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今天你懂欧几里得了吗   作者:时岁邪   文案:   林谦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从十五岁直接飞跃到了二十二岁,成为了南怀实验高中一名数学老师。   正当他还沉浸在不用考试的狂喜中时,教导主任就找上门来,带他进了高三月考的考场:“林老师,考试要来不及了,赶紧做吧!”   “做什么?”林谦树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是做月考试卷啦,”教导主任把一张数学卷子拍在了他的桌子上,笑得一脸和善,“你忘了吗?新教师入职前三年,都要和高三学生一起考试并且参加排名的。”   林谦树看着一整张宛若天书般的卷子,感觉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可是我才读高一啊!   悲伤中,林谦树忽然看到脚边多了一个小纸团,同时他的背被人戳了一下。他捡起纸团展开来一看——那竟然是一整张选择题的答案。   震惊的林谦树转过头去,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高中时自己的死对头也会在这个考场里啊?!   ——七年后的死对头为什么还会给自己传小纸条啊?!   【阅读贴士】   01、面部表情不好攻×脑子不好受   02、竞赛部分主要参考《数学竞赛研究教程》,医学部分咨询本人的医生朋友,与现实有一定出入,主要为情节服务,勿深究;   03、甜文,作者没吃过苦不会写虐,再问自杀;   04、《连麦吗,我萝莉音》同系列文,部分人物有重叠,学校活动有重叠,当然没看过也不影响看这个故事;   05、欢迎讨论剧情,但不欢迎对角色的无脑攻击。催文微博@时岁邪。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谦树,江易知 ┃ 配角:江易行,雷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死对头教我做数学题!   立意: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 第1章 这个世界疯了   林谦树在发懵。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在操场上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眼前的篮球架就从蓝色变成了绿色。   这样的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他的眼睛出问题了;二、这个世界出问题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卫衣搭配球鞋,是自己喜欢的风格。好看是很好看,但不好就不好在他妈的根本不是自己今天穿出门的那一套。   难道是自己梦游扒了别人的衣服还顺便把篮球架刷了一遍漆?林谦树有些怀疑人生,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解释了。   思索间,他听到广播发出了“嗡嗡”的声响,紧接着午休结束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再待下去怕是赶不及在上课铃响之前进教室了。林谦树顾不得思考,赶紧离开操场,匆匆朝教学楼跑去。   他跟在一群男生身后跑到走廊上,眼尖瞅见跑在最后的那个男生鞋带开了,于是便好心地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膀,打算叮嘱他把鞋带给系上。结果那男生转过头来,目光触及到林谦树的一刹那,霎时变得惊恐万分,大喊了一声“我去”,顿时撒开腿以更快的速度追上了他的同伴们。   自己这是睡成丧尸了吗?那个男生为什么要逃?看着男生远去的背影,林谦树的手僵在半空中,感觉整个人在风中凌乱了。他不由放慢了前进的步子,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惜走廊四下没有镜子,他不晓得究竟是什么让男生惊恐万分。   正想着,又一个男生从林谦树身后疾步超越了他往前走去。那男生穿着林谦树再熟悉不过的南怀实验高中的校服,戴着一副在小学生中比较常见的蓝框眼镜,这让林谦树对他多注意了几分。   大概是林谦树的目光太过于炽烈,男生往前没走几步,又转回头来,这次他终于抬起了脑袋,看到了林谦树。   男生扶了扶眼镜,突然放下手,对林谦树鞠了个躬:“林老师好。”   林什么?什么老师?林谦树吓了一跳,心想大概是碰上了个比自己眼神更差的家伙。他问道:“你叫我什么?”   听到林谦树的问题,男生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林老师啊……”他又叫了一遍,忐忑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提问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男生那副欲言又止介于在发抖与不发抖之间的神情,林谦树简直再熟悉不过了——他小学时碰到教导主任也是这么个德性。他又不禁回想起那个刚刚在走廊最西边碰到的男生。两相结合之下,林谦树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变成了男生口中的林老师。   自己还是自己,南实高还是南实高。只是自己的身份从学生转变成了老师。所以,自己这是穿越了?   作为一个遍览群书的当代好少年,林谦树迅速镇定了下来,他以沉着冷静的态度对男生说:“没有,我刚才只是想考考你见到老师的基本礼仪。现在请听第二题——”   男生迅速稍息立正,背脊挺直宛如一棵小白杨。   “现在是几几年?”   男生毕恭毕敬,响亮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久久不能消散:“林老师,今年是二零二零年。”   半个小时前还生活在2013年的高中生林谦树沉默了。   所以自己这是穿越到七年之后了?林谦树深吸一口气,徐徐吐了出来。他面上不动声色,大脑则在飞速地运转着——自己穿越到了七年后的南怀实验高中操场,路过的学生叫自己“林老师”,这就说明七年后的自己在读完大学之后又回南实高教书了。   这样的感觉简直是……nice啊!还有什么能比不用经历高考就直接拿到大学毕业证更爽的事情呢?林谦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嘀咕了一句“挺好”,对男生说:“很好,你通过了老师的小测验。现在和我一起去我的办公室领取奖励吧!”   男生眼中掠过一丝激动,他捏了捏拳头,结结巴巴地感谢林谦树:“谢、谢谢林老师。”   “不用谢,祖国需要你这样懂事的花朵。”林谦树已经迅速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走到男生身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你走前面,老师跟着你慢慢走。”   男生被林谦树精湛的演技骗过,主动走到了林谦树前头,带着他一路往上走。   路上,林谦树不忘见缝插针地找男生套话——从刚才的对话里,林谦树已经看出来了,这个男生似乎有些傻,完全没有被套话的意识。果不其然,仅用了几分钟,林谦树就从男生口中了解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二十三岁的林谦树是南怀实验高中的一名实习老师,目前担任数学竞赛队高一年级的辅导老师。   让林谦树意外的是,这个名叫官鸣的蓝眼镜男生,居然就是数学竞赛队的成员。他这一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让林谦树很是为母校近些年来的教育发展担忧。   不过,既然在七年后的世界里,自己这样一个数学喜提过四十分的人都能当数学老师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林谦树一想到自己连高考和大学论文都避过了,舔了舔门牙,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   “老师,到了。”官鸣带着林谦树走到了教学楼最顶层写着“数学竞赛组”的办公室门前,下一秒,午间课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行了,你先去上课吧,”林谦树推门欲进,想起让男生带自己来之前承诺他的话,扬手道:“奖品等会儿下课了问老师拿。”他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消化穿越的事实,顺便再摸一摸七年后的自己各种情况。   官鸣眼神中又掠过一丝诧异,但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林谦树握住门把轻轻一转,数学竞赛组办公室的内部映入眼帘。   这是一间极其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面积不大的室内一前一后摆放着两张办公桌,办公桌都被桌板挡着,办公室的另外一个主人并不在里面。林谦树踱步进门,走到两张桌子之间,视线在两张桌子上的陈列物品间来回打转。   靠门的那张桌子上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只是桌板上贴了成串的便利贴,看来桌子的主人个十分忙碌的人。靠窗的那张桌子桌面则显得凌乱了一些,一张做了一半的卷子摊在上面,旁边摆了个留着咖啡残渣的马克杯。   林谦树前后看了看,终于在靠窗的那张桌子上发现了写有自己名字的笔记本。于是他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办公椅是圆底带扶手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那种,林谦树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扶住扶手来了个大转圈。   他想欢呼,想喝彩,想开一瓶香槟庆祝。碍于在学校里,他还是只敢偷摸着自己开心。   暗爽了一阵子后,林谦树已经基本把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翻遍了。此刻,他手中拿着从抽屉里摸出来的手机。这一部手机和他之前拥有的手机长得大致一样,只不过屏幕看起来大了不少,整个面上一个键也没有,看着就像个放大了的MP4。   他不知摸到了哪里,屏幕骤然亮起,霎时跳到了输入密码的界面。还没等他思索出七年后的自己会用什么密码,突然界面上的锁显示自己开了,六个空格被六个代表密码数字的圆点取代,莫名其妙锁就被解开了。   林谦树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七年后手机解锁都这么玩了吗?他谨慎地捧着手机没敢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亮起来的屏幕再度暗了下去。   “林谦树,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正当林谦树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一步动作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正是早上还喷他数学作业做得一塌糊涂的班主任严开越。   条件反射让林谦树一屁股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句“严老师”脱口而出。   严开越见林谦树还傻呆呆地站在自己的办公桌旁,眉头忍不住蹙起:“考试快开始了,你怎么还坐在这里?”   林谦树惊呆了:“什么考试?”   “数学月考啊,”严开越干脆走进来拉人,还不忘絮叨着数落林谦树两句,“上班第一天不是就和你们说了,所有新教师都要和高三一起参与教授科目的考试?你该不会忘了吧?”   竟然还有这种规定?林谦树眼前一黑,有一种想拔腿就跑的冲动。他勉强冲着严开越挤出一丝微笑,结结巴巴地说道:“当、当然没忘。”   “没忘就好,那赶紧跟我走吧,考试要来不及了。当初当你班主任要操心你迟到早退,现在做教导了还要担心你迟到早退,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严开越松了口气,推着林谦树出了办公室门,林谦树只来得及把手机揣进了裤兜里。   严开越一路护送着林谦树来到了1号考场门口,林谦树能感受到穿过走廊时从其他考场里投出来的打量的眼神。   “好了,赶紧去考试吧。”到了1号考场门口,严开越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和蔼了,他笑眯眯地拍了拍林谦树的肩膀,甚至不忘鼓励他道:“加油,看好你哦。”   别吧,穿越来的自己可是连高一上册的书都没学完呢。林谦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最终还是在严开越殷勤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踩点进入了考场。   作者有话要说:  儿童节快乐!   诚信写文我时某人又回来了。   大概也是南实高系列的,设定来说植树夫夫比成绩两人高四届,这里的教导主任严开越就是古德拜同学游戏ID“开越我儿”的那个开越2333没看过《萝莉音》不影响看这本的~看过的童鞋应该会发现一些小彩蛋。   夏天是个适合小甜文的季节,谢谢一直资瓷我的朋友们,爱你们Mua   前三万字会日更,过后怎么更新看这本的数据和我的存稿,但我相信大家会爱我的嘻嘻。   照例开文发红包,本章下方评论区里发红包哦,截止到我明天发第二章 为止~ 第2章 冤家对头   一号考场只有第一排第一个座位还剩着,林谦树走进考场,径直坐到了位置上,抬头就和监考老师来了个对视。   监考的老师是在林谦树毕业之后才进的南实高,林谦树并不认识他,但他大概是认识林谦树,见林谦树看他,还冲林谦树友好地笑了笑。   ……倒也不必笑得这么慈祥。   林谦树收回目光,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考试的预备铃打响,林谦树浑身一激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以自己高一的水平坐到高三的月考考场里,不仅能称得上初生牛犊不怕虎,甚至可以赞一句艺高人胆大。   不不不,也不要这么悲观。林谦树深呼吸,努力安慰自己:小说里的主角穿越之后一般都能收获几个金手指,比如过目不忘、落笔成文之类的,自己好歹已经拿到了主角剧本,起码其中一样总要蹭到的吧?   林谦树这么想着,情绪平静地接过了监考老师递来的卷子,极其熟练地从最上面拿下一张,反手把剩下的卷子盲放到了背后的桌子上,眼睛已经忙着看卷子上的题目了。   已知集合M={x|-5<x<0},N……不会,下一题;函数f(x)=sinx-x/cosx+x……看不懂,下一题;等差数列Sn=……没学过,下一题。   一道接着一道看下来,三分钟后,林谦树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他认为自己大概率拿了个假的穿越剧本——想象中的奇迹并没有发生,这张卷子在他眼里是堪比天书的存在。   这还穿什么越,简直穿了个寂寞。林谦树盯着卷子发了会呆,密密麻麻的数字在他眼前逐渐变得扭曲起来,他又看了一会儿,这些数字勾得他眼皮子打架,不知觉地松开了握着笔的手,脑袋也跟着垂了下去。   就在林谦树的脑袋快要埋到桌子上时,他忽然感觉后背被人戳了一下,这让他差一点叫出声来。   林谦树猛地直起腰,趁监考老师不注意,迅速地回头瞪了在后排作怪的人一眼,想要用眼神来谴责他的不道德行为。   结果就是这一转头,林谦树差点没被今天的第二个惊吓给送走了。   坐在自己身后的同样是个身着运动卫衣的青年,青年的样貌称得上英俊,剑眉星目,轮廓硬朗,那一身黑色衣服衬得他清冷气质更浓。   但是青年的帅并不是林谦树情绪波动的主要原因。青年长得很帅,但是如果把他的卫衣替换成校服,头发再短一点,身材再瘦一些,这个人林谦树就再熟悉不过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己高中时的死对头江易知会在这个考场里?!   许是林谦树眼神中的惊恐太过于明显,江易知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困惑。他用笔敲了敲卷子,低声提醒林谦树道:“看卷子,专心做题。”   江易知这样的人居然会提醒自己专心做题?林谦树想着“果然这就是穿越的世界吗”,很诚恳地对这位穿越前的死对头摇了摇头,用口型回复道:“不会做。”他顿了顿,以开玩笑的口吻道:“要不你的借我抄抄?”   江易知眉头微微皱起,忽然伸手探向林谦树的额头。   毫无防备的林谦树被他摸了个正着,差点又要蹦起来高喊“你做什么”了。不过作为一个有素质的当代青年,林谦树知道这是在考场上,自己不应该大喊大叫。   江易知摸了一会他的脑袋,撤回手摸向自己的脑袋,说了句“有点烧”。再接着,林谦树看到监考老师已经走到了教室的尽头准备转过身来了,多年学生生涯得来的基本经验让他条件反射地立刻转回去,拿起笔假装对着一道三角函数题冥思苦想起来。   想是不可能想出来的。林谦树瞪着眼睛把题目读了几遍,脑袋又开始发晕了,心中不自觉地开始埋怨起那个被自己穿越前的“自己”。   作为一个在月考中多次荣获数学不及格之星称号的学渣,林谦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大学毕业之后选择回高中当一个数学老师,甚至还担任什么高一数学竞赛队的辅导老师,难道这就是穿越之神的力量吗?   可惜穿越之神没有眷顾高一版本的小林同学,他依然是那个数学考40分,啥啥都不会的小可怜。   正当林谦树沉浸在无能的悲伤中时,他听到脚边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啪嗒”,他下意识地低头往下看,只见一个小纸团滚落到了他的后脚跟旁。   林谦树感觉到后背又被戳了一下,身后的江易知似乎在提醒他往下看。   林谦树弯腰把江易知丢来的纸团捡了起来,本想放到江易知的桌子上,手才落到桌角,又被人轻轻推了回去。   难道这是他写给自己的小纸条?怀揣着疑惑的心情,林谦树把纸团展开抚平,只见上面赫然写着:“ACCBADBACA,1,0<x<1……”   林谦树很快意识到江易知传给自己的正是他做的□□!   纸条篇幅有限,除却选择题和填空题,剩下的简答题部分江易知只简单地写了每道题的最后答案。饶是如此,林谦树还是有一种世界真魔幻的不真实感。   -   高中时的死对头竟然在时隔七年之后,在考场上给自己传答案。   这个世界疯了。   事实上,把江易知当做死对头一直是林谦树自己给自己加的戏,林谦树甚至怀疑江易知并不知道自己讨厌他。   两人之间的恩怨还要追溯到高中开学考的时候。   那一场开学考是在班级内部座位打乱进行的,两人也如同今天这样正巧被安排在了前后桌。只不过林谦树在后,江易知在前。   一直以来,数学是林谦树的弱项,为了应付中考他甚至还死记硬背了不少经典题型,结果欧皇五星小林同学在打开中考卷后发现所有的题他都背到了,这一系列巧合让他不但考上了市重点南怀实验高中,甚至还被分到了强者如林的A班。   拿到南实高的录取通知书后,林谦树立刻进入了狂欢模式,直到最后一天核对报到单子上的信息时才发现最下面有一行苍蝇大小的字写着“报到日将举行开学摸底测试”。   疯玩了一个暑假的林谦树捏着报到单子开始慌了——疯玩了一个暑假,他早就把初中的知识点全忘光了。   难道自己一开学就要在班级里垫底了吗?林谦树焦虑地想道。   怀揣着焦虑的心情,第二天林谦树一走进考场就开始探起了其他人的底细。他先问了右边正在一边吹口哨一边转笔的男生:“兄弟,你数学怎么样?”   “我?”男生停止了吹口哨,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接着自信地扬起手来,“还不错吧,初中人送外号‘数学小王子’。”   看来是个天才学霸。林谦树叹了口气,又问了左边的同学:“兄弟,你数学怎么样?”   左边坐着的那个眼镜片足有啤酒瓶盖那么厚,他推了推眼镜,斯斯文文地说道:“从前水平不算高,不过我这个假期上了两个月的提高班,这一次打算来测一测暑假的进步。”   行吧,后天努力型学霸。林谦树又叹了口气,他坐在两人之间,感到了深深的自卑。   林谦树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前排一直没有参与几人讨论的男生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用笔帽戳了戳前面男生的背。   男生转过头来,无甚情绪地望向林谦树。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林谦树被冻得抖了抖。   “呃……同学,”林谦树有些尴尬地冲男生笑了笑,试图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你数学怎么样?”   男生盯着林谦树看了一会儿,抛下一句“一般”,很快又转了回去。   尽管男生的态度并不怎么好,但这一句“一般”让林谦树看到了希望。自己初三时最常收获的数学等级也是“一般”,看来这个男生和自己半斤八两。   可能他是个要面子的,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脆弱。林谦树心放宽了些,等试卷发下来后,每每遇到不会做的题时,他总要抬起头来看看前面的男生,一想到男生也正遇到大片的不会做,他心中就充满了无穷的同情和动力……   考试结束铃响起,林谦树怀着神圣的心情在最后一道简答题的问题下写下了一个“解”字,虔诚无比地搁下笔,在老师的指挥下起身离席。   临走前,林谦树快速地瞄了一眼前排男生的卷子,发现他的卷子和自己的如出一辙,都干净得要命。自己的卷子上偶尔还有点假装认真读过题的划痕,而男生的选择和填空只有一个答案,就连简答题下也只有寥寥几行字,看着就不太靠谱。   看来果然是个成绩一般的同学呢。林谦树见男生也站了起来,便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男生面对林谦树的笑脸似乎有些意外,愣了几秒后还是冲林谦树点了点头,抓起笔和橡皮快速地离开了考场。   林谦树也收拾好了文具,走到男生的桌前看了一眼右上角的考生信息。   高一A班,江易知。   江,易,知。林谦树在心底默念了几遍男生的名字,又回忆了一下他好看的脸,把名字和脸对了起来。   林谦树决定把这位江同学引为知己,这样自己在往后三年的数学迷惘道路上就有了一盏引路的明灯。   作者有话要说:  林谦树眼里高一的江易知:敌人!   江易知眼里高一的林谦树:哪位? 第3章 记仇的那些年   明灯个锤子!   事后,当事人林谦树同学回想起来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南实高老师批卷子的速度向来很快,开学考结束后第二天,高一年级段摸底考的成绩就出来了。   班主任严开越命学习委员把排名表张贴到班级后墙上,林谦树十分具有自知之明地从排名表最后面开始找自己的名字,并成功地在倒数第八的位置上看到了“林谦树”三个字。   语文107分,英语122分,数学60分,物理70分,化学73分。满分150分的数学拿到了60分,这既是智商的沦丧也是运气的泯灭。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数学成绩的那一瞬间,林谦树还是失落地叹了一口气——自己这分数可真是太糟心了。   长吁短叹了一番后,林谦树不免又想起了考场上和自己惺惺相惜的江易知,他忙转头往前看,发现江易知此刻并不在教室里。出于一个学渣对同类的关怀,林谦树决定帮江易知看看他的分数,等他来了好安慰他几句。   想着,林谦树的视线又从底下开始扫描起来。还没等他找到江易知,站在他旁边的同学就惊呼出声:“我靠,这江易知是什么神仙啊?开学考都能和第二名差出15分?”   什么易知?江什么知?林谦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忍不住跟着仰起头来,看向排名表最顶端。这一看,倒是真把他给呛着了。   ——江河的江,容易的易,知道的知。“江易知”三个大字赫然挂在排名表榜首的位置,恰好就是昨天自己在前排那个同学准考证贴条上看到的名字。   当然,这还不算完。当林谦树看到江易知名字后面跟着的数学成绩显示为145分时,他感觉自己对“一般”的定义在这一刻起得到了重塑。   145分的数学也叫一般,那自己的60分算什么?林谦树想来想去,觉得应该只能用“没救”来概括了。   正想着,还在走廊上打闹的几个男生突然冲回教室,大叫一声“老严来了”,教室里本来三五凑作堆正聊天的学生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装腔作势地捧起一本书来研究阅读。只有被江易知分数震撼的林谦树慢了半拍,等严开越进班的时候,他才刚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拉开椅子。   严开越背着手走进班里,看到学生们低头冥思苦想,原本因成绩不理想而积在胸腔中的怒火无处发泄,看来看去,终于在这一片低头努力的人群中看到了仍然傻乎乎站在座位边的林谦树,于是眼睛一瞪,眉毛倒拧起来,毫不留情地批评林谦树道:“林谦树啊,大家都在努力学习,你怎么还活在假期里?”   严开越一教训起人来便大有无法结束的架势,林谦树感觉自己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坐在他周围的几人朝他递来同情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更惨了一点。   也就是在这时,教室门口突然响起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报告”,所有低着头的人都齐刷刷看向了门口。   林谦树也不例外,他趁严开越也转过头去,迅速地抬头往门口瞄了一眼,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正是消失了一中午让他心情颇为复杂的江易知。   男生个子很高,看着头顶快和门楣一边儿齐,土里土气的运动校服穿在他身上会给人一种“这其实也没那么难看”的错觉,此刻他抬眸看着讲台上挥斥方遒的严开越,清冷的神色丝毫没让人觉得他因迟到而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严开越的训话被打断,正想发火,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神色淡定冷然的男生,语气骤然变得温和起来:“江易知,你迟到了啊……下次注意点,赶紧进来吧,咱们快上课了。”   于是在万众瞩目之下,江易知淡定地走了进来,穿过大半个教室朝林谦树的方向走。   林谦树也正抬着头,和他的视线不期而遇。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江易知的眼眸黑不见底,林谦树望进去,什么也瞧不见。   对视只进行了很短暂的几秒,江易知越走越近,接着与林谦树擦肩而过,走到他后面几排去。寂静的教室里响起了椅子拖动的沙沙声响,接着是衣料摩挲的声音,再接着便又归于寂静。林谦树不消回头也知道,那定是江易知坐下了。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江易知坐下之后,严开越收回的视线又落到了林谦树身上,但想发的脾气被三番两次打断,班主任淤积的怒火也消散地差不多了。他叹了口气,头疼地摆摆手,示意林谦树坐下:“你也坐下吧……”   说着,严开越又顺势点了几个学生的名字,林谦树注意到这几个名字在排名表上和自己的名字亲密相依。   “你们几个数学的问题太大了,我已经和你们数学老师商量好了,以后每天下午自习课,他会在小会议室给你们开个小灶补补基础,咱们争取九月月考的时候提升它个二三十分的。”   每天补数学,甚至还要冲KPI,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林谦树心里苦,但他又说不出来。   这种痛苦随着补课时间的延长被林谦树转化为了对江易知的愤怒。如果江易知当初没有说那句“一般”,自己至少在考试的时候也不会空题空得那么理直气壮,甚至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了个绝妙的同盟。   再后来,两人平日里交集少,林谦树还在九月的月考中数学提升到了95分,补课也随之取消了。就在林谦树快要将这份愤怒慢慢淡忘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让他刻骨铭心的事。也就是这件事,让江易知被林谦树钉在了“死对头”的座位上,拔都拔不下来。   快要入冬的一天下午,林谦树做完值日匆匆朝公交车站赶,到了车站才发现自己的裤兜破了个洞,原本揣在兜里的两块钱随着破洞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作为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日光族,林谦树此刻当然拿不出多余的两块钱坐车。更何况这个点的学校几乎已经走空了,想找个借钱的人都难。   正当林谦树万般焦急的时候,他看到江易知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太好了,有救了!林谦树暗道一声喜,忙不迭撒开腿朝江易知跑去,大声喊:“江易知!”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江易知脚步一滞,转头往林谦树的方向望。   林谦树跑到江易知面前,双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对他道:“我裤兜破了,用来坐车的钱漏走了……你能借我两块钱吗?我明天就还你!”   江易知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转过身突然朝里面跑。   “哎……江易知!”林谦树一愣,江易知的反应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你跑什么?”   江易知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林谦树视线尽头,让他想追都追不上。   林谦树站在学校门口,有大概两三分钟的时间,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的。直到街边公交车来时鸣笛声响起,愤怒迅速地席卷了他全身。   江易知这个人也未免太狗了吧?!两块钱也不肯借?就算不肯借钱给自己,跑算什么英雄好汉啊?林谦树气得要死,转身往前走,一路走一路骂江易知见死不救。   在愤怒的支撑下,林谦树最终暴走四十分钟回到了家中。   冬天日头短,林谦树进家门时已是满天星斗。老林从厨房里端出饭菜来,见儿子汗流浃背地进门,还质疑他是不是放学之后又偷偷跑去哪里打球了。   “爸,我真没有去打球,”林谦树觉得自己冤得要死,把破了洞的口袋掏出来给老林看,“我口袋破了洞,坐车的钱漏走了,我是凭两条腿走回来的。”   老林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是哪里来的绝世憨憨:“钱掉了,你可以问同学借两块嘛。”   “你当我没想过哦?”林谦树一想起江易知在校门口转头就跑的情形,就气得咬牙切齿,“我回来的时候学校已经快没人了,唯一碰到的那个听说我要借钱还转头就跑了。”   “现在的学生都这么没爱心了吗?”老林痛心疾首,“我读书那会儿,一个同学家里有困难,整个班级都会自发组织为那个同学捐款,捐得少的同学还会觉得愧疚。”   林谦树洗过手,走到餐桌旁用手捡了块糖醋排骨丢进嘴里,被刚出锅的排骨烫得嘶哈乱响:“那个同学不是没有爱心。”他咽下排骨,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结论:“他是没有心。”   当初还以为江易知说自己“数学一般”是谦虚,现在看来,完全就是性格恶劣想看自己出丑嘛。   一个连两块钱都不肯掏的大恶人根本没有资格做南怀实验高中高一年级的级草!林谦树忿忿不平地想着,他决定开10个马甲小号在学校贴吧高一年级级草选拔帖中给第二名同学刷票,阻止江易知断层出道。   林谦树这么想也果真这么做了,他刷完票美滋滋地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林谦树醒来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查看最终结果,结果看到楼主贴出告示宣布第二名昨晚数据出现异常,他辛辛苦苦刷的票悉数作废了。   级草评选的最后结果仍以江易知第一结束。林谦树气得一早上连吃了六个肉包,最终以连跑三趟厕所结束了这不愉快的一天。   从这天起,江易知在林谦树眼里正式成为了不共戴天的敌人,甚至就在穿越之前的几个小时,林谦树刚刚做好了一个完美的作战计划,打算骗江易知去严开越办公室跳广播体操。   一想到这里,林谦树不得不感慨时间真奇妙。   奇妙就奇妙在七年后这个人居然和自己一起在南怀实验高中当老师,还在考试里给自己传了份小抄。   鹅妹子嘤。   作者有话要说:  林谦树的记仇小本本里:今天,江易知多吃了一块肉,该记。今天,江易知在走廊上看到我没有和我打招呼,该记。今天……   江易知:?   感谢在2020-06-02 21:00:16~2020-06-03 21: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解洛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同办公室的你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讲台上,监考老师一声咳嗽把林谦树从回忆拽回了现实里。他眨眨眼,低头看向空白一片的试卷,0分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摸向了江易知丢来的纸团。   最终,林谦树还是屈从了内心的召唤,赶在考试结束之前把纸团上的答案抄到了卷子上。   江易知丢来的纸篇幅有限,每道题都只有简单的数字或是字母,选择和填空倒说得过去,但是到了解答题部分,林谦树压根就不知道该写哪些步骤才能得出这些结论来,干脆每道题都只写个解和一个结果,看上去活像是书店里买来的参考答案。   抄完答案,结束铃打响。讲台上的监考老师打着哈欠站起身来,指挥考场里的考生们:“试卷留下,带着人和东西离开考场。”一群早就坐不住的考生立刻从位置上蹦跶起来,欢呼雀跃着跑出考场。   林谦树来时就只带了一支水笔,去便也就随便把笔揣回兜里,茫茫然跟在考生身后走出了考场。   坦白讲,林谦树的脑子还是混乱的。骤然穿越的不适应感在周围这群本该他称作“学长”的高三生叫着他“老师好”时达到了顶峰。他机械地点着头,沉默地走在喧闹的人群里,感觉自己和七年后的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想着,他便越走越慢了。   走到楼梯口,林谦树习惯性地抬起头朝摆在那里的全身镜看了一眼,猝不及防地被跟在自己身后的江易知吓了一跳。   ——江易知就站在距离他两步之遥的地方,和他保持着一样的速度跟在他身后。   高三学生的喧闹声响把他的脚步声全都掩盖了去,加之青年这一身黑的运动卫衣,让他看上去仿佛一个变态尾行者。   林谦树眼皮颤了颤,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林谦树艰难地循着记忆找到了回办公室的路,一路步履不停向上去,好不容易回到了办公室门口。   握上门把的那一刻,林谦树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松了一口气。他吐出气来,拧开门把走进门去,感觉身后带过一阵风,等他看清是谁的时候,后他一步走进门的江易知已经把门给关上了,甚至还贴心地落了个锁。   林谦树一句“谢谢”脱口而出,紧接着就意识到了此时此刻办公室里只有他和江易知两个人被关在一起,对方当事人还把门给锁了,怎么看都带着一点不可描述的味道。   看江易知锁门熟门熟路的样子,林谦树心中对办公室里另一张桌子的归属权确定了九成。   正当林谦树胡思乱想之际,江易知大步走到他面前,伸手再一次摸上了他的额头。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林谦树战术后仰避过江易知的手,梗着脖子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说话的声音却变得结结巴巴的:“你你你你做什么?”   “你发烧了?”江易知眉头紧锁,又朝林谦树的方向走了一步。   “我我我我没!”两人离得太近了,林谦树甚至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江易知的鼻息喷洒在自己手背上,这种太近距离的接触让他不适应。   “那是怎么回事?”江易知执着地追问道。   林谦树感受到这个七年后的江易知和他认知里的那个少年级草可太不一样了。少年级草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自己面前半天闷不出一句话来,然而眼前这位看上去像个金牌保姆,自己随口扯谎说个“不舒服”都得追问上半天。   “没事,可能中午在操场睡太久了。”林谦树最终只能哼哼唧唧地随便找了个理由。   然而江易知并不相信林谦树的理由,他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只额温枪,在林谦树略带惊恐的眼神注视下朝他额头打了一枪,额温枪“滴滴”响了两声,机械女声慢腾腾地报出个数字来:“三十七点六摄氏度。”   “低烧。”江易知严肃地看着额温枪上的数字,转身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医药箱,从里面翻拣出了一盒退烧药来。   还真发烧了?林谦树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确有些晕乎乎的,他晃晃脑袋,看着江易知端着个杯子走到饮水机旁接了点水朝自己走来。   江易知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药盒回到林谦树跟前,他把水杯塞到林谦树手里,又从药板里数出两颗胶囊递给林谦树:“吃了。”   林谦树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拒绝:“不用了吧,低烧而已。”   “吃了。”少年江易知的声音听着已经很冷了,这个青年江易知的声音听着简直能结霜。   林谦树抖了抖,不由自主地把胶囊凑到了唇边。刚想张嘴吞下,他突然记起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根本就是他的死对头,自己干嘛要这么听一个死对头说的话?迟来的叛逆让林谦树重新把手放了下去,他挺了挺胸,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我不吃。”   狠话放出去之后,林谦树抖了抖,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瞄江易知。   青年垂眸站在原地,略长的睫毛在他的眼底罩下一片阴影,教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林谦树心中陡生一股没有来由的慌乱。先不论两人之前的恩怨,自己穿越之后,考场上传小纸条保自己狗命,回办公室又是帮自己测体温又是给自己拿退烧药的,不论哪件事单独拎出来都足够赞一句“少侠心地善良”了。   江易知……生气了吗?林谦树忐忑地又看了江易知一眼,感觉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好了,我吃就是了……”林谦树嘟哝了一句,认命地转身走到桌旁把自己刚刚搁下的水杯又端了起来,将两枚胶囊囫囵吞下肚,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放下杯子,林谦树绕到江易知跟前,正打算把手摊开给他看,这才发现江易知低着头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消沉,他手上的手机屏幕正亮着,打开的界面上方赫然显示“孩子不肯吃药该怎么办”。   林谦树:……哈喽?It’s me   林谦树用力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勉强平复下因看到“孩子”二字而出现波动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生硬地对江易知说:“药我吃完了。”   江易知收起手机,转过头看向水杯,当看到水杯里的水都空了,才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   敢情自己在他眼里还是个不可信分子?!林谦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心忖自己果然还是和江易知八字不合,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两人之间荡然无存。   林谦树越想越气,忿忿地哼了一声,越过江易知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继续鼓捣那只才学会解锁的手机。一时间办公室里变得很安静。   林谦树没摆弄多久,门外就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他抬起头来,见江易知走到门边,把锁上的门打开,一个抱着一堆密封袋的老师正站在门口。   “你俩大中午的锁什么门呢?”那老师好奇地朝里望了一眼,紧接着响起的铃声让他顾不得闲聊,赶紧从最上方挑出两个密封袋塞到江易知手里,“你是09,另外一个标着10的是小林的,两个人分一下,赶紧出门吧,再晚赶不上预备铃了。”说罢,也不等江易知道谢便急匆匆地撒开脚步往另外的办公室跑去。   江易知抓着两个密封袋转回身,将左手上的那个递给了林谦树。   林谦树冷着脸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这是什么?”   “高一的数学考卷,监考安排昨天已经下发了,”江易知看向林谦树,眼神中多了一丝犹豫,“你……要不休息会儿?我找其他老师替你去监考?”   自己要去监考高一的考试?这未免也太爽了吧!林谦树活了十六年,再加上穿越莫名消失的七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做监考。他暗道了一声“yes”,面上却不显,故作坚强道:“不用,我可以坚持的。”   “刘老师这场没安排,如果你不舒服的话……”   江易知的话还没说完,林谦树急急忙忙打断了他:“不用去找刘老师!”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刘老师究竟是哪位。林谦树说:“我觉得吃了退烧药好了很多,我可以去监考的!”   别人在底下奋笔疾书,自己坐在讲台上玩手机这样的事,林谦树早就在心里排演了百八十遍了,这回终于有了实践的机会,他怎能允许自己轻易放过?   “哎,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吗?”见江易知眼底仍然带着浓浓的怀疑,林谦树干脆站起身来,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做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推着他往门口的方向走,“我真难受我肯定说啊,你看我现在,能说能跑能跳的,真的没事。”   也不知是哪句真诚的话打动了江易知,他最终妥协道:“好。”   林谦树松了口气。目的达成了,他的手自然而然地从江易知的肩头离开。不过骤然没有了搭着的“架子”,他感觉自己的心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空落感。   奇怪了,难道七年后的自己还是个瘸子?   林谦树想着,不知不觉就跟着江易知走到了高一年级09和10考场中间。   “我在隔壁,”江易知指了指09考场的后门,“有问题随时找我。”   林谦树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有问题找死对头,自己是脑子坏了才会这么做吧?   作者有话要说:  搜索:孩子不肯吃药该怎么办?   回答:打一顿就好了。   感谢在2020-06-03 21:00:01~2020-06-04 21:0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夕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同学相片   林谦树踏着预备铃进了考场。   已经打过一遍预备铃,10号考场里的考生仍是稀稀拉拉的,不少位置还空着,林谦树粗粗瞄一眼,有一整排甚至只有最前面坐了个低头看篮球杂志的少年。   看来南实高按成绩排考场的作风七年来一如既往。10号考场作为整个年级段最后一个考场,自然是集齐了各路神仙妖魔。   林谦树想着,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几个青春期少年特有的粗嘎声调喊着“要迟到了要迟到了”。林谦树看着那阵黑色旋风从后门刮到前门停下,领头的那个声如洪钟:“报告!”   林谦树咳嗽一声,故意板起脸来做出一副威严的模样:“进来吧,下场不要迟到了。”   男生赶紧点头冲进考场,目标精准地冲向还在看杂志的那位:“坦克,我坐哪儿啊?”   那个被称作“坦克”的少年眼睛仍然盯着杂志,手往后一指,精准地指到了他斜后方的那个座位。   “谢了,”男生嬉笑道谢,又问,“还有我江哥坐哪里啊?”   坦克依旧不舍得放下他心爱的杂志,但是开口说话了:“你那排最后的那个位置。”   不知怎的,林谦树和那男生一块儿跟着朝最后面望去,那里果然空着个座位。   男生侦查好地形,转头朝门口道:“江哥!座位找到了,进来考试吧!”谄媚的语气俨然一副大内总管模样。于是林谦树又好奇地去看门口的太子。   刚才堵在门口的那阵“黑色旋风”几乎已经走空了,还剩一个男生斜靠在门边懒洋洋地玩手机。听里面的人叫自己,他收起手机重新站直,抬眸与林谦树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男生这一抬眼,倒是让林谦树又愣了一下。   这男生的长相让林谦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尤其是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他总觉得自己似乎今天才刚刚见识过。   不过预备铃第三遍已经响过了,林谦树顾不得思考这些,广播里开始催促学生们把背包和复习材料放到指定位置,监考老师开启密封袋。他道了句“大家把东西拿上来”,就手忙脚乱地开始拆密封袋。   10号考场大多都是只带了笔轻松上阵的神仙,只有那个被称作“坦克”的少年一脸可惜地合上篮球杂志放到了讲台上,带着遗憾回到座位上坐好。林谦树拆了密封袋,注意到那个让他觉得很熟悉的少年已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了,此刻正一脸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橡皮。   广播铃声响过第四遍,机械声提醒道:“请监考老师分发试卷。”   林谦树收回视线,动作生疏地把卷子发放到每一个考生的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正式考试的铃声打响了。林谦树松了一口气,回到讲台上坐了下来。   高一这一场考的也是数学。林谦树好奇地拿过样卷看了一眼,终于发现自己能读懂的题目了。他有些激动,但并不打算为此大显身手——毕竟他是来监考的,可不是来考试的。   看着讲台下或苦大仇深或生无可恋的莘莘学子,林谦树面露平和的微笑,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十分具有仪式感地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七年后的手机比起七年前来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林谦树勉强搞懂了莫名解锁是由于人脸识别,但里面装着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软件他是一个都不认识,划来划去,最后还是决定从相册入手,了解一下这个“林谦树”的人生轨迹。   相册果然有惊喜。林谦树在相册里翻到了不少好东西。这个“林谦树”似乎有分类强迫症,相册里分门别类建了好多个相簿,有“大学回忆”、“难忘活动”和“聊天记录”等等。   林谦树先点开了“大学回忆”相簿,第一张照片就让他深深震撼了一把。   第一张照片里,背着大包小包的“林谦树”站在南陵大学的那块鎏金招牌下,冲着镜头比了个“耶”。嘴角那傻气满满的微笑让林谦树很想感慨一句“有事吗”。   好在接下去的照片里,林谦树看到自己逐渐摆脱了傻气。有在台上做汇报的,有穿着玩偶服抱着头套的,还有身着正装气势不凡的……林谦树一张张看过去,仿佛看到了自己在大学里的美好生活。   最让林谦树印象深刻的是他站在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的领奖台前面,手中居然举着一块银光闪闪的奖牌。   要了命了,这个林谦树居然不但考上了南陵大学的数学系,甚至还在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上拿了奖。林谦树越想越觉得可怕,这里该不会是什么平行世界的自己吧?   好在令他恐慌的数学竞赛奖牌照仅此一张,再一划,下一张就是身着学士服的毕业照了。   按照时间换算,这些毕业照的拍摄时间应该是几个月之前。林谦树看着和自己勾肩搭背的那几人,陌生中带着一点莫名的亲近感。   当然,在一堆陌生人里,林谦树仍然精准无比地锁定了某个熟悉的身影。   江易知居然和自己是大学同学。而且从照片上两人的距离和动作来看,两个人的关系似乎要远比林谦树想象中要好得多。   江易知也考了南陵大学?林谦树心中微讶。要知道在穿越之前,江易知可是高一年级段永远比轮流坐庄的第二名高十多分的超强第一,就连严开越也多次在班级里断言,只要江易知保持这样的学习状态,高考时清北可以随便挑。   南陵大学虽然好,但当然比不上清北这样的世界名校。更何况和自己这样屡屡斩获不及格的学渣做同学,林谦树觉得这是一代学神的陨落。   想着,他甚至可惜地替江易知砸了咂嘴。   欣赏完了“大学回忆”相册,林谦树意犹未尽地点开了“难忘活动”相册。这里堆放的活动照片就更多了,引起林谦树关注的是,几乎每隔一张照片都会出现江易知的身影,自己和江易知简直可以用“形影不离”来形容。好多张自拍照都是自己举着手机站在前头,江易知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微微侧身,眼神中丝毫没有被胁迫的意思。   自己读个大学还真就和死对头冰释前嫌了呗?林谦树摸摸下巴,想不出缘由来。   前两个相册浏览完毕,林谦树又点开了那个写着“聊天记录”的相册,里头保存的都是微信对话截图,林谦树快速地翻了一遍,觉得里面的内容有些莫名其妙。截图都来自于自己和一个昵称为“阿江”的人的对话,讲的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是他让自己带瓶酱油回去,要么就是自己让他买宵夜回去一起看球,他回了个没有感情的“好”。   ……这个林谦树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垃圾都往相册里囤啊?   林谦树郁闷了几秒,又开始思索这个阿江到底是谁的问题了。从对话里来看,这明显是个和自己认识很久的人,两个人甚至住在一块儿,还要一块儿下厨做饭逛超市什么的。   难道那个林谦树存这些图是当备忘录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带东西回去?   林谦树想着,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微信。发现七年后的自己聊天置顶除了“相亲相爱林家人”之外,又多了那个“阿江”。他点进阿江的朋友圈想找找蛛丝马迹,却发现里面只有两三条转载分享的数学相关论坛消息。   翻了半天,林谦树终于从阿江的微信号上找到了答案——阿江的微信号是jiangyizhi0214,江易知0214,一看就是名字加生日的排列组合。敢情自己不但和江易知成了朋友,甚至是关系好到可以在毕业之后还住一起的铁哥们。   可是两人明明都是南陵本地人,至于要抛家出来单独合租吗?林谦树有点儿想不明白。他正打算再好好翻翻自己的微信通讯录,一片寂静的考场上突然响起了“哐当”一声,惊得他没拿稳手机,手一抖,机子滑到了桌子上去。   他抬起头,发现发出动静的正是刚刚开考前最后走进来的那个少年,于是他站起身来,板起脸朝少年走去,正打算教训几句,那考生抬头的一刹那,林谦树突然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感觉他很熟悉。   少年的黑色瞳孔和相簿里江易知的眼睛如出一辙,甚至两人此刻面无表情的样子也像了个七成。   林谦树被自己这个神奇的发现给惊到了,原本板起的脸孔也逐渐忘了表情。   少年本一副防备的状态看向走来的林谦树,防备了好久发现对方依旧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瞧,这让他的脖子染上了一层薄红,有些羞恼地瞪了林谦树一眼,收回视线低头看自己的卷子。   林谦树眨眨眼,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继续摆出严肃的架势:“怎么回事?”   让林谦树没想到的是,坐在少年前面的男生颤颤巍巍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小声道:“我抛橡皮的声音太重了,江哥这是在维持考场纪律呢。”   林谦树被气笑了:“哦,那你江哥还是个考试风纪委员呢。”   少年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林谦树的嘲讽,一支笔有模有样地在草稿上划拉数字。   “考试不许发出噪音影响其他同学。”林谦树提醒了一句,才又转身往讲台上走,中途视线余光瞄了瞄两侧考生的卷子,无一例外不是空了大片。   看来七年后的10号考场依旧保持了传统的水准呢。林谦树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不觉也温和下来了。   回想起自己方才在高三考场里做啥啥不会的情形,他甚至和这帮不过照面了四十分钟的学生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  江哥,拖家带口来谈恋爱,弟弟还要拖后腿,和隔壁有Harry助攻的陈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感谢在2020-06-04 21:00:23~2020-06-05 21:0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夕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旧友问候   同情归同情,林谦树却是绝对不会做同情以外更多的事情的。   他重新回到讲台上,托腮划拉几下手机,百无聊赖地把微信通讯录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勉强在一堆陌生名字里找到了几个熟悉的高中同学名字,里面就有昨天才和自己勾肩搭背蹲在校门口吃炸串的丘远山。   ——这个丘远山,就是摸底考时坐在林谦树右边吹口哨的“数学小王子”。后来林谦树在排名表上看到他名字后头跟着85分,方才明白这小王子应该来自于B612星球,整个数学王国里只有他和他的考卷。   当然,也因为两人半斤八两的数学成绩和一整个月数学补课时的同桌关系,两人最终建立起了伟大而美好的友谊,一起打游戏抄作业,丘远山帮着林谦树一块儿骂江易知,作为回报,林谦树请丘远山吃炸串。   结果一朝穿越,也不知道丘远山昨天借自己的20块钱最后还了没有。林谦树可惜地咂咂嘴,点开了和丘远山的对话框,发现两人上一次聊天甚至可以追溯到八月份。“自己”问丘远山回不回南陵,丘远山回了一句“要陪女朋友”。   嚯,这小子居然连女朋友都有了。林谦树想到自己相册这么多照片里,和自己贴得最近的人居然是江易知,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他打开对话框,给丘远山发去消息:“大山。”   过了一会儿,对面发来一个表情包:“树儿,咋了?”   林谦树搓了搓手指,犹豫半天,只能对着昨天才一起吃过炸串的小伙伴发去“好久不见”。   歌词唱得好:“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丘远山显然也是没见识过林谦树突然关怀的“好久不见”,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你是不是想我了?”   林谦树心想,我只想问问你七年前有没有还上欠我的二十块钱。   对方已经引起警觉了,林谦树只能更谨慎一些。好在那个自己没有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他把两人的对话往上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丘远山在长浦市读大学。于是他问道:“你现在还在长浦吗?”   丘远山回:“是啊,你要来长浦?”   林谦树:“不是,本来想说如果你在南陵,可以约出来一块儿打打球什么的。”   丘远山回了个哈哈笑的表情:“抱歉啊兄弟,真回不来。大四实习加陪女朋友,你懂的。”   我一个没有女朋友的人怎么懂啊……林谦树看到丘远山回的这个大四,心知他大概也是有了什么故事。不过眼下并不是聊故事的时候,林谦树敷衍地评价道:“小日子过得挺好。”   丘远山答:“你也不错啊,有老江这样的学霸老干部住一块儿,养生加自律,什么哈佛耶鲁还不是手到擒来?”   哈佛耶鲁?是自己理解中的那些吗?林谦树愣了愣,不解地发去了一个“啥”。   丘远山大概也是被他的不明白搞糊涂了,过了几分钟才回复道:“不是你告诉我的,你打算和老江一块儿申请什么MIT的研究生?”   林谦树不明白了:“我们不是在南怀实验高中当老师吗?”   丘远山也不明白了:“是啊,这不为了出国,所以才签了个一年的临时工合同嘛。反正只带数学竞赛社团的训练,也不耽误你俩复习备考。”   这下林谦树终于明白了——难怪两人被单独安排在了一个办公室里,而且整个办公室看上去空空荡荡的,一看就是突然有新人来设置的临时安置点。敢情两人就没打算留长久过。   等等……这也就意味着自己不是不用再经历考试了,自己这明明就是天崩开局,起手研究生考试啊!林谦树眼前一黑,无比希望自己眼睛一闭一睁再回到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自己明明就是个孩子啊!生活为什么还是对自己这只小猫咪动手了!   丘远山还在发消息:“不过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老江大学里也是拿国奖的超级大学神,拿的奖都够申MIT三回了,他怎么也选择先回南实高当一年实习老师啊?”   可惜满脑子恐慌的林谦树没了和丘远山聊天的心思,他潦草地结束了对话,化悲愤为力量,转而认真监督起考场上的考生们来。   比起前几个考场还有梦想的咸鱼,10号考场的神仙们显然以放弃居多,抛橡皮还算是有仪式感的做法,大部分人甚至连题目都不瞟一眼抬手就往里面填答案。这些人包括但不限于买分进来的富二代和中考就享受了降分优待的体艺特长生。   考试已经行进到一半的时间了,林谦树放眼望去,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坐着发呆了。   那个叫坦克的也做完了卷子,正眼巴巴地盯着放在讲台上的那本篮球杂志,看得出来灵魂已经飞回书里和詹姆斯一起打篮球了;“大内总管”少年倒是还在奋笔疾书,一脸严肃的表情看起来还真煞有介事;至于那个和江易知很像的少年……林谦树的视线扫过去时,他正一只手撑着额头,懒洋洋地睨着前面人的草稿纸。   这是在草稿上偷偷写答案了?林谦树蹙起眉头,再次走下讲台,朝少年走去。   林谦树走到两人之间,伸长手拿起草稿纸一看,却发现草稿纸上空白一片,就连一滴墨渍都没有留下。他把草稿纸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里面有任何问题。   那他到底在看什么?就在林谦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嗤笑。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只见那少年用嘲讽的目光看着自己,从眼神看显然洞悉了林谦树的意思。   林谦树被这样的眼神盯得不自在,只好板起脸来继续装威严:“认真做,不要东看西看!”   少年又睨了林谦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突然举起手来:“老师。”   “什、什么事?”林谦树举着草稿纸的手下意识地抖了抖——他差点以为少年抬手是想要来打自己。   “能交卷了吗?”少年放下手,吐字清晰地问道。   原来不是要打自己。林谦树松了口气,紧接着就意识到了少年问的问题有多么容易涣散军心。很快,随着少年的问题一出口,考场里立刻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   “安静!”林谦树轻咳一声,回想考前临时抱佛脚看的考场须知,“最早也要等考试结束前三十分钟才允许交卷离场。”他看了一眼教室后悬挂的时钟:“还有十五分钟左右。”   “哦。”少年倒是没有为难林谦树,很顺从地应了一声,偏过头去一门心思盯起了钟表。   带头大哥没了动静,剩下的骚动声也就随之消失了。林谦树徐徐吐气,背着手在考场里巡了几转,只抓到个在卷子背面默歌词的,大部分考生都还算老实。   就在林谦树以为那少年盯着钟表就快睡着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你站住!”林谦树叫住他,“出去干什么?”   少年回头看林谦树,眼神无辜中带着一点嫌弃:“林老师,不是你说的考试结束前三十分钟可以交卷吗?时间到了,我打算走了。”   林谦树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表——距离考试结束果然还有三十分钟。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少年打了个哈欠,用拇指比了比外面,“我就交卷了。”   林谦树没来得及叫住他,只能目送着他远去。   太子一交卷,那个大内总管也跟着站起身走出了考场,他对着还在门口发呆的林谦树嬉笑着道了声“老师再见”,一溜烟也跑没影了。   随着两位带头大哥往上莽,10号考场里陆陆续续又有一部分人交了卷。林谦树从起初的茫然震惊,到最后已经能麻木地走到空了的座位上把卷子收上来,真可谓是成长不少。   等第一批要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谦树心灵上受到的震撼也基本平复了。他稳了稳心神,坐在讲台上整理起了刚收上来的卷子。   一张张理过去,他的视线停驻在最后一张卷子上。他把卷子徐徐拉开,微微偏头,在密封线的最左侧看到了少年的名字和班级。   高一E班,江易行。   江易知、江易行。这一听就是兄弟俩的名字。林谦树在两个名字放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明白了少年身上那股和江易知相似的感觉从何而来——本就是亲兄弟,能不像么?   只是这个江易行的智商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跟上他的学神哥哥。   林谦树把江易行的卷子抽出来,粗略地浏览了一下答题内容。   填空题里有一道选序号123的题,江弟弟填了个D。解答题有道算总人数的,江弟弟倒是认真地列了几个算式,最后得出结论为十三点五人。   ……半个人可还行。这都是什么应有尽有乱七八糟的答案啊?   林谦树神色复杂地放下卷子,贴心地把它重新放回到一堆卷子最底下,还帮着拍拍平。   回想了一下江弟弟在考场上总是一副瞌睡样,还和老师处处对着干的莽汉行为。林谦树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江易知选择先做实习老师再出国的原因——10号考场又号称关系户考场,江弟弟大概就是校方为了挽留江易知破格录取的关系户。   伟大哥哥为了智障弟弟坚忍留守高手带领数学竞技社团。这是何等伟大的亲情故事啊。林谦树想着就要被自己脑补的故事感动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易行:呵。你才是智障。   感谢在2020-06-05 21:00:16~2020-06-06 21:0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夕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喜欢见的风景   思考着江易行的问题,林谦树接下去的监考时光就过得很快了。半个小时一晃而过,结束铃响起的一瞬间,10号考场为数不多坚持到最后的考生也站起来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考场。   林谦树把卷子按考号收好,捧着卷子走出了考场。   一出考场,林谦树一抬眼就看到了靠墙而立的江易知。他站在9号和10号考场之间,手中同样捧着一叠试卷,眼睛则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出来的方向。   看着站在走廊上的江易知,林谦树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是自带光环的。   走廊上人来人往的,学生们背着书包三五成群走在一起,十之八九都会在经过江易知的时候朝他瞄一眼,甚至还有走过头的,还忍不住回头再多看几眼。   ——他只是站在那里,好像就成了一道风景。   “骚包。”林谦树嘀咕了一句,还是抬腿朝他走了过去。   江易知同样也看到了林谦树,他站直往林谦树的方向走,两人在各自的半道相会。江易知腾出一只手朝林谦树探来,到半路上不知怎么又收了回去。   作为一个几个小时前还和江易知针锋相对的人,林谦树始终以一百二十万分的精神在关注着江易知的动作,因此尽管江易知这一连串动作做得隐蔽,还是被林谦树尽收眼底了。   他这是想给自己试额温?林谦树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江易知那只收回的手垂落在身侧,他微微攥紧拳头,拇指在蜷曲的指关节处摩挲几下,对林谦树道:“走吧。”林谦树下意识地点点头,跟紧了江易知。   两人把卷子交到教导处的时候,严开越正背着手在走廊上训一个作弊的学生,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几乎要扬到天上去,咆哮着问那学生:“你是怎么想的?啊?你说说看!”   被抓住的学生像一只小鹌鹑,脸色苍白地缩着脖子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林谦树大老远就听到了严开越的声音,这不由让他想起了自己昨天还因为上课迟到也被拎到走廊上,严开越以同款姿势问自己“你是怎么想的”。情景重现让他条件反射般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卷子抖了抖,差点也掉落到地上去。   他身侧横过来一只手,迅速有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帮着他稳了稳身子。   林谦树惊魂甫定扭过头去,冲抓着自己的江易知道了声谢。   “早点回去休息。”江易知收回手,脸色显得有几分难看。   林谦树刚才的动静够大,这让严开越也注意到了过来的两人,他稍稍收敛了一些脾气,放缓语气对两人道:“你们来了啊,把卷子放我桌子上吧。”   江易知冲严开越颔首,从发呆的林谦树手里拿过试卷,绕过低头的学生走进了教导处。   林谦树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终于让自己重新相信了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严开越教训学生的时候并不会带自己连坐。饶是如此,他还是往后撤到了走廊的柱子后面,靠着柱子等江易知交完卷子出来。   七年后的一切都显得太陌生了,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只能依赖江易知。   江易知交完卷走出教导处,发现林谦树不见了。他愣了愣,最后终于看到了躲在走廊柱子后面鬼鬼祟祟的衣服一角,他的眼底浮现出无奈的笑意,轻叹一声,迈开步子朝林谦树去。   林谦树躲在柱子后面,闲来无事又打开微信看了看从前那些聊天记录,发现老林带着明女士报了个欧洲浪漫二十国游的旅行团,短期内并不会回国,两人对把儿子一个人丢在国内十分放心,今早还跟他说“有问题找小江”。   绝了,这个江易知居然连老林和明女士都见过了,看来这关系是真的铁。林谦树舔了舔下唇,实在不能想象自己和江易知勾肩搭背的模样。   正想着,他面前罩下一团阴影。林谦树迷茫地抬起头来,才发现江易知已经走到面前了。   “走吧,去吃饭。”江易知说。   林谦树没有异议,和最讨厌的数学搏斗了一下午,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两人来到食堂,江易知走到餐盘区拿了两个盘子,对林谦树道:“找个避风的地方坐,发烧不能吹风。”林谦树依言去找了个避风的餐桌占了座,坐下后才意识到江易知似乎承包了两人份的打饭任务。   看着在一群校服中格外醒目的黑色卫衣,林谦树不觉发怔。   大概是两人现在成了铁哥们的缘故,七年后的江易知话变得多了不少,甚至是个保姆型人格,管自己吃药、交卷子、打饭,颇为熟练的架势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做。不过七年前穿越来的林谦树哪里享受过这待遇。顶多就是在公交车站门口被两块钱拦下的可怜虫罢了。   想着想着,林谦树不免又想起了那个算出十三点五个人的江弟弟。林谦树觉得江易知的改变不仅仅是因为和自己熟悉了,大概率和那个智障弟弟也有密切的关系。这么一想,林谦树又品出几分江易知的可怜来——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拿国奖还有希望去国外留学,结果为了智障弟弟又回来做高中实习老师,耽误一年不说,甚至还有可能影响未来的发展……以及自己这个和他一块儿搭伴考研的好朋友一朝穿越,成了七年前不待见他的那个。   太惨了。太惨了。林谦树不忍心再想下去了,他决定对江易知好一点,好歹不要让最后一点不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于是江易知端着餐盘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谦树有些做作的灿烂笑容。   江易知愣了愣,放下盘子对林谦树说:“实在难受就不要强撑着。”他把打来的汤往林谦树手边推,一边说:“今晚答疑课我一个人上就好,你先回家吧,别等我了。”   这数学竞赛班竟然还有答疑课?林谦树精神一凛,庆幸自己这穿越还带了个低烧的后遗症——要不今晚进了教室,自己一问三不知的,非得被人当装弱智赶出去吧?   “好、好的。”一想到逃过一劫,林谦树的笑容也变得真诚了许多,他抄起筷子动手夹了筷炒蛋塞进嘴里,酸甜口的炒蛋混着番茄的香味,滋味美得可以再多吃两碗饭。   好吃!林谦树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筷子落到炒蛋里的频率不觉加快,转眼间就把一整盘番茄炒蛋吃了大半。   不好意思把整盘据为己有,林谦树只能恋恋不舍地转而将筷子伸向了炒蛋旁的青椒牛柳。棕褐色的酱汁裹着碧色的青椒,让点缀在期间的牛肉丝显得更加诱人。林谦树夹了一筷尝,眼睛再次亮了起来——这个也好好吃!   最后这边伸一筷,那边伸一筷的,等林谦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连打了三个饱嗝了。   林谦树捂住嘴,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瞄对面的江易知。江易知好似没有听到这里的动静,端着饭碗认认真真地吃饭,他坐得很端正,夹菜时更像是象征性地碰触两下,这让林谦树的心情更复杂了……所以这里的菜果然还是自己都吃完的。   “你也多吃点啊。”林谦树忍不住对江易知道。   江易知握着筷子的手一滞,他看着林谦树,嘴角微微上扬:“好。”   林谦树被这样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假装对江易知身后的餐桌感兴趣,不去看江易知的眼睛。江易知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藏了此时林谦树看不懂的秘密。   说到底还是穿越的这七年间发生了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林谦树想。   江易知三两口把剩下的饭都吃光了,站起身来收拾餐桌。林谦树跟着站起来,学着江易知的样子把碗盘叠到一起架在餐盘上,抢在他动手之前把自己的那份餐盘端在了手里。   见江易知的眼神中还带着点担忧和质疑,林谦树无奈地举着盘子上下动了动:“我又不是没力气到连盘子都端不动了……”再说了,两个人一起来吃饭,自己甩手做大爷,剩下的工作都丢给江易知做,七年后的自己有这么不要脸吗?   江易知不再阻拦,只是走到了林谦树跟前,替他挡去了两个在过道上追逐打闹的学生。   “食堂里,不要打闹。”江易知单手托着餐盘,另一只手张开撑在后退着走路的学生背后,稳稳地抵住了他,沉下声对学生道。   原本在嬉闹的学生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再看到嘻哈的同伴噤了声,转过头来看到面色如修罗的江易知,跟着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和江易知承认错误:“对、对不起老师!”说着便缩着脖子一溜烟跑远了。   惊恐程度比中午在走廊上遇见林谦树的那几位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谦树站在江易知身后,目睹了全过程,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按理说,和高中生年龄相近的实习老师最是受学生的欢迎,结果今天下午和晚上遇见的这几位个个都巴不得离自己和江易知越远越好。两人这是凶名在外呢。   一想到自己最怕的就是对学生凶巴巴的老师,林谦树叹了口气——看来自己还是成为了自己从前最讨厌的样子。   两人沉默地走到了最前幢教学楼下,江易知停下脚步,对林谦树说:“自己回去可以吗?”   林谦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当然可以了。”他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小学生……”   “回家之后再吃点药,”江易知从口袋里摸出了已经剪好的药板,上面装着两颗胶囊,他把药板递给林谦树,“吃完就睡觉,今晚不要打游戏。”   林谦树从江易知手中接过药板揣进自己的兜里,假装没有听到后面的叮嘱。   校园大广播又开始唱起了歌,提醒还在外游荡的学生们该回教室参加晚自习了。   江易知收回手,想了想对林谦树说:“后天晚上没有答疑课,带你去吃拉面。”   在江易知的目光下,不知怎的,林谦树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他背过身去看向校门口疾驰的车流,从喉咙底里逸出一声答应:“你赶紧去上课吧,我自己会走。”   又过了些时候,林谦树才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目送着江易知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阶梯里。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我们小林从学校出来之后去了哪里~   感谢在2020-06-06 21:06:16~2020-06-07 20: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碾尘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林老师你加我   江易知一离开,林谦树立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位曾经的死对头,如今的好朋友总给他一种老父亲的感觉,尽管自己这个躯壳和他岁数一般大,但林谦树觉得站在他面前,自己就像个小孩儿。   在门卫慈祥和善的眼神中,林谦树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校门。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眼神中短暂地出现了一丝迷惘——刚才江易知说了什么来着?让自己先回家?   也就是在想到要回家的这一刻,林谦树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和江易知住在哪里。   难道要去问江易知吗?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林谦树毫不犹豫地摁了回去。考试头疼不会做倒还能用发烧搪塞过去,摸不到回家的路那绝不是发烧睡一觉的级别了,起码得进医院照个CT什么的,林谦树可不想自己穿越未半而中道崩殂。   不行。再说了,自己干嘛要这么听死对头的话,他说回家就回家去?林谦树晃了晃脑袋,伸手摸向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卡包。早在下午监考的时候,林谦树就注意到自己左边的裤袋里放着一个卡包,里面除了各式各样的会员卡外,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身份证。   林谦树把身份证从卡包里掏出来,将它举到半空中。   照片上的林谦树比他目前的样貌更接近想象中的自己,从发证的时间来看,应该是他上高二那年去拍的。虽然傻里傻气的,胜在没有青春痘。   林谦树伸手摸了摸证件照上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朝一个他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地方走去。   五分钟后,林谦树站在了一家名为“缘来是你”的网咖门口心潮澎湃。他仰头望着暮色中闪闪发亮的招牌,心脏砰砰跳得厉害。   ——没穿越来之前,一款名为辉煌纪年的游戏风靡全国,引无数青年人为它秃头熬夜红着眼冲分上段。在那个啥也没学的暑假,林谦树偷用老林的身份证号注册了个免防沉迷的账号,在家里做了一个暑假圣骑士。最后还是老林在见了林谦树开学考60分的数学卷子后将这位圣骑士无情制裁了。   自从家里网线被拔掉之后,林谦树已经有足足三个月没有上号喂他的小马驹了。   也不知道七年没见,自己的账号是否有在另一个自己的照顾下闪闪发光。这么想着,林谦树怀着三分忐忑七分期待进了网咖。   林谦树站在网咖前台,一边感慨着成年人就是好,一边理直气壮地把身份证拍到桌子上:“小姐姐,麻烦给我开一台机子,谢谢。”   “好的,”前台接过身份证,问他,“你要开几个小时?支付宝还是微信?”   现在付款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式……林谦树听得头大,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50块钱递给前台:“给我来五十块的。”   前台大概是很久没有接到现金了,看到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块钱还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唔嗯”应几声拿过现金,又问他:“大厅还是包厢?”   包厢比大厅的价格每个小时要贵出不少,林谦树可不想自己的快乐冲浪之旅过早结束。于是他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大厅。”   “好的。”前台开好了机子,把身份证递还给林谦树,冲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C区21号机,祝您有一个美好的上网体验。”   成了!林谦树拿回身份证,佯装出一副经常来网咖的样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大厅。   林谦树穿过了一台台机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了C区,又一台台机子看过去,终于在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找到了21号机。   这一路看下来,林谦树发现已经没有人在玩辉煌纪年了,大多数人屏幕上的游戏林谦树连见都没见过,他不由偷偷在心中感慨游戏更新换代之快。   希望游戏的服务器还没倒闭吧。林谦树叹了口气,怀着复杂的心情输入了开机密码,果不其然并没有在游戏下载区里找到辉煌纪年。   林谦树为自己饿死在服务器里的小马驹默哀了一分钟后,重新振作起来。他余光瞥见隔壁机子在玩的那款游戏这一路来似乎不少人都在玩,看来这应该就是七年后的热门游戏了。林谦树偷瞄了一会儿屏幕上的小人放大招,看出了一点兴趣来,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问他道:“兄弟,你在玩的这个游戏叫什……”他一边说一边笑着转过头去。   在看到闻言转过头来的隔壁大兄弟后,林谦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声音也一下子收住了。   窝草!为什么江家那个智障弟弟也在网咖里啊!林谦树感觉心里有一万只羊驼在奔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已经先一步收了回来。   江易行没有说话,但是他放在鼠标和键盘上的双手已经悄悄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两个人在喧闹嘈杂的网咖大厅里安静地对视着,时间仿佛在他们两人之间停止了。   “江哥,你已经在泉水挂……”坐在江易行另一边的人转过头来想要提醒他,见他呆呆地转过头在看左侧的人,便好奇地伸长脖子跟着往江易行的左侧看。这一看就看到了林谦树,条件反射般摔了鼠标,大喝一声“我去!林老师!”   “老师?什么老师?!”   “今晚放风的人不给力啊,怎么连教导处派人来了都不知道!”   “啊啊啊别打了赶紧走吧!留着小命下次再来啊!”   “别!我的鞋还在隔壁!”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整个C区犹如蝗虫过境,一半的位置都空了出来。最夸张的那一整排在听到“老师来了”之后,齐刷刷地站起来,动作熟练地越过椅背,一溜烟跑出门去。   C区的角落里,只剩下了大眼瞪小眼的林谦树和江易行,以及江易行身边那位——林谦树事后也注意到了,这位跟在江易行身边的正是下午在考场上打过照面的“大内总管”同学。   林谦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是以一个实习老师的身份走进这家网咖的。虽然作为一个成年人,进网咖合情合法,然而这对于在网咖里的那些高中生而言,却是游戏体验极差的。   要了命了,怎么就忘了有早上学的高三已经成年可以进网咖了。林谦树抬起手撑住了额头,回想起自己上一周还看到学校贴吧里有高三的向高一高二短期出租身份证,以此赚钱,自己当时还披着给级草投票时创建的十二个马甲之一偷偷鄙视了一番这样的做法。   林谦树默默抹了一把脸,真诚地看向江易行:“如果我说,我今天真的只是来上网,不是来抓人的,你信么?”   江易行瘫着脸看林谦树的时候,给林谦树的感觉特别像是江易知在看自己。这让他脑海里又开始有一群挥着翅膀的江易知一边飞一边喊“回家!”“回家!”。   江易行又盯着林谦树看了一会儿,直到把林谦树看得整个人浑身不自在了,他才收回视线,淡定地看向自己的屏幕。   屏幕上跳出来的红色警告框提示他因挂机过久被队友举报而移出了队伍。江易行看着屏幕突然笑了,开口道:“求生战场。”   “嗯?”猝不及防地听到江易行的声音,林谦树有些没缓过劲来,下意识地接了一声。   “求生战场,”江易行又开口重复了一遍,“我在玩的就是这个。”   林谦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江弟弟这是在回答自己刚才没有问完的那个问题。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脸,余光瞥见江易行关掉了警告框,回到了游戏大厅中。   “要一起玩么?”林谦树还在偷偷摸摸地瞧,突然看到江易行再一次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另一边,听到江易行邀请林谦树,“大内总管”雷达不可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阻止江易行:“江、江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在要上晚自习的今晚,邀请一个老师在网咖一起打游戏!雷达感觉他江哥可能已经因为惊吓过度大脑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变傻了。   江易行淡淡地瞥了雷达一眼,转头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打么?正好可以三排。”   “打、打吧?”林谦树有点不确定地开口道。   江易行见林谦树仍然直着眼睛盯着自己的屏幕看,叹了口气,伸过手拿起林谦树那台机子的鼠标,在大屏幕上点了几下,屏幕立刻跳转到了游戏的全屏界面。   “用手机号注册个账号,”江易行点开“注册账号”,把鼠标的光标停在输入账号的位置,“密码设个你自己最常用的。”   林谦树跟着系统提示一步步注册账号,严重怀疑自己的智商被这个能在卷子上答出十三点五人的弟弟看轻了。   磕磕绊绊地注册完账号,林谦树迫不及待地创建好了角色。   江易行看了一眼林谦树的角色昵称,发了个好友申请过来:“加个好友,一起排必须要好友才能邀请。”   暗中观察的雷达看了好一阵子,终于相信了这位林老师今晚不是来抓人的,此时也放下了防备,兴冲冲地举手道:“还有我!还有我!林老师你加我啊!我ID是雷震子!”   于是林谦树那刚出生的白板小号里多了两个好友。   江易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给左右两边发出了共排的组队申请,不忘指导林谦树两句:“别担心,随便玩,落地跟着我跑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辉煌纪年和求生战场是不是很熟悉,非得要问那就是彩蛋(。   小树比寄北老师稍微小一点,比霆霆稍微大一点,所以七年前玩的和寄北老师是同一款游戏,等到了这会儿就是霆霆玩的吃鸡风靡全国了2333   想不到吧,人家成年的第一个愿望是进网吧不会被拦住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6-07 20:59:59~2020-06-08 21:0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夕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与弟弟谈心   偌大的网咖大厅C区空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的三台机子旁坐了三个年轻人。最外面那个神情带着几分不可言说,中间那个没什么表情,最右边那个表情看起来也有几分一言难尽。   林谦树看着屏幕上身着迷彩服的自己,他是真的没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该跳了。”江易行看了一眼林谦树的屏幕,出声提醒他,“按F。”   林谦树依言摁了个F,屏幕上忽然界面一转,原本坐在直升机里的他摇摇晃晃地往下飘。   原来这是个跳伞游戏。林谦树在空中晃晃悠悠地飘着,有些茫然地划动鼠标上下转了转视线,眼见代表队友的两个绿点在地图上开始移动了,好奇道:“空中还能走位吗?”   已经捡了一波物资的雷达闻言一愣:“林老师,您还在天上呢?”   林谦树茫然地“嗯”了一声:“这游戏落地不就结束了么?”   坐在中间的江易行突然笑了一声,很快又收住了。   “你说的这种玩法,我们今天不体验。”他对林谦树说。   屏幕上的林谦树终于落了地,他转了转视角四处瞧:“那今天怎么玩?”   “你跟紧我。”江易行朝林谦树的方向跑了几步,“我在你九点钟方向。”   林谦树依言朝江易行的方向挪动,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和他穿着差不多的角色站在一棵大树下面。   江易行往林谦树脚边丢了一只平底锅:“拿起它,握住它。”   林谦树动作迟钝地把平底锅捡了起来,像江易行说的那样跟在了他身后。   林谦树自觉游戏天赋还不错,跟着江易行跑了一阵子,看着他扫射敌人,逐渐也摸索清了这个游戏的真正玩法,于是他尝试着自己捡了把枪去瞄准对手,并终于在开第二局的时候成功击倒了第一个对手。   “好!”林谦树看着系统提示自己击倒对手的消息,兴奋地低喝了一声,心中辄觉这七年后的游戏可真是太好玩了。   一开始总担心下一秒林谦树会变脸的雷达,这会儿已经完全放下心来,开开心心地和林谦树称兄道弟起来:“哥,我这儿有把双管喷,您要么?”   “双管喷?给我吧!”林谦树也不客气,直奔雷达,“等会儿空投来了,哥给你摸把AWM。”   两人说着笑着不觉凑到一块儿去了,江易行瞥了一眼在毒圈边缘的两人,一个人骑上摩托朝更里圈方向跑。   磨合了几把之后,三人终于在第五把时成功吃上了鸡,林谦树看着屏幕结算跳出来的“大吉大利,今晚吃鸡”字样,兴奋地脸都涨红了,不由和已经混熟的雷达吹起来:“再让我练个十天半个月的,我能在这游戏里横着走。”   雷达也没想到,在学校里看起来高冷不好接近的林老师,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性格。他还从来没碰到过这样好玩的老师。他高兴地和林谦树搭腔:“林哥你说得对,你超有天赋的。”   江易知似笑非笑地睨了雷达一眼,留意到电脑右下角显示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九点半南实高所有的晚自习都结束了,这会儿自家大哥应该已经回家了。于是他借口让雷达去买水,等雷达走远一些,才状似随意地开口问林谦树道:“十点了,还玩么?”   林谦树兴致正浓,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他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儿,还早。”毕竟作为一个成年人,没有门禁,随心所欲地玩耍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么?   话刚说完,林谦树突然记起自己身边坐着的是两个未成年人。尽管心理上他感觉自己和两人差不多大,但在他们两个看来自己毕竟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   怎么办?要为了做一个成熟的大人把他们赶回家去么?可是这游戏才尝到甜头,怎么玩还要靠他们教自己摸索……林谦树为难地摩挲着鼠标,心中天人交战。   最后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倒是他的手机先一步震动了起来。   林谦树拿起手机瞄了一眼屏幕,显示屏上“阿江”二字让他浑身血液再次凝固。   要了命了。江易知打来的电话。回想起江易知严父般的表情,林谦树顿时感觉手中的手机变得有点烫手,有一种把它扔得远远的冲动。   手机铃声坚持不懈地响着,大有一种林谦树不接不罢休的架势。   一旁的江易行似乎也知道了电话那头的人是江易知,懒洋洋地托着下巴看林谦树:“你是不敢接这个电话么?”   “怎么会?我有什么不敢的?”林谦树生平最吃不得激将法,尤其是面前这个在他心中应该是小屁孩的“同龄人”,他一下子就被江易行的话给激到了,下一秒立刻接通了电话。   “喂?”林谦树清了清嗓子,对着电话那头还有些不适应地叫了一声,“阿、阿江。”这个称呼着实有些肉麻,他感觉自己的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电话另一头的江易知声音听起来带着些微喘,大概是刚回到家:“你在哪里?”   “我、我在……”林谦树结巴起来,多年和老林斗智斗勇让他条件反射般心虚起来,怎么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网吧”二字。   还没等他想出一个合适的地点,买水归来的雷达大老远的就中气十足地喊了起来:“江哥!林哥!我给你们买了82年的红牛!”   林谦树堵住麦克风仰面望天,期望江易知听力差一些,没有听到雷达的话。   雷达走近了些,看到林谦树抬着头,江易行撑着下巴扭头看林谦树,这幅画面有说不出的诡异,奇怪地伸手在江易行眼前晃了晃:“江哥、江易行……喝红牛了,喝完再打一把?”   刚放下手的林谦树简直想给雷达跪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后,又开口道:“你和小行在一起?”   林谦树瞥了一眼仍旧撑着头的江易行,硬着头皮找借口:“唔……嗯,路上碰到了他和他同学,就找了个地方和他们谈谈心。”   要是让江易知知道自己居然和他弟一块儿在网吧里打游戏,一定会被他大卸八块的吧?林谦树打了个哆嗦,回想起中午他让自己吃药时的那副表情,心里有些犯怵。   然而谎果然是不能随便撒的。林谦树话音刚落,网咖大厅的广播就响了起来:“热烈欢迎A区11号机王者大神光临本网咖!”   林谦树沉默了。电话另一头的江易知也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那头才再次响起了江易知的声音:“木头,把手机的扬声器打开。”   林谦树摸了摸发痒的耳朵,讪讪地点开了手机的扬声器。   “江易行。”   下一秒,江易知的声音在整个C区回荡,听着比网咖此时的空调温度还要低上好几度。   “现在立刻离开网咖,和你身边的人一起回家来。”   江易行依旧托着脑袋,表现出一副并不畏惧江易知的模样:“你那里没我的房间。”   “你来了就有了。”江易知说完,不给弟弟更多回复的时间,直截了当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上的忙音,林谦树短暂地失神几秒后,以同情的目光看向江易行——也难怪江弟弟会在数学考试中算出半个人来,从小在这样严厉的哥哥管制下,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雷达在听到江易知声音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了,手中那两瓶红牛也胡乱塞进了兜里,导致整件衣服被两个口袋拽着往下垮,看起来滑稽极了。在对面挂断电话后,更是第一时间积极响应号召,一跃而起关了电脑,退卡下机一气呵成。   “走走走走吧!”他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别让江老师等太久。”   林谦树后他一步关了电脑,有些郁闷地看向他的后脑勺,心中想不明白雷达为什么听到江易知的声音,就跟耗子听到猫叫似的,比江易行这个弟弟还要怕江易知。   江易行也关了电脑,不过依旧懒懒散散慢腾腾的,看起来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无所畏惧。   三人下了机走到网咖门口,江易行掏出手机预备叫车,这倒省了林谦树还要找家门在哪里的烦恼。江易行在目的地栏输入地址,转头看向雷达:“宿舍已经关门了,你打算怎么办?”   林谦树摸了摸自己的手机,想着在场只有自己算是成年人,主动问雷达:“要不我帮你联系你家里人?就说晚上我找你谈心忘了时间,家里应该不会指责你什么的。”   林谦树说完就感觉身边低头玩手机的江易行动作停了。   雷达眼神暗了暗,接着扯起一抹浑不在意的笑:“林哥,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带了钱,我去住宾馆吧。”   “不用去,”江易行抬起头来,看向好友,“一起回去吧。”   “唔?”雷达茫然地眨了眨眼。   江易行转头朝街道尽头望去,拐角处车灯亮起,似有一辆车正缓缓朝这里驶来。他说:“一起回我哥那儿去,有地方住。”   “可是……”雷达张张嘴,想说刚才江易行还说小江老师的房子里甚至没有他的房间。   这会儿,就算林谦树再迟钝也听出雷达家大概存在着什么问题了。他跟着劝道:“一起走吧,住宾馆多浪费钱啊。”   街道尽头来的车子果然在三人面前停了下来,车窗摇下,司机探出头来问:“是你们叫的车吗?”   江易行先一步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转头看向林谦树:“对,他叫的。”   林谦树莫名被安排好了“叫车人”的身份,稀里糊涂地坐进了副驾驶座。江易知又打开了后座车门,对还呆愣着站在原地的雷达道:“上车。”   “真有房间,不骗你。”见雷达仍旧不动,江易行轻啧一声,“刚才我跟我哥开玩笑呢。”   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感激的神色,很快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来了。”雷达小跑着坐进车里,往旁边让了让,给江易行留出了老大一块空间。   江易行上了车关上车门,对司机道:“走吧。”   车子缓缓启动,很快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小树:我在和你弟谈心。   江弟弟:你最好是。   感谢在2020-06-08 21:02:34~2020-06-09 21: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夕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心跳鼓噪   晚上十点半,车子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三人下了车,林谦树抬眼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江易知。   江易知显然也看到了三人,他似乎对多出来的雷达并不意外,说声“来了”转身往里走。   林谦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大晚上的,江易知来小区门口等着就是为了说这一声“来了”么?这可不止有一点奇怪了。不过也好在有江易知在前面带路,林谦树不至于走错方向。   房子在小区靠中心位置一栋楼的三楼,林谦树跟在江易知后面进了门,随着灯打开,他被房子内部的装修给小小地震撼了一把。   暖黄的灯光笼罩下,原木的家具平添了几分温馨感,不算大的客厅里挨挨挤挤地放着许多充满生活气息的小摆件,电视柜上还放了两个林谦树心心念念的游戏手柄,看摇杆的磨损程度来判断,这一定是经常在被使用的物件。   神仙房子!林谦树只粗粗参观了一下外部设施,就打心眼里爱上了这套房子,并且他有十成的把握相信这些温馨的东西一定是七年后的自己搞出来的,毕竟江易知这样的老冰棍大概只能打造什么“性冷淡”风样板房,更别提买游戏手柄这样提升生活质量的好东西了。   林谦树暗暗点了点头,为自己的品味感到满意,也多少有点猜出自己为什么会同意和江易知住到外面的原因的——试问谁不想要一个能完全由自己打造的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呢?   江易知从厨房里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递给了林谦树,另一杯给了有些局促不安的雷达。江易行抽了抽鼻子,懒洋洋地从雷达手里拿过杯子,挑衅似的看着江易知喝了一口。   江易知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喝完水,没有对他的行为进行任何评价,转而道:“你们两个先去洗澡,我去收拾一下房间。”   “哦。”江易行打了个哈欠,拍拍双手握着玻璃杯的雷达,“你先去吧,浴室在走廊最里面,我哥应该已经把新毛巾放在里面了。”   “那、那我先去了……”一个晚上生龙活虎的雷达在江易知面前怂得不行,说话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谢谢江老师和林哥收留我。”   听到雷达对林谦树称呼的变化,江易知眸子暗了暗,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转头回去收拾。   林谦树仍然沉浸在自己布置的房间的美好中,闻言很是敷衍地摆摆手:“够住就挤挤呗。”   江易行换完拖鞋,看林谦树仍然站在原地伸长脖子转来转去,嗤笑了一声:“你怎么跟第一天来这里似的。”   可不是第一天嘛。林谦树撇撇嘴,告诉自己不要和智障弟弟计较,故意绕过他往里走。参观完了客厅,林谦树打算往里参观参观自己的卧室。   连接着客厅和卧室的是一段窄窄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个公用的卫生间,此刻从里面传来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是雷达正在洗澡。走廊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卧室。林谦树站在客厅和走廊的交界处左右打量,发现两间卧室的房门都紧闭着,发现右手边的房间门上挂着个马里奥的像素贴画,便毫不犹豫地走到门边拧动把手。   然而林谦树还没发力,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抱着被子的江易知从门里走了出来。江易知看到傻站在门口的林谦树愣了愣,然后道:“我这间留给小行他们。”   什么?!这间居然是江易知的房间?林谦树觉得自己有点儿幻灭,不过当他看到房间内部那一丝不苟的摆设之后,便立刻又相信了。他点点头,主动给江易知让出一条道来。   “你房间里东西多,我怕小行弄坏。”江易知见林谦树反应还是有些迟钝,主动解释道。   林谦树摸摸鼻子,心想自己都还没参观过自己的房间呢。   江易知抱着被子走到对面推开门,林谦树跟在他身后伸长脖子往里瞧,映入眼帘的就是床边堆了一地板的衣服和在床上摊开的杂志。   这样的场景对林谦树来说简直太熟悉了,毕竟他穿越来之前的房间也是这样一副德性。但是身边多了个江易知,他忽然觉得脸有些发烫,有一种和对面交换的冲动。   江易知似乎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了,他一脸淡定地抱着被子走进门去,成功地绕开了所有堆在地上的衣服,先把被子叠在床头,接着把床上的杂志一本本收拢起来放到床头柜上,又俯身去捡地上散落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就叠好了一件T恤搁在一旁,又去捡第二件。   林谦树看得不好意思,赶忙追进去抢过江易知拿在手里的那件T恤,用大声来掩饰内心的尴尬:“我来吧我来吧,等我收拾好了再叫你。”他慌里慌张地把T恤折来折去,在江易知手里听话服帖的衣料到了他手上却变得无比狡猾,稍不注意就从指尖溜下去,折好的又垮了。   这样重复了三四次后,江易知重新接过了林谦树手里的T恤,给红着耳朵的他派任务:“你一件一件捡起来递给我。”说话间那件林谦树怎么也叠不好的衣服又叠好了。   最终,在两个人的默契配合下,那堆原本在地上凌乱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叠起来归整到了沙发上,江易知把林谦树的那床被子叠起来推到右边,又把自己的那床被子展开铺在了左边。一张不算大的床上铺好了两床被子,两个枕头挨挨挤挤的,看起来有些热闹。   门外传来了拖鞋的踢踏声,不多时门板被敲了两下,江易行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和雷达都好了,你们去吧。”   “你先去洗澡吧,”江易知抻了抻被角,转头对林谦树说,“我再整理一下。”   林谦树有些不好意思:“你先去吧……”房间一大半都是江易知收拾的,他肯定已经累出一身汗了,汗黏在身上肯定不舒服,自己这个时候还抢他的浴室那可真是不道德。   “你先去,”江易知不为所动,抬手指了指沙发上叠起来的那座“衣服山”,“顺便把这些衣服带去扔洗衣机里,放房间里会臭。”   一句话立刻把温馨美好的气氛又破坏殆尽了。林谦树感觉自己果然还是不能和江易知好好做朋友,他气得不行——什么叫衣服放房间里会臭?自己这衣服是生化武器吗?还是用咸鱼做调料腌过了?就这么搁着怎么可能发臭啊!他在收拾的时候其实是在心里骂自己吧!   林谦树想着,恶狠狠地瞪了江易知一眼。他怒气冲冲地走到沙发边,把那一摞衣服抱了起来,踢开门打算往浴室里冲,一抬头就看到了江易行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自己。   哥哥欺负人,弟弟也在嫌弃自己。江家这两兄弟可真行。林谦树迁怒于人,瞪了江易行一眼,再次绕过他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江易行脖子上搭着毛巾正擦头发,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一道恶意的目光,转头时眼神的主人已经抱着衣服远去了。他有些莫名地收回视线看向房间里的亲哥,比了个迷惑的手势。   江易知瘫着脸看着弟弟擦头发,并没有要和他解释什么的意思。   于是兄弟俩诡异地对视着,谁都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想法。   约莫五分钟后,江易行身后的门开了,雷达打着哈欠从门里探出头来,眼睛已经因为困倦眯成了一条缝:“江哥,你还不睡吗?”   “睡了。”江易行一把扯下脖子上的毛巾,撤回视线转身往房间里走。   雷达的视线悠悠忽忽地在空中转了一圈,看到了对面房间里站着一动不动的江易知,迷糊的大脑立刻清醒了。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站得笔直,结结巴巴地对江易知打招呼:“江、江老师,晚安。”   江易知略略颔首,对笑容已经快挂不住的雷达道:“晚安。”   江易行最后瞥了江易知一眼,反手关门,消失在门后。   林谦树洗完澡出来,感觉神清气爽,原本因为衣服产生的不愉快也随着水流被冲进了下水道里。他打开门,故意凑到江易知身边说话:“我好了,你去吧。”   呵,愚蠢的凡人,让你感受一下沐浴露的香气,你好好想想再说话到底是谁发臭。林谦树仰头看着江易知的眼睛,努力想要和他传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江易知定定地盯着林谦树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朝门外去。   林谦树打了个哈欠,看到床上已经铺得整整齐齐的两床被子,睡意上涌。于是,他自觉地蹬掉拖鞋爬上床去,盖上自己的小被子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等江易知从浴室里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床铺右边鼓鼓囊囊地多出了一个小包袱。小包袱里的人已经睡熟了,总是漾着水似的眸子敛了光,身体随呼吸轻轻起伏。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敢走到那人的床边去,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就这么看了不知多久,江易知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身从抽屉里取出吹风机,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去吹头发。   卧室里,刚刚始终紧闭着双眸的林谦树睁开眼睛,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其实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刚才听到江易知进门来,条件反射般装起了睡。未曾想江易知居然走到床边盯着自己看了这么久,害得他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江易知发现自己并没有睡着的事实。   这人到底想干嘛啊……林谦树默默裹紧了小被子,虽然没有理由,但他十分怀疑江易知可能想要谋杀室友。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睡到一块儿去了,这是你从未体验过的时某人的船新速度(×)   感谢在2020-06-09 21:00:02~2020-06-10 21:0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夕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早上好   胡思乱想间,林谦树注意到客厅里吹风机的声音突然停了。门外传来拖鞋来回走动的声响,他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终于听到了门把手转动的吱嘎声。   是江易知回来了!林谦树赶紧闭上眼睛,佯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江易知推门进来,照例绕到林谦树那一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离开时注意到他身侧的被子一角以一个不太自然的样子团在一起,让人不难想象出被子底下藏着的那只手是以怎样的力道紧攥着它。就为这,江易知多看了两眼,眼底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闭着眼睛的林谦树哪会想这么多,他只朦朦胧胧地感觉江易知似乎在自己的床头逗留了超长时间,久到他都要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看江易知到底在看什么了。   好在他又多等了几分钟后,脚步声响起,江易知终于还是绕回了床的另一边。   林谦树听到背后传来了被子掀开的窸窣响动,紧接着他感觉整个人向下沉了沉,不受控制地往另一侧歪仄去。他揪紧了被子全身绷紧,才不至于让整个人滚进江易知怀里去。   这只是一张宽了些的单人床,睡两个大男人还是有些拥挤的。尽管两个人各自盖着一床被子,但是江易知一躺下来,林谦树感觉他的气息把自己完全包围了。   江易知身上带着薄荷混一些柠檬洗衣粉的味道,有些醒脑又让人忍不住想凑近。这一点还是在开学考林谦树坐在江易知后面的那会儿,就察觉到了。也因此林谦树瞧不起江易知种种,却从来不会说他不爱干净。   这会儿,薄荷柠檬的香气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让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几乎是胸腔满涨的下一秒,林谦树就意识到自己似乎破功了。   “睡不着?”林谦树听到江易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果然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动静。   林谦树犹豫了几秒,还是转了个身。   林谦树睡觉的时候习惯把窗帘半拉着,所以此时的房间里有月光混着路灯光从半拉的窗帘中透进来,让房间不至于完全黑暗。于是林谦树转身一睁眼,遇上了这张床另一侧的江易知同样朝自己看来的双眸。   两个人在黑暗中安静地对视着。最终还是林谦树觉得脸颊发烫,率先移开了视线。   “睡不着吗?”江易知又重复了一遍。   林谦树的视线在黑暗中胡乱瞟着,感觉气氛有些怪怪的,他把这归咎于和死对头的乍然和好,绞尽脑汁想了个话题出来:“雷达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情况啊?”   “我今天晚上……”林谦树轻咳一声,努力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教师形象,“和你弟还有雷达谈心的时候,感觉他似乎有点不太快乐。”   少年在谈到家人时骤然暗淡的眸子直至此时仍在林谦树心头无法抹去。   江易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把林谦树拉下来的被子拉了回去,一路拉到了他鼻子底下,将他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的。   “唔……唔!”林谦树感觉自己似乎被这床被子封印住了,努力挣扎着继续把被子往下拉——江易知果然还是想要谋杀自己的吧!   “睡觉。”江易知给林谦树盖完被子,将自己的被子也拉上了,转身背朝林谦树,任凭林谦树在他背后弄出多大的动静也不再给出回应。   林谦树和被子搏斗归来,江易知的呼吸已趋于平缓。   黑暗中,林谦树懊丧地揉了揉自己蓬乱的头发,对着空气龇牙咧嘴地打了几拳泄愤,最终还是不敌睡意袭来,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了眼睛。   床的另一边,江易知慢慢转过身来,睁开眼凝视着背对着自己的林谦树,眼底滑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林谦树原本以为床上多了一个人,自己会睡不好。结果意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之后,身边的江易知早就已经起床了。   林谦树抬手将胳膊肘撑在额头上,努力适应了一下早晨明亮的光线。周遭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既陌生又熟悉,带着不可言喻的奇妙感觉。   距离昨天下午的穿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个小时,对于自己的新身份,林谦树还是有些不怎么适应。他摇摇晃晃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拥着被子看着墙上的小斑点发懵。   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林谦树随口说了声“进”,就看到江易知推门进来了。   比起自己还乱七八糟的模样,收拾整齐的江易知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搭配那身衬衫西裤的造型果真有了数学老师的架势。   “早餐在桌子上,赶紧洗漱,快迟到了。”江易知对林谦树道。   林谦树痛苦地把自己从床上挖起来,强忍住睡意走去卫生间洗漱,又回房间胡乱换了身昨天没拿去洗的衣服,这才打着哈欠走到餐桌旁坐下。   江易知正好从厨房里端出一壶豆浆,给林谦树先倒了一杯。   豆浆是林谦树喜欢的甜度,他喝了一口,感觉意识稍稍回笼,精神也跟着振奋起来,于是又听从肚子的召唤举筷尝了个小笼包,鲜嫩的肉汁在口腔中爆炸的感觉让他的心情好转。   林谦树一边嚼着包子,一边问在厨房里倒醋的江易知:“你弟和雷达呢?”   “出门了,”江易知把醋碟放到了林谦树手边,这才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他们回去上早自习了。”   果然,高中生是全世界起得最早的可怜小孩。林谦树回想了一下自己前天还因为赖床差点被明女士掀被子的羞耻场面,由衷为两个少年在心中点了根蜡烛。   江易知吃了四只包子就停下了筷子,端着手中的马克杯不紧不慢地喝豆浆,看着林谦树专心致志埋头苦吃。林谦树浑然不觉,嘀咕了一句“你不吃那我就全吃了”,把笼屉里剩下的所有小笼包全都包圆了,吃完还意犹未尽地掰了根香蕉当餐后水果吃。   见他吃完了,江易知起身收拾餐桌。嚼着香蕉的林谦树觉得不好意思,主动站到洗碗槽边等他:“早餐是你买的,那碗筷就由我来洗吧。”   江易知没有反对,只是抬手从柜子上取了一副橡胶手套递给他:“戴这个洗。”   林谦树觉得麻烦,他从前在家洗碗的时候可从来都不戴什么橡胶手套的,然而看着江易知坚定的神情,他总觉得自己拒绝了,对方也起码想好了一百八十种说辞劝自己戴上。于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林谦树默默无言地接过了手套戴上手上,拧开水龙头洗起了碗。   江易知站在林谦树身边,手上戴着和他同款的橡胶手套。林谦树洗好一只碗,他就接过用厨房用纸擦干净放回碗柜里,不多时所有使用过的餐具都齐齐整整地归了位,就连使用过的洗碗槽边溅出来的水也被江易知细心地擦去了,整个厨房看起来整洁如新。   果然这人是有强迫症和冷淡风格的……林谦树默默想道,刚才洗最后一只碗的时候,他手滑不小心让水从碗沿飞溅到身侧了,江易知甚至比他反应还要快地伸手挡下了水流,整个厨房才不至于因为一只碗而遭殃。只是江易知身上的衬衫却湿了。   “抱、抱歉啊,我刚没注意到水溅出来了。”林谦树讪讪地蜷了蜷手指,对回房间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的江易知说道。   江易知把白衬衫换成了和林谦树差不多的黑色卫衣,但本身的清冷气质让他看起来依旧很“数学老师”。两个人把差不多的衣服穿出了两种气质。   “走吧,车快来了。”江易知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公交时刻表,提醒林谦树换鞋出门。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门下楼,走出小区之后,又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才走到公交站点上。此刻已到了上班高峰期,整个公交站点里站满了等候上班的上班族。林谦树看着乌泱泱一片的人头,感觉脑神经一抽一抽发疼。   “今天出来有些晚了,”江易知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出声向他解释道,“上一班人会少一点。我们之前一直搭的是前一班车。”   “能少到哪里去……”林谦树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就没想着买辆车嘛。”   话音刚落,林谦树感觉自己身边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他悄悄扭头去看江易知,却发现江易知也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江易知不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很吓人。林谦树感觉他几乎要把自己整个儿看穿了。   “看、看我做什么?”林谦树结结巴巴地对江易知说。   江易知定定地盯着林谦树看了一会儿,直到林谦树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才收回视线,缓缓开口道:“车子还在修理厂里。”   还在修理厂里也就意味着自己有车,但车刚出了问题。林谦树干巴巴地笑了一下:“我、我记得!我就随口开个玩笑嘛。”   “别心急,”江易知淡淡地说道,“养猪场老板说修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修车难道不应该去修理厂吗?看着江易知的神情,林谦树直觉这里面有什么一言难尽的问题。机智如他趁江易知不注意,赶紧掏出手机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终于在约莫一个星期前的对话中找到了些端倪。   一个星期前,林谦树开着车撞到了树上,恰好树旁停着一辆装满了猪的货车,受到了惊吓的猪四处乱拱,还真把开门下车的他拱了一下,连带着车门也被刮擦得厉害。   ……原来那句“猪撞树上了,你撞猪上了”是由作者真实生活经历改编的啊。得知了真相的林谦树神情复杂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有榜单~所以大概率还是比较勤奋的2333   不过明天要断一天,因为我要出门可能没时间更新_(:з」∠)_   感谢在2020-06-10 21:00:03~2020-06-11 21:1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夕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决战教导处   撞猪上的当事人林谦树穿越了,因此他对前一个自己的弱智行为概不承认。只是想起来还是很羞耻,以至于在坐上去学校的公交车后,他全程保持了一个安静美男子应有的形象。   江易知是个冷性子,林谦树不说话,他也就没话说了。   林谦树的视线无聊乱瞟,不知怎的最终还是落到了江易知身上。只见他一只手拉着吊环,另一只手插着兜,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车上还有些穿着校服的学生,林谦树注意到他们的目光也总时不时地落到这边来,而江易知却对那些目光浑不在意。   当然,林谦树清楚这种不在意并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对方已经习惯了。毕竟还没穿越之前,江易知本人招蜂引蝶体质已经初露端倪了——光是林谦树无意间撞到他在风雨走廊上拒绝女生就不下三四回了。   想着,林谦树不由以同情的目光看向那些女学生们。小妹妹们,你们是不知道你们看的这位有多木得感情,你们赶紧醒一醒,他没有心的啊!   摇晃颠簸一路,两人在南实高站下了车。林谦树活动了一下快被颠散架的身子,睨了一眼身边走起路来依旧四平八稳的江易知,一种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你不觉得颠么?”林谦树忍不住问他道。   江易知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反问道:“什么?”   “颠啊,”林谦树伸手往公交车开走的方向指,“这司机净挑不平的路开吧。”   江易知反应过来,接着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行字,抬起头来对林谦树说:“车子后天可以提了,再坚持一天。”   敢情自己在这边寻求了半天认同感,到最后对方居然以为自己是在催车子。林谦树郁闷地摆了摆手,有些泄气地小声嘀咕:“算了,和你果然没什么好聊的。”   江易知握着手机走在林谦树身边,眸色幽深,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两人才踏进校门,就被站在校门口揪迟到的值周老师叫住了:“小江,小林!”   林谦树扭头一看,发现依旧是个自己没见过的陌生老师,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江易知。   江易知冲对方颔首打招呼:“胡老师。”   林谦树赶紧也跟着挤出一个微笑来:“胡老师,早啊。”   胡老师对两人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早啊。”他笑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叫住了林谦树:“哦对了,小林,严主任找你有事。”   严老师找自己有事?!林谦树的心瞬间揪紧,被班主任支配的恐惧感迅速降临心头:严开越当班主任的时候就以咆哮功闻名全校,这会儿成了教导主任,肯定功力大增啊!   “严、严主任找我什么事啊?”林谦树苍白着脸,强撑着笑问。   胡老师摇摇头,一耸肩对林谦树说:“具体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他也没告诉我。不过他今早一进校门就托我转达了,肯定是要紧的事。”   “好,我知道了,”林谦树深吸一口气,“谢谢您啊,胡老师。”   “小事儿。”胡老师冲他摆摆手,继续将手背在身后,以如炬的目光去盯守迟到的学生。   哲人有言,战胜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林谦树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暗示之后,转道走向了行政楼。   “林谦树。”   还没走两步,林谦树就听到江易知在背后叫住了他。   莫名的,那种紧张的情绪又回到了林谦树身上。他停住脚步,回过头去看向江易知,结结巴巴地问他:“怎、怎么了啊?”   江易知走到他身边,声音中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和你一起去。”   比起咆哮派的严开越,身边这个没有感情的江易知还是要稍微亲切一点的。林谦树紧绷的情绪稍稍松懈,吐出一口气来,点了点头道:“那一起走吧。”   教导处在行政楼二楼,和林谦树印象中的那个刚好掉了个头。七年前在二楼最东边,这会儿却到了二楼的最西边,要不是有江易知在旁边拉着,他准会一脚走错地方。   两人走进教导处的时候,严主任正低着头翻着眼前的一沓试卷,表情看起来有几分严肃。   “严主任。”林谦树轻轻敲了敲门,示意里面自己到了。   严开越闻声抬起头来,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愣了愣,很快又回过神来,站起身叫两人进来:“进来吧,里面坐。”   教导处没什么坐的地方,只有严开越的办公桌前放了两把椅子,林谦树硬着头皮在其中一把上坐下,江易知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另一把。   待两人都坐定后,严开越冲两人笑了笑,看向林谦树语气温和地问道:“谦树啊,上班转眼就一个月了,还适应吧?”   严开越一笑,林谦树就有想逃的冲动,说话不由自主又变得结巴起来:“还、还挺好的。”   “挺好的就好。”严开越笑得愈发温和了,这让林谦树产生了一种严开越经过岁月洗礼性格逐渐温和的错觉,也跟着咧开嘴傻笑了起来。   两个人对笑了几秒后,严开越突然冷下脸来,把最上面的那张卷子拍到了林谦树眼前:“好什么好!”   林谦树被试卷扬起的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身边横过来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扶住了他的椅子,让他不至于被将倒的椅子磕到。   看到被拍在自己面前的卷子,林谦树心头咯噔一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难道是自己抄江易知答案的事情暴露了么?   不应该啊。林谦树转念一想,如果是抄答案的事情暴露了,那今早喜提严开越嘱托的应该是自己和江易知两个人,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事呢?   “林谦树啊林谦树,”严开越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南怀实验高中的校训是什么?”   林谦树从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吞了吞口水道:“……拼搏进取,砥砺前行。”这八个字晨跑时要边跑边喊,他就算是想忘也忘不了。   “原来你还记得啊,”严开越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既然如此,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林谦树偷瞄了一下卷子,又看了看严开越的神情,心想果然还是自己抄答案抄翻车了,他伸手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狠狠心正打算承认,严开越抢在他前头又开口了。   严开越叹了口气道:“老师知道,你热爱数学,还是咱们南陵大学数学系的优秀毕业生,做这些高三的数学题在你看来是小菜一碟。但是,老师还是想告诉你,咱们做人还是要讲求脚踏实地,砥砺前行,断不可恃才傲物。”   严开越这一席话听得林谦树目瞪口呆,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见林谦树愣着,严开越以为他是生出了愧疚之意,语气稍稍和缓:“聪明是好事,但是自认聪明却是天底下最笨的事。一个合格的老师不仅仅要自己会,更重要的是要教学生会。”严开越把林谦树的试卷翻了个面,指着他只写了答案的解答题,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会做这题不稀奇,你得让学生明白这答案究竟是怎么来的啊。”   他说着,从卷子最底下抽出了另一张翻过来,上面满满当当写着详细的答题过程。   “这是江易知的卷子,”严开越说,“虽然你们两个这张卷子所有答案都是对的,但他的能让我们看到他的答题思路,这才是适合高中生的卷子。”   直到这会儿,林谦树才意识到严开越这次叫自己来的原因是什么了——这位曾经的班主任,如今的教导主任怕是以为自己藐视卷子的难度,故意不写解题过程只写答案。   想明白这一切后,林谦树只想高呼一声:“冤枉啊!”他那哪是觉得卷子太简单了,他明明是整张卷子只会填学校班级姓名啊!   然而这样的大实话林谦树并不能对谁说,他只能硬着头皮承认错误道:“对不起,严老师,是我太小看高中的卷子了,我以后会端正自己的态度,认真写解题步骤的。”   “严老师,”江易知突然开口道,“之前我们参加大奥赛的时候为了求速度,一般都是省略答题过程的,林谦树应该是还没有从这样的思维中调整过来。”   听了江易知的话,严开越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卷面这么干净。”   林谦树在一旁尬笑——卷面这么干净的真实原因他自己还能不知道么!   “思维转换这个我还真没想到,”严开越摸了摸下巴,“这该怎么办……”   江易知再一次开口道:“严老师,我认为可以让林谦树旁听一段时间高一的数学课,找一找感觉。”   严开越眼睛一亮,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好主意!”   在旁边听两人对话的林谦树目瞪口呆,这怎么就好主意了?好不容易才穿越摆脱了上学的痛苦,江易知这一嗓子的意思是自己又得回去上课了?这可不行!   然而他刚要开口替自己辩解,严开越那边就已经做好决定了。   严开越看了一眼全校的课表,沉吟一会后开口道:“就这样,听易知的。谦树啊,你先去高一跟班旁听两个月的数学课,听听怎么回答解答题能够拿到尽可能多的采分点。”他说着又瞄了一眼课表,兀自思索道:“AB两班上得快,不讲这些,EF讲得太碎……你去D班吧!怎么样?”   看着严开越殷切的目光,林谦树岂敢拒绝,只能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违心地答应下来:“……太好了,这个主意真的不错。”   “那就这么决定了,”严开越站起身来,脸色也恢复了愉悦,他走到林谦树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教育他道,“你现在去听课,主要是要听老师的教学方法,和学生时代听知识点是有所区别的,不过都要加油啊。”   什么听教学方法听知识点的,一听要回去听数学课,林谦树只感觉眼前一黑,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比。他脸上微笑着,心里泪流成河——江易知这个人真的是狗吧!居然给严老师出这么瞎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江易知:小树去高一听课,一把子支持!   林谦树:?   感谢在2020-06-11 21:14:09~2020-06-13 21:0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夕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重返数学课堂   告别严开越走出教导处,林谦树看到江易知朝自己走近了一步,眼尖看到他张开嘴似乎是一副要说话的样子。于是林谦树及时地往旁边避了一步,还没等江易知说出话来,就颇有气势地“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江易知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低声道:“木头,别闹。”   虽然声音很好听,但说话的内容林谦树并不喜欢。他又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的思维还在参加比赛,不喜欢和人讲话。”   林谦树说完这句话,等了很久都没等到旁边人接茬。于是他又有些心焦,偷偷转过头去观察江易知,发现江易知的目光正落在教导处对面的宣传窗里,并没有关注自己的情绪。   搞了大半天又变成自己在生闷气。林谦树觉得这拳头打的落脚点可谓是连棉花都不如,和这样的人再独处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想要暴打对方。横竖是待不下去了,林谦树低头看了眼手里临走前严开越塞的课程表,发现D班最近一节数学课就安排在十分钟后。   与其和江易知一起回办公室,还不如去高一D班听一节数学课,反正在学生眼里自己就是来听课的老师,理应受到尊敬。林谦树越想越觉得其实听课这个主意还不赖,收起课程表,连笑容都懒得对江易知装,直接说:“我要去听课了,你自己回办公室吧。”   听到声音,江易知的目光重新落回林谦树身上,他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本高一的数学课本递给林谦树,又问他:“身上带笔了吗?”   林谦树双手抱胸,没有去接江易知递来的书,反而很警惕地看着他:“做什么?”   “记笔记。”江易知说,“这是前天你放在我包里的教本。”   居然是自己的书。林谦树将信将疑地伸手拿过书,果不其然在扉页上看到了自己的大名。于是拿着书的他又无语了——之前那个自己到底是有多懒,为什么连书都放在江易知包里?   有一就有二,拿了书后,林谦树再接江易知递来的水笔就不怎么不好意思了,他一手拿着书一手攥着笔,和江易知在高一教学楼下分道扬镳,踏上了听课的漫漫征程。   高一D班在高一教学楼四楼最角落的位置,和C班中间隔了一个开水房,平日里老师进班有诸多不便,一般不到预备铃响不会提前进来。正因如此,林谦树进教室的时候,整个班还闹哄哄的,没有一点即将上课的紧张感。   林谦树走进教室,有一部分眼尖的学生看到了他,冲还和自己闲聊的人挤眉弄眼打电报,于是原本三五成群聊天的学生们迅速四散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整个班级顿时鸦雀无声。   怎么感觉这样的场景有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林谦树一边往教室后面走一边肃着脸思考,想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这帮学生是把自己当严开越看了。   快要走到教室最后排的时候,林谦树注意到了在一群端坐抬头的人里格格不入的两个黑脑袋。   那是两个正低着头的男生,前排那个整个人几乎都缩在了座位底下,肩膀神经质地抖动着,手上拿着的东西藏在了课桌里,林谦树一看就知道那是上课玩手机的标志性动作。后排的那个右手手肘微弯,头舒服地枕在手肘上,背脊微微起伏,似乎完全没有被外界的吵闹声所打扰。林谦树越看越觉得这两颗脑袋同样有着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不过还没等他走近细看,坐在前排的那个一拍大腿喊了声“nice啊”,兴奋地从位置上蹦了起来。   这一蹦起来,林谦树也终于看清了男生的正脸——居然是昨晚在网吧并肩作战的雷达!   既然这个是雷达,那……林谦树的视线放在了另一个仍然睡得香甜的男生的后脑壳上。   雷达看到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林谦树也有几分吃惊,愕然地叫了声“林哥”,紧接着脸上浮现出了欣喜的笑容,不怕死地转身去推后排的江易行:“江哥、江哥!你看谁来了?”   从一个美梦中被推醒,江易行握了握拳头,缓缓地直起身抬头看向雷达,眼神中带着似有若无的杀气:“雷达,你最好给我一个必须叫醒我的理由。”   雷达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大风大浪,兴奋地又推了一把江易行的胳膊,然后伸手指了指已经停下脚步走到两人桌边的林谦树:“林哥来了!”   江易行打了个哈欠,抬手撑住脑袋侧着头看向林谦树:“你来D班干嘛?我们班没有搞数学竞赛的人。”   少年话刚说完,前排就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抱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了过来。那个女生走到林谦树身边,伸手扶了扶自己滑落到鼻梁上的眼镜,恭敬地对林谦树道:“林老师,昨晚的培训作业我已经完成了,还要麻烦您来亲自收作业,真是不好意思。”   林谦树肉眼可见江易行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秒。他强忍住笑,态度温和地接过了女生的作业,瞄了一眼她校牌上的名字,语气温和地对女生道:“唐琳同学,作业我收下了,不过我今天不是专门来收作业的。”他冲女生笑了笑,看向脸色难看的江易行:“最近一段时间,我会来D班和大家一起上数学课。”   雷达吹了声口哨,兴奋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座位:“林哥!坐我旁边来啊!这儿没人!”他压低声音继续兴奋道:“之前我是和江哥一块儿坐的,老董嫌我俩坐一块儿太吵,就让我俩一前一后坐了。你来了我可就又有同桌了。”   从雷达的声音中,林谦树可以听出来他是真的兴奋。不过嘛……林谦树瞟了一眼雷达身旁那张桌子上堆积成山的教材小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它的后面。   后排的那张课桌上空无一物,尽管没人坐着,不过能看出有精心打扫过的痕迹,连角落里的灰尘也被揩得一干二净,一看就是能拎包入座的理想位。   林谦树视线瞟去,江易行警觉地直起腰来:“你要做什么?”   林谦树走到江易行身边,冲他露齿一笑,指着空座位道:“这儿没人吧?”   “有人。”江易行伸出脚把凳子从课桌底下勾出来,企图挪到自己背后去。   “没人啊。”林谦树一脸恍然,不疾不徐地伸脚截住凳子,使出力气把凳子重新往课桌旁拉,“太好了,那我就坐你旁边吧。”   江易行大概是没想过还能有这样赖皮的招数,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喂,我是说……”他话说到一半,广播铃声响起,把他另一半想说的话完全掩盖了去。等他再想要说话的时候,D班的数学老师已经带着书和保温杯从教室门口晃悠着进来了。   “上课了。”数学老师走上讲台,对班级里多了个人的事浑不在意,搁下杯子拿起粉笔就往黑板上写题,“今天学对数的运算,大家先来看看这道题。”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黑板上,林谦树顺势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扭头对江易行露出了一个友好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江易行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作为一个有素质的校霸,江哥并不喜欢扰乱课堂秩序,于是只能瞪了林谦树一眼,偏过头去玩手机上的游戏。   没有人打扰,林谦树终于能静下心来听课了。他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还努力地往书上抄了点黑板上的内容,不过五分钟后,他就坐不住了——在穿越来之前,林谦树已经学到函数方程相关的内容了,这对数运算是一个月之前学的内容,他并不想炒冷饭。   粗粗看了一眼黑板上的题,林谦树心中又陡生出成为一名优秀数学老师的信心。看嘛,一个月前的知识自己都还记得,果然自己缺少的只是学习新知识这个过程。   想着,林谦树不由自主地开始分心,他先是观察了一下D班其他人,发现坐在前排的大部分都老老实实跟着记笔记,从中间开始到后排,打哈欠的,偷吃零食的,应有尽有。坐在他斜前方的雷达更是把数学书竖在了桌子上,把手机藏在数学书后面,堂而皇之地玩起了游戏。   林谦树瞥了一眼身边的江易行,发现他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画面和雷达一致,想来两人应该是在玩同一款游戏了。   出于无聊,林谦树托着下巴看雷达玩了一会儿。他发现这是一款和昨晚三人在网吧里玩过的网游很相似的手机游戏,也是跳伞落地打人,只是把游戏平台从电脑转移到了手机上。于是看着看着,昨晚才尝到游戏甜头的林谦树也跟着心痒起来,他摸出手机,悄悄地用手肘拐了一下江易行,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在玩的这是什么游戏啊?”   猝不及防地被人撞了一下,江易行刚架好的倍镜里敌人就这么跑了。他有些气恼地转过头去:“你成心的吧?”   林谦树无辜地眨眨眼:“嗯?”   江易行稳了稳心神,从牙缝中挤出答案来:“求生战场的手游版。”   林谦树点点头,三下五除二从应用商店里找到游戏下载好,兴致勃勃地一边点图标一边和身边人道:“哎,我和你们一块儿排吧,我感觉我已经摸清这个游戏的门路了。”   话还没说完,激烈的乐曲声从林谦树的手机中响起,声音传遍了教室的每个角落。江易行比林谦树反应还快,扑到他身上抢过了他的手机,一瞬间按下了关机键。   “好险……”江易行看着屏幕黑下来的手机松了口气,撑着身打算坐回去时,余光瞟到林谦树古怪的神色,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动作滞缓地转过头去,只见数学老师正脸色铁青地站在讲台上朝这边看来。   “江易行!”数学老师怒气冲冲地把粉笔头摔到盒子里,“上数学课给我玩手机,你现在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江易行很想说手里的这只手机并不是他自己的,然而想到自己刚才也的确在玩手机,他还是诚实地选择了沉默。   雷达刷地一下举起手,没等老师叫就自己站了起来:“报告朱老师!这手机是我的!江哥刚才在替我修手机呢!”   这理由实在是瞎得没眼看,全班立刻哄堂大笑起来。   在欢笑声中,朱老师的脸色显得愈发难看了,他用黑板擦用力地拍着讲台,大声喊道:“安静!”   笑声渐止,朱老师的目光锁定了这位站出来顶罪的勇士:“雷达是吧,很好……”   雷达咧嘴笑了起来,根本没有意识到危机即将降临。   “你给我到黑板上来做题!”朱老师伸手拍了拍黑板,上面有一道才写上去的思考题,“其他人把这道题目给我做在书上空白处,立刻做!”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上黑板了! 第14章 一道比萨题   在朱老师的死亡凝视下,雷达艰难地站起身来,悄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后排的林谦树,低声对他说:“林哥,这道题怎么做啊?”他边说边目露央求之色,浑身散发出一股“我很需要被解救”的气息。   这么多年来,雷达还是头一个向林谦树求助数学题的人,林谦树觉得新鲜,又有几分使命感。他瞟了一眼黑板上的题目,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有些想法,忙抓起笔在教材的空白处写了几行推给雷达看:“剩下的你照着往下推就能做出来了。”   “雷达,怎么还不上来?”讲台上,朱老师又催促了一遍,“底下已经有同学快做完了。”   雷达来不及细想,丢给林谦树一个感激的眼神,抓起写了字的教材就往讲台上跑,不忘和朱老师嬉皮笑脸:“来了,来了,朱老师您别急嘛。”   两人做这番交接的时候,江易行已经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稳坐下来,他瞄了一眼黑板,左手抓起笔在书上随意地涂抹几下后又把笔扔回桌上,轻嗤一句:“无聊的题。”   林谦树不觉得无聊,他觉得这思考题起码得是月考卷倒数第二题难度的那种,他能做出这样的难题,充分说明了他本人的数学水平还不是无可救药的。同样的,他觉得能说出这题无聊的除了数学天才就是对数学一无所知的人了。   鉴于江弟弟算出十三点五个人的天才答案,林谦树认为他是后者。   雷达拿着书走到讲台上,先把林谦树写在书上的那几行无脑抄到黑板上,紧接着就开始盯着题目发起呆来。他仔细地读了一遍题,又耐心地把抄上去的那几行读了几遍,总觉得有哪里看上去怪怪的,但碍于智商有限,他又说不上来。   雷达站在讲台上的时间一久,台下已经做完的学生们就坐不住了,底下渐渐传来了骚动的声音。朱老师叹了口气,捏了捏眉角挥手让雷达下去:“算了,你先下去吧。”   听到朱老师这么说,雷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扔了捏在手里的那截粉笔,欢天喜地走下讲台,把书还给了林谦树:“林哥,多亏了有你在,要不然我怕是连前三步都要做错了。”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朱老师就在黑板上打了个大大的叉,脸色差劲地拍了拍黑板:“这么简单的题,从第一步开始就是错的,雷达啊雷达,你成天在想些什么呢?”朱老师伸手在两个对数的指数下方画了两道横线:“谁告诉你这俩能直接相加的?”   明明是在骂雷达,林谦树却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发烫,不敢抬头去看前面雷达的表情。   坐在他身旁的江易行倒是又笑了一声,林谦树从这声短促的笑中品味出了鄙夷、嘲讽、不屑、讽刺等诸多意味,这令他有些恼羞成怒。   “指数相加,可真有你的。”江易行似笑非笑地说道。   所以这半个人弟弟真的是在看不起自己吧!林谦树觉得被这弟弟看不起,自己的智商可谓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暴躁地解释道:“我那是看错了!”   江易行没接话,但他的用表情告诉林谦树,他并没有相信林谦树的说法。   “有什么好高兴的,”林谦树嘀咕,“你也不会做啊。”   江易行耳尖,听到了林谦树的话,当即把才合上的数学书又翻了开来。他伸出食指在书页上点了点,示意林谦树自己看:“谁说我不会做了?”   林谦树凑上去看,发现江易行的书上写的虽然上,但答案竟和朱老师刚刚说的一模一样。   “不会的人是你吧,”江易行又是嗤笑一声,“你该不会是一直在演我哥吧?”   要是自己真的是什么演技精湛的影帝,又怎么可能在这样一堂普普通通的数学课上翻车呢。林谦树嘴巴苦得说不出来,只能假装听不见,埋头把朱老师的解题思路抄到书上去。   这节课的后半部分时间里,林谦树不敢再开小差了,为了防止再出现一次被求助却翻车的事件,他把每一个知识点都详细地记了下来,发现了很多之前学习这部分内容时的漏洞。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林谦树长吁一口气,招呼也不打就揣着书本弓着身从D班的后门溜了出去。   雷达被喷之后,后半节课都蔫答答地趴在座位上发呆,听到铃响转过身去,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林谦树飞扬的衣摆一角。   雷达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指了指后门:“林哥这是有急事?”   江易行刷着手机,百忙之中抽空抬头敷衍了一下雷达:“有吧。”   有吧是什么意思?雷达困惑地挠了挠小脑袋,决定等下次和林哥见面了,一定要问他要一个微信,要不然一下子跑没影了,还真联系不上。   林谦树疾走穿过欢笑打闹的学生群,直到跑到办公室门口才记起来早上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跑去D班听数学课。办公室的这道门后面只有江易知一个人,一想到这一点,林谦树握在门把上的手又开始犹豫了。   纠结再三,听着上课的预备铃再一次打响了,林谦树这才调整好情绪重新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江易知正坐在办公桌前做一套卷子。林谦树进门的时候,他抬头朝林谦树看了一眼,手中的笔却不停,再低头的时候就已经得出了那道题的结果。   林谦树不瞎,当然看到了江易知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他撇撇嘴,觉得江易知大概十分垂涎B-king的头衔,这一分一秒都不放弃是演给谁看呢。   “课听得怎么样了?”写完答案,江易知搁下笔,再次抬起头看向林谦树。   林谦树显然不会把自己给雷达写答案翻车的事告诉江易知,他避重就轻地回答:“还行。”   江易知点点头,没有细究这个“还行”背后的深意,朝林谦树递去一张卷子:“最后一道是你最喜欢的比萨题,比较能够训练思维的渐进性。”   昨天才结束了数学考试,今天还做题?林谦树感觉“嗡”的一声,脑子疼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摆出拒绝的姿势:“不了,还是留着你自己做吧。我今早吃得有点撑,而且我最近比较喜欢吃汉堡,就算在题目里看到比萨也会反胃的。”   看着江易知古怪的神色,林谦树立刻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怎、怎么了?”林谦树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用拇指搓了搓食指的指腹。   “比萨题指的是围绕题干按同一个思路逐层提升难度提出的系列问题,”江易知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林谦树,吐字清晰,“和食物本身并没有关系。”   翻车了!林谦树脑海中立刻拉响了警报,他尬笑着伸手把那张卷子接了过来,装出一副非常欢喜的样子摸了摸卷子,顺着江易知刚才的话往下说:“我当然知道比萨题是什么了,你也知道的,我最喜欢比萨题了……我这不是和你开个玩笑嘛,你这么严肃干什么?”   江易知没有再开口,但他的眼神让林谦树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下去,只能僵在脸上。   过了半晌,江易知才移开视线,再次以轻描淡写的态度说道:“下午有答疑课,到时候要讲这张卷子,我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下午我来主讲吧。”   让自己去主讲这种级别的竞赛卷,怕是自己敢讲学生们也不敢听吧?林谦树松了口气,如蒙大赦般点头道:“你讲你讲,我帮你打下手。”这会儿,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两人死对头的关系,只感觉江易知背后仿佛长出了一对巨大的透明翅膀,让他整个人显得神圣且光辉。   中午,两人照例在食堂一块儿吃午饭,又是江易知打饭,林谦树占座,林谦树注意到今天江易知打来的饭菜也十分合他的口味,这让他不知觉又多吃了几口饭。   吃完饭路过超市,江易知瞥了一眼熟食窗口前摆着的汉堡招牌,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问林谦树:“你还饿吗?”   林谦树一愣,看了眼招牌,又看到江易知认真的神色,这才意识到对方这是真的考虑要再给自己买一只汉堡。他赶紧摆手拒绝道:“饱了!真饱了!我刚吃了两碗饭呢!”   “哦。”   明明是平淡的声音,林谦树愣是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失落,甚至心中不安地开始思考:自己这么拒绝江易知是不是不太好呢?   这样愧疚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的答疑课。   下午第二节 课的结束铃一打响,江易知推醒了在工位上看书不觉睡着的林谦树,对着被书压出满脸红印子的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收拾一下,准备去上课了。”   林谦树下意识地抹了抹嘴角,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他瞟了一眼江易知拿在手里的行头,照抄了一份作业,跟着拿好了一本竞赛题库和那张带着比萨题的卷子,随手揣了一支笔放在兜里,走到江易知身边:“好了,出发吧。”   林谦树走了两步,见江易知站在原地没动,迷惑地扭头问他:“不走吗?”   江易知折返回身,在林谦树的桌子上取过一本笔记本:“花名册忘了。”   穿越来的林谦树表示自己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个流程。他装傻充愣地拍了拍脑袋,呵呵笑道:“……我说呢,睡傻了。”   这下算是收拾齐了所有东西。林谦树跟着江易知走出办公室,一路来到了数学竞赛专用的阶梯教室。   两人进门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埋头刷题的学生,江易知走到讲台上放下教本,问林谦树道:“你坐哪儿?”他的视线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张课桌上,犹豫着要不要让林谦树在这里坐。   林谦树环视了一圈,视线在靠窗那一排的第三桌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蓝眼镜小同学,他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正是昨天自己刚穿越来时给自己指路的官鸣。   在一群陌生人里,就算只是指过路也四舍五入有了过命的交情。   “我坐那儿。”林谦树松了口气,随手指了指官鸣的方向,腿已经先一步朝那里迈去。 第15章 化归问题   林谦树走到官鸣身边的时候,官鸣正低头算一道条件复杂的函数题,他的笔在草稿纸上飞舞,让林谦树不自觉想起今早打开办公室门后看到的江易知。   听到身旁凳子的响动,蓝眼镜少年茫然地转过头来,发现林谦树不知何时坐到了自己身边来,脸登时又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叫人道:“林、林老师好。”   回想已经一口一个“林哥”的雷达和满脸写着嫌弃的江易行,林谦树觉得眼前这个才像个正经学生的样子。他笑着抬手拍了拍官鸣的肩膀:“别紧张,就坐这儿听会课。”   官鸣的耳朵也红红的,看看讲台又看看身旁,深吸一口气,抓起笔继续刷起题来。   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后进来的人注意到林谦树居然坐到了官鸣身边去,虽然不敢盯着林谦树瞧,却大都对着官鸣多看了两眼,让原本专注做题的官鸣也不自在起来,努力专注了几分钟后还是泄气地放下了手中的水笔。   铃声适时响起,教室里原本就低弱的交谈声彻底消失了。   江易知站在讲台上,两只手沉稳地撑在讲台两边看向讲台下的学生们:“竞赛和常规考试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题目的难度,要想在短时间内解答出尽可能多的题目,最优解即化归。”   林谦树在台下听得直皱眉——这画乌龟能帮助解数学题吗?他感觉台上的江易知好似个招摇撞骗的风水先生,亏得台下这一帮子未来数学精英们还听得一脸专注。   “将你面临的所要解决的问题转化为你已解决的问题,这是一个思维转换的过程——即多提一个问题。”江易知在黑板上写了一道例题,“比如在这道题中,已知x1大于等于0,题目要求证的x1小于等于1加a,其实是在探讨a与0之间的关系……”   江易知在黑板上写得飞快,一支粉笔嗒嗒作响,林谦树起初还跟得上,只低头揉了一下眼睛的工夫,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黑板上的一切突然就变得晦涩难懂起来。   怎么就突然蹦出个x2x3呢?他们脑袋上顶着的平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林谦树不信邪地又揉了揉眼睛,发现黑板上的一切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他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说好的教画龟呢?迄今为止可是连乌龟的脑袋都没出现过呢。   林谦树想着,忍不住去偷瞄旁边的官鸣,只见他一边推着眼镜,一边奋笔疾书,时不时还要点几下头,似乎对江易行的观点十分赞同。   身边有这么一道炙热的视线存在,官鸣很难没有感觉,起初他还忍耐了一会儿,很快还是憋不住转过头去,赧然问林谦树道:“林、林老师,我打扰到你了吗?”   林谦树看着他写得满满当当的笔记本,问他:“你都听得懂吗?”   官鸣精神一凛,心想果然林老师今天坐到我身边来是想来调查了解教学进度的。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江老师讲得很仔细,而且例题都是根据我们的接受水平挑选的,所以没有不理解的地方。”   少年脸上写满的真诚让原本准备寻求“听不懂同伴”的林谦树开始怀疑人生。他忍不住又提问:“江易知说好要教你们画龟,现在却找乱七八糟的例题给你们做,你们不失落吗?”   官鸣茫然地眨了眨眼:“这不就是化归的例题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一会儿,林谦树意识到自己这是又说错话了。   看着官鸣带着怀疑却又不敢说话的神色,林谦树尴尬地哈哈一笑:“老师跟你开个玩笑。”   官鸣一脸“所以这会儿我是该笑吗”,努力咧开嘴回应林谦树,于是刚刚大眼瞪小眼的两人这会儿又变成了相视对笑,场面看上去是说不出的诡异。   “官鸣。”   官鸣正专注傻笑,忽然听到讲台上江老师喊自己的名字,闻声转过头去,只见令人闻风丧胆的江大魔王这会儿果然脸色冰冷地看着自己。他被冻得一激灵,赶紧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说道:“江、江老师!”   “认真听课。”江易知用粉笔轻敲黑板,淡淡地说道,“坐下吧。”   虽然江易知没有说什么重话,但官鸣坐下之后再也不敢转过头来搭林谦树的茬了。   作为一个善良懂事的学渣,林谦树深深地明白自己听不懂也不能影响别人听课这个道理,于是只能郁闷地一个人玩起了笔。   讲台上,江易知观察到台下角落里两人不再说话,收回视线,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黑板上。   江易知讲了三道例题就停了下来,他把一早准备好的卷子分发下来,对众人道:“上节课的卷子已经委托班长下发了,全对的可以做这张试试,有疑问的自行提问。”   林谦树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合理的,起码不用自己再上讲台说什么。他正想着,忽然看到身旁一帮人“哗啦”一下站了起来,转眼间就把自己这张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头的是个女生,她把一张批改过的卷子摆到林谦树跟前,指着一道被圈起来的题目问他:“林老师,这里既然f(x)是严格增函数,为什么矩形的整点不能包括0?”   增函数还有严格和不严格的区别吗?函数现在不画乌龟改画正方形了?林谦树傻眼了,感觉自己仿佛穿着新手村装备在高手竞技场里装NPC。   排女生后面那个见林谦树久久没有回答,不耐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问题林老师肯定是觉得太简单了不想回答,你赶紧走吧,等会儿我告诉你为什么——”说着,他把自己手中的卷子叠到了女生的那张卷子上面:“林老师,看我这道!四阶幻方的变换顺序为什么不能调换位置?我计算了一下答案似乎是一样的啊?”   林谦树继续傻眼,这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数字在他眼前跳起了舞,若是耳边再响起个唢呐声,他能自己把自己送走。   “还有我……”   “还有我……”   嘈杂声不绝于耳,头昏脑涨间林谦树忽然听得一声天籁。   “林老师今天不舒服,所有上星期卷子的问题由我来解答。”站在讲台上的江易知说。   江易知的声音一出,原本热闹的教室再次安静了下来。所有挤在林谦树身旁的学生都拿好了卷子,带着几分畏惧的神色排着队走到了讲台边上。   带头的依旧是那个率先朝林谦树提问的女生,她小心翼翼地对江易知说:“江老师,上星期的答疑课是林老师给我们上的,这张卷子也是他批的……”   “我知道,”江易知波澜不惊地说道,“不过卷子我也有批,你们错在哪里我也清楚。”   他看向女生,对她说:“汪思妤,f(x)是严格增函数和矩形的位置没有关系,你的错误是第二步计算中把+1给省略了,所以始终得不到a的位置。”接着他又看向女生身后的男生:“郎先达,再去读一读题干中对于幻方的相关定义。”   江易知一个一个名字叫过去,精准地点出了每个人在卷子中的问题,竟然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和错误是对应不起来的。三分钟的时间,原本在讲台边排起的长列就被清空了,所有人抓着卷子有些羞惭地回到座位上,一脸苦大仇深地继续和错误作斗争。   林谦树看得目瞪口呆——穿越之前,他起码也上了将近十年的学,可从没有一个老师答疑的时候是像江易知这样的,能一句话解决的问题绝不多浪费第二句,而求知的同学们也都瑟瑟发抖,看上去对这样的模式既不敢反抗也不敢不习惯。   官鸣倒是没有提问,他已经咬着笔杆开始做刚刚发下的卷子了。   林谦树没事做,干脆又去找官鸣聊天:“你没有问题吗?”   官鸣从卷子中抬起头来,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困惑:“上周那张卷子挺简单的,我做的时候没有遇到什么难题。”言下之意是并不知道同学们为什么有那么多问题。   行吧,原来这个蓝眼镜小伙还是个学霸。林谦树叹了口气,想起刚刚他夸奖江易知上课深入浅出,条理清晰,大概也是跟他自己聪明的小脑瓜有一定关系的。   “不过江易知这么讲,大家真的听得懂吗?”林谦树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坐在他前排的少年大概是听到了后排老师的牢骚,偷瞄了一眼讲台,发现原本站在讲台上的江易知不知何时消失了,抓紧时间回过头来和林谦树搭话:“江老师上课还行,但论答疑,江老师真的比不过您啊。”   他面露苦色,把刚刚在江易知地方挨了喷的卷子又递回给林谦树:“江老师讲题速度太快了,大家有点跟不上,还是林老师您这样一步接一步的详细步骤适合我们这种刚接触竞赛的小白。”   “林老师,”少年试图用闪亮亮大眼攻势打动林谦树的心,“您就给我讲讲题吧!”   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甚至夸自己比江易知还要厉害,林谦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爽。但他也明白,今天这个逼他注定是装不了了。他叹了口气,穷尽毕生演技用右手捂住额头,轻嘶一声:“哎哟,我这脑袋又疼了……不行不行,今天看了文字就头晕!”   一阵热的水蒸气从耳畔划过手背最终停驻在了桌边,林谦树的桌上多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   提前看到人来的少年已经飞快地卷起卷子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易知放下水杯,低头与神色迷茫的林谦树来了个对视:“头疼的话就喝点热水。”   他走到前排,把努力缩小存在感的少年手中的卷子抽过来,仔细地浏览了一番后,把卷子平铺在课桌上,单手拔开笔盖,用水笔在卷子上写了一行公式:“试试用这个公式来解。”   少年将信将疑地接过笔,尝试着用江易知刚写下的公式往下做,一开始动作显得迟疑而滞缓,接着便越做越快,到最后刷的一下放下笔,用激动的声音说道:“答案是6!”   “嗯,对了。”江易知点点头,声音中依旧听不出有多激动,“以后遇到这种问题就用这个公式吧。”说完,他便又回到了讲台上。   林谦树摸了摸微烫的杯身,思绪有些凌乱——江易知这是在替自己解围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你化归了吗?   明天不更新,因为明天有一个重要的工作要做_(:з」∠)_   期末快到了,我接下去的更新时间很可能会不太稳定,骚凹瑞,土下座 第16章 他给我做饭了   接下去的做题时间,江易知也在讲台上低着头刷题。林谦树自然刷不进题,只能又无聊地凑到官鸣身边去看他做题。   蓝眼镜小孩被林谦树盯得不自在,抬头看一眼讲台,悄悄问林谦树:“林老师,您有话要对我说吗?”   林谦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不很想在充满学霸的地方做个弱智。他托着下巴,挖空心思找了个他认为能和官鸣聊得上的话题:“你很崇拜江易知?”刚刚上课的时候,林谦树就留意到,官鸣就连抄笔记的时候眼神也是亮晶晶的,满是对江易知的崇拜。   官鸣点了点头,脸颊微微泛红,低声回答林谦树:“江老师很厉害,什么题都会。”   林谦树识趣地没问他崇不崇拜自己,感觉问了也是替“另一个林谦树”问的。他想了想,转而问起另一个人来:“那你认识江易行么?”   没曾想“江易行”三字一出,原本还处在小害羞中的官鸣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似的,眼神冷酷起来,声音也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认识。”   “哦,”林谦树无聊地转了转手里的笔,“那就是认识了。”并且能让官鸣情绪失控到这样的地步,江弟弟和他大概也是属于仇人那一挂的。   官鸣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情绪的失控,于是只能说实话。只是张开嘴,嘴角就不自觉地向下撇:“好吧,他是我初中同学。”   “林老师,你离他远一点,”少年用认真的神情面对林谦树道,“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崇拜哥哥,却对弟弟没有任何好感,这样的情形说起来是有些奇怪的。林谦树还想再问两句,余光感知到江易知做完题搁下笔再度站起身来,便闭上了嘴,假装对保温杯上的花纹感兴趣,不再打扰官鸣做题。   林谦树这一发呆,就磨到了这节课结束。   下课铃声响起,江易知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讲台上的教具,对台下的学生们道:“下课吧,明天班长把卷子收齐之后交到竞赛组办公室来。”   林谦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忙不迭地也收拾了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准备离开。   江易知已经走到教室门外了,教室里却只有林谦树一个人突兀地站着。林谦树收拾了一会儿觉得奇怪,伸手戳了戳还在低头刷题的官鸣:“你们怎么都不走?”   官鸣推了推眼镜,对林谦树说:“我们一般刷完题再走。”   刷完这一套?林谦树登时肃然起敬:“这得刷到晚上吧?”   “要不然明天一个班一个班收实在太麻烦了,”官鸣又推了推眼镜,“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再多刷一套有意思的题。”   林谦树觉得学霸的脑回路果然和正常人的不太一样,嫌收作业太麻烦就选做完再走,而觉得麻烦的理由竟然是妨碍刷题。林谦树回想自己上个月为了躲个化学周测似乎还装胃疼在医务室躺了一下午,和这群学霸的思想觉悟差得可不止一星半点。   “你们加油吧。”林谦树对官鸣竖了竖大拇指,“哦对了,你的奖品老师也准备好了。”他把教辅书往自己腋下一夹,俯身凑近官鸣,压低声音说:“送你江老师亲手写的数学卷子,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蓝眼镜少年的眼睛顿时迸发出金光,看向林谦树的目光也变得狂热起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喜欢!谢谢林老师!”   “喜欢就好,”林谦树拍了拍官鸣的肩膀,“明天来我办公室领取你的奖品。”   收获了小男孩同样崇拜的目光,林谦树踏着轻飘飘的步伐走出了教室。   教室外,江易知正凭栏远眺,晚风拂过他的衣角,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肩膀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金边。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去,正巧撞上林谦树略带惊慌的目光。   “整理好了?”江易知走到林谦树身边问他道。   林谦树点点头,有些不自在,稍稍退开一些距离来:“……本来也没带什么。”   暗芒在江易知的眼底一闪而逝。再抬头时,青年的眼神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他对林谦树说:“去买菜吧,你今晚想吃什么?”   虽然之前在看微信聊天记录的时候,林谦树就知道了两人一起住的这段时间里,饭都是江易知做的,但听江易知亲自提起来却还是两天来的头一遭。于是他的神情就显得有些微妙。   林谦树没有回答,江易知便自己做了决定:“咖喱牛腩、番茄虾滑汤和地三鲜,可以吗?”   光是听江易知报菜名,林谦树口中就不自觉地开始分泌口水。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矜持地回答道:“我都行,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当然,实际上林谦树在心中已经疯狂点头了,这三道菜都是他最喜欢的,随便挑一道给他就能下一碗饭。   “那就这几道吧。”江易知拍板道。   两人离开学校,江易知主动提议打车出行。林谦树正愁公交车挤得恶心,从善如流地点头附和,于是两人打车到离小区最近的超市下了车,一起进去采购晚餐用的食材。   穿越来才两天不到,林谦树还没进过大型的超市,这会儿走进门就是看什么都新鲜,尤其是门口四个自助收银的柜台,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走了。”江易知拿了个篮子,回头见林谦树掉队,叹了口气,干脆过来扯他走。   林谦树跟在江易知后面见他动作熟练地拿这拿那,似乎并没有要用到自己的样子。他试探着问道:“还缺什么,我帮你去拿?”   江易知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清单,说道:“拿完了,结账去吧。”   最终当然又是江易知付的钱。   林谦树有些不好意思,最近两天在食堂吃饭也好,出门坐公交也罢,两人中花钱的似乎一直是江易知。尽管两人有“两硬币之仇”,这会儿江易知请了那么多东西也该还清了。   胡思乱想间,江易知已经拎起结完账的食材往外走了,林谦树只能追上他,主动抢着去拎袋子,一边和他说道:“明天我来付吧。”刚才观察付款时林谦树发现,现在结账居然能刷脸支付了,这对于完全不知道自己银行卡密码的林谦树来说可谓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林谦树说完话,立刻感觉江易知看向自己的目光又变得幽深起来。   自己抢着付钱也是错的吗?林谦树有些心虚地摸了摸后颈,避开了江易知的眼神。   “给自己留点,”江易知说,“月初你交给我的工资够花。”   这句话的信息量更大了。林谦树倒吸了一口凉气,千算万算没有意料到自己居然把工资上交给了江易知作两人共同的生活开销基金,甚至还要江易知反过来劝自己留点零花。   自己这是把江易知当爹了吗?林谦树回想了一下带着明女士在国外浪的老林,聊天记录里最多的一句就是“有问题找小江”,敢情老林是把江易知当同辈人了。   “那行,”林谦树尴尬一笑,“那明天还是你付吧。”   两人沉默地走回家,江易知拎着那一大袋食材进了厨房。林谦树本想跟进去帮忙,却被江易知指派了个其他任务——去阳台上收衣服。等他收完衣服,动作笨拙地叠起来收拾好,厨房里已经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   林谦树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饿,顺着辘辘饥肠走到餐桌前,江易知正把最后一道咖喱牛腩从厨房里端出来。   “吃饭吧。”江易知把碗放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林谦树跟着坐下,提筷尝了一口味道最为浓郁的咖喱牛腩。牛腩入口,一瞬间就把林谦树的味蕾给俘获了。他的眼睛蓦然亮起,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咖喱。   好吃!林谦树紧接着举起勺子向番茄虾滑汤进攻,酸甜的汤滑入喉咙,开胃生津,刚到嘴边的勺子不知觉又回到了汤碗里,舀起一勺重新凑到嘴边。再是地三鲜……   林谦树端着饭碗,筷子不停地在三盘菜之间穿梭。吃到后来,他突然意识到,江易知真的十分了解他的口味。   在食堂点菜的时候,能在食堂厨师的大锅菜里精准地找到自己钟意的菜色。回家自己做饭,更能把这般掌握舌头的技巧耍得出神入化。作为一个嘴很挑的人,林谦树开始佩服江易知了。   吃饱喝足,两人一起在厨房里洗了碗。付出了辛勤劳动的林谦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正准备去洗个澡躺下好好地玩一玩手机,却听见江易知在一旁说:“洗完澡把单词本和基础阅读真题拿出来,三天没训练了,得找找题感。”   “什么单词本?”林谦树还在思考洗澡时该听什么歌,闻言漫不经心地问道。   “木头,”江易知叹了口气,“别开玩笑了,要想参加十月的GRE考试,现在不找题感是不行的。”   G、R、E、考、试。   原本还在神游的林谦树清醒了。   要了命了,昨天还在裸考高三数学,下个月居然就要去裸考这个自己连名字也没听说过的破考试了!   见江易知一副果真要给他听写单词的样子,林谦树一咬牙,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江易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要摊牌了哈哈哈哈   是这样的,期末到了我现在更新也不太稳定,暂时这一周是隔日更新……好消息是马上要暑假了,暑假我会日更的( 第17章 摊牌   “你是说,你觉得自己穿越了?”   十分钟后,江易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色不安的林谦树,反问了一遍。   林谦树点点头,严肃地纠正江易知的说法:“不是我觉得,是我真的穿越了。”他想了想,列举了学校周一的课表:“你看,我连课程表都记得一清二楚的,难道你还记得七年前的今天你在上什么课吗?”   “最后一节是体育活动课,不是自习课。”江易知淡淡地说道。   这逼还真让他装成功了。林谦树有些无语,想了想,不惜以损害自己形象的方式反问江易知道:“你记得这个不算稀奇,但是你想,我记得这么清楚那就不太正常了吧?”   江易知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离开沙发,往卧室的方向去。   “你干什么去?”林谦树有些紧张,总感觉江易知的背影中带着杀气腾腾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江易知从卧室里出来了,手中拿着一叠书籍资料。他走到林谦树面前,把其中一本书递给林谦树:“记不记得这本书?”   林谦树无奈地接过书,嘀咕了一句“怎么就是不信呢”,叹了口气翻开书封面,映入眼帘的字迹给他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不过笔记之外书的内容,林谦树确信是自己没读过的——毕竟他连最上头的那个单词也读不出来。   “不记得。”林谦树看着英语头疼,果断合拢书本对江易知摇头,“没见过。”   江易知眉头紧蹙,不死心地又拿起了另一本书:“这本书呢?还有没有印象?”   这本书封面看起来更陌生了,林谦树本想直接干脆地摇头,见江易知的眼神认真得可怕,只好硬着头皮摸起书本翻了两页,显然这本书在他的记忆范围仍是不存在的。   “我真的没印象,”林谦树无奈地对江易知说,“别说这些书上的内容了,我连住在哪里都不记得,昨天还是靠你弟打车才找到这里的。”   青年垂首伫立原地,呆站了好一会儿,不死心地去翻药品箱里的胶囊说明书:“是不是昨天胶囊的问题?感冒药会导致思维迟缓……”   看着江易知近乎疯狂的样子,林谦树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他去医药箱继续翻找:“别找了,思维迟缓和记忆倒退的区别我还是分得清的。”林谦树指了指江易知,又指了指自己:“我记得你是我的高中同学,这是我记忆范围内的关系。至于我们一起考大学或是说‘另一个林谦树’约你一起考GRE出国,那是我不知道的事。”   这句话说完,林谦树感觉眼前人的肩膀陡然塌了下来,原本维持着的那股严肃劲儿瞬间悉数倾泻干净。江易知的手从医药箱边无力地垂落下来,看向林谦树的眼神变得茫然:“怎么会这样啊……”他喃喃道:“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手拉手共同在学习路上撒欢的好朋友突然换了个芯子,这事儿换谁都无法平静地接受。林谦树很理解这事造成的情绪上的波动,但对于这个情绪波动的人是江易知,他却是意外的。   ——至少两人同班将近半年来,江易知给他的感觉一直就是一台行走的冰箱。   江易知不动,林谦树也不敢动,两个人维持着诡异的姿势站在客厅里。过了不知多久,江易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茫然的神情已经消失了,再度恢复成平静的样子。   “我回去收拾一下。”江易知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声音中完全听不出来刚刚是几近崩溃的样子。他弯腰把拿来给林谦树找记忆的那些书收拾起来,重新捧在手中:“你先去洗漱吧,我回房间收拾一下。”   连说两句重复的话,尽管江易知脸上装着一派淡定,林谦树仍能窥见一丝他内心的失落。并且林谦树明白,这份失落自己并安慰不了,那是“另一个林谦树”留下来的债。   这晚接下去的时间,两人错开了时间各自洗漱,竟是一点交流也没有了。   穿越来的第二晚,林谦树独自一人躺在房间里。床上另一个人的痕迹已经搬空了,但他身上的薄荷柠檬香气却还霸道地残留在被单枕套之间。林谦树翻来覆去总能嗅到似有若无的味道,陷入黑甜梦乡的前一秒,脑海中浮现的竟然仍是江易知的名字。   把秘密说开之后,林谦树感觉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没有了负担的他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直到闹钟响过第三遍,他才眯缝着眼从床上坐起身来,打着哈欠去盥洗室里刷牙洗脸。   洗漱完毕,林谦树转身打开浴室门,正准备走出去,却被门外站着的江易知吓了一大跳。   “你……你昨晚偷鸡去了啊?”看着江易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林谦树忍不住开口问他。   江易知摇了摇头,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厉害:“小笼包来不及买了,吃三明治好吗?”   一听江易知的声音,林谦树觉得他大概是在风里站了一晚上才能出来这样的效果,看着比昨天低烧的自己还要恐怖。作为一个只吃饭不做饭的人,林谦树很随和地点了点头:“好。”说完又忍不住道:“……我下去买也行。”   江易知拳头虚握放在唇边咳嗽两声,脸颊上带上了两坨不自然的红晕,他转头看向林谦树,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画面,林谦树感觉自己的心脏揪紧似的疼了起来。   不想这样陌生的情绪继续蔓延,林谦树匆匆离开了浴室,换了衣服下楼去买早点。   等林谦树买了早点再度回到家时,江易知已经收拾好了自己,不见了颓废的模样。林谦树把早点放上桌,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子:“小区门口的包子店买的,不知道你吃不吃。”   江易知拿了一只包子咬了一口,哑声道:“很好吃。”   简简单单三个字,林谦树听得莫名耳热,他小声说:“那你多吃几个吧。”   江易知吃了一个包子就搁下了筷子。他对林谦树说:“我约了医生,早上去医院看看吧。”   “哦,那你去呗。”林谦树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的咸豆花,随口答道,“我一个人去学校就好。”他看了今天的课表,只有晚上才要管理晚自习,早上还能去D班听个课。   “木头,”江易知的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奈,“医生是给你约的。”   林谦树手一滞,惊恐地抬起头来:“你向医院举报我是穿越来的,现在医院要解剖我了?”见江易知不答,只是用平静的眼神望着自己,林谦树撇撇嘴,故作轻松的肩膀塌陷下去:“好嘛,我就开个玩笑……去就去呗。”   昨晚林谦树就想过,以江易知的性子,如果轻轻松松就接受了多年好友一朝穿越这个事实,那就不是他了。   “严主任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今天都不用去学校。”江易知低声道。   上学日有充足的理由不去上学,这对于学生小林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于是他又很快高兴起来,想着早上检查完下午还能逛个街什么的。   吃完早餐,两人打车来到医院。江易知领着林谦树径直去了四楼的脑科。   工作日上午,脑科门外的病人不多,加之江易知昨天就在网上约了号,两人排了不一会儿就轮到了林谦树的号。看着LED屏上出现的“林X树”,林谦树总觉得像是在叫另一个人。   “走吧。”江易知站在林谦树身后道。   林谦树收回目光,带着一点儿忐忑和茫然走进了脑科诊室大门。   坐诊的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林谦树记得刚刚从电梯出来的时候在宣传墙的最上头看到过他的照片,似乎还是个很知名的专家。   “林谦树……是吧?”医生看了一眼病历卡上的名字,推了推眼镜,“什么问题?”   林谦树尴尬地舔了舔唇瓣,声音含混:“……我穿越了。”   “哗”一下,钢笔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医生一时不察咳了好几声才停下来:“林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   如果对面是江易知,林谦树倒还不至于这么尴尬。然而对面是医生,坐在门诊室里一本正经地和人家讨论穿越的问题,林谦树是真的觉得有些羞耻了。   林谦树迅速地瞥了一眼身后,江易知犹如门神那般安静且坚定地站着。除他以外,整个诊室里空空荡荡的,没有陌生人了。   林谦树深吸一口气,小声又重复了一遍:“我穿越了,医生。”   这下,医生算是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了。他忍不住“噗嗤”一声,肩膀也跟着耸动了几下。不过作为一个具有专业素养的专家,他放下手中的钢笔,再转头时神情又变得严肃起来。他没有问林谦树,转而看向林谦树身后的江易知:“病人头部近期有没有收到过猛烈的撞击?”   江易知想了想:“上周二下午,他被猪撞过,但不确定有没有伤到头部。”   听到“被猪撞了”,原本已经管理好情绪的医生又是“噗嗤”一声,好在勉强还是憋住了。他在病历卡上写了几行字,又扯了张单子给林谦树:“我的建议是先去拍个脑部CT,看看有没有其他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你说啥? 第18章 老林来电   林谦树头一次做脑CT,躺在台子上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胡思乱想,琢磨中午吃什么,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一路带着自己检查这检查那的江易知。   江易知的脸色始终不好看,比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个病人。可是他的问题几乎是无解的,林谦树叹了口气,闭上眼感受冰凉的金属片贴到了自己的脑门上……   当林谦树拿着片子回到诊室时,时间又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医生看着结果皱起了眉头:“脑子里长着这么大一个血块,还说自己什么事儿都没有?”   林谦树吃了一惊,没曾想自己是真的脑子出了问题。他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有些迷茫地说道:“但是我真的不觉得疼啊?”   “等你觉得疼了就晚了。”医生没好气地指着那块阴影对林谦树道,“看见没?这血块都压迫到脑神经了,这么大一块,连手术都好不做……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压到更要命的地方,要不然你连这片子都瞧不见。”   “这、这么严重的吗?”林谦树瞪大了眼睛,被医生说得后怕起来。   医生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你运气好呢。”   “总而言之,你并不是穿越,而是失忆了。”医生在病历卡上写下几行字,下结论道。   林谦树不死心,继续做垂死挣扎:“不可能,我真的是个高一学生。”   “那你还记得坐在教室第一排靠窗位置的人是谁吗?”医生问他。   “当然记得!”林谦树挺了挺胸,自信满满地开始回忆起教室里的布局情况。   半分钟后,林谦树茫然地眨了眨眼,恐慌感在心中无端升腾起来——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不记得坐在教室第一排靠窗位置的人是谁了!甚至,连那个人的长相在他也变得模糊极了。   看到林谦树的表情,医生清楚他应该是发现自己的不正常了。医生继续提笔在病历卡上写:“记忆倒退到高一时期,还有什么其他问题么?”   林谦树摇摇头,心仍在不住地往下坠。他有些慌乱地抿了抿唇,背脊无助地往后仰,无意间却抵上了坚实温暖的肌肤。   江易知伸手搭在了林谦树的肩膀上,神色严肃地问医生:“医生,这个血块有什么影响?”   “目前来讲,除了失忆之外有没有其他症状不好说,”医生摇了摇头,表情也有些凝重,“而且血块的位置太敏感,做手术的话容易伤到神经,我是不建议动手术的。”   “那他还能恢复记忆吗?”江易知问。   “说实话,以他的情况,没有失明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医生说,“具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要看血块会不会自然消除。”医生在病历卡上写下几行字,开了张单子递给林谦树:“回去之后注意避免剧烈运动,防止对大脑造成二次损伤。下周这个时候再来复查。”   林谦树接过单子对医生道了声谢,站起身来时感觉心中空落落的,有一种难过却无处抒发的感情。就这么低着头在医院的走廊上走出好远,再回头看时,林谦树却发现江易知没有跟上来,仍然站在走廊的另一头。   青年的背影看上去瘦削得厉害,甚至肩膀都有了尖锐的棱角。走廊天花板上的灯白天没开,这让他半个人被阴影所笼罩着,颓唐的气质愈浓。   从昨晚到现在,江易知表现出来对他记忆的执着程度比他想象得还要深。   其实究竟是失忆或是穿越,对于在林谦树自己看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总之就是他认为自己还是高一学生,但时间已经把他拎到了大学毕业之后的日子里。失忆之前做的那些未来发展规划全盘打乱也没有很心痛。因为他根本不记得。   可是这些江易知都记得。   林谦树叹了口气,走到江易知身边,反过头去安慰他:“没事啊,你没听医生说嘛,我这血块再偏一点就要压迫视神经了,我的运气还算不错的。”   江易知指尖微颤,再抬头时已经收拾起了全部的情绪:“嗯,去取药吧。”   拎着一大袋药房取来的药走出医院大门时已接近饭点,林谦树勾着袋子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仰头望天,颇为感慨人生的奇妙。   ——今早踏进医院大门之前,他还沉浸在自己一朝穿越无痛结束高考的喜悦中,等到了拎着检查报告出门的现在,他的身份就转换成了一个脑子里带着血块的失忆青年。   有风吹动了医院前的两棵树,吹得树叶簌簌作响。林谦树看着一片落叶从头顶飘飘悠悠地降落下来,最后落在了他的鞋尖上。他抬腿把落叶往前踢了踢,心中生出一股茫然感。   最后还是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阻止了林谦树继续失落下去。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居然是老林给他发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虽然记忆里的老林就在前天早上还给自己做了一顿热气腾腾的肉丝面,但七年后的老林……林谦树深吸一口气,怀着凝重的心情接通了视频。   屏幕那头抖动几下后,老林的脸进入了镜头里。看着屏幕中沧桑不少的老林,林谦树感觉眼眶热热的,他呼出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底难过的情绪,叫了一声“爸”。   老林背后是狂欢的人群,一个又一个穿着花裙子的人从他身后经过,吹奏着欢快的乐曲,就连老林自己也穿了件他不常穿的花衬衫,脸颊两边抹了两道鹅黄色的油彩。他冲着镜头那边的儿子大声地打了声招呼:“儿子,在上班吗?”声音几乎要被乐曲完全掩盖过去。   林谦树看到镜头里自己身后漏出的一角白色,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挪到了灰色墙壁前。他对老林说:“是啊,在教学楼下面呢。”   “啊?什么?”对面的乐曲声太大,林谦树的回答老林也没有听清楚。   林谦树深吸一口气,嘴巴凑近话筒,大声地对老林说:“我在学校,一切都好呢!”   这句老林倒是听清了,林谦树再看向屏幕时,看到的就是老林笑开了花的神情。   “好就好!我和你妈在国外也挺好的!”老林把镜头往旁边偏了偏,穿着波西米亚风长裙的明女士猝不及防地闯入了林谦树的视线里。   “阿娟,和儿子打声招呼!”老林走到妻子身边,大声地对妻子说道。   听到老林的话,明娟转过头来,与屏幕中的林谦树四目相对。   直到看到明女士的眼睛,林谦树才感觉自己一直麻木的情绪有些绷不住了。   “妈,好久不见。”林谦树努力把涌上鼻头的酸意压下去,疯狂地眨了眨眼睛憋回泪水,对着屏幕那头的明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明娟是南陵风集团的创始人兼CEO,打林谦树有记忆以来,“妈妈”二字就跟“忙碌”挂了钩,同学们开家长会总是父母轮流去,轮到林谦树时却永远只有老林一个人。不过从小到大,但凡林谦树读过的学校总会有一栋叫树人楼的教学楼,那是明娟为了托学校关照儿子捐的。每年明娟也总会抽一周左右的时间,一家人一起选个人少的地方度假。   不过在今天视频照面之前,林谦树已经起码有半个月没有见过母亲了。此刻,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那头的明娟瞧,似乎是想要把这些年来没有看到的每一面都补偿上。   大概是林谦树的眼神太过于直白,明女士只往屏幕瞧了一眼就伸手夺过了老林的手机,皱着眉头问道:“小树,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遇到事儿了?”   林谦树眼皮子一跳。果然比起心大的老林,CEO明女士的观察力是一流水准。他慌乱地避开了明女士的视线,含混道:“没事儿,昨天睡太晚了,熬夜熬的。”   明娟还想再仔细观察,然而林谦树先她一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哎呀真没事。”   “那你今晚早点睡。”人不在身边,明娟没法多做什么,只能关照两句,“有什么不开心的告诉爸妈,或者和小江说也是可以的。”   “对啊,小江呢?”老林的声音作为画外音插了进来,“给他也瞧瞧圣地亚哥?”   林谦树感觉身边有人靠拢过来,江易知随之进入了镜头范围内。他对着屏幕那头的林家夫妇沉稳地打了声招呼:“明姨、林叔,晚上好。”甚至贴心地转换到了圣地亚哥时间。   明娟对江易知点了点头,对他说:“这段时间小树劳你关照了。”   “关照不敢当,我们是互相督促,共同进步。”江易知说。   明娟眼底浮现出欣赏的神色,她说:“小树性子跳脱,不太容易沉得下心来,但他既然铁了心要申请MIT,我和他爸也是支持的。有你陪着他一起考研,我们都很放心。”   “是啊,等你俩一块儿拿到通知书那天,叔叔阿姨请你吃大餐啊。”老林在一旁乐呵呵地补充道。   失忆的自己目前是高一上册没学完的知识水平,以这能力别说申请MIT了,就是申请做游戏里的MT都会被质疑能力。林谦树心头咯噔一下。   结果听得江易知开了口:“明姨、林叔,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木头照顾好的。”   “好,”明娟点点头,“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别总跟着小树熬夜瞎胡闹。”   圣地亚哥户外的信号并不算好,视频通话之后先是画面变得模糊,再接着就干脆直接挂断了,林谦树给老林发去消息,好半天都没收到对面的回答。   林谦树锁了手机,泄气地垂下了脑袋。想起老林最后那句乐呵呵的“请客”,他有些郁闷地扭头看江易知:“我给你去家具城买截真木头吧,你照顾它就好。”   江易知眼眸幽深望着林谦树,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我答应过林叔和明姨的,”他神情专注地对林谦树说,“我一定会照顾好你。”   作者有话要说:  林谦树,弱小、无助,但脑子有包。   是这样的,穿越失败了,他其实是失忆了(   前几天看到评论里有聪明的朋友已经猜到我的套路了,心中一阵紧张。   狗血梗万岁!下本争取写个追妻火葬场! 第19章 今天也要喜欢你   回家路上,林谦树的心情变得很沉重。   熟悉的城市里满是陌生的街道,就连自己也突然变得有些遥远。通话挂断之前,老林还在乐乐呵呵地关心他学英语的进度,林谦树那句“我失忆了”根本说不出口。   快要走到家时,江易知突然停下了脚步,拉住了低着头情绪低落的林谦树:“等我一下。”   林谦树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顺从地候在了街边。   江易知转身往后跑,林谦树目送着他的背影,感觉和记忆里自己问他借钱那天没两样。   过了约五分钟,拎着袋子的江易知再度出现在了林谦树的视线中。他的胸脯因奔跑微微起伏着,多少驱散了一些他身上的沉稳感。   林谦树就这么盯着江易知走到自己身边来,又看着他伸出手,用袋子碰了碰自己的手。   “冠军奶茶……”林谦树接过袋子,读出了印在袋子上的LOGO,立刻就想起了每天进出校门时都能看到的奶茶店招牌,“这家店居然还开着啊?”   江易知气息微喘,还是点了点头:“点了你最喜欢喝的奶茶。”   林谦树向来对奶茶这种甜腻腻的饮料不怎么感兴趣,顶多只会在奶茶店搞买一送一活动时来上一杯,听到江易知的说法,他有些意外自己在这七年里居然还有了最喜欢喝的奶茶。   这得有多好喝,自己才会放弃对奶茶的成见爱上它。林谦树怀着好奇的心情,扒开吸管戳进杯子里,用力地吸了一大口。   奶茶刚入口,林谦树就感觉口腔被丰富的佐料堵住了。他用力地闭紧嘴巴,费力地嚼动起来——这一口实在称得上营养丰富,林谦树尝到了仙草、布丁、红豆、椰果……总之奶茶店配料表上的那些小料,似乎这杯奶茶里统统来了一份。   江易知看林谦树脸上神情古怪,眉头拧起来,问他:“不好喝么?”   “也不是说不好喝,”林谦树费力地咽下嘴里的所有东西,“我……我是说七年前的我很少喝奶茶,我是真没想到奶茶还能做得跟粥一样。”   听到林谦树的话,江易知脸上的表情突然也变得很失落,林谦树看着他喃喃道:“原来你不喜欢喝奶茶……”   不知怎的,林谦树听到这句话,感觉心脏又揪了起来。   可能两人和奶茶之间有什么故事,只不过现在的林谦树已经全都忘记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易知,只能用力地吸了两口用料丰富的奶茶,表示自己也没那么抗拒。   回家路的后半程始终沉默着,只有林谦树费力吸奶茶的“滋滋”声伴随着两人。   走进家门,江易知打开厨房的冰箱看了一眼,问林谦树:“想吃什么?”   “还要吃啊?”林谦树打了个大大的饱嗝,惊恐地摇了摇头,“我真吃不下了。”   “啊……也是。”江易知的手扶在冰箱门上,半天都没有一个动作。   他的背影看着实在是太可怜了,林谦树感觉刚才拒绝了他的自己好似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只能硬着头皮补救道:“……可能我三四点就饿了,现在只是个错觉。”   江易知动了起来,他对林谦树道了声“好”,神情认真地说:“饿了就跟我说。”   “好。”林谦树点点头,忍不住对江易知道,“你要不先去睡一会儿吧,我看你昨天好像也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听到林谦树的话,江易知也没有强撑,点了点头后伸手捏了捏眉心,哑声道:“那我去休息一会儿,你……”江易知的身体歪仄了一下:“你也睡一觉吧。”   江易知回了卧室,林谦树一个人待在客厅里,心头也是莫名的烦躁。他脱了拖鞋盘腿坐在沙发上,思索了一会儿未来。   一分钟后,林谦树就意识到只有高一及以下记忆的自己思考未来的结果就是没有未来。   一旦想到了这一点,林谦树就感觉烦躁的情绪更甚。思来想去,逃避可耻却有用,林谦树决定先抛开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不去管它,玩会儿手机排遣烦闷。   失忆第一天摆弄手机的时候,林谦树就发现了手机上装着个小说阅读的APP,点进去看账户余额的时候里面甚至还有数目可观的阅读币。林谦树之前就很喜欢看小说,只不过高一时零花钱不多,没钱追完所有自己喜欢的连载,只能和丘远山合用一个账号一起追文,这会儿有了自己的账号,“自己”还给自己留了阅读币,可不就是在诱惑自己追小说么?   现实中的烦恼太多,还不如去虚幻的世界看看纸片人的故事。林谦树想着,打开了阅读软件,翻找起了自己想看的小说。   挑了半天,林谦树的视线放在了浏览历史中一部名为《今天也要喜欢你》的小说。和其他封面花里胡哨的小说不同,这本书用的是文学城系统默认的封面,收藏和点击远低于历史中其他小说,但就是这么一本小说被放在了浏览历史的第一位,显然是自己最近常追的一本。   到底是什么小说值得自己这么去看?林谦树怀着好奇的心情点开了它。   这本连载中的小说是一个笔名叫“从0到1”的写手写的,文案上只有冷冷清清的一句“我今天也要喜欢你”,看上去既高冷又朴素,评论区里的读者也不多,迄今只有100来条评论。林谦树再点开目录,发现这个作者并不怎么勤奋,自今年七月发表第一章 以来,更新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最后一章的发表时间甚至停止在了一星期以前。   所以这本书到底为什么吸引了自己呢?林谦树还是点开了第一章 读了起来。   “和他相遇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喜欢上他。”林谦树边读边在心中打起了小鼓——自己居然读的是一本言情小说,还是第一人称的那种么?他继续往下读。   -   总之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并不喜欢他,甚至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原因还对他抱有不浅的敌意。但是喜欢就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等时间把敌意慢慢冲走了,想要天天看见他的念头就开始在我心头生根发芽了。   我决定在这里偷偷地叫他欧几里得。   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看起来很难被当事人发现,只是因为他很喜欢几何,所以我得找个和他有关的事物称呼一下他。   我第一次知道他喜欢几何,是在高一入学的自我介绍会上。在其他人花大心思介绍自己兴趣爱好的时候,他说自己喜欢几何,因为在几何学里,没有专为国王铺设的大道。   我是个记性很差的人,但不知怎的,他说的这句话和说这句话时闪着微光的眼睛却让我记了很久。久到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之后,我才又去网上搜了这句话,这才知道这是几何之父欧几里得对亚里山大国王托勒密一世说的一句话。   我去图书馆里借了《几何原本》来看,两千年前的古希腊人说的话太难懂了,就算翻译成中文还是让我理解无能,更何况我的数学糟糕透了,可我还是硬着头皮翻完了整本书。   因为他喜欢。我要爱屋及乌地喜欢一下几何。   林谦树读到这里,感觉心脏被一种无言的酸涩感击中了。这本像是自传的小说里,“我”似乎始终是以一个卑微的暗恋者的身份仰望着那个“欧几里得”。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他,是在某一个暴雨天。忘了带伞的我站在教学楼下的长廊上发呆,打着伞的他从雨幕中走来,身影由模糊变得清晰。   视线里他闯入的那个瞬间,我突然感觉心脏的跳动变得有力起来。   他似乎是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手中的伞被风吹得摇摇欲坠,斜织的雨打在他身上,让他的身形看上去很是单薄。   可是我没带伞,我羡慕在雨中打伞的人。   他好像是看到了我,最后竟然是打着伞朝我走来了。他走到廊前问我:“你没带伞吗?”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他换了只手撑伞,侧身对我说:“我送你回去。”   于是漫天浩大的雨声都听不见了,我的耳朵里只剩下他说要送我回去的邀请。   我下意识地跟着他的动作走入伞下,两个人肩挨着肩往校门口走。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在我还讨厌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竟让我对这场雨有了一丝不要停歇的期待。   欧几里得最终把我送到了车站,目送着我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我坐在公交车最后排悄悄回头看,他撑着伞站在站台旁,视线似乎就落在这辆远去的巴士上。   心中的擂鼓声愈发响了,我伸手摸上胸口,感觉这颗心好似不属于我了。   -   “于是我在读完了整本《几何原本》之后,我最终还是发现了,我大概没有机会为了他喜欢上几何,因为我只喜欢他本身。”林谦树读道。   文字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林谦树抬眼看了一下标题,这是全文的序章。   看起来和普通的情感小说没有太大的区别。林谦树在心中评价道。只不过这个作者的行文却让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到底是哪里熟悉呢?林谦树想着想着,一阵睡意袭来,还是栽倒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合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无人的街道,空荡的家里,只剩我一个人开狂欢的爬梯~   预祝大家端午节快乐!再十天我就开始日更了!   谢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 第20章 下定决心   林谦树是被诱人的饭菜香勾醒的。   他睁开眼睛从沙发上爬坐起身,一条毛毯从他的肩膀上滑落下来。   “醒了。”江易知从厨房出来,抬眼就看到了正抓着毛毯发呆的他,开口对他说,“来吃饭吧,晚饭已经做好了。”   林谦树木愣愣地放下毛毯,穿好拖鞋往餐厅的方向走。   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菜色看起来都相当诱人。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不吃晚饭的林谦树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肚子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   江易知适时地递上了一双筷子,眼神中写满了理解。林谦树红着脸接下,心中庆幸自己还好没有把“不饿”二字说出口。   两个人在餐桌两旁坐下,林谦树端起饭碗,先夹了一块香煎豆腐到碗里。   “吃完把你桌上的英语单词本拿出来,我们从头开始背。”江易知也夹了一块香煎豆腐,语气轻描淡写地对林谦树说。   林谦树一口豆腐险些噎在了喉咙里。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背单词?”   “嗯,”江易知放下筷子,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我下午思考了一下,出国仍然是解决当前问题的最优解。”   “如果你能在出国之前恢复记忆,申请MIT还来得及,你可以继续读研深造,什么都不耽误;如果记忆无法恢复的话,”江易知的眼神中闪着晦涩的光,“那么美国有全世界最顶尖的记忆治疗师,我们就出国帮你找回记忆。”   望着江易知认真的神色,林谦树怔然。   在找回自己的记忆方面,江易知远要比他想象得执着更多,而且用的词是“我们”,一副立誓在找记忆这条路上陪林谦树走到底的样子。   这样的感情太过沉重,林谦树觉得这是自己理解不了的。他叹了口气,心中也有些不忍:“江易知……没必要。”他扒了扒碗里的米粒,垂眸看向那块咬了一半的香煎豆腐:“你没必要这样的,我的人生没道理要由你来负责……”   “如果我非要呢?”没等林谦树说完,江易知猝不及防打断了他的话。   青年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周遭的一切燃烧殆尽。   林谦树不明白这七年的时间里,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足以让原本那样一个好似栽在空中的高岭之花迸发出这样浓烈丰炽的感情。可在这个陌生的七年后世界里,就是这样一个坚定说这要负责他人生的家伙却让他胸口滚烫。   林谦树深吸一口气,咽下涌上喉头的莫名情绪:“那随便你。”   其实哪里是随便得了的,只不过是现在还在嘴硬不想让脸太红罢了。   “既然还是打算出国,有几件事我得提前和你说明一下的,”林谦树敲了敲桌子说,“我现在的记忆只到高一第一学期为止,我的英语得从头学起的。当然,我的数学也和那会儿一样糟糕,根本没有资格带所谓的高一数学竞赛社团。”   江易知说:“我中午查过资料,失忆症通常只是失去某段记忆,并非失去你在某方面已掌握的知识技能。你看不懂数学是没有把题目和你的知识联系到一起去。”   看着林谦树迷茫的眼神,江易知清楚自己的解释对方并没有听懂。他想了想,换了一种方式举例子:“这些知识就好比是隐藏文件,只要你找到了正确的密码,它们就能再度开启。”   “那密码是什么?”林谦树头疼地叹了口气,“总不可能是1234吧?”   江易知把盛着香煎豆腐的碟子往林谦树手边推了推:“数学很好检验,只要简单地了解理论本身,你就能很快想起来解题的方法。”   林谦树想起自己昨天早上在D班解答错误的那道题以及江易行嫌弃的眼神,对江易知的这套理论并不太相信。但看着江易知执着的眼神,思来想去,最终变成了一句“但愿如此”。   “那数学竞赛的课怎么办?官鸣说是我俩轮流上的,下一次就该轮到我了。”林谦树问。   见林谦树终于肯认真地和自己讨论起未来规划,江易知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社团课一周三节,不算很多。这段时间都由我来上,你帮我批一些作业就好。”   “过段时间也许你的记忆就恢复了,”江易知见林谦树仍是一副迟疑的模样,又说,“就算记忆不恢复,你的数学解题能力应该也能恢复到失忆之前的水平。”   “你又不是医生,说得这么笃定……”林谦树嘀咕了一句,低头把饭扒干净,他看着碗说,“如果恢复不了,我就辞职。总不能一直依赖你。”   这一晚入睡前,林谦树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又划了一道横。原本这备忘录是他开来纪念自己穿越的日子的,结果今天检查结果一出来,顺理成章地变成了纪念失忆的备忘录。   失忆第三天,发现脑子里存在着血块,江易知说要带自己去美国,未来相当一段时间里还要揣度着“林老师”的人设注意不能崩塌,桩桩件件听上去都让人生显得无比艰难。   林谦树关了手机放到床头,把被子蒙到了眼睛底下,转头看向窗外隐约透进来的路灯光。   他不清楚对面房间里的江易知此刻是否睡着了,或许他也和自己一样,正对着同一轮月亮怀着迷茫而忐忑的心情吧。   林谦树第二天醒来,江易知依然一早就准备好了早餐,只等着他洗漱完来吃。   两人沉默地吃早饭、洗碗、换鞋出门,一切步骤和前两天没什么两样。上了公交车后,闲来无事,林谦树带着好奇问江易知道:“从前我俩也是这样的么?”   江易知似乎正低头想着什么事,过了半分钟才如梦初醒般抬头:“什么?”   “这样,”林谦树用食指划了划彼此,“不说话就做好一切。”   “也不是,”江易知摇摇头,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我们会聊很多。”   “那我们一般都聊些什么啊?”林谦树来了兴趣,想着两人还能有共同语言真挺不错。   “用概率模型解决囚徒困境问题,柯西不等式的推广和阿基米德螺旋的美学思想。”   林谦树听晕了,感觉脑门上自动自发地浮现出三个巨大的问号,心头盘旋的唯一念头就是“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谨慎地问道:“那个……有没有比较凡人一点的话题?”   江易知想了想,回答道:“也有的,比如我们会讨论黄油面包的切片黄金比。”   “好了,好了,别说了。”林谦树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现在是真的怀疑我这七年是被人魂穿了。这么高端的话题是我会参与讨论的吗?”   江易知忍不住嘴角扬了扬:“木头,你比你想象得要优秀得多。”   听到江易知这么说,林谦树终于找到个两个人能讨论的话题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叫我木头啊?”   林谦树没什么正经小名,老林和明女士叫他“小树”,丘远山叫他“树儿”,其他朋友要么喊“树哥”要么就叫“林谦树”,这“木头”俩字听起来和他名字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也不知道江易知是怎么想出这么个奇奇怪怪叫法的。   对比起来,自己喊他的那个“阿江”实在是正常得有些过分了。   江易知定定地望着林谦树,似是要透过他的眼睛望进他眼眸深处。林谦树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先他一步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抱歉,”江易知突然开口道歉,“这个我希望能由你自己想起来。”   问题没得到解答,却是换来了江易知的道歉和意味深长的眼神,林谦树摸了摸脖子,小声道:“不说就不说嘛……我就随便问问,其实也没有很想知道。”   林谦树勉力想出来的话题被江易知单方面拒绝了,于是接下来的路程又是相顾无言。   来到学校,竞赛班昨晚做好的卷子已经摆在了江易知的桌子上,江易知翻了翻卷子,从后面挑了几张卷子对林谦树扬了扬:“这几张你来批?”他把一张自己做的卷子一并递过去:“这里是正确答案,你照着批就好。”   看江易知谨慎挑选的手法,那几张挑出来的卷子想必应该是竞赛班上佼佼者的,本身就没什么错误,存在争议性步骤的可能性低。林谦树觉得尽管自己是个失忆青年,但这样的做法很像是在质疑自己的智商。   虽然他明白以江易知的情商并不会想到这一点。   “算了吧,你不用特意给我找事儿做,”林谦树叹了口气,瞄了一眼前天随手贴在桌子上的课程表,“我去D班听课了。”   正好D班的下节课是数学课,与其留在办公室里改看也看不懂的卷子,还不如去和智障弟弟斗智斗勇,说不定还能记起所谓打开数学知识大门的“密码”。   林谦树带着笔和书下了楼,半道上遇到了一个穿着运动服脖子上挂着口哨的年轻男人。   这副打扮在学校里太具代表性了,林谦树只消瞄一眼就知道那一定是个体育老师。   此刻,这个体育老师两只手紧紧地捂着肚子,面如菜色。   林谦树冲他笑了笑,打算绕过他继续往下走。   体育老师同时也看到了冲他打招呼的林谦树,眼睛不由一亮,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住了林谦树的袖子:“太好了,林老师,你来得正好!你帮我代半节课吧!”   作者有话要说:  江哥:我的木头忘记我了,就很离谱QAQ 第21章 又被篮球砸了   很多年前,小学鸡林谦树和同学吵架的时候,骂别人数学成绩差,会用一句“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讽刺他。   现世报是他被那个体育老师抓了壮丁,不由分说往脖子上套了串口哨,莫名其妙就走到了田径场上帮他代体育课。   体育老师大概是撑到了肚子可以承受的极限,只把人送到场边,没和学生交代就撒开脚丫子往回跑,姿势诡异中带着一丝狼狈。   林谦树目送着他的背影,品出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不过等他回过头去,看到五十双好奇打量的目光齐刷刷盯向自己的时候,心头还是紧张了一下。   “那个……咳,”林谦树清了清嗓子,把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道,“你们王老师身体不舒服,我来给大家代一节体育课。”   林谦树边说话边打量队伍里的学生们,视线落到最边上那个戴着蓝眼镜的熟悉的某人身上,这才意识到自己代课的班是高一A班。   是自己的嫡系师弟师妹,更是数学竞赛社团中的主力成员。   面对这样一群人,林谦树的心情不可谓是不紧张的。他吞了吞口水,擦了擦手中不知觉冒出来的汗,拼命回忆自己当初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都让大家做什么:“体育委员整队!”   站在队伍最前列那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小跑着来到林谦树身边,低声提醒他:“林老师,我们已经集合完毕整完队了。”   “哦,整完队了。”林谦树点着头,脑子里疯狂回忆整完队接下去要做什么,他试探着问道,“……那大家先跑个五圈?”   此话一出,整个班立刻响起了一阵吸气声。林谦树心头一紧——难道自己说少了?   “嗯?”林谦树眉头皱了起来,正打算问问原因,看到林谦树表情的体育委员感觉被这目光扫得背脊一凉,扯着嗓子给同学们拉响警报:“同志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听到体育委员这么喊,高一A班的同学齐刷刷向右转,迈开大步绕着田径场跑起圈来,只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显得那样生无可恋。   也是在众人跑起来之后,林谦树才忽然意识到,之前体育老师敢让大家上课先跑五圈,是因为集合地点定在了篮球场上。篮球场的一圈大概只有100米,而田径场的一圈起码得有400米,自己这一嗓子一下子就把距离拉长了三倍。   ……这简直是一塌糊涂啊!林谦树忍不住扶额,赶在小学霸们预备跑第三圈时及时地拦住了他们,无奈地望向气喘吁吁的他们:“你们怎么都不讨价还价的?”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茫然的神情,似乎在说“居然还可以这样吗”。   “下次老师提了不合理的要求,你们要学会勇于拒绝。”林谦树教育他们道。他心忖自己高一的时候可没那么单纯,老师让跑三圈,他起码在第一圈跑到一半的时候就会自动出列假装系鞋带,等到大家跑到第三圈的时候再站起身来融入队列里,一来一去就省了两圈。   慢跑结束,林谦树带着大家又走了大半圈,想着那体育老师也该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了,又想到学生们刚差点被自己带得运动过量了,干脆大手一挥宣布道:“解散,自由活动吧!”   刚刚还脸色苍白生无可恋的男生们忽然一跃而起,欢呼着涌向了体育器材室,个个看起来都好像还能起码再跑个三十圈。徒留林谦树在原地发懵——自己这是又被演了吗?   一群男生从器材室里捧出了篮球,欢呼着蹿去篮球场打篮球。剩下的女生们三三两两结伴打羽毛球。林谦树站在跑道上环顾四周,看到也有几个不爱运动的躲在树荫下,他们手中都捧着手掌大小的资料书,一看就是在抓紧时间学习。   果然,不论什么场合,永远都有认真学习的人。林谦树在树荫底下看到了官鸣,这位学霸少年正盘腿坐靠在树干旁,埋头算一道题。   看来看去,只有官鸣是最熟悉的人。林谦树走到官鸣身边也盘腿坐了下来,好奇地凑过去瞄了一眼,发现他在刷的是一本题为“数学真奇妙”的杂志上的题。   林谦树心中生出一丝对官鸣的钦佩之情,毕竟在当下,林谦树觉得自己对数学的看法只有“奇”,轮到官鸣,大概只剩下后边那个“妙”了。   官鸣对林谦树的接近毫无知觉,一门心思扑在题目上,从脸上的神情就能看出纠结。   林谦树托着下巴看了一会儿,很快也觉得无趣了,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其他地方。才一转眼,他就看到了坐在旁边那棵树下偷偷打量自己的少年。   那个少年剃着个在这个年纪很少见到的寸头,表情略带羞涩,他见林谦树的视线瞧过来,便慌乱地避开去,过了半分钟又忍不住悄悄把视线转回来。简直像是个藏了东西的小仓鼠。   两个人的视线再度撞上,男生的脸很快就红了起来。   怎么感觉像是自己在调戏他一样。林谦树无语地转开视线,继续看官鸣做数学题。   约莫两三分钟后,林谦树听到身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紧接着他的袖子被拽了一下。   林谦树转过头去,看到那个刚刚还坐在隔壁树荫底下的少年挪到了自己身边来,脸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林、林老师,江哥这一次数学考多少啊?”   林谦树看着这个陌生的少年,心想你哥考多少我哪知道。不过由于“江哥”这个称呼着实具有代表性,他失忆这三天来听了不下十遍,他试探着问道:“你问的是江易行?”   “嗯,”男生继续维持着羞涩点了点头,“我昨天问他,他说这一次他有飞跃性的进步。”   能在序号为123的题里选出个D来,可不就是历史性的跨越嘛。林谦树嘴角歪了歪,正打算说话,身边的官鸣突然重重地把笔一摔,冷笑一声:“进步个屁。”   嚯,高材生还会说脏话呢。林谦树意外地转头看向官鸣,觉得他的人设有些崩塌。   官鸣说话的时候声音并没有收着,坐在林谦树另一边的男生自然也听见了。他站起身来,不满地看向官鸣:“官鸣,你别对江哥抱有那么大成见好不好?”   “相小军,我们两个的事你少管。而且我劝你一句,你也要擦亮眼睛,”官鸣抓起笔,又哼了一声,“你成天追在他屁股后面跑,你见他对你掏心掏肺么?他就是个白眼狼!”   相小军的脸涨得通红,低吼道:“不许你这么说我江哥!”他愤怒地冲到了官鸣身边,林谦树眼疾手快地站了起来,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预备着随时拉架。   相小军冲到官鸣跟前,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一屁股坐了下来,摆正姿势,低头看向官鸣正在刷的那道题。他撅了一截儿树杆在手上,用树杆地上划拉两下说道:“答案是根号三。”   这下变成官鸣的脸被气红了,他恼怒地再次扔下笔,瞪向相小军:“我知道答案是根号三,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答案是根号三。”羞涩男孩脸上的表情变成了得意洋洋,看着还挺欠揍,“我知道呀,让你说我江哥,我就不告诉你!”   吃瓜群众林谦树叹为观止。他从前听说一个词叫“神仙打架”,这会儿倒是见到真的了,他还从没有见过用解数学题的方式来让别人生气的。   “你以为我傻吗?这道题搭个向量坐标就可以做出来了,我只是在想用其他方法解答!”   “我就没用向量坐标法,你求我我也不告诉你。”   “我就不求你,气死你!”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林谦树感觉是两只蝉在自己耳边叫,吵得他耳朵疼。于是他面对着两人后退了一步,稍稍和两人拉开些距离。   刚往后踏一步,林谦树感觉背后响起了呼啸的风声,低头看地,背上罩下来一团阴影,伴随而来的还有旁边篮球场上少年惊恐的呼喊声:“林老师!小心啊!”   林谦树闻声下意识地转头,恰好被飞到跟前的篮球砸了个正着。   篮球撞到脑袋上,应声弹开,却给撞击过的地方留下了剧烈的疼痛感。林谦树被惯性带着仰倒下去,倒下去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思自嘲:这下倒好,怕是要再一次失忆了……   陷入昏迷之前,林谦树最后的记忆就是一群小伙子丢下篮球朝自己惊恐地扑来的画面。   “滴滴——滴滴——”   听到耳畔响起的声音,林谦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还有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   自己这是到医院了么?   林谦树动了动手指,尝试着自己坐起来,努力了好多次之后才泄气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没有什么力气,这一努力又出了一身汗,晕晕乎乎地再度昏迷了过去。   然而等林谦树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又挪位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想到呢~ 第22章 第一颗篮球   林谦树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身体悬空感让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某人的背上。   在这之前,林谦树起码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没有被人背过了,于是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搂紧了背着自己的那个人的脖子。   这动作做得不算隐蔽,那人的身体一僵,却没说什么,只是由着林谦树搂得更紧。   等眼前白花花的雪花片散尽,林谦树迫不及待睁眼转头,看清了背着自己的正是江易知。   ——似乎也不是。   林谦树的视线微下移,看清了江易知身上穿着的居然是南怀高中那件土里土气的校服。   “江易知?”林谦树有些疑惑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江易知把人往上颠了颠,迈着沉稳的步伐继续往前走:“嗯。”他说话时,声音好似经过脊骨,震得背上的林谦树整个人酥酥麻麻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林谦树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手下的那块布料:“你怎么穿着高中校服啊?”   江易知向前的脚步一顿:“高中生不穿校服还能穿什么?”   如果是高中时的林谦树听到江易知这么说,十有八九会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然而此刻趴在江易知背上的林谦树是经过“究极进化”的进阶版林谦树,他明白江易知这么问是真的出于认真困惑,想要求知一个合理的答案。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江易知会这么说?林谦树转头看向街边橱窗里的广告,心中隐约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   当他看到某家服装店门口贴着的店面转让公告下日期显示为2014年3月时,他终于不得不相信,自己这回是真的穿越回去了   2020年的林谦树失忆后,记忆停留在2013年的12月,这个“过去”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依旧是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到江易知背上去。   “那个……你要把我背到哪里去?”林谦树轻轻地推了推江易知,略带尴尬地问道。   少年形态的江易知果然性子要比青年更清冷,闻言也只淡淡地吐露两个字:“医院。”   林谦树不由一怔。自己这是怎么的,又要进医院了?   努力思考的结果是林谦树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脑壳正在隐隐作痛。他抬手摸了摸痛楚,手刚碰到那里,就忍不住“嘶哈”吸了口凉气——自己的脑门上竟然肿了个巨大的包!   “我这包……”林谦树忍不住又开口了。   “篮球砸的。”江易知道。   好家伙。林谦树无语了,他觉得自己可能跟篮球犯冲,要不怎么动不动就被篮球砸脑袋。   思考着篮球和自己犯冲的问题,林谦树一时忘了从江易知的背上下来,就这么任由他把自己一路背进了医院里,收获了无数人的侧目。   直到第N个路过两人的病号服在离林谦树很远之后仍然扭头往后望,林谦树才想起来自己还在江易知背上。他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对正在挂号的江易知道:“你把我放下来吧。”   江易知取了号,闻言把人放到地上:“走吧,号挂好了。”说完便转身往后走。   林谦树脚接触到地板,登时感觉一阵头昏眼花。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眨眨眼,只见江易知正斜靠在离他不远的一根柱子旁低头看挂号单。   少年颀长的身材在医院白炽灯光下显得愈发清瘦单薄,但却意外有一种无言的可靠感。   只短短三天,“江易知”三个字在林谦树心中已然发生了诸多改变,有了在陌生世界保留秘密的亲密举动,此时的江易知能让林谦树完全放下戒备。   林谦树慢腾腾地走到江易知身边。江易知直起身,沉默地走到了电梯口。   接着又是江易知领着林谦树一路做检查。林谦树只晓得跟在他身后,听他说怎么做就怎么做。走在再度回到门诊室的路上,林谦树拿着检验单子,忍不住赞了一句:“你好熟练啊。”   话刚说出口,林谦树就意识到了这句话有多么不妥。任谁被人夸奖找医院的路找得十分熟练,大概都不会高兴得起来吧?他赶紧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然而话到嘴边怎么也解释不清楚,越急越显得吞吞吐吐。   江易知敛眸望路,出声阻止了林谦树继续尴尬下去:“我知道。”不过,少年也并没有打算继续作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走回诊室,林谦树把单子递给医生,医生看完单子,扬手指向帘子后面的床:“躺上去。”   林谦树有些迷茫,不过还是照着做了。   他掀开帘子躺到了病床上,以仰躺的姿势盯住了天花板上的一个小黑点。他双手交握着放在腹部,下意识地放轻呼吸想要听听外面究竟在说什么。   嗡嗡嗡。嗡嗡嗡。老式吊扇在吱嘎作响,把外面人的交谈声音完全掩盖了去。   嗡嗡嗡。嗡嗡嗡。又好像是外面有什么工地在施工,重复着机器运作的声音枯燥而冗长,让人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滴滴——滴滴——”   “喏,眼皮在动了,说明快醒了,你不用这么着急。”   是机械电子表的声音,混着忽远忽近的人声。   感受到从眼皮缝隙中射入的刺目光线,林谦树用力地眯了眯眼睛,眼皮快速翕动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周遭的环境。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口罩的巨大无比的脸。   脸的主人一动不动地看着林谦树,林谦树本身就动弹不得,只能和他大眼瞪小眼。   过了不知多久,那人忽然伸出手翻了翻林谦树的眼皮,收回手,转过头对身边的人说:“林老师醒了,江老师,你现在可以和他说说话了。”   混沌的大脑意识逐渐收拢,林谦树看到那人的白大褂上绣着“南怀实验高中”的字样,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抬到校医室来了。   林谦树的视线又落到了被校医称为“江老师”的那人身上,看到那人是江易知的时候,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啊果然是他啊。   见林谦树的视线望来,江易知眼眸微动,伸手帮他抚平被子上的褶皱,哑声道:“躺好。”   这时,林谦树才注意到,江易知身上穿的衣服居然又变成了今天早上出门时的衬衫。   “江易知,”林谦树忍着头疼开口问,“今年是几几年?”   听到林谦树的问题,江易知的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他转头望向身边的校医:“顾医生,我需要带他去医院吗?”他的眼神中满溢着担心和忧虑,生怕林谦树再一次失忆。   校医先回答了林谦树的问题:“二零二零年。”然后伸出手指在林谦树眼前比划了几下,看着他的眼球随着自己的手指动来动去,撤回手指安抚江易知:“你别紧张,他这是睡懵了。”   睡懵了可还行。林谦树感觉自己的形象在校医眼中似乎有点矮小。   “你们聊着,有什么问题再找我。”校医对林谦树检查了一番,确认他的身体没有其他问题,丢下一句嘱咐就出门去了。   校医室里只剩下林谦树和江易知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站在床边望着他,画面感人。   林谦树不自在地扭动肩膀,一动就感觉脑袋突突地疼,忍不住露出个龇牙咧嘴的丑表情。   “别动了,”江易知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刚被篮球砸过,你需要静养。”   被江易知扶着的地方变得滚烫,林谦树感觉那一处的热度好似会传染,一路沿着毛细血管攀爬蜿蜒,直到整个人都被染上了同样的热气。他挣扎不脱,耳朵尖也变得红红的。   既然挣不脱,林谦树干脆躺平了更加大胆地直视江易知的眼睛。   青年的眼睛幽暗深邃,瞳孔里却恰恰好好放下一个自己。   林谦树看着看着,又想起了方才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不禁开口问道:“江易知,我是不是之前也被篮球砸过?”   “我们读高一的时候,”看着江易知由迷茫逐渐变清醒的眼神,林谦树试探着补充,“那个时候是不是你把我背到医院里去的?”   话音刚落,林谦树就感觉自己的手被江易知紧紧地抓在了手中。   “木头,”青年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你是记起来了么?”   林谦树想摇头,想起自己刚被篮球砸过的脑袋,只能谨慎地开口否认:“没有想起来。”   看着青年骤然暗淡下去的目光,林谦树心中不忍:“……好吧,刚才我梦到了一点。”他把自己的梦境和江易知分享。   江易知用心地听着,并一直以专注的目光看着林谦树。   “……我躺到床上之后,不知怎的就睡着了,然后再醒过来就是真的醒过来了。”林谦树磕磕绊绊地讲完,“这些真的都发生过吗?”   在林谦树看不见的角度,青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是。”江易知道,“都是真的。”你被篮球砸到是真的。我背你是真的。我陪你跑遍所有检查是真的。   ——唯独最后一点。   江易知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也忘不了那个因为疼痛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手的少年。   自己那颗本来已经冰凉麻木的心,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有了跳动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答:熟练地去医院和熟练地躺在病床上,哪个比较令人心疼?   感谢在2020-06-28 21:49:22~2020-06-30 21: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解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弟弟的探望   江易知沉默下来,校医室的氛围又变得诡异起来。   林谦树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把手从江易知手中缩回来——江易知大概是忘了收手,自刚刚手搭住自己之后便一直没有动过,就算是现在表情看起来是在发呆,动作也一样没收。   该说点什么才能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来啊?林谦树纠结了半晌都没找到答案。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假装听到门外有声音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被人“嘭”的一声推开了,雷达和江易行出现在了门外。   “林哥!”雷达面露焦急的神色,以冲刺的速度跑进门来。   雷达进门的下一秒,江易知站起身来,手也就自然而然地收回去了。   林谦树下意识地看向手,两个人方才交握的地方没有了掌心温度的覆盖,流动的新鲜空气散走了热气,带着点让他不适意的凉。   雷达并没有意识到校医室里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走进门来看到江易知的一刹那,他的表情瞬间又怂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叫道:“江、江老师……”   “嗯。”江易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应道。   雷达缩了缩肩膀,小心翼翼地避开江易知往里走,担忧的视线落到林谦树身上,轻声问他:“林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   想不到这小子还挺讲义气。林谦树有一丝欣慰,看来之前网吧同排的情谊还是在的。他感动地回答:“感觉还行,躺躺就没事儿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第一节 课你没来,我就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雷达忧心忡忡地说道,“然后课上到一半,A班一帮男生在教学楼下喊说林老师被篮球砸晕了什么的,我们都听到了。”   设想了一下一帮声音洪亮的少年在教学楼下大喊“林老师被篮球砸晕了!”。林谦树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有一种当场闭眼离开的冲动。   林谦树虚弱地冲雷达微微一笑:“第一节 课在教学楼里上的班级多吗?”   “第一节 一般都安排主课的,大家应该都在教学楼里吧?”雷达认真回答道,“A班是因为他们班主任临时有事调了课,才把体育课调到第一节来上的。”   好家伙,这下整个高一年级都知道自己被篮球砸了。林谦树这下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其实……”雷达悄悄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和江易知对视的江易行,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对林谦树说,“江哥也很担心你的,只是他害羞,不好意思表达出来。”   “是吗?”林谦树对雷达的说法并不怎么相信,毕竟江弟弟至始至终都是一副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至于害羞?这根本不是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嘛。   “真的。”雷达也看出了林谦树不信,急急忙忙补充道,“他一听到声音当场就站起来了,本来打算第一时间赶过去救你的,但是被我们老师拦住了。”   抛开雷达的迷弟滤镜,林谦树认为江易行当场起立准备出门的原因没有那么高尚,他大概单纯是想要亲眼见证自己被篮球砸得有多惨。想着,他心情复杂地往门口望去。   江易行双手插兜站在门口,懒洋洋地睨了一眼挡在门与病床之间的哥哥,嗤笑一声:“紧张什么,我又不是来看你的。”   听弟弟这么对自己说话,江易知倒也不生气,只是语气平淡地对他说:“晚上回家吃饭。”   “不回。”江易行收起了笑脸,冷冷地看向哥哥,“那不过是你的房子,不是我家。”   “为什么?”江易知的眼神中带着困惑,不明白弟弟为什么会这么说。   江易行冷着脸没再回答江易知的问题,也绕过他走进门来,去寻正对着林谦树嘘寒问暖的雷达:“走了,马上就要上课了。”   才和林谦树讲了两句的雷达猝不及防被拉住,抬起头眼神中还带着迷茫:“还有下节课?我们不是最后一节课结束了才来的吗?”   “哦,那就是老师临时加课了。”江易行语气随意地说道。   这借口找得实在敷衍,不过雷达也看出了江易行不想在这里多留的意思,只能依依不舍地对林谦树说:“林哥,你好好休养,我下回再来看你。”   林谦树哭笑不得:“这里是校医室,我又不在这儿长住。”   “呃……”雷达挠挠头,“那下回我去江哥家看你?”   才和哥哥扯皮了“家”和“房子”问题的江小弟被兄弟拆了台,表情也有些挂不住,扯着雷达的袖子道:“……赶紧走了,看过了,意思到了就可以了。”   林谦树心想着“果然如此”,心中对江弟弟的感动之情少了几分。   “对了,”江易行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他背对着两人,声音听上去还有几分别扭,“脑袋被砸应该吃什么?晚上我买菜,你直接带他回去等菜。”   林谦树心中刚刚退下去的小感动咻的一下又蹿上来了。   听到弟弟的话,江易知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对江易行道:“不用,家里冰箱里还有,你回来吃饭就好。”   “哦。”江易行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雷达也来。”   在旁边战战兢兢听着对话的雷达惊异地瞪大眼睛,怎么也想不到居然还有自己的戏份。   “好,那晚上多做几个菜。”江易知颔首表示知道了,“下午不许逃课。”   江易行脸上的不自然又变成了不耐烦,眼看着他又要和江易知拱火,雷达眼疾手快地伸手揽住了哥们的肩膀,尬笑着对江易知道:“好的江老师,我们一定不逃课!”说罢推着江易行就往门口去,一边用低得整个校医室都听得见的声音劝他:“江哥,别对江老师发火啊。”   两个少年来了一趟校医室,林谦树感觉脑袋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他甚至有力气支棱起身,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时间。   “十二点了啊……”林谦树惊讶地看着屏幕,惊叹于时间流逝速度之快。   江易知转过身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林谦树望天,感觉自己和江易知每天对话最多的内容都和吃较着劲。不过被砸的后遗症还在,此刻他也并没有很想吃东西的欲望,于是便道:“喝点水吧,晚上再吃好点。”   江易知点点头,拍了拍床沿:“带你回去,奶茶路上给你买。”   林谦树继续望天,也不知道之前自己在江易知面前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表现才会给对方留下自己特别喜欢喝奶茶的错觉。   林谦树掀开被子下了地,江易知很自然地背过身微微下蹲,有想要背他的意思。   “不、不用了吧?”林谦树回想起了睡梦中自己搂着他脖子的情形,脸颊立刻红了起来,“我是头被篮球砸到了,又不是脚伤了……”他抬腿来回走了两步展示给江易知看:“脚真的没事,我甚至还能跑呢。”   “我知道了。”江易知重新站起来,拦下林谦树预备跑的手,只是声音听起来带着失落。   林谦树攥紧拳头提醒自己不要被这样的语气骗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江易知从校医室里背出学校,那可不是在教学楼下喊一嗓子那么简单的新闻了。   最后为了照顾林谦树,两人还是以很慢的速度走出了学校。   学校外面,江易知一早在叫车软件上约好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了。江易知核对好车牌把人送上了车,正打算坐进去,忽然被人从背后叫住了:“易知啊。”   江易知的手搭在车门上,扭过头去,看到严开越正背着手从侧门方向走来。他站直对严开越颔首:“严主任。”   严开越走到车前站定,先是往里望了一眼,看到眼神发直的林谦树,颇为体恤地问道:“谦树,听说你早上被篮球砸到脑袋了?现在还好吧?”   林谦树面色微窘,怎么也没想到这段传奇已经传到教导处了:“……还好,就是有点晕。”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严开越笑得一脸和善。   只是看着严开越这么笑,林谦树心中的警钟就开始疯狂敲响。他勉强维持住微笑,试探着问道:“严、严老师,您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严开越脸上露出一个“上道,为你点赞”的表情,接着看向车门旁的江易知:“下午有一个国际代表团要来我们学校参观。”   “你们两个不是打算申请美国的研究生吗?这个代表团和美国很多高校都有合作项目的,如果参观时表现亮眼,肯定会让代表团的人印象深刻。”严开越道,“这个代表团得要一个全程陪同的翻译,你们看……”   林谦树闻弦歌知雅意,正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江易知两人继续相处,忙不迭把人推荐出去:“严老师,我认为江易知就是一个十分好的翻译人选。”   “哎!”严开越的脸登时笑得犹如一朵绽开的秋菊,“我也这么觉着!”他用期盼的目光望向江易知:“易知啊,你觉得呢?”   江易知俯身看向车里的林谦树:“你一个人回去能行吗?”   “男人不能说不行。”林谦树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再说了,我都二十五岁了,怎么可能不会一个人回家?”   江易知又瞥了他一眼,不打算戳穿他只有二十三岁这个事实。   “那你自己回去,不要玩太久手机,知道吗?”江易知又嘱咐了一句,看到林谦树点了头,才跟着严开越回去准备下午参观要用的资料。   本来已经打算快乐玩一下午手机的林谦树又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司机启动车子,好奇地问林谦树道:“刚和你说话那个是你哥啊?对你可真贴心。”   他对自己的弟弟未必有这么贴心呢。林谦树坐在后排默默地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树:吾好梦中杀人。   后天开始日更啦,以后不要走错啦! 第24章 红豆包和饭团   林谦树一个人进了家门,在各个房间之间转悠了几圈,并没有想象中自由的快乐。江易知在微信上问他到家了没,林谦树回了一句“到了”,心中反倒空落落的。   “睡醒可以试试背单词找找感觉。”江易知建议道。   林谦树看完十分感动并且在第一时间拒绝了这个建议。   早上被篮球砸晕之后,梦到的过去的事多少给了林谦树一点过去七年存在过的实感。但是迷幻依旧多过真实,让他一腔热忱地接受江易知“用未来填补过去”的提议还是困难。   ……说人话就是,林谦树他不想努力了。   不想努力的林谦树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盘腿坐到卧室的小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他又浏览了一遍相册里的相片,一张张相片从指尖划过去,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却是毫无波澜的,完全记不起来都是在怎样的情形下,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拍下来的。   尤其是那些和江易知的照片。林谦树对着“难忘活动”这个相册发起了呆,他想不明白自己四年大学究竟读了点什么,为什么会和江易知两个人参加了那么多活动。   林谦树想着想着,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手机无语道:“你就不能给点提示……”   提示自然是没有的。林谦树摆弄了一会儿手机,最终只能选择放弃。   退出相册后,林谦树看着手机桌面上琳琅满目的图标,手指不由自主地又点进了小说阅读器。自从上一次读了一点《今天也要喜欢你》后,不知怎么的,故事中的情节始终在林谦树的脑海中盘旋,换句话说,他对这本书有些上头了。   也不知道作者又更新了没有。林谦树边想边点开书架上的书,发现作者的更新时间依旧停留在上周二,评论区催文的留言多了一条,收藏倒是掉了好些。   果然,拖更的作者是要接受读者跑路的制裁的。林谦树替作者可惜了一把,翻了翻自己的账户余额,发现里面还有一些钱,干脆给作者打赏了几个地雷以示支持。   果然花了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花完钱之后,林谦树的心情有所好转,于是他顺势打开书签,从上次读到一半的地方继续接下去读。   之前读到了故事中的“我”因为一个叫欧几里得的同学在雨天帮“我”打伞,让“我”有些心动。林谦树读着感觉这仿佛是一本上世纪出土的纯情小女生专著,他怎么也理解不了怎么会有人因为别人给TA撑伞就心生好感。   起码也得带个一个月的早饭,每周帮忙排食堂的糖醋排骨什么的吧?林谦树想。   -   在撑伞把我送到公交站的第二天,他没有来上学。我假借去办公室问问题的名义,偷偷去看了班主任手里的请假学生名册,这才知道他生病了。   欧几里得的病是否与那场雨有关,其实最后都不得而知了。然而当时的我却被一种巨大的愧疚感所包围。我必须得为他做点什么。我对自己说。   在我带着双份早餐上学的第三天,他终于回到了学校里。   在教室里看到他的第一眼,我竟然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心中的窃喜是由于不用再硬塞一份早饭还是因为他本身。不过我想大概后者的概率要比前者高出无数倍。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开始谈及概率,或许也是他的耳濡目染吧。   欧几里得站在讲台后面,正在用粉笔往黑板上抄一道例题。还没到早读的时间,班级里的人寥寥无几,欧几里得更是坐在后排,根本没有人会往那处看。   天时地利人和。我悄悄地走到他的座位旁,把书包里一早准备好的早饭掏出来放到他的课桌里,上面还贴了张便利贴,是我一笔一划写的“谢谢你的伞”。   想到要给他送早饭,也并非是一时兴起。欧几里得不住校,但每天早读结束之后,他会和那群晚到的住校生一起去超市里买早餐,永远只买两只红豆包,连一瓶牛奶也不带。   我好奇买过一次,□□巴巴的面包噎得灌了两瓶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红豆包情有独钟,不过我准备的是我家附近早餐店里最美味的饭团和豆浆。我想把我喜欢的东西和他一起分享。   林谦树读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又复杂起来——才吐槽了让人喜欢起码得给人带早饭,结果这个主角又赶趟儿似的给人送起了早餐,关键是留言还只写感谢伞这样笼统敷衍的话语,连个名字都不带,这欧几里得能知道是谁送的早餐么?他想着,又继续往下读。   送完早餐,我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竖起书本来假装认真读书,只是视线总是忍不住去偷瞄讲台上的他,想着他什么时候才会放下粉笔,回到座位上发现那份早餐。   终于,黑板上的例题抄到了最后一行。我紧张地攥紧了书本,眼睛偷瞄着他放下粉笔,从讲台上走下来,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我看着他伸手在课桌里翻找书本,把我放进去的饭团和豆浆掏了出来。   他看见了。我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要扑腾出来似的,紧张极了。   余光里,欧几里得似乎正提着那袋早餐发呆,他的左手上拿着那张便利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教人猜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过了半晌,他终于又动了。我紧张地看着他拆开了食品袋,缓缓地把饭团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又咽了下去。   “你今天换早餐了啊?”我听到他身边才来的同学好奇地和他搭话。   他点了点头,把便利贴收到了放在桌子上的课本里,当做书签那样夹了起来。   通过封面,我看出了欧几里得拿的是一本数学必修一。和我手上拿着的是同一本书。光是想到我们拿着同样的书,他的书里还夹着我送的便利贴,我感觉那天的阳光就特别明媚。   让我没想到的是,早读结束之后,欧几里得还是出门了,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居然依旧拎着一个超市的袋子。   是因为我的饭团不好吃吗?我才明媚起来的心瞬间又凉了几度。   我看着他走进教室,他的视线缓缓扫过整个班级,最后与我的视线不期而遇。   嘭咚。嘭咚。我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欧几里得看着我,朝我走过来,我的心跳声随着他的步伐逐渐变响,最后在他停在我面前时到达了顶峰。他叫了我的名字,把那个袋子放到我的桌子上。   “请你吃。”他对我说,“伞是举手之劳,你不用这么在意。”   可是我想在意。我心中默默地回答他。   我们两个只短暂地说了几句话,他就被数学老师叫去搬作业了。我心头有些怅然,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袋子捧到了大腿上,迫不及待地打开来。   袋子里装着六只红豆包和一瓶豆奶。红豆包一块五毛一只,换算下来,他送给我的这袋面包竟然和我给他带的早餐价格一致。   那就等于白送了一趟。我心头有些失落,他似乎在用他的方式不着痕迹地拒绝我。   最后,那袋红豆包成了我一星期的早餐,此后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对这种外表看起来就干干巴巴的劣质烘焙产物敬而远之,甚至于听到“红豆”二字都会有莫名的饱腹感。   我和欧几里得又有好长时间没有说话了。我不去找他,他更不会主动来找我。   -   林谦树读到这里忍不住同情了一把这个可怜的主角。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林谦树看来,欧几里得根本就是对主角没有任何意思,送伞很可能也不过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至于后续这个送早餐的旖旎心思,对方完完全全就没有get到。   还有就是对方还人情的方式是买一堆价值相等的红豆包还回去,这确定不是想要谋杀那人么?林谦树之前迟到,曾有幸蹭过一只同桌递过来的红豆包,他说是隔壁友情赞助的,还是在学校超市里买的。第一口咬下去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好似在嚼一块加了糖的石头,此后每嚼一口都是对嘴巴的巨大挑战。   学校超市千千万万,学林超市占一半。林谦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个故事里学校超市卖的红豆包难吃程度可以和南怀学林卖的相媲美。   这么一想,这个欧几里得可能不仅仅是不想让“我”还什么人情债,甚至是想要谋杀“我”。   虽然吐槽着,林谦树还是继续往下看,在这一章接下去的内容里,他又看到了主角给欧几里得打了红烧大排,被欧几里得还以他最不喜欢吃的清炒西蓝花;主角放学时蹲守在校门口,打算和欧几里得来个偶遇一块儿回家,结果一直蹲到天黑都没等到人来;主角忐忑不安地给欧几里得发微信好友申请,对方更是无视了他一整个晚上……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林谦树看着啧啧称奇,每当他以为主角要放弃的时候,偏偏主角又倔强地开启了新一天的“追欧”模式。   要不是这一章最后来了个反转,林谦树觉得自己应该会在这一章之后弃文。   ——这一章的最后来了个回忆杀。从0到1这样写道:   很久以后的现在,我把这些只有我记得的回忆当做笑话说给欧几里得听。他沉默了很久之后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问他为什么要和我道歉。   欧几里得说:“对不起,害你难过了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我放假了,所以开始日更了。   问就是天天更新,有事会在评论区请假的。   我开始无责任乱立flag:争取暑假结束之前写完它。写不完就当我没说(×)   其实后天还要参加个比赛……不过不影响更新~ 第25章 陪伴之忆   严开越很大方地给林谦树批了五天假,准许他休息到下周一再上班。于是林谦树在家快乐地享受了五天肥宅生活,吃吃喝喝睡睡,还利用这五天的时间完全摸透了新手机的各种功能,迅速地跟上了时代发展的潮流。   当然还有看小说。林谦树觉得《今天也要喜欢你》这本书真的有毒,明明文字读来朴实无华,但他莫名就是总想着它,想关心一下“我”和欧几里得这两个高中生的情感进展。   小说第十一章 ,“我”和欧几里得已经将要度过高一阶段了,然而故事里一直描写的都只有“我”单方面对欧几里得的暗恋,两个人的交集少得可怜。林谦树有些好奇一个怂一个弧长,这俩究竟是怎么能造出这六十多章还在连载中的故事的。   周日晚上,林谦树洗完碗走出厨房,抬眼就看到了江易知把一叠学习资料放在了餐桌上。   江易知正给充电台灯找位置,发现人出来,就以稀松平常的口吻道:“你来了,学习吧。”   两人目前大概是隔天晚上学习一次,主动权几乎全在江易知手中,林谦树茫茫然地跟着刷题,起初大脑里果真是一片空白,后来在做某篇阅读理解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像是“叮”的响了一声,再低下头的时候,很多他以为不理解的词语和句子居然也就理解了。   尽管如此,林谦树一看到堆积如山的资料还是感到无比头大。这五天里他休息在家,玩手机累的时候也尝试着自学去翻桌上的单词本,单词本中间靠后的位置贴了个绿色的便利贴纸,上面是失忆前的林谦树写的“复习到这里”。他看着很是感慨——这样厚的本子,自己居然还二刷了,这是何等努力的学习态度啊。   可惜这都是失忆前的自己了。林谦树遗憾地想,所有都从头开始是很困难的。   林谦树硬着头皮坐下来,翻动着放在自己眼前的资料册。和前些天满屏天书的英文字母不同,今天这本打开来倒是多了不少汉字,只不过林谦树发现自己依旧看不懂。   这是数学的习题册。林谦树认识这些数字,但不认识那些符号,更不要说那些个数学专业名词了。他寄希望于自己和那天学习英语一样,突然间开个窍什么的,然而坐下来五分钟后,他翻了大半本习题册,最终还是无奈地选择了放弃。   “看不懂。”林谦树合上书,诚恳地对江易知道,“一道也不会。”   江易知眉头紧锁,一只手拿过林谦树手边的习题册,低头翻看起来。林谦树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翻书,看着他低头不语的神情,林谦树多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学生见到这位年轻帅气的江老师会莫名感到怂了。江易知似乎天生带着一股不好接近的气质,既挡住了外人对他的亲近,也抗拒了自己和外界进行交流。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和他搭上关系的,难道是因为考了同一所大学?林谦树想。   过了许久,林谦树关注到江易知的手很久都没有翻过下一页了,他的视线定格在书页的某道题上,似乎在思考那道题的做法。   这是看题看入迷了吗?林谦树想着,手悄悄地伸向放在一旁的手机,想要刷个微博休息一会儿。手还没碰到手机壳,江易知像是突然醒了那般,眨了眨眼,动作起来。   他把习题册再次放到了林谦树手边,用笔尖点了点他刚盯着的那道题:“这道,你试试。”   “试多少遍不都一样……”林谦树嘟囔了一句,还是收回手,低下头看题目。   这是一道数字多过文字的题,林谦树一看那串长长的算式就犯晕,只能屏息凝神地从头看起。只见题目序号后的括号里写着“2018年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   对题目犯晕的林谦树对文字倒是敏感的很,他很快就记起了自己手机“难忘活动”那个相册里就有自己和江易知在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宣传板旁勾肩搭背的合影。   所以,江易知给自己看这道题是因为自己曾经做过。林谦树想着,心底突然就有了些底气,再去读那串让他发晕的算式,脑子里竟然莫名有了一点想法。   就好像是迟钝的机子突然被上了一点机油,断断续续地开始工作起来。   林谦树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颤抖着用手握紧了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解”,安静地等待着脑子里那些不连贯的想法连成型。   五分钟后,林谦树泄气地扔下了笔杆,摇了摇头:“不行,做不出来。”   江易知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地把习题册收了回去。   越是不能从对方脸上看到表情,林谦树越是觉得江易知指不定在心里多难受。设想了好多种对方躲在房间里为这事叹气哭泣的场景,林谦树觉得忍不了,于是补充道:“不过,刚刚读完题目隐约有一点感觉,只是这些感觉还不足以让我把题目给解出来。”   “嗯。”江易知又是颔首,“不要着急,我们慢慢来。”   这么一折腾,大半个晚上就过去了。林谦树看着剩下那堆没有翻开来的资料就觉得头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江易知站起身来,把凌乱摊开的资料重新归整到一起去。他对林谦树说:“困了就去洗澡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林谦树点点头,站起来刚想走,看到江易知又在原地坐下了,有些诧异:“你还不睡吗?”   “看会儿资料再睡。”江易知从最底部抽了本全英文的资料出来,信手翻开一页就看。   果然和学霸住在一起还是要承受一定压力的。林谦树被江易知这等刻苦的学习精神莫名搞出了一点压迫感,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又要忍不住坐下来解题了,赶紧逃离餐厅,朝浴室跑。   林谦树洗了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再出来的时候,他发现餐厅里的灯依旧亮着,江易知似乎保持着自己离开时的姿势低头看着书。林谦树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委婉地劝他道:“书明天再看吧,已经很晚了。你自己说的,明天还要上班呢。”   听到林谦树的话,江易知合上书本站了起来,对他说:“好。”他把所有的书都整到一起捧了起来。林谦树看着摞得几乎遮住江易知半张脸的学习资料,赶紧伸手帮他搬走了最上面几本:“我帮你一起拿吧。”他低头专注地把书整成整齐的一摞,抬起头来捕捉到了江易知嘴角正微微上扬,然而等他眨了眨眼打算再仔细看时,江易知嘴角的笑又消失了。   是错觉吗?林谦树不太确定地想道。   时隔五天再度踏上社畜之路,林谦树原本以为自己会很不情愿。结果当他夹着数学书走进高一D班的教室时,意外地收获了D班学生们高度的关爱与重视,这让他心情变得复杂。   “林哥来了!兄弟们,上!”   林谦树人还在教室外面,眼尖的雷达就已经看到了他,热情且大声地喊他道。   坐在靠门位置的三个学生原本还在聊天,听到雷达一声“兄弟们上”,视线刷的一下跟过来,紧接着不约而同地起身走到门边,一个给林谦树拿书,另两个像保镖似的给他开道:“林哥,您往这边走,东西给我们来拿就好。”   林谦树还没反应过来,东西已经被人拿走了,被动地跟着他们往前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怎么就跟大明星走机场似的被保护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左右两边的少年道:“用不着这么客气,我自己进来就好。”   “不行,林哥,你是心系学生的好老师,我们也要心中有你!”左手边的少年严肃地说。   如果把你口中的“林哥”换成“林老师”,可能这句话听上去会更令人感动一点。林谦树无语地想道,他感觉在雷达的带领下,D班学生眼中的自己形象似乎不怎么健康阳光。   终于走到了教室后排,拿着书的少年把书放下,和另两个开道的一块儿一溜烟跑了。   “林哥,怎么样,这排面给得不错吧?”雷达笑嘻嘻地问林谦树。   如果是真实的十六岁少年林谦树,他觉得这排面给得妙极了。但是二十三岁的林谦树就算记忆停留在十六岁,羞耻心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感觉一路来其他没被安排戏份的D班学生看自己的眼神就变得奇奇怪怪的了。然而望着雷达殷切的目光,苛责的话又说不出口。   林谦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住微笑,委婉地劝道:“你可以不用这么努力的。”   “嗨,这都是小事儿,林哥你不用太有负担。”雷达拍着胸脯道,“我们班都听我的!不要他们觉得,就要我觉得!”   “雷达,你要觉得什么?”   一个冰冰凉凉的男声在林谦树身后响起。   刚刚还傲得“老子世界第一”的雷达立马怂了:“不不不,不要我觉得,只要你觉得。”他冲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的江易行露出一个微笑:“江、江哥,你来了啊。”   江易行手里拎着一瓶冒着水珠的矿泉水,见林谦树转过头来,挑了挑眉道:“脑袋好了?”   林谦树总觉得这句话像是在骂人,但他没有证据。   两人上一次见面还要追溯到六天之前在校医室里,雷达丢下一句“过两天来家里探望”,几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虽说知道雷达说的话客套大于真情实感,林谦树还是有些疑惑。   他想着,也就开口问江易行道:“你……周末都不回家的吗?”   问完问题,林谦树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几分。   江易行的目光锁定着林谦树,看得他不自在起来。   最后还是雷达轻轻地扯了扯林谦树的袖子,低声在他耳边道:“林哥……江哥周末在家呢。”   林谦树点点头,小声问他:“周末是伯母在照顾江易行啊?”   这个问题问出口,雷达的神情变得更古怪了。   他望了一眼已经回到位置上把玩矿泉水瓶的江易行,声音压得更低:“林哥,你可不要在江哥面前提阿姨啊……阿姨好几年前就生病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要参加一个比赛,祝我好运~ 第26章 迎难而上   江家母亲去世了?林谦树不觉一怔,再看江易行的时候,眼神中都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江易行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只觉得今天的林谦树行事特别古怪。在第十八次接收到来自隔壁的慈爱的目光后,江易行终于忍不住回过头问林谦树:“你到底有什么事?”   林谦树收回目光,在心中对江弟弟的形象也补全成了一个嘴硬心软需要疼爱的孩子。于是他问江易行:“今天晚上你回家吃饭吗?”   “林老师,今天是周一,我要上晚自习。”江易行面无表情地提醒林谦树道。   “哦,”林谦树点点头,“我以为你们校霸都是在网吧上自习的。”   被林谦树戳穿了自己的真实动态,江易行只是冷笑了一声:“所以你要告诉他吗?”   林谦树不消想也知道,这个“他”指的就是江易知。   “不啊,”林谦树诚恳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喜欢看人挨骂的癖好。”   “咳咳,雷达,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   两人正谈得起劲,突然听到讲台上的老师清了清嗓子,出声把正在前排偷偷摸摸玩手机的雷达叫了起来。林谦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讲台,才发现讲台上老师的死亡视线并没有关注雷达,而是正落在他和江易行的身上。   见林谦树抬头,老师的眼神快速地往江易行身上瞟了瞟,示意林谦树注意身份。林谦树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在课堂上,作为一个来听课的老师,自己讲话似乎讲得太过忘情了点。   实际上玩手机玩得很隐蔽的雷达莫名其妙受了后桌的牵连被叫起来,急急忙忙地藏好手机抬头看向讲台上的老师,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脱口而出:“老师,这道题我不会做!”   如此迅捷灵敏的反应,没有十次以上的配合是打不出来的,于是台下立刻响起了窃笑声。   “安静,安静!”朱老师脸色铁青地拍了拍桌子维持纪律,他再次看向雷达,眼神多了几分不善,“你再看看题,我们昨天的作业里有一道类似。”   然而就算是一分钟前才讲过,雷达也是回答不出来的,他只能站在原地不出声了。   朱老师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清晨不要发大火,强忍怒气举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公式:“拿出你们的笔记本,把这道题记下来。这是一道非常经典的对数函数题,许多考试的题型都是由这道变化而来的,研究透了一道就等于学会了十道,很有用。”   教室里立刻响起了翻箱倒柜找笔记本的动静。林谦树只带了书和笔,这会儿哗啦啦地翻动书页想要找块空白处抄笔记,然而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完整的大片空白。于是他只能暂时搁下笔,只用眼睛把黑板上的内容记在脑子里。   朱老师写得飞快,林谦树跟着看得飞快。这段曾经学过的内容大概是和记忆产生了共鸣,看了两三行,林谦树就发现自己不需要再看黑板上的内容就能自己往下继续解答,脑子里有关对数函数解法的相关知识点一连串跟着被唤醒。   就像是玩了很多天地狱难度的游戏骤然被调转到简易模式,这会儿林谦树看题目一道赛一道的简单,根本不需要思考,几乎是在读题的瞬间就能想到解决办法。   于是林谦树又有了心思去关心身边人。雷达被批评了一顿,知耻而后勇,这会儿也拿了个本子运笔飞快。而没有了林谦树斗嘴的江易行则又趴下了,他的头埋在胳膊肘里,背脊微微起伏,看得出睡得很是香甜。   雷达抄完笔记,搁下笔把本子竖在眼前欣赏了一番,转过头来把本子放到林谦树手边。   林谦树拿起本子,不解地问他:“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雷达往旁边瞟了几眼,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写字,无暇关注角落里的自己,又靠下来,神神秘秘地对林谦树说:“林哥,这是我抄的笔记,脑震荡要多休息,以后笔记我来帮你记。”   “你刚刚没记笔记是因为脑袋又疼了吧?”雷达很理解地对林谦树露出一个微笑,“没关系,你在咱D班一天,我雷达做你一天的小秘书,为你贴心抄笔记!”   这是何等感人的兄弟情啊。林谦树还没来得及感动,趴着的江易行忽然动了动,打着哈欠坐直了身子,他长手一伸,毫不客气地拿走了林谦树面前的笔记本。   “log2加log8,还能等于log10?”江易行读了两行之后,把本子反扣在桌面上,双手抱胸嗤笑一声,“雷达,可真有你的。”   雷达挠挠头,下意识地“啊”了一声,拿回本子自己往回翻:“不对吗?我看看啊。”   林谦树望天,他以为这样的计算并不需要看笔记本再验算。   “本子给我。”江易行又打了个哈欠,朝前方伸出手去。   虽然不明白江易行要本子做什么,雷达还是很听话地把本子乖乖放在了他手上。   江易行眼睛微眯,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持笔在笔记本上划拉,动作快得反常。   几分钟后,江易行停下笔,把本子重新推到了林谦树面前,又再度趴了下去。   林谦树低头往本子上看去,才发现原本雷达写错的那些地方全都被江易行涂改成正确的了,就连起笔写错了偏旁的“解”也被细心地改对了。   朱老师下来巡视教室,经过两人桌边,见林谦树桌子上摊着的本子上写着步骤完整的笔记,而江易行的课桌上甚至连数学书都不曾拿出来,人还跟周公约会去了,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这样的学习态度,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才考上南实高的……”   如果是前些日子,林谦树一定会联想到江易知留校“阴谋论”。不过此刻看到自己眼前的笔记本,他倒是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想法。   对数函数虽然不难,但是没点学习基础的人是一定不会看出笔记里的错误的。更何况江易行在补充笔记内容的时候眼神都没往黑板上瞟过一眼,说明他心中自己有一套想法在。   不过数学课的后半节课,江易行趴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过,林谦树就算心中有再多有关于他数学能力的想法也都无从印证了。   一节课下,林谦树还在收拾书,江易行忽的又醒了。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拍了拍前排的雷达,雷达立刻收到了讯号,跟着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地消失在了教室后门。   林谦树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收回视线时对上了坐在过道另一边的女生的眼睛。   女生冲他笑了笑:“他俩下课一直都这样,习惯了。”   “哦。”林谦树点了点头,夹起书本从座位上起身,也习惯性地对女生露出了一个微笑。   女生的眼神骤然亮了一度,像小仓鼠似的从课桌里掏出了一块独立包装的小饼干:“林老师,这个很好吃的,请你吃。”   这还是失忆之后第一次有学生一上来就向自己释放善意。林谦树觉得暖暖的,伸手接过饼干,对女生道了声谢:“谢谢你啊。”   “不用谢,”女生眼神亮晶晶地对林谦树说,“谢谢你照顾我们江江。”   我们江江?谁啊?林谦树拿着饼干正想问个清楚,女生冲他羞涩一笑也跑走了。   林谦树一手拎着数学书,另一手攥着饼干出了D班教室大门。路过C班门口时,正巧遇上迎面走来的那个熟悉的体育老师。   看到他的第一眼,林谦树就感觉自己已经养好的脑袋条件反射般抽疼起来。   体育老师看到林谦树,眼神又噌的一下亮了起来:“林……”   他刚张开嘴,林谦树就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伸手把数学书挡在了自己身前:“我今天还有两沓卷子没批,没时间代课。”   体育老师笑眯眯地说道:“林老师,放心吧,我今天不是来找你代课的。”   虽说不是来找自己代课,但林谦树看到他的微笑脑子里就自动拉响了警报,总感觉还有更深的坑等着自己跳下去:“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好事!”体育老师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一张图片递给林谦树看,“这不篮球赛快开始了么?我是来邀请你担任篮球赛裁判的。”   体育老师的手机屏幕上是校篮球赛的海报。林谦树知道这个比赛,这是南实高的老传统项目了,他之前就曾担任过高一A班的中锋替补位。   可是现在林谦树感觉和自己最过不去的就是这篮球。他摆手拒绝:“不了吧,我头晕。”   “哎,你这头晕是心理障碍,必须要克服它你才能变得更强大,”体育老师抓着林谦树的手滔滔不绝,“我们都知道,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所以加油啊林老师!”   眼见他越凑越近,魁梧的肌肉向自己压来,林谦树生怕自己一个不答应就要被对方抓着手甩出去,赶紧点头道:“好好好……我考虑一下!”   一听林谦树说“考虑一下”,在体育老师的耳朵里就自动转换成了“没有问题”,他热情地松开了林谦树的手,转而去拍他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高考的小可爱们心想事成!做的全会,蒙的全对!   感谢在2020-07-05 21:17:00~2020-07-06 21:1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解洛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一起打篮球   体育老师走得飞快,根本没有留给林谦树拒绝的时间。林谦树嘟囔了一句“反正我不参加”,也没把这当一回事,溜溜达达地回了办公室。   下午,林谦树正对着那本《数学竞赛全解》愁眉苦脸,江易知忽然转过头来问他说:“你要去学校篮球赛当裁判?”林谦树坐直身子愣了愣:“啊?有吗?”   江易知伸手指了指他搁在一旁的手机:“看群。”   林谦树不明所以地打开了手机中的学校教工群,发现十分钟前,某位王姓体育老师在群里发了一个题为“南怀实验高中2020“晨光杯”篮球赛裁判名单”的文件,他点进去一看,看到自己的大名赫然被排在了总裁判的位置。   “他还真把我排进去了啊……”林谦树不可思议地喃喃自语道。   江易知皱眉:“你说什么?”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你是说有人强迫你做裁判?”   江易知的气势颇有几分骇人,正因为脸上表情不多,更像是随时打算撸起袖子和别人干架去似的。林谦树被吓了一跳,赶紧也跟着站起来拉住他:“倒也不是强迫我……就是我以为他和我开玩笑呢,我也没当一回事。”   听了林谦树的解释,江易知的表情并没有好看多少,他依旧冷着脸,以不赞同的口吻道:“你现在不适合去篮球场。”   林谦树现在倒是有些习惯江易知这种藏在硬话里的关心了。他有些无奈地摊手:“名字都报上去了,哪还有人替得了我的位置啊。”   给篮球赛做裁判的除了体育老师一般都只安排比较闲的老师,而“比较闲”这样的头衔在南实高几乎是找不到的。林谦树他们比赛那会儿,安排的裁判甚至还是校外请来的。   林谦树看江易知依旧板着面孔,忽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对江易知说:“要不你来?”   “好。”林谦树话音刚落,就听到江易知颔首回答道。   林谦树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又确认了一遍:“我是说让你去做篮球比赛的裁判。”   江易知又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沉稳的表情:“好。”   “我替你去做裁判,”江易知说,“你可以去观赛,但不要坐在前排。”   林谦树还是不可置信:“你现在会打篮球了?”说实话他是不信的,毕竟江易知并没有像他一样被编进篮球赛的裁判队伍里。   在林谦树的记忆中,江易知高中的时候——至少高一的时候并不会打篮球。他记得高一的第一节 体育课上,老师让大家跑了几圈后解散活动,男生们呼朋引伴地去器材室里抢篮球还要抢场地,只有江易知一个人慢腾腾地往场边走。   “同学,你怎么不和大家一块儿去打篮球?”体育老师是个好心人,见江易知一个人站着,便凑过去搭话,“你看,他们那里只有9个人,还少1个,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啊。”   江易知用没有什么起伏的声调平静地回答道:“老师,我不会打篮球。”   林谦树当时就在江易知旁边的篮球架下和丘远山玩一对一对抗,听到江易知的回答,手中的篮球险些没有掉出去,这让他心理多少平衡了些许——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不会打篮球的高中男生!他的业余生活该是多么的贫瘠啊!   老师的声音听上去也很惊讶:“嗯?那你中考体育的加分项目考的是……?”中考体育除了长跑还有自选的加分项目,大部分男生都会选择三步上篮。   “五十米自由泳。”江易知说。   自选项目里只有这么一个水上项目,南陵市又不靠海,大部分学生都不会选择这样一个学起来麻烦还没地方练的项目作为加分项。结果这位江同学就是这么特立独行。   “这样……”老师醒悟过后,又尴尬起来——南怀实验高中的体育馆里没有游泳池,就算有,也不可能单独为一个人而开放。他摸了摸脖子,不好意思地说:“要不你去打羽毛球?”   江易知看了看羽毛球场地已经占好地的女生们,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抗拒。他抬眸对体育老师说:“老师,我会自己找到运动方式的,您去忙吧。”   体育老师自己也觉得尴尬,遂点点头,抛下一句“那你自己安排”,还是被那帮打全场的男生叫过去做比赛裁判了。至于此后江易知究竟去了哪里,这就不是专心和丘远山菜鸡互啄的林谦树所知道的了。不过接下来的几节体育课,林谦树留意到江易知都不在打篮球。   回忆至此,林谦树仍然觉得江易知并不像是会主动去学打篮球的样子。   果然,江易知下一秒就摇头了:“不会。”   “不会你怎么去做裁判?”林谦树服了,“篮球比赛和考试答题不一样,不是把比赛规则全都背出就能直接上场做裁判的。”   江易知看上去依旧淡定得很:“你教我。”   林谦树乐了,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有能教江易知的东西。这两天跟着江易知一块儿学习,虽然他没说什么重话,但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让林谦树感受到了学习的压力,这会儿有机会整回来,林谦树觉得不为这裁判也要为这快乐的享受。于是他很爽快地点头道:“好啊。”   “能不能当裁判,得看你到时候学习的成果。”林谦树说,“否则还是我自己去。”   江易知点头,答应时眼睛也不眨一下:“可以。”   傍晚结束了社团课之后,趁着学生们回去上晚自习,林谦树向器材室拿了个篮球,抱着它和江易知来到了学校的篮球场上。   林谦树把球丢给江易知,示意他拍动手中的篮球:“你先拍几下找找手感。”   江易知接过篮球,学着林谦树的样子双脚微蹲,弓下身子拍球。林谦树看着,不得不感慨江易知的学习能力着实强大,只是看着自己做了一遍,他已经能把姿势模仿得像个九成,要不是他拍球的动作太过迟缓,旁人是一定瞧不出这是个新手的。   “现在,你试着一边运球一边跑。”林谦树示意江易知把球丢回来给自己,“我先给你示范一遍,你看会了就自己练习。”   江易知把球收回到手上,不赞同地看着林谦树伸来的手:“医生说你不能剧烈运动。”   林谦树觉得江易知有些小题大做:“我就跑动两下,又不是百米冲刺,算什么剧烈运动?”   然而江易知只是沉默地捧着篮球,无论林谦树怎么伸手都没有把球交出去的意思。   最终还是林谦树拗不过他,选择举手投降:“行吧,那我就原地给你示范动作,你自己跑起来进行练习,这样总行了吧?”   江易知沉默地把手中的篮球拍到地上,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林谦树。   暮色四合,篮球场边的路灯次第亮起,江易知的脸一半落在阴影里,轮廓却愈发显得深邃。林谦树不能动,只能抱臂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一次次练习运球,带球跑动,最后投篮。光在他脸上一跳一跳的,有一种别样的迷人感。   林谦树清晰地关注到,有一滴汗从他的鬓角下落,又沿着他的下颌线汇聚到下巴尖,最后随着青年投篮时那一跃骤然消失,融进了逐渐酽浓的夜色中。他听到自己的心跳鼓噪,像是在迎合夜风的喧嚣,又一瞬间安静下来,甚至仿佛能听到五米外槐树上的蝉鸣。就在这忽冷忽热,忽静忽动的夜里,他只是站着,却好似体味了一切。   ——那是身边这个头脑灵活却动作笨拙的青年带给自己的奇妙感觉。   篮球在空中划过抛物线,擦着球框边被弹了出来,江易知一言不发地跑去捡球,林谦树方才从这种似梦非梦的遐思中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因为久站而僵硬的腿和手,借着夜色掩盖掉了不知为何爬上脸颊的红,他冲远处捡球的江易知喊:“走吧,今天已经练得够久了。”   江易知转过身朝林谦树走,他一只手托着球,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擦着脸颊上的汗珠,微微起伏的胸脯不似他一贯的平静,但也就是这种反差,让林谦树觉得他似乎更好看了一点。   要了命了,自己居然会觉得室友好看。林谦树感觉这不是一个合适在晚上思考的话题。   江易知已经走到近处了,林谦树感觉再看他,自己的脸会更加红。于是他快走几步走到了江易知前头去:“……明后天再学点基础动作就差不多了,会了动作再去背比赛规则会好一点。”   江易知腿长,三两步就走到了和林谦树并肩的位置:“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不知怎的,每天都在琢磨下一顿吃什么的林谦树,这会儿脑子里全都是飞舞的江易知,连一小块挪给美食的地方都没有。他有些烦躁地摇了摇头,想把这奇奇怪怪的画面从脑子里晃荡出去:“外面随便吃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褚戈:五十米自?那不是我的强项吗?   费江淮:你走错片场了。 第28章 周日不见不散   经过三天简单粗暴的培训,江易知已经初步掌握了篮球的基本规则。虽然摸球的动作还稍显生疏,但精准的计算能力让江易知的三分球命中率奇高,看着江易知投篮,林谦树总会产生一种“这其实并不困难”的错觉。然而等他自己摸到篮球了,才发现站在三分线外看篮筐是那么遥远,更何况在江易知盯着的情况下还不能助跑,十投能砸中五投已算不错的战绩。   这天训练结束,林谦树坐在篮球场边看着江易知抱着球逆着光向自己走来,虽然心跳已不如第一天那般剧烈了,但乍然见着人朝自己走,还是会抑制不住地脸红。   江易知走到场边,林谦树忙不迭地抓起手边的矿泉水瓶递给他。江易知信手接过,道了声谢,拧开盖子仰头灌水,一滴汗就从他的鬓角沿着下颌线一路蜿蜒到脖子里,又沿着脖子一路滑入了衣领深处,再也瞧不见了。   此情此景让林谦树感觉喉咙莫名有些干涩,他咽了咽口水,挪开了视线。   “我打算带你去打一场友谊赛,”林谦树听到自己用不太自然的声音说道,“篮球赛场上是十人对抗,你得提前适应一下比赛环境。”   江易知颔首应道:“好。”   林谦树见他答应得飞快,不由笑了起来:“你知道我刚刚在说什么吗,就好来好去的?”   “你让我去参加篮球比赛。”江易知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很合理。”   怎么就上升到哲学问题上去了。林谦树见他一脸认真,知他是真心这么说的,好奇道:“参加比赛,最起码也是有六个人的那种,很可能这那五个人你都不认识,这也没问题吗?”   江易知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并且林谦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拒绝回答的意思。   既然当事人授权了,林谦树便决定放开手脚好好地替江易知寻找几个优秀的球友。然而微信通讯录里,曾经高一A班的那几个篮球队成员全都随着大学毕业四散在了天南海北,想要约起来凑到一块儿打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找成年人困难,林谦树又把目光落在了未成年人身上——第二日去D班上数学课时,恰逢D班上完体育课回来,看着一大群围在空调前吹风的憨憨少年,林谦树心中有了主意。   他带着一脸和善的微笑来到了江易行的座位旁。   十三点五少年难得没有在睡觉或是玩手机,正和雷达聊天的他看到林谦树带着诡异的微笑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疑心是不是脸上沾了墨水。   林谦树走到两人身旁,保持着微笑和两人打招呼:“雷达、江弟弟,早上好啊。”   江易行的脸色立刻变臭:“为什么他是雷达,我是弟弟?”   “可是你不就是个弟弟吗?”林谦树有些不解地看着江易行铁青的脸色,难道他不是江易知的弟弟吗?林谦树是真的不太明白这位十三点五弟弟究竟为什么又突然生气了。   ——直到很久以后,当林谦树终于恢复记忆的时候,再回想这段往事,他方才明白江弟弟生气的原因所在。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江易行黑着脸坐下去,摸出手机拿在手中把玩,以沉默对抗林谦树的微笑。   雷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只能又硬着头皮做和稀泥的那个。他丢给江易行一个安抚的眼神,接着以笑脸迎接林谦树:“林哥,早上好啊。”   果然还是雷达这样的弟弟比较可爱。林谦树在心中默默评价道。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悠:“你们两个会打篮球吗?”   “打篮球?”雷达一拍胸脯,豪言壮语脱口而出,“我俩打得可好了,这一次班级篮球赛我们都是篮球队的主力成员呢!”听到雷达的回答,江易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好嘛,我江哥是,我不是。”雷达被这声笑打回了现实,瘪了瘪嘴纠正道,“我是拉拉队的主力成员,江哥是小前锋,他投篮可准了。”   江弟弟居然这么厉害,江易知的篮球天赋想来应该也不差。林谦树暗自点了点头,又问雷达道:“这周末我想搞个小比赛,你能叫到多少人?”   雷达一听林谦树想搞篮球比赛,眼睛刷的亮了起来,拍着胸脯道:“林哥你要几个人我就能凑出几个人!你尽管开口,我保准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江易行把手机反手搁在桌子上,又是冷笑一声:“你是还没被篮球砸够么?”   这是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为什么总说这么冷场子的话。林谦树强忍住想要暴打高中生的冲动,提醒他道:“江易行,你最好记得我是你们这次篮球比赛的总裁判。”   “哦,那又怎样?”小兔崽子还是嘴硬得很,“我现在抱你大腿你能给我们班让4个球?”   “哎哎哎,江哥,别乱说啊,”雷达紧张地阻止江易行再说下去,“林哥,江哥这是在跟你开玩笑呢,我们不用让球也能把别人打得落花流水的。”   江易行轻哼一声,没有接茬,算作暂时休战。   林谦树想到自己是二十三岁的成年人了,没道理和一个心理年龄六岁的小学鸡吵架,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开口道:“……其实不是我打球,是我给江易知找球友。”   “江、江老师?”雷达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说话声音也变得结巴起来。   江易行刚刚转过去的脑袋又转了回来,紧锁眉头看林谦树:“他什么时候学的篮球?”   看来江易知不会打篮球是个远近闻名的标签了。一想到这个标签是被自己撕下来的,林谦树还有点小骄傲。他挺了挺胸,也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不久,就这三天的事吧,我口授他练习。学篮球这种事情呢,有一个优秀的老师点拨能让学习事半功倍的。”   “厉害啊,不愧是林哥。”雷达吹起彩虹屁来根本不用打草稿。   江易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操场,接着又像是浑不在意那般抓起手机玩了起来。   这边,雷达信誓旦旦地对林谦树道:“林哥你放心吧,星期天早上八点,咱们南陵体育馆见,我们安排个十人篮球赛,热热闹闹嗨起来!”   周五下午,林谦树和江易知去医院复查,约的仍然是上次那个医生。做完CT去见医生,医生笑着对林谦树说:“淤血有消散的迹象,保持下去,说不定有自愈的可能性。”   “那我的记忆会自己恢复吗?”林谦树有些欣喜,赶紧问道。   “你的知识技能在慢慢恢复,按理说记忆也有突然恢复的可能。”医生道,“不过比起前者,后者的希望还是比较渺茫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谦树才不管这些,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觉得很不错了。   “不过得注意,还是要尽量避免剧烈运动啊。”医生说。   周日上午七点五十,林谦树拉着江易知出现在了南陵体育馆门口。   自从那日雷达把招人的事大包大揽下来之后,林谦树陪江易知复习篮球动作时都显得底气十足,还要同他讨功劳:“小爷我有两把刷子吧?失忆还能给你凑个比赛出来。”   江易知点点头,也没问他究竟是找了谁和自己一块儿比赛。   南陵体育馆是十五年前修建的,林谦树就算是失忆也知道它的大致布局,于是很顺利地就带江易知走进了篮球馆,霸占了空旷的场地。   八点一过,林谦树的微信上叮叮叮连收三条消息。雷达发来了“我们来了”外加两个撒花打气的表情包,林谦树收起手机,快乐地对江易知道:“他们来了。”   三分钟后,林谦树看到一群穿着青春的少年蹦跶着出现在了篮球馆门口,打头的正是刚刚给自己发来消息的雷达。   林谦树面露微笑朝少年们迎过去,刚想张嘴,只见原本高高兴兴的少年们目光在落到他身后某处时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站在雷达身后那个更是突然发出粗鄙之语。   “卧……”他及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接着凶狠地看向雷达。   林谦树已经走到了几人跟前,热情地邀请大家进来:“快进来,我刚外卖叫了两箱水,应该差不多快要到了。”   又是站在雷达身后的那个小伙子后退了一步,对林谦树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不用了……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叫我帮她去做午饭,我先走了!”说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溜烟就先跑没影了。   “啊!”又一个少年大叫一声,“我妹好像叫我辅导她功课来着!她今年中考冲刺,很重要的,我先去把她教会了再来啊!”   接二连三的,一声又一声的“啊”响彻篮球馆上空,意识到不对的雷达赶紧抓住了最后想要溜走的男生,问他道:“你们来都来了,这跑是为什么?”   男生目露央求之色:“雷达哥,我是真想起来家里突然有事,你放过我吧,咱们下次再约成不成?下次我陪你打一天,你说休息再休息,你看怎么样?”   雷达一时不察,被男生一扭身溜走了。   最后,偌大的篮球馆里终于只剩下寥寥几人。   就在几人发呆之际,嘴上叼着个苹果的江易行姗姗来迟。他随意地往里瞄了一眼,又看向站在门口的众人,取下嘴里的苹果,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哇哦,真是人声鼎沸。”   我顶你个肺。林谦树瞪了江易行一眼,转头看向雷达:“他们怎么都走了?”   雷达挠挠头,眼神中充满了茫然:“我不知道啊。”然后他转头看向唯一一个还留守在原地的少年:“相小军,他们今天原来都这么忙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江易行:你才是个弟弟!   高考应该结束了,那就祝考生们都金榜题名! 第29章 一起吃饭   相小军一见到江易行就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表忠心:“江、江哥,我今天不忙的。”   “那几个来的路上还跟我说早上都没事呢。”雷达摸摸脑袋,嘀咕道,“这是为什么呢?”   江易行懒洋洋地啃了一口苹果,抬手拍了拍红着脸的相小军:“小军,告诉他,那帮人为什么跑了。”   被江易行一拍肩膀,相小军脸上的表情更显激动。他看了看站在篮球场中央拍着球找手感的江易知,小声地对雷达说:“因为大江哥。”   “你叫我们来打篮球的时候,没说大江哥也来……”相小军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雷达回想了一下自己前几天喊人的流程——找了几个球友拉了个微信群,往群里甩了句“兄弟周末要组织个小比赛,有空的都来啊”,一群人立刻积极响应,十分给自己面子,不过确实致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过“江易知”三个字。他眨眨眼,有些不解:“江老师来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大江哥出现在球场上,更像是要来抓我们去学习的……”相小军缩了缩脖子。正巧江易知的视线朝门口投来,他赶紧避了开去,心跳咚咚直响。   作为一个拉拉队长,雷达没有想过场上的情形,这会儿被相小军一点拨,终于清醒过来。   试想一下,当你正热血满腔地运球过人,一抬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冷冽的眼睛,那个人就算不说话整张脸也像是写满了“为什么还不去学习”,你的双腿会不会发软?你的手会不会颤抖?你的球会不会不受控制地自己跑到对方手上去?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别说是打满一场比赛了,就算只是单纯地站在对方面前,也会有一种手脚无处安放,分分钟想要跪下来求学习的冲动。   雷达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阻止手继续颤抖下去。再抬眼时,他看林谦树的眼神多了几分钦佩:“林哥,你真是好强一男的。”   林谦树还是懵的,既听不懂相小军的解释,也看不懂雷达同情的目光:“我怎么了?”   “能和江老师和睦相处的都是勇士,”雷达认真解释,“您还和他住一块儿,您是烈士。”   江易行已经啃完了整个苹果,正巧门口路过个带着垃圾桶的清洁工,他像投篮似的勾手把苹果核投进了垃圾桶里,转身云淡风轻地加入话题:“确实,毕竟我都不和他住一块儿。”   你不和他住一块儿明明是你自己不想!林谦树这半个月来见多了兄弟二人的来往,多半是江易知喊江易行回家吃饭,江易行借口这个那个的,虽然语气很恶劣,但最终总还会乖乖听话回来,只是让他长住在房子里,他又会以“要陪雷达”为由拒绝。   虽然林谦树觉得雷达好像也没有很想要江易行一直陪着的意思。   少年们来的时候声势浩大,不是聋子应该都听到了那么大的动静,但一眨眼的工夫人都跑光了,任凭谁都猜得出其中定是有什么问题。   江易知好似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几人逗留过久,仍旧认真地练习着投篮,偌大的球场里只有他一个人认真练习的身影,显出几分可怜巴巴的感觉来。   江易行扔了苹果核之后就抬腿往里走,雷达愣愣地叫住了他:“江哥,你干什么去?”   少年回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意味:“不是说要打球?”   “可你不是说你今天早上不……”   “啊!太好了,打打打!立刻就打!”林谦树及时地截住了话头,伸手去揽江易行的肩膀,把人往篮球场里带,远离雷达这个暂时还没读懂空气的少年。   江易行不自在地扭了一下肩膀,到底还是没有把林谦树的手拂下去。   在场的只剩下五个人,林谦树不被允许进行剧烈运动,加之雷达和相小军其实都是菜鸡,最后反倒演变成了江家兄弟二人的攻防战。   三人坐在球场边的长凳上看着两人打得你来我往。林谦树注意到,江易行一扫惯常的懒散态度,神情严肃地俯下身,紧盯着江易知手中的篮球。他循着手往上看,却见江易知仍然神色淡淡,不似江易行这般严肃凝重。   雷达用力吸了两口气:“怎么办,我现在好紧张啊!”相小军也严肃地抓着手中的矿泉水瓶,预备着随时挡到眼前,不去看球场上的厮杀。   林谦树突然觉得面无表情看比赛的自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嘭——”篮球落地,江易行眼神一凛,迅速地往前冲去,企图在江易知带球过人之前将球夺过来。不过江易知的动作要更快一步,几乎在江易行伸出手的同时,他给了球一个往前冲的惯性,绕过江易行后又轻松地截住了球,往篮筐底下冲去。   “大、大江哥好强啊……”相小军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雷达也是头一次见人这么轻松就躲过了江易行的防守,不可思议地推了推相小军:“小军,江老师以前真的没有打过篮球吗?”   相小军摇了摇头:“大江哥从前很忙的,没有时间打篮球的。”   林谦树的注意力被两人的交谈吸引了去,好奇地偏过头,指了指场上两人,又指了指相小军,问他道:“你们……很熟吗?”   相小军愣了愣,眼神中划过一丝疑惑:“林老师,我之前告诉过你的呀,我和大江哥、江哥以前是邻居。”——显然这是失忆前的事了。林谦树嘴巴苦,但他不好说。   “哦……是,”林谦树假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能是早上起太早,脑子还不太清醒。”   相小军信了这个说法,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薄荷糖,红着脸递给林谦树:“林、林老师,你吃这个……这个很提神醒脑的,我做题困的时候喜欢来一粒。”   林谦树接过糖拆开含在嘴里,被薄荷的冰凉气息一震,接着也不说话了,认真看球。   江易知虽然运动神经不弱,但到底是才学了三天的新手,尽管有开头带球过人的惊艳表现,但场上大部分时间仍是抢不过弟弟,只能绕着场子跑来跑去。   兄弟俩打了半个小时,篮球馆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些新人,场馆内顿时变得嘈杂起来。虽然江易知脸色不显,林谦树莫名还是从他的动作中读出了些许不适应。   最终又坚持了十五分钟,浑身汗的两人才宣布休战,停下来朝三个在场边吃瓜的人走来。   雷达抓着水从场边一跃而起,跑到江易行身边对他狂吹彩虹屁:“江哥辛苦了!你最后那个投篮贼帅!如果在比赛里,那就是决定生死的一球!”   江易行灌了两口水,用手背抹去了淌到脖颈上的汗水,对江易知轻哼道:“菜。”   拿着水走来的林谦树正巧听见,下意识地反驳道:“你才菜。”江易知怎么也算自己教出来的,骂他菜岂不是等于骂自己教得差嘛。林谦树是绝对不允许有人质疑自己的执教能力。   江易行显然没料到自己这声“菜”还能得到回应,根本没想过应对,这会儿被林谦树回怼,只能瞪着眼睛愣住了,过了半晌才气恼地憋出一句:“你更菜!”   林谦树“哦”了一声,冷酷无情地回敬道:“反弹。”   江易知走到两人中间,像是无事发生那般问弟弟道:“中午回家吃饭吗?”   一句话把本来已经酝酿起来的□□味全都打散了。林谦树怀疑江易知脑子里植入了什么吃饭芯片,要不怎么跟别人说话总问人家“吃什么”、“回家吃饭吗”。   江易行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变成了一句“好”,扬手指后面两个瑟瑟发抖的小弟:“你俩中午也没地方吃饭吧?那就一块儿吃呗。”   两个小弟如梦初醒般疯狂摇起头来:“不用了江哥!真的不用了!”   “你俩还约好一起吃饭呢?”江易行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见两人持续摇头,便自作主张道,“没有就一块儿吃啊。”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你们可以给点伙食费,反正去哪儿不是吃啊。”   这根本不是给不给伙食费的问题啊!相小军和雷达欲哭无泪。   “来家里吃吧。”江易知也开口了。   江易知一开口,刚刚还摇头摇得飞快的两人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地变成了点头:“好……好的。”   最终三个少年还是跟着江易知、林谦树两人一块儿回家去吃午饭了,路上林谦树叫了菜市场的外卖,以便一到家就能做上菜。   雷达和相小军还果真要从口袋里掏出钱给江易行。看着两人战战兢兢给钱的样子,林谦树总觉得自己是在看不良少年收保护费。   “交个屁的钱。”江易行把钱推了回去,“你江哥现在不缺钱。”   见两人还想再说什么,江易行干脆抄起了放在地上的超市购物袋往厨房里走:“做饭去了,有事出来再说。”说着便消失在了厨房门背后。   江易行关上厨房的门,转过背一抬头就看到了江易知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看我干什么。”江易行不自在地别过脸去,“……你一个人做五人份的菜得做到什么时候去,慢死了。”   江易知慢吞吞地打开水龙头,冲洗着手里的蔬菜:“有帮厨。”   话音刚落,厨房门被人拍响,林谦树的声音从门缝里飘进来:“江易知,你关门干什么啊?不是说好了我来帮厨吗?”   江易行看着江易知“看吧确实如此”的眼神,手一滞,有些羞恼地想要扔下袋子,回想起袋子里还有一盒鸡蛋,只好憋着气轻轻放下。   “木头,你去招待两个小朋友。”江易知关掉水龙头,走到门口对林谦树道,“小行来帮我了。”   站在门口的林谦树听到里面的人这么说,便点点头离开了。   只走了两步,他又不由停了下来。   回想起江易行一听到江易知名字就化身哼哼怪,林谦树不觉得把他俩单独关在厨房里能有和乐融融的氛围。   林谦树心头揪紧——失忆第一天去监考的时候,看着江易行前呼后拥进考场的架势,他就知道江易行大概是校霸中的校霸。然而江易知从长相到性格,都是个百分百合格的书呆子。   书呆子对上校霸无异于拿鸡蛋去碰石头。   怎么办?要进去保护江易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你说呢?   感谢在2020-07-08 21:00:01~2020-07-09 21:0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碾尘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甜题   厨房的门是半透明的,林谦树站在门口看了半天,见兄弟二人一人守着一边互不打扰,心才稍稍放下,转身回客厅去看站坐不安的两个少年。   客厅里的两人正双目无神地面对着电视机,林谦树走过去,奇怪地看着无声播放着画面的屏幕:“你们怎么不开声音啊?”   雷达动了动,哭丧着脸小声地对林谦树说:“我们哪敢开声音啊……”   可怜的少年。林谦树眼底浮现出同情的神色——这两人平常到底是怎么被江易行欺压的,居然连看电视都不敢开声音。   结果雷达又说:“万一声音太大了,被江老师听见,那我们岂不是要当场学习了。”   原来怕的是江易知。林谦树回想起自己无数个“当场学习”的夜晚,心中同情的对象又扩大到了自己,赞同地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你说得对,那咱们轻一点儿。”   “相小军,”林谦树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状似不经意地问身边的少年,“你知道江易知为什么要搬出来租房子住吗?”   这几天,林谦树也思考了不少有关两个本地人为什么放着家里不住,却跑来外面一块儿住的原因,但他觉得应该不止是上班和复习那么简单,可问江易知时,他却又不肯答。   相小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大江哥这套房子不是租的啊,这是他全款买的。”   “全、全款买的?”林谦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大问题,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现在大学毕业生已经强到这种地步了吗?林谦树回忆自己从前读的新闻,起码七年前的世界很少有大学生能做到这样,这让他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相小军点了点头,旋即奇怪地看了林谦树一眼:“林老师你不知道吗?大江哥这套房子是用答题王的比赛奖金买的啊。”   答题王是一档电视综艺节目,林谦树记忆中七年前那会儿刚结束第一季,他在相簿中也看到过答题王的节目录制现场照片,还以为自己和江易知是去体验生活的志愿者,谁能想到江易知是去参加比赛的,还拿了奖金!   “全用奖金好像也不太对,”雷达插话道,“江哥说江老师用那笔钱又买了什么基金股票的,总之没过几个月奖金就变得够买这套房子了。”   林谦树不想再听下去了,他觉得再听下去自己要因为自惭形秽感到自闭了。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思考人生,想着想着又觉得意外——不管是从七年前还是七年后来看,江易知都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结果他居然愿意参加电视综艺节目,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吃饭了。”厨房门打开,江易行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   想得头疼,林谦树收回思绪,决定把问题暂且搁置一段时间,说不定原因是藏在自己这七年缺失记忆中的一部分,等过段时间就自然而然自己想起来了。   餐厅的桌子有点儿小,围坐五个人有些拥挤。江易行看了看手足无措的两人,轻啧一声,一手一边把人按到座位上坐下,自己端着碗挤到江易知身边,毫不客气地抢他面前的冬笋吃。   吃完饭后,相小军和雷达争先恐后地站起来,抢着收拾碗筷决定洗碗,江易行看了看外面两人,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厨房,又帮着洗起了碗。   江易知往厨房望了一眼,侧过身来对林谦树说:“今天的阅读还没做。”吃饱之后,正昏昏欲睡的林谦树立刻被吓醒了:“今、今天还要学习?”   江易知颔首:“下个月有一场模拟考,如果进度可以,你可以参加一下。”   林谦树也不知道现在进度具体是个什么样的状况,自己翻书做题时,不管好差,江易知似乎永远都是那么个表情,加之最近几日确如江易知所说,做题时有些思路和想法自然而然地从大脑里蹦了出来,这让他忐忑之余也有点小期待——说不定自己真的是个学习天才呢?   总而言之,林谦树现在也对学习不那么抗拒了,毕竟对别人来说是从无到有艰难摸索,他脑补中自己的学习是拿两根脱了皮的电线互相碰撞,擦一擦随时都可以迸发出火花。   以及……林谦树想起了朋友圈里定位远在西班牙的老林,他和明女士难得能放长假享受甜蜜二人世界,自己这随时都可能想起一切的毛病还是不要去影响他们的心情了。   林谦树从房间里搬出学习资料来,迎面撞上洗好碗的三个少年。三人见林谦树胸前摞成小山状的资料,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齐齐仰头望向顶。   “你们洗好了?”林谦树艰难地从书本中歪过头来看三人,“要不做会儿卷子再走?”   雷达惊恐得连鼻孔都张大了:“不不不!我们……我们还有事!”   又是有事了?林谦树张开嘴刚想说话,江易知走到他身边,伸手拿过他手中的书,转身看向江易行:“少去网吧,直接回学校做作业。”   相小军帮着江易行说话:“大江哥放心吧,我们未成年人不进网吧的。”   江易知看了心虚的雷达一眼,没有戳穿几人。   三个少年嘻嘻哈哈地离开了,房子里顿时又恢复了宁静。骤然少了声音,林谦树不适意地用笔帽戳了戳桌子:“那个……不留他们没事吗?”他想了想,小声道:“我是不是住了小行的房间啊?”一旦知道了房子是江易知的,林谦树就变得不太自在,一想到叛逆少年周末也不回来,他就觉得多半是因为自己占了别人的窝。   江易知忽然用笔帽敲了敲桌面上的单词本:“别多想,你付过房租的。”   “小行不住这儿有他自己的原因。”江易知说,“那间房本来就不是留给他的。”   林谦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江易知买房,规划了两间卧室,没有一间留给弟弟,却给自己留了一间,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吗?乱七八糟的思绪在他脑海中横冲直撞,但面对着江易知,林谦树忽然怂了。他发现自己不敢问是因为不敢去思考答案。   “看书吧。”江易知把书推到林谦树跟前,哑声道,“今天的任务是40个单词。”   一整个下午,林谦树都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好不容易背完单词,江易知又把周五竞赛班做的数学卷子放到了他跟前:“圈起来的几道你可以试试看。”   林谦树只能打起精神继续看题,脑子里的英文字母迅速被数字挤了出去。   做着做着,林谦树忽然感觉手背被冷冰冰的东西激了一下。他不由一抖,迅速地仰头往身旁瞄,只见江易知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来,手上还端着一杯加了冰块的柠檬茶。   江易知指了指已经给他放到手边的那杯茶:“补充点水分。”   林谦树道了声谢,默默地捧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冰冰凉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干涸的嗓子像是重新被注入了活力,浑身的毛孔都要舒服得舒张开来。   “有不会做的题?”江易知问。   林谦树捧着杯子点了点头,伸手指向一道纠结了他二十分钟的函数题:“这道。”   “我看看。”江易知放下杯子,一只手撑在桌子边,俯下身来。   他就站在林谦树身后,弯腰之后两个人的距离突然被拉得很近。   嗅着猝不及防扑入鼻腔的薄荷香气,林谦树感觉喉咙里痒痒的,有一种想要咳嗽的冲动。   放轻松点,他只是来给你讲题的。林谦树微微攥了攥拳头,拼命给自己做心理暗示。   江易知并没有感受到林谦树心中的波澜起伏,他认真地读了一遍题目,另一只手拿起了笔在草稿纸上画下了一个数轴,一边写一边说:“函数题的解题重点就在于读图,先把图画出来,再观察函数的变化趋势是答题的最优方式。”   江易知这只手一搭上来,林谦树就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他圈在了怀中,刚刚稳下的心神因愈发强烈的气息变得又混乱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是夏天里跑过一千米长跑后也未曾体验过的震耳欲聋,但却好似在结束的一瞬间有人给自己递上一支冰激凌,这种快而响的声音里还能品出一点甜。   “……所以答案应该是这两个区间。”林谦树回神时只匆忙听了个结尾。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讲题的时候走神了,林谦树动起来,慌乱地抓起笔,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这样吗?我来试试……”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你去喝水吧,我自己试试。”   江易知手肘一撑,原本贴得几近的两人迅速分开。他伸手拿过茶杯喝了一口柠檬茶,吞咽的声音让林谦树莫名也咽了咽口水。   看题目,看题目。林谦树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又低头继续读题。   “已知有函数……”   一行又一行字从他眼前掠过,不知怎的都化作了“江易知”三个字。   林谦树觉得他这番失忆是真让大脑出毛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树:学到了,以后做不出题目都怪江易知。 第31章 新世界大门   为着那一道题,林谦树这一下午接下去的学习效率变得特别低下,最后索性吞吐着向江易知请假:“我……今天可能是起太早了,状态有点不好。”   这个借口找得其实很瞎,毕竟两人工作日要起得更早一些。不过江易知看了一眼林谦树赤红的脸颊,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帮着他帮铺满了桌子的学习工具收拾起来放回卧室。   中午这顿尽管有五个人吃,菜还是剩了不少。两人晚上就着剩菜又吃了一顿。林谦树刷碗出来,看到江易知难得戴上了眼镜,正坐在餐桌旁备课。   失忆这半个月来,林谦树鲜少看到江易知戴眼镜。这乍一看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再仔细瞧,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的颜值是天生的高,就算是一副框架眼镜也能衬托出另一种帅气。   江易知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林谦树正傻站在厨房门口,便以探究的眼神看他。   “没什么。”林谦树迅速回神,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唇:“……我去洗澡了,你加油学习。”   “木头。”江易知在背后叫住了他。   林谦树的背陡然一挺——虽说知道这是江易知对自己的称呼,但自他知道自己失忆后,就鲜少这么称呼自己,骤然被这么一叫,林谦树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明女士直呼大名的那种恐怖感觉。他回过头结结巴巴地问江易知:“干、干什么?”   江易知搁下笔走到林谦树身旁,抬手轻拍了几下他的背脊,然后将手伸到他面前:“背上有厨房沾来的絮子。”白色的絮子躺在青年麦色的指尖,看得林谦树莫名喉咙发紧。   “哦……哦!”林谦树伸手接过絮子攥在手里,仓皇地背过身,“我去洗澡!”   洗完澡,林谦树匆匆忙忙地回到房间,也不敢看江易知究竟在做什么。他躺回床上,照例刷了一遍相簿,想要从大脑的犄角旮旯里找些记忆出来,然而再次以失败告终。   看来短期内想完全恢复记忆是不可能了。林谦树翻了个身,失落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打开小说阅读软件,《今天也要喜欢你》的评论区第一条还是上一次自己投雷自动发布的消息,收藏又掉了两个,看起来更加可怜巴巴了。   林谦树打开上次添加的书签,继续往下看:   -   在我的患得患失中,高一很快就走到了尽头。   我拿了个不上不下的名次,数学虽然不像从前那么糟糕,却也算不上好。欧几里得保持了年级第一,休业式那天从乐呵呵的校长手中接过奖学金并拍了照。   休业式结束后,班长组织在校门口的小饭店里办了个散伙宴——高二开始要正式分科了,班上有些同学去了文科班,不过大部分人都选了理科,这顿饭大概是为了告别高一。   我和欧几里得都选了理科,我们在接下去的两年中依旧可以做同学。尽管如此,我还是被离愁别绪笼罩着。一想到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不能看到他,“依旧”也变得不美好起来。   抱着假期之前再看一眼的心情,我去了散伙宴。可欧几里得并没有去,据班长说,休业式结束之后,他就消失了。   欧几里得是个神秘的人。我没有他的手机号码,他的QQ号看起来也不常用,不能在学校见面之后,我竟然没有一点办法能够找到他。   暑假前三天,我没有出门,待在家里翻来覆去地看那本《几何原本》。   说来好笑,后来我在这门学科上逐渐开窍,或许与这三天的反复阅读是分不开的。   直到第四天中午,家中来了几个客人,我被打发出家门,打算去离家两条街外的书店度过这个无聊的下午。   ——时至今日,我仍然感谢这个无聊下午突然造访我家的那几位客人。正是从这个下午开始,我和欧几里得的关系居然有了新的进展。   去往书店的路上,我路过了街口的奶茶店,抬头时竟然在收银台边看到了欧几里得。   大概是配色的缘故,穿着奶茶店员工制服的欧几里得看起来比穿校服的他多了一丝亲近感。奶茶店的队伍排得很长,女孩们三两个凑在一块儿,偶尔看菜单,更多的时间却是在偷瞄点单的欧几里得。那家店的生意比隔壁两家要好,这不是我的错觉。   我站到了队伍最后,傻兮兮地排队,假装专注地盯他头顶的菜单,余光专注地看他。   他打单的时候嘴唇微抿,帽檐在他的眼下罩出一点儿阴影,只有将奶茶递给顾客的时候才会微微扬起头来,让那双好看的眼睛露出来。   直到我走到了柜台前面,欧几里得才发现了我。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诧异,很快又被他极好地掩饰下去,他像是对待其他顾客那般问我:“下午好,你需要点些什么?”我有点儿失落,我以为身为同学,他起码会和我闲聊两句。我看他时,他也沉默地看着我,并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意思。   在走进这家店之前,我其实很少喝奶茶,我更喜欢喝普通的矿泉水。在我的认知里,这种甜津津的饮料更适合可爱的小女生,捧在我这样的大老爷们手上充满了违和感。   -   大老爷们?!林谦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惊恐地看着手机屏上的文字。蛛丝马迹让他意识到自己在追的这个小说不简单——他以为的甜甜小女生暗恋文主角性别不对头了!   所以这个故事里的“我”竟然是个男的!林谦树有点混乱:已知欧几里得是个男的,现在又知“我”是个男的,暗恋……竟然这样也可以吗?   林谦树觉得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他眼前缓缓开启,他一只手拉着门把想把它关回去,眼睛却忍不住继续往里瞟,对另一侧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怀揣着“竟然还可以这样”的念头,林谦树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由自主地继续读了下去。   -   我点了一杯原味的奶茶,然后把配料表上的小料从头到尾报了一遍,因为这样,我的点单时间就能延长一些,我正大光明看着欧几里得的时间也能延长一点。   我报到第三行的时候,欧几里得的手停了下来。他突然开口叫了我的名字,然后对我说:“如果料加太多的话,你会喝不到奶茶原来的味道。”   我怎么会是来品奶茶味道的,我只不过是想在这里多和你待一会儿罢了。我在心里说。   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我总觉得我那些隐秘的小心思他全都清楚。我慌乱地避开了视线,对他说:“这家的配料都很好吃……我从小就这么喝,已经很习惯这么点了。”   欧几里得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还是低下头替我打了那张颇为壮观的单子。   点得多,也就意味着奶茶做出来的时间久。我又有了理由赖在店里,假意关心奶茶的制作进度,偷瞄欧几里得给下一位客人打单收银。   过去太久,那一天那杯奶茶的味道我已记不清了。但少年英俊的侧颜和凝视着我的双眼却能时常在梦中与我相会,所以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奶茶。   那天之后,我感觉暑假变得有意义起来。   没有奶茶店的排班表,我就天天去店里碰运气。我发现欧几里得好似个连轴转的陀螺,鲜少有在店里看不到他的时候。欧几里得大概也习惯了看到我每天下午准点来买奶茶,后来我再去时,只要他看到我,不等我开口,他就会把一杯盛满佐料的奶茶递给我。   去得多了,其他店员也眼熟了我,在欧几里得不在的时候也会热情地招呼我。他们都以为我格外钟情店里奶茶的味道,真实的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   再后来,店里多了可以坐的地方。我就带着作业过来,假借做作业的名义点一杯奶茶坐一下午。作业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做,一道题就能做大半天。   某个难得专注的下午,我正纠结一道概率问题,头顶忽然传来了欧几里得的声音。   “第一步的数字抄错了。”他说。   我抬起头来,发现欧几里得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站到我的身后。此刻的他正盯着我卷子上的那道题看,脸上神色淡淡。光是看着他,我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欧几里得竟然主动找我说话了!我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虽然只是指出一个错误,但这是我们交谈史上的一个重大进步。我忙不迭地侧过身,给他让出路来:“那该怎么做?”   在学校里的欧几里得总是一副高岭之花的模样,不好接近得很,所以班上鲜少有人会向他请教问题。大概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主动向他提问,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又被他压下去了。   他俯下身凑近看我的卷子,弯腰时身上好闻的洗衣粉味道钻入我的鼻腔,让我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   林谦树读到这里,感觉心里头怪怪的。   明明只是读着简单的文字,但他感觉自己好像也嗅到了那阵好闻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树震惊:这……也可以吗? 第32章 梦境作怪   林谦树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光明明灭灭,景象虚影中又叠着重影。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梦中一切的景象让他感觉既陌生又熟悉。   梦中,他正坐在一张小圆桌旁,桌子上摆着一本做了一半的习题册,手边还搁着一支笔。   “小林。”   林谦树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奶茶店制服的陌生女孩正站在他身后,手中还捧着一个杯子。   “你叫我?”林谦树迷茫地站起身来,“我这是在哪里?”   女孩把手中的杯子放下,冲着他微微一笑:“今天小江请假了,他托我把这杯奶茶给你。”   小江又是哪个?林谦树愣了愣,下意识地冲口而出:“江易知?”   女孩点点头,叹了口气:“小江也不容易,这么小年纪就要出来打工赚钱养家。”   二十三岁还叫小吗?林谦树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这是在自己的梦里,无论再奇葩的想法都是情有可原的。他“哦”了一声,伸手接过奶茶,果不其然是自己被检查出失忆那天,江易知递给自己的那杯粥一样的奶茶。   林谦树费力地吸了一口,总觉得这场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店门口传来了风铃的“叮当”声,林谦树嘬着吸管朝门口望去,看到的是少年时期的江易知正顶着烈日踏入门来。少年身着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因长时间烈日的暴晒,皮肤透着不自然的红,颊边还淌着几滴汗珠。   “小江,你不是今天请假吗?”女孩也看到了江易知,奇怪地问他。   江易知颔首,走去后面的更衣室换了制服,出来时已经恢复了清爽的模样。他一边抬手把帽子往头上压,一边解释道:“家里的事忙得差不多了,就把假给取消了。”他说着已经走到了收银台边,接手忙得不可开交的另一个人的工作,熟练沉稳地打起单来。   “哎……”女孩叹了口气,“你也要适当休息一下,不要这么辛苦。”   江易知趁打单的间隙转头朝这边瞧了一眼:“不辛苦。”   这是少年时期的江易知的生活吗?林谦树眨眨眼,感觉自己这梦来得奇怪,梦不到自己,偏偏梦到了江易知。   “他一直都这么拼吗?”林谦树问女孩道。   女孩一边收拾林谦树后面一桌的垃圾,一边回答道:“他是暑假工,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店长说,他是在给自己攒下学期的学费和伙食费。”   林谦树觉得这个梦简直是荒谬至极,看打扮,自己和江易知这会儿应该正在读高中,有让高中生自己攒学费的父母吗?更何况南怀实验高中一学期的学费可不低,要想凭在奶茶店打工赚回来,起码得保证一天十小时工作做满一个月。   不过都说梦和现实是相反的。林谦树想起江易知大三就能全额买下南陵市不算偏僻地段的房子,他本身的条件应该并不算差。   尽管这么安慰着自己,林谦树心里头还是堵得慌。他的视线落回了桌上的习题册,烦躁地将空白一片的习题翻了个面。   林谦树有个毛病,他打小就不爱听什么“富贵一朝覆灭”、“高贵跌落尘埃”的桥段,一想到学校里的高岭之花在学校外却为了生计奔波,他就难受的要命。   正纠结这些问题,林谦树忽然听到门口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他闻声望去,只见站最队伍最前头的那个男人正骂骂咧咧地用手指向江易知。   “你们到底有没有眼睛?老子点的是珍珠奶茶,这奶茶里的珍珠在哪里?啊?”男人气势汹汹地质问江易知。   面对着快要戳到鼻梁的食指,江易知心平气和地答道:“您刚才点的是原味奶茶,如果想喝珍珠,需要另外加料。”   “你放屁!”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明明点的是珍珠奶茶!你自己听错了还要推卸责任?”   “又来了这人……”女孩也朝那边瞧了一眼,眼睛里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小声嘀咕了一句。   林谦树愣了愣:“这个人经常来吗?”   女孩点点头,无奈道:“是啊,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次。每次来都要找小江的茬。”   “为什么?江易知跟他有仇吗?”林谦树想不明白。   女孩叹了口气:“他女朋友前阵子老来店里喝奶茶,一坐一下午,他觉得是小江在勾引他女朋友。”   林谦树叹为观止:“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面对着男人的故意刁难,江易知并不显窘迫,突然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点开了一段录音。   “喂,给我来一杯奶茶!”“甭管,总之就是一杯奶茶!”“啥?对!原味!”男人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恰恰打了他自己的脸。   “您刚才点的的确是原味奶茶。”江易知关闭录音,心平气和地说,“请不要打扰下一位客人点单,如果需要加料,您可以排队加钱。”   听着江易知的话,林谦树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他却又心酸起来。这样不爱交际的江易知,明明在学校里和校长合照都不笑一下,却要在奶茶店里被这样心思卑劣的男人污蔑,为的只是要赚取自己下学期的学费和伙食费。   就算是在梦里,林谦树也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视线又回到了自己的习题册上,隐约有了个新打算。   接下来的时间像是被按了快进键,不一会儿就到了红日西沉的时候。林谦树抚了抚被空调吹得冰凉的皮肤,信手把习题册塞回包里。   奶茶店最忙碌的时刻过去了,有上晚班的人接替了江易知的位置。江易知回后面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走出门来。   “江易知,”林谦树迎上去,对着他笑眯眯地说道,“你的暑假作业做完没?”   两人同居的这段日子让林谦树熟谙江易知的脾性,他是个有事绝不喜欢拖到明天的人。如果要出来打工,那么他的暑假作业定是在暑假一开始就全部完成了的。   果不其然,江易知点了点头。   “我有好些题目没有做完,”林谦树再接再厉,“这样吧,我出钱买你的作业,一科500,怎么样?”   作为一个富二代,林谦树手头最不缺的就是零花钱。虽然对于抄作业,他并没有执念,但如果这些钱能帮到江易知,他还是很乐意的。   往前走的江易知突然停了下来,眉头随之蹙起。林谦树的心跟着忐忑起来。   “抄作业不好。”江易知开口道。   没想到对方纠结的是这个。林谦树的心落下一半,还是有些不高兴,小声道:“谁说我想的是抄作业了。”抄作业明明只是为了帮助他找的借口!   “不过,”江易知话锋一转,“我可以教你。”   我想当你的天使投资人,没想到你只想当我的老师!林谦树无语了——梦外每天都在接受江老师的学习监督,没想到到了梦中世界,还是要接受江老师的教导。   “行吧。”林谦树叹了口气,认命道,“我接受了。”   临时家教也成,这样到时候算钱时能给得更多一些。林谦树想。   “叮叮叮——”   忽然间,天地开始旋转,远处的建筑物坍圮塌陷。林谦树感觉大地震颤起来,身边人的面容也逐渐模糊不清。震颤的地面瞬间裂开了一条缝,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就坠入了黑暗的深渊之中……   “啊——!”林谦树睁开眼睛,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的墙面。   他费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看到自己仍然身处于自己的卧室之中,忍不住长长地吁了口气。   林谦树掀开被子下了床,把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随着脚步声的停止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江易知的声音从门背后传来:“怎么了?”   怎么好意思说是在梦里梦到他了。林谦树老脸一红,结结巴巴道:“没、没事!”   门外人一阵迟疑,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开门进来,不过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早餐好了”。   听着脚步声再一次远去,林谦树又吁了口气,视线望向枕头边遗落的手机。他拿起手机,瞬间就想起了昨晚入睡前,自己似乎还在追小说。   林谦树感觉自己昨晚会做出这么光怪陆离的梦来,和这本奇奇怪怪的小说是分不开联系的。   ——小说里的欧几里得去奶茶店打工,自己梦里的江易知也去奶茶店收银。   ——小说里的“我”每天去奶茶店做暑假作业,梦里的自己不但去了,还胆大妄为地要抄江易知的作业。   什么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简直就是最好的诠释!   林谦树越想越觉得无语,自己失忆的毛病还没治好,现在又学会了脑内穿书,把自己和身边的人代入小说里可还行。   等等!林谦树眉头一紧:小说里的“我”暗恋欧几里得,难道自己其实是暗恋江易知的吗?   不不不……不可能!林谦树疯狂地晃动脑袋,企图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晃出去。   只是自己身边现在只有江易知,所以才会梦到他。一定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是这样。(握拳) 第33章 红豆包   吃完早餐,两人坐着电梯下到车库里。那辆被猪撞过的车已经从修理厂回来了,失忆的林谦树完全不记得驾驶技能,这几天一直都是江易知开的车。   林谦树坐在副驾驶座上,闲来无事,想起昨晚那个奇奇怪怪的梦,忍不住又打开了小说。   阅读器显示书签停留在“我”因为暗恋欧几里得,天天去奶茶店报到这一部分,林谦树往后翻过一页,第一句话就让他惊了一跳。   和店里的人混得熟了,他们告诉我,欧几里得是为了养家才出来打工的。   直到那会儿我才知道欧几里得家境竟然拮据到了如此地步。   炎热的温度加上三五不时前来刁难的顾客,我眼中彩色的夏天在他眼中大概是灰色的。   我心疼他,又明白他不会愿意平白无故接受我的捐助。最后各种因掺和到一块儿后,这个暑假我多了一个全科家教,什么都教,毫无保留。   林谦树看着胆战心惊的,这部分内容自己昨晚做梦之前可还没有看过,而且文字只有寥寥几段,梦里却像电影似的连贯地编出了那么多内容,甚至还补充了小说中没有的情节!   难道是因为这本书自己在失忆前已经看过一遍了?林谦树不确定地想,这大概就是江易知口中所谓的“隐藏文件”,只需一点点提示就会从大脑中被释放出来。   想到这个,林谦树重新燃起了恢复记忆的信心,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江易知余光瞥见盯着手机傻笑的林谦树,勾了勾唇,也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微笑。   车子在学校的车库停下,两人下了车,正巧遇上拉林谦树做篮球赛总裁判的体育王老师。王老师正一只手拿着煎饼陶醉地啃着,看到两人下车,便热情地朝两人打招呼:“嗨!”   林谦树一看到他,条件反射般感觉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痛起来。   王老师已经走到近处了,他放下煎饼抹了抹嘴巴,好心提醒道:“今天下午就是第一场比赛了,江老师你千万别忘记啊!”——早前几日,江易知已经找他把裁判员的名字换了。   江易知颔首,熟练地报出了赛程:“下午第三节 课,B班和D班。”   “对对对,”王老师的视线又转到了林谦树身上,“林老师,那要不今天下午高二……”   “我才刚接触篮球,还不熟练,”不等王老师说完,江易知便打断道,“我需要他。”   王老师愣愣地咬了一口煎饼,老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哦,也对。”   车库外的喧哗声渐响,大概是早读结束了,没吃早餐的学生们结伴去食堂了。林谦树觉得三人的气氛实在有些奇怪,对老王笑了笑,告辞道:“我们先走了,我等等还要去听课。”说罢,便拉着江易知离开车库回到了数学竞赛组的办公室里。   进了办公室,关上门后,林谦树摸着跳得过快的心脏,头疼地教育江易知:“江易知,你说话不要说一半藏一半的……什么叫你需要我,是你需要我的球技指点。”说什么需要自己这样的话,真的很犯规啊!林谦树思来想去,自己最近这么容易被撩拨,都是那本书的错。   江易知眼神中掠过一丝困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要了命了,为什么就连他眼神里的困惑也变得那么可爱。林谦树猛地低下头去,命令自己遏制住内心越来越奇怪的念头。他慌乱地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必修一课本对江易知说:“我去听课了,你自己再复习一下篮球比赛的各种规则吧!”   林谦树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离开了办公室,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高一D班所在的楼层,等视线里多了学生们,赶紧调整姿势,改跑为走,沉稳地朝前去。   林谦树走进D班,班上大部分同学已然习惯了这个“大同学”的存在,加之雷达热情地宣传“我林哥脾气贼好和传闻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许多同学鼓起勇气和林谦树搭话,发现林谦树果然好说话,甚至还会和他们讨论求生战场的打法,这让他在D班受欢迎起来。   于是林谦树刚走进门,就有一群人热情地和他打起招呼:“林哥!早啊!”   林谦树对少年们微笑:“早。”一路穿过热情的人潮走回专属于他的座位。   坐在隔壁的江易行照例随意地抬头瞄一眼他,就继续低下头吃自己的早餐,只是身体稍微往旁边挪了一点,意在告知林谦树自己明白他来了。   林谦树看了一眼江易行手里的早餐,脸上的表情登时古怪起来:“红豆包?你喜欢吃这个?”   江易行拿着面包的手一顿,抬头看林谦树:“有什么问题?”   林谦树觉得自己应该是深受《今天也要喜欢你》的荼毒了,就连江弟弟吃个早餐都能让他想起欧几里得给“我”买了一包装袋红豆包的桥段。他讪讪地笑道:“没事,没事。”安静了一会儿,林谦树又忍不住继续发问:“你觉得这个好吃吗?”   “凑合吃吧。”江易行又啃了一口,“不算难吃。”他警惕地看了林谦树一眼:“你不会没吃早饭吧?我手上就一个,别想从我地方分走啊。”又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包子,不太自然地说道:“他现在应该有时间做饭的。”   “他”显然指的又是江易知。听弟弟的语气,江易知似乎从前因为忙碌没有时间做饭。   林谦树摸摸鼻子:“吃了,就看你吃得香,问问你。”   “哦,”江易行又恢复了啃面包的动作,“读小学的时候吃惯了,所以没有好不好吃的。”   这种红豆包在外面不太常见,多见于学林超市里,林谦树好奇道:“你们小学里也有学林超市啊?”   江易行用看白痴的眼神看林谦树:“小学里面开超市,是嫌小学生零花钱太多了么?”   “那……”   “是我哥,”江易行别别扭扭地说道,“他从学林买来放家里,我每天早上去上学之前拿一个。”   江易行和江易知差了七岁,林谦树掐指一算,江易行读小学的时候,江易知正好在这里读高中。   看来喜欢吃红豆包的另有其人。林谦树若有所思地想道。   “这面包干干巴巴的,还不如小笼包好吃……”林谦树小声嘀咕道。   江易行放下面包,瞪了林谦树一眼:“知道了,他现在天天给你买小笼包。”   坐在前面的雷达莫名感觉自己后背热气腾腾的,燃起了火药的味道。他忍不住挺直背脊往前靠了靠,力求离战场远一点。   好在随着上课铃响起,朱老师走进教室里,后面一触即发的战争自然而然也就不了了之了。林谦树对江易行笑了笑,低声道:“明天给你带小笼包呀。”   江易行“哼”了一声:“不用带,我就爱吃红豆包。”   今天的数学课是一节复习课——十月过半,眼看着期中考试近在眼前,朱老师还是要不放弃的拎一拎前半学期的重点。他下发了一张练习卷,微笑着提醒学生们:“做填空和选择的最后四题以及解答题的前两题,我们后半节课来对答案。”   听到朱老师的话,教室里登时响起了一片哀嚎声。   林谦树的心情倒是不太一样,他反而有些跃跃欲试。这半个月断断续续找回了一些关于数学的记忆后,在家里尝试着做数学竞赛题也小有所成,这会儿他更想试试自己做普通数学题的速度会不会有所提升。   从雷达手里接过试卷后,林谦树迫不及待地先翻到后半面,从解答题开始做起来。   “已知函数f(x)=3ax+4在坐标轴上的图象如图所示……”林谦树读着题,脑子里立刻就有了清晰的答题思路,这些内容就像是印刷机印在大脑皮层上,赶都赶不走。   随着题目读完,整道题的做法完完全全地出现在大脑里。林谦树提起笔,不假思索地把过程写了下来,流畅地写满了整道题中间的空白部分。   做完一题,林谦树又去看下一题。有了第一题打底,他做下一题的信心十足,果然只看了一眼,解题思路又不请自来了。   于是就这样一题接着一题,林谦树无比流畅地做着卷子。他运笔如飞,思路如泉涌一般,这是他从前做数学卷子时从来没有过的全新体验。   做完了朱老师指定的题目后,林谦树又把目光转向了剩下的题目。这一次,他的速度变得更快,用了不到方才一半的时间就做完了剩下的题目。   原来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看着自己满满当当的卷子,林谦树痴迷地想道。   不过,林谦树在做的时候也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做的这么快,不仅仅是因为内容学了好几遍,知识在不断地复现,更是因为做到后来,他脑子里更多的是从前没有蹦出来过的“题目复现”——这道是2012年的北京卷,这道来自2011年的浙江卷……这似乎是一张高考题集锦卷,而自己居然记得每一道题的出处。   看来在过去的七年里,自己的确进行了大量的数学题操练。林谦树放下试卷,对过去的自己肃然起敬。   要不是没有过去的苦练,今天也不会有这般的肌肉记忆。   雷达在前面正抓耳挠腮,苦苦思索,紧张间听到背后响起了搁笔的动静,本以为是江易行放弃思索又开始睡觉了,回头一看发现江易行根本就趴在那里没动过,而是林谦树开始检查试卷了。   看着林谦树写满整页的答题过程,雷达惊异地喃喃道:“我靠……原来林哥你第一天做错题是真的在演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江易行,口是心非的傲娇怪。   感谢在2020-07-12 20:57:15~2020-07-13 21:1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陈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陈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一场篮球赛   不管林谦树怎么试图说明自己并没有做演员的心思,雷达的脑回路已经奔向了“林哥不愧拥有做老师的觉悟身体力行抄作业是不好的行为”这方面去。林谦树到嘴边的解释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毕竟他本人还在九月月考的考场上刚接过来自另一位老师的小纸条。   “呵,”江易行忽然冷笑一声,开口道,“做得快有什么用,全对才叫真本事。”   被十三点五看不起,简直是在侮辱自己这七年的肌肉记忆。林谦树的好胜心完全被激起,也跟着“哼”了一声:“打赌吗?我赌我全对。”   江易行沉着脸从桌子里摸出一只红豆包,“嘭”一声砸在桌子上,由于力道过大,红豆包竟然又弹了起来,落到了前面雷达的脚边。江易行咬着牙说:“赌。”他顿了顿,补充道:“错一题也算我赢。”   雷达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地面,犹豫着该不该去收起那只红豆包:“江、江哥,这样对林哥不太公平吧?”   “好,就这么定了。”结果林谦树比他更热血地应了下来,“错了我倒贴你一箱红豆包!”   站在讲台上的朱老师看着角落三人做着做着突然玩起了面包,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碍于林谦树的面子,他只能走到三人身边,故意咳嗽几声,示意他们收敛一点。   林谦树收起面包,给了江易行一个“你懂的”这样的眼神。   有了赌约,林谦树充满斗志地展开卷子,又从头到尾仔细地检查起来。他逐字逐句地检查,每道题的解题步骤在眼前铺陈开来,他甚至可以回忆起每一道关联的是哪个知识点。这不单有他自己这半个月努力复习的功劳,与认真辅导的江易知也是分不开的。   在辅导功课方面,江易知显然是个中好手,他似乎尤其熟谙高中数学课程的辅导,或者说他尤其熟悉林谦树的薄弱点,很多时候林谦树只是稍稍露出困惑的神情,他下一秒就能针对这个问题再从头详细讲起。有了这样一位贴心一对一家教的帮助,林谦树回忆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的。   半节课过去,朱老师见大部分学生做得差不多了,示意剩下的同学停止,报起了答案。   林谦树和江易行两人有赌约,为证公正,特地把林谦树的卷子捎给了前头的雷达批改。朱老师报完答案后,雷达又带着卷子转了回来,他的眼神中写满了钦佩:“林哥,你真的好强啊。”   他把卷子递回来:“真的全对。”   江易行不信邪地接过试卷由上及下看了起来。见江易行检查得认真,林谦树毫不客气地嗤笑道:“行了弟弟,以你的数学能力是看不懂的。”   江易行抬起头来,脸色有几分难看。他哼哼道:“谁告诉你我看不懂了……小爷我只是懒得看罢了。”   “行,你说得都对。”林谦树笑眯眯地朝江易行伸出手去,“愿赌服输啊。”   江易行沉着脸把放在两人中间的那只红豆包往林谦树的桌子上推了推:“给你。”   讲台上,正讲得激情四射的朱老师余光瞥见角落里那头疼三人组竟然又玩起了红豆包来,只能拼命咳嗽引起三人的注意。他咳得用心用情,终于引起了他们的关注,三个人停下来,齐刷刷地转头望向他。   看来这一招还是有效果的嘛。朱老师欣慰地想道。   下一秒,雷达举起手来,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口罩:“朱老师,感冒打喷嚏要戴口罩,我抽屉里备了好几个,您用吧。”   朱老师的脸色更青了。他忍了好几秒,终于还是没忍住,对雷达咆哮道:“雷达!你给我站到墙上去!”   后半节课过得很快,让江易行吃了瘪的林谦树心情愉悦极了,甚至连看窗外的麻雀都眉清目秀。   更让他激动的是,自己做数学月考卷居然能全对!就连压轴题也轻松解决的那种!这样的喜悦让他有些坐不住,迫不及待地想要等到下课和顶楼办公室里的某人分享   好不容易捱到下课,下课铃响的下一秒,朱老师的总结语才说到一半,林谦树已经飞速地把桌面上所有的东西收拾干净了。看着林谦树如小狗那般亮晶晶的眼神,铁面杀手朱老师心中竟然也生出了几分不忍,稳了稳心神才说出那句“下课”。而听到老师宣布下课,林谦树从座位上一跃而起,飞也似的冲出了教室,直奔楼上而去,手上还不忘带走那个从江易行地方赢来的红豆包。   坐在后门边的男生感觉背后忽然刮过一阵风,一瞬间又静止了,懵懵然抬起头望向风消失的地方,紧接着又扭头去望角落,和江易行、雷达打听道:“林哥跑这么快是要干什么啊?”   江易行懒洋洋地睨了一眼门口:“啊,谁知道呢,可能是去抢厕所吧。”   雷达真信了,还颇严谨地和江易行讨论食品安全问题:“江哥,会不会是红豆包有问题啊?”他说着说着,自己便大惊失色起来:“那你吃了一大袋诶,你是不是得去医院洗个胃什么的。”   江易行没料到送走了林谦树,还有个在这里拖后腿的家伙。他瘫着脸看向雷达,对好友竖起大拇指:“你可真行。”   另一边,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林谦树莫名打了个喷嚏。他伸出食指在鼻子下面擦了擦,嘀咕道:“肯定是江易行那小子又在说我坏话。”   他推开门去,江易知从工位上抬起头来,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林谦树不由自主地咧开嘴笑了起来。他蹦跶着走到江易知的桌子旁边,得意洋洋地把手中的红豆包拍到江易知桌上:“喏,请你吃。”   江易知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他拿起桌上的面包仔细瞧:“你下课之后去了超市?”   “啧,我连饭卡都在你地方,怎么可能去得起超市,”林谦树把懒得带说得理直气壮的,“——这是我从你弟手上赢回来的。”   见江易知眼底的好奇更甚,林谦树几乎要克制不住得意炫耀的冲动。他把两人在课上就一张卷子的正确率打赌的事告诉了江易知,着重强调了自己选择一题不错的勇猛。   “所以你说的的确不错,”林谦树笑眯眯地总结道,“我的确有考上南陵大学数学系的实力。”   江易知眼底的好奇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星点笑意,他温声对林谦树说:“我说过,你很优秀的。”   被这样的眼神看得不自在,林谦树摸了摸微烫的耳垂,嘀咕了一句“我去看书”,低头疾步走到自己的工位旁坐了下来。   在他前方,江易知眼神温柔地盯着面包瞧了许久,才轻轻地拉开办公桌中间的大抽屉,把红豆包仔细小心地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   ——若是有人仔细去看,那个小盒子里还藏着许多零零碎碎的杂物,每一样看起来都和这个办公桌的主人格格不入。   等到下午第二节 课下课铃响,林谦树还在冥思苦想,与一道概率问题作斗争,门口响起几声敲门的声音,接着门把手被拧开来,体育王老师的脑袋从门后探进来:“江老师啊,该下去准备了。”   江易知点点头,合上笔盖站起身来。林谦树见状也跟着丢下笔,三两步跟到了江易知身边:“我也去!”   徒弟第一次上场做教练,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怎么说也应该到场观摩一下嘛。   三人来到篮球场,高一B班和D班篮球队的队员们已经各自占了个篮筐开始练习投篮找手感了。   林谦树走过,D班在场边围观的人热情地冲他招手大喊:“林哥!来这里坐啊!”   王老师闻声朝看台D班的方向看了一眼,揶揄道:“林老师,人气不错啊。”   林谦树看着左摇右摆恨不能把身体挥舞成一面旗帜的雷达,有把脸遮住假装看不见的冲动。   B班见D班这边人声鼎沸地邀请林谦树过去坐,纷纷朝这里投来了好奇打量的目光,有些好奇心旺盛的,忍不住和在竞赛班的同学打听:“林老师魅力这么强吗?D班都好像很喜欢他的样子。”   在竞赛班的同学将林谦树和江易知对比了一下,郑重点头:“林老师温和慈祥,说话如春风化雨,是一位好老师。”   是吗?B班同学怀疑地看了一眼欢声笑语的D班,觉得这样的情景和“春风化雨”根本扯不上一丁点的关系。   只有坐在B班最角落的女生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坐在雷达身边的林谦树,心中有了其他的想法。   林谦树坐到雷达身边后,抬头对江易知挥了挥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安心做裁判。收回手,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江易行身上。   身着篮球服的少年站在场边,正不紧不慢地垂眸给自己套着护腕。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林谦树,发现对方果然正在看自己,愣了几秒后忽的转过头去。   只是转过头去,猝不及防看到的就是哥哥。   江易知见弟弟转头看自己,对他略略颔首表示招呼。   不知怎的,江易行想起了早上那只输给林谦树的红豆包。他又转回头去,恨恨地垂下手踢了一下地。   好气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没话说。 第35章 我的欧几里得   B班和D班的比赛最终以D班大胜落下帷幕。   江易知大概的确有几分当裁判的天分,吹哨判罚各处都做到公平公正,让双方球员和观众心服口服。林谦树怀疑偶有心里不平的,在看到江易知冷淡的神情之后也不敢开口造次了。   “江哥!你超强啊啊啊!”比赛结束前一秒,在已经远超了对方二十多分的情况下,江易行依旧投进了一个三分球,落地时整个D班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尖叫着欢迎英雄凯旋。   林谦树坐在D班的方阵里,眼见身边的人都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坐着,只能跟着站起身鼓掌,为难得装逼成功的江弟弟欢呼几声。   江易行一脸淡定地走回自己班所在的看台,早就按捺不住的雷达一把扑了上去,大力地拍打江易行的肩膀:“江哥!你在我眼里现在就是唯一的神话!”经常围在江易行身边的几个男生也跟着围拢过去,几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吹捧。   随着B班队员们回归班级,两个班级的学生们开始离场。林谦树在过道上避了一会儿,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下台阶去找江易知。   他低着头走了两步,视线里突然多了一双粉色的帆布鞋。他收回脚扭头望去,发现一个长相颇为眼熟的女生正背着手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林谦树愣了愣,好半天才想起来这是数学竞赛班上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每次上课总是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和坐在官鸣身边的自己差了好几排,也难怪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女生对林谦树打了声招呼:“林老师好。”   “啊……好,”林谦树回忆了半天,勉强想起这个女生似乎姓汪,“汪同学你好。”   女生歪了歪脑袋,眉眼弯弯:“林老师,我叫汪思妤,思念的思,婕妤的妤。”   “哦,汪思妤同学。”林谦树回忆了一下自己偶尔帮江易知批作业时,的确有看到过“汪思妤”这三个字,这是个正确率还不错的女同学。   “老师,我去吃饭了,”女生往下蹦了一个台阶,又转过头来对林谦树笑了笑,“你和江老师也快点去吃饭吧,时间不早了。”   目送女生远去的背影,林谦树心头升起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位汪同学结束之后迟迟不散场,是专门等在这里来和自己打招呼吗?   走下看台,林谦树三两步快走到江易知身边,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吧,去吃饭。”   江易知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林谦树道:“刚才汪思妤找你说什么?”   “嗯?”林谦树还在思考晚饭菜单的问题,听到江易知的问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听清了江易知在说什么之后,他脸上又露出了得意的坏笑:“我说小江同志,你打听这个干什么?看到我受到漂亮女学生的欢迎羡慕嫉妒恨了?”   江易知顿了一秒,没有回答,越过林谦树走到前面去。   接下来几天,高一又陆续比了几场篮球赛。林谦树自诩为裁判家属,每场比赛都准时出席,实时为江易知复盘,预备着随时出现江易知不能判定的情况冲下去帮忙。   不过这个机会林谦树终究没有等到,好几天下来,没有一个参赛的成员对江易知的判定提出过质疑,就连几个赛前被老王点出喜欢闹事的刺头也老老实实地比完就走。总而言之,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模样,他林谦树毫无用武之地。   于是等到小组赛最后一场,林谦树跟着江易知一起下了楼,自觉地走到看台最里侧,寻了个隐蔽的位置缩起来。他抬头瞄一眼篮球场,只见场边的运动员们正各自做着热身运动,江易行则站在球场正中央,垂眸看着秒表。   林谦树放下心来,摸出手机又读起小说来。这几天,他一直沉浸在数学水平小有恢复的喜悦之中,一口气刷了数十张卷子,追小说的进度始终停在某天清晨。   -   八月中,欧几里得结了工资,在奶茶店的兼职变成了小时工。   他似乎变得清闲了一些,我们开始约在图书馆里学习。怕讲完作业之后他就消失了,我去书店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习题册回家,不见面的时候就在家里找书里的难题。   欧几里得做题的速度很快,每一道我精挑细选出来的题,他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解答出来。我惊愕于他的速度,听讲时难免出神,他也不批评我,只是用笔盖轻触洁白的纸张,以这样的方式无声地催促我回过神,再继续往下讲。   如果说起初我是“见色起意”,在听了两天之后,我就意识到,欧几里得是真的想要做好这个家教。他讲题时对我极富有耐心,只要我稍微流露出一丝困惑,他便会停下来,从头给我讲起,就算是同一道题讲上四五遍也毫无怨言。   在他的认真之下,我也收起了心思,专心地听讲起来。   就像所有的蝉鸣都有终结的一天,夏天也会有结束的时刻。某日走出图书馆,一片边沿蜷起的树叶飘飘悠悠地从我眼前落下,我摊开手掌接过叶子,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图书馆大厅里的LED显示屏。   显示屏中的时间已经走到了八月二十七日,八月要过去了,暑假也要结束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满是八月末未散尽的热气蒸腾。我转过头对欧几里得笑:“开学之后,你的讲题时间就不属于我一个人啦。”   欧几里得神色清冷地站在我身旁,听到我说话,转过头来:“只有你。”   “只有你会来问我问题。”他认真地回答道。   不管原因是什么,这个“只有”听来的确是一个令人欣喜的词儿。我拼命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对他说:“好啊,那开学之后,你要继续做我的家教啊。”   原本已经迈开步子的他突然停了下来。他侧过身来,卸下了背上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我:“这个还给你。”   我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竟然是我一个月来断断续续给他的家教费!   塑料袋里的钱一张张叠得齐整,说明欧几里得一张都不曾用过。   欧几里得知道了我只是打着找家教的旗号想要给他钱了——又或许他一早就知道。更糟糕的是,他似乎并不想接受我的好意。我拿着袋子的手开始泛凉,心不住地往下沉。   见我久久不动,欧几里得叹了口气,伸手替我把塑料袋扎紧:“收好,不要掉了。”   他的指尖从我的手背上轻轻划过,微热的温度顺着指尖攀爬而上,让我的心也跟着颤了颤。我小声对他说:“我是真的想要找一个家教……”   他收回手,眼底却划过一丝笑意。   “我知道。”他说,“只要你有问题,都可以来问我。我永远无偿解答。”   “可是……”我还想再说什么,他抬起手来,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欧几里得对我说:“你不要替我担心,我的钱够用了。”   我仰头望着他,他低下头看我,我们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灿烂的笑容。在夕阳下,他周身的清冷气息被拂散,黑曜石般的瞳孔里清澈地映着惶恐无措的我。他的声音低沉如提琴般在我耳边缓缓流淌。   欧几里得看着我,轻声说:“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这是我有关于那个夏天最后也是最美好的记忆。直至许多年后的今天,仍然无法忘怀。   -   读到这里,又正好一章终结。林谦树眨了眨眼,把已经逼到眼眶边的眼泪憋了回去,徐徐吐出一口气来。   耳边的喧嚣依旧,球场上两个班的代表队员们依旧对着一个球你争我夺。林谦树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变得僵硬的身子,视线望向江易知,心头最后一点郁闷也消散了。   林谦树从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是一个这样感性的人。只是看一篇语言朴实无华的自传小说,也会被主人公的暗恋故事堵得心头发慌。   更要命的是,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对这个欧几里得产生了隐隐的好感。   ——当然并不是喜欢的那种,而是希望他和“我”在一起的那种。   尽管只是这样,林谦树还是觉得这是危险的信号。毕竟作为一个刚刚打开新大门的人,他没想到自己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会是这样之快。   我的青春里会不会也有一个欧几里得呢?林谦树开始不负责任地幻想道。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林谦树晃了晃脑袋,赶紧站直了身子,给自己颇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专注去看篮球赛。   篮球场上恣意奔跑的少年每一个都身姿矫健,让林谦树开始怀念自己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青春。   他叹了口气,眼神不自觉又瞟到了江易知身上。   江易知的青春里会不会也有个让他挂牵的少年呢?林谦树默默地想道。   篮球场上,专注跑动的江易知忽然间如有所感地抬起头来,视线精准无比地扫向了林谦树所在的角落。   林谦树被突然看向自己的江易知吓了一跳,欲盖弥彰般坐下来,抬起手机掩住自己的眼睛,仿佛从没有站起来看过他一般。   江易知收回视线,嘴角轻轻勾起。   作者有话要说:  江哥:你有 第36章 离她远一点   周一伊始,林谦树刚下车就被严开越叫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   林谦树忐忑地跟在严开越身后,不住心虚回想——除了偶尔上班时会偷偷打会手机游戏,自己最近也没干什么坏事吧?   严开越走到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了下来,抬头时仍然保持着心平气和的笑容,这让林谦树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他双手交握摆在桌上,和善地对林谦树说:“听老朱说,你已经慢慢找回做题的手感了?”他说着翻动起盖在桌上的一张卷子,一边看一边点头:“不错,步骤一个没落。”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内容,林谦树可以说是听了起码两遍,这再不会做,他觉得自己怕是真的智障了。   “很好,年轻人就是要有这样对待学术的敬畏之心。”严开越放下卷子,给了林谦树一个赞许的目光,“基础打得扎实,做难题的时候也不容易出岔子,你说是吗?”   林谦树岂敢说不是,只能顺着严开越的眼神点了点头。   严开越食指在桌面上敲击几下,沉吟半晌:“基础的内容你可以不用听了,再去听点尖子生的课,了解一下怎么样把你的知识更好地灌输给他们吧。”   林谦树岂敢说不好,只能又顺着严开越期待的目光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决定了,”严开越愉快地拍板道,“这周开始,你就别去D班了,去B班听课吧!”他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四方的小纸片,将之递向林谦树:“这是B班每周数学课安排表,你拿着,到时候上课就去听。”   看严开越拿东西熟练的架势,显然是一早就有了让林谦树换个班继续听课的打算。   林谦树接过纸片,一眼就看到B班今天的第一节 数学课就在五分钟之后。他在心中为等着一早就在D班等着自己过去送周末卷子答案的雷达默默点了根蜡烛。   走回高一教学楼后,林谦树爬上四楼,习惯性地要往走廊尽头走,转念想起今天自己“转班”了,硬生生逼着自己走到B班门口就停了下来。   林谦树站在B班门口向里张望,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此时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预备铃已经打响,整个B班鸦雀无声,比起总有几个热闹分子蠢蠢欲动的D班,这里的学习氛围显然更加浓厚,不少人正低着头做手里的习题册,没有注意到门口站了个动作僵硬的林谦树。   林谦树搓了搓指尖,勇敢地迈出了踏入B班教室的第一步。   “林老师!”   一个惊喜的女声从教室左后方传来。   猝不及防听到这声音,林谦树被吓了一跳。他转头朝声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眼熟的女生欣喜地站起身来正朝自己笑。   林谦树拧眉,纠结且努力地回忆起女生的名字来——这女生他的确见过的,上周篮球赛的时候还在看台上和自己搭过话。似乎是叫……汪什么来着?   哦对!汪思妤!林谦树差点没拍着大腿叫出来。   “林老师,您怎么来了?”汪思妤已经走到了林谦树身边,激动地问他道,“今天您来给我们代课吗?”   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林谦树尴尬地笑了笑:“没……我是来听课的。”   “原来如此,”汪思妤恍然道,“那您快坐呀。”   可是你拦在我面前让我怎么下去坐啊!林谦树在心中无声咆哮。   好在上课铃很快就打响了,汪思妤只好回自己的座位,林谦树也溜溜达达地找到了后排一个单独坐的男生,坐到了他身边。   半分钟后,朱老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B班教室的门口,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林谦树鲜少看见的爽快笑容。   朱老师的快乐其实很简单。今早在D班上课的时候,他注意到林谦树没有来听课,教室角落里的沙雕小雷和小江都无法兴风作浪,这让他觉得一天的美好生活就此开启。他的快乐一直延续到在B班教室里看到林谦树。   “上……”朱老师的“课”还没说出口,目光所及之处发现了眼神带着激动欣喜的林谦树,顿时“嗡嗡嗡”的头疼感又卷土重来了。   行,不霍霍D班,跑来B班了。朱老师深吸一口气,看到林谦树又坐到了角落男生的身旁,十分有危机意识地立刻说道:“林老师,你换个位置坐吧,你坐那里会挡住陈尧同学看黑板。”   林谦树瞅了一眼身旁这个比自己还要高大的陈尧同学,想不明白自己怎么挡住人家看黑板。   “朱老师,”坐在两人左前方的汪思妤突然举手了,“我和林老师换个位子吧,我的座位靠窗,不会挡住的。”   和汪思妤同桌的是个戴眼镜的女生,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关键是上课不爱说话。朱老师看了一眼就放心了,他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安排吧,辛苦林老师换一下位子了。”   林谦树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喊自己换座位,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还是起身和汪思妤调换了位置。   坐下之后,林谦树习惯性地往后瞧了一眼,发现汪思妤居然也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瞧。发现自己的眼神看过去,女生也不害羞,反而大大方方地回了一个微笑。   林谦树咻的一下转回头,不敢再回头看了。   没有了雷达在耳边絮絮叨叨,林谦树也不好打扰临时同桌听课,也就只好老老实实地抄起笔记听B班的数学课。   听着听着,林谦树发现,同样的一块知识点内容,朱老师在B班和D班的讲授方法是不一样的。如果说D班是掰开了细碎地说明,B班则更多是以启发的方式让学生主动去思考。这样的方法对于曾经是A班学生的林谦树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当时的他并不能接受这样的启发思考式教学,作为一个本身思维就不算敏捷的人,往往他还在思考第一步的时候,班上大半的学生已经把答案都报出来了。   有了第一遍和脑子里的数学知识储备打底,林谦树发现启发式的教学方法会给人一种烧脑的快感。   也难怪数学竞赛班里不少的学生上课时眼睛里都发着狂热的光芒。林谦树想。   于是一节课就在思考和思维碰撞中一闪而过。朱老师宣布下课之后,林谦树甚至还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沉浸在努力思考并小有所成的喜悦之中。   狂喜中,他感觉自己右侧的肩膀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看,发现汪思妤正背着手站在他身后,歪着脑袋看过来:“林老师。”   林谦树站起身,离席把座位让给了原主:“你坐吧。”   “没事儿,您坐,我坐陈尧旁边就好。”汪思妤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这汪思妤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对自己示好。林谦树脑海中划过这么一个念头。   学生对老师示好无可厚非,但总以深情的目光看老师,好像是要出大问题的啊!感知到危险信号的林谦树转过头避开了汪思妤的目光,虚握拳头放在唇边咳嗽几声:“嗯,有心了,真是个好孩子,回头让江老师多给你一张数学卷子以资鼓励。”说罢也不等她回应,嘀咕了一句“诶我课还没备”,飞也似地逃离了B班教室。   林谦树几乎是以冲锋的姿态一路跑着回到了办公室,关上办公室门后还神经兮兮地猫在门背后,从门缝里往外瞧,想看看汪思妤是否有跟上来。   “木头,你在干什么?”   林谦树刷的回过头去,只见江易知正端着一个马克杯站在自己身后。   汪思妤没有跟过来。林谦树直起腰,很自觉地接过了江易知手里的马克杯给自己灌了大半杯,直到胃里有了沉甸甸的实感才停下手。他把杯子放回江易知桌上,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怎么了?”江易知见他这一连串的动作,眼神中不觉多了几分严肃。   林谦树想了想,还是决定转弯抹角地向这位曾经的校草求教:“江易知,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江易知回答得毫不犹豫。   “是这样,”林谦树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女学生喜欢你该怎么办啊?”   话音刚落,林谦树感觉到身边的温度明显低了好几度。   江易知沉下脸来,皱起眉头:“有女学生向你告白了?”   “没有!”林谦树下意识地反驳道,说着说着气势又弱了下去,“……没人向我告白,我就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江易知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过了好半天才问道:“是汪思妤吗?”   这人怎么跟在自己心里装了摄像头似的,自己想什么都被看穿。   “她没和我告白,”林谦树伸出食指擦了擦鼻尖,只能诚恳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我觉得她喜欢我。”他把周五和今天汪思妤的反常行为一一讲给江易知听,江易知的脸色便越来越难看。   十分钟后,林谦树口干舌燥地停下来,把剩下半杯水也灌进了肚子里去。   “综上述,”林谦树放下杯子总结道,“我认为她暗恋我。”   “木头,不论是早恋还是师生恋,这在高中里都是不允许的,”江易知严肃地对林谦树说,“作为老师,你要守住自己的底线,同时也要引导学生树立起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林谦树一听事态已经严重到往三观上扯了,赶紧让江易知打住:“停停停……那我该怎么办啊?”   “离她远一点。”江易知道,“只要你每天和我一起,她就无法靠近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汪思妤:? 第37章 上课   林谦树琢磨着江易知的话不无道理,于是此后每日他几乎都是踩着点抵达B班听课,下课铃一响就离开教室,一句多的话也不和旁边的人说。一周下来竟然和整个班都没什么交流。   B班的人也纳罕——明明在D班的同学口中林谦树并不是这样的。难道是因为D班带着奇怪的滤镜看待林谦树吗?   汪思妤似乎并没有看出林谦树对她的疏远,每次看到林谦树时还是会热情地冲他打招呼,为此,林谦树把自己在竞赛班里常坐的位置也调到了最后的角落里,力求和她隔得远远的。   林谦树坐到后面去之后,官鸣很郁闷。之前两人坐一块儿,林谦树简直可以算是他的“一对一辅导老师”,虽然点拨的时候不多,但总也比其他人强。课堂休息间隙,他自责地跑去问林谦树:“林老师,是不是我问题太多耽误你了?”   林谦树正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第一堂课做准备,闻言抬头给了官鸣一个爆栗:“你想太多。”他指了指自己铺满了整张桌子的资料:“我备课呢,一张桌子放不下。”   随着数学记忆的逐渐恢复,林谦树也将重返讲台一事提上了日程。毕竟作为一个拿着学校工资的人,课堂教学工作全让江易知大包大揽并不好。于是周二晚上学习结束,林谦树试探着和江易知提了提想恢复上课的要求,江易知几乎没有思考便同意了。   只不过他提出了要看过林谦树的教学设计和模拟上课才能通过的要求。   林谦树的脑子里没有上课的记忆,有记忆的日子里站在讲台上展示分享的机会也不多,听到江易知提前演练的提议自然是答应得爽快,两人共同商议之后,敲定了书本后一单元的知识点作为教学内容,林谦树就用这几天的时间备起课来。   正好躲汪思妤也是一桩事,两桩凑在一块儿,妙。林谦树想。   官鸣还想再说两句,余光瞥见江易知拿着两只水杯从后门进来,条件反射般缩起脖子扭头往自己的位置上跑:“……林老师,我先回去刷题了。”   林谦树没有看到江易知,笑眯眯地对着官鸣摆手:“去吧,去吧。”   他说完话,视线右侧横过来一只手,把一杯水放在了他的桌面上。林谦树转过头去,看到江易知走到自己身边来了。   “喝水。”江易知说。   林谦树伸了个懒腰,端起茶杯呷了口茶:“你不问问我准备得怎么样了吗?”   “你讲课很不错,很受学生欢迎。”江易知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时,反而让林谦树感觉多了几分信心,“这是不会随着记忆而改变的。”   林谦树冲他竖起大拇指:“可以的,小江同志,吹彩虹屁很有一套。”作为一个冲浪少年,林谦树最近几天在手机里学到了不少新知识。   江易知喝了口茶,状似随意地问他:“刚才官鸣找你说什么?”   林谦树眨眨眼,答道:“他问我为什么不坐他同桌的位置了,我说我最近要备课。”他说着警惕地往四周瞄了瞄,发现学生们都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情,这才凑近江易知,压低声音又补充道:“还有一个原因……你懂的。”   不露痕迹地往教室中央的位置看了一眼,江易知眼底不觉浮现一抹暖意。他回头对林谦树说:“嗯,晚上一起磨课。”   林谦树咧开嘴笑得灿烂:“好啊。”   晚上,两人吃过饭,照例由林谦树洗碗,只是江易知没有像往常一样凑过来帮忙。林谦树低着头在洗碗槽里摸水,耳朵听到客厅里发出了不小的动静。等他洗过碗出门一看,这才发现原本宽敞的客厅里居然多了一块和彩电差不多大的黑板,这让整个房间变得狭窄了不少。   江易知从黑板另一头冒出来,看到林谦树愣在厨房门口,对他道:“过来吧,黑板装好了。”   这架势也太专业了……林谦树从房间里拿了书本和教案出门,往黑板旁边一站,心脏就开始敲起鼓来。他的对面是沙发,而沙发正中间坐着江易知。江易知一点都不像是坐在沙发上的样子,他的大腿上放着和林谦树同样的一本教材,腰板挺得笔直,像是在学校认真听课的高中生。   ——以林谦树对江易知的了解,他敢打赌江易知自己高中的时候听课都不是这副样子的。   不过自己面前能召唤到的只有这样的“高中生”了。林谦树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内心的紧张,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以颤抖的声线说出了自己写在教案上的开场白:“同、同学们好,我们今天要来讲的是向量在函数中的应用……”   讲出第一句,就像是抓过了珍珠项链上的第一颗珍珠,接下来的话便一连串自然而然地带了出来。站在这块黑板之前,林谦树早已在心中默默地演练了无数遍,所以就算紧张,他也不至于大脑一片空白,而且甚至讲着讲着,他渐入佳境,不自觉地配上了丰富的肢体动作。   讲台下唯一的学生江易知听得也很认真,不时往笔记本上记录几笔。林谦树看着便信心爆棚,觉得自己从前上课大概也是一样的优秀。   不知不觉间,林谦树教案上的话说到了最后一句:“所以,我们在运用向量解决函数问题的时候,也并非每一道都是适用的,至于其他的方法合不合适,那要具体问题具体商量。但数学是公平的,只要你付出思考,就一定能收获回报,毕竟,在通往数学的王座上没有专门为国王铺设的大道嘛。”   最后一句话,林谦树承认自己抖了个机灵——这还是他从《今天也要喜欢你》这本书里看来的,“我”的男神欧几里得说的话。   林谦树说完最后一句,有些忐忑地望向江易知,却发现江易知的笔不知何时停驻在纸上,他垂眸望着纸上的笔记,却又像是透过白纸在看什么其他的东西。   江易知居然会在上课的时候走神。林谦树想了想,觉得可能还是因为这老师是自己的锅。   他心虚地走到江易知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轻声叫他的名字道:“江易知、江易知……阿江?”叫到最后一声的时候,林谦树故意把声音放得很轻很轻,他感觉随着这声称呼叫出口,心弦也为之一颤。   身边人显然对此也有所反应。听到林谦树的声音,江易知回过神来,缓缓地挪动笔尖,在笔记本上落下最后一个句号。   “你怎么了?”林谦树问,“不舒服吗?”   江易知摇摇头,站起身来:“来说说这节课的问题吧。”   ……敢情他整节课不是听知识点,而是正儿八经要给自己的课堂教学挑刺儿。   林谦树起初还抱着郁闷无语的心态,听着听着便发现江易知确实是认真地想要帮自己改进课堂上存在的不足,于是也调整了心态,认真记录起了江易知给自己的建议。   两个人一说一记不觉又忙到了深夜,林谦树看着笔记感觉眼前的字儿都快有了虚影,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感知到身边动静的江易知笔尖一滞,原本还在划拉的手停了下来:“今天就到这里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林谦树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确实扛不住了,也不矫情,直接答应下来:“好。”他说话的同时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江易知看在眼里,敛下眸底的深色,收好书和笔记本:“你去洗澡吧,我把黑板拆回去。”   “等我洗完澡一起拆啊……”林谦树的大脑已经有些混沌了,他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便摇晃着去浴室洗漱。   洗漱完之后,林谦树完全不记得自己答应了江易知什么,眯着眼睛就往自己的卧室去,舒服地喟叹一声便往床上扑……   第二天醒来,走出卧室的门,看到又变得宽敞的客厅,林谦树这才想起自己昨晚答应了要和江易知一块儿收拾,结果洗完澡出来居然就直接睡了!他懊丧地对正从浴室走出来的江易知说:“你该叫我一起收拾的。”   江易知难得没有换好衣服,仍然穿着深色格子的睡衣,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几分:“我一个人能完成。”   “那总不能我什么都不做啊……我去买早饭吧。”林谦树回想这两个月来和江易知的同居生活,愈发确定这个曾经的校草本质上是个保姆性子。   江易知眼底浮现暖意:“好。”   两天周末,两人在家里又把课磨了几遍,确定每一个环节都到位了。尽管如此,(记忆中)头一回上讲台的林谦树还是很紧张。   结果周一一早回到学校,严开越临时通知有访问团即将来校,原本定在周二的篮球赛决赛提前至了周一,数学竞赛班的课便被挪到了周一晚间。   林谦树的紧张只能又顺延两个半小时。   没办法,谁让校方安排最大呢。林谦树有些无奈地想道。   说来也巧,篮球赛的决赛居然又是B班打D班。比赛之前,林谦树把自己的教案又回顾了一遍,等他匆匆赶到篮球场时,两边已经开始了第一节 的比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6 22:01:13~2020-07-17 21:1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解洛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又双叒叕被篮球…   场上比赛激烈,场外的喝彩声同样热烈。林谦树站在场边左右望了望,打算继续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窝着。   “林老师。”   正当林谦树一门心思找位置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汪思妤的声音。他侧过身去,看到汪思妤走到了看台最右侧冲自己招手:“位置给您留好了。”   “不用了,”林谦树尬笑着摆手,“我随便找个后排坐坐就好。”   “老师上次比赛坐在D班给他们加过油了,这次应该给咱们B班也加加油嘛,毕竟咱们都在一个教室学习过,不能偏心呀。”汪思妤用玩笑的口气说出来,让人想生气也没理由。   B班有几个学生被汪思妤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也跟着转过头看林谦树,那湿漉漉如小狗一般的眼神让林谦树觉得自己再拒绝似乎是个冷漠绝情的人。   “好吧。”林谦树无奈地举起手来选择投降,跟在汪思妤身后来到了B班所在的看台区域。   场上气氛热烈带动了场下拘谨的B班学子们,他们对林谦树的到来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欢迎,欢呼声甚至盖过了场上精彩的扣球表演。林谦树在欢呼声中硬着头皮坐到座位上,坐下无意识地转头朝D班的方向瞥了一眼,就看到雷达正以一种哀怨的眼神瞧自己。   林谦树抖了两下,赶紧把脑子里莫名产生的“背叛”感抖出去。   他朝场上望去,发现比分牌上两队的比分咬得极紧。江易知站在记分牌旁面无表情地望着场上各人,场上有不少人跑动起来也带着点军训绕圈的板正感,显然是受江易知的影响。   “林老师,您喝水。”林谦树正看得专注,耳边汪思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转过头去,才发现汪思妤居然坐在自己旁边,正笑着将一瓶没有开封过的矿泉水递过来。   林谦树赶紧摆手拒绝:“不用了,我不渴,你自己喝吧。”   坐在汪思妤旁边的男生大着胆子凑过来对林谦树说:“林老师,这水是用我们班费买的,人人都能喝,你也可以喝一瓶。”   “班费里没有我的一分钱,我就更不该喝用班费买的水了。”林谦树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想出了绝妙的拒绝理由——汪思妤递水简直是个太危险的信号,孤立无援的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汪思妤大概是看出了林谦树浑身上下写满的拒绝之意,收回手,还是大方地又冲林谦树笑了一下。   不行,这样下去主动权完全都在学生手里了。林谦树眼睛盯着场上的江易知,脑子飞速地运转着,他认为自己必须要想个法子让汪思妤彻底放下对自己不该有的执念。   江易知吹了一声哨子,跑向B班一个戴眼镜的球员,对他做了个罚球的手势。林谦树看到他收手时视线似乎往自己这边瞧了一眼,眼神里是不赞同。   搞得好像跟自己强行要坐女同学旁边似的……林谦树心底吐槽了一句,不过还是想到了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决定和汪思妤好好谈一谈。   “汪同学。”林谦树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汪思妤。   汪思妤正专注看球,听到林谦树叫自己,视线也没移开:“嗯?”   林谦树不太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委婉地说:“高中阶段是我们人生中奋斗的阶段,也是我们展现光芒的阶段,我们应该好好利用这段时间发光发热,努力拼搏,而不是沉溺于……”   “哎呀!”汪思妤忽然惊呼一声打断了林谦树的长篇大论,居然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林谦树循着她的目光往篮球场上看,这一看也吓得站了起来——江易知竟然被篮球砸中了!   刚才,林谦树看汪思妤的眼神中溢满了心疼和紧张,若不是看台有栏杆挡着,林谦树怀疑她会直接跑到场中去。这会儿,他不顾场边拦着什么,干脆地跑到看台的栏杆旁,矮身往下一钻,直接从底下跳到了场边。   林谦树一路小跑着来到江易知身边,紧张地问他:“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啊?”   江易知的脸色平静,一点都看不出像是被篮球砸了一下的样子:“没事。”他见林谦树气喘吁吁,眉头不由蹙起:“你身体还没好,不要剧烈运动。”   林谦树来得及,哪顾得上记自己能不能跑,听江易知还在关心自己,心头微暖:“我没事,倒是你……”他目露担心:“我被篮球砸到过,我知道这有多疼。你别忍着啊,有问题咱就去医院,让老王自己来当裁判。”   江易知勾了勾唇角,唇边有了一抹笑意:“好。”   “喂,我已经跟老王说了,你们去医务室吧。”   林谦树转过头,看到江易行以一个别扭的神情站在了自己身后。他的眼神没看江易知,满脸写着不耐烦,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关心的:“没事也得去检查,武林高手都是死于内伤你懂不懂。”   林谦树没好气地回怼江易行:“你才武林高手,你全家都武林高手!”说完发现自己好像又把江易知一块儿怼进去了,郁闷地改口:“……除了你哥!”才说完,林谦树又觉得自己这补刀也奇奇怪怪的。   正郁闷间,林谦树听到身边人轻笑了一声,随即自己的肩膀被人用手搭住了。   “木头,陪我去医务室。”江易知的手搭在林谦树的肩膀上,低声对他说。   林谦树点了点头,伸手想要去搭江易知的肩膀,奈何两人身高有些许落差,他的手最终也只能放在江易知的腰上。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江易知离开了篮球场,往医务室的方向去。   医务室里,顾医生听闻两人这次来的理由又是“被篮球砸到”,只不过换了一个人,无语地冲两人竖起大拇指:“你们可真行。”   他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示意江易知坐上去:“半个月就要来一次,比那什么还要准时。”   林谦树小声嘀咕:“又不是我们自己想来……”   顾医生检查了一下江易知被砸到的右手,确认除了破皮红肿之外没有伤及骨头,林谦树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奇了怪了,纱布怎么没有了……”顾医生准备给江易知破皮的地方略略包一层,翻医药箱时却发现里面的纱布全都用光了。他无奈地转回头对两人说:“我去储藏室找一找,你们先坐一会儿。”   林谦树点头答应:“麻烦您了。”   两人在医务室里坐下,江易知敛眸看着伤口,林谦树数落他:“你看到篮球来得躲啊。”   江易知:“嗯。”   “嗯什么嗯啊,”林谦树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死了,“你真知道还能是现在这样子?我那会儿没躲过是因为我背对着篮球,你一个做裁判的能看不到篮球的运动轨迹?”他双手插着腰,正打算好一通长篇大论,忽然注意到门口隐约有个人的轮廓杵在那里。   “谁?”林谦树警觉地拉开门往外望,意外地看到汪思妤正犹豫地站在门口。   “汪思妤?”林谦树很是奇怪,“你怎么在这里?”   汪思妤一脸忧色地问林谦树说:“林老师……江老师怎么样了啊?”   虽然不太明白汪思妤为什么会在场上还在比赛的时候跑来问江易知的伤势,林谦树还是替江易知谢过学生的关心:“没事儿,就一点皮外伤,包扎一下就好了。”   “那……”汪思妤还想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对林谦树又是一笑:“谢谢林老师,我回去了。”说着匆匆转身离开。   林谦树关上门,转身往回走。   “门口是谁?”江易知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坐姿,问林谦树道。   林谦树答:“汪思妤。”   “那个暗恋你的女学生?”江易知脸色冷了下来。   林谦树一愣,一瞬间把今天在场边的一切连同过往的一些不寻常片段串联到一起去,终于明白了整件事情的违和感出在哪里——汪思妤暗恋的不是自己,而是江易知!难怪今天在看台上,自己讲话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也始终放在篮球场上,而在江易知被砸的一瞬间,就紧张得站起来。   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林谦树就感觉内心郁闷得厉害。   他也跟着拉下脸“哼”了一声:“暗恋谁还不一定呢。”   江易知面露困惑之色:“什么?”   “没什么!”林谦树感觉自己想明白真相之后,脾气莫名就变得暴躁不少,他怒气冲冲地说道:“夸你万人迷。”   林谦树不说话,江易知也不会主动找话题,医务室里又沉默下来。   最后还是顾校医回来打破了这种寂静。他推开门,见门内安静,奇怪道:“你们干坐着不难受吗?”   他拆了一卷纱布,喊林谦树过来帮忙:“林老师,帮忙托着江老师这只手。”   林谦树站起来,又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走到江易知身边,伸手把他的手抬了起来。   顾校医一边包扎一边叮嘱江易知:“这只手在伤口结痂之前最好少沾水,否则伤口发炎就麻烦了。”   江易知哑声应道:“好。”   “哦对了,你俩是不是住一块儿?”顾校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转头对林谦树说,“这两天盯着他点儿啊,洗澡什么的别让他这只手沾水。”   盯、盯着江易知洗澡?!林谦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  篮球:我谢谢你 第39章 他的勇气   看着林谦树瞬间涨红的脸,顾校医觉得奇怪:“你怎么了?”他往窗外望一眼:“现在也不是特别热吧?”林谦树别开脑袋,伸手在颊边扇风:“我天生比较怕热,过一会儿就好。”   倒是江易知听林谦树这么说,抬头向他投来一瞥,只是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去。   “好了。”顾校医包扎完,后退几步满意地欣赏自己的手艺,“你们可以走了。”   林谦树对校医道了声谢,正打算去扶江易知,没想到他自己先一步站起身来,行动自如地朝门口走,一点儿都不像是个伤患的样子。   哦,腿没事,走得还挺好。林谦树站在江易知身后面无表情地想道。   江易知走到门口,见林谦树没跟上来,转头看看向他,声音中还带着疑惑:“不走吗?”   “是啊,”林谦树呵呵一笑,“我打算留在校医室悬壶济世了。”   江易知的手握在门把上,眼中闪过困惑神色,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林谦树突然生气了。   顾校医打了个哈欠,嫌弃地推推林谦树的肩膀:“可别,我怕严主任骂我带你不务正业。”   林谦树被推着往江易知的方向走了两步,正好走到江易知身边,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林谦树刷的一下扭过头去,小声哼哼道:“走这么快是想看门口人还在不在啊?”   虽然林谦树的声音小,但还是被江易知听到了。   “门口?”江易知打开门想起方才两人谈论的话题,眉头又蹙起,“你是说汪思妤吗?”   林谦树轻声哼哼:“我说我自己。”他说着说着也觉得这些话好似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那般,哪儿哪儿都透露着让自己也不自在的感觉。   一定是校医室风水不好。林谦树把锅甩给校医室,快走几步离开这个“大凶之地”。   “木头,”江易知从后面追上他,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解,“你今天有点奇怪。”   林谦树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咪,一下子从原地蹦起来:“我哪里奇怪了,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江易知还没开口,他就急急忙忙地继续说道:“我现在只有高一的记忆,我高一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你觉得奇怪肯定是因为我在你面前没有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江易知正欲说话,走廊尽头响起了喧哗声。脸色难看的两人立刻各自往旁边避了一步。   不多时,一群穿着篮球背心的运动少年出现在了走廊过道上,少年们笑着闹着,声音大得几乎能掀翻整个屋顶。在这群少年的正中央走着的是江易行,他仍旧是那副懒洋洋的神情,右手托着篮球时不时秀一秀单指转球的技能,浑身散发着Bking的气息。   “林哥!”雷达眼睛亮,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林谦树,兴奋地冲他挥手。   林谦树故意不去看江易知,对着雷达点了点头。   雷达三两步蹿到了林谦树身边,手舞足蹈地对他说:“我们班拿了高一篮球赛的总冠军!”   “恭喜啊!”虽然刚刚看到一群男孩子兴奋的表情,林谦树就已经猜到了结果,这会儿还是装出一副意外且惊喜的表情,真情实感地为他们的拼搏努力鼓掌。   “靠,雷达,要你嘴快!”站在江易行身边的另一个男生笑骂了一句。   雷达嘻嘻笑道:“快乐的事情当然要越快分享越好啦……对了,林哥,我们明天晚上要……”雷达话还没说完,忽见阴影里走出个江易知,条件反射地往后跳了一跳,惊恐地瞪大眼睛。   “要、要,”雷达笑得比哭还难看,“切克闹……”   “哈哈哈雷达!你这上世纪的RAP也别拿来唱了吧?”站在他后面的几人还没看到江易知,毫不客气地大声嘲笑他,“抖什么啊?你是见鬼了吗?”   有个不信邪的还大笑着走过来,想看看雷达究竟看到了什么。一走近,他也像是别掐住了脖子似的,瞬间“噫”了一声,战术性后退到雷达身后。   江易知已经越过了雷达,径直走向江易行,原本还在嘻哈打闹的少年们瞬间闭了嘴。   “打得不错。”江易知看了一眼江易行指尖的篮球,声音毫无起伏地表扬道。   江易行将球往上一抛,待球落下来时轻松地将它夹在腰侧。他缓缓仰起头看向比自己略高一些的哥哥,眼神冷下来:“你看了么?就说我打得不错。”   走廊上的氛围因为这句话变得有些凝滞。原本在笑闹的男孩子们一瞬间都闭了嘴。   面对江易行的冷眼,江易知并没有表现出情绪上的波动。他依旧只是淡淡地说道:“之前的每一场都是,今天的第一节 也打得很好。”   “算了吧,”江易行冷笑一声,绕过江易知往前走,“一个半个月前才学会打篮球的人只是当个篮球赛裁判就真当自己是内行了?”   听江易行嘲讽江易知,林谦树心里不舒服,正想上前替江易知说上两句,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因为汪思妤的事和他单方面闹不愉快,如果此时开口,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像个舔狗。   冲浪高手林谦树新学了一句话,那就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林谦树琢磨着自己不能给自己原本就不富裕的情感条件雪上加霜了。于是他咬咬牙,一狠心还是没有帮江易知说话。   江易知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没了林谦树帮着出头,他便只是沉默地看着江易行。而江易行单方面的宣战没有收到回应,气势瞬间就弱了下去。   “算了,和你没什么好聊的,”江易行打破沉默,重新玩起了篮球,“回教室去了。”   他这一句话像是下了个特赦令,原本大气也不敢出的少年们瞬间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讪笑着说了声“江老师再见”,迅速追上了江易行的步子。   一瞬间被落在最后面的雷达悄悄地给林谦树递了个眼神,指了指他明显鼓出一个手机轮廓的口袋,用口型对他说:“看微信消息。”说完赶紧转身去追跑远的兄弟们。   林谦树伸手掏出手机,这才看到几分钟前雷达给自己发来了一条消息。   雷达:林哥!明天晚上六点咱们状元酒楼见啊!我们要为庆祝冠军摆一桌!   消息才读完,下一秒手机又震动了一下,界面上蹦出一条新消息。   雷达:切记切记,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江老师啊!!万一江老师来了,我怕好多兄弟一看到他就吓得跑路了QAQ我就想安安心心地吃顿饭……   雷达说这话,林谦树立刻就回想起了再上一周的周日那场“约球风波”,明明来的路上九个人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场外一看到江易知,一瞬间大半直接跑路了。   有的人大概天生就自带气场,令人怂得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好像的确不太利于吃饭哦?林谦树想着,很爽快地答应了雷达:“好。”   两人敲定了时间,林谦树收起手机准备回办公室。抬眼看见江易知仍然站在原地,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他道:“你怎么还没走?”   江易知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等你。”   “哦,”林谦树点点头,走到江易知身边,很自然地接茬道,“那就走吧。”   直到踏上第一级台阶,林谦树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之前下定决心要和江易知生会儿气的。   看着江易知无辜中带着点迷茫的神情,林谦树叹了口气,最后一点儿气也消了。   算了,和江易知生什么气呢?林谦树想,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汪思妤喜欢的人是他啊。   感受到身边人明显软化下来的态度,江易知的眸色一深,往林谦树身边追一步:“先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再把整堂课的流程从头到尾顺一遍。”   林谦树松了口气——他本以为江易知会问自己雷达刚才和自己说了什么,结果江易知转而提起了另一个话题,看起来根本不想知道雷达说的话。   既然江易知不提,林谦树也就暂且把明天晚上吃饭的事放在了一边。   晚上六点,上课铃打响,林谦树深吸一口气,捧着教案站到了讲台上。   看着台下仰起的脑袋,林谦树的脚不自觉地开始发抖。当他看到江易知如同他往常那般坐在了官鸣身边时,心头不觉一暖,脚上忽然又有了支撑的力气。   两人的视线交错,江易知的嘴角轻扯,给了林谦树一个似有若无的笑。   看着他的笑脸,林谦树脑海中浮现的是两人在过去的数个夜晚一起在灯下讨论备课的情形,是江易知为自己搬出黑板的情形,是他认真坐在沙发上听自己上课的情形,更是他逐字逐句为自己修改教案的情形。   一想到这样的他陪着自己一点一点磨出了这节课,林谦树身上忽然又有了稳站讲台的勇气。   “同学们好,”林谦树对台下微微一笑,学着江易知的样子将手撑在讲台两侧,“今天我们要来讲一讲向量在函数中的应用。”他边说边在黑板上落下“向量”二字,一下笔,脑海中忽然模模糊糊有了点上课的影像。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要去值班,如果来得及我就更新,来不及我就鸽一天,先和大家说明一下_(:з」∠)_ 第40章 聚餐   林谦树感觉眼前好似有一条线,牵引着自己把“不太会上课”的自己和从前的自己联系到一起去。他清楚,这和精心准备过后的条件反射又是不同的。   他仿佛看到另一个自己身姿挺拔地站在讲台之上,语气激昂地为台下的学生们上课。   两个自己逐渐融合,最后归于平静,好似在一汪平静的水潭中央投入一枚小石子。   讲完了教案里的所有内容,林谦树轻轻吁出一口气,把粉笔抛到槽中:“接下来拿出课前发下的卷子,可以做起来了。”   江易知对他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林谦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一下。   很快林谦树又笑不出来了——他注意到,坐在正中央的汪思妤停了笔,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往左边瞄了一下,视线似乎恰好落在江易知的座位附近。   林谦树脸上的笑容刷的一下消失了。他板起脸面对抬头盯着自己的江易知,故意大声地清了清嗓子:“有些同学专注自己的卷子,不要左顾右盼。”   等到第二节 课的后半段时间,陆陆续续有一部分学生做完了卷子,拿上来给林谦树批改,林谦树业务还不熟练,批卷子速度慢,逐渐地讲台旁边的人越站越多。   江易知见状离开了座位,走到讲台边顺手搬了把凳子坐了下来,点了排在队伍中末端的同学的名字:“林曦及你后面的六位同学,拿好卷子到我这里来批改。”   站在林曦前一位的同学松了口气,庆幸自己的好运气,顺便给后面的同学以同情的目光。   林谦树在卷子堆里挣扎,听到声音分给江易知一个感激的眼神,批改落笔速度暗中加快。   一桩大事就这么结束了。林谦树本以为自己会开心得想出一百种庆祝方式,等到回家,他却只想洗完澡往床上一瘫,其他什么都不想做。他这么想着,一边举着手机在床上滚动,以放空的状态刷着朋友圈消息。   朋友圈里照例很热闹,丘远山拍了美食的照片和娇羞地看着镜头的女孩儿,文字中满是秀恩爱的意味。几个老同学在晒公司照,配文字以“今天也是元气满满的加班日”,心酸中透着一点好笑。雷达则一口气传了九张照片,得意洋洋地配文字“我们是冠军”。   林谦树注意到第一张照片的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点开图片将之放大,果不其然看到角落那人是正在吹哨的江易知。喧闹的运动场上,江易知依旧保持着冷峻的神色,给照片平添几分清冷感。林谦树仔细看了几眼后,鬼使神差地长按选择了保存图片。   退出来再往下刷,万年没动态的江易行破天荒地发了一条动态,虽然没有配图,只有一个意义不明的句号,但底下炸出来的评论绝对是整个朋友圈里最多的。   林谦树加了不少D班的学生,D班的男同学队形一致地刷起问号来,雷达刷了整整三排,还问江易行:“江哥,你是不是被盗号了?”   江易行回了他一句“傻逼”,底下江易知马上评论道:“不许说脏话。”   ……可真是个文明礼仪小卫士。林谦树有被无语到,不过他还是动了动手指,给了江弟弟一个赞,以此来纪念他这一条史无前例的朋友圈。   几秒种后手机提示新的消息进来。林谦树退到主界面,发现竟然是江易行给自己发消息。   江易行:“明天晚上雷达叫你吃饭了么?”   这两人喊吃饭的时候没有商量过么?林谦树愣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叫了。”   江易行:“哦。”   林谦树捧着手机又安安静静地等了十来分钟,对面最终没有再发消息过来了。   所以江易行真的只是想问问自己明天去不去吃饭。这……可真的有够无聊的。林谦树无语地放下手机,掀开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要和D班学生出去聚餐的事,林谦树最终还是告诉了江易知——毕竟就连饭卡都在对方手里,他实在找不出晚上一个人吃饭的理由。他说了D班学生邀请自己聚餐,也小心翼翼地说了对方只邀请了自己一个老师,说完紧张地观察江易知的表情,生怕他有不高兴的。   江易知始终神情淡淡,看不出究竟是高兴还是失落。   “你去吃吧,”他对林谦树说,“吃完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回家。”   没难过就好。林谦树刚酝酿好的“如果你实在介意我可以不去”就此咽下,他不放心地注视着江易知的眼睛:“我其实也可以不用去的,毕竟都是一帮高中生,我有点格格不入。”   江易知扯了扯嘴角,无端想起半个月前的林谦树还一脸严肃跟自己说“我穿越了,我就是个高中生”,这会儿又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和高中生格格不入,眼神里却写满了“想去”。   这样的林谦树怎么会忍心让人拒绝他呢?江易知说:“你去吧,我在食堂吃。”   林谦树又看了江易知好几眼,确定了他并没有生气,才松了一口气,蹦跶着去赴约。   晚上六点,林谦树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走进位于状元酒楼二楼的包厢时,里面已经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一桌人。听到推门声,几个背门而坐的人也纷纷回过头来,对着林谦树起哄道:“林哥!你终于来了!快来快来!我们要饿死了!”   林谦树在起哄声中坐到了给他留的位置上,坐下才发现自己正对面的是江易行。   江易行的视线越过林谦树落在他身后,林谦树下意识地跟着扭过头往后瞧,发现背后什么也没有,回过头再看江易行时,眼神中就多了几分疑惑。   江易行收回视线,表情莫名臭了几分,见林谦树看自己,便朝他瞪一眼。   林谦树很是莫名:自己这是怎么又惹到他了?不过林谦树也并没有把江易行的不爽放在心上,毕竟江弟弟是个一年365天里有366天都在不开心的弟弟。   包厢是十人桌,除却篮球队五人加上林谦树和雷达,林谦树注意到那个说话总动不动脸红的“江哥控”相小军也在场,他的视线再往相小军旁边瞧,开始怀疑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相小军左手边的男生坐得端端正正的,是不是伸手扶一下滑落到鼻梁下的蓝色眼镜,这不是官鸣又是谁。更令林谦树意外的是,坐在官鸣身边那个笑意盈盈的女孩,竟然是汪思妤。   这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D班的庆祝宴包厢里?不说官鸣这个一提起江易行就咬牙切齿的人,汪思妤身为B班的女同学,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吧……林谦树瞧着他俩,一时忘了言语。   官鸣扶好眼镜,视线清晰地捕捉到了林谦树困惑的眼神,对着他局促地笑了笑,冲他打招呼道:“林、林老师,晚上好。”   相小军对江易行露出愧疚的神色:“对不起啊江哥……我不是故意要带他来的,我出来的时候被他盯上了,他一定要跟着我一起来。”   江易行懒洋洋地朝官鸣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他来或走并不在意。   汪思妤发现林谦树在看自己,落落大方地对他微笑:“林老师,晚上好。”   “林、林哥,思妤是我请来的……”雷达见林谦树盯着汪思妤不说话,以为林谦树是在不满汪思妤不好好学习跑来吃饭,赶紧替她说话,“她把作业做完才来的!”   林谦树:“哦,这样啊。”其实并没有很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呢。   敲门声响起,笑得一脸灿烂的老板娘从门后探出头来:“小帅哥们,可以上菜了吗?”   人都到齐了,雷达点了点头,对老板娘说:“李阿姨上菜吧,我们都到齐了。”   一道接一道的热菜端上来,未成年的小伙子们在林谦树的严格监督下往杯子里倒的都是可乐和雪碧,大家纷纷举杯庆祝这一场属于少年人的胜利。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成年人,加之菜色并不怎么合口味,林谦树吃得很克制,甚至还有一点儿想念有江易知在的每一顿饭——起码有江易知在,桌上的菜一定都是好吃的。   就这么吃着聊着,不觉饭局进入尾声,雷达承包了桌上大半的剩饭剩菜,吃得欢畅无比。   汪思妤晚上还有补习课,提前离开了包厢,趁着男孩子们还在热闹,林谦树也提前一步起身下楼结账,走到楼下发现楼下这会儿有些乌烟瘴气的,一帮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吞云吐雾。   浓呛的烟草味道侵入鼻腔,林谦树抬手掩住口鼻,厌恶地皱了皱眉,瓮声瓮气地对老板娘说:“老板娘,楼上包厢买单。”   老板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她见林谦树表情嫌恶,抱歉地对他笑了笑:“总共三百四十六元,抹你一个零头,给我三百四十块就可以了。”她压低声音说:“不好意思啊,这些人都是隔壁职校的……其实人还挺好的。”   林谦树记得读初中的时候,学校附近就有几个染着黄毛的小混混,每天穿着人字拖在小吃摊白吃白喝,让小吃摊的老大爷敢怒而不敢言。于是他很理解地对老板娘点点头。   说话间,楼梯口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楼上打扫干净“战场”的少年们下楼来了。雷达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收银台旁边林谦树,咋咋呼呼地跑下来道:“林哥,说好了我们请的,怎么好意思让你付钱啊。”   林谦树笑了笑,第一次有了成年人的实感:“你们一群小孩儿又不赚钱,我请呗。”   两人正推拒间,楼梯上突然响起“哐当”一声,D班的一个男同学大喊了一声“哎哟我去”,抱怨道:“相小军,你踩我脚了……这哆哆嗦嗦的干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还要值班,我真的大无语子……   不过应该有更新~ 第41章 危急时刻   林谦树朝楼梯口看去,看到相小军脸色惨白地跌坐在楼梯上。少年一只手死死地抓着楼梯的扶手,整个人犹如风中的枯叶簌簌发抖。   原本还在抱怨他的男生察觉到了他是真的反常,闭上了嘴换上副焦急而后悔的神色,抓耳挠腮地憋话:“你、你……你没事吧?”   相小军仍然不住地抖着,眼神中的惊恐怎么也掩饰不住。   林谦树还在猜测相小军究竟看到了什么,忽然感觉耳边刮过一阵风,紧接着便看到了坐在大堂里的其中一个混混叼着烟单脚踩到了台阶上。   混混眯起眼睛,右手夹过烟,将烟灰往地上掸了两下,对着发抖的相小军勾起嘴角:“小娘炮,好久不见啊。”   看来是从前就和相小军有过节的混混。林谦树皱起眉头。   混混又往上走了几阶,走到了相小军身边,俯下身来,忽然抬手把还燃着的烟头往相小军身上戳去。   “啊——!”相小军发出一声惨叫。   林谦树心头一紧,迈开步子往楼梯上蹿,看到黄毛混混的烟头并没有烫到相小军身上,只是戳在了他肩膀后面的墙上,这才松了口气。   楼梯上传来一声冷冷的“让开”,急匆匆赶到相小军身后的男生们迅速往左右分散,给中间让出一条道来。   沉着脸的江易行越过人群走到了相小军前面,俯瞰站在相小军下方一级台阶上的混混:“相虎,上个月在公园里那一架打得不爽么?”   听江易行这么说,黄毛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他扔掉了手里的烟头道:“你给老子闭嘴!”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总护着他……上次在公园我也没想找你麻烦,识相点今天也给老子让开,别碍事。”黄毛往身后看了一眼,大堂里原本还在嬉笑的混混们不知何时都已经站了起来,往楼梯口靠近。   江易行扯了扯衣服的领口,把袖子往上拉了拉,冷冷地对黄毛说:“谁放过谁还不一定。但你今天动了相小军,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别人打不得,他我还不能打了?”黄毛嗤笑一声,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被几个男生扶起来的相小军。   “你和别人打架我管不了,但你打相小军,”江易行平静地说,“这事我管定了。”   这江易行果然是个智障弟弟!林谦树心里头急得要死,这小孩怎么还自己往火上浇油的!他不敢露出焦急的神色,只能拼命用眼神示意江易行冷静下来。   江易行的视线短暂地落到林谦树的身上,对他拼命朝自己挤眉弄眼的行为视而不见,很快就转回到黄毛身上。他走下楼,平视黄毛的眼睛:“要打就出去打,别影响老板娘做生意。”   黄毛愣了愣,接着毫不客气地嘲笑他道:“嚯,还是个讲文明的好学生……好!老子同意了!”   “嗯。”江易行颔首,旋即转头淡淡地看向摩拳擦掌的同学们,“没事的回去自习吧。”   热血上头的高中生们岂是这一句话能劝得回去的,除了还跌坐在地上动不了的相小军,所有人犹如猛虎下山那般冲下楼梯,气势恢宏地吼道:“林哥,我们和你在一起!”   这般气势十足的宣誓之后,忽然楼梯上方又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我不同意”。去上厕所的官鸣姗姗来迟,看到楼下剑拔弩张的氛围,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冲下楼梯,不忘扶一扶自己的蓝眼镜:“江易行,校规第二十条,禁止学生在校外发生一切打架斗殴行为,如有违规者,一经发现将做通报批评处理。”   江易行看着个头才到自己鼻尖的官鸣,浑不在意地冷笑一声:“一经发现将通报批评……那么不让学校发现不就好了。”他往身后看了一眼,所有少年都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他对官鸣说:“大家都掺一脚,没有人会蠢到去严开越地方自首吧?”   “还是说,”他盯着官鸣的眼睛,少年因为着急,眼眶有些发红,“你打算现在去和严开越汇报?”   “官鸣,这事儿你少管,”有个篮球少年不满地说道,“这个黄毛用烟头烫相小军,是他们先动手的,我们难道还不能还手了吗?”   “那个……”林谦树轻咳一声,适时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存在感,“你们是不是忘了,在场的还有一个老师?”   眼见着场面要朝打架的失控方向跑,林谦树硬着头皮迎上黄毛审视的目光,佯装镇定板起脸孔道:“这位小同学,未成年人吸烟有害健康,我建议你和你的同学们为了自己和亲人的健康着想,从今天开始戒烟。”   黄毛暗骂了一句“草”,果真放弃了和江易行对峙,转头看向林谦树:“老子成年了!还有,别来教育老子,你们那套对我没用!”   林谦树继续板着脸:“成年了也不许说脏话,我们在场的还有许多未成年人,你说脏话会对未成年人造成不好的影响,希望你能做一个文明的南陵市民。”   混混群里有个憋不住的,发出了一声猪叫般的笑,让原本紧张的局面变得有些滑稽。   而被己方队友痛击面皮的黄毛脸色则变得更差了,他凶悍地瞪了一眼猪队友,阴沉着脸继续死盯林谦树:“你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他猝不及防地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样东西对准江易行:“让你的老师闭嘴!”   林谦树定睛一看,发现黄毛手中拿着的竟然是一个空了的啤酒瓶!   啤酒瓶的瓶底距离江易行的胸口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彼此只消再前进一步,那瓶子就将戳到江易行的胸膛上。   林谦树的心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里,他大吼道:“这位……这位同学,你冷静!”   黄毛看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江易行,又看向脸色煞白的林谦树,忽然心中又有了主意。他咧开嘴笑道:“冷静我是做不到了,不过……想要保你的学生也不是不行,就按刚才江易行说的,出去打一架——不过打架的人要换成你。”黄毛阴恻恻地说:“和老师打架这辈子还没尝试过……今天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林谦树心头焦急,无奈啤酒瓶还拦在还在江易行胸口不远处,楼下盯着的混混又实在太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学生们想溜也溜不走。于是他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那我们去外面打……你先把对准江易行的啤酒瓶放下!”   “老师是个爽快人。”黄毛满意地点了点头,叫了几个手下看住少年们,收回啤酒瓶放回桌子上,主动转身往外走去。由他带来的其他人也起身稀稀拉拉地往外走。   大堂里的人快走空了,看着死盯着少年们的几个小混混,林谦树反倒松了口气,低声对还傻站着的少年们说:“别管我,等出去之后,你们想办法溜走啊。”他看了一眼围成圈的混混们,走近江易行,侧身背对着他们把自己的手机悄悄递给江易行,对他报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密码:“记得报警哈。”   江易行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已经被塞进了手机。林谦树给了他一个“靠你了”的眼神,转身朝门口走去。   “是我害了林老师……”发抖的相小军好不容易从楼梯上站起来,呜咽一声,捂住脸又坐了回去,肩膀耸动着号啕起来。   “别哭,架是我引来的,要害也是我害的。”江易行脸色铁青,用力地攥紧了手机,哑声对旁边看傻了的少年们说道,“……追上去,别让他受伤。”雷达响应最快,江易行刚发出指令就立刻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林谦树跟着混混们往小巷子里走,走着走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头叹了口气:这群小兔崽子还是追来了啊……他低头勾了勾嘴角:希望江弟弟足够聪明,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吧。   走进巷子里,幽暗的路灯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再往里去一些,几乎完全就看不清了。昏暗中,林谦树看到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在自己面前晃荡,黄毛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就这里吧。”   不知怎么的,越是紧张局面一触即发,林谦树越是在胡思乱想,他脑海中甚至还播放起了《英雄本色》的BGM,感觉若是在镜头里,自己一定有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   黑暗中,黄毛的位置燃起一点红色星火,似有若无的烟草味道顺着风飘进了林谦树鼻腔里。   “这位老师,”黄毛吸了一口烟,对着林谦树笑道,“其实我没想要……”他话还没说完,巷子外少年们更响亮的声音把他盖了过去。   “可恶,放我们进去啊!说好一起打的啊!”巷子外,被几个小混混拦住的少年们焦急地朝里看,然而不管他们怎么使力,都被小混混们拦在了外面。   “混蛋!”雷达攥紧拳头,愤怒地砸了一下墙面,低吼道。   几个男生全都红了眼眶,拼尽全力朝巷子里大喊:“黄毛!你不要脸!有本事把林老师放出来啊!   相小军捂着脸,身子还在不住地颤抖,他失魂落魄的重复道:“是我害了林老师……是我害了林老师……”   忽然间,相小军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两下。还没反应过来,一阵薄荷柠檬的香气从他身边飘散而去。   巷子口响起几声哀嚎,相小军怔愣地放下手,只见原本站直堵得严实的那几位纷纷叠在了地上。   本来还在喧闹的少年们被这一瞬间的逆转搞懵了,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转头发现江易行沉着脸走了过来。   “江哥,刚刚是你隔山打牛把他们赶跑了吗?”雷达迷茫地开口问道。   江易行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诶……”雷达小声说,“那个人背影和你好像的。”   江易行嘴角又平了,从牙缝里挤出答案来:“不是我。”   “是我哥。”   作者有话要说:  草,一种植物。   江易行小同志,偶尔也会叫哥哥。 第42章 相家往事   巷子深处,林谦树听到外面一阵骚动,转过头往后看,只见两个小时前叮嘱他要一起回去的某人正朝自己走来。   江易知背着光,脸被完全笼在黑暗中,偶有透过墙的月光落下来,吝啬地分了一些给他的肩膀和发梢,隐约照出了他的一点轮廓。   “相虎。”江易知上前一步,走到了林谦树身边。   嗅着江易知身上熟悉的味道,林谦树心头的紧张暂缓几分。   黄毛往地上啐了一口:“江哥,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要让我难做。”   黄毛叫江易知“江哥”?林谦树觉得一切都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他忍不住又看了江易知一眼。   “相小军是我的学生。”江易知对黄毛说。   黑暗中,黄毛指尖的那一点红光忽明忽暗,他把烟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江哥,这是我和相小军之间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以你的能力,不应该只在这里做一个老师。”   虽然两人目前站在对立面,但是林谦树对黄毛的这句话极其赞同。他悄悄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感觉心头沉重了几分。他听到江易知似是轻笑了一声,然后说:“我会离开,但我离不离开与你能不能动他无关。”他顿了顿,继续道:“上一辈的事情和相小军没有关系,你不应该借此发挥,把气撒到完全无关的人头上。”   被内涵到的“完全无关人士”林谦树:……   黄毛扔了烟,朝前走了几步,幽暗的路灯光照出了他脸上讥诮中带着点愤怒的表情:“我相虎是混,但我还没有混蛋到要打老师的地步,我尊敬你们这些读书好的。我只是想看看他相小军是不是永远要做一个要别人站在他面前替他扛下一切的孬种!”   听到黄毛的话,林谦树几乎气得要跳起来——什么叫只是想看看相小军的反应?在状元酒楼里,黄毛快要戳到江易行胸膛的啤酒瓶可不是这么说的!   感受到身边人躁动的情绪,江易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地握了一下。   没有了堵路的人,巷子口的少年们也跑了进来,一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江易知和林谦树身后,气势恢宏地站成一排,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黄毛。   “事实证明,孬种永远是孬种。”黄毛轻蔑地看了一眼肩膀仍然在不停颤抖的相小军。   林谦树眉头紧锁,正想开口说话,听得身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我不是孬种!”   流着泪的相小军努力地冲上前去,死死地抓住黄毛的衣领:“你听好了……我不是孬种!”   “小军!”江易知大喝一声,“把手放下!”   相小军怎么也听不进去了,他哭着攥紧了颤抖的拳头,用力地向眼前人挥去。可黄毛毕竟是“久经战场”的打架老手,轻轻松松就避开了相小军挥来的拳头,还腾出一只手将他的手腕牢牢地桎梏住。黄毛哼笑一声:“你也就这点能耐吗?”说着挥拳欲回击。   林谦树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扑,带着相小军往侧边倒去,胳膊被黄毛砸了个正着,一阵剧烈的疼痛感顿时从胳膊处传来。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破风而过的喧响,再接着是拳头砸到肉的沉闷动静,最后变成了黄毛的一声闷哼。林谦树转过头去,才发现江易行一拳砸向了黄毛。   被林谦树抓紧的相小军哭嚎着,仍然不住地颤抖,他对林谦树说:“林老师……林老师,你松开我……松开我啊!让我去和他打……不,让他打我一顿吧!别让江哥和他打了!”   那边两人已完全顾不上这边,你一拳我一脚地干起架来。   黑暗中突兀地闪出一道刺目的白光,这道白光毫不遮掩地向角落方向照来。林谦树被白光猝不及防地一照,下意识地抬手挡在了眼睛前面。白光朝角落里照了两下之后,转向了江易行和黄毛打架的位置,两个打架的人被毫无章法的刺目光线照着,速度都变慢了许多。   江易知打开了手机的手电功能,沉着脸走到两人身边,抬手抓住了相虎的胳膊:“你们确定要在我面前继续打吗?”   虽然只是一句语气平淡的话,却成功地让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人收了手。   江易行反手擦过嘴角,对着黄毛冷笑一声。黄毛被江易知抓着,只能怒视江易行。   江易知关了手电,松开了抓着黄毛的手:“去我家。你们需要好好聊聊。”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傻站在原地的高中生们,皱了皱眉:“你们还不回家?”   一群刚刚还气势如虹的少年莫名感觉后颈发凉:“……我们现在就走!”一眨眼工夫,整个巷子里的少年们就全都跑光了。   黄毛看了一眼少年们离开的方向,并没有开口让手下们去追。   “你让你的朋友也回家吧。”江易知又对黄毛说。   黄毛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极不情愿地开口说道:“你们也回去吧。”   “老大……”黄毛身边的一个小混混不放心地凑近他,看了一圈周围还站着的几人,“这里都是他们的人,要不我们留下给您撑撑场面吧?”   黄毛不耐烦地推了推同伴:“你说什么呢,这我哥!也是自己人!你们先走吧,我没事。”   最终,黄毛的同伴们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巷子。   巷子里最后剩下的人寥寥无几。雷达本来也想留下,被江易行提溜着领子拍到了官鸣身边:“你带他回去吧。”江易行想了想,补充了一句礼貌用语:“麻烦了。”   不知为什么也跟着留到了最后的官鸣推了推眼镜,一把抓住了还想偷偷溜回去的雷达:“走吧,我家的车已经等在外面了,我先送你回去。”   巷子里只剩下五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点彩。江易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对司机报出了家里地址,让江易行先带着相小军回去处理伤口,自己则回学校去取车。   路边剩下了等车的林谦树和黄毛,两个人隔着个花坛站着,一阵秋风吹来,瑟瑟作响的梧桐树让林谦树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他忍不住朝黄毛看了一眼——黄毛只穿着一件短袖T恤,在秋天的晚风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然而黄毛的脸上并没有显露任何的不适。   目光太过于明目张胆,才拿出烟的黄毛手一顿,试探地把烟盒朝林谦树递去:“来一根?”   林谦树收回视线,赶紧摆手道:“不了……我不抽烟。”   “哦。”黄毛收回手,低头给自己点上,深沉地抽了一口,“江哥也不抽。”   林谦树不太明白自己不抽和江易知不抽有什么关系,但看黄毛这一副眯着眼睛瞭望远方的神情,大概他还有什么话想继续往下说。   黄毛吐了口烟圈,往垃圾桶里掸了掸烟灰:“这位……”   “林老师。”林谦树看到黄毛眼神中有一丝迟疑,赶紧自报家门。   “这位林老师,”黄毛说,“刚才不好意思,我真的没想要打你。”   这是黄毛今天晚上第三次强调自己没想打人了,林谦树终于有点相信,在自己走进巷子之后,黄毛笑着想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其实我没想打你”。   尽管如此,林谦树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小步:“哦。”   黄毛没有注意到林谦树的动作,仍旧沉浸在自己深沉的情绪中:“我们行走江湖,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从来针对的只有相小军一个人。”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中二少年,行走江湖都冒出来了……林谦树心里暗暗吐槽一句,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听黄毛讲故事。   “相小军其实是我弟。”黄毛说,“他和我是同一个爸生的。”   “不过,”黄毛话锋一转,“不是同一个妈。”   “他妈是小三。”   随后,在黄毛断断续续的倾诉中,林谦树把整个故事串到了一起。   相虎——也就是黄毛,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结果在他两岁那年,父母突然离婚了,他跟着父亲一起生活。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的父亲就又领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阿姨。又过了半年,相小军出生了。父母双全的相小军得到了全家人的宠爱,而童年时相虎无数次尝试给母亲打电话,换来的只有冷冰冰的忙音。随着两个孩子逐渐长大,两人都开始念书了。然而相虎不是个学习的料,成绩总在班里垫底,和他相反的,相小军却意外有个好头脑,数学几乎次次都能考满分。   林谦树回想起初见相小军时,少年在大树下只瞥了一眼题目就给出答案的恐怖速度,心中对相虎多了几分同情——家里有个神童作对比,简直是给本不富裕的头脑雪上加霜。   然而相小军有着与聪明头脑不匹配的腼腆性子,看人说话时总是怯生生的。相虎很是看不起这样娘们唧唧的行为,愈发对这个弟弟看不上眼。   若说一开始,相虎对于相小军只是瞧不上,等到了十二岁那年,上了初中的相虎等来了自己十年没见的母亲,而母亲与他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告诉他,他现在的这个后妈其实是小三。   “我和你爸是七月份办的离婚,你这个弟弟生日是几月呢?”母亲说话时神情带着嘲讽。   相小军的生日在十二月初。   想到这一点的相虎浑浑噩噩地辞别了母亲,从此再看向这个弟弟时,眼神中更多了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我没想打你。   林谦树:我信你有鬼。 第43章 拥抱   十分钟后,江易知的车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相虎看了哆哆嗦嗦的林谦树一眼,往后退一步:“你先上车。”林谦树“哦”了一声,拉开副驾驶座就坐了进去。   直到相虎关上后座的车门之后,林谦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相虎似乎是想让自己也坐到后排去。   一路上,车厢里都很沉默。林谦树刷了一会手机之后觉得头晕,干脆收起手机看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他从后视镜偷偷打量独自一人坐在后排的相虎,相虎正扭头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些什么。   十五分钟后,三人回到家中。林谦树打开门,只见客厅和厨房的灯都亮着,捧着一个大海碗的相小军从厨房里走出来,与开门的几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见三人齐齐看他,相小军愣了愣,脸很快就变红了。他小声道:“那个……江哥说他饿了,我给他下了一碗面条……”   说着,江易行懒散的声音从客厅那头飘来:“面条好了吗?”   相虎眉毛一拧,转头大声对江易行道:“江易行,你自己有手有脚,为什么要别人帮你做夜宵?”   瘫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江易行手一顿,似笑非笑地睨相虎:“那你自己有脑子有眼睛,怎么也净做一些眼盲心瞎的事情?”   “你……”相虎气得一窒,一时间又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在这样□□味十足的氛围中,相小军端着海碗小心翼翼地低头挪进了客厅里,他把碗放到茶几上,低声对江易行道:“江哥,吃夜宵……”   “你再去拿个碗过来。”江易行放下手机,对相小军说。   相小军依言又从厨房里捧了一只碗出来。   江易行抄起筷子,慢悠悠地从海碗里分了一半的面条到新拿来的碗里,在碗上搁下筷子推给相小军:“吃。”   相小军愣了愣,没想到江易行分面条竟然是给自己吃的,他拿着筷子,有些局促不安:“江、江哥,我不饿……”   “路上都吐光了还能不饿?”江易行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赶紧吃。”   林谦树方才知道,原来江易行带相小军挥来的路上,相小军因为刚才的过度紧张,把晚饭全都吐光了。   看着相小军终于肯举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面了,江易行端着碗站起身,目光冰冷地看向相虎。他走到相虎身边,一字一顿地认真对相虎道:“我不管你们家长辈之间有什么恩怨,你可怜,他就不可怜吗?”   他突然哼笑一声,意义不明地朝江易知投去一瞥:“就算是要比惨,你以为你算个屁啊?”   相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整个人颤抖着,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你走。”   “小行,”江易知开口阻止弟弟继续挑衅相虎,“你去我房间把药上了。”   江易行又轻飘飘地看了相虎一眼,绕过江易知往他的房间去。   砰地一声,关门的声音震天响。   客厅里剩下四人,作为一个失忆人士,林谦树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不太合适,他往后退了一步:“那个……我去给小行上药!”说着赶紧逃离了这莫名尴尬的场合。   林谦树拐进走廊,转开了左边那扇门的门把手,直到坐在椅子上专心嗦面的江易行抬头朝门口看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如借口一般跑到江易知的房间来了。   看到林谦树进来,江易行并不惊讶,他放下筷子扯了张餐巾纸擦嘴,不忘提醒林谦树道:“关门。”   林谦树反手迅速地关上了门。   原本在客厅里是尴尬,林谦树发现,逃到这里来仍然是尴尬。江易行吃完了面,闲闲地靠在椅子上刷手机,手指偶尔才动一下,显然心思并不在手机屏幕上,只是懒得和林谦树说话,借刷手机来打发时间。   林谦树进门太仓促,手机还放在门口的包里,这会儿没东西玩,只能干站着。   “那个……”林谦树想起进门前自己找的借口,摸了摸鼻子,从江易知的柜子里翻出了备用的医药箱。他走到江易行身边,拉了另一把椅子坐下:“我给你上药吧。”   江易行放下手机,以打量的眼神看着林谦树,过了良久才不紧不慢地把袖子卷了上去,将伤了的胳膊递向林谦树。   两人打的时候出手都不算重,江易行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胳膊上有两道浓重的淤青。林谦树观察了一会儿,从医药箱里拿出了一瓶红花油,倒了一些在手上,帮江易行把淤青揉散,整个房间里登时充满了红花油的浓郁味道。   林谦树一边推一边观察江易行的表情,江易行似乎感觉不到痛,就算林谦树用最大的力气揉,他的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依旧垂眸盯着林谦树放在他胳膊上的手。   眼前这个弟弟,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乖的嘛。林谦树一边揉一边不着边际地想道。   作为一个兄长,特别是一个和他亲哥住在一起的兄长,林谦树认为自己有必要帮着操碎心的哥哥把少年从校霸的迷途中扳回来。   “小行啊……”   江易行的眼皮子不觉跳了跳,他的手指微微往里勾,努力忍耐不让自己吐槽出声。   林谦树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表演说:“我有一个朋友,我们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他抄小路的时候遇到了两个小混混,他仗着自己个子高,一个人赤手空拳就想把两个混混干翻。结果你猜怎么着?”   江易行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去做林谦树的捧哏。   江易行不给反应,林谦树也不恼,自顾自往下说:“结果其中一个混混身上带了把老长的水果刀,切西瓜用的那种,趁欧……呃,我那个朋友不注意,差点就要往他身上招呼。还好我另一个朋友到得及时,用手机放了警笛声吓走了那两个小混混,才保下他的胳膊。”   林谦树讲完,仔细观察江易行的反应,却见江易行用古怪的眼神看他。   “你说的那另一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江易行问,“你今天在饭店门口也是想让我用这一招吧?”   其实这段“我有一个朋友”是林谦树从《今天也要喜欢你》里看来的,小说里,欧几里得为了教训两个对他母亲出言不逊的混混差点出事,是“我”放警笛吓走了混混。林谦树今天赶跑混混的灵感就来自于此。   “原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啊,”林谦树不觉松开了手,“那你怎么没照我说的做?”   林谦树把手机递给江易行,怀的就是这个心思,千算万算没算到江易行打电话叫来了江易知。   江易行收回手:“他们的问题想彻底解决,只能让江易知出面。”   “为什么?你哥是老娘舅啊?”林谦树好奇道。   江易行嫌弃地看了林谦树一眼:“相虎是个没脑子的,谁都话都听不进去,只听江易知的。江易知说什么反正在他眼里都是对的。”   “为什么相虎这么听江易知的话啊?”林谦树又问。   江易行说:“江易知上初中的时候,单枪匹马帮相虎打跑过一群欺负他的高年级混混。”   江易知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不会打篮球,居然会打架,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挑N。林谦树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他:“你确定你说的是你哥?”   “他小时候打架很强,省队有个散打教练想收他为徒,要不是……”江易行说着说着,忽然打住,话锋一转,“他上高中之后就再也没打过架了。”   “哦,也不是没打过,”江易行想了想,又改口道,“就有那么一次,他说是路上不小心摔的,但我看他袖口破损的程度不太像是摔出来的。”   江易行这一番话让江易知在林谦树心中的形象有了巨大的转变。   不过也是,弟弟是个校霸,哥哥的打架能力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林谦树想着,又语重心长地教育江易行:“你叫江易知的时候总是‘他’来‘他’去的,要么就叫全名,你哥对你也算是尽心尽责了,你叫声‘哥哥’有那么难吗?”   江易行哼了一声,伸手捞过手机捧在手里继续玩起来:“尽的哪门子心尽的哪门子责……”   “你啊……”林谦树叹了口气,把红花油往医药箱里一塞,重新放回柜子里去,“你当这瓶红花油是给谁准备的?好端端的在卧室柜子里藏个医药箱,他身体健康,又用不上。”   江易行解锁手机的手一滞,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明的微光。   “行了,房间留给你,我回自己房间去了。”林谦树走到门边,叮嘱江易行道,“别把桌子上的东西给你哥弄乱了啊,他整理起来很不方便的。”   直到林谦树打开门的下一秒,他才听到身后传来了少年一声似有若无的“知道了”。   林谦树走出门,把少年的别扭与复杂统统关在了门背后。   客厅里谈话的人已经都不见了,只有走廊亮着过道灯,幽暗中散发微光。林谦树打开自己房间的门,还没来得及开灯,就撞入了一个味道熟悉的怀抱中。   微弱的灯光下,林谦树浑身僵直地伫立在原地,被江易知紧紧地抱在怀里。   林谦树感受着拥抱着自己的巨大力道,江易知身上的强烈情感几乎要藉由这个拥抱喷涌而出。   “木头,”江易知声音粗哑,“你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抱就抱嘛,不用解释的。 第44章 江易知的故事   从认识江易知到现在,林谦树还是头一回感受到江易知身上如此克制又浓烈的情感,他拥抱自己的力道是那样大,几乎想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他一定有什么难过却无法排遣的事吧?林谦树叹了口气,僵硬的身子柔软下来,伸手攀上他的背脊,轻拍了两下:“没事了啊……我在呢。”   两人在幽暗的灯光下安静拥抱,直到对面房间里传来一声物体落地的响动,江易知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抱歉。”江易知哑声说道,情绪看起来依旧很低落。   反正今晚已经做了一回知心哥哥了,也不差第二回 。林谦树想着,伸手轻轻把江易知重新推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反手关门开灯。他领着江易知到自己的床边坐下:“行了,门也帮你关上了,很多话憋着不说会闷坏的,你今晚就把我的房间当成树洞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林谦树指了指门口:“你介意的话,我可以出门去坐会儿。”   “不用,”江易知拉住了林谦树的手腕,以一个温柔的力道带着他坐回床上,“有些话,你早就应该知道了。”   “相虎为什么信任我的原因,小行已经告诉你了吧?”江易知平静地问道。   林谦树蓦然一惊,江易知简直太了解他弟弟了。他委婉地说道:“啊……是,他说你小时候差点被省武术队的散打教练收为徒弟了……”   “也没那么厉害,”江易知撑开手掌,垂眸望向手掌心,“就是年少斗狠逞能,打架打得很凶。”   “嗯……”林谦树接不上话,总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为我自己肉体上的强大感到沾沾自喜,”江易知忽的收起手掌,紧攥成拳头,“我以为自己是锄强扶弱的英雄,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我喜欢打架,也喜欢看到对手恐惧的眼神。”   江易知说着,眼底慢慢浮现一层血色,他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带着凶狠的目光看向或比自己高大的对手,两个人拳来脚往,风声不断在耳边呼啸。   青春初来乍到的江易知确实迷恋这样的感觉,换句话说,他迷恋的是打败对手后,对手那敬畏的眼神和所救之人感激的眼神。如果说学习数学是一场漫长的苦旅跋涉,那么这种斗狠更像是脑力风暴过后的排遣。   ——是的,江易知把这视为排遣。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初二那年。江易知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春天的午后,学校老师临时有事宣布提前放学,他悄悄地靠近家门,本想给母亲一个惊喜,结果还在楼道上,就听到了母亲江柔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江易知瞳孔一缩,三两步跑到家门口,他看到家门半敞着,里面发生的场景是他这辈子永远也无法忘怀的。   他看到自己的父亲满脸赤红,带着凶狠的表情挥舞着拳头砸向自己的母亲,羸弱的母亲蜷缩在地上承受着砸到身上那犹如雨点般的拳头,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娘的!让你不给老子钱!让你不给钱!”易卫国一边打一边用粗鄙的话骂骂咧咧,凶狠的眼神似刀子般凌厉地割向地板上的女人。   江易知终于明白了,母亲身上时不时会出现的淤青并非她轻描淡写的“摔出来的”,而是她的枕边人一拳一拳砸出来的。他如旋风般冲进家门挡在了江柔和易卫国之间,他用尽力气将拳头砸向易卫国的胸膛:“不许你打妈妈!”   江易知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易卫国被推了个正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站稳之后,他发现挡在面前的居然是儿子,脸色一沉,毫不留情地挥拳砸向江易知:“好你个小子……翅膀硬了,敢打老子了?”   江易知从前逞凶斗狠全靠蛮劲,对上比他力气更大且喝醉了酒的易卫国,完全没有胜算,几招之后,他就被易卫国一拳打倒在地   “敢打老子……”易卫国目露凶光,狠狠地揪起了儿子的衣领。   江易知被动地承受着窒息的痛苦,眼神不服输地狠狠瞪着眼前自己名义上的生父,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字来:“不许……你……打……妈妈……”   易卫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拳头高高举起。   “住手!”   就在江易知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母亲的声音。   原本蜷缩在地上疼得快要昏过去的江柔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爆发了出来,她奋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扑到易卫国身上,带着他往侧边倒去。易卫国一时不察,松开了紧抓着江易知的手。   扑倒了易卫国,江柔突如其来的力气一下子都倾泻了干净,她很快又被易卫国制住,用力地掐住了脖子……   江易知说这段往事的时候,语气依旧很平静,但林谦树听得数次心头揪紧,他简直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春天的下午,在某间阴暗潮湿的出租房里,年少的江易知是怎样浑身是伤地目睹父亲一次又一次将拳头砸向母亲。   林谦树伸出手覆在江易知的手背上,感受着手心里那剧烈颤抖的幅度,方才明白江易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你其实不用克制的……”林谦树的手顺势滑落到江易知的手腕上,他牵着江易知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中,“我说了,今晚这里是树洞,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话音刚落,林谦树感觉眼前黑影一闪,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又被江易知拥入怀中。   江易知用力地抱紧了怀中的人:“我很害怕……我身上淌着他的血。”   江易知想了许久才想明白,这个他指的大概是江易知的父亲易卫国,那个喝醉了酒就对家人拳脚相向的男人。   “我总忍不住想,他身上的暴戾是否属于遗传因子的一部分,所以我才会把打架视作一种排遣。”江易知说,“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告诉自己,不许再打架了。”   “我不能让暴戾再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林谦树听着实在难过极了,他顺着江易知的背脊轻轻拍打几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现在的江易知,平静却冷漠,平日里穿一件衬衫,偶尔看书久了会戴一副眼镜,斯文到像是不擅长运动,完完全全远离了小时候一打多的小霸王形象。   暖黄灯光之下,两人的影子纠结在一处,看着有几分温馨。江易知勾起嘴角:“也是那天之后我才明白,强大并非由拳头的硬度决定的。”   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不觉就到了深夜。想着第二天还要上班,两人结束了谈话各自去洗漱。   林谦树刷完牙打开卫生间的门,站在门口的江易知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面瘫状态。   江易知房间里的江易行已经很久没有制造出动静了,林谦树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好人做到底:“你今晚睡我房间吧,你弟估计已经睡着了,别吵他了。”   江易知不知在想什么,闻言转头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好。”   两人今天一口气抱了两回,每一回的时间都还不短。林谦树摸了摸脖子,莫名感觉一阵脸热。他咳嗽一声,仓皇地离开了卫生间:“我去给你铺床。”   林谦树逃回卧室,从柜子里搬出了一床新被子铺在自己的床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房间里居然只有一个枕头。   上一回江易知睡过来的时候,是他自己从自己房间里搬来的被子枕头,林谦树倒还真没注意过自己房间里枕头的个数。   那该怎么办?林谦树绕着房间转悠了一圈,视线落在了沙发上又叠起来的T恤衫上,纠结几秒,还是把叠好的T恤衫抱到了床上,把自己的枕头放到了江易知的被子那边,把那叠T恤衫放到了自己的被子上。   自己开口邀请的客人,就算落枕也要招待下去。林谦树光是想着就感觉脖颈隐约酸胀起来。   江易知洗漱完毕回到林谦树的卧室,推门进去就看到了躺在“T恤枕头”上姿势别扭的林谦树,心底的柔软几乎要化作一滩水。   他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江易知,相虎和相小军的事最后怎么样了?”林谦树睁开眼睛,忽然转了个身看向江易知。   黑暗中,青年的眸子似乎自带着微光,江易知仗着夜色贪看几秒,才开口道:“我让相虎把话摊开和相小军说明了,算是解决了吧。”   “以后相虎不会再找相小军麻烦了吗?”林谦树曲起手肘撑在了脑袋下面。   江易知:“嗯,本来我想留相小军和小行一起睡的,相虎说带相小军回自己住的地方睡。”   林谦树有些唏嘘:“看来相虎也不是那么不好说话的人嘛……两三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怎么能和江易行打那么久啊?”   “我也是上个月才知道,和小行打架的人是他。”江易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小行……很少和我说他的事。”   黑暗中,林谦树弯起眼角:“江易知,你要对小行敞开心扉啊。”   “是。”江易知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如果真的遇到,希望快逃。 第45章 梦境   睁开眼,低头看到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的那一刹那,林谦树确定自己又被拽入莫名其妙的梦里了。   梦境此时的他正站在一条窄窄的巷子外,手上拿着一只嘀嘟作响的手机。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梦?林谦树皱起眉头,正准备把手机里的警铃声关掉,忽然听见巷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下意识地低下头躲到了附近一间房子的屋檐下。   巷子里跑出了三个长相凶神恶煞的青年,其中一个背上甚至纹着过肩龙,看着就是一副大哥的模样。   林谦树吓了一跳,自己这是进黑帮大哥的梦里了?   三人跑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没了影踪。   好奇心促使林谦树在确保三人不会再返回之后,抓着手机走进了巷子里。   巷子虽然很窄,却也很浅,他没走一会儿就走到了头。巷子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同样穿着南实高校服的少年,他的左手搭在支起的左腿上,脑袋低垂,微微喘息着,校服的衣摆沾染了一点血的斑驳锈色,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似乎是听到了林谦树的脚步声,少年缓缓抬起头来。随着光线将他的面庞逐渐照得清晰,林谦树终于看清了,这个跌坐在地上的少年竟然是江易知。   林谦树一愣,赶紧收起手机冲到江易知身边,俯身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尽管知道这是在梦里,看着浑身是伤的江易知,林谦树还是跟着丝丝抽疼起来:“我带你去上药!”   江易知动了动,把手从林谦树的手中抽了出来:“不用。”他背着手擦过脸颊上的伤痕,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缓慢却又稳当地朝巷子外走去。   这人……!林谦树气急,迈开腿追上去,不由分说地再次架住了他的胳膊:“你嘴硬什么啊?都流血了还不用?”回想七年后的江易知,自己数卷子不小心划破一点点皮都要盯着自己贴创口贴,林谦树觉得他对自己的身体也太不爱惜了一些。   大概是林谦树的态度看起来实在坚决,江易知也没有坚持,沉默地任林谦树支着自己走出了巷子。   林谦树带着江易知回到了学校的校医室。两人高中时代的校医室还很简陋,正值饭点,校医室里没有人,林谦树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红药水、纱布以及治疗跌打损伤的云南白药,准备给江易知上药。   “手伸出来。”林谦树板着脸对江易知说。   江易知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林谦树用棉签沾了一点红药水,轻轻地涂抹在江易知的伤口处,看着江易知的皮肤一点一点泅上红色,林谦树忍不住替他吸了一口凉气。   江易知自己依旧没什么反应,像是伤口并不长在他身上一样。   “说吧,”林谦树低着头给江易知上药,“为什么打架啊?”   林谦树还记着睡前江易知自己告诉他的种种,什么怕暴力因子遗传,初二之后就不打架了,看着梦里情形,这人简直是个撒谎精!   江易知不说话,低头看着伤口。   林谦树听到自己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跟那群混混打架啊?”   “你不要管。”江易知哑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要管?还自己的事?林谦树气极,一把丢下红药水站起身来:“我不管你,今天你就要在巷子里被人打死了!江易知,你在学校里好歹是个男神的形象,走出学校连形象都不要了吗?”   “你不说是吧?”林谦树居高临下地望着坐在凳子上的江易知,冷冷地说道,“那我走了,你自生自灭吧!”   方才转身迈开步子,林谦树感觉衣摆处多了一股向后的力道,阻止了他前进的步子。   “……不要走。”   身后传来了江易知沙哑的声音。   林谦树的心瞬间又软了下去,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回一坐,看向江易知的眼睛:“那好,我不走,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打架。”   少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接着才慢吞吞地回答道:“因为……他们说了有关于我家人的,很不好听的话。”   江易知的语气中掺杂着迷茫、痛苦和一丝悲伤,让林谦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今晚在卧室里的两个拥抱。   拼命要压抑自己,还要守护想要守护的人……少年时代的江易知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林谦树的心又揪成一团,不忍心再去看江易知的眼睛。   林谦树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黑色的漩涡里浮沉,沉溺于名为江易知的莫名情绪之中。就这么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林谦树再度睁开眼睛已是晨光熹微,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缓缓转过身去。   一转头,林谦树又接受了一番闭着眼的江易知“近距离暴击”,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跑到了江易知的枕头上,自己的被子盖在了他的被子上,两个人像是共用了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而他原本给自己做的T恤枕七零八落地散在地板上,场面看起来简直一塌糊涂。   江易知意外的还没醒,闭着眼的他睫毛看起来长得有些过分。林谦树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盯着他的睡颜发起呆来。   门把手忽然从外面被拧开,穿戴整齐的江易行从门外探头进来:“我准备去……”   少年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了。   下一秒,就连考试题全不会做也面不改色的江校霸脸瞬间变得通红。   “咳,”江易行拳头放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一声,仓皇避开视线,“……我去上学了,你俩……”他深吸一口气,快速而含糊地说完了接下去的话:“你俩也可以起床上班了。”说着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间门,走廊上传来了他跌跌撞撞的脚步声。   一切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短到江易行把家门关上的时候,林谦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   “嗯……”睡梦中的江易知忽然发出一声呓语。   林谦树吓了一跳,赶紧卷起被子往床边滚,赶在江易知睁开眼睛之前下了床。   林谦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卫生间洗漱,当挤好牙膏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脸居然红的程度和江易行差不多。   ……自己脸红什么啊!   洗完脸,林谦树从卫生间出来,左侧卧室的门正好打开,穿着白衬衫的江易知从他自己的卧室里走了出来。   “早上好。”江易知对林谦树说。   林谦树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立刻塌陷一个小角,脸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早、早上好。”他低头小步而快速地经过江易知身边:“你去洗漱吧……我去楼下买早餐。”   一口气跑到楼下的早餐店,林谦树嘭咚乱跳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对老板娘熟练地报出两人常吃的早点,林谦树站到一旁等待老板娘把早餐装袋,忍不住摸出手机和江易行再啰嗦两句。   林谦树:“弟弟,早上真实的情况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   直到老板娘把早餐全都装好了,林谦树才等来了江易行一串意味不明的省略号。   江易行:“……”   江易行:“你们高兴就好。”   什么叫你们高兴就好!林谦树很想把整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解释一番,但文字落在输入框里,怎么写都似乎不太对。思来想去,林谦树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算了。林谦树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弟弟是个智障,解释什么都是听不懂的。   不过大概是昨天晚上的树洞安慰有效,江易知今天看上去要温和不少,起码在林谦树眼里,他的“神格”又少了几分——谁小时候还不是个喜欢打架的中二少年呢?   两人踩着最晚进校的点进了办公室,林谦树看了一眼时间,匆匆忙忙从桌子上取了数学书和笔记本就往B班赶。今天B班的数学课在第一节 ,运气好还能赶在朱老师进教室之前走到座位上去。   紧赶慢赶,林谦树还是成功在朱老师之前走进了教室,他松了口气坐到位置上,还没坐稳,他就听到身后来自汪思妤的呼唤:“林老师……林老师……”   看着身边同学小伙子“你是聋子吗”的眼神,林谦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对汪思妤挤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汪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汪思妤的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听说我走之后,你们昨天晚上遇到附近职校的混混了,大家都没事吧?”   “我们没事。”林谦树维持着笑容,“快要上课了,咱们有什么事可以下课再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听讲,你说是吗?”   汪思妤还想再说什么,然而林谦树这理由实在充分极了,就连身边其他同学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只好咽下了到嘴边的问题。   一节课一瞬而过,一下课,林谦树本打算来个故技重施冲刺出教室,才预备好动作,衣角又被人拉住了。   林谦树头疼地看向一脸坚定的汪思妤,还得维持着属于老师的和善微笑:“汪同学,怎么了?”   看着身边同学们明显投来的好奇目光,女生心思转了几转,低声对林谦树道:“林老师,我中午请你喝奶茶吧。”她靠近林谦树,压低声音道:“我……有事想拜托林老师。”   来了来了!林谦树心中警铃大作——小姑娘绝对是要找自己做助力去和江易知表白的!   作为老师,显然不能和学生,尤其是女高中生谈恋爱。这种事还是自己替江易知先解决了吧。林谦树想着,目光坚毅地点了点头:“好。”   看在昨晚梦里小江同志可怜的份上,这个雷就由我来扛了吧。林谦树想。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临时有事,更新晚了_(:з」∠)_ 第46章 约谈汪思妤   中午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林谦树看了一眼时间,假装不经意地对江易知道:“我出去买杯奶茶,你要一起吗?”   江易知已经拿出了早上交上来的数学卷子开始批改起来,闻言道:“不了,你早点回来。”   听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林谦树放下心来,说了句“好”就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谦树离开之后,正在批改试卷的江易知放下笔,若有所思地朝门口望了一眼。   中午的校园里很安静,只有几个吃饭速度特别慢的学生才从食堂回来。林谦树稍微避开了几个人多的地方,绕了几圈走出校门,走进了后街的奶茶店。   奶茶店里,汪思妤已经捧着一杯奶茶早早地候在座位上。林谦树一进门,就看到了女生端坐着朝自己招手。   “林老师,您坐。”汪思妤招呼林谦树入座,“不知道您喜欢喝什么,所以就没给您点。”   半个月之前那杯粥一样的奶茶杀伤力实在是有点大,从那天之后,林谦树看到“奶茶”两个字都还会生理性胃疼。他粗粗瞄一眼,随口指了一杯柠檬茶:“给我来杯柠檬茶就好了。”   点单的人收了菜单往回走,卡座附近终于安静下来。   “那个……”汪思妤捧着奶茶杯,食指局促地在杯子上勾了两下,“林老师,其实今天找你来,是想有事向你打听。”   重点来了。林谦树精神一凛,赶在汪思妤开口提出要求之前,抢先一步说话道:“汪同学,老师其实明白你想对我说什么。”   汪思妤愣住了,过了几秒才反问道:“……您知道我想说什么?”   “嗯。”林谦树点了点头,努力回想每一次集会的时候严开越究竟是怎么发言的,“高中生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是□□点钟的太阳,是一切的希望和可能,老师也是从高中生过来的,明白你经常会产生一些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念头,但是有念头和付诸实践是两个概念,我们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尺度,做一个有思想觉悟的当代高中生,你说对吗?”   林谦树陈词激昂,自己都感觉自己仿佛在国旗下讲话。   汪思妤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林老师,您在说什么?”   林谦树摸了摸鼻子,觉得和女高中生交流简直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事情了,既要让她听懂自己的意思,又得说得委婉一些,不至于伤到孩子脆弱的自尊心:“……我是说,有些事,咱们想想就可以了,不该说出来的。还好,老师比较欣慰的是你选择了先找我聊聊,没有直接去找江老师。如果是江老师,他一定不会给你留面子,到那个时候,你真是哭也哭不出来了。”   汪思妤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严重吗?”   “就是有这么严重。”林谦树严肃地点了点头,“所以所有不该有的念头,到今天中午就此为止吧。我答应帮你保守你的秘密,不告诉江老师。”   汪思妤的眼神中沾染了些许失落:“啊……这样……”   看着汪思妤失落的眼神,林谦树想了想,又有几分心软,忍不住开口劝道:“青春大好年华,你可以把这份喜欢化作奋斗的动力默默藏在心里,以江老师的母校为目标,争取做江老师的小学妹,这样岂不更妙?”   “哈?”汪思妤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林老师,你在说什么?”   林谦树酝酿的情绪被打断,看着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汪思妤,他也跟着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要来跟我说你喜欢江易知的事情吗?”   “谁说我喜欢江老师了?!”少女一声怒喝,拍案而起。   少女的声音是那般响亮,奶茶店里回荡着她经久不息的尾音。   林谦树彻底惊呆了:“你……喜欢的不是江易知?”   反应过来林谦树误会了自己的汪思妤抚额叹了口气,看向老师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我真的没有暗恋江老师。”她红着脸小声道:“我暗恋的是江老师的弟弟还差不多……”   林谦树听到了。于是他的脸色更绿了。   尴尬,全然的尴尬将林谦树包围。看着眼前低头沉默不语的女生,林谦树深吸一口气,诚恳道歉:“……抱歉啊,是我误会了。”   “没事。”汪思妤摇摇头,小声原谅了林谦树。   汪思妤没有暗恋江易知。林谦树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松了一口气,就算是还处在尴尬中,心底也燃着一簇簇喜悦的小火苗。   “那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啊?”林谦树摸摸鼻子,问道。   汪思妤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突然凑近林谦树,压低声音对他说:“林老师,你和江老师有没有什么数学竞赛方面的优秀教参推荐啊?”她说着说着,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我和几个竞赛班的同学平时刷题速度太慢了,想买几本教参锻炼一下自己。他们托我做代表,来咨询一下您和江老师。”   听清了汪思妤的要求之后,林谦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划过一条弹幕——“就这?”。   就这?看着眼前脸颊绯红的少女,林谦树还是没忍住,吐槽道:“这……也不用单独把我叫到奶茶店里来问吧?”   汪思妤局促地摸了摸杯子,小声道:“我们怕您和江老师用的是秘密教参,不愿意分享给大家。”   林谦树哭笑不得:“要是我们用秘密教参来出题难倒你们,那我们还做什么老师啊?想多刷题是好事,我们拦着做什么?”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前几天刷题时拍下来的照片,报了几本比较有参考价值的习题名字给汪思妤,提醒她道:“竞赛的赛场上不会出现习题册上一模一样的问题,最终考验的还是思维能力,不要本末倒置啊。”   这句话是前几天晚上江易知和他说的。那天他突发奇想地问江易知,自己数学水平是不是靠题海战术堆砌上去的,江易知看了他许久,才用这样一句话回答他。   汪思妤抄下了习题册的名字,心满意足地又浮现出了笑容,她抬起头,真心实意地感谢林谦树道:“谢谢您,林老师。”   “不用谢,”林谦树忍不住也咧开嘴露出了笑容,“你们考得好,我们比谁都开心。”   该说的说完了,两人也不再在奶茶店久留,一前一后起身回了学校。   解决了横亘在心底的大石头,林谦树感觉浑身轻松,又不由地想起了在奶茶店时女生小声吐槽的秘密。他忍不住问汪思妤:“你暗恋江易行?”   “嗯……”汪思妤脸红了红,还是承认了。   回想起篮球赛那天,汪思妤盯着篮球场眼睛一眨不眨的模样,林谦树这才恍悟,她看的原来不是江易知,而是同样在场上的江易行。   汪思妤抬起头,对林谦树露出了恳求的神色:“林老师,你别告诉江易行同学呀……江老师也不可以。”   “我知道,”林谦树笑起来,冲汪思妤眨了眨眼,“这是我俩的秘密。”   看着林谦树的笑容,汪思妤愣了几秒,也跟着笑了起来。   师生两人各自捧着一杯奶茶站在大太阳底下相视而笑,这样的画面在顶楼的江易知看来有一些刺眼。   他已经在栏杆旁站了半个多小时了,从林谦树左顾右盼地走出校门开始,一直到林谦树和汪思妤捧着奶茶有说有笑地走回学校为止,他始终站在栏杆旁,连姿势也未曾变换一个。   林谦树笑着笑着,莫名感觉后颈发凉,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有些狐疑地往身后看去。   身后自然什么都没有,只有微风拂过树梢发出了沙沙声。   两人走到教学楼下,汪思妤再次充满感激地对林谦树道了谢:“林老师,谢谢您!也拜托您替我们几个同学感谢一下江老师!”   林谦树笑着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做了一件好事的小林老师感觉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他哼着歌走上五楼,走出楼梯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在凭栏远眺的江易知,高兴地凑过去和他打招呼:“江易知,你没午睡啊?”   江易知略略偏过头看向他,林谦树这才发现江易知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不高兴啊?”林谦树伸手在他眼前舞了舞,“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烦躁啊?”   江易知一言不发地抬手抓住了林谦树作乱的手腕,垂眸看着他的眼睛。   被这样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注视着,林谦树感觉脸颊有些燥热。他不自然地避开眼,轻咳两声:“……我今天中午做好事去了,人小同学托我一并感谢你。”   听到林谦树的话,江易知眼底的冷意消散了。他的手稍稍放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显得平静:“你去做什么了?”   林谦树心头也慌着,自然没有听出江易知声音里的异常来:“竞赛班里有几个小朋友说刷题速度太慢,找了个代表来问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推荐的习题册,我今天中午免费做习题推销员去了。”   原来他和汪思妤谈论的是这些。江易知手一松,林谦树的手从他的手中滑落。   “明明都是我说的,”林谦树还在吐槽,“他们偏要连你也感谢进去……那我就替他们谢谢你了。”   江易知眼底滑过一抹笑意:“嗯,不用谢我了,我那份也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汪思妤风评被害。 第47章 期中考试   林谦树感觉最近几天B班的氛围怪怪的,最近他走进教室的时候,所有学生都低着头念念有词,或背单词或默课文,就连坐在讲台旁边最喜欢偷偷看他的那个少年也低着头专心刷题,根本不理会外界的动静。   虽然林谦树没有什么受人瞩目的癖好,但一直关注他的人突然不关注他了,多少还是让他琢磨出了一点不寻常。   又一天被无视之后,林谦树终于忍不住了,他转头低声问同样捧着一本数学教参认真做题的汪思妤:“汪同学,最近两天……大家都很认真哈。”   汪思妤闻言抬起头来:“因为周四就要期中考试了啊。”   期中考试要来了?!林谦树险些没从座位上跳起来。难怪大家都没空闲聊玩耍了,原来都在急着抱佛脚。   他想起自己在九月份的月考当天中午突然失忆,以为自己幸运穿越,最后不得不依仗来自于江易知的小纸条有惊无险地通过测试,林谦树顿觉自己又沧桑了不少。   期中考试……又得在考场上坐一回啊。   下课之后,林谦树心血来潮往另一边的楼梯走,恰好可以路过D班。比起学习氛围浓厚的B班,D班中心态积极乐观的人显然要更多一些,比如大老远就蹦跳着和林谦树打招呼的雷达。   “林哥!林哥!”雷达整个人扭成一面旗帜,笑嘻嘻地给林谦树展示自己最新在小学附近淘来的指尖陀螺,“这个贼强,盗梦空间的周边!”   江易行在旁边嫌弃地把他立在食指上的陀螺拿了下来:“没收了。”   林谦树有点想笑,又有点好奇:“你们不复习吗?”   “啊?”雷达茫然地眨了眨眼,“复习什么?”   林谦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吐槽起:“……期中考试。”   “哦,”雷达露出恍然的神情,接着教育林谦树道,“老高说了,期中考试考的是平日的积累和考试的心态,不用太过紧张的。”   虽然不知道雷达九月的月考卷子里会不会有如同江易行“十三点五个人”那般惊人的答案,但林谦树笃定他平日的积累部分应当是0。   算了……问两个在10号考场的人紧不紧张能收获什么答案呢?林谦树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语重心长地对他俩道:“你们还是多去看会儿书吧。”   回到办公室,林谦树神秘兮兮地对江易知说了自己的发现:“江易知,这周四要期中考试了哎。”   江易知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林谦树一眼:“本周工作安排里有写到。”   “是嘛……”林谦树尴尬地笑两声,心虚地掩盖过了自己没看工作安排的事实。   江易知笔一顿,转过头正视林谦树,眼神中闪过一秒迟疑:“以你知识水平的恢复情况,完成高三的模拟卷已经没问题了。你……是不放心吗?”   江易知说得很隐晦,林谦树却听懂了——江易知这是问自己要不要份答案作定心丸。看着江易行的表情,林谦树就知道他内心有多么纠结。   虽然按林谦树目前的自己复习进度,数学书上的内容他才看到必修四,但他决定不要再拉正直的江老师做坏事了:“不用给我传答案,我自己也能考。”   江易知点点头:“如果考试的时候头疼,直接举手离场。”   林谦树也跟着点头,无奈地对江易知道:“行了行了,我真没感觉头疼。”   ——两人上周去复查的时候,医生检查后对林谦树说:“淤血消散的速度很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有突然头疼的情况一定要重视起来,及时来医院就诊。”从那天之后,江易知就高度关注林谦树的头疼问题,一天起码要叮嘱他三四遍,听得林谦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听林谦树这么保证,江易知仍是放心不下,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继续回头去工作。   一转眼就到了期中考试。数学考试被安排在了周四下午两点至四点,这回是所有年级统一考试,因此江易知和林谦树并没有被安排数学监考的任务。   下午一点半,林谦树从午觉中被江易知叫醒,打着哈欠揣着笔往高三的考场走。   半道上,两人与抱着篮球从操场走回来的高一D班一干人等不期而遇。   向来看到林谦树都热情招呼的雷达这会儿脑袋恨不能缩进脖子里去,躲躲闪闪地藏在一个一米九的男生背后,企图让他遮住自己庞大的身躯。江易行倒是虎得很,看到哥哥和林谦树来,不闪不避,甚至还停下来等着他们先过去。   江易知走到弟弟面前,语气平静:“去打球了?”   “嗯。”江易行伸手把篮球立在食指上转了两圈。   “江哥没收我的指尖陀螺肯定是见不得我苦练旋转技巧……”雷达在一米九身后小声碎碎念。   林谦树本以为江易知会就此问题批评江易行几句,没想到江易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嗯”表示知道了。   “晚上回家吃饭吗?”江易知问。   江易行收起篮球,语气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不回,陪雷达。”   雷达哆哆嗦嗦地想:其实也不用陪的……但看到江易行略带警告的目光,他还是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考试去了。”江易行把篮球抛给另一个同学,“走了。”   江易知说了声“好”,便抬腿继续往前走。   林谦树在身后急急忙忙地迈开腿跟上江易知的步伐,经过江易行身边时,他犹豫了一下,缓下步子低声问江易行:“如果你认真做数学的话,起码能进7号考场吧?”   江易行似笑非笑地睨了林谦树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林谦树追上江易知,和他肩并肩朝高三的考场走去,一边走一边对他说:“你对你弟真没什么学习上的要求啊?”这一个月观察下来,林谦树发现江易知和江易行两人的相处方式可以用“独立”两个字来概括,江易知偶尔会对江易行进行约束,但大部分的时间江易知对江易行的教育态度是“只要他活着就可以”。   “小行有他自己的人生,”谈起弟弟,江易知的语气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我可以暂时约束他,但我不能永远陪伴他。”   “在他曾经很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在他身边,”江易知说,“现在我更没有资格突然对他的人生指手画脚。”   林谦树愣了愣,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前几天两人睡在同一幢床上的时候,自己开玩笑般说的那句“不称职哥哥”。江易行特别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呢?直觉告诉林谦树答案应该不是他想知道的。   不过很快,林谦树心中装着的满满问题在考卷下发之后便被考卷上的难题所替代了,他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卷子上的所有问题,心中有了底,提笔认认真真开始答题。   这道题考的是必修一的知识点,这道题在必修二的第二单元,这道题……林谦树一道一道做下来,他感觉自己好像个正在别人家餐馆尝菜的老厨师,每吃一道菜都还能品咂出菜的原材料和做法。他一道接着一道地做题目,运笔飞快。   过了不知多久,林谦树放下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看着整张被填得密密麻麻的卷子,林谦树心中第一次对数学考试的成绩生出几分期待来。这样的期待让他抬头看监考的朱老师时,忍不住对朱老师也咧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朱老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用舌头舐过每一颗牙齿,接着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这小伙子冲自己笑什么呢?   林谦树拣了几道难题验算了一番,没一会儿考试结束的铃声就响了起来。他搁下笔和江易知一起走出考场,忍不住对江易知说:“我觉得我这张卷子起码能考个140分。”   江易知嘴角扬起一抹笑:“我说过,以你的恢复水平,完成一张高三的数学卷子没有问题。”他顿了顿,继续道:“要不要试试做一张大数赛的真题卷?”   大学生数学竞赛的卷子?林谦树感觉一听这个名词,脑仁就开始抽疼了,他缓缓举起手在胸前比了一个叉:“不了,谢谢你的好意。”   “真的不想试试吗?”林谦树难得从江易知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遗憾。   “不了。”林谦树坚定地摇头拒绝,“我觉得我们要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进行复健。”   起码迄今为止,做了一个月的数学题,林谦树虽然能感受到自己的数学水平的确比高一要进步了一大截,但听到“做数学题”四个字,他还是会有一种莫名的烦躁和恐惧感。这和数学能力没有关系,是长年累积下来的对数学的不喜欢,林谦树想不明白自己在过去的七年里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抛去了烦躁恐惧,突然爱上了数学。   换句话说,林谦树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读大学的时候选择数学专业,甚至还要去美国读一个数学方面的研究生。   作者有话要说:  想不明白就对了。 第48章 小林老师   南实高老师的批卷速度很快,头一天完成的数学卷子,第二天上午就陆续可以登分了。林谦树周五上午有监考科目,去教导处送卷子的时候就看到了叠在严开越桌头的数学成绩单。   林谦树进门的时候,严开越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把他吓了一跳,心忖自己是不是凭借真才实学考砸了。好在严开越抬头看到是林谦树,脸色稍霁:“谦树啊,看来高中生的解题思维你已经找回得差不多了,这一次态度很认真。”   看来自己考得不错。林谦树松了口气,不由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把易知的卷子一起带回去吧。”严开越在左手边的卷子堆里翻了翻,翻出两张另外批改的试卷递给林谦树,“都挺好。”   林谦树接过试卷一看,江易知毫无意外地拿到了150分,自己则在最后一题的步骤上扣了4分,得到了146分。   146分呢。林谦树心里美滋滋的,起码在他记忆里,他还从没有拿过那么高的数学成绩。他怎么看怎么欢喜,恨不能立刻回家把这张试卷裱在卧室的墙上。   自个儿美完的林谦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严开越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他转头看严开越,发现严开越又恢复了自己进门之前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严老师,您有什么烦恼吗?”林谦树试探着问道。   严开越晃了晃头,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对着林谦树大大地叹了口气:“哎,还不是那个社团特色示范学校验收的事闹的。”   南怀实验高中这学期在申请省社团特色示范学校的事,林谦树略有耳闻。南怀实验高中有许多个社团,有老师主导的也有学生自办的——比如林谦树和江易知就是数学竞赛社团的负责人,每个社团每周都有固定的活动时间,搞得有声有色,林谦树以为申请成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严开越居然还在发愁。   “咱们学校的社团办得是挺好,但是咱们办的社团其他学校也有,”严开越在纸上反复圈画社团名称,愁得皱起眉头,“来验收的领导走马观花,最重要的就是最后的特色社团展示汇演……怎么才能在他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呢?”   “要不,让江易知上去给领导们表演个快速心算?”林谦树道。   严开越无奈地看了一眼林谦树:“那还不如我上去给领导们跳段霹雳舞呢。”   也不是不行,就是领导可能不爱看。林谦树在心里偷偷想道。   “得搞个其他学校也很少见的节目出来……”严开越自言自语道。   社团汇演活动其实年年有,但能出节目的基本只有动漫社、街舞社、滑板社,林谦树清楚这活动大概和数学竞赛社团没什么缘分。他想了想,对严开越说:“那要不搞个古琴节目吧?”   听林谦树一说,严开越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这个节目好!国家这两年弘扬传统文化,我们搞古琴社,不错!古琴咱们市会的人不多,其他学校应该还没能力办这样的社团。”他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兄弟学校不行,自己学校好像也不太行,又说:“……我们这儿也没有会的同志啊。”   林谦树得意地笑了起来:“严老师,我会啊。”   林谦树是真会。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就被老林抱着去摸琴,等稍微有些意识,便跟在老林身边认宫商角徵羽,再大一些便摸着琴开始学习指法。按老林的说法,练习古琴能够让心静下来,让他变成一个沉稳的男人。林谦树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总觉得琴凳上像是长了刺,被老林打了两三年才勉勉强强老实上道,等到小学六年级时,在六一汇报表演中终于有机会登台,一亮相便技惊四座。   ——对数学的不喜欢像是刻在林谦树骨子里的,但曾经讨厌的古琴却在六年级的那个六一节之后变得不那么讨厌了,并且随着学习压力增大,林谦树烦躁的时候偶尔还会关在房间里自己弹上两曲,慢慢地爱上了古琴。   “你……会?”   面对着严开越怀疑的目光,林谦树想了想,打开搜索引擎输入“林正阳”三个字,把带着证件照的百科展示给严开越看:“这是我爸,我师承我爸。”   严开越拿过林谦树的手机,仔细地浏览起来。   林正阳,男,1968年生。南陵市古琴协会会长。   后面跟着一大段曾获荣誉和表演经历,看着就很唬人。   怕严开越不相信,林谦树又从相册里找出了一张和老林在家里的合照:“您看,真是我爸。”   严开越总算相信了,他拿着手机,有些嗔怪地看了林谦树一眼:“会这么牛的技能,高中的时候也不给班里的同学露一手……”   林谦树摸了摸脑袋,作为一个只有半年不到高中记忆的人,他也不知道这么爱表现的自己怎么没上班里露一手。   “行了,那这个节目就交给你负责了,”严开越越看越满意,拍板道,“其他节目基本都是学生自己负责,我得多盯着点。”   “好的,保证完成任务。”林谦树满口答应下来。   走出严开越办公室,林谦树感觉自己的步子也在飞扬——他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能大干一场的活了。   捧着卷子回到办公室,林谦树笑眯眯地对江易知说了声“我回来了”,转了个圈把他的卷子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考了满分,不错哟,继续努力!”   江易知拿过卷子,忍不住抬头打量林谦树。   “看着我干嘛?”林谦树抿嘴,还是忍不住笑,“头一天发现我这么帅啊?”   江易知定定地看着他。   “好吧,”最终还是林谦树没熬过江易知,主动交代道,“是严老师给了我一个任务。”他强调道:“是只有我能完成的任务。”他把严开越让他在社团汇演中负责古琴演奏节目的事告诉了江易知。   江易知听完,蹙了蹙眉:“汇演在什么时候?”   林谦树翻了翻日程表:“一个月之后吧。”   一个月,教会一群零基础的高中生一首古琴曲,并且能够在晚会上展示,林谦树这任务不可谓不艰巨。但看着林谦树一脸兴奋的样子,江易知决定还是闭嘴多帮他一把了。   “先得招募有志的少年琴魔……”林谦树哼着歌捧着手机坐回办公椅,一边编辑短信发给高一高二的班主任,拜托他们帮自己在班级里先宣传一把。   林谦树觉得免费学习乐器的机会一定很令人心动,为了防止报名的人过多,他还特地向严开越借了一间空的音乐教室,将正式面试的时间定在了周一下午。   周一下午三点,林谦树拿着自己列好的一串问题及基础标准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音乐教室。江易知跟在他身后,俯身帮他把掉在地上的几张空白表捡了起来。   “一会儿你先把所有人的报名表收起来,咱们做一个初步筛选。”林谦树蹲下身跟他一块儿捡,一边捡一边不忘继续叮嘱江易知。   江易知捡表格的手顿了顿,才继续缓缓地伸手向远处被风吹走的一张。   两人在音乐教室坐下,林谦树难掩兴奋,不时伸长脖子朝门口张望一番,再低头看看手中的时间。   林谦树发布的面试时间是三点十分至四点二十。不知不觉中,时间已过了四点,眼看着面试就要结束了,在这期间,只有一个不小心走错的街舞社成员闯进过这间教室,居然一个面试的人都没有。   林谦树心中已急切万分,他揣着手在教室里走来走去,满心不可思议:“免费学古琴的机会诶……居然都没有人心动的吗?”   江易知默默地从保温杯里倒了半杯水出来,放在了林谦树的桌子上。   林谦树踱步回座,一口气把水喝光,放下杯子恨铁不成钢:“如果是我,我一定第一时间来报名好吗?”   江易知已经摸出了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   四点二十分,走廊上渐渐传来了动静。林谦树心头再次浮现出希望,忙不迭地跑到门边张望,当他发现走廊上的喧哗声是结束排练的街舞社学生们搞出来的时候,才刚飞扬起来的心再一次重重降落。   难道真的没人喜欢古琴吗?林谦树失落地想道。   “林哥?”   正当林谦树低着头转身准备离开,他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了雷达熟悉的声音。   林谦树转身抬头,只见叼着冰棍的雷达和江易行双双出现在走廊上,雷达的眼神中还带着一丝好奇。   雷达从嘴里取出冰棍,蹦跶着走到林谦树身边:“你还真在这儿啊?”   林谦树不太明白雷达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江哥说你在这里办艺术培训班,说要来看看。”雷达已经欣喜地笑起来,“你在这里办什么培训班啊?”   江易行凉凉地在旁边补充:“来看看你的笑话。”   在和江易行相处过程中向来有话必怼的林谦树这会儿并怼不下去,他蔫答答地回答雷达:“搞古琴社团的面试啊……”他垂着头说了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你们班主任没跟你们说吗?”   “没有啊。”雷达茫然地摇了摇头,“什么时候的事?”   江易行嗤笑一声:“想让老朱支持除学习以外的事情,这不是在做梦吗?”   “果然……怪不得……”林谦树深吸一口气,迅速地把自己安慰好了。   难怪没人来,这不怪古琴,得怪万恶的高中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老师上课未半中道崩殂( 第49章 初次听说   虽然林谦树说着“十分理解”,但空空荡荡的教室还是让他忍不住露出了失落的表情。   作为和林谦树一起扛过枪的好兄弟,雷达十分充满义气地站了出来:“林哥!我来报名!”他伸手指了指身后的江易行:“江哥也一起报名!”   江易行放下手机,刚想回怼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抬头看到江易知在林谦树后面紧盯着自己,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刚刚微信上收到的来自哥哥的话,忍不住笑了一声,难得顺从地说:“啊,对,我报名。”   ——就在十分钟之前,正和雷达在求生战场双排的江易行收到了江易知的消息,只有短短的一句“来音乐教室”,没有前因后果。江易知回过去一个问号,没等到回复就收起手机站了起来。   还匍匐在地垂死挣扎的雷达“啊”的叫起来:“江哥,你怎么直接退出了?掉积分了啊!”   “坐得累了,”江易行淡淡地说道,“出去走走。”   “哦哦。”雷达也收起手机,跟着站了起来,“那我跟你一起出去。”   于是下午第四节 自习课,高一D班的同学们就看着班上两位大佬突然离席走出了教室。   一群人给坐在他们前面的同学传纸条:两位大佬这是去哪里啊?   坐在前面的同学一脸懵逼:不知道啊,玩手机玩着玩着突然就走出去了。   其他人:……难道是手机游戏出导航功能了?   此时此刻,跟着江易行七扭八拐走到音乐教室门口的雷达终于想到了——江哥这是想加入林哥的古琴学习小组呢!   看着眼前一个兴奋得只会搓手手的憨憨,另一个浑身上下和“弹琴”根本沾不上边的敢敢,林谦树默默地把酝酿了一天的面试题给藏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很好,欢迎你们加入社团汇演的古琴小分队。”   “还缺人吗?”雷达看了看冷冷清清的音乐教室,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再叫几个人。”   严开越搞节目,一定是喜欢越热闹越好,林谦树拍了拍雷达的肩膀,对他予以重任:“行,那你就做我们古琴小分队的队长吧。”   一听还有职位担当,雷达的积极性被充分调动了起来,当场拍着胸脯保证道:“林哥你放心吧,准能乌泱泱叫来一大片人!”   林谦树心想一大片人倒也不必,只要有几个能撑撑场面的就可以。   古琴小分队定在当晚六点在音乐教室举行第一次活动。林谦树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忍不住问江易知:“你说会不会最后来的人又都跑了啊?”上次周末打球事件记忆犹新,林谦树怕雷达叫来的人看到江易知又跑了,可他私心不想让江易知一个人待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   ……总觉得那样良心上会过不去啊。   江易知把排骨和青菜的菜碟位置对调了一下,使林谦树夹起菜能更趁手。他说:“应该还能来两个人。”   六点,走进音乐教室的林谦树看到了椅子上果然坐着四个人,惊讶得忘了言语,只顾回头看江易知。   江易知挑了挑眉,走到最后面坐了下来。   教室里的四人分别是雷达、江易行、相小军和官鸣。   上次的巷子口风波之后,林谦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相小军了,时隔多日再见,少年身上的自卑少了几分,他的头发也剃短了许多,看上去清爽不少。   相小军冲林谦树笑了笑,一开口还是有些羞涩:“林老师好……”   “哎,你好你好。”林谦树擦了擦鼻子,回以问好。   相小军和相虎的家事,林谦树也只有在那天晚上从相虎嘴里断断续续拼凑出了一点。不过后来听雷达说,相虎和相小军在那晚之后达成了某方面的和解,两人得以和平相处,于是总是担惊受怕的相小军精神上松弛了下来,逐渐也显露出了属于少年人的活泼。   兄弟的相处之道大概是永恒的难题。林谦树看江家两兄弟也是如此。   令林谦树比较意外的是官鸣居然也来了。蓝眼镜小伙的大腿上摊着一本数学习题册,此刻他正低着头飞速地往里面填答案,完全不像是来参加古琴兴趣小组的样子。   大概是林谦树的目光比较炙热,官鸣做题的笔一顿,抬起头来对林谦树说:“校方有说,在精力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同时参加两个社团。”   林谦树:……倒也不是担心你没有精力兼顾两个社团。   剩下两个下午不请自来的就不必说了,四位人才济济一堂,林谦树站在讲台上扫视下去,还没开始教信心就垮了一半。   “咳咳,那什么……我们古琴小分队在今天就正式成立了哈!”林谦树清了清嗓子,主动给自己鼓起掌来。   场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队长雷达的掌声尤为卖力。   掌声一停,林谦树刚想继续往下说,雷达忽然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林谦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憋回去,和善地问道:“雷达同学,请问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雷达站起来,变得有些忸怩:“林哥,我就想问问,咱们这汇演活动……会邀请家长吗?”   林谦树愣了愣,下意识地越过四位少年去看坐在最后面的江易知。   “每个社团有三个观看名额。”江易知果然没让林谦树失望,开口道,“可以邀请家长或者外校朋友。”   雷达握了握拳,暗道一声“YES”,欢欣地坐了下去。   教室里又恢复了寂静,林谦树环视众人道:“成立这个小组的原因想必大家已经清楚了,一个月之后,我校将迎来特色社团示范学校的验收,届时将举办隆重的汇报演出活动,我们这个小组是特色社团中的特色,为弘扬古琴文化,展现南实高学子遍地开花的风采。”   “设备大家不必担心,我可以帮大家解决。曲子的难度大家也不必担心,我已经挑选好了一首入门级别的古琴曲,指法方面只需大家勤加练习,完全能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掌握,”林谦树说,“你们只需要把每周的周一、周三和周五三个晚上空出来,到这间音乐教室,我们共同把曲子给练会。”   “现在,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雷达举起手来:“林哥,你的古琴水平怎么样啊?”问题一提,林谦树看到其他人的耳朵似乎也跟着竖了起来。   “我的水平啊……”林谦树眼珠子骨碌一转,看向江易知,“问你们江老师。”   几人刷的回头,齐齐看向江易知。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江易知慢吞吞地回答道:“很好。”   很好是个什么水平?雷达和相小军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没敢再往下问。   古琴并不是常见的乐器,林谦树家倒是有不少,只不过还需要他回家拿,所以今天只简单交代了一下接下去一段时间里需要做的事就宣布解散了。   四个少年离开了音乐教室,林谦树走在最后关了灯,出来就看到等在走廊上的江易知。   “你真觉得我弹得很好?”林谦树走到江易知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肩膀,好奇道。   江易知转头看了他一眼:“嗯。”   “是吗?我以前给你弹过哪首曲子啊?”林谦树来了兴趣,追问道。   江易知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才刚知道你会弹古琴。”   没听过你在觉得好什么哦!林谦树有些无语,又不免震惊:“我们认识七年了诶……这七年里,你真的一次也没听过我弹古琴?”   江易知又沉默了一会儿:“嗯。”   这七年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林谦树迷茫起来。   古琴作为他喜欢的乐器,高中学业忙没有时间拨弄也就算了,到了大学里,正是人人都爱露一手的时刻,自己居然能忍住把古琴藏着掖着不拿出来炫一炫?甚至连江易知这个和自己“同居”的朋友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项高光技能。   这个问题困扰着林谦树,一直到回到家中还缠着他。   江易知今晚的情绪似乎也不太高涨,只在厨房里留了杯热茶就回房歇下了。   林谦树坐在客厅里喝了口热茶,在微信里找到丘远山,问他:“大山,你知道我会弹古琴吗?”   过了一会儿,丘远山回复道:“好家伙,什么时候学的?改天给哥们露一手瞧瞧啊。”   看来丘远山也不知道。   老林打来了视频电话,林谦树深吸一口气,掩藏下失落情绪,接通了老林的视频。   “小树啊,晚饭吃了吗?”老林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乐乐呵呵地和儿子打了个招呼。   老林和明女士似乎又换了一个国家玩,街边的装饰风景同上一次视频通话中完全不一样了。   林谦树点了点头,努力笑起来:“吃了。”   “吃了就好,我和你妈也吃了。”老林给林谦树报了几道菜名,想了想说,“反正你明年也要出国了,到时候自己过来吃啊。”   怕是明年记忆还恢复不了呢。林谦树默默想道。   “爸,”林谦树开口问道,“我的古琴还在家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林:扔了,勿念,886. 第50章 为你   一听林谦树提自己的古琴,老林眉毛一拧,小孩儿似的“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提古琴?”   “当年是谁说的要认真学习,其他七七八八会分心的东西都让我给收拾掉了?”老林阴阳怪气地嘲讽林谦树道。   谁说的找谁去啊。林谦树心虚地摸了摸脖子:“那会儿我不懂事,您别和我一般计较。”   “成了,”老林并无意和儿子隔着半个地球翻旧账,叹了口气回答道,“你的琴和你那些小玩意都给你收在书房里呢,进门第一个书柜下面就是。”   林谦树说了声“谢谢爸”,顺便又问了明女士好,确认了两人起码还要在国外待上一个月,才挂断了视频。   没有了视频里的嘈杂声,屋子霎时又安静下来。   林谦树偏头看向走廊,从江易知的房间里隐隐透出一丝暖黄的灯光,倾泻在两人的卧室之间。   可房间里已经很久没人说话了。   林谦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江易知门口敲了敲他的门,站在门边对他说:“那啥……虽然我失忆了,但我觉得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我会弹古琴的事的……”他越说越觉得心虚,声音便愈发小了:“大不了我拿回琴之后先给你弹个三天三夜的。”   房间里没有回应,林谦树静静地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带着复杂的情感返回了自己的卧室。   睡前,林谦树照例打开阅读APP翻了翻《今天也要喜欢你》,作者已经断更满一个月了,有个读者前天给打了个负分,谴责了作者这种挖坑不填的恶习:“我上个月去考试之前写到毕业典礼,好不容易考完回来打算追更,怎么还在毕业典礼?怎么的,青春不老,我们不散啊?”   林谦树不喜欢这个读者的坏脾气——万一人家作者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呢?   他支持作者的做法是默默地又给他砸了几个雷,霸王票榜上,用户142321的排名稳稳占据榜单一位。   不过这个“我”在某个层面上的确和林谦树有那么一点儿相似,譬如林谦树就记得,“我”也曾为了欧几里得放弃了自己喜欢了许久的东西。他循着记忆摸到第三十九章 ,看了一眼开头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   -   期中考试结束,在欧几里得拿下年级段第一的带领下,我们全班以压倒性优势胜过了兄弟班。   为了庆祝这样难得的好成绩,经班主任允许,我们举行了一次爬山郊游活动。   作为本次考试的大功臣,欧几里得几乎是在全班的邀请下难得答应参加了一回班级集体活动。他去,那么我当然也去。   活动地点定在城郊的森林公园。周日上午,大家骑着车三五结伴去公园门口集合,我不晓得欧几里得出发的时间,只能早起等在学校门口看他会不会经过。二十分钟后,第一个到公园门口的人告诉我,欧几里得根本没有来学校,他一个人先上了山。   我有些失落,却也知道是自己太怂。   起码下回想要和他一起做什么事,我该直接说出口的。   我随最后一批抵达山脚的同学一块儿上山,前往我们野餐烧烤的聚集地。还没到目的地,大老远我便看到了那处袅娜升起的炊烟,再前行,早已到的同学们热热闹闹地拥挤成一团,笑着抢吃才烤好的食物。   在那一片拥挤的人群中,我却唯独只将欧几里得看得清晰。   那天的欧几里得穿了一件墨绿的格子衬衫,袖口向上挽起,露出微微带着肌肉的小臂。他站在炉子前低头摆弄上面的烤串,飘起的黑烟丝毫没有折损他的半分清冷气质。   旁边的同学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凑近他说了几句话,他停手侧耳倾听,神态认真。   我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着他,有人见我在此处发呆,我便借口才爬上山还累着。   天知道只不过是因为这个角度看他最好看。   欧几里得和同学说了一会儿话,同学便离开了。他继续低下头摆弄烤串,不知怎么的忽然抬头朝我这边望来,没来得及撤回视线的我便被他逮了个正着。他似是勾了勾唇角,又好似没有。   再然后,我看到他张开嘴,用口型对我说:“过来。”   我莫名顺从地迈开步子,朝他走去。   炉子上烤的是几串香菇和半根玉米,焦香味儿大老远便刺激着我的鼻腔和味蕾,并且这种味道随着我越走越近,变得越来越大。于是我好容易走到他身旁,莫名其妙地咽了口口水。   那声“咕咚”响得我自己都不敢回想。   我闭了闭眼,绞尽脑汁想找个借口回避尴尬,再睁开眼时,眼前却多了几串放大的香菇。   “吃么?”欧几里得举着烤好的香菇,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我又脑子一片空白地接过香菇,讷讷地说了声“吃”。   “嗯。”欧几里得点了点头,又从旁边的食材袋里找了几串新鲜的食物,重新放到炉子上面烤了起来。   他不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也不晓得和他谈些什么,可我又不舍得走开,便只能举着串站在炉子边,一边吃一边看他烤食物。好不容易吃完了那几串香菇,炉子上的那些食物就又好了。于是欧几里得将新烤好的食物又递到我手上,我脑子一热,莫名又接下来继续吃了起来。   大概是我这不劳而获的样子太明目张胆,没一会儿就有同学过来鄙视我的懒惰:“他烤一串儿你就吃一串儿,你这少爷当得还挺滋润。你真那么馋烤串儿啊?”   我心说我可太冤枉了,我哪是馋烤串儿,我馋的明明是那个烤串儿的人。   都吃饱后,无聊的中学生们开始准备玩游戏。班长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虽然大家嘴上嫌弃幼稚,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围坐成一圈。我看了一眼欧几里得,他居然也跟着坐了下来。我赶紧假装看前面的风景惊讶地后退几步,正巧顺势坐到了他身边。   前三轮不痛不痒的问题过后,可乐瓶转到了欧几里得的方向。   和他对应的女生表情有些兴奋,她看了看周围两个朋友,似乎几人在玩游戏之前就商量好了问题。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晶亮地看向欧几里得:“你的理想型是怎样的?”   听着女生的问题,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欧几里得大概有些意外女生的问题,他的手垂搭在膝头,无意识地敲击两下。   我本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结果他居然真的回答了。   “聊得来的吧。”我听到欧几里得这么回答。   郊游接下去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欧几里得这所谓“聊得来”的标准——怎样才算是和他聊得来的人呢?我想不出来,我觉得他好像并不喜欢和别人聊天。   直到快回家时,一个男生带着数学习题册过来找他,看着他低头认真解题的模样,我终于明白了该从哪方面开始我和欧几里得的谈天。   他喜欢数学。虽然我不喜欢数学,但我可以为了他好好学习数学。   对于一个从接触数学开始,就没认真体会过它的人而言,好好学习它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为了欧几里得,我愿意去尝试一下。   我回到家,把桌子上的游戏和最爱的吉他全都锁进了书房的柜子里,又把数学书和习题册整整齐齐地放在了书桌上。——若说时至今日,关于喜欢欧几里得,我该有什么遗憾,那么大半都和我自己锁起来的曾经的喜欢有关。起码现在的欧几里得也不知道我还会弹吉他呢。   可这是我自己下的决心,和喜欢欧几里得无关。事实上,他迄今为止也依旧不知道我在背地里做的这些事。他总以为我是莫名哪天通了任督二脉,突然开始喜欢上了数学。   鬼扯咧,哈哈。   -   林谦树看得眼睛酸胀,尤其是那最后心酸的“哈哈”,像是“我”在自嘲,也像是“我”到头来发现喜欢根本不该和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因素扯上关系。   幸好“我”和欧几里得在故事里的现在还是朋友。林谦树想,要不就亏死了。   随着林谦树解题能力的恢复和社团验收活动的迫近,林谦树的高一旁听活动暂告一段落,他早上特地请了个假,打算回家去把古琴搬到学校里。   经过一晚的沉淀,江易知的情绪似乎也恢复了,起码林谦树早起之后看到的又是默默无言就把一切打点好的“保姆江老师”。   “早上一起去。”江易知把小笼包换到林谦树面前,对他说。   林谦树很自然地接过,顺手把倒好的醋碟推给江易知:“好。”他想起昨天晚上小说里藏起吉他的“我”,这么多年也没有为喜欢的人弹过一首歌,鬼使神差地抬起头对江易知说:“你喜欢听什么曲子?要不我现在去现学两个?”   江易知扶在碗沿的手一滞。   过了许久,他才抬起头来看向林谦树:“不用去现学。”   “只要是你弹的,就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第51章 给我的挚爱   幸好失忆这七年间林家没有买新房,林谦树凭着七年前的记忆摸回家,打开了家里的大门。   林谦树站在玄关处,打量着陌生又熟悉的房间,感觉有些恍惚。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林谦树转身,停好车的江易知正缓步走上楼来。   “进来吧。”林谦树换了拖鞋,从鞋架上取了双客用拖鞋给江易知,“那啥,我也记不太清了,你……自便吧。”   失去七年的记忆,林谦树看家里的一切都带着点“大家来找茬”的意味,老林两口子出国玩之前把家里一切常用的都罩上了防尘罩,还切断了电源,其实看着并没有多少生活气息。在能看到的地方,林谦树发现客厅里多了一面照片墙,墙上是许多拍立得洗出来的相片。他凑近仔细看,上面有很多一家三口的照片,单人的、合影都有,林谦树甚至还在其中几张照片里找到了江易知的身影。   “江易知,这张照片上有你诶。”林谦树取下其中一张照片,兴奋地招呼江易知过去看。   照片背景是在一片海滩上,暮色四合,林谦树站在篝火前冲着镜头捧起一条烤鱼笑得眯起眼睛,江易知站在他身后低头看着身边的烧烤炉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林谦树凑近照片,想从细枝末节处找答案,最终还是转头去寻江易知,“你知道吗?”   江易知靠近看了一眼:“大三暑假。”   大三暑假的自己啊……林谦树叹了口气:“哎,可惜我不记得。”   旁边横过来一只手,从林谦树手上拿走了照片,重新挂回了照片墙上。   “下次再去。”江易知松开握着夹子的手,“拍一张新的。”   林谦树心头的烦闷被江易知这句话莫名驱散了,他歪头看江易知:“一起去?”   “一起去。”江易知笃定地回答道。   好在书房的位置没有变,林谦树很轻松地就在书房的柜子里找到了自己的古琴,连带着还看到了不少曾经的喜爱物品——手办、模型、桌游卡牌……林谦树蹲在柜子前,一时间思绪万千,他喃喃道:“你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把它们全都藏起来的啊?”   林谦树盘腿坐在地上,打开套着古琴的袋子,发现里面的古琴并没有想象中积上很厚的灰尘,他轻试了几个音之后发现古琴的音准竟然基本在线,显然说明老林在背地里一直有在偷偷保养这架琴。   就连老林也在期望自己还能再把古琴捡起来。林谦树摸了摸琴身,情绪有些复杂。   “好了么?”江易知轻叩几下门,站在门边道。   林谦树掩下那点复杂的情绪,收起琴背在背上,轻轻关上了书柜的门。   “可以了,走吧。”他对江易知说,“他们四个练习用的古琴,我爸已经联系了协会的叔叔直接送到学校了。”   ——老林在听说了林谦树要在学校汇演上带着学生们展现古琴风采,第一时间表现出了对儿子的无限支持,亲自联系了协会里负责对外活动的干事,借出了四架初学者专用的古琴。   林谦树临走之前,又仔仔细细把家里的每一处都看了一遍,才有些不舍地锁上了门。   出了家门,林谦树和江易知肩并肩往楼下走。他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江易知:“你之前来过我家几次啊?”   早上出门的时候,林谦树有问过江易知要不要帮他导航,被江易知以一句“我去过”轻描淡写地打发了。然后林谦树看着江易知果真没有依靠导航顺利地找到了自己家。看这架势,熟练得可以。   江易知:“很多次。”   “那看来明女士和老林一定很喜欢你。”林谦树道。   设备到位之后,突然成立的古琴学习小分队就开始正式练习了。虽然正式的训练时间每周只有三个晚上,但兴奋的雷达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拉着江易行去音乐教室报到。   用雷达的话来说,他从小到大鲜少当官,这个组长当得必须要有价值有水平。   雷达和江易行一去,相小军也跟着往音乐教室跑,三个人互相监督互相进步,反倒是还有数学竞赛任务的官鸣变成了训练时间最少的一个。不过林谦树刚开始教的时候就发现了,四个人里乐器基础最强的也要数官鸣,他只听林谦树教了最基础的指法便能跟着乐谱断断续续地开始弹奏。   三个勤奋的加一个有天赋的,四个人学起来竟然也不慢。   练习了将近十天指法和最基础的音阶之后,林谦树分发了新的曲谱,也就是四人将要在社团汇演上展示的表演曲目。曲子是《关山月》,需要掌握的指法不是太难,就是对速度和熟练度有一定的要求,林谦树当着几人的面先示范演奏了一遍,然后一个指法一个指法拆解着讲,力求让四人把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教了几遍之后,林谦树揉了揉有些发僵的手,让他们自己自行练习,跑去外面接了杯水喝。   晚上江易知被叫去给高三的数学竞赛生答疑,林谦树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听着脚步声的回音,感觉有点背脊发凉。   踢踏踢踏。   林谦树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里莫名多出了点杂音,就像是突然没有走整齐,慢了一拍似的。   ……自己没有走整齐可还行。林谦树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拿出手机,点开音乐播放器想找首歌壮壮胆。   音乐声响起的一刹那,林谦树看到前面一段路的声控灯忽然亮了起来,原本慢一拍的脚步声逐渐加快,并且变得越来越响亮。   “林老师!”   林谦树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拿住。   他转过头,看向对着自己展开灿烂笑容的女孩,扯了扯嘴角:“……原来是汪思妤同学啊。”   自从和林谦树有过那一番答非所问的对话之后,汪思妤和林谦树的关系倒是变成了“比较亲近的师生”,林谦树还知道了汪思妤暗恋江易行的小秘密,汪思妤偶尔会和林谦树分享自己在暗恋道路上的心得。   女生两只手背在身后,红着脸声音突然压低:“江、江易行同学还在里面练习吗?”   甚至还不是来看自己的。林谦树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还在里面练习。”   汪思妤踮起脚尖,透过高高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一脸慵懒的心动少年正盘腿坐在角落里,不时伸手拨弄几下琴弦。   见此情形,汪思妤的脸变得更红了。   “就这样都能脸红,”林谦树看得目瞪口呆,小声道,“那正式表演那天还不得全身发红啊……”   汪思妤纠正林谦树:“不对,能见到哥哥的每一天都是让我脸红心跳的一天。”   现在的高中女生可太会说话了。林谦树服了,他用拇指比划了一下门里:“要进来参观一下吗?”   汪思妤眼睛亮了亮:“可以吗?”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林谦树想着四人迟早也得等来观众的,不如提前适应一番,“进来吧。”   于是在音乐教室里与琴弦较劲的四人,在老师出去一趟回来之后,莫名多了一个观众。   “继续弹吧。”林谦树拖了一把椅子给汪思妤坐,顺便一一指出四人各自的问题,“雷达,你用的力道太猛了,对琴弦温柔点,我怕你还没上场就弹断了;相小军,你和雷达相反,你得用力啊,声都快听不见了;官鸣,你还不错,就是弹琴得融入感情,你这太像AI弹琴了,也不行;江易行……”林谦树的目光落到江易行身上,明显感觉到女生的目光也炯炯地望过来。   “江易行,”林谦树揉了揉眉角,“你曲谱拿反了。”   “噗嗤——”林谦树话音刚落,就听到雷达憋不住笑了出来。   在一片憋笑的气音之中,江易行面无表情地把曲谱调整了过来,他转头看着雷达的表情大有一副“你死了”的意味。   林谦树摸出手机给江易知发了个大拇指:“你弟可真是个人间宝藏。”   笑过闹过,四人又低下头继续练习起来,林谦树这边听听那边听听,不时停下来纠正一下指法错误,一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等第二次全曲练奏的时候,四个人基本都能顺利地把曲子顺下来了。林谦树听过几遍后,便很放心地放他们自由练习,自己则打开了从家里带来的英文小说翻看起来。   “林老师,你在做什么?”   今天,汪思妤也过来看排练了,她坐着看了一会儿江易行的侧脸,无意间发现林谦树居然低着头在读书,好奇地凑过来看。   林谦树把封面展示给她看:“读点小说提升一下英语水平。”   “为什么不读中译本啊?”   林谦树和江易知只带一年竞赛班的事,竞赛班上的学生都不知道,林谦树闻言也只是笑笑,不多解释。   “林老师,你这书是别人送给你的吧?”汪思妤突然问道。   林谦树哪知道这书是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不知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汪思妤伸出手,指向扉页上的三个英文单词:“To my love,给我的挚爱……肯定是你女朋友送的啊。”   林谦树这才发现,这本随手带出来的小说上竟然写着这样的三个英文字母。   作者有话要说:  谁的书呢? 第52章 停留于数学   回家路上,林谦树坐在副驾驶座上,忍不住再一次把写着字的英文小说拿了出来,握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   书是林谦树随手从房间那一整叠练习里随手抽的,究竟是自己还是江易知的,完全无迹可寻。   To my love.三个单词是用花体英文字母写成的,字体很漂亮,问题就出在漂亮到连字迹也无法作为辨认归属人的证据。这本书究竟是别人送给他们中的谁的?或是他们两人中的谁准备要送给别人的?   最起码这证明了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人有个喜欢或被喜欢的对象。林谦树想,这个有潜在对象的人八成是江易知,毕竟自己的手机相册里没有建立给属于某个人的专属相片集。   “看什么?”   林谦树从沉默中抽离,含混地回答江易知:“复习单词呢。”   “对了,江易知,”林谦树故作随意地挑起话题,“前两天我看一电影,名字叫《怦然心动》,这初恋的感觉真美好啊。”   这回轮到江易知沉默了。   过了几秒,江易知才开口:“把单词全部过关,出国去玩会比较方便。”   怎么就又扯到学习上了,林谦树努力把话题掰回他期望的方向:“我的意思是,大家的初恋一定都很难忘吧?虽然我已经失去了记忆,不过我想你应该清楚我过去的情感生活吧?”他摸摸鼻子,小声道:“如果我没有的话,说说你的也不是不可以……”   “没有。”江易知说。   林谦树愕然:“没有?”   正好前面吃了个红灯,江易知停下车,转头对上林谦树惊讶的目光,语气听起来有些古怪:“不论是你还是我,过去七年的时间里都没有谈过恋爱。”   “不可能吧……”林谦树摇摇头,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大学,最美好的恋爱黄金时光,我俩还在单身呢?那我们的生活得多枯燥啊。”   红灯灭了,绿灯瞬间亮起。江易知回头看路:“我们的大学生活很充实。”   林谦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得来一招大的。他把书翻到扉页,指着那三个花体英文单词对江易知说:“喏,那这本写着‘to my love’的书是谁的?不管是谁送的还是送谁的,一定说明某人有情况啊。”他说着说着嘿嘿一笑:“这书那么厚,看着那么高大上,一定是你的。”   车子已经缓缓驶入了家楼下的车库,江易知停好车,伸手拿过林谦树手上的英文小说翻看起来。   簇簇新的小说装帧看着就很高大上,江易知的手抚上扉页的花体英文单词,目光有一瞬间的怔忡。   “江易知……江易知……”林谦树试探着伸手在江易知眼前舞了舞,“所以这本书到底是不是你的啊?”   江易知回过神来,再回头看林谦树时,目光中涌动着林谦树愈发看不懂的情绪。林谦树注意到,他的右手紧紧地握着书脊,用了很大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颤抖。   “是我的。”江易知向林谦树极浅地展露出一个微笑,“是我的。”   是你的也不至于要重复两遍嘛。林谦树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故意笑着逗他:“所以你知道是谁送的了吗?莫非是南陵大学的校花?”   “不是。”江易知的眼底蕴着无尽温柔,他缓下语气道,“是一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那是谁?”林谦树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简直是在找虐,但他莫名就是想知道。   江易知凝视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一直望进他的眼眸深处,他开口说话,声音微微沙哑:“抱歉,木头,这个我想让你自己记起来。”   林谦树品出来了,江易知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己知道这个送书的人是谁,更有可能不但只是知道那么简单。   也是。林谦树想,要不然这书怎么会混在自己房间的那堆练习册里呢?   “那这书你要拿回去吗?”林谦树问他,“既然是你的。”   江易知动作轻缓地把书重新放到了林谦树的膝头:“你看吧。”他想了想,又说:“读这本小说,对了解英语的近代发展史还是很有帮助的。”   书又回到了自己这里,林谦树的心情稍稍好转。   这天路上没堵车,两人到家时间不算晚,林谦树洗完澡发现距睡觉还有一段时间,心里还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想发泄,干脆化情绪为学习的动力,拿出单词本刷起了本周计划要背的单词。   单词背了没几个,江易知也从浴室里出来了。他擦着头发走进厨房倒水喝,林谦树的目光不知觉地就被那处的风景吸引了去,脑子里的单词搅来搅去又回到了“abandon”。   江易知穿的是很普通的黑色家居服,喝水的时候随着手肘微微抬高,会露出一截精壮的腰腹,肌肉壁垒分明,完全不像他穿上衬衫之后看起来那般瘦削。林谦树看着看着,就感觉耳朵慢慢变烫起来,见江易知放下杯子,他赶紧低头看向手里的单词书,故作掩饰地将声音放得很大。   有的人表面上是认真背单词的好学生,背地里眼睛恨不能装在厨房门口当个可移动的摄像头。于是林谦树余光瞥见江易知转过身朝自己这边走,手上还端着自己的水杯。   不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的白开水被放在了林谦树手侧,江易知随手拖了一把凳子坐到林谦树身边,一只手轻轻叩了叩桌面:“背得怎么样了?”   许是拉凳子的时候没有控制好距离,两个人现在凑得极近,林谦树感觉自己只要稍一转身,左手的手肘就会碰触到林谦树。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与自己相同的沐浴露味道,林谦树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稳了稳心神虚张声势:“……背得好极了。”   江易知挑了挑眉,从林谦树手里拿过单词本,抽了几个单词。   简单的林谦树还有一丝印象,磕磕绊绊地背出来了,最后的单词实在是太长了,他“嗯啊”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怎么办?林谦树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偷偷瞄一眼江易知。   失忆这近两个月,林谦树领教最多的就是江老师的教学能力,每当做错题的时候,他虽然不会脾气暴躁地破口大骂,但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还是会忍不住让人打一个哆嗦。   要……要接受冷冻死光了吗?林谦树又吞了一口口水。   江易知叹了口气,林谦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明天继续背。”江易知收起单词本,顺便把林谦树散在桌子上的其他工具书也归拢到一处,“今晚早点睡吧。”他站起身,单手捧过那些书,转头看向还呆坐在原地的林谦树:“该睡了。”   这三个字拂过林谦树的心头,让他整个人酥酥麻麻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随着林谦树的话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江易知把书放在桌子上,对林谦树道了声“晚安”,轻轻地带上门离开。   听着门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林谦树还有种如坠梦幻的感觉——江易知今天晚上温柔得过分,若是他每节竞赛课都是这样的态度和学生们交流,林谦树相信不出三节课,学生们就会迅速摆脱掉对他的畏惧感,让他一跃成为全校最受欢迎的数学老师。   就算是对自己……林谦树不真实地摸了摸胸口,就算是对自己,江易知今晚的温柔也是超标指数的。   是因为那本写着“给挚爱”的书吗?林谦树不太确定地想道。   胡思乱想了一番之后,林谦树回到床上,熟练地解锁手机翻出小说看。   《今天也要喜欢你》已经行进到了“我”和欧几里得的高二生活。“我”选择理科,和欧几里得一块儿留在了理科实验班,但作为一个数学废柴,“我”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在数学上,这让“我”几乎没有时间做自己的事。   小说本身就是以流水账的形式记录的,看到这一部分章节里频繁出现的“数学”二字,林谦树的眉头紧紧皱起:怎么看个小说都要被数学继续支配呢?   -   虽说是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学习数学,但践行决心总归是比立下誓言困难一百倍的事。   我很快就发现了学习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我本人。   ——我的数学能力实在是太差了。   身处精英如林的实验班,我身边都是一些理解能力不弱的人,他们只消瞟一眼例题就能举一反三,而我起码得看着过程全解三遍以上才能勉强明白为什么这道题该用这个公式。   当然,更多的时候,我甚至连这道题为什么用这个公式也不明白。   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外永远排着长长的队伍,这让想要找数学老师答疑解惑的我望而却步,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欧几里得在夏日将近的那个傍晚,在图书馆外对我说的那句话。   可我实在不敢打扰他。   直到他主动来找上我。   作者有话要说:  数学: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第53章 你需要我   又一次从人满为患的数学办公室出来,我与欧几里得在开水房前不期而遇。   “哪道题?”他猝不及防地开口问我。   我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试卷:“……一整面都不太懂。”   欧几里得点了点头,从我手中拿过试卷展开看了起来。暑假里,他就给我讲过不少题,再次回到讲解工作上,他做起来得心应手,我很快就听懂了。   “以后不懂的可以先来问我。”把试卷还给我时,他这么说。   欧几里得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我从来都知道。   我把他的话听进去了。那天之后,我便经常囤一些题目去问他,为了能与他多相处一些时间,我还特地买了更多的教铺资料,就是为了能攒更多的题目。   与欧几里得相处的时光总是很愉快的。答疑通常发生在自习课上,学校每一间教室旁边都有一间储物室,我们教室旁边的储物室里放着两张废置不用的课桌,我们两个会在自习课上跑去储物室里,一待就是一整节课。   我总觉得欧几里得知道我带那么多数学资料是故意的,可他不说,我也当他不知道。   被数学包围的感觉很奇妙,一方面,它是我不太擅长甚至有些讨厌的东西,而另一方面,它是我所喜欢的人最擅长且喜爱的东西。有句古话叫“爱屋及乌”,我在前文也提过,我正在被迫接受那只乌鸦。   在欧几里得的帮助之下,我的数学的确又有了些起色,第二个月的月考中,我的数学史无前例地上了130分。   数学老师在班级里对我大力表扬了一番,我在掌声中去找欧几里得,他和其他人一起鼓掌,嘴角含着清浅的笑意。   他笑得可真好看啊。我想,春风化雨、夏荷初绽也不外乎如是吧?   -   林谦树读着,觉得“我”实在痴汉得可以,连暗恋对象鼓个掌都能脑补那么多酸溜溜的东西。   不过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林谦树觉得“我”并不是单箭头的喜欢,最起码欧几里得对“我”的感情也不应该只有友情那么单纯。   哪有为了朋友成绩进步,心甘情愿在储物室里一待一节课的。   南怀实验高中七年前就有储物室,林谦树自己就喜欢在储物室里放体育课要用的球鞋和一些乱七八糟用不太上的东西,放东西的人越多,里面混杂的气味就越一言难尽,尤其是碰上阴雨天,潮气伴随着各种东西的闷气,味道简直可以说是直击灵魂。   林谦树从前听说过一个说法叫“有情饮水饱”,他认为这两位待在储物室里的情感大概与这个类似。   -   高二的第二学期伊始,欧几里得的第一被人抢走了。他破天荒地考了个第四名,并且与第五名的差距不过2分。   要知道从前他是那个与第二名能差出一个断层的第一名啊。   几乎整个年级的学生都在讨论这件事的不可思议,就连新上位的那位第一也是。各科老师更是在成绩出来之后轮番请他去办公室里谈话。   没人知道谈话的内容是什么,也没人敢去欧几里得面前说什么。他依旧保持着冷淡的神情,与人群疏离着。   只是我看得出,他的眼神变得更冷了些,浑身带着一股莫名的疲惫感。   是因为要拖我学习太累了么?再一次在数学课上看到他阖眸垂首,我有些自责。我决定自己努力,让他能放松地学习。   我开始在自习课上假装专注刷题,一整节课连视线也不敢往他的方向瞟,就算是有难题,也宁可先去挤数学老师办公室,或是与身边人讨论。   这样的日子我坚持了两天。第二天下午,放学铃打响,我正专注地整理书包,视线里多了一双熟悉的手。   我抬头,欧几里得正站在我身前。   “为什么这两天不来找我?”他问,即使语气平静如水,我也能听出内里的波澜。   我有些支吾:“你给我补课太浪费你的时间了,我想让你好好学习……”   欧几里得微微蹙眉,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焦躁:“不浪费时间。”   “你这次都落到第五名了,不帮我补课的时候你是第一名……我再拉着你是在拖你的后腿,”我干脆狠了狠心说,“你认真学习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臂,指尖颤抖的力道通过敏感的皮肤不断上漫,他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又似是克制着。   教室里的同学们大都离开了,只有几个做值日的正拿着扫把打打闹闹,对这个角落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后来我想,若是让那些人看到了欧几里得这般神情,他们一定会大跌眼镜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情绪如此失控,他的眼眸赤红着,眼底翻涌着风和浪。他紧紧地盯着我,声音嘶哑中带着一丝央求:“你需要我……说你需要我……”   打闹的同学还在前面,我被他用手紧紧抓着,却没有想象中的惊骇。他眼眸中的赤色像是在我心上剜了一个洞,滴滴答答往外淌出血来。   他让我说我需要他,那我便是真的需要他。   于是我张口,如他所期望的那般:“我需要你。”   -   林谦树看到这里,简直是目瞪口呆。   他感觉欧几里得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清冷高贵的学霸酷哥变成了病娇少年——怎么会有人抓着硬要让别人说自己需要他呢!   如果是江易知抓着自己说这样的话……林谦树想象了一下,红着眼睛的江易知抓着自己的胳膊,克制隐忍却还是掩不住深情地对自己说:“说你需要我……”   五秒钟之后,林谦树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伸手捂住了自己突然爆红的脸。   想什么不好,偏偏要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林谦树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勉强把脸上的温度降了下来,他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不得不承认如果有个人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是真的会令人激动的。   不想了不想了。林谦树晃了晃脑袋,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清空出去,闭上眼睛酝酿起睡意。   这一天晚上,林谦树没有睡好,梦里梦外,他总感觉有一个声音一直萦绕在自己耳边,那声音低声和自己说“你需要我……说你需要我……”   翌日清晨,林谦树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闹钟。   走出门看到江易知的一刹那,他的脑海里莫名又响起了那阵低语。   ……都怪小说啊!   林谦树觉得自己起码最近三天都不想再打开阅读APP了。   这天有数学竞赛班的课,林谦树发了试卷之后就坐在讲台上跟着底下的学生们一起做——最近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的解题速度又提高了一些,对很多公式的印象也慢慢回来了,甚至还记起了一部分微积分的内容。   林谦树用了大半节课的时间又顺了一遍题,听着下课铃响起,对埋头苦做的学生们说了句“可以先放松一下”,不过正徜徉在数学海洋里的大部分人依旧没有停笔,还在努力尝试计算。   角落里,江易知正在整理给高三参加全国赛的学生的笔记,林谦树看了看他,还是选择打开手机刷点新闻轻松一下。   打开微信,林谦树才发现上课的时候,丘远山给自己发来了两条消息。   丘远山:“树儿,我准备回来了。”   丘远山:“周五晚上有空么?一起出来吃饭啊。”   好兄弟要回来了!这对林谦树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立刻坐直了身子回复道:“那必须有啊!”   林谦树回看了一下两人的聊天记录,问丘远山道:“你回来拿东西?”   丘远山发了个系统默认的微笑表情:“不是,我东西都打包好了,准备回来找工作了。”   林谦树不觉一愣,忙回看两人半个月前的聊天记录,这才确认了半个月前说要为了女朋友留在长浦的人也是丘远山本人。   林谦树:“那你女朋友呢?”   丘远山:“分了。”   才半个月不联系,那个朋友圈里满是“我的薇薇”的丘远山居然和女朋友分手了。林谦树觉得有些遗憾,丘远山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三年多了,失忆之后的他还没有亲眼见过丘远山的薇薇。   不过看丘远山不愿多提的样子,林谦树明白他大概是还没有从分手的痛苦中走出来,便不再揭兄弟的伤疤。   林谦树:“周五晚上我一定陪你喝个痛快!”   丘远山:“顺便叫上江学霸啊,他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了。”   林谦树看了看专心做题的江易知,帮他也答应了下来:“好,他也去。”   两人约好周五晚上六点在南实高附近的小吃街门口见,用丘远山的话来说,他是馋王阿婆家的烤串了。   林谦树在古琴学习小组里宣布了周五的训练改为自习,努力冲浪的雷达跑出来多八卦了一句:“林哥,你要去干吗啊?”   林谦树叹了口气,回答的语气中不觉带了点沧桑的气息:“我要去安慰别的城市来的伤心人。”   江易行在下面回了一个挖鼻屎的表情。   江易行:“别让他喝多,他胃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江哥:冷酷无情谁都不爱。   真实的江哥:委屈可怜且黏糊糊。   “你需要我,我就永远在你身边。” 第54章 丘远山   周五下午,林谦树请假去高铁站接丘远山。为了迎接许久未见的好兄弟,他还特地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在镜子前捯饬了一番。   下午四点半,林谦树终于等来了拖着两个巨大行李箱的好哥们。捯饬过的林谦树多少也算个帅哥,在人群中有那么一点小显眼。于是丘远山刚走到出站口,一眼就看到了他。   丘远山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加快步伐走到林谦树身边:“树儿!”   “大山。”林谦树笑眯眯地伸手接过丘远山的其中一个行李箱,转身朝门外走,“走吧,先帮你去把行李放了。”   丘远山家不远,两个人打了辆计程车,八分钟后车子就开到了小区门口,林谦树大老远就看到了丘远山他爸背着手站在门口仰着脖子四处张望。   林谦树用胳膊肘碰了碰丘远山,示意他抬头看:“你爸在等你。”   丘远山往外看了一眼,十分无奈地拨通了老父亲的电话:“不是让您在家歇着嘛,树儿来接我了,你腿刚好,走上走下多辛苦。”   林谦树看着丘爸表情变得有些不高兴,对着话筒似乎在数落丘远山,没过多久,丘远山就缴械投降了:“好好好,说不过您,咱快到了。”   挂了电话,司机接茬道:“爹妈不都这样嘛,你多大都还是孩子,放心不下的。”   “也是。”丘远山摸了摸行李箱上的镭射贴纸,贴纸上荷包蛋笑脸变得脏兮兮的,边缘已经泛黄翘起了,这还是上大学之前丘爸担心他和别人拿错行李箱特地贴的。   计程车停下后,林谦树下了车,丘爸早已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小林啊,辛苦你还来接咱山。”   “叔,我不辛苦,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还怪想他的。”林谦树笑着说。   最终后备箱里的两个行李箱还是丘远山强势地自己拎着走了,丘爸背着手走在他身边,溜溜达达地絮叨:“可算想明白要回来了……回来多好啊,想吃肘子、牛肉什么的,妈都能给你炖,瞧你现在瘦的,肯定在长浦没好好吃饭。”   丘远山顾着手上的两个箱子,无奈地反驳丘爸:“我这练体育的,身材得保持匀称,哪能说吃胖就吃胖的……我在长浦过得挺好的,甭心疼我。”   林谦树注意到,在丘远山看不到的地方,丘爸撇过脸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   到了丘家,两人放下行李箱,时间已接近五点。丘爸抬眼看看钟,转头问两人:“真不留家里吃啊?”   “明天中午吃顿大的,”丘远山说,“今晚先跟树儿小聚一下。”   “好吧,”丘爸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望,但还是不忘叮嘱儿子,“路上注意安全啊。”   两人又打了辆车往美食街去,路上,林谦树给江易知发了条微信,得知他已经出了校门,便让他先去点菜:“你看着点呗,反正你点的我都爱吃,大山不挑食的。”   语音发出去,林谦树余光瞥见丘远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笑道:“你想什么呢?”   “没啥,”丘远山回过神,对好友笑笑,“就觉得江学霸还挺了解你的。”   “那是,毕竟我俩一块儿住呢。”林谦树得意道,“他喜欢吃什么我也知道。”   等两人赶到烧烤店里时,江易知点的第一轮烧烤刚好端上来,看着还滋滋冒油的肉,林谦树一边伸手挑串儿一边对江易知竖起大拇指:“时间控制得不错。”   “江易知,好久不见啊。”丘远山笑着对江易知打了声招呼,跟着坐到了两人对面。   江易知对丘远山颔首,用纸巾擦了擦竹签,开了一罐橙汁慢吞吞地喝着。   林谦树看看丘远山,又看看江易知,在他记忆里丘远山该是和从前的他一样对江易知咬牙切齿的那部分人,丘远山这般和颜悦色地和江易知打招呼的确也是头一遭。   场景有些玄幻,他选择开一罐可乐喝了一口压压惊。   丘远山看看两人手里颜色丰富的饮料,伸手招了招服务员,叫了一打啤酒。   “大山,你回来找什么工作想好了么?”林谦树吃了几口之后,开始关心起兄弟的生活。   丘远山点点头:“当然是想好才回来的……打算和你们做同行了。”   “你要学数学了?”林谦树眼睛睁得老大。   丘远山哈哈大笑起来:“你也太抬举我了,我一个高考数学70分的人再回头学数学?还不如杀了我吧……我是打算来考体育老师了。”   “哦,原来是这样。”林谦树恍然大悟。   上个星期学校官网上链接过南陵教育局的秋季招聘信息,林谦树关注到过,其中就有招体育老师的相关内容。   “我一个高考也考了两回才过线的人,现在居然要回来应聘老师了……”丘远山喝了一口酒,喃喃道,“人生真奇妙。”   可不是嘛。林谦树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默默吃烤串的江易知,心忖七年前的自己是绝对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年能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着同一份炸串。   丘远山一下子喝空了半罐,打了个嗝笑眯眯地看林谦树:“树儿你也很妙,我记得你高一的时候数学还和我半斤八两,怎么后来就突然开窍了呢?还和咱江学霸考了同一所大学,了不起了不起。”   林谦树也很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毕竟目前拥有着残缺记忆和知识能力的他依旧不喜欢数学。   这一想,又让他意识到了自己是个被猪撞到失忆的脑子带包选手,心头陡生出烦躁的情绪。他从丘远山手边摸来一罐啤酒,一言不发地打开喝了好几口。   喝酒这件事,讲究一个越喝越上头。坐下前丘远山和两人宣誓自己“只喝那一打”,有了想借酒消愁的林谦树陪伴,一打变成了“再来一打”,林谦树有江易知盯着,也至多不过贪喝了一罐又几口,等两人的注意力回到对面的时候,丘远山的脸上早就浮现出了不正常的酡红晕色。   喝醉了的丘远山变得更加唠叨了。他睁着迷蒙醉眼打了个酒隔,搂着胸前的两个空易拉罐,努力伸长脖子看对面的两人:“树儿,人生真奇妙啊……”   “你已经说过一次了……”林谦树喝得虽然不多,但也有些飘飘忽忽了,“这是第二次。”   丘远山嘿嘿一笑:“话可以说两次,感情也可以谈两段。”   林谦树摇了摇头,努力想让混沌的大脑分析一下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必要的联系。   “哐啷——”   丘远山往后仰,手把胸前捧着的那两个易拉罐带到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动静像是拉下了某边的闸门,丘远山忽的低下头,伸手捂住眼睛,肩膀耸动着嚎哭起来:“树儿啊——我好难受啊——”   被这么一嚎,林谦树混沌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他站起神摇摇晃晃地走到丘远山身边,费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好在江易知进门要的是包厢,用不着担心旁人异样的眼光。   丘远山伸手去抱林谦树的腰,一米八的大汉哭得像个一百四十斤的孩子:“树儿啊,你说为什么人可以谈好几段感情啊?”   “因为……因为人总要试试才知道谁是最合适的。”林谦树费力地思索着从微博上看来的鸡汤文学,“最早的不一定是最好的,最好的一定是来得刚刚好的。”   丘远山抽抽噎噎地嘟囔:“那为什么不能早得刚刚好……我对她这么好,还有谁能比我更合适她……”   就算林谦树脑子转得慢,这会儿也听出来了,丘远山这是还放不下他那个分手的前女友薇薇。   别人的感□□,林谦树不置喙,但他能感受到丘远山满溢出来的背上和不舍,只能继续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也会遇到更好的人的……”   “不会再有比薇薇更好的女孩子了。”丘远山难过地说道。   丘远山和前女友薇薇是大学同学,还在军训的时候,丘远山就对当时是隔壁连领队的薇薇一见钟情,至此展开了追求,嘘寒问暖不说,薇薇有段时间崴了脚,他还特地给自己的山地车加了后座,天天载着她上下课。于是几个月后,两人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两人成为情侣之后,丘远山更是对薇薇珍视有加,空闲时间经常带她四处游玩,薇薇有什么喜欢的,也总想尽办法弄来送给她。薇薇说喜欢上进的男孩子,他就积极参加各种比赛,努力学习,期末拿到的奖学金也给薇薇买了礼品。当然,薇薇对他也不差,薇薇是英语系的学生,在其他同学还挣扎着考四级的时候,丘远山早已在女友的辅导下开始了六级的复习。   就在丘远山以为两人能就这样一直好下去的时候,前段时间,薇薇突然在微信上留了一句“我们分手吧”,单方面宣布了两人分手。   丘远山再发去消息的时候,自己的消息旁边已经多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他被薇薇拉黑了。   心慌的丘远山在薇薇的宿舍楼下蹲了一整天,终于等来了实习回校一脸憔悴的薇薇。   薇薇抬头看他,眼神中带着冰冷和疲惫。她还没有开口,丘远山就知道两人已经结束了。   薇薇说:“我们不合适,你别来找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易知:你要不要试试我? 第55章 酒后吐真言   这是薇薇和丘远山说的最后一句话。尔后丘远山再找她时,她便不再给出任何回应。丘远山为此很是消沉了一阵,直到上周才渐渐走出阴霾。他决定离开这座让他伤心的城市,回到家乡。   于是他就回来了。   喝醉了的丘远山说话颠三倒四的,但配上表情听着让人心酸,林谦树由着他抱着自己的腰嚎哭,还要拍着他的背哄他:“别哭了,都过去了啊。”   三人吃了几个小时才散了摊,唯一清醒人江易知付了钱,出门扶住已经开始走之字形的林谦树:“小心。”   丘远山抱着灯柱打了个酒嗝,对着两人嘿嘿笑:“真好……真好啊……”笑着笑着又呜呜哭起来:“你俩真好啊……我好羡慕你俩啊……”   林谦树虽然走路晕飘飘的,但大脑基本还算运转得过来,他吃力地组织语言安慰丘远山:“我们俩也是好哥们,我们都是好朋友。”   丘远山摇了摇头,指着江易知对林谦树说:“不对,我们不一样……我虽然回来得少,我的脑子还是在的……你俩和我和薇薇一个样儿……什么都不说了,祝你俩永远幸福!”他又打了一个酒嗝,松开了抱着灯柱的手,振臂对天高呼:“祝林谦树和江易知永远幸福!”   时间接近十点,街上冷冷清清的,行人已经很少了。饶是如此,林谦树还是被吓了一跳,仅剩的丁点醉意也完全被吓没了,他顾不得看江易知的反应,急急忙忙去捂丘远山的嘴:“你你你喝醉了!瞎说八道什么呢!”   丘远山本就醉着,被林谦树伸手捂住口鼻,空气不流通,呜呜呃呃地抓林谦树:“唔呣缀……送唔唔……”   林谦树稍稍泄了点力,他的声音就从指缝里漏出来:“我没醉!松开我!”   你没醉怎么会说出这么恐怖的话题。林谦树不敢去看江易知的表情,压低声音提醒丘远山:“咱俩好兄弟私底下开开玩笑就算了,江易知还在旁边呢……”   丘远山使了点巧劲,从林谦树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继续嚷嚷:“行了树儿,我理解你的顾虑,不过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俩喜欢男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嘛,用不着瞒着我……”   林谦树额头上的冷汗都快要滴下来了:“大山,别说了,我俩真的没在一起……”   “什么?他竟然还吊着你不肯跟你在一起?”丘远山瞪大了眼睛,“你都为他改变了这么多了,他还无动无衷?”丘远山踉踉跄跄地走到江易知跟前,抓住他的领子:“江易知啊江易知,不喜欢别人就说清楚……抱有无望的期待是很痛苦的你知道吗?”说到最后,他几乎吼着对江易知说完的。   林谦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他不敢去看江易知,只能低着头走过来继续拉丘远山:“大山,你真的喝醉了……”   丘远山甩了林谦树的手,坚持不懈地揪江易知的衣领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眼神,我是看得出来的,你要对树儿好一点,你知道吗?”   被丘远山揪着衣领的江易知丝毫不显狼狈,他平静地回答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丘远山满意地松开了手,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树儿啊,我俩中起码得有一个人过得好一点……”   林谦树已经被江易知那句“我知道”震得天灵盖发麻了,他红着脸小声丢下一句“我去看大山”,匆匆逃离江易知去找丘远山。   丘远山已经走到街角了,正盯着街角的路灯发呆。   “大山。”林谦树一口气跑到他身边。   丘远山慢腾腾地转过头来,看到是林谦树,缓缓地上扬嘴角,给了好友一个醉醺醺的微笑:“树儿,是你啊。”   林谦树撑着膝盖喘了两口粗气,直起身拉着丘远山远离灯柱,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撞上去。   走了大约有一条街的路程,林谦树往后瞄了一眼,发现江易知以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缀在两人身后,看顾着两个今晚喝了酒的人。一股无言之暖涌上林谦树的心头,他不觉微微抿唇,低头偷笑了一下。   “树儿,虽然我刚才醉了,”在他身边的丘远山突然开口道,“但我说的话是认真的。”   林谦树转过头,丘远山脸上的酡红不知何时已经退了大半,他的眼神也恢复了清明。林谦树愣了几秒:“你酒醒了?”   丘远山笑笑,语气中带着一点小得意:“好赖也有个‘千杯不醉’的外号,本来晚上也就喝了一点点,这么段路走下来,早醒了。”   “哦……”林谦树眨眨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俩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没在一起,我是真没想到。”丘远山说,“世界那么大,能遇到一个和你互相喜欢的人是很不容易的,错过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林谦树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他转头去看街边的绿植:“……看来你是真的醉了。”   “醉了也不妨碍我理解喜不喜欢啊,喜欢这种事是藏不住的,”丘远山哈哈大笑起来,“你敢说你不喜欢江学霸吗?”   “我……”林谦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说不出来?”丘远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就算你今天说出来了也一样,真的不喜欢和装的不喜欢区别可太大了。”他自嘲地笑了笑:“真的不喜欢了,就算不开口,她的表情也能说明一切了。”   林谦树心乱如麻,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丘远山。   心慌之中,他转过头又偷瞄了江易知一眼,江易知依旧跟在两人身后,垂眸看着眼前的路,大概是没有听到两人的谈话内容。   再一次走到路口,丘远山突然停下了步子。他对林谦树说:“天不早了,就送到这儿吧。”   林谦树又是一愣:“这不还没送到家……”   “得了吧,我又不是刚来南陵的人,”丘远山装作不耐烦地摆摆手,“打辆车不就回家了?”   “不行,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林谦树说。   两个人一个非要送,一个不想被送,在马路边为了这个问题争论起来。   最后还是江易知走近,对两人说:“我的车在前面的停车场里。”林谦树有些混沌的脑子这才想起来,江易知今晚没喝酒,为的就是要送丘远山到家。   江易知去取车,剩下两人站在原地沉默地对视了几秒,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过之后,丘远山的脸又变得正经起来:“就算我是真的醉了,但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些也是认真的。”   在丘远山专注的目光里,林谦树感觉自己像是条被金光震慑的蛇,他嘟哝了一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心还是跳得厉害。   送丘远山到家之后,车上就只剩下江易知和林谦树两个人了。明明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独处,今晚经丘远山这一通乱拳,林谦树还是成功地开始心慌脸红。   “咳……那个啥,”林谦树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大山今晚喝醉了,他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哈。”   从车窗玻璃上,林谦树看到江易知极短暂地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   “哪句话?”江易知说。   林谦树摸摸鼻子,含混道:“总之你自己琢磨……”   江易知轻笑一声,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回程的路开得更快了一些。   这天晚上,林谦树睡觉的时候还是成功被丘远山带偏,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梦。   林谦树梦见自己穿上了古代书院里的书生袍,捧着一卷书站在檐下发呆。他静默地站了一会儿,打廊角走来了同样作书生打扮的江易知。林谦树悲哀地发现同样一件衣服,穿在他身上端的是显得潇洒倜傥。   江易知越走越近,林谦树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厉害。   最后,江易知终于站到了林谦树跟前。   林谦树看到江易知冲自己微微一笑,开口道:“谦树兄,太好了,你真的是个男人。”   “为什么是太好了?”林谦树问。   江易知说:“因为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你早被其他兄台定亲抢了去。”   江易知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林谦树的小臂:“这样我们就能一起变成蝴蝶缠缠绵绵翩翩飞了!”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BGM响起,是林谦树小时候耳熟能详的《两只蝴蝶》:“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跃这红尘永相随……”然后林谦树就感觉自己双脚离地,似乎真的从背后长出了一对巨大的翅膀,悬空飞了起来……   林谦树从梦中被吓醒,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睡得半个人悬空在床边,所以有了梦中那股失重感。他撑着手重新挪回床上,抱着被子轻轻松了口气。   过了半晌,林谦树掀开被子下床,黑着脸给丘远山的微信里发去三个炸得黑漆漆的脸蛋表情包,控诉他昨晚说醉话的无耻行径。   林谦树:“你可真行,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指定BGM:《两只蝴蝶》   感谢在2020-08-04 21:05:33~2020-08-05 21:1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丁零当啷锤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喜欢   自己喜欢江易知吗?   自和丘远山分别之后,这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林谦树。   ——即使第二天丘远山彻底酒醒之后,又给林谦树发来了道歉的微信,声称自己昨天晚上说的都是胡话,让林谦树不必放在心上。   林谦树哪能不放在心上。   丘远山说出“你们两个互相喜欢”的时候,自己心跳乱了节奏是事实;丘远山揪着江易知是衣领让他对自己好一点的时候,自己不敢去看江易知的眼睛也是事实;丘远山最后祝两人永远幸福的时候,自己心头那点莫名的欢喜更是事实。   林谦树欺骗不了自己,他在听自己和江易知的名字被一块儿提及的时候是开心的。   可他实在又分不清,这样的开心究竟是属于失忆前自己的惯性,还是失忆之后培养出来的雏鸟情节。   这个问题没解决让林谦树不太敢和江易知说话,总生怕自己脑子一热一句“你喜欢我吗”就冲口而出,在家里时他只能千方百计争取点独处的时间,关在卧室里打着学习的旗号,一关就是大半天。   江易知似乎也感受出了林谦树的躲闪,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如同平常一样到了饭点就来敲林谦树的门喊他吃饭,在林谦树要大包大揽下所有洗碗工程的时候默默跟在他旁边一起刷碗。   ……如果生活一直都能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林谦树想。   但丘远山那天晚上的那一席话的确说进了林谦树的心坎里,他意识到,就算自己打算好了要单身一辈子,江易知也说不定会有组建家庭的那一天,而如果他的爱人不是自己,那么两人的同居生活将会在未来指不定哪天戛然而止。   所以林谦树认为自己必须考虑清楚,自己对江易知的感情究竟属于哪一种,而江易知对自己的感情又究竟属于哪一种。   林谦树想了一个周末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先等来了周一上班,这天下午照例有节数学竞赛辅导课,轮到江易知上,林谦树坐在官鸣身边旁听。   这节课讲的是之前做过的一份试卷,林谦树早在办公室的时候就拿江易知的正确答案对了对,改了几个计算上的错误之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对于一个并不热爱数学的人来说,再让他听一遍自己做对了的题目的解题思路是很枯燥乏味的,于是林谦树不自觉地拿出手机开始摸鱼。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谦树是准备找江易行聊一聊江易知的。   林谦树打开微信,给江易行发去了一个小孩儿举着“在吗”的表情包,十秒之后就成功换来了江易行的一个问号。   林谦树:“你居然上自习课在玩手机!”   江易行:“……”   江易行:“拉黑了。”   皮了一下的林谦树赶在江易行真的把自己拉黑之前开始说正事:“等等等等,开个玩笑!我今天真有事问你。”   江易行的语气看起来很不耐烦:“说。”   林谦树选择了一种委婉的开场方式了解自己和江易知的熟悉历程,他认为能互相被家人所熟知,应该是关系进一步的一种表现:“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啊?”   江易行又发来一串省略号,过了半晌才问道:“你有病吗?”   林谦树咬牙切齿地微笑着:“没有,只是突然想要忆往昔一把,发现我的记忆有些模糊。”   大概是被这种说法酸倒牙了,江易行那边显示了许久“对方正在输入”才发回消息:“五年前,暑假。”   五年前的暑假,林谦树简单换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正是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看来自己认识江易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只不过按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两人似乎关系并不怎么融洽。   讲台上,江易知已经讲完了题,给了学生们十分钟的时间整理思路进行订正。   林谦树:“那你觉得我和你一开始见到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同?”   江易行:“没什么不同,脑子一样不好。”   这个破小孩!林谦树气得牙痒痒,好在发火之前,江易行又发来了新消息:“不过还是有点长进的,以前说话动不动就结巴。”   林谦树很清楚,自己没有结巴的毛病,那么这个说话紧张的毛病一定是和人有关了。   林谦树:“那和江易知其他同学比,你觉得我怎么样?”   消息发出去,林谦树紧张地等待起了江易行的回复。界面上又是输入了很久,才冒出一条消息来。   还没等林谦树凑近屏幕把内容仔细看清楚,眼前突然伸下来一只手,将林谦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拿了去。   林谦树抬头,只见江易知神态自若地把手机揣进了自己兜里。   “不要做与课堂无关的事情。”江易知说。   林谦树懵了,还没反应过来,手边又多了一本书。   “看看书吧。”放下书后,江易知转身回到讲台上,继续盯着学生们订正卷子。   林谦树定睛一看,江易知放下的正是那本写着to my love的英文小说。他迷茫地摸了摸书封面,有些摸不清江易知的意思——他不让自己做与课堂无关的事情,所以把自己的手机收上去了,然后反手放了本英文小说在桌子上。难道看小说和数学竞赛就有关系了吗?   正在整理错题的官鸣听了全程,眼见江易知上了讲台,悄悄凑过来问林谦树:“林老师,这本数学题难不难?”   林谦树阴森一笑,把书推到官鸣的桌子上:“不难,且趣味盎然。”   四十分钟如白驹过隙,转瞬到了下课的时间。江易知发了张新的空白卷给众人作为家庭作业,接着便宣布下课了。   林谦树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匆匆往食堂里赶。距离社团汇演的日子还剩不到十天,他必须要抓紧剩下的时间把整个节目给顺下来。   跑到半路,林谦树习惯性地一摸口袋,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在课上被江易知拿走了,他还没有还给自己,于是只能调转方向重新往回跑。谁料刚一转身,他就看到了正从不远处朝自己走来的江易知。比起步履匆匆的自己,江易知显然要优雅许多,脸不红气不喘的,却也眼看就要走到自己面前了。   “手机。”江易知站定,从口袋里掏出林谦树的手机递到他眼前。   林谦树接过手机,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马上就想起来自己这手机明明就是他收上的,谢个锤子!   江易知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不要脸地跟“没关系”,只是沉默地走到了林谦树身边。   林谦树摆弄了一下手机,屏幕一亮就显示江易行发来了两三条微信消息。他有些心虚地偷偷瞧了江易知一眼,装作不经意地把手机举到江易知视线盲区的角度,迅速点开江易行的消息看起来。   江易行:“什么其他同学?”   江易行:“哦,你是想问我认不认识你们其他的同学?”   江易行:“不认识,他从小到大带回家的朋友就你一个,没什么对比项。”   江易知从小到大只带自己回过家,意思就是除家人以外,自己就是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人。看着江易行发来的三句话,林谦树感觉自己心中好像燃放起了烟花,砰砰啪啪响个不停。   怎么办,好想大叫欢笑。林谦树伸手捂了捂胸口,拼命抿嘴抑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木头,你怎么了?”江易知感觉身边的人突然走路变得有些不稳,呼吸似乎也变得有些急促。   林谦树锁了手机,深呼吸几下,对着江易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没事,就是想到等会儿又要去弹古琴了,有点激动。”   古琴一周林谦树起码要练个四五天,今早江易知还听到他和丘远山在微信上吐槽自己弹琴快弹出“古琴手”了,因此江易知并不觉得林谦树激动的原因和弹琴有关。   不过既然他开心……江易知看向不知觉走到前方已经蹦跶起来的林谦树,嘴角跟着微微上扬。   ——既然他开心,那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非常值得自己也开心的事。   两人在食堂吃过饭后,照例在体艺楼前分道扬镳。随着数学竞赛的省赛时间日渐逼近,江易知被高三数学组叫去帮忙的频率也日益增多,林谦树一个人在音乐教室独挑大梁,倒也做得不错。   还没走进音乐教室,林谦树远远地就听到《关山月》的调调从教室里飘扬出来,男生们的勤奋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好了一些。他稍稍加快步子朝教室里去。   一走进教室大门,林谦树果然看到了雷达已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练习起来。   江易行坐在琴前玩手机,林谦树凑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在玩一款最近很火爆的地狱级难度数独游戏。他答题的速度很快,但和林谦树想象中的连蒙带猜碰运气不同,他每填一个答案,系统自带音效总会欢呼着“恭喜你又答对了”提醒旁人他的正确率之高。   江易行正玩着,余光瞥见身边多了一个人,收起手机转头往旁边一看,才发现是林谦树站在自己身旁。   “看什么?”江易行奇怪地问他。   “没什么。”林谦树承认自己在看到江易行居然在玩数独游戏之后有一丝小小的意外,不过面对江弟弟的问题,他还是表现出了一个成年人应有的淡定。   “对了,你今天下午为什么突然问我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江易行揣起手机后,想起下午微信上林谦树那番莫名出现又莫名销声匿迹的举动。   林谦树笑起来:“我想确定一件事。”   “哦,”江易行点点头,不太感兴趣地敷衍道,“那你确定了没?”   “我确定了。”林谦树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没有见到他时会忍不住想他,见到他时会紧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开心。   林谦树确定了一件事。   林谦树喜欢江易知。   作者有话要说:  小林,开窍了。 第57章 犹豫   然而就算确定了自己喜欢江易知,林谦树也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毕竟告白是不可能直接告白的,在对方态度不明朗的情况下,林谦树害怕自己贸然行动会让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古琴课结束,四个男生整理好琴先走一步,林谦树打扫了一下教室卫生晚一步出门,一打开门就看到江易知安静地站在走廊的不远处正等着自己。   看着江易知专注的神情,林谦树心头最后一点烦闷也消失了。   他关上门,走向江易知的脚步不由放得轻快:“你怎么来了?”   “小行说你今天晚上不太舒服。”江易知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保温杯递给林谦树,“先喝点热水。”   自己不正常的原因不好说,林谦树只能微笑着接过那杯热水,由着江易知从包里掏出体温枪,又给自己测了测体温。   体温当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江易知看了一眼数字,把它放回包里:“那是眼睛疲劳了?”   江易知这么熟练的拿这拿那的,让林谦树怀疑自己从前不舒服的时候都是找江易知看的病,不过真实的原因说不出口,他含混道:“可能是吧。”   上了车,等林谦树在副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江易知又把一个蒸汽眼罩递到他手边:“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林谦树接过蒸汽眼罩戴好,温热的水汽敷在眼皮上,伴随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倒是真让林谦树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不少。他闭着眼不由感慨:像江易知这样对自己,自己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而正是因为心动了不敢说,这又反过来成了自己烦恼的根源。   两人回到家后,江易知再三确认了林谦树没什么大问题,才放心地放他去洗漱睡觉。看着江易知关切而专注的眼神,林谦树有种不敢面对的惶恐,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江易知来一句“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把我当老公”。   “我……回去睡了!”他仓皇地逃开了江易知的手,转身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躺在卧室的床上,在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里,林谦树才敢肆无忌惮地放由思绪走马。他开始在脑海中画流程图:首先,他确定的一点是“林谦树喜欢江易知”,那么在这一点之下必然延伸出两个走向①告白②不告白,两者又各自会延伸出不同的结局。①后跟着两种,如果江易知接受自己的告白,那么皆大欢喜,两人永远在一起,又如果江易知拒绝了自己,很可能他会因此疏远自己,两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而②后呢?林谦树想了想,②后的结果最差不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吗?   流程图画到这儿,林谦树觉得一切走势都很明朗了。   ——想要感情,那么必然要勇敢搏一搏,想要安稳,那就维持现状。   所以要去搏那种唯一的可能吗?林谦树不知道,就算厘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毕竟他缺了七年的记忆,他不清楚两人七年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所以……再等等吧。林谦树想。   给自己做完这番心理建设,林谦树在床上滚了几圈,又从床头柜上拿起了手机准备从小说里找找灵感。   林谦树最近已经很少看那本《今天也要喜欢你》了,一来是作者很久没有更新了,看一本半个多月没新章节的连载中小说总让他有一种结局没什么保障的担忧感;二来是因为前期读书时不小心代入了太多自己的感情,他现在每每一翻开这本书,脑子里都跟放电影似的会自动把文字转换成图像。   如果那个“我”的形象不是自己,“欧几里得”的形象不是江易知的话,林谦树觉得自己还不至于那么别扭。   -   高二的第一学期也很快过去。   在欧几里得每日坚持的讲题帮助之下,在期末考试中,我的数学终于考上了120分。   虽然在强者如林的实验班,这个分数只能将将达到平均线的水平,但对于一个常年徘徊在及格线边缘的数学废柴来说,这实在是历史性的飞跃了。   发成绩报告单那天,数学老师在全班面前大力地表扬了我的努力,我很是激动,眼睛不自觉地去找欧几里得。   可是欧几里得没有来,哪怕他这回又是比第二名高出许多分的第一名。   所有人都对他的缺席习以为常,只有我为此失落着。   寒假即将开始,春节临近,班级里喜气洋洋的,就算是考得不怎么理想的同学看上去心情也还不错。老师在一团乱哄哄中发完了成绩单依旧保持着宽容,最后他手上还剩下了唯一一张。   我知道那是欧几里得的。   “那张……”老师沉吟了一会儿,有些苦恼,“谁去送呢?”   我做了我十七年来最勇敢的一件事。   在一派喧嚣中,我举起了手。   我站起来,努力克制着声音中的激动:“老师,我去吧。”   休学式结束,我带着欧几里得的成绩报告单和从班主任花名册上抄下来的他家地址出发。   欧几里得的家在城西,离我们学校远得很,我转了两次车才终于看到了地址上的路牌。   还没走进他家大门时,我还忍不住好奇:每天花那么长的时间在路上奔波,却依旧不肯放弃回家,他到底是有多恋家呢?   这一切在我走进他家之后都有了答案。   当我穿过长长的巷道,在一片阴暗偏僻的居民楼里找到地址上的那一幢,再爬上楼去站在漆迹斑驳的门前时,我整个人已经宛如从水里捞出来的那样了。   看着门把手下方层层叠叠的通下水道和□□小广告,我的心情复杂极了。   ——虽然去年夏天看他不要命似的打工心中隐约有些预感,但真实目睹,心头仍然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欧几里得居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敲门的动作放得很轻很缓。   “来了,稍等。”门里传来了欧几里得熟悉的声音,不多时,我眼前的木门被打开了,欧几里得出现在门背后。   他只穿着一件卫衣,眼底一片青黑,看起来疲惫不堪。见门口站着的人是我,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一只手撑在门边,似乎在迟疑着什么。   他在担心什么呢?又或者是不想让我看到什么呢?我垂眸掩下眼底的心疼,把捧了一路的成绩报告单递给他:“老师托我把这个给你。”   欧几里得从我手中接过报告单,对我道了声谢,正想再继续对我说话,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响动声。他瞳孔猛地一缩,转身往房间里跑。   他跑得跌跌撞撞的,看起来重心很不稳,我跟在他身后一起跑了进去。   我看到卧室狭小的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女人,此刻,她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像是马上要掉下去一般。   女人有着和欧几里得一样的眼睛,她的身份不言而喻了。   欧几里得走到床边,把她扶回床上,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喂女人喝了几口,低声哄她睡下。至始至终,女人脸上始终带着麻木的神情,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看着欧几里得熟练地做这一切,我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团巨大的棉花,难受却又无处发泄。   欧几里得放下纸杯,回过头才发现我正站在门边,愣了愣,又对我勾起了唇角。   之前我也有说过,我很少见过欧几里得的笑,但此时此刻,我却希望他不要这样对我笑。   “你怎么不在外面坐一会儿。”他张嘴对我说话,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   我动了动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我抬腿走进房去,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   “不好意思啊,”欧几里得说,“家里什么都没有,不能招待你。”   我不敢去看欧几里得的眼睛,怕他发现我眼底的那些难过:“我又不是为了讨东西吃才来的……”   欧几里得呼出一口气,转过身来,我感觉他的目光似乎落在我的身上:“走吧,厨房应该还有一盒牛奶。”他说着便先走出门去。   我又追着他走出去,怕他真的把家里为数不多的牛奶又拿来招待我,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腕:“不用了!”   看着他回过头时眼底那不易察觉的赤红色,我感觉心头的难过快要满溢出来了:“……我是说,我来之前刚在学校门口买了一大杯奶茶。”   欧几里得嘴角漾起一个浅淡的笑:“啊……对,忘了你喜欢喝奶茶了。”   “可惜我现在不在奶茶店打工了。”他说。   谁喜欢喝奶茶了。我想。   他走到厨房里,还是给我倒了一杯热茶:“那喝点水吧。”我下意识地接过了茶杯。他又从糖罐子里摸出了一颗小糖:“吃吗?”我又下意识地接过糖。   “你的糖么?”我问。   他摇摇头,嘴角笑意清浅:“给我弟弟的,他一天只能吃一颗。”   他看着我微笑着,但在我的目光下又渐渐收敛了笑容。   “真好,”他哑声说,“谢谢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小林画了张流程图决定怎么做。 第58章 我可以叫你   欧几里得过得并不好,这是我在高一暑假就知道的。但在我走进他家门之前,我竟然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不好。   逼仄狭小的空间被分隔成窄窄的三间,客厅和厨房连在一起,每间卧室小得几乎转身就能碰到墙壁。   我的欧几里得……他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实在抱歉,本来该好好招待你的。”他说。   “没事,”我急急忙忙地劝他不要介怀,“……真的没事。”语言在这会儿苍白到没有丝毫力气。   “嘭——”   我们坐下还没说两句,卧室里又发出了一声巨响。欧几里得站起来冲向卧室,我茫茫然跟着他再次跑进去,看到刚刚被欧几里得哄睡下的女人又一次跌坐到了床边。   欧几里得俯身把她抱回床上,女人没有焦距的眼神第一次落到了床边的我身上。然后,我看到她无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亮。   我听到她开口问欧几里得我是谁,欧几里得转头看我,用郑重的语气向她介绍了我。   女人露出了今天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激动地对我说:“欢迎你常来啊。”继而她又变得情绪低落下来:“家里也没提前准备什么好东西……来了招待得真不好……”   欧几里得似是没有感受到她情绪中的反常,神色不变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安慰她道:“您先睡吧,这里有我呢。”我扯了扯嘴角,努力想让自己笑得灿烂一点:“阿姨,这次怪我没有提前告诉他,您先好好休息,我下次来一定先说一声,让您准备个周全。”   “好,”她笑起来,病容带上了神采,“下次来,阿姨给你做我最拿手的糖醋小排啊。”   我郑重其事地点头承诺:“好,我下次一定多吃一些。”   第二次把阿姨哄睡着,怕她第三次醒来时再发生意外,欧几里得不敢走得太远,坐到了离卧室最近的椅子上。   “双相情感障碍。”欧几里得似是看穿了我心底的疑问,突然开口道。   我抬起头,眼中仍然带着些迷茫。   欧几里得望着我,忽而勾了勾唇角:“两年前确诊的……医生说,这是一种伴随终身的疾病。”   安慰似乎成了徒劳,我的心随着他的苦笑颤了颤。   “我唯一庆幸的是他走了。”欧几里得低下头盯着脚边的一块地板,他的拳头紧紧地攥着,小臂上青筋虬结。   他说:“钱我可以去赚,医生也可以去找,只要我妈还活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吧?”   迷茫、无助、失落……我鲜少在他身上见到的负面情绪在这阴暗狭小的空间中被无限放大,我能看到他克制隐忍却还不住颤抖着。   我忍不住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像他那时赤红着双眼对我说话那样低声在他耳边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感觉他的身子猛地一僵,继而一双手颤抖却有力地抱住了我的腰。   欧几里得将头埋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地抱住了我。   我们两个在卧室外安静地拥抱着,我能感受到他的眼泪透过不防水的衣服慢慢地下渗贴住我的皮肤。我从没想过他会在我面前流泪,虽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拥抱我的手很用力。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呼吸渐渐平缓,抱着我的力道稍稍松了一些。他抬起头,眼中已看不出泪意——若不是眼眶还通红着。   “谢谢你。”他对我说。   我努力想要笑得像个小天使:“你说过的,我还需要你呢。”   他定定地望着我,在他的眼神中,我变得有些手足无措。我结结巴巴地对他说:“如果真感谢我的话……我们认识这么久了,还一直叫全名,听着还挺尴尬的,我可以换个称呼吗?”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说这些,但还是很快地点点头,说了声好。   “那……”我看到他的眼神犹豫了几秒。   然后他说:“我可以叫你木头吗?”   -   林谦树看到这里,不自觉地抚了抚身上骤起的鸡皮疙瘩——他就说这本书有毒啊!   才想着看书的时候自己总爱角色代入,结果看到这儿,还真开始莫名巧合了……难道所有暗恋数学好的人都有一个叫“木头”的绰号吗?他伸手戳了戳手机屏幕,小声嘟囔:“到底谁才是木头啊?”   睡前看了小说,林谦树梦里又开始演电影似的重复小说里的情节,通常情况下梦中还会衍生出小说里没有的一些内容,让林谦树感觉自己宛若一个电影编剧,并且是写到什么拍什么的那种。   一觉到天亮,闹钟响起,林谦树疲累地从床上起来去洗漱,开门时发现今天江易知居然也起晚了,正推门从他的卧室里走出来。   “早。”林谦树对江易知打了声招呼。   江易知大概也是有些意外自己会在门口遇上林谦树,顿了顿,也对着林谦树道了声早,声音平静到似乎没有任何情绪。   不过嘛……林谦树的视线悄悄转到江易知的耳朵上。他发现江易知的耳垂居然变红了。   从前两人是宿敌,林谦树当然不会关注江易知的耳朵,再后来林谦树意识到自己对江易知的情绪有些发怪,更不敢去看江易知的脸,这会儿终于厘清自己感情了,林谦树的胆子也就恢复了正常,眼睛跟着四处乱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江易知发红的耳垂。   江易知这是也喜欢自己么?林谦树不确定,但他决定多接触观察一下。   这一天接下去的时间里,林谦树又分了好几次装作无意地靠近江易知,趁机观察他的耳垂和脸部的细微表情。一天实验下来,林谦树发现江易知的耳垂果真会随着自己的靠近而变红!   这发现让他大受鼓舞,心中感觉告白成功的几率大了起码10%。   饶是如此,林谦树觉得现在也还不是告白的时机。起码……起码要等自己的记忆恢复到从前的一半吧?林谦树想,要不然,两人这七年的快乐时光只有江易知一个人独享也太亏了。   每个星期,江易知都会陪林谦树去医院检查一趟,这天又轮到去医院,两人一早挂了号去脑科复诊,医生发现林谦树脑袋里的淤血消散了不少,然而当他尝试着做了一些帮助林谦树恢复记忆的训练后,却是收效甚微。   末了,医生无奈地对林谦树说:“这个记忆缺失可能和心理因素也有关系,要不联系一下心理方面的医生试试看?”   林谦树摸摸脑袋,想不出来自己继脑子有病之后,居然心理也出毛病了。就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一样?他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陪在他身边的江易知依旧很严肃地把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医生看着他认真记录的模样,忍不住感慨道:“你这个哥哥真的当得好,每周都陪着来。”   林谦树扫了一眼微信,消息第一条就来自于江易知家的真弟弟,此时此刻,这位弟弟正在做一些弟弟行为。   江易行:[小刀表情包.jpg]又带我哥翘班?   林谦树低头回了个龇牙的表情:“走流程正常请的假。”   他想了想,又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不在学校里?”   时间是下午第四节 课,自己和江易知课表上本来就没安排课程,但江易行应该在某节课的课堂上。   过了一会儿,江易行发来消息:“雷达当了你那个什么破组长,现在已经学会了拿着鸡毛当令箭,所有自习课都改成古琴练习课了。”   林谦树恍然——下周检查团就要来了,表演迫在眉睫,雷达原本就是所有人里最勤奋认真的那个,这会儿更是自动自发地加强了练习力度,而作为“被迫”和雷达绑定的江易行,也只能陪着雷达一起造。   果不其然,过了没几秒,雷达的微信也跟着跑来了。   雷达:“林哥!你去哪儿了?我去你办公室找你,发现你不在呢QAQ”   学生主动有留下来认真练习的意愿,林谦树当然十分乐意。他低头回复消息:“在外面有点事,你们先练着,晚上回来监督你们。”   雷达快快乐乐地回复道:“好!我感觉我已经掌握了整首曲子的精髓,今天争取来遍顺溜的!”   这边,江易知已经把医生说的所有注意事项都记录下来了,站起身对医生道谢。林谦树赶紧跟着站起来,也对医生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医生笑着对林谦树说,“保护好自己的脑袋,别再受伤了啊,我看你哥比你还心疼。”   林谦树看了一眼江易知,心头一甜,不要脸地“嗯”了一声。   走出医院,江易知看了一眼时间,转头问林谦树:“晚上想吃什么?”   林谦树想起还在学校埋头苦练的小伙子们:“回学校吃食堂吧。”   “不回家么?”江易知有些意外这位回家积极分子今天居然想去学校。   林谦树摇摇头,昂首挺胸道:“学校里还有需要我的人在,我要去拯救他们。”   “嗯?”   在某些方面,林谦树认为江易知更能胜任“木头”这个绰号:“……古琴小队今晚要训练,我要去盯着他们训练。”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行为在这个故事里包括但不限于打扰哥哥们谈恋爱。 第59章 上台前夕   训练的时间过得很快,检查团来验收的前日,严开越在报告厅第一次完整地观看了《关山月》的演出,并给出了高度的评价:“不错,小伙子们看起来都很精神,展现出了我们南实高学子应有的风范。”   林谦树比较意外的是江易行,虽然C位是雷达的,但坐在角落里丝毫没有折损江易行的光芒。   这人就跟他哥差不多,坐哪儿都自带吸睛感。林谦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正帮广告公司一起布置舞台的江易知,心中庆幸还好没什么老师上台表演的节目。   “对了,你们服装怎么办?”严主任看完了节目,又想到了明天上台的事。   这个林谦树早有准备,他对严开越说:“已经借好了,他们也试过了,明天拿来换上就可以。”   为了这个表演,林谦树在借琴的同时顺便问古琴协会的演出负责人借了几套适合表演的汉服,早早地让四人试了大小松紧,有问题的再进行临时调整。   四人都是头一次穿汉服,动作有些笨拙,但看得出来也有一丝激动。雷达换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凑到音乐教室后面的镜子前自我欣赏,还让林谦树给他拍照:“林哥,我这样帅不帅?”   林谦树给他拍了几张照片,鼓励他道:“上台会更帅。”   雷达的眼神亮了亮,心满意足地捧着手机坐到角落里P图去了。   于是,南怀实验高中社团特色示范学校验收日活动就在万众期待中到来了。为了展现学校社团的风貌,当天的教学活动都被各个社团的展示活动所取代,检查团一走进学校,就能看到遍布学校各个角落的社团活动:在操场上打球的篮球社团,在小花园里练嗓的越剧社团,在教学楼前开演唱会的声乐社团……在各个社团热热闹闹地展现风采的同时,报告厅后台,那些有展示节目的社团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最后的彩排和化妆。   虽然有过不少表演经验,但林谦树还是头一回做节目的指导老师,深感责任重大,像只老母鸡似的盯着自己的“小鸡仔”们化妆、调音——当然,四个男生对于化妆这件事还是比较抗拒的,最后折中决定四人打个底画个眉毛就上台。   化妆师们有些可惜,不放弃地劝说抗拒最激烈的江易行道:“你真的不打算试试吗?你的脸真的很适合化妆的。”   林谦树看到江易行后退了几步,手已经抬上来捂住了自己的双颊,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不打算!”   “噗……”林谦树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他眼角一弯,江易行追杀的目光就跟过来了,眼神中大有“你不许告诉我哥”的意味。   看完热闹,林谦树背着手转悠到已经被摁到椅子上打粉底的相小军。相小军虽然害羞,但还是怯怯地跟化妆师说:“姐……能不能给我少上一层?”   化妆师笑眯眯地摁着相小军的脑袋:“不行哦,少上一层等等拍照的时候你就会和黑色的背景融成一片了,你不想到时候照片洗出来只能看到衣服却找不见人吧?”   相小军随着化妆师的话想象了一下她所说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那那您还是上吧……”   林谦树又是“噗嗤”一声,心想着相小军到底还是好骗。   他转头又去找官鸣和雷达,转了一圈却发现这两人居然都不在后台。林谦树给两人各打了一通电话,结果一个占线另一个没接,眼看距离正式的表演还剩不到两小时了,他俩去哪里了?   正当林谦树找得焦急万分之时,雷达从门外进来了。   “雷达!”林谦树大步走到雷达跟前,看着还是素颜的他深感一阵头疼,“你到哪里去了?”   雷达愣了愣,回答道:“我就在校门口……”   “都快开始表演了还去校门口?”林谦树干脆伸手把人拉进来,一路拉到了刚刚给相小军化完妆的化妆师身旁,“当了这么久的队长,可不能在今天出岔子啊。”   雷达被按着坐到凳子上,脸被化妆师捧着不能动,手又摸出了藏在裤兜里的手机,看也不看就熟练地拨了个号码。   “都要上台了,你给谁打电话呢?”林谦树刚刚打雷达电话的时候他就一直占线,结果回了后台他居然还没死心,继续打电话。   雷达没有说话,开了免提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   “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少年眼中的光又黯淡几分。   “好了,”化妆师收起眉笔,歪头仔细地欣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小弟弟底子不错,眉形特别棒。”   “不行,我还是要出去看看。”雷达猛地站起来,抓起台子上的手机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哎……雷达!你去哪里?”林谦树追在他后面叫他,然而少年像是没听见那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后台。   林谦树正想追着他一起出去,才迈开步子就感觉衣角被人扯住了。他转过头,发现江易行不知何时也化完了妆,正懒洋洋地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别去追了,让他去吧。”江易行说。   林谦树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大概知道吧。”江易行说,“他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正式上台之前会回来的,不用太担心。”   人都已经跑出老远了,这会儿再去追显然也不现实,林谦树只能选择相信江易行。   两人说着话,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林谦树下意识地转头朝门口望去,当他看清楚门口走来的人时,眼神不由一滞。   伴随着少年少女们激动的尖叫欢呼,打扮一新的官鸣闪亮登场。   官鸣抛弃了那副从不离身的蓝眼镜,露出了眼镜下藏着的那双桃花眸,眉毛稍稍被修了修,衬得那双眼睛更加深邃。完全契合汉服的古风妆容配上他因看不清而有些迷离的眼神,和平日上学时那个三好学生的正经形象截然不同。   “哇哦,”林谦树听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化妆师吹了声口哨,“这个弟弟好帅啊,是明星吗?”   另一边,官鸣在扫视全场之后,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大部队”,他眼中浮现出一丝欣喜,加快步子朝是这里走来。   官鸣走过来时不小心撞倒了一本笔记本,他慌乱地弯下腰捡起本子,对着本子的主人鞠躬道歉,那般的诚惶诚恐才让几人感觉走来的人确乎是官鸣本人。   “官鸣,你这造型好帅啊,哪个化妆师给你做的啊?”林谦树身边是不知何时又偷偷跑来看江易行的汪思妤,她今天也有节目,已经整理完毕了。林谦树看见她夸奖官鸣的时候,眼睛依旧是黏在江易行身上的,自然明白她只是想找个话题不那么快走罢了。   官鸣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领,没有戴眼镜让他感觉没有安全感:“我也不认识,我爸找的。”   “啊?不是这里的化妆师吗?”汪思妤这会儿是真好奇了。   官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我爸听说我要上台表演节目,太激动了,他说我是人生第一次上这么大的舞台,一定要精彩亮相,所以就专门找了个造型设计师过来。”   造型设计师,一听就很贵。林谦树想。   “那你的造型设计师现在在哪里啊?”汪思妤问他。   官鸣有些不好意思:“……门外那辆车上。”   “门外那辆房车是你家的啊?”旁边的化妆师也来搭话了,看向官鸣的眼神更多了几道精光。   林谦树进门之前的确注意到门口有辆引人侧目的房车,他意外的是官鸣家居然这么有钱。   这位富家小公子看起来完全没有富二代的样子,认真学习踏实比赛,成天穿着校服戴着一副蓝眼镜在学校里晃荡,完全不会让人把他和“有钱”二字联系在一起。   不过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的。林谦树想起官鸣在初初接触古琴时就能迅速上手,显然在家里对弹拨乐器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作为一个“豪门小公子”,这大概也算是必修课之一。   官鸣轻咳一声,看向粉底打了一半假装跑去和林谦树讲话企图逃脱剩下的妆的江易行:“你也想试试吗?”   “不用了,”江易行立刻后退一步,再次被化妆师成功抓获,“我在这里挺好的。”   差不多到上台的时间了,雷达却依然没有回来。林谦树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只等来了提着奶茶的江易知。   “你怎么来了?”林谦树意外地瞪大了眼睛。   江易知从袋子里提出奶茶,戳好吸管递到林谦树嘴边:“来看看。”   吸管都到嘴边了,林谦树下意识地张嘴喝了几口,一入口就被丰富的料堵住了嘴,他只能费力地嚼了起来。   布丁、珍珠、芋圆、红豆……又是一杯应有尽有的奶茶。林谦树觉得自己从前一定是脑子进了水,才会跟江易知说自己喜欢和这样的奶茶。   “怎么了?”江易知见他嚼着奶茶,眼底仍是难掩的忧色。   林谦树终于咽下了所有佐料:“雷达今天有点怪怪的,已经走进走出两趟了,还一直在打电话……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样……”江易知若有所思道,“你先喝完,我帮你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更新晚了……我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水平,把自己锁在码字的小黑屋里了……   刚刚才把自己救出来TAT 第60章 演出告捷   直到演出正式开始,焦急万分的林谦树才等来了江易知和雷达。   雷达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林谦树不好意思指责,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他:“马上要上台了,再跑来跑去的也不合适啊……”   “对不起,林哥,”雷达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不妥,认错道,“我不走了。”   前面的节目一个接一个结束,听着场外热烈的掌声,很快就迎来了古琴合奏。场上开始报幕,林谦树的心跳跟着加快,他走到四个少年身边,低声为他们加油打气:“大家这些日子练习得都很到位,只要上台正常发挥,一定会很不错的。”   江易行突然伸出手来:“来加个油吧。”   其他三个人不由自主地也伸出了手,叠在一起。林谦树想了想,把自己的手叠在了最上面。   “加油!”   江易行率先松手,转身往台上走。   四人排成队鱼贯而出,林谦树不上台,就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   走到台前的最后一秒,林谦树注意到雷达似乎抬起头来朝底下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旋即又无力地垂下了头。场上的灯光调整至幽暗,把少年心事也掩藏在了阴影里。   今天的雷达情绪真的很反常,向来作为队里气氛调节担当的他,今天居然反倒要江易行来做这一切,林谦树的心提了起来。   “铮——”   台上第一个音响起,四个少年齐齐垂首望向琴面,宛转的乐曲声在他们手下流淌而出。   林谦树站在后台,只能从侧面看到舞台的一角,可只是聆听着古琴发出来的声音,他也能感受到台上表演的精彩。   这四个少年……是自己带出来的啊。林谦树侧耳倾听,嘴角忍不住漾开一抹笑。四个人配合得十分默契,整首曲子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一切都是恰到好处。林谦树觉得骄傲,恨不能拉着旁边的人大声炫耀。   一曲毕,林谦树看到四人放下琴起身谢幕,台下传来了如雷鸣般的掌声。   林谦树跟着一起鼓掌,甚至有一股热泪盈眶的冲动,他卖力地鼓掌,余光感知到江易知站到了自己身边。   江易知也在鼓掌,见林谦树转头看他,便凑近林谦树耳语道:“真的很好听。”   林谦树一怔,想起了一个月前两人有关于古琴的那番对话,嘴角的笑多了几分得意和释然:“那是当然。”   四个少年的演奏结束,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回后台,再一次迎来了后台的掌声。留在后台的同学们把他们团团围住,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你们这个节目帅呆了!”   “好棒啊我也好想学琴!”   四个人被团团围在中心,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点不适应的表情。   相小军涨红着脸小声道:“能不能……让我们先出去……”声音还是被淹没在了其他人的喧哗中。   最后还是江易行拿出校霸本色,寒着脸清出一条道来,不耐烦地看着还被围着的三个人:“还不走吗?”校霸一开口,没人敢拦了,三人这才如蒙大赦般挤出来:“走走走!去洗脸去!”一溜烟四人就消失在了后台。   林谦树围观了全程,和江易知吐槽道:“难怪你弟长这么帅也没几个女生给写情书。”   “嗯?”江易知似乎在思考什么其他的事,听到林谦树和自己说话时还没反应过来。   “算了,”林谦树泄气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就当没听见吧。”   和江易知说什么情书啊喜欢啊之类的,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反应嘛。林谦树想,自己这个时候赶着去告白,说不定还会收获他的一句“你在说什么”。   一切还是得慢慢来。   舞台上,主持人已经在说结束词了,林谦树和江易知走出闹哄哄的后台,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压在身上一个月的胆子可算是完全交出了。林谦树活动活动手脚,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那辆传说中属于官鸣家的超豪华房车。   房车门一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从车上走了下来,快步走到林谦树和江易知跟前。   “您就是林老师吧?”中年男人朝林谦树伸出手,眼底满是欣赏的神色,“我是官鸣的爸爸,总是听小鸣在家提起你,南陵大学高材生,还会弹古琴……真是才艺双绝啊!”   林谦树被动地回握着,心里思忖着“才艺双绝”用在这里好像不太对劲。   中年男人握了林谦树,眼神又瞟到了他身边的江易知,笑容变得更灿烂了:“您就是江老师吧?听小鸣说,您是前年大学生数学竞赛的总冠军,了不起……真是才貌双全啊!”   林谦树这回确定了,官爸这说的都不对。   被称赞“才貌双全”的江易知神色不变,矜持克制地回握了官鸣父亲,道了声好。   中年男人和两人握完手,有些激动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我没啥文化,最崇拜读书好的人……小鸣能认识你们这样的老师,真的很好……真的很好……”他的脸红红的,但能看得出他的真诚。   另一边,官鸣四人从厕所洗了脸回后台拿东西,大老远地看到房车旁站了三个熟悉的人。相小军用胳膊肘捅了捅官鸣:“林老师和大江哥身边那个人是你爸么?”   官鸣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他赶紧跑过去,警告似的叫了声“爸”。   听到官鸣的声音,官爸爸应了一声,看着儿子已经恢复素颜的打扮,可惜道:“咋不多留会儿呢?好歹让你王叔给你拍张照留个纪念。”   官鸣红着脸有些羞恼地对爸爸说:“这有啥好拍的,刚刚在报告厅里已经拍得够多了……”   “那怎么够?”官爸爸一脸理所应当,“只有一个拍全景的机位,侧面都没拍进呢。我宝贝儿子第一次上台,这是多么珍贵的纪念。”   听着两人的对话,林谦树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江易知转过头看他,林谦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在笑什么”的疑惑。   林谦树凑到江易知耳边,低声对他说:“我是想起我自己第一次上台时候的事了,我爸那会儿也在台下,拿着个傻瓜相机拍个不停。”他回忆了一下,继续说:“那张照片在照片墙的左上角,下回你去我家的时候指给你看。”   江易知定定地望着凑在自己身边低语的青年,过了半晌才回答道:“好。”   官爸爸和儿子说了一阵子话,又转头回来看他的老师和小伙伴们:“是这样的,为了感谢诸位对小鸣的照顾,我擅作主张在天丰楼安排了一桌子菜请大家吃。希望各位赏个脸一起吃顿便饭。”   “不好意思,我和江易知等会儿还有事。”林谦树笑了笑,代江易知一起拒绝。   “这样……”官爸爸的语气听上去是说不出的失望,他又看向儿子的小伙伴们,“那小同学们?”   天丰楼是南陵比较有名的私厨餐馆,这个便饭也得提前好久订才能安排上。官爸爸都安排到这地步了,还再三邀请,再次拒绝实在有失礼仪,少年们便坐上了官家的房车离开了学校。   闹哄哄的少年们走了,报告厅里的演员们也撤得差不多了,林谦树松了一口气,背着手和江易知慢腾腾地在校园里散步。两人稍后的确有事——等检查团离开之后,两人还得帮着严开越一块儿把报告厅里的装饰给拆下来。只不过这会儿,两人还有少许空闲的时间。   林谦树想起了上台前江易行的举动,和江易知感慨道:“其实你弟人还挺好的,就是嘴巴毒了点。”   江易知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他很喜欢你。”   “我要的又不是他的喜欢……”林谦树小声嘀咕了一句。   帮着严开越把布置清理一空后,两人走出场馆,天空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林谦树仰头看了看天,问江易知:“去吃什么?”   江易知想了想说:“咖喱饭。”   “不错,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林谦树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干了活之后有热气腾腾的咖喱饭吃,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   学校附近有一家新开的咖喱便当店,两人准备去那里吃。还没走两步,林谦树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林谦树低头看了一眼屏幕,有些意外地抬头对江易知说:“你弟给我打了个电话。”   “接吧。”江易知眼底也闪过一丝意外。   林谦树点点头,接通电话放在耳边:“喂?”   “雷达有回学校么?”才接通电话,江易行的声音就从电话另一头迫不及待地传了过来。   “雷达?”林谦树愣了愣,迷茫地回答,“他不是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么?”   电话里,江易行的声音听起来也有几分懊丧:“路到一半的时候,他说有东西落在你地方了,非得回学校来拿,跟我们说等拿完东西会自己过来。”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林谦树还是疑惑:“他今天没给我任何东西啊……”   话还没说完,他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人碰了碰,抬起头,只见江易知一脸严肃地示意自己把电话公放出来。   林谦树按下免提,江易行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我现在打他电话也打不通了。”   “小行,”江易知问,“雷达下车是在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再发生锁小黑屋出不来的情况,我今天提前更新再去写后面的内容,希望我十一点能看到大家的评论_(:з」∠)_ 第61章 雷达的故事   “十五分钟之前。”事关重大,江易行也没有像平常那样和江易知闹别扭,认真地回忆着自己和雷达告别前的种种,“在车上的时候他一直在打电话,但是电话那头始终没有人接。”   显然下车之前,江易行以为雷达是把电话打给林谦树了,然而现在看来,那些电话并非打来这里。   林谦树和江易知对视一眼,心知雷达撒谎了。   “雷达没有来学校,”林谦树说,“他平常有没有什么经常去的地方?我和你哥现在去找他。”   电话那头,江易行呼吸明显一滞。   两三秒后他稳了稳心神,飞快报了几个地名:“我和你们一起去。”他话音刚落,林谦树听到电话那头又响起了几声此起彼伏的“我也去”,看来江易行打电话的时候,官鸣和相小军也正在一旁听着。   “小行,你现在继续给雷达打电话,你们三个去体育馆、游戏城找,我们这边再去网吧和其他几个地方找找看。”林谦树三两下分配好任务,“我拉个群,有任何一方找到雷达就在群里说一声,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好。”电话那边说。   挂断电话,林谦树和江易知顾不得报告厅里的工作,匆匆和严开越告了假便开着车离开了学校。路上林谦树也给雷达打了几通电话,然而电话那头从一开始的占线到最后变成了关机。   林谦树急得要命,想起之前雷达热情好客地把自己拉进了高一D班的QQ群,忙不迭地打开QQ从群文件里翻找出了D班同学的通讯录。看着雷达的名字后跟着的电话2,他暂时松了口气,拨通了这个紧急联系电话。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被一个女人接起:“喂?哪位啊?”   林谦树凭声音判断:“您是雷达的母亲吗?”   “啊,我是。”电话那边的女人愣了几秒后承认道,语气旋即变得不怎么友善,“是不是这个小兔崽子又犯什么事了?”   “我是雷达的老师,”林谦树说,“我想问问雷达现在在家里吗?”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耐烦了:“不在家,他成天不着家的,你找我没用。”电话里忽然响起了幼儿的啼哭声,紧接着是女人哄孩子的声音响起:“哦哦哦,宝宝不哭哦……乖,没事哦……”   哄了一会儿,孩子的哭声渐止,女人像是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个接通的电话,重新接起来,情绪倒是平复了不少:“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两个孩子,小宝才一岁多,正是最闹腾的时候,我实在没什么精力管雷达了……他是不是又犯什么错误了?等他回家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电话那头的女人却一口认定儿子又犯了错,上来就是保证教育,显然这一套流程已经很娴熟了。   林谦树心情有些复杂:“雷达今天没犯错……今天咱们学校社团汇演,他还上台表演节目了。”   “哦……对,”女人像是才想起来,恍然道,“他好像昨天是有提过这么一件事,让我去看演出什么的,我说有空就来……刚刚还打电话来问我来着。”   “那您今天……?”林谦树心一紧。   电话那头的孩子又哭了起来,女人赶紧去哄,一边哄一边回答林谦树:“哦不哭哦……小宝突然发烧了……乖……才刚刚从医院打了点滴回来……哦哦……哪有什么工夫去学校看演出啊?”   “这事您告诉雷达了吗?”林谦树问。   女人:“没有。他也帮不上什么忙,有什么好说的。”   看来今天表演开始之前雷达等的那个人以及他在车上拨打电话的对象就是母亲没错了。知道了这些,林谦树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几分。   听到儿子没犯错,女人松了一口气:“没犯错就好,没犯错就好……老师啊,你放心,你打电话的事雷达回家我一定转告,我这儿小宝发烧离不开人,就先挂了哈。”   “哎……”林谦树话还没说完,电话便被挂断了,又变成了嘟嘟的忙音。   望着屏幕上显示的“通话已结束”,林谦树不可思议极了:“张口闭口就小宝的,这大宝就不是宝了么?”   微信群里,相小军已经发来了第一个地址的汇报:“不在游戏城里。”   林谦树叹了口气,在微信上找江易行:“小行,你知不知道雷达家是什么个情况啊?”   过了几分钟,江易行发来了几段语音,听声音似乎正在路上奔跑,带着微喘。   江易行:“雷达的爸爸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出车祸走了。”   江易行:“初二的时候,他的妈妈再婚,又生了个孩子。”   江易行:“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雷达不太喜欢他继父一家,一直住校。”   难怪在网吧初遇那天,自己说要送他回家,他宁可去住酒店。林谦树这才把从前那些细枝末节全都连接到一块儿去。   雷达显然还渴望着母亲能够像从前一样多给他一点关注,但由于弟弟太过年幼,母亲的注意力大部分被弟弟吸引了去,疏忽了对他的关照,这才让雷达心中的失落感一点一点累加。   这样的累加并非是毫无限制的,在雷达母亲答应了今天来观看演出又爽约之后,这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林谦树和江易知去了缘聚网吧,一排排扫过,并没有在任何一个区域里看到熟悉的身影。   另一边,微信上接二连三地传来消息。   “体育馆这里没有。”   “附近的麦当劳也找过了,不在里面。”   经常去的地点一个个被划去,众人心头的焦虑愈发浓重。在第三个网吧依旧没有找到雷达,林谦树只能寄希望于江易行继续回忆:“小行,你再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你们去过的?”   接通的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半分多钟,显然江易行也在努力地回忆着两人之前的足迹。   “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江易行的声音中有几分迟疑,“我们没去过,但之前班级里商量秋游地点的时候,雷达有提议过去白塔公园。”   没找过的新地点!林谦树眼睛一亮,转头迅速地对江易知说了声“去白塔公园”,又对电话那头的三个少年道:“我们现在赶去白塔公园,你们再在周边找找。”   白塔公园在市中心,是一个老公园了。林谦树小时候经常被老林抱着去公园里坐碰碰车,如今城市规划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碰碰车早就消失了,这里也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赏景公园,不少南陵人都喜欢来这里回忆青春。   谦树和江易知下了车,跑进公园。林谦树的视线扫过一条又一条小径,不知不觉走到了公园中央的湖边。   当在湖边看到少年熟悉的背影时,林谦树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回原处,松了口气。他对站在身边的江易知做了个手势,低头给还在体育馆附近找人的三个少年发消息:“雷达找到了,在白塔公园这里。”   冬日渐近,夜晚空气清冷,少年的穿着却显得有些单薄。路灯照射下来,给他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光,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显瘦削。   他坐在湖边的石凳上怔怔地望着湖面,手上抓着一把小石子,不时摸一颗甩到湖面上。小石子快速地在湖面上点了几下,最后还是沉入了湖底。看着石子沉下去,雷达又摸出新的一颗,如是循环。   林谦树安静地走过去,坐到了石凳了另一边。   感觉到旁边有人来,雷达转了一下头,林谦树这才看清楚,少年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一样。   没有料到身边来的人是林谦树,雷达一愣,接着很快地别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林哥,你来干嘛啊?”雷达一张嘴,声音沙哑,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浓浓鼻音。   林谦树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坐下来了。   不过雷达似乎并不想要答案,只是单纯找了个开始说话的由头。他又摸了颗石子甩出去,这颗石头打的水漂比前几颗要厉害得多。   “我记得小时候,白塔公园里有好多玩的地方。”雷达说,“湖里有天鹅船,用脚踏就能往前走好远。”   “我年纪小没有力气,但我好喜欢玩这个,每次来都要抢着踏。我妈就会在旁边笑我,等我踏累了就把我抱起来换她踩,我爸踩另一边……”雷达回忆着过去,嘴角慢慢勾起怀念的笑。   林谦树觉得心里难受,不忍地偷偷转过头去。   “那时候多好啊,犯错挨了骂其实也开心的,每回开家长会我都是其他小朋友羡慕的对象,因为别人家是一个人来开,我们家我爸我妈都来……”雷达说着说着,声音又颤抖起来,“他们都来……然后都走了……”   他手一抖,手上的石子不受控制地纷纷落了地。   雷达呜咽一声,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可是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啊?”   “林哥……”男生哭着,声音嘶哑地问林谦树,“是不是所有感情到最后都是会变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62章 雷达的故事   雷达想不明白的事情有很多,但他也清楚,自己不该阻止母亲拥有新生活,让她只围着自己打转,所以他只能假装很不在乎,大度地告诉妈妈:“我都这么大了,能照顾好自己了。”   只是很偶尔的时候……能不能回过头看一看我?   雷达带着这点隐秘的小希望,站在原地等啊等,等了好久,只等来了母亲的第二个孩子。   弟弟出生那天,雷达远远地看过他,皱成一团的脸,灰扑扑的皮肤,怎么看都不好看。几乎是看到的第一眼,他就笃定自己对这样的幼崽生不出喜欢的情绪来。   于是他打着专心准备中考的名义向学校提出了住宿申请,母亲不怀疑他的刻苦,在申请单上“同意”签得痛快,很快他就正式从走读生变成了一个寄宿生。   只是周末回家时,他总不免看到母亲抱着弟弟哄逗着,通常这样的时候他就站在离母亲不太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期望母亲能转过头看看不远处还有一个站着的大儿子。   ——母亲从没有回过头,一次都没有。   雷达的叛逆期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来了。   “我试过翻墙逃课、打架,还找人假装早恋,”回忆起那段荒唐的日子,雷达迄今仍带着痛苦,“学校找家长的电话打了好几回,她一次都没来过……一次都没有……”   林谦树叹了口气:“用自毁前程的方式企图引起她的关注,真的没必要。”   “你说的对,”雷达苦笑道,“弟弟还没满周岁,她当时是真的很忙的,我不该再让她操心的。”   继父也并非富贵之家,家里自然请不起月嫂,雷达的母亲辞了工作专心在家带小儿子,对于大儿子在外的闹腾已是无力管教。终于,在又一次被教导主任请家长时,雷达终于在教导处看到了满脸憔悴的母亲。   母亲疲惫地听着教导主任一条又一条地列举大儿子的问题,不断地对教导主任鞠躬道歉。雷达在一旁看得双眸赤红,憋着劲抓住了母亲的手,颤抖着向她保证道:“妈,我以后再也不闹事情了……”   母亲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挣开了他的手,再一次深深地对教导主任鞠了一躬。   走出办公室,雷达再一次向母亲保证了自己一定改正。母亲转头看向雷达,雷达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前所未见过的失望和悲凉。   母亲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不是在公园划船时抱着自己的那个年轻模样了。   “雷达,你得听话。”母亲说。   那天之后,母亲鞠躬的情形在雷达脑海中变成了深深的烙印,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是他逃脱不了的梦魇,于是少年短暂的叛逆期结束了。   他剪掉了烫得乱七八糟的头发,老老实实地翻出课本来读书,在中考的时候终于踩着尾巴上了这所市重点。   从学校领了录取通知书,雷达兴冲冲地跑回家准备拿给母亲看,一路上已经在脑海中预想了许多种母亲看到通知书后的惊喜表现,然而当他推开家里的大门时,迎接他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雷达怔怔地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怎么了?”电话那头有些嘈杂,母亲提问也显得漫不经心。   雷达张开嘴,喜悦的感情不知怎么便荡然无存了,他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妈,我考上南怀实验高中了……”   “嗯?嗯……哦,哦,好的。”那边似乎有人走过来,和母亲说了什么,分散去了她的大半注意力,使得她回复雷达时敷衍极了。   很快,母亲又继续道:“你弟弟感冒了,我和你叔现在在医院,今天晚饭你自己解决啊。”说着电话便被迅速地挂断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雷达怀疑母亲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她说了什么。   林谦树回想起在路上和雷达母亲那通无疾而终的电话,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所以林哥,”雷达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所有感情到最后都是会变的啊?”就算是有着血缘关系的母亲,也会有把爱和关注转移给另一个人的时候。   “变个屁。”江易行的声音突然从两人的背后冒了出来。   林谦树转过头,看到三个少年不知何时也赶到了。   江易行走到林谦树和雷达中间坐下,伸手毫不客气地给了雷达一记爆栗,嘀咕了一句:“是爸爸不够关心你吗?”   雷达捂着脑袋愣了愣,嘴角突然扬起:“江哥……”   “打住。”江易行转过头,别别扭扭地阻止雷达抒发感情,“……我不听。”   雷达吸吸鼻子,抱歉地说道:“今天晚上实在对不住,是我一时冲动了。”   江易行张嘴还想说两句,忽然感觉肩膀又被人拍了两下。他转过头,只见江易知站在他身后,对他做了一个往旁边让让的手势。   江易行把话咽了回去,黑着脸站起身坐到了旁边的石凳上。   林谦树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最终决定坐在原地不动。   江易知坐下来,他看着雷达,开口道:“你没有必要用自甘堕落的方式报复你的母亲。”   雷达一怔,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   “我都改正了,我还考上了重点高中……”雷达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发现在面对江易知的眼睛时,他说出这些话来竟然毫无底气。   江易知望着他,神色平静到不像是在谈心:“你没有。”   雷达嘴角的笑容垮了,他的目光黯淡了几分,肩膀不自觉地耷拉下去:“你说得对。”   林谦树看着不忍心,悄悄地坐近江易知,拉了拉他的袖子,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别说得太过头啊……”   在江易知面前,雷达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初二那年的教导主任办公室里,一个个叛逆分子被教导主任揪在办公室里批评,一个一个请了家长,最后只剩下自己被批得体无完肤。   “最后这个,妈都不管,真的是拿他没有办法……”他站在墙角,耳朵却很灵光,听到教导主任站在门外无可奈何地和其他老师聊天。   雷达很想说我妈管我的,只是她真的很忙。   但既然妈妈已经很忙了,为什么又要让她为了你的叛逆而操心呢?他听到心底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问自己。   雷达回答不上来,他的叛逆被撕扯成矛盾,最后矛盾又纠结成逃避。   逃避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你希望母亲还是爱着你的,”面对着沮丧的雷达,江易知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是现在她的爱又不完全专属于你了。你渴望得到她的关注,又害怕自己成为她新生活的负担。你很矛盾。”   雷达的背脊颤抖起来,宛若狂风中扑簌树叶的小树苗。   “你明白现在的生活并不赖,但你觉得忘记过去是对父亲的一种背叛,所以你不断地在回忆过去生活的美好,”江易知说,“可不会有人永远活在过去。”   偌大的湖边,只有江易知说着话。晚风吹过湖面,却让林谦树心头为之一颤。   “那我也该忘记吗?”雷达颤抖着,声音中是止不住的迷茫痛苦。   江易知叹了口气,声音变得轻缓:“反复地提起是一种记得的表现,但不说也不代表着遗忘。”   雷达的指尖蜷了蜷,他忽然想起每年清明时母亲望着香炉的火发呆的背影。   但是好像只有他的美好全都活在过去了。   小径上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谦树下意识地循声再次转头,只见一个穿着睡衣拖鞋的中年女人正焦急地四下找寻着什么。   当她的视线触及湖边几人后,她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强烈的光芒。林谦树看着她奋力跑向雷达,哭着抱住了雷达的脑袋:“宝儿,你吓死我了……”   女人用力地搂着雷达,像是在拥抱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雷达被抱在怀里,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有些木然,他伸出手拍了拍女人的肩膀,不发一言。   “是妈不好……是妈不好啊!”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大,“妈不该只想着你弟还小,疏忽了你……”   雷达没有接女人的话,只是拍着她肩膀的手顿了几秒。   在拥抱的缝隙中,林谦树看到雷达的眼角积蓄起一滴泪,因着重力迅速坠落,溶进一片夜色之中。   接下来的亲子谈心场面,几人留下显然就不太合适了。雷达的母亲红着眼睛再三对几人表达了感谢,尤其拉着江易行的手,反复地感激着上高中以来江易行对雷达的关照。   林谦树看到江易行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羞涩的神情。   他结结巴巴地对雷达的母亲说:“阿姨,别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脑补了江易行头戴雷锋帽胸口佩大红花拿着“南实高好人”锦旗的模样,林谦树沉重了一个晚上的心情忽然一下子放松了。   几人告别了雷达母子,准备回家。   官鸣家的保镖司机就在附近,提出载相小军回家。江易知便带着江易行和林谦树踏上了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还是没话说。 第63章 梦境   路上,林谦树还在琢磨雷达的话,他对江易知说:“我觉得雷达妈妈的问题更大一些啊。”   “是。”江易知道。   “那你怎么不帮着一起说说?”林谦树睁大了眼睛。   江易知:“在雷达对母亲失望到极点的时候,再说‘你的母亲的确不好’,他的情绪会越过可控的阈值,进而变得不可控。”   “更何况,他的想法存在偏差与他母亲存在问题并不矛盾。”江易知说。   林谦树:“说人话。”   在后排玩手机的江易行忽然嗤笑一声,对林谦树说:“在你和雷达进行情感访谈的时候,某人已经给雷达他妈打过电话了。”   原来如此。林谦树恍然,难怪雷达母亲会如此快地也摸到白塔公园来,虽然不知道江易知是怎样和女人交流的,但她脸上满溢的悔恨定是由那场谈话带来的结果。   “与其让旁人指出问题,不如让母亲自己意识到错误。”江易知说。   林谦树又回想起雷达充满悔恨的那句“我都改了”:“你说得对。”他转头吐槽江易行:“你俩上课玩手机游戏,偶尔晚上还要去网吧,你还要带头打架,这叫哪门子变好?”   躺枪的江易行摊手:“我真的没打过几次架好吧?雷达根本没动过手。”   江易知从后视镜里看了弟弟一眼:“相虎和我承诺过,以后不会再找相小军麻烦了。”   “哦,”江易行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那以后就不打了呗。”   就这样?林谦树吃惊地看着兄弟俩三两句话似乎达成了共识,不再说下去,也只好重新回头看窗外。   到家之后,江易知如之前那样把房间里的被子枕头收拾了一套出来,打算搬到林谦树的房间里去。江易行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咳咳!”他故意把嗓子清得很大声。   江易知回过头,眼神中闪过探究。   江易行别扭地偏过头去,声音含混:“那个……床够大了,你和我挤一挤吧。”   江易知凝滞几秒,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江易知的笑像是有实体,让江易行浑身感觉不自在。他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唇瓣,有些恼火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总占他的个人空间也不好,你和我是亲兄弟……”   “亲兄弟”这个词好似烫嘴,江易行一说出口,接下去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看着弟弟别别扭扭的样子,江易知嘴角笑意加深:“我知道。”   “不过,”江易知眸光微动,“我和木头还有几道题要做,你自己先睡吧。”   想着江易知的话,江易行若有所思地目送着江易知抱着被子和枕头离开房间去了对面。   江易知带着东西走到了林谦树的卧室门口,没有敲,门就迫不及待地从里面被打开了。林谦树的脑袋出现在门背后。   “怎么才来,”林谦树嘀咕了一句,侧身给江易知让出一条道,“都说了你直接放一套在我柜子里了……”   林谦树仗着背对江易知,肆无忌惮地脸红乱想,从前还想着江易知这房子只有两间房,没他弟弟的位置可太尴尬了,现在想来这只有两间房的安排简直是太棒了,他巴不得江易行从住宿生改为走读生,天天回来和江易知抢房间住。   江易知把被子放到床上铺好,看着两个并排的枕头弯了弯唇角。   两个人各怀着美好的心事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林谦树盯着天花板,莫名又想起了今天晚上雷达重复问了好多遍的那个问题。他把右手枕在颈下,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江易知,你觉得会不会有一辈子不会变的感情?”   借着微弱的月光,林谦树看到合眼的青年睁开了眸子。   江易知转过身,与林谦树面对面躺着,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枕在颈下。他望向林谦树,眼神中的光是林谦树前所未见过的明亮。他笃定地回答道:“是。”   林谦树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张开嘴,却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因着同样的姿势,靠得极近,林谦树能感受到江易知喷洒在自己肌肤上的鼻息,也能嗅到薄荷的香气将自己周身笼罩。江易知的眼眸深邃,瞳孔里只倒影着自己呆愣的神情,林谦树忽然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却又不舍得将视线率先转开。   于是凝望着,不知过了多久,林谦树感觉昏沉睡意袭来,这才慢慢合上了眼睛……   林谦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他摸了摸脸颊站起身来,周围的一切漫上一层不真实的白雾。   这是在梦里。林谦树分辨得清。可梦境中一切布置场景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他从前真的在这样的地方坐下过。   所以这应该是自己失忆那几年去过的地方。林谦树想着,迈开步子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梦里,想要走出一个地方几乎是一念的事情。林谦树才想着要走到门外,一瞬间场景陡转,他发现自己果真来到了图书馆的外面。他转头一看,大厅正上方刻着七个鎏金大字“南陵大学图书馆”。林谦树这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回到了大学时代。   南陵大学作为全国闻名的重点大学,林谦树小的时候就常到校园里玩耍,对里面的建筑设施也并不陌生。只不过带着“本校人”的心态走在路上,多少还是生出了一点不同的新鲜感。   他走在主干道上,主干道长得好似看不到尽头,一路上有面容模糊的同学迎面朝他走来,又很快地和他擦肩而过。   林谦树走啊走,一直走到双脚酸痛,心中带着一点不可名状的悲伤和恐慌。   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呢?林谦树心头惴惴。   “林谦树……林谦树……”   林谦树听到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身后叫着自己的名字。   他转过头去,又一个面容模糊的同学走到了自己面前。只是这个同学终于停了下来。   “林谦树,”同学对林谦树说,“你不去送送江易知吗?”   送江易知?自己为什么要去送江易知?林谦树心头一惊,刚才就压抑在心头的恐慌一下子被放大。他一把抓住了同学的肩膀,感觉声音不像是从自己嘴里发出的那般:“他要去哪里?”   “英国啊,”同学的声音听上去很迷惑,“他不是拿到交换生名额要出去了吗?”   英国!交换生!林谦树松开了同学的肩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缺失掉的记忆根本没告诉过他,江易知还去英国做过交换生。   同学嘻嘻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指向蓝天上刚划过航迹云的飞机:“你看,他就在这架飞机上呀。”   林谦树循着同学手指的方向仰头朝天上看,一架飞机正飞速地掠过天际朝远处离去。   失去江易知的恐慌促使林谦树迈开腿,朝飞机离去的方向跑去。   自己在梦里,一定能追上的……一定能追上的!林谦树不断暗示着自己,一边大喊道:“江易知!”   他不停地奔跑着,不停呼唤着江易知的名字,一直呼唤到声音嘶哑,变得颤抖起来:“江易知……不要走……”   可他在地上,飞机在天上,他一直跑了好远,飞机也飞得看不见了。   飞机在天上成了小小的一点,林谦树想象飞机上的人俯瞰大地,自己大概也是如蚂蚁那样的一小粒。   “江易知……不要走啊……”林谦树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失神地喃喃。   ……   “木头……木头……”   昏昏沉沉中,林谦树听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他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张放大了数倍的江易知的脸。   两人挨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近,林谦树能感觉到他撑在自己耳边的左手微微颤抖着,他的右手扶在自己的肩膀上,不断呼唤着自己。   见林谦树睁开眼,江易知松了口气,抓着肩膀的手松开,整个人又躺回到了床的另一边。   林谦树转过头,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江易知,潜意识还在梦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脸。感受到指尖温热的皮肤,不自觉地开口道:“原来你是真的……”   江易知抓住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你梦见了什么?”   林谦树意识回笼,不自在地抽回了手:“……没什么。”   他把手老老实实地收进被子里放好,眼巴巴地看向身边的江易知:“江易知……你是不是大学的时候有去国外交换过啊?”   “没有,”江易知神色不变,“没去过。学院原本有名额,但我没去。”   “那怎么……”林谦树愣了愣,失忆之后,他做的梦大多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像这样胡乱编造出个剧情来还是头一回。   迷茫过后,他又不免好奇:“你为什么不去啊?”   能去国外交换,怎么说都是一段还不错的经历,更何况两人毕业之后的现在,江易知还想着去国外留学来着。   “交不起交流费,所以没去。”江易知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什么题那么好做我也要做! 第64章 患得患失   江易知说得轻松,林谦树却是不太相信的。目送着他走出房间去做早餐,林谦树一骨碌爬起来,打开电脑摸进了南陵大学数信学院的官方网站。   在学院的名单公示栏目里,林谦树一直翻到三年多前,才翻到了一条“关于选派今梨同学前往伦敦教育学院交流学习的通知”。今梨这个名字在林谦树的微信通讯录里能够翻到,预感告诉林谦树,这应该就是自己想要找的消息了。   林谦树点开通知,看到今梨所在班显示为2016级数学1班,愈发确定了。   ——他和江易知也是这个班级的学生。如果说是名额递补,应该也会在同级生中产生。   知道了这条消息,好像也没怎么样。林谦树盯着微信通讯录上女生的名字发呆,感觉贸然和她聊起交换的事,对方大概会觉得自己神经不太正常。   不过林谦树很快还是顺利地找到了机会。   ——这天中午,林谦树在朋友圈刷到了女生发布的草地烧烤照。   今梨似乎还在英国,照片里,草地上架起几个BBQ的炉子,女生混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年轻人中,笑容灿烂耀眼。林谦树注意到,不少在通讯录上的陌生名字都给她点了个赞。   林谦树也随着大流点了赞,发了句评论:“炉子不错。”   一个多小时后,大概是女生那边结束了狂欢,注意到了这条评论,私聊给林谦树推了一个淘宝地址。   林谦树觉得有趣:“英国那边也上淘宝么?”   女生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当然是同品牌的国内厂家啊。”   寒暄两句后,两人许久不联系的尴尬氛围也就烟消云散了。今梨问:“听说你和江易知打算出国读研?”   林谦树动了动手指,回了一个“嗯”字。   今梨:“江易知这家伙终于不犯病了啊!”   看着今梨发来的文字,林谦树不觉一愣——什么叫江易知终于不犯病了?   今梨:“当年他把名额让给我的时候那理由烂得一塌糊涂,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打算出国交流了呢。”   林谦树心头一动,指尖已经发去了想问的话:“今梨,当年江易知让出名额的时候,到底用的是什么理由啊?”   今梨:“他跟你怎么说的?”   林谦树:“……付不起交流费。”   今梨:“那你信了?”   林谦树心想当年的自己信没信是真不记得,但最起码现在的自己没有信。   今梨也没有要等林谦树答案的意思,继续往外蹦跶文字:“那个交流是学校的交流活动,费用学院承担了一大半,起码我交换过之后就还想再来这里读个研。”   今梨:“江易知当年和院里说,他要备战六级。”   今梨:“出国交换的人选,初筛名单规定六级至少要在600分以上,江易知这个备战六级借口真的太烂了。”   看着女生的评价,林谦树心头莫名掠过一丝怅然,很快又捉摸不住了。   因为和今梨的这番对话,林谦树这一整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以至于晚上刷阅读的时候,一篇400字的短阅读,他在五道题里错了四道。   林谦树撑着头翻看答案详解,文字一行行映入眼帘,但却没往心里灌,像是在漏斗上走了一遭,很快便从脑子里又漏出去了。   江易知会在大四毕业后仍然选择报考GRE申请出国读研,说明他的学术追求起码有一部分是在国外才能实现的,但是当年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为什么会选择拒绝呢?   林谦树想不通,视线不自觉地又绕到了江易知身上。   江易知正在读一份英文文献,林谦树在灯下看他,感觉他的脸部线条添上几分意外的朦胧美,还没等他仔细看,江易知的视线就从文献上移开了,停留在他的脸上,不觉带上了一丝探究。   林谦树倏地移开视线,假装恍然地把正确答案改正在自己的四道错误旁边。   “怎么了?”   余光里,林谦树瞥见江易知放下了手中的资料,从座位上起身走到自己身边,俯身看向自己错得一团糟的阅读。   被喜欢的人看到如此糟糕的战绩,林谦树欲盖弥彰地伸手捂了捂那几个空:“没事。”   一只手才捂好,本子就从另一边被人抽了去。林谦树伸手抓了个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本子到了江易知手里。   在这种时候,林谦树不得不承认江易知是有几分当老师的天赋的。他的表情越是平静,林谦树内心就越是忐忑。   过了许久,江易知才放下本子,用笔圈了几个句子出来:“不要急,一点一点慢慢理解,先读读这几个句子。”林谦树下意识地低头看书,思绪已经跟着江易知的指令读起了句子。   沉下心来读句子,林谦树终于明白了这四道题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他眼睛亮了亮,脱口而出:“原来如此!”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简直是在给刚刚抄答案不求甚解找补。   看着江易知眼底了然的笑意,林谦树羞窘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大部分我刚刚也理解了……”   江易知勾了勾唇角:“我知道。”   他随后又给林谦树讲了几道题,林谦树跟着他的思绪渐入佳境,接二连三地都答对了。只是他做着做着,总觉得这情形又有了莫名的熟悉感。   用一种中二的说法,那叫“既视感”。   既视感很强烈,林谦树觉得那多半不是梦境虚构的,应当是散落在自己遗忘的那些年记忆中的碎片。他甚至有些不要脸地想:江易知没有在大三就选择出国交换,原因会不会和自己有关呢?   此后的许多天,林谦树总有冲动把这个问题直接抛给江易知。然而视线每每一触及他,酝酿积攒了好多时间的勇气就又全都跑光了。   林谦树不觉得这个叫怂。   他从《今天也要喜欢你》里学了一个词,他把这样的行为称之为“患得患失”。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只敢维持现状。   冬天很快地降临了南陵市。在某天清晨从睡梦中被冻醒后,林谦树久违地想起了南陵冬天的寒冷。   他裹着被子在床头柜里翻找出空调的遥控器,对着空调按了好几下开关始终不见反应,最后只能认命地爬下床翻出几件厚衣服盖在被子上,凑合着捱到闹铃响。   江易知的敲门声和闹铃同步响起,早就坐得手脚发麻的林谦树掀开被子下床,动作僵硬地去给江易知开门。   比起冻了大半个小时的林谦树,江易知的面色看起来健康红润得多。他也是在几乎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发现了林谦树的异常。   “你感冒了?”望着林谦树发白的唇色,江易知眉头紧锁,抬手探向他的额头。   林谦树任由他温暖的手贴住自己的额头,感觉意识稍稍回暖,他嘟哝道:“空调坏了……”   “去我房间。”江易知的手离开了林谦树的额头,转而去抓他的胳膊,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你再睡一会儿。”   林谦树被江易知推着进了他的房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塞进了被子里。紧接着机器运转的“滴”声响起,江易知把才拉开的窗帘又拉上。   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运转的空调隆隆作响,朝房间里输送热气。   明明空调的热力还没有发散到整个房间,林谦树却感觉自己的手脚都热起来了。   “我去做早餐,等会叫你。”江易知说。   嗅着铺天盖地的薄荷香,林谦树仗着昏暗的光线往被子里又缩了缩,瓮声瓮气地回了声“好”。   朦胧中,他看到江易知好像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咔哒”一声,房间门被轻轻带上,旋即是男人轻轻离开的脚步声。   房间里只剩林谦树一个人了,他安静地躺着,却感觉心跳鼓噪。拥盖着喜欢的人的被子,躺在他刚刚枕过的枕头上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林谦树闭上眼睛,想象着和江易知拥抱着躺在一处,仿佛一转头就能和他接个吻。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很希望江易知这顿早饭能做得久一些,好让自己的愉悦感延长一段时间。他不敢睁眼,因为他晓得这想象中的一切都会随着睁眼而破裂。   林谦树试探着伸手向下,在黑暗中抓住了被子的一角,只是过了很久都不曾动一下。   空调机度过了艰难的轰鸣阶段,已经变得安静下来了。   昏暗中,林谦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赶在江易知昨晚早餐过来叫自己之前,仓皇地离开了他的卧室。   中午时,林谦树给空调维修公司打了个电话,在得知近期由于天气陡然转凉,空调公司的师傅们装机维修行程已经排到了下周去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靠着自己的一身正气再挨一星期的冻显然不现实,可是在自己喜欢江易知的情绪越来越掩饰不住之后,再跑去和他挤一块儿睡,林谦树真害怕自己狂性大发把人给吓跑了。   最后还是江易知简单粗暴地解决了林谦树的担忧。   ——这天晚上回家后,趁着林谦树去洗漱,江易知把他的被子和枕头全都转移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一起睡吧。”   林谦树看着江易知微红的耳垂,心头悄悄地跳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空调:兄弟们我做得对吗?   感谢在2020-08-13 21:38:33~2020-08-14 22:37: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丁零当啷锤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书里的情节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江易知的床上,林谦树仰头看天花板,和在自己房间里躺着又是不一样的心境。他悄悄分一点注意力去看江易知,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睡得很安详。   两个人的手肘隔着薄薄的被子贴在一处,林谦树莫名觉得喉咙一阵干渴。   空调在很早之前就到了定时的点,停止运作了,整个房间的暖不是人工风的作用。   林谦树莫名想起了小说里“我”和欧几里得躺在一起的某个桥段,想着那个时候的“我”会不会也和现在的他一样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说里,“我”凭借努力和欧几里得考上了同一个大学的同一个专业,并因为姓氏的音序排列相近顺理成章地分到了同一个宿舍。作者写道:“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那是一个美好又遗憾的决定。”   -   时至今日,我仍然觉得那是一个美好又遗憾的决定。   能和他拥有无数同样记忆的四年足够美好,但为此仍在坚持无法喜欢的事情却又快让美好消耗殆尽了。   最近我总不断地回忆起遗憾,蓝色气泡把很美好的东西都覆盖上滤镜。通常这样只存在着两种结果,要么回忆被修改掉,要么我被摧毁。   大概是囿于此,我才忍不住在这样的地方偷偷写一个这样的故事。   很多人在我脑海里已经变得模糊了,我怕连这点欢喜很快都要记不起来了。   我不想的。   大一那年其实我也过得并不轻松,虽说靠着刷题在高考中取得了不错的数学成绩,然而和欧几里得上同样的大学去学数学专业,多少对我来说还是够呛的,尤其是在周围有了比在高中时更多的天才的情况下。   第一学期的高数期中考试,我提前半个月开始复习所有学过的内容,最后在考试的时候依旧没考过好几个考前熬夜打游戏的同学,换了个勉强及格的分数。成绩公示那天我去学校的人工湖边逛了半个小时,看过起码二十对小情侣从身边路过,心头第一次对自己的追逐产生了迷茫。   ——这样追着欧几里得跑真的有意思吗?   欧几里得能给我补课,能给我圈定考试重点,但他永远无法体会我在学习数学这件事上的无助和惶恐。他甚至可能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把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做得这样糟糕。   可我不是啊,我也有我可以做好的事情。我对自己说。   我绕着人工湖走了一圈又一圈,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些什么,直到视线里捕捉到步履匆匆的欧几里得,我才感觉心跳久违地加快了速度。   欧几里得也看到了我,我们隔着湖面遥遥相望,视线中,我看到他松了口气,紧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转身朝我这边跑来。   他跑到我身边,却没有问我为什么在湖边走,只是沉默地慢下了步子,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于是绕湖走的人就从我一个变成了我们两个,我们一前一后漫步在湖边,倒是引来了不少小情侣侧目。   在这种意外的时候吸引到注意力,我有点想笑,又觉得不应该。   走到第五圈的时候,欧几里得突然开口对我说:“我有几道题没有什么思路……要不要一起讨论一下?”   大概欧几里得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说这句话时满脸写满了小心翼翼,这种表情不适合他,当然撒谎更不适合他。   就在那一瞬间,我又心软了——我实在不愿意那样骄傲的他会为了我变成这样,他不该是这样的。   在他面前,我的那些迷茫简直微不足道。   我没有拆穿他,假装兴致勃勃地听从了他的建议。   我说:“好啊。”   他侧过身,在以为我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表情。   我们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起走回了宿舍,欧几里得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我注意到书的侧边贴满了做满标记的便利贴。   欧几里得把书轻轻地放在书桌上,他对我说:“我们从第一章 开始看起吧。”   欧几里得把学过的内容又从头给我讲了一遍,我们像是回到了高中时,两个人坐在狭小的储物室里,一道题反复琢磨好几遍。   然而大学又确实不似高中,欧几里得被学院里点名进了大数赛的队伍,又接了几份兼职,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于是我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自己瞎琢磨。   在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快要结束了,我在学业上拿了个不好不好的分数,也仍然没培养出对数学的热爱,但是欧几里得已经在大数赛的队伍里崭露头角了。   最后一门成绩出来的那天晚上,我在宿舍里查分数,看着课程名称后面跟着的70,我在平静中甚至带了一丝窃喜。   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转过头,只见欧几里得正推开门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呢大衣,脖子上围了一根白色的围巾,看着清瘦了一些。   我看着他发呆,我们有一个星期左右没有见面了。   欧几里得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看到他张了张嘴,我以为他要和我说什么,可到最后也没有说。   我突然发现我们没话说了。   这种没话说和高中的时候却是不一样的,从前是找不到接近的共同话题,如今明明住在同一间宿舍里,我却觉得我们心里的隔阂要比高中时更远。   欧几里得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像是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的那个夜晚遥遥相望。   “你明天回家吗?”过了很久,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开口问他。   欧几里得像是才找回了自己的动作,缓缓地摇了摇头:“明天还有别的事情,后天再回家。”   “哦,”我听到自己说,“那我先走了。”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已经转过头重新看向电脑屏幕时,我才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在宿舍里响起:“好,你自己……路上小心。”   我握着鼠标的手颤了颤,没有接他的话。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欧几里得已经不在宿舍里了。其他两个舍友还在呼呼大睡,我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完,开始收拾回家的行李。   当书架上一本本书被取下,我又看到了那本夹满便利贴的习题,不由又回忆起了欧几里得最后一次给我讲题时故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跟我说:“先放在你地方吧,我已经把题目抄下来了。”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多复习几遍又怕我拒绝。   我哪里会拒绝他。更何况是如此笨拙且可爱的善意。   距离最后一次讲题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没有他在,我对打开这本书委实没有兴趣,于是它逐渐被其他书挤到了书架里层,若不是今天心血来潮这番整理,大概免不了落一层灰。   我摸了摸烫金的书封,把它收进了行李箱里。   回家之后,我和好友联机打了三天游戏,打得头晕脑胀时才记起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微信了。我打着哈欠去翻手机,看到微信上多了几条未读消息。   最早一条是欧几里得在我回家那天发来的,他问我说:“到家了吗?”   再然后是第二天的欧几里得,他问我说:“醒了吗?”   第三天的欧几里得说:“我的书在你地方吗?”   最后屏幕跳了跳,我看到显示姓名的地方好久都是“对方正在输入”。我盯了好久,他始终没有发过来一句话。   最后是我忍不住,干巴巴地回了最后一个问题:“书在我行李箱里,忘记告诉你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那我来找你拿书吧。”   发过来之后,他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现在方便吗?”   我把已经打在输入框里的“开学给你”一个字一个字删去,改成了“方便”,深吸一口气冲进盥洗室里洗澡刷牙。   ——毋庸置疑的是,我在任何纠结的问题上都立场鲜明,我永远是无条件的欧几里得主义者。   二十分钟后,我带着书下楼去,看到他的肩膀上积着一层薄薄的雪子。雪是什么时候下的,我不晓得,但一定要比他问出那句“方便”还要久。于是我的心跳又加快了。   见我出来,他便朝我走来。视线中的他肉眼可见地又清瘦几分,薄得像是一张纸片。看他这样,我的心脏开始抽疼起来。   我把书递给他,忍不住道:“你最近瘦了好多……得多吃点啊。”   他握住书脊的手抖了抖,开口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嘶哑:“好。”   “别总想着竞赛输赢,”一旦开了口,我的心又软得一塌糊涂,“你才大一呢,能入队已经很了不起了。”   “嗯。”   “放假了就好好休息,别刷题了。”   “好。”   “……多想想快乐的事情,胃口会好一点。”我已经词穷了。   我看到他似乎很短促地勾了勾嘴角,然后又极认真地说:“好。”   “那么……再见?”我试探着和他挥了挥手。   “再见。”他捧着书深深地向我投以一瞥,然后转身朝漫天风雪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有一种可能会失去他的恐慌。   我顾不得其他,大声地叫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了一下!   感谢在2020-08-14 22:37:05~2020-08-15 21:2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丁零当啷锤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同床一梦   他的背影静止在我眼前,我拔腿朝他跑去,拉住了他的手腕:“你没事吗?”   我能感受到他究竟花了多大的克制力才让自己的颤抖不那么明显。   “我没事,”他大概没有意识到自己笑得很难看,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   我们有整整一个寒假的时间没有联系。   除夕那天晚上,我编辑了一条拜年短信发给他,直到年初三那天深夜才收到了他短促的回复。年初六,所有在本地的高中同学一起出来吃饭,席间有人问我欧几里得的近况,我发现我竟然知之甚少。   “听说他进了你们学校大数赛的培训队?”同学问我。   我点点头:“是。”   “他该报清大的……清大的大数赛队伍是全国最强的。”大学在帝都的同学感慨道,“可惜了。”   在场的人纷纷表示对欧几里得的不理解,不明白为什么高考稳定发挥的他在填报志愿时会选择本市的这所大学。倒也不是说我的母校不好,只不过把它和清大放在一起比较时便不够看了。我隐约知道一些他的想法,但他却从没有亲口向我说起过这些。   “他今天怎么没来?”又有同学问我。   我只能笑说不知道,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他的消息了。   我和他的关系就朝着这样古怪的方向发展,从前在奶茶店里我就只敢借喝奶茶的名义偷偷看他,这会儿他不主动联系我,我根本不敢主动去联系他。很多次我都下定决心要去他家附近看看,然而想起高二那年在他家看到的骨瘦如柴的女人,我又担心他并不欢迎我前去拜访。   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说的秘密,我怕他不愿说,也不愿让我看出来。   毕竟他是个那么骄傲的人。   犹豫间寒假还是结束了,我迫不及待地收拾了行李去学校,期望着能第一时间去宿舍偶遇一个假期未见的欧几里得。可是等我兴冲冲地走进宿舍,迎接我的却是欧几里得请假的消息。   虽然没能见到他,但这倒是给了我一个主动联系他的理由。我在微信上找到他,问他道:“听学委说,你请假了,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回复倒是依然平淡如水:“嗯,有点事,晚几天回来。”   我不知道他的“几天”究竟是多久,只能干巴巴地回一句:“好,我帮你记笔记。”   欧几里得的回复依旧礼貌,他说:“谢谢。”   我的笔记记录到第十三页的时候,欧几里得终于回来了。   他回来那天恰逢我们满课,等我拖着满身的疲惫打开宿舍大门时,与站在阳台上的他来了个遥遥相望。   他仍旧穿着上学期我们道别那天穿的那件黑色呢大衣,站在白炽灯光下,显得愈发瘦削。   其他两个舍友见我站在门口发呆,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看到欧几里得回来了,便很高兴地越过我冲他打招呼:“你回来了啊。”   “嗯。”他依旧神色淡淡。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其中一个舍友问。   他的眸子暗了暗:“结束了。”   ——直到许久之后,我和他真正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我才知道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欧几里得母亲的病情反反复复,还是没有撑过那个冬天,在春节将尽的时候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向学院请了假,一个人操持完所有后事又安静地返校上课。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我只能看出他比以往更瘦了。   他不在的日子里,其他两个舍友用乱七八糟的东西霸占了他的床铺——尽管是他同意的,但这也导致了欧几里得不能在回来的当晚躺到自己床上去。   舍友有点愧疚,提议把自己的床让给他睡,自己和另一个占了床的挤一挤。我瞄了一眼他俩蓬乱的被子,心知有着轻度洁癖的欧几里得内心应该是抗拒的。   “你和我挤一挤吧。”我对欧几里得说。   我不知道我说话的时候脸有没有红,但我的心跳得快极了。   我对其他两个室友说着想好的借口:“你们床上贵重物品比较多,磕着碰着了不好。”   欧几里得凝望着我的眼睛,在我快想逃开的时候,开口道:“好,要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我在心里说。   洗漱完宿舍熄了灯,我和他肩膀抵着肩膀躺在并不宽敞的宿舍床上,连转动身子都变得很困难。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于是我觉得周遭都是欧几里得的气息。   欧几里得的睡姿很端正,他的两只手放在身体两侧,隔着薄薄的被子我能用手描摹出他手的形状。他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胸膛随着呼吸平缓地起伏着。   我忍不住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悄悄地朝他的手边摸索。他的手近在咫尺,我轻而易举地就碰到了指关节。   我隔着被子抓住了他的手,动作轻到我都以为那是一个梦。   夜很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   林谦树抓过很多次江易知的手腕,大多是无意或是表达情绪时,等意识到自己在拉他手的时候,往往已经分开了。这种“如梦一般”的拉手,他还真没体验过。   他试探着朝江易知伸出手去。   手轻而易举地闯过对方的被子,感受到皮肤的温热。林谦树呓语两句,假装熟睡地翻过身,好让自己的手演得更逼真一点。   闭着眼,林谦树摸得并不得章法,胡乱徒劳地在另一床被子里划来划去。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上多了一股力道。紧接着他便不受控制地朝江易知的方向挪去。   黑暗中,林谦树感觉手腕上的那股力道消失了,然后刚刚桎梏着自己的那只手从身侧横来,把他揽入怀中。   梦一般的拉手没体验到,飞一般的心跳倒是找上门来了。林谦树的眼睛倏地睁开,与江易知睡衣上的纽扣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抱着自己的某人已经不动了,呼吸又趋于平缓,像是睡梦中无意间找到了抱枕抱住那般自然。   林谦树一动也不敢动——毕竟是他先开始搞事情的,就算是想质问江易知,似乎也得先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伸手乱摸。   算了,就这样吧。陷入第二次沉睡之前,林谦树迷迷糊糊地想道。   第二天早上醒来,林谦树发现房间里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掀开被子起床,有些怀疑昨晚相拥而眠的情形是自己梦里发生的。吃完早餐,两人照例一起去上班,看着江易知那副风平浪静的模样,林谦树再一次怀疑起了昨晚发生事件的真实性。   “我昨晚睡着之后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林谦树试探着问道。   江易知的表情依旧看不出什么:“没有。”   林谦树松了一口气,大概江易知昨天是真把自己当成抱枕了,而且今天早上自己也争气地睡到床另一边去了。   胆大妄为还能全身而退,林谦树为自己这一波打满分。   放松下来的林谦树又快乐了,欢欢喜喜地发了条朋友圈:“一个普通的日子因为周五而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叮咚”一声,下面立刻开始有人回复起来。   丘远山:“一个普通的周五因为日♂子♂而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江易行:“你疯了?周六上午还有课。”   雷达回复江易行:“江哥,周六上午林哥没课……”   相小军:“加油!”   汪思妤:“有哥哥的每一天都不同寻常!”   林谦树看到汪思妤的回复,忍不住私聊问她:“你不怕被江易行看到啊?”   汪思妤:“没事,他没有加我微信。”   怎么看着那么心酸呢……林谦树瞄了一眼正在自己身边专心开车的江易知,心疼汪思妤一秒。   又刷了一会儿,林谦树注意到老林也给自己的这条朋友圈点赞留言了。   老林:“你怎么知道我和你妈今天回来?”   林谦树一怔——老林和明女士要回国了?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的手已经十分诚实地拨通了老林的微信电话。   老林很快接起:“喂,小树啊。”   “爸,你和妈今天回国?”林谦树又确认了一遍自己看到的消息。   “是啊,”机场里有些嘈杂,老林说话的声音不觉响亮了几度,“行李已经托运好了,过会儿就该过安检了。”   “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啊?”林谦树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当得有些不称职,连爸妈哪天回国都不知道。   老林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以为然:“告诉你这个干什么?”   “我好来接你们啊。”林谦树说。   “算了,你一个连车都忘了怎么开的人,来接我们还占多个车位,太麻烦了。”老林嫌弃道。   林谦树被亲爹打击了一顿,声音变小了几分:“一辆车四个座呢,怎么就占车位了……”   “行了,我的车还在机场停车场呢,我们自己开车回来,你就甭管了。”老林说,“明天叫上小江,咱们一块儿去外面吃一顿。”   林谦树捂住手机,转头问隔壁小江:“我爸喊你明天一起出门吃饭。”   “好。”江易知答。   林谦树愣了愣,没想到江易知会答应得那么爽快。   “好。”于是林谦树做传声筒,又对电话那头的老林说。   两人在电话里简单说了时间地点之后,老林突然想起了江易知还有个弟弟:“对了,小江的弟弟也一起来吃啊。”   这个倒是好回答,林谦树说:“明天高一要补之前社团汇演落下的课,不休息。”   “这样……”老林听起来有些遗憾,“那下次再请他吃吧。”   挂了电话,林谦树还是忍不住激动。   失忆之后的他还没见过“七年后”的老林和明女士,光是想想,就开始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就当是一场梦,醒了很久还是很感动~ 第67章 梦境浮潜   周六中午,江易知开着车载林谦树来到了和林家父母约定的酒店。   被服务生引着走进酒店包厢,看到既熟悉又陌生的两人,林谦树心中还是很激动的:“爸……妈……”   “没胖也没瘦,行。”老林走上来,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转头去看站在他身边的江易知,对着江易知含笑示意:“小江,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   江易知恭敬地对老林道:“不辛苦,我们互帮互助。”   “先吃饭吧。”坐在主座的明女士发言,还站着的三人对视一眼,各自到座位上坐下。   酒店是林谦树昨天和老林打完电话之后订的,菜单上的好些菜都是老林和明女士七年前喜欢吃的,他一边吃一边观察两人的表情,心中有些担心会不会过了七年两人的口味产生什么变化。   好在老林和明女士并没有对菜品发表什么意见,脸上也没有不满的意思。   酒桌上,老林挑了几件他和明女士旅行期间的趣闻说,林谦树也说了之前社团汇演时四个男生上台表演古琴的事,气氛和谐融洽。   看着老林的笑脸,林谦树悄悄松了口气。迄今为止,他仍然没有把自己失忆的事告诉父母,来之前也总担心着聊天时说漏嘴,一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过老林和明女士似乎也还没有发现,一切都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平稳发展着。   吃完饭,四人走出酒店,林谦树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正打算说出最后一句“那我们先回去了”,手突然被一股力量拉着往后倒。   林谦树踉跄着站稳,转过头才发现拉自己的人是整顿饭没怎么说过话的明女士。   “妈?”林谦树用迷惑的目光望着明娟。   明娟作为一个女霸总,脸上的表情自然是以冷酷居多,这会儿关心起儿子来也像是在交代公事:“给你和小江在国外买了几件衣服,下午先带你去试试。”   林谦树想说既然都买了为什么不一块儿去试,看着明女士一副不容拒绝的架势,林谦树的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好”。   “我跟我妈去一趟,”林谦树转头去找江易知,对他说,“你自己先回家?”   “正好,我找小江有几句话说,”老林说,“你们先走吧。”   林谦树的目光又回到了江易知身上,见江易知没有要拒绝的意思,他顺从地跟在明女士身后,上了她的车。   车子开着开着,林谦树发现并不是回家的路,奇怪地问明女士:“妈,我们不回家吗?”   “嗯,”明娟专心地开车,回答儿子的问题显得有些敷衍,“在酒店里。”   ……到底是买了多少衣服,还得专门去酒店里试。林谦树被母亲的购买欲吓了一跳。   结果直到走进酒店房间,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微笑着来迎接,林谦树才意识到自己彻底错了。   ——这哪里是买的衣服太多,明女士干脆直接把人家设计师请回国来了啊!   “这是我儿子。”明女士站在林谦树身侧,用英语向设计师介绍道。   设计师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好,麻烦您先稍坐片刻,我们等会儿开始。”   林谦树有些慌乱:“开……开始什么?”   “量尺寸。”明女士回答着林谦树的问题,不容分说把人按到沙发上坐下。   设计师转身走到了房间里那个唱片机跟前,轻动唱针,轻柔的音乐声缓缓流淌而出。   在音乐声中,设计师捧着一杯热茶走回林谦树身边,她把热茶塞到林谦树手里,对他说:“放轻松,我去做一下准备,你可以先闭眼享受一会儿音乐。”   林谦树喝了一口茶,心中莫名感觉一阵舒缓安详,于是便顺着设计师的意思闭上了眼睛。   “好,现在想象你在一片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阳光暖和地照在你身上,有风儿轻轻拂过草地……”   在设计设低沉舒缓的语调中,林谦树感觉自己的思绪像是沉入一潭水中,逐渐而深。   ***   优雅舒缓的乐曲声缓缓流淌着。   咖啡厅的角落里,服务员给两人各端上一杯咖啡,微笑着离开。   老林注视着咖啡杯上袅袅升腾的热气,深深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呷了一口。   “两个半月之前,小树曾经给我打过一通电话。”老林放下杯子,透过蒙蒙水汽打量对面的年轻人,他的面容随着水汽变得模糊不清。   两个半月之前,算来正是在林谦树失忆前夕。江易知的手倏然握紧。   老林把杯子重新端起来,热气飘散往旁边,他看到江易知眼中摇摇欲坠的脆弱,这让这个看似冷漠的年轻人多了几分烟火气。老林犹豫了一秒之后,还是狠下心来说道:“小树告诉我,他觉得自己在拖累你,他打算辞掉工作回家休息一阵子。”   江易知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周遭的一切都像是在扭曲变形。他勉强稳住心神,只是脸色不可遏制地变得苍白:“我从不觉得他是在拖累我。”   “我知道,”老林笑笑,只是笑容中多了一分苦涩,“你和他都是好孩子。”   林正阳至今仍无法忘怀两个半月之前,接到林谦树电话时的那种心情。   彼时,他和明娟正在爱琴海边看街头艺人的表演,忽然接到了儿子的电话。国内那时正值午夜,林正阳并不明白林谦树为什么会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刻选择给国外的自己打电话。   老林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和林谦树通话,林谦树起先是平和地和老林说着最近的学习安排和工作见闻,在讲到最近一次GRE模拟考的成绩之后,他突然问老林:“爸,你说如果我不出国了好不好?”   才说完,他又哈哈一笑:“我说笑的,我还是好好刷题吧。”   林正阳静静地聆听着,身为林谦树的父亲,他能听出林谦树这句所谓的玩笑话背后藏着多少真实的情绪。   林谦树出国的计划是在大三那年突然定下的,林家信奉自由管教的政策,对林谦树做下的决定基本都予以支持,林正阳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好像儿子并没有他表露出来的那么想去国外进一步学习数学。   “你想做什么,爸爸和妈妈都支持你。”林正阳认真地对儿子说。   林谦树又恢复了往常的嘻嘻哈哈:“嗯,我就随便说说。”他半是玩笑半认真地和林正阳吐槽:“最近刷的题都好难,阿江既要自己复习还要辅导我还得上班……我得好好努力才不算拖累他。”   “要不我辞职回家专心备考?”林谦树笑着说完,立刻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提议,“不行,那我不得无聊死。”   尽管林谦树说话时极好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但林正阳还是能从中听出无助和失落。   就好似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已隐隐酝酿起风暴。   “要不,我和你妈回来陪你吧?”林正阳问。   林谦树立刻拒绝:“不用了,你俩好不容易有机会和时间一起出去玩,为了我这个电灯泡回来多不划算啊。”他顿了顿,又用玩笑的语气说:“而且我都是大人了,我能自己处理好的。”   林正阳信以为真,被林谦树的话哄好了。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林正阳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攫住江易知,“就是没有在打完那通电话之后立刻回国。”   ***   林谦树睁开眼,感觉整个人飘飘悠悠的,好似悬浮在半空中。   这是又在梦里吗?林谦树动了动,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居然正在南怀实验高中的教学楼里,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班级铭牌上写着“高三A班”。   两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室里走出来,林谦树俯瞰去,发现是自己和丘远山。   这是……自己高三时候的事吗?林谦树不确定地想。   “树儿,怎么感觉你最近有点不开心啊?”丘远山担忧地看着身边的好友。   高三的林谦树比起五年后来单薄不少,一看就是被学习压榨狠了。   林谦树看到自己趴在栏杆上,视线落在教学楼下的宣传栏里。然后,开口道:“没事,就是觉得自己考不上清大有点烦。”   丘远山脸上浮现出无语的表情:“树儿,严开越说了,咱做人切忌好高骛远。”   “对啊,”林谦树转头,对丘远山笑笑,“所以我在学习戒断。”   “戒断?什么戒断?”丘远山迷惑不解地问。   林谦树的表情变得很无奈:“戒断……喜欢?”   漂浮在半空中的林谦树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自己在学习戒断江易知。   江易知是全校闻名的学神,大多数的考试都能在红榜上一骑绝尘,是老师心目中有力的清北竞争者。然而这两所高校于自己,那便是可望不可即。   所以,自己竟然那么早就开始喜欢江易知了吗?林谦树若有所思地想。   “说起来,”下面的丘远山又开口道,“我们学校自主招生的名单公布了哎,你猜猜有什么神奇的事?”   林谦树看到自己兴致缺缺地开口捧场:“什么?”   丘远山说:“江易知,咱们的江学神,居然不在保送名单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朋友闷,我最近两天在参加一个培训,所以更新不太能保证,尽量不断更,如果断更我会在评论区提前说明的,谅解一下可怜的社畜_(:з」∠)_   十分感谢大家! 第68章 记忆治疗   林谦树看到自己的眉头锁了起来,一瞬间抓住了丘远山的袖子:“为什么?”   丘远山被吓了一跳,说话也变得有些结巴:“什、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江易知没在保送名单上?”林谦树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丘远山摇头:“我也不知道,大家都在猜呢。”   林谦树看到自己松开了抓着丘远山的手,丢下一句“我去看看”,转身朝楼上跑去。他心念一动,跟在高三的林谦树身后飘飘悠悠地下了楼梯。   楼梯里一片漆黑,林谦树感觉自己像是又被搅进了巨大的漩涡里,瞬间场景陡转。   视线再度亮起来的时候,林谦树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教导处的门口。高三的林谦树正站在门边,一脸紧张地听着里面人的对话。   “江易知,老师知道你家里情况特殊,但你是个好苗子,为了这样的理由放弃你一直梦寐以求的大学真的很可惜。”   “夏老师,清大要求保送生六月前往帝都参加集训,我短期内不能离开南陵市。”   “你……唉,随便你。”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林谦树悄悄挪到窗口,他看到少年时期的江易知正对着窗口,面容坚毅。   “而且,”江易知开口,“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不会放弃对攀登数学高峰的追求,我有信心且有能力做好。”   教导主任见劝不动,头疼地用手撑住额头:“说不动你。”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如果你在高考中如果分数够得上清大,老师希望你再酌情考虑一下。”   江易知垂眸看向地上的影子,答应道:“好。”   两人在教导处又说了一会儿话,教导主任才放江易知离开。眼看着江易知要推门出来了,林谦树看到高三时期的自己缩着脖子先一步冲进了楼梯间。   下一秒,黑色的漩涡又起,林谦树再一次被搅合进那一片虚无之中,瞬间又变幻了场景。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漂浮在高三A班的储物间里了。   高三的林谦树和江易知并排坐在两张闲置的桌子旁,江易知正在给自己讲一道题。   林谦树看到自己脸上仍然带着魂不守舍的表情,江易知讲了几句没听到回应,也停了下来,用征询的目光回望自己:“怎么了?”   “江易知……”林谦树面露犹豫之色,“你大学到底想去哪里啊?”   江易知笔尖一顿,眼底泄出一丝思虑。很快地,他将神情妥帖收起,再开口时语气已经笃定地仿佛经过多日的深思熟虑:“南陵大学。”   “只是南陵大学吗?”林谦树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起来。   ——对于江易知而言,南陵大学可谓是一个十分保守的保底学校,不过对于自己来说,南陵大学倒是一个可以冲一冲的高校,起码比起清大来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这就意味着,两人还有机会在大学里做同学。林谦树想。   “是。”江易知颔首,转而状似无意地问他,“你呢?”   一瞬间,林谦树已经提自己未来的去处做好了打算:“巧了,我也想考南陵大学。”   “那真好,”林谦树看到江易知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清浅的笑意,“我可以监督你一起考。”   ***   “你感觉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路上,这条路的尽头有一扇门……你走到门边,轻轻地抓住门把手转动它,尝试着把门推开……门开了。”   林谦树听到耳边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响指,漂浮在空中的自己一瞬间降落到地面,耳边又响起了低沉的大提琴协奏曲。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设计师的房间里。   设计师站在唱片机旁边,抬手取下了唱片。她转过身,微笑着看向林谦树:“感觉怎么样?”   林谦树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刚刚是在催眠我?”   “准确地来说,”这位冒牌的设计师放下唱片,走回沙发旁坐下,“我在尝试唤醒你的记忆。”   唤醒记忆?林谦树心头猛然一惊,忙不迭地转头去找明娟。   看着儿子震惊中带着忐忑的目光,明娟只感觉心脏像是被针刺了一下那样难受。从刚才看到儿子在睡梦中仍然不断露出不安的神色起,她的手便一直有意无意地牢牢抓着酒店送的那本意见簿。   也是在刚刚低下头,她才发现意见簿已经被自己揉烂了。   明娟缓缓地走到林谦树身边坐下:“你去医院第一次检查那天下午,小江就把事情告诉我们了。”   “那天之后,我和你爸咨询了很多国内外的专家,最终决定请苏珊女士来亲自看看你。”明娟看向“设计师”苦笑了一下,“运气不太好,正好遇上她在开一个全封闭的学术论坛,我们最近才联系上。”   “设计师”冲林谦树微微一笑,递出一张名片:“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苏珊·斯图尔特,一名记忆治疗师。”   林谦树几乎是梦游一般接过了名片。   他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这两个月来,自己和老林视频通话的次数也不少,每次打电话和发微信前都要绞尽脑汁组织措辞,好让父母不要发现自己失忆的事,结果到头来父母早就知道了,还小心翼翼地装作不知道,陪着自己演戏。   “妈……”林谦树愧疚地望向明娟,“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们的。”   明娟眨了眨眼,把涌到喉头的酸涩咽了回去:“妈知道。”   “从今天引导和你失去的记忆对比情况来看,你失忆很可能是一种情绪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进行错误调节,”苏珊说,“你遗忘的这部分记忆中一定有你十分想要回避的内容,这内容会让你感到痛苦、自责,乃至绝望。”   她看向一脸担忧的明娟,对明娟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转头面向林谦树:“记忆恢复需要一个渐进、长期的治疗过程,而且恢复记忆还有可能对你的情绪造成二次伤害,就算如此,你还是想要恢复记忆吗?”   就算是这样,你还要恢复记忆吗?这个问题像是打在林谦树的天灵盖上,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我……我还需要再想一想……”   一听到可能造成二次伤害,明娟坐不住了,她望向林谦树:“小树,要不咱们算了吧?”只是说话时,声线的颤抖怎么也掩饰不住:“不就忘了七年嘛……没事儿……”   怎么可能没事呢?林谦树自嘲地想,别人讨论的自己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人,那些原本该熟知的人和深刻的画面都变成了陌生,他实在不想分出这样不完整的自己,但他又在伤害面前却步了。   最终,林谦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苏珊,问道:“能给我三天时间再想一想吗?”   “可以。”苏珊摊开手表示理解,“对记忆有所敬畏,才会有所顾虑,我理解你。”   两人约定好三天之后给出最终的结果,林谦树起身道谢,和明娟一起离开了这间临时被苏珊拿来做工作室的房间。   走出门,明娟看向林谦树:“会不会怪妈不提前告诉你就带你来这里?”   林谦树低头踢走一块挡在路上的小石子,抬头对明娟笑了笑:“明女士难得有时间整个下午都陪着我,为什么要怪你?”   林谦树的话听得明娟更心酸了,她不由露出愧疚的神色:“是妈从前想错了,只顾着挣钱,忽略了你和你爸……”   “行了,我都这么大了,你多关心关心我爸吧,”林谦树故意装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我这电灯泡充话费送的嘛。”   “小树,今天要不你回家来住吧?”看着林谦树故作轻松的背影,明娟忽的抓住了他的手。   “叮——”   电梯门开了,林谦树抬头,与站在电梯门口的江易知来了个对视。   “不用了,”林谦树转头对明娟笑了笑,“阿江来了,我跟他回去吧。”   江易知抬腿走出电梯,走到林谦树身旁时,林谦树嗅到他身上的薄荷香在咖啡香气的中和下变得有些醉人。   “阿姨。”江易知看向明娟,“对不起,没能照顾好小树。”   这还是林谦树第一次听到江易知叫自己“小树”,他感觉一股电流窜过神经末梢,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明娟面色苍白,但还是很勉强的对江易知笑了笑:“这怎么能怪你……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   林谦树抓住江易知的袖子,轻轻扯了几下,低声道:“走吧。”   江易知回过神,反手握住了林谦树的手腕。   他对明娟说:“阿姨,我带小树先走了。”   明娟点点头,心思已不在交谈上了,几乎是凭着意识和他们道了别,目送着两人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狭□□仄的空间里只剩下江易知和林谦树。   林谦树抬头看向电梯反光镜里的两人,江易知抓着自己的手腕,视线却空茫没有焦点。   他轻轻将手往自己身边带,轻而易举地从江易知的手中挣脱出来。   江易知回过神,电梯门也随之再次开启。   “走吧,”江易知开口,声音低沉,“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土下座   明天真的没时间更新,提前请个假,蟹蟹各位理解_(:з」∠)_ 第69章 我需要你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回家路上。   林谦树在思索苏珊的话,直到走过两条街后,才记起两人来的时候是开了车的。他问江易知:“你把车已经开回去了么?”   江易知抬头,眼睛带着才回过神的恍惚感:“啊……车。”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往回走:“抱歉,忘了。”   到底是在想什么,竟然能把车也给忘了。林谦树觉得江易知不正常,原本还在盘算的苏珊的话立刻被他抛到九霄云外,转而关心起了江易知:“你没事吧?”   “没事。”江易知的脸色依旧发白,没有任何说服力。   江易知扭头看向路边,问林谦树:“你想喝奶茶吗?”   林谦树浑身一颤,那种佐料噎喉咙的窒息感又来了:“……不了吧?”   “炸鸡?奶昔?芝士面包?咖喱鱼蛋?”江易知接二连三地报了几个林谦树最近常背着他偷点的外卖名称,让林谦树听着感觉像是他要对自己发起秋后总算账。   “你想吃什么?”江易知神色认真地对林谦树说,“我都可以给你买来。   可是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讲话,更像是在说“你想吃什么我都会要你的命”啊!林谦树迟疑几秒:“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不是,”江易知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我一直对你还不够好。”   人来人往的街头,青年垂首站在指示牌旁,他的肩膀微微塌下,带着一股无力感,可是林谦树仰头看向他的眼睛,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装着的满是自己,自己仿佛能够通过这双眼睛一直走进他的灵魂深处。   林谦树心中最后一丝忐忑也消失了。   他忽然向前一步,与江易知凑得更近一些。   “阿江,你对我很好,”林谦树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双眼,“真的很好。”   说完,林谦树故作轻松地转开视线,看向街边的那家酸奶店:“如果非得买点东西才安心的话,你给我买一杯酸奶好了。”   江易知一怔,继而喜色浮上眼角。林谦树目送着他快步走向酸奶店,不多时就带着一杯酸奶从店里走了出来。   “天气冷,喝常温的。”江易知把杯子递给林谦树,对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没有买他想要的温度。   林谦树倒也不是真的想喝酸奶,接过道了声谢,顺手将杯子凑近嘴边吸了一口。   酸甜的液体滑入喉咙,还带着小颗粒的果肉。林谦树咀嚼几下,品出了里面装的是蓝莓和桑椹。   蓝莓是自己最喜欢吃的水果。看来江易知记得。   买完酸奶再次上路,两人间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不少。   临到家楼下,林谦树喝空了最后一口酸奶,最后一点郁闷的情绪随着扔掉的酸奶罐一起烟消云散了。   他开玩笑般和江易知说起今天与父母见面的种种:“你卖我卖得还挺快啊,这么早就告诉他们了。”   “对不起,”江易知歉然道,“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有知情权。”   看到江易知又严肃起来的表情,林谦树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算了别说了,原谅你了,是我当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既然江易知也了解明女士和老林这一次回国是带着记忆治疗师回来的,林谦树干脆把下午在苏珊地方的治疗过程挑了点有趣的说给江易知听,让他放宽心:“我现在想吧,就该早点告诉他们,你看他们带着记忆治疗师回来,整个治疗过程也不痛苦啊。”   林谦树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注意到江易知听着听着,眼神落在了不远的路灯上。   这是江易知今天第二次走神了,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林谦树无从知晓,只是看着他的表情愈显沉重,林谦树心头酸涩复杂起来。   “阿江……”林谦树轻轻地呼唤江易知的名字。   江易知短暂地恍惚几秒,视线抽离,转而望向林谦树。   “江易知,”林谦树轻声道,“我爸……今天找你说什么?”直觉告诉林谦树,江易知这会儿的反常情绪应当是与他和老林的那番谈话有关。   远处的灯架上停着一只麻雀,江易知望着它,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咖啡厅里林父的话。   “两个半月之前,小树曾经在半夜给我打过一通电话。”   这句话像是魔咒似的在江易知的脑海中缠绕,最后几乎变成一个黑色漩涡,要将江易知整个溺毙。   早在上高中之前,江易知就深知独立的重要性。等那个人彻底地离开家里后,他扛起了家里的重担,学着自己做决定,并且总是能把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执行到一百二十分。   选择一所离家近的大学、拿国奖、参与大数赛并获得金牌……以及利用奖金做高风险理财,将之转化为更多的财富,利用这笔钱买房子、出国留学。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都切切实实按照他给自己制作的人生规划稳步向前走着,因此他盲目地相信了自己的能力,错误地以为自己既然能规划得好自己的人生,当然能规划得好别人的。   高二的时候,江易知第一次把林谦树加入到了自己的人生规划中。随着两人交心日久,他在未来里留出了更多给林谦树的位置。   江易知清楚林谦树的潜力,也深知如何才能让他把这份潜力充分挖掘出来。这些年来,他鼓励着林谦树也按照他规划的人生一步步朝前走:提升数学成绩,考上南陵大学,以及最后和自己一起出国留学。   江易知清楚地知道,与其说是林谦树依赖着自己,更不如说是自己依赖林谦树。他依赖林谦树这盏灯来照亮自己前行的路,让自己确信走在一条正确且合适的路上。   而今突然有人告诉他,这盏灯早在两个多月之前就已经不亮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林谦树之所以会像自己规划中那样完成每一步,是因为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一直都是自己在无形中逼迫他“独立”完成的。   一旦想明白了这一点,如潮水般的自责与悔恨几乎要将江易知吞噬殆尽。   “江易知……阿江……”   耳边又响起了林谦树的声音,带着担忧与焦急。   江易知从深沉痛苦的思绪中挣扎出来,却又不敢面对青年澄澈的双眸。   “江易知……”林谦树伸手覆上江易知的额头,“你到底怎么了?”   两个人已经回到了家里,熟悉的环境和熟悉人的气息都足以让情绪无限放大。江易知再也控制不住,张开双臂把林谦树用力地拥入怀中。他的手攀过林谦树的脊骨,紧扣住肩膀,将头深深地埋在对方的肩颈之间,颤抖却克制地呼唤林谦树的名字:“木头……”   林谦树被动地承受着这个拥抱,能感受到拥抱着自己的人用了极大的力气,仿佛要将自己整个揉进他的身体里去。   “木头……”江易知的声音嘶哑中带着恳求,“我需要你……不要离开我……”   林谦树一怔,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耳边不断响起的“我需要你”却又真实地鼓噪着他的耳膜。   江易知抛却了所有的骄矜和隐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要离开我”,林谦树只能抱着他不断地重复着“我不会走”,心中愈发笃定江易知莫名迸发的情绪一定源自他与老林的谈话。   老林究竟是说了什么,才会让江易知变得这般失魂落魄?   江易知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变得全然嘶哑了,手却仍然不舍得松开,像是在拥抱一件最心爱的珍宝。   林谦树叹了口气,两只手慢慢地拥住江易知的腰。   所有的忐忑在这一秒都落到了实处,确认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林谦树忽然发现自己心里是说不出的释然和平静。   他凑近江易知的耳朵,一字一顿认真地对江易知说:“江易知,我喜欢你,如果你不主动赶我走,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林谦树感觉拥抱着自己的手蓦然一滞,江易知短暂地松开了他。   下一秒,他的下巴被手轻轻抬起。林谦树茫茫然地抬眼跟着往上瞧去,见到江易知俯下身,双唇颤抖地印上了他的唇。   嗡的一声,林谦树的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狭窄拥挤的玄关,林谦树背靠在门上,头被迫仰起承受着身前人的吻。江易知一只手撑在林谦树的耳畔,闭着眼用心感受着林谦树嘴唇的温度。   这个吻似携万千情绪,落入唇畔却都收拢成了一点温柔,两个人闭着眼交换气息,在沉默中交融。   过了许久,两人才结束了这个吻。江易知松开林谦树,却仍旧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林谦树被看得不自在,伸手推了推他:“别这么看我……”   江易知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感觉悬浮在空中的那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木头,”江易知开口,声音依旧嘶哑着,“我爱你。”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说出这三个字,长年累月讷于言辞令他擅长把情绪掩藏在心里,然而当失去林谦树的恐惧迫在眉睫,他发现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到任何事情。甚至是放弃所有的规划。   “忘记过去的那些事情、不想出国……这些都可以,”江易知抱住林谦树,缓缓收紧臂膀,“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说啥,就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感谢在2020-08-18 22:13:44~2020-08-20 21:0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696140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书的真相   直到这一刻,林谦树才感觉到,江易知的患得患失感要比自己重得多。   他颇费了一番口舌勉强让江易知相信了自己并没有要离开他的意思,最后还是想了个“饿了想吃点东西”的天才借口,才让江易知松开手转身往厨房里去。   目送着江易知的背影消失在厨房的门后,林谦树扯了扯衣领,徐徐吐出一口气来,转身回房换衣服。   换上家居服后,体感温度终于恢复到了室内正常水平。林谦树坐下,脑子里自动重播着两人刚才的对话,脸上的温度又一点点攀升上去。   ……怎么就告白了呢!林谦树一头栽在沙发上,捶了几下沙发坐垫,然而想起江易知的回复,他又控制不住嘴角疯狂上扬,一边想笑一边还有点儿激动。   林谦树兴奋地举起手机,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出去,然而当他拿起手机翻遍了通讯录,也找不出几个可以炫耀的朋友。   丘远山刚刚失恋,在他面前炫耀恋情大成功似乎不太厚道;雷达那几个都还是未成年人,和他们讲谈恋爱也不对头,更何况还有江易行这个弟弟在;大学同学……都不熟,起码目前记忆里都只有模模糊糊的几张脸;老林和明女士那就更不要说了,刚谈恋爱就告诉家长的操作,林谦树相信大部分年轻人都不会做。   没有现实中的朋友可以分享,那就和网友来分享自己的快乐吧。林谦树想。   他摸上小说APP,准备给《今天也要喜欢你》打赏一票大的——毕竟在自己恋爱的道路上,这本小说也起到了功不可没的作用,在寻找话题和规避雷区方面给了一些贴心且无用的恋爱小贴士。   从0到1已经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更新了,最后一条评论也是林谦树的打赏,看来很久没有新读者来光顾了。林谦树打开打赏界面,浏览着花花绿绿的各种打赏道具,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最高一档上。   最高一档的深水鱼雷要100块钱一个,林谦树准备打赏5个。   输入数量点击确认,系统立刻跳出提示提醒他“余额不足”,跳转到了充值界面。   林谦树填写完充值金额数目,正打算确认,视线突然捕捉到了一行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提醒:“手机充值将扣除40%的手续费。”   40%的手续费是什么概念?南陵大学数学系毕业生林谦树同学开动小脑瓜换算了一下,那就等于你买五十串烤串,店家给你上了三十串,他一边吃剩下的二十串一边鼓励你再多吃点。   林谦树:……   下一秒,林谦树删除了充值金额,果断退出了充值界面。   林谦树抹了把脸,把充值提示从头到尾仔细读了一遍,终于研究懂了氪金的奥义,要想更多地把钱花给作者,还是得上网页打赏。   已经算到这个地步了,林谦树不免有些上头,他觉得今天自己不打赏一票给作者是真的很难收场。他走到书桌旁打开电脑,在浏览器里输入了书城地址。   才输入没几个英文字母,地址栏就把剩下的部分补全了。林谦树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网页版书城,知道自己从前一定没少用电脑访问它。   不过自己这账号密码是什么来着?林谦树用APP的时候账号是默认登陆的,作为一个失忆的人,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号的密码是什么。好在林谦树从前犯懒,不喜欢记账号密码,总喜欢给各个账号设置自动登陆,他尝试着点击登陆,果然发现弹出来的小窗里自动输入了一组账号密码。   看来自己这个习惯还是没有变。林谦树欢喜地点击确认访问,网页立刻跳转到了欢迎界面。   “从0到1,欢迎访问阿绿书城。”   林谦树看着网页上居中的十二个大字,眼睛绿了。   从0到1居然是他自己?即使再不相信,看着账号后跟着的“阿绿签约作者”身份,以及“更新旧文”那一栏里的《今天也要喜欢你》,林谦树也只能选择接受命运的嘲讽。   难怪作者两个多月没更新了——作者连账号密码都想不起来,怎么会记得自己在书城里还鸽了一大票读者的事情呢?   难怪自己看“我”的故事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我读我自己,这能不熟悉么?   难怪自己每次看了故事之后,总会在梦里梦到差不多的场景,甚至还会给故事“打补丁”——小说本身就是现实加工而来的,自己这梦到的分明就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这两个多月来阅读小说时的种种细节一一在林谦树脑海中浮现,最终似碎片般拼合到一起,让林谦树心中的情感更加复杂。   所以,就算是自己忘记了,文字还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回忆。   林谦树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打算把很早之前吐槽作者的那句“写得挺好就是太矫情了”删除掉。   已经知道了小说其实是自己写的“回忆录”,那么欧几里得的身份也就很好猜了。林谦树重新回过头从第一章 开始读起,发现自己喜欢上江易知的时间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早得多。   跟着故事,林谦树又回顾了两人的学生时代,看着自己为了他去喝“粥”式奶茶的窘迫,看着自己秋游时为了不让他给别人烤串守在炉子旁吃到撑……本来读着只是觉得青春,现在看来桩桩件件都是酸甜。   只是越读到后来,林谦树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故事到了后期,“拖累”和“需要”频繁地出现在字里行间,欧几里得母亲去世之后,欧几里得变得更加沉默了,“我”为了让他开心,千方百计拉着他参加了很多活动,学习也要比从前刻苦一百倍,只是为了不拖累他。“我”把两人在各个活动上的合影存在相册里,做成了一个精致的手工相册,在欧几里得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了他,欧几里得收到之后很开心。欧几里得进入大数赛的主力队后依旧打三份工,为了让他轻松一点,“我”拉他去参加“你问我答”的综艺节目,瞒着他提前给了节目组一大笔钱,让节目组在发奖金的时候能多给他一点……做到如此,林谦树发现从前的自己写的却是“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我是被他需要着的”。   失忆之后再读这些,林谦树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过去,他知道自己的喜欢变得很沉重,甚至不能让自己开心。   这也就是苏珊所谓的情绪自我保护机制吧?林谦树想。   江易知本身就是个内敛的人,如果不是今天环境特殊,他一定不会那么快就和自己说出喜欢,更不可能抱着自己拼命地说“我需要你”。他表达的方式是沉默的,自己也许理解,但不一定能接受。   这么一想,林谦树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起码失忆前后,自己对喜欢江易知这件事毫不怀疑。   门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江易知敲敲门,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木头,出来吃饭。”   林谦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起身打开了卧室的门。看着站在房门口的江易知,林谦树忍不住张开手轻轻拥抱了他一下。   江易知身子一僵,接着便伸手回抱住了他:“怎么了?”   林谦树的脑袋抵在江易知的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薄荷香气。   刚刚从厨房里出来的薄荷小江身上还带了一点厨房的烟火气,这让他多了几分人间真实感。   “没什么,”林谦树的声音在他肩颈间闷闷地传出来,“只是突然觉得好喜欢你啊。”   自己过去过得那么辛苦,一定是为了追上越走越快的江易知的脚步,但是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想过问问,万一江易知也想有个人拉住他的手呢?   虽然不知道林谦树这突如其来的撒娇是为什么,但江易知还是很坦然地享受了才走马上任的男朋友的福利。他垂首在林谦树的发顶落下了一个吻,坦率地承认道:“我也是。”   ——承蒙关照,已喜欢你许久。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林谦树松了手,不好意思地推江易知:“吃饭去啊,你辛苦做的都快凉了。”两人此刻的距离正方便接吻,江易知俯身亲上他的嘴角,含混道:“等一下我可以热……”   最终,两人吃上饭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看着林谦树有一下没一下吃得很慢,江易知握着筷子的手一顿,说道:“不合胃口?我去做点新的。”   “不用了!”林谦树看着拉住已经站起来的江易知,他回望满桌子丰盛的菜,“菜挺好的……”   “那你……”江易知蹙眉,转身又准备去拿测温枪,“不舒服?”   看着江易知一副非得追本溯源的态度,林谦树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菜,对着他指了指自己微微红肿的嘴唇,抓狂道:“你说说这是谁害的?啊?这是谁害的?”   “菜很好吃,但是做菜的人正不正经我就不知道了!”   江易知醒悟过来,嘴角不觉攀上一抹笑。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一个JJ省钱小技巧。 第71章 一道难题   确定关系之后的生活也并没有多么不同,除了林谦树在睡觉时敢光明正大地去抓江易知的手,两个人在没有人的时候不自觉黏得更紧之外,一切都和原来差不多。   两人还是继续为了工资勤勤恳恳上班,下班之后一起刷题。   有关于要不要接受治疗的问题,林谦树也和江易知说起。要说最初的时候,对找回记忆最积极的人也是江易知,而无意间发现自己在书城里偷写回忆录之后,林谦树对找回记忆的需求变得不那么迫切了。更何况苏珊说这种封闭记忆是自我保护。   江易知听完林谦树的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告诉他:“恢复记忆的决定权在于你自己,我无条件支持你的任何决定。”他犹豫几秒,继续说:“我的建议是不接受治疗……治疗随时可能造成伤害,你没有必要再去受过去的折磨。”   林谦树凝视着江易知的眼睛,能从江易知的眼神里读出难过和不舍。可是为了那些“也许存在”的伤害,他宁可选择只有自己记得七年间的悲欢。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哦。林谦树倾身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闭眼吻上了他的唇。   三天期限的最后,林谦树在江易知身旁拨通了苏珊的电话,告诉她自己选择接受恢复记忆,只是接受治疗的时间要延后几天。   电话那头的苏珊笑着问他:“你是要用这几天做些什么吗?”   “倒也不是自己的事,”林谦树看了一眼严开越刚刚发到学校群里的通知,“我得出个差。”   随着十二月的到来,各个学科竞赛的国赛也陆续拉开帷幕。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的时间安排在下周三,林谦树和江易知被选派为带队老师,需要领一帮竞赛生一起前往帝都参加比赛。   出发之前竞赛生们还要做最后的冲刺,林谦树和江易知还要为了这趟远行做各种各样的准备,所以他的治疗时间就只能初定在从帝都回来之后了。   隔日下午又是社团课时间,江易知已经是习惯性地被叫去了高三竞赛班辅导功课,林谦树一个人管班,讲了一部分新知识,又发了一张练习卷,一切倒也算秩序井然。   下课铃打响,林谦树收拾了东西宣布下课,正准备离开,又被官鸣叫住了。   “林老师,”恢复了蓝眼镜斯文打扮的官鸣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林谦树,表现得颇为羞赧,“我有一道题不会做……您能帮我看看吗?”   试问谁能拒绝一个虚心好学的学生的请教呢?林谦树的腿收住,转道朝官鸣走去。   困住官鸣的是一道双曲线函数题,不是今天的知识内容,是他在一本名为《数学压轴100题》的教参里做到的题目,上课前他就在思考,做完课堂上发下来的卷子之后,他忍不住又摸出这本压轴题来做,只是做来做去怎么也得不出个答案。   “我看看啊。”林谦树拿起教参,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题目。   然后他懵了。   看着官鸣满眼写着求知的渴望,林谦树舔了舔嘴唇,稳住心神给自己加油打气,又从头把题目读了一遍。   然后他又懵了。   读到第四遍的时候,林谦树拼命控制着自己,才忍住了想要摔东西的冲动,只是心里已经疯狂地吐槽开了:“这是什么魔鬼题目啊!为什么x和abc有那么多个?”他佯装镇定地在草稿纸上画下一个坐标轴,写上了x和y,接着手就定在原地了。   “林老师……林老师?”官鸣见林谦树许久都没有动静,试探着建议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急……您可以明天给我答复。”   林谦树那不合时宜的胜负欲跑出来了,他感觉浑身充满了斗志,郑重其事地对官鸣说:“你放心,我赌上我南陵大学数学系毕业生的身份,一定会在晚饭之前把这道题解出来!”   官鸣见林谦树眼中冒火,不敢说自己想走,只能瑟瑟发抖地跟着他一起算起来。   十五分钟后,江易行和雷达找到高一的数学竞赛教室时,看到的就是官鸣和林谦树肩挨着肩一脸严肃埋头苦算的情形。   “林哥,你们这是在干嘛啊?”雷达走到两人身旁,复杂的数学题映入眼帘,他立刻痛苦地捂住了眼睛选择撤退,“哦不,我年纪还小,看不得这么成人的场面。”   没退几步,雷达感觉自己的背脊就被几根手指牢牢抵住,然后这几根手指撤了,继而他卫衣的帽子被人揪住,往旁边挪了挪。   江易行挪开了戏精上身的雷达,看到这边认真做题的两人,被气笑了:“你们可真行啊。”   十分钟之前,刚刚走到食堂门口的江易行接到了亲哥江易知的电话。他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阴阳怪气“今天大忙人怎么有时间找我”,对面冷冰冰地先来了一句“你去高一数学竞赛教室看看,你谦树哥在不在教室里”。   按江易行的本性,他是该吐槽一句“你这是什么阴间称呼那么恶心”的,然而前一阵子刚出过雷达找不见的事,让江易行对“在不在”这个问题的敏感程度上升了不少,他破天荒地没有怼哥哥,只是应了一声“好”就挂断了电话。   雷达见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挂了电话,好奇得要命:“江哥,你跟谁在打电话啊?”   “没谁。”江易行敛眸收起手机,收起已经踏进食堂的那只脚,转身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江哥!去哪里啊?”雷达赶紧跟上。   江易行扯了扯校服的领子,十二月的冷风灌进脖颈,让他的烦躁减轻了些许:“竞赛教室。”   “哦,”雷达点点头,接着迷茫地眨了眨眼,“江哥,你知道竞赛教室在哪里吗?”   江易行的步子一滞,手动了动,似是想要去摸口袋里的手机,然而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动作。   “不知道还不能找吗?”江易行轻啧一声,“铭牌都在教室外面,总能找得到的。”   雷达想想也是,硕大的铭牌间间教室门口都有,没道理找不到竞赛教室。   然后,两个从来没拜访过竞赛教室的傻子在教学楼里迷路了。   此时此刻,望着空白一片的教室大门,雷达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怎么就没人告诉过他,高一的竞赛教室门口没有贴铭牌呢!   雷达这番唱念做打自然是吸引了正在做题的两人,林谦树的思绪从题干中抽离,茫然地望向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怎么来了?雷达转头看向江易行。   江易行的舌头抵了抵上颚,消化掉内心的无语情绪:“我哥找你。”   “嗯?”林谦树意识回笼,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手机了。   他赶紧掏出手机,发现屏幕上江易知的消息刷了屏。   三通未接来电,四条消息。   江易知:“下课了吗?我等等过来找你。”   江易知:“抱歉,高三临时安排了模考,我得去监考。”   江易知:“晚饭记得吃,先回家也可以。”   江易知:“木头?”   最后一条消息发送时间是十分钟之前,接着便是那三通没有接通的电话。如果不是监考这么严肃的事情,林谦树知道这会儿跑来找自己的人里一定有江易知的份。   他充满愧疚感地给江易知发去了一条赔罪消息:“刚刚在解一道题,没有看到消息……”发完消息,又和两个少年道歉:“不好意思啊,没注意消息,害你们多跑一趟了。”   雷达已经恢复了生龙活虎的状态,笑嘻嘻地拉了把凳子自己坐下来:“没事儿啊林哥,来都来了,那咱们等会一起吃饭啊。”   林谦树的视线不自觉又挪回了那道压轴题上,心想今晚雷达怕是要饿肚子了。   只是看着在场少年们的殷切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笑说了声“好”,坐下来继续寻找思路。   这一看就又过去了五分钟。   雷达已经改坐为趴,懒洋洋地躺在桌子上打了个哈欠。他不好意思催林谦树,只能去提醒官鸣:“官鸣,你有思路了没?”   官鸣的眉头紧锁,拧巴得像是能夹死一只苍蝇。他和自己较着劲:“别急,就快有了……”   可是我看你这样子像是人快没了啊!雷达无语凝噎,他饿得快不行了,把求救的目光转向江易行,想提醒江易行找个借口先撤去吃饭。   低头摆弄着手机的江易行感受到身边强烈的视线,转头就看到了雷达泪眼汪汪地瞧着自己。   “江哥,我想吃饭……”雷达张开嘴,可怜巴巴地用口型对他说。   雷达这眼神实在恶心,江易行看了几秒就承受不住,赶紧避开视线继续低头看手机。   几秒之后,江易行终于还是没忍住收起手机站了起来。他冷着脸大步走到两人身边,随手从官鸣的笔袋里拿了支笔,又拿起摊在桌上的书读了几遍题目,低头在林谦树的草稿纸一角建了两个坐标轴,又写了两个新的函数。   “做。”江易行面无表情地把草稿纸怼到官鸣手边,随手把笔一并还给了他。   林谦树凑近一看,顿时如醍醐灌顶。   “对哦!可以拆成两个来看啊!”他一拍桌子,就差叫一声“妙”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明天手气好一点,抽个不太难带的班……   感谢在2020-08-21 21:14:47~2020-08-22 20: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十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江易行往事   寂静的空气在四人间弥漫开来。   雷达看看江易行,又低头看看题目,尬笑了两声:“这题目……有点意思哈。”   林谦树的脑海里此刻是一堆又一堆重复的文字飞舞着:江易行,解开了,这道题。   要解出这道题,不但需要对函数知识有一个系统性的全面了解,还需要有灵活的思路。林谦树和官鸣都败在了后者上,谁曾想在场四人里最有思路的人居然是江易行。   江易行见林谦树和官鸣依旧没有动作,不耐烦地再次拿起笔,在公式底下写了几行解题过程。他把笔重新还给林谦树:“现在总该会做了吧?”   林谦树机械麻木地接过笔,像是传递荣誉证书一样传给了官鸣。   官鸣接过笔,深深地望了江易行一眼,埋头做起了题。   竞赛教室里变得很安静,只有官鸣手中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有了江易行的图和前几步打底,官鸣只用了三分钟的时间就把题解出来了。他把答案誊到书上,翻了一下过程略的参考答案,最终结果是正确的。   看到官鸣合上书,雷达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了一口气。他赶紧出来打圆场:“走了走了,吃饭去了。”   官鸣点点头,垂眸收拾好东西,别别扭扭地跟在三人身后离开了竞赛教室。   解题花费的时间太久,四人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已是暮色四合,食堂已经打开紫外线灯开始消毒了。林谦树想了想,对三个学生道:“走吧,我请你们去外面吃。”   四人去了学校拐角的炒面店,一人点了一盘炒面做晚饭。林谦树一边吃一边观察江易行,感觉弟弟身上实在是有太多的谜团。   被如此强烈的视线关注着,江易行也不是没感受到。   俗话说,只有魔法才能战胜魔法。于是江易行干脆放下筷子,冷着脸回望林谦树。   两个人坐在炒面馆里面对面看着彼此,这样的场景奇怪程度是反射弧长如雷达也觉得异常的。他小心翼翼地问两人:“林哥、江哥……你俩有什么话想说吗?”   林谦树迟疑道:“你……之前数学不好是装出来的吗?”   一直埋头吃面的官鸣突然冷笑一声:“初二就会用海伦公式的初中生能有几个?”   海伦公式是古希腊数学家海伦提出的一个能够计算三角形面积的公式,很强很有用,但不在初中的数学课本里。   雷达摸了摸脑袋,小声问江易行:“江哥,海伦公式是海伦凯勒发明的吗?”   短短一句话槽多无口,江易行瞥了雷达一眼,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多读书。”   给完脑瓜崩,江易行又看向官鸣,眉头蹙起:“你好像一直都对我很有意见,为什么?”   听到江易行的问题,雷达和林谦树脑海中不约而同地刷过同一条弹幕:“你终于发现了!”   “为什么?”官鸣也跟着皱起眉头,“你不知道吗?”   看着江易行不解的眼神,官鸣透过他,好像能看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从初二的时候开始说吧……”官鸣说。   那是官鸣还在读初二的某个午休。午休之前,数学老师下发了晚上的练习作业,从小喜欢数学的他一拿到卷子就迫不及待地做了起来。他做得很快,毫无阻滞地就从第一题做到了最后一题。然而就是最后一题绊住了他的脚步,他苦思冥想了许久都得不到答案。   那是一道求三角形面积的复杂几何题,官鸣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感到无数个三角形绕着自己打转。   那是闷热的午后,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都趴在桌子上睡熟了,窗外的蝉鸣混着教室顶上喧响的吊扇声,想不出答案的烦躁随着声音被无限放大,官鸣只能站起身去外面透透气。   走到门边上的时候,官鸣的视线无意间朝门口的座位上一瞥,向前的脚步不由一滞。   ——他看到靠窗的那个座位上,趴着的少年笔尖停在自己想不出的那道题旁边。少年的手边有一本打了没几页的草稿,此刻草稿纸上写着一串官鸣从前没见过的公式,一个数字写在公式下面,被用笔在外画了个圆圈。   趴着的少年是江易行,一个官鸣从前印象中必要绕道而行的学生。但此时此刻的江易行趴在自己的课桌上安静地睡着了,看起来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鬼使神差的,官鸣记住了少年写在草稿上的公式。他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尝试着用这个公式代入题目中进行计算。   几分钟后,看着满满一页演算过程后得出的与江易行一样的答案,一股复杂的情绪自官鸣心底缓缓升腾而起。   晚上官鸣回家请教了家教,家教告诉他那是一个不属于课本上的求面积公式,超纲却好用。   “这个公式是谁告诉你的?”家教感兴趣地问官鸣。   官鸣脑海中无端浮现了少年清隽的背影。他含混道:“一个同学。”   “哦,那你这个同学一定很擅长数学。”家教说。   才不是呢。官鸣想,每一次数学老师表扬的名单里,江易行都不在其列,他大概只拿了很平庸的分数。   那天的那道题最后班里只有官鸣一个人做对了,隔日数学老师在教室里大力表扬官鸣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去看江易行。   江易行正托着腮隔窗看一只落在走廊里的麻雀,对数学老师在讲台上大发脾气毫不在意。   官鸣看着他的背影,感觉心底微微泛起了一层涟漪。   他在想什么呢?官鸣不知道。   自那天起,官鸣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起了江易行的一举一动,他把这种在意归咎为对找到数学同好的喜悦。他想能和江易行一起愉快地讨论三角形面积的三种求解方式。   然而江易行依旧维持着来去如风的校霸做派,尽管没见他在学校里打架,但他身上隔三差五会添一些伤痕,并且冷冷的不好接近,学校里的所有人都传言他每天放了学便约一帮职高的学生在学校后面的花园里大战三百回合,一直打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那天写出海伦公式的睿智宛如昙花一现,甚至连官鸣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海伦托梦给自己解出来的题。   于是那天午休,官鸣来了个故伎重演,再一次在江易行的草稿纸上看到了孤零零的压轴题正确答案。有一就有二,他接二连三地又撞见了好多次。   ——江易行似乎跟数学练习卷有仇,明明哪道题都会做,偏偏要选择性地改出几个错误答案来。   这个人,明明数学好得不行,却恶趣味地把自己的分数控制在平庸的水平线上。   作为一个热爱数学的少年,官鸣因江易行这种玩弄数学的态度深深地愤怒了。   这种愤怒在江易知到他们学校开精英学子报告会之后到达了顶峰——哥哥是那么优秀的数学系高材生,弟弟怎么就是这样个恃才傲物的混蛋?   那天之后,官鸣单方面宣布和江易行成为了敌人。   一直到今天。   听着官鸣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回忆录,雷达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地铁老头看手机演变成了瞪着眼睛张大嘴,满脸都写着“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就是这样。”官鸣徐徐吐了口气,再一次瞪了江易行一眼。   江易行起先还能维持面无表情的状态,越听脸上的表情越古怪,在听到官鸣说传言里他每天放学和职高约打架之后,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谁告诉你,我身上的伤是打架打出来的?”江易行问。   官鸣:“学校里都是这么说的。”   江易行面无表情地说:“哦,那学校传错了。”   “我那个时候,”江易行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嘴里艰难地迸出答案,“刚开始学滑板。”   “哈?”官鸣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的伤是学滑板的时候摔的?”   江易行撇过头:“刚开始学磕磕碰碰的不是很正常么?”   当事人自己是个独行侠,自然不会有人胆敢把谣言传到他面前去。于是这个谣言就错误地存在着,一直到两年后的今天才揭开谜底。   官鸣深吸一口气,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为什么做数学题的时候总喜欢故意改错两道?”   林谦树想起第一次监考时那个精彩的“13.5人”,也关心地看向江易行。   江易行盯着桌子,忽然抄起筷子对其余三人道:“面要凉了,快点吃吧。”   ……这是什么超级烂的话题转移术啊!   三人都很无语,但当事人坚持不肯说,他们也只能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快要吃完的时候,雷达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林谦树眼尖,看到屏幕上显示备注是“妈”。   雷达定定地望着屏幕,任由铃声唱了好一会儿才自动结束。他收起手机藏回口袋里,继续抓起筷子吃面。   江易行喝了口矿泉水,随口问他道:“谁的电话啊?”   雷达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继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没谁,一个推销的。”   把号码备注看在眼里的林谦树叹了口气。   所以啊……林谦树想,有些伤口一旦形成了,可不是道歉就能轻易弥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扮猪吃猪。   感谢在2020-08-22 20:37:42~2020-08-23 21:0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十一 4瓶;溱湖安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数学竞赛行   那天晚上回家路上,林谦树又想起了官鸣和江易行之间那个长达两年的误会,他把这个当做笑话讲给江易知听,江易知听完,想了想说:“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好像也不太喜欢我。”   林谦树心里咯噔一下。   ——自己从前可是把江易知当做宿敌来着!   “有吗?”他尴尬地讪笑着,装傻充愣,“我不太记得了哎。”他反过来揭竿而起:“不喜欢我的人是你吧?高一有一次放学回家,我问你借两块钱坐公交车,结果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害得那天我走了足足四十分钟才到家!”   江易知的手顿了顿,被这条久远的控诉打了个猝不及防。他耐心地回想了一番,才从记忆角落里勉强找出一件能与之对应的事:“哦……是那天——那天我身上没带钱,跑回宿舍去取钱了,回来的时候你已经不在校门口了。”   原来这是另一场误会。林谦树无语了:“那你走之前好歹和我说一声啊……”   当时的江易知显然缺乏这方面的社交经验,于是苦果只能由二十三岁的江易知尝。   只是有些人大概是命中注定要喜欢上的,这种喜欢足以跨越从前的误会与成见。小说的一开头,主角默认就喜欢着欧几里得,但林谦树知道现实中自己喜欢上江易知必定是个逐渐而深的过程,只有某天突然意识到了他的好,才能有接下去的种种,可惜失忆之后的自己连揣测其路径的机会也没有。   林谦树摇下车窗玻璃透了口气,心想着果然还是得恢复记忆啊。   正式开始治疗之前,林谦树和江易知还要去完成一件大事,那就是带队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   南怀实验中学今年有6个高三学生和2个高二学生进了国赛,比赛开始前半个月,学校就将他们编作一班,接受了全校最优秀的数学老师集中培训,甚至直到出发前一天晚上还发了张难度颇高的卷子。   出发当日的机票订在八点,所以众人天不亮就得出发了。   江易知开车到学校门口的时候,8个学生和他们的家长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尽管头一天晚上做卷子到很晚,但远行的快乐令学生们个个都精神抖擞,大家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林谦树带着花名册艰难地下了车,先行一步去点名。他扯着嗓子一一叫人,远一点的学生沉浸在聊天里,根本接收不到他的讯息。   正当林谦树思考要不要回传达室去拿个喇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轻拍了一下。林谦树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带着无框眼镜的男生正微笑地看着他。   “林老师,您好,我是国赛临时班的班长甄言,”男生向林谦树作自我介绍,“除韩志同学以外,其他人都已到齐。我已经给韩志同学打过电话了,预计五分钟之内就可以赶到。”   听着甄言事无巨细的汇报,林谦树一愣一愣的,心想着这是个什么神仙班长,老师还没说就把事情都做完了,这也太省心了点。   “挺不错,”林谦树冲甄言竖起大拇指,“继续努力。”   甄言腼腆地笑了笑,伸手推了推眼镜。   “老师,我闺女有乳糖不耐受,麻烦您到时候看着点她,别让她喝牛奶……”有个家长上来和林谦树交谈,甄言礼貌地对家长笑笑,转身回到了同学身边。   等韩志赶到,差不多就到了预计的出发时间,学生们在家长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兴奋地坐上了学校租的大巴,一脸兴奋地赶赴千里之外的考场。   趁着还在路上,江易知简单地和学生们交待几句:“你们的准考证都在我手上,明天上午出发前会一一分发给大家。今天下午会带大家先去熟悉一下考场,特别注意,这一次国赛参加的人很多,考场很杂,所以下午熟悉考场的时候一定要跟紧大部队,手机请保持畅通,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林老师或者甄言。”   林谦树看到甄言从位置上举起手机晃了晃。   江易知坐下之后,林谦树用手肘捅了捅他,好奇道:“这个甄言很厉害哦?”   “嗯。”江易知颔首,眼底浮现出欣赏的神色,“他很不错。”   江易知鲜少用这样的口吻称赞一个人,林谦树心知这个少年必然是相当不错。   到了机场,林谦树进一步感受到了甄言的可靠之处。他组织一群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伴值机、托运行李,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自己和江易知在旁边很少有搭手帮忙的机会,少年少女们有任何问题第一反应都是去找他们的“甄班长”,林谦树觉得自己这个领队当得实在是太轻松了。   过了安检又等了好一会儿,十个人终于上了飞机。为了充分照顾到每一个学生,林谦树和江易知把座位选作三排,他们两个和甄言各带一部分学生。   林谦树的右手边坐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林谦树一坐下就注意到,少年的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不住地颤抖着。   这是怎么了?林谦树问他:“你不舒服吗?”   少年笑得很勉强,手依旧抖个不停:“没、没有不舒服……”   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没有。林谦树的表情严肃起来,正准备举手叫空姐,少年伸手拉住了他,小声道:“老师,别叫人……”   “我就是有点紧张……”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他咽了咽口水,讪笑道,“我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比赛,心跳得厉害。”   林谦树将心比心想了想,脸热心慌的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他郑重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我理解你。”   只是一直这么抖着也不是一回事,林谦树琢磨着要不要找点舒缓情绪的音乐给他听,前面座位的小桌板被伸下来的手敲了敲。   林谦树仰头,看到甄言正趴在座位上对自己笑。   “林老师,我和您换个座位吧。”甄言说。   林谦树愣了愣。   “我想和竺山聊聊。”甄言望向面色苍白的少年,“竺山,昨天你和王敏敏讨论的游戏是什么来着,我还挺想玩的。”   一听自己喜欢的游戏,竺山的眸光微动,脸色红润了几分,比刚才的苍白好了不知多少。   趁飞机还没有起飞,林谦树起身和甄言交换了座位。   一切在很短暂的时间里完成了,林谦树坐下之后,还能听见身后两个少年絮絮低语。竺山的情绪似乎平复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不抖了。   林谦树不觉松了口气,转头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林老师,我们甄爸很靠谱吧?”少女凑近林谦树,压低声音和他说话。   “甄爸?”林谦树眨眨眼,有些不太理解这个称呼。   少女点点头,给林谦树科普:“就是甄言嘛,有他在,整个团队总是超级安心的。去年国赛的时候,当时高三有个学长水土不服半夜发烧了,还是甄爸随身带的退烧药救了他。他跟多啦A梦一样,包里什么都有。”   林谦树不由想起了江易知办公室里那个什么都能拿出来的抽屉,有点想笑。   难怪江易知欣赏甄言呢,这两人都是属小叮当的嘛。   飞机起飞后,机舱里的说话声渐渐弱了下去,学生们渡过了兴奋期,几乎都沉沉睡去了。林谦树自己也困,戴上U型枕之后没过几秒也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林谦树再度醒来时,飞机已经到了降落的时刻,他轻轻推醒了身边熟睡的学生,等待飞机平稳降落。   出了机场,十人在宾馆放下行李便直奔考点。   考试地点在帝都十五中,每个人的考场号却不相同,林谦树研究过地图后,发现考场大致分布在学校的三个方位,为了节省时间,他和江易知各带了一队,剩下还有2个就被甄言领去了,三人约定结束后在校门口碰头。   走之前,江易知对甄言道:“手机保持畅通。”   甄言微笑着道:“好。”   林谦树带着的学生都在相邻的几个考场,于是没一会儿他们组就宣告收工回到了校门口。约莫五分钟后,江易知组也从不远处缓缓而来。   林谦树低头看了看微信群,甄言在群里道:“竺山的考场有点远,我们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抱歉啊。”   飞机上坐林谦树身边的女生感慨道:“甄爸真的好温柔啊……”   “江老师其实也挺温柔的。”站在女生另一边的另一个女孩忽然接茬道。   “哈?”女生以为自己听错了。   同伴笑了笑,她刚才就是跟着江易知走的:“你们在聊天没看到……刚才人多,江老师特地走在最外面,帮我们把人流都挡住了。”   林谦树下意识地看向江易知。江易知站在不远处,正耐心地给身边的学生讲一道昨天练习里的难题。   林谦树的心不觉柔软几分。   江易知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望向林谦树。他见林谦树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微愣几秒后嘴角浅浅勾起。   两个人在阳光下对视,冬天也变得美好。   如果说甄言的温柔是外放的风,那么江易知的温柔就是内敛的水。流动的风可以让人随时察觉到。   ——可水一直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林谦树:兄弟萌把江老师温柔打在公屏上!   感谢在2020-08-23 21:08:38~2020-08-24 21:0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丁零当啷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十一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墨菲定律   看完考场,江易知和林谦树带着学生们在附近吃了一顿烤鸭,早早地回到了宾馆。   把学生们送到各自的房间之前,江易知不忘提醒他们定好第二天一早的闹钟,防止明天错过考试。   送完最后一个学生,林谦树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间,喟叹一声倒在床上:“这也太累了……”他挪了挪位置,视线捕捉到站在沙发边收拾行李的江易知:“阿江,参加大数赛的时候也是这样累的吗?”   江易知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两人份的洗漱用品,又拿出了两人份的贴身衣物,全程神态自若。听到林谦树的问题,他想了想,回答说:“还行。”   看着男朋友拿着自己的四角内裤站在沙发边面无表情地说“还行”,林谦树觉得这画面是说不出的诡奇。他从床上拗坐起来,不自在地舔了舔下唇:“给我吧,我自己拿过去就好……”   江易知没有听他的,往旁边走了一步,就带着拿出来的几件东西走进了浴室,再出来时就两手空空了。他对林谦树说:“衣裤放在架子上。”   饶是两人在家里的时候,衣裤也是各自分开洗的,林谦树总觉得还没到这地步,谁能想到江易知自然而然地就跨过了这条(林谦树认为的)鸿沟。在一方态度大方的情况下,林谦树认为自己再忸怩也太做作了,所以他也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架势回答道:“好的,谢谢。”   “你刚刚问大数赛的事,”江易知兜了一圈,把话题又绕回了两人的大学时代,“我做主力那年,决赛是在南陵大学举办的。”   林谦树眨眨眼:“那年我也参赛了?”他记得自己的手机相簿里有一张自己举着奖牌的照片。   “你……”江易知轻咳一声,“申请做了大赛全程志愿者。”   “那我照片上举着的那个奖牌……”林谦树问到一半,觉得自己问了个废话,“……是你的吧?”   江易知颔首,想了想补充道:“你拿了大赛的优秀志愿者,也发了奖状的。”   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好吗!林谦树嘴角抽搐两下,为自己刚刚失忆时的单纯感到悲哀——自己究竟是有多么大的勇气胆敢相信自己能在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上摘得奖牌的。   闲聊间,门口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江易知站起来朝门口去,往猫眼处一看,便打开了门。   “戎强?”江易知看着站在门口的男生,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   男生捂着肚子,面露痛苦的神色:“江老师,能不能向你们借一下厕所,我实在憋不住了……”   江易知往侧边让出一条道来,男生一个箭步冲进门,一眨眼工夫就进了卫生间。   林谦树坐在床边,两人的对话听得不真切,见男生突然冲进了卫生间,茫然地转头看重新进门的江易知:“他怎么了?”   江易知步子一顿:“借厕所。”   “啊?”林谦树觉得不可思议,“他自己那间没有厕所吗?”他回来之前明明给每个房间都做了详细的检查来着。   这个问题江易知也好奇,于是等戎强释放完了自我,一脸轻松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后,抬头就看到了两位老师步调一致地转头看着自己。   戎强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讪笑着说:“老、老师……我就借个厕所,不至于那么严肃吧?”   林谦树摸了摸下巴:“戎强,你们房间也有卫生间吧?怎么跑到我们房间来上厕所了?”   听到林谦树的问题,戎强的脸立刻皱巴起来:“林老师,我其实也不想这么晚打搅你们的,主要是班长他在卫生间里洗澡洗了半个多小时了,我憋不住才跑来跟你们借厕所的。”   原来是这样,林谦树了解了,他点点头,不忘叮嘱回房的学生:“让甄言不要洗太久啊,容易晕。”   戎强点点头,飞快地离开了房间。   十分钟后,林谦树正打算去洗澡,门外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这一次的声响比之前听起来更为急促。   林谦树打开门,只见戎强再一次出现在了门口。他有些奇怪:“戎强,你又来借厕所?”   戎强摇了摇头,他往四周瞧了瞧,脸上的焦躁怎么也掩饰不住:“林老师,班长已经洗了五十分钟了,我觉得他这是真有事儿……”   林谦树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你敲门叫他了吗?”   “叫了,”戎强点头,“他说他没事,我听里面的水流声也一直没断过,但是我总觉得他没有在洗澡,情绪也不太对劲……要不您去看看他吧?”   “我去吧。”林谦树听到身后江易知的声音响起。   “别去!”林谦树还没开口,戎强一句话冲口而出。   感受到林谦树和江易知的视线齐齐投注在自己身上,戎强尴尬地笑了两声,声音变得很小:“他、他说让我不要和江老师说……”   不要和江老师说,没有提林老师,所以林谦树可以去找他,这逻辑没毛病。   林谦树拍了拍江易知的肩膀,转身对戎强说:“走吧,我和你去看看。”他的手离开江易知的肩头,一路滑落,又被江易知抓住。   两人的手一触即离。林谦树回过头,江易知认真地凝视着他,对他说:“解决不了的话还有我在。”   林谦树嘴角轻轻勾起:“好。”   走进隔壁房间,卫生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依旧没有停。   “班长?班长?”戎强站在门边,试探着朝里面叫了两声。   “嗯。”甄言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我马上就好……再给我十分钟就好。”   最后半句话让林谦树听出了一点不同——江易知说“不要离开我”的时候亦是这般央求的语气。单纯为了洗澡,要这么强的信念做什么?   林谦树也拧起了眉,他站到门边,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甄言,我是林老师。”他对戎强比了个“去隔壁”的手势,又继续说道:“我让戎强去隔壁了,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和我聊聊。”   林谦树说完话,里面的水声变小了。他安静地在门口等待了三分钟后,“啪嗒”一声,卫生间上锁的门开了一道缝。   惨白的灯光从门缝中倾泻而出,林谦树试探着推开门去,只见穿戴整齐的少年倚在盥洗台旁边,双手撑在身体两侧,正仰头看着墙上的小黑点。   淋浴间里湿漉漉的水汽被阻隔在玻璃门内,此刻水龙头已经拧上了,正有气无力地往外滴答着水滴。   “怎么的,大老远跑帝都来浪费水资源呢?”林谦树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身旁站定。   甄言呼出一口气,转身打开水龙头,俯身轻轻往脸上扑了点水,又用毛巾擦干。   “虽然一整天都在开导别人放松不要紧张,但八个人里最紧张的人其实是我自己,”甄言转头看向林谦树,苦笑了一下,“林老师,我很逊吧?”   林谦树龇牙一笑:“确实。”   甄言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垂眸望自己颤抖的手:“我学习那么多放松和开导的技巧,本来是为了开导我自己的。”   “最高明的牙医犯了牙疼也只能求助其他牙医,”林谦树说,“你懂不代表你能做得好,这很正常。”   甄言缓缓抬头,看向林谦树:“我从小就是一个考运特别差的人。”   “每逢重大考试必定会出一些纰漏,”甄言说,“哪怕我做再多再周全的准备也没用。”   考前生病,考试笔漏墨,乃至是考完分数结算错误……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与考试相关的问题,甄言都经历过一遍,以至于他被迫磨砺出了现在这番“百毒不侵”的样子。   甄言说:“林老师,你听说过墨菲定律么——就是说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一定会发生。”他推了推眼镜,借此快速地擦掉了眼角的一点水:“我觉得我应该叫墨菲啊。”   林谦树笑了起来,他对悲观的少年说:“甄墨菲同学,那你听说过麦克斯韦尔定律吗?”   “事情如果有变好的可能,只要我们有所准备,就总能找到一种办法战胜它。”林谦树说,“你带了那么多东西来参加考试,不就是奔着好的可能性去的吗?”   甄言愣了愣:“可……”   “你不想让江老师知道,却引导着戎强叫我过来,是想让我认同你的观点,赞同你明天退出考试吗?”林谦树问。   甄言摇摇头,急于辩解:“我没有想要退出考试!”   “对啊,既然你没想过退出考试,那何必去担心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林谦树看着少年。   “说点题外话吧,”林谦树的语气轻松,“我高中刚入学那会儿,数学总考不及格,所以我每次考数学之前都很紧张,一紧张我的大脑就一片空白,然后考试就考得越来越差……”林谦树说着说着又笑起来:“最后还是你们江老师给我找到了办法,能让我在一片空白的情况下解出能力范围内的题,你猜猜看是什么?”   甄言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林谦树的话给吸引了去:“什么?”   “多做题啊。”林谦树说,“对题目形成条件反射之后,就算脑子是空白的,潜意识也能明白这样的题目该用怎样的思路去解答。”   林谦树看着迷茫的少年,声音缓下来:“为了这场比赛,你已经努力坚持了三年,做了三年的题,大脑和肌肉里都是记忆。”   “你做足了准备,并即将打算全力以赴,这对于一场考试来说,难道不是最佳状态吗?”   “所以,甄麦克斯韦尔同学,明天考试加油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节快乐!   发出咕呱的声音.jpg 第75章 陪考   二十分钟后,林谦树回房,江易知正站在窗边俯瞰底下的车流。   林谦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脑袋抵在他的背脊上:“你让我靠一会儿。”   江易知弯了弯唇,手缓慢而下,坚定地抓住了林谦树的手腕。   林谦树安静地感受着江易知背脊的起伏,两个人的呼吸逐渐融成同频,在房间里被放大,多了几分暧昧旖旎的感觉。   “你从前一定很喜欢我。”林谦树说。   江易知的手紧了紧,哑声道:“一直都是。”   和甄言交谈越深入,林谦树就越能意识到自己能拥有江易知这样的学伴是一件多么可贵的事情——有问必答,还会主动帮忙找出薄弱项加以巩固,甚至还提供志愿填报参考……像是带了个智能点读机。江易知一步步带着他往前走,然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生活中便充满了江易知的痕迹。   林谦树松开手,跳坐到茶几上拥住了江易知的脖子,搂着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江易知的眸子骤然变得幽深,在林谦树后退时拥住了他的肩膀,带着他再次贴近自己,俯身亲吻下去。   幽暗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投射到墙上,不断地交缠分离,又抵死缠绵。   ……   翌日清晨,林谦树在自己的第四发闹铃声中醒来,晕晕沉沉地睁眼看天花板,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这是在帝都准备带学生去参加全国中学生数学竞赛。他伸手摸了摸身侧,旁边的人已经起床了,留给他还带着余温的被褥。   林谦树折身起床,靠在垫子上发了会呆,卫生间的门打开,穿戴整齐的江易知走出来。   “早。”江易知走到床边,握着林谦树的肩膀,弯下腰十分自然地准备送他一个早安吻。林谦树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却还是仰着头闭上眼等他来亲。   与此同时,林谦树手机里的第五个闹钟响了起来。   在刺耳尖锐的铃声中,两人四目相对,竟然是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林谦树扭身抓过手机关掉了剩下的三个,掀开被子下了床。才走出两步,他想了想,又转身抱住了江易知,仰头狠狠地亲了他一下,这才松手跑进卫生间里。   站在原地的江易知凝视着在自己面前紧闭的房门,蓦然失笑。   等林谦树洗漱完毕,两人便去敲了几个学生的房门。林谦树见甄言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心中放心几分。   上午七点半,南怀实验高中的数学竞赛代表队在考场门口各自分别,江易知把保管了一路的准考证分发给学生们,林谦树在旁边提醒他们检查文具。   “哎呀,”一个男生拉开笔袋,脸上的神色变得焦急起来,“我的2B铅笔不见了!”   2B铅笔得用来涂答题卡,是十分重要的文具。林谦树还没说话,站在男生身旁的甄言已经微笑着从文具袋里摸出了一只崭新的2B铅笔递给男生:“我这儿有。”他摸了摸,又从袋子里摸出了一块橡皮:“橡皮需要吗?”   男生感激地接过铅笔,就差没痛哭流涕:“甄言,你真是我爸爸。”   “认真考试吧。”甄言笑着拍了拍男生的肩膀。   甄言转头,视线对上若有所思的林谦树,他冲林谦树笑了笑,眼底的阴霾早已一扫而空。   拿到准考证的学生都陆陆续续去了自己的考场,最后在场的只剩下甄言了。林谦树看着这位两天来为团队做出颇多贡献的小班长头一回也露出了野心勃勃的神情,他忍不住也拍了拍甄言的肩膀:“考试加油啊。”   “老实说,我其实现在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甄言抬起头看向昨晚才和自己聊到深夜的老师,认真地对他说,“但是我相信自己的记忆。”   他食指和中指并拢,靠在额角轻轻碰了两下:“谢谢你,林老师。”   少年说完,转身朝里走去,林谦树目送着他逐渐汇入人流,被阳光照得灿烂耀眼。   ——大脑会忘记的东西,肌肉会帮你记得,比如题目,也比如曾经喜欢过的人。   送学生进入考场之后,在外候考的家长和老师们等了一大圈,林谦树看看周围乌泱泱一片人头,悄声对江易知道:“要不我们到附近走走,过会儿再来?”   对林谦树的提议,江易知自然不会拒绝,两人很快就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了大街上。   林谦树打开导航,输入目的地后便跟着导航走了起来。江易知跟在他身后,尽管不知道林谦树要带他去哪里,但他依旧跟得毫不犹豫。   十分钟后,林谦树关掉导航,笑着转身对江易知说:“就是这里了。”   江易知抬头,看见映入眼帘的清大校门,脸上微微露出错愕的神色。   他确实没有想到,林谦树竟然会把他带到清大来。   林谦树说到附近走走并非一时起意,早在了解考场所在地之后,他就查好了十五中到清大的距离,发现居然只有十分钟路程,就愈发坚定了要来清大转一转的决心。毕竟清大有全国最强的大数赛队伍,江易知放弃了这样一所学校,林谦树不觉得他的遗憾是三两句话可以消弭的。   “走吧,走近点看看。”见江易知站在原地久久未动,林谦树轻轻推了推他的后背,对他说。   这个点,清大校门口进出的人不算多,但大部分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林谦树站在江易知身边,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视线不由自主地回到了江易知身上。见江易知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停留在大门上,林谦树试探着问他道:“要不我帮你和校门合张影?”   江易知眸光微动,思绪回到现实。他转头看向林谦树:“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林谦树想了想,忽然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到自拍模式,“那我们俩拍个合照呗。”   林谦树举起手机,努力地想要把自己和江易知框到同一个画面里,江易知长臂一伸,勾住了他的肩膀,于是两人以十分亲密的相拥的姿态出现在了镜头里。   “拍吧。”林谦树听到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   于是快门定格,镜头里的两人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   林谦树低头看相片的时候,意识到两个人的好多照片都是这样的姿势,可惜大部分的相片于他而言都是记忆之外的故事了。   “阿江。”林谦树放下手机,转头望向江易知,“我想恢复记忆,不是因为我想了解痛苦,而是因为我想享受更多的喜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明明互相喜欢,还当了这么久的胆小鬼,”林谦树咧嘴一笑,“但既然我能喜欢上你两次,那我可以在恢复记忆之后,把那个犹豫着不敢和你告白的我打一顿。”   江易知伸出手,目光沉沉地望向他:“不敢告白的胆小鬼是我。”   清大入校需要登记,两人的身份证没带在身边,也没有逛校园的兴致,于是只在附近转了转,又回到了十五中门外。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考场里陆陆续续开始有学生交卷走出来了。林谦树听到身旁有个家长在低声嘀咕:“这么快都出来了,现在的小孩也太狂了,肯定是都不会做交白卷的……”   林谦树有点想笑,他凑到江易知身边,压低声音问他:“大学霸,你当年大数赛提前交卷了没?”   “提前了十五分钟。”江易知想了想,很诚实地回答道。   行吧,提前十五分钟还能拿奖牌,江同学果然名不虚传。   “所以你为什么提前交卷?”林谦树问。   江易知:“那天你过生日。”   林谦树接下来的问题都被噎回去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自己的过期狗粮噎到。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南怀实验高中第一个交卷的人走出了考场。   林谦树看着兴高采烈的竺山,有些怀疑昨天在飞机上脸色苍白的人是不是他。   “林老师,江老师!”竺山开开心心地直奔两个老师,手舞足蹈地和两人汇报,“我把整张卷子都填满了!”   林谦树竖起大拇指,走心地夸奖道:“那你很棒棒哦。”   “而且这一次我的考运真的无敌好,”竺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后一题我和班长在飞机上讨论过类似题型的,白捡一题。”   这下,林谦树是真的笑出来了。   十分钟后,考试结束铃声打响,整个十五中骚动起来,不多时,一大帮学生就从教学楼里如潮水般涌出来,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神色。   南怀实验高中的学生们也混在队伍里,大家回到领队老师身边,甄言一反常态,上来就给了林谦树一个大大的拥抱。   “林老师,谢谢你。”甄言松开林谦树,诚恳地对林谦树道了声谢。   林谦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深藏功与名:“不客气,甄麦克斯韦尔同学。”   “甄什么?”竺山站在旁边,没有听懂林谦树和甄言的对话,迷茫地凑过来问甄言。   甄言抿嘴看向林谦树,林谦树对他眨了眨眼。   “没什么。”甄言说,“林老师在叫我的英文名。”   竺山信了:“你这个英文名听起来好带劲,我也得想个潮一点的。”   “行,那你就叫麦克吧。”   “这个好俗啊,小学英语课本里就有。”   “那要不汤姆?”   “……我叫杰瑞吧,听起来比较聪明。”   林谦树和江易知走在队伍最后,看着学生们笑闹。   寒风之下,两人手背相抵,传递着隐秘的温暖与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快要接近尾声了,这个故事也快要接近尾声了。   夏天要结束啦,要多吃点冰留住它喔^^ 第76章 弟弟的支持   回家后没多久,林谦树在江易知的陪同下,前往苏珊的临时诊室接受了第一次正式治疗。   双方都很配合的情况下,治疗的进展很顺利,林谦树陆续解锁了一些大学时候的记忆,起码能把大学同学的名字和照片给对上号了,刷朋友圈看见照片时,偶尔脑子里还能回闪起一些昔日的画面。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喜悦的讯号,林谦树为此感到开心。   十二月的月考如期而至,再一次分到监考高一的十号考场,近半年的一月一会让林谦树脑海中多了不少面熟的学生,其中最熟悉的当然还是雷达和江易行。   自江易行在数学竞赛教室解出那道超高校级数学题之后,林谦树已经多次对他的数学成绩提出了质疑,江弟弟从一开始的不表态到后来索性演变成了“我就是装的你怎么样吧”,简单粗暴地堵住了林谦树往下问的念头。   某日实在是好奇心爆棚,林谦树转而去问江易知。听完林谦树的疑问,江易知沉默良久,才说道:“他开心就好。”   ……你听听,这是什么慈母多败儿的说法!   林谦树觉得这话和江易知的人设不符,可看着江易知明显消沉的背影,他心知这大概是江易知不曾告诉过自己的隐秘故事。   滴滴。   考场上,某个考生手上的电子表发出清脆的两声响。林谦树的思绪从漫无边际的胡想中抽离,晃晃脑袋看向底下的考生。   考试行进过半,神仙考场的神仙们有一大半搁下了笔,江易行甚至已经把试卷堆到了脑袋上,舒舒服服地趴在课桌上补起了觉。   林谦树走下去,晃荡到江易行身边瞄了一眼,果不其然又在卷子上看到了一些令人能称之为绝活的答案。   这人如果好好做一张卷子,该是个什么水平?林谦树觉得自己想不来,也可能有生之年也等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往前走两步,林谦树的视线又停驻在了雷达的卷子上。   和全靠心情做出答非所问卷的江易行不同,雷达做出这般精彩的卷子和他自身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林谦树站在他身后盯着瞧了一会儿,仿佛能透过卷子看到曾经年少无知的自己。   雷达余光瞥见身旁多了个人,转过脑袋看向林谦树,对着他咧开嘴笑了笑,接着又继续做下去。   林谦树围着教室绕了两圈,没收了一本考生“忘记”上交的杂志,回到讲台上又坐了下来。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考场上电子表的滴滴声此起彼伏,不多时,考生们便陆陆续续地站起来交卷了——卷子放一堆,草稿纸放一堆,还自觉地帮林谦树拢了拢。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帮考生的主观能动性还是很强的。林谦树自我安慰道。   三十分钟后,考试结束铃打响,睡了大半场的江易行被铃声惊醒,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带着一脸的睡意未消举着卷子交了上来。雷达紧随其后,也交上了一张填得满满当当的卷子。   带着试卷走出考场,林谦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等在老地方的江易知,看着青年目光专注地落在考卷的最后那道题上,林谦树觉得这样的他可爱极了。   江易行和雷达路过,江易知的视线从卷子上离开,抬眼望向两人。   两人停下脚步,雷达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江、江老师好。”   江易行抬起眼扫向哥哥,从鼻腔里哼出几个字来:“等他?”   江易知看向两人身后,林谦树正抱着卷子冲自己眯着眼笑,于是他也不由勾了勾唇角:“嗯。”   “走了。”江易行拍拍还在紧张的雷达,“打球去。”说着便越过哥哥朝楼梯口走去。   “小行。”江易知在他身后叫住了他,“晚上回家吃饭。”   江易行向前的步子一滞,倒是没有反驳江易知“回家”的说法,敷衍地回了声“知道”,便勾着雷达的肩膀继续向楼梯口去。   林谦树走近江易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易知目送江易行和雷达下楼的场面。他好奇地问:“你和小行说什么呢?”   江易知转身看林谦树:“让他晚上回家吃饭。”   林谦树笑起来:“啊,难怪他跑那么快哦。”   两人去严开越处交了卷,严开越照例和两人聊了两句,顺便关心了一下两人的出国准备。   “下个星期要去参加一次模拟考,”林谦树回想了一下日程安排里的情况,“我们准备参加明年四月的考试,不过这一次应该是考前最后一次大型模拟测试了。”   严开越点头,眼睛里流露出不舍的神色:“挺好的,你俩……哎,有想法有坚持,真的挺好的。”   自己的坚持为的是数学么?林谦树清楚答案是否定的。他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身边的人,对严开越笑了笑。   晚上回家,两人在路上打包了几个卤菜,回家就着冰箱里的食材又做了几道热菜。菜快做完的时候,江易行终于放学回家了。   林谦树恰好从厨房里捧着汤出来,见江易行一个人站在玄关低头换鞋子,好奇地往他身后看了两眼:“雷达呢?”   江易行换鞋子的动作停顿几秒,慢吞吞地直起身看向林谦树:“他说要复习准备期末考试,不来了。”   今天才考完十二月的月考,晚上就着手准备复习期末考试了。如果这个人是汪思妤,林谦树十分相信她的诚恳,但换做是雷达,那就感觉像是在自我批判了。   林谦树嘴角抽动几下,古怪地看江易行:“你信了?”   江易行换好了拖鞋,走向厨房:“不信。”他安静了一会儿,才接上说:“但叫不动。”   自上一次在白塔公园走失事件之后,尽管有了和母亲促膝长谈的机会,可林谦树隐约觉得雷达的情绪始终处在崩溃的边缘,并没有因为那次谈话改变多少,甚至还因伤疤被揭开变得敏感尖锐几分。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林谦树放下碗,叹了口气:“你……总之多看着点雷达吧。”   “我知道。”江易行难得没有回怼,走到餐桌旁主动帮着把林谦树摆得乱七八糟的盘子放整齐。   “你……”他猝不及防地抬起头,看向转身欲走的林谦树。   林谦树回过头,有些诧异地回望江易行:“我?”   江易行点点头,旋即目光不自然地撇开去,他轻咳一声,然后说:“你……和我哥要一直好好的。”   林谦树心头蓦然一跳,下意识地想说两句话搪塞。然而看着江易行脸上的温度烧到了脖子根,却还是倔强微抿的唇,原来想好的俏皮话就全说不出来了。   林谦树轻轻吁了口气,笑容一点一点慢慢攀升上来。   “好。”他对江易行承诺道。   江易知从厨房里端着最新炒的热菜出来,抬眼便看到了弟弟和爱人各据一隅遥遥谈话的情形,他的目光闪了闪,放下手里的菜盘子:“吃饭吧。”   晚上吃完饭,江易行没坐多久便起身说要回宿舍,江易知想留他睡下,他以雷达还在寝室为由拒绝了江易知。   于是大晚上的,江易知和林谦树又开着车把江易行送回了学校。   坐在车上,江易行很无奈:“你们真的不用送我……”他的视线游移到副驾驶座的林谦树身上,小声吐槽道:“就算要送我,也不至于两个人送我一个……”   林谦树假装没听见他的吐槽,手机按得飞快:“送你是其次,主要是我想吃点宵夜。”   “嗯。”专注开车的江易知忽然附和道。   江易行一口气憋在胸口,最后只能闷闷地自己咽下。   在车上度过了漫长的十五分钟后,车子刚在校门口停稳,江易行就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奔向校门。   恰逢高三晚自习结束,校门口都是往外走的人,江易行一个人逆行进门,颇为引人瞩目。林谦树隔着车窗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白色的卫衣溶入夜色中完全瞧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你弟……”林谦树忽然想起了两人晚上在餐厅里的对话,“好像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是吗?他怎么说?”江易知看起来并没有很震惊。   林谦树想了想:“他说让我们一直好好的。”   江易知转头看他,眼中似燃着两簇火:“那我们应该可以如他所愿。”   林谦树抿了抿嘴,还是抑制不住地弯起了嘴角。   江易行转过头,正好看到江易知的车子缓缓驶离校门口。听着身旁的热闹喧哗,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低下头,在微信上找到雷达:“你想吃宵夜吗?”   过了好几分钟,雷达缓缓发来了回复:“我不太想诶,今天晚饭吃得有点饱。”   江易行仿佛没看到这句话似的,继续发言:“羊肉串、烤面筋、烤馒头各5串,再加一份烤冷面可以么?”   雷达:“江哥,我真的不饿。”   江易行:“那行,就这么定了。”   雷达看着手机上江易行发过来的话,有些吃不准江易行的情绪。   作为和江易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知道江易行有个怪毛病就是一难过就喜欢吃烤面筋,而他最喜欢的食物是烤冷面。   今晚这又是烤面筋又是烤冷面的……江哥难过得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雷达:我不想吃。   江易行:不,你想。 第77章 易卫国   正好是晚自习结束的点,美食街各摊都排满了放学的学生。等江易行左手烤冷面右手烤面筋从热闹中挤出来,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他晃荡着往回走,校门口冷冷清清的,只有零星几个学生陆续走出来。   江易行朝校门走,抬眼看到远处昏暗的角落里陡然亮起一簇火光,幽幽一闪,很快便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风里。   应该是有什么人在那里抽烟。江易行只瞄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转身朝宿舍走去。   周一中午吃过饭,林谦树闲着无聊,就去了校门外的报刊亭买杂志,刚挑好杂志,他就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十分灼热地停驻在自己身上。   正午的街道上空旷无人,林谦树转身的时候,只有对面文具店檐下站了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样貌陌生的中年男人并没有引起林谦树多大的关注,他只瞥了一眼就又转过头询问老板:“老板,这杂志多少钱?”   结完账,林谦树再度回过头,这一次视线便完全地和男人对上了。   十二月的南陵寒风砭骨,中年男人却只穿了一件看起来过时的皮夹克,裤子看着也不合身,整个人可以用“落魄”来形容。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林谦树不由地开始忐忑——这是自己失忆的时候认识的人吗?   遵循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林谦树只是抓着杂志站在原地十分警惕地看着中年男人。   过了三分钟左右,中年男人率先动了起来。他从文具店檐下缓缓走出,目标明确地朝报刊亭的方向走来。   男人走到林谦树面前站定,林谦树感到浓郁的烟草味立刻扑鼻而来,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小伙子你好,”男人一开口,就露出了他那被香烟熏得发黄的牙,“你是南怀高中的老师吧?”   林谦树往后退了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你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龇了龇牙,似乎是想努力作出一副和善的姿态,然而长期被烟酒浸泡的身体精气神已经垮了一大半,这一龇牙令他反而显得愈发凶神恶煞。他拉开皮夹克,从内袋里取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照片递给林谦树:“没事,我就是想让你帮我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在你们学校读书?”   林谦树低头一看,顿时无语起来——照片上,一个圆溜溜的小光头正坐在一辆学步车上,一双紫葡萄似的大眼睛正懵懂地盯着镜头。   ……谁能凭婴儿时期的照片认出一个一天变一个样的青春期少年啊!   大概是林谦树无语的眼神过于明显,男人局促地搓了搓手:“这是我现在身上唯一一张他的照片了……”   “冒昧问一句,这个孩子是你的……?”   男人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这是我儿子。”   什么样的爸爸,身上唯一一张照片是儿子婴儿时期的照片哦。林谦树把警报程度提高到了五星级,犹豫着要不要找个借口直接跑路:“我还得回去改作业,你这……”   “不要走!”男人见林谦树有要走的意思,立刻变得着急起来,他情急之下拉住了林谦树的衣角,语速不由加快了几分,“这真的是我儿子,我没有骗你!”   “他叫易行,容易的易,行动的行,今年正好读高一,我还有个大儿子叫易知,他俩成绩都不差的……”男人噼里啪啦地说出了一堆话来。   易行,易知。这两个名字简直是太具有辨识度了,更何况男人口中的大儿子也是从南怀实验高中毕业的。这几条消息叠加在一起,林谦树脑海中一瞬间就浮现出了两张相似的冷脸。   林谦树今天头一回认真地抬眼看中年男人,男人有着一双和江易知一模一样的眼睛,只是比起江易知的清澈,他的眼白中满是浑浊,还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我不想成为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江易知颤抖的声音在林谦树脑海中回响。他毫不费力地就回忆起了爱人是怎样用力地拥抱着自己,央求着自己说出需要他的话语,诉说着自己对于成为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的恐惧。   林谦树遇到江易知的时候,易卫国已经离开了那个家庭,江易知用彼时羸弱的肩膀撑起了整个家——照顾受了刺激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暑假时可以在奶茶店一天打10多个小时的工为自己赚学费,甚至后来还一点一点把林谦树挪进了他的人生规划中……可这样艰苦的日子,对从前的他来说,也是甘之若饴。   “父亲”二字对江易知来说是个噩梦,以至于最后他的离去留给江易知的只余庆幸。   这样一个消失了近八年的男人忽然再度出现在南陵市,不得不让林谦树神经敏感十分。看着男人带着些急切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地挣开了男人的手,回答道:“抱歉,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两位。”   易卫国还想再说什么,林谦树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如释重负地后退一步,接起了电话。   “喂?”   屏幕显示是江易知打来的,林谦树快速地瞟了易卫国一眼,敛下眸子佯装不觉。   “十二月的月考卷放在你桌子上了,”江易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杂志好看么?”   林谦树知道,江易知这是在隐晦地催促自己尽快回去了。   “挑杂志花了点时间,回来路上了。”他说。   电话里,江易知似乎极短促地笑了一声,气音透过电流传播,摩挲着林谦树的耳膜,让他的心也有些发痒。   “好。”江易知答。   挂了电话,林谦树克制着对易卫国笑了笑:“学校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走出两步,林谦树又停了下来,他犹豫几秒,转身对仍然站在原地的易卫国道:“找人建议你通过正常的渠道,在学校门口蹲久了,辅警会找你的。”   易卫国愣了愣,还想再说什么,林谦树已经转过身快速地离开了那条街。   林谦树当然知道易卫国会蹲在这里是因为他无法通过正常的渠道找到人,不过他不介意做得更残酷一点。他想着,走到门岗的辅警休息室里,对正在里面休息的两位辅警和善地笑了笑:“李哥、王哥,最近学校门口有个男人冒充学生家长企图闯校园,麻烦您二位多加关注,不要让社会闲杂人士进校。”   两位辅警一听社会闲杂人士在学校周边游荡,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们看向监视器画面,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街角时不时朝校门打量的易卫国。   “这人的确这几天一直都在学校附近徘徊……小林老师,多谢您的仔细关注,”李辅警郑重地对林谦树表示感谢,“我们一定会严防死守,不让坏人得逞。”   林谦树笑着回握李辅警:“保护学生安危,是我们老师应尽的职责。”   回到办公室,江易知照例正埋头研究晦涩的英文文献资料,林谦树小声地关上办公室门,轻手轻脚地绕过他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十二月的数学月考卷,林谦树拿起来一看,自己考了144分,错了一道自己空着没写的题。   题自然不是故意不写的,是因为林谦树真的不会做。   不过此刻,看着空白处已经被用红笔细心补全的详细步骤及答案,林谦树被易卫国搅得一团糟的心情又变好了。   他抬头望向江易知的背影,心底柔软一片。   不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变成像你爸爸一样的人。林谦树默念。   ——事情发生在当天下午放学之后。   放学铃声响过很久,林谦树和江易知仍然留在办公室里,林谦树正在修改明天课上要用的教案,江易知则在修改他的申请材料,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林谦树搁下笔,看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居然是雷达的,他好奇地接通了闪烁不停的电话:“喂,雷达?”   “林哥,你快点到学校门口来!”雷达焦急的声音传来。   林谦树茫然:“怎么了?”   “江哥他爸在校门口,非得拉着江哥走,江哥说不走,两个人在校门口快打起来了!”正说着,林谦树听到电话那头响起了辅警的暴喝声——“干什么?放开我们的学生!”,然后是易卫国骂骂咧咧地回复——“老子拉自己的儿子怎么了?”,电话那头混乱成一片,林谦树的心倏然揪紧。   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语速急促地对雷达说:“我马上过来,你先安抚一下小行的情绪。”他挂断电话,江易知也从座位上站起来了,皱着眉问他:“小行怎么了?”   “你爸在校门口……”林谦树收拾东西慌慌张张的,生怕去晚了出更大的问题,“好像他在找小行,我们得去看看。”   听到“你爸”,江易知稍稍失神,父亲在他心中已是个极为久远的名词了。但他很快回过神,什么都顾不得带转身往门口冲。   握住把手,江易知停滞了几秒,听到身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才向外用力,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和林谦树一起向校门口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最后的小起伏_(:з」∠)_ 第78章 易卫国   林谦树和江易知到校门口的时候,江易行和易卫国已经被拉开了。   易卫国拦着江易行不让走,江易行只能脸色难看地坐在门岗里怒视前方。   林谦树走进门岗,一抬眼就看到了雷达举着一杯热水劝江易行:“江哥,你消消气啊。”林谦树以为他下一句是劝江易行“多喝热水”,结果只见他举起杯子,仰头把半杯水灌进了自己肚子里。   雷达放下水杯,惊魂甫定,拍拍自己的胸脯:“唉呀妈呀,吓死我了。”   林谦树:……   听到脚步声,江易行和雷达视线不约而同地转向门口。见江易知进门,雷达眼睛蓦然一亮,忙不迭把江易行身边的位置让给他。   江易知走到江易行身边,低头扫视他周身:“受伤了么?”   江易行冷笑一声:“我能让他伤到?”   “嗯。”江易知点点头,“那走吧。”他说着单手从桌子上拎起弟弟的背包,转身朝门边去。   江易行站起来,神情复杂地盯着江易知的背影,叫住他:“喂……哥!”   江易知步伐一顿,转头面无表情地扫向他。   “就这么算了?”江易行向前两步,有些难以置信。   江易知眸中划过一丝冷色:“他和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是我看这只是你单方面的想法罢了……林谦树瞄了一眼门岗外被辅警制住的易卫国,他从皮夹克里又拿出了那张皱巴巴的照片,指着照片里的人和辅警说着什么。   辅警凑过去看照片上的人,眼神中多了几分动摇。   终于,易卫国像是放弃了,他藏好了照片,忽然往地上一坐,嚎啕起来:“没有良心啊……儿子不认老子了……还有没有天理啊……”正值放学时间,进出校门的学生络绎不绝,但易卫国硬是凭着自己的表演让自己方圆五里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所有人都绕着他走,却仍旧忍不住朝他投去好奇打量的目光。   这人好似完全没脸没皮的!林谦树被易卫国的操作给震惊到了,更震惊的是刚刚还桎梏着他的辅警,易卫国硬赖在地上,他们怎么赶也赶不动。   易卫国这番表演自然是把门岗里几人的注意力也都给吸引去了,于是江易行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沉下脸,指着门口撒泼打滚的父亲,冷冷地对兄长道:“不和他打一架,任由他在这里败坏你的名声么?”   江易知抓着书包带的手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他放下包,对江易行道了句:“你们待在里面不要出来。”接着大跨步走出了门岗。   门岗的玻璃是单向的,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里面能把外面看得极清晰。林谦树看着江易知大步走到易卫国身边,俯身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看到有老师来处理,辅警松了口气,自觉地往旁边让了让。   易卫国看到江易知,起初还没认出这个大儿子,还想继续撒泼,江易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和他说了几句话后,他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紧接着居然停止了嚎啕。再然后,江易知转身往学校里走,易卫国跟在他身后,动作变得极为顺从。   两人经过门岗时,林谦树把门从里面拉开,看向江易知。   江易知抬头看他,勉强勾了勾嘴角:“回去吧。”他的视线落到林谦树身后的江易行身上:“一起走。”   江易行又是哼笑一声,不知是在生谁的气。   雷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心翼翼地举手:“那个……这个一起里应该不包括我?”   最终,林谦树带着江易行与江易知、易卫国在停车场再次会面。江易知按下车钥匙解锁,不远处的车灯亮了亮,易卫国循着光望向江易知的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赞叹道:“车子不错啊……”   江易行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站在林谦树身边,嗤笑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易卫国不满地瞥了一眼小儿子,没有回怼。   江易知走到车子旁,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三人:“上车吧。”   林谦树自动自发地走到了副驾驶座旁,手刚碰上车把,突然意识到在场的人里还有易卫国和江易行,这俩刚刚才在校门口差点打起来,一块儿坐车后座说不定得打起来。心思一转,林谦树扭头对江易行说:“要不你坐副驾驶座?”   江易行看了一眼门边的江易知:“免了。”说完干脆利落地打开了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江易行身后的易卫国也没有要坐副驾的意思,跟在小儿子身后也进了后排。不过在林谦树上车之前,他感受到易卫国的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与好奇。   ……也是,江家父子坐一车,自己这个中午才扬言“不认识”的人晚上居然出现在副驾驶座上了,可不是奇怪的人么。   车子在距离学校三条街的一家饭馆前停下,江易知要了个僻静的包厢,四人各坐一隅。   林谦树悄悄把椅子朝江易知身边挪了挪,借此展示自己与江易知站在一条线上的决心。   “你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完吧。”江易知抬眸看向易卫国。   坐到桌旁了,易卫国反倒没有那么急切想要说话,他吞了吞口水,目光贪婪地摸上了转盘上的菜单:“急什么,先吃点饭再说啊……”   江易行嫌恶地把椅子往他的反方向搬了搬,于是很快的,圆桌就变成了三人对一人的场面。   面对儿子的嫌弃,易卫国好似浑然不觉,他一页页翻过菜单,突然抬头看江易知:“是你带我们来的,所以是你买单吧?”   江易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江易知的不说话,在易卫国看来就是默认。他叫来服务员,毫不客气地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江易行的脸色随着他报出来的菜名变得越来越难看。   服务员走后,江易行冷冷地问道:“你来找我哥,就是为了骗这一顿饭么?”   “说什么,”易卫国这会儿又换上了慈父的面容,“我是你爸,还不能关心你一下么?”   江易行被气笑了,他起身怒视易卫国:“这会儿你又是我爸了?把家里钱都拿光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妈病得下不了床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哥他为了家里放弃……”   “江易行!”   江易知低喝一声,制止江易行再说下去。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江易行闭上了嘴,依旧愤怒地瞪着易卫国。他因情绪上头而赤红的眼眸蓄着一层薄薄的水光,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林谦树坐在江易知身边,江易行说的几乎都是他不曾知道的事情,但他知道江易知的过去是极为艰难的,这种痛苦既来自于生活本身,也属于内心的折磨。   可他还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跌跌撞撞地长大了,甚至还担负着其他人的生活。   林谦树觉得难过,可他只能徒劳地伸手,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抓住了江易知的手。   手覆上去的那一刹那,林谦树感觉江易知颤了颤,旋即他反手上伸,坚定地与自己交握。   紧闭的门被轻叩两下,几秒后,笑容可掬的服务员出现在了门外。服务员对里面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无所觉,笑着把菜端上来,不忘介绍道:“你们点的蚝油生菜。”   外人一搅和,凝肃的空气又开始流动。易卫国佯装没有听见江易行的咆哮,自觉地把生菜转到自己面前,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你们也尝尝,这家的蚝油生菜做得不错。”易卫国尝试着笑,只是这让他看起来更显猥琐。   盘子先停在江易行面前,江易行冷冷地看他:“我从小到大都不吃生菜。”   易卫国讪讪地把盘子转到江易知跟前:“我记得易知从前是吃的。”   江易知抬眸看向易卫国,那种眼神却让易卫国感觉他好似在看一坨垃圾:“那你记错了,我也不吃。”   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让易卫国很不舒服,令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肾上腺素飙升。   服务员端上来了第二盘菜,是林谦树喜欢的糖醋里脊。江易知给林谦树夹了一筷,这种无视让易卫国心里的不舒服到达了顶点。   不行,要忍耐。易卫国记挂着心里的大事,咬着牙笑着看向江易知身旁的林谦树:“还不知道,这位是……?”   “我男朋友。”见林谦树吃完一口,江易知又给他布了一筷,听易卫国问,便随口答道。   “噗——!”正喝水的江易行听到这个答案,含在嘴里的水一口全喷在了那盘生菜上,还在盘子外溅洒出几滴。   江易知扯了一张纸巾,神色淡淡地擦干净桌板,教育弟弟:“这盘菜没人吃也不应该这么浪费。”   江易行嘴角抽了抽——这重点是浪费菜的问题么?   易卫国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答案,他消化了好几秒后,才深吸一口气继续保持笑脸:“哦,原来是易知的好哥们啊……”   “不是,”江易知皱皱眉看向易卫国,像是在不满他的听力欠佳,“他是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江哥,猛男。   感谢在2020-08-28 21:15:32~2020-08-29 21:0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碾尘 2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往事   包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易卫国唇角微动,似乎还想再替江易知找更体面的说辞。   “爱人、男朋友,”江易知抢在他之前说,“不是借口,也没有和你开玩笑。”   “……简直是胡闹!”易卫国脸上浮现出愠怒的神色。   江易知抬头,平静地看向阴沉着脸的父亲,对他的评价不置一词。   记挂着心里还没有完成的事,易卫国深呼吸好几次,压下了心头的怒火,硬生生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也好……既然你有对象了,那小行就跟我回家去吧。听老相说你买了新房子,老房子的钥匙就给我吧,我带小行住老家去。半大小子养起来最费钱,你每个月给我三千块……”   易卫国说着话,江易行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逐渐向铁青色过渡。听到易卫国竟然还敢开口问江易知要钱,他再也忍不住了,愤怒地拍着桌子站起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早就当你死在外面了,不需要你来照顾我!”江易行盯着男人,眼神里好似能迸发出火花,“还每个月给你三千块养我?我小时候你有养过我一天吗?”   被小儿子当场怒斥,易卫国却没有生气,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精光:“哦对了,你开的车也不错,给我也整一辆。”   对面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话语间流露着的理所当然让林谦树感到悲哀。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完全不爱孩子,却能自私地只要求索取的父亲。   更令人难过的是,江易知神色淡然地看着对面人讲话,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波澜。那是见识了多少次这样的理直气壮才会换来如此的毫不意外。   林谦树心头泛酸,只想这难熬的谈话时间赶紧过去,回家好好地抱一抱江易知。   易卫国提出了许多有关于他和江易行生活在一起之后的规划,狮子大开口的条件提了一堆,但每一个条件都“理直气壮”到让人感觉好像的确是迫切需要的。江易行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他想冲过去让男人闭嘴,但刚刚站起来,他的衣角就被江易知抓住了。江易知往下扯了扯,示意他不要动,于是江易行就双眼冒火地站着听完了易卫国的呶呶不休。   易卫国讲完,见对面没了声,以为江易知被自己提出的种种设想打动,心头悬着的大石头落了一半,眯着眼睛呷了口茶,不以为然地想:果然中国人翻不出个孝字,儿子总归还是要孝敬老子的。   “讲完了吗?”看着易卫国拿起茶杯,江易知薄唇微掀,吐出四个字。   易卫国点点头,等待着江易知说出那个“好”字。   “我不同意。”江易知说。   四个字成功地让包厢里的温度再创新低。   易卫国已经酝酿好的笑僵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让江易知再说一遍。   江易知满足了他的想法,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不同意让小行跟你回去。”   林谦树余光瞥见江易行紧绷着的肩膀塌了下来。   ……他还真在紧张哥哥会同意这种奇葩的要求啊!   “我会带小行一起出国,”江易知道,“不需要你来照顾他。”   “嘭——!”   有东西掉到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林谦树低下头,只见江易行的脚边多出了一个玻璃杯,杯子里盛着的水流出来,迅速地被地毯吸收了干净。   江易行转头看向江易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出国了?”   江易知也转过头,平静地看向弟弟:“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留在国内。”   “你不放心我,就可以瞒着我做这样的决定?”江易行被气笑了,“那你打算出国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吗?还是说,我的意见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   易卫国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的发展,看着江易行怒视着江易知,心头刚刚攒起来的火一瞬间消散了干净。他又呷了口茶,阴阳怪气地笑道:“出国是要好好商量的大事儿啊。”   “你闭嘴!”江易行上一秒还在生江易知的气,下一秒听到易卫国说话,又愤怒地扭头瞪他。   “你这小子,帮你说话还不领情……”易卫国皱了皱眉,旋即舒展开,看向江易知,“你看,小行不想出国,那就考虑我说的,让他和我住一块儿,你每个月给我打钱来。”   江易行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着才没让自己挥拳出击:“我不会和你住在一起的!”   “我也不会和你出国。”江易行猛地转头朝向江易知。   说完,他轻轻一挣,让衣角脱离了江易知的桎梏,转身跑出门去。江易知的手悬在半空中,微微张了张,最后无力地垂落下来。   林谦树站起来,拍了拍江易知的肩膀,低声对他说:“我去追小行,你和……他好好谈谈吧。”他看了一眼易卫国,转身跟着江易行跑了出去。   包厢里只剩下江易知和易卫国隔着一张大圆桌对坐着。   江易知深深吐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易卫国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凌厉:“我和小行现在姓江。”   ——江是江柔的江,和易卫国没有关系。   “你们姓什么都和我没有关系,”易卫国说,“只要你们是我生的,你们就得养我。”   江易知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神色:“当年你离开家的时候,要求的是和我们断绝一切关系。”   易卫国脸上的不自在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时间:“此一时彼一时嘛。”   “给你赡养费可以,”江易知抬头,看着男人眼底掩饰不住的狂喜,心头的嘲讽无限放大,“但你欠的债我不会帮你还。”   “你怎么知道我欠了钱?”易卫国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很难猜么?江易知自嘲地想,这天底下最是不难猜的便是他这位父亲的心思。   被拆穿了目的,易卫国清了清嗓子,开口说:“离开家之后,我和你三叔去长浦开厂子,头两年也是赚了点的,想着生意好一点就把你和小行接到长浦去。”   江易知不动声色地看着易卫国继续表演。   易卫国:“但是前年开始,生意走下坡路了,我借了点钱想要去……”几个字在易卫国的口中含混地打了个转:“碰碰运气回本。”   易卫国生性好赌。江易知并不意外他在有钱之后会重蹈覆辙。   正说着,易卫国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江易知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污渍斑斑的劣质手机,摁了好多下才让铃声停下来。   过了几秒,铃声再次大作。   “操他妈。”易卫国咒骂一句,不耐烦地再次摁下挂断。   如是重复了四五次,铃声才终于没有再响。   易卫国揣起手机,再想开口说话,已然忘了自己讲到了哪里。   江易知的手机也震动两下,他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林谦树发来消息说是已经追上江易行了。   “听老相说你赚得挺多,我要的也不多,你给我十万,我以后保证不再来打扰你和小行……”   易卫国还在说话,江易知却已经完全失去了谈话的耐心。他站起来对易卫国说:“十万块钱是你欠的赌债,你的债和我或是小行都没有关系,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接近小行,”江易知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我不介意去育苗路43号拜访一下。”   易卫国浑身一震,伸手颤抖着指江易知:“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江易知勾起一抹讽笑,“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   在易卫国卷走家里的钱离开南陵之前,江易知和江易行享受过一段颇为短暂的平和时光。那段日子里,易卫国对两人的态度空前的和颜悦色,而江柔却已隐约有了些情感双相障碍的征兆。出于对母亲的担心,江易知在某个周末清晨,尾随着一早出门的易卫国一路来到了育苗路43号,看到易卫国和来开门的女人一边拥抱一边接吻,尔后关门,从门后传来女人的娇嗔和男人的低吼。   江易知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一进门就看到了在厨房里低垂着眉眼煮粥的母亲。   听到脚步声,江柔转过头,温柔地朝大儿子笑了笑:“早餐好了,来吃吧。”   江易知抬脚走到餐桌旁坐下。   江柔端来粥和小菜,细心地给江易知布好菜,不着痕迹地把袖子往下挪了挪,遮住新添上的伤:“刚才去哪里了?”   江易知很想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江柔,然而看着江柔眼底掩饰得并不怎么高明的憔悴和惊慌,他最终还是沉默地咽了下去。   “就在楼下随便转了转。”他听到自己说。   江柔看向大儿子,忽然问他:“小知,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你爸要离婚的话,你要跟谁?”   江易知夹菜的手一顿。   江柔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多么明显的颤抖。   “我跟你,”江易知抬头,坚定地对江柔说,“我能把你和小行照顾好。”   事实证明在易卫国离开的岁月里,江易知的确践行了自己的诺言,把一切规划妥帖又执行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上班好累_(:з」∠)_ 第80章 谈天   林谦树跑过了整条街,才在街角的长椅上看到捏着可乐罐子发呆的江易行。他松了口气,低头给江易知发去一条报平安的消息,放缓步子走向少年。   江易行听到脚步声,转头朝林谦树望了一眼,很快地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看可乐罐。   林谦树在他身边坐下。   “你是来替他做说客的吗?”江易行开口道。   看着弟弟颓丧的表情,林谦树的眼神软下来:“为什么这么说?”   “不管怎么看,你和他都更像是一伙的吧。”江易行两只手撑在身子两侧,扭过头看他。   看着这双和江易知相似的眼睛,林谦树叹了口气,也学着他的样子把两只手撑开:“如果我说,关于出国的事其实我也没有想明白呢?”   少年一愣,可乐罐险些脱手滑落。   林谦树被这反应逗得发笑,他扯了扯嘴角,原本犹豫要不要说的话这下是真的下定决心抖了干净:“这些年,我好像一直都在追着你哥的脚步跑,你哥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完全没有思考过自己合不合适……当然,他总会做出一个折中的选择,这个选择是他觉得合适的,而我往往通过努力之后也能达到相对应的水平。”   “但适应不代表喜欢,”林谦树坦率道,“我花了七年的时间证明了在我这里,数学和江易知之间不存在爱屋及乌的关系。”   江易行也是头一回听林谦树和自己讲这些,脸上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可是你一直都没有说过你不喜欢数学……”   “对,”林谦树颔首,“我一直都没有说,所以他以为我喜欢。”   这种误会随着年岁增长日积月累地加深,以至于去年江易知拿出厚厚的留学规划安排时,林谦树完全不忍心告诉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江易知他并不喜欢数学。   因为治疗,林谦树最近一段日子陆陆续续记起了不少片段,譬如当初江易知望向自己殷切的目光,一看到他,自己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   “好。”林谦树想,四年的数学系已经熬到尾声了,也不差再多两年。   正如他自己在小说里写的那样——“毋庸置疑的是,我在任何纠结的问题上都立场鲜明,我永远是无条件的欧几里得主义者。”只要江易知有所期待,林谦树所有想好的理由和借口就能瞬间瓦解。   “在江易知的认知里,不发声就代表同意。”林谦树苦笑道,“他在规划未来的时候,会把周围的人全都放进他的计划里去,下意识地为所有人去寻找那个最优解。”   “但这个最优解的考虑因素里不包括当事人的个人意愿。”林谦树说,“因为从前的你或是我,都没有对他的规划提出过质疑。”   江易行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在理解江易知方面,林谦树比起他来要精通得多。   家庭情况特殊,自己这个兄长年少时就扛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虽然常年看似对自己并不关心,但自己人生重要的每一步都有着他的参与。正因为这份游刃有余,江易行觉得恼火。   看着江易行若有所思的模样,林谦树道:“说到底,还是对方太强大,我们根本没有想过拒绝。”江易行也好,自己也好,大家都是下意识地就跟着江易知的节奏走进了他的规划。   江易行深吸一口气,仰头喝空了罐子里的可乐。他擦了擦唇角,对林谦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可能放我一个人留在国内的。”   “在我知道他计划出国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江易行说,“我只是想看看……到底多久之后,他才会对我说出他的安排。”   江易行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兄弟俩的谈话,只在今天突然等来了兄长向那个阔别了十年的恶男替自己宣布也要出国的消息。   林谦树望天,自己倒好一些,是自个儿囫囵个掉进坑里的。   比起对江易行的简单粗暴,江易知和林谦树传达想法时要委婉些。大三那年,林谦树终于过了六级,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易知,江易知却突然问他:“木头,你想跟我一起去国外看看么?”   看着江易知认真的神色,林谦树明白,这个“去看看”一定盘亘在江易知心头许久了。   今梨替代江易知名额去英国交换的事就发生在几个月之前,林谦树本以为江易知没有在意,然而听着此刻他认真的话语,林谦树方才意识到他并没有不想。   这个人啊……林谦树心口蓦然一疼。于是不假思索的,他便开口道:“想。”再然后,林谦树看到江易知眼神中亮起了前所未见的漂亮神采。   江易知搬来了各种各样的教辅书籍,一本一本给林谦树介绍它们的用处,细心地印来各个国外高校的资料,一所一所介绍过去,还带着他的分析。   林谦树听得云里雾里,只晓得跟着江易知的语调装着认真,等江易知的声音停下来,他方才意识到江易知是在等待着自己做出选择。   一种心慌感在林谦树心头蔓延开来。他像是被选择推着往前走,他想要说拒绝,可话到嘴边,看着江易知准备得如此充分,却觉得自己说出“不”是在不识抬举。   末了,林谦树只能干巴巴地问江易知:“你觉得我选哪里比较好?”   视线所及之处,林谦树看到江易知像是也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点淡笑。他指着资料第一页的第一所学校对林谦树道:“那我们就去这里吧。”   江易知的计划里从来都有他,这是让林谦树日后压抑着不喜也拼命坚持下去的动力。   “所以啊……”林谦树悠长地叹了口气,对江易行说,“缺乏沟通就容易产生矛盾。”   产生矛盾的结果要么自己咽下,要么就选择一个日子痛痛快快地爆发。林谦树自己是前者,而江易行则变成了后者。   江易行沉默了一瞬:“那我该怎么办?”少年的眼神里蒙上一层茫然,几个月来头一次向林谦树展示出了自己的脆弱和不解。   “和他谈谈吧。”林谦树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江易行眼神中闪过挣扎,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站起身来,眼神中已恢复坚决:“你说得对,我得去和他谈谈。”   ***   餐馆的包厢里,易卫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怒视江易知:“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取决于你想怎么做。”江易知起身,冷眼睨他,“别再来打扰小行。”   易卫国抓着桌布,胸口剧烈起伏了许久,突然笑出来:“就算你知道了那里又怎样?你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这事儿根本威胁不到我。”   尽管在此之前,江易知已经无数次设想过易卫国对自己知道这事之后的应答,但真正听到那个毫不令人意外的答案,他的心口仍是一痛。   可就算是难受,他也要在易卫国面前撑装作风平浪静。   他看着易卫国,一字一顿地说:“刑法第二百六十一条,遗弃罪。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情节恶劣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你离开家八年,目前仍处于追诉期。”   “我不是妈,对你,我永远不会心软。”江易知两手撑在桌边,目光精准地攫住易卫国。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一股凉意迅速地易卫国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他失神地后退几步,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不……我是你爸……你不会这么对我……”   江易知轻笑一声,但这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我会不会,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另外,”江易知转过身面朝门口,“其实我已经去过43号了,听说她手里留了一点你的小把柄。”江易知忽然笑了笑:“可以理解,毕竟她也不爱你。”   说完,江易知拉开门走出去,把易卫国的愤怒咆哮关在了门内。   走出餐馆已是满天星斗,江易知仰头看向深邃的夜空,感觉心头有什么情绪正在离自己远去。   十年前面对他时的恐惧和无力已经完全不见了,回想如今身形佝偻的男人,江易知并不觉得心头有多么痛快。又想到愤怒地跑出房间的弟弟,江易知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号码。   手机铃声响过数遍,接起来的却是雷达。   “喂,江老师……”雷达压低声音道,“江哥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吧。”   这是回寝室了?江易知食指在手机壳上摩挲几下:“好。”他顿了顿,道:“麻烦你了。”   电话另一头的雷达看着江易行,受宠若惊地吞了吞口水:“不、不麻烦。”   电话那头先挂断了,雷达抓着不属于自己的手机,有些茫然地问江易行:“江哥,你不是没睡着嘛,为什么不接你哥的电话?”   江易行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天花板:“今天不太想和他说话。”   “哦,”对于江易行突如其来的别扭,雷达也是很习惯了,他点点头,“那你明天记得给他回电话哈。”   江易行翻了个身,视线望向站在阳台边的好友:“雷达。”   “嗯?”雷达正低头捣鼓着手机,闻言应了一声。   如果我出国了,你会不会难过?江易行伸出舌头舐了舐牙齿,没有把话问出口。   “没事,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雷达:话说一半很难受的! 第81章 被需要与被喜欢   江易知收起手机,下一秒就看到林谦树踩着路灯光朝自己走来。   “回家吧。”林谦树对江易知说。   一路上,两人没有讨论各自刚才的对话内容,而是像往常一样闲聊着,直到车子驶入车库的时候,林谦树才对江易知说:“阿江,明天和小行好好谈谈吧。”   江易知停下车:“好。”   还有我,我也该和你好好谈谈。林谦树想。   翌日清晨,林谦树起床拉开窗帘,就看到楼下的绿化带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欣喜,跑出卧室向江易知宣布了这一好消息。江易知的表情依旧淡定,不过从他比往常快一些的步子来判断,他的心情也应当不错。   吃过早饭,两人照例开车去学校,快到学校时,林谦树大老远就看到了坐在街角长椅上吃章鱼小丸子的雷达和江易行。   “雷达和小行在那儿。”林谦树敲了敲车窗,指指前方。   江易知轻打方向盘,车子在两人身边缓缓停下。   雷达正吃得开怀,余光瞥见一辆熟悉的车停下,车窗摇下来后,他与江易知来了个四目相对,顿时一颗丸子卡在了喉咙里。   “咳咳……咳咳……”雷达快速地嚼巴两下,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江老师、林哥。”   “早。”江易知点头,视线落在他身旁,“带你们进去?”   江易行面无表情地戳了颗新的小丸子放进嘴里:“吃完再进去。”   江易知也不强求,爽快地说了声“好”,然后便一脚油门驶离了街角。   雷达:……   雷达感觉嘴里的小丸子不太香了,他转头看江易行:“江哥,我怎么觉得今天你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江易行继续低着头戳剩下的小丸子,像是要把所有的佐料戳到一块儿去。闻言,他懒洋洋地笑了一声:“你见过他哪天表现得心情很好吗?”   那倒也没有。雷达想了想,江易知的确一直都是差不多同一个表情的。   不过今天的江易行也很反常啊……雷达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好兄弟,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大清早被人从床上拖起来,跑到学校门口来吃章鱼小丸子,是食堂的煎饼不香么?   终于戳够了,江易行心满意足地把剩下半盒完好的小丸子夹到雷达盒子里:“吃。”   雷达同时戳了好几颗吃,关心江易行:“江哥,你不吃啊?”   “吃饱了。”江易行站起来,转身去隔壁炒面店又买了一大碗炒面。   雷达:……   五分钟后,江易行拎着炒面走回雷达身边坐下。才吃了没两口,雷达就看到又一辆车在自己身边停下了。   这次是车子后排的门打开了,背着书包的官鸣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俯身探进车里又说了两句话,转身时车子便从几人身边绝尘而去。   “吃早饭啊?”官鸣选了一个极其没有营养的开场白。   雷达举了举手里的盒子,示意他自己看。   官鸣推推眼镜,看向坐在一旁沉默吃着炒面的江易行:“下学期数学竞赛班会招新。”   江易行拿着筷子的手没有任何停顿。   “江易行!”官鸣有些气急败坏,“你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啊?”   江易行放下筷子,扎紧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转身看向生气的官鸣:“听见了,但是这事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和你没有关系?你明明很喜欢数学,而且你的数学天赋又那么高,为什么还成天故意考低分?”官鸣不解道,“你是想气死谁吗?”   江易行垂眸:“那也得有人被我气到才行吧。”   官鸣:“可是你喜欢数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你的分数高低又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呢?”   江易行揣在兜里的手动了动,最终也没有拿出来。   见江易行一言不发,官鸣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语气变得和缓:“所以,为了自己的喜欢努力去争取一次好吗?我很期待在数学竞赛的赛场上看到你。”   “没有机会了。”   江易行说着抬起头来看向愕然的官鸣,重复道:“没有机会了。”   “什、什么意思?”官鸣感觉江易行身上好似笼罩了一层化不开的情绪。   江易行说:“没什么,珍惜还能看到我的这些日子吧。”   雷达一颗小丸子又卡在了喉咙里,他发觉江易行说的话连他也听不懂了。   ***   江易知和林谦树回了办公室,开始着手整理整个学期的学习资料,林谦树负责根据序号排位置,江易知则负责在已经装订好的资料里纠错查漏。两人忙了一上午,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才完成了四分之三。   “去吃饭吧。”林谦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不留神踉跄几步,一只手恰如其分地揽上了他的后腰,将他拥入怀中。   “小心。”江易知说。   林谦树莫名觉得耳朵发烫,又琢磨这是个好时机,正想和江易知接个吻,一阵敲门声响起,林谦树立刻吓得从江易知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看着江易知微微凌乱的衣领,林谦树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经地拢拢衣领,跑去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官鸣?”看清站在门后的人,林谦树有些意外。   官鸣扶了扶眼镜,礼貌地对林谦树鞠躬:“林老师,抱歉,这个时候来打扰你和江老师。”   林谦树侧过身,引官鸣进来:“进来说吧。”   官鸣走进门,林谦树反手把门又关上了。   “江老师,其实今天早上我在校门口遇见过江易行同学……”官鸣开口,把早上林谦树和江易知走后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这段时间我有关注过江易行同学的周测数学成绩,”官鸣说完,认真地继续分析,“这段时间来,他的周测成绩一直呈稳步上升的势态,虽然还没有达到他应有的水平,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发挥出自己100%的水平。既然他自己也有心要变好,为什么会拒绝加入数学竞赛班?”   面对官鸣的提问,林谦树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   “而且他还说‘珍惜还能看到我的这些日子吧’,”官鸣严肃地推了推眼镜,“我认为,江易行同学有轻生的念头。”   “咳……”林谦树只庆幸自己在官鸣说话的时候没有喝水。   官鸣说完了自己观察和推测的全部内容,见江易知和林谦树久久不回应,又叫两人:“江老师?林老师?”   他看到江易知的眼皮快速地翕动两下,像是从一段记忆中挣脱出来。   “江易行没有想轻生,”江易知对官鸣道,“是我的问题。”   “还是要谢谢你对他的关心。”   官鸣松了口气,又关心起数学竞赛:“那他会参加下学期的选拔吗?”   “看他自己的意愿吧。”江易知说。   得到了答案,官鸣再次对两人道了声谢,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办公室。   林谦树看了眼手表:“看来只能去三楼吃了。”   食堂三楼是教师专供餐厅,偶尔也会有几个学晚了的高三生过来吃。两人走进食堂的时候,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还在吃饭了。林谦树随便挑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没多久江易知便端着满满的两个餐盘过来了。   埋头吃了几口之后,林谦树察觉到只有自己在动筷子,江易知手上虽然握着筷子,视线却不知落在什么地方。林谦树伸手在他眼前舞了舞,试图唤回他的意识。   江易知回过神,目露犹豫的神色:“我对小行……错了吗?”   江易知思考的竟然是这个问题,这令林谦树感到意外,看着江易知认真的神色,他不由也跟着严肃起来。   于是他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小行和你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你不应该代替他做完所有的选择。”林谦树说,“你习惯把事情扛在自己身上,考虑全盘,只留给别人结果,好处是大家都可以偷懒,但大家同样也意识不到你的辛苦。”   “他这么做会更好和他只能这么做是两码事。”   江易知手指微蜷,神色变得茫然:“他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   “那是因为他知道你很辛苦,”林谦树说,“他觉得和你聊这些会浪费你的时间。”   江易知的神情有些失控:“他从没说过……”说到这里,他又忽然想起大半个月前,林父和自己在咖啡厅里的谈话。   林正阳和他说,在林谦树失忆之前曾经打过一个电话。电话里,林谦树说自己在拖累江易知。   ……这也是林谦树从来没和江易知聊过的部分。   江易知的心倏然一紧,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敢去看林谦树的眼睛。   一只手从对面伸过来,缓慢而坚定地覆在了江易知的手上。   林谦树握着江易知的手,看着他缓缓抬起头来,认真地对他说:“喜欢和需要都是双向的。”   “我需要你,你也得需要我。”   江易知转了转手腕,轻轻地把林谦树的手抓在掌心之中。   “从前我和你都不懂这个道理,”林谦树苦笑道,“所以明明互相喜欢,我们还过了这么累的这几年。”   作者有话要说:  江哥也要好好长大呀。 第82章 模拟考   林谦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那番话起了作用,第二天江易行和江易知约过谈话后,兄弟俩之间的关系显而易见地缓和了不少。   更离奇的是,江易行居然开始学习了。   林谦树某日午休路过高一D班,一群趴着入睡的少年中,清醒着的江易行显得格外鹤立鸡群。他撑着脑袋,一杆笔飞快地在纸上游走,林谦树好奇地从窗口望进去,发现他居然在做一张数学的练习卷。   脑袋罩下来的阴影让江易行警觉地收起了手,抬头迅速往窗外看。   于是林谦树与江易行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   江易行的脸瞬间涨红。   他欲盖弥彰地收起笔:“看……看什么?”   林谦树朝他龇了龇牙,决定不当场拆穿他。   周三,在前往模拟考考场的路上,林谦树好奇地问江易知:“你和小行聊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开始励志了?”   江易知:“他想留在国内,和我做了一个小约定。”   “什么约定?”   “在我不干涉的情况下,下学期的期末考试进入年级段前一百名。”江易知说,“如果可以达成这一条件,我允许他留在国内独立完成学业。”   林谦树脑子里第一反应是“我看你们两个人都是疯了”,他转头看向依旧淡定开车的江易知:“小行数学藏拙我是知道的,但是他的语文是真的菜,还有其他科目……总之让一个第十考场的跃进到第四考场,一个学期的时间怎么够?”   最近记忆稍稍恢复,林谦树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有江易行的片段,就是半年多前,江易知一边准备毕业答辩一边按头让江易行死记硬背知识点,好不容易让弟弟混上了南怀实验高中的吊车尾班。   从前有江易知的帮助,江易行也只能做到这样,更不要说如今江易知不干涉了。   林谦树:“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看着林谦树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江易知觉得他可爱,嘴角微微上扬:“一百名,是他给自己定的目标。”   时间回到四天之前。   江易行把谈话的地点约在了原来的家中。   自新房可以入住之后,江易知鲜少回到这个家里。对他而言,这里承载的情绪和记忆都太沉重,每一个角落都带着猩红色和凄厉的哭嚎。   走进客厅,抬手就能碰到低矮的房梁。江易知意识到自己其实很能理解林谦树的失忆——落在人心里的痛苦要远比人身上的痛苦难熬的多。   阳光从破旧防盗窗里照进来,许多飞舞的尘埃在茶几到地板的路程中来回。江易知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微不可见的小玩意上,心里淤积的不适意才消散几分。   江易行烧了水从厨房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哥哥的背影。   向光而立的江易知轮廓被镀上金边,江易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有很多年没有认真地看过哥哥的背影了。   当年嶙峋的少年已变成了沉稳的青年,但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永远都挡在自己面前。   想起林谦树说的江易知卧室里的医药箱,江易行吐了口气,再开口时情绪已趋平静:“哥。”他看到江易知的背脊颤了颤,然后青年慢慢转身,阳光又溜到了他的背后去。   江易知迈步走到桌旁,拉开椅子入座。   “我不认为出国是我当前状态的最优解。”江易行说。他仔细地和江易知分析了自己的语言水平和喜好偏向,甚至还列举了自己参加国内高考的优势,字字句句都让江易知感受到了他想留在国内不是一个任性的抉择。   阳光明媚的冬日午后,兄弟俩坐在狭小的房间里相对而谈,这样的场景上一次已是很多年之前了。江易知一时恍惚,竟然有些分辨不清内心的情绪。   ——坐在对面的弟弟也快要成为大人了啊。不知不觉间他长大了,虽然还带着反抗的敌意,但心里也装着世界的温柔。   江易行说了很多,江易知认真地聆听着他说话。一杯水尽了,江易行伸手摸了摸水壶,壶里的水也凉了。   “所以,我想留在国内。”江易行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适合参加国内的高考。”   “你怎么证明?”江易知听到自己这么问道。   江易行看向江易知,目光坚定:“下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我会考进年级段前一百名。”   “为了模拟独立的环境,”江易行说,“我不会接受你任何形式的帮助。”   林谦树听完,又是热血沸腾又是觉得遗憾:“越往高分数越难进步,前一百五十名到前一百名之间的分数差距也就在五六分之间。”   “我相信他。”江易知说。   说话间,车子已驶入了停车场。看着考场外汇聚得越来越多的考生,林谦树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哇突然就好紧张啊。”林谦树说着去捏江易知的手,“你感受一下我的手。”   江易知反手把他的手拢进了自己的掌心里,背过风仔细地搓热。   看着江易知认真的眉眼,林谦树觉得心里的紧张感又有所释缓了。他盯着江易知,突然道:“其实你也清楚的,被失忆耽搁了这么多日子,以我现在的水平过GRE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情。”   江易知神色不变:“没关系。”   他抬头看向林谦树:“就算你不想考了,也没关系。”他的表情不似在说笑。   林谦树眼睫微颤。他抽回已经开始回温的手,往前蹿了几步:“都已经准备这么多日子了,不考岂不是很对不起我之前的努力啊?”他走了几步停下来,没有回头:“快走吧,考试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快。林谦树感觉身后掠起一阵风,江易知走到了与自己并肩的位置。   模拟考结束,南怀实验高中就迎来了期末复习。竞赛班的学习停了,林谦树和江易知就被严开越征去教导处做期末档案工作,全校数千名学生的电子档案整理工程浩大,他们经常一做就是一上午。   这天难得结束得早,两人出了教导处去操场散步,大老远就看到了一群坐在主席台上埋头苦背的励志少年。   “肯定又是A班在上体育课……”林谦树嘀咕了一句,他永远也无法忘怀自己给高一A班代的那一节体育课,自己才宣布“解散”,一堆学生忙着找树荫草丛躲起来背单词做练习,好学程度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等走近一些,林谦树才意识到自己想当然了。   他呆滞地盯着江易行手里的那本《数学教材全解》,嘴巴一张一合:“阿江,你眼睛好,你看看那边坐着的那个是小行还是官鸣?”   江易知的视线也瞟过去:“都在。”   林谦树往旁边看去,只见江易行身边坐了个抓狂的官鸣:“这里求导公式不能直接写答案,你过程分还要不要了?”   江易行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这就是我的全过程。”   “大哥,拜托你能不能把你大脑里精简掉的步骤装回去?”   “不能,”江易行冷着脸在下一道题上继续写答案,“我大脑里只有这么多步骤。”   “啊啊啊你这个人好气人啊!数学天分放在你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官鸣跺脚大喊,“暴殄天物!”   另一边,雷达小心翼翼地给江易行递去一张纸:“江哥,这是今天要背的英语单词,我已经背出了。”   “是吗?”江易行写答案的动作有些漫不经心,“等我等会儿背出了来抽你。”   “不用了,”官鸣臭着脸没收了雷达的纸,“你们两个一起背,午休的时候我来给你们默单词。”   三个人在看台上打打闹闹,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林谦树和江易知接近又悄悄离开。   林谦树快走了几步,身后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他转头对江易知挤眉弄眼:“看来你弟已经找到帮手了。”   江易知嘴角微勾:“看起来似乎是帮手找到他的。”   “所以你是想让他留下还是跟你一起出去?”林谦树歪头看他。   江易知也看着他,语带深意:“只取决于他。”   “那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林谦树同样回以一句满含深意的话。   期末考试结束,林谦树和江易知被征去批改高一的数学试卷,提前知道了江易行的数学成绩。   ——115分。   比起月考时离及格线差一大截的分数实在要强不少了。   但是卷子里犯的大多问题还是很离谱的,譬如一步到位的解答题,又譬如突然神来一笔的填空题。林谦树拿着卷子和江易知吐槽,江易知看完倒不怎么意外。   “太久没认真做卷子了,不太可能第一次就考出奇迹。”江易知说。   林谦树想起自己失忆当天下午被拉去做高三卷的惨痛经历,颇为认同地接受了这一说法。   倒是江易行本人对此成绩耿耿于怀,据雷达线报,领完成绩报告单当天下午,江易行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一出校门就拉着雷达去新华书店扫了许多类似于“基础知识课课练”的详解类教辅书。   林谦树有点同情,又有点想笑。   但是很快他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模拟考的成绩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小林过了没。 第83章 奶茶   正如林谦树自己在考前预言的那样,他的模拟考成绩并不理想,距离合格线还差一口气。   江易知和他同步收到分数,林谦树看完自己的,随意朝他的屏幕上瞟了一眼,心情就更复杂了。   ——江大学神不但过了,而且等级还挺高。   江易知神色平静地收起手机,继续整理房间:“木头,把那本书给我。”   林谦树把书递给他:“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这只是模拟考的分数,”江易知说,“距离正式考试还有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能改变很多东西,不过林谦树清楚这里面应该不会包括自己对数学的喜爱程度。   “再说吧。”林谦树垂眸,把散落在沙发上的其余书一并收起来递给了江易知。   今天是寒假的第二天,为了迎接从宿舍回来的江易行,林谦树和江易知早早地起床把林谦树闲置下来的卧室做了彻底的大扫除。   兄弟俩的大部分心结随着上一回的谈话解开了,江易行浑身的刺软化下来,面对江易知邀请入住的话也变得不那么反感,勉强同意了这个寒假和哥哥一起住。   忙活了一上午,临近中午时,拖着行李箱的江易行打开了家里的大门。林谦树已经累得瘫倒在沙发上玩游戏了,听到动静也只是懒洋洋地抬头往门边看了一眼,对江易行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板上发出辘辘声响,江易行一把拎起来,把它靠到玄关的柜子旁边去:“嗯。”   “你哥还在房里做最后的检查工作,”林谦树扬手朝自己的卧室指了指,“你去看看还缺点什么,下午出去采购一趟。”   尽管知道两人在交往后,对两人住到一间房的事已有了预期,但此刻听到林谦树如此直白地单给自己指了一间房,江易行还是有点世界真玄幻的感觉。他只能机械地应了一声,抬腿走到原本属于林谦树的那间卧室门边,果不其然看到了江易知正在书桌旁边把一排已经很整齐的书按音序从A到Z重新排列。   江易行再定睛一看——好家伙,一溜儿的学习资料。   江易行走进卧室,抬手从江易知怀里捞过两本摇摇欲坠的书,有点不自在地对他说:“说了学习的事不要你帮忙的……”   “嗯,不是我帮忙的,”江易知的表情真诚不似作伪,“这些都是你谦树哥挑的,是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江易行的脸部表情立刻精彩纷呈,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感谢的话来:“那我可真是要谢谢他啊。”   “要谢就当面去谢。”江易知没打算替林谦树承下感谢,“和我说没用。”   正式整理完已接近十二点,三人凑合着吃了一顿林谦树点的外卖,然后江易行看到林谦树从哥哥的卧室里拎出了一个小小的旅行袋,背上还背了个包,笑眯眯地挥手道:“那我先走了哈,你们两个寒假在家不要打架啊。”   江易行从凳子上站起来,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你……不住这儿吗?”他脑子转得很快,马上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眉头紧皱起来:“我打扰到你们了?”   “不不不,和你没关系,小伙子别乱想,”林谦树赶紧阻止江易行思维发散,“马上要过年了,我不得回家尽尽孝心啊?”   “再说了,就算我留这儿,你自己住一间,我和你哥一间,你能打扰到我们什么?”林谦树诚恳地反问道。   那能打扰到的地方可太多了。江易行想。   “走了。”林谦树轻呼一口气,转身对兄弟二人微笑道别。   江易知走到他身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林谦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明女士和老林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那把你送到楼下。”   “好。”   于是才回家不过一个小时的江易行,又眼睁睁地目睹了兄长带着他的亲密爱人抛下自己送别出门了。   江易知把林谦树送到楼下,果不其然明娟的车已经停在楼边了。林正阳站在车子的后备箱旁,以五秒一次的频率不断地低头看手机。   林谦树手里的旅行袋出门的时候就被江易知接过去了,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转悠着朝老林走去:“爸。”   林正阳抬头:“来了。”越过林谦树的肩膀,他又对江易知礼貌一笑:“小江。”   江易知恭敬地对林正阳打招呼:“林叔。”   林正阳转身打开后备箱,从江易知手里接过旅行袋放进去,絮叨着问他:“就一个旅行袋?别的没了?”   林谦树用大拇指比了比身后的包:“还有些日常用品和书在包里。”   “这么点东西?”林正阳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开来,“也好,大部分东西家里都有。”他对江易知笑了笑:“小江,辛苦你还把小树送到楼下,天气冷,赶紧上去吧。”   江易知弯了弯唇:“不辛苦,应该的。”   “应该的”三个字在林谦树听来实在缱绻,趁林正阳不注意,他偷偷掐了江易知一下,低声警告道:“注意点啊,我爸还不知道。”   江易知抬手捉住了林谦树作乱的手指:“收到。”   林谦树:……我看你是收到了个寂寞。   “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我可以……”江易知看向身子一僵的林谦树。   “不用说!”林谦树制止江易知说下去,语速飞快,“我知道你想说你可以不出国,但这样的你和曾经的我有什么区别?”   “的确我是想趁寒假好好想想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林谦树的语气又缓下来,“但不管是哪一条路,势必都会通往有你的那个可能。”   江易知没有说话,眼神仍旧紧紧地盯着林谦树。   林谦树朝四周看了看,视线定格在街角新开的店铺上。   “阿江,”林谦树冲江易知眨眨眼,“送你一份临别礼物。”   十分钟后,正在刷题的江易行听到门外响起了开门声,转头看到江易知拎着两杯奶茶走进门来。   这场面有点过于惊悚,以至于江易行没有在江易知问“喝吗”的时候第一时间拒绝他。   当然,江易知应该也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被拒绝的可能性。他拎出其中一杯插上吸管,递给弟弟:“喝。”   江易行接过奶茶,下意识地吸了一口——   他感觉自己喝了满嘴的料。   江易行调动腮帮的全部肌肉努力咽下这一口,皱着眉去看江易知这杯奶茶的配料,这一看他顿时明白自己咽不下去的原因了。   原味奶茶+红豆+珍珠+芋圆+椰果+布丁+奶盖……但凡奶茶店里能加的配料,这杯奶茶里轮流放了一遍。   “你是在粥店买的奶茶吗?”江易行放下奶茶杯,看向盯着奶茶一口没动的江易知。   江易知没有转头:“好喝吗?”   “醒醒,能喝下这杯奶茶的人都是猛士,”江易行毫不客气地讽刺,“不是味觉有问题,就是对点奶茶的人是真爱。很遗憾,我两个都不沾。”   听完江易行的话,江易知周身环绕的肃杀氛围却反而烟消云散了。   江易行看到他伸手给那杯就差没供起来的奶茶戳上吸管,大口地吸了一下。   “嗯,还挺好喝的。”江易知眯起眼评价道。   江易行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那杯……这不都一样吗?江易知的味觉有问题?   更让江易行感到惊悚的事情还在后头——江易知低头鼓捣了几下手机,居然给那杯奶茶拍了张照,又低头继续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江易行想了很久,才想出个勉强让他觉得合理的答案:“奶茶是林谦树买的?”   江易知“唔”了一声,微微蹙眉:“叫谦树哥。”   江易行举手投降:“行,林、哥。”   “所以林哥是真的回家过年去了么?”江易行放下奶茶杯,一脸无辜地往哥哥的伤口上狂妄地撒盐,“我记得距离除夕还有十天啊。”   江易知脸上原本就微不可见的笑容消失了。   “江易行。”江易知语气平静地叫出弟弟的名字。   江易行懒洋洋地问他:“怎么了?”   “休息时间结束了,你可以开始做题了。”江易知说。   另一边,回到家的林谦树正瘫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感受着来自父母的久违的关怀。   “我中午就炖上的猪蹄,赶紧趁热吃啊……”老林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蹄汤,放到茶几上,“非得赖到吃完中饭才来,你们年轻人的作息真不健康。”   林谦树坐起来,一边喝汤一边抗议:“我们没赖床啊,这不小行回去住了,我们给他收拾屋子呢。”   “唉,江家这两个小子也是可怜……”老林摇头叹息,“不是说让你请他们一块儿来过年,他们怎么说?”   林谦树回想了一下两人最后的对话:“来的吧?”   “哦对了,”林谦树三两口塞下肉,“爸,我打算年初一陪阿江去看望他妈妈。”   林谦树说出这句话时内心其实是很忐忑的,南陵人大年初一拜坟头岁是习俗,都要祭拜家里的先祖,林谦树一个外人去看望江柔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料想老林却极好说话。   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是得去看看……和你妈说了么?”   林谦树原本在心里打好的一万字草稿忽然间没有了用武之地。   “没、没有,”林谦树结结巴巴地说,“我等会儿就和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奶茶:我承受了太多。 第84章 失忆的原因   林谦树原本以为老林是看出了两人的关系才这么说,结果下一句老林又说“你们两个好朋友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又让他不确定起来。   不过总而言之,年初一林谦树去祭拜江柔的事算是定下来了。   另外,虽然林谦树放了寒假,老林和明女士却没歇着,两人目前都是半退的状态,前一阵的大长假过完也着实积了不少工作。于是林谦树变成了留守青年,常常起床时家里已经空了。   这倒也勉强合林谦树的心意,他是想要个安静的空间思考一下未来的路。   出国留学前后已准备了近三年,就算上一次模拟考的成绩不理想,林谦树相信如果自己铁了心要出去,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和江易知的魔鬼训练,四月份的正式考试自己还是不在话下的。可是为了和江易知不至于到异国恋的地步,自己至于再搭上两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去和数学作斗争吗?更远一点说,学习的道路总是越走越窄的,等到两三年后学成归国,自己再想找工作,那一定得是和数学密不可分了。   和数学缠缠绵绵一辈子啊……林谦树打了个激灵,他认为这画面堪称恐怖。   手机震动两下,林谦树停止思考,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江易知发来了三张照片,每一张都拍了一盘摆盘精致的菜。   江易知:“今天中午做了这三道菜。”   林谦树看着自己刚煮好的泡面,不禁悲从中来:“江易知你是不是故意的?”   江易知回复的语气看起来很无辜:“我没有。”   这人就是在诱惑自己去吃饭吧!林谦树愤怒地拍了一张自己的午餐发过去:“今天中午吃这一碗面。”发完觉得不够凄惨,他又补充道:“没有加卤蛋、火腿肠和芝士片。”   几乎是林谦树发完消息的下一秒,江易知又发来了新图片。新图片上是一个打包了各色菜的便当盒,旁边还放了一杯林谦树最近常喝的乌龙茶。   江易知:“给你送过来?”   林谦树很想有骨气地拒绝,但看着眼前索然无味的泡面,他的立场变得粉碎:“……行。”   十五分钟后,林谦树蹲在玄关门口等门铃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寒假才不过放了一周,但这已经是江易知假期里第四次给自己送饭了。   正想着,门铃响了起来。   林谦树打开门,拎着便当盒的江易知站在门后对他微微一笑:“木头,中午好。”   “咳……嗯,中午好。”林谦树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陷入到了江姓同学的套路中。   江易知进门,熟门熟路地走进餐厅,把便当盒放在桌子上。他转身对跟进来的林谦树说:“先吃饭吧。”说着十分顺手地收拾掉了桌上林谦树来不及礽的泡面包装袋。   便当盒一打开,饭菜的香味飘满了整间屋子,林谦树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引出来,不由自主地顺着江易知的话坐了下来,抄起筷子吃了一口咖喱鸡翅。   江易知熟谙林谦树的口味,林谦树不矜持的状态下能吃两碗饭,现在自然是吃得津津有味。他一边吃一边唾弃自己没立场,说不定江易知再送两天饭,他就能放弃一切顾虑只为了一口吃的就答应和江易知出国留学。   但这几天来江易知似乎也遗忘了横亘在两人间的这一问题,每天来去仿佛只为了送那么一餐饭,两人聊些不咸不淡的日常——自己今天看了什么书,最近有什么电影不错,江易行最近又刷了几道题等等,从不谈起林谦树想要思考的东西。   林谦树清楚,这是属于江易知的体贴和恳求。   快要吃完的时候,江易知突然开口问道:“下午要去苏珊地方么?”   林谦树点点头,他现在以每周两次的频率去见苏珊,许是脑内淤血消失速度变快,他已经能断断续续想起七年内的很多事情了。   想起来的部分有苦有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回望七年间发生的事,林谦树觉得置身其中的时候,自己的情绪难免走了岔路。   小说前半部分有暗恋的酸甜和交手的心动,越到后面变得越压抑,实际上也是记忆作祟。毕竟人总能放大当下的负面情绪,而对于过去,大浪淘沙之后,留下的自然都是弥足珍贵的。   他犯的就是这样的毛病。越从前距离自己回想起来便越模糊,隐约剩下的都是不舍得忘记的好时光,而越近的就越与当下产生纠缠,当下他觉得苦,回忆里就多了点蓝色。   后来也有值得欢喜的事情,并且这种欢喜还是占据多数时间的,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舍得忍心继续跟着江易知跑,甚至还想要跟着他跑到国外去。   简单点来说,林谦树知道,江易知把自己惯成了一个矫情的小怂包。   “今天下午,我能陪你一起去么?”   林谦树从思绪中抽离,对上江易知带着些小心的眼神。   他眨眨眼,把心头的酸涩撇去:“想去就去呗……又不是没有一起去过。”   下午两点,两人收拾完出门,江易知开车带林谦树前往苏珊的临时诊室。   时间将近过年,沿街的店铺挂了些年味十足的装饰,红红火火显得热闹极了。林谦树透过车窗往外望,兴奋地对江易知说:“阿江,回来的时候买两幅对联回家吧?一幅贴我们的门边,另一幅贴小行的门边。”从前他企图往自己卧室门边贴对联,总被明娟以品味太俗拒绝,好不容易有了另一间明娟管不着的卧室,他当然是希望能满足一下小时候的愿望。   江易知:“好。”他停顿几秒,故作不经意道:“你自己贴?”   “当然了。”林谦树理所当然道,“自己挑的当然要自己贴才香。”   江易知弯了弯唇:“好,回来就买。”   苏珊来南陵是受南陵大学心理学院的邀请,并非专为林谦树而来。两人到的时候,正好遇上苏珊把一个满面愁容的中年女人从门里送出来。   目送着女人离去,苏珊微笑着转身对林谦树说:“下午好,林,最近感觉怎么样?”   林谦树笑道:“还不错。”   苏珊又冲林谦树身旁的江易知眨眨眼:“你呢?”   江易知:“嗯。”   “过得不错就好。”苏珊笑着推开了诊室的门,“抱歉,你们可能要暂时分离两个小时。”   诊室被布置得温馨可爱,让人一看就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林谦树找到自己常坐的沙发椅躺下,闭眼聆听汩汩流淌的舒缓交响乐。   ***   林谦树感觉自己跑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一直跑到浑身肌肉酸痛,汗流浃背才停下来。   他抬手擦汗,却发现手上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展开仔细读完,才发觉这居然是一张GRE考试的成绩单。考试时间是去年九月份,只在自己失忆前半个月。   林谦树想起来了。   他为什么会开车撞到猪上,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那天早上拿到了自己的GRE成绩单。   比起这次模拟考的一步之遥,九月的正式考试成绩低得像是裸考出来的分数,可明明一整个暑假,林谦树哪儿也没去,专心致志地关在房间里跟着江易知学了两个月。   努力和收获不成正比,辛苦跋涉看不到前路,喜欢的人耀眼璀璨可能要越飞越远……每一件事都是一座压在林谦树心头的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在拖累他……”   “你需要他,但是他不需要你啊……”   “什么事都跟着他一起做,你有没有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声音嘈杂,林谦树的耳朵嗡嗡作响。他伸出手捂住耳朵,声音又透过指缝钻进耳膜。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他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感觉眼前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晦暗,像是有一朵乌云正移动过来,缓缓经过他的上空。   下一秒,雷声大作。   ***   “你感觉自己的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你看到眼前有一扇门……你走近,然后推开了它。”   耳边响起轻柔的拍掌声。   林谦树倏然睁眼,自己正好好地躺在苏珊诊室的沙发上。   “亲爱的,你感觉怎么样?”苏珊满脸担忧地看向林谦树,“今天你的反应特别激烈。”   林谦树徐徐吐出一口气,折坐起身:“我没事。”   “只是大概知道了自己从前在担心什么。”林谦树捧起茶几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苏珊问:“现在还在担心吗?”   林谦树摇摇头,眼神坚定地看向紧闭的大门:“现在无比确信。”   走出诊室大门,林谦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长椅上的江易知。   和大部分等待的人不同,他的眼神落在诊室大门上,手上没有拿任何打发时间的东西。见林谦树推门出来,江易知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微芒,起身走向林谦树。   “附近有一家奶茶店。”江易知开口道。   他没有问林谦树的治疗结果,可林谦树知道,最在意记忆的人本是他。   这样的江易知,怎么可能不需要自己。   “好啊,喝奶茶,”林谦树笑起来,“一人一杯,不许拒绝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快乐。 第85章 未来的路   年三十,林谦树睡到十点才悠悠醒转。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叼着牙刷去冰箱里拿牛奶,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明女士身边低着头包饺子的江易行。   林谦树嘴里的牙刷掉了下来。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林谦树捡起牙刷,吃惊地看着江易行。   江易行抬头睨了他一眼,在林谦树看来这眼神的嘲讽意味实在有些浓烈。   “你还好意思说小行?”明娟帮着数落林谦树,“小知和小行八点就来了,都快一早上了你才醒。”   前几天还是小江,这就叫上小知和小行了。林谦树觉得这两人肯定是趁自己睡着给明女士下蛊了,要不然霸总怎么会这么快心眼就往他们两人身上偏。   “这不昨天晚上被爆竹声吵得没睡着嘛……”林谦树自知理亏,小声地辩驳道。   他往四周看了看:“爸和阿江去哪里了?”   “小知去买面粉了。”明娟道,“你爸非得一起去。”   看来那两人又有什么话想说了。林谦树表示理解,拿着牙刷回盥洗室,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江易知和老林都回来了,两个人也挽起了袖子加入了包饺子的行列。林谦树不甘落后,硬是挤到了江易知身边,拈了张饺子皮包起来。   五个人齐心协力包了满满一桌的饺子,老林亲自下厨一人分得一碗,都吃得津津有味。   午饭过后便该准备晚上的大餐了,厨房空间有限,于是老林掌勺,明女士打下手,把三人都赶去了林谦树的房间。   林谦树扔了台游戏机给江易行,江易行很上道地拿着游戏机去了客房厮杀,将卧室留给了林谦树和江易知。   林谦树躺在床上,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对江易知说:“来躺会儿啊。”   说完,他感觉身侧凹陷下去一大块,紧接着熟悉的江易知的气息便被无限放大。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一张床上,像是过往许多日子的晚上,只是林谦树感觉心情飘起来又落下来,在可预见的前方已隐约有了一道光芒。   “阿江。”林谦树叫江易知。   江易知转头看向林谦树。   林谦树慢慢地靠拢过去,微微仰起脖子,将唇印在了江易知的嘴角。   江易知的手蓦地一张,抬起来放在林谦树的脖颈处,将他单手拥入了自己怀中,加深了这个吻。   除夕的这顿饭最终还是在春晚开始之前热热闹闹地吃上了。林谦树努力地吹了一波彩虹屁,想让明女士和老林感受到自己的真诚,江家兄弟虽然话不多,但是很捧场地吃了不少,这让老林这个主厨乐开了怀。   窗外的爆竹声渐渐热闹起来,深沉夜幕下,万家灯火衬着火树银花,到处都是璀璨耀眼,到处都是温暖祥和。老林举杯站起身,说道:“过去的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好的、不好的……”他说着,眼眶渐渐泛红。   明女士用手肘拐了他一下,他快速地用掌根抹了抹眼角,大声吸了吸鼻子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新的一年就要来了!”   “首先,欢迎小知和小行加入我们家!”老林说。   林谦树只庆幸老林说话的时候自己没有偷偷喝可乐。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江易知,却发现江易知神色平静到好像根本没听见老林在说什么。   感受到林谦树强烈的目光,江易知偏过头看他,眼神中带着征询的意味。   林谦树瞄了瞄老林,伸手画了个问号。   江易知缓缓点了点头,眼带笑意。   林谦树:……要命了。   他觉得中午自己欲盖弥彰地大喊“是朋友就一起来我房间打游戏”简直像个傻子。   “其次,”老林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庆祝小树的记忆恢复大有进展。”老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新的一年一定可以完全记起来的。”   林谦树举起杯,默默地和老林碰了碰,仰头喝了干净。   “最后,祝我们全家明年万事如意,身体健康,学业有成,工作顺利!”   所有人站起身来举起了杯。   年夜饭吃到十点才收场,大家一起收拾了桌子,看了几个春晚的节目后,明娟先回房睡了。林谦树和江易知站在阳台上看烟花,老林和江易行打了会牌又饿了,于是张罗着又去厨房里下了几个饺子。   林谦树虽然站在阳台上,心思自然不在天上,有江易知在身边,他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我去倒点水喝,你去么?”林谦树舔了舔嘴唇。   江易知摇了摇头,还是贴心地追了一句:“不要喝冰水。”   林谦树轻手轻脚地靠近厨房,手摸上门把,正想转动,听到老林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   “小行,你哥要出国的事儿你不要有心理负担。”老林说,“你跟着你哥是不错,不想出去也挺好的,周末就住这儿,林谦树那间屋给你住。”   “你……就当这儿是你家,我和你明姨是你亲叔婶。”老林一辈子没说过什么煽情话,这几句话说来别别扭扭的,但言语间满溢真诚。   过了许久,江易行的声音才从门缝里钻出来:“好,我知道的,林叔。”   林谦树松开了握着门把的手,轻手轻脚地离开厨房,回到了阳台上。   他走到江易知身边,伸出手与他相牵。   一年即将结束,新的日子马上就要开始,一切都是希望,一切都是未来,林谦树想不到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时刻了。   ***   年初一的墓园人很多,林谦树和江家兄弟走了很久才在墓园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江柔的墓碑。   照片上的江柔脸上漾着温柔的笑,不似林谦树高二那年在江易知家中见到的那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江易知把新鲜的雏菊轻轻摆在墓前,伸手摩挲着墓碑上有些黯淡了的字迹。   “妈,”江易知道,“过去一年我们也过得很好。”他想了想,修改道:“比以往的每一年都要好。”   “小行考上了南怀,我毕业了,”江易知转头看向身边的林谦树,扬了扬唇角,“还记得他么?他叫林谦树,以前来看过你的,现在我们在一起了。”   林谦树凝视着照片上女人的笑脸,轻轻地叫了一声“江阿姨”。   江易知的话不多,说完这两句后就词穷了,他除了除墓碑上的杂草,打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便把空间让给江易行和母亲说话。   江易行蹲下来之前还很敏感地朝林谦树和江易知两人站着的位置看了看,林谦树十分理解地后撤了几步,带着江易知往旁边的过道上避。   人迹罕至的墓园小路上,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窸窣声。   “阿江,”林谦树对江易知说,“我想清楚了。”   “我会继续考GRE,这是对我过去学习生活的一个交代,但是我不会用它来申请数学专业。”林谦树说,“你有你喜欢的专业,我也该找到我想做的事情。”   林谦树勾了勾嘴角:“希望二十三岁才想明白这件事还不算太晚。”   这是失忆之后的林谦树才想明白的事。   ***   正月初一过去,寒假剩下的日子就过得飞快。开学前一天,苏珊正式结束了在中国的访问,启程回国。   林谦树去机场送别这位帮助了自己颇多的治疗师,对她表示了真诚的感谢。   “虽然你的记忆还是片段式的,”苏珊对他眨眨眼,“但你的文字能帮助你把它们串联起来。”   林谦树笑起来:“像串珠子那样?”   “像串珠子那样。”苏珊也大笑起来。   “对了,林,”苏珊说,“你说文字没有画面感,那为什么不试试拍点能动的呢?”   林谦树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听说你和江准备来留学,”苏珊朝林谦树伸出手,“期待与你们在我的国家见面。”   返程路上,林谦树尝试着用手机自带的摄像功能拍了几段短视频,一边回看一边吐槽自己的摄影技术:“这拍得也太抖了……”   不过,的确是个不错的记忆方式。林谦树看着自己镜头里疾驰而过的车子,眼角慢慢弯了起来。   江易知和林谦树作为实习老师在南怀实验高中的第二个学期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拉开了帷幕。   学期伊始,林谦树买了台DV,尝试着录制自己在学校的生活并剪辑成Vlog投放到视频网站上,起初点击量零星几个,很是惨淡,不过林谦树本就为自娱自乐,还是孜孜不倦地做着产出。   直到半个多月后的某期,林谦树录制的古琴小队排练的片段被某个大V号剪辑出来发布在了微博上,配以“这是什么学校为什么有那么多神仙小哥哥在弹古琴”的文字,逐渐地便有越来越多的人顺藤摸瓜关注到了林谦树本人的号,入坑成为了他的粉丝。   在林谦树的视频里,古琴小队、数学竞赛班、体育课上打篮球的少年少女以及各种校园活动构成了视频的主要部分,偶尔还有“我”和“我的J姓同事”以熊脑袋的形式入镜,都让观众们在感受新奇中又多了那么几分的怀念。   毕竟虽然每个人的青春各不相同,但有关青春的记忆大多离不开这些元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放结局啦。 第86章 最后一个秘密   在四月的考试中,林谦树终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这也意味着他与江易知的留学事宜尘埃落定。   江易知自然志愿不改,选择了一早就看好的学校,林谦树在这几个月的Vlog拍摄中琢磨出了一点趣味,他决定办一张旁听证,去附近的艺术学校听一听电影艺术专业的课程。   “专业选择的事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林谦树对着镜头笑了笑,尽管他知道后期时这个笑容一定会被马赛克掉,“只有值得不值得。”   “别担心我的择业问题啊,说不定哪天我就自己拍电影去了。再透露一个小彩蛋给你们,我可是阿绿文学城的签约作家啊。”林谦树遮住了笔名ID,把签约作家的小黄V往镜头前怼了怼,“不要扒我是谁,好久没更新了,怕被读者打死。”   他在镜头前絮叨了一会儿,关闭摄像机,推门出去。   门外,江易知正捧着kindle看一本原文书,姿势优雅像是在拍画报。林谦树忍不住摸出手机来对着他拍了一张。   听到快门响动的声音,江易知抬起头来朝林谦树看,动作自然地往旁边靠,给林谦树腾出位置。   林谦树走过去坐下,手机已经调到了相片预览展示给他看:“瞧瞧,摄影师惊世名作。”   江易知看了一眼:“好看。”   ……要不是你是我男朋友,我可能真的会打你。林谦树收起手机,放狠话道:“这期你的熊头没了。”   江易知放下kindle微微一笑:“你舍不得。”   在一起小半年,两人从朋友过渡到情侣的过程几乎没有遇到一点障碍,林谦树发现江易知在自己面前越来越多的展示出了他腹黑的一面,偏偏林谦树又对这一套喜欢的要死。   用丘远山的话来说,他们两个是周瑜对黄盖。   林谦树反驳丘远山,他俩都那么好看,起码也得是周瑜对小乔。   “那你俩谁是小乔?”丘远山问。   林谦树语塞,回头研究谁是小乔的问题去了。   四月五月过得飞快,五月下旬,古琴小队代表南怀实验高中参加了市里的中学生艺术汇演,再一次登台的男孩们比从前技艺更娴熟,情感也更充沛。坐在C位的是队长雷达,表演当天,林谦树看到台下有不少的少年少女神情激动地把镜头对准雷达,毫不吝啬对他的喜爱。   林谦树还注意到了雷达的母亲也在台下,她坐在家属区第一排的位置,同样举起手机对准台上正在闪闪发光的儿子,眼眶里泛着盈盈的泪花。   视线再往旁边挪,林谦树还看到了相虎,那个曾经对相小军鄙夷万分的黄毛。   相虎坐在第二排的角落位置,脑袋上还戴着一顶棒球帽遮住了他那标志性的黄毛,似乎很不愿意让人看到他坐在那里。   “你在看谁?”江易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林谦树转头,侧身给江易知让了一点位置:“第二排角落里那个,是相虎吧?”   江易知循着指示往那边看:“是他。”   “他怎么躲那么远?”林谦树不太理解,“我们的家属票都在第一排呢。”   “大概是不想承认自己关心相小军吧。”   但是相小军真的不知道吗?林谦树偏过头,台上的相小军趁着间奏飞快地抬头往角落里看了一眼,脸上挂起了满足的笑容。   林谦树的视线又落到雷达身上,小队长雷达专注地盯着手上的古琴,不曾往家属区看过一眼。   所以感情这事是极为复杂的,可以教喜欢的人慢慢磨去热情,也能让厌恶的人逐渐抛却成见,可不论是哪一种,都逃不脱一个“爱”字。   六月的到来意味着夏天和期末冲刺。最后一堂数学竞赛课上,林谦树和江易知向少年们辞行,台下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汪思妤尤其难过,下课之后,她不舍地拿着竞赛书来找林谦树和江易知签名。   “干什么?我们又不是明星。”林谦树笑着调侃道。   汪思妤憋着泪,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谁说明星才能签名的?听我哥说,以前江老师上学的时候,一张满分的数学卷子可以卖五十块钱呢。”   行,不愧是神仙学霸。林谦树嫉妒地看了江易知一眼。   面对林谦树的眼神,江易知沉默了一秒:“那我现在去做两张送给你?”   汪思妤噗嗤笑出声,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伤感氛围被破坏殆尽。   最终,江易知还是在书的扉页给汪思妤留了一句“在几何学里,没有专为国王铺设的大道。”   汪思妤拿回书读了一遍,抬头有些迷茫:“江老师,这句话这是谁说的?”   林谦树笑起来:“我知道,是欧几里得。”   “你也喜欢他?”   “我很喜欢他。”林谦树说。   期末考试当天,林谦树照例提前十五分钟从教导处拿了密封的卷子前往第十考场准备监考。   铃声还没有响,走廊上站满了抓紧时间复习的学生。林谦树看到官鸣就抓着江易行,孜孜不倦地向他灌输做解答题必须要写完整的概念。   ——江易行已经挪到第六考场了,林谦树很久没有看到过考场上的智障弟弟了。   江易行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不过若是留心观察,就能发现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官鸣手里的那份卷子上,以飞快的速度汲取着上面的知识。   林谦树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低头给江易知发了条微信。   林谦树:“官鸣手上那份基础卷是你亲自编的吧?”   江易知:“学生好学,必须支持。”   林谦树笑起来,嘀咕道:“是个嘴硬心软的哥哥了。”   期末考试结束,林谦树和江易知最后一次被“征用”参加了阅卷,第一时间知道了江易行的成绩。   说来也是幸运,本次考试的理科难度大,不少学生在理科题上翻了车,而有那么一点理科天赋的小江弟弟在收敛了脾气刻苦勤奋一学期之后,终于在期末考试中喜提98名,也就意味着他可以留在国内继续高中的学业。   领成绩报告单那天,江易行和江易知又在房间里聊了很久,具体内容林谦树不得而知,不过两人出来的时候,林谦树感觉兄弟两人的表情都是轻松且释然的。   ***   七月四日,林谦树早早地起床开始了新一期的视频录制。   “嗨,今天我要去办一件大事。”林谦树对着镜头打了个招呼,屏幕翻转后,南怀实验高中的草坪出现在镜头里。   结束了为期一年的数学竞赛班外聘老师职务,林谦树和江易知是来向严开越辞行的。   虽然对于两人的离去早有预计,真正到了临别的这一天,严开越仍是不舍的:“你们真的很不错……到了国外之后,也要继续好好学习,不要忘记我们南实高的校训。”   “拼搏进取,砥砺前行。”林谦树说,“永远都不会忘的。”   “易知要多表达自己,”严开越伸手拍了拍江易知的肩膀,“你做得很多,就是说得太少了。多沟通还是很重要的。”   江易知颔首,诚恳地向严开越表达谢意:“严老师,谢谢您。”   “谦树啊……”严开越的眼神看向林谦树,“谦树就是不够自信。高中的时候就这样,明明也是个很优秀的小伙子,总觉得自己这里不好那里不对的……你看,你最后还不是考上南陵大学了么?”   林谦树摸了摸后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严开越叹了口气,视线回到了自己的玻璃台板上。严开越的台板底下压了几张毕业照,其中就有江易知和林谦树那班的。   “你们是我严开越的学生,是南实高毕业出去的学生,是心怀梦想的好孩子,”严开越的拇指在照片上两个人的脸旁摩挲两下,“只要永远心怀对知识的敬畏和渴望,你们就能永远是少年。”   两人回到家,林谦树的DV显示快要存满了,他翻出数据线准备把里面的素材腾挪到电脑上,却发现数据线的接口坏了。   “阿江,你有多余的数据线吗?”林谦树扯着嗓子问在客厅里整理包裹的江易知。   江易知大概很忙,难得没有跑来搭一手:“书架上应该有。”   林谦树依言靠近江易知的书架,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打理整齐的数据线。他拿起数据线,勾起来的线却带出了一张泛黄的纸。纸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隐约还带着沆开的墨迹。   林谦树捡起纸,“南怀实验高中图书馆借书单”字样映入眼帘。   他的心忽然又鼓噪起来。   林谦树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往下看去。   这是一张《几何原本》的借书单,十格的借书人姓名填得满满当当。   江易知。林谦树。江易知。江易知。江易知……   直到江易知的名字填满最后一行。   林谦树的耳畔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他举着单子慢慢地转头朝门口看去,江易知带着焦急的面庞闯入视线。   看到林谦树手里已经拿起了那张借书单,江易知的步伐反而缓了下来。   他缓步走向林谦树,视线紧紧地望着他:“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林谦树笑起来,扔了单子站起来,朝恋人张开了双臂:“没有啊。”   他觉得自己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更懂江易知。   ——那是曾经藏在心底最晦涩难言的秘密,可总有一天,它会毫无保留地袒露在阳光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朋友晚好,秋风送爽中又迎来了一个故事的完结。写的时候就想过是夏日小甜饼,估算的时间也正正好,开学喜提结局。   接下来是废话时间,可以跳过不看。   今年是我在晋江写文的第三年,这三年写了11个故事,读者来来往往,幸运的是总能留住几个。有从前追过文的读者也成了签约作者回头和我聊,问我为什么不去推文推销自己,我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是很菜,怕吃了安利的朋友看文失望。但我又觉得能和大家在晋江的浩瀚书海中相遇真的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不过不推销没人看是一个恶性循环,工作越来越忙之后用爱发电渐渐成了一种负担,我将近有一个月的时间情绪始终处于莫名低落的状态,拼命和外界保持交流,努力表达,但是很难静下心来写东西。不过因为还有想讲的故事没讲完,我还能再努力发一会儿电。   总而言之,承蒙喜欢,不胜感激。   写完这本又要休息一下,国庆左右会开《今日宜逃生》,如果幸运,我们可以在新的故事相遇,也希望大家不吝点个收藏。   时岁邪   2020/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