甚至还能杀人。他一定认为自己的付出比任何一个兄弟都多,继承人的位子合该是他的才对。” 如此一来,温老爷子生前时时带着温五,恐怕不止是因为器重,亦有忌惮。 一念及此,徐朗月便忍不住抱紧了小时候哥哥送的毛绒猫咪,睡觉也得抱着,人类真可怕,相比之下还是他的研究更单纯可爱。 坊间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温五和温鸿玉合谋演的一场戏,温鸿玉利用人家弑父,转头又向警方出卖,简直是狡兔死走狗烹,活脱脱他父亲创业初期的翻版;还有人认为温鸿玉这次可以洗脱嫌疑,他的仇人给他送上了一份大礼,只要掌舵的老船长一死,不管其他亲戚怎么哭闹,怎么威胁要彻查、起诉,都不可能再撼动他掌门人的地位。 事实也的确如此,唯一令众人大感意外的是:他居然还没和徐朗月分手。 徐朗月感觉这两天同事们打量自己的目光都不太对劲,可能个个都看多了阴谋论,觉得温鸿玉要过河拆桥,对他变脸,小少爷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开口解释——而且他也没法对温鸿玉这家伙的人性打包票,难得动用了一次特权,征用一间单人办公室,抱着毛绒猫咪愤怒地猛敲键盘。 为了逃避现实,他算是全情投入工作,新药研制有长足进展,“鲜花美人”的上市前期准备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市场部给他送来第一瓶包装后的成品时,他还以为是哪个倾慕者送来的香水,下意识咕哝了一句:“结婚了能收吗?还挺好看的。” 直到拆开他才发现这是自家的新药,诧异地问同事:“设计是很美,但这样不太像药吧?” 它瓶身纤长,外包装简洁,以奶白色为底,只画一枝彩绘玫瑰,放在香水专卖柜都说得过去。 同事煞有介事地告诉他:“这是市场部调研的结果,很多消费者都认为这样不错。就像很多人希望游戏主机能再小点,可以骗家人说我摆在客厅的不是游戏机,只是个wifi一样,大家并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受信息素困扰,这款设计在公众场合也可以大大方方地使用,不会引来窥探的目光。” 闻言,徐朗月紧紧握着手中的药,心情复杂。 有记者称赞他是“融合了艺术家的细腻与天才的创想”,将为信息素药剂产业带来前所未有的变局,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过程有多不容易。 “鲜花美人”的重点在于抑制,他不可避免地要深入研究人类的情欲,从前他不过是纸上谈兵,研究遇到瓶颈再正常不过,只有和一个信息素契合的人真正交融后才会明白,那种感觉没有外物能够模拟。 从这点上来说,温鸿玉亦是他的缪斯。 温鸿玉对徐朗月隐瞒了葬礼的日期,就像他先前所保证过的一样,在他身边,小少爷不用应付这些事。 他一早出门时,徐朗月还抱着最近不离身的毛绒猫睡得正沉,他换了黑礼服,在镜前戴上最多只有三分真的哀戚面具,整了整一丝不苟的袖口,准备离开前,遥望了一眼徐朗月酣睡的面容,忽然便顿住脚步,情不自禁地微笑。 于是他的面具破碎了一角,抵达葬礼现场时脑海里还漫不经心地转着某人慵懒的睡颜,悲伤得不怎么到位。 而他看到同样一身黑礼服的徐朗月正在等待时,面具彻底坠落,脸上只余震惊:“……朗月?!” 终于成功装睡骗人一次的小少爷则得意地挑了挑眉,主动向温鸿玉伸出手,象征死亡的肃穆葬服因他而被新生的光芒照耀:“这种时候,我永远会陪在你身边。” 温鸿玉上一次握住别人向他递来的手,还是幼时康念从地上拉起被排挤的他,这是第二次,他敞开心扉接受别人的善意。 他轻轻阖眼,再次睁开时眼中有光,是自徐朗月身上透射而来:“我们走吧。” 二人并肩携手,不像葬礼,倒像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 第53章 53 徐朗月陪同温鸿玉参加葬礼的事很快见报,徐长明读到时不禁嗤笑:“‘温氏继承人十指相扣大秀恩爱’?如果配图不是葬礼的话,我还真以为这是在夸赞你们。” 徐朗月尴尬低头,莫晓棋偏头看了一眼,安慰他道:“没事,配图把你照得很上镜,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温鸿玉艳福不浅。” 徐朗月叹了口气,托腮咕哝:“可是这样好像显得我们很没心肝……” 徐长明难得对弟婿做了句客观评价:“太有良心的人是坐不到他这个位子的,也护不住你。” 他口风一松,不仅令徐朗月大为惊讶,刚刚身先士卒出任务负伤的莫警司也用没打石膏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咦,你是在说温鸿玉的好话吗?天上下红雨了?连你也能被我们人民警察的凛然正气感化?” 她一边诧异,一边大声对徐朗月讲“悄悄话”:“上学那会儿你哥的小心眼子是有名的,有个学长一年级的时候以为他是omega,想追求他,他一直记仇到现在,只要同学会有人家的名字,打死他也不肯去。” “……够了!” “急什么,还没说完呢。”莫警司推理了一番,“我本来以为温家老头子去世了,你哥会接过他的担子,继续当恶婆婆,没想到他居然能看得开。” “对了,我今天来是正式通知你们,温五的残余势力已经不成气候,他本人现在极有可能潜逃海外,追捕和引渡都需要一定时间,但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不出意料的话,温鸿玉应该会安分很长一段时间,希望他能给我们减少点工作量,老老实实谈恋爱去,别步他爹的后尘,净想着违法犯罪的勾当。”莫警司最近累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一边抱怨一边伸手揉了揉徐朗月的头,小少爷很乖巧地给她揉,她心情大好,“接下来就都是警方的事了,感谢二位近期的合作!” 对温五其余手下的国内追捕已经有条不紊地展开,温氏将会在温鸿玉和康念的双刃剑下切除掉见不得光的恶瘤,轻装简行,重新上路。 作为“热心市民”,徐长明没有半点配合她的意思,倒是小少爷非常热情,连连点头,看着莫晓棋的伤口面露不忍:“你们也辛苦了!” 莫晓棋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脸:“我倒是不辛苦,受点小伤而已,没死就行,你也不能大意,以防有人蓄意报复,出行最好还是带上护卫。I,如果你真想感谢我的话,以后可以免费多帮我们几次。” 徐朗月认真道:“这是我的义务——等等,”小少爷眯起眼,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所以说我帮忙做检测本来是有奖金的吗?” 莫警司立刻将视线转移,非常威严地道:“咳,这个,我们经费紧张你也是知道的……” 徐长明适时解围:“行了,朗月先出去,我们还有公事要谈。” 小少爷闻言,也只得高风亮节地表示:“好吧,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临出门前,他还是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比了个握拳的姿势,“晓棋姐,我的奖金就转送你了,好好养伤哦!” 莫晓棋怔了一下,而后笑着摇了摇头,听到徐朗月离开,才迫不及待地点了根烟,惬意地吞吐烟雾:“你弟弟真是……等你们的新药上市,他会前途无量,记得保护好小天才啊。” 莫晓棋一边感叹,一边掀起烟盒,递给仍然面无表情的徐长明:“马上就要实现你父母的理想了,还绷着一张脸干嘛?来一根?” 徐长明冷静地将手上的文件递给她,并没有接过烟盒:“这是你需要的资料,从现在起,我们和温氏的案子再无瓜葛。” “谢啦,如果不是为了写报告,我也不会跑过来麻烦你。”莫警司头痛地揉了揉额头,随即钦佩地看着他,“你真的彻底戒烟了?” “嗯。”徐长明交握双手,静静道,“朗月不喜欢烟味。” 虽然他和弟弟的相处时间日渐变少,但他一如既往用自己的方式关爱着徐朗月,正如他们的名字一样,天上朗月,人间长明。 莫晓棋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也不劝你什么了……你真的决定现在推出那款药?可以是可以,但风险还是不小。” 徐长明耸了耸肩:“从手上能调动的资本来看,我们的确拼不过温氏,哪怕他们现在元气大伤。所以这是最好的时机,他们欠我人情,我手上也有他们的把柄,合作起来更顺利。” 莫晓棋抱臂看着他,眼神满是不赞同,徐长明掩饰性一笑:“你就当我是商人逐利,富贵险中求。” 莫晓棋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吧,我看你还是在针对温鸿玉,虽然我搞不懂你具体的想法,但我有这种直觉。” 她的直觉是对的——徐长明面上微笑顿了片刻,温鸿玉头上没了压制他的父亲,温氏也甩掉了过往包袱,现在推进合作,他大可以我行我素,想怎么翻脸就怎么翻脸。如果再给他一段过渡期,朗月说不定还是会被他哄骗,试验要一环套一环,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才能炼出一颗真心的成色。 “……真受不了你,就不能给人家小情侣留点安安静静发展感情的时间,这要是个养成游戏,一定被你玩到崩盘。”莫晓棋挥了挥手里的资料,“我走了,你也小心点,别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徐长明望着友人的背影,喃喃自语,注视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和桌上与弟弟的合照,略显苦涩地笑了笑——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样独断专行、筹谋计较,到底是为了得到什么。 或许正如古语所言,人行逐月,终不可得。 徐长明挑选的时间点非常刁钻,温鸿玉也是骤然发现,他和徐朗月订婚的一周年纪念日已经快要到了。 康念提醒他:“媒体对这件事记得比你更清楚,如果在推出新药的同时正式举行婚礼,想必能省一大笔宣传费。” 温鸿玉揉了揉额头:“你觉得我那位大舅子会让我过得这么顺心吗?” 康念托着下颔想了想:“我看不出他反对的理由,现在你们感情稳步升温,合作也顺利推进,这是双赢的计划。” “不,只要他弟弟要挽着别的男人的手进教堂,他就浑身不痛快。”温鸿玉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 他负手走至落地窗旁:“我确实计划在周年纪念日正式求婚。” 打铁要趁热,不然身体柔软的小猫咪会攀岩走壁、飞速逃走。 康念惊讶片刻,随即鼓掌道:“你终于开窍了,不容易。今天我不算太忙,说吧,你打算怎么求婚?” “……比起求婚,更像是告白。”温鸿玉没有转身,迟疑地望着窗外晴空如洗的好景致,“毕竟我们现在是有名无实——别笑,再笑扣你工资!让他接受我不难,就算是出于责任,他也会接受我,难的是让他相信……” 相信什么?康念挑眉,抱臂道:“你要是对着自己都不敢坦诚,就算告白也没有说服力。” 一句简简单单的“爱”堵在喉头,温鸿玉皱眉,努力半晌,却仍是说不出。 其实他没有对任何一位情人诉过这么直白的衷情,包括以前和康念暧昧的时候,他的情人们似乎也并不期待从他身上得到关于爱的保证,他能给他们很多,财富、地位、欢乐,但不包括爱,爱是一件太艰难的事。 温鸿玉喉结滚动,阖上眼,想象对着徐朗月讲出这句话,唇齿无声开阖,康念望着他的背影,敏锐地注意到到他紧攥的五指,这才确定他是真的在紧张。 “咳咳。”为了合伙人的面子着想,康念决定不指出他现在就像个准备去跟初恋告白的中学男生,免得他恼羞成怒,“天生的信息素契合度决定了你们比寻常伴侣更容易拥有类似于‘心有灵犀’的感觉,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况且朗月又很通透,奉劝你别把人家当成可以揉圆搓扁的小宠物,你的某些想法他可能比你自己还了解,不管你准备做什么,尽可能真诚,别再骗他,再来点投其所好,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投其所好?” 温鸿玉最近的确是尽心尽力,他甚至匿名支付了囚禁案中所有受害者的疗养费用,并对财务状况不佳的受害者提供扶助项目。至于苗乐乐,他虽然还不能出现在对方面前,但因为徐朗月对他的格外关照,温鸿玉也详细了解了他的病情,上一次去探访他的主治医师时,听说他不需要扶助计划,有家人照顾他,还亲自见了他的家人,留了名片,表示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自己。 温鸿玉长叹一声:“麻烦就在于我时间不够,现在做这些,还是太急了,总感觉像刻意邀功。” 他还有个打算,送徐朗月一件礼物,一把他最私密保险箱的钥匙。 这个保险箱里并没有什么稀世奇珍,只有温鸿玉的半生。其中装着他和母亲的合照、他在孤儿院里写下的第一本日记、他和康念考上同一所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等,还有最敏感的一份文件,是他和康念恋情被泄露事件的调查报告。 这是很大胆的举动,因为“温鸿玉”这个人的前半生和康念有莫大关联,小少爷很可能会被激起不好的回忆,但温鸿玉之所以要把钥匙送给他,是为了证明:我的后半生由你来书写,前半生的账簿随你清理。 温鸿玉已经准备好了碎纸机,那份报告一定得碎掉,他向来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会留下这一个匣子,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恋旧,而现在这个秘密也对徐朗月无条件开放。 温鸿玉对这个想法颇感踌躇,举棋不定,但康念的话令他变得笃定:“也对,朗月会明白我的意思。”他笑着回转身,眼神锐利地注视着康念,“你还没有这么了解朗月吧?让我猜猜,这话是康乔让你转达的?” 康念苦笑道:“是,这是他从发小角度提的建议,同时他也希望你能大人有大量,别再记他的仇。” 康乔这些日子在哥哥身边帮忙,的确出力不少,也经常直接在办公室过夜,勉强算是将功抵过。 康念今天特地给他放了假,到现在还没看到他人影,估计是回家补觉去了。 “他的事可以揭过,不过我还得向你要个东西。”温鸿玉终于表露了真正的来意,双手交握,肩膀紧绷,以谈判姿态与康念对峙。 说来奇怪,他们并没有正式告别过,但这一刻,所有曾经的暧昧旖旎都烟消云散,只剩成年人之间谨慎而微妙的合作关系。 康念怔了怔,随即恍然大笑,递给他一枚小巧的u盘:“我就猜到你会来索要,放心,我不会留着这东西要挟你,只有能力不足的人才会一味依靠阴谋诡计。” 那是温鸿玉和徐朗月第一次回温家本家时,温鸿玉被父亲单独叫到书房的录像,他对父亲做了些徐长明听到一定会立刻把他剁成八块的保证,这是现在他都不敢冒险让小少爷发现的东西。 温鸿玉迅速伸手接过:“多谢。” 康念忽而抬手:“等等,这可是我从谭秘书手上费尽心思搞到的,这份人情你得记着。” 温鸿玉颔首,接过u盘,面上不动声色,掌心竟有冷汗。 康念满意地挑眉,拿起自己的大衣:“你没事了的话,我今天早点下班,别再把我从家里喊出来了,除非你替我面对夫人的怒火。” 推门离开前,康念不无促狭地笑骂道:“里面的内容我没看过,你不用再费心试探,赶紧解决家庭问题,滚回来老实加班!” 温鸿玉脊背一僵,随即轻吁一口气,转了转手中的u盘,插入电脑,点开了那段录像,以确认真伪。 与此同时,一门之隔,不知何时在康念的办公室套间里睡着的康乔缓缓睁眼,伸了个懒腰,疑惑地侧耳倾听:“……咦,怎么有温老爷子的声音?” 第54章 54 经过康念这段时间的训练,康乔觉得自己胜任间谍工作绰绰有余,就算听到了已经去世的温老先生的声音,还能一边惊骇,一边火速开始录音。 他揉了揉眼睛,推开了门,小心翼翼地细听,隐约看到了温鸿玉沉思的背影,温老先生要求温鸿玉表态,他在对话中明白表示:“我会一切以温氏利益为先。” 话到此处,仿佛是看出了父亲眼中的狐疑,当时的温鸿玉轻笑一声道:“您放心,我不会为他神魂颠倒的。他必须处于我的控制之下,必要时,我们可以用他对付徐长明。” 这话显然正中他父亲下怀,温老爷子语带试探,但神情想必已有了三分满意:“徐长明会为了他这个弟弟做到什么程度?” 温鸿玉听到自己坚定道:“他是徐长明最大的软肋,恰巧,我也知道他的软肋在哪儿,他们一定会输。” 温老先生声音中终于带了几分笑意:“好了,什么输不输的,都是儿女亲家,和睦最要紧,你心里有个成算就好。” 温鸿玉恭敬应声,在心底腹诽:恶人让给我来做,好话倒是都被你说完了。 他这段话虽然有过度表演之嫌,但冷厉口吻像极了温老爷子年轻时生杀予夺的模样,大概是发挥得太好,父亲信了他会辣手无情,之后发现他言行不一时才会那般震怒。 康乔一边录音,一边惊怒地攥紧了拳头,而温鸿玉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这点动静,他苦笑着握住那枚小小的u盘:“……我的下半生幸福就决定在你身上了。” ——到底要不要销毁它? 这东西和调查报告不一样,那件事已经闹过了,就算过去了,这却是全新的刺激,哪怕徐朗月明知他是在做戏,也会心生芥蒂。毕竟再要好的夫妻之间也有不能说的秘密,一切朦胧香气分析到最后都是化学试剂,太坦白,便毫无美感。 但如果隐瞒,温鸿玉又替自己觉得冤,他倒的确是没有为小少爷神魂颠倒,毕竟魂灵虚玄不可见,他是物理性地牵肠挂肚,这还不算报应? 温鸿玉捂着额头,趁没人时疲惫地长叹了一声,最终还是没有扔掉这枚“关键性证据”,犹疑地收了起来,转身离去。 门后,康乔注视着他的背影,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与此同时,徐朗月心情却很不错。 他终于和上一个项目告别,新药实验稳定进行,还有几款自家研制的药物已经进入了后期实验阶段,很多志愿者报名参与,连苗乐乐都对改善自身状况很感兴趣,积极配合他进行反馈。徐朗月一个星期倒有三四天待在疗养院,好在温鸿玉这次礼送得及时,给他更新了不少设备,方便他到处乱跑。 苗乐乐的主治医师说他的亲人会很快接他走,徐朗月还有点不舍,他反应极快,话虽然少,但总是一针见血,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志愿者。 小少爷忙着搞事业,根本没想起一周年纪念日的事,直到忽然收到康乔的消息。 康乔似乎是压抑着什么怒气一般:“你的会费退了吗?” 徐朗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会费?……哦,你说之前相亲的事吗?”他正要调侃康乔几句,“你居然还敢提,真不怕被温鸿玉揍一顿啊!” 然而这次康乔没接他的茬,愤愤不平地回了一句:“别退了!” “?” 康乔给他发来一段录音:“你自己听吧,早晚用得上!!!” 徐朗月懵懂地点开,温鸿玉冷淡的声音传来,令他当即怔住,眼前仿佛还浮现得出那家伙侃侃而谈的模样。 第一次去温家,他自己面对温五,有种说不出的厌恶,而温鸿玉一边安慰他,一边转头对着父亲保证,一定会用最合适的价格卖了他。 徐朗月皱眉,忽然捂住了脸,下意识地作呕。 车载音乐正在诵唱:“完美爱情,是否水中月、镜中花?” 于是,在周年纪念日临近时,徐朗月出了趟短差。 他特意强调:“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脱离我哥和你的视线去放风,别跟踪我,不然我真的要翻脸了哦!” 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怕温鸿玉怀疑他就是特地躲着自己,也不好再跟上去。 温鸿玉算了算时间,这小滑头半点没提到纪念日的事,就好像不知道似的,天才小猫正忙着吐毛球,对人类的事一概不关心。 这让温鸿玉有一种热情被泼冷水的恼怒,还隐约有点尴尬——他不是没意识到,太过追求仪式感是从不曾被正式承认的私生子的通病,温五是这样,他自己亦然。 他本来可以再蛮横一回,直接追过去,在旅店共度周年也可以,好歹是两个人在一起。然而恐怕连康乔本人都没想到,向来多疑的温鸿玉这次真的信了他的场外指导,认为小少爷心里什么都明白,再催恐怕会适得其反,终于没追。 然而温鸿玉忘了养猫要诀中至关重要的一点:猫闹起脾气来,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结果周年纪念日当天,温鸿玉憋着一口气,一直到错过了晚餐时间,也不肯先低头联系,反而很是“惬意”地独酌了几杯,试图找回点单身汉时逍遥自在的感觉。 然而他换了最舒服的一件睡袍,端着酒杯摆姿势还不到十分钟,便皱着眉头关掉了老式留声机——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姿势摆得再高傲也没人看。 何况他总是忍不住要想徐朗月,想问问他是不是又拿泡面凑合晚饭,有没有被奇怪的人搭讪,越想越坐立难安,有直奔着徐长明方向发展的趋势。 也许这就是徐三少的特异功能:让所有亲近的人都忍不住想给他当爹。 晚上八点,徐朗月小心翼翼地拖着行李箱开了门,温鸿玉幽幽地问候了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徐朗月动作顿时僵住,赔笑着转过身,感觉自己仿佛出门偷腥的渣男:“你在家啊……” 啧,他还以为错过时间温鸿玉会气得出门喝酒呢。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陷入寂静,无论徐朗月怎么逃避,温鸿玉怎么恼怒,小少爷到底还是赶在周年纪念日当天提前回了家,这份迟疑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温鸿玉摁压额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沉沉叹了口气:“我有礼物要交给你。” 他什么都没准备,黑灯瞎火,原本计划好的各种方案都作废,人生大事果然往往来得令人猝不及防,也只好见招拆招。 徐朗月想讲“我累了”,但温鸿玉语调郑重,令他也心生好奇,不由忐忑地站住。 温鸿玉拿出一个老式保险箱,锁扣精致,手工打造:“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从今以后,它们交给你保管。” 开锁不用指纹或虹膜,而是像拆解九连环一样,温鸿玉只演示到一半,小少爷便推出了全步骤,眼睛亮晶晶地开了锁,一样样悉心翻看,面上神情起伏不定:“这是你和母亲的照片,还有录取通知书……你真的要交给我?” 温鸿玉见他面上微带三分笑,心底长吁一口气:“没错,这袋调查报告也一样,你想看就看,不想看的话,直接碎掉。” 这话一出口,温鸿玉就在心里锤了自己一拳——旁人求婚没有戒指好歹也要有个易拉罐,自己倒好,预热台词是一起撕纸,是否预示着他们连纸婚都熬不到? 虽然才一年,但他们之间的心结已经横亘如乱麻,温鸿玉急于求成,并不想拆解,只想一把火烧掉。 他暗骂了自己一句,强行耐心地等徐朗月看完,然而小少爷阖上了匣子,却没有像之前一样缠着他好奇地问东问西,反而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收下它。” 闻言,温鸿玉的表情就像忽然被告知:“您的性别有误,您其实是个omega”,或者,就算这样也不会令他比现在更茫然。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徐朗月不同意正式举办婚礼,他都可以等,但唯独没想到徐朗月会连这个匣子也拒绝收下。毕竟这是他所能想出的最为“投其所好”的方式,以真心换真心。 小少爷看到对方这样,反而心生不忍:“我不想骗你……”他一边说,一边握住了手心一枚不起眼的黑色u盘,那是他刚刚在匣子底部发现的。 温鸿玉明显是经过了一番激烈斗争,最终才决定还是老实交代,但扔在了最深处,寄望于他会忽略。 诚心不足,但勇气可嘉,就算个六十分及格吧,小少爷眨了眨眼,决定不再虚与委蛇,而是对他说残忍的真话—— “收下它,就代表我彻底原谅了你,可是我现在并不想原谅。” 第55章 55 话一出口,徐朗月便看到温鸿玉的眼神明显变得危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挺直脊背,坦荡地同温鸿玉对视。 温鸿玉现在送他钥匙的举动,若不是因为康乔提前通风报信,真是一点错处也找不出,但徐朗月反而觉得他是在蛊惑自己,有点情感绑架的意思,接了这么沉甸甸的礼物,连做戏都不好意思太敷衍。 对他们而言,这把钥匙比那两枚曾经引起过争执的戒指还沉重得多。 温鸿玉眯起眼,发现徐朗月一直紧紧握着那枚u盘,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逼出一声冷笑:“我明白了,谁提前告诉你的?康乔?” 小少爷倒还记得替傻子发小打掩护:“不是!” “那就是徐长明!”温鸿玉当即作势要走,徐朗月怕他找哥哥麻烦,忙不迭拖住他,“回来!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找别人泄愤只会显得很幼稚!不管是谁告诉了我,要不要原谅你最终也是由我自己决定。” 不过,徐朗月在心底暗地叹了口气,我可能暂时没有那么爱你,尤其是结合你的过往历史。 他真诚地拉住了温鸿玉:“我不会走的,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但你不能强求我才一周年就无条件信任你,我们可以慢慢来。” 越成熟的爱情,越不纯粹,因烧熔了时间的杂质,才会显得坚不可摧。 温鸿玉诚然是醒悟了,在旁人看来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然而徐朗月认为自己也在同时成长,要想让两人的生活轨迹调整回同一条航路,尚需耐心等待。 温鸿玉牙关咬得死紧,徐朗月试图在他肩头轻拍,却只摸到他僵硬的肩脊,只好默默收回了手。 温鸿玉无言良久,似乎是不想再看见徐朗月一般,背转过身:“……如果我一年之前认真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徐朗月认真想了想:“我那时候真的很好骗——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我会的。” 刚刚重逢的时候,其实只要温鸿玉拿出六分真心对他,他就会自我感动,死心塌地,毕竟人家才拿出三分,他都已经进出医院好几回了。 可惜现在他已经长大一岁,脾气也见长,这口气除非圣贤,不是那么容易压得下。 温鸿玉忽然感叹了一声:“厉害,真是厉害。” 枉他还以为徐朗月最大的好处是不记仇,原来钝刀子割肉在这儿等着他,既不封锁也不开放,他像被迫滞留机场的乘客,永恒地煎熬着,拿不到通往教堂的那一张签证。 他眼神黑沉,神色不善,徐朗月熟悉他这个态度,这家伙脑子里一定转着点什么不可告人的念头,或许是温五给了他灵感——小少爷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囚禁之类当作情趣玩玩无妨,来真的还是算了。 徐朗月果断拽出行李箱拉杆,反正衣服还没换,直接站到门边:“你先冷静冷静,我出去住几天。” 温鸿玉皱眉,下意识先问了一句:“你能住哪儿?”随即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你敢走!” 徐朗月撇了撇嘴:“你这话说得就有点好笑了,你和我哥努力算计了这么久,我会连一套能住的房子都没有?我到了之后发你地址,你先别过来,我也安静地想想。” 他和温鸿玉同居之前租的公寓一直还没退,不用问也知道是哥哥在续费,明摆着是暗示他快点分手,果然是神机妙算。 小少爷算盘打得很响,到了地方先把康乔喊过来,跟他解释一下,免得温鸿玉真在他心里变成陈世美。 温鸿玉不再多言,但在他推门的一瞬间猛然自身后笼罩住了他,徐朗月瞬间寒毛直竖,眼睛亮得惊人,回身道:“你还敢和我动手?” 徐朗月手指已经暗中摁在了紧急拨号键上,现在两家合作趋于稳定,人人都期待他们撕破脸,再贡献点新闻,那他也不必替温鸿玉着想,直接报警,让他家暴上头条好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温鸿玉收回了手,如果不是还顾及所剩不多的形象,恐怕真会说出“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然而他的愤怒被徐朗月机智地曲解成退让,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对他眨了眨眼,挥了挥手,飞速关上门消失,温鸿玉瞠目结舌,甚至没来得及追出去。 最终,没来得及开封的酒都被砸碎成了温鸿玉手上的伤口,他倒不像霸道总裁,像刻板印象里痛失爱情的哀怨女主角。 而逃出生天的徐朗月悠闲地哼着歌儿上了车,在订婚一周年之际体会到了久违的单身汉的快乐,反正现在他也不信温鸿玉敢砸自己的收藏泄愤,果然亲密关系还是要动态平衡,总得有一个人立定主意,脸皮够厚。 开车之前,徐朗月接到了一个意外来电,对方的语调十分紧张,小少爷不禁紧皱眉头:“刘医生?……他有严重的不适反应?我现在就过去!” 他开的是一辆银灰色保时捷,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数小时后,他被确定再次失踪。 这是温鸿玉第二次在眼皮子底下弄丢徐朗月,徐长明完全拒绝和他交谈,只想杀人,看到他走进警局的一瞬间,立刻逼近。 好在莫晓棋早有准备,二话不说掏出手铐,把徐长明单手锁在椅子上:“冷静点,你以为这是在哪儿?!” 她随即又转头警告温鸿玉:“你就站那儿,别过来了,他现在对你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有话说话,别刺激他。”完全把徐长明当潜在罪犯对待。 温鸿玉也已经焦躁得快要爆炸,甚至于无视了徐长明看他的恐怖眼神:“有线索了吗?” 徐朗月从家里溜走,他面临人生中首次告白失败,平伏了很久情绪,手机关机,再开机时却发现徐朗月一条消息都没发来,按理说他早就该到了,而且徐长明这边也没收到任何风声。 温鸿玉预感不妙,迅速报警,凌晨三点,警方在郊区一间废弃工厂里发现了被弃置的银灰色保时捷,虽然车牌已经被暴力拆卸,但经过对比确实是徐朗月的车。高速公路的监控拍到了车内两张警惕的面容,其中没有徐朗月。 最好的可能是他们只负责声东击西,分散警方注意力,徐朗月被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最坏的可能则是杀人藏尸,后备箱里的一具尸体当然不会入镜。 徐长明由始至终,只冰冷地讲了一句:“这是你第二次弄丢朗月。” 温鸿玉则忙着提供一切可能的信息,把这几天的破事一股脑交代了个遍,莫晓棋听得头疼,抬手止住他:“停停停,我现在对你们的情感纠纷没兴趣,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两个人?我们怀疑他们可能是温五临时招募的人,思来想去,你们最大的仇家也就是他了。” 如果温五并没有离境,或者已经潜回国内,一举抓捕他的机会就在眼下,莫晓棋因此十分振奋,彻夜不眠地调兵遣将。 徐长明一直深深以手掌抵着额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支撑他的愤怒燃烧殆尽后,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恐惧,他承受不了失去弟弟的代价,尽管面无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现在的脆弱。 温鸿玉顾不上大舅子的心理状态,也顾不上自己事后会不会被他买凶谋杀,眼睛死死盯着模糊的监控画面,简直快要盯出血来——“等等,我想到了!” 温鸿玉瞳孔遽然紧缩:“我在疗养院见过副驾驶上的人,他声称自己是苗乐乐的亲戚。” 事态至此,已然呼之欲出,尽管对方围上了兜帽,只能看到小半张脸,但温鸿玉看人的眼光一向毒辣,有八九成的确定。 他从不信神,现在却只希望神明能注意到他一生中这少有的善行,如果他没有听从徐朗月的建议去关照苗乐乐,甚至主动提出要见对方家人,恐怕他们会错过追击线索的黄金24小时,彻底陷入被动。 警方当机立断,包围了疗养院,院内的一切联系方式果然已被切断,据目击者称,从前天夜里开始,就有人向院内运输大量不明物体,一开始周边居民还以为是徐氏又在更新医疗设备,所以没有多加注意,现在想来,里面很可能装着更危险的易燃易爆物。 直到破晓时分,院内才释出一名人质,还有不少于十五名夜班医护被控制在温五手中,而其他病人和工作人员已经凶多吉少,据人质颠三倒四的描述所言:“他,他说……每让他多等一个小时,他就再杀一个人!他已经活腻歪了,不介意同归于尽……!” 人质还带出了一封温五亲笔信,难得在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按照老式礼节给信件封上火油,他的字迹倒是文质彬彬,像个诗人:“向我久违的兄弟致以问候,很遗憾没能出席父亲的葬礼,不过我已经在他的坟墓上创作了一点小小的即兴艺术。” 温家的祖坟在黎明时分被炸成了一片土坑,从卫星图上看,像一张残缺的笑脸。 “人终究是要落叶归根的,死在外面,未免太凄凉,你觉得我们来一场热闹的家宴如何?我已经提前邀请了你的夫人,他很可爱,是我最欣赏的嘉宾。” 笔锋至此一顿,优雅地上扬,仿佛一抹遮掩不住的疯狂笑意:“既然是家宴,别邀请无关的人来破坏气氛,我们都在等你。” 阅毕,温鸿玉深吸一口气,在莫警司阻止他之前,坚决道:“放我一个人进去。” 第56章 56 其实只身赴约时,徐朗月并非毫无准备。 再傻的人被绑架两次也该学会提高警惕意识,最近他都没怎么带项圈,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特地拿了出来,项圈内侧现在也装了定位芯片,吊坠则被他细心藏在了车内,确保两种方式都能追踪到他的行动轨迹。 他还携带了哥哥改装过的小型电击棒和刺激性喷雾,威力非同凡响。为了求个心安,将伴着他渡过难关的父亲的拆信刀也带了一枚在身上,光看他那张过分精致的娃娃脸,谁都想不到他会随身携带这么多危险物品,而敌人的轻视便是他的优势。 疗养院不像正规医院,没有那么多科室,晚间一般都很平静,然而今天从接起电话开始,徐朗月便发现苗乐乐的主治医师紧张得过分,等他到达后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具体情况,这种做法显得很不专业。 “你跟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主治医师一边擦拭额头冷汗,一边不安地回望,今天疗养院内没有多少亮光,身后的黑暗里仿佛隐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 徐朗月握住了电击棒,故作无事地点头:“那就麻烦您带路了。” 跟在医师身后,刚一走进疗养院他就发现了不对,这里安静得过分,一般人可能还察觉不到,但他已经被绑架了两次,脖颈处下意识地发凉,这种危险的感觉他太熟悉了:“……今天只有您一个人当班?突发情况处理得过来吗?” 医生又抬手擦了擦汗,冷汗渗透了白大褂的衣领,欲言又止地回头望了他一眼,唇形开阖:“今、今天有个会议,大家都在开会。” 他神色越来越焦急,忽然一把抓住了徐朗月,随时都会说出那一句“快跑”——就在此时,苗乐乐的病房门忽然被从内推开,两名陌生的护工走出,神色不善地凝视着医生,医生顿时吓得缩回了手。 徐朗月反应不可谓不快,在那两名护工靠近的一瞬间,他便在医生耳畔匆匆说了句“趴下”,而后直接对着其中一人的双眼喷出喷雾,同时伸手电击另外一人要害,这姿势是徐长明摁着他魔鬼特训过很久的,十分之精准,瞬间便扭转了局势。 而后,他又给被喷了一脸正在痛嚎的大哥补了一记电击,眼看着面前二人倒下,这才有空紧张,他也顾不上是不是误伤了——从医生的反应来看显然不是:“其他医生和病人呢?!” 医生只向病房内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顷刻便腿脚一软,直接瘫倒在地,高举起双手:“求求你别杀我!我还有孩子!” 徐朗月惊骇地抬头,刚要举起手中防身武器,便见温五笑着走了出来,手中枪口正顶在瑟瑟发抖的苗乐乐头上:“好久不见了,徐三少。” 见到他,徐朗月并不意外,这种疯子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他的恐惧被愤怒所取代,温五这种举动会给苗乐乐带来重创,先前他和医生们的百般努力都会因为二次伤害而付诸东流:“放开他,我留下。” 温五挑眉道:“你以为你有和我谈判的资格?过来,我最多能答应你不杀他。” 徐朗月刚要走近,便听对方笑出了声,语调温和得像一位劝人向学的好老师:“不,不是这样,把你那些危险的小玩具留下。” 徐朗月谨慎地放下了喷雾和电击棒,表现得十分不情愿,脚下悄悄把武器朝医生的方向踢了踢。 他是故意不主动放下的,这样可以隐藏身上的拆信刀。 “就这些,没有了?你可一向不怎么听话。” “你好奇的话,可以自己搜。”徐朗月冷冷地回视对方,他们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在变态面前,越是恐惧,对方气焰反而越是嚣张。 果然,被他反手一怼,温五不仅没生气,反倒还颇感兴味地笑了起来,一手像提着待宰家畜般捏住苗乐乐的脖子,一手做了个邀舞般优雅的姿势:“请。” 徐朗月微微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横陈的两名“护工”向温五走去,始终留神警惕着身后,他不想再被迷晕失去主动权了,这次哪怕是赴死,他也要瞪得对方坐立难安。 到病房内的路很短,只有十二三步,但徐朗月却觉得无比漫长,每一步都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终于走到门边时,不远处的医生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般的啜泣,然而下一刻,温五面上的笑意便被一声枪击所取代—— “不要!!!” 徐朗月分不清自己的尖叫和枪响是哪声先响起的,他忘了不能将后背示敌的准则,震撼之下转了身,却只看到医生茫然的脸,血从子弹贯穿的伤口处汩汩流出,一切归于寂静。 “啧,这把枪上的消音器真是货不对板。”温五很是遗憾地吹了吹枪口的硝烟,似乎是嫌太响。 徐朗月记得这位医生,人很好,从不和人争执,唯一一次生气是因为他在公用的小冰箱里存放了特地送给女儿的冰淇淋,还贴上了自己的名字,结果被值夜班的同事拆开吃了一半。 那款冰淇淋是迪士尼的限定合作款,徐朗月和他合作得很顺利,送了他女儿一盒,他发消息感谢,附上了小姑娘甜甜地笑着的照片,徐朗月还清楚记得,她有一对小酒窝。 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融化在一滩血迹里,徐朗月耳畔回荡着机械的枪响,一声接一声,他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用尽全部意志力才不至于踉跄跪伏。 然而他还是犯了一个最致命的错误—— 温五不知何时已经收回了手,向后笑着退了一步,一直畏缩的苗乐乐却冷漠地抬起了头,停止了颤抖,在徐朗月还没能对眼前这一切做出理智反应时,伸出纤长十指,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在冰冷的幻听中渐渐窒息时,有一瞬间,徐朗月甚至觉得这都是自己任性的报应。 一小时后。 徐朗月浑身被冷汗浸透,急促喘息着自噩梦中惊醒,并不出意料地发现自己周围堆满了存放违禁信息素药剂的集装箱,温五明显是想让他重温旧梦。 苗乐乐的病房已经被清空了,徐朗月没有被绑缚起来,温五料定他此刻已经麻痹得动弹不能。 事实的确如此,他艰难地转动眼球,仅剩的勇气都来自愤怒:“……咳、咳咳,你找我报仇,为什么要牵连无辜的人?!” 苗乐乐温顺而麻木地站在温五身边,二人落在地上的影子相贴,成为另一种长手长脚的畸形存在,沿着病房蓝白色的瓷砖蔓延,有种荒诞的美感。 徐朗月隐约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只是加害者和被害者那么简单:“……你对他做了什么?” 温五勾着指尖的枪,百无聊赖地转了转:“你终于肯承认都想起来了?话说回来,我可没有牵连谁,他完全自愿。” “我很怀疑你这种人真的明白‘自愿’的含义,他明显是斯德哥尔摩!”徐朗月掩着被苗乐乐勒出一圈青紫的喉咙,艰难地开口,“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怎么认识囚禁他的犯人的……是你介绍的吧?” 背后的故事不难猜测,以他对苗乐乐这么长时间的了解来看,支撑对方复仇执念的并不是疯狂,而是一种奇异的冷静,仿佛有一位天父为他明确指出过真正的恶首,而作为信徒,他只需殉道。 温五是精神控制的行家,只要将伤害和慰藉交叠,很轻易便能击碎一个走投无路的omega的心门,成为他心中的神。 温五凝视着徐朗月,笑容顿了顿:“小少爷,你真的很聪明,可惜,你今天话太多了。” 他说着,像抚摸小狗一样摸了摸苗乐乐的头,而苗乐乐竟然也乖顺地伸长了脖颈给他揉,从喉咙里发出一种溺水者呼救般的呻吟,徐朗月看得浑身发麻,不知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一切。 温五下了命令:“去,拧开那些药。” 苗乐乐依言而行,回身看温五时还带着胆怯,像找不到家的小鸟,但动起手来则完全是个狂躁患者,他掀翻了集装箱,不顾玻璃碎渣会刺伤徐朗月,一股脑将那些违禁药剂和劣质人工信息素都摔洒在了他身上,徐朗月被迫再次迎接一场令他头痛欲呕的幻嗅。 他连要保持呼吸都很困难,更遑论思考,这幅湿漉漉的模样令温五很满意:“今天的主角不是你,你只需要听。” “上次我没想到,我那位便宜弟弟居然真的会来救你。父亲的儿子似乎都很惜命,不会为了区区一任爱人而牺牲自己,我想他也不会例外。让我们来实验一次,这次我准备周全,希望他能快点找到,否则就算他再想演情圣,恐怕也只能看到你的尸体。” 温五拍了拍徐朗月汗涔涔的脸颊:“对了,你很义愤填膺?觉得我虐待了你的病人?” 徐朗月视线渐渐模糊,仰靠在倾斜的集装箱上,浑身黏着血迹和颜色暧昧的人工信息素,浓密眼睫一眨一眨,全无焦距。 他只看得到温五口型开阖,神色极尽嘲讽—— “其实我对他做过的事无非是‘对症下药’,他需要一个强势的指导者,而我正好能给他。这和我那好弟弟控制你的手段,又有什么分别?” 第57章 57 温鸿玉最终只身一人走入了疗养院。 疗养院已被特警包围,狙击手在高处待命,这让前来搜身的温五的下属分外紧张,一人用枪死死抵着温鸿玉的头,一人动作粗暴地搜身,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恨不得现在就把枪管烙进他脑子里去。 按照温鸿玉的脾气,这时候早就该翻脸了,然而为了顺利见到徐朗月,他只能咬紧牙关死忍。 确定他是赤手空拳一个人之后,那两名属下对视一眼,语气生硬地喝道:“进去!” 他们的眼神是走投无路的困兽的眼神,温鸿玉刚刚也见过,在徐长明眼中。 之前徐长明还没等他看完温五的消息,便一把夺过:“我去。” 温鸿玉这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去能干什么?除了刺激他做出更多疯狂举动之外毫无用处,这件事只能由我处理。” 一旦涉及到弟弟,徐长明便很难理智思考,他看起来像是需要一个吸氧机,不然焦灼的情绪会把他自己活活烧死。 温鸿玉离开前,他咬牙切齿地揪住了温鸿玉的衣领,看起来像是要打人,然而一开口却是恳求:“只要你能救回朗月——” 温鸿玉今天胆大包天,第二次打断了大舅子:“你用不着威逼利诱,话撂在这儿,我绝不可能丢下朗月一个人出来。” 然而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度不低,苗乐乐的病房正好处于视线死角,温五还用各种集装箱堆叠遮蔽了狙击手视线,就算警方能突围救出其他房间内的人质,也不一定能保证徐朗月毫发无伤。 温鸿玉说没有半点恐惧是假的,进入房间时他手心已渗满冷汗,此时他拿出了毕生演技,不由得感谢自己的亲爹不做人,才磨练出他这一张处惊不变的好面皮。 徐朗月半昏迷在一地仿制信息素里,温鸿玉一见便眉头紧皱,下意识就要冲过去,温五笑着抬手锁上了门,一把枪正怼在他腰间:“弟弟,别冲动。” 温鸿玉谨慎地举起双手,面无表情,仿佛温五不过是个格外刁难人的客户:“好久不见,温奇。” 温五怔了怔,随即颇为感慨地摸了摸下颔:“好久没人叫过我的本名了……真是有点怀念。你说,如果老头子也肯光明正大给我取个名字的话,会叫什么呢?” 温鸿玉死死盯着徐朗月所在的方向,面上镇定如常:“我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字?” “你的名字就不错,鸿鹄之志、君子如玉,足见他对你的期望。”温五遗憾地啧了一声,“可惜,他注定是看不到你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了。” 这话讲得颇为煽情,他甚至还能掉出几滴泪来,然而温鸿玉并不为所动:“其实我和你一样,我们都跟父亲不够亲近。” 温鸿玉的目的在于拖延时间,一边谨慎地和温五对话,一边观察室内状况。苗乐乐似乎是得了温五的授意,将那些浓郁得呛人的液体不停倾倒在徐朗月身上,确保他不可能完全神志清醒,但连温鸿玉都看得出,苗乐乐自己也不怎么想接触这些液体,频频面露嫌恶之色。 徐朗月在温鸿玉走进来不久后便惊醒,听到温鸿玉的声音,他用仅剩的气力掐破了掌心,死死咬着舌尖逼自己保持清醒,眼睫低垂,一眨一眨地试图向温鸿玉传递自己的意图: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他后来一直不能确定温鸿玉是否读懂了他的意思,但两人在这致命的关头终于心有灵犀了一次,彼此做出的判断完全相同。 徐朗月有意无意悄悄向苗乐乐的方向挪动,只见对方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退后,在被熏晕之前,徐朗月强忍着头痛分析,看来自己先前提供的疗程还是有点作用的,苗乐乐已经不是完全感受不到信息素刺激了。 除了温五那样性腺彻底被破坏的变态——徐朗月也是此时才发现自己当年那一刀割得到底有多深,怪不得温五恨他,但他不后悔。没有人能在这么可怕的混合气味里保持头脑清醒,温鸿玉是在伪装,那么,苗乐乐呢? ——这或许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 徐朗月在这边绞尽脑汁,温鸿玉也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和温五之间的共同话题,还不能“冒犯”他,但温五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瞥了一眼已经睁开眼睛、在地上努力挣扎的徐朗月,笑道:“我没想到,着实没想到,你们居然是真的‘伉俪情深’。” 他向苗乐乐勾了勾手,自己持枪退后,让苗乐乐接近温鸿玉,并在对方耳畔低语:“别怕,他不过是个虚张声势的混蛋,你完全有能力伤害他,去吧,只有这样做,你才能得到拯救。” 随着他的话语,苗乐乐眼中疑虑尽除,身躯也不再因下意识的恐惧而抖颤,眼神明亮得吓人,十分镇定地弹出手中的折叠刀,向温鸿玉步步进逼。 温鸿玉喉结滚动,额头不禁滴下冷汗,但他还记得进来之前警方的谈判专家进行的特训,要点之一是不要反驳对方的认知,因此他并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尽可能冷静地用语言干扰对方:“我之前见过你和你的家人。” 或许是“家人”这句话触动了苗乐乐,他怔了一下,温鸿玉以和缓语调问道:“你的家人呢?他们不是要带你回家吗?” 这段时间经常旁观徐朗月工作,他也总算摸到点和这样的病人讲话的窍门了,首先一定不能急。 这个问题令苗乐乐很困惑,他抱住头,奋力摇了摇:“家人……对,对,家人……我爸妈在哪儿?他们怎么还不来接我?!” 温鸿玉暗自吁了一口气,这就是温五控制精神不稳定的患者的副作用,他们随时可能陷入自己的情绪无法自拔。 他又挪了挪脚下的位置,徐朗月趴在地上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注意房间里其余的集装箱,温鸿玉也发现了这些信息素对人的影响,当苗乐乐靠近时,他必须确保自己随时能打翻一只集装箱。 温五脸色微变,眼神轻蔑,但语调仍然温柔:“你忘了吗,你父母都被他害死了啊,他就是破坏了你一生的罪魁祸首。” ——完了! 此语一出,徐朗月和温鸿玉都紧张地盯着苗乐乐,却见他已经完全被多重刺激击垮,眼中只看得到温五为他开启的一扇血门,猛然抬头后目光坚定,再不犹疑,持刀便向温鸿玉刺来! 温五感情丰沛的大笑声同时响起:“哈哈哈哈!听说今天是你们的周年纪念日?真不错,这里现在有两个怪物,一个伪装成正常人的残缺者,既然你们的爱已经圆满到值得纪念,那么亲爱的弟弟,你有什么理由不陪我们一起变成畸形人?” 徐朗月试图撑起上半身,用力到指甲寸寸崩裂:“不……不要……!” 温五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拽入怀中,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印下一个堪称激烈的吻,除了苦涩还是苦涩:“小少爷,你没养过狗吧?我来教你,养家犬,是要绝育的。” 说罢,他指示苗乐乐:“割掉他的性腺,让他体会你的痛苦。” 温鸿玉瞳孔遽缩,反应奇快,手指已经扣在了集装箱上,然而不待他行动,温五倦怠而冷漠的最后通牒便已下达:“别动,除非你想看见徐三少死在你面前。” 温鸿玉冷汗涔涔而下,再也难以掩饰面上的焦急,与此同时,苗乐乐已然双目赤红,持刀刺下,精准无比地割入温鸿玉脖颈! “——不!!!” 徐朗月失声惊呼,几乎泣血,而温五看着温鸿玉捂着脖颈却也掩不住指缝间流溢的鲜血,很是释然地舒展了眉头,回味不已:“真是好景致,不知道父亲在天上看得还满意吗?” 温五总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文艺气质,此时他便陷入了伤感,不知道该拿怀里的徐朗月怎么办,死是一定的,但,怎么死呢?对这样的美人,当然不能唐突。 苗乐乐似乎也被眼前的血色吓呆了,温鸿玉始终没有退却,而是勇敢地直视着他,哪怕剧痛一瞬间破坏了神经,温鸿玉也死咬着牙关没有求饶。 直视犯罪者可能激怒对方,也可能令对方惊惧,温鸿玉是在拿命去赌。 事实证明,苗乐乐本质是受害者而非加害者,眼前的血色唤醒了他不堪的回忆,他并没有疯狂地续上一刀又一刀,而是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丢弃了手中的弹簧刀,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口中胡乱喊着“救救我”。 温五被他吵嚷的声音分了神,不禁皱眉道:“真是没用,看来还得先解决你。” 恰在此时,他放松了手上钳制徐朗月的力道,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徐朗月却不知何时握住了一直藏在身上的拆信刀,猛然扬手,一刀插入温五受过伤的腺体处,泛白伤疤寸寸皲裂,如远古地壳迁移一般,裂出了血色的熔浆。 这一刀是如此之狠辣,以至于温五甚至能听到自己骨骼寸寸碎裂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随他一同摔倒的徐朗月—— 这小婊子明明满脸泪痕,哭得像个已经坏了的瓷娃娃,手上却半点没耽误,正专心致志地横刀拖曳,打算让他的头和脖子彻底分离。 徐朗月唇边的血或许比温五身上的还多,他快把自己嘴唇彻底咬烂了,否则他难以保持清醒,人在生死一线时真的不能太低估自己,温鸿玉受伤的那一瞬间,他忽然只想杀了温五,于是他便也这么做了。 温五注视着他,恍惚笑了,连声带也受损,发不出囫囵字句,但大概意思是赞美:“真漂亮啊……” 温五一边喟叹,一边心满意足地转动僵硬的手臂,举起了枪,抵在徐朗月额间,而徐朗月完全是以和他不死不休的架势在转刀,明明没什么力气,譬如蚂蚁撕咬巨象,但也要生生从他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这情形连受了重伤的温鸿玉看了都觉得疼,他甚至觉得以后自己再敢干混账事,都不用大舅子出手,小少爷自己就能包办毁尸灭迹全套。 暂且不论他对徐朗月骨子里的倔狠有了全新的认识,眼下时机不等人,温鸿玉一手捂着脖颈,一手艰难地掀翻了一个集装箱,空气中信息素味道更加浓烈,还包括他自己性腺受伤后释放的alpha信息素,苗乐乐顿时面色紫涨,呼吸艰难。 然而对徐朗月而言,这一团混沌般的雾气中终于伸出了一枝杨柳,他可以攀着温鸿玉的信息素走下悬崖。 温鸿玉来之前就料到自己一定会受伤,刚才刻意偏了一下,避开了要害,一脚踢翻温五手中的枪,又颤抖着手撕了衣服捆扎伤处,而后自己也锵然倒地。 徐朗月立刻松开了插在温五脖子里的刀——苗乐乐捅温鸿玉没捅到大动脉,他下手可就没那么轻了,放着温五不管那家伙也会自生自灭。 眼下徐朗月反而伤得比温鸿玉轻,只要他能保持神志清醒,他身上没有致命外伤,还能活动,扶着温鸿玉紧张道:“你撑住,我们现在就走!” “走?”温五视线渐渐涣散,身体一阵阵下意识抽搐,但他这辈子受过的致命伤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在此时还能保下一手杀招,“你们哪儿也去不了,都留下来陪我吧!” 随着他模糊不清的话音落下,一只点燃的打火机“滋——”一声落入满地仿制信息素中,仿佛一滴水珠葬身油锅。 诡异的微笑在温五面上永恒凝固,死人的眼睛仍盯着徐朗月,几乎要长到他脊背里去。 这些仿制信息素全都是易燃物,整间病室霎时燃起大火。 温鸿玉是不会被它们熏晕,但会被烟雾呛死,面色惨白,看起来前所未有地虚弱,徐朗月拼命推开窗边的集装箱——好在先前已经被苗乐乐打翻了很多,他试图拽起苗乐乐让他一起求生,然而苗乐乐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地上已死的温五,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瞳更加黑沉,仿佛忽然间成了盲人。 他再也看不到眼前的路了。 苗乐乐踉踉跄跄爬向温五的尸体,跪坐在他身旁,捡起被温鸿玉踢远的枪,恍惚微笑了一下,冲着自己的心口扣下了扳机。 徐朗月一口气险些堵在喉咙里,苗乐乐一开枪,室内火焰燃烧得更加激烈,门锁早就被烧熔,硬拆开也是死路一条。 好在徐朗月没赌错,莫警司果然靠谱,早就在正对着苗乐乐病室的下方安排了缓冲气垫,徐朗月艰难地拖着温鸿玉:“走!” 他们位于三楼,二楼有个小型露天花园,是病人们种花散心的地方,万一没控制好,一下子摔到二楼,温鸿玉很可能撑不住,毕竟苗乐乐是真的想完全割除他的性腺,伤口很深,他还在不停地出血,徐朗月也会被他拖累,温鸿玉记得二楼露台边缘有一整排尖锐的铁艺围栏。 如果只是徐朗月一个人行动,温鸿玉倒是对他有足够信心:“……你先下去,别拖着我。” 徐朗月当即一怔,温鸿玉苦笑:“我很后悔,刚遇到你的时候没有好好对你。” 还不待徐朗月扇他一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现在是交代最终遗言的时候吗?温鸿玉便自己变了脸,恶狠狠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说?” “你听好,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你哥要是敢给你介绍其他对象,我一定生撕了他……你给我好好活着!快滚!” 温鸿玉失血过多,徐朗月怀疑他脑子也坏得差不多了,否则说不出这么颠三倒四的话,不像告白,倒像是诅咒。 然而熊熊火光中,徐朗月反倒笑了,脸颊还有一抹黑糊糊的污渍:“你可真是小心眼子,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就是你的‘善’?” 温鸿玉顿时一阵心酸,他不想死,他也还不到要死的时候,但这可能是熬死了老头子的报应,他注定是要和温五的尸体黄泉作伴了,这让他怎么能说得出好话? “对,我就是这样的恶人。” 话音刚落,温鸿玉便嗅到一阵草木香气,这是徐朗月心旌摇荡时才会用以回应他的方式,二人的信息素完全交融,合为一枝名花,纵使被焚烧,化为飞灰也绮丽。 “……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恶人。” 徐朗月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拿起地上的枪,反手击碎玻璃,身手利落之极,在温鸿玉反应过来之前,已拽着他纵身跃下—— 眼前是深渊万丈,亦是心之所向。 第58章 58 两年后。 “你确定我们今年就去?”温鸿玉颇感踌躇地在家中来回踱步,“如果你大姐和二哥一样记仇,那我看还是多等几年,免得我一去不回。” 徐朗月正在打包行李,好几年没见到在海外的大姐,这次他可是有不少成绩要汇报,两年来“鲜花美人”好评如潮,新药研发也十分顺利,想来大姐一定会为他骄傲。 他一边好笑,一边翻了温鸿玉一眼,毫不客气地催温鸿玉一起来收拾:“你这就想多了,现在你在我大姐眼里是我的最佳配偶人选,她绝对会喜欢你的。” 温鸿玉下意识摸了摸颈边横亘的伤口,耸了耸肩,自嘲道:“看来我是因祸得福。” 现在他相当于一名beta,的确对徐朗月没有威胁性。 两年前,他们成功自火场坠下,徐朗月只受了轻伤,温鸿玉则被第一时间送医急救,但性腺的贯穿伤很难根治,他虽然没有沦落到和温五一样完全丧失信息素感应能力的地步,但也失去了正常alpha的许多功能,譬如标记自己的omega。 他们试着进行过标记,最终证明无效,徐朗月对此颇为内疚,但温鸿玉倒是看得很开,他毕竟是生意人,信奉有得必有失:“只要没阳痿就还是我赚了,没关系,不标记说明我尊重伴侣意愿,以后能刷不少印象分。” 两年来,他们一直没有举行正式婚礼,也不像其他豪门联姻的夫妻一样,急着生孩子赶业绩,而是分头各忙各的,在旁人眼里的形象是若即若离,但当事人双方却觉得这种关系很舒适。 徐朗月重新调查了苗乐乐的生平,发现温五曾经隐瞒过自己的身份接近他,不论温五当时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们确实有一段时间相处甚欢,如果温五没有亲手把他推落地狱的话,或许他们能成为彼此的救赎。 要接受来自他人的善意是需要莫大勇气的,改变亦然,相比温五一条路走到黑,徐朗月很欣慰于温鸿玉的改变。 徐朗月喜欢小孩子,他们甚至计划如果五年内治疗还没有成效,就领养一个孩子。 这件事连康乔都有点难以置信:“他真能答应?” “为什么不能?”徐朗月偏头想了想,“抚养孩子这件事,抛却繁殖的目的,归根结底是一种爱的传递,我觉得我还挺富有爱心的,足够借给他。” 温鸿玉对成为父亲这件事表现得很慎重,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好榜样,徐朗月倒也不担心,只要经年累月,他从自己这里赊走的爱意一定能翻倍:“我这可是高利贷哦!” 温鸿玉养伤期间,公司事务由康念代理,他倒是尽心尽力,没出差错,温鸿玉事后对徐朗月笑道:“这还多亏了你,否则我真不敢彻底放权给他,他一向野心勃勃。” 现在他谈及康念,口吻已极平淡:“那家伙也是心虚,知道这次又是自家弟弟惹出来的好事,为了给他弟弟收拾烂摊子,就算要和我拆伙也得等我缓过这口气,哼,真是便宜了康乔那个傻子。” “我看你只是嫉妒别人有哥哥护着吧。”徐朗月喂了他一块苹果,先礼后兵,“没关系,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可以跟你共用,大姐邀请我们今年去多伦多,期待吗?” “……”温鸿玉勉强笑了笑,“你大姐和你哥关系如何?” 徐朗月诚实作答:“我哥连我爸都不怕,但怕大姐。” “……”温鸿玉深刻意识到生命就是一场过山车,一峰还比一峰高,“我能不去吗?” “可以,除非你想分手。” 温鸿玉最终反抗无效,被迫参与合家欢活动,时常背地里长吁短叹,连康乔都敢笑话他这是七年之痒的表现。 其实去见家长他倒是没什么意见,自火场之后,连徐长明都对他态度和缓了不少,他遗憾的是这次出行计划安排在订婚三周年纪念日的时候,这让他再一次错失了正式求婚的机会。 不过想想前两年他们也都默契地没提这个话茬,可能是机缘仍未到,他真是被逼着学会了耐心。 温鸿玉又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要带的?朗月?” 徐朗月不知何时跑到了他的书房里,温鸿玉找了半天,倚在门边轻叩,试图唤起他的注意力,徐朗月转着椅子,笑眯眯地向他举起自己手中正在把玩的物件:“我还要带上它。” 在看清的一瞬间,温鸿玉瞳孔遽缩——那是他曾送出又被拒绝的钥匙,徐朗月若收下它,收下那个装载过温鸿玉前半生的钥匙,就相当于承诺了一份责任。 温鸿玉喉结滚动,掩饰性咳嗽了一下:“你确定?我们明天就要走了,你可以在路上好好想想,回来再决定。” 徐朗月忽然生机勃勃地跳到他面前,仰头望他:“呆子,明天我们哪儿也不去。” 温鸿玉疑惑挑眉,徐朗月笑道:“我已经告诉大姐延期了,刚刚收拾行李是逗你的,纪念日只有一天,当然也只能容得下两个人。” 他一边讲,一边把钥匙递回给温鸿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温鸿玉整个人处于茫然失语的状态,一时哑然,一时有浓浓笑意自唇边弥漫,接过钥匙仍不解其意:“……既然这样,还给我做什么?” 徐朗月“啧”了一声:“让你求婚呀,快点快点!” 温鸿玉再次毫无准备地面临求婚,刚要递出钥匙,又忽然反悔:“不行,这太不正式了,我必须补一个仪式——” 眼看他又要开始设想符合他个人审美的浮夸场景,徐朗月一个着急,直接把钥匙抢了回来,顺势扣拢他手指—— 十指相接处,戒指已被打磨得很相契。 这次温鸿玉总算没有不解风情,低声笑道:“我就当这是你愿意了。” 而后,徐朗月弯起笑眼,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世间最温柔的吻—— 花香与原野交融,刹那间,芳华烂漫。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