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兄弟出道我决定成为天王巨星 作者:木樱枝 文案: 这是两个穷困潦倒、当了十六年普通人的少年,在某个平凡的下午,突然决定出道当偶像的故事。 “现在已经不流行穷小子在娱乐圈奋力拼搏最后走向人生巅峰的逆袭剧本了。大家想看的是有钱又好看的小哥哥上了舞台卖力唱歌跳舞,下了舞台穿着几千块的睡衣机场走秀。” “所以?” “我觉得我们怕是要糊。” “……喂!现在就说要糊也太早了吧!糊不糊明明是要看大家的啊!” “那……各位姐姐们,能不能为我们投票啊?” ———— 罗筱:我喜欢那个光芒万丈的舞台,所以,我决定成为偶像。 林溯雨:我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所以,我也决定成为偶像。 ———— 主要描写两个普通(?)、平凡(?)的准高中生互相扶持着在娱乐圈跌跌撞撞挣扎的成长过程,还有他们携手前进的路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双男主】/养成系/王道热血(?)向 本文又名: 《各位姐姐们PICK一下两位弟弟,让弟弟们出道挣点高中学费吧》 《手把手教你进娱乐圈系列》 《大概是有史以来最详细的出道攻略》 *以下为排雷事项。 1.本文所有的地名、建筑名和人名均为虚构,并无特指对象,【请勿带入现实】。 2.本质是娱乐圈群像文,配角戏份很多,剧情慢热。免费章节有整整15万字可供您参考,无法接受请及时弃文。 3.两个男主是普通家庭出身,一切靠自己打拼,不是一个苏爽的故事。ps.人物为剧情服务,即使是两位男主也不可能做到每一个阶段都戏份均等,进行不同剧情时会有不同的戏份分配,请阅读中做好“无论哪个角色都有可能随着剧情进展突然掉线几章到十几章不等”的心理准备。 4.请尽量不要在评论区发表情绪色彩过于浓重的发言,不要吵架,吵起来的话我会删评的。 最后祝大家追星快乐!携自家的两位弟弟给姐姐们比心~ 内容标签:娱乐圈 励志人生 升级流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溯雨;罗筱┃配角:陆正霖;游弋;朱玄祯;骆河泽;闵凤琦┃其它:璀璨七子;练习生;偶像 一句话简介:论普通人进军娱乐圈的错误方式 第 1 章   这大概是盛夏最令人烦躁的时间段,穿透了行道树的光线在铺排整齐的地砖上投射出斑驳的树影,随着闷热空气中偶尔传递而来的缕缕微风轻微地晃动着,那仿佛是叹息般的树叶飒飒声也消融在了这股由柏油马路席卷而来的热潮之中。   淞州是整个华夏金融最繁华的地区,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在尚属灿烂的骄阳下反射着玻璃刺眼的无机质光芒。这个城市承托了太多本来作为一个居住与生活的场所不应当有的东西——比如说生活,比如说梦想,又比如说……未来。   显然在上午九点的时间,已经被工作磨去了生活热情的上班族并不会撑着伞拎着包一脸疲惫而麻木地行走在这条街上,尤其是在这种实际上已经远离了中心商业区的偏远地带。淞州目前的气温在最热的当口已经逼近了40摄氏度的大关,在这样的高温下,街道上一眼望去一片空旷,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匆匆穿越过斑马线。被空气热浪蒸腾得扭曲光线肆意弯折着杵立在路口的信号灯,孤零零的红绿灯闪烁着无人关注的倒计时,仿佛一切都在高温中陷入沉默,直至消亡。   在这种烈日当头的时刻,在环贸大楼下方,却聚集着一群或站或坐的年轻少年少女们,表情神态各异,但都或多或少透出了些许紧张感。有些虽然神情淡定些,和周围人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着聊天,但却时不时望向环贸大楼紧闭的玻璃门,或是按着手机的锁屏键,反复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   时间在慢慢逼近九点半。   “怎么还不开门……这真的是淞州吗?”已经有人发出了抱怨,无比焦虑地跺着脚,“说好的报名时间九点半到下午四点,这都几点了啊。”   “再不开门我怕是要活活热死在这里……怎么搞的啊,把人就晾这儿?”   “鬼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哪,再这么晒下去,我脸上的妆都要融了。”   最后说话的金发少年显然是引发了大家的共鸣,和他一样蹲在树荫下艰难苟延残喘的几个人顿时都拿出了背包里的小镜子,神色紧张地审视着自己的形象。   只有坐在他身边、在这一堆人中容颜最为出挑的黑发少年,一脸尴尬地抿了下唇,没有说话。   金发少年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腰:“筱筱,你要补妆不?”   黑发少年的脸上本能浮出抗拒的神情,左右看了看,如同做贼一般小声道:“我们就不能暂时忘了化妆这件事吗?”   金发少年自然看得出好友这是间歇性羞耻心突然发作的抽风,安慰性地拍了拍他:“我们地铁上都已经被围观过一次了,不就化个妆吗,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林!溯!雨!你再提地铁上的事儿,我就跟你拼了!”   一向表情面瘫仿佛清冷高傲的冰山系美少年的罗筱此刻如同炸毛了一般,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浮出了一层绯红色,圆睁着眼睛威胁道。   “反正录视频的时候都化过那么多次了,顶着妆出门又怎么了……好好,好,我不说了。”林溯雨比了个闭嘴的手势,“不过,你是准备直接顶着这种眼线晕开的熊猫眼进去吗?如果你打算这么另辟蹊径表现自己好单纯好不做作的话,我觉得很OK。”   罗筱一愣,下意识伸手在脸上一抹。   拿下来的指尖上,赫然染着一层黑痕。   林溯雨很好心地把手里的镜子翻了个个,对准了他。   镜子中容貌精致的少年额头仍然在不停地往外渗出汗水,缓缓爬过本就晕成一团泥泞的眼尾,把本就黑糊的眼线冲刷得更惨不忍睹。本是无色的汗珠,在淌到脸颊的位置时,已经被污成了黑色。   远远望去,罗筱的脸上就好像在欢快地流着墨汁。   罗筱顿时如同被噎住了一般,好一会儿,才露出了悲愤的神情:“所以我就说出来的时候别化妆,素颜就好了……”   林溯雨忍了笑,从随身的背包里抽了张手帕纸给他:“没办法啦,我们俩又没钱,买不起那种防脱防水的眼线笔……你说我能怎么办?”   罗筱面色漆黑如锅底地擦着脸上的黑印:“你能闭嘴。”   林溯雨:“……”   好的,他闭嘴。   一个衣着精致的少女拿出化妆棉吸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液,在难耐的高温和亢奋的心情双重作用下,她的眼神显得有些虚浮:“我要举报了……举报红光虚假宣传。”   坐在她身边拿着宣传手册扇风的姑娘抱怨道:“红光娱乐不愧是小作坊公司,招个练习生都要挑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当报名地点……附近连个咖啡厅都没有,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中暑了。”   “得了吧,当练习生你还想要有多好的条件……你还指望进璀璨啊?”   “进璀璨咋了,璀璨又不算是多好的……你有本事去高丽国啊,四巨头在等着你啊,还跟我在这里挤红光的练习生位置干啥?”   “……你吼我干啥?你之前想进璀璨被人拒了,你把气撒我头上?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我吼你什么了?啊?我吼你什么了?”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一对塑料姐妹花的感情就瞬间崩塌。   林溯雨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女生在他身边高声尖叫咆哮,全过程都看在眼里的他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看俩姑娘声音一个比一个高,眼看就要到打起来的地步了,他下意识喊道:“开门了!快走啊!报名去了!”   两个女孩子动作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齐齐地收回手,拔腿就向环贸大楼冲去!   身边的人一看有人已经先跑了,闹不清情况,也跟着乌央乌央地冲了过去。刚才本来热闹的场合瞬间人都跑了个干净,只剩下这场集体哄跑事件的始作俑者林溯雨,还有在他身边面瘫着脸、还在对着镜子把餐巾纸按在脸上凶狠地来回摩擦的罗筱。   林溯雨本想抓抓头发,但一想到自己这发型路上才刚理好,又克制住了挠头的冲动,转头对罗筱道:“你说这群人是不是神经太敏感了,我喊句开门了就都跑了,这比喊‘那边有蝙蝠战车’还管用呢……”   罗筱把镜子塞了回去,一把拎起背包:“走了,人就是开门了……就你还傻坐在这里!”   林溯雨一愣,看人潮如洪流般冲进那大开的玻璃门内,他顿时跳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点说——!”   两个被人流甩在最后的男孩子相顾无言,看着那扇被你推我搡的人群堵得结结实实的门,均是叹了口气。   得,等了半天……白等了!   林溯雨苦中作乐地掏出了粉底液:“反正也轮不上咱们打头阵,我们就……先化个妆?”   罗筱没好气地一巴掌糊上了好友的后背:“化你二大爷!” 第 2 章   一踏入大门,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冷气,两个人明显均是脸上一松。   在外头晒了半天,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浮着一层被热出的红晕。尤其是像罗筱这样怕热的人,脸上的汗淌得几乎把妆面冲刷了干净。   整个大厅中已经挤满了人,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把自己端了起来,完全不见在外头叽叽喳喳的活泼模样。哪怕是拿着纸填表,也尽力维持着优雅的姿势,努力想在工作人员面前留个好形象。   虽然人来人往,但整个环境却显出了一股接近压抑的拘谨意味,所有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显出了局促感。   除了林溯雨这个奇葩,他此刻正一脸稀奇地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嘴里还没完没了地嘀咕着,仿佛他自己是个坐在观众席上看戏的吃瓜群众:“天哪,筱筱,我还以为大家都会化妆过来呢,结果一大半儿都是没化妆的。我俩这还算是好好捯饬了自己呢……这算啥,赢在起跑线了?”   “筱筱你看他竟然穿着个人字拖就过来了……我都惊呆了。那个又是啥情况,身上穿的是睡衣吗,还印了俩泰迪……看到我们竞争对手都这么糙,我就放心了。”   “看了一圈,我觉得你是这里头最好看的……哎,这届练习生真是素质不行。不对,应该是你的脸太碾压了,给我们这种普通人一点活路吧。”   “快快快,快看那个姑娘……真好看啊!”   在他身边痛苦地捂住脸的罗筱压抑着想一拳把好友揍到外太空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就不能安分点吗,东看西看还要点评两句……你再瞅下去,人家妹子怕是要过来抽你了。”   林溯雨一脸理直气壮:“欣赏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有什么不对,这是生而为人最幸福的事了!而且你当没有人看我俩么?”   他说得没错。   当罗筱和林溯雨一踏入大门,已经有不少人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有备而来。   这是瞄到二人后,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   两位少年的画风和这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一样,站着时背脊笔直似一夜疯长起的青竹,走起路又仿佛自带清风,行为举止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身上的衣服是经典黑白灰三色搭配,虽然是T恤衫,但上身后显得少年肩宽腰细腿长,整个人显出格外挺拔的飒爽感。他俩带着的饰品不多,但恰有画龙点睛的效果,一看就是仔细考量挑选过的。   罗筱虽然只是简单的中分黑发,但那柔顺如绸缎的光泽显然是经过发型师精心打理的产物。而站在他身边笑得两眼弯弯的林溯雨则是顶着一头在太阳底如金沙般闪耀的灿金色,柔软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耳边,更衬得少年眉眼精致如画——如果是一个只是玩票性质的高中生,绝不会冒着被学校拉去剃光头的风险,染这么一头张扬的颜色。   来参加红光娱乐练习生选秀考核的多数是陪跑的普通初、高中生,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做着虚幻易碎的明星梦,甚至有些人素着颜就过来了。单纯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们虽然依稀有了对娱乐圈的憧憬,但显然他们尚且年幼、也不够成熟的思想并撑不起他们对未来的畅想,甚至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要朝着哪个方向努力、使劲才是对的。   还有有不少人认为什么也不打扮的纯天然的扮相更容易让公司认为他们是好苗子,一心认为自己的颜值是金字塔尖,靠着脸完全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实际上,在吃妆严重的摄像机里,他们的优势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大,现实中能被夸一句“小美人”的脸在镜头里甚至只能沦为路人脸。   但显然,一个只是看了几档综艺、喜欢了几个高丽明星的初、高中生,并不会考虑到那么多。   在一群不知道该如何捯饬自己的普通学生中,罗筱和林溯雨简直如同被扔进石头里的玻璃一般,格外引人注目。   本来就对陌生环境有些排斥的罗筱这才分出了一点精力去看看周围人的反应,好几个盯着他瞧个不停的小女孩都脸一红,仿佛做贼被抓包一样慌慌张张地低头装模作样地瞧起了自己手里的表格,这让不太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的罗筱感觉到了一丝窘迫。倒是林溯雨落落大方地回望了回去,弯起眼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如耀眼而夺目的太阳。   那个被林溯雨夸“真好看啊”的姑娘甚至还回了个微笑,才转头和身边的人说起了别的话题。   被小姐姐礼貌性质地回笑了,林溯雨心情大好地拍了拍好友:“没啥大不了的啦,别害羞嘛,他们瞅你,你瞅回来不就好了吗?”   罗筱瞥了他一眼,干巴巴道:“有的时候我都很好奇,你的迷之自信都是什么原材料做的,能分我一点吗?”   林溯雨:“……大概是祖传的贴膜技术让我更自信吧,天桥底下摆摊一个月,你也可以拥有。”   这么说罢,他仿佛是嫌罗筱眼中想戳死他的眼刀还不够多,变本加厉地把双手放在头上做出兔子耳朵的形状,软软地一笑——显然那笑容也是刻意对着镜子练过的,上扬的角度不多不少,正到甜而不腻的地步,又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颗小白牙。   天辣这股直击心脏的可爱感到底是什么啊——!!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工作人员在内心咆哮道,虽然她的表面依然保持着足够的淡定,如同对待之前每一个参赛小孩一般平静地递给了两位弟弟两张表。   而罗筱的反映则是——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油腻啊……”   皱了半天眉头的罗筱,终于还是忍不住这样吐槽道。   他真是要受不了林溯雨了……!他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林溯雨还有这样的一面!   在两人做出“当偶像,要出道”的决定后,每一天,他都觉得自己的好友在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自己的认知,直到他的三观如同火星撞地球一样被撞成了稀烂。   罗筱现在每天平均至少三次忍不住想假装俩人是陌生人,还想把认识了将近十年的好友塞进垃圾桶然后直接发送到太空垃圾站。   逼他烫头发、敷面膜他也忍了,让一个钢铁直男去跟着女孩子学化妆他也忍了,喊他对着镜子一次又一次地练习脸上的表情,把一把钢尺绑在他身上来保持背脊挺直,甚至让他把社交软件上所有的动态全都删掉,重新开个干干净净的新号为以后出道不被扒出黑料而做准备,这些他都忍了……   但非要在他面前动不动露出那种“老子好单纯好无辜好不做作喔”的软咩笑容,他是真的忍不了啊!   他们俩都认识多少年了,他还不晓得林溯雨是个什么德行,非要这么恶劣地露出这种神情来恶心他吗!   想打人!   林溯雨一看好友的神情便晓得他面瘫的冰山脸下估计已经是暴躁到即将火山爆发,便也见好就收,递了一根签字笔给他,自己毫不在意地往地上一坐,叉起腿,把报名表往腿上一拍,便开始低头填表。   罗筱深呼吸了两下,平息了一下心情,也跟着席地坐了下来,但好歹是比林溯雨那大刺刺的混混坐姿看着稳妥多了。   这张表跟他们之前填过的无数表格大同小异,无非是姓名,籍贯,民族,年龄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他们在这段时间填得几乎都要吐了,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笔尖已经开始动了。   直到填到【从艺经验】,罗筱才停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填上了“日月弹幕网人气主播”。   人气主播……   刚开了一个月,粉丝才12个的“人气”主播。   这种事说出来太羞耻了也……!   溯雨说了这种东西只要往大了吹就好,把“会用”吹成“精通”,把“精通”吹成“大师”就行,但对于行事一向规矩甚至到了古板地步的罗筱来说,显然这种近似吹牛皮的行为让弟弟感觉到了微妙的心虚感。   下一栏是身高,他松了口气,毫无负担地填上了“178cm”。   林溯雨咬了下笔头——虽然他很快反应过来这行为不太文雅,把笔拿了出来,鬼鬼祟祟地凑近罗素,用极低的声音道:“筱筱,你身高填的多少?”   罗筱把纸侧了一下,让他看了眼。   林溯雨小声道:“你这么老实干啥?现在不到一米八的偶像都是要被骂偶像失格的,你加个两厘米上去凑个整呗?”   看罗筱脸上又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林溯雨用更小的声音催促道:“你这样搞得我很难做的,我俩差了有半个头,你说你178,别人要怎么相信我是175?”   罗筱:“……你自己加个五厘米上去干什么?”   林溯雨沉默了一下,眼睛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在他另一侧填着表的男孩子,嘴唇翕动道:“那个男生你有印象没有,刚才他站我旁边的,比我还矮了半截,目测身高就一米六吧不能更多了,没准只有一米五五……我刚才看他竟然写自己一米七,太无耻了。我决定学习他的这种精神,让自己能看得更远……”   还没说完,他已经被罗筱一顿乱捶给捶得嗷嗷直叫了。   最后林溯雨还是老老实实地填上了自己的真实身高——170cm。   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林溯雨安慰着自己,自己还只是十六岁的准高中生,未来一定还能再长个子的。   实在不行,就把罗筱的腿锯了接自己腿上!   哼! 第 3 章   不再理会抿着唇一脸不开心模样的林溯雨,罗筱继续往下看——   【英文名】   “为什么还要写英文名……”罗筱感觉自己本来就疼的头有了开裂的迹象,“我哪有什么英文名,现在现想一个吗?”   林溯雨填得那叫一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哗啦哗啦就一路写了下去。听到罗筱的话,他还抽空回道:“别啊,以后要是真出道了这名字可得跟着你一辈子的,这还不得好好算算五行八卦周易风水啊。”   罗筱没好气地轻轻推了一下好友的头:“我这是很认真在问你好不好。”   林溯雨捂住头,面露促狭:“取英文名字忌讳很多的,你要不取个保证安全的,Tony你觉得怎么样?一听就晓得你是总监,高端,大气,有文化。”   “……林!溯!雨!”   “好好,我不开玩笑……”林溯雨终于正经了起来,“这样吧,我把我的英文名让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罗筱微怔:“你想好了?”   话一出口,罗筱就后悔了——显然林溯雨就等着他问呢,本来还有些懒散的姿态一下子就变得精神了许多,脸上甚至克制不住地露出了贼笑。   林溯雨拿出手机,翻了一会儿,便把手机屏幕怼到了他的面前,一双眼睛闪闪发光:“这是昨天刚看到的,感觉这名字取得太有水准了!我觉得这就是我们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它!你看看怎么样?”   罗筱定睛一看,手机屏幕上是插着腰充满自信瘦长男子,嘴角边还饱含着可媲美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   在这位看着就充满着老年精英味道、仿佛虎躯一震便有王霸之气尽散发的男子旁边,标着他的名字——   【Dick Power】   这简单明了却又不失强硬霸气的名字让罗筱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偏偏林溯雨还在继续满脸兴奋地叽叽呱呱着,那如同乌鸦齐飞百鸟齐鸣的噪音仿佛是十倍速弹幕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脑神经:“Dick Power,屌之力!屌不屌!一听就晓得是那种日天日地的大人物才能用的名字。你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忍痛割爱送给你,我就勉为其难用‘粉红小海豹’了……哎哟别打我了,我错了!我错了!”   在一边看了两位弟弟半天的工作人员终于还是没忍住,发话道:“不知道怎么填或者没有的部分可以空着的。”   支啊呜啊乱嚎的林溯雨顿时表情一收,露出了标准的灿烂软萌笑容:“谢谢漂亮姐姐的提醒!”   罗筱收回手,对着工作人员规规矩矩地一鞠躬,俊秀的脸上神色严肃正经:“谢谢您。”   他本来也就是象征性敲了林溯雨两下,这戏精就嚎得像是被胸口碎大石了似的,他简直想用胶带把这货的嘴给封上,吵得他脑仁疼。   两个弟弟哪怕在现在这种美人云集的选秀场合也是极为出挑的高颜值,尤其是罗筱,哪怕不带妆,他在人群里头也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极为突出,属于一眼就能被看到的超级美少年,现在上了妆,更是整个人闪耀得仿佛在发光一样。被这样漂亮的弟弟道谢,哪怕是看惯了各种美人的工作人员也感到了些许愉悦,难得和颜悦色地多说了两句:“这次公司收的人不多,如果没进也不要灰心,十二月份的时候我们还会收一批练习生,可以到时候再过来碰碰运气。”   俩人又是感谢了一番,才又埋头填起了表格。   虽然他们现在还只是处于拼命奔波于各个选秀场合、连娱乐圈门槛都没摸到的圈外人,但已经把“偶像”作为目前最高目标并且下定了破釜沉舟打算的两位弟弟已经有了身为圈内人士的自觉,比如……养成了没事就谢谢,谢完必鞠躬的习惯。   他俩私底下也吐槽过这种见面先鞠躬、过于礼貌的形式主义模式,但没办法,圈里所有处于底层的练习生都是这么过来,他们也只能亦步亦趋地学,规则如此,哪怕内心吐槽了一遍又一遍,也只能维持着这样有时候显得过于浮夸尬吹的状况。   好在习惯了以后,感谢和鞠躬便成了不过脑也会做出的条件反射行为,虽然让人轻松了些,但有时候也会引发一些后遗症。   尤其是当他们去便利店买瓶水还整整齐齐地对收银阿姨鞠躬的时候,阿姨往往被这俩漂亮小孩吓个不轻,疑心这俩人怕不是脑阔瓦特了。   把表格呈递上去,他俩把拿到的号码牌挂在了身上,跟着指示牌进入到了后面的等候室。在里头,已经有不少人神色紧张地坐在折叠椅上,一个房间里摆了二三十张椅子,倒是已经被人坐了大半。   罗筱和林溯雨对视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凝重。   他们着实没想到,来红光娱乐参加选秀的人都这么多。老实说,他们在之前根本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公司,还特意去搜索了一下。这个公司是去年刚成立的,旗下艺人只有两名,而且还都不认识……如果不是因为查到了这个公司的工商营业执照,他俩简直都要以为这个公司是个空壳公司了。   但这一个月里,在他们发出的几十封投递邮件中,这是唯一一家给了他们面试通知的娱乐公司,他俩也根本没得挑,只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过来试试。本来还想着这种小作坊公司应聘的人应该不会很多,他俩估计过来走个过场就能直接进了,谁知到场一看,环贸大楼外头密密麻麻蹲着的人怕是都能绕楼一圈了,两个人心顿时拔凉拔凉。   娱乐圈永远是僧多粥少,连进个野鸡公司都要打破头……是他俩想得太简单了。   两位弟弟之前都是循规蹈矩当着最普通平凡的学生,饶是林溯雨思虑再周全,有些事也不免会有臆想的偏差。   现在林溯雨已经在深刻检讨自己了,永远不要嫌弃一个公司太小,哪怕这个公司真的是野鸡公司,那也轮不上他轻轻松松进去当艺人。   人脉、金钱、后台……这些本来不应该让一个准高中生来烦恼的东西,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已经在林溯雨脑子里过了无数次,最后只能化为深夜中静默时突然发出的一声叹息。   但当着好友的面,他自然也无法表现出自己的消极情绪,毕竟罗筱是在真的赌上未来拼一个出道机会的,他不能任由自己对未来过于悲观的判断影响到好友的情绪。   况且,事到如今,已经做出休学决定的俩人也完全没有了退路。   还能怎么样呢,只能……拼了啊。   听到工作人员叫到自己的号码,林溯雨深吸了一口气,和罗筱一起站了起来:“到!”   在进门前,两个人又下意识对视了一眼,林溯雨率先举起了拳头,罗筱犹豫了一下,也握手作拳,轻轻和他碰了一下。   “加油!”   门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二人心里头都没什么底。这是他们的第一个面试,也许因为这个面试,他们的人生将走向完全不同的道路,看到和之前循规蹈矩的十六年完全不一样的风景。迎接他们的也许会是漫天挥洒的鲜花玫瑰,又或许是……永无光辉的沉沉黑夜。   背水一战,就在此刻。   那扇标着“演播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第 4 章   “列车前方到站,明州站……”   罗筱推了推身边头靠着窗睡得一塌糊涂的林溯雨:“溯雨,起来了,快到了。”   少年清澈的声音如同冰水一般,在略发闷的车厢中透出一股凛冽的沉静感来。   林溯雨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抬起手在唇边擦拭了一下——没有流口水,万幸。   他们并非淞州本地人,而是与淞州相距了三个小时高铁车程的明州人,这次也是因为接到了红光娱乐的面试通知才坐了高铁过来。淞州属华夏生活水平最高、物价也最贵的金融区,两个人订酒店的时候已经被酒店价格吓了一跳。他俩之前从来未去过淞州,本想趁这机会在本地逛逛,一看这价格吓得上午选秀结束下午就坐了高铁回去。   走出高铁,脚踩在热浪席卷的走道上,这两个人恍惚的神情才慢慢褪去。这毕竟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单独乘坐交通工具去往外地,而且参加的还是选秀考核……要说不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实上整个过程都像是在做梦一样,连平时总是瘫着一张脸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罗筱在想起来这两天的经历都想捧着脸跳着脚呐喊两句来表示一下内心沸腾的情绪。   昨天晚上,这俩人九点半就互相道了晚安,拉上被子酝酿着睡觉了。   一切都很平和,除了淞州的快捷酒店隔音效果着实太差,时不时可以听见门外有行李箱的车轱辘碾过地板的脆响。   然后,等时间慢慢流逝,到了凌晨一点……   林溯雨在一片漆黑中突兀地小声喊了句:“筱筱?”   “嗯?”   两个人都是一愣,然后同时坐了起来,指着对方大喊道:“你怎么还没睡!?”   在临考前一晚,这俩人居然同时失眠了!   两个人哭笑不得地把灯打开,想着反正也睡不着,干脆把要表演的内容再排练几次。就这样,他们一直排演到将近四点,还没睡几个小时,就又爬起来赶去环贸大楼去参加面试了。   虽然在考核现场,林溯雨表现得精力旺盛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嘚吧狂魔,但一上高铁他整个人就完全瘫了,头一靠上窗就直接睡了过去。罗筱着实有些羡慕他这种说睡就睡的能力,他只要心里装着事,就很难在非睡觉时间入睡。   在车上睡了一觉的林溯雨显然精神好了许多,把肩上有些下滑的双肩包带拉了拉,转头对罗筱道:“你觉得我们这次面试能进吗?”   罗筱有些疲倦地掩住嘴打了个呵欠:“我不知道。”   如果是一个月前,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但一个月来三十一封如泥牛入海的简历已经彻底让他认清了现实的冰冷——进娱乐圈根本不是像他想得那般轻松,哪怕他这张脸天天被林溯雨吹是“神颜”,在娱乐圈这个自带了高墙的地方,甚至连敲门砖都算不上。   老实说,他现在甚至对自己唯一能拿出来吹的“脸”都有些丧失自信了,开始怀疑自己其实只是长着一张路人脸,只是周围人礼貌性地夸赞他一下——毕竟他其他地方更是贫乏到让人连夸奖都无处下手。   想到这里,罗筱的心情更低落了:“而且我还失误了。”   说到这个问题,林溯雨有些无言地拍了拍好友的背:“没事的筱筱……”   他是最清楚罗筱为了这个面试花了多少精力、报了多少期待的,现在无论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时间切回今天上午。   他俩并不是最先一批进去的,之前已经有人考核完毕出来了,正被其他人拉住问东问西。这么几轮问下来,后面的人差不多也心里有了底。   门后的世界并没有二人想得那么夸张,甚至简朴得过头了,过长时间的等待甚至让两人的内心升腾起了些许失望。   整个房间的最中间是只高了一个台阶的舞台,舞台正前方摆了一张木桌——一看就是临时刚从仓库搬出来的,桌面上的防刮膜都没有撕去。三个面容平凡普通、穿着也更近似普通上班白领的评委坐在这张被暖红色灯光照射得发亮的桌子后,神色冷硬麻木,在他们进来时,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唯一能让这个场景和小学文艺汇演彩排现场做出些许区分的,大概就是舞台边缘架着的三台摄影机了。   第一次见识到这种货真价实、被高高架起的大型摄影机,连本来状态放松的林溯雨都不免紧张了起来。   被这样三台黑洞洞的镜头一起对准,心理素质差一点的怕是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罗筱心里头也怵得慌,但第一反应倒是真心实意地感谢起了林溯雨,之前林溯雨拉着他去日月弹幕网专门申请了个账户当主播他还不太情愿,尤其是在每周有三到四个视频放出的频率下,他俩这个共同账户到目前为止只有12个粉丝……这种丢人的事罗筱都不太想拿出来说。   但现在他是真的服气好友的先见之明了。林溯雨每天至少会花两个小时的时间用相机来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虽然这些视频并不会全部放出去——能放出去的一般都是俩人认为比较有趣的部分。林溯雨的主要目的也并不是拿这来炒人气,而是和罗筱坐在电脑前一起观看这些录像,两人一起分析讨论呈现在屏幕上的形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部分,相机在什么角度拍显得脸最好看,不同位置的拍摄会带来什么样意想不到的效果,由此来找所谓的镜头感。   这俩人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准高中生,也并不清楚所谓“业内”都是用什么做法来训练练习生的,只能用这种蠢办法来让自己尽快进入状态。这么被一次又一次地怼下来,本来一看到镜头本能想躲的罗筱居然都可以在镜头前和林溯雨说相声了。如果不是因为人气实在惨淡,他甚至还准备考虑一下和林溯雨组团转相声界的可能——真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只是,在家里头和好友一起拍点日常,和站在舞台上同时被三台机子录像,下头还坐着三个评委……这根本就不可能是同一种心情啊!   林溯雨找镜头的能力比罗筱厉害得多,所以是林溯雨先上台找位置,罗筱跟在他身后,按之前练过的站位站定——虽然林溯雨也不清楚他那点浅薄的经验对这种专业摄像机还适不适用,但此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连个摄影师都没有,就三台孤零零的摄影机架下头,这个考核到底是水到何种程度了啊……还有这舞台,小得他都想哭,估计来五个人站上头表演都会嫌挤吧,红光到底是穷到什么地步了……   已经自我介绍完毕并且深深地一鞠躬的林溯雨依然忍不住内心刷了一片吐槽弹幕,虽然他面上依然挂着极其标准的林氏灿烂笑容,仿佛此刻心情飞扬得好像在云端弹棉花。   ——生动形象地演示了“虽然我表面上笑眯眯地说着是是是,但实际上内心我觉得你就是个傻【哔】”的真实情况。   评委可不知道林溯雨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半了,连续三个小时的审核下来,他们此刻正处于心不在焉恨不得立马下班走人的状态。但林溯雨这段发挥得极其出色、语速平稳而流畅的自我介绍还是让已经有些神游的评委们回过神,往台上一瞄,眼神顿时一亮。   看到他们的表情,林溯雨心底一松,整个人状态更放松了些,把之前敲定好的流程又迅速在脑内重新过了一遍。   首先是自我介绍,其次是自己准备的节目展示,然后是两分钟的即兴发挥时间,最后是来参加这个面试的原因和自我点评……   两分钟即兴展示他和罗筱是分开展示的,原因很简单,罗筱的定位是唱歌(也就是所谓的vocal定位),而他因为无所谓唱什么就挑了罗筱不擅长的rap,至于舞蹈,他俩基本上已经是放弃了。毕竟他们还没有钱到请单对单的舞蹈私教,目前还处于劈叉都困难的程度,这点三脚猫拿出来罗筱都嫌丢人……   自我介绍结束以后,就可以开始准备展示才艺了。   这么一整套流程想完了,林溯雨感觉是已经准备充分了,一回神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现场这么安静啊?   这个时间段应该是罗筱的自我介绍啊,怎么连个声音都没有?   虽然知道在舞台上的时候眼神左右乱飘很容易显得猥琐,林溯雨还是悄悄地瞄了瞄身边的好友,这一看,他的内心顿时咯噔了一下。   罗筱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汗水,大滴的冷汗顺着少年清俊的脸颊滑下,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苍白得接近透明,甚至隐隐透出了青色,失血的唇瓣还在轻微地颤抖。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握成了拳,仿佛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这毫无效果,反而让他全身都开始发抖起来。   糟了……筱筱的舞台恐惧这次竟然这么严重……! 第 5 章   大概是太看重这次面试了,又是头一回站在陌生人面前表演,罗筱的状态看上去糟糕至极,甚至给人一种随时会昏倒的感觉。   看底下评委已经皱起了眉,林溯雨也顾不得什么舞台礼仪之类的东西了,直接一步跨了过去,手一勾压住了罗筱的脖子,对着台下的评委眼一弯,笑容更柔软了两分:“至于这位,就是我的搭档罗筱~因为我平时太喜欢说话了,为了让我们不要太像一个相声组合,他就是负责不说话专门凹造型的那个啦,这样中和一下就显得好像我们废话没那么多的样子。对吧筱筱?”   被林溯雨这么一打岔,罗筱才稍微冷静了一些,已经把手心掐得生疼的手指也松了开,有些机械道:“各位评委老师好,我是罗筱。”   离得近的林溯雨甚至听得出好友在这份僵硬的掩盖下还有些颤抖的尾音。   但好歹是,说话了。   每次一陷入这种紧张得想吐的状态,罗筱甚至还会出现短暂的失声,现在好歹说得出话,这让林溯雨提起的心稍稍放回去了些。   在摄像机拍不到的位置,他用手拍了拍好友的后背作为鼓励,才退回原位,歪了歪头,将双手合拢放在胸口,微笑着道:“我们要演唱的是《折戟天堂》,希望各位老师们能够喜欢我们的表演~”   本来在这句话以后,他跟罗筱还要对着镜头比个心的,但罗筱此刻的状态让林溯雨果断砍掉了这个环节,直接跳入了表演阶段。   因为现场并没有提供伴奏带,因此这首歌只能清唱,好在之前林溯雨已经考虑到了这种情况,选的歌曲是可伴奏可清唱的。这首歌一开场便是大段的rap,林溯雨对这支精心挑选出来、专门用来在表演场合炫技的歌自然是熟得不能更熟了,在之前投递简历时,他便已经录了不下十次,不用过脑子都可以完整从头背到尾。   如同暴雨疾风一般快速却又吐词清楚的rap表演老实说相当能糊弄外行,尤其是笑起来完全担得起“糖果系”这个形容词的林溯雨在说rap时状态像是换了一个人,唇边的笑容完全散去,眼神中也带了压迫感。肢体动作尚显生涩,看得出是在尽力模仿其他rap系艺人,虽然并没有模仿到精髓,但已经比普通人好了太多。   况且这种平日甜系上台盐系的反差萌,老实说……真的,很可爱啊。   完全没办法把“酷炫”这种词搁在他身上,只能感受到弟弟努力想要表达帅气感却不太成功的……萌感。   几个负责控场的工作人员甚至还很不厚道地笑了一下,均是被这样透出迷之努力感却好像努力错了方向的林溯雨逗得露出了姨母笑。   “炽热的空气我逃不开/再也等不到黑暗降临前的黎明——”   总算把长达一分钟的高速rap给说完了,林溯雨一边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一边退到了一旁,罗筱的声音适时地接了下去。   “曾期待/斩不开/我期待的终结从未到来……”   相对平淡的开场,但对于中和之前过于激烈的rap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调和剂,少年的声音柔和却又不失坚定,清澈得像是一束阳光穿透海面,粼粼似水晶。   惊艳。   评委们的脑中下意识闪过这个词。   并不是说少年的唱歌技巧有多么纯熟,事实上别说唱歌技巧了,仅这一句就听得出少年是没有经过专业声乐训练的,基本上是全凭自己理解的外行发声方式,但那极端优越的先天条件完全填补上了他技巧上的不足。   少年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微垂着头将手按在胸口的位置,那环绕在其身边的哀伤之感便如同实质化了一般扑面而来。   他的声音非常容易博人好感,空灵又清亮,极有辨识度,哪怕是唱高音也游刃有余,不显刺耳。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之前几个小孩儿的鬼哭狼嚎把评委折磨得都快神经衰弱了……这么一衬托下来,自然显得罗筱的声音特别出挑。   “周围的门群紧紧锁闭/死神走开。”   “我在迷宫中苦苦挣扎/出路不在。”   随着歌曲逐渐进入中段,罗筱本来压低的轻声细语逐渐抬高,如同翻卷波浪的大海般顿生波澜,但这看似柔和的波浪下,蓄积的却是足以撕毁一切的风暴。而这段风暴经过酝酿和情绪的层层叠进,终于迎来了爆发。   罗筱的高音虽然略显单薄,但胜在过渡自然。选秀给的时间并不多,林溯雨和罗筱之前分别准备了四分十秒的完整版和两分三十秒的CUT版,没有伴奏带的情况自然是上CUT版。因此,这首歌很快就迎来了最终篇章。   这首歌他们之前已经私下排练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最后最为让人惊艳的高音罗筱都轻轻松松地唱了上去,似乎对他而言这是如同喝凉水一般简单的事。   ——本应该是这样的。   “就让我的离愁悲哀……”   来了。   “沉溺在天堂之下——”   就在林溯雨全神贯注地等着罗筱最后的高音爆发飚上它应有的key阶时,这本该如同过山车冲上云霄般高昂而顺滑的声音,突然像是脱轨了一般,仿佛车轮子和轨道激烈地倾轧,星火四溅,偏移出了和之前完全不同的刺耳噪音。   坐下头正认真听着的评委皆是一愣。   罗筱,居然唱破音了!   因为过于惊吓,林溯雨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陷入崩坏。   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然出了这样的重大失误……!   因罗筱破音不得不提前打住,本应该在高音中完成的最后一句rap,林溯雨只能尴尬无比地在一片静默中装作无事发生,强作镇定地念完:“没有翅膀我也想飞翔的梦早就完蛋。”   林溯雨深刻地认识到了,什么叫做选歌不慎,什么叫做自立flag,什么叫做真·折戟天堂。   这句歌词根本就是说他们自己的吧——!   …………   回想结束。   看身边的黑发少年依然耷拉着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林溯雨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好了筱筱,别想了,都没什么经验,能做到这种程度很好了……这才第一个公司呢,后头还有足足五十五个等着我俩去面试呢,别泄气。”   罗筱咬住唇,眼中逐渐泛起了水汽,有些哽咽道:“其实,失误只是一部分原因,我感觉我好像拖累你了……溯雨,对不起,都是我太没用了……”   这么说着,泪水已经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他掩饰性地把头别向一边,借着理头发的动作,迅速把脸上的水珠拭去。   林溯雨一愣,看罗筱的动作自然是明白了好友是因为内疚而忍不住哭了。虽然罗筱外表看起来经常是面无表情好像不好接近的冰山高傲型,但实际上是个内心敏感又细腻、有时候看新闻联播都会哭的温柔男孩子。   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场合,他还是固执地要保持他认为男人应该有的坚强,没好意思让自己哭泣的样子让别人——尤其是林溯雨——看到。   本来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林溯雨顿时也觉得不太好受,看罗筱憋眼泪活生生把自己憋成了兔子眼,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一边“哇啦哇啦”地怪叫一边把罗筱本来整齐的发丝揉成了鸡窝头。   罗筱:“……呜?”   一脸懵懂地顶着蓬乱的头发、眼眶还红红的罗筱看上去完全在状况之外,白皙的脸上仿佛都顶着“懵逼”二字。   两个人对瞪了一会儿,林溯雨先忍不住了,抖着肩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应该给你拍照留念一下,等以后你出道了当做你的黑历史放出来……哈哈哈哈……”   罗筱动作迟钝地拿出手机,借着屏幕反光看了一下自己现在这尊荣,眼睛还红着呢,也跟着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林溯雨一边“鹅鹅鹅”地发出奇怪的笑声,一边掏出梳子把罗筱乱翘的头发又压了回去,扯了他的胳膊往出站口走:“喏,我们现在算扯平了啊。”   看好友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罗筱“嗯”了一声,踌躇道:“……溯雨,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这样了,你信我。”   “还说这干嘛,你不怕这是flag啊?”林溯雨抿唇一乐,“我自然是信你啊,未来你粉丝肯定比我多,没事多接济一下你的困难户老弟我啊,我可等着躺着出道了。”   罗筱被林溯雨这过于理所当然的态度搞得心底什么负面情绪都没了,只剩下哭笑不得。他本还想说点什么,迟疑着动了动唇,那句话还是咽了回去。   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能认识你真好”这种话也忒矫情了!   虽然罗筱想想,如果换成林溯雨来的话,不晓得什么是害羞的林某人估计不仅说得出口,还能说得贼肉麻……   “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回家回家!”林溯雨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喜悦神情,欢呼着如同疾风一般冲下楼梯,“明州,我回来啦——”   落在后头的罗筱慢悠悠地走下来,一向清冷的脸上也浮出了些许笑容,这让他身边本来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冷感消散了大半,眉宇间终于显出了少年应有的雀跃。   回家真好。 第 6 章   “晚上好!我是你们的林溯雨~我的十二位粉丝们,有想念我吗?不想请也不要说出来,给我一点美好的幻想,谢谢啊~”   “欢迎收看我和筱筱的直播,感谢今晚所有送花的朋友们!喔,尤其是要感谢这位名为林溯雨的观众朋友,他自己为自己送出了一朵价值人民币五毛的鲜花~这位观众真的是我们节目的忠实粉丝啊,从开播第一期就一直很捧场,每场必送礼物,这种自我鼓励的精神都快要把我感动了……请大家为林同学鼓鼓掌吧。”   这么说着,林溯雨居然真的自己给自己鼓了鼓掌。   “大家吃晚饭了吗?现在是晚上七点十二分,我和筱筱刚回到家里头。现在在准备晚饭……来筱筱,跟大家打个招呼呗~”   围着粉红色小碎花围裙的罗筱一脸冷漠地抬头看了眼镜头,便迅速低下了头,专心地切着土豆。   太蠢了实在是……   哪怕是这么拍了一个月,每次看到举着自拍杆儿一副玩儿得很嗨模样的林溯雨,罗筱的内心还是忍不住冒出一股想抓着好友的头发摁进水槽里,帮他洗干净脸上那股油腻笑容的冲动。   虽然林溯雨笑起来确实有一股让人顿生温暖的感染力,但这种眼睛刻意弯起笑得一脸天真无辜的模样——分明是要挨打前企图蒙混过关的装乖示弱啊!   从小到大,只要林溯雨这么一笑,基本上那顿打就不用挨了,剩下的都由罗筱来扛,结果罗筱只要一看到林溯雨这么笑,就本能想起以前被自家老娘摁小板凳上一顿抽的痛感来。然后,这股痛感就会迅速发酵,变成一种想把林溯雨提起来一顿打的手痒感。   林溯雨完全没察觉到好友切土豆的手上绷出了条青筋,还在对着镜头笑道:“我们这个‘手把手教你出道’的系列如今也放了七、八、九、十……哎呀,反正就是好多好多期了。虽然说是手把手教你出道,不过感觉更像是生活记录啊……第一期的时候我也说过啦,等到我俩真的出道了,这个系列就算是圆满结束了。也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对着镜头说出‘完结啦’这句话呢……”   说到这里,林溯雨脸上的笑容也黯淡了一些,但很快,他便打起了精神,弯着唇微笑着道:“今天我和筱筱刚从淞州参加完面试回来,老实说还挺累的……所以,面试的详细经历请允许我们放到明天再详细说吧,今天就……直播教你们做菜?”   这么说完,他仿佛自己都觉得这个提议有些好笑,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害羞地往地上瞥了两眼,才磨磨蹭蹭地抬起头,对着镜头粲然一笑。   如同太阳下的沙粒一般璀璨的金发垂落在少年的眉眼上,温柔得像是画一样。   OK,完美。   这个角度他这么笑绝对是最好看的,不管是抬头的位置还是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已经在多次反复练习以后刻进骨子里成为本能了,甚至连笑得时候稍稍歪一下头再正回来这个动作都可以原样表演出来,偏移的角度精准到小数点以内。   尽管对着镜头笑得春暖花开耀眼灿烂,眼睛闪闪发光好似有星星坠落在其中,他的脑子却是在以飞快的速度运转着,冷静得仿佛在计算数学题,条理清晰得接近冷酷。   将相机固定在懒人支架上,林溯雨蹲下在菜筐子里找了会儿,问道:“筱筱,晚上吃白菜不?”   罗筱头也不抬道:“不要,我不吃白菜梆。”   “那,吃茄子不?”   “不要,茄子容易烧得太老,不吃。”   “豆腐呢?”   “豆腐味太重,不吃。”   “……喂,豆腐没有豆腐味还叫啥豆腐啊!那鲫鱼放汤总行了吧?”   “刺太多,不吃。”   林溯雨:“……”   他站起身,一脸沉痛地拍了拍罗筱的肩膀:“条件有限,你将就一下。”   “……那就红烧茄子加个酱油拌豆腐吧。”   “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林溯雨摇了摇头,趁着自己背对摄像头,对着罗筱露出了貌似惋惜实则挑衅的欠扁笑容。   罗筱:“……”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会儿林溯雨,又转了下眼珠,瞟了瞟自己手里的菜刀。   林溯雨秒怂:“那啥,我我我,我看一下这有没有新的菜谱,今儿烧个别的呗……”   “别折腾了,我都快累死了……要不是看这些蔬菜再不吃就要烂了,我宁可点外卖。”说到这里,罗筱本就差的脸色更是黑了一层,“我走了多长时间,这些菜就原样摆了多长时间……我赌我妈这两天厨房一步都没进来过。”   林溯雨拿着手机正查着菜谱呢,顺口答道:“那还是进来过的,我刚才发现冰箱里的面膜少了两片修复的,估计是这两天太阳太大,脸给晒伤了。”   罗筱一噎,随即没好气道:“好了别查了,你是不是打算这么坐地上一直等我烧完菜了再起来……”   还没等他说完,林溯雨的瞳孔便是一缩,手机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咻一下滑出去了老远。   “筱筱……”   被他颤抖的声线吓了一跳,一看手机正停在自己脚边,罗筱放下菜刀,还以为林溯雨是喊他捡手机。   等他把手机捞起,眼神无意中扫到屏幕时,他的视线也凝固了。   【练习生你好!   恭喜你已经通过了初次审评考核,我们共同认为你的气质形象非常符合我们的需求,现邀请你参与拍摄由千光综艺部自制的网络综艺节目《全民偶像》,正式录制时间为9月中旬,具体地点随后通知。如有意向请发送姓名和简历至xxx@xx.com。   千光影视网《全民偶像》节目组】   一目十行地看完这个邮件,罗筱只感觉到耳边如同凭空响起一道炸雷正劈在他头上,全身的力气都好像抽干了一般,手一松,手机便直直地坠落到了他的脚背上——然后打了个转,啪叽一声面朝下掉在了地板上。   林溯雨惨叫一声,扑了过去把手机捡起东摸西碰,神情紧张地看了半天,才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天这可是我买过最贵的手机……要摔碎了我只能把我那个中间开了缝的小灵通拿出来凑合着用了。还好还好,老天爷没有愧对我的贫穷。”   看罗筱还神色恍惚地靠着流理台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林溯雨抓着他的肩膀来回晃了晃:“醒醒,大清亡了。”   罗筱用手抚了下额头,才察觉到自己手心竟然已经紧张得发汗了。看着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神色轻松自然的好友,罗筱的内心冒出了些许不爽:“你是不是也太淡定了……”   反衬得他反应格外大,一个人傻乎乎激动的样子特别蠢。   林溯雨下意识道:“没啊,我就是想到这个可能是骗子,先查查比较稳妥……喔!”   看到好友的黑脸,他反应过来了。   于是,他迅速换上了一脸狂热而兴奋的神情,扯住罗筱的衣服又蹦又跳地鬼哭狼嚎:“筱筱!筱筱!我们混出头啦!大明星给我签个名吧,我是你的忠实粉丝啊!您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林某吗?”   罗筱:“……”   看罗筱提起了菜刀,林溯雨吓得嗷一声捂住了头。   ——啪!   菜刀在空中划过一个锐利的弧度,精准而快速地……把一颗土豆劈成了两半。   罗筱冷着脸把身上的粉红碎花围裙扯了下来,蒙到好友头上,恨恨道:“今天你切菜!”   好一会儿,围裙下才传出了林溯雨有气无力的拖沓回答:“好——” 第 7 章   尽管俩人现在心思早就不在做饭上了,但在罗筱坚强的“菜再不烧要坏了”的朴素节约观和林溯雨哪怕脑子放空也能把土豆切成花儿的刀工下,他们还是烧了三个菜出来,两个人坐在桌子边,一边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头扒着饭,一起开着笔记本电脑查着信息。   千光影视网是国内最为知名的影视网站之一,因为互联网的迅速发展,现在国内的影视正处于腾飞阶段,千光影视是第一批做移动端视频播放的企业,抢占了绝对的优势。   因为版权分散在多个影视巨头手里,已经很难在版权方面下手的千光影视只能另辟蹊径,选择了从独占综艺下手,之前已经推出了多档综艺,反响不错,也激发了他们对自制综艺的热情。在多方考量下,终于确定了将在新一年推出以模仿高丽练习生制度为基础的造星娱乐综艺节目。   国内目前在这方面还属于空白,但高丽国却已然有了极为成熟的造型制度,如果能参考高丽国的模式引进国内,拿下这块市场,可以预想,坐稳了第一把交椅的千光必定会迎来新一轮的爆发性黏着用户增长。   至于国内并没有如同高丽国一般完整的打歌场地、没有被大众承认的权威音乐榜和足够完善的偶像培育模式,培养出来的偶像又该如何推向市场被大众承认,这些问题统统不在千光影视的考虑范围内——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途径,一个能使千光更上一层楼的节目。   “偶像”,不过就是资本家眼中捞金的工具的罢了。选□□的偶像最终何去何从……这并不是他们关心的事。   在这场资本游戏中处于底层的练习生,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选择权,明知这所谓的“选出华夏最闪耀的偶像”只是一张看似美好的空头支票,也只能捏着鼻子跳入这个火坑。   林溯雨迅速地把网络上的讯息都翻找了一遍,严肃地问道:“我们有投给千光简历过吗?”   罗筱懵懵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我们投的公司太多了,前面几个我还有点印象,后头的就……倒不如说,千光自己竟然还收练习生?”   “千光确实是收的……但是这个《全民偶像》的节目,我很确定我们之前是没有看过的,在网上也找不到任何消息。”林溯雨连续换了好几个关键词来查找,依然是一无所获。   罗筱的脸上浮出失望的神色:“果然又是骗子?”   他们这些日子已经收到过许多这样的骗子邮件了,这也是俩人相对还算淡定地把菜烧完了才开始找相关资料的根本原因。这一个月他们被套路过的次数简直都能赶上之前十六年的总和了,有上来就让他们打钱、声称能介绍公司给他们的“星探”,有能给他们提供综艺出场机会但需要先提交自己果照的“知名女星”,还有邀请他们参加节目实际上是乡村野鸡汇演并且还不想给钱的“导演”。   如果不是林溯雨脑子拎得清,换成了一般没有社会经验的初高中生,怕是早就被稀里糊涂地套路了。   “我们要不要发个邮件回去问问?”罗筱虽然差不多确定这是个骗局了,但依然心存侥幸心情。   林溯雨摇头:“一般这种邮件都是程序批量发送的,我们发过去十有八九是没人回的……我这边倒是有个主意,但我觉得你不一定能接受。”   罗筱沉默了会儿,迟疑道:“你先说?”   林溯雨平静道:“直接打电话给千光高层问问情况。”   “……喂!!”罗筱跳了起来,“这也太那啥了吧!”   打电话给千光影视高层!?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这是最快而且信息来源最为准确的方式。”林溯雨停顿了一会儿,露出了促狭的笑容,“不然我们现在订去帝都的机票,直接去他们公司总部问也可以。”   罗筱的脸上露出了纠结的神情。明州飞帝都的机票并不便宜,如果是临时定的话,单人单程便需要一千多。对于两位现在属于赤贫阶段的苦逼准高中生来说,说走就走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连去一趟离得近的淞州俩人都能心疼半天,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息去帝都根本就不现实。   好一会儿,他咬了咬牙,悲愤道:“你打,我不打!”   对于有接电话恐惧症的罗筱来说,让他打电话给一个大型影视网的高层管理人员……还不如给他一刀!   林溯雨耸耸肩:“OK,我来。”   千光影视对外的公开电话有很多,但林溯雨找的是他们在工商登记时留的电话——至于这个电话打过去是谁来接,他也不知道,但总比找那些客服电话要靠谱一些。   林溯雨本来还做好了需要打多次、甚至可能直接被拦截的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您好,千光影视,哪位?”   这也太顺利了吧……   因为开的是免提,罗筱也听得见,因为惊吓,他现在已经是满脸菜色,一副鸡崽子慌到不行到处找鸡妈妈的模样在椅子上缩成一个球,坐立不安。   林溯雨看了眼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声音更接近成年人的沉稳,淡定道:“您好,我是明州日报的记者,有人向我们报社反应说,最近贵公司将推出一个叫《全民偶像》的综艺节目,请问有这一回事吗?”   一旁的罗筱眼睛都瞪大了,猛地捂住嘴防止自己尖叫起来,脸一下子就白了。   林溯雨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虽然他一直知道林溯雨脑子灵活,不喜欢循规蹈矩地老实按规章制度来,有的时候甚至是踩着规则边缘行走,往往会显得极端且出格。但以前他们做事范围还仅仅是局限在学校里头,再大也不过就是和学校老师扯皮——况且林溯雨学习一向都是最拔尖的,在以学习论英雄的学校里头,这种蛇皮走位并没有用武之地。   直到现在,他才猛然惊觉,林溯雨可是小学就干得出放火烧房的主儿啊——!   怪不得刚才林溯雨说他可能会不接受,如果早知道他是要假装成记者去骗人,他绝对不会同意打电话这个主意的……等一下,原来如此,难怪林溯雨后来还提出了一个飞帝都的建议,原来打的是“想开窗的话先说要拆房”的主意。   罗筱有电话恐惧这件事,林溯雨再清楚不过,罗筱妥协以后,来打电话的必然是林溯雨自己……那时候再反悔早就来不及了。   又被好友套路了。   而且还是他亲自请好友来套路他的。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现在电话已经拨了出去,他也只能把脸贴上桌面,一副咸鱼心如死灰的颓废模样。   电话那头传来了诧异的声音:“喔,不好意思,这个不是归我们负责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般人到这里大概也就“哦哦那打扰了”地挂了,至少换了本就心虚到不行的罗筱绝对会这么做的。   但林溯雨,显然并不能划到这个一般人的范畴。   在几分钟的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以后,他一边说着“谢谢您”一边飞快地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网综部对外负责人的电话,到手。”林溯雨笑眯眯地抖了抖纸。   罗筱已经快给好友跪了。   他晓得林溯雨的行动力和战斗力都是一级强,但再怎么说……这也强得过头了吧!   林溯雨完全没有歇会儿的意思,直接照着纸上的号码又打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千光影视是互联网起家的原因,接电话的速度简直是业界良心,很快对面就接了起来。   “您好,是李姐吗?”   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的女音爽快道:“我是,请问你是?”   林溯雨停顿了会儿,眼眸中是一片冰冷得宛如深海的沉寂,平静得接近死水。   “我是收到了《全民偶像》录制邀请的练习生,但网上似乎并没有这个节目的相关说明。因为邮件最后写了千光影视网,所以才打了电话给您求证……”   李姐的呼吸一停,本能警觉了起来:“你是从什么途径知道这个事的?”   “是一个邮件地址为xxxxx@xxx.com的人发送到我的邮箱上的。”   林溯雨的记忆力相当惊人,哪怕只是瞟了一眼,他也依然一字不差地把邮箱地址背了出来。   “你是哪个公司的练习生?”   林溯雨这时候真的很想把红光娱乐拉出来当挡箭牌,但还是老老实实道:“我现在还没有加入公司……”   “喔,个人练习生?叫什么名字啊?”   “林溯雨。”   “……啊?这名字怎么没什么印象……你等等,我对这个项目的具体运作还真不太清楚,我喊直接负责人过来吧。”李姐的声音听上去还挺困惑的,把手机拿远了些,冲着后头喊道,“Jenny,全民偶像是谁负责的?”   一个细细的声音传来:“是高胜龙导演负责的……负责联系那些公司的是米娜姐。”   “喊米娜过来一下!”   这么嘈杂地吵了会儿,一个声音偏细的女生接过了手机道:“你好?”   林溯雨已经和罗筱俩人不知所措地对瞪半天了,他俩完全搞不清现在到底是处于什么状况,还是林溯雨试探性地说道:“您好……我刚刚收到了邮件,说让我们发送简历到一个xx开头的邮箱里头,说是要我们来录制一个叫《全民偶像》的节目。最近骗子不是挺多的嘛,我也是怕如果是假的,这么打着千光的旗号骗人,这也影响公司声誉不是……”   “我们确实最近在准备《全民偶像》,这个你可以放心。你是个人练习生?”   “对。”   “喔……陆正霖吗?还是曲博涵?”   “……都不是,我俩现在还没有参加过别的选秀节目,这应该是我们接到的第一个节目录制邀请。”   米娜的音调一下子拔高了:“什么?这不可能啊,我们节目根本是不对外开放的,完全是邀请制度,名额早就划给几个大公司了,个人练习生也就是邀请了那么几个有粉丝基础的……你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林溯雨……还有罗筱。”   “行,行,我先挂了问问情况……待会儿再打给你啊。”   还没有等林溯雨说什么,手机屏幕上便显示对方已挂断,通话结束。   两个人面面相觑。   “事情好像比我俩想的还要复杂……”林溯雨揉了揉头,“我们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罗筱抓了抓头发,脸色依然苍白,似乎还没缓过神来:“嗯,最差也不过就是一场空……”   林溯雨敲了敲桌面,灿金般的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双眼。在顶灯的照耀下,他的侧脸如同天使一般柔软而单纯,唯独眼睛处被头发遮住的阴影模糊成一片黑暗,让人看不真切。   “不……我是说,做好去一趟帝都的打算吧。”   罗筱一愣:“哈?” 第 8 章   “米娜姐,对不起……”一个剪着平刘海、看着还极为年轻的的小姑娘瑟缩着,不断地鞠着躬,眼睛红红的,忍着哭腔道,“我一不小心把批量发送的程序定错了,设置成了一键回复所有用户……虽然我立马就取消了,但那两秒钟的时间里头,已经发了七十多封邮件出去。撇开那些广告邮箱和垃圾邮箱,实际上收到的应该的是五十三位用户,其中有三十位是和我们公司有合作关系的客户,剩下二十三位则是来投递合作请求或者……”   “这些你整理一下给我打个报告上来,怎么可以出现这么严重的纰漏……”米娜打断了她,有些头疼道,“郁晓飘,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两秒钟的失误,有个练习生电话打到李姐那里问情况了?下次再出现这种情况,你直接收拾东西滚蛋走人吧。”   “米娜姐,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你先写报告去吧,高导喊我过去处理紧急情况,待会儿你把报告打一份放我桌子上。”米娜只觉得脑壳疼得厉害,看着面前诚惶诚恐跟小老鼠似的一个劲鞠躬道歉的实习生,她也没了训斥的心情,一转身走了出去,沉着脸坐着电梯来到了楼上。   站在办公室前,她勉强调整了一下脸部表情,让自己显得不要那么丧气,意思性地敲了敲门,便一把推开。   门一开,一股烟味随着惊天的咆哮声便向她蒙来:“璀璨是什么意思?啊?他们是打算把这个节目做成他们自己捧自家艺人出道的节目吗?已经塞了七个人进来,还要塞?我这个导演说话还有没有人听?”   米娜见怪不怪地挑了挑眉,随手带上了门,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便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高胜龙已经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边愤怒地拍打着自己圆滚滚的啤酒肚,一边唾沫横飞地冲着手机吼道:“你TM跟璀璨说,老子最多给他七个人,多一个没有!没有!再塞这节目也别说是千光自制综艺了,改名叫璀璨和他们的陪跑练习生吧!璀璨是不是还当种萝卜呢,有一个坑就塞个萝卜进来!?再提加人这档子事,让他们——滚!!”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以火箭喷射般的强劲气流吐出的。   他把手机狠狠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撞击声,险些撞坏桌子上搁着的青花瓷瓶。   米娜喝了口茶,语气倒是不咸不淡:“出什么幺蛾子了?”   高胜龙拧开玻璃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浓茶,才恨恨道:“金晶那边有两个练习生不想干了,说要退出回家念书。”   米娜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描得细细的眉毛顿时倒立了起来:“他们有病吧?”   这是多少练习生打破头想争取到的一个机会啊,拿“回家念书”这种理由放弃了,这脑回路让米娜简直以为自己听到了外星人的发言。   一说到这件事,高胜龙又是气不打一处来:“退出就退出,这事儿不知道怎么的让璀璨给知道了,结果他家想再出两个人填上这空位子……真绝了,总共就100个练习生位置,他家就要九个?前九确定出道,他们家是打算内定了?干脆改名叫璀璨出道团算了!”   米娜凉凉道:“那也不见得,那九个出道的人里头,陆正霖肯定会占一个位置……”   “屁!陆正霖一个个人练习生,粉丝再多能翻出什么花样?真正头疼的是上头塞进来的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以榕。”米娜撇了撇嘴,“长得倒是还不错,不过个人实力嘛……现在不是这个问题,那两个空出来的位置你打算怎么处理?你刚才都已经拒了璀璨,给别的公司也不太好吧?太得罪人了。”   高胜龙又是气得直拍肚皮:“怎么了,他们璀璨这么仗势欺人,我偏不给他们……”   “那你有什么办法,他们璀璨出钱出力又出人,你想办这个综艺还得求着他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米娜伸展了一下身体,随意道,“这俩位置现在还真是烫手山芋啊……金晶自己不打算另外出别的练习生填上吗?”   “什么狗屁回家念书,根本就是不看好我们这节目的前景,把那俩练习生塞进电影剧组里头跑龙套了。”高胜龙喝了茶润了润嗓,又来了骂的力气,“这狗屎公司以后最好别栽老子手里,以后和金晶的合作全拒了,什么玩意儿!现在离节目录制就两个月了,我tm上哪儿去找人——”   “你要是想找人,只要说一声,那还不是秒秒钟一堆人随便你挑。”米娜揉了揉太阳穴,“主要是你已经把璀璨拒了,怕是没有别的公司会把人再送进来了。璀璨那边我们也不能得罪得太狠,既然他们公司的人不能要了,其他公司就更不能要了……只能从个人练习生下手了。”   “……这话倒是没错。”高胜龙也平静了下来,面上露出了倦意,“我记得之前不是有好几个想花钱买个资格进来混个脸熟的么,就从里头挑两个吧,听话不闹腾的那种,省的到时候又出什么事。”   “成。”米娜点点头,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对了,我手底下有个新来的实习生,不小心把我们节目的邀请邮件发到无关的人手里了,其中一个还正巧是练习生,居然能电话打到李姐手里问这件事,不晓得是什么背景……这个需要处理一下吗?”   “这是怎么办事的,现在千光收的实习生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全都是走后门进来的垃圾……”高胜龙抱怨了一句,才道,“你自己看着处理吧,估计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可能是通过什么特殊途径知道的吧……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好了。”   “行,我知道了。”   ——————   “溯雨,你确定要现在订机票去帝都?”   “嗯,其实最好是今天就去……但现在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订明天最早的一班过去。”   “我们一个人,一次就是一千块哎……来回就是四千将近五千。”因为肉疼,罗筱的脸都呈现出一股苦味,“我们现在存款只有三万块不到了……之后我们很有可能还要多次飞帝都,就因为一个还不确定的消息这么急匆匆地赶过去……”   “筱筱,我们没多少时间了。”林溯雨把行李箱摊开,一字一句道,“我们只有一年的时间,一年!现在一年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十二分之一没有了,还要蜷缩在明州磨磨蹭蹭地等着别的公司来录取我们等多久?”   罗筱按住准备去装衣服的林溯雨,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道:“你先冷静一下……”   “我现在很冷静,非常冷静。”   “溯雨,你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我们两个现在剩余的钱只有三万,去一趟帝都很有可能会花掉五分之一甚至更多的钱,而我们之后很有可能还会遇上多次需要去帝都面试的情况,如果之后遇到有那种有意向收我们当练习生的公司,但我们又因为没钱去不了的情况,怎么办?我并不是说心里不着急,但你想想,听那边的意思,我们应该并不是在邀请之列,我们能进这个节目的可能性非常低。如果每个可能性这么低的事件,都要花那么多钱去验证的话,等遇上可能性高的事件,我们那会儿就没钱了啊!这样白白错过难道不可惜吗?为什么不去找那些对我们有意向的公司,而要去一个根本没打算要我们的地方白费功夫啊?”   “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来说一下我的理由。首先,我们已经确定了千光会出一个《全民偶像》的节目,而千光是国内最大的视频网站之一,哪怕这个节目不受重视,我俩去打个酱油增加一点曝光率,也能为我们之后进娱乐公司当练习生增加一点筹码;其次,这个节目是收个人练习生的,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说我俩也是有进去的可能性;再次,我们打电话过去问的时候,显然这个节目还处于筹备阶段,人是还没有谈好的,不然我们不会收到那封邮件,我们去询问的时候,对方也不会问我们是陆正霖还是曲博涵,显然这两个人都还在考虑要不要答应……筱筱,对那些已经有粉丝基础的人来说,他们需要考虑的是这个节目能不能火,能不能让他们的人气更上一层楼,但我们呢?我们需要的,就是一个让我们能够露脸的节目,没法像他们一样挑三拣四思前想后。像我们这种没后台没背景什么都没有的人,知道一个节目讯息都是非常困难的事,所以,这次错过了,可能下次就再也没有类似的机会了……”   林溯雨深呼吸了两下,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在去做以前,谁也不知道这个可能性是多少,不是吗?如果可能性很低的话,那就去努力,把它变成百分之百的可能性,不就好了吗?”   没等罗筱说话,林溯雨继续道:“每一个机会,都当做是最后一次,拼尽全力地去争取。如果在做一件事以前,就想好了失败的退路的话,等以后回想起来,你也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当初是竭尽全力去追求梦想了吗?”   他咬住唇,把罗筱的手拿开,语气坚定:“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自己一个人去帝都就好了,你留在这里……”   “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啊……”罗筱叹了口气,语气有着淡淡的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属于少年的热血与希冀,“走吧,去帝都,一起。”   林溯雨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最后,他弯起眼,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好,一起!” 第 9 章   飞机刺耳的滑翔声如同利刃一般刺破了灰蒙蒙的天空。   从飞机上走下的两个人皆是瑟缩了一下。林溯雨把脖子上粉灰色的围巾往上提了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两只遍布着红血丝的眼睛,浓重的黑眼圈吊在眼下,衬得整张脸格外苍白。   一旁的罗筱更是疲惫不堪,在飞机上各种变换着坐姿做着入睡的努力,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只是闭着眼睛想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这两人定了最早一班七点飞帝都的票,早上四点便爬起来往机场赶了,现在状态都有些恍惚,走路仿佛在打飘。在下定决心要当偶像以后就非常注意自己形象的林溯雨甚至没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椅背压翘了,以非常可笑的鸡窝头姿态和罗筱一起浑浑噩噩地拿了行李。   直到快走出机场时,他才无意中在玻璃门前瞥见了自己的形象——   然后惨叫了一声,火速冲去洗手间,拿水把如同倔强的不倒翁一般茁壮向上延伸的乱发压塌了回去。   …………   站在反射着蓝灰玻璃无机质感的高楼之下,两个人仰着脖子看着这栋如同巨兽匍匐的钢铁凶兽,竟然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林溯雨才回过神:“走吧。”   罗筱无言地和他对视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向门口走去:“走。”   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进去一试了。   等踏入大楼内部,罗筱已经紧张得脸色发青了,在发现自己手还在克制不住地发抖时,他果断把手背到了身后。   前台的工作人员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个时间点,大厅里头空荡荡的一片,这两个人的存在显得极为突兀。   林溯雨扯了扯罗筱,溜到前台软软地露出笑容:“姐姐你好~我们是来找李姐问节目录制的事的。”   弟弟的笑容实在是太晃眼了,哪怕是见过各种美人的工作人员也被闪了一下。但很快她便回过了神,温和地询问道:“有预约吗?”   林溯雨脸一红,有些忸怩地撑开五指掩住脸,声音也弱了下来:“没有……但李姐说过来报她的名字,直接上去找她就好了。姐姐能不能说一下楼层呀,我们自己上去。”   实打实一副因为走后门而极度不好意思的模样。   罗筱在一旁脸白得都像陶瓷了——被吓的。   一向正经惯了做什么事都规规矩矩的罗筱在好友这般漫无边际的瞎扯下差点心脏病发作,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被拆穿的话,会变成什么样的后果……他可能会因为过于惭愧而当场自杀吧。   一想到被人人喊打地丢出去的场面,罗筱只感觉本就隐隐作痛的脑子更疼了。这个大厅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如针刺一般不断地在他身上挤压着,让他手脚以极快的速度冰凉起来,在这个完全不属于他舒适区的地方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   罗筱,忍住,忍住。   他咬着牙,拼命地对自己进行催眠,压抑着他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的情绪。   工作人员笑了一声:“上电梯是要刷员工证的,你们没有证怎么上去?”   罗筱被这短促的一声笑惊得差点跳起来。   本就做贼心虚的他还以为这是扯大旗作虎皮的胡话被揭穿了,这下不止是背在身后的手在发抖了,几乎全身在微微颤抖。   旁边脸色如常的林溯雨相当坦然自若道:“哎,是这样吗,咱千光安保做得很到位哎。谢谢余琼姐姐提醒!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喊李姐下来吗?”   天哪!!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人家工作人员的名字都知道了啊——!   喔,人家胸口的工作牌上头写着名字……   现在才注意到这点的罗筱终于发现自己紧张得连工作人员长啥样都没有看清,从林溯雨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整个人处于灵魂出窍的状态,直到现在才稍稍缓过了一些劲。   他平时虽然是个比较容易害羞的人,但也不至于恐惧到这种连话都说不出的程度,完全是因为林溯雨这蛇皮走位把他给吓懵了——对于一个深夜四下无车的情况下还要坚持等70秒红灯倒数完才过马路的小少年来说,好友的行为已经超出了他能够理解的范畴。一超出他的能力范围,罗筱条件反射就陷入了当机状态。   虽然注意到了罗筱神色不太对劲,但余琼并没有往做贼心虚这方面想去。实在是罗筱这皮囊生得太好,哪怕现在他面色发青头冒虚汗,因为睡眠不足他眼睛里还遍布着红血丝,心虚地垂着眼拼命瞅着地上反射着亮色的大理石地砖,这样搁在别人身上会被骂一句“猥琐”的行为,放在他身上只会让人感觉心生怜爱。   还以为弟弟是看见陌生人太紧张,余琼想了想,到底是没太难为人,温言道:“你们说的李姐是哪个李姐?”   罗筱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身体晃了晃,差点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而当场昏倒。在内心咕嘟咕嘟疯狂翻涌的羞耻感让少年的脸从白变红又变青,肾上腺激素如同过山车一般疯狂飚升。   完了,他们昨晚电话里头只听见个“李姐”,鬼知道李姐全名叫什么啊!这一下绝对要露馅了!   林溯雨却是丝毫不急,笑眯眯道:“就是网综部总负责人嘛,大家都喊李姐我也就跟着这么喊啦……诺,就是这个电话啦。”   余琼接过林溯雨递来的手机,往通讯录里输了一遍,顿时了然:“喔,原来是她……这样吧,我带你们过去吧。”   林溯雨深深地一鞠躬,笑容甜得仿佛倒了一罐子的糖浆:“姐姐果然人美心善!谢谢余琼姐姐!”   要一般人说这种话,余琼绝对是一巴掌把他拍飞出去还要在脸上踩上一脚,但林溯雨说出来却更近似真心实意的单纯赞美,完全让人感觉不到唐突或者油腔滑调。   大概他脸上干净灿烂的笑容也让人心生好感吧。   这俩孩子要是参加网综,多给两个镜头,哪怕什么都不干,就站那儿刷脸,怕是都能让一堆小姑娘尖叫到昏厥……   不过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帅哥,尤其是花瓶帅哥。如果没两把刷子,在喜新厌旧、更新换代速度极快的娱乐圈里头,哪怕能以惊艳的方式登场亮相,怕是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便迅速坠落的流星。   长得漂亮的小孩儿在这里一抓一大把,包装和营销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李欣慧特意找这两个小孩儿,莫非是背景特别硬?   这么忖度着,余琼对着后边喊道:“郁晓飘,过来帮我坐一下前台,我带这俩孩子上去一下。”   一个剪着平刘海、看着眼神极为躲闪的年轻小姑娘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垂着头走了过来。   余琼对郁晓飘这个名字还是有点印象的,这个小姑娘原本是在网综部的米娜手底下做着文员工作,不知道怎么的今天倒是给打发下来坐前台了,下来以后只喊了她一声便自己坐到了角落里头瑟缩着,低着头不晓得在想什么,让余琼着实有些无奈。偏偏这姑娘看着阴沉了些,喊她去做事又很勤快听话,除却那张看着就丧的脸,其他还真没什么毛病。   不放心地又叮嘱了她几句,余琼才站起身向电梯走去,林溯雨也迅速跟了上去,唯独罗筱落在了后头的位置,有些迟疑地看了眼低着头用刘海隔绝了自己和其他人的视线、只垂着头整理文件的郁晓飘,犹豫着抬起脚,最后还是又收了回去,微蹲下身,用轻柔又细微的声音说道:“姐姐,你的眼睛很漂亮,可以考虑一下把刘海撩起来的。”   郁晓飘整理文件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抬起头。   ——正直直地对上少年如黑曜石般漆黑的双眸。   一直带着疏离味道的眼睛此刻却仿佛冰河碎裂,能瞥见这用来保护自己的冰壳下真正属于少年自己的、不容易流露出的温柔。   但这种罕见的外露情绪转瞬即逝,少年垂下眼皮将那双漂亮的眼睛遮了起来,迅速别过头去,本来白皙的脸颊上爬上了如晚霞般的红色。他将手放在唇前,干咳了一声,甚至没好意思看看对面的人是个反应,便如同被什么驱赶似的,快步追上了前头的林溯雨和余琼。   那姿态甚至显出了几分落荒而逃的狼狈感。   林溯雨等好友站定,才拿手肘捅了捅好友的腰,小声问道:“去做什么了?”   罗筱面色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含糊道:“没什么。”   因为放心不下那位看上去过于羞怯内向的小姐姐,所以自以为是地留在最后鼓励了一下她,说了一些他现在想起来害羞尴尬得想爆炸的话……人家现在肯定觉得他很莫名其妙了。   太耻了!太耻了!!他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种话的啊!!   罗筱抿紧了唇线,把手“啪叽”一下挡在脸前,这才勉强遮住他了脸上浮出的一层绯红。   ——这么难为情的事,要他怎么说出口啦! 第 10 章   看出了好友的尴尬,林溯雨没再继续和他说这个话题,倒是和余琼聊了起来。   等站在办公室前时,余琼已经被林溯雨套出不少话了,实在是弟弟嘴巴甜人又好看,加上说的又是千光影视的员工都知道的事儿,余琼就当茶余饭后的八卦挑了几件说了。   “我就送到这里,电梯下来是不需要刷卡的,你们待会儿直接下来就行。那我走了啊。”   林溯雨和罗筱齐齐地一鞠躬:“谢谢您!”   看余琼走了,罗筱才擦了擦手心的汗,拉了拉好友的衣服下摆:“我俩待会儿要怎么说?”   林溯雨看了他一会儿,才耸耸肩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随机应变。”   罗筱:“……”   他最讨厌随机应变这四个字了!   为什么办事儿就不能按事先规划好的计划表一样一样这么顺序下来呢!全部都在规划好的范围内做事是多么让人放松的事情,这种一切都是未知、只能被动地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着实不太好。   林溯雨也知道自家好友木讷得接近死板的性格,于是安慰道:“没事,你待会儿让我来说就行……”   罗筱迟疑了会儿,摇了摇头:“没事,我……”   话还未说完,门便被一把拉开了,一个个子略显娇小、扎着高马尾的女性看到他们堵在门口,也是一愣,皱着眉头道:“你们是谁啊?”   罗筱那还未说出的半截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头,这完全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让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才反应过来这个女音正是电话里听过的“李姐”的声音,下意识鞠躬道:“李姐您好,我们是……”   “我现在有点忙,你们先进去坐会儿吧,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还没等罗筱说话,李欣慧已经抱着文件夹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看着踩着高跟鞋却如同脚踏风火轮一般快速远去的李姐,俩人显然都有些懵,尤其是罗筱——他鼓起的勇气就跟个被扎破的气球似的,呲一下就瘪了。   “那我们就……进去等?”   林溯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突兀道:“不,留着干等也没什么意思,不用进去了。”   “那我们……干啥去?”   林溯雨毫不犹豫道:“找人。”   “找谁?”   “当然是……真正能够决定我们留下与否的人。”林溯雨嘴角微微一勾,眼神中一片平静,“李姐本来就只是我们进来的借口而已,我们要找的人,当然是《全民偶像》的直接负责人。”   罗筱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以不确定的语气道:“……米娜?”   林溯雨转身向楼梯走去,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错,是高胜龙。”   …………   但最后,他们还是先找上了米娜。   说来也是凑巧,就在楼梯口,两个人就撞上了来找李欣慧的米娜。在电话中显得声音娇弱细气的米娜实际上是个身高目测逼近一米七的高个儿女性,烫着一头大波浪,拿了个发卡把头发拢了拢别到一边。明明穿的也是和其他人一般的西装套裙,但迎面就给人一种时髦又性感的气息。   两个还未成年的少年在遇上这样长相端正漂亮的成熟女性总是显得有些窘迫,结结巴巴地解释了好一会儿,米娜才恍然大悟:“你俩是昨天给李姐打电话的练习生?”   “是的……”罗筱非常尴尬地点了点头。   米娜顿时感觉头疼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难缠的人了,哪怕是之前跑合作的时候,大家也都是互相给点面子,不至于纠缠得太紧,毕竟做人留一线未来好相见。   做到千光这种业界巨头的规模,在合作前大家基本上也都有点数,哪怕真的到内心气到骂娘的地步,好歹面子上依然要保持和和气气的态度。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上被人追到家门口堵的情况了,现在突然被人来了这么一出,心里头自然是有火的。   她昨晚刚问过李欣慧这俩小孩儿什么背景,偏偏李欣慧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她心里头没什么底,倒也不好发作,但一张脸上依然显出了些许不悦:“你俩怎么上来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罗筱感觉自己头上的冷汗淌得更欢快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溯雨笑道:“嗯我们本来是来找李姐的……您也是来找她的吗?她刚才说有事,先走了。”   米娜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李欣慧走了?这人真是……每次有事找她都找不到……她去哪儿了有说吗?”   林溯雨面不改色道:“不知道,她没说,不过她说了可能会有人找她,让我们和您说一声,先在她办公室坐会儿,她马上就回来。”   罗筱:“……”   林溯雨,你牛!你厉害!   这俩人可是同事啊!你扯这种话不怕这俩人事后对账吗!   看罗筱一副虚脱的样子,林溯雨眨了眨眼,递了一个安抚的神情过去。   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一般人哪会专门去询问是真是假,就算是事后知道假的,这种无关痛痒的事儿他们也不会特意记挂在心上。但对林溯雨和罗筱这两个底层练习生来说,高层眼里边边角角的小事儿,那可是能决定他们生死的。   对于这些,罗筱不懂,但林溯雨心头却是门儿清。   况且他说这话除却蒙混过关以外,还有更重要的意义——   坐在李欣慧办公室的软皮沙发上,米娜喝了口茶,脸上看不出喜怒:“所以,你们是来毛遂自荐的咯?”   林溯雨拉着罗筱站了起来,两人又深深鞠了一躬。   “是这样没错。”   在林溯雨做主要陈述、罗筱在一旁补充的发言结束后,饶是米娜也在这行当里头干了多年,依然感觉到了心惊。   仅仅只从电话里头的只言片语就分析出了大概形式,毫不犹豫定了高价机票从明州飞到帝都本部来试图争取,这种绝佳的敏锐感和行动力可不像是一般的16岁少年会有的……   经过这十分钟不到的交谈,米娜一开始的不豫早已在和少年的交谈中消失殆尽,转而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让这两个人补缺的可能性。老实说这两个人外在素质着实太好,以米娜这看过了无数明星大腕的挑剔眼神来看,也算是底子非常出挑了。   尤其是那位叫罗筱的少年,他这张脸如果是没有整容过的话,那真可以说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与其从那些塞钱进来混脸熟的人里头选两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炮灰,还不如选看着靠谱的。为了参加节目千里迢迢跑过来自我推荐,有这样的勇气和野心,米娜倒是抱赞赏态度的。娱乐圈里头想混出头,没点往上爬的劲,只等着天上掉馅饼,或者别人慧眼识珠发现自己身上的闪光之处……这种事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太少了,相较起来娱乐圈星罗棋布的人数来说,这概率甚至还不如陨石撞地球大。   哪有那么多伯乐识千里马的故事。   况且,有欲望才有弱点,拿捏起来才更方便……   看米娜沉吟着坐在对面,林溯雨内心也没什么底。他清楚得很,哪怕他能把自己和罗筱夸出一朵花,很多时候决定一切的并不是在他自身条件,而是取决于资本。   他只能尽力表现出自己能为对方带来的价值,并且祈祷自己为对方带来的资源能够把对方其他的选择压下去。   虽然在罗筱面前,他仿佛自信满满,但实际上也只是为了不让好友泄气而已——罗筱本身就是一个很容易往悲观方向一路滑去的人,林溯雨自然是得表现得一切都胜券在握,好像没有什么能够难倒他,无论面前是高山还是深海都能够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但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也不知道行走在黑暗中,他脚底下踩着的到底是柏油马路还是一根细木棍。   他只能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实际上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哪里是出路,哪里会有光,哪里是正确的方向……一概不知。   过于单纯的好友实际上并不适合这个复杂的圈子,那么只有他来扛起一切了。   所以他才特意打着李欣慧的旗号,让米娜在这个办公室坐下,他和罗筱才得以有了和这位《全民偶像》直接负责人对话的机会。   如果是在其他场合,怕是很难找到这样面对面单独交流、推销自己的情形。   至于结局会怎么样……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米娜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对面两个神色各异的少年,不紧不慢道:“这样吧,我给你们个机会……这个节目的最高负责人是高胜龙,高导。我给你们一次跟他见面的机会,如果你们能说服他,我就给你们拨两个空位置出来,如何?”   本来一直抿着唇神色紧张的罗筱一愣,本来绷得还算淡定的脸上顿时显出了一丝傻气。   他其实早就做好了被轰出去的打算,毕竟刚才米娜脸上的神色都和“开心”沾不上边,只是因为林溯雨一直掐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跑,他又没办法扔下好友一个人在这里,才勉强一直逼着自己呆在这里,甚至还要绞尽脑汁给好友帮腔。   米娜的这句话,完全出乎了罗筱的意料。   他忍着眼眶飙泪的冲动,和林溯雨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米娜姐。”   哪怕最后还是被拒绝的结局,他好像也不会觉得这很丢人了。   至少他和好友曾经努力过,而且这份努力是真真切切有回响的——这对罗筱来说,是比结果更重要的东西。 第 11 章   “接下来才是硬仗要打……进度条都走到50%了,你不要倒在半路啊。”林溯雨一边走着一边叮嘱道。   罗筱十指交叉握住放在胸口的位置,长而密的睫毛拢起,遮住了他如同黑曜石般漂亮的眼睛,如同栖息在花瓣上的蝴蝶般不时地颤抖着。   好一会儿,他才道:“溯雨,以后不要用这种借口骗人了。”   他不得不承认,他和林溯雨现在能争取到见到高胜龙的机会,几乎一大半原因是归功于林溯雨的骗。首先是冒充报社记者才拿到了李姐的电话,然后又是误导了余琼才上了楼得以见到米娜。而在刚才和米娜的交锋中,林溯雨对二人的背景来路刻意做了模糊处理,只是说是一个长辈给了他李欣慧的手机号,他们二人则是背着家长偷偷过来的——罗筱承认自己在这种方面脑子转得并不如林溯雨快,但出门的那一刹,他还是反应过来了。   林溯雨是想误导米娜他俩有后台。   而米娜也确实被误导了——怕是她自己也没想到一个准高中生能够如此镇定地坐在她面前扯淡,面色淡定神色平静,整个过程气定神闲仿佛确有其事,眼中一片真诚。   某种程度上,林溯雨的做法可以说是效率最高的捷径,但这种不走正道的路子让罗筱依然感觉内心别扭,难以接受。   “我没有骗人啊。”林溯雨摊摊手,“充其量只是没把话说完而已。”   确实如此,他说话成分里至少有七分是真的,剩下三分……那都是别人脑补的,以后要真追究起来他也有的是对策来自洽逻辑。   “但那是不对的。”罗筱坚定地摇了摇头,“溯雨,我宁可去一直在公司里头等着出道机会,我也不想靠这种手段抄近路……很容易东窗事发的。”   这么迟疑了会儿,他摸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小声道:“我其实心里挺慌的……真的,我哪怕每天唱歌跳舞十八个钟头好歹我心里头是不慌的,好歹最后我问心无愧,是凭自己的能力出道的。但这种靠骗拿来的机会,我……我真的怕我们玩儿脱。”   “你放心好了,到时候真的出事情,他们发现我们两个就是普普通通的准高中生,没后台也没背景的那种,我也有理由可以圆过去……”   “不,溯雨,你不懂,别人如果认定了一件事,哪怕你给的理由再完美圆满,在他们心里头那也是狡辩,尤其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时候,况且这个圈子太小了,如果千光的人对我们有意见,我们去其他公司碰壁的可能性也非常高。”罗筱掏出手帕纸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眼神认真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走更稳当的路子……哪怕慢一点,也许需要熬,但好歹不会自断后路。”   这自然是他的真心话,但也仅仅是真心话的一部分,事实上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内心深处对这种做法的抵触心是如何而来的。   他也明白林溯雨的做法能够省很多功夫,这种做法能得到的东西比失去的多得多,反倒是他的想法才是无法理喻——为什么非要在小路畅通的情况下艰苦地在满是障碍和曲折的大路上披荆斩棘呢?   难道是因为所谓的自尊?在娱乐圈里头,自尊这种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罗筱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做不到林溯雨这么洒脱,他宁可付出更多辛酸的汗水在舞蹈房或者声乐室,而不是扯着旗子当虎皮靠着莫须有的背景去糊弄人。   他这方面在旁人看来怕是固执得接近可笑,他知道,但他就是不想这么做。   林溯雨偏过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你是认真的吗?”   “嗯,很认真。”   “……我知道了。”林溯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平静地应了一声,才敲了敲门。   “进来吧。”   林溯雨轻轻拉开了门。   里头坐着的是一位看着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穿着非常简单的T恤衫和宽松的海滩裤,正拿着平板电脑翻阅着什么。   看到他们二人,高胜龙一怔,随后神色慢慢转为了然,本来平平的眉间也挤起了褶皱。   两个少年走了进来,对他一鞠躬:“高导您好!”   高胜龙挥了挥手,语气无奈:“你们俩可以走了。”   他们顿时一呆,连已经组织好了措辞的林溯雨都被这突然的劝退给惊着了,整个人有些着急起来,好不容易见着了导演一面,就这么被提溜走了,谁甘心啊?   好歹也要争取个两三分钟的对话时间吧……!   林溯雨刚打算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便被对方打断了。高胜龙没好气道:“我对小男孩没兴趣,赶紧走吧,我这里还有一堆事儿。”   林溯雨:“……”   罗筱捅了捅好友,用细微的声音问道:“……啥、啥情况?他在说什么?”   林溯雨没敢偏头,以同样轻的声音回答道:“他以为我俩是为了艺术献身来了。”   好一会儿,罗筱才明白过来好友的意思——   这位高导大概是以为他俩是自愿来被潜规则了。   ——喵喵喵??   有那么一瞬间,罗筱想过直接拉着林溯雨走了,但最终,他只是当做没听见,强撑着尴尬开口道:“高导,我们其实是……”   林溯雨把好友拉到自己身后的位置,看着高胜龙诧异的眼神,他挺直着背脊,相当平静道:“高导您好。其实呢,我们不是千光旗下的艺人。事实上,如果不是米娜姐跟我们说您在这里,我们今天未必能见着您的人。像我们这样的练习生,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大概也没有什么能和您面对面说话的机会。今天机会难得,您让我们走的话,我们心里头也不太甘心,但您确实又事儿多人忙……这样,我们只占用您五分钟的时间,如果听完我们的话,您没什么兴趣,我们立马就走人,绝对不会多占用您一秒。”   迎着高胜龙审视的目光,林溯雨丝毫不慌,甚至还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您觉得可以吗?”   听到这里,高胜龙倒是来了些兴趣,一边低着头继续浏览着平板,一边随意道:“行吧,你说。”   ——好。   没有被赶出去,那就是有翻盘的机会。   林溯雨这么想着,放在身侧的手已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没到最后一刻,绝不后退!   林溯雨脸上的笑容此时已经全然没了他在那些大姐姐面前的乖巧软萌,倒更近似要去战斗一般显出了锐利之色。   “高导,您的作品我也看过许多,事实上要说我是看着您的节目长大的也不为过。您以前一直是银辉卫视的骨干,无数口碑作都是从您带的组里头出来的,远的有《玉之美》,《华夏风暴》,近的有大火的《武林山色》和《云下人间》。半年前,您从银辉卫视离职,《全民偶像》应当是您到了千光影视做的第一部网络综艺……”   明明是站在足以决定他未来命运走向的业内大佬面前,林溯雨却仿佛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头带着客人介绍着姹紫嫣红的鲜花品种,语速不急不缓。看高胜龙并没有说话的意思,林溯雨却也不着急,徐徐道:“您之前制作的片子大多数是纪录片,而且是水准在平均之上的纪录片,从这些片子里是能看出您作为导演的极高素养和对作品的高要求,尤其是被称为玉器纪录片巅峰的《玉之美》,纵观整个华夏的纪录片,能超越这部的也寥寥无几。但相比于这部好评口碑之作,我更喜欢的反而是《云下人间》。”   罗筱在一旁听得已经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插话,甚至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昨天打出那个电话以前,他都不知道高胜龙这个人——这并不是他的问题,一般人看纪录片也好,电影也好,除却那几个特别有名的导演,谁会去看导演、制片人、编剧那几栏上填着的人名啊?   而且他发誓,林溯雨不会比他更早知道这个人的,毕竟昨晚挂了电话,他俩还讨论了一下“Gao Sheng Long”这三个发音对应的字到底是什么,最后还是靠搜索引擎确定下来的。结果今天,林溯雨就摇身一变成了这高导的铁杆粉丝?   林溯雨麻烦你出来解释一下! 第 12 章   完全不知道好友现在接近崩溃的内心波动,林溯雨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高胜龙无视态度的影响,继续道:“您应当是对片子是有相当高的追求的人,这部片子里您用了需要非常高技术要求的一镜到底,足足拍了七分钟,这个镜头在我看来已经是拍摄电影的水准了。而且这部片子说的是‘人间’,用了一个个平常大家容易忽略的小事串联了一整个故事,旁白出现的频率也并不密集,说教成分很少。正因为此,不同的人能从里头感觉到不同的情绪,这不是靠旁白空洞强加的说教能给带来的,而是这故事本身蕴含的情感,通过大量的近景特写与全景烘托镜头和观众产生了共鸣……这在我看来是相当厉害的艺术创作。所以,在得知《全民偶像》竟然是您做导演时,我便产生了一定要来试试,碰碰运气的想法,毕竟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您的导演风格……如果错过了,我想我可能会后悔一辈子。”   听到这里,高胜龙惊奇地“嚯”了一句。   如果是和他从事同样行业的人说出这种话,他倒是不奇怪,但由一个完全属于外行、年纪轻轻的少年说出,那绝对是来之前下了功夫做这方面功课的。   难道是背后有人指点的结果?他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能够有这么高觉悟,去特意看过他的作品,甚至总结了他的镜头、剪辑风格与行文节奏。   虽然少年说的并不完全对,有些甚至完全是错误的,但真正可怕的并不是他说的内容,而恰恰是他这份意识。   至于“后悔一辈子”这种话……听听过也就算了,里头估计都是水分。   林溯雨没有给他深思的时间,继续说道:“《全民偶像》和您之前制作过的节目截然不同,拍摄纪录片炼出的功底是否能直接套用在综艺上,这点我不敢贸然猜测。但综艺和纪录片不管是镜头、剪辑还是流程都有着极大的区别,如果想要短期内达到一个成熟的节目水准,怕是需要专门从事的人员做指导。”   “考虑到最近华夏综艺多是靠从高丽国引进,再结合‘全民偶像’这个名字……我斗胆猜测一下,这个节目的内容应该会比较接近高丽的‘偶像巨星’或者‘偶像学院’,要么是挑选多名练习生混战最后选择最顶端的几名练习生出道,要么就是几位练习生在一个专门培训练习生的学院里头,记录他们的日常生活直到他们出道……由于后者华夏已经有了类似的综艺,而且有了一定的人气基础与知名度,所以,我想《全民偶像》选择的应该是前者。”   听到这里,高胜龙猛地直起身,真正开始认真打量起了面前侃侃而谈的少年。   林溯雨却是没让他有说话的机会,以非常淡然、甚至能说漫不经心的态度,扔下了重磅□□:“据我所知,已经有人向《偶像巨星》的节目组表示有买正版版权的意向,估计再过不久就可以谈下来了。”   高胜龙面色不显,但内心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种捂得死死的东西,连他都是不久前刚知道的,这小子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第一个吃螃蟹的是勇士,再后便是庸才。如果千光想当华夏第一个做这种练习生混战类型的节目,除却赶在他们正版授权的节目出来前推出自己的综艺以外,节目内容本身也要有爆点才行。”林溯雨微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很适合、也很愿意做那个搞事的人。我本人只是个人练习生,如果我此刻的承诺到时候不兑现的话,千光有一万种方式来弄死我,而我,无可奈何。我也不需要千光给我什么特殊优待,更不奢望能获得什么成绩,只要让我。还有——他,参加这次节目录制就可以了。”   他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的畏惧之色,有的只是如同湖水一般的平静:“比起那些认不清自己位置却只想着往上爬的人,我觉得我比他们更适合这个节目,您说呢?”   如同翠竹一般挺直着背脊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粲然一笑。   单纯而温柔的笑容近似灿阳。   …………   从千光的大楼门口走出,站在大马路边,罗筱拍了拍林溯雨:“溯雨,你可以的啊。”   林溯雨默不做声地抬起手,往罗筱脸上擦了一把——他的手心里头都是汗。   他表面的淡定完全是靠着强大到了极点的毅力与克制力强装出来的,现在回想起来,林溯雨甚至觉得在里头和高胜龙谈判的人不是他,而是套了个林溯雨壳子的别人。   这种失真感让他现在状态还有些恍惚。   罗筱拿纸巾把好友糊上来的汗水擦掉,才问道:“你真是他的铁粉?平时看节目都是我俩一起看的,我不记得我俩有看过那个《云下人间》啊。”   林溯雨淡淡道:“怎么可能,我昨天才知道这个名字……我知道以后就去搜了米娜和高胜龙的生平履历,但米娜实在是搜不出来,况且高胜龙才是导演,为了增加一点印象分,我用两倍速把他出的片子看了一些……但实在是时间太少了,我只来得及把《云下人间》和他的巅峰作《玉之美》看了一遍。”   所以,他不得不谎称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是《云下人间》,实际上是因为高胜龙别的片子他都没看过。而《玉之美》夸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再夸恐怕就落了下乘。   罗筱目瞪口呆:“天哪,那你看到了什么时候……等一下,我记得早上还是你来喊我起来的吧,我起来那会儿你把早饭都做好了,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林溯雨理所当然道:“对啊,云下人间看到一半的时候,我一看时间都那么晚了,干脆熬了个通宵,省得赶飞机的时候爬不起来。还好飞机上给了我三个小时来补觉,不然我现在应该已经以天为盖地为席躺下睡了。”   “先找个地方补个觉吧……”罗筱看他眼睛里头红血丝都冒得可以把眼睛给盖住了,一时间也有些心疼,“你这也太拼了……”   林溯雨没心没肺地笑道:“哎呀,不拼一点,今儿我在他面前不就成哑巴了?得亏得我提前看了点儿,在他跟前还能嘚吧两句拉点儿好感……虽然也不知道这顿尬吹有没有效果,听天由命吧。”   “我们今天就在帝都歇一晚吧,晚上的机票都贵……我们挑个明天便宜点的机票买好了。”   其实这个时间段,一天的机票都是差不多价格,罗筱这么说纯粹是怕好友为了省那点旅馆费连夜再飞回去。   他真怕林溯雨就这么猝死了,毕竟现在林溯雨状态看着就像在网吧不吃不喝连续打了三天三夜网游的网瘾Boy,仿佛下一秒就会一头栽倒下去。虽然他自己的状态也称不上好,因为缺乏睡眠,神经又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他苍白到失血的唇上甚至隐隐泛起了青色,看着憔悴异常。   林溯雨不以为意道:“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在帝都多住几天吧,我们趁这个机会把在帝都的那几家娱乐公司都上门拜访一遍,最好趁这个机会能直接定下来。”   没错,这才是林溯雨的真正目的。   他压根没对进这个节目抱有什么希望,纯粹就是无论做什么都要全力以赴的心态作祟。做出飞帝都的决定自然也不仅仅只是一次冲动下的冒险,而是做好了两手打算后的一次主动出击。   在走钢丝的同时穿上安全保护装置——这才是林溯雨的作风。   他俩搜索了一会儿,在附近找了家尚且能负担得起的旅馆,网上下单,付款,完毕以后一看地图——   离自己2.2公里,步行需要半个小时,出租车费14块。   两个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最后长叹一声,非常默契地决定靠两条腿省下那点出租费。   这种穷困潦倒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已经把自己跑到千光总部上蹿下跳还把导演一顿忽悠的事儿抛到了脑后,林溯雨自然想不到,因这次他的举动,他和罗筱本来安稳又奔波的日子,很快便将迎来全新的、完全意料之外的转折点。   事后想起来这段经历,林溯雨总有种世间之事恍若白云苍狗,拂袖间便是沧海桑田的恍惚感。哪怕是他总说着要“随机应变”,但这来得太快的变化,却往往只留下让人难以招架的茫然——他甚至说不清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当然,他现在还一无所知,只是和罗筱走在帝都灰蒙蒙的天空下,无忧无虑地笑着。   倒是罗筱似有所感一般,往身后的大厦望去——   耸立在雾霾之中的玻璃墙面,正反射着如同镜子般沉沉的冰凉质感。   …………   在时钟指针指向十点一刻时,拉上了窗帘的屋内已经是黑蒙蒙一片,两个少年睡相极差地抱着雪白的被子,埋在被褥里的睡颜像是被雪堆簇拥着一般,宁静地在黑甜的梦境中深陷。   放在床头柜上充着电的手机,在一片漆黑中,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您收到一封新邮件。】   幽幽的光芒持续了两秒,便又被黑暗吞没,周围的一切又重新陷入了平静。   第二天,在罗筱还在刷牙的时候,他便听见了还坐在床上的林溯雨发出的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干什么干什么,大早上的就吊嗓子啊……”罗筱含着满嘴的泡沫,接过林溯雨递过来的手机。   然后,他不负众望地发出了第二声直冲云霄的高音尖叫。   【诚邀林溯雨与罗筱以个人练习生的身份参与《全民偶像》的节目录制,具体时间和地点随后邮件将统一发送,请注意随时检查邮箱,如有问题可致电米娜(tel:xxxxxxxxxxx)   ——千光影视网《全民偶像》节目组】   被罗筱的牙膏沫喷了一头的林溯雨:“……”   罗筱慌慌张张拿了旁边的毛巾给他擦脸,虽然林溯雨这顶着一脸沫子的样子着实喜感,连罗筱这冰山脸都没绷住,一边擦一边笑。但擦着擦着,那满是笑意的眼中却泛起了红,流下了泪来。   “溯雨,谢谢你。”他哽咽着说道。   知道自己好友现在内心澎湃又复杂的情绪,林溯雨轻轻抱住了好友,拍拍他的背。   “我也是。” 第 13 章   两个月后——   九月十三日,下午三点二十五分,汴州。   刚刚从工业城市转型的汴州仍然没有逃脱靠着燃烧的烟囱头完成经济腾飞的后遗症,属于最靠近帝都的城市之一,却有着和皇城脚下大相径庭的风景。   为帝都输送的血液使得这座曾经的文明古都发展迟迟处于滞后阶段,过于严重的两极分化使得城市内呈现出完全两样的风景,如同有一道看不见的墙面隔断出了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背着大包小包、满眼疲惫的打工者在火车站内如同一道洪流般顺着指示牌的方向被裹挟着移动,呛人的烟味与发酸的汗味弥漫着整个车厢,哪怕下了悠悠晃晃的火车,那股浓重的味道也似是刻入骨髓一般挥之不去。在这如同蚂蚁迁徙的密流中,两个戴着口罩、拖着大行李箱的少年画风显得格外迥异,黑发的露在口罩外的眼睛低垂着,只看得见他细长浓密的睫毛不住扑簌。而金发的则是掩不住的好奇,正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这画风过于朴实的火车站,一股猴子下山的兴奋感连口罩都掩不住。   “筱筱,第一次来汴州,感觉如何?我来采访一下你的心情。”   这么说着,林溯雨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怼到罗筱面前,一本正经道。   罗筱别过头去,眼睛中流露出不忍直视的无语感,下意识把脸上的口罩又往上拉了拉。   太丢人了……这家伙没发现周围好多人都在看他吗?   罗筱的黑发还算是中规中矩,而林溯雨那头灿金发——绝对是人群中最瞩目的灯泡好么!   这长达十五个小时的火车旅程中,两个人都已经被围观到麻木了,尤其是同车厢呼朋引伴的大妈们,没事儿就拿瓜果给两位弟弟投食,一边投喂一边还夸他们“小伙儿长得真俊”,林溯雨这皮厚的竟然还一边乐呵呵地把东西都收下了,转头就把这些都送给了从别的车厢来围观的小朋友——原因是瓜子儿嗑多了会发胖。   被罗筱盖章为“还没当上偶像就已经背了沉重的偶像包袱”的林溯雨在这方面意志力极为惊人,说不吃零食那就是真的不吃。   结果就是这群小孩儿回去喊了更多小孩儿过来围观,林溯雨倒也不嫌吵闹,竟然还带着一群平均刚上幼儿园的娃开起了茶话会——要不是火车上不方便追逐打闹,怕是他能直接带着小孩儿排一出舞台剧。   而一直躺在自己床铺上看书的罗筱则被悄咪咪凑过来的小姑娘吧唧了好几口,小姑娘亲完了还傻乎乎地对小哥哥笑了起来,露出了掉了两颗门牙的漏风牙齿,完全不在意罗筱那张可以冻死人的冰山脸,黏着冷脸的小哥哥就是不松手。   ——最后是哭天抢地地被她的老娘强行抱回去的。   因为这回事,罗筱还被林溯雨调侃了很久——毕竟那小姑娘被拖走的时候,一边哭还一边喊着让罗筱别忘了以后来娶她。   看小姑娘扒着门哭得那叫一惊天动地,一直看着书全程没理睬人的罗筱突然把手里的书往身边一搁,配上他脸上冰冷的神色,把一车厢的人都给吓了一跳。连一直嚎得满脸是泪、连自家老妈来拽都不听的小姑娘都肩膀一抖,眼里还蒙着一层雾气,鼻尖红红的,却是不敢再哭了,只是一边抽噎,一边有些害怕地看着翻身从床铺上下来、面无表情地向她走来的罗筱。   罗筱走到还抱着门、身高还没到他腰的小妹子面前,蹲下身认真地和她婆娑的泪眼对视。   本就长得惊世绝伦的精致少年,哪怕是脸上欠缺了些许人应有的情感起伏,也是好看得仿佛活在画中一般。   被这么盯了一会儿,已经被看得心里发慌的小姑娘讪讪地升起了退却之心,却见少年对她伸出了手——   本以为自己要挨打了,他却只是伸出了尾指,轻柔地勾了勾她的小指,温和道:“等你以后考上大学,我就来娶你,好吗?”   ——这才把小姑娘哄走了。   目睹了全程的林溯雨笑得满地打滚,直到罗筱黑着脸把林溯雨的头摁进了被子里头,这货才停止了这种无良的嘲笑行为。   在明州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现在罗筱几乎都有了心理阴影,一大票娇娇软软还带着奶香的小女孩又是扒手又是抱腿的,硬是不肯松开他。他又不敢用劲去掰,生怕把这些小妹子给掰坏了,只能冷着脸故作淡定当做无事发生,哪怕是被口水洗脸也要保持天崩地裂不动声色的气场——这也太难为人了!   小孩子什么的最讨厌了啦——!   又非常不放心地把口罩再往上提了一下,自以为这样就可以泯然众人的罗筱全程就是被林溯雨拉着走的,在这种全新而陌生的地方,他方向感一向非常差劲。   接头的工作人员在确认完他们的身份后便把他们送上了大巴车,让他们坐在车里先等会儿。这辆大巴是千光专门租来接送这些练习生的,不至于让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孩子在异乡过于手足无措。在二人登上大巴车时,里头已经零零碎碎坐了不少人,有些戴着口罩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也有些正低着头按着手机。出乎林溯雨和罗筱的意料,这里头除却一眼就能看出是练习生的男孩子,竟然还坐了不少陪同而来的助理,甚至这些助理比参加节目的正主人数还多。   像他们二人一般自己拎了两个箱子孤零零就上车来的人居然是稀奇生物。   整个大巴车内气氛极其压抑,几乎听不见开口说话的吵闹声,所有人都非常规矩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甚至是刻意和其他人保持了距离,一股无形的隔膜横亘在其中。看到林溯雨和罗筱上来,很多人都下意识抬头,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便又低下了头。   这种尴尬冷硬的气氛让罗筱不由自主地泛起些许难受感,他对气氛本身就是非常敏感的人,被这样一大群陌生人齐刷刷无声地打量无异于公开处刑。他忍了内心泛起的不自在,正想找个空座坐下,身后的林溯雨却扯住了他,微笑着对表情各异的一车人朗声道:“各位下午好!”   少年清爽的声线如箭矢破空,撕裂了沉寂的空气,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中般溅起层层涟漪。   他好似根本没察觉到那一车厢火辣辣的视线刺在身上的难捱感,仿佛被几十个人紧紧盯住的压力完全不存在一般,表情轻松道:“我是林溯雨,林是深山老林的那个林,溯雨的意思是从地上往天上飘的雨。很开心能和大家一起拍节目,因为之前也没有过类似经历,我和我兄弟都对这个不太懂,可能接下来会有很多麻烦到大家的地方,如果到时候显得我太蠢的话,还请大家多海涵!”   这么说完,他便深深地鞠了一躬,在镜子中练过无数次、卖萌般的可爱笑容在脸上浮出,那股如同阳光般温暖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罗筱也被他按着弯下腰去,直起身尽量保持着适宜的语速道:“我是罗筱,和溯雨一样来自明州,请大家多指教。”   车里那股凛然似寒冬的气氛依然没有散去的前兆,诡异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车厢,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同年龄的少年,而是一群戴着□□的人偶。   罗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么一段突兀的自我介绍后,如果没有人接腔的话,怕是很有可能最终是以冷场收尾。   如果之后没人理睬那就很尴尬了……!   就在罗筱有些忐忑地这么想着时,坐在第二排一个反扣着棒球帽的少年便用手撑住前排的座椅,身体前倾,笑意盈盈道:“明州的啊……那不是离我很近吗,我是东瓯过来的。”   少年脸型尖细,五官算不上顶好看,但一双眼睛明亮得好似秋水荡漾,很容易让人留下深刻印象。   没敢太过放肆打量一个陌生人,罗筱很快就把眼神收了回来,内心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不禁升腾起感激之情——好歹没有冷场,如果真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俩一路无言尴尬地走到车尾坐下,那就实在是……   想想都可怕!   就在罗筱还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回应这句话时,林溯雨已经非常自然地接了上去:“东瓯啊,旁友,你就是传说中的土豪吗?”   少年笑了一声,摇摇手,有些难为情道:“什么土豪啊,我就是个给公司打工的打工仔……”   “哈!”坐在他身边一个顶着一头银色卷毛的少年毫不留情地拆台道,“这家伙连上节目的衣服都是自带的私服,公司买的他都不穿的有钱boy,你们千万别信他。”   “喂!轮得到你来说!”棒球帽少年脸上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拎着好友的后领道,“这家伙是临安的,你们下次可以找他去吃醉虾啊海鲜啊都行,把他吃穷最好,省的天天在我面前说些酸不拉几的话。”   银卷毛少年被拽得嗷嗷直叫,奋力从他手里挣脱开,趴在座椅背上,转向后排,一边挥着手一边大喊道:“哥,哥,救我,阿花又欺负我了……”   坐在后面五排外的一个高个子青年听闻,把眼罩取下,摆摆手道:“别喊我啊,你们闽浙区自己的内斗自己解决,我这个筑州的老年人不掺和。”   另一个少年笑道:“来啊开闽浙区认亲大会啊,我是越中的。”   就在此时,大巴车后方幽幽地飘来一个声音:“你们闽浙靠海的都是有钱人啊……东瓯土豪你的小姨子呢?欠下三点五个亿跑了吗?”   噗——! 第 14 章   此话一出,车内顿时笑声连天,本来就都是十多岁还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处于好玩好动的年龄,有个人起头,那股陌生感此刻便如同被高温蒸干的水一般消散了。   林溯雨忍了笑,干脆靠在座位边,唯恐天下不乱地喊了起来:“江南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啦……”   街口巷尾打折的包店里头经常播放的促销广告词在经过网络发酵以后早已变成了耳熟能详的“神曲”,在此刻被这么提起,顿时引得全场气氛如开水般沸腾起来,许多一脸疲倦看着窗外的人也不自觉直起了身,往车前方看来。   大概是长时间坐在车里等待的沉闷时光早已让这群少年等得不耐烦了,却也碍于这个沉闷的气氛,谁也不敢先跳出来闹腾,只能靠着捣腾手机来消磨时间。现在有个人起头,压抑着的少年心性顿时显露了出来,还有不少人借着这个气氛笑着起哄。   林溯雨也不惧场,一边把身后背着的吉他取下,一边故作傲气地笑道:“好了啊旁友们,我要放大招了……掌声在哪里——!”   “喔哟,鼓掌鼓掌!”那个反扣着棒球帽的少年率先鼓起了掌,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雷鸣般的掌声席卷了全场。   旁边的工作人员看气氛热烈,竟然还拿了个音量放大器给林溯雨的吉他装上了。   这让一边看好友闹腾的罗筱都感觉有点骑虎难下。   他俩根本没学过几天吉他好不好……!这个吉他背过来压根是林溯雨的心血来潮,说当偶像一定要会一点乐器。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俩作为除了学习就是打游戏的普通学生,是完全没有学过乐器的。   而且,由于报班的价格实在是让二人难以承受,是由林溯雨单独去学,学完回来再教罗筱的……三个月下来,两个人的吉他水准也就是刚入门的程度,现在拿出来秀,除了丢人现眼根本没有其他意义啊……   罗筱有些不安地望向了好友,后者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意思是他能处理。   看罗筱不再说话,林溯雨纤细白皙的手指随手拨了两下吉他弦,笑眯眯道:“好,现在我要抓个练习生跟我一起唱这首歌……让我看看是哪个练习生这么幸运呢?”   “什么幸运,是倒霉吧……”后方传来了一个满是笑意的声音。   林溯雨手往前方一指:“行行,那就这位幸运——啊不是,倒霉的朋友吧,来来,就你,就你。”   那个吐槽的小少年顿时被他旁边的损友推了出来,看着全巴士的人都笑着拼命给他鼓掌,他抓了抓头发,到底是没好意思推辞,抄起自己的矿泉水瓶当话筒,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道:“我有个要求啊,我要求我的‘好兄弟’霍笙跟我一起表演。”   “好兄弟”这三个字被他咬字咬得格外重。   他身边本来幸灾乐祸神情的少年顿时神色凝固了:“岑星光,你阴我啊!”   “好好好,支持,支持!”   “一起一起,兄弟一生一起走啊!”   被这么起哄,霍笙到底是没继续坐着,而是也一起站了起来,神色别扭地被岑星光一路拖到了前方。   林溯雨随手拨了几个基本吉他练习基础音,虽然在座的多数都是学过乐器的,学了好几门的也不在少数,自然听得出林溯雨的吉他只是入门水准。但在这种情形下,吉他弹得怎么样倒已经是其次了,能贴合当前的气氛才是最重要的,而林溯雨显然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出色。   “小姨子小姨子,带着小姨子跑啦——”   当唱到这里时,车里头的气氛欢腾得几乎要把窗都给震碎了。少年们一边笑一边拍着座椅扶手,还有用力鼓掌打节拍的,有人没忍住甚至吹了声口哨。许多强行绷着维持形象的少年顿时一扫之前的沉闷感,一直挺直的背脊也稍稍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眉目间流露出了紧张与期待并存的激动。   而此刻,把吉他重新背回身后的林溯雨和罗筱已经悄悄在大巴后方找了个空座位坐下了。   林溯雨小声问道:“感觉轻松点了没?”   罗筱点点头,晓得好友是看出了自己的不自在才刻意做了那么高调的自我介绍来活跃气氛。虽然心里头感动,但本身比较羞涩表达真实感受的罗筱没有多说什么,看林溯雨一脸好奇地瞅着窗外,便默默和好友换了个位置。   虽然之后气氛没有再那么活跃,但先前的冰冻感也已消失不见。坐得近的少年们也不管认不认识,围在一起相当热烈地聊着天,还有带了瓜子的从前往后发了一整个车厢。这让后面再带人过来的工作人员还很是惊讶了一番,对这般融洽的气氛感到了些许讶异,毕竟在这之前,整个气氛死气沉沉,而现在却多了一层烟火味道。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大巴车才开了起来。   罗筱扯了扯好友的衣服,悄悄道:“我还以为拍摄地点会选在帝都的,没想到最后定的是汴州。”   他用的是明州地方语。   这是林溯雨在火车上就和他商定好的,除却面对镜头的时候,私底下他俩交流一概全用和官话发音相差极大的明州方言。明州地处丘陵地带,因为这地理的天然隔阂,在交通不便的过去造成了各地语言的多样演化,甚至达到了十里不同音的效果,隔着两三公里的两个村子有可能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明州人尚且如此,明州以外地区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对外人来说,明州人说方言简直就像外星人说话。   因此,罗筱说得也非常放心——只要不是明州伏山区的人,基本上是不可能听懂他说在什么的,哪怕是当面骂人,只要他保持笑容,对方也只能一头雾水地回个“哈哈”。   多一门语言就是多一种生存手段啊,方言万岁。   林溯雨把眼神从窗外收回,也用地方语回道:“我猜应该是帝都的房价太贵,租不起那么大一块儿地,毕竟要塞下100个练习生,还要加上那些工作人员。汴州离帝都很近,怕是住的地方在汴州,等到要上舞台,得坐车几个小时去帝都拍摄。”   这两个多月下来,节目的赛制他俩基本上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和林溯雨当初推断的差不多,《全民偶像》的赛制就是仿照高丽国大热综艺《偶像巨星》,采取100名练习生中挑选人气最高的前九名出道的淘汰模式。而且,就目前来看,这个节目压根就是把高丽综艺整个照搬照抄过来了,整个节目流程相似度高达90%以上——说是抄袭复制品完全不为过。   这让罗筱一开始很难接受,和林溯雨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他尤为想不明白一个能做出《玉之美》这样质量与口碑并重的大导演,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华夏难道做不出有自己特色的综艺吗,非要什么都拷贝高丽的综艺?   林溯雨意味深长道:“所以他才从银辉卫视辞职了啊。”   从华夏最顶尖、最权威的电视台辞职,跳槽去一个靠互联网发家的视频网站,这个举动本身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看好友还是一脸不开心的表情,林溯雨按住好友的肩膀,认真道:“现在我们没得选,有个机会就得抓住上去露脸,我们这种底层的练习生哪有什么选择权,就华夏目前的状况,还真找不出几个不搬高丽的综艺……你不上也有的是人争着要上,我俩要想清高,那就只能坐着等死了……现在先忍着一口气,等以后红了,我们再选我们真正喜欢的综艺上,行不?”   虽然林溯雨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这一天——其实他压根不认为这会实现,老实说偶像也就是公司手底下的一块砖,哪里缺人哪里搬,再红的偶像也不过是资本家敛财的工具,哪里能轮得到他们来指手画脚,挑三拣四地选择。   尽管林溯雨自己都没把这句话当真,但这并不妨碍他拿这个来劝说罗筱——就像罗筱并不喜欢这种照搬照抄的节目,但最后还是忍着反感来到了汴州。   工具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感情的,有了感情的工具最终只会被抛弃到下水沟生锈腐烂,沉积到淤泥底端。   想要当偶像?   有身为工具的自觉了吗?   林溯雨看着车外晃过的风景,将头靠在了椅背上。金灿色的发丝有些长了,从他的额上垂落,轻飘飘地遮住了他的眼睛——又被他用食指一挑,勾到了耳后。   在过于悬殊的力量对比下,他没有说不的权利。   就像这些头发的抗议,并不会带来任何效果一样。   只是,如果有人因为觉得这些头发过于碍事想要剪去的话,兔子急了怕是也要跳起来咬人的。   如果到了人气高得不得不考虑剪去这截头发后果的地步,能否反逼资本让步呢……真是值得期待的事情啊。   他仰起头看着车顶,唇边绽放出了灿烂得接近寒冷的笑容。 第 15 章   林溯雨和罗筱是最后下车的。   拿着大喇叭的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提醒道:“除练习生以外,其他人不能留在宿舍,请各位助理尽快返回车内……”   看到从车上孤零零下来的两个少年,工作人员也是一愣,怕是没见过身边这么冷清的练习生。林溯雨对她灿烂一笑,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便从她身边绕了过去,把他和罗筱的箱子拉了出来,又相当熟练地拿起吉他,背在了自己身后。   别人都是由助理拿的箱子,他却是自己来拿的。   但他却一点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面上也没有任何自卑或者不自在,仿佛那些周围簇拥着一堆助理的少年跟他毫无关系一般,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罗筱接过了自己的箱子,面色平静地和好友并肩向着宿舍大门口走去。   两个人就这么……潇洒地走了,甚至能从他们如竹子般青翠笔直的背脊中感受到那如风的轻松快意。   看着这俩位弟弟离去的背影,工作人员摇了摇头,把这个小插曲扔到了脑后。   二人在宿舍大厅先做了登记,一百个练习生的名单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后头签了名,但饶是如此,他俩也找了半天才找到了自己——幸好这名字是按首字母从A到Z排序的,不然怕是他们还要找更久。看他们签了字,工作人员摸出两把钥匙递了过去:“这是你们的宿舍钥匙,如果丢失了一定要第一时间上报。宿舍里头装着很多摄像头,注意不要碰坏了。”   这么叮嘱完,他又从旁边的盒子里翻出一打纸:“这个是你们的姓名贴,到时候录节目统一贴在衣服下摆的位置就行了。”   两个人齐齐鞠躬道谢,才推着行李箱离开了。   “我们俩好像是一个宿舍的。”罗筱看着两把钥匙上标着的数字,认真道。   “嗯,也不知道跟我们一个宿舍的都有谁……”   “应该是四人间的吧?感觉不至于提供两人间这么好条件……”罗筱垂下眼,嘟囔了一句,“虽然要是两人间就好了,还省了点跟人交际的精力……”   “四人间或者六人间,我刚才进来前大致估算了一下房间数量,如果是两人间肯定是塞不下的。”林溯雨淡淡道,“而且我俩其实分开在两个宿舍里头会比较好,可以多认识点人,这个节目肯定是靠人与人之间发生的事来制造看点的,如果你一直不跟人接触交流,那分给你的镜头绝对少得可怜……”   罗筱不吭声,脸上明显地表现出抗拒的神色。   知道好友内敛又容易害羞的性格,林溯雨也不提这种话了。他自然是清楚好友的畏生是根深蒂固、深入骨髓的毛病,哪怕这几个月逼着自己转了些性格,但依然不习惯主动去争取让自己成为视觉中心、目光焦点。   当初他就担心过好友这样的性格,冒冒失失地进娱乐圈会吃亏……但若是如果能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突然变得爱说爱跳的性格,那就不是罗筱了。   二人推着行李箱走在走廊上,一路白炽灯打下一片刺白的光芒,映得整条走道呈现出一股冰冷的惨白味道。沿路的房间上已经挂上了透明的塑料牌,上面塞上了裁成了纸条的打印纸,上头印着四个人名。   四人间无误了。   漆很新,钉子也一看就知道是刚敲上去的。有些房门还大开着,除却堆在地上被拉开的行李箱子,还有被扔了一地的杂物。内部是上下铺的宿舍构造,和整栋欧式风格的建筑风格相比,倒是透出了些许违和。   看到他们推着箱子过来,几个还蹲在地上整理衣服的少年友好地冲着他们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个招呼。   和大巴车不同,这个宿舍里头到处都是摄像机,被这么多镜头对准,怕是没几个人能毫无芥蒂地率性放飞。唯恐被人抓住把柄,自然得笑脸迎人。   虽然大多数少年并不会想到这一层,只是下意识被这个气氛影响着“端”了起来。   林溯雨也笑着鞠了一躬,眼睛弯弯的笑容完全挑不出任何毛病。   两边就这么对视了一眼,林溯雨脚步未停,轻飘飘地推着箱子走了过去。   气氛确实不一样了。   这里头的少年质量显然比他们之前参加过的练习生面试要高出一大截,明显看得出是工业流水线压制而成的产品,无论是服装还是妆容都有着质的提升,从他们的举手投足间,林溯雨依稀察觉到了那股被规整过的、属于造星工厂的特殊味道。   近似于给一颗疯长的树苗箍上了厚重的铁丝,固然可以使树木长势更具观赏价值,但最后往往会趋于模板化。这些太过相似、被批量制造出来的练习生,只要他们背后的资本愿意,随时都可以把成功的案例复制无数份,以最快速度向市场推出。   虽然这也有过于脸谱化的弊端,但开创一个崭新的新纪元那是天才去完成的,大多数人也不过是被时代淹没的一朵浪花罢了——至少在现在,这种被高丽国验证过的成熟造星手段已经足以让许多人买账。正如经典电影经得起时间一遍遍冲刷,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要以名垂青史为目标来拍摄电影,爆米花电影自然也有其应有的价值。   尽管大多数时候,它的价值便只有在上映的那段时间,让坐在电影院里的人们热血沸腾那么一瞬——在电影散场以后,它便如同那只剩下零星几颗爆米花的纸桶,被无情地丢弃进垃圾箱。   爆米花电影有爆米花电影的套路,造星自然也有自己的一整套完整流程。   隔行如隔山,专业的果然是专业的,和他们这样的野路子,一开始就不是站在同一个起点的。   该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过于……小心翼翼了?   就好像是一个没有穿任何保护装置的人行走在遍布杀机的雷区,能感觉到他们笑容下的战战兢兢。   就在林溯雨这么想着,推着行李箱走过这段折线走廊,前方惊天动地的喊叫声便让他一愣,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和罗筱对视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的神色。   那动静,简直像是把床板徒手拆了又往地上用力掷去,再冲上来一窝的壮汉踩着那断裂的木板又是吼又是叫地开始金蛇狂舞一般蹦迪。   这是拆迁队在拆房吗……尤其是夹在这“砰”、“咣”的摔砸声中,还掺杂着鬼哭狼嚎、让人一听就头皮发麻的笑声。   林溯雨觉得他得收回自己之前的看法,只是一部分人小心拘谨而已,还有一部分人,那是相当嗨——就差拿个音响放点土嗨音乐闻声起舞了。   一时间两个人竟然都有些脚步迟缓,但这段路本来就短,没几步面前便呈现豁然开朗的景象。在不长的走道上,一扇门打开着,一个少年正扒着门框,扯着嗓子大喊道:“猪皇——我的糖罐子里头怎么变成盐了?是不是你偷偷给我换了?”   少年的衣服下摆已经贴上了姓名贴,在灯光下,“闵凤琦”三个字明晃晃地暴露了出来。   林溯雨下意识看了一眼罗筱,又瞥了眼这位看着年龄极小的小少年,内心默默倒抽一口冷气。   筱筱的对手出现了——!   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身边单靠脸能拼得过罗筱的人,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   活的!   能光靠脸和罗筱一争高下的!   果然能上这个节目的少年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种子选手,还没见着几个人,罗筱颜值TOP ONE的地位已经在岌岌可危的边缘。   罗筱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呢,就被林溯雨满含同情地拍了拍背。一看好友脸上尽是惋惜和痛心,罗筱便晓得林溯雨的想法肯定又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便面上漠然实则无语地把好友的手捋了下来。   林溯雨丝毫不在意好友的冷漠,而是又快速打量了一下那位叫闵凤琦的少年,内心不禁开始庆幸,少年漂亮归漂亮,但和罗筱并不是一个风格的。   少年的五官精致得接近秀美,甚至透出了几分女气和柔弱,看上去就像是晨间朝露般在叶子尖上凝而不坠,惹人怜爱的同时又透出些许倔强感。但少年本身的性格离这种如同玻璃娃娃般易碎的脆弱美感差得太远了,脸上挂着嚣张到了极点的高傲神色,探出房门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爽。   对面的房门被轻柔地拉开,一个吹着一头微卷棕发的瘦高男性语气温柔道:“怎么了,小凤儿?”   ——嘶!   林溯雨感觉自己有点淡定不下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公司的练习生质量都这么高!   就不能找点水货过来给他们这样的野生的练习生一点活路吗!   和明显还是未成年的闵凤琦不一样,这个男子肩宽腿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却丝毫不显青涩怯意,是已经长开的青年。五官相比之下略平,不如闵凤琦立体鲜明,但眉眼间的柔软如水却让他整个人透出了极为特殊的气质,温温柔柔得恰似三月潺潺春水。   在他的衣服下摆上也贴着姓名贴,上面标着“朱玄祯”三个字。   看到这个名字,林溯雨握着行李箱的手突然微微一抖,脑中似乎有一根线被轻轻拨动了,只一瞬间便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相当眼熟的名字。   ——璀璨!   这是璀璨的练习生啊! 第 16 章   璀璨帝都娱乐文化公司,这大概是所有想当练习生但又没有条件去高丽国,只能在国内选择公司的少年少女们绕不过去的一个名字。   当初罗筱拿着那密密麻麻标着国内大大小小娱乐公司的表格给他看时,排在第一位的就是璀璨。   虽然璀璨作为一个成立了十年不到的娱乐公司,和业界巨鳄尚且存在着相当大的差距,但这并不妨碍它成为造星行业的标杆——甚至是,最高水位线。   在国内对流行偶像尚且还处于摸索阶段时,璀璨已经瞄准了高丽国的造星能力,靠着和高丽娱乐公司的合作关系,早早地向市场推出了能用“成熟”描述的娱乐偶像组合。   只是,尚且还未做好迎接本土偶像团体的华夏对此反响平平,最后璀璨只好加塞了几个高丽籍的艺人,打发去高丽本土活动了。等到后期,已经留下阴影的璀璨干脆往新推出的组合里塞了一大半的高丽艺人,就算没法大爆,挣不了几个钱,好歹也不用担心亏本问题。   对外人来说,璀璨这个名字显得相当陌生,但对想入圈的人来说,这已经代表着华夏最高娱乐造星公司的水准——从这方面来说,有条件的练习生多数会选择高丽出道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初林溯雨也一脸茫然地询问过“璀璨是啥玩意儿”的问题。罗筱在这之前便做过功课,便挑了几个最近大火的片子说了。   于是,林溯雨脸上的神情转为恍然大悟:“喔,那几个不都是出了名的烂片么,这公司是垃圾桶吗,专出烂片?”   罗筱咬牙切齿道:“虽然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们可是要努力去挤进这家公司的……这公司是垃圾桶,那我们算啥?”   林溯雨:“我们可能就是垃圾吧,还是求着人家回收我们的那种。”   罗筱:“……你可闭嘴吧。”   虽然两个人私底下吐槽归吐槽,但以普通观众的身份看璀璨和以练习生的身份看璀璨那绝对是两样心情。对目前的二人来说,能进璀璨那也算是人生赢家了,至少比无依无靠地在外头漂泊靠谱得多。   要知道两个人现在顶着的还是“个人练习生”的名号呢。   老实说,看到面前这两个璀璨的练习生,两个人内心虽然说不上羡慕,但也不可能毫无波动,多少还是在心底留了个印象。   倒不如说……不留印象也是根本不可能。   毕竟,这群璀璨的练习生,实在是……太聒噪了。   还没等闵凤琦说话,朱玄祯身后便又挤出一个浅金色发丝的脑袋,大喊道:“别想欺负我们圣上,我们猪皇也是你能动的吗!保护我方猪皇!”   闵凤琦眉毛倒立,不甘示弱地反嚎回去道:“谁欺负他了!二哥你自己给自己加什么戏!我再问一遍,我糖罐里头的糖呢!不说我可过来搜了啊!”   那个浅金色发丝的少年顿时如同示威一般从身后一把抱住朱玄祯的脖子:“老秦,老秦——我们猪场护卫队的大队长呢?赶紧把小凤儿拖走!”   一只手迅速从后伸出,正拎住了想冲出去的闵凤琦的后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眼眸狭长的黑发少年漫不经心道:“小凤儿别嚎了,糖是我给你丢掉的,你再吃真的要发胖了。”   这少年的衣服下摆上标着“秦野”二字。   站在秦野身边的则是一个包子脸少年,圆溜溜的杏眼正不住地眨巴着,抓着衣角小声道:“就是啊……小凤儿你好像又胖了,再吃甜的,我怕你胖成个发面馒头。”   虽然他的手把衣服上的姓名贴挡住了大半,但依然可以从指缝中看到“孟修楠”三个字。   闵凤琦顿时哇地一声,坐地上开始打滚撒泼:“我不听我不听,老秦你这么背叛我们的战友感情……哇我的糖,我的糖……我的全部家当啊……要大哥亲亲,不然我就不起来了,哇——”   明知道小弟是光打雷不下雨的戏精,朱玄祯还是心一软,无奈地走过去,手架住闵凤琦的胳膊想把他从地板上抱起来,谁知道这一拉不打紧,不仅没把弟弟抱起来,倒把他拉了个趔趄。   就在他愣住的这一瞬,看到了捂着脸撒泼的弟弟指缝下亮晶晶的双眸,满是狡黠和笑意。   ——然后,就这么被弟弟反手拉得倒在了地板上。   “耶耶耶!”这么大声欢呼了起来,闵凤琦非常娴熟地一翻身,把想挣扎着爬起身的朱玄祯又摁倒了回去,本就生得耀眼的脸上此刻更是神采飞扬。   刚才还喊着“保护我方猪皇”的浅金色发丝少年迅速跟着扑了上去,这下彻底把朱玄祯压成了一块饼。而这个姓名贴上标着“明秋”的少年则和闵凤琦快乐地击了一下掌,一个压着朱玄祯的腿,一个摁着朱玄祯的腰,其乐融融的模样丝毫不见之前的针锋相对。旁边的秦野和孟修楠对视了一眼,也一起倒了下去,跟玩儿叠叠高一样把自家大哥结结实实压在了最底下。   朱玄祯艰难地挣扎着向前伸出了一只手,但也到此为止了,被弟弟们这么亲亲密密地压了一圈,他现在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甚至连动一下都相当艰难,本来温润如水的脸上此刻全是无奈,甚至还有些气喘。   而几个无良弟弟则兴高采烈地捶着大哥,气氛异常欢快。   林溯雨看着被这群人挡了大半个走廊的地面,和罗筱一起默契地选择了无视,把行李箱一提,从还倒在地上的朱玄祯的腿上跨了过去。   “这群人是搞什么啊……”罗筱眉头抽搐了几下,小声抱怨道。   “不要管,当没看见吧。”林溯雨目不斜视地继续推着行李箱向前,仿佛背后那支啊呜嗷的噪音根本不存在一般。   下一个房间中,一个长相端正的黑发青年虚着眼道:“我觉得有必要向节目组提个建议,按发出的分贝数划分宿舍,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放这边,我们这种经不起折腾的老年人放另外一边,中间再划条线,泾渭分明。”   这么顿了顿,他还是没忍住,吐槽道:“隔壁那吵闹一家还真像是傻爹带着一群智障儿子出来春游。”   而已经被冠上“傻爹”名号的朱玄祯此刻还一无所知地各位弟弟摁着在地板上翻滚……   坐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穿着白色功夫袍、腰上还扎了根绑带的青年,此刻正凝神看着自己面前茶几上还袅袅蒸腾着白气的一个小茶碗,里面正斟着黑中带红、澄澄澈澈的液体,三条姜丝正漂浮在水面,不时上下翻滚。   他一脸严肃地把它端起,放到唇边略略一沾,又从旁边的小罐子中舀起三两颗枸杞,轻轻坠入水中。   这么一整套流程走完,他才叹了口气,俊秀的脸上浮出苦涩的笑容:“像我们这种,四个年龄凑一起都过百了的老年人,更要学会平心静气……来来,星纶,喝茶,喝茶。”   晏星纶颤抖着手,指了指旁边空了大半瓶的塑料瓶:“……你那只是加了枸杞的姜汁可乐好不好!乔慕,你朋克养生走火入魔了吗?”   乔慕笑容不变,拿出保温杯,淡定地把奶锅里剩余的姜汁可乐倒了进去,还一边絮絮道:“哪有什么走火入魔的,像我们这样的老骨头,养生要从方方面面做起。哎,岁月不饶人啊,想当年,我穿着这身白袍,也是可以与成千上万的地精一决生死的……”   晏星纶看着他站起身后,功夫袍下露出的老年款灰色羊绒护膝,只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醒醒啊乔慕,他们是来当偶像的,不是来参加老年歌舞团的啊!   但乔慕这话却好似引起了什么共鸣似的,在上铺裹着被子面向墙的男子把被子一掀,坐起身,声如洪钟道:“来人啊,把我的党参啤酒呈上来!要拿82年的党参泡的!”   晏星纶:“……”   为什么同公司里头都是这种不靠谱的家伙!他要退休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 17 章   在走廊上推着行李箱的二人已经渐渐远离了璀璨的宿舍,却迎面又撞上了不认识的人。   实在是人太多了……100个人塞一个地方,根本就记不过来啊……   总算是明白了节目组为什么要发一沓姓名贴的用意,这么多的人,光靠脑子记怕是得记到明年去。   林溯雨也反应过来了,一走过璀璨的宿舍,他便催促着罗筱学着璀璨的那群人把姓名贴贴上了。罗筱倒还没什么感觉,但林溯雨却是很快明白了这个行为背后的深意。这个节目说到底是先从认脸开始的,100个练习生的群体大混战,要么就是多分配一些镜头,要么就是做出什么特殊的举动让人一下子留下深刻印象。他和罗筱肯定指不上能多分两个镜头,但罗筱这张脸只要被拍进去,那肯定会被人注意到,如果要因为没贴姓名贴导致别人压根不知道他是谁,那也实在是太亏了!   虽然现在并没有开始拍摄节目,但万一先播了宿舍日常之类的东西出去,那肯定是贴了姓名贴的人有优势。再退一步说,哪怕千光连宿舍日常也不播,早点贴上姓名贴,在100个练习生和工作人员里头混个脸熟那也好啊!   林溯雨的想法罗筱并不清楚,但他对尽早贴上姓名贴这个举动倒是非常赞成。老实说,对有些脸盲又有些惧生的罗筱来说,看着大家身上一目了然的姓名贴,就完全可以跳过自我介绍和询问姓名的环节,这个行为他绝对是双手双脚赞成。   于是,才走出去没几步,两个人便学着璀璨的练习生把姓名贴给挂身上了。   这似乎也算是一种默认的规则了,走来的这个少年身上也贴着姓名贴。   罗筱刚想像之前一般鞠躬点头便擦肩而过,在扫到向他们走来的少年时,眼神突然一滞。   在苍白的灯光下,这个身高跟罗筱几乎持平的少年也歪头向他们看来,缺血的唇瓣在光线的穿透下接近无色,瞳孔也像是切割精美的钻石一般折射出淡淡的光晕。明明也算是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却在这样雪色的灯光下显得相当虚幻,远山青黛般秀致的眉目中透出一股疏离之气,像是要融化在空气中一般。而那瘦高的身躯,和罗筱翠竹般的笔直顽强并不相似,虽然也高挑颀长,却透出一股随时都可能被摧折的脆弱感。   这是一个如同天使一般精致而清冷的少年。而此刻,这位天使手里正拎着一个朴素的大红色、还刷了一层深红漆的热水瓶。这种违和感不亚于一个西装革履、打扮得一丝不苟的人突然举起锄头以旋转电钻的姿态开启疯狂撅土模式,让人看着就止不住地出戏。   虽然这少年长得极为好看,但练习生里头外貌优越的人不少,远的不说,刚才见到的闵凤琦就是长相极有辨识度的漂亮孩子,甚至好看得给人一种接近张扬的侵略感。罗筱神情异常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贴在少年衣服下摆的姓名贴上,明白无误标着的三个字。   ——骆河泽。   这条走廊并不宽,罗筱和林溯雨两个人推着两个大行李箱过来,自然把道路堵了个结实。罗筱这一愣神,等停下脚步时,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一个微妙的距离。   就在罗筱想往侧边靠一靠时,林溯雨却率先开口道:“你是去打水了吗?”   他的语气自然至极,仿佛像大街上偶遇了熟人,顺带唠嗑两句。   骆河泽一愣,疑惑地“啊”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向他搭话。   不,也许是猜测到了自己会被叫住,但林溯雨的问题显然并没有在他的考虑范围,这种出乎意料的寻常内容放在他身上似乎是极不寻常的,连带着那双干净剔透的眼眸中都泛起了些许茫然。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轻轻“嗯”地点了一下头。   仿佛是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过于冷淡了,他补充道:“如果有热水壶的话,可以在宿舍里头烧水……没有的话,就只能去那边的开水房接水了。不过我们这一层没有,你得去楼上。”   林溯雨点了点头,问道:“这个热水瓶是不是节目组统一发的?”   骆河泽微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林溯雨指了指他手里拎的热水瓶,笑道:“这个总不可能是你从家里带过来的吧?如果是从附近的超市买的话,那完全可以直接买个热水壶回来。这么想想的话,大概只有节目组发的这种可能了。”   “……嗯,对,我是在一楼大厅后头领到的。”   林溯雨非常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把道路让开,笑容灿烂地道了个谢。   骆河泽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了一句“不客气”。在和罗筱视线相交时,他轻微地弯了下身表示礼貌,便匆匆拎着热水瓶从二人中间穿了过去。   直到走出去好一段路了,他才转过身,看着二人的背影,如同水晶一般清澈又带着些微寒冷的眸子中浮出了困扰的意味。   “看到我的名字,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还是头一个……到底是没听说过,还是假装不认识呢。”他食指按着唇,稍稍歪着头想了会儿,“林、溯、雨……吗。这个名字,好像之前没有听过啊……”   …………   罗筱如同做贼一般,确定骆河泽已经消失在了走道尽头,才小声地对好友道:“这真的是‘那个’骆河泽吗?”   林溯雨平淡道:“自然是,这节目里头难道还有第二个骆河泽吗?”   节目之前便自带了话题效果的人不多,骆河泽刚好属于其中之一。他的姐姐是华夏知名女星骆冰兮,为了给弟弟参加的第一个节目造势,骆河泽的清晰机场照早就上过热搜,也引起过一阵热议。   这种自带了后台的练习生,罗筱想不露出微妙的神情都难。况且骆冰兮在华夏的国民度非常高,哪怕完全不关注娱乐圈的人都会有所耳闻,罗筱作为普通的吃瓜群众,对她的弟弟自然也是好奇的。   不过罗筱本身就是好奇心比较薄弱的人,才走了两步呢,那股八卦的欲望便急速消退。   毕竟再怎么神秘的人,现在也算是打了照面,况且光从林溯雨和他的对话来看,这位活在骆冰兮光环下的弟弟,行为举止还尚且没有逃脱普通人的范畴。   因此,罗筱也很快把这个短暂的初相会给遗忘了,转而注意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   他们的宿舍,终于到了。   处于最边角的位置,走过了一整个长廊,才在尽头找到了他们的宿舍门牌号。   在二人想象中应该关闭的房门,此刻却是大开的状态。   已经有人住进去了。   新舍友,到底是谁呢……   怀着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的心情,他们走到了房门口,向内望去。   在桌子边正双腿屈着搁在椅面上,以坐蹲的方式看着书的少年顺势抬起头,如同三月桃花一般妖娆又肆意的笑容便绽了开。   他放下书,站起身:“是林溯雨和罗筱吗?”   少年声线轻柔得近似低语,比起之前任何一个练习生都要惊艳的脸上还尚且带着些许尚未褪尽的绒毛,那股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特殊的诱惑感如同气流般从他身上往四周逸散开。无论是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松垮衣衫下露出的半截锁骨,还是鞋子上方若隐若现的脚踝,他全身的每一个地方都无声地沾染着那股让人心浮气躁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尚属他那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眼尾被轻轻扫开红粉色的眼影,晕染成一树桃花灼灼盛开。   “我是陆正霖。” 第 18 章   林溯雨那一刻内心只剩下“救了个命”这个想法,并且还是加大加粗加金边加跑马灯特效在脑海里来回翻滚的那种。   他本来还想着要是遇上别的练习生,好歹大家也算是同一起跑线,况且林溯雨性格也讨人喜欢,至少日常相处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背地里别人怎么想怎么做……那他管不着。他只要尽力维持着见面时还算融洽的气氛就行了,若是平日里环境就太过压抑,罗筱铁定会第一个神经陷入衰弱。   但他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和罗筱的舍友竟然是“那个”传说级别的陆正霖。   按他的预测,野鸡跟野鸡扎窝的可能性更高,他都已经做好迎接两个糊进地皮、第一轮就要被淘汰出去的陪跑生舍友的打算了,谁知道这一个照面而已,就把他吓得够呛——然而他现在不仅不能表现出这种惊吓感,甚至还要强装镇定地向对方打招呼。   在大家都处于差不多水平线的时候,交际是能发挥作用的。但如果双方所在位置差距拉得太开,那么要考虑的因素便实在是太多了……到底是随机安排的,还是刻意如此?   节目组就算是随机安排,那也不应该把他和罗筱整到陆正霖的宿舍里头啊!   虽然对林溯雨来说,和谁一个宿舍都无所谓,但罗筱就……   他迅速看了一眼身边的好友,果然,好友的神色此刻已经有些不自然起来。   林溯雨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好友的背,微笑着鞠了一躬道:“你好,我是林溯雨,真没想到是和你一个宿舍,稍微……有点吃惊。”   这么说着,他笑了起来,挠了挠脸颊,非常不好意思的模样。   ——刚才那略带敌视的愣神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   罗筱的反应就显得冷淡多了:“我是罗筱,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如同冰雪一般的脸上毫无笑容,规规矩矩的回答透出一股生硬。   倒不是罗筱对人有什么意见,单纯只是他紧张过头,面瘫习惯性发作了。   陆正霖把手中的书反扣着搁在桌子上,浅浅一笑:“需要帮忙吗?我这儿还有两块抹布……你们如果需要的话,可以直接拿去用。”   意外……是个好说话的人?   就在罗筱下意识想拒绝时,林溯雨已经笑着一口应了下来:“那就谢谢啦,帮大忙了。说起来,附近有超市吗?我俩基本上啥也没带,估计要买的东西还不少。”   陆正霖点点头道:“附近就有一个很大的地下超市,不过需要往外走十多分钟,还是有点距离的。”   “哎……十多分钟啊?这么远的吗?”林溯雨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对罗筱笑道,“你这路痴到时候要是走错路了,我俩还不得在郊区转悠到死啊。”   罗筱面无表情道:“反正我方向感不好,有本事你就把我拉去卖了。”   林溯雨一噎,又对陆正霖道:“那你东西都带齐了吗?如果没买齐,我们待会去逛的时候可以顺便再帮你带点儿。”   陆正霖笑着推辞道:“不用了,那多不好意思。”   林溯雨已经拉着箱子进来了,一边把箱子放倒在地拉开,一边爽快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们接下来不是还要当一段时间的舍友嘛,这种简单的小忙还是可以帮的。而且你不是还借了我们抹布吗,有来有往呗。”   看罗筱还杵在门口,林溯雨招了招手让他进来:“筱筱,收拾东西了,快点啊,我们再不出去买东西的话天都要黑了。”   罗筱应了一声,貌似冷漠实则僵硬也蹲下来,把东西一样一样非常机械地往外掏。虽然动作上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如果观察他的眼神的话,就会发现他现在完全是处于走神状态。   林溯雨边收拾边和陆正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内容包括且不仅限于“今天啥时候到的啊”,“哪里来的啊”,“拖鞋买了没啊”,“用热水壶还是热水瓶啊”。随着谈话的进行,陆正霖的表情生动地描述了“笑容渐渐消失”是一个怎样的过程。等到最后,这位自带了神降光环和粉丝光圈的传说级练习生脸上甚至出现了龟裂的神情。   ——他到底要怎么委婉表达“这种生活琐事都是我助理去做的”这个意思而又不伤害到面前这位大兄弟的感情啊?   已经习惯了自己只负责不食人间烟火地酷帅的陆正霖,在面对林溯雨时,终于有了一丝仙子外壳碎裂的悲催感。   尤其是在看到旁边一声不吭地拿出一本高中语文教科书,认认真真摆到桌子上的罗筱,陆正霖感觉自己有点抓狂。   为什么连拖鞋和毛巾都不带的人会带着一本语文教科书出来啊!大兄弟你醒醒!   来当练习生想要早早进军娱乐圈的基本上都是放弃了学业的,你这么认真地摆个语文书在那里,真是让人心情很复杂好不好!就算是要立人设,带本更有逼格的书不好吗,带语文书当装饰物真的是自杀行为啊!   陆正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学业事业两手抓的人才了,此刻遇上这么两个奇葩舍友,一股吐槽之魂在心中熊熊燃烧。他平时遇到过找他要签名的,询问他怎么进圈子的,但从没遇到过像林溯雨这样问他当地土豆多少钱一斤的。   拜托!他怎么可能知道土豆多少钱一斤啊!   你去问十个练习生,十个都不会知道的吧!   有一个能说得出来都算他输!   问点儿靠谱的问题行吗!!行吗!吗!!   就在陆正霖开始思考临时换宿舍的可能性时,门突然又被拉开了。   根据床铺边标的名字,来的应该是最后一个应该是和他一样的个人练习生——曲博涵。   “弋哥?”本来倚靠着桌子的陆正霖身体猛地一直,本来已经有些死鱼眼趋势的眼睛顿时一亮,唇边难以自禁地溢出了笑容,“你怎么来了!?”   衣服下摆标着“游弋”二字的高个子男性爽朗地笑道:“我们公司这次来了五个,这不四个人一间,我就很自觉地滚出来了。结果刚才路上遇上曲博涵,干脆和他换了宿舍。他晓得我跟你关系好,说反正也不想看到你这张脸,哈哈哈……阿霖,好久不见了。”   陆正霖此刻笑容已经不似刚才礼貌性质的习惯性微笑了,能看得出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这个有着一双桃花眼的少年在真心微笑的时候却是干净又澄澈,和他一直以来刻意保持的性感色丨气形象大相径庭,倒是显出了几分少年的单纯天真感来。   “是喔,我们上次见面都是半年前的事了吧,自从你进了战游,我俩见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了……我刚才还想问你在哪个宿舍呢。”他脸上露出感慨和欣喜交杂的复杂情绪,在这种情感的趋势下,他上前捶了一下游弋的胸口,“没想到这次又是跟你当舍友……太好了。”   “哎呀哎呀,缘分,缘分啊都是……公司自己接的这个节目,我跟我们家崽子完全是懵逼状态。之前我听说你会来,我还不信呢,毕竟你不是……”看到房间里另外两张陌生的脸,他及时刹住了车,转了个话题,“这两位是?”   说下去啊!喂!说到关键的八卦为什么就不说了啊!把他们两个当透明人不行吗!   但既然当事人不继续爆料了,林溯雨便举起了手,以小学生被老师叫到回答问题的样子回答道:“林溯雨。”   “罗筱。”   “二位舍友好!我是战游体育的游弋,弋,弋,弋,不要念成游‘戈’喔。”说到这里,他故作无奈道,“好多人上来就喊‘游戈’,有时候公司里头的后辈还喊‘游戈哥”好,什么啊真是,游哥哥,这听着像是我占他们便宜似的……”   这话说得二人都笑了。   林溯雨笑眯眯道:“弋哥东西买齐了吗?待会儿我和筱筱要去超市,你要一起来吗?”   他倒是随陆正霖喊‘弋哥’喊得快。   陆正霖霍然转过头,眼睛直直地看向了林溯雨。但林溯雨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笑容依然单纯温暖,就好像只是发出了一个普通而平常的邀请。   因此游弋也没察觉到陆正霖此刻波动的心绪,他本来就是个相当温柔随和的人,自然地点头道:“好呀,那待会儿吃了饭一起过去?阿霖,一起吗?”   说到这里,他才注意到陆正霖下意识伸手揪住了他的衣服,仿佛是想阻止他一般,本来因为遇到旧友而有些雀跃的心情顿时冷却了下来。   难道是有什么问题?   陆正霖淡淡地把视线移开,面色如常道:“嗯,我也一起去吧。”   看好友神色没什么不对,游弋便也忘了刚才感觉到的些许违和感。   陆正霖垂下眼眸,内心泛起了冷意。   和性格温和到甚至有些老好人的游弋不同,他以个人练习生的身份一路击败了无数对手,才走到了现在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是在本能和人保持距离。自然,身为金字塔尖级别的练习生,在这个圈子混迹的时间久了,陆正霖对某些事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度。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本能地从那个笑得如太阳般耀眼的少年身上,察觉到了一丝让他不愉快的味道。   就好像是每一次周围有人刻意和他交好时,那股极度让他不舒服的被利用感。   也许是他想多了吧。   看好友笑意盈盈地蹲下身和两个少年说话的场景,陆正霖摇了摇头,把眼睛深处那抹冰寒掩埋了起来。 第 19 章   唔,好像被发现真实意图了呢。   在发现陆正霖有意无意地避开自己的时候,林溯雨耸了耸肩,倒也说不上遗憾。   他确实是存了想刻意接近陆正霖,最好直接能成为好友的心思,毕竟像陆正霖自带了这样庞大数量粉丝群的练习生即使在这个节目里头也实属罕见。千光邀请他未必不是存了利用他身后这群粉丝的念头,可以预想这种自带了流量的行为必定是双刃剑,在享受大量粉丝涌入充当的免费广告同时,千光必定也会给他超出普通练习生的镜头。倒也不用过于亲近,只要到时候和他稍微有一些互动,哪怕只有一个镜头被剪进去,那都不算亏。   像他和罗筱这般没有背景没有后台的练习生,如果不想方设法给自己找点拉镜头的方法,大约摸真的就是来陪跑的了,直接一轮出局。   无论什么事都要做到全力以赴的林溯雨自然不会仅仅止步于打个酱油。按他的推算,一期节目大约是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半小时不等,这么算下来一百个练习生平均一个人分到的镜头也就一分钟,而有些人气较高或者自带后台的练习生分到的时间会更多,那些陪跑的很有可能到时候只有十秒甚至更少的镜头。如果这个节目最后决定谁去谁留也是按《偶像巨星》那样的纯人气投票,在这种人数庞大的混战中,谁先被记住谁就优势越大。   而且,根据马太效应,这种优劣势的差距,越到后期,会扩得越大,直到……人的力量无法将其撼动为止。   他实在是不敢赌自己到时候能被千光剪进去多少镜头,哪怕他表现得再出色,综艺感再强,如果资本家要求加某些练习生的出镜时间,难道千光还能为了他一个没有后台的练习生去得罪金主?怎么可能!   所以,最为保险的方法,自然就是找那些他确定绝对不会被剪光镜头的人,和他们互动,来保证自己能蹭到那么些许边角镜头。   他心里清楚,罗筱是绝对拉不下脸皮去做这种事的。而且就罗筱这害羞又惧生的性格,怕是到时候真的会根木头一样老老实实地杵在那里,傻乎乎地看着人家在镜头前又蹦又跳。如果到时候千光真的发疯,一秒钟镜头都不给罗筱,哪怕罗筱颜值逆天,那也只有当背景板的份。   罗筱这白痴到现在还在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最后一定会有人发现他身上的优点的,如果自己没火,那一定是自己不够努力。   他几乎能想象到,到时候人家都在镜头前尽力表现自己,这傻子在没有摄像机的地方闷头练舞唱歌的画面了。   这个节目才不是比谁基本功最好,完全就是在比谁拿的镜头多,谁的人气高好不好!   如果到时候罗筱是零镜头,哪怕他脸再好,有什么用!人家根本不晓得有“罗筱”这号人,又拿什么去给一个仿佛不存在的人投票?   其实林溯雨的言行已经够隐晦了,之前也只是单纯地拿超市这个点试探了一下。一般正常人在听到他说“路远”,“怕迷路”的时候,都会主动提出来陪他们一起去超市了,但陆正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甚至在那会儿他都没有吭声。等到后面林溯雨又提出要帮忙带东西时,他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林溯雨那会儿已经差不多知道陆正霖的真实心理了,他是一个极其小心谨慎的个人练习生,虽然看上去并不是走冰山这款的,在他俩走进门以后唇边的笑容一直没有撤下去过,实际上心理防线非常重,警惕性也非常高。   林溯雨也并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类型,本来想见好就收,不想跟他做朋友就不做呗。谁知道后头突然杀出来一个游弋,看上去和陆正霖关系又挺好,他就有了旁蹊曲径,从游弋这边试试看的想法。   如果这个节目真的纯粹只是比拼舞蹈和唱歌实力,林溯雨恐怕还不会这么着急。但正是因为他完全明白这个节目假大空的“努力一定会有回报”宣传语后吃人不吐骨头的残忍,他才冒着罗筱如果知道一定会生气发火的风险,也要用尽各种他能够想到的方法拉到镜头,才能连带着让佛系心态来录节目的罗筱也分到一些关注度。   《全民偶像》是千光的力捧综艺,他不指望他和罗筱能够在这个节目里进前九获得出道位置,但也要尽力让他们留的时间长久点,这样他俩之后的练习生之路才能走得顺畅些,至少能有挑公司、和公司磋商合同的自由。   他可以不要人气不要粉丝不要出道的机会,但罗筱必须出道!   必须!   想到这里,他心底一凛,攥紧了拳头。   只是,陆正霖这条路现在看来是走不通了。他实在是没想到陆正霖的直觉那么强,几乎是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兴许是他林溯雨掩饰的功夫还不到家,兴许是陆正霖遇上这种的情况太多以至于条件反射能察觉到哪些人动机不纯。总之,现在陆正霖对他已经有了防备,他之后最好还是不要再接近陆正霖了,防止这丝防备扩大成反感,甚至是……厌恶。   想到这里,林溯雨大大地叹了一口——想要能火,真是不仅要靠拼,有时候更得看命啊……   然后就感觉脑袋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一转头,罗筱那张冷冷淡淡写满了生人勿扰的脸就凑了过来,拿手贴了下林溯雨的额头:“叹什么气啊,不舒服吗?”   语气中带了些难以察觉的担心。   林溯雨看了他一会儿,极为夸张地又叹了口气:“哎呀,我就觉得,我跟你老妈子似的,那是替你这瓜娃操碎了心啊——”   罗筱“啪叽”一下把手甩开:“……是我想多了,笨蛋是不会生病的。”   林溯雨“噗”地笑出声,三两步追上面瘫脸并且加快了步伐一副不想认识他模样的罗筱:“我说我跟你老妈像有什么不对的,啊,你自己说,是不是?你看看我这鼻子眼睛的,跟你多像!”   罗筱:“……那是因为,我老妈就是你小姨!不像才怪!”   到了新环境还有些紧张的罗筱此刻跟林溯雨斗嘴得那是不亦乐乎,内心的担忧却并没有因为林溯雨的插科打诨而减少分毫。作为一个心思细腻又敏感的少年,他当然看得出林溯雨这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像在想什么令人烦恼的东西。好友一向比他思考问题要更深远也更复杂,每次闷声不吭的时候,往往是内心已经下定了主意,一般人绝对改变不了。   而且,只要是确定下来的方案,林溯雨就会以极其可怕且惊人的毅力与行动力去执行,这样的好友有时候甚至让罗筱感到害怕。就像小学的时候,林溯雨也是这么不声不响地闷头思考了一个下午,第二天,房子就如同篝火一样噼啪燃烧了起来。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汽油林溯雨是从哪里弄过来的。   每次一看到林溯雨不说话若有所思地出神时,他都会本能想到几年前那个和往常一般无二、有着蓝天白云的下午,林溯雨坐在人头攒动的教室里,漫不经心用笔杆一下、一下敲着桌子的画面。   虽然从那之后,林溯雨就仿佛把心里那头凶兽彻底关进内心最深处的地窖里,人际交往也好,上学念书也好,一切一切都表现得与正常人一般无二,时间一久,甚至连罗筱都开始淡忘过去那段并不算太美好的往事。   直到现在,他从林溯雨的神情中,再次察觉到了被压抑在笑容背后的那股“强烈渴求这某件事或者某个目标以至于不管是踩在规则边界线还是道德灰色带通通都不在乎”的疯狂感。   他不放心地再次询问道:“真的没事?”   林溯雨满不在乎道:“没事没事,我身体健康得很,饭都能吃下三碗呢。”   完了,他还笑眯眯地调侃了一句:“突然这是咋的,想当我老妈子啦?这么想要分一些爱和关怀给我的话,要不你把你这张惊天地泣鬼神的帅脸送给我呗?我一定会感动到哭起来的。”   罗筱:“……”   白担心这个二货了!! 第 20 章   等东西收拾完,四个人便去了食堂先解决晚饭问题。因为合同上说了在录制期间食堂是免费供应食物的,抱着不吃白不吃的想法,几个人对舍友搓饭第一餐约在食堂一拍即合。   游弋倒是有心由他请客去外面搓顿大的,但第一天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现在时间又晚,最后还是同意了在食堂约饭的建议。   虽然千光定的宿舍非常有华夏学生特色,上下铺的构造像极了监狱风云,但食堂却弄得相当敞亮干净,最让林溯雨和罗筱吃惊的是,这个食堂竟然实施的是二十四小时的轮班制度,也就是说无论是什么时候去食堂,都会有厨师和打菜大妈提供热腾腾的饭菜。不仅如此,如果练习生或者工作人员提前预约的话,还可以指定要特定的菜品,哪怕这个菜并没有在菜单上写出来。   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的神秘力量,两人都惊了。   等拿好菜坐下,罗筱一筷子夹住了肉丸子下头垫着的白菜叶子,毫不犹豫地□□,塞进了林溯雨的碗里头。   看着对面两个男生露出了懵逼的神情,林溯雨淡定地解释道:“筱筱他不吃白菜梆。”   话音还未落,罗筱又是一筷子,把咖喱里头炖得软烂的胡萝卜也塞了过来。   “他也不吃胡萝卜。”   这次是洋葱。   “洋葱也不吃。”   “豆腐也是。”   陆正霖看了看罗筱面前空了一小半的碟子,好奇道:“既然这么多不吃的,那为什么要拿这几盘呢?”   林溯雨瞅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罗筱,忍笑道:“因为他别的菜,不吃的更多。”   游弋惊讶道:“我还真的很少看到挑食范围这么广的……阿筱你这样对身体不太好啊。”   罗筱闷闷地应了一声,颇为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有条件我才挑食的,没条件我就不挑了。”   林溯雨在旁边笑眯眯地应道:“对呀,他就在我面前那么矫情。”   罗筱的脸顿时一红,紧接着又是一黑。   虽然这话说得也没错……大部分时候罗筱怕浪费都是强忍着恶心把胡萝卜咽下去的,但如果林溯雨在的话,因为林溯雨不挑食,所以他经常心安理得地塞林溯雨碗里头让他帮忙解决掉。   这个叫矫情吗?这明明是华夏劳动人民那朴素真挚的节约主义好么!   林溯雨一看罗筱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抗议,为了保护好友脆弱的心灵,他把自己炖盅里头的蒸蛋挖了一半放到罗筱的碗里。   虽然罗筱挑食,但也是真的好养活,半碗蒸蛋就把他收买了。   想到这货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竟然还能长到178,林溯雨相当悲伤地往嘴里塞了一块胡萝卜,再次在内心坚定了一定要长高的决心。   游弋想了会儿,道:“其实挑食什么的也挺正常的,我小时候还很奇葩,不吃带骨头的肉和动物内脏,葱姜蒜香菜韭菜全都不吃,羊肉不吃牛肉不吃海鲜不吃,只吃鸡肉,而且只吃鸡肉腿那块的肉……”   听到这里,陆正霖抬了下眼,吐槽了句:“明明猪肝还是你带我吃的。”   “哎呀那不是后来的事了嘛……我小时候那会儿是真挑食。最后把我妈逼疯了,有一天中午回家,我妈duang一下端出来四个盘子,三个盘子里放着那种外头水沟里刨来的泥巴,最后一个盘子放着蒜蓉猪肝拌香菜。然后我妈说,你选一个吃吧。”   陆正霖笑道:“所以你以后就成了猪肝挚爱党?”   “不,我吃了以后还是觉得猪肝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吃到后头我都在想还不如吃泥巴呢。最后发现不是我挑食,只是我妈做菜难吃。真的,我妈做菜真的好难吃啊,我上学的时候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人都说食堂饭菜难吃,我觉得食堂做的比我妈好吃多了,好吃多了!”说到这里,游弋有些心虚地小声道,“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妈,我妈到现在还以为她做饭天下第一,要被我妈知道我在外头这么讲,回去我一定会被她喂泥巴的。”   陆正霖挖了勺布丁,咽下去了才微笑着道:“我觉得我没法保证……我还挺想看你被喂泥巴的。”   游弋:“……喂!”   林溯雨挠了挠头:“其实……我也想看……”   游弋一脸希冀地望向罗筱:“阿筱,你不会这么对哥的,对吧?”   罗筱没说话,非常不好意思地默默移开了视线——这个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   你们这都是想搞事啊!   好说歹说,最后以逛超市他全部买单为封口费,这才堵住了三个人的嘴。   除却时不时可以撞见蹲着拍摄的迷妹,去超市的这一路倒也算是风平浪静。从手牌可以看出,来的多数是陆正霖的粉丝,外加少部分喜爱璀璨的团粉。当陆正霖出现时,那些无精打采蹲在地上一脸丧意的小姑娘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弹了起来,举着手机或者单反一顿咔擦,一脸激动地冲着他挥手,也有的正揪着身边姑娘的衣领疯狂地来回摇晃,满脸通红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缺氧而窒息倒下,阵仗夸张得让人咋舌。   虽然这一路去各大大小小的公司奔波,罗筱和林溯雨也被偷拍过几次,但这还是第一次一堆人噼啪对着他们光明正大地拍,恨不得把镜头怼到他们脸上——虽然她们要拍的只有陆正霖,他俩只是捎带入镜的路人甲乙。   ——好吧,算上游弋的话,就是路人甲乙丙。   不过游弋的待遇显然比他俩要好多了,毕竟陆正霖是和他并肩走的。但老实说,被那群姑娘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洗礼,怕是处于视觉中心位置的游弋心里头也不太自在……   好在这群姑娘的眼刀虽然扎人,但都乖乖地停在原地行着注目礼,并没有冲上来的意思,这让路人甲乙丙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早已习惯这种阵势的陆正霖则一直微笑着向粉丝们打招呼,礼貌又不失熟练的动作仿佛已经重复了成千上万次,流畅得接近走固定流程。   但这种仿佛套路一样的动作,他完成得一丝不苟,没有不耐烦,更没有敷衍,本来容易显得不走心的答谢在陆正霖镇定而温柔的回应下竟然还透出一股宠溺感。   罗筱内心不由得升腾起了“专业的不愧是专业的”的感慨,光从这个举动就看得出来练习生与练习生之间的差距可以拉到多大,如果换做罗筱自己,绝对是做不到这么舒服又妥帖的。   人家的高人气也不是瞎得来的啊,罗筱想了想,要是他是个妹子,肯定也会喜欢这种偶像气质满满,仿佛全身噼里啪啦在发光的人。看看人家那专业级别的笑容,那恰到好处的肢体语言,还有那走起路来仿佛老子就是全世界最吊的天王巨星的气场……   再看看他自己那怂样!啊!眼睛没毛病的小姑娘都不会选他做投票对象的吧!   罗筱顿时悲从心来,刚想用地方语和好友交流一下自己此刻心情,却看到好友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着陆正霖瞧,那专注劲比起那些迷妹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种仿佛眼里只放得下陆正霖一个还能把他烧出个窟窿的注视法甚至让旁观者都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气上涌感。   “溯雨?”他轻轻推了好友一下。   林溯雨转过头,对他一笑:“怎么了?”   仿佛和平时的林溯雨没什么区别,但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微妙感。   尤其是那笑容……虽然也是林氏标准灿烂笑,但……   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强,他下意识偏过视线向周围望去,在扫过陆正霖时,他脑中被雾气遮住的潜意识如拨云见日一般显露了出来,仿佛一桶冰水正冲着头顶淋下,整个人一个激灵。   林溯雨现在的笑容,和陆正霖至少有五成像。   等他发现这一点后,再看林溯雨,越来越多的别扭感争先恐后地涌出。不管是走路时的节奏也好,无可挑剔的笑容也好,包括他现在讲话的语调,全部有着陆正霖的影子。   林溯雨的身边,正在涌出一股“气场”来——那种,正以飞快的速度无限靠近“专业偶像”等级的气场。   气场这种玩意儿,说不清道不明,但确实又是真实存在的东西,那是属于一个人长期浸染在某种环境下形成的、与普通人拉开差距的特殊味道。明星与普通路人的差别绝不仅仅只是脸和身材,在金字塔尖水准的偶像,一定会有那股将他与其他人区分开的气场。   这种东西想挖掘出来倒也不是没有套路,专业的经纪公司最擅长的便是将一个普通的好看小孩儿包装成一个合格的偶像,而这个包装绝不是仅仅停留在化妆、服装、歌舞上,还包括锻炼出“偶像质感”。   他知道好友的学习能力一直是逆天级别的,不然也不会中考稳坐明州市状元的位置,但……这种接近长期的磋磨才能挖掘并保持下来的东西,也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仅仅通过观察便学习应用到自己身上吗?   不,与其说是“学习”,倒不如说是……“复制”。   林溯雨在以陆正霖为学习对象,原样地复制他身上的偶像质感。   他心里一紧,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林溯雨身上这股微妙的气息感便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样,一瞬间便消融在了空气中,无影无踪——快得他以为刚才感觉到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错觉。 第 21 章   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整个超市罗筱都逛得心不在焉的,一直在盯着林溯雨瞧,但林溯雨那种仿佛进入了角色扮演模式的状态再也没出现过,反倒是一直和他说说笑笑。   罗筱发誓,好友绝对是发现他神色不太对了,毕竟两个人认识了这么多年,罗筱又不是一个善于掩饰情绪的人。但一直到买完东西回宿舍,林溯雨对此依然一句话也没提到,甚至在整理完东西以后,就以“去看看隔壁宿舍情况”的借口离开了。   搞得罗筱心里头是七上八下的。   第一次节目录制是三天以后的事,所以现在暂时还算是拍前休假中,来参与录制节目的练习生们整体透出一种微妙的怠惰状态。游弋在阳台打电话,从他时不时的“食堂当然没您烧得好吃啊!”、“你儿子我在这里录几个月节目估计要被饿瘦了!”、“我特别想您的蒜薹猪肝!”等言论,可以看出,他估计是在跟自家做菜天下第一的老娘通话。   陆正霖又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抱着膝坐椅子上的动作,继续看他之前没看完的书。罗筱因为好奇,借着去洗手的借口路过瞅了一眼,发现这本书封面上赫然印着马克思的头像。   ——《资本论》。   槽点太多了,根本吐不过来!   此刻,罗筱的心情竟然跟之前看他拿语文教科书出来的陆正霖微妙地重合了。   本来他就不是那种会主动跟不熟的人聊天说话的类型,林溯雨一走,本来还没觉着有什么问题的罗筱顿时有种微妙的坐立难安感。   奇怪了……刚才怎么就没觉得这宿舍这么空?   看陆正霖埋头看书的样子,罗筱有些心虚地重复了两遍“抬手”——“摸头发”——“放下”的动作,到底还没有去搭话的勇气。陆正霖虽然笑容温柔说话也和和气气的,但罗筱就是心里头发怵。   他的身边仿佛有着一层无形的薄膜,把他和周围人隔开。   尤其是现在抱着膝垂着眼的模样,周身萦绕着一股请勿打扰的气息,总让人不由自主地升腾起敬而远之的念头。   ——因此,看着也格外孤独。   于是,当前局面就呈现出了很诡异的状况——陆正霖坐着自顾自地看书,罗筱则坐在和他隔了足足有一个桌子的位置上,以每隔三秒就按一次手机锁屏键的频率,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给自家老妈发的消息还没任何回复,罗筱猜她又被加班绊住了,毕竟要是猜测自家老妈根本就是懒得回复自己信息的话,听上去也太伤感了。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大,大到无限接近真相。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打开聊天界面,迅速地敲了一行字出来——   “你在哪里?”   林溯雨回得很快:“在隔壁宿舍侃大山,要来吗?他们四个人都在。”   他盯着这行信息好一会儿,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头发,以绝望的神情顺着手臂一头砸到了桌子上,彻底打消了出去找好友的心思。   要让他和四个陌生人一起谈天说地的,他还不如在这里跟陆正霖俩扎窝呢……!   想到这里,罗筱从背包里把平板电脑拿了出来,刚准备插上耳机,想想又问了一句:“我能开外放吗?”   陆正霖头也不抬道:“你开吧,我无所谓。”   练习生很多都有没事就放音乐蹦迪的习惯,也有些喜欢一边练基本功一边放有声小说,璀璨的朱玄祯就喜欢一边压腿一边听《杀手王妃带球跑》、《总裁的甜甜千金小娇妻》之类名字听着就不明所以的有声小说。据朱玄祯说,听这种小说非常减压,听个两三章,感觉压腿也有劲了,负能量也没了,腰腿也不疼了,还能一口气上六楼了。   这个习惯陆正霖一直都不是很懂,虽然他跟朱玄祯关系还不错,但这个爱好……他的内心真的是拒绝的。   只要罗筱别外放这种小说,其他玩意儿他接受度还是很高的,况且只要他开始看书,周围的一切就很难影响他。   罗筱说了声“谢谢”。   三秒钟后,陆正霖清晰地听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咆哮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同学们,拿出你们的数学书来!上次我们说到象限,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这个口诀你们记住了没有!?来我们再回顾一下……”   陆正霖一愣,下意识转过头望去,正看到罗筱规规矩矩地打开一本“高中数学”,拿出了铅笔,开始认认真真做起了笔记……   喵喵喵?   兄弟你认真的吗!?   …………   林溯雨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好友的这波操作已经让陆正霖积了一肚子想吐槽的欲望。就在罗筱偷偷对陆正霖进行暗中观察时,林溯雨正提着一袋果冻敲隔壁宿舍的门。   敲了两下,没反应。   不会吧,这个点儿了不在宿舍……难道是集体出去压马路了?   内心正疑惑着,他刚收回手,门就猛地被拉开了,一个慌慌张张反扣着棒球帽的少年嘴里急急地喊道:“来了来了,谁啊——”   这么踉跄着倚在门把上,那歪歪斜斜仿佛要摔倒在地的身体才算站住了。少年头一抬,那亮晶晶的眼眸就从细软的发丝下露了出来,在走道上白炽灯的照耀下,点点光辉如同灿星一样洒落在其中。等看清楚门口的人是谁后,他一下子张圆了嘴:“哎,是你?”   林溯雨也是一愣,这还真是巧了,正是在大巴上说过话的“东瓯土豪”君。   土豪没有贴姓名贴,衣服扣子也是胡乱别在一起的,看得出他确实是很着急地过来开门了,脚上的拖鞋左右方向竟然是反的,被踩得歪歪扭扭。   东瓯土豪眼睛一扫,恍然大悟:“林溯雨……原来字儿是这么写的啊。哎,站门口干啥,准备插蜡烛吗?进来坐进来坐!”   还没开口说话呢,林溯雨就被热情的土豪扯了进去。   坐在地上的三个人齐齐地打了个招呼:“嗨~”   之前坐在土豪身边和他相爱相杀的银卷毛挥了挥手:“去,阿花,给我们的小姨子找双筷子来。”   林溯雨正往里走的脚步顿时一个踉跄。   ——小姨子是什么鬼,在喊谁呢!?   “别喊我‘阿花’!”土豪君下意识凶了回去,才对林溯雨道,“你在我位子上坐吧,我给你拿个碗和筷子过来。”   那个在大巴上戴着眼罩、被银卷毛喊作“哥”的高个子青年温和地对林溯雨笑了笑:“本来我们该站起来欢迎你的,不过现在条件有限,就省略这个过程吧,你坐下来一起吃好了。啊对了,我们都是吃辣的……你能吃辣吗?”   “能吃倒是能吃,我基本上没有不吃的,只是……”   本想以“已经吃过晚饭了”拒绝的林溯雨看土豪已经风风火火地去翻筷子了,到底是没推辞,有些纠结地坐了下来,哭笑不得道:“你们哪里找来的材料,在宿舍做火锅啊?”   没错,这四个人挤在床铺和桌子中间的那点狭小的空隙中,围着一个漂浮了一层花椒和红油的红汤电火锅盆,旁边还堆了两个搪瓷大碗。一个碗里堆满了切成片的土豆、冬瓜和白萝卜,还放了几把金针菇。另一个碗则是摆了各种丸子,最上头搁着火锅年糕,琳琅满目的火锅料把整个盆子塞得满满当当。   真是见鬼了——!   饶是林溯雨之前做好了方方面面的心理准备,此刻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到底是多热爱火锅事业,才会腾出那么大一块行李箱位置,哼哧哼哧不远千里地背过来一个……火、锅、盆?   而且这火锅盆看着分量还不轻。   一个背靠着上铺爬梯、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阴影中的青年抬起头笑道:“因为阿花说第一顿吃火锅比较有仪式感……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们,这火锅盆不是自带的,是池子和小白找了后厨借的……总之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曲博涵,个人练习生,请多关照。”   银卷毛接道:“我是白虹煜,喊我小白就成。”   最后的高个子青年道:“池启言,和我熟的都喊我池子,你喊我池哥好了。”   池启言指了指还在厕所水槽刷碗的土豪:“他的名字是花潜,你喊阿花也行,喊水替也行,喊三水也行……反正阿花是个不挑的人,你随意。”   花潜愤怒道:“哪里不挑了!我这么苏气冲天的姓被你们喊得像隔壁家养的二黄似的!才不要阿花这个名字呢!不求你们喊我什么花大少,花少爷,至少喊个花公子吧?”   白虹煜喝了口酸奶,淡定道:“花姑娘。”   “白二煜你今晚别想睡觉了!后头小树林打架去吧!”   林溯雨接过碗筷,顺势按住花潜的肩膀:“吃饭吃饭,火锅都煮开了。”   红汤锅底沸腾得快,此刻已经有咕咚咕咚的气泡从底部翻涌上来了。   花潜这才停了揪着白虹煜耳朵的手,以赶苍蝇的方式没好气地挥手:“挤一挤啊挤一挤,给我腾个地儿。”   本就狭小的空间坐四个人都有些费劲,坐五个那简直就是捉襟见肘的局促,端碗都得夹紧胳膊的那种。   几个人艰难地挪了挪位置,也幸好当练习生的人基本都瘦得像根柴棒,这才勉强挤下了。   花潜从旁边标着他名字的床铺上拉了件衣服垫在了屁股底下。虽然这还是九月份,但坐在冰冷的瓷砖上并不是太好受,其他几个人有垫坐垫的,有垫书的,就花潜一个随便把衣服团了团就坐了上去。   林溯雨眼尖地看到了衣服上印着的“Oxicer”,顿时眼角一抽。   这个牌子的衣服都是千元起跳,被花潜当作破布垫在下头的这件仿佛还是今年的秋装新款,没记错的话,价格应该是一万二……   本来还以为“土豪”只是因为花潜来自东瓯而玩的梗,结果……人家还真是土豪本豪啊!   而现在,这位土豪君,就毫无形象地踩着十块钱的批发拖鞋,捧着节目组发的、反射着刺白亮色的搪瓷碗,满脸严肃地盯着火锅盆里上下起伏的丸子,那神情像极了林溯雨经常在超市对折的鸡蛋架边看到的……那种可以一个人手撕十个年轻人的彪悍大妈。   再一看其他人,除却还闲闲散散地靠着爬梯和林溯雨一样处于状况外的曲博涵,白虹煜和池启言都是如此,端着碗一眨不眨地看着红汤盆,眼放绿光。   这种如临大敌的气氛让林溯雨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池启言盯着锅上袅袅蒸腾起的水汽,用貌似随意的口吻道:“嗯,就,那个……博涵,溯雨,我先和你们打个招呼啊,我们红光的人,因为公司又破又穷,然后就养成了特别不好的习惯……反正,待会儿,你们……不要客气!千万不要客气!想吃什么用最快速度夹到碗里。”   林溯雨一愣,倒不是为他的内容,而是……   “红光?”   这不是他和罗筱面试的第一家娱乐公司吗?   花潜心直口快,眼睛也不眨道:“就是红光娱乐啦,一个山沟沟里头没什么名气的小破公司,你没听说也正常。因为太穷了我们BOSS不得不兼前台兼客服兼煮菜阿公于一身偶尔还要兼当司机。然后他还在一楼前台设了个快递点赚点外快。二楼因为没钱只租了一半,另一半归老年人活动中心,天天早上六点就听见那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平日的演技课就是和那些老头老太比拼专业碰瓷……呜、呜呜……”   捂着花潜嘴不让他出声的白虹煜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他什么也没说,真的,碰瓷什么的都是你们听错了。”   ——喂,所以你这不又重复了一遍吗!   这句话,林溯雨到底是没敢说出口。   看到白虹煜还冒着黑气的笑容,林溯雨瞅了眼曲博涵,双方默契地选择了一起装聋作哑。 第 22 章   吃饭靠抢,厕所靠挤,洗衣靠殴,骑车靠蹭,这就是红光练习生的日常生活。   不是奋斗在互撕互踩的第一线,就是扯着跑在前头的人的腿,营造出“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比我好”的可歌可泣的兄弟情义。   花潜一边护着自己的食盆,一边手速奇快地往嘴里塞着肉丸,含糊道:“你们倒是吃啊,不快点吃,待会儿肯定会被抢完的。”   这么说着,他又如同闪电般从火锅盆里头捞了根蟹棒出来——未遂。   半路杀出了一双筷子,以雷霆之势钳住了那还往下滴着红油的蟹棒,如同死死咬住猎物的鲨鱼,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劲儿让这根蟹棒身上还没被刮下的塑料膜发出了悲惨的呜咽声。   两方谁也不肯让谁,冲着对方怒目而视,手中的筷子咯咯地震颤个不停,战斗一时间陷入胶着状态。   “归我了——”白虹煜憋红了脸,一字一句从胸腔中艰难地用气音挤出了这三个字。   “别妄想——”花潜咬着牙,瞪大的眼睛中明白无误地写着绝不后退的坚强意志,那双本来灵动的双眸现在已是一片杀机四溢。   这两个人如同动物世界中为了争夺雌性的公牛似的互不相让,让人根本想象不到……他们拼了老命争夺的,只是一根快要被他们的筷子绞烂的蟹棒。   池启言趁机伸了筷子过去,迅速捞走了浮在汤面上的一块冬瓜。就在他跃跃欲试准备捞走第二块时,白虹煜和花潜眼睛一起瞪了过去,异口同声道:“那是我的!”   “啪”的一声脆响,那块眼看就要被收入碗中的冬瓜便掉回了锅里,溅起一小片无声无息的水花。   坐在林溯雨身边的曲博涵已然是目瞪口呆,他自认为自己也是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人了,但在这场遍布腥风血雨的战斗中,他那迷茫的神情脆弱得就像是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鸡崽子,幼小,可怜,又无助。   虽然练习生之间也不可能是一直和和气气亲密无间的关系,但背后捅刀再厉害,当面也要营造出勾肩搭背一副兄弟感情好的氛围。早就习惯了这种有时候显得过于虚假的场面工程,突然间遇上这样为了一顿饭一哄而上,抢得就差打起来,活像在饥荒世界里活了八百年刚被放出来的练习生……曲博涵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红光娱乐……这个公司到底是穷到什么地步了啊,能把三个看着斯文秀气的男孩子逼成这样……   战争间隙,看曲博涵虚浮着眼一副人生信念崩塌的神情,池启言很好心地把自己碗中堆成一座小山的食物拨了一半给他:“你没事吧?”   曲博涵木然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他没事,他就是觉得……   他好像不该在火锅盆边,应该在火锅盆底。   不过这么打闹了没多久,两个弟弟就安分了下来。大约摸是觉着自己行为惊吓到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花潜还主动分了自己碗里大半的食物给林溯雨,完全没了跟白虹煜抢食时那股在人头攒动的市场里为了抢半价鸡蛋一手就能手撕一个的澎湃气势。   看花潜满脸乖巧,吃青菜都一根一根往嘴里塞的做作姿态,已经见识过这位弟弟狂风暴雨般瞬间扫空了一层火锅料模样的曲博涵,不知为何,感觉眼睛更辣了。   于是他干咳了一声,道:“以后反正大家也是舍友了,就……也不需要那么……生分啦,平时咋样就咋样吧。”   花潜有些忸怩道:“不不不,这样太没礼貌了……刚才把哥吓到了吧,嗯,那个,其实我跟小白平时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解释,在目睹了他和白虹煜抢食全过程的二人眼中,显得相当苍白无力。   林溯雨一脸严肃道:“不不不,我准备也入乡随俗了,大家请多担待。”   这么说罢,他毫不犹豫端起碗,以比之前花潜和白虹煜抢食时更快的速度,开始疯狂往碗里头塞食物。   花潜那强装乖巧的壳子顿时崩碎成粉:“不要啊——等一下,那个鱼豆腐我还没吃过,给我留一块——!”   于是,这场仅仅只迎来了两分钟安宁和平的战斗,再度迎来了白热化的对抗。   …………   林溯雨并不是太饿,没多久便停了手,只慢悠悠地吃着碗里所剩不多的土豆,动作文雅秀气。   之前因为这场轰轰烈烈、就差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的抢食之战而打断的话,此刻终于再度接上:“其实……我七月份有来你们公司面试过,不过之后一直没有人联系我,应该是没通过。”   倒是有别的娱乐公司联系过他,只是那个时候他和罗筱已经确定要去《全民偶像》的剧组参加节目录制了,他在考虑再三以后还是和这些公司打了太极。   如果能靠这个节目里获得一些粉丝基础,比起一无所有地签卖身契,总归是有了更大的磋商余地。况且,据他所知,除却璀璨以外,还有不少连圈外人都耳熟能详的大公司也派了练习生过来。   如果运气好的话,完全可以拿这个节目做跳板,和这些大公司接触一下来碰碰运气。   池启言有些惊讶:“我们?你是说红光?开什么玩笑呢,我们公司上次招人还是去年年初的事,而且也就只招了我和小白,今年才又多了个阿花,而且阿花也不是面试进来的,是BOSS找过来的。”   林溯雨的筷子一顿,猛地抬起头:“不会吧?我七月份还去了淞州的环贸大楼,和我兄弟一起参加了红光娱乐的面试选秀……”   白虹煜转过头来,疑惑道:“我们公司哪有钱去淞州租场子啊,当初我和哥面试的时候,就是在公司二楼,旁边稀里哗啦的麻将声超大……”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了自己也不小心拆了公司的台,马上住嘴不再说话了。   林溯雨这下是真的蒙了,难不成还有两个红光娱乐不成?这是他第一个参加的面试,印象极其深刻,刚才听他们说自己是红光的练习生,他其实内心还泛起了些亲切感。结果现在发现,这很有可能是一场错误的认亲?   不由得升腾起怪异感,林溯雨拿出手机,想把当时的红光联系人电话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刚巧手机提示自己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你在哪里?”   是罗筱一贯的冷淡风,除了这四个字加一个问号什么也没有,但偏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林溯雨一下子笑了起来。   还以为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花潜好奇道:“怎么了?”   林溯雨一边快速地回复了出去,一边笑眯眯道:“没什么,有只小鸡崽子想念他的老妈子了。”   ——“在隔壁宿舍侃大山,要来吗?他们四个人都在。”   回完这句,他想了想接到信息的罗筱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差点又笑出声。他当然知道罗筱不会来的,尤其是在他强调“他们四个人都在”以后,罗筱怕是宁可坐火车上被门牙漏风的小姑娘亲脸也是不敢过来的。   一晚上被罗筱那怪怪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的火气此刻也散了干净,林溯雨心情很好地哼着歌,从通讯录里头把当初存的号码拖出,递给池启言道:“这个号码,池哥你有印象吗?”   池启言看了眼,当即摇头:“不是我们公司的,我们公司没几个人,号码我都背得下来。”   难不成……真的有两个红光娱乐公司?   这种无关痛痒的问题,一般人怕是过了个脑子便扔了,不会再深究下去,但林溯雨却在这个点上纠结了起来,掏出手机查起了名字里带着“红光”二字的企业,配合着当初红光发来的电子邮件,对照着看了一下。   片刻后,他搁下手机,语气平静道:“池哥,你们公司真的没有另外安排过选秀吗,无论怎么看,这个都是你们公司啊。”   ——或者说,有意在让人往他们所在的红光娱乐联想。   池启言一愣,接过手机一目十行地扫过去,也皱起了眉头。   “本公司位于帝都矢遥区,主营艺人培训,已有两年经验。”   嗯……这个好像确实对得上号。   继续往下看——   “主要经营范围包括演出经纪,文艺表演,电影发行与制作,广播电视节目制作等,打造造星一条龙完整路线,只收优秀练习生,培育优质艺人。”   这点也挑不出什么问题。   “若通过面试将提供练习生宿舍和每日三餐,风景优美,空气清新,同时有众多外形可爱的动物相伴,随时可给予练习生温暖的心灵安慰。”   池启言想了想自己那前不着村后不着地,坐落于大片野菜和灌木中的公司,还有在附近耀武扬威、每天带着小崽子们在马路上散步的鸡鸭鹅群……   好像……也没什么错的……   池启言道:“可问题是,除了帝都矢遥区和成立两年以外,别的都是不是我们公司专有的,其他经纪公司也基本上都是这么写的,虽然感觉很凑巧……”   林溯雨以一种平静、却不容拒绝的态度慢慢道:“池哥,你看一下发件人。”   池启言闻言,把屏幕往上滑动,望向了那个被他下意识忽略过去的位置。   然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里,赫然写着三个字。   ——楚辛科。   “我们BOSS的名字……”他不由地结巴起来,语无伦次道,“可是,这个邮件,不对,地址,这不是他的,也不是我们公司的常用邮箱地址……”   他们红光上下加上扫地阿姨也就九个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公司上下全都一清二楚,更别说去淞州招练习生这种大事了……   况且,整个七月……BOSS都在帝都,压根没有去过淞州啊!   池启言这一瞬间寒毛倒立。   林溯雨面带微笑道:“那看来目前我们只有一个选择了。”   这么说着,他轻快地把手机拿了回来,点开通讯录。   看几个人都一脸紧张地盯着自己瞧,林溯雨索性把手机搁在了桌子上,开了免提。   几秒种后,听筒中传来了声音。   ——这个号码,是空号。 第 23 章   打开门后,屋内的场面倒是让林溯雨有些意外。   罗筱、陆正霖和游弋三个人正挤在一起,围着桌子上的某样东西说着话,场面虽然不算热烈,但好歹也称得上温馨。   看到林溯雨进门,罗筱眼睛一亮,对他招手道:“溯雨快来,看弋哥养的小龟。”   林溯雨假装没有感觉到在他开门的那一刹那突然变得有些僵硬的气氛,笑着走了过来:“什么?”   陆正霖瞥了他一眼,顺势让开了位置,避开了和他的身体接触,笑容礼貌又生疏。   得,现在倒显得他更像是个外人。   虽然林溯雨对此也不甚在意,眼神略过陆正霖向桌子上望去——   半晌后,他眨了眨眼:“你们就……围在一起看这个?”   “对啊~”罗筱的语气比起之前多了些起伏,显然放松了许多,“它好可爱的,是不是?”   “……”林溯雨看了眼身边一脸自豪仿佛在展示自己精心饲养的大白菜的游弋,重重地点了点头,语气真诚,“是啊,超可爱的。”   ——可爱个鬼啊!所以你们三个大男人围在这里就是为了看一只还没巴掌大的小乌龟吐泡泡吗!   救命,你们几岁了?上幼儿园了吗!?   看到好友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如果不是还有两个不太熟的人在,他怀疑罗筱都干得出抱着被子一边滚来滚去一边被萌得嗷嗷叫的蠢事。   明明外表也算是个冰山系美少年,为什么偏偏喜欢的东西都这么萌系……   想到以前就傻乎乎地蹲着看兔子啃菜叶子都能看一下午的罗筱,林溯雨只觉得脑壳更疼了。   沉浸在萌物的治愈光环下的罗筱此时竟然有了话痨的趋势:“这个弋哥取名叫龟龟,听说平时喂一点点肉就可以了,一星期只需要喂一次。而且它还吃苹果……喔对了对了,你要不要看它翻身啊?我们刚才刚看它翻了个身……”   这么说着,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拿指尖勾住了乌龟的外壳,“咻”地把它的肚皮翻了过来。   四脚朝天的小乌龟无助地伸着腿滑动着,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林溯雨觉得,自己那强作出的笑容,已经快要绷不住了——毕竟面对这样一脸傻气仿佛智商下跌了二十个百分点的罗筱,他总有种想要“啪”地一巴掌抽他脸上的冲动。   于是他果断把那只小乌龟又翻了过来,让这只被围观了半天的小乌龟安静地缩到角落继续快乐地吐着泡泡,然后扯了罗筱就往外走。   “怎么了……”   “陪我去买点东西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没买。”   无视了罗筱“让我先换个鞋子”的抗议,林溯雨把人这么一路拽着,走得飞快。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出头了,虽然宿舍楼周围亮着路灯,但更远处却只剩下隐没在了黑暗中的一片影影幢幢,树叶飒飒摇动的声音在这朦胧的黑影中透出萧瑟而冷清的味道。   虽然现在只算是刚入秋,白昼的气温尚算温暖,但入夜以后气温降得很快,此刻罗筱被林溯雨拉着走到了远处摄像头的死角位置,被冷风一吹,暴露在外的手臂上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地方跟便利店的方位是南辕北辙,已经走到了这里,他自然明白了买东西只是好友的托词。   林溯雨踢了踢掉落在地的枯叶,才抬起头,面色凝重地用地方语道:“我们参加的那个红光娱乐的面试是个假的。”   “……啊?”罗筱显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溯雨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以极其冷静的态度,把之前在隔壁宿舍的经历慢慢说了出来。   …………   “不可能啊,这个号码之前七月份还能打通的……我和筱筱也是跟这个号码联系以后才决定了去淞州的。”   池启言敲了敲桌子:“你们联系的那个人,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林溯雨摇头:“不知道,我们当时是问了,但不知道后来又说了什么,这个话题就给绕过去了。”   “见鬼了真是……难道是我们BOSS外包出去的?”池启言艰难地从曲博涵和白虹煜两边的夹击中站了起来,“你等一下,我去和BOSS打个电话。”   白虹煜看了眼池启言的背影,又对林溯雨道:“号码给我一下,我查一下。”   看林溯雨把手机递出去,花潜也凑了过来,问道:“你当初是从哪里知道这个面试的?”   “邮件……啊不是,好像是从群里头知道的。”说到这里,林溯雨也反应过来了,“虽然后来的时候是发了邮件过来,但最开始我记得这个是在一个淞州本地群里发的。”   这种群他加了不少,虽然打着“练习生互相鼓励互相帮助”的旗号,但里头多半都是凑热闹的小朋友,一开口就是非高丽四巨头不去,自以为脸长得天下第一,进群就是扭扭捏捏欲迎还拒地说着一些骚话,等大家起哄让曝照片时,再羞羞答答地甩出一张照片,顺便还要强调一下“我其实也没有很好看啦”……事实上,那些靠着磨皮打光PS得面目全非透出一股迷之审美的照片,还没罗筱穿个大裤衩在大排档素面朝天拿着俩鸭翅膀抱着啃的随手一拍好看。   连林溯雨都懒得抽点精力出来敷衍一下这些天真单纯的小可爱,更不要说本来性格就内敛的罗筱了。有时候罗筱也会拿着林溯雨手机翻两下,没看两页就被那些对话辣得扶墙出去了。人都还没进公司呢,先就已经开始想着面对媒体提问要怎么言辞妥帖地应对了。   说得倒是有模有样,首先要态度温和,摆出悲天悯人的微笑,不管媒体问什么都要细声软语地先“我们是好朋友”,“我们合作非常愉快”,“捕风捉影的传闻也请大家不要传播,我们感情很好”……总之,就是千万不要发火,更不要撒泼,不要说脏话。   但是大妹子,你上一秒才刚说了“狗比璀璨高管骨灰被洒水车喷了一身旁边路人齐齐拍手称快,紧接着你妈的灵车漂移去你坟上蹦迪了”这种话……   真的很没有说服力好么……   也是因这个原因,林溯雨当初看到这个招聘信息也是没报什么希望,后来拿到面试通知也是先查了资料,确定有这个公司,而且报名地点是淞州本地还算有名的环贸大楼,又反复打电话询问确定这则消息的真实性后,他才和罗筱一起去了。   花潜皱了皱鼻子:“我们公司设的位置是帝都,虽然位置蛮偏远的,算是郊区了,但没道理会专门去淞州招人,优先招肯定是招帝都的……”   白虹煜“嗯”了一声,低头按着手机,头也不抬道:“我们公司就仨练习生,全不是帝都的,搞得很麻烦,我上高中那会儿找遍了帝都的学校,没有一个肯让我借读的,要么就是要交很大一笔择校费,最后没办法只好直接退学了。那会儿BOSS就说了,以后要收只收帝都本地的或者念完了书的……啊,查到了。”   他晃了晃手机:“这个手机号在别的社交APP上也有出现,全都是和淞州有关的地方……信息很少,几乎已经被删光了,这个号码还是别的参加过的人透露出来的。”   曲博涵道:“溯雨,你有没有认识和你一样参加了面试而且通过了的人,能不能找他们问一下?”   “没加,不过我应该能去群里头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咦?”林溯雨皱了下眉,又从头到尾仔细把自己加入的那上百个群浏览了一遍,喃喃道,“没了,那个群没了……要么就是把我踢出来了,要么就是解散了。”   正巧,池启言这时候也从阳台走了回来,看着几个人的眼神,他摇头道:“BOSS说了,他没招过别的练习生,更别说去淞州收了……具体是怎么回事,他找人去查了,但也不知道查不查得出……”   线索到这一步已经彻底断了。   大概是怕林溯雨担心,池启言伸出手重重地压了压他的头发,又揉了两下:“就算是遇上了骗子,但这不你也没啥损失吗,不要太害怕了。而且,说起来,打着我们家的旗号去外头招练习生,怕是我们BOSS要更发愁一点吧……”   花潜鼓着腮帮子,一边往嘴里塞着肉丸子,一边笑:“对啊,以后要是那公司像我们公司一样这么穷,发不出钱,别人讨债讨到BOSS头上去了的话,感觉BOSS可能秒秒钟要从二楼棋牌室跳下来了。”   曲博涵也点头:“至少从目前来看,这个面试最多只是让你们付出了一晚上酒店钱和来回的高铁票,没有让你们给它打钱充什么白银会员来骗你们钱。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红光的旗号,不过关心这个也没什么用……就当是去淞州玩了一趟回来吧。”   …………   “你觉得……是什么情况?”罗筱已经有些懵了,对他而言这种事太过费脑子,事实上他早就已经把两个月前的面试忘记掉了,毕竟那次的破音对他而言完全是噩梦经历,如果不早点扔到脑后怕是会被羞耻感挤压得爆炸。   林溯雨没有直接回答:“你还记得我上次在环贸夸长得很好看的那个小姐姐吗?我后来找机会和她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的那个。”   “……不记得了。”   林溯雨每天夸的人都可以装一整个长条的火车厢了,连吃个饭都能夸端菜的服务员小姐姐气色好,罗筱哪里还能记得住他两个月前夸了谁。再说就罗筱这种出门见人都不敢看小姑娘正脸的轻微脸盲患者,再好看的小姐姐怕是都在他眼里都是一团马赛克。   想起来好友这性格,林溯雨有些头疼地拍了下头,拿出手机递给了罗筱。   他们两个人的锁屏密码设置的是互相的生日,所以罗筱也很顺畅地开了锁,映入眼中的是林溯雨和名为“葛秀秀”、用着可爱兔子头像的女生的对话。   看完以后,他盯着二人最后的对话,久久没有出声。   ————   林溯雨:【所以,其实你最后是没有去?】   葛秀秀:【对,他电话打过来,说是食宿全包。其实我是很心动的,但我家里头不准嘛,让我先好好念书,最后就没办法跟那边说不好意思了,那边还一直劝我说我条件这么好啊,如果能出道一定会大火的啊,但我妈很反对嘛,最后跟家里吵了一架,被她用鸡毛掸子打了一顿才不得不放弃了。】   林溯雨:【你有没有加别的人啊,这个面试通过率高吗?】   葛秀秀:【没有诶,因为我当时是瞒着家里头和朋友去参加,就在会场加了个一起来面试的姐姐。但就是有件事还蛮奇怪的,那个姐姐她也通过了——先说一下啊,我俩其实也不是很熟,就互相给朋友圈点点赞那种。那个姐姐嘛就是那种很勤快发朋友圈的,每天至少发一条,多的时候四五条七八条都有,但好像去了红光以后就再也没发过朋友圈了。哎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去看一下。】   葛秀秀:【我去看了,她最后一条就是说去红光报道,求祝福啊什么的,从那以后再也没发过别的了,不知道是不是公司不准发……】   林溯雨:【这个公司听说有问题啊,她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葛秀秀:【啊?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林溯雨:【我听说这个公司是打着红光旗号收人的,其实跟红光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搞不懂这是什么操作。】   葛秀秀:【不会吧,租环贸一天也需要好多钱呢……咦不过说起来,最近好像学校是提醒过说是有些娱乐圈打着拍电影找女一号女二号的说法,把女孩子拐卖到山沟里头之类的……有点慌,我去找她问问。】   20分钟后。   葛秀秀:【那个姐姐没回我……】   ————   “报警吧。”罗筱抬起头,语气焦躁道,“现在就报警。”   “冷静点,冷静。”林溯雨按住了罗筱的肩膀,“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淞州的警方说会跟进这件事的……可能没我们想的那么糟糕,没准最后发现是我报假警呢。”   他努力让自己语气轻松点,心里头也有些后悔把这事儿和罗筱说了。到现在才发现这事儿,如果真的是什么不好的结果,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说出来也不过是平白让好友烦恼而已,况且本身这事儿就没有他们两个未成年能掺和进去的余地,况且现在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背后到底真相如何——林溯雨怀疑,他可能也永远没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娱乐圈的水,真是太深了。   罗筱定了下神,才想起来自己能想到的事情,林溯雨自然早就已经考虑到了。想到已经报过警了,他才松了口气,但转念间一想到万一这只是他们想多了,心里又是一紧:“如果到时候真的查出来没这回事,那怎么办……?你这样不会算扰乱警力,拉去关起来吧?”   被好友这一惊一乍的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林溯雨拍着好友的后背,尽力让他平静下来:“甄别这个信息的真假那是警察的事情,我们只是提供线索,如果我们能知道这线索是真是假那我们不成侦探了么……又不是明知道是假的还要报过去,没事的,警察叔叔们还没那么空过来抓我的。”   罗筱这才松了口气,谁知道林溯雨的下一句又让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况且过两天就要录节目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买水军的事了?” 第 24 章   罗筱愣了足足有十秒,才反应过来林溯雨说了什么:“买水军?买什么水军?”   “就……你想的那个水军啊。”   罗筱语气复杂地又重复了一遍,一脸不可思议:“先别说这事儿是不是违反道德……你知道哪里能买水军吗?”   林溯雨:“……不知道。”   面对着林溯雨理直气壮的回答,罗筱眼前一黑。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罗筱才捶了好友两下,怒道:“那你说个毛线的买水军啊!”   林溯雨无辜地一笑:“没有途径那可以找呀,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努力找买水军的途径,那还怕找不着?先〇宝换着关键词搜索,再去围脖搜,反正这些地方都搜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出。”   “……你这份努力,为什么非要用在买水军上头啊!”   看罗筱拼命摇头表示拒绝,林溯雨沉下气耐心解释道:“我们总不能指望大家都当显微镜女孩,在一百个人里头慧眼识珠把我俩挑出来吧……我俩可是实打实的白板加身,这,不给自己搞点儿能打的装备,和那些等级都刷到lv99的人对打,那不是一拳就被锤死了吗?“   “所以,搞装备就等于……买水军?”   “不然呢?”林溯雨嗤笑一声,语气中带了些讥诮,“让我们这俩无名小卒和那些自带了上百万粉丝的人气练习生以‘人气’为决胜条件在同一个擂台上对打?你觉得这公平吗?有人气的练习生,为了满足那些粉丝的呼声,千光会给更多的镜头,但这结果就是让本来就有人气的练习生人气更高,而这些多出来的镜头,那肯定是从像我们这样的人身上卡出来。老实说吧我们其实也就是陪跑的命,就是那些有后台有背景的练习生的背景板,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林溯雨顿了一下,才加重了语气道:“问题就在于,我们这两个陪跑的人不甘心当陪跑的命……所以,我们必须买水军,让双方差距不至于拉得太大,至少要保证自己不能被捶一下就死了的地步,达到相对公平……我知道你不想干这种事,我来干,OK?到时候如果买水军刷票的事爆出来,就说是我一个人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罗筱有些结巴道:“不、不是这个问题……当初不是说好了,有事我们一起扛吗,你……我是说,不是这个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想说……”   越是着急,他反而越是说不出话,最后他满头是汗,一把抓住了林溯雨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语速很慢地一字一句道:“那种嘴上说着不喜欢,但其实是暗示让别人替自己来做脏活的,我不是这种人。但是,我不想靠买水军这种手段炒作自己……就算是最后火不起来,好歹我努力过了,我就不觉得难受,但买水军刷上去的人气,我就感觉跟空中楼阁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泡沫一样破掉了。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买,我也劝不动你,到时候出事了我会和你一起面对的,不可能扔下你一个人……不管是什么事,我的答案都是这个。哪怕最后代价是退圈,永远不能当偶像艺人,也没关系,真的。”   少年的手烫得惊人,大概是因为紧张焦急,他的掌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但眼睛却是亮得惊人。即使在昏暗发黑的夜色下,也如同黑曜石一般闪耀着坚定的灿色。   看林溯雨不说话,他抿了抿唇,神色认真道:“真的,你信我。”   林溯雨脸上一直挂着的灿烂笑容终于隐没至无,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信你啊,你说什么我都是信的……但按目前的情况来看,不买水军我俩可能连第一轮人气投票都撑不过去。我们现在可没有公司在背后做支柱,人家到时候要是人气真的不行,还可以买票刷上去,我俩要是排名升不上去,那可就真糊了啊。”   他垂下眼,咬住唇瓣,心中的担忧终于还是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溢了出来:“况且,这个节目可能是我们到出道为止遇上的最好的资源了,别的网综邀请的都是已经有一定知名度的明星艺人,只有《全民偶像》因为题材的特殊性,我们这种没有人气的练习生才也有了露脸的机会。这次我们能上,纯粹就是运气好,哪怕之后我们再去别的同样类型的节目碰运气,我俩也不一定能拼得上那些有后台的,我对能不能再上其他网综报悲观态度……所以,如果这个节目我们没法吸引到一点粉丝的话,之后怕是只会越来越糊。”   他们的一年时间到现在只剩下九个月了,错过这次机会,他不知道他们还需要等多久才能等来下一个录制大型网综节目的机会。   哪怕是在骄阳灿烂的夏日,他也仿佛像身处满是黑暗与冰冷的深海,仰望最上方那透出一层薄薄微光的遥远世界,想努力拼一把往上游去,伸出手却触摸到了厚厚的冰层。为了那一束不知是真正的自由光芒,抑或只是其他人拿探照灯营造出的虚假甜美之梦,他开始了漫无边际的徒步行走,企图找到一个能通往上层的出口。   每天早上睁眼醒来的第一秒,他都无法克制地冒出“今天会变好吗,会有转机吗,亦或是更糟糕呢”的念头,这么反复拿着根本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拷问着自己,忍受着那随之而来的、无穷无尽的迷茫与恐慌。他每一天都过得好像是不停地摸黑在泳池寻找掉落在池底的针——而他甚至连那根针到底存不存在都不知道。   哪怕是后来接到了《全民偶像》的录制邀请,他也没有提着的那口气终于能放下的释然感,反而感觉到了心中那股不安感在日益膨胀,但此刻他没有退路,也没办法去想所谓的退路,只能催眠着自己一步又一步走下去。一旦他的理智占了上风,那句被他压下的“我们还是回去念书吧”就会浮到嘴边,几乎要破口而出——他甚至早就在心里演练了千万次这个话题要怎么起头。   但看到罗筱为了上节目一遍又一遍练习的姿态时,一切劝解的话都消散于无形,最后只能逼着自己露出笑容,迎着好友忐忑的目光,掷地有声地说着“我们一定能出道的”。   他自己都不相信这种蠢话,但为了罗筱,他必须逼着自己相信。   但是……这世界上,不是把自己催眠到把谎言当真,那只存在于梦中世界的天堂就会自然而然地降临的。   他的生活就好像是一个虚幻的肥皂泡,在风中悠悠地上下飘荡着,表面浮着五光十色绚烂的色彩,然而,美好而绮丽的假象终将会有碎裂的时刻——而且,这个崩坏点,来的一定不会太慢。   看着罗筱懵懂的双眼,林溯雨握紧了拳,不出所料地听见了好友带着犹豫的声音——   “但现在,也不知道千光那边会怎么剪啊……形式不一定会那么糟糕吧?再说了,大家都是练习生,自带粉丝的也是少数……就算会给某些人多点儿镜头,应该也不会过分到把某一个人的镜头完全剪掉不给的地步。我们在那有限的镜头里头好好发挥的话,总是会被注意到的吧?”   林溯雨的拳头松了开,眼中流露出苦涩的味道。   夜风中,少年单纯明媚的眼眸中只有着干净如雨后晴空般澄澈的坦荡之色,足以让人明白,他是真的非常认真地说着这种蠢话的,是打心眼里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好友现在急躁得像只被放在火上烤的老母鸡,在他看来能进节目组录制节目已经是人生里程碑般足以纪念的大事情了。至于什么火不火啊之类的问题,饭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只要这么坚持下去,总有一天是能够触摸到他憧憬的那道光芒的。   真是……白痴!   林溯雨在狂风暴雨地指着鼻子骂人和干干脆脆一拳揍上去两个选项中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放下手,妥协道:“行,那现在我们这个问题先放放,等节目第一期出来,我们再讨论营销这个事儿有没有必要,行吧?”   罗筱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他着实不想因为这种事和好友起冲突,虽然他清楚得很,只要他坚定地说“不”,林溯雨百分之百是会让步的——但这种建立在利用好友对他的友情之上达到绑架对方情感的手段,罗筱也很不喜欢。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林溯雨想做什么,罗筱从来都不会多说什么,但这种刷票、买水军之类的事,他一时间还是没法接受。   虽然大家都在这么干,但知道是一回事,他心里抵不抵触那又是另一回事——并不是说,这已然演变成业内默认的手段,就好像可以理直气壮地把这种不甚光彩的事拿到台面上来说了一样。   也许未来他的想法会随着入圈时间的增长而逐渐发生改变,但……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只是……就因为自己这样任性的想法,就拖着好友一起固执地坚持着那种可笑的“原则”,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总有一天”,这样真的好吗?   看着情绪明显低落下来的罗筱,林溯雨到底还是见不得这样丧着脸糟蹋自己神级颜值的好友,一把拖了他就往宿舍走。   “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火不起来就火不起来吧。你说的啊,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和我一起回去念书……”林溯雨语气轻松道,“现在呢,我们就回去看看龟龟吃苹果,好伐啦?三天以后就要开始录节目了,我俩还得找个时间再排练一下……啊对了,我们要不要也借个火锅盆,在宿舍里吃火锅?”   罗筱一歪头,一脸迷茫:“……啊?”   ——“也”?   “等等,你说清楚,‘也’是什么情况啊……!”   林溯雨松开手,跑快了几步,先一步跨上了台阶,才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罗筱,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不告诉你~有本事你就去隔壁问啊。”   “……喂!” 第 25 章   九月十六日,早上五点。   林溯雨打着哈欠把头埋进了盥洗盆的水中,冰冷的水面拍打到他脸上的那一刻,让他终于有了一点从梦中回过神来的实感。   窗外还是一层如同被水墨涂抹开的灰蓝之色,遥遥的天际边还能看到几粒闪烁的星子,万物和大地皆沉溺于睡梦之中,安静得仿佛野兽收敛了尖锐的爪牙,无声无息地蛰伏于这片静色之中。   而在这理应万籁俱静的时间,宿舍里已然是乒乒乓乓声交杂一片,拖凳子的,吹头发的,翻柜子的,兵荒马乱得仿佛在准备逃荒。在这杂乱的声音中,还能听到煮奶器咕咚咕咚冒泡的声响。   林溯雨拎起已经快煮出一层奶皮的玻璃罐,将牛奶倒进杯中,一口气灌进嘴里,然后带着嘴边一层白白的奶印,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门边,对着那道崭新的胶带痕迹比了比——   意料之中的毫无区别。   怎么可能三天内就长高到能被看出来的地步啊——!   这么吐槽了一下自己,林溯雨有气无力地走回桌边,正巧罗筱睁着双死鱼眼,打飘一样迎面而来。   一看到罗筱眼睛里遍布的红血丝,林溯雨就知道他估计又是紧张得一晚上没睡。   “你吃的褪黑素没用?”   林溯雨也知道罗筱压力一大就容易失眠的毛病,昨天晚上提起这事儿还说要不要去医院开点药,谁知道陆正霖说他有带褪黑素,是促进睡眠的,功能类似于安眠药,但副作用没那么大,而且分类属于保健品而非处方药,他屯了十多罐一起带过来了,可以直接送一罐给罗筱。   在一番推三阻四后,罗筱还是拿着一罐走了。虽然说明书上说每次一颗,罗筱想想不放心,硬是吞了双倍的量,结果还没等九点,人就困得不行了。林溯雨那会儿还在和游弋聊天,就一转头的功夫,罗筱已经一头栽倒了下去,极差的睡相让他把被子都快蹬下床铺了。   罗筱努力睁大了自己血红的眼睛,用地方语回道:“有用倒是有用,但我凌晨一点就醒了,然后之后就再也没睡着……没事,我现在精神还好,待会儿车上再眯会就行了。”   看罗筱两眼无神不住打着哈欠的模样,对于这个“精神还好”,林溯雨着实抱着怀疑态度……   看两个人还站那儿聊天,游弋顺手拿过被林溯雨搁回加热片上的煮奶器,拍了拍他们:“你们倒是快点,不然待会儿下头食堂都没位置了,而且五点半就要出发了……阿霖,面膜快去洗掉,要来不及了。”   脸上还敷着一层睡眠面膜的陆正霖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声音软得就像刚出生的奶猫撒娇:“让我再睡会儿……早饭我就不吃了,你们去吃,别喊我……”   游弋无奈地走过去,把睡得四仰八叉神志不清的好友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又一路拖到厕所,按着他的头放在水龙头底下一顿搓。   ——最后到底是被冷水洗醒了。   等四个人吃完早饭站在宿舍前头的花坛前无所事事地吹着冷风时,时间已经到了五点二十。从宿舍大门鱼贯而出的练习生们神色各异,有些神色凝重不安,有些却散漫放松,仿佛不是出来录制节目,而是郊游去的,连肩上的背包都鼓得仿佛随时都会因为过满而胀裂开,从被撑开的拉链口处,棉花糖的外包装还耐不住寂寞地探出了边角。   “再怎么说,小凤儿你这带得也太多了……”戴着金丝边眼镜的黑发少年皱起眉,狭长的眼眸中尽是无语,“虽然大哥说了录制时间可能会很长,最好带点儿吃的去,你装了一背包吃的也太过分了……”   罗筱转过头,看了那边一眼,小声道:“那是……璀璨家的?”   “嗯,名字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秦野。”林溯雨记性一向很好,况且璀璨的练习生长相都很有特点,仅仅只碰了一次面,他就差不多全记住了。   这一点让轻微脸盲的罗筱相当羡慕。   靠着秦野肩头的闵凤琦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顿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鼻尖红红仿佛刚从被窝里爬出的惺忪之气让这个本就生得秀丽的少年看上去多了些人畜无害的幼弱感。但只要他一开口,那股萦绕在他身边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一般虚幻朦胧的雾气,便会像被泼了水似的散个干干净净。   “什么呀,我哪有带很多。”闵凤琦不满地嘟起嘴,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算了起来,“棉花糖我要吃的嘛,塞三包不过分吧?凤爪是给二哥带的,巧克力是给大哥带的,饼干和坚果是给楠哥的,芒果和雪梨是给河泽的,小七爱吃的盐焗鸡腿我也给带了两个……我已经很克制地在塞了好不好!”   “说了半天,就没给我带的,哥白疼你了。”秦野拧了拧闵凤琦脸颊边的软肉,引得小少年嗷嗷直叫。   “哪有!我给你带了抹茶蛋糕好不好!我就给自己带了三包棉花糖,其他全是你们的,你还嫌我带的多。我这是当劳工呢,还是义务奉献啊,不吃拉倒。”   小少年的语气听着盛气凌人,但被他软软的尾音一带,反倒显得像一只跳到主人身上趾高气扬撒娇的猫咪,哪怕是说着指责的话,也无端地引人发笑。   “好了好了,啊小凤儿好乖的,不哭啊……老秦你也真是的,欺负小凤儿干什么,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包子脸少年孟修楠揽过又开始假哭的戏精弟弟,责怪地看了眼秦野,换来后者的一个白眼。   “慈母多败儿……你们就这么宠吧,我看有一天小凤儿把天捅下来,你们还笑呵呵地夸一句‘哎呀我们家小凤儿真厉害~’。”秦野悻悻道,看闵凤琦在装哭间隙还回过头对他吐舌头,实打实的挑衅模样,手顿时一痒,啪地一巴掌拍到了弟弟头上。   “好了,吵什么呢……今天录节目,留点精力到舞台上头。”朱玄祯一手拉开一个弟弟,说着训斥的话,声音却是温温柔柔的,“待会到车上不要打打闹闹的,别叫人看璀璨的笑话,知道了吗?”   几个弟弟乖乖地齐声应了一声。   “奇怪了……小七和河泽呢?二哥也不在,怎么还没下来?”孟修楠踮起脚往人头攒动的大厅望去,“不会是又睡过去了吧?”   这会儿停在宿舍前方的四辆大巴车的车门已然滑开,等在门口的练习生们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依次上车,看着一个又一个练习生消失在车内,几个人都面露焦虑。闵凤琦嘟囔道:“他们再不来,待会儿我们可能就坐不到一块儿了……”   就在这时,戴着棒球帽的明秋匆匆从楼梯上三两步迈下,隔着老远就喊了起来:“快点去占座位啊——”   在他身后的灰发少年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因为剧烈的快跑,他的双颊浮着一层嫣红的胭脂色,挂在身上的金属链子交错撞击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连带着身上写着“章栖濂”三个字的姓名贴也雀跃地一晃一晃起来。   “小七——!”闵凤琦兴奋地伸出手把少年抱了个满怀。虽然闵凤琦也不矮,但骨架纤巧,和少年拥抱的画面仿佛一只小兔子艰难地抱起了比它还高大的萝卜,着实喜感。   明明是抱着自家小弟,倒显得闵凤琦更像小的那个。   被这样凶猛地熊抱住的章栖濂露出了腼腆的笑容:“闵哥。”   身为璀璨第二小的弟弟,终于在最小的弟弟口中听到了“哥”的称呼,闵凤琦露出一口小白牙心满意足地傻笑起来。   朱玄祯轻轻地推了下自家的弟弟们,柔声道:“你们先上去坐着吧,外头怪冷的。嗯……就上车牌以8结尾的那辆吧?我去打个电话给河泽。”   “走了。”罗筱拉住身边还在盯着璀璨那群练习生的林溯雨,“一直杵这里作甚……”   “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没拿……”林溯雨松开好友的手,“你先上车吧,不用等我了。弋哥,筱筱他可能会晕车,他背包里从外数第二个口袋里头那个蓝色塑料袋里头装着的就是晕车药,麻烦你到时候拿一点给他……我走了!”   看着林溯雨匆匆离去的背影,游弋惊讶道:“他忘拿什么了?晕车药他都记得装哪里,这还能漏东西啊?”   罗筱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怕是……根本不是忘记带东西了。   “我们走吧。”最终,罗筱还是只说了这句话。   “不需要等他吗?”陆正霖抄着手疑惑道,少年微微偏过头时细软的黑发散落到了白皙的脖颈上,沾染上了一股微妙的、令人心痒的躁气。   罗筱摇了摇头。   连盯他吃晕车药这种事都找好了人嘱托,大约摸是……已经做好了不上大巴车的打算了。   只是这种话,他在这二人面前,是没法说出口的。   果然,一直等到大巴车五点四十发车,他也没看到林溯雨从宿舍门出来。   而同坐了一辆大巴车的璀璨家练习生,此刻完全忘记了朱玄祯的嘱咐,吵吵闹闹地聚在车的前部,围着工作人员嚷嚷得现场那是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原因很简单,他们璀璨家的老五骆河泽,也没有上车。 第 26 章   在另一辆大巴上,被一拥而上的练习生挤得晕头转向的朱玄祯相当狼狈地扶住靠椅,在一片嘈杂声中努力提高自己的嗓门:“你说什么?河泽还没上车?”   哪怕是在这样哄乱的场合,他的声音也柔和得像是一汪潺潺清泉。   ——因此,也彻底被淹没在了电话那头弟弟们的吵闹声中。   “河泽他没上车——”   “我没看到他,也没看到他从宿舍楼里头出来……”   “他不在宿舍房间里头,河泽比我和小七先一步下来,我俩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朱玄祯扶着头,只感觉像是有一万只乌鸦环绕在他身边七嘴八舌地高歌,嗡嗡声乱作一团涌入耳中,彻底绞成了一个无法打开的死结。   一直到五点四十二分,骆河泽才接了他的电话。   明明在电话里头,还说得好好的,河泽的声音也显得很正常。那会儿璀璨家其他人坐的大巴已经因为满员先开走了,弟弟在电话里说自己已经上车和其他人汇合了,朱玄祯也没想那么多,眼见着到点儿车都开了出去,急忙就近挑了另一辆,被后头的练习生们推搡着稀里糊涂就上去了。   谁知道现在竟然出了这档子事……   怀着最后的侥幸心情,朱玄祯忍着焦躁感,向工作人员说明了这件事,并拜托了他们和在其他车上的工作人员进行核实。   也许弟弟是上了另外两辆车呢……?   十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骆河泽压根就没有上车。   朱玄祯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此时大巴车开出去半个小时了,已经开上了高速,怎么可能让载着一车子人的大巴再折回去就为了接弟弟一个啊!   这可是骆河泽的第一个节目,弟弟之前天天数着日期等着开录的样子还被其他几个人调侃过,那坐立不安又满怀期待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现在却连车都没上……不会是身上扛的压力太大,临时起意决定罢录了吧?   朱玄祯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弟弟们都看好,他就应该找根绳子把这几个不让人省心的崽子们排好队一个接一个串起来的,走到哪儿提溜到哪儿!   现在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迟了,身为大哥,他自然不可能落下弟弟一个人孤零零在宿舍里,况且骆河泽罢录这件事节目组也是绝不可能会答应的。   如果不是这会儿在高速上,他都想让节目组停车,然后打车回去找人了。   可恶,早知道会出这种事,他应该更关注一点河泽才对,明知道河泽最近压力大,他却因为事情太多而忽略了过去。   河泽如果真的是因为压力太大罢录了,甚至是出了什么意外……   一想到这里,他咬紧了牙,脑子嗡嗡作响,只能靠不停深呼吸来使自己平静下来。   因为刚才他的请求,骆河泽不在车上的事儿工作人员已经全都知道了,一下子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如果是其他练习生也就罢了,偏偏是背后有着华夏花旦骆冰兮撑腰的骆河泽,把这位小少爷丢下了让工作人员也是吓得不轻,一股不安的情绪迅速在人群中扩散了开来。   跟在大巴车边的面包车里,一个身材高挑、烫着一头大波浪的女性猛地把眼罩推到额上,语气急促道:“打电话联系宿舍那边,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骆河泽的人……不是让你们对着名单一个一个数,按A到Z的方式一个个清点吗!到一个,就打一个勾,再让人上去……你们现在弄出来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米娜姐,我们倒是想按名单一个一个清点,但他们有些人来得实在是太迟了……而且一看车门开了就开始挤,我们压根就拉不住,到后头完全乱得跟锅粥一样,还不停有练习生跑上跑下,一会儿说出去买东西,一会人说东西忘带了,一会儿又说去找人,打过勾的也不能保证是在车上的……”   “这叫理由吗?”米娜疾言厉色道,“你们工作失职还还好意思叫屈?是不是要我手把手教你们怎么维持现场秩序?懒得一个个清点,想着这种场合不可能有人会蠢到上不了车的,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了,你们是不是这样想也这样做的?”   她把手里的节目流程表一摔,怒道:“赶紧去给我查啊!去给我查,除了骆河泽以外还有没有人没上车的!还有,让留在宿舍的人停了手头工作去找骆河泽,直到找到为止!”   整个车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直到手机的来电响铃震破了当前压抑的环境,米娜接了起来,那头是小姑娘怯怯的回复:“米娜姐,除了骆河泽以外,还有一位叫林溯雨的个人练习生也没有上车……”   就在这时,米娜身边一直满头大汗发着信息的短发年轻女孩儿抬起头,急急道:“米娜姐,找到了,找到了,说是骆河泽和一个叫林溯雨的练习生在一块儿……”   “那就赶紧找辆车把他们送过来啊!”   年轻女孩儿张了张嘴,应着米娜凌厉的眼神,硬着头皮继续道:“他们已经跑出去了,说是不麻烦节目组,会自己打车过来的,现在已经找不到人了……”   越说到后头,她的声音就越是小,说到最后时,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了。   看到米娜眼睛中燃烧的熊熊火焰,她的内心绝望地浮出“死定了”的念头。   这个月的奖金,大约是没指望了。   要是骆河泽没赶上录制,估计下个月的,也悬了……   那么,肩上负担着一大票子人下个月奖金的骆河泽,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答案是,他正在和林溯雨如同被撵的野狗一样拼命在土坡上奔跑着。   林溯雨此刻已经形象全无,湿热的发丝贴着他红晕遍布的脸颊边,前胸后背上全都遍布着热出的汗水,让他整个人宛如一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掉毛小狗。而骆河泽的模样更惨,林溯雨好歹是衣服裤子整齐的,而他,裤管直接被撕出了好几道裂隙,在跑动时布片来回飘动着,少年纤细修长的小腿在其下若隐若现。最惨的还是骆河泽脚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靴子,沾满了烂泥不说,甚至连上头系着的鞋带都断裂了,仿佛随时都可能被一脚踢飞出去。   骆河泽,一个本来清冷俊气仿佛天使一般疏离又高冷的少年,此刻已经被逼得活像刚从贫民窟里逃难出来的落难野鸡,满脸崩溃地喘着气:“我真的快跑不动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种鬼地方根本打不到车啊!”   林溯雨也喘得不行了,但回过头看骆河泽一副随时都要瘫倒在地的模样,便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跑去:“现在说这个也已经迟了,我俩再跑回去,再等节目组安排车过来,节目都录完了!”   “停一停,停一停,我快死了……”骆河泽被拽着身不由己地往前一步一步地艰难挪动着,汗水如下雨般流淌,泡湿了他大半的头发,“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要遭受这样的委屈啊!”   林溯雨怒道:“你要是说出去为了救一只野猫把下水道的过滤口卸掉了结果一脚踩进去拔不出来了这种话,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干出这种事的人是个傻逼的好吗!”   骆河泽:“我、我……”   林溯雨直接打断了他:“而且被卡下水道卡了半个钟头了,我当时问你怎么回事,需不需要帮助,你回我啥?”   没等骆河泽说话,林溯雨劈头盖脸地继续骂道:“你这个傻逼竟然回我,‘我,就看会儿风景’,左看右看装得跟真的似的……你在开水房看什么风景呢,看锅炉怎么烧水吗!?要不是我后来觉得不对劲,又回去找你,你是不是还准备继续在那里卡着看风景啊?还是你准备把自己腿锯了,拿出来再接上去啊?”   “我……就……”   虽然被骂了“傻逼”,但骆河泽看到林溯雨此刻狼狈得头上出的汗水流下来都带了他染发膏的金色,糊得一塌糊涂的模样,心虚得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然后又怕给节目组添麻烦,你就把自己整得跟孤胆英雄似的,‘不用特意关照我了,我可以自己打车去的’,等出来了才发现这一块区域偏僻到连车都叫不到,十五分钟了还没有一个司机愿意接单,现在不得不往市区方向跑,指望能在路上走了狗屎运能打到一辆车……你说你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完全被林溯雨身上汹涌澎湃的气势压倒的骆河泽嚅嗫道:“我,我当时就想着这事儿太丢人了……而且我自己闹出的这事儿,总不能再给节目组添麻烦了……谁知道这旮旯角打个车都跟要了亲命似的,早兹道这鬼地方破成这德行,我还要那点自尊心嘎哈啊!”   已经濒临崩溃的骆河泽甚至连地方口音都飚出来了,他已经这么跑了将近二十分钟了,在这种地势高低不平的路面撒欢地跑和在健身房的跑步机上跑步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加上他早上也没吃早饭,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林溯雨擦了把汗,哪怕他毅力再强,此时拖着骆河泽这么个大活人,也不可能走得快,更不要说跑了。   两个人只能像被搁浅在沙滩上濒死的两条鱼一样苟延残喘地互相支撑着,踉跄着走在这片看前望后都是一片不毛之地、连个鸟影都没有的郊区。   就在两个人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弃在沙漠中、还断水断粮的干尸时,林溯雨突然眼睛一亮,猛拍着骆河泽的后背:“喂喂,河泽,有救了!”   骆河泽脸上的汗水都快把眼睛糊住了,他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往林溯雨手指着的方向望去——   赫然是两辆被扔在树下的……共享单车。   “我回国是来当偶像的,不是在这种一眼望去秃秃一片,像大早上就迫于生计出来拉活一样,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马路牙子上头,蹬个二轮儿迎着风唱着歌的啊——!”   已经完全丧失了身为偶像的尊严的骆河泽在这一刻依然没忘记掉自己的自尊心,本来已经快要瘫软在地上一副随时都可能昏倒的神情顿时激动了起来,仿佛在做着人生最后的呐喊:“而且,我压根就不会骑自行车啊!”   林溯雨用比他还大的声音吼了过来:“那就现学啊!这么大的马路你随便骑!骑到可以迎着风唱着歌还能把手举起来对着路边给你打call的粉丝挥舞的程度啊!!”   骆河泽:“……”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还是说你觉得我俩靠走的能比你现学自行车更快?你要是天生小脑不发达,学不了自行车,你站我单车前头那横杠上头,我蹬着你去啊!”   行,你赢了。   今天注定是骆河泽此生最难以忘怀的人生经历之一。   在这个太阳刚刚升起、万籁俱静的清晨,穿着最贵的Cucci,骑着最浪的小车。 第 27 章   大概人被逼到绝境之时,爆发出来的潜能真的是无穷的。   十分钟之前还完全不会骑自行车、杵在座椅上头死活不敢把脚从地面上挪开的骆河泽,在接到朱玄祯说大家已经到地方开始化妆了的电话后,化悲愤为力量一般,一脸绝望地哭喊着拿出了仿佛要把自行车蹬散架的气势。那转得飞快几乎要碰擦出火星的车轮,简直是要冲出这条马路,直飞向外太空和太阳肩并肩。   ——然后这歪歪扭扭蛇皮走位的路线,差点儿没给连人带车一起翻进旁边的水沟里。   要不是林溯雨眼疾手快拉住了他的车后座,这位璀璨家的小少爷怕是要享受人生中第一次被淤泥洗脸的难忘体验了。   连提出这个方案的林溯雨,看见骆河泽满脸丧意仿佛灵魂出窍的样子,都觉着自己仿佛在欺负小孩儿。   谁知这一茬过后,骆河泽竟然真的会骑单车了,不仅骑得飞快,而且路子极野,在大马路上如同螃蟹一般横冲直撞,一边骑还一边喊着“我的粉丝朋友们,你们在哪里”、“爱我的人请举起手来”之类的话,喊得歇斯底里仿佛真的在舞台上表演现场蹦迪。   好好儿的一个娃,就这么给逼疯了……   …………   “你们璀璨人还没有到齐?”   面对导演无语的神情,朱玄祯只能双手合十放在胸口前不住地鞠躬道歉:“刚才已经打过电话了,河泽说他坐上车了,应该半个小时内就能到……”   “第一天录节目,就没坐上车,真当是自己家里了啊,想几点出门就几点出门。要你们璀璨录节目能有当初塞人这么积极,我工作量都能减少一半。”   要是当着骆河泽的面,高胜龙当然是不会说这种话的,就算心里对璀璨再不满,他也不会傻到去得罪骆冰兮的弟弟,鬼知道那个记仇的女人会不会转头就给他买个丑闻,让他也尝尝上热搜第一的滋味。但面对朱玄祯,就没必要有这种顾虑了。至少这个在人前只会笑得一脸温和,甚至到了谦卑地步的青年,这种不痛不痒的嘲讽落在身上,也只会一声不吭地扛下来。   朱玄祯神色不变,再度深深地弯下腰:“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失职,非常抱歉,我回去会好好反省自己的,下次绝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也请您不要责怪河泽,他第一次录节目,有些事情还不太懂……”   “行了,这种话也别说了,漂亮话谁不会讲……”高胜龙烦躁地摆着手,“按顺序下一批就应该是你们璀璨上场了,现在人没到齐只能继续往后延迟,让后头的人补上去。等到没人可补的时候,就得所有人等着你们璀璨一个人,就坐原地干等!得,这下可好,所有节目计划全都给打乱了……”   之前有参加过别的选秀节目的朱玄祯自然清楚在发生这种录制意外事件时,一般是不会为了一个人而全场坐着等的,像骆河泽这样的情况,多半是节目流程继续往下走,事后再补录他的镜头,绝不可能会发生一群人坐着就等他一个的情形,哪怕是骆冰兮的弟弟也不可能会享受这样的待遇。但朱玄祯同样看得出,面前的这位导演只是借题发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言语之中的怨气似乎并不只是因为骆河泽的录制事故,更多的却是冲着璀璨去的。   早就已经锻炼出了应对能力的朱玄祯此时一句都不反驳,高胜龙说什么,他都只是温温柔柔地应着。“我的错”、“我会教育弟弟的”、“您说的对”——这样的朱式三连击下来,饶是高胜龙对璀璨意见再大,也被噎得够呛。   看大哥出来的身影,蹲在外头的弟弟们神色紧张地围了上来:“大哥,没事吧?他没为难你吧?”   朱玄祯本想揉揉弟弟们的头发,看他们一个个都做好了造型,头发在灯光下柔顺发亮的模样,到底是没伸手:“没事,别担心我。河泽有没有说他到哪儿了?”   明秋回答道:“刚才他在群里发定位了,我看离这儿就十公里的距离……应该很快就能到了。”   “那就好……”朱玄祯稍稍松了口气,“后台还有多少人没出去?”   “一半儿?这个自我等级评定的环节耗不了多少时间的,我们要不然跟他们说说,让他们走慢点儿?”   莫名其妙被弟弟一本正经的“走慢点儿”戳中了笑点,朱玄祯摇头,低三下四道了半天歉的郁闷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没必要,我们的镜头大概是要事后补录了,河泽过来还得先化妆呢……”   但直到见了面,他才知道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得多。   岂止是需要化妆……   自家弟弟简直是整个人都要被拉去回炉重造的节奏啊!   …………   事实证明,长相再标致的男孩子,在脸红脖子粗地挤压着自己胸腔内的空气,声嘶力竭地怒嚎着发力,把自行车以龟爬的缓慢速度蹬上斜坡,满脸汗水神情狰狞的时候,那样子都不会太好看。   等好不容易蹬过这座桥,骆河泽满脸发白,只觉得手和脚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谁知道一回头望去,却看见林溯雨正优哉游哉地推车上来,直到推到桥中央的最高点,才一踩脚踏翻身上车,轻轻松松顺着斜坡滑了下来——整个过程他甚至都没蹬一下车轮子。   双方这过于鲜明的对比,把骆河泽真是气得够呛,但想想林溯雨那行云流水踩着脚踏在路面上S型漂移的一整套动作,他这种单车新手肯定是做不到的,到时候他只能先把车停下,再推车,再停下,再战战兢兢地坐上去……那画面,大概就像一只短腿柯基试图爬上高脚凳一样微妙吧。   还不如自己蹬上去呢……   “以前,不说在家里吧,在璀璨,那也至少是出门标配一辆保姆车的,只有在逛街买东西的时候才用得上我这两条腿。自从来了这个节目,助理不让带,车不让停,买个电热水壶都要翻山越岭,好,这也就算了。现在呢,现在,我,竟然在这里,骑着个漏风的自行车,跨过了一片宽宽的田,又跨过了一道弯弯的河!”说到这里,骆河泽悲从心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爸,妈,儿子对不住你们……生活越过越艰难,儿子不止没混出个人样,现在就差后头放个盆给人磨剪子去了……”   林溯雨安慰道:“你往好的想想,哪有自行车不漏风的呢,除非你往前头加块挡风玻璃,是不?”   骆河泽:“……”   说得好有道理。   这么有道理,反而更让人伤心了啊!!   就在骆河泽正如同幽魂一样心不在焉地骑着车祈祷着这段糟糕的旅程赶紧过去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叭叭”的洪亮喇叭声,震得他一个哆嗦,下意识靠边让出了位置。   一辆大卡车从他们的后方缓缓驶来,又从他们身边越过——   林溯雨突然像回过神一般,精神一振,连蹬自行车的速度都快了一倍不止。他一边奋力让自己不至于被卡车落下太多,一边挥舞着手大喊起来:“叔——叔!!麻烦停一下车行不行!!”   一下子就被甩到后头的骆河泽张了张嘴,整个人进入了蒙圈状态,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溯雨是想做什么,顿时也如同打了鸡血般喊了起来:“叔,江湖救急啊——!救命,救命!!”   怕是被两个形似疯癫的小孩儿吓到了,卡车司机竟然真的缓缓地停下了车,一开车门,一个络腮胡子、穿着老头汗衫的大汉探出头:“怎么了,啥事儿啊?”   不知道林溯雨上去说了什么,等骆河泽到的时候,正好听见司机为难道:“不行啊,我这车上没位置了,你俩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后头还有空隙,给你俩挪挪,你们俩坐货厢呗?等到了市中心我就把你俩放下来,你们再去打车。”   骆河泽的眼珠差点没给瞪出来,一句“不要”正要冲出口,林溯雨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眼弯弯地对司机道:“谢谢叔,就这样吧,麻烦您了。”   不!!   我不赞同!!   骆河泽不住地发出“呜呜”的呜咽声,看大叔下了车热情地把车的货厢口打开,他的眼中终于泛出了名为绝望的泪水。   这位大叔,拉着的那是一车已经养得膘肥滚圆的壮猪啊——!!   “我以为我的人生够糟糕了,但一点儿都没想到,我以为这曲线已经跌到底了,没法再下跌了,生活告诉我,原来还能更糟糕……”骆河泽哭得满脸是泪,被风一刮,糊得他脸上的底妆都被冲了个干净,哪怕形象已经快倒光了,他还抱着栅栏口齿不清鼻音浓重地撒着泼,“我为什么要承受这种委屈!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骆河泽平时其实是低调又害羞的人,他在今天以前,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使出闵凤琦才会用的嚎哭,而且把精髓都学到了个十成十,就差和闵凤琦一样坐在地上拍打着地面一副“老天爷不公啊”的窦娥模样打滚了。   在一旁的笼子里无所事事刨着稻草的母猪转过头,拿沾着泥土的粗糙鼻子向他拱过来,吓得骆河泽腾地往后退了一步,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了全身的毛,满脸惊恐道:“你别过来啊,你别过来!你过来,我,我我我我就吃了你!红烧,清蒸,油炸,每一样都给你来一遍啊!”   母猪眯起眼睛,对他这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模样极其不屑地打了个响鼻,又静静地趴了下去,不再理会这个被吓得差点翻出车的可怜崽。   这么和母猪对峙了一路,一进了市区范围,司机靠边停了车打开了货厢门,骆河泽便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那如同脱缰野牛一般的气势仿佛是恨不得直接冲进河沟里把自己就地掩埋了。林溯雨扯住他,骆河泽才反应过来,两人一起向司机大叔鞠躬道了谢,换得大叔豪爽的大笑,连连说着不客气。   进了市区,打车就方便多了,一下车,一辆空车便开了过来。   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哥,在骆河泽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他便下意识皱了下眉头,露出了正常人在遇到生化武器时应有的懵逼感:“不是,小兄弟,你们那儿是化粪池炸了还是你们早饭炖了屎啊,这身上一股子味儿是咋回事儿……”   至少跟猪呆了半个小时、鼻子完全失灵丝毫闻不见身上那股浓郁猪臊味的骆河泽,浑浑噩噩地被林溯雨在后头一推,便非常乖巧地坐进了车里。直到车开出去十米了,他才反应过来司机小哥到底说了什么。   看着司机小哥强忍着捏鼻子冲动,相当敬职敬业开着车的模样,一股强烈的崩溃感直冲上了他的脑壳,这股充血感让他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然后是变青。   别拦着他,他现在就想去死!   他的人生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委屈!!为什么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 28 章   【秦腹黑斯文败类禽兽中】:河泽你快啊!人快走光了,现在还坐着后场的已经没几个了!   【明二傻给凤大佬递茶中】:导演又在骂了,我的天哪,受不了了,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大凤凤凤凤凤是海霸王】:我们璀璨招他惹他了!?旁边还有练习生帮腔的,真叽歪想打人,哪来的野鸡也想蹭我们璀璨的热度!   【猪圣上腰酸腿疼躺平中】:忍吧就,被他骂两句也不会掉块肉,在人家地盘上我们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比较好,那些话就当做蚊子叫吧。   【明二傻给凤大佬递茶中】:小凤儿你能不能文明点,等会儿录节目你要这么说话真的会被打的。   【明二傻给凤大佬递茶中】:等等,这个群名片是怎么回事……小凤儿你又仗着自己是群主瞎瘠薄改什么呢!   【猪圣上腰酸腿疼躺平中】:???   【猪圣上腰酸腿疼躺平中】:什么时候改的?要怎么改回去?这看着好蠢啊……   【我秦日天今天就要锤爆小凤儿脑阔】:小凤儿皮又痒了,河泽你路上小心点儿,慢点来吧,我先去把小凤儿锤死。   【明二哥今天就要教小凤儿做人】:河泽你到了跟哥说一声,哥下来接你,现在我去和老秦一起锤人了。   …………   【孟慈母寸草春晖护犊中】:河泽你再不来小凤儿就要被打死了……   【孟慈母寸草春晖护犊中】:这是谁给我改的啊!老秦,是不是你!   【孟修楠只想静静当咸鱼】:就让我吃个瓜不行吗……你们这群幼稚鬼!   …………   骆河泽:“……”   你们就这么水了99 ,想过他这个被困在猪圈长达半个小时的人的心情吗!   都没有人关心他在这段惨绝人寰的时光里都遭遇了什么,甚至都没有人关心录制节目,全都在仗着自己管理员的身份互相改群名片,截图对方的黑历史,玩儿得就差开瓶啤酒互相对喷了!   气死了!气到要火山喷发了啊!   啊——!气死他算了!!   …………   “罗筱,林溯雨准备一下……喔,林溯雨不在是吧?”胸牌上写着“柴菲”、发尾染着半段深紫色的高个子女性有些头疼地摇摇头,“那就跳过,让后头的人顶上……”   罗筱霍然站起身,倒把对面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少年之前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如冰雪一般凛然如刀的神情凝重异常,这种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冰雪层下掩埋着活火山般虚假的平静着实让工作人员有些心里发怵,只觉得像是在座椅上摆了个定时炸丨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了。罗筱这一站,吓得柴菲下意识竖起手中的板子,腾地后退了一步。   罗筱稍稍偏过头,耳边的碎发滑落,越发显得少年眉目秀致无双:“溯雨到了,我下去接他。”   “……喔,你去吧。”柴菲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一直盯着少年匆匆离去的背影瞧,好一会儿才抬手捂住胸口,长长地出了口气,喃喃道,“这也长得太好看了吧……吓得我都不敢呼吸了,就怕一吹把他给吹散了。这孩子是妖精吗……”   这么愣了会儿,柴菲才定了定神,喊道:“沈以榕人呢,在不在?”   “他去厕所了——”   怎么搞的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在!这个时候上什么厕所,就不能憋着吗!   忍不住冒出这种非常没有道理的想法,柴菲无奈道:“那下一个,六只袋鼠的霍笙和岑星光准备一下……”   最近开娱乐公司的人想名字的时候是喝醉了酒还是单纯只是来搞笑的啊!“六只袋鼠娱乐公司”,这名字报出来她都怕PD会笑场!练习生自我介绍说“我是六只袋鼠的某某”真的不会觉得很羞耻吗!   六只袋鼠都还算好了,之前瞄到的“两道杠娱乐影视”才真是让人无力吐槽,仿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们公司很根正苗红喔”的闪闪金光。   啥玩意儿啊都!!   罗筱自然是不晓得柴菲心里头那简直可以塞满一个箩筐的吐槽,已经等得心浮气躁的少年在看到林溯雨“到了”的短信时简直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以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急促步伐三两步就冲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门口正前倾着身体做出了开门姿势的少年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比预想中更轻松的推门让他下意识往前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因为刹不住车而栽倒下去。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脸贴地呈倒栽葱姿势倒下时,一只手已经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腰。   他顿时一愣,正巧听见扶住他的人淡淡问道:“没事吧?”   “没、没事了……谢谢你。”   黑发少年抿了抿唇,神色清冷:“没事的话,能不能站直了?”   “……对不起!”被罗筱惊人的颜值震到的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趴在对方胸口上盯着他的脸发呆,慌慌张张地直起身退到了一边,“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你好,我是蝠翼传媒的沈……”   罗筱现在心急如焚,哪还有空听他在讲什么,看人没事儿,话都没多说一句就走了,甚至连眼神都忘了给对方一个。   ——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少年愣在原地时脸上挂着的难以置信的神情。   看到少年推门进来,柴菲眼睛一亮:“沈以榕来了,好好,那沈以榕就下一个上场……”   看沈以榕在身边坐下,戴着单片夹鼻眼镜的少年转着魔方,头也不抬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沉默了会儿,才突兀地问道,“那个……你知道‘罗筱’是谁吗?对他有印象吗?”   “没有。”单片眼镜少年回得很快,眼睛还停在手中的魔方上,“他得罪你了?”   “柏!北!洋!你想到哪里去了!”沈以榕搓了搓衣角,非常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觉得他人好像蛮好的,有点想跟他做朋友。”   柏北洋闻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交朋友就去呗,你经纪人还管那么宽呢,跟谁玩儿都要跟他报备?”   沈以榕摇摇头:“不是,我就是感觉……啊,他好像很酷啊,就那种气质冷冷的一看就很难接近的帅气Boy……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我就感觉我很没自信……”   这么说着,他还相当害羞地低下头对了对手指。   柏北洋:“……以榕同学,你这是去交朋友还是去相亲呢?”   露出的这是什么表情啊,太恶心人了吧!   虽然知道好友进了蝠翼以后,经纪人对他的生活插手很多,导致好友就像是只被关进笼子的兔子,严重缺乏跟人交往的经验,这次能来参加《全民偶像》也是机缘巧合。一直被灌输“谨言慎行”原则的沈以榕在进节目组以后就跟长期被拴住的小狗突然解开绳子一样,哪怕是拿掉了那层枷锁,也束手束脚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几天偶尔去他宿舍串门的柏北洋有时候都会被他们宿舍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氛给吓到,整个儿就是一尴尬癌集合体,每个人都客客气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您请”,“不不不,您先吧”——连爬个床铺都这么互谦互让,能不能少点儿偶像包袱!   最后,他只能拍了拍沈以榕的手,安慰道:“没事,你可是蝠翼的人,你想交朋友谁还不是主动求着跟你做好友?对吧?”   “……嗯。”沈以榕点点头,握拳道,“好!我会努力去交朋友的!超级努力地去交的!”   唔,交朋友这种事,可不是超级努力就会有美好结果的啊。   柏北洋放下魔方,把这句吐槽咽了回去。 第 29 章   刺耳的摩擦音从轮胎和地面间倾轧而出,出租车的车尾在地面上转出一个圆润流畅的弧线后,漂亮的摆尾如画师挥毫泼墨最后一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下自己的签名一般自信流畅,稳稳地刹车在了正门口前。   还没等刹车声的余韵消散,车门便被迫不及待地推开了,骆河泽满脸惨白的脸从车门后冒出,身体晃了晃,顺着车门便软软地滑了下来,仿佛一根被扔下锅的面条化在沸水里。他的身后,司机小哥手搁在大开的车窗上,背靠着座椅舒舒服服地做出了社会大爷的模样,哪怕是被风吹得头发直冲云霄的奇葩发型也挡不住他嘴里那一口大白牙的光芒:“怎么样,我开得快吧!说半个小时到就是半个小时到!”   林溯雨眼睛一弯,笑容灿烂道:“是是,大哥开车技术那必然是汴州第一赛车手了,这速度称霸秋名山也不是问题啊。”   听着林溯雨那脸不红心不跳的吹捧,骆河泽只感觉自己腿更软了,幸好早上没吃早饭,不然他真觉得自己会吐林溯雨一身。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坐出租车坐出了跳楼机的惊险刺激感,而且还是附带360度回旋效果的。他一度以为自己变成了一颗骰子被人扔进骰蛊里头稀里哗啦上上下下翻滚摇晃,连面前的世界都好像分裂了一样。   “车费一共是两百二十三块,现金吗两位小兄弟?”   骆河泽挣扎着从钱夹里抽出三张钞票,便急匆匆地一腿迈了出去:“不用找了……”   本来应当很酷炫的离场,因为他一脚没踩实直接“啪叽”趴倒在了地面上,而透露出了一股迷之悲伤的味道。   林溯雨默默地把从半空中缓缓飘落到还趴在地上的骆河泽背上的钞票拢了拢,递给了司机小哥:“他古惑仔看多了,跟您开玩笑呢。”   司机小哥把零钱找给林溯雨,出人意料地又问道:“你俩是不是要当明星去的啊?”   林溯雨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嗯,是这样……”   “喔,那我看好你们哟~”司机小哥笑着对他挥了挥手,“我到时候会看你们的节目的,加油啊!”   林溯雨咬住唇,不知为何竟然感觉眼睛里有热流在翻涌,好一会儿才重重地点头:“一定会的!”   骆河泽回过头,一把扯住了他的手,拖着他向着大门口跑去:“快点快点快点,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啊啊啊啊啊——”   门口等了半天的米娜踩着高跟鞋匆匆走下楼梯,但在靠近二人的那一刹那,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神情,下意识又后退了几步:“我的妈,你们这是刚从地里头被刨出来吗……”   哪怕是在出租车上吹了半个小时的风,也没办法吹散二人身上那股浓郁的怪味。   骆河泽脸上的神情似哭又似笑,分明写着“求您了这事儿就别再提了好吗”的哀求。当然此时米娜也顾不上问这俩人到底是去下地挖野菜了还是去拯救银河系回来了,看两个人灰头土脸的样子,果断道:“你们俩先去洗一下,淋浴间在二楼,衣服脱下来扔外头的竹筐里头。瑾欢,你带他俩过去。通知服装组,准备好烘干机和挂烫机,十分钟之内河泽和小雨的衣服必须给我洗干净烫好……”   一个圆脸的清秀小姑娘微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二位这边走。”   “傻愣着什么呢……”骆河泽推了林溯雨一把,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动作带了些对待自己人的亲密感,“走了走了。”   林溯雨一边往二楼走着,一边扭头看着站在门边安安静静一言未发的罗筱,露出了今天到目前为止最发自内心的笑容,比出了一个口型。   ——“等我”。   罗筱一直目送好友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向后台走去。   只要林溯雨想刻意和一个人交上朋友,基本上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因为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懂怎么去顺着毛摸得人心里舒服了,罗筱都怀疑这家伙察言观色的技能树是点满的状态。他交朋友完全看不出刻意成分,一切都自然而然仿佛是水到渠成,让人在不经意间便已经对他产生了信赖感——正如现在一边和林溯雨说话一边恼羞成怒捶着他肩膀的骆河泽。   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去阻止好友,尽管他清楚好友的动机不纯,但谁也没规定说交朋友就不能从心怀鬼胎开始……   大概是他自己的问题吧,他总以为人是不会变的,至少不会变那么快的,但这个变化来得太快了,快到让他足以发现自己是如此脆弱到不堪一击。   而他竟然还固执地不肯承认,其实是他自己停滞在原地不肯向前,是他对这样的现状感觉到了茫然,也是他对这和好友的小圈子即将崩碎的前兆感到了恐慌。   在记忆中一直独来独往,坐在窗台上晃着腿看着夕阳的好友,并不是和他一样真正孤独的被遗弃者,只是拒绝了其他人,假装和他是同类来陪伴他而已。   只要他想走出这个圈子,他随时都可以一脚跨出去,然后转身离开,永远也不再回头。   好友是真的在为了“偶像”这个目标做出努力和改变,而他却好像依然停留在那个有着嗡嗡的风扇声、笔尖与纸面摩挲出的沙沙声还有老师用教鞭指着黑板的刮擦声的教室里,坐在桌子前看着黑板上粉笔一笔一划写出的板书,抄着那些他看不懂的公式。   就好像每一次放学,他走下楼梯时,都能看到林溯雨靠着墙对他笑的画面——他一度以为这就是他未来,永远也不会改变,无论他什么时候走下来,林溯雨都会站在那个位置,精准得就像是每天太阳稳定地从东方升起又从西方落下。   仿佛永远也不会离开。   原来……并不是这样啊。   他觉得自己这种心态其实有点好笑,但又着实笑不出来,他认识林溯雨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自己短短的十六年竟然有大半都和他有关,长到忘记了在遇到林溯雨以前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长到他从未想过自己和好友分道扬镳的可能性,长到他……也从没想过,自己孤身一个人的话,又要去做什么。   与其说是对好友交到了新朋友的羡慕,倒不如……说他只是在害怕改变而已。   明明溯雨有这么努力,他却还在这里翻涌着这么消极的念头……真是,太不像样子了啊。   还好,现在发现这一点,还不算迟。   无论如何,也要做出一点改变才行。无论是出于害怕也好,恐惧也好,胆怯也好,甚至只是单纯的不习惯也好……这已经不重要了。   至少,不能被落下太多啊。   想到这里,罗筱抬起头,少年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泛起坚定之色。   这次就换他来等他吧。   当林溯雨冲到后台时,看到的是好友一脸若有所思神情靠着墙的画面,他顿时乐了:“让你等我,你还真等我啊?”   罗筱“嗯”了一声,主动伸过手,林溯雨笑着挽了上去,一把推开了门:“好……那么,罗筱和林溯雨的第一次节目录制,开始——!”   第一次等级评定,终于轮到他们二人了。 第 30 章   “机位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了,待会儿你千万要记住机子镜头是冲着哪里的,就算是有摄影师在调整,也注意一下走位,别傻不拉几拿后背和屁股对着镜头,这种素材到时候剪辑师一个都不会给你放进正片里头的,明白吗?”   米娜仍然不放心,又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林溯雨听得很认真,直到米娜说完了,才一鞠躬,脸上浮出笑容:“姐,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么说完,他又仿佛是觉得很好笑一般,小声道;“但是姐,你刚才都说过一遍了,这么爱操心的话日子会过得很累的,没事多笑笑嘛~来,开心一点——”   米娜就是拿他这种笑容没辙,每次一看他这么抿唇笑就感觉面前干净秀气的男孩子背后好像多了两只金光闪闪的翅膀在摇动——还是那种小狗超开心时疯狂摇尾巴一般的挥舞方式。她没好气地戳了戳少年的额头:“好了,滚去录节目吧!”   “成,既然姐不想笑的话,我给你笑一个呀~”林溯雨笑眯眯地对她比出一个“V”字的手势,才啪嗒啪嗒跑开了。   米娜拿手里的流程表扇了扇风,嘀咕道:“这小子,还这么小呢就晓得撩妹了……姐才不上当,呵。”   …………   一进演播室,林溯雨就差点笑场。前头给练习生发挥的场地空空荡荡,看上去明亮干净又敞亮,而角落里头,一堆工作人员窝在摄像机的死角位置,围着监视器乌泱泱扎作一团,电线密密麻麻交缠着拖了一地。这中间仿佛安放着一堵透明墙似的,看着颇有冲击感。   虽然……觉得这情形相当好笑的可能只有他,至少罗筱并没有笑的心情,脸上的神色严肃得仿佛是要上主席台献花,甚至还有同手同脚的趋势。   因为之前节目流程说明的环节林溯雨缺席了,柴菲不得不再次说明道:“现在是自我等级评定的环节,选出你认为目前自己所处的等级,A是可以出道的水平,F是目前尚且没有做好准备,选好以后拿起来贴你名字旁边就行了。”   在这种场合,罗筱好像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绷得就像个机器人,秒秒钟就要拿根棍子上场和人火拼似的。一看好友默不作声的模样,林溯雨就晓得好友是又给带沟里头去了。身为真·老实人的罗筱,简直就是那种传说中的究极综艺杀手,只适合别人问一句他答一句的访谈节目或是去一板一眼地播音主持,规则怎么说他就真的怎么做,完全不懂上综艺节目最重要的是“好笑”和“好看”,要的是艺能感而不是老老实实按照规则一步一步走——那种像白开水一样的乏味画面除非糊上一层粉丝滤镜,不然谁看得下去啊!   看好友陷入沉思,仿佛是在认真地思考自己目前的水平,林溯雨拿手肘碰了他一下:“筱筱,你准备选什么等级?”   “啊……?”哪怕罗筱再紧张,面对林溯雨时说话还是可以很流畅的,“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是D或者E这个水准吧,主要是不清楚每个等级的划分标准是什么样的,要是有具体描述供参考就好了……你打算选什么?”   林溯雨没有正面回答,指了指面前的从A到F的五个盒子,认真道:“我先来猜一下吧,选A的人恐怕不会太多,太扎眼了,选A代表着是自己有出道水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有种自我夸耀的感觉。练习生时期基本上大家都是力求谦虚低调,选这个的人,要么就是对自己非常自信,要么就是已经参加过别的选秀节目,对自己实力有着比较准确的估计,认为自己是在大众水平线以上的水准。但选F呢,仿佛又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了,选这个的人要么就是觉得自己实力确实差着其他一起参加节目的练习生一大截,要么就是单纯冲着‘没有做好出道打算’这个描述选择的,毕竟从A到F五个等级只有A和F是有详细描述词的,总归是比其他等级亲切一些。选择这两头的练习生一定是数量最少的,绝大多数的练习生,应当是选C作为他们的自评等级,这个等级不上不下,中庸正好。而且,我猜……盒子里头的纸片数量最开始应该是相同的,但现在,装着C的盒子里纸明显较别的数量少了一截,这个应该也可以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在一边围观的柴菲差点没当场鼓起掌来。   来参加节目的这家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到目前为止说的内容全中……导演难道是给了他台本让他来演这种怪物人设吗!?   罗筱心虚的眼神中明白无误写着“你这么拖时间真的没问题吗”,林溯雨则假装没看到,继续道:“按照常理来说,节目组不可能设定一个毫无意义的环节,所以我猜这个自我等级评定选完了应该会对后续产生一定的影响,比如说选择了同一个等级的人会自动分为一组,按等级划分宿舍。而且我还有另外一个猜想,现在我们是在进行自我等级评定,接下来应该就是导师评定,如果自我等级评定和导师最终评出来的等级差距较大,有可能就要接受惩罚或者考验,如果两边评定等级一致就给予一点优待……我是觉得,如果自己先选,选完以后再让导师评定,和自己等级偏差太大却什么后果也没有,这不是显得很奇怪吗,相当于这个自我评定的环节完全就是让我们自嗨一下……所以我觉得,这个环节应该不可能只是单纯让我们选一下ABC,之后肯定还有别的后续安排。”   罗筱被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已经脑子不够用了:“那……我们到底选哪个?”   林溯雨微微一笑,伸出手向盒子摸去,毫不犹豫地抽出了一张等级纸。   被他拿在手心中的,赫然是——   A。   …………   看了一眼高胜龙,米娜喝了口茶,凉凉道:“我觉得小雨说得挺不错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接下来按他那个方向把节目流程改一改?”   虽然林溯雨对情况判断到了极其精准的地步,但对于后面节目的流程推断却完全是错误的——这个自我等级评定的环节,确确实实,就是毫无意义的。   怕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一个综艺节目,竟然会存在一个完全就是来浪费时间的多余环节,还弄得煞有其事。纯粹是因为高丽国的《偶像巨星》的节目流程如此,他们节目组就把这一套完完整整搬过来了,甚至连装等级评定纸的盒子都是从同一个批发厂运过来的。   高胜龙断然道:“你怎么知道改了以后收视率是会升还是会降,人家这么设定,最后确确实实是火了,我们按那个路数走,再营销营销,肯定也能火。放着稳妥的路子不走,搞什么创新,万一创新创着创着就死了呢?钱到时候收不回来,老子上街讨饭去?以后还怎么拉赞助商?”   啧……   米娜撇撇嘴,也不说话了,几千万的投资压下来,对赌协议要是没达到标准,那赔偿金真能逼到人跳楼。在这种压力下,怕是高胜龙都恨不得对着高丽版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抠着复制……   算了,横竖轮不到她操心。与其担心这款节目推出以后千光口碑下降,还不如担心一下千光要是真靠这种法子尝到甜头,以后会不会走上疯狂复制粘贴的路呢。   她想弄点儿有趣的东西,做这种跟翻译没啥区别的节目,真的是……很,无,聊,啊。   不过林溯雨这小子确实很有意思,这么多练习生里头,像他这样的也是独一份……她也许可以期待一下,之后会发生的事,没准会比她想象的更有趣一些? 第 31 章   “A……何方神圣啊……”   “竟然自己选A……”   对面传来的议论声林溯雨只当做没听见,一鞠躬,冲着对面已经密密麻麻坐得近乎满员的舞台灿烂笑道:“大家好,我是个人练习生林溯雨。”   罗筱面无表情地跟道:“我是罗筱。”   虽然之前已经被柴菲领过来看了一遍,但站在这么大的演播室里头,罗筱依然感觉到了那股由内而生的无力感,就像是每一次仰望灿烂的星空时,从心底升腾起的对那仿佛无边无际的星河远空的敬仰。这样的重压之下,无论是身为人的意义亦或是作为人的存在感,都会仿佛如同遭遇大山碾压一般崩碎成粉,暴露的出是他那作为芸芸众生中最微不足道一员的渺小。   给100名练习生的座位是成正立的三角形排列的,最顶端的是最为引人瞩目的数字“1”,一眼就能看到那巨大的数字立牌,仿佛王冠一般伫立在最高的位置,死死地压住了底下所有的座位,一颗散发着柔和的亮蓝色的星星正嵌在1的右上角,无声地展现着这个位子和其他任何位子都不一样的区别待遇。   站在这底下仰望这一层又一层的台阶,还有那最上闪闪发光的九个出道位置,恍惚间竟然会生出自己在浩瀚的宇宙星海下,企图伸手头顶上离自己最近的星星的错觉——既接近又遥远,更近似一个永远也无法真正触摸到的梦境。   这个环节是“从1-100的座位中选择你认为自己所处的位置坐上去”,等到林溯雨和罗筱出来时,位置已经被坐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空位子。这波练习生真是出乎预料的谦虚,40往后的座位已经被坐完了,一个都没给人留下的。前九的出道位置,第一还尚且没人敢坐。第八倒是坐着一个熟人——正是同寝室的陆正霖,坐陆正霖旁边的第九位置则是游弋。游弋没跟同公司的人坐在一起让林溯雨倒是有些吃惊,下意识感觉到了一丝不自然。   这两人是商量好了要排排坐吗……   那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一号位倒像是个烫手山芋。   “下头没位置了,往上走吧。”   “嗯。”罗筱本来话就不多,此时更是进入惜字如金状态。他倒是想在下头找个犄角旮旯就坐下,结果摊上了这么个局面……   剩下的座位全都是分散在前40的单独座位了,不知道这群练习生有什么毛病,同一个公司的也不管自己实力到底怎么样,非要坐在一起,但又不肯跟别的公司的练习生挨着坐,硬要把中间空一个位置出来。如果一个人站最底下往上仰看,都觉得这画面仿佛是在打摩斯密码,呈现“——·—·——”的奇怪局面,顺带一提,横杠的长度决定于该公司来参加的人数多少。   为了保证能连号坐一块儿,两个人只能分别坐到了第十和第十一的位置,相比于下头密密麻麻挤成一团其乐融融的场面,这个位置显得稀疏又空旷,坐在这种高处不胜寒的位置,甚至还能感觉到些许的萧瑟感。   坐在这种位置的罗筱神色更像是冰雪雕出的一般,坐在他身边的林溯雨都觉着身边仿佛坐了个移动的冰柜,冻得人都要打抖了。   虽然两个人自评A等级和坐到了最接近出道位置的行为引起了一阵骚动,但相比于接下来要出场的角色,似乎又显得不算什么了。   “下一个是璀璨啊……”   “啊啊大公司大公司,大公司的人要出来了。”   “自选等级B……这么低调的吗?”   哪怕在之前的几天里,已经有不少人见过了璀璨家的傻爹和他的吵闹儿子们,在这一刻,大家还是得强打起精神,假装是第一次见面,努力摆出满脸期待的神色向通道口望去。   已经在大巴上被叽叽喳喳的璀璨练习生荼毒过以至于现在对他们没有任何新鲜感的罗筱此刻心情非常微妙,总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坐在这群人中间,在周围一群影帝又是“你们猜璀璨这次会出几个人啊”又是“哎呀好期待呢不知道会朱玄祯会不会来呢”的装傻充愣中,凸显得他特别冷漠。   眼看着朱玄祯走过通道出来了,一群练习生都已经准备好了欢呼和尖叫,却听柴菲在后头大声喊道:“回来回来,重拍,骆河泽你的脸被那个,谁……喔,孟修楠,被他给挡住了!你们两个位置错开一点,知道吗?”   孟修楠脸红红地弯腰说着“不好意思”,朱玄祯被迫又退了回去,众练习生见此默默地把已经举起来的手又放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坐在99位置的岑星光见此将手挡在脸前,对身边的坐在98位置的霍笙小声道:“大公司就是好,这出场不够拉风还能再拍一次呢,我们就跟个迎宾员似的还得再夹道欢呼一次。”   霍笙撇撇嘴:“这说明他们到时候出场的镜头是一定会剪进正片里头的,不像是我们,走毁了那就是真的毁了。哪怕是走得帅呢,也不一定会给你放进去。”   “……不是,璀璨这群人也太霸道了吧,这都还带拍两次的?”岑星光苦恼道,“你说我俩这一个坐99一个坐98的,这日子还能过吗?”   霍笙语气平直道:“我们都还算好了,好歹公司名字够奇葩,到时候没准会因为这个给我们点儿镜头……那些公司名字也没特色,人也没特色,还不给镜头的练习生才是真的惨……”   被这么一说,岑星光恍然大悟,很好心地拍了拍身边坐在100位置的练习生:“兄弟,你是哪个公司的来着?福啥传媒还是啥娱乐来着……算了这不重要,你瞅瞅咱这种吊车尾的,要不要抱团混啊?六只袋鼠欢迎你啊。”   坐在100的沈以榕:“……”   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的练习生,他也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   朱玄祯对弟弟们道:“到时候我和小七先出去,然后再是小楠和小野,河泽跟上,小凤儿最后一个,行吗?”   朱玄祯清楚,落在最后一个的话,镜头是不会给闵凤琦多少的,还有可能被前头的人挡镜头,着实是很委屈他。   闵凤琦毫不在意道:“没事,我最后一个就最后一个吧,都一样。”   虽然平时闵凤琦又跳又闹皮得不行,但在这种大事上,却乖顺得甚至让人有点心疼。   柴菲比了个手势。   “走。”朱玄祯轻声道。   章栖濂挺直了背,毫不犹豫迈腿跟上了身边的大哥。   身为璀璨最小的弟弟,他的气质却透露出一股和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冷静感,眼眸似深泉寒潭,清寂而悠远。   七个身高各异的漂亮男孩子站在台上,将手交叠着放在身前,迎着近百双眼睛或好奇、或恶意的审视,眼眸中丝毫不见畏惧之色。   “朱玄祯。”   “明秋!”   “孟修楠——”   “秦野。”   “骆河泽。”   “闵凤琦!”   “章栖濂。”   停顿了一秒,他们才弯下腰,齐声道:“璀璨七子,请多指教!” 第 32 章   “哥,没位置了。”   遭遇到了跟之前林溯雨和罗筱一样的困境,明秋无奈地看向朱玄祯:“我们只能分开坐了。”   “分开坐吧……”微微皱起眉,朱玄祯轻柔地推了一把弟弟们的后背,“没办法了,你们自己喜欢哪个位子就坐哪里吧。”   闵凤琦下意识道:“那我要坐1。”   他倒不是真的胜负心那么强烈,纯粹只是又皮了。   “你可拉倒吧……”明秋对自家弟弟的德行还是了解的,“你有本事真坐上头去啊,别光在这里讲讲啊。”   被二哥这么一说,本来只是说着好玩儿的闵凤琦倒是来了劲:“行啊,我先走为敬,你有本事就跟我一起坐上头啊。”   本来已经看中了19号位的明秋下意识道:“你敢上去,我就跟你一起上去。”   “喔哟,哥哥你们都听到了啊~帮我做个证,省的二哥到时候反悔啊。”闵凤琦顿时笑了,真的在全场近百名练习生的灼灼目光中,若无其事地快速顺着台阶向最高点走去。   朱玄祯忍住了想把两个弟弟滴溜出去噼啪一顿扇的念头,看着已经跟在闵凤琦身后和他一起上去的摄像师,到底是没说话。   小凤儿啊小凤儿,你真是脑子进水了……!   这种场合最需要低调,枪打出头鸟啊。连陆正霖都只坐在了第八的位置,自家弟弟竟然说要坐第一……这如果要是播出去,那真的是会被全网嘲的节奏啊!   本身他们身上就带上了璀璨的标签,一言一行必须谨慎,不然很容易被认为是大公司仗势欺人。他们又不像是别的小公司的练习生需要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博一下存在感,只要他们还是璀璨的练习生,千光就一定会给他们镜头,初期韬光养晦赢一些路人好感才是最重要的。本来按朱玄祯的想法,他们是最好坐在50往后的位置,谁知道河泽的演出事故直接打乱了所有的节奏。从通道里出来看到那些被剩下的座位的时候他就知道要糟,他们几个只能被逼着选上位圈的位子了,要是到时候剪辑把他们选位子的镜头搞几个特写,再调换顺序,放到前头搞点春秋笔法,营造出璀璨练习生集体选上位圈“自信满满”的假象……   得,他们璀璨可不就成传说中自带后台和黑幕的BOSS级反派人物了么。   本来形式就已经很不妙了,偏偏小凤儿第一次录节目都这么自由放飞,甚至还有心思跟明秋斗嘴……平时闵凤琦做事就是全凭自己觉得好玩儿,这次扬言说要坐第一怕也只是因为觉得很有趣,但这种言论要是放出去,绝对是会被骂死的啊!   弟弟虽然私下里打滚撒泼得心应手,但也是因为他一直都是被璀璨的哥哥们宠到大的,性子给养得单纯又天真,哪里晓得网络上别人骂他的言语能有多恶毒……想到这里,朱玄祯只感觉自己的手都有些抖了。   章栖濂偏头,看朱玄祯脸上柔柔软软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起来,轻轻碰了碰他的手:“大哥,没事的。”   闵哥他知道分寸。   在摄像面前,这半句他自然是没说,反而用了别的话遮掩过去:“不坐一块儿就不坐一块儿吧,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在“不是什么大问题”上加重了语气。   朱玄祯自然听得出弟弟的安慰,只是闵凤琦现在已经越爬越高了,他这心也跟着弟弟爬的高度一起高高悬起,越吊越高。而且那根吊起来的线还随时都可能断裂,让他砰砰直跳的心像一块豆腐一样跌落在地,粉碎成一地豆腐渣。   节目录完他一定要把小凤儿拉出去教育——!!   一段台阶自然爬不了多久,很快闵凤琦便走到了尽头的位置。他站在那个巨大的“1”字灯牌前,卷起手作喇叭状,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还在底下的明秋喊道:“我上来了,你倒是跟着上来啊——!”   这么说罢,他相当嘚瑟地歪了歪头,本身就是耀眼晃人的长相,在这样既像是挑衅又像是撒娇的语气下更是神采飞扬得好似钻石一般熠熠生辉。   一听弟弟这语气,明秋就知道喊他上去肯定有诈,不甘示弱道:“你让我上来我就上来啊?你有本事下来啊!”   “二哥我在上头等你啊,你上来啊!”   “小凤儿我地上等你呢,你倒是下来啊!”   “你上来啊!”   “你下来啊!”   秦野看着这俩傻子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像唱山歌似的对喊,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这两人是打算这么对呛到明天去吗?”   孟修楠捂住脸,小声道:“太丢人了……我都不想承认我跟他们是一个公司的……”   “你到底上不上来!?”   “我不上来!你下来啊!”   闵凤琦沉默了几秒,突然一扭头,傲娇道:“下来就下来!哼!”   然后,在万众瞩目中,闵凤琦真的走下来了,一直走到31的位置,泰然自若地坐下——完全不理会周围一群人失望的眼神。   搞什么啊,既然说了要坐1号位就好好坐下去嘛,临时认怂是什么鬼!   相比于周围吃瓜练习生的不满,朱玄祯则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除开闵凤琦这突如其来的皮,其他人倒是老实,选座位这一环节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到底是在录节目,能做到讲话不磕巴都算心理素质还不错的了,像小凤儿那样把演播室当自家菜园子一样的人绝对是稀罕生物……   只是,一直到璀璨的人全部坐下了,1号位竟然还是空着的。   竟然有人比璀璨出场还迟……这是得罪导演了吗……?   抱着这样不知该说敬佩万分还是幸灾乐祸的心情,众人看向了屏幕——   “红光娱乐,自评等级:C/D/F”。   这是哪个公司啊喂,从来没听说过好不好!   从通道里最先走出来的是一个身高平平的银发少年,一身嘻哈风的白色长袖衫,上印黑红双色的豹头抽象画,外敞着短款的黑色马甲,金属无机质的光泽从拉链处晃荡而出,映得少年嘴角微微下垂、显得有些冰冷的脸愈发杀气四溢。   正是白虹煜。   和之前在宿舍里嘻嘻哈哈的模样不同,此时的白虹煜脸上只剩下和寻常少年完全不似的桀骜与冷漠,明明是和别人一样的走路速度,偏偏他走出来时便好像整个场内的空气都凝实了一般,极强的个人气势从少年单薄的身躯向四周如海潮般压去,仿佛不是来参加节目录制,而是带着人来踢馆的。   就在他身后,花潜穿着一身Oxicer的夏装蹦蹦哒哒地走出来了,东张西望的样子丝毫没有自己已经进摄像区的自觉,两只满含秋水碧波荡漾的眼睛在灯光下一闪一闪,好看得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珠宝——但配上他那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的好奇神色,止不住让人想笑。   池启言则跟在后头慢悠悠地晃荡出来,和一身黑白红嘻哈风的白虹煜与一身花花绿绿仿佛去海滩度假的花潜都不同,他穿着的是极简单的黑西装白衬衫,成年人的骨骼让他相比于弟弟们的青涩更显出一份成熟稳重感,但在前头弟弟们的衬托下,这身打扮怎么看都仿佛是走错了片场。   三个人极度反差的气场,让红光娱乐的初登场,看着像是黑社会老大牵着自家二哈出来溜达,后头跟着个司机毕恭毕敬地等着头儿随时召唤。   等自我介绍结束,看到上头仅存的三个空位子,他们顿时明白了对面那群人憋笑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是26号位,一个是13号位,还有一个……自然是1号位了。   花潜瞅完了顿感不妙,刚想回头跟另外两个人打个商量,石头剪刀布来决定一下谁去坐那个王之座椅,这一看,他一下子懵了。   之前还站自己身边的人呢……!   怎么突然只剩下自己在下头了?   花潜傻了吧唧地左顾右盼找了好一会儿,白虹煜和池启言的声音才从对面的座位上传了过来:“阿花,一号位我们就让给你了啊!千万不要太感动,哥哥们是爱你的——!”   花潜:“……”   这两个没良心没道德的混蛋,竟然不约而同趁着他走神的功夫先一步跑去抢座位了!   “不是,所以,你们两个……”花潜简直鼻子都要气歪了,但被镜头拍着他也不能像私底下一样上去就是对着自家兄弟一个飞踹,只能强作镇定,在所有人满含同情的眼神中,一步一步走到1号位前头。等他转过身时,差点被底下一群拼命扭头看他的练习生们火辣辣的眼神刺得脚底一滑从台阶上摔下去。   为了凸显出前九的特殊性,前九的座位都是加了发光牌的,尤其是1号位,那光芒闪得人坐上头就跟立地成仙了似的,在人背后头映出一圈白光,花潜都怀疑自个儿要坐上头摆个莲花座再掐个手诀都能去网剧里头当观世音菩萨。   本来冷光源打出的光芒是根本没有热度的,但在九十九个练习生加一群工作人员的注视下,花潜只觉得这座位就像是放在油锅里头煎炸一样,一坐下,那滚烫的温度就能把他屁股给炸焦了。   为什么就留这么一个座位给他啊!救命!   现在骑虎难下,花潜浑身僵硬地犹豫了好几秒,最后还是心一横,坐了下去。   看到此景,已经因为这个无聊环节而昏昏欲睡的练习生难得爆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热情回应,纷纷自发地拼命鼓起掌来,吹口哨的吹口哨,拍大腿的拍大腿。而坐在一号位上头毫无霸气可言,宛如一只被暴雨淋得叽叽直叫的可怜鸡崽的花潜被惊吓得瑟瑟发抖,内心吐槽的欲望几乎和这能掀翻演播室屋顶的掌声一般强烈。   看到下头白虹煜和池启言竟然在咧嘴笑,甚至还有脸伸手给他比大拇指,花潜觉得自己心好累,好想回去当安安静静地做土豪。   来个谁都好,倒是救救他啊——! 第 33 章   “各位练习生你们好,我是文季。”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整个现场如同炸开了锅一般。   “我要窒息了……”林溯雨一边鼓着掌一边用难得失态的声音对着身边的罗筱喊道,“文季啊,文季啊,他们竟然把文季老师请过来了……”   罗筱的冰山脸此刻也绷不住了,声音甚至还有点儿抖:“朴衍……竟然还有朴衍前辈和素儿前辈……”   虽然在新闻报道中这些名字早就耳熟能详,但……这可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人啊!   文季,高丽最顶尖男子天团“curve”成员。可以说二人的小学和初中一路就是被curve统霸过来的,周围的小女生一下课就围在一起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高丽偶像团并为了curve中哪个男人最帅撕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的场景一度还是他们的噩梦。身为高丽四巨头之一的STY公司一直都是最具知名度的经纪公司,curve并不是第一个被他们捧出的、拥有如此高知名度的男子偶像团体,但确实是登顶最快的,最恐怖的是,它登顶后,就再也没下来过。   在curve刚出道的时候,因为其火爆的程度,那段时间围脖下头经常有“curve在我手里,大家点一个赞我喂他们一口屎/捅他们一刀”的热门评论,而等如今,这些评论已消失匿迹,只剩下curve组合依然站在高丽乃至世界偶像团体的顶端,稳坐在第一梯队。   文季身为curve中唯一的华夏籍偶像,最近几年因为在华夏的活动时间见长,身上打着的“高丽偶像”的标签已有逐渐摘下的趋势,甚至在他与STY娱乐公司的十年合约即将到期的当口,也有传闻说他将不再与高丽公司续约,而是会选择回国发展。但无论如何,在当前的华夏偶像圈,他是最顶尖级的偶像艺人,这一点是谁都是无法否认的。   至于朴衍,这个名字,只要稍微接触高丽圈的人都听说过,甚至他的名字已经不再仅限于高丽圈,在圈外的名气也是相当大。他是高丽国老牌男团survival miss的队长,这个团出名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朴衍。朴衍的人气之高,就算队里其他三个人加起来,恐怕也没有他的一半。可以这么说,很多时候,圈外人都以为survival miss=朴衍。该团因为风格偏阴郁诡谲,特色即是又粗又浓的眼线外加苍蝇腿眼睫毛,脸上铺上三斤粉打造人偶面具的陶瓷质感,头发染得花花绿绿好似彩虹糖。因为这种夜店牛郎风格,他们也被戏称为“牛郎团”或者“杀马特天团”,不仅黑粉这么叫,连他们自家的粉都默认了这个称呼,甚至拿来自黑。   牛郎团至今出道十二年,已经隐隐有了高丽第一男团的趋势。他们的歌曲只要一出就毫无悬念横扫整个音乐榜,区别只是呆的时间长短罢了。最恐怖的记录是三年前他们的新歌《地心》在榜上足足呆了56周,那段时期所有人不敢出新歌,只要出歌毫无例外全部都被踩到了下面,牛郎团的歌全线屠榜。十二年前他们刚出道的时候,那段时间哪怕是隔壁华夏的大街小巷放的也都是他们的出道曲《unbelievable》。   顺便一提,《unbelievable》的作词,作曲,编曲,都只有一个人——   朴衍。   今天的朴衍倒是没有延续他以往夸张的妆容,白衣黑裤简单清爽,实属罕见。   至于素儿,她和文季同属STY公司,但和文季不同的是,素儿出道极早,先后转向岛国和灯塔国发展,现已是STY公司的理事之一,正式从偶像的身份转型,去做了制作人。   这种上古代的大前辈竟然都被请过来了……   见鬼,这到底是砸了多少钱,按林溯雨的印象素儿前辈可是近三年都没有出来上综艺公开活动了啊……   除开素儿,另一位女性导师艾琪的知名度就不太够了,但本来她便也不是偶像的身份,从身边去高丽国培训过的练习生嘴里,林溯雨和罗筱总算是知道了这位是非常难请的编舞老师,请她做舞蹈导师倒也名副其实。   文季会来担任这档节目的导师兼PD他们是早就知道的,但其他导师也来头这么大倒是真的是吓了一跳,林溯雨本来还猜文季应该是几个导师里头咖位最大的,其他导师是塞过来凑数用的,毕竟按他的想法,千光再怎么样也是互联网视频发家的,多半会为了节目效益请流量小生。   惨遭打脸。   “静一静,静一静……”文季笑着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虽然不是不理解你们的心情……不过姑且现在还是录节目的时间,先进入正题,好吧?”   朴衍看了眼安静下来的练习生,微微点点头,一双狐狸眼中毫无情绪,倒叫人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本来他也根本不会接这档综艺的,着实是惹得一身腥,如果不是因为欠了文季人情外加华夏市场惹得他背后的PIO公司眼红,他压根儿不会来趟这浑水。   况且,高丽国内的偶像艺人就已经多到一块砖砸在街头能砸死十个练习生的地步了,已经完全处于饱和状态,竞争压力大得常人根本难以想象,这其中的艰辛,也是从练习生杀出一条路的朴衍自然是最清楚不过的。因此,面对着一群松松垮垮的华夏练习生,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就变得挑剔起来——他实在是难以理解,这种素质和水平的练习生,到底是怎么被挑出来作为典型代表来参加一个为了出道作为最终目标的节目的?华夏练习生水准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在这群少年身上,他完全看不到任何能够被称为“偶像素质”的东西,对他来说,来这里坐这儿当导师简直就是一种视觉折磨。   第一个公司的练习生表演很快就结束了,文季侧过头问道:“衍哥,你觉得怎么样?”   到底是老牌男团的顶尖艺人,哪怕心里头把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们嘲了个遍,他的表情仍尚属淡定。   只是说的话,确实不怎么客气:“不行,这个水准拿到我们公司,连入门都算不上的。”   他这一口流利的华夏语倒是把身边的艾琪吓得不轻,后来才想起来朴衍小时候是在华夏长大的,会说华夏语不足为奇。   也难怪这次PIO会让朴衍过来当导师,整个公司上上下下撑得住场子又华夏语流利的也就只有朴衍一个。   素儿点头:“其实吧,能感觉到那股努力劲,但气息太浮了,离上台表演都还有很大的距离。”   真不愧是素儿,说话真是客气。   朴衍默默想,要是他当点评的话,一定要从头到尾把他们损个遍,从头发丝开始一直骂到脚底。就他们那连KTV歌霸都不如的水准,还好意思谈什么上台表演,搁KTV包厢里头都是上不了80分会被群嘲的节奏好不好!   艾琪忖度了会儿,到底是没太为难这群脸上绒毛都还没褪干净的孩子:“舞蹈……编舞倒是很有新意,但,哎,就,基础有点跟不上,动作看着就很散……还需要再努力吧。”   朴衍继续默默在内心吐槽,岂止是很散,那简直就是每个跳舞的都沉浸在“老子最帅最酷炫”的世界里头自我陶醉,仿佛广场舞大妈在舞池中央肆意乱扭,完全没有整体感好么。   连他这种跳舞很差劲全靠音乐掩盖左右左右摇摆的人都看得出有多糟糕,这群人平时到底是怎么练的啊。就那手势那律动那节奏,还不如他们公司面试时从来没接受过公司专业舞蹈课程训练的素人……   虽然不知道朴衍内心在想什么,但深知他毒舌本性的文季此时也不敢多问了。综合了其他三个人的一致差评,文季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对面五个背绷得僵硬无比、极为紧张的少年,拿过话筒,以缓慢而沉重的语气道:“经过我们导师的商量,你们的最终评定等级为……”   “——F。”   全场死寂。 第 34 章   “D。”   “C。”   “不行,F。”   “……F。”   “F。”   “F——”   这么几轮下来,现场的气氛压抑得几近凝固,在这样严苛的导师评定下,所有的练习生心都开始惶惶然了。台上的人自然不用说,在这样的压力下,实力顿时被压了三成下去,倒显得整个人越发不自然了。而台下坐着看的练习生则对比着台上的人的表演水准,默默在心里把他们和自己作对比——这对比出来的结果,让练习生们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林溯雨此刻脸上倒没什么紧张的意味,和身边显然已经神经绷得像快断了的罗筱好似电台的两个频道,完全不在同一电波上。看好友紧张得牙都在咯咯抖,林溯雨拿手杵住下巴,闲闲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看罗筱在听自己说话,林溯雨慢吞吞道:“五个评定等级,ABCDF……E去哪里了?”   罗筱:“……对喔,ABCDEF的话,应该是六个等级才对。——不对,你在想什么呢,溯雨你清醒一点!”   “我现在清醒着呢。”林溯雨看了眼台上还在跳着Breaking的自我才艺表演的练习生,“我们的顺序在很后头,对我们还算有优势吧……”   “有什么优势?”   林溯雨凉凉道:“没看出来吗,现在导师们还是用高丽练习生的标准在进行评分……但很快,他们这个标准就需要修改了,会大大放宽。”   停顿了两秒,他的唇边弯出一个稍显恶劣的笑容:“否则的话,怕是现场没有人能拿到A了。”   果然,没过多久,文季就站起身,示意录制暂停。   “不行,这样下去的话,F等级怕是要占到一半以上了……”文季头疼道,“我之前预想的是,C的人数应该是最多的,现在这状况……”   朴衍连站都没站起来,头靠在椅背上做出了咸鱼瘫的姿势:“太差劲了,差劲到我觉得骂他们都是对我生命的一种浪费。”   素儿摇头道:“可能是华夏在这方面还在发展起步阶段的原因吧……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得放宽标准,不能真的以我们的出道标准去套在他们身上,不然这里头没几个能说得上合格,更别说优秀了。”   文季沉默了会儿,才道:“这样吧,我们先看看那几个大公司的练习生的情况,然后比照他们的水平做基准线,大致估算一下他们的实力水准,再重新划分等级评分标准,你们觉得怎么样?”   艾琪道:“我没意见。”   朴衍闻此来了点精神:“我觉得可以,上来就看天花板在哪儿,这个主意好。”   文季转向柴菲,两个人说了几句后,柴菲犹豫着点点头。又和米娜两人嘀咕了会儿,柴菲才拿起扩音器道:“各位练习生们,因为导师提出的要求,下面出场顺序进行细微调动……璀璨的练习生们请上台,蝠翼传媒的沈以榕练习生请做好准备。”   这短短的一小段播报后,全场顿时炸开了锅。   “我、我们?让我们现在就上去?”孟修楠呆呆地指了指自己,迷茫又无措地望向和自己隔着五个座位的秦野,惊得嘴都快合不拢了,“什么情况?”   秦野推了下眼镜,面无表情道:“管他什么情况,反正就是轮到我们了呗。”   他一欺身,艰难地挪过去一手揽住了孟修楠的肩膀,以极小的音量讥讽道:“他有一千种方式治你,而你,无可奈何。”   孟修楠:“……”   老秦,你真是够了!   坐在两位哥哥下头的闵凤琦正在往嘴里塞着零食呢,这一突发情况害他一下子吃急呛了起来,吓得坐他身边的练习生赶忙给他拍起了背。这小孩儿给憋得满脸通红,一看摄像头对过来了,竟然直接蹲到了椅子边上,把脸埋进了臂弯,捂住脸咳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劲。   哪怕是死了,自己呛咳的画面也是不能被拍进去的——!   朱玄祯也是被这个突然的决定给震懵了,但大哥毕竟是大哥,只是呆了两秒,他的脸色便恢复了往日的柔和平静。   一看大哥朱玄祯已经站了起来,骆河泽腾地站起身想追上去,急急忙忙间竟然没发现自己鞋带散了,没两步就差点被绊得台阶上一咕噜滚下去。   ——被林溯雨一把扯住了。   骆河泽的位置刚好在林溯雨上头,自从早上那些鸡飞狗跳的事发生以后,两人互相的印象只剩下那宛如在泥潭里打滚的狼狈模样,对现在人模狗样改头换面的对方相当不适应——不管林溯雨是怎么想的,反正骆河泽是非常尴尬,尴尬到了生理不适的地步,因此哪怕他下意识选了个离林溯雨近的座位,也只是憋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默默坐凳子上发呆。   结果现在又在对方面前出了糗,骆河泽只感觉自己要走向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路线了,顿时不争气地红了脸,尴尬得只想原地挖洞把自己埋了。好在朱玄祯这时候走过来解了围,一看他鞋带开了,还蹲下来给弟弟系了鞋带,才拉着骆河泽的手一起下去了。   ……这宠弟宠得已经接近溺爱了吧!   目睹了全过程的练习生们在内心不由得又疯狂地喷了一整个屏幕的弹幕。   看着台上的七个少年,文季点点头:“你们是璀璨的是吧?我对你们还是很有期待的,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惨了——!   “我对你们还是很有期待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你们搞砸了,我也会非常失望的,甚至有可能会因为这份失望给你们打一个超低分……   朱玄祯声音温温润润地说了几句“谢谢导师对我们的关注”之类的套话,身边几个弟弟神态各异,除开闵凤琦完全是处于状况外一副老大爷吃饱了出来遛弯的样子,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显出了紧张的意味。   除开录节目本身的压力,本来璀璨出场顺序是处于中后游,现在突然提到了这么前头,压根就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几个人顿时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练习生们也禁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璀璨这次好像是带自己公司发的歌来的吧……”   “对,他们有自己的歌和自己的舞蹈。啊好期待啊,大公司的舞蹈和音乐肯定特别好,特别炸。”   “绝对的,毕竟是璀璨啊……”   朱玄祯自然也是听得到这些话的,脸上如春水般绵软轻柔的笑容不变,心底简直苦得说不出话。   璀璨,璀璨,璀璨!   他们是璀璨的练习生,一言一行都是顶着璀璨的招牌,表演得要是出色,只会被人认作是理所当然——璀璨的练习生有这种水准那不是必须的吗?但如果最后等级评定并不甚理想的话,那就是真的砸了。   而偏偏,他还清楚得很——璀璨这次让他们七个出来,纯粹是多方博弈以后的结果,绝不是因为他们是璀璨里头实力最好的。虽然璀璨出来的人,平均水准肯定是超过大多数的练习生,但顶着璀璨的光环出来录节目,仅仅只比别的练习生好一点是不够的,必须得是碾压才行……!   弟弟们,加油啊……总不能第一次亮相,就让别人把璀璨看扁了吧?   他们可是璀璨出来的人啊——!   七个人依次按“w”的波浪形队列蹲下,朱玄祯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骆河泽紧张得面部都快失调的僵硬表情。   天哪,河泽,表情管理啊……你这紧张得都像是被拉去电击浑身抽搐言语不能了好吗!   就在他想做点眼神暗示提醒一下骆河泽时,已经听了无数遍的弹壳掉落在金属上的清脆叮叮响如同爆炸般席卷而来。   音乐起了!   这首歌的舞蹈他已经练到不过脑子都可以完整跳下来的地步了,下意识踩着节奏点反手一旋身从蹲改为坐,队形瞬间如同莲花绽开一般旋转开,而后一个大跳起身,将手从下而上拂过胸口,在肩膀停留两秒后,甩手,侧身,低头,一气呵成。   ——也因此,无奈地和骆河泽错开了视线。   青年肩宽腿长的特点在璀璨特意设计好的、剪裁得体的白衬衫与西装裤下被衬托得淋漓尽致,和一干尚显青涩们的弟弟们相比,朱玄祯在跳舞时流露出的爆发力着实引人注目。虽然平日里的大哥永远是一副仿佛拥抱着棉花糖一般轻飘飘软绵绵的柔和模样,但此时站在舞台上,他脸上那股慈祥老父亲的神情已然消失殆尽,如一汪春水般的眼眸中泛出沉沉寒潭的冷意,唇角一勾,倒显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性感味道。   本来只能让人感觉到春风拂面的温润之气,在这一刻却近似漫不经心的引诱,仿佛是纯白的纸上,晕染开了大片的暗痕——恰似被拖下地狱,堕入淤泥又被折断翅膀的天使,眼睁睁地看着他纯白的羽翼彻底污染成墨黑。   “hey babe/what's up?”   由明秋开场、稍显俏皮的问句,正式开启了璀璨练习生们的等级评定。 第 35 章   虽然是由明秋开场,但第一部分却是秦野负责的,黑发眼镜少年从队伍的最后闲庭漫步般悠然走出,刻意压低的嗓音透出了压抑低沉的味道:“准星已对准你/被黑暗覆盖双眼也能感知那特殊气息/香气渗透进鼻息/恍若窒息。”   少年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从胸口一直抚到脖颈处微微突出的喉结,停顿一秒后,对着镜头挑了挑眉。金丝边框的眼镜后,他狭长的眼眸中流露出浅浅的笑意,是终于看到心爱的猎物走入自己亲手布置的陷阱般心满意足的无尽餍足。   “哇天哪,他是真的适合当斯文败类那种禽兽……”乔慕拼命地砸着身边晏星纶的膝盖,“星纶,有点危机感啊,你要被小了自己好几轮的小孩儿给比下去了!”   晏星纶:“啥玩意儿啊,你大声欢呼不就好了,扯我干啥。我在旁边给你打call,去吧皮卡乔!”   “太厉害了……”罗筱也给震到了,璀璨这一开场,哪怕没有灯光的配合,也足以像摧枯拉朽一般将自己身上铭刻的舞台风格狠狠地刺入现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中,之前所有的练习生在这样强势到了极点的舞台下都显得好像黯淡了起来。   “大公司果然名不虚传……”他喃喃道,没听见好友的应和,他有些奇怪地望向林溯雨,却见好友身体前倾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那种仿佛要把人用眼神烧出个窟窿的注视方式又再度出现了。   他直觉感到好友这实现方向盯着的并不是秦野,而是别的什么人……舞台上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一时间也分不清好友到底是在看谁。但林溯雨确实此刻状态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连气息都好像有了微妙的变化——就好像他在逐渐改变着自己身上的“味道”,悄无声息地融入那股璀璨练习生们的舞台气势里,就好像一滴墨水坠入水中,无声无息地化开。   陆正霖歪过头,眼神毫无波动地扫过林溯雨,又很快地收了回去,仿佛只是这么随意地扫了一圈罢了。   接电话的声音响起,音乐顺势和缓,明秋声音轻快道:“你好/在吗/今天忙吗?”   副歌的女音冷淡道:“抱歉/很忙/要洗澡了。”   章栖濂顺势接过接下来的说唱部分,少年清雅的声音在此刻却如同击碎玻璃的重锤,满腹委屈与无法诉说的怒火:“天天夜夜说着自己很忙/下午五点短信发出九点半你回我说很困想躺躺/凌晨三点我翻着你的朋友圈看到你又给他点了赞说桃花烂漫绽放/下次想一起手牵手在青山之巅眺望/我说天气真好我也想和你一起出门踏青/你回我说喔呵呵下次再说吧/到底那个男人我哪里不如他/如果让你眼里只看得到我的话/你会不会忘记你曾经那么爱他?”   在最后的收尾,章栖濂将手放在胸口的位置,做了一个抓握的动作,然后伸到身体的前方,仿佛真的抓了一手的心脏的碎片般缓缓地搓揉着,明明是在笑的,那股笑容下掩藏的疯狂感却好似潮水般压抑不住地冒出。   “跟平时的章栖濂完全不一样啊……”   “对啊,他平时明明是那种还蛮内向腼腆的类型……舞台上倒是很放得开啊,表现力好强。”   “他上一个节目还不是这样的,是转路线了吗,我记得他之前还是走甜系的……”   章栖濂的部分算是一个小爆点,还未等练习生们好好讨论一番,音乐便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本来分散开的队形迅速聚拢,只剩下中间的孟修楠依然站着,双手五指伸开抵住胸口,少年软软的杏仁眼望向天花板,声音以极快的速度疯狂攀升音阶,高亢而清朗的高音如同一条丝带般从所有人的耳朵中滑过,完美地和背景音乐融为了一体。   “这高音……碉堡啊……”哪怕外行如柴菲这样的工作人员,也被那有着包子脸、平日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少年给惊呆了。   孟修楠平时说话声音完全不高,更称不上尖锐,根本想不到那样轻柔低缓的声音竟然能唱出这样惊艳的高音。   游弋对身边的陆正霖道:“璀璨家这次来的人里头,vocal实力最好的应该就是孟修楠了吧?”   陆正霖点点头:“嗯,朱玄祯也说过,他们七个人里头,唱歌最好的就是孟修楠。”   “vocal最好的是孟修楠,rap最好的应该是章栖濂了吧?”游弋随口道,“从上个选秀节目到现在,章栖濂好像rap的实力又上升了……”   游弋本身在团内的定位就是rap,自然看得出章栖濂那自然流畅的rap背后花的苦功。   被摄像机怼着,有明显个人色彩、甚至涉嫌拉踩的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陆正霖看了游弋一眼,后者猛然醒悟过来,也不说话了。   但同时,游弋也很清楚,陆正霖不表态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表态了。   至少在陆正霖心里头,璀璨七子之中rap实力最强的绝不是章栖濂。   那到底会是谁啊……   就在游弋这么想着的时候,孟修楠的高音戛然而止,就好像在唱片机里转着的胶片突然被人抽出。音乐也仿佛卡住了一般不断地回放着“love”的卡顿声,夹杂着沙沙的扭曲噪声。被孟修楠的高音带起的气氛迅速冷却,如同冲到顶的峰值回落到谷底,海浪拍上千仞峭壁又退回海潮中,只剩下砂岩上残存的一片冰凉。   孟修楠迅速退后,隐没到了变化成三角队形的队伍中。小提琴的啸叫和电子鼓点交织着压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听众的心脏,平静下掩盖着波澜的暗流仿佛幕布般在心头投射下大片的阴影。像是半夜行走在无人的小巷中,尽管周遭寂静得只听得到路灯灯丝燃烧出的嘶嘶声,只无端地觉得背脊生寒。   低着头以半蹲姿势呈圆环状队形的几人猛地站起身,然后以一个漂亮的侧旋,如同被剥开的橘子般塌到了地面上,被其他人掩盖起来蹲在最中心位置的闵凤琦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虽然闵凤琦是练习生里头公认的长相拔尖出挑,但那种过于有侵略感的漂亮更像是会灼伤人的火焰,容易让人敬而远之。但此刻在舞台上,闵凤琦那特有的嚣张跋扈之气完全被收敛了起来,被扫了一小段橘粉色的眼尾在灯光下闪烁着明明灭灭的珠光色,少年本身的脆弱易摧感在刻意的化妆效果下也被完整地呈现了出来。   “说什么没空呀/我便当真守着手机从早到晚/只为了等你那随口的一句早安/清醒一点吧我的女孩/你秒回信息的那个人眼里根本没有你的存在/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呢/在你身后五米距离的我/像冻死的僵虫渴求太阳一样仰望着你——”   游弋瞪大了眼睛,内心的震惊几乎让他忘记了表情管理这件事。   只对闵凤琦的漂亮长相和撒泼打滚印象格外深刻的游弋,在这一刻终于直观地感受到了这个被戏精事业耽误的少年身为rapper的真正实力。如果之前他还在怀疑闵凤琦是单纯靠脸被璀璨选过来的——事实上闵凤琦的脸确实也有这个资本——现在他的内心只剩下同为rapper而熊熊燃烧的斗志与胜负心。   章栖濂倒退着靠近闵凤琦,一个滑步后,两人便交换了位置,飞起的衣角在空中旋出一个漂亮的弧形:“月光下我搁在信箱的玫瑰花你收下了吗/既然收下的话/以后就只看着我好吗/从发丝到脚尖都是我的所有物/这样的关系你可以容忍吗?”   骆河泽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阵风,轻飘飘地唱道:“就这样被禁锢吧——”   “已经无法离开你的我/禁锢的是我的灵魂。”   因为队形变换重新回到中心的闵凤琦对着镜头抬起下巴,线条优美漂亮的下颌骨衬托得少年脸颊越发尖细,纤长白皙的脖颈戴着的黑色颈环上心形的金属装饰也随之折射出了亮色。他伸出手,拇指迅速而轻快地擦过自己嫣红如蔷薇花的唇瓣,蓦地弯唇一笑。   自从璀璨开场以来就一直议论不断的窸窣杂音,在此刻却仿佛噤声了一般,仿佛周遭所有色彩全部湮灭成黑白,只能看到舞台中央好像聚集了所有光辉的少年含着笑意,转过身去,一把将外套扯下抛向天空——   如同水妖一样极为诱惑的姿态,却好像是天生为他而生的,少年终于在舞台上像蝴蝶撑开翅膀一般,肆意绽放着满身的华彩。   “因为爱你我愿意献出灵魂堕入地狱。”   这低低吟出的歌词,像是轻轻的叹息,消散在这以爱为名的疯狂欲念中。   音乐声停。 第 36 章   就在大家还沉浸在璀璨练习生们带来的舞台余韵之中时,背对着大家维持着结束姿势的闵凤琦猛地转过身,像只追着自己尾巴的小狗似的团团转了几圈,脸上露出了迷茫之色:“衣服衣服,我衣服扔哪儿去了?”   在舞台上闪闪发光恍若超新星爆炸一般的闵凤琦此刻完全没意识到他给现场的练习生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一看自己衣服正静静躺在三米开外的地上,乐颠颠地小步跑了过去,一副小狗叼飞盘似的欢脱模样。直到把衣服捞起来,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璀璨自家的练习室里头,顿时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对面的导师们,吐了吐舌头,红着脸抱着衣服又跟风似的冲回了队伍里,摆出了之前的结束定格动作,强行假装无事发生。   这种掩耳盗铃没什么区别的行径让现场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欢乐了起来。   几个哥哥也是拿这样的闵凤琦没辙,明秋忍着笑戳了戳闵凤琦的脑门,换来弟弟的怒目而视——只是这写作生气读作撒娇的行为,即使是瞪人也毫无杀伤力,只换来明秋又变本加厉地多戳了两下。   一直绷着脸作严肃状的文季也没忍住勾了下唇,大约是想到了自己练习生的时光,眼神倒是柔和了下来。   导师们讨论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到让人甚至疑心他们是忘了现在还在录节目正在进行兴高采烈的茶话会,七个手都不知道放哪儿的大男孩儿如同木棍一般直直地杵在台上,内心忐忑地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终于定好了标准的文季松了口气,之前那几轮被过于严苛标准对待的练习生们也做了相应的调整,甚至有一个练习生因此拿到了A等级。但这种靠着大幅度放水和降低标准才拿到的A,着实让文季笑不出来。   他的凝重神色即使隔着老远的距离也能让人感觉到沉重感,被璀璨七子带起来的气氛再次回落。   “璀璨这都拿不到A的话,怕是没人拿的到A了吧……”   “其他人拿不拿得到A说不准,朱玄祯应该拿A是没问题的。”   “闵凤琦A估计也没问题……”   “压一包辣条,璀璨全员A。”   练习生们的窃窃私语并没能让台上的几个少年神色和缓下来,相反,看着文季审视的眼神,他们只觉得汗都快要流下来了,连对自己实力非常有底的朱玄祯都在这样长时间的沉默中产生了怀疑和动摇感。   “下面,我宣布一下璀璨练习生们的等级评定。”   这句话一出,几个已经被这股令人窒息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男孩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最终等级如何倒并不折磨人了,反而是结果出来以前这段等待时间最是提心吊胆。   “朱玄祯,最终等级评定为……”   刻意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停顿了好几秒,璀璨家的大哥表情镇定平淡,周围几个弟弟反而比他更加急躁,直瞪着眼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恨不得把那个字母一把从他嘴里扯出来,文季失笑道:“你们猜是什么等级?”   “噢……”围观群众们都忍不住发出了这样又是无奈又是丧气的叹息声。   只有闵凤琦理直气壮道:“当然是A了!”   拜托,朱玄祯可是他最崇拜的大哥耶——拿不到A才奇怪好不好!   文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猜中有奖。奖品是,下一个公布等级的人,从孟修楠变成我们的闵同学。”   噗……   这叫什么奖品啦!   “恭喜朱玄祯,看得出舞蹈功底很深厚,给你A是我们全体导师一致的意见,期待你之后的舞台。”   迎着全场雷鸣的掌声,朱玄祯深深地弯下腰,表情虽然依然柔和温软,却唯独缺少了激动和惊喜。   对他而言,拿到A才是寻常情况,一向以极高要求对待平日练习的朱玄祯哪怕是拉到高丽练习生的队伍里也不会比他们逊色多少,在这种矮子里拔将军的场合,自然出彩亮眼。如果最后等级不是A,怕是他才要觉得惊讶。   “下一个,闵凤琦……恭喜,同样是A等级。rap有自己的风格,情绪到位,节奏卡得非常精准,有机会希望能看到你的vocal实力。”   “孟修楠,高音让人惊讶,气息很稳当,就是舞蹈功底好像薄弱了点。综合实力,B等级。”   “明秋,你的part实在太少了,我们只能单纯从舞蹈分析……最后决定是C等级。”   “秦野,啊,小伙子长的很帅气啊……素儿老师还问过我好几遍,能不能看脸适当给分。”   素儿嗔道:“这段是多余的……”   “OkOk,刚才那段砍掉重来。”文季笑着调侃了一句,又恢复了严肃,“综合等级C,还有很大上升空间,不要辜负素儿老师对你的关注啊。”   满场的起哄声对秦野来说好似不存在一样,他顺手推了推滑落下来的金丝边框眼镜,优雅地行了一个绅士致谢礼:“Yes,madam。”   “Wow——!!”   这下全场更炸了,一干练习生兴奋得直拍腿,还有的直接抱着身边的好友发疯似的乱锤,笑得根本不敢把脸对准摄像机。   “这家伙也太有梗了……”游弋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秦野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和沸反盈天的其他人不在同一个世界里头,还在认真向其他几位导师致谢。   连陆正霖都没憋住笑,用手捂着脸乐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身上的冷漠疏离感瞬间消散了不少。   “章栖濂,综合等级A,很高兴能看到你新的一面,对我来说是个惊喜,继续努力。”   “最后是……骆河泽。”   全场屏住了呼吸。   骆河泽握紧了拳头,清浅的眼瞳中浮出些许不安。一直背脊挺得笔直的清俊少年,终于在这一刻避无可避地流露出了惶恐之意。   到底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哪怕外表装得再镇定自若,仍然做不到把人设伪装得完美无缺。   文季看了看身边的朴衍,后者给了他一个“just do it”的怂恿眼神,顿感头疼。   他自然是知道骆河泽的,事实上整个节目组从练习生到工作人员怕是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骆冰兮的弟弟、璀璨家的小少爷。现在节目才刚开始录制,关于骆河泽的各种消息已经满天乱飞,为了捧自家弟弟,骆冰兮确实是下了大功夫。哪怕骆冰兮自己不动手运作,千光也是要拿骆河泽作为“骆冰兮的弟弟”当噱头出来遛遛的。当初璀璨和千光方面进行磋商时,“骆河泽必须参与节目录制”这一点是罕见的双方达成了共识,当时甚至连朱玄祯要不要参加都是个问号,骆河泽却已经安安稳稳地定了下来。   然而,在这种看似平顺的表象下,身为当事人的骆河泽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却是不得而知。   如果只是以玩票性质过来耍耍的,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深知这条路上的荆棘多么扎人、要走到巅峰又需要面对多少大风大浪的文季,对这种挤下其他没日没夜刻苦训练的练习生,就为了满足自己玩一玩的好奇心理、甚至把偶像这个职业当做随性对待的游乐玩具的富家子弟,多少还是有点看不惯——尤其是在一群实力水准在C级以上的队友中显得基本功格外不扎实,但营销手段却用得如火如荼的富家子弟。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看着对面嘴唇都泛出了白色的骆河泽,语气平静得接近冷酷。   “骆河泽,经过导师们的商讨,你的最终等级为……”   “F。”   …………   在台上还强撑着保持神情淡定甚至还没忘记鞠躬道谢的骆河泽,一下台就哭了,甚至连一边的摄像机都没顾得上。朱玄祯拿了纸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别哭啦,乖啊~乖,乖乖乖,河泽,坚强点好吗?只是第一次等级评定而已,证明不了什么的。”   明秋也哄道:“就是啊,这有啥的啊,你看看老秦那厚脸皮,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河泽你看开点儿,不开心的话,哥晚上带你出去搓宵夜。”   秦野:“???”   喵喵喵??   他又怎么了?为什么凡是出点事儿就先拿他开刀一顿损啊?   谁还不是个想被宠起来抱抱举高高的小公主啊?   孟修楠掏出一张手帕纸递给朱玄祯,毫无自觉地又捅了秦野一刀:“河泽你就当了四个月练习生,我觉得今天你发挥很棒了。实力这种东西是慢慢提升的嘛,老秦当了一年多练习生才拿个C,这丢人都丢到西伯利亚了……”   窝在朱玄祯怀里还一抽一噎的骆河泽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道:“我给璀璨丢人了,对不起。”   这么说着,他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吓得朱玄祯又是拍背又是摸头的,就差把弟弟当委屈巴巴的小猫咪抱起来梳梳毛了。   章栖濂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示意朱玄祯退开,而后对着骆河泽耳畔小声道:“河泽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看千光明儿就能买个‘骆河泽节目录制现场崩溃’之类的智障热搜。摄影师一直在拍,我看怕是真打算拿我们璀璨给他们真正要捧的人当垫脚石。”   骆河泽神色一滞,扭过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章栖濂,后者面色平淡冷静,仿佛什么也没有说。   好一会儿,他才胡乱地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虽然鼻尖和眼眶依然红通通的,但确实是平静了下来:“对不起,哥,我刚才脑子不好使了。”   完全没听到章栖濂那细如蚊蚋的声音到底说了什么,朱玄祯对自家小弟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嗷~我们家七儿就是厉害!果然小七最可靠了OvO!   毫无大哥自觉的朱玄祯牵着骆河泽,边走边这么美滋滋地想着。   而此刻,练习生们的注意力也已经不在璀璨的身上了,而是转向了下一位上场的练习生。   “我是蝠翼传媒的沈以榕,请各位导师多多指教。”   露出了怯生生的小兔子般害羞的笑容,沈以榕双手握着话筒鞠了一躬。   与此同时,场内的练习生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关似的,集体开启了影帝模式。   “哇塞——他好可爱啊!怎么可以笑得这么治愈!”   “天哪,这个衣服穿得也太cute了!”   “他是天使吗,这也太可爱了吧,啊呀好想过去抱抱他啊。”   等、等等?这是发生了什么?   敏锐地感觉到了自这个沈以榕出场以后现场微妙的气氛变化,罗筱忍住了搓鸡皮疙瘩的冲动,望向身边的林溯雨。   林溯雨显然也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他才像突然开窍了似的,以极度浮夸的语气作咏叹调抑扬顿挫道:“哇,他真的超级可爱诶——我要是女孩子的话,肯定会被他迷倒的~~~~~~~”   罗筱:“????”   不是,林溯雨你中邪了吗?? 第 37 章   在摄像机面前,林溯雨自然是没法跟罗筱解释什么,只能用明州地方语压低声音快速道:“你跟着这么夸就对了,听我的!”   罗筱的神情有一瞬间微妙的扭曲,两个人用眼神你来我往交流了两个回合后,他犹犹豫豫地张了张嘴,一狠心,干巴巴道:“啊,真的好帅啊~”   这是什么羞耻play啊喂!   简直尴尬癌都要冒出来了!   强忍着脸颊冒火想原地挖洞钻进去的冲动,罗筱终于磕磕巴巴地完成了他的第一次商业互吹行为。   虽然更肉麻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但即使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像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般吞吞吐吐,满脸英勇就义的悲壮神情,白皙的脸颊上迅速爬上了一层绯红。   虽然他要是一直坐那儿保持面瘫冷漠的状态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既然已经决定要努力向前,无论如何也要克服自己内心的障碍,向前迈进才行。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好友拖后腿。   哪怕是走出舒适区,做着自己不擅长的事,强行逼迫着自己走出可以安安心心蜷缩在其中的蜗牛壳子,对着这个他一无所知的陌生世界感到了无所适从——也不能再等在原地了。   想要成长为也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至少要成长为能够和好友并肩作战的战友,而不是像个一碰就碎的陶瓷人偶被人庇护在身后。   没关系的罗筱,没关系的,冷静,冷静。   他咬住唇,垂下的眼皮覆盖住了情绪波涛翻涌的眼眸,只能看得到他放在身侧紧紧握住的拳头上绷出的青筋。   这么自我催眠了好一会儿,他面上的绯红才算是褪了下来,只有那还不断扑簌的眼睫毛暴露了他复杂的心情。林溯雨见此,默默伸出手覆在他的拳上,安慰似的拍了两下。   好友无声的鼓励奇迹般的让他冷静了下来,终于从那尴尬到他恨不得捂住脸从演播室逃出去的窘迫感中挣扎出来,他甚至还生出了“好像垮过了这道坎儿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之类的错觉,砰砰直跳的心脏也逐步趋于稳定。   他对林溯雨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才抬起头往台上望去。一向有些脸盲的罗筱自然没有认出,这少年是之前和他在后台门口相撞的人。   老实说,就连陆正霖,他都是认了两天才记住的。   蝠翼传媒这个名字对他来说着实陌生,沈以榕这个名字更是陌生。如果说之前璀璨出场时大家的尬吹他还可以理解,这个穿着嫩蓝色小西服、打着波点领结,笑起来条件反射掩去一半如玻璃般的皎皎眼睛,将视线移向地面、羞羞怯怯的少年出场后,大家那热烈反应,他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少年——充其量能说长相帅气,但练习生里头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见其他人有这种待遇。   但他现在又不能去询问林溯雨,只好把疑惑压下,开始专注地看沈以榕的表演。   也许是因为他个人能力特别突出呢?   等沈以榕一首歌唱完,罗筱忍不住陷入沉思——他觉得自己耳朵可能是聋了,不管怎么听,这水准都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啊。   罗筱自己本身就是vocal定位,对待同样唱歌的同行他当然是格外关注。虽然rap他几乎一窍不通,但对vocal他多少还是有些心得的。   直到现在,他坐在一堆一脸真诚陶醉其中还说着“唱得太棒了”、“舞台感染力太强了”,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水平确实有问题。   这边罗筱开始怀疑人生,那边导师们也是头疼得要命。   文季望向朴衍,后者耸耸肩,回了他一个“别问我”的口型——这位大前辈在圈子里头也是出了名的怼天怼地,能忍到现在还不发作也真是出奇了。如果只是练习生水准不行,大不了打个F,但偏偏……   “其他的练习生你们可以随便打分,沈以榕的等级必须是A。”   在节目录制前,高胜龙特意托米娜这么转告过他。   属于文季自己的骄傲驱使他尽力抛开练习生身上杂七杂八的光环,只专注于他们自身的实力,尽最大努力按同样的标准来打出一个尽量公平的分数。也正是因此,他才顶着压力给骆河泽打出了“F”的等级。但是,哪怕是作为导师被邀请来参加这个节目,对于节目组的意见与请求,文季也必须慎重列入考量范围,甚至是不得不做出妥协。   文季心里清楚得很,节目组为了能邀请到他、朴衍和素儿来担任导师,在合同上做出了相当程度的让步,让几位导师有了极大的自主权,甚至可以修改台本。但在另一方面,有资本插手的节目,注定了它的本质不可能像一开始设定的那般单纯如清水,不只是节目组需要受制于此,他们导师更只是台前的提线木偶罢了。   目前插手的大概只有蝠翼,否则这个“等级必须是A”的名单怕是还能再增加一串。也许是其他公司还在观望这个节目的前景,再考虑要不要再加入这场金钱游戏——但姑且,目前他们需要提起十万分精力来应对的,只有沈以榕一人。   只是,这个A打出去,实在是非常昧良心——沈以榕的基础不能算差,但也绝达不到A的程度。按他们导师的想法,给他打C是正常等级,撑死了也就是B的末流水准。偏偏有蝠翼撑腰,到时候沈以榕进行等级评定的镜头一定会非常完整,他想糊弄过去都不行。为了让这个A看上去还算合情合理,他还得绞尽脑汁找点借口圆上去。   真想撂挑子不干……   这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虚假闹剧,在一片祥和中落下帷幕。实际实力为C的沈以榕拿到了A,所有人说着自己也不相信的吹捧,其乐融融地为他鼓着掌,仿佛亲眼看着皇帝披上华美的新装。   唯一当真的,也许只有罗筱这个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尽管他的内心还在拼命翻滚着怀疑的泡泡。   或许,还有舞台上面对着大家热烈掌声垂下头红了一整张脸,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露出了害羞笑容的沈以榕。   被金钱操控的节目,哪怕是顶着公平与努力的壳子,最后呈现出来的也只是在一片暗色下如同海市蜃楼般的盛世繁荣罢了。   陆正霖将腿往座位下收了收,漫不经心地拿指腹蹭了蹭唇瓣,只觉得手指蹭到的部分发干得几乎要开裂。   面对着这样堪称庞然大物的金钱巨兽,他陆正霖真的可以杀出一条血路吗?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不由得一窒,那股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气仿佛刀刮一样切割着他的每一寸血肉,明明是在灯光闪耀的演播室,他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呼啸而来的严冬寒风。   他咬牙握紧拳,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中泛出坚定之色。   他陆正霖,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命。他想拿到的东西,哪怕全世界都在告诉他“你不配”,他也要去争一争才肯罢休。   亲手封死所有的退路,他只选择逆天改命——! 第 38 章   陆正霖的等级评定也出来了,毫无疑问的A。   游弋的等级评定也是A,这让同宿舍的罗筱和林溯雨内心均是一凛。   陆正霖能拿A是他们意料之中的事,但游弋平时温柔平和得就像个普通的邻家哥哥,不显山漏水的,跟陆正霖呆一块儿的时候连存在感都被吞没到透明了。罗筱对陆正霖这类身上自带了熠熠星光的人还是有些怵的,和游弋相处反而更舒服一些,跟他唠嗑总觉得是在和自家兄长说话,因此也经常忘记他也是练习生的事情。   现在,游弋的A终于让罗筱回想起了这件事,事实证明平时游弋表现得再温和不争,骨子里也是有着身为练习生的骄傲的。   这一个宿舍里头就有两个A,他俩要是不拿个好点儿的成绩,那真是太丢人了……   虽然之前走流程的时候,罗筱已经试带过耳返了,但头一回不是用大喇叭而是用耳返来听伴奏,这种感觉还是十分新奇。   之前带着林溯雨和骆河泽去淋浴室的圆脸小姑娘瑾欢细心地帮罗筱调整了一下微型麦克风的位置,看他紧张得脸都白了,还不忘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喝两口缓和情绪,又问道:“真的不擦口红吗?镜头吃妆很厉害的,你不擦的话到时候镜头里头可是会显得很暗沉的。”   还在熟悉耳返的林溯雨抽空喊了句:“瑾欢姐姐帮他擦点带颜色的润唇膏就行了,谢谢啊~”   “行,那我给他擦点儿带粉的。”瑾欢转过头,动作轻柔地给罗筱扫了一层润唇膏,倒是笑了,“你们俩感情还真是好啊……一起长大的吗?”   不擅长和陌生人——尤其是陌生女性——唠嗑的罗筱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小声道:“认识可能有十年了。”   “啊呀,那很难得啊……来,抿一下嘴,让唇膏匀开。”   看少年乖巧抿唇好似瓷娃娃的样子,瑾欢只觉得自己心都快化了,难得说了点儿她本不应该说的话:“好好珍惜现在的好朋友吧,这个圈子呆得越久,身边的朋友就越少……练习生时期交的朋友都是凭感情交的真心朋友,等过了这段时间,以后再交朋友,掺杂的东西就多了。”   她年龄并不算太大,但入圈时间早,在幕后呆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早就对娱乐圈已经没了什么期待。习惯了明星艺人在圈里浮沉太久而精于世故的疲惫眼神,看到这样单纯天真、眼睛还闪着光的小孩子,总是忍不住心里一软。   罗筱愣了愣,才像是很不好意思般垂下眼,白皙的脸颊有些发红,语气却很认真:“我们会做一辈子兄弟的。”   瑾欢被这样羞得满脸通红的小少年逗得露出了姨母笑,内心却是叹息。   这个圈子里,有多少说着要一辈子当好朋友,最后不出一年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走向分崩离析、一辈子不相往来的人呢……太多了啊,多到她甚至以为这是进娱乐圈以后必须要承受的诅咒。   没有人会逃出这个怪圈,哪怕所有人当初这么说的时候,都是真的以为可以和兄弟一起携手走到最后的。   只是这种话,面对着这眼神晶亮的小少年,她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因此,她只是微微一笑,帮少年抚了抚肩上的褶皱,柔声道:“那就记住你现在的话,好好加油吧。”   罗筱认真地点点头,郑重道:“谢谢您,我和溯雨一定会努力的。”   看他跑到林溯雨身边,林溯雨回头说了几句,罗筱那张冰山脸便如冰雪化开一般露出极为惊艳的笑容,瑾欢摇了摇头。   长相这般精致的少年,只要他点头,怕是多的是人愿意捧他。   十年以后,如果他还在娱乐圈,再想起来现在的经历,怕是也会怀念吧。   就是不知道……那会儿他再想起来今天说的话,会不会觉得可笑呢。   …………   文季看了眼台上乌央乌央的人,又低头看了眼手里头纸,迟疑道:“……林溯雨,罗筱,这是两个人没错吧?不是‘林’一个人,‘溯’一个人,‘雨’又一个人吧?”   “是的。”   “那……为什么台上有五个人啊?”   站在林溯雨后头的花潜举起手道:“我们就是个伴舞的,忽略我们吧老大!”   说完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不迭解释道:“不不,我的意思是老师,妈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老大’……”   他解释得已经迟了,现场已经笑倒了一大片,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朴衍都没忍住笑场了。   “老大……我看着很凶,很像是会带马仔出去打架的人吗?”文季也是被弄得哭笑不得。   花潜嘿嘿傻笑了两下,一双如秋水般波光粼粼的眼睛左看右看,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而出一句老大啊!   这也太尴尬了……!   他发誓他当时真的是想喊“老师”的……   林溯雨还算淡定,眉眼弯弯,解释道:“因为我和筱筱只有两个人,跳舞的话两个人感觉气势不够,所以我问了红光娱乐的人能不能过来帮我们撑个场子……”   “喔……所以,后头三个是别的公司的人?过来友情暖场的?”   “是的,各位导师好,我是红光娱乐的池启言。”   “白虹煜。”   “花、花潜……”   “这样……”文季点点头,微微一笑,“感情挺好的啊,挺好的。好,那舞台交给你们吧。”   等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朴衍看了眼文季,挑挑眉:“这不是你的出道曲吗?”   文季点头,笑容多了些怀念:“是啊,《野兽呼唤》……我也好长时间没听到这首歌了。”   《野兽呼唤》是curve的出道曲也是他们的成名曲,编曲即使是拿到现在也是非常新潮的,轻盈的鼓点与中毒一般反复循环的电音像是一首娓娓道来的小诗。考虑到海外市场,STY公司请了当时灯塔国最顶尖的制作团队,风格之特殊在当时的高丽唱跳偶像圈实属罕见,一出道便火遍了整个高丽,余波波及到隔壁华夏,也是引得无数华夏少女疯狂加入了追星行列。   如果说curve开启的是一个时代,《野兽呼唤》就是这张时代画卷中极浓墨重彩的一笔,对文季来说,这首歌的意义也是非常特殊的。   选这首歌的人也太狡猾了吧——!   在场的练习生们在心里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呐喊。   敲定了这首歌的林溯雨自然不知道练习生们心里怎么想,事实上他和罗筱之前敲定的确实也并不是这首歌,原因很简单,他刚才也提过了,两个人是无法完整地撑起一首歌的舞蹈的——总不可能放着一首动次打次的hiphop曲跳交际舞吧?   而萌生“能不能找其他公司的练习生一起上场”也是纯属偶然,他那会儿其实并不觉得会有人愿意在短短两天内就为了他俩而练一支新舞。刚好那会儿他去隔壁红光的宿舍要火锅盆,顺嘴提了一嘴这事儿,谁知道红光的三个人竟然答应下来了。   虽然当时他确实是分析了利弊,如果对方答应下来的话,是可以靠伴舞争取到两次出场机会的,不仅可以给导师留一个印象,也会增加被正片剪进去的可能,但他是真的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答应了——而且他看得出来,他们三个同意并不是为了镜头或者出场曝光率,纯粹就是看他们俩可怜……   这三人直接改名叫红光三傻算了……!   然而因为《野兽呼唤》的编舞实在是难度太高了,别说是林溯雨和罗筱,花潜都跟不上那需要在极短时间里多次利用关节变换营造出野兽僵硬感的机械舞和快速变换的队形,最后是由白虹煜进行了改编,大幅度简化舞蹈动作以后才算是勉强如期完成了。   默默把这份雪中送炭之情记到了心里,站在舞台上看上去笑容灿烂仿佛完全没有紧张感林溯雨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他清楚自己这个决定太冒险了,但比起之前定的那个中规中矩、虽然没有太多挑刺儿的地方但也不存在任何亮点和爆点的唱歌表演,他宁可赌一把。   这个节目里头,没有记忆点比出错更可怕……   况且他和罗筱基础本来就烂,这点在节目录制以前不可能会发生根本性扭转,那还不如坦坦荡荡地显示出来“我就是个垃圾”,总比把自己包装好了后头又人设垮塌好得多。   高丽圈里头是把练习生个人水准和能否当偶像直接挂钩的,一个基本功不过关的练习生往往会被群嘲,但华夏圈并没有关于偶像的成熟概念,哪怕个人实力稀烂,只要这个人有亮点,性格圈粉或者脸着实出色,华夏追星女孩往往就会给予极大的宽容。更何况这个节目的定位本身就是综艺,说句诛心点的话,从这个节目的受众到这个节目组本身,怕是没有人在乎这群练习生到底够不够资格出道,没有人是认认真真在为华夏偶像圈的未来考虑的,这个节目注定了只是一场全民狂欢。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林溯雨才敢赌一把。   就赌……   千光会不会真的丧心病狂把他俩的镜头全部剪光吧。   他仰着头,看着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的一圈圈光晕,笑容灿烂得好似三月春花,耀眼夺目。   抬手,反拧,带动身体转胯,站立,下蹲,换腿并往后旋转一圈跃起,后退变化队形——这一套动作下来,只过了三秒钟。   仿佛少女穿着长长的大裙摆欧式长裙一圈接一圈快速旋转的轻快节奏,为了能配合上这鼓点,需要学的动作也多得足以让人窒息——而这已经是比原版简化了三倍有余的舞蹈。   艾琪点头:“这个编舞改编很厉害……”   倒不是说这个舞蹈能呈现的水准多高,而是这个编舞竟然在保留原版精髓的前提下,将舞蹈难度拉低到了菜鸡也能驾驭的水平。   文季微微一笑:“我拭目以待。” 第 39 章   罗筱今天穿是黑背心白外套黑长裤,裤脚扎进马丁靴里,衬得少年足有一米七八的身材修长挺拔,飒爽明朗。虽然他的脸上欠缺了些表情,眉目冷淡,但顶着这样毫无情绪波动的漠然之色,跳起舞来却是实打实的荷尔蒙自走机。不知道是不是衣服买小了的原因,背心套他身上明显短了一截,动作幅度一大,少年窄细白皙的腰腹便在衣服下若隐若现。   “他人设是冰山雪莲花吗……高岭之花本花了是!”   “长得也太好看了啊……把他照片打出来当ppt放映估计我都能看一天。”   乔慕的注意点明显跟别人不一样:“我好想冲上去帮他把衣服拉拉好……本老年练习生总觉得这样不好好穿衣服会感冒的。”   晏星纶无语道:“你把你那兴奋的表情收一收,可能还会有点说服力……另外,不要提老年这个词儿,我对它过敏。”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之前我经常提,你也没说过这个问题啊!”   “在你昨天晚上戴着老年养生护膝蹦了一晚上迪以后。”   “……咳。”   而此时,舞台上的队形又是一换,处于舞台最左边的林溯雨倒退着脱离出队伍,灿烂耀眼的金发在明晃晃的打光下更是如钻石般呈现出虚幻透明感,本来乖巧甜蜜的笑容此刻也消失殆尽。   “穿行在这城市的野兽/只为一击必中在黑暗中蛰伏/对人类的憎恶让我只想把你拆吞入腹/为什么到了嘴边的食物我却犹豫反复/你的笑容就是甜美的陷阱让我沦陷直到成为入骨之毒。”   如同沐浴在光芒下的金发少年踩着轻快密集的节奏点将手自上而下反复交叉着落下,而后侧身将右手从头上自身前绕到脑后,旋身做出了“推”的动作,整支队伍便仿佛真的被这股气流打中了似的,一个接一个依次从左转身朝向了右侧。少年们抱肩作半蹲状做了两个如海浪般的起伏动作,才集体将头转向前方。林溯雨伸出手对着镜头相当放肆地勾了勾食指,快速眨了下右眼,又搁在他形状漂亮的唇瓣上,比出了噤声的动作,唇角微微一扬。   这略带了些少年青涩诱惑感的动作成功引发了现场小范围的骚乱。   “是你给予的诅咒/却让我独自承担——”   罗筱清澈的少年音顺势接上,相比于两个月前第一次面试选拔的情形,显然他现在的状态又好了许多,本不够厚重的下潜现在已经可以稳稳驾驭了。   歌曲已进入中段,前半段积蓄起的沉沉积云终于开始向风暴发展,配合越来越高昂激烈的管弦乐,林溯雨的rap也跟着推进了力度:“明明身为野兽的我早已发疯/为什么看你哭泣依然感到心被束缚/我的血液沸腾燃烧/压抑住野兽的呼唤心甘情愿为你臣服。”   “我已无法放手/只能祈祷/半夜的时间停走——”   把手放在心口位置的罗筱闭上了眼,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这段高音上,一段接一段叠加爆发如同圣诞树开灯一般,从底部一盏一盏以极快的速度亮了上去,热烈得近似火焰燃烧。   本来靠着椅背有些松懈的孟修楠睁大了眼睛,瞬间绷起身体,白嫩柔软的包子脸上浮出惊愕的神色。   “这种发声方法,应该没有经过专业的声乐训练吧。仅仅只靠自己的理解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吗,这天赋也太惊人了吧……”他喃喃道,看着站在舞台中央额角已渗出汗水的黑发少年,眼中浮出不知道是感慨还是自嘲的神情,“来这里遇上的对手还真是不得了啊……”   素儿当年给同公司的后辈应援站台过,对这首歌自然也是熟的,她眯起眼,轻微地左右摇晃着身体,被打理得柔顺的卷发也随之摇摆:“这个好像跟你们原版不一样,是改动过的?”   文季眼睛还看着罗筱,回道:“他自己升key了。”   “哇……”素儿笑了,“有意思。”   朴衍冷淡道:“这是偶像选拔,又不是歌手选拔,唱那么高的音除了炫技还有别的意义吗?”   素儿一乐:“你自己唱不上去就酸人家,有你这样当前辈的吗?”   朴衍虽然出道早,但素儿资历还压他一头,况且素儿当年靠自己一人硬生生开出岛国市场的事儿至今都还是传奇,脾气极差的朴衍对她还是服的,被她这么一说,他便乖乖闭了嘴。   罗筱这次发挥超乎寻常的出色,之前排练的时候因为需要边唱边跳,体力消耗大,他的高音一直水平忽上忽下,发挥如何完全看脸——显然,他这次的发挥非常对得起他的神级颜值,比起之前排练的任何一次都要好。   一紧张就容易发挥失常的罗筱,终于扛住了压力,把潜能完全释放了出来。   唱完这部分,罗筱的手已是汗津津一片,好在最难的部分已经挺过去了,接下来的部分相比起来要容易得多,不是什么问题。   收手,往后跨出一步,同时手撑住地板下压,让自己的后背塌陷下来,形成一个缺乏顶点的三角队形,处于队伍后头的林溯雨再进行一个小空翻跃到队伍的最前方构成一个完整的三角——只要这部分结束,就可以完美收场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后脚蹬地发力的金发少年,直到跃起还是保持着非常完美的弧度,现场的练习生甚至已经有人做好欢呼的打算了,结果就在落地的那一刹那,仿佛是鞋子打滑,少年一脚虚虚地踩歪,整个人如同断翅的鸟儿一样,“砰”地重重砸倒在了舞台上。   那一摔的闷响引得舞台都抖了一抖。   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只听得到音乐还在轻快地播放,但本应该继续表演的人却跟被冻住了似的。直到地板上的少年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罗筱第一个冲了上去,把林溯雨揽了起来:“溯雨!没事儿吧?”   没等林溯雨说话,罗筱已经跟开机关枪似的不住说道:“摔得重不重?骨头还好吗?我送你去医院,你忍忍,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   看他那样子,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陷入了六神无主的焦躁状态。   林溯雨扯住了他的手:“没事,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刚才摔的……”   “筱筱!”林溯雨提高了音量,看好友愣住了,他才放缓了声音,强忍着痛苦的颤音一字一句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还能继续录节目,不用担心我。”   因为林溯雨现在差不多整个人都窝在罗筱怀里,外人只能听得到他俩的对话而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罗筱却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好友的脸上压根就没有任何痛楚,眼神平静得甚至能让人感觉到恐惧。   跟他认识了十年,别人兴许看不出,但罗筱却是一瞬间反应了过来,顿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用口形无声地咆哮道:“你是故意要摔这一下的!?” 第 40 章   林溯雨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米娜已经跑了过来,拨开聚过来围了一圈的人,匆匆在他身边蹲下,一脸焦急道:“小雨,还好吗?疼不疼?”   林溯雨转头望向她,浮出虚弱的笑容:“姐……我也想说不疼,但真的好痛啊……”   “不会骨头裂了吧?”米娜看林溯雨疼得满脸发白,蜷缩着一动不动的样子,被此刻显得格外脆弱的少年吓得不轻,心疼道,“我让人去找医生了,别哭啊,别哭……”   林溯雨摇摇头,示意罗筱把自己扶起来,轻轻道:“让我缓缓就可以了。对不起啊,都是我不好,节目都还没表演完呢……”   “想什么呢。”实在是对这样柔弱地红着眼道歉的小少年发不出脾气,米娜果断道,“罗筱是吧,你送他去休息室呆着吧,待会儿让医生给他做个检查,再看看要不要送去医院。”   “先把等级评定的流程走完吧……”林溯雨勉强地笑笑,头上的冷汗又冒了一串下来。   最后还是拗不过他,米娜转身把下来看热闹的练习生赶了回去,快速发了几个指令让其他工作人员维护好秩序。在她的指挥下,波澜频生的演播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文季不放心地又问了几次,得到林溯雨肯定的“要坚持把节目录完”的回答,他才点头道:“我知道了。那么接下来,先公布罗筱的等级评定结果。”   “说真的,不太好评价……如果光看你的脸,我是很想直接给你A的,但如果抛开这些外在条件,单从基本功来看的话,那我选择给你F,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和平均水准差了一截,虽然能看出你的天赋和潜能,但评级的时候,潜力是不能算在里头的,如果要把潜力也算进来的话,对其他基本功扎实的练习生就不公平了……”   要是搁其他情形,文季这直白的话怕是能让罗筱惭愧得恨不得现场钻地。但被脸色惨白的林溯雨倚靠着,哪怕明知道他这轻微抽气、浑身颤抖的模样九成九是装的,那股“一定要保护好他”的信念却是牢牢地钉在了罗筱的脑海中,甚至压过了他本能的羞耻感。   不能在这里倒下,绝不能。   因此,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扶着林溯雨小心地鞠了一躬:“我明白,感谢您中肯的评价。”   文季话锋一转:“但素儿老师觉得如果单纯看技巧的话,也显得不够公平,毕竟偶像除了看基本功,你拥有的舞台风格,你展现出的感染力,这些都是算在‘偶像’实力里的。你的高音虽然技巧不足,但底子很好,经过训练你的水平应该远不止目前的高度。综上,我们最后的决定是,给你——D。”   素儿补充道:“这只是我们根据今天的舞台对你当前实力做出的判断,并不是说就敲定了你这个人就是这个水平。不要灰心难过,我还是很期待看到你下次的表演的,希望那时候能看到你的进步。”   “至于林溯雨……”文季迟疑了一会儿,才以谨慎的态度慢慢道,“可以感觉得到,rap里头有情感灌输在其中,嗯,态度也很端正,能让人感觉到有很努力,就是……”   停了好几秒,他才道:“从头到尾,你就没卡中拍子过,根本没踩上节奏啊,而且是一个节奏点都没踩上过。”   尽管林溯雨现在的样子惨兮兮的,现场还是没忍住笑了一片,虽然看在伤患的份上笑得没多放肆,但这种强行压抑着的闷笑声反而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许多本来一脸严肃的练习生也被带得破了功。   文季一脸不可思议道:“最让我奇怪的是,你要是节奏点完全是混乱的,那也就算了,但你每次都是和正确的节奏点错开大约半秒的时间,比节拍器打拍子还准……你是不是耳返有问题啊,这我真的是不能理解。”   闵凤琦笑得全身都在抖,就差趴地上来回打滚了。天生对节奏极为敏锐的他被林溯雨那错位rap荼毒了一整首歌早就受不了了,如果是纯粹的外行瞎唱也就算了,林溯雨的情况却更近似电视剧音画不同步,屏幕里的人张嘴他才开始对着口型配音,而且非常精准,每次都是半秒的延迟。如果对音乐不敏感可能还听不出有什么问题,但对闵凤琦这样的人来说,这简直是在拿软刀子割他的肉。   但他也没想到文季竟然说出来了,而且……说得还这么直接!   文季老师你真是太酷了……!   林溯雨皮厚,哪怕现场都快笑成欢乐的海洋了,他还像是没事人一样,脸都不带红一下的。倒是罗筱皱起眉,一副想说什么又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样子。   文季继续道:“其实光看你这个舞台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分配过来唱rap,节奏点卡不准对rapper来说是致命的啊,不知道到底是你跟的老师没有提醒你这方面的问题,还是你自己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   “不是这样的!”罗筱冲口而出道,“溯雨他——”   “筱筱!”一直靠在罗筱身上装柔弱的林溯雨脸色顿时变了,拽住了他的衣服外套,摇了摇头。   罗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把已经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脸上却仍然是不甘心的神情。   “没事,你让他说好了。”文季将手交叉着搁在下巴下,语气温和道。   罗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看林溯雨脸上是什么表情,有些磕巴道:“是这样的,我们两个是个人练习生,没有加入过公司也没有跟过专业的老师进行培训,想出道也是今年六月份才决定下来的事情。因为我不会唱rap,溯雨才接了rap这个担子过来,平时也没人指点,全靠在网上搜集资料进行自学……可能我们俩水平真的很差劲,但,平时也没有人教我们怎么去卡节奏,如果不是您提出来的话,我想我们可能还会在这条岔路上走很远。溯雨他平时真的是很努力的人,我……”   ——我不希望看到他被你们误解啊。   但罗筱已经说不出话了,一情绪激动就想哭的毛病又冒出来了,只觉得喉咙里沙沙的像是塞了一包纸,堵得他酸涩得难受。   尽管林溯雨有时候思考方式太过极端,但身为偶像应该做的事他却是完成得比谁都要好,三个月从零舞蹈基础到可以随意空翻,从最开始词都说不利索到现在大段rap随意切换——罗筱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好友这样拼命的姿态感染到了他,单凭他一个人,怕是连每天自觉早上六点起床都做不到。   听着场内大家不带恶意的笑声,罗筱却抑制不住地感到了难过,不只是为了那深夜里少年坐在全黑的客厅里一遍又一遍反复背着rap的孤独背影,还为了此刻好友毫不在乎的神情——他永远都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模样,好像完全不在乎别人对他是什么看法,讨厌也好,喜欢也好,仿佛只要能达到目的,无论多大的非议和误解扛在身上,对他来说通通都不算什么。   明明……是人的话,就会为了别人的误解而感到悲伤啊。   文季点点头,困惑道:“所以……你们不请声乐老师的原因是?”   林溯雨安慰般地拍了拍罗筱的后背,才回答道:“因为我们没钱了,其实连吉他都是我去学,回来再教他的。我当时想的主要是舞蹈必须得请老师教,不然自己一个人瞎折腾可能会受伤,所以主要钱都砸舞蹈上了……”   花潜捂住嘴惊道:“妈耶,我以为我们公司已经够穷了,没想到这还有比我们公司还穷的……”   饶是文季再淡定,也被这个答案给震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么简单直白的“我们没钱了”,偏偏林溯雨说得清风霁月,眼神干净清澈,这样非常容易打击到少年自尊心的事实被他这么平平淡淡地便说了出来,反而越发能感觉到他这份淡然背后的坦荡与坚强。   文季认真道:“如果是自学三个月的话我觉得这个水平是可以了,但打分的时候,你们学了多少时间我们是不知道的,只能单纯从你们最终呈现的舞台效果来进行评级,所以最后出的结果也只是针对这个舞台。所以,虽然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林溯雨的最终等级是F,这一点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他放缓了声音:“但既然你可以通过三个月的自学,从完全的外行到F的话,在这个节目里再呆上三个月,我想从F到A是没问题的。我还是觉得你可以再找找看自己的定位,也许有比rap更适合你的位置。”   …………   “这一跤摔得看起来很重啊……”素儿看着被罗筱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下台的林溯雨,面上浮出担忧的神色。   艾琪也担心道:“他还是空翻摔的,如果角度不对,脚骨直接折断都不稀奇。”   几个导师对视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叹息。   如果真伤到骨头了,别说是到折断的程度,哪怕只是骨裂,那也肯定要退赛了……   文季垂下眼,对着“林溯雨”这个名字看了半晌,意味不明道:“倒是个对自己狠的。” 第 41 章   等走到摄像头彻底拍不到的位置,罗筱才停下脚步,看着还在装瘸的林溯雨,面色冷淡道:“没有人了,你可以不用装了。”   林溯雨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生气了,顿时松开还挂在他脖子上的手,腾地站直了,脸上也出现了局促之色:“筱筱,我……”   “你是故意摔的那一下,是吧?”   林溯雨张张嘴,到底是认了:“是。”   “挑那个空翻摔,也是故意的吧?进展到那个位置我的part已经全部结束了,接下来都是你的。歌也到末尾了,该展示的都已经展示完了,你觉得对我造成不了影响了,最多让导师对你印象不好,所以就痛痛快快摔了,是不是?”   “我……”   “在璀璨表演的时候,那个时候你看的人是骆河泽吧?我当时还以为你看的是朱玄祯或者闵凤琦,等上台我一看你这乱七八糟的跳舞方式我就知道你在学谁了。先是舞蹈弄得一塌糊涂,后来又故意RAP唱错节奏,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导师给你打F吧?”   面对罗筱满含怒气的双眼,林溯雨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蔫蔫道:“是。我知道你肯定会生气的,打我吧,我不还手,你可以打我打到不生气了为止。”   “……”差点没被好友这脑回路气吐血,罗筱气得只觉得脚底开始冒出一股火直窜到头顶,恨不得把好友整个提起来扔进水池子里让他冷静冷静。他努力深呼吸了几次,才按捺下想打人的心情,谁知林溯雨不知死活地又说道:“我知道你讨厌我做这种事,但不争不抢真的是没有镜头的,我……”   “是这个问题吗?”罗筱的冰山外壳终于在此刻因为丧失了理智而崩碎了,一把拎起好友的衣领劈头盖脸地骂,“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啊你知道!白痴吗你是!”   林溯雨隐约觉得自己要是再说话可能会被罗筱直接拉去削片,非常明智地闭上了嘴。   看他一副小学生上课被老师点名批评的瑟缩样子,却好像仍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罗筱只觉得心里一股怒火迅速发酵成了绞痛,咬住了牙,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如果你非要这样子,行,那我不要当偶像了,也不要出道了,我们回去念书吧,好歹回去念书我不用担心你今天会不会搞个腿断,明天又搞个手断的……”   “别别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下林溯雨是真的懵了,终于意识到自己把好友给吓惨了。平时他们训练的时候也是经常磕着碰着,对林溯雨而言这次只不过是摔倒时观众格外多而已,拿一点无关紧要的磕碰伤换个镜头,这笔买卖简直就是白送给他的。   他什么都算准了,甚至舞台上跌倒的角度都跟他之前预演的一模一样,唯独没算到罗筱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   连算计起自己都毫不手软的林溯雨,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无所适从的迷茫,他想不明白这种程度的轻微伤为什么会让罗筱情绪反弹得这么严重,他明明角度都算好了啊,也是确定自己做到万无一失了才这么干的,这一点罗筱应该也清楚才是。   看林溯雨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低眉顺眼你说什么都对的样子,罗筱真是快气死了,左看右看,把挂自己衣服下头的姓名贴一撕,冲着林溯雨没头没脑就是噼啪一顿扇:“我让你摔,我让你摔,你这不挺能的吗,下次倒是带我一起摔啊!你什么事都想好了,自己全都做好了,你想过我没有,想过没有,想过没有!”   好一会儿,罗筱才喘着粗气停了手,生气实在是太消耗精力了,尤其是面对一个跟棉花球似的打中了也不会有任何回弹的人,他都觉着自己是在骂空气。   林溯雨苦着脸乖乖站在那儿,也没躲。他知道罗筱是真急眼了,像罗筱这样平时生气也是自己拿条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叠成个包包,蹲在角落里一个人生闷气的人竟然被他逼得跟泼妇一样,一张纸“啪”地拍下来一次就骂一句,简直就是世界奇观了。   “知道错了吗?”   林溯雨跟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那你说吧,你错哪儿了?”   林溯雨:“……呃,不、不知道。”   本来已经不生气了的罗筱顿时火又冒上来了,抄起姓名贴噼啪又是一顿扇:“那你认什么错!认什么错!啊?你逗我吗?”   看罗筱气得眼眶发红眼泪直掉,林溯雨老老实实道:“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专心当佛系练习生,行不行?”   罗筱擦了擦眼泪,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嗓门骂道:“你还晓得你自己要当佛系练习生?佛什么佛啊,今天这里摔一跤,明天那里再摔一跤,我看你直接去戏精学院教碰瓷算了!”   林溯雨做洗心革面状认真地点头。   “是是是,您教训得对。”   “对对对,筱筱你说的好。”   “没错没错,我活该,我智障,我宇宙第一大白痴。”   罗筱:“……”   林溯雨我看你根本就是来讨打的!!   看罗筱脸都快黑成碳了,林溯雨小声道:“大不了,我水军也不买了嘛……我俩就,佛着呗……”   “……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好不好!”罗筱肺都快气炸了,“你要是还在想这种事,那就换成我来做好了!水军我去买,假摔我来摔!你在一边儿给我看着!到时候我腿摔断了,你给我拉去医院接骨,你帮我跑上跑下找医生,你给我妈打电话让她来看我!你觉得怎么样?喔,对了,你觉得怎么样无所谓,我觉得特别好!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我就回去表演现场假摔……”   “筱筱。”林溯雨歪了歪头,满目不可思议,“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吗?”   “当然是啊!我前面说了那么多是白说的吗!非要我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你才懂吗!!你知不知道当时看到你空翻摔的那一下,我脑子里头多懵吗,在跑过去扶你的那一段路里头,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没说要当偶像就好了,你也不会出这种事了’。你要出了什么事,我就算真的出道了又有什么意思啊?我需要你摔这一下送我出道吗?”   “……啊,这样啊。”林溯雨眨了眨眼,又仿佛是想哭,又仿佛是想笑,唇角牵了牵,最终还是弯成了笑容,“我……真的,很高兴。”   高兴得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这样的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   罗筱别过头,别别扭扭道:“非要我话说这么明白,就不能自行领会一下吗,这么肉麻的话说出来都显得我矫情死了……烦。”   他是真的很觉得难为情了,如果不是因为林溯雨思考回路实在是太过诡异,这种小姑娘间才会腻腻歪歪说的话他是真说不出口。即使现在已经说出来了,他也感觉全身上下弥漫的尴尬之气仿佛随时都会炸开一样,整个人显得格外暴躁。看林溯雨还一副傻不愣登的样子,他凶巴巴道:“你现在到底疼不疼啊!给个准信啊!”   林溯雨闻言,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仿佛猝不及防下吃到了一个极酸的橘子,委屈巴巴地嚎道:“疼死我了——!”   “疼你怎么不早说啊!”   “那不是,看你骂得正嗨,我不好意思打断你嘛……”   “你二大爷啊!” 第 42 章   看坐在床边的黑发少年一直眼巴巴地瞅自己,医生合上药箱,失笑道:“他没事,我刚才摸过一遍感觉不像是骨头有问题,就是腰摔青了,这两天休息一下就好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找时间带他去医院里头做个详细检查。”   “谢谢您。”罗筱深深地鞠了一躬,站起身,一直把医生送到了门外。   林溯雨则跟乌龟似的趴在休息室的软床上头哎哟哎哟地喊着疼,腰背上大片的淤青看着触目惊心。   刚才林溯雨被他训那会儿装得跟没事人似的,还跟他插科打诨开着玩笑,整个人嘻嘻哈哈的,他还真被骗过去了。等医生把他衣服掀起来,他才惊觉林溯雨这一跤摔得确实够狠。   想想也是,当时舞台都被震得抖了一下,那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会是林溯雨嘴里说的“无关紧要的小伤”。怕是只有腿彻底断了站不起来了,在这家伙眼里才算是“紧要伤”吧……   一想到这里,罗筱心里头又来了气,拿指尖按了按林溯雨腰上的青紫:“啊?说好的没事呢!这就是你说的没事?”   “啊——疼疼疼疼!!!疼死我啦——!!”林溯雨惨叫着捶着身下的床垫,活像游弋养的小龟被翻过身来时四肢乱划的悲催模样,“我错了,我错了……筱筱你别戳了,疼疼疼……”   “真男人就不要喊疼啊!”   “呜……那我不要当真男人了……太疼了……”林溯雨抱着垫子嗷嗷地嚎,“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吗,我现在已经伤心得快狗带了……”   光听林溯雨这惊天动地的嚎劲,不知情的人怕不是以为这里是杀猪现场。   刚才还一副怂巴巴、柔弱无助又可怜的小猫咪模样,现在一看罗筱不生气了,顿时蹬鼻子上脸,仗着伤患的身份可了劲地作,三分的痛都给他嚎成了十分。   到底是心疼,罗筱把盖在他身上的小毛毯又掖了掖,问道:“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去买。”   林溯雨眨巴眨巴眼:“可以吗?那我想吃我小姨烧的红烧排骨。”   罗筱感觉自己的手有点痒,特别想一拳送好友上天:“饿死你算了!”   林溯雨翻过身,一咕噜坐了起来:“我真的饿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啊,我感觉外头天都黑了。”   罗筱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时钟:“凌晨一点。”   准确的说,是半夜十二点五十一分。   “都一天了,拍了这么久!?”林溯雨下意识道,紧接着又恍然大悟,“100个练习生一个一个表演下来,拖那么长时间也不稀奇……筱筱你饿了不?”   虽然节目组提供三餐,也买了一堆的零食让他们自己拿着吃,但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罗筱压根就吃不下东西,前一天晚上也没睡好,现在整个人状态松弛下来了,才发觉自己饿得厉害。   林溯雨拿手捧着脸,笑眯眯道:“我们出去吃宵夜不?”   “……现在!?”   “对啊,现在。”   “节目还没录完呢!”   林溯雨撇撇嘴:“反正我俩在和不在都一个样子,该不给镜头的坐一天也不给……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去抢镜嘛。”   没等罗筱说话,林溯雨已经跳下来穿上鞋,拖着他往外走了。   罗筱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竟然在凌晨的当口,站在四下无人的街口,和林溯雨在这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游荡——扔下了灯火通明散发着灿烂星光的演播室,扔下了那一个个面容精致时而欢呼时而沮丧的练习生,扔下了那些盯着舞台神色紧张的工作人员和架得无处不在的摄像机,扔下了录制到一半的节目……   跟林溯雨俩人,逛!夜!市!   林溯雨左手拿着一盒豆皮,右手拿着一串章鱼烧,跟屯了一粮仓食物的小松鼠似的小口小口咬得不亦乐乎。看罗筱面瘫着脸作神游状,他抄起手里的签子,快准狠地捞了一个丸子塞进罗筱嘴里。   看罗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相当艰难地咀嚼着,林溯雨笑眯眯道:“好吃吗?我这是坐出租车的时候从司机嘴里问出来的,他说这边夜市会一直开到凌晨四五点,还说这家的炸肉丸特别好吃……对了,前头还有一家黑糖豆花也很出名,我帮你问过了,说没有豆腐那股豆腥味,你也可以试试看的。”   小心地避开拥挤的人海,罗筱嘟囔道:“你今天倒是不怕发胖……”   林溯雨的自制力一向让他自惭形秽,自从说了要当偶像,林溯雨就真的没吃过除了一日三餐以外的食物,更不要说零食了。按理说运动量增大以后,人往往会格外嗜甜,再不济也会食量增大,但林溯雨却不是,他的日常饮食是严格按他算好的卡路里来的,够每天的消耗就不再吃了。   ——就好像吃东西这件事,对他来说,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如果就你一个人吃,我在旁边看着你吃的话,不是会显得很奇怪吗?”林溯雨随口道,“而且你也累了吧,等会要不然我俩就别回去了,直接打车回去睡觉吧。”   “……深夜打车费多贵你知道吗?”   林溯雨噎了一下:“当我没说。”   看林溯雨又买了杯椰子汁,罗筱头疼道:“你少吃点,我真怕你吃多了回去又吐……”   “不会的,我现在是铁胃,哪怕生喝地沟油我也不会有事的。”   这么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保证的林溯雨发现,这世上可能真的存在一种叫flag的东西。   罗筱表示,因为某人回到演播室十分钟不到就吐了一地结果被导演发现他俩溜出去偷偷吃了宵夜这件事,简直能被列入人生十大尴尬场合集锦秀了。   这人生……真是生无可恋。   最惨的是,林溯雨这一吐,倒是让导师们良心不安起来,觉着是自己太忽略这群孩子的感受了,结果才出现孩子饿得受不了偷偷跑出去加餐的事。文季特意叫了外卖给所有练习生和工作人员都买了宵夜,而他俩因为已经吃饱了,只能把自己那一份让出去给别人……   罗筱一边给惨兮兮缩在座位上做小猫发抖状的好友拍背,一边无奈道:“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故意的,为了抢个镜头你至于吗……”   满脸苍白的林溯雨捧着热水,呜咽道:“我就算想抢镜头,我也不会用这么怂这么蠢的方式来抢啊!因为吃太多在演播室直播吐一地还被摄像机拍个正着,这说出去一定会掉粉的好吗……人家小姐姐想pick的都是喝露水吃仙草的仙子,不是我这种吃了豆花章鱼烧豆皮麻辣烫鸡翅包饭五香鸭脚牛肉粉培根肉卷最后还全吐了的智障好么!”   罗筱:“……”   槽点太多了,他都不知道该先吐哪个……   …………   这一录制就录制到了凌晨四点钟,到收工的时候,连导师脸上都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   看练习生们强忍着骚动和困意乖巧听话地坐在椅子上,文季语气沉稳道:“今天辛苦大家了。”   虽然他也熬了这么长时间,且一直在消耗精力给练习生们进行评级,还要针对他们每个人的情况给出合理的意见与评价,但此刻他的脸上却毫无倦容,和一干掩不住疲倦的练习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导师的这句“辛苦了”他们自然是不敢接的,连连说着不辛苦,强打起精神等着他下面的话。   文季顿了顿,才道:“第一次等级评定到此算是全部结束了,下一次的等级评定是三天后,内容为主题曲考核。你们需要利用三天的时间,学会一首歌,并在摄像机前头唱跳出来。我们会根据录像里的情况,对你们重新进行等级评定。”   除开那些底子确实好和表情管理特别到位的练习生,其他人在听到“三天”的时候,脸上或多或少浮现出了忐忑的神色。   “这个时间……挺紧张的。”   “是啊,三天时间学一支舞我觉得都有难度,还要加上唱跳……我怕是凉了。”   坐在一号位上头现在姿态已经非常放松、就差躺下来百无聊赖地踢腿的花潜有点懵:“这很难吗?”   之前他也是两天就学会了《野兽呼唤》这首歌的舞蹈,这还要算上白虹煜改编花的时间——虽然时间紧了点,需要从早练到晚,但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啊。   他自然是没想到,给他扒舞和编舞的人有多可怕——白虹煜可是在只有舞蹈特别拔尖、其他全部稀烂的情况下拿到了导师给的B等级。况且白虹煜又是手把手教他怎么跳,怎么走位,又是根据他的个人情况把舞蹈难度一降再降。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花潜还学不会的话,那基本也可以告别唱跳圈了——就这小脑不发达的程度,怕不是走在路上都会平地摔。   况且,完整地把一首歌唱跳下来,和以偶像的身份展示出这首歌应有的魅力并拿到高等级的评分,这二者也根本不是一个难度系数的。   这个消息一宣布出来,很多只想赶紧回去躺着睡觉的练习生,只觉得心里一沉,暗暗叫苦——估计回去又要睡不好觉了……   “我们回去就开始记歌词吧……”罗筱显然也是睡不好觉的其中一员,本来他的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在文季说完后,他便陷入了恐慌状态,现在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谁知道一直表现得神志清醒、眼睛里还神采奕奕的林溯雨一口拒绝:“不要,我要睡觉。”   罗筱:“可你明明看着都不像是困的样子啊!?”   林溯雨点点头,理直气壮道:“我是不困,但我要长高啊,不睡觉怎么长高。请不要怀疑一个想要长高的人的决心,哪怕是把我放在老虎凳上用涂了辣椒油的鞭子一顿抽,我都要睡觉。”   “……谁会这么做啊!!喂!你就不能想个更贴切点的比喻吗!” 第 43 章   林溯雨醒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钟。   已经西斜的阳光一片一片透过窗框投射在宿舍渗着寒气的瓷砖上,带了些昏黄的苍凉,安静地在地上泛开沉默。隔壁宿舍遥遥地可以听见闹腾声,却像是隔了一层玻璃罩般恍恍惚惚的让人听不清,只听得出那声音里欢悦的笑意,掺杂着门撞击在门框上的咣当声,闹成一团。林溯雨在被他蹬得略显凌乱的床铺上呆坐了好一会儿,被这样隐隐约约的哄闹声包围着,整个世界却更显得荒寂得可怕。   整个宿舍只听得见他几近湮没至无的清浅呼吸声,他有些怔忪地望着手背上被阳光照射到的一小块皮肤,模糊的分割线上映出淡淡的红色,似乎还能看到淡蓝色血管中涌动的血珠。   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没人接。   好像……有点冷。   他站起身,从衣架上把外套一把抓起,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匆忙地向门外走去,一打开门,正看到走廊上的花潜正抱着头作鼠窜状,他身后则是抄着扫帚追着他一副凶神恶煞神情的白虹煜,两个人把整个走廊演得就像在上映猫和老鼠的舞台剧似的。   一看林溯雨开门出来,花潜顿时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呲溜一下钻到了林溯雨背后:“溯哥,溯哥救我!!”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好像比你要小吧……   此刻神情格外恍惚的林溯雨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而是有些迟钝地问道:“筱筱去哪里了,你们知道吗?”   白虹煜放下扫帚,回答道:“我记得我刚才在舞蹈室看到他了,和游弋陆正霖在一块儿,你怎么没去?”   “我回来睡觉了。”这么说着,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往门边贴的胶带望去,拿手比了比。   ——没有任何变化。   “也对,你是伤患,多躺会儿是应该的……”白虹煜随口接了一句,又看向花潜,“阿花别闹了,快点出来,今天不给我把歌词背完别想睡觉!”   花潜哭道:“我不要啊啊啊啊,臣妾做不到,饶了我吧,我就专心待F班混日子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给红光丢人呢!你等着我过来揍你还是你自己出来?”   林溯雨歪了歪头,格外无神茫然的眼神望了过来,连带着他说话都好像呆滞起来:“……歌词?”   “你是不是睡傻了,下大巴以前米娜姐说了下头大厅那里可以自己领歌词表,demo也出了,你要的话我手机发给你?”   “……好的,谢谢。”他顿了一会儿,才突然问道,“我现在还活着,对吧?”   白虹煜:“……你睡傻了吗?”   皱着眉的白虹煜上下看了看林溯雨,突然伸出手拧住了他的脸,狠狠地用力一扯。   “嗷——嗷嗷嗷!!疼!”   白虹煜放开手,不再理睬捂着脸跳脚的林溯雨,一把提起花潜的衣服领子,毫不犹豫地往外拖拽。花潜则是坐地上努力想和地板融为一体,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放进锅里红烧的皮皮虾。他本来想抱林溯雨的腰,一想到林溯雨刚舞台摔了一跤,顿时收回了手,改成了趴地板,一副狗皮膏药似的无赖样子。   ——最后还是被一点点拽了出去,哪怕是拼尽全力蜷缩成一团,仍然被白虹煜像拖麻袋一样无情地拖走了。   隔壁宿舍的门啪地关上,只有空气中还回荡着花潜带着哭腔的悲鸣:“白二煜我恨你——布丁我一个都不会留给你的——!”   林溯雨站在门边,靠着门框发了会儿呆,突然感觉手机震了,慌忙拿起来解除锁屏。   打开一看,是白虹煜答应发给他的demo。   那一刻的心情不知道该说是失落还是了然,他回了句谢谢,挂上耳机,慢悠悠地向舞蹈室走去。   出乎意料的是,这首主题歌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软软甜甜的可爱风,相反,风格极为热血,是非常适合团体群舞的炸燃型,光从前奏就可以感受到那股迎面冲击而来的狂妄和激荡。不太像主题曲,倒更像是开演唱会放第一首的暖场曲。   他看了一下歌词,也是拽得一塌糊涂,铅字打得规规整整也挡不住字里行间透出的日天日地感,不像是“姐姐们pick我嘛”的撒娇,反而满满地充斥着“你不pick我的话,我拿着四十米大刀让你先跑三十九米”的恐吓。   往上一看——   作词作曲编曲全是朴衍。   好的,这样就说得通了。   上了楼,他一连敲了三个舞蹈室,都没找到人。直到找到第四个,才看到罗筱正蹲在角落里和陆正霖两个人说着话。游弋刚好拿了块毛巾在擦汗,见着他,脸上顿时浮出惊喜:“溯雨你醒了?”   “嗯,刚醒,发现宿舍没人就出来找你们了。”已经恢复了平时状态的林溯雨软软一笑,“你们练的怎么样了?”   “还成,阿霖已经可以跟着伴奏带完整地唱下来了,我和阿筱还差一点……”游弋说到这里,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了,溯雨,你歌词和demo拿到了吗?”   “小白发我了,刚才在路上听了一遍。”林溯雨答道,“有点出乎意料,总觉得节奏太快了,而且风格更偏向说唱,并不像主题曲。”   罗筱听到动静转过头,一看林溯雨在门口,顿时忘记了自己还在跟陆正霖说话,跑了过来:“醒了?腰伤好点儿了吗?”   “嗯……好多了。”林溯雨沉默了会儿,才道,“一醒来发现你们都不在,我有点害怕。”   他的语气并不像之前刻意撒娇一般带着软软的尾音,反而平淡得像是在说笑话。   游弋被这样一本正经冒着傻气的林溯雨逗乐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们怕在宿舍里唱歌练舞打扰到你才出来的,听阿筱说你伤的很重,我们想着让你多睡会儿也好……”   林溯雨也笑了:“我睡傻了嘛,一觉醒来整个宿舍就只有我一个人,就好像我被抛弃掉了一样……那时候很害怕,打电话给你们也不接,我都怀疑我是被隔绝了,喏就那种,结界封印之类的。啊巴啦啦能量,呜呼啦呼黑魔法——”   游弋被他夸张的话逗得直笑。陆正霖走了过来,对罗筱道:“我刚才跟你说的点记住了吗,要不要我再唱一遍?”   罗筱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复杂的眼神,对陆正霖道:“麻烦你了。”   林溯雨问道:“陆哥是在教筱筱发声吗?”   陆正霖眼神微妙地在他身上停顿了一秒,才用挑不出什么纰漏的态度语气温和道:“对。”   “那……陆哥可以从头到尾示范一遍吗?我也想学习一下。”林溯雨笑容灿烂地问道,态度诚恳端正,像是跟老师请教的小学生。   “可以。”陆正霖点点头,“进来吧,别堵门口了。”   …………   三个人围着陆正霖坐了一圈,因为此时并不是节目录制时间,摄像机暂且处于关闭状态,几个人姿态也相对放松些。   “你要不然先唱一遍,我根据你的水平提一些建议,你再针对性地来听我怎么唱的,怎么样?”   面对陆正霖的这番话,林溯雨微笑道:“这样不是太浪费你时间了吗,我本来就是唱rap的,这首歌对我难度并不是很大,你唱一遍下来我就差不多知道我自己的不足在哪里了,不需要为我这么费心的。”   陆正霖笑容不减:“哪里有浪费时间呢,我们可是舍友啊,我当然要关心一下和我一个宿舍的兄弟了,你先唱一遍吧?”   林溯雨弯成月牙型的笑眼愈发灿烂:“不用不用,我呢,就是块朽木,陆哥你想拉我也拉不动啊。我就是想见识一下A班的水平是什么样的,听完一遍我就满足了。”   陆正霖唇角又弯了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F班也不代表就是朽木啊,导师也说了嘛,评级只针对舞台不针对个人,我对你可是很期待的啊。”   饶是游弋这样的粗神经,此时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对罗筱小声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这两个人杠起来了?”   罗筱也说不出话,这两个人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互相拉锯的样子着实诡异,明明脸上笑得越来越开心,偏偏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仿佛稍微扔点火星子进去就会炸开。   最后,实在受不了两个人这阴阳怪气的模样,游弋拍了拍手:“好了好了,溯雨刚睡醒没多久,你就让他唱,阿霖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这样吧,我先唱好了。”   陆正霖笑容一滞,飞快转过头瞪了一眼好友,把游弋弄得莫名其妙,只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作无辜吃瓜群众状望向了天花板。   已经被游弋这么说了,陆正霖也无可奈何,只能主动退了一步,就着伴奏带把整首歌完完整整地唱了一遍下来。   林溯雨支着下巴,既不看歌词也不跟着哼,就是这么直直地看着陆正霖。旁观的游弋只觉得这场景特别搞笑,林溯雨压根就不像是在认真听陆正霖唱歌,反而像是陆正霖的究极骨灰级迷妹,一副沉迷自家偶像的盛世美颜不愿清醒过来的样子。游弋想了半天,觉得要是往林溯雨手里头塞个陆正霖的手牌,这一幕就毫无违和感了。   一遍唱完,陆正霖关了伴奏带,望向林溯雨:“可以了吗?”   “这样就可以了。”林溯雨点点头,“多谢。”   说罢,他竟然站起身,毫不犹豫走出了舞蹈室。   看到好友气得头顶冒烟都要勉强微笑的样子,游弋又迷茫地看了眼林溯雨的背影:“什么情况?”   陆正霖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道:“没什么,什么事也没发生。”   但想到林溯雨,他还是气得不行——这家伙倒是聪明,知道继续留在这里他很有可能会迁怒到罗筱身上。为了让他能继续指点罗筱,当机立断做出了离开的决定,还落个眼不见心为静。   就这份审时度势的能力,这小子真的只有十六岁吗……   简直是怪物! 第 44 章   虽然千光打出去的宣传明面上说,声乐和舞蹈由导师全程把关,但行程卡得特别紧的导师是连这三天时间都抽不出来的——比如说本来就是来当吉祥物吸引人气的朴衍。   倒不如说,他压根就是拿有事的借口迫不及待地逃了,原话是“我真怕看这群水准一塌糊涂的小子看久了会拉低我的审美”,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文季也拿他无可奈何,这家伙能在第一次录制的时候全程陪到凌晨四点而不是半路就一拍屁股回酒店睡觉,文季都觉得自己要谢天谢地了。至于朴衍的镜头,只能事后找个机会补录一下,让他装装样子随便拍两条塞正片里头了。   身为舞蹈导师的艾琪本来想着,基础再不行的孩子,能上这个节目,怎么都比普通人强点儿吧,等真的上手教了,她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她已经习惯了带STY或者PIO这类大公司的练习生,这种公司出来的练习生底子极好,许多东西她甚至都不用详细说,稍微点拨一下就全都懂,一些专业名词基本上也都明白,再蠢的教上个四五遍也该学会了。但这群华夏的练习生,有些人的水准惨到带惯了高丽练习生的艾琪都感到手足无措,一个简单的wa丨ve能教个七八丨九十遍都学不会,在她跳舞的时候全程就像个误入的蜡烛一样插在一群跳得乱七八糟的练习生里头,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的茫然神情。   带了七年练习生的艾琪在面对这样怎么教都学不会的练习生时,终于忍不住开始怀疑人生。   这才是D班,等会儿还得去F班……一想到这里,艾琪简直想把头往墙上咣咣地撞。   A班她还教得算是轻松,虽然沈以榕基础也不太好,但好歹态度算是很端正,至少认认真真的样子还是蛮讨人喜欢的。等到她教完B班,再到C班,最后是D班,她的表情生动地演绎了笑容逐渐消失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这么蠢的练习生,搁在她自己的舞蹈室里头,早就被她训得妈都不认识了好吗!!   内心被气得七窍生烟面上还要保持笑容,再细声软语地鼓励他们的艾琪只觉得,从D班推门出来的那一刻,自己平白老了五岁。   这笔钱果然不好挣,挣的那是要命钱啊。   她也想像朴衍一样跑路了……   就在艾琪满脑子都是“好丧好丧好丧好想跑”和“拿钱拿钱拿钱得敬业”的弹幕时,却突然听到了一个清爽柔和的声音喊住了她:“艾琪老师。”   她脑中纷乱的思绪顿时一空,回过神来,转向喊住她的少年——   是一个笑容甜蜜的像糖浆的男孩子,柔软的金发如同砂砾一般垂落在脸颊边,气质干净又明媚,只一个照面便感受得到从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温暖灿烂感。   这晃眼的笑容非常容易博人好感,而且感染力极强,本来被折磨得想拿起枪突突突的艾琪下意识放柔了声音,笑道:“什么事?”   衣服下摆姓名贴上标着“林溯雨”三个字的少年正正地鞠了一躬,轻言细语道:“有一件事想拜托您,不知道您现在有时间吗?”   …………   “你是说,希望我拿出在舞台上跳舞的状态,就着伴奏,把主题曲的舞蹈完完整整跳一遍给你看?”   这个要求对艾琪来说倒是没什么难度,但听起来极为古怪——如果换其他人的话,教了四个班下来已经有些暴躁的艾琪肯定是会拒绝的。   但林溯雨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气质,面对他的要求,艾琪就是提不出拒绝的念头。考虑到离F班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一遍就行了,是吧?”   “是,一遍就可以了。”   刚好旁边就是个空的舞蹈室——艾琪都有点怀疑这小子根本就是提前掐好了时间和地点来这里堵她——她一把推开了门,道:“那进来吧。”   看林溯雨乖乖地跟在她身后,随手想关门的样子,艾琪给吓得连连道:“别关别关,门就不要关了。”   她倒不是担心别的,纯粹是一个年轻女导师跟一个还属于青春期的少年俩人单独在舞蹈室里头呆了半天还关了门,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她是无所谓,对林溯雨的打击绝对是毁灭性的。   林溯雨动作一顿,脸上浮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把本来关了一半的门又打开了些,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是我考虑太不周到了。”   到底是没经验,有许多细节他还是没法一一全部做得妥帖。艾琪这句话倒是给他提了醒,虽然艾琪在他眼里仅仅只是导师的身份,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位导师也是需要保持距离的极有魅力的女性,但其他人在八卦的时候,显然并不会考虑到他是怎么想的。   跟女孩子打交道就显得极为粗线条的林溯雨默默地反思了一下,选了一个视角相当好、能被路过的人一眼看到并且绝不会产生误会的位置,离艾琪足有三米远——这让艾琪的心情也非常复杂。   让你注意一点,不是让你跟躲洪水猛兽一样跑那么远的好吗!   你们这群练习生的求生欲是不是也太强了!?   看林溯雨规规矩矩地席地坐好,拿出手机开始放伴奏,艾琪只能无语地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认真开始跳舞——即使观众只有林溯雨一个人,她也拿出了百分之百的态度全力以赴。   林溯雨支着下巴,脑中所有的杂乱想法被他强制清洗一空,全身绷紧前倾,双眼紧紧地盯着艾琪。   呼吸频率降低,动作捕捉中,肌肉记忆中……   如同洪流一般巨大的信息量疯狂席卷而来,从艾琪腿上绷起的小腿肌肉到她低头时那轻微的吐息,从她后退踩地时的起伏到歌曲间奏的微妙停顿,从可以被捕捉到的动作到无法直观描述的气味,她身上所有可以传递给观众的信息,配合着艾琪抬手踩踏的动作,一帧一帧地刻进了他的血肉里。   恍若时光在经过他时突然放慢了速度,极快的流速变成了蜗牛慢爬,三分钟的舞蹈像是旋转了一整个世纪。   在这样的状态下,他已经无暇去关注其他任何无关的事,只能竭尽全力跟上艾琪的动作。这一刻,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只有他身边的音乐清晰得仿佛是从脑中鸣奏出来的一般。   热血,激扬,燃炸,这些音乐可以传递给人的印象全部消失了,无数的音符剥离成了可以被具现化的数据,一道又一道的音轨如同丝线般抽离开,在他脑中飞快地排布着,最后只剩下机械和冰凉,化为数字一排排列出,每一个节奏点对应着一帧的舞蹈,精准得接近机器。   收腿,展臂,音乐停。   艾琪看向眼神近似放空的林溯雨,问道:“你学会了多少?”   一直保持着面无表情的少年仿佛是出神终于结束了一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全部。” 第 45 章   艾琪并不是偶像出身,从一开始她就是打定主意走幕后的路线,所以偶像那一套行为准则搁她身上并不适用。   事实上私底下这位美女导师性子是又火爆又粗鲁,被她骂哭的练习生不在少数,那些被她带过的练习生私底下还心有戚戚地给她取了个外号——喷火母暴龙。   当然这件事被艾琪知道以后,这群皮痒了的崽子又感受到了一波母暴龙喷火时地动山摇的威力,一个个边压腿边哭得眼泪哗啦啦流。   因此,在艾琪听到“全部”的时候,她的第一个想法是——“你小子在我面前装什么逼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艾琪让林溯雨跳一遍给她看看,但结果完全出乎她意料,甚至让她目瞪口呆。   林溯雨真的从头到尾一个动作不差地跳下来了,不仅如此,整个舞蹈跳下来毫无纰漏,无论是舞台风格还是节奏卡顿都做得无可挑剔,连身为导师的艾琪都挑不出错漏。   不止挑不出问题,她甚至还想给他鼓鼓掌。   之前几个班里头也不是没有舞蹈特别厉害的,像B班有一个叫白虹煜的练习生就给她印象非常深刻,那舞蹈底子可以看出是实打实日积月累磨出来的,跟着她跳了三遍基本上就记住了,只剩下一些细节需要再对着镜子纠正,让动作更有舞台美感。这已经是连艾琪都惊叹的神速了,那会儿B班绝大多数人还在发愁记动作呢。   但这个叫林溯雨的,他只看了一遍啊!!   一遍哎!?   一遍!   而且只是坐在地上跟神游似的看了一遍,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自己跳一下,但等到展示的时候已经是很完整成熟的舞蹈了,直接拉去舞台表演都没问题。而且可以预想的是,这样的舞蹈放到所有的练习生里头都称得上拔尖亮眼,无论是举手投足的流畅感还是收放自如的力量感,都可以说是碾压级别的。   这还是人吗?   艾琪那一刻简直想抓着这小子的肩膀咆哮——你有这水平你呆什么F班啊,我保送你去A班行不行?   这样的舞蹈底子都可以给她做副手了,在F班扮猪吃老虎好玩儿吗!?   不不,再怎么想,这一遍记牢的能力也太可怕了,根本不像人会拥有的。如果舞蹈功底那么强,第一次等级评定的时候她就应该会看出来了。文季打分是综合了所有导师意见后再酌情评分,如果林溯雨拿到的是F,那说明当时她打出来的等级撑死就是D……虽然舞台上人太多的时候她可能会有疏漏,但A和F这可是差了五个等级啊,离谱成这样除非她瞎了!   这小子怕不是早跟A班的人学过舞蹈了,跑过来到她面前装模作样地刷一波存在感……   想到这里,艾琪的眼神顿时不太友善起来。虽然她一直是呆幕后的,但因为和高丽许多公司都保持着长期合作,想从她这边入手和大公司搭上线的练习生三天两头就能冒出来一个,用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从蛋糕买多了吃不完送给她到故意在她面前捂着肚子哎哟喂地喊疼,男男女女都有,有时候都让她觉得无语又好笑。   对这种练习生,艾琪心里只有一个字——烦!   她对林溯雨的初印象着实是好,衣服干干净净,笑容温暖治愈,看着就是个单纯又可爱的少年,眼睛清澈得就像山涧清泉,灯光下一照都能看见他眼里的星星。事实证明,相由心生这个词有时候真是没有任何逻辑可言,这少年分明是和文季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黑心莲!   只是第一印象着实太要命了,此时她还是不太愿意去把这种负面想法扣在这少年头上,因此又加重了语气问道:“你之前真的没有自己先私底下学过主题曲的舞蹈吗?”   如果他这个时候能老老实实认错,她还可以放他一马……   林溯雨平静地点点头:“确实没有。”   看艾琪脸上浮出微妙的神色,林溯雨又道:“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现场再跳一段别的舞蹈,我可以再原模原样跳一次给您看。”   艾琪:“……”   这小子是真·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如果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因为觉得麻烦而放弃追问的话,那你也太小瞧我了!   脾气一下子被激起来的艾琪环抱起手,挑眉道:“可以,我也不跳三分钟的,就跳一小段一分钟左右的吧。”   这支舞是本来她要留给文季新专辑用的,后来经过讨论觉得不适合新专的风格,便被枪毙掉了。如果说她跳别的舞还有可能是林溯雨学过的,这支除了她和文季以外没人见过,况且文季这个作精对舞蹈要求高,整支舞难度极大,虽然只有一分钟,但复杂程度远超三分钟的主题曲舞蹈,这个时候拿出来锤人最合适不过了。   受死吧小兔崽子!本喷火暴龙今天就要把你锤到天王老子都不认识!   看出了艾琪身边冒出的熊熊火焰,也猜到了她会拿高难度的舞蹈来刁难人,林溯雨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甚至连微笑的角度都没变一下,看得艾琪牙痒痒。   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带着这样冲天的怒火,艾琪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那么,你看好了,我只跳一遍。”   林溯雨抿唇一笑:“可以,您请。”   下一秒,艾琪带着汹涌怒火一脚踏出踩在地板上的“咚”声就响了起来,这惊天的震感让路过的工作人员都给吓了一跳,林溯雨却好像是五感丧失了一般,又恢复了那支着下巴面无表情的状态,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一分钟的舞蹈转眼间就结束了,艾琪扬了扬下巴,眼角都带着飞扬的挑衅味:“该你了。”   林溯雨点点头,甚至还笑了:“谢谢导师,难度比我想象中低一点,感谢您的照顾。”   说罢,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他突然飞旋着一脚踏在地板上,震得整个地面都颤抖了起来!   这惊天动地的一脚把艾琪吓得腾地往后退了两步,还以为这小子是要跟她拼了,但林溯雨这一脚以后,却是紧跟着往后一退,膝盖微曲,如同一条显示在屏幕上的心电图波纹一般轻盈而随意地完成了律动,上半身旋转带动着头部转动,摇滚步随之带出,整个人姿态放松得就好像一张在狂风暴雨中被吹得四处飘摇的纸片。   这种轻松写意的状态,分明就是专属于艾琪自己的舞蹈风格!   明明没有音乐,他的动作却精准地仿佛踩着每一个应有的节奏点,完完整整地重现了刚才艾琪的舞蹈——没错,就是重现,连艾琪在第三十六秒时因为些微失误导致步伐过小而略显踉跄的出错都被他复制了出来。   这不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而是……完全的复制,是从动作到气息,近似百分之一百的拷贝。   林溯雨微微扬起下巴,少年本来柔和的笑容此刻也带了些肆意张扬的嚣张感,如蔷薇花一般嫣红的唇瓣带着如刀锋一般锐利的弧度,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刃闪烁着灼灼光芒。   “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艾琪此时已然呆若木鸡。   妈的,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种变态!?   这崽简直就是行走的外挂好不好? 第 46 章   太见鬼了,太见鬼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即使是艾琪自己,也不可能做到,这已经不是正常人类可以达到的地步了吧?   等一下,她好像有印象了,这小子不就是上次等级评定在舞台上摔倒了的那个吗!?   跟他一起的那个黑发小子怎么说的,他自学了几个月来着?   三个月?   艾琪脸都快绿了:“你这不可能只学了三个月啊……更何况是自学!自学!?你在逗我吗?”   这比起她这个导师都不遑多让了,这还只自学了三个月?她手底下那些一年年苦熬过来的练习生岂不是可以直接撞墙自尽了?   林溯雨平静道:“确实只学了三个月,但并没有您想的那么夸张,严格来说我这个应该算是作弊。”   艾琪已经有点疯了,看得出她现在确实非常抓狂:“作弊,作弊?这能怎么作弊,你当着我面跳的,舞蹈这东西要是也能作弊成你这样,这作弊手段我恨不得教给我所有的学生……”   “并不是这样,我……”   一直神色淡定的少年脸上终于出现了些微的犹豫,似乎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件非常困扰而难以说出口的事,但最终,他还是握紧了拳,语气平淡:“我只是把您的舞蹈全部强记下来了而已,并不是说我的舞蹈功底有多好,并不是这样,我……只能完完全全重现别人的东西。如果没有您在我面前先跳一遍,纯粹让我自己来跳的话,我的水准绝不是刚才在您面前展示的那样子。”   艾琪现在是真的一头雾水了:“什么意思?我没弄懂。”   “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复制画吧,您是正品,我就是那个赝品,正品的画面被我一个像素点一个像素点完全照搬过来到我自己的纸上,最终呈现的结果是和正品一模一样的,无论是色彩还是画工,都没有任何区别。但……我不知道要怎么画出这样的画,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画,而且如果没有您这个正品摆在我面前让我参考,连复制都做不到的话,那就更不要提摆个赝品出来了。”   听完这段云里雾里的话,艾琪痛苦地挠了挠头:“……你的意思是,你只是纯粹在记我的动作,把我所有的动作强记下来了?”   “不只是动作,您在跳舞的时候,肌肉是怎么发力的,转头的弧度又是多少,脸上的表情和脚分开的距离,甚至连吐息的时长,只要是您在那个时间段展现出来和外界的交互动作,都在我捕捉的范围内。”林溯雨停了会儿,才继续道,“但……我没办法区分出哪些是多余动作,哪些是可有可无的,哪些又是纯粹的失误,我只能一比一全部复制过来……”   “相当于是试卷上的答案全部记住,考试的时候强背出来拿了满分,但题目在说什么,你完全不了解对吧……”艾琪有些明白了,“但我还是不太懂,我刚才跳的舞难度很大啊,舞蹈其实还蛮吃练习量的,好多动作都是需要长期训练才能做到的……”   “所以我刚才说,感谢您的照顾,难度比我想象的低一些……就是因为,您跳的所有动作,都是对肌肉发力没有硬性要求的,是看着很复杂但实际上只要练习就可以完整展现出来的……该说是,技巧性动作吗?像breaking的很多动作,我都是做不到的,比如说需要下肢力量把自己身体撑起来之类的动作。这些因为客观条件达不到而使不出的动作,哪怕我已经明白怎么复制,也做不出来。”   说到这里,林溯雨又是轻轻一笑:“哪怕是我,也是不可能超出身体极限来完成我本就达不到的事情的。况且我想复制的话,限制也很多,不能通过录像视频,必须是近距离看真人表演,复制的上限也取决于对方的能力。而且展现的形式也非常死板,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什么样的,我也只能表现出来相同的样子。”   艾琪皱起脸,感慨道:“但这样也够强了,简直就是怪物能力啊。在这样只需要学一支舞来制霸舞台的场合,完全就是无敌了……而且你多学几个人,完完整整地学,那不是很快就是舞蹈高手了么?大多数情况下,舞蹈其实也就是那个样子,几个套路打乱重组啊……”   “做不到的。”   “……啊?”   “做不到的。”笑得一脸灿烂的少年眼神定定地看着她,不知为何,艾琪只觉得那闪着金芒的眼眸,空得近似折射着凉色的玻璃珠,“我……没办法通过自己的常识,判断出来哪些是有效动作,更不要说把这些动作进行打散衔接了。”   就像绚烂的向日葵在画纸中开得烂漫,那样如火一般燃烧的热烈色彩,在他眼中也只不过是一大堆能被RGB标注出来的色块罢了。   无法理解何为美,也体会不到其中蕴含的炽热情感,只能按像素点一个一个调好颜色机械地点在画纸上的少年,即使能做到百分之一百的模仿,也只是企图伪装成人的机器而已。   就在艾琪还有些稀里糊涂的时候,林溯雨已经退后了一步,声音轻柔得仿佛蝴蝶振翅:“老师,到上课时间了。”   艾琪一愣,望向墙上的时钟,顿时大惊:“天哪,都这个点了……”   虽然对林溯雨还存有好奇,但拿了钱就要尽职工作,反正这小子也跑不掉,下次再抓过来问个清楚好了!   看艾琪匆匆忙忙跑出去的背影,林溯雨站在原地,却是没有动,被阴影覆盖的脸颊一片晦暗不明,沉冷如凉夜。   “怪物吗……”他语气恍惚得接近呓语,抬起手,搁在了心口的位置。   从指尖的皮肤处传来了轻微的震颤感,心脏的收缩与舒张推动着血液持续地流动,卟卟地跳动着,一下又一下。   和常人无异的心脏,稳定而平静地在胸腔中按每秒一下的频率工作着。   “我……确实是怪物啊。”   明明是自嘲的语气,却带着云一般的轻飘冰凉,虚无得像是雪中的幻景。   这声淡淡的叹息,也迅速消散在了空无一人的舞蹈室中,和被门遮去的阳光一起在黑暗中隐没至无。   ——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第 47 章   在艾琪打开门的那一刹那,F班懒懒散散靠着墙坐了一地的练习生们便闪电般抬起了头,一群脸上满满地写着“咸鱼”二字的熊孩子们顿时跳了起来,那样子比起鲤鱼跃龙门都夸张。   艾琪:“……不用这么紧张的,放轻松一点。”   太……太夸张了!   全都是一副初中生早自修背书时间被教导主任抓到在偷偷看漫画的忐忑模样,她是什么怪兽吗!?   一向对自己的外形还挺自信的艾琪只觉得自己被打击得不清,再一看到悠悠闲闲推门进来的林溯雨,感觉心更累了。   这小子舞蹈都全学会了,还来上课凑什么热闹啊!回去睡觉好了!   林溯雨自然不可能知道艾琪在想什么,一看到这位女导师貌似温柔的笑容下头那股仿佛火山爆发般的冲天怒气,他很自觉地往人群最后缩了缩。   花潜对他招手,亮晶晶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极了跟人撒娇的小狗:“溯哥,溯哥,这边!”   莫名其妙升级做哥的林溯雨顿了顿脚步,最后还是屈服了,站到了花潜旁边。   站在花潜前头的,就是一脸疏离之色、身边出现了一圈真空带的骆河泽。   这位璀璨家的小少爷在冷着脸不说话的时候,确实非常糊弄人,全身上下萦绕着被大量金钱浸染才养得出的贵族少年感,那因为抱着手而显出过于强烈的抗拒意味让许多人都打消了上前搭话的念头。偶尔有人试探性地和他说话,骆河泽的脸上也是欠缺了些温度的冷淡,虽然言行举止礼貌得无可挑剔,但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凉感依然刺得人忍不了这尴尬感,没说几句便逼得人讪讪地离开了。   ——真是一点也看不出这位是会在开水房抱着自己腿一脸狼狈拔得满头是汗的逗比呢。   那天一边被拖着跑一边哇哇哭得眼睛通红的骆河泽简直像是活在幻觉中一般,回到现实中依然是高高在上只能被人仰视的小少爷。即使是在这样所有练习生都需要打起精神对其他人笑脸相迎的场合,他也可以在不想说话的时候对其他人摆出敷衍的神情。   只有花潜这个对气氛完全没有感知能力的傻土豪,才看这一块空荡荡没人便乐颠颠地挤了过来,完全感觉不到其他人刺向他的注目礼,甚至还特别傻嗨地让林溯雨也一起站过来。   这家伙是真的来玩儿的吧……   从花潜身上,林溯雨感觉不到任何能被称为竞争意识或者混圈意识的东西。花潜对他的好感也是来得格外单纯又热烈,自从他上次串门带了一袋果冻,花潜就像是真的把他当自家兄弟一样对待了,完全不似白虹煜那样对人还淡淡地隔了一层。   和人交往这么没有心眼,大概是从小到大一直被家里和周围人宠着的吧……被这样热情地示好,怕是也没有人忍心去伤害这样笑得一脸天真的少年。   红光的那两个哥哥,确实也是为了保护他而花了大力气了。   艾琪刚一宣布下课,白虹煜的头就从门口探了进来,他也是估算着时间从声乐室掐着点过来的,就是怕花潜舞蹈跟不上。   这当哥哥的真是全方位无死角地照顾,都快当成保姆了……   看到花潜脸上表情还算轻松,白虹煜明显松了口气,完全没管周围人一副“B班的人来我们吊车尾班串门干嘛”的懵逼神情,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跟得上吗?”   花潜非常老实道:“跟不上,但溯哥有教我,还好。”   看白虹煜好像想说什么,花潜又嘴快地吐槽了一句:“而且溯哥教我的时候超温柔的,哪像你,我一笨跟不上节奏就打我!我不要你教了啦,我要溯哥教我……”   “啪”!   白虹煜笑眯眯道:“你说的打,是这样打吗?”   捂住头的花潜眼泪汪汪地看着笑得满脸黑气的自家哥哥,汪地哭了:“我错了,白二煜你是我的天使我的小太阳,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白虹煜:“……”   这小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花潜揉了揉头,好奇道:“你过来没关系吗?”   白虹煜语气轻松道:“我没事,刚好现在是自由练习时间,我一个人练习也没意思。”   “哇,我好爱你呀~”花潜一脸感动地抱了抱他,“我知道你肯定是担心我了,但有溯哥在这边带我,我还好的啦,我怕你两头跑太累了。”   林溯雨指了指门口:“池哥也来了。”   门口站着的高挑青年正是被分到C班的池启言,一看到白虹煜,他便笑了:“我就知道。刚才我在B班死活找不到你,就猜你是过来找阿花了,果然……”   “哥……”白虹煜显然有些无语,“你担心一下阿花也就算了,担心我做什么?”   “我这不是按顺序来嘛,两个弟弟都要关心一下啊。”池启言走过来揉了揉白虹煜的头,“你关心阿花,我就来关心你,这有什么不对的?”   背对着红光三人的骆河泽,在听到这句话时,垂在身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而后,他便好像忍耐到极限了一般,抬腿快速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好几米,面对着空旷的走廊,骆河泽的脸上才浮出了茫然之色,本来冰冷凛然的气质如同潮水般褪去,眉目之间只剩下脆弱的孤独感。   为什么会脑子一抽就跑出来啊……真是,搞不懂自己了。   就好像脑中一直紧绷的弦突然在那一刻断裂,又像是一直覆盖在自己脸上的假面被生生撕扯开,露出自己格外不堪又狼狈的真实心情——在那股出现得过于突然的怯意的驱使下,他的第一个本能反应竟然是赶紧逃离。   平日里璀璨的几位兄长对他也是疼爱有加,只是……终究感觉是不一样的。   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却也说不上来,听着红光那几人的对话,就有种奇怪的、让他都觉得讨厌的羡慕。   大概是因为只有他在F班,这种孤独一人的感觉太糟糕了吧……   这么想着的骆河泽,随着脚步的惯性在卫生间门口停住了,下意识想推门进去洗个手清醒一下,却在下一秒停住了动作。   “你说骆河泽这么拽,是不是因为他姐已经给他买好路了啊?”   “绝对的吧,我觉得前九出道位里头肯定有他,想都不用想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姐是不是想让他第一C位出道了。”   “我俩进前60都要提心吊胆,哎……”   “我就是觉得不服,说好的大家公平竞争,结果呢,他还没进节目组就有人给他炒人气,三天两头拿‘骆冰兮的弟弟’这个当噱头炒……明明离开了他姐,也就是很普通的一个人啊,结果可以这么躺赢,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你要是有一个好姐姐,你也可以躺赢啊,投胎投得不好能怎么样?再说了,能投胎投得骆河泽这么好的也没几个。别想了,人家是小少爷,跟我们这种土鸡一开始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门突兀至极地开了,两个练习生猝不及防和还站在门口的骆河泽打了照面,顿时神情一僵。   见鬼,背后说人坏话给抓了个正着,这场面简直不能更尴尬了!   而且讨论的主要人物还是自带后台的骆河泽,他俩都不知道刚才那些话被对方听去了多少。虽然他们只是私底下好奇八卦一下,但如果骆河泽记挂在心上,到时候想整他们,那他们根本连反抗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啊!   想到这里,这两人汗都快如雨流下了,结结巴巴地打招呼道:“嗨、嗨——你,你也来上厕所啊?”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了,都站在厕所门口了,不是来上厕所难道是来参观的吗?   已经脑子嗡嗡响作一片的骆河泽只觉得心脏此刻跳得格外激烈,一直以来在璀璨接受的表情管理此时几乎有崩溃的前兆,血液在血管中倒流涌入头部,冲击得他几乎牙齿都要咯咯颤抖起来。   就在两个练习生已经心虚得快哭出来了的时候,却见面前一直冷着脸仿佛很不耐烦样子的少年僵硬地扬了扬唇角,语气还算自然道:“嗯,对……你们也来上厕所啊?”   两个人如释重负,忙不迭道:“对啊对啊,我们刚上完厕所呢,哈哈哈……”   说完,这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状态,只觉得刚才的对话蠢到姥姥家了。   看骆河泽没有发作的意思,其中一个人小声道:“那,我们,不打扰你了,先走了……哈?”   骆河泽让出了路。   看着空无一人的卫生间,这个一直摆着张漠然脸的小少年,终于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睛。   有什么好委屈的啊,他们说的都是事实啊,他所有的知名度都来自于他的姐姐骆冰兮,能够参加节目的唯一原因也是因为姐姐的照顾……这些他全部全部都知道啊!   但为什么,这眼泪还是会不争气地掉下来啊……蠢爆了。   明明在来之前还在发誓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获得大家的认可,对姐姐说想要成为她的骄傲,而不是像个废物一样在她的光环下混吃混喝等死……但为什么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在大家心目中的印象,越来越接近他最不想成为的那一类人呢?   “河泽。”   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微微一愣。   站在他身后的是笑得一脸清爽柔软的林溯雨,他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刚才这尴尬的一幕,看骆河泽一脸不知道要说什么的表情,他平淡道:“一共是一百一十一块五毛,你点一下?”   拿着被林溯雨塞过来的钱,骆河泽有陷入石化的趋势:“这是什么?”   林溯雨不可思议道:“你不会忘了吧,车费啊……那天我们打车去录节目的车费,一人一半,这是我的那份。”   骆河泽:“……”   你这是在逗我吗!? 第 48 章   因为林溯雨在等级评定时说的话,骆河泽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为了梦想砸锅卖铁家徒四壁的凄惨形象。本来他就不缺这点钱,此时自然更不可能收下了,急急道:“这你拿回去……”   谁知林溯雨皱起眉,一脸不爽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怎、怎么可能啊!我……”   “既然不是的话,那就收下啊。”林溯雨姿态相当强硬地把他的手压了回去,“我还没穷到这点钱都要占你便宜的地步,穷也是有自尊的好吗,况且你也不欠我的。”   骆河泽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握着手里的一百一十一块五,他神情呆滞地看着面前神情淡定的少年,满脑子如同没头苍蝇般飞舞旋转的胡乱思绪,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鬼了,他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么点钱还非要跟他平分的怪人……   早就习惯了跟别人出去玩儿统统由他请客的骆河泽,此时有一种智商被人扔在地上来回踩的错觉。   不是,他是骆河泽哎,他的名字叫骆河泽哎——!?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骆冰兮的弟弟,没道理此时站在他面前带了些不耐烦神情的少年不知道吧?   林溯雨似乎当真只是来还个钱的,做完这一套动作,他就像任务完成了一样,转身想走。   骆河泽脚下意识抬起往前迈了一步,脑子一热,突然冲口而出道:“我姐姐是骆冰兮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话一出口,他便懊恼地咬住了唇,后悔之意溢于言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主动提这个,事实上他在其他时候都是尽力避开能够让他和姐姐扯在一起的话题,甚至是有意想淡化其他人心中他是骆冰兮弟弟的印象。   因为姐姐的光环格外耀眼,明星需要承受的压力他早就通过姐姐见识到了,身处在这样环境下的骆河泽也比同龄的少年显得更深沉一些,至少……他明白出名的代价就是遭受非议。那些人背后会怎么议论自己,他多少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才强压着自己,在几乎情绪失控的边缘,也要露出笑容啊。   那么,为什么,现在又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呢?   他也不懂自己了。   林溯雨一脸奇怪地望过来:“知道啊。”   “那……”   “那跟我还你钱有关系吗?”林溯雨仿佛是觉得很好笑一般,扬起手轻轻弹了下骆河泽光洁的额头,“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   看面前的少年笑得轻松自在,骆河泽睁着眼一脸迷茫,恍恍惚惚间只觉得心口烫得好像要灼烧起来一般。   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   啊,原来……他是这样子看的吗。   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莫名其妙想发笑的自己,这样子一定是蠢爆了吧……   揉了揉额头,骆河泽垂下眼,唇角还是没忍住上扬了些许。一直丧着脸的少年,在此刻抿着唇压抑着笑意、眼睛亮得好似灿阳的样子,跟之前满是隔阂疏离、仿佛随时都会消融在空气中一般的模样相比,终于多了些少年应有的飞扬感。   “这个你还是拿回去吧。”骆河泽把钱又塞了回去,没等林溯雨说话,他便坚定道,“我也想请你教我跳舞……就当是学费,行吗?”   林溯雨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才笑出声道:“你这个人,明明就很别扭啊……怕我穷到吃土还要找个借口,你们家给人塞钱都找这么多理由的吗?”   骆河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羞窘恼怒之色,看他一脸忍耐着想打人的样子,林溯雨继续道:“别推来推去的了,都说了我穷也是有自尊的……你就当做好事吧,我给你钱只是求我自己安心,你没必要把它当做是负担的。”   这么顿了顿,他才道:“况且,教朋友跳舞的话,说学费也太见外了吧?”   …………   下午六点二十。   罗筱静静地靠在墙边,柔软的黑发略长了,此时覆盖在少年的眼上,遮去了他如黑曜石一般明耀又清冷的眼眸。期间有不少人走过他的身边,同为D班的练习生对他印象也是极深刻的,但看他一副懒得说话的冰山模样,基本上都自觉默默绕了开去,甚至没有敢来和他打招呼的。   不知道为什么,罗筱这倚着墙闭目养神的模样就给人这种感觉——哪怕上去打招呼,十有八九也是会被无视掉的。   这移动冰窟给人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那么,此时看着就心情欠佳的罗筱,正在思考什么呢?   答案是——   “晚上吃什么好呢,不想吃鱼,不想吃茄子,不想吃花生也不想吃白菜……但这么算下来,食堂里好像就没有我能吃的东西了……”   一脸高傲、看着就不好接近的美少年,心里正在发愁着今天的晚饭,并且认真地为自己的挑食而苦恼着。   说起来……溯雨怎么还不下来?   虽然好友刚才发了信息过来说自己有事可能会晚一点,但已经超出下课时间二十分钟了,哪怕是先回宿舍洗澡都够洗两回了吧……?   还是说他跟游弋陆正霖抢浴室抢到头破血流了?   脑子里忍不住冒出这样很无厘头的想法,罗筱无声地叹了口气,直起身,决定上楼去看看好友到底是怎么了。   ——没能成功。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就被自己跟前站着发呆的少年给吓得差点当场叫起来,把对方也吓得当即后退了一步,本就秀气的脸上顿时冒出一团绯红:“那、那个……我,我没吓到你吧?”   惊魂未定的罗筱抚着胸口,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你是……A班的沈以榕?”   “啊、啊……对。”沈以榕傻乎乎地笑了起来,非常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喜悦,“原来你还记得我啊……”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罗筱只觉得大约一年内,他都忘不了这少年出场时自己被那突破天际的商业尬吹包围的阴影……   当然,如果真的把此刻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那就是找死了。有轻微脸盲的罗筱也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记住他的,只好尴尬地扯了别的话题:“有事吗?”   沈以榕结结巴巴道:“就,就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我……那个,就……”   这少年好半天都没说出个一二三来,脸倒是红得一塌糊涂,看着更像兔子受惊般羞怯得好像随时会逃走一样。   本来还挺不擅长和陌生人相处的罗筱,因为对方比他还尴尬害羞,此时竟然显出了一股极度无语下的迷之淡定感。   “我,我是说……现在也是饭点了,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啊?”好半天才完整地说出了一句话,沈以榕似乎根本没发现自己正眼神满含期待地看着他,一副“答应吧答应吧”的哀求样子。   迎着这样快把人烧出窟窿的眼神,罗筱面无表情道:“……抱歉,我约了人。”   他这还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类型的人,面瘫本能发作,身上的冷气再度提高了一档,简直是冻得人牙都要打抖了。   沈以榕的脸色顿时一僵,失落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他强打起精神,勉强笑道:“没、没关系啦,那就下次吧……可以跟你加个好友吗,就,交换一下联系方式,这个总可以吧……?”   实在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罗筱面无表情地摸出了手机,面无表情地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又面无表情地目送了他离开。   见鬼,这人是来干什么的啊……?   他没得罪过他吧? 第 49 章   林溯雨拎着黑色的外套就下来了,顺手就搭在了罗筱的肩上,扯了他的脖子,两个人就晃晃悠悠地往食堂去了。   “练得怎么样?”   罗筱一脸沉重:“不太好。”   虽然动作是全部记下来了,也能边唱边跳了,但他在某些节点还是会突然脑子空白一下,然后忘了接下来的动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把熟练度提高到不过脑子都能流畅地跳出来的地步,既需要努力的练习,更需要扎实的基本功。   之前的《野兽呼唤》能两天排好纯粹是他之前和林溯雨早就已经唱过了,他只要再学一下舞蹈就行,而现在则是全新的舞蹈和全新的歌曲,根本不是一个难度级别的。   因为这事儿,罗筱已经连续几个晚上都睡不好了,每天都靠吞陆正霖的褪黑素才能勉强入睡,还被游弋调侃他这是靠药续命。但褪黑素也不能保证睡眠质量,每次凌晨两三点惊醒后,他就会偷偷爬起来一个人去舞蹈室独自练习——反正舞蹈室是彻夜开放的,无论什么什么时候去练习都可以。罗筱的皮肤本就苍白得跟白雪一样,顶着两个黑眼圈显得格外明显,远远地都能看到他脸上的倦意。   而林溯雨呢,则是过上了养生老年人作息,每天练习到晚上九点半就主动叫停说要回去准备睡觉了,理由是要为长高蓄力——但显然,长高这种事并不会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即使他一天能对着门上贴的胶带比上十次,这个子也是半点都没长起来。   “今晚你就先回去吧,我准备通宵练。”罗筱打了个哈欠,遍布着红血丝的眼睛中顿时浮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明天就要开始录像了,就给一次机会,我要是出现失误了那就真完蛋了……”   好了,这傻孩子的轴劲又上来了。   林溯雨把滑下来的外套又甩回肩上:“今晚我陪你吧。”   罗筱摇摇头:“不用了,你回去好好休息,省得到时候状态不好出现失误……”   “你这人讲话很没逻辑哎,你自己熬通宵,说是因为怕出现失误,结果又因为怕我出现失误,赶我回去睡觉?”林溯雨笑出声,“筱筱,我觉得你才是应该回去睡觉的那个人,你看看你现在脑子都不清醒了。”   罗筱:“……你闭嘴吧。”   况且,就林溯雨这坐在地板上跟看猴子耍猴戏似的样子,一边看他跳一边鼓掌,没事还突然气运丹田连声叫着“好好好,再来一个”,就差拿个铜板出来撒币捧场了,罗筱简直想飞起一脚把这烦人精踹出去。   来捣乱的吗这是——!   看林溯雨背靠着墙一副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的样子,罗筱就知道好友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在学习能力上,好友的天赋一向让他极为羡慕,哪怕是之前在学校里,背书记公式林溯雨都是一边就过,轻松得要命。罗筱还在结结巴巴背古诗呢,林溯雨都已经无聊地开始倒背了。   林溯雨的倒背那是真倒背,最恐怖的是,随便拎一个字出来让他从那个地方开始倒背,他都顺溜得都不打一下磕巴的。   每天都苦着脸在古诗词的汪洋大海中溺水的罗筱,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觉得自己心态有点崩。   一遍音乐又结束了,罗筱擦了擦脸上滑落下来的汗水,抱着腿的林溯雨闲闲道:“刚才最后收场的地方,你抢拍了。”   明明刚才看他低着头在按手机,为什么连这种小失误他都知道啊……!   林溯雨又按了两下手机,才挂了锁屏,抬头问道:“很开心吗,跳这个?”   罗筱一愣:“我?”   额头还在争先恐后冒着汗珠的少年自然是不知道自己在跳舞的时候是什么状态,那是发自内心、由肢体表达出的愉悦感,任何看到少年舞蹈的人都能感受到那份蕴藏在身体下的轻快与明朗,轻松得仿佛脱去了全身的枷锁,用热血燃烧着全部的热情,无拘无束地跳着。   罗筱把毛巾搭在肩上,拿起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才一脸不解道:“可是,跳舞本来就挺开心的啊……”   就像是一直被冰冻的人终于从冰壳中破冰而出,僵硬的身体在春光中复苏——那是根本无法克制住的、存在于每一次律动中的喜悦之情。   “……是吗。”林溯雨收回目光,“大概是对我来说太简单了,反而只能感觉到无聊吧……”   对他来说,只要他想学,无论是什么,他都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模仿到接近完美——这样太过轻松得到的东西,反而丧失了像罗筱这般艰难跨越过每一个关卡时发自内心的快乐感。   他也不知道在心头浮动的这股情绪能不能被称为“羡慕”,但在某一瞬间,他确实是有点好奇,好奇好友在这样无聊的机械重复运动中,为什么可以神情这么柔和又肆意呢……   “好了,都连续跳了两个小时了,你多少也替你的腿考虑一下……”林溯雨看罗筱还有再来一遍的意思,按着他在地板上躺下,“我给你捶两下,你休息会儿。”   不停下来还好,一停下,罗筱只觉得腿已经疼得快抽筋了,连带着困意也浮了上来。   现在还不能睡,说好的通宵练习,他还没把这首歌练到百分百不会出现失误的程度……   “溯雨……”困得都出现奶腔的罗筱含含糊糊道,“我就眯个十分钟,你记得……喊我起来……”   听好友应了,他才心一松,头一歪便沉入了黑暗中。   …………   “这个舞蹈室好像没人……怎么灯都关了?”   岑星光心里正觉得奇怪,通宵练习的练习生在最后一天格外多,全是来临时抱佛脚的,按理说舞蹈室应该都是通宵亮着的……   他打开门,随手按下了顶灯的开关,却见预想中空无一人的舞蹈室内竟然静静地坐着一个有着一头灿金色柔软发丝的少年。   而他的身边,黑发少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光而有些不适地动了下头,被金发少年轻柔地遮住了眼,便又陷入了安宁的睡梦中。   明明没做错什么事,那金发少年望过来的时候,岑星光竟然下意识道歉了:“对不起……”   金发少年微微一笑,将细白的食指压在唇上,比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岑星光又是鞠躬又是蹑手蹑脚地关上了灯,还顺手掩上了门。等做完这一整套动作,他才觉得不对劲——他明明是来找空舞蹈室练习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那少年只是一笑,他就跟被蛊惑了一样非常自觉地离开了——他还没不争气到这种地步吧!?   那家伙明明五官也不算顶出挑的类型,笑起来却好看得直让人心慌……   盯着已经关上的门扉,他最后还是泄了气,去了隔壁的舞蹈室。   算了,这个舞蹈室算他送他们的!哼!   …………   罗筱惊醒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了浅浅的鱼肚白,顿时让他一个激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从地上直起身,一条毛毯便滑落了下来。就着从窗户投射来的淡淡微光,他认出这是林溯雨哼哧哼哧从家里头一直背到这里的小毛毯,粉红色,上头还印着小碎花——这是罗筱的老妈给林溯雨买的,尽管花色非常软妹,林溯雨还是每年夏天都拿出来当空调被,一盖就盖了五年。   而这条毯子的主人,现在蜷缩着身体睡在他旁边,细细的发丝垂落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本来如骄阳般灿烂的金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接近凉水般沉静的透明,随着他均匀的呼吸上下微微起伏,纤长的睫毛覆盖在眼上,更显得少年此刻的睡颜柔和又宁静。   罗筱看了看附近环境——还是舞蹈室,没错。   他俩竟然在舞蹈室的地板上就这么睡着了……   他本来没想吵醒好友的,但林溯雨睡眠浅,他一动,林溯雨便睁开了眼,神色清明得几乎让他以为好友只是在闭着眼假寐。   “醒了?”   “嗯。”   他也知道好友是担心他的身体,才选择了不喊醒他——事实上他醒来时,确实觉得精神状态好多了。   不知为何,本来满脑子都是“训练”甚至为此感到恐慌的罗筱,现在坐在一片清寂的舞蹈室里,就着熹微的晨光和好友面面相觑,竟然只感觉到了久违的平静。   林溯雨抱起滑落到地板的粉红碎花小毛毯,突然道:“都这个点了……要不要去看日出啊?”   他本来也是随口一说,却看罗筱认真地思考了会儿,竟然回答道:“好啊。”   …………   “我们只是看个日出而已,为什么非要爬到屋顶上来啊……”   清晨的冷风还带着入骨的萧瑟感,从空中席卷着拂过二人的耳畔,吹得两个人头发毫无形象可言地在风中狂乱飞舞。   “我觉得要是让工作人员知道我们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一定会被姐姐们教训的……”罗筱艰难地往旁边挪了挪,才算是找了个还算平坦的位置坐下了。   “反正都做了,怕什么。”林溯雨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站得高才看得远嘛,我们今天看到的太阳肯定比平时看到的大。”   “……歪理。”   因为气温太低,两个人只能裹着那条碎花毛毯并肩坐一块儿瑟瑟发抖,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在纸盒子里等着人收留的可怜模样。   而且,碎花毛毯那亮丽的粉红色,也着实太抢镜了些……   坐在屋顶上晃荡着腿的林溯雨表示心情还算稳定,反正要土一起土,罗筱比他好看,再怎么样也是罗筱的形象打击更惨重一些,他才不怕。   “你说咱俩是怎么沦落到这份上的?我俩按正常的人生轨迹,现在都应该坐在教室里头背什么橘子洲头万山红遍了……”   罗筱眼角一抽:“你偷看我带来的语文书啦?”   “对啊,当睡前读物看的……琵琶行我都给背下来了。”   “我俩如果没来这边的话,高中会不会分到一个班?”   “那肯定的吧,高中一个班,没准还是同桌呢,大学念同一个大学,然后考同一个专业,住同一个寝室……”   “那我们大学念什么专业比较好?”   “不知道啊,你定呗,你念什么我跟着你念什么啊。”   “没准我们高中去当艺考生了呢。”   “那也有可能啊,那就是我俩在同一个画室画画,每天起早贪黑削铅笔呗……”   罗筱听得没忍住笑出声:“那样的话,好像也不错。”   林溯雨也笑了,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   “筱筱。”他突然道,“跟你在一起的话,无论做什么,我都会觉得很好,很开心的……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罗筱一愣。   此时阳光已从厚重的云后刺出,那灿烂的金光洒在林溯雨的侧脸上,少年漂亮的眼眸也像是被扔进了如火烧一般的云霞中,绚烂得好像炸开了一夜空的火树银花。   ——耀眼得接近焚烧。   “可我……不需要你来全力支持我。”罗筱认真道,“我也不是说非要争取到什么……像现在这样,我们俩一起跳跳舞唱唱歌,再看看日出,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他望向天边一望无际翻涌的云层,轻声道:“我其实也没想过以后如果真的在这个圈里待着的话,我要做什么。但我想过我俩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以后一起工作,再买同一个小区的房子,等到老了的时候,我俩还能一起出来看日出。”   林溯雨失笑道:“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啊,没准以后我俩就分开做自己的事了呢,你也交了新朋友,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罗筱摇头,坚定道:“不会的,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林溯雨一滞,好一会儿,才语气淡淡道:“你知道的,我不相信‘永远’这个词的……人发誓说‘永远’的时候,通常都是做不到‘永远’的。”   永远。   怎么可能做到永远呢。   他林溯雨连一年以后的事情都不敢保证,又怎么敢承诺这比一年又长久了无数倍的时光呢?   但此刻,他竟然觉得,这个词,听起来真的很美好,哪怕只是温柔而又虚幻、一触就碎的错觉。   如果欺骗着自己相信,就可以获得短暂的幸福感的话……这样满含虚假的剧毒糖果,即使吞下也只会开心得几近落泪吧。   于是,罗筱便看到林溯雨转头对他一笑,非常恶劣道:“到时候看日出的时候,记得带上我们的老婆孩子啊。我觉得吧,我未来老婆肯定比你未来老婆好看。”   罗筱:“……哈??” 第 50 章   所有练习生的录播视频已经全部送到了导师们所在的房间里。   即使是翘班王朴衍,此时也呈现鱼瘫的状态坐在椅子上, 一双狐狸眼半眯着, 不知道是在看屏幕还是在神游。   第一个视频已经放完了,艾琪头痛道:“这水平, 比上次的舞台都差啊……”   素儿见状, 伸出手温柔地帮艾琪揉了揉太阳穴:“这也没办法,第一次等级评定都是唱自己选的歌, 又有充足时间去准备……现在就给了三天时间,就很吃基本功了。”   文季认同:“是这样没错, 所以对那些基本功不扎实、上次舞台完全靠熟练度取胜的练习生来说, 这算是一个挑战了。”   “这水准我说给F,你们应该没意见吧?”艾琪只觉得头上在冒火, “让他们多练多练多练, 这叫什么多练啊,跳着跳着还能忘动作在,这家伙私底下时间都拿去干什么了啊?”   素儿用手捂住唇,眼睛一弯:“我没意见, 就F吧。”   朴衍却突然道:“别, 你们先别定,再多看两个, 我怀疑这还不是水准最差的。”   此话一出, 所有导师都对他怒目而视——这乌鸦嘴说话一向灵验, 他这么说, 那简直算是钦定了!   见鬼, 这第一个的水准就已经很惨不忍睹了,后头再烂还能怎么烂?   二十分钟后,导师们表示服气了。   竟然真的还能更烂!而且是烂无底线的烂啊!   文季觉得自己脑子有点疼:“他们这三天都干什么去了?吃吃喝喝去啦?这随便练两下都不至于是这样的吧?”   素儿看了眼摄像机,到底是没说话。   这就是邀请制度造成的问题所在啊,并不是由真正的选拔诞生,而是给各公司划拉了人数直接让他们送人过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送过来的练习生都不可能是以实力为优先条件的。并且,因为公司往往是以练习生的背景为大头考虑因素,许多有后台或者塞钱的练习生基本是躺赢上节目了,在这样松垮的思想影响下,又怎么可能会产生得到这个录制机会是来之不易的想法?自然只会对这个节目设置的考核抱着懈怠的态度了。   现在出现这样的状况,只能说是这样往钱看齐的风气影响下的自食恶果罢了。   但现在,他们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勉强继续往下看了。   这个评分标准,简直比上次舞台还难定……   直到轮到几个A班的练习生,导师们才算松了口气。   ——松得太早了!   “嗯……沈以榕这个,是真的……我觉得,和同班的人差距,有一点明显……”素儿尽力用了感情色彩比较温和的词句,同时眼神望向文季。   ——这家伙要怎么打分啊,还需要强行注水吗?   同公司的大前辈在想什么,文季自然是晓得的,语气淡淡道:“素儿老师就按他展现出来的水平打分就行了。”   ——反正节目组没通知要强行拔等级,就当不知道呗。   素儿长舒了一口气。   艾琪道:“其实我觉得吧,沈以榕态度还是挺好的,上课也蛮认真的,虽然舞蹈不太行吧,给个B还是可以的……”   朴衍笑了笑,语气揶揄:“艾琪老师的心看来是已经长偏了。”   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艾琪默默地伸脚在朴衍的脚面上狠狠碾压了几下,看他吃痛地皱起脸,她才微笑着望向文季,语气温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文PD觉得呢?”   文季假装没看到朴衍突然开始猛捶桌面的样子,沉吟了会儿道:“C或者B吧……我们到时候看看人数再定好了。”   艾琪表示很满意,并把脚从朴衍可怜的脚丫子上挪开了。   在摄像机面前,朴衍只是抽动了一下嘴角,气得牙都开始疼了——真是交友不慎,光文季这一朵黑莲花他都要吃不消了,艾琪这喷火暴龙竟然在录节目的时候都敢下手整他。他朴衍好歹圈里头也算是日天日地的人物,在这节目里头怎么整得跟在食物链底端似的。   就不应该接这个节目的!   素儿没注意到这桌子底下的暗潮汹涌,一直皱着的眉心终于舒展了开:“朱玄祯还是可以的。”   文季应了一声:“基本上都达到要求了。”   “A吧,没什么问题。”   一致通过。   “闵凤琦也可以的。”   “我觉得给他S都行,不然单独给他一个S评分吧。”   文季手里的笔顿了顿,声音尽力保持平和:“素儿老师,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你就这样,呃,这样……”   艾琪顿时笑道:“素儿老师的心也长偏了。”   素儿娇嗔地看了一眼艾琪:“人的心本来就是长偏的嘛,你真是的……闵凤琦确实整体都特别突出啊,他那个完成度如果评A,别的A都得掉到B去。”   朴衍随口道:“也是见鬼了,要是他们璀璨全都是这个水平也就算了,偏偏就闵凤琦一个格外突出……”   “天赋吧,这个真的是天生吃这碗饭啊,上舞台就注定是要站C位的。”素儿感慨道,“同等的努力条件下,还是需要靠拼天赋……”   “那也是闵凤琦自己争气,不然这天赋给他也是浪费掉了。我记得他还挺小的吧……”   文季翻了一下资料,满足了其他几位导师的好奇心:“是挺小的,十六岁。”   “可以啊他……一般小孩儿有他这个条件的,很少有沉下性子进行大量枯燥练习的。”艾琪看人还是准的,闵凤琦虽然平时性格闹腾,但当偶像该做的他是一项都没拉下,甚至比别人有着更高的要求。   就像A班的,好几个都给她一种没有竭尽全力的感觉,仿佛把舞蹈学会歌词记住再唱跳出来,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甚至,在看视频的时候,她都觉得这些练习生有点老油条的味道——他们心底有数,知道自己的水平在其他练习生里头是在金字塔尖的级别,只要发挥出个八成实力就能妥妥地继续留在A班,因此练个差不多就自己停了。   连A班都是这样,更不要提别的班了。   这让艾琪着实感觉有些不爽。   但闵凤琦不是这样,他的视频可以清晰地感受得到,这个脸上绒毛都没有褪干净的少年是如何在其他练习生都懈怠懒散的情况下,拼尽全力演绎这首主题曲的。他完全清楚自己的实力极限在哪里,也清楚自己只要走到极限线的前方就已经可以碾压其他练习生了,但他似乎根本不屑跟其他的练习生进行对比,也不屑拿他们的标准来衡量自己。   ——他只是在和自己较劲,拼了命地想要超越自己定下的标杆。   而这股永不服输的热血,自然也是能被人看得到的。   这才是素儿想给闵凤琦打S的真正原因。   真是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的觉悟……   艾琪扪心自问,如果她是闵凤琦,在十六岁花儿一样的年纪,长得漂亮贵气,从小被一堆人捧着宠着,她是绝对沉不下心去好好磋磨自己的。   花花世界太精彩,人的本性都是求稳和舒适的,想要提高自己就意味着逆流而上的挣扎与拼搏。连成年人都抵御不了这样的诱惑,更不要说是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了。   看着一脸嚣张又跋扈的模样,意外却是冷静又克制的孩子啊……   身为这首歌的作词作曲人,朴衍看完视频后难得说了句好话:“还成,至少有那个意思了。”   一向苛刻的朴衍说出这种话,算是很给面子了。   “好了,下一个……喔,是陆正霖。”   素儿看完了以后,沉吟了会儿,才道:“虽然完成度也很高,打A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可能是我期望值比较高吧,总觉得,不够……惊艳?”   “我觉得还不错啊,他这发挥得比我上课时候还好点儿。”艾琪看文季也没说话,有些不解,“怎么了?”   艾琪到底不是偶像出身,另外三个人一眼就看得出的问题,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只关注到了陆正霖的舞蹈——对她来说,陆正霖今天跳得已经接近完美了,属于怎么挑刺都挑不出错漏的演出。她都想把这视频拉下来贴那群练习生脸上,让他们比着这个当标准去练习。   朴衍胆子肥,此时毫不留情道:“挺好的一苗子,就是方向没找对。”   文季摇摇头:“没什么,挺好的,个人选择,不用指摘。”   艾琪本来还想继续问,一看这三人都不说话了,心知肚明肯定是不方便在镜头前说出来的话,便也打住了。   此时画面已经转向了下一个人,几个导师也开始讨论起了别人。   就在这个谁也没注意的当口,素儿拿起笔,快速在纸上写了一串高丽语,递给了艾琪。   【他太过注意镜头前的效果了,这样不好,不赶快调整好心态,以后会走歪的。】   艾琪:“……??”   你们几个偶像出身的导师能不能说点让人听得懂的话?   看艾琪一头雾水,素儿又是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明明是很普通的动作,偏被她带出了一股宠溺的味道。   身为喷火暴龙的艾琪,唯独对素儿这种娇柔优雅又温言软语的女性没辙,只好无语望向屏幕。   正巧,屏幕上的少年也一鞠躬,声音清脆——   “各位导师好,我是F班的林溯雨。” 第 51 章   视频很快就放完了。   “这不可能啊, 倒回去我再看一次。”   文季把手中一直摇着的笔停了下来, 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 才微微皱起眉向其他导师问道:“我们上次是为什么判了他F来着?”   朴衍用手抄着胳膊,到底是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不知道, 我觉得要么就是他上次没全力发挥,要么就是我们眼睛瞎了。”   这种极高的完成度,如果说陆正霖是毫无疑问的A级标准,林溯雨和他的差距已经缩短到了一个极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   在场的都是在圈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自然看得出林溯雨身上有可以模仿陆正霖的地方, 但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能模仿出效果才是最重要的, 就怕是连模仿都模仿不来,只能泯然众人。   况且, 这位练习生模仿的似乎还不仅仅是陆正霖……至少朴衍能看得出里头还有着鲜明的艾琪的个人风格,只是艾琪作为女性,有些动作无法完全套用过来,被林溯雨过于强烈的少年荷尔蒙给压过去罢了。   倒是素儿眯了眯眼,出人意料道:“我倒是有点印象,没记错的话这就是那个第一次评定从头到尾rap拍子都没踩上的……跟他一起表演的那个孩子好像说他只自学了三个月rap?”   一说到自学三个月rap, 导师们恍然大悟:“原来就他啊?”   由此可见, 林溯雨那完全错点的rap确实给他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甚至在连他的长相和名字都没被记住的情况下, 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怒刷了一波存在感……   既然说到了林溯雨, 罗筱自然也被拉了出来:“和他一起的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男孩子吧?没记错的话好像他俩都是个人练习生?”   “对, 我翻翻看……叫罗筱。”文季顺手往前翻了两页,皱了皱眉,“……也有进步,从D升到了C。”   艾琪打圆场道:“看得出来他尽力了,没什么基础能做到这种程度我觉得挺不错了。”   艾琪对罗筱的印象挺不错的,不仅仅是因为罗筱那张漂亮的脸,更主要的原因是每次上课的时候,罗筱的态度在整个班里都是数得出的乖巧认真,私底下也不会像某些练习生一样以请教的借口想趁机和她拉近些关系或者自以为是地施展自己的男性魅力,好像艾琪这样的一个大美人在他面前跟木头桩子没啥区别一样。   说请教那就是真的请教。   有一次她教D班跳舞,到点走人,走得略快了,罗筱一急就跟着追了上去,偏偏艾琪那天穿得还略清凉,小吊带加热裤,罗筱跟在后头左看右看愣是不晓得要拍哪里喊人,急得鼻尖都冒了层汗出来,就这么纠结着跟了一整条走廊,才在电梯口那里小声喊了一句“老师”。   艾琪那会儿还挺懵的,直到面前比她还高的大男孩结结巴巴地解释了半天原因,一张脸涨得通红,她才晓得对方是因为怕触碰到她暴露在外的皮肤冒犯到她,顿时乐了。   别说是在娱乐圈里头,就算是放在普通人中,罗筱这样单纯又容易害羞的男孩子都算是稀有物种,这一茬以后,艾琪对他倒是留了印象,也看出来了他基础确实差得一塌糊涂。   能从D上到C,那是真的费了大力气去练习了。   只是……林溯雨的进步实在是过于惊人了,让罗筱的上升看上去顿时黯淡了下来。   文季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对罗筱没什么想法,倒是对林溯雨起了些疑惑。文季本身就是舞蹈极其出色的人,在curve原来也是以主舞的位置出道的,后来组合人员变动,他才加急练了rap,改当了rapper,但舞蹈也没落下,直接塞去当主舞没有任何问题。正因为此,他才对林溯雨自称“只自学了三个月,毫无基础”的说辞起了疑虑。舞蹈这种东西虽然也看天赋,但实际上更看重的是日积月累的练习,天赋起到的作用更多是给那一小撮金字塔尖的人拉开层次用的,在中低层几乎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况且舞蹈本身就是投入多少收获多少的技艺,舞蹈功底深不深厚,做几个动作很快就能看得出来。   虽然为了照顾基础不强的练习生,主题曲的动作并没有设计得很困难,但拿来探探底也足够了。而事实就是,自称只当了三个月练习生的林溯雨,在这段视频中,展现出来的舞蹈,甚至能赶得上身为导师的艾琪。   看完整个视频,文季心里头只有“无可挑剔”这个评价,他相信其他人的意见也多半如此。这种等级从F班大幅度上升的练习生,他一般会卡得比较严,哪怕明明能拿A,如果在A里头属于比较弱的,他也会强行拉到B组去。   但林溯雨这段vcr,哪怕拿到A班里也可以说是典范,跟他能一决高下的怕是只有陆正霖和璀璨那几个离出道位只有一步之遥的练习生,甚至单论舞蹈林溯雨还能压他们一头——这就是文季最想不明白的事了。   除了“这小子是谎报军情”以外,他想不出其他解释了。   转念一想,文季倒是有了一个更靠谱的想法——这没准又是节目组事先安排好的台本,先是让这个练习生隐藏实力进F班,然后再实力爆发,在第二次等级评定时直升A班营造逆袭假象,到时候没准又能靠这个赚一波收视率,连带着练习生也能获得大量镜头,炒热人气。   这节目组是专门来恶心人的吗……   想到这里,文季都觉得这A有点不想给,但视频里少年的表演确实又达到了不给A没天理的程度。文季当年也是从练习生过来的,到底是不忍心,视频里少年笑得灿烂又甜蜜,眼神里全是憧憬,哪怕这背后的弯弯道道让文季觉得头疼又无奈,但……练习生是无辜的啊。   他最后还是在纸上敲上了“A”的评级。   只是,他心里还是有些感慨,有多少人在进入这个圈子前,只是单纯想要在这个舞台上唱歌跳舞,而进圈以后,却被环境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开始计较起流量,热度,镜头,曝光……   这并不是他们的错,在当下,不去考虑这些东西,甚至连在舞台上露面的机会都没有。只是,这样掺杂着太多利益的星途,现在已经演化为囚徒困境了,即使是不想炒作的人,在发现不炒作就会被别人踩下去时,为了能争取到一个相对公平的起跑线,也不得不逼着自己适应圈里的规则。   虽然这种规则,对文季来说,着实不那么让人舒服就是了。   但在圈子里享受既得利益的他,又似乎没有资格来抨击这群没有任何选择权、只能被资本牵引的练习生们。在幼苗长成参天大树之前,只要来一场狂风暴雨,便足以将其连根拔起,撕毁它赖以生存的一切。   “下一个我看看……啊,章栖濂!”艾琪笑道,“他是璀璨最小的孩子吧?”   “对,十六岁,比闵凤琦小了三个月……”文季翻了一下资料,又道,“怎么觉得他今天没发挥出来?”   “有点失望……我本来还对他蛮期待的。”素儿叹了口气,“这个水准打A有点勉强啊……”   “其实打A也可以,但现在A的人数有点多了……给B吧。”   素儿还是不太满意的样子:“他的能力,不应该拿B的……啊真是,回头我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他,这怎么可以呢。”   章栖濂在高丽接受训练的时候,曾经短暂受过素儿的指点,现在看他好像有点飘了,这位大前辈顿时忧心忡忡。   “骆河泽啊……我觉得有进步。”   “嗯,比起上次舞台进步很多了,舞蹈方面进步蛮多的。”   “给D吧。”   文季在纸上敲上D的等级后,一看屏幕,顿时笑了。   “下一个,喔,素儿老师,是秦野。”   “哇,秦野耶~”   “鼓掌,素儿老师的特别关注对象。”   素儿:“……哎呀呀,你们是觉得这个节目录完以后就不会跟我合作了吗?我可爱的后、辈、们?”   文季干咳了两声:“没,我什么也没说……C,我觉得C挺好的,你们呢?”   “我也没意见。”   “C吧。”   奇快速度一致通过。   笑容满面语气温柔但就是给人一种恐怖感觉的素儿老师真是太可怕了!   …………   所有人的第二次等级评定全部完成,看了一百条视频的导师们此时已经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尤其是被一堆水平稀烂的练习生荼毒过以后,他们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好像被推土机来回轰隆碾压了一千次,有点缺氧。   就在朴衍打了个呵欠,正打算拉文季出去喝酒解解压的时候,米娜却一脸为难地叫住了他们。   文季皱起眉,重复了一遍:“你是说,高导想录一下我们对练习生发火的镜头?”   “是的……他是觉得这样会让节目比较有看头,有戏剧性和冲击性。”米娜解释道,“不用骂得太狠,就训斥两句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可能就剪个一两句进正片里头,不会影响到各位导师的形象的。”   几个导师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这节目总在奇怪的地方提醒着他们,这只是一个需要看点和爆点的综艺节目呢。   唯独朴衍特别开心,甚至还有些迫不及待:“既然你们节目组要求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啊……走走走,快点录,别耽误我和老文出去喝酒。”   文季:“……我不喝酒的,衍哥。”   朴衍毫不在意:“我知道啊,你看着我喝好了,我给你点杯牛奶,你还可以往里头加点红参片,随便你。”   素儿的脸上本来都浮出倦意了,看朴衍这恨不得立马脚步如风地出去干架的模样,她想了想,“啪”地把手里的资料纸甩在桌子上,震天的一击吓得所有人都侧目而视,只见这位大前辈柳眉竖起,怒气冲天道:“走,骂人去!”   没发觉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对,素儿摩拳擦掌,平时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上此时尽是兴奋:“我好久没演这种反派角色了,有点期待,待会儿请务必让我先骂。”   艾琪:“???”   这还是那个温软娇柔的素儿吗?   她都要被吓死了好吗? 第 52 章   被召集起来的练习生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被进来的导师们劈头盖脸一顿骂, 骂得都有点懵了。尤其是那些确实没把等级评定当回事、打算混混过去的练习生, 简直羞愧得恨不得当场钻地缝。   被骂完了的练习生或多或少都有点蔫蔫的,但紧接着米娜就告诉了他们第二次等级评定以后会给三天的休息时间, 这让大家的精神一下子就振奋了起来。   岑星光打着呵欠,搭着霍笙的胳膊没什么精神道:“我要连睡三天,我感觉我这心脏不行了, 跳得特别快……这几天谁叫我出去玩儿, 我跟谁翻脸……”   霍笙面无表情吐槽道:“谁让你昨晚熬夜看小说,前一晚通宵练舞,真是作死……”   “我哪有熬夜看小说,我看了一晚上袋鼠在草原上自由搏击的视频,现在脑子里有一万只袋鼠在围着圈跳舞。”岑星光说到这里, 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搞不懂现在的相关链接是怎么做的,我就搜了一下我们公司的名字, 结果搜了‘六只袋鼠’以后,哇塞不得了, 给我推了一堆袋鼠视频, 袋鼠在公路上踹车, 袋鼠一拳把人打飞, 袋鼠带着小袋鼠出来散步, 各种袋鼠……而且我竟然还全都看完了, 我简直是有病啊。”   “你有这个认知, 我还真的蛮欣慰的……”   “我说,你这毒舌属性能不能改改,你这样下去除了我没人愿意跟你讲话的!”岑星光怒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信不信我小拳拳一拳锤爆你?”   霍笙吃痛地倒抽了口冷气:“你这力气真应该用去徒手拆房……”   “行,我今天就来表演一个现场徒手拆人的节目,具体内容为霍同学被我打得满地乱爬……咦?”一边帮霍笙揉着胸口一边还在损他的岑星光有些茫然地望向走道,“怎么回事啊,怎么聚了这么多人?这还让不让人过了啊?”   霍笙随手抓了一个从他们身边跑过、满脸兴奋的练习生:“兄弟,出什么事了?”   那个练习生回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神情:“前头有人要打架啊,我的天,听说骆河泽也在,你们快点啊,我怕赶不上,先走了!”   两个一脸懵逼的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打架!?”   …………   林溯雨是听见敲门声出来的。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骆河泽,这个少年今天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衫黑长裤,跟上舞台时全身挂满饰品、牌子的logo恨不得印满衣服的每一个角落、还戴了闪耀的耳钉的花里胡哨样子相差甚远。   最让林溯雨感觉不对劲的,还尚数他手里推着的……   呃,一辆,单车?   一看林溯雨开门,骆河泽顿时笑弯了眼,干干净净的笑容下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甚至还带了些傻气:“今天天气好,我们出去玩儿好不?”   林溯雨指了指他推着的那辆山地车:“你……这车?”   经过上次的共享单车事件,他还以为骆河泽从此就把单车拉入黑名单了——还是永黑的那种。   毕竟那会儿骆河泽可是一边骑一边嚎啕大哭啊,哭得都要没有人样了。蹬个坡而已,哭得跟去奔丧似的,那会儿骆河泽整个人都进入祥林嫂的状态了,一遍又一遍地把“我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委屈”翻来覆去念叨。   结果,这才几天呢,就买了一辆专业级别的山地车……?林溯雨看得出,骆河泽手里这辆绝对不便宜,三千打底,如果是改装过的只会更贵。   骆河泽脸一红,忸怩道:“我,我就是觉得骑单车挺开心的嘛……吹吹风啊,唱唱歌啊,再踏踏青啊……”   林溯雨:“……”   这家伙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啊?   骆河泽拧了拧衣角,跟小孩儿讨糖似的望向林溯雨:“你上次那个漂移,可不可以教我啊……”   “成,没问题。”林溯雨应了下来,“不过我没自行车,你得先等我去借辆车。”   “不用不用!”一说到这里,骆河泽的眼睛更亮了,他乐颠颠地从身后又刷地拉出另一辆一模一样的山地车,跟小狗把飞盘叼回来似的献宝道,“你的我也帮你买好了,你直接骑就行!”   林溯雨一时也有些傻眼。   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买山地车还买一送一的吗?   一看林溯雨没应声,骆河泽慌慌张张道:“不、不是,你不要有压力,我就是想要有人陪我骑骑车……你不想要就算了,我……”   林溯雨从他手里接过车:“走了,算我借你的。”   以为自己伤到了对方自尊的骆河泽愣了愣,看林溯雨回过头对他一笑,神情自若,他才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地推着车跟了上去。   秋高气爽的日子,就是要出去骑车嘛——!   骑完车当然还要去吃点东西,进了璀璨以后为了保持形象他都好久没吃蛋糕了,趁着这个机会他要大吃特吃。彩虹蛋糕先点个一圈,然后再上覆盆子慕斯,芒果千层要他个十个八个……   就在骆河泽这么美滋滋地期待着和朋友在旷野中骑着小车唱着歌的场面时,意想不到的事就这么极为突然地发生了。   快得他甚至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今天所有的计划便被这场意外敲击得粉碎,甚至连碎片都没有留下。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他俩过走道等电梯的时候。   旁边宿舍的门大开着,倚靠在宿舍门口的是脸上挂着单片眼镜的少年,眼眸似笑非笑地弯着,慵懒得像是一只蜷缩起身子晒着太阳的猫咪,左眼下方用桃粉色的闪粉描了一个小小的心形,在灯光下折射出的珠光却没有半分欣然雀跃,只有沉凉如水的寒气。   这少年没有挂姓名贴,但林溯雨还是认出来了——正是沈以榕的塑料亲友柏北洋。   为什么要说是塑料亲友,原因很简单,私底下两个人互动还算多,但到了节目上头,俩人就互相装作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一副生怕被十八线的对方蹭了热度的模样,跟其他抱团得恨不得黏在一起的练习生形成鲜明对比,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站在他对面和他说话的则是沈以榕的舍友匡达盛,林溯雨印象不深,唯一记得的就是这位勇士上节目以前,曾经录制过视频公开表示,许多综艺节目只关注那些能够为节目带来流量的明星,对一些没有后台、无法自带流量的艺人则是采取漠然态度,并就此问题高谈阔论,一副对黑暗的社会极其不满的愤世嫉俗样子。   对于这样的人,林溯雨只想抱拳表示——   你在这圈子里混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真是奇迹啊。   那个视频并没有翻出什么水花,毕竟匡达盛并不是什么网红明星,甚至因为他言辞犀利又迎合了一部分观众的心理,评论区的吃瓜群众还纷纷叫好。如果他不入圈的话,没准还能当个吐槽系博主火一把,但现在他选择了来当偶像,这种视频显然就成了黑历史。   要知道他骂过的人里头可是包括了朴衍和文季,这俩被他抨击的“不男不女的小白脸”,现在是他的导师——也不知道他看见导师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心里有点发慌。   两边擦肩而过时,自然对上了视线。好歹都是录制同一个节目的练习生,柏北洋先对他们笑了下表示友好,画在左眼下的小桃心格外引人注目。林溯雨和骆河泽也笑了下,刚打算推车走过去,匡达盛却像看到了什么腐朽不堪的肮脏龌龊之事一般,对柏北洋阴阳怪气道:“哎,有时候真的也不得不服,人跟人之间差距就是这么大,大家再怎么拼死拼活地练习,也抵不过别人抱一根粗大腿啊。”   林溯雨笑容不变,骆河泽却是神情猛地冻结了,跟好友出去骑车而心情飞扬露出的笑脸瞬时冻结,变成了其他练习生更为熟悉的疏离和冷漠。   柏北洋手上依然在复原魔方,薄薄的唇瓣讥诮地弯起,看了眼处于死角的摄像头,才对匡达盛点了点头,一副认同的样子,语气却轻飘得像是一根羽毛从空中悠然降落:“话不能这么说,这也算是个人本事……再说了,现在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谁也拉不了谁吧。”   匡达盛觉着是得到了鼓励,本就对骆河泽这类空降练习生极为看不惯的他不冷不热道:“有钱人家的小少爷无聊了想找只宠物玩,结果一堆人争着要当狗汪汪叫,鞍前马后地伺候。好好的人不站着非要跪着,也真是奇景了。”   如果骆河泽一直这么保持着对周围人抗拒又漠然的态度,只跟璀璨的几个练习生自己抱团玩儿,匡达盛可能最多就是骂两句有钱人的破脾气。但林溯雨可是跟他一样没有后台也没有背景的练习生,结果现在两个人关系都好得可以出去一起骑车了,骆河泽甚至还特意买了上千块的单车想送给他——这种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   凭什么林溯雨就可以被骆河泽另眼相待?凭什么啊?   他最瞧不起这样因为人有两个破钱就眼巴巴凑上去的练习生了,一点穷人的骨气都没有!   一看两个人对自己不理不睬,匡达盛倒像是以为他们没听出来一般,说得更肆无忌惮了:“不知道现在的人是什么破毛病,好像跪舔有钱人就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脸皮可真够厚的。问题是人也没把他当一个阶层的人看,开心了就叫过来扔两块骨头,不开心了随时都可以一脚踹开,他还得陪着笑脸,没准还得说两句‘我这就滚,您别累着自己的脚啊’,哎,世风日下啊……”   性格羞怯脾气极好的骆河泽此时都有些火了:“他算老几啊,一直比比说个没完,跟他有关系吗?”   他甚至都想打电话叫闵凤琦过来了,他嘴巴笨,想来想去只能想得出“有病快去吃药”这样毫无水准的骂人台词,要小凤儿在这里的话,能挤兑上一个小时都不带重复花样的。   不不,想想按闵凤琦那暴脾气,怕不是会直接冲下宿舍楼挖一脸盆的泥巴扣人头上。   林溯雨安慰道:“没事,别理他,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   骆河泽也知道这个道理,他身份特殊,对方又没指名道姓,到时候真吵起来别人也不一定站他这边,没准还会觉得他仗势欺人。   但放着不管确实又窝火,跟苍蝇在耳边嗡嗡一样恼人得要命,还不能伸手驱赶。   身为旁观者他都觉得生气,但林溯雨这个当事人却比他还淡定,仿佛那一堆垃圾话在他耳朵里就是空气。   想到自己前几天被人在后头议论两句都绷不住要哭,林溯雨这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居然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骆河泽觉得自己还需要多修炼修炼。   好在电梯已经逐渐接近他们所在的楼层,骆河泽烦躁地又按了按电梯按钮,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匡达盛还在喋喋不休:“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一个想火想疯了的人身边肯定还有别的想火想疯了的人。就比如说D班的那谁谁呗,每天装得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冷着个脸,那德行别人还当他是九天玄女呢,结果呢,转头不声不响也找了个大腿,真是人不可貌相,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又当又立……”   “叮”。   电梯门缓缓开启,林溯雨却没有进去,而是动作轻柔地把手里的山地车靠在墙上,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匡达盛面前。   “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他语气温柔得像是一缕轻烟,眼眸森冷沉沉得近似吞没了一切光芒的无尽深海,笑容却灿烂得仿若大把向日葵绽开。   耀眼夺目得……让人毛骨悚然。 第 53 章   匡达盛愣了一下, 显然他并没有想到当了半天小聋瞎、一副逆来顺受模样的林溯雨居然会在这个当头发作, 一时间竟然没想好要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他私底下嘴贱过的人不少, 仗着生活中绝大多数人并不会过来跟他对呛,尤为喜欢当着人面指桑骂槐冷嘲热讽, 并看着对方气得头顶冒烟又只能强行忍耐的憋屈样子暗爽。   练习生尤其需要性格谨慎小心,哪怕背后把人恨死了,当面也不能展露出分毫, 至少在摄像机前头还是得和和气气的。而匡达盛呢, 走的是自己作词作曲的个人音乐人路子,自觉和那些需要小心翼翼讨好着粉丝的练习生不是一个层次,根本没必要和这群人混迹在一起。   他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   哪怕是骆河泽,如果真遇到被人当着面指着鼻子骂的情况,也只能选择当不知道——有些自信心缺乏的他, 甚至连生气都做不到, 只能一个人默默找个角落一丧到底。   他毕竟只是骆冰兮的弟弟,而不是骆冰兮本人——为了这种两三句的口角而特意去给人下绊子, 就骆河泽现在的能力,尚且还做不到这么呼风唤雨。他很清楚大家现在对他客客气气都是看在他姐姐的面子上, 因此大多数时候他都尽力避免给姐姐找麻烦, 哪怕吃了亏也多半会忍下来。   当然, 如果以后真的遇到能落井下石的机会, 那可就是趁他病要他命了。   匡达盛一直平平顺顺地蹦跶到现在, 也是因为他确实才华出众。事实证明才华跟人品有时候并不能划等号, 匡达盛这样的碎嘴狂魔, 写出来的歌却是优美动人,可大气磅礴也可柔情细腻,有一首甚至拿去给了某当红影视剧做主题曲。   因此,在一般练习生还需要战战兢兢等着公司安排时,匡达盛所在的荣广娱乐已经把他当做主推的艺人在大力宣传了,甚至还得把这位极为热爱到处惹事的大爷捧着,没事再替他收拾下烂摊子——毕竟匡达盛骂过的明星艺人实在太多了,隔三差五就有粉丝来公司微博底下刷屏抗议。   还好这都是粉丝个人的行为,不成气候,公司也压得下来,这才让匡达盛快乐地在肆意放飞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入圈以后匡达盛算是收敛很多了,至少他不会再去惹那些有粉丝基础的流量明星了,但这嘴巴想逼逼叨的毛病一时又改不了,他身边的练习生由此惨遭毒手。   其中日子过得最水深火热的,便是匡达盛的舍友——沈以榕。   这还没当几天舍友呢,沈以榕就已经快受不了了,每天从宿舍出来都顶着苦大仇深的表情。一想到休息日得一整天对着匡达盛的脸,沈以榕吓得一大早就逃出来了,跑去找罗筱出去压马路。罗筱到底是不好意思拒绝,虽然面瘫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冷飕飕的凉气,最后还是被沈以榕扯出去了。   连沈以榕都不敢正面硬怼,匡达盛就更意识不到自己这行为有多引人厌烦了。他甚至还生出了一种迷之自信,觉得自己是在代表正义抨击丑恶社会现象,是那样出淤泥不染,高洁又有风骨,简直就是娱乐圈的一朵盛世白莲花。   在最开始愣神过以后,匡达盛的迷之自信便占了上风,鄙夷道:“我说错了吗,既然干了就不要怕被人讲啊,你不就是想红吗,练习生那么多人,你偏偏就选了个,嗯,大家都懂……你说你这不是想火是什么?”   一直忍着不说话的骆河泽听到这里终于憋不住火了,几千块的单车被他随手一扔砸到地上,怒道:“你讲话注意点,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哟,说句实话还跳脚啦?”匡达盛看骆河泽给气得脸上一片绯红之色,竟然还来了劲,摆出了舌战群儒的架势,“我说你们这群人还真是有意思,骆少爷你可以自己想想看,一个没有后台也没有背景的练习生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你,除了因为看中你姐姐的背景,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这动静已经引起了周围许多人的注意,人群远远地环绕成了一个圈,竖成了一个人墙,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在听到了消息后跑过来,把走道堵得水泄不通。   本来看热闹就是人的天性,这八卦的中心还是骆河泽——这消息也太爆炸了!   连许多在宿舍里头咸鱼瘫着想睡一天的练习生都挣扎着爬了出来,哪怕拥挤的人群把三个当事人挡得密不透风,后面赶来的练习生仍然使出了为了八卦而拼尽全力奉献燃烧的精神,有的趴在好朋友的背上伸长了脖子张望,还有的甚至带了折叠马扎和望远镜,前方的人还不时在以极快的语速在和后方进行播报,非常有前方连线员现场直播的风范。   这嘀嘀咕咕的讨论声如同现场有上万只乌鸦在碎嘴聒噪,如同暴风雨一般击打着骆河泽本就脆弱的神经,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只要在天灵盖上钻个洞,这血就会跟喷泉一样直喷溅出三米高,染红大半片的天花板。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   好不容易有了想要真心对待的人,为什么总要有人摆出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指点江山,难道就因为他叫骆河泽,他就不配交朋友了吗!?   每一次和陌生人接触,他都彷徨恐惧得像是从蜗牛壳中战战兢兢地伸出毫无保护的柔软触角,面对主动向他示好的人,他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些人曾经一遍又一遍告诉他的话——   你身边的人对你是别有用心,他们只是冲着你姐姐来的,你只应该和跟你一个阶层的人呆在一起,他们只会利用你,伤害你,在你没有任何价值以后便抛弃你,然后转去寻找下一块垫脚石。   骆河泽你不能和这种人交朋友。   骆河泽你是骆冰兮的弟弟啊,你随随便便交朋友的话,以后会连累到你的姐姐。   骆河泽你身边所有人都是冲着你姐姐来的,他们根本就不是喜欢你认同你,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接近骆冰兮的借口,一个用完就可以扔的道具,知道吗?   ……   他真是,受!够!了!   他是人啊,也会委屈也会难受也会想抱着朋友嚎啕大哭啊!也会想在阳光下拖着朋友的手在草地上一边笑一边奔跑啊!   在很久以前,骆河泽也是憧憬过,在朋友生日时,零点卡着时间把身边的朋友摇起来,让他走到窗户边,再看着他惊讶的表情满心欢喜地大喊——“这是专门给你炸的烟花喔!”   每一年他都希望能这样给朋友过生日,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终于也绝望了。   也许人注定是要得到什么后又要失去同等价值的东西作为代价,他轻轻松松得到了太多别人竭尽一生也拼不到的东西,所以神诅咒他要在风雨飘摇中孤独一人跌宕行走,直到他习惯在这片无人的荒野默默跋涉,也习惯了用冷漠和疏离来抗拒着周围的一切。   直到那一天,阳光很温柔的时刻,那个少年笑着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   也许……这一次,会不一样吧?   这么想着,一直把自己蜷缩在蜗牛壳里的蜗牛,终于再一次从安全结实却又冰冷黑暗的壳中慢慢爬出,战战兢兢地对满是寒风与刀刃的荒芜伸出了手。   然后,换来了这样的回应——   「况且,教朋友跳舞的话,说学费也太见外了吧?」   原来,已经是朋友了啊……   真是让人又想哭又想笑的微妙心情啊,明明止不住地想流泪,却又好像是在拥抱太阳一样。   这一次……绝对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再让朋友受到伤害了。   就在此时,林溯雨却是转过头,对他道:“河泽你退后。”   “我不要!”   “听我的,退后。”林溯雨的声音很温柔,却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坚决,“你不用插手,这是我的事情。”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骆河泽才犹豫着往后退,站到了人群的最前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处于人圈最中心的那两个人。因为过度紧张,他的额头都渗出了汗水,全身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看骆河泽已经远离了中心位置,林溯雨才望向匡达盛,微笑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说我就是想火?”   匡达盛此时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他哪里知道林溯雨这么刚,居然真的光天化日的在公共场合和他对峙起来了。但周围已经聚了一圈的人,他已然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是这么说的,怎么着?”   林溯雨伸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领口,笑容加深,语气十足的嘲讽:“对啊,我就是想火,你有什么意见?”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第 54 章   “所、所以……椰汁西米露可以吗?”   沈以榕一副幸福得要飘上天却又不得不压着自己坐好的坐立不安模样, 绞着衣角怯怯地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罗筱面无表情道:“我不喝椰汁。”   沈以榕一噎, 立马又强打起精神, 问道:“那……芒果汁呢?”   “我不吃芒果。”   “那,那, 那……蜜瓜酸奶?”   “我不吃蜜瓜也不喝酸奶。”   沈以榕:“……”   已经被打击得快要溃不成形的小兔子锲而不舍道:“那那那,你想吃什么?”   罗筱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菜单合拢放在一边:“给我来杯白开水就好了。”   “这……这怎么可以呢!说好我请客的……”快要流下泪来的沈以榕呜咽道, “是我让你觉得讨厌了吗……?你不喜欢我哪里, 可以直接说的,我,我改……”   罗筱:“……不,只是我挑食而已。跟你没关系,真的, 真的, 真的。”   这只兔子到底要哭多少次啊!只要被他拒绝就会流露出“啊我好想哭又好难受但我还要假装我很坚强”的可怜神色,指节在眼尾揉啊揉, 直到他同意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傻乎乎地笑起来——面对这张软兔子一样的脸,他都觉得自己的冷淡显得非常不近人情, 甚至还有点罪大恶极。   所以, 为什么要找上他啊……而且被打击了这么多次, 这孩子竟然还有越挫越勇的趋势, 仿佛已经把攻下他这座冰山当做了挑战。   罗筱绞尽脑汁想着自己和沈以榕到底哪里有过交集, 但想了半天, 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只能继续如坐针毡地维持着和沈以榕的尬聊,满头雾水。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主动起话题,沈以榕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便面面相觑地隔着桌子遥遥相望。   沉默……   无限的沉默……   空气中的尴尬几乎要实质化,化为两个人的冷汗淌了下来。   “说……说起来,蛋糕……蛋糕喜欢吗?”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的沈以榕顿时跟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激动得声音都有点抖了,“这一家的蛋糕,听说还挺好吃的呢……要试试看吗?”   看着这闪着星星眼的期待神色,罗筱只觉得自己要是再拒绝的话,可能会被滔天的罪恶感淹死,只能点了点头道:“草莓的有吗?”   “有有有!!”沈以榕猛地点头,慌慌张张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马上去买,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罗筱应了一声,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震动。   看着沈以榕离去的背影,他一边走神着喝了口白开水,一边把手机举到了耳边。   一接起来,花潜的声音便急促地传来:“罗筱吗?你快点过来啊,溯哥要跟人打起来了——!”   这如同破空一般传来的尖锐刺鸣让他的大脑嗡地响了起来,在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前,他便站了起来,脚步踉跄着向外冲去。   再快一点,要再快一点……   已经一片混乱的思绪中,只有这个想法如同黑暗中的萤火一般,清晰得像他现在紊乱的呼吸声。   沈以榕站在冰柜前,手抵着唇纠结地思考着,好半天才指了指其中一款,羞羞怯怯地对收银小姐姐道:“姐姐,麻烦帮我拿一下这个……对,就这个,手机支付,谢谢您。”   他拿出手机时,才发现有未读信息。   【罗筱筱】:有事先走,不好意思,蛋糕算我请你的。   下面是附了75元的转账。   看面前一直表现得相当雀跃的少年神情瞬时凝固,收银姐姐担忧道:“没事吧?”   被这么一问,沈以榕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露出笑容:“没、没事,我挺好的……”   “那……蛋糕还要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认真道:“帮我包起来,可以吗?”   …………   匡达盛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对面的小子简直是要把“嚣张”两个字顶在脑门上,连那仿佛荟萃了阳光碎片般的金发在此刻也透出一股咄咄逼人的味道。   就算大家都是抱着想火的目的来参加这个节目的,但谁会把这见不得人的心思这么大刺刺地说出来啊……!?   这货是被气傻了吗?   “怎么了,我敢说我想火,你敢吗?”林溯雨唇角一勾,往前踏了一步,“我敢说我上这节目就是冲着想成名来的,这就是我的目的,你呢?你的目的呢?”   明明是低缓得像是柔情蜜语的语气,在他的笑容下,却带出了实打实的讽刺味道。   “我……”   “你该不会想说你是为了梦想啊未来啊……之类的无聊套话吧?”金发少年又往前踏了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足以让人感觉不自在的地步,“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连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敢说出来吗?”   “我跟你们这些人才不一样!”匡达盛顿时跳了起来,声音一下子就拔高了,“你不要拿你龌龊的思想来揣度我……”   本来还议论纷纷的练习生此刻全部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两个人,气氛压抑得仿佛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随时都阴沉得会滴出水来。   “不想火你来这个节目做什么?”林溯雨的声音并不高,但此刻他慢条斯理的模样却像是有某种无形的气势,直压得人说不出话,“需不需要我再重新为你把这节目的名字报一遍?《全民偶像》,你不想火,你转幕后当制作人,当作词作曲人,有的是人来跟你合作……结果你来了一个造星出道的节目,这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用多说了吧?你还说我拿龌龊思想来揣度你?”   林溯雨轻笑一声,这轻飘飘的笑声却像是刀子一样割着匡达盛的自尊心,成功让后者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抨击别人说别人想火挺爽的是吧?觉得自己真性情,别人都虚伪得要命,是这样吧?”林溯雨将滑落在眼前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了细白柔软的耳廓,“明明最想火的人是你才对吧……不然我可想不明白,一个练习生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去比叨别人有什么意义。想走真性情路线还是黑红路线啊,是歌曲版权卖不出去了才来这么上蹿下跳吗?”   看匡达盛的脸色愈发涨红,林溯雨尾音微扬,学起了刚才匡达盛的语气:“我说你还真是有意思,一个没有后台也没有背景的练习生这么处心积虑地找我们河泽的麻烦,除了因为看中我们河泽姐姐的背景,还有其他可能性吗?怎么,想吸引我们河泽注意,帮你卖你那些卖不出的专辑吗?”   本来紧张得眼珠子都在抖的骆河泽顿时一愣,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这崽说话也忒毒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林溯雨讲话可以这么刻薄,这简直就是喝了硫酸才喷射得出的毒液啊!   骆河泽一开了这个头,顿时周围一圈的练习生都笑成了一团。林溯雨讲话时把匡达盛那尖酸不屑的模样模仿了个淋漓尽致,拿去模仿秀都能打满分的那种,而匡达盛则憋红着脸,连牙都在咯咯颤抖。   平时一向只有他把别人损得落荒而逃的份,现在被人这么夹枪带棍地一顿挤兑,一向伶牙俐齿的匡达盛此时竟然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得见身边围观的练习生高高低低的哄笑声,这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笑声简直像是魔咒一样缠绕在他脑中反复回放,还带立体环绕音反复播放——这让本就自视甚高的匡达盛眼睛顿时涌上了一层血红,只觉得仿佛现在的每一个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一股羞愤之气在胸口来回冲撞,撕扯着他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   这小子,这嘴脸真是有够可恶的——!   偏偏林溯雨此时眼尾还略略挑着,十足的鄙夷神色,像极了挑衅的模样,语气闲闲道:“露出这种表情,怎么,是想打我吗?”   他漫不经心地低头拉了下有些起皱的衣袖,灿金的发丝便从少年的耳边滑落了下来:“来参加节目前,合同都签过吧?不过呢,那么长的合同,我想你应该也没看过吧?很不巧的是,我每天都过得很无聊,所以那本合同我从头到尾都看过……第二十三条十六款,你还记得是什么内容吗?”   看匡达盛死死地盯着他,放在身侧的拳头已经绷出了青筋,林溯雨温柔道:“不记得的话,我来提醒一下你……‘禁止在宿舍或其他任何节目现场引发打架斗殴事件,违者以退赛处理’。恨我吧,想一拳打上来让我闭嘴吧?你可以打一下试试看,走廊里的摄像机现在还是开着的,你可以用退赛的代价来结结实实揍我一顿的——来啊!”   被这声呵斥震得浑身一抖,已经呼吸极为急促的匡达盛看上去就像是随时会暴走的狮子一般,强忍着要把对方撕碎的心情,极为艰难地将紧握着的拳头松开,只是粗重地喘着气,到底是没有动。   林溯雨吹了声口哨,转身离开,毫不在意匡达盛此时濒临暴走的模样。   “散了散了。”一看这出戏已经到了末尾,很多冲着打架来的练习生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开始往外散开。   在后头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出了一身汗也没看到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花潜狼狈地站稳身子,扯了身边的白虹煜,逆了人流方向往林溯雨那边靠去。   他到底还是不放心,想亲眼看看现场情况。   林溯雨走出了几步,看人墙已经散开了大半,才对着还站在原地的匡达盛,用极轻的声音道:“我就瞎编了一个合同条款,你还真当真了啊?我帮你找了个不用跟我打架的借口,松了口气吧?”   看对方被激怒的神色,林溯雨的笑容加深,灿烂得仿佛燃烧的向日葵:“废~物~”   士可杀不可辱——!   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匡达盛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还是一个需要保持低调的练习生,不管不顾地抡起了拳头,直冲着眼神平静得好像一潭死水的林溯雨而去——   他现在就想把面前这可恶的家伙先揍一顿消消气!   人群中突然传来了惊呼声,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匡达盛看到了一直摆着那副让人讨厌的游刃有余神情的林溯雨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了恐慌之色。   这小子原来也是会害怕的啊……?   还没来得及感觉心底出了一口恶气,匡达盛便感觉到了脸上传来的剧痛,一股足以把他击翻的大力让他顿时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一向冷漠得好像移动冰山一般的黑发少年,此时眼睛通红,如同发疯的狼崽子一般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又是一拳,结结实实揍到了他的脸上。   “卧槽你他妈是谁啊!”匡达盛气急之下连粗口都爆了出来,一看对方根本不听他说话,一心只想揍人,顿时火起,一个箭步冲上去,两个人迅速扭打成一团。   “罗筱,罗筱,冷静啊——”   “快点来几个人,压住他,他疯了……”   “我天,你们别打脸……压不住,压不住,我去这力气也太大了!”   “别打了别打了,米娜姐来了——停手啊!”   踩着高跟鞋脚步匆匆的米娜费劲地拨开人群,提高了嗓门尖叫道:“全都给我住手——”   全场顿时如同按下了定格键一般,唯有被三四个练习生死死按在地板上的罗筱还在挣扎,少年此时脸上全是汗水,连带着那头柔软的黑发也黏在了额头上,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看着匡达盛:“你动他一下试试看?你动他一下我就打断你的腿!”   “草!你是神经病吗?他先来惹我的!”   看现场一片混乱,米娜终于崩溃地咆哮了起来:“都他妈给我闭嘴——!”   看几个人终于不吭声了,她冷着脸道:“林溯雨!罗筱!匡达盛!你们三个来我办公室一趟,给我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罢,这位气场极强的御姐便踩着高跟鞋毫不犹豫地走了,鞋跟敲击在瓷砖上的声音就好像敲在人心里一样,让人发寒。   匡达盛先费劲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妈的我今天是没看黄历吧……招惹上的都是什么神经病啊。”   林溯雨冲过去在罗筱面前蹲下,眼神顿时一暗。   罗筱本来白皙的脸上,现在已经多出了三道血印子,细碎的血珠还在伤口处不断往外溢出。   林溯雨伸出指尖,轻轻帮他拭去脸上的血痕:“疼不疼?”   “不疼。”罗筱摸了摸林溯雨的脸,确认没有伤口也没有肿,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林溯雨轻轻含住还带着血迹的指尖,弥漫在嘴中的铁锈味终于让这个一直维持着淡定神情的少年颤抖了起来。他的眼睛望向匡达盛的背影,本如阳光一般清澈而耀眼的眼眸一点点深沉了下去,直到完全陷入泥潭,变成了沉沉的永夜。   那是……看死人一般、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   白虹煜皱起眉,突然对身边的花潜道:“你以后最好小心一点,他很危险。”   花潜毫无察觉地点头:“罗筱真的吓死我了,我刚才都以为他会上去把匡达盛的头打爆掉……”   “不是他,是林溯雨。”白虹煜深吸了一口气,“我在他身上,感觉到了很熟悉的气息……”   花潜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很熟悉的气息?”   “对,同类的味道……”白虹煜停了停,才冷声道,“那家伙跟我一样,被惹毛了,是会毫不犹豫动手杀人的。” 第 55 章   看着规规矩矩在自己面前站着的三个大男孩,米娜喝了口茶, 放下杯子沉声道:“说吧, 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   “主要是因为……”   居然被抢话了,匡达盛顿时对林溯雨怒目而视, 换来后者冷漠的眼神, 仿佛全然把他当透明人。米娜一看这俩一副又要干架的趋势, 气得拍了拍桌子:“给我一个个来!匡达盛你先说!”   着实是匡达盛现在的样子又惨又好笑,罗筱脸上三道血痕虽然扎眼但好歹其他地方都还算完好, 而匡达盛则脸都开始浮肿了,那样子特别像一个没腌好的猪头。   本来浑身散发着躁怒气息的米娜一看到匡达盛这张脸,差点没绷住要笑场, 嘴角抽动了一下, 到底是给忍住了。   看匡达盛要张口,罗筱先瞪了他一眼, 语气不善道:“我先提醒你一下, 走廊那边有不止一个摄像头, 你要是想胡说八道,到时候录像调出来核对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一个两个的都要抢他话,还让不让人说了!   匡达盛抱起手道:“行,我承认今天这事儿我做的不厚道, 不晓得挑个黄道吉日就出来叭叭。这社会不是讲究言论自由吗, 我反正不觉得我有什么问题, 是还不让人讲话了还是咋的, 就算你不同意我的话, 那也得捍卫我叭叭的权利吧?”   林溯雨一副压根不想跟他说话的模样,哪怕匡达盛现在说得话极有槽点,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他上蹿下跳。倒是罗筱呛了回去:“你当然有叭叭的自由,那我也有打你的自由,你倒是捍卫下我打你的权利啊?”   平时一向极为羞涩内敛的罗筱此时跟灌了□□似的,这跟老母鸡护犊子一般的样子连米娜都多看了他两眼。她对于罗筱的印象还停留在少年清清冷冷望过来那极为惊艳的惊鸿一瞥,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透出一股冰山雪莲花的不食人间烟火感。她当时听到消息时是说匡达盛和林溯雨要打起来了,这俩人要打架她多少还能想象一下,结果到了现场一看,打人的竟然是罗筱——   这根本想象不出来好不好!   听了罗筱的话,匡达盛居然还点点头:“你说得也对,那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我也不来追究你的责任了,算是给我提了个醒,以后叭叭前要先买个保险,预防一下被人打的风险……说起来,米娜姐,我这算不算是工伤?”   米娜忍了忍,才憋住了想把手里的茶杯砸他头上的冲动。   工伤你妈了个蛋啊工伤!   没有理会其他几个被这清奇的脑回路震惊到的人,匡达盛又自顾自道:“我觉得我还算是个挺善良的人,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好了……”   米娜皮笑肉不笑道:“喔,我可不觉得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合同上说了禁止在录制节目期间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否则将以退赛处理。你现在可以考虑考虑回去收拾行李了滚蛋了,我马上就可以给荣广打电话让他们把你拉走。罗筱你也是,回去收拾东西走人吧。”   匡达盛顿时惊掉了下巴:“真有这条?这不是他忽悠我的吗——?”   “第二十三条十六款写得明明白白,需要我翻出来指着给你看吗?”米娜冷笑一声,“你们要私底下找个没人的地方打也就算了,现在闹得整个宿舍都知道了,这要传出去会给节目组造成多少负面影响?你当你签的字是白签的?违约金多少需不需要我给你也算算?”   匡达盛这下是真的懵了:“不是,你们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啊?”   米娜冷哼道:“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不看?我们没压着你头摁着你签吧?觉得是霸王条款你可以不用来啊,想要知名度的时候巴巴地凑上来,现在惹了麻烦出来又想用霸王条款来推脱责任,你怎么想得这么美呢?”   匡达盛又傻了会儿,才据理力争道:“按理来说,在强势方与弱势方签订合同的时候,甲方有为乙方解释合同条款的义务,但我当时签的时候,你们千光可没人跟我解释合同内容……”   “你跟我扯什么法律呢?接下来是不是还打算说基于重大误解、违背公平原则的合同是可撤销合同啊?这些话你留着跟我们千光的法务说去……罗筱你干嘛去?”   已经都快走到门口的少年回过头,认真道:“回去收拾东西。”   米娜:“……”   林溯雨默默走上来,给米娜手里的茶杯添了点热水,语气软软道:“姐,不气啊,跟笨蛋生什么气呢,对身体不好。”   被林溯雨这狗腿模样逗乐了,米娜挥挥手:“去去,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想给罗筱求情,一边自己玩儿去,别过来添乱了。”   林溯雨摇了摇她的手,撒娇道:“哪有嘛,筱筱那个笨蛋谁理他啦,我真是关心姐啊,每天替我们操心这操心那的,我看姐最近都瘦了……不要生气了嘛,都是我不好,你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我替他退赛行不行?”   匡达盛:“……”   擦,这跟小狗一样晃着尾巴的家伙是谁啊!?   本来就是在吓唬人的米娜被这么一摇顿时有点绷不住,无奈地扶了下额头,她对匡达盛说:“行了,你先回去吧,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下次要再出现这种事情,你自己想想后果。”   被吓得后背已经是一片虚汗的匡达盛难得老老实实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下次会尽力挑个没人的场合叭叭的。”   ——所以,你就不能不叭叭吗!?   匡达盛一走,米娜那冷着脸女王气场全开的模样顿时就没了,看林溯雨还蹲在身边抿着唇一脸乖巧,她伸手狠狠戳了两下他的额头:“你小子真是会给找事……你真以为让他先动手打你,你不还手挨他两下,把自己塑造成个受害者,就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净了?真要计较起来,人才不管是谁动的手,要退赛肯定是两个一起退……还好今天是我在,换了别人,你现在都已经连人带行李打包扔出去了!”   “我知道姐疼我嘛。”林溯雨眼睛一弯,“而且我当时也是做好退赛的准备了,到时候绝不给姐添麻烦,我自己麻溜团成一个球出去。”   “皮,你继续皮。”米娜没好气道,“行了,匡达盛既然说了不追究,那应该就是不追究了,这方面他说话还是靠谱的。你跟罗筱也回去吧,过几天还要录节目,他那血印子还不好遮,你记得给他找点药擦擦……”   看林溯雨和罗筱前后脚出去了,米娜才往后一靠,长吁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在千光呆久了真觉得我会折寿……”   她旁边的小隔间中传来一声轻笑,一个剪着短发的圆脸女性淡淡道:“你倒是喜欢那孩子。”   ——正是低着头专注地往手上涂着指甲油的瑾欢。   “那有什么办法,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说起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要说过一遍,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分寸也把握得好……”米娜揉了揉太阳穴,“我是真没想到,就因为几句口角,他就能想出利用合同条款把人逼退赛的主意,还差一点就成功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夸他,这心思也太毒了。”   涂完一只手的瑾欢换了个豆沙红的指甲油,一边拧盖子一边轻笑道:“即使你心里都清楚,不也还是保了他么……”   米娜自嘲地笑道:“大概我心也长偏了吧。”   瑾欢抬头看了她一会儿,才故作惊讶道:“原来你还知道啊?你这心都偏得都要没边了吧,匡达盛被你骂得狗血淋头,林溯雨这个始作俑者你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林同学怕不是你亲弟吧?”   米娜黑着脸道:“行,那你下个月奖金就别要了,我拿去给我亲弟改善一下生活。”   “……喂!” 第 56 章   林溯雨一打开门,便是一愣:“河泽?”   看样子是等了半天的骆河泽眼神一亮, 焦急地小跑了过来:“没事吧溯雨?你们真的要被退赛了吗?我, 我去求求我姐……”   匡达盛刚才出来的时候,骆河泽虽然对他印象已经掉到底了, 出于对林溯雨的担忧还是上前问了句, 换来匡达盛的一句“我回去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了”, 顿时如遭雷击。   骆河泽一时间根本想不出要怎么挽救这个局面,思来想去, 他很悲哀地发现,就单凭他个人的能力,目前竟然根本没有破解的方法, 说好的一定要保护好朋友根本就是个笑话。   从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一路走得平顺坦荡的骆河泽,头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在被剥掉那层光环以后身为普通人的无力感。   骆河泽只觉得沮丧得要命, 明明这事儿的源头是他, 最后却是林溯雨和罗筱退赛……罗筱还能扔下一切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揍人, 但他呢,只要一动手,第二天他肯定就躺着上热搜了,清晰的现场图还满满地排成九宫格的那种, 到时候肯定又要麻烦姐姐帮他把热搜压下去。   什么也不能做, 什么也做不到, 只能被动地等着宣判结果出来……   这就是他骆河泽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为了朋友他愿意去求自己的姐姐, 但这目前看来唯一的办法显然在小少年本就脆弱敏感的心上又是狠狠地划了一刀, 无情地提醒着他那些他本不想承认的事实。   他可能真的就是一个靠姐的废物吧……   骆河泽又有点想哭了,但在林溯雨面前,他怎么都要做出坚强的模样,毕竟他现在什么事也没有,林溯雨却是面临着即将退赛的局面。在他眼里林溯雨这遭遇完全就是无妄之灾,纯粹是因为和他走得太近才遭受了本不必承受的压力。   林溯雨都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拍着他的背问了半天,才哭笑不得地发现是匡达盛临走非常恶趣味地诓了他一把,让这小孩心里忐忑了半天。   “没事,我真的没事……”   骆河泽满脸不信:“真没事?”   “真没事,米娜姐现在就在里头,不信你自己去问?”   骆河泽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指指罗筱:“那,那他呢……”   “也没事,好着呢,米娜姐还让他过两天录节目的时候把脸上的伤遮一下。”   听到这里,骆河泽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林溯雨一脸内疚道:“不好意思啊,答应今天跟你出去骑车的,结果出了这档子事……明天我再跟你一起出去吧?今天我得先陪筱筱去看一下医生……”   还没等骆河泽说话,一直一声不吭的罗筱转头狐疑地看了眼林溯雨,语气微妙:“出去骑车?你上次舞台摔的腰伤好了?我不是让你在宿舍躺着养伤吗,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约了人出去骑车?”   一看罗筱这表情,林溯雨就知道要糟:“筱、筱筱,你冷静,我,我腰伤好得差不多了……”   没等他说完,罗晓已经黑着脸往他后腰上摁了一下,疼得林溯雨当场“嗷”地惨叫出声。   骆河泽目瞪口呆:“……对、对不起,我忘记这一茬了。”   实在是林溯雨这几天表现得太像个正常人了,骆河泽也没亲眼见过林溯雨腰伤得多严重,单从前几天的相处来看,林溯雨跳舞跳起来完全没有任何滞涩和僵硬,脸上半分痛楚都没有,这成功让骆河泽遗忘了林溯雨舞台摔倒的事情。   毕竟当时骆河泽问起来的时候,林溯雨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不是什么紧要伤”,他就真的以为没事了。   一看林溯雨现在这痛得眉毛打结的样子,他立马醒悟过来自己是想当然了,慌忙表示下次再约时间,在罗筱谴责的眼神下落荒而逃。   走廊在骆河泽“哒哒哒”的脚步声彻底消散后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剩下俩少年保持着对视的姿态,齐齐陷入了沉默状态。   林溯雨把两只脚倒腾来倒腾去,最后还是憋不住,主动认错了:“我,我错了……”   罗筱点点头,面无表情道:“行,那你说说错哪儿了?”   “呃,我,我……”林溯雨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要怎么圆上这话,想了半天,脑子还是一片空白,最后只能认命道,“你打我吧,我就站这儿给你打,你想怎么打都行。”   哪怕他平时能把瞎话都说得开出一朵花来,一瞬间就能想出万般借口,在罗筱面前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筱叹了口气,看面前的金发少年跟犯错的小学生似的低垂着头,眼睛还偷偷瞄他,一副等待着雷霆制裁的模样,他就感觉脑子有点疼。   他当然看得出林溯雨心里头压根就不觉得自己错了,现在姿态摆这么低完全是因为知道他不高兴了,心底既不觉得愧疚也不觉得抱歉,甚至完全连收敛一下的想法都不存在。   “溯雨。”   被他这么喊了一声,林溯雨顿时跟弹簧似的弹了起来:“在!什么事!”   “……我们十六岁了。”   “我知道啊,小姨说了十六岁才能看恐怖片,那天我俩为了庆祝,不还通宵看了的鬼片……”   “十六了。”罗筱又重复了一遍,“如果闹出故意伤害的事,要承担刑事责任了。”   林溯雨一瞬间冷汗便浸湿了后背的衣服,看黑发少年了然的眼神,一向嘴皮子利索做什么都从容不迫的他竟然结巴了:“我,筱筱,我没有……”   罗筱一字一句道:“匡达盛我已经揍过了,你如果还气不过,我再去揍他一次,但你不要再私底下去找他麻烦,前几年的事,我不想再看到它发生一次。答应我,行不行?”   林溯雨抿紧了唇,脸上浮出抗拒之色,一副极不想答应的模样。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点了点头,以极小的声音道:“但他骂你,我不开心。”   顿了顿,到底是还耿耿于怀,他又道:“我那时候还小,想的不周全,现在的话,如果好好计划一下,肯定……”   “不行。”罗筱再次坚定地拒绝道,“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   看林溯雨闷闷不乐的样子,罗筱犹豫了一下,才道:“他说话是讨人厌了点,但,再怎么说,也就是性格差了点……”   “……我知道了。”林溯雨应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我就知道你是怕我私底下做点什么,才先下手打了他……会让你不开心的事,我不会做的,你放心好了。”   林溯雨这样平静的神色反而让罗筱心头有点堵得慌,在脑子一热的情况下,他伸手握住了好友的手,眼中流露出哀求之意:“我不想再看你出意外了。你进重症监护室那天……我,真的,很害怕。再来一次的话,我没信心能再挺过去。”   林溯雨一怔,好友一向很少表露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许多时候因为过于害羞,他往往会像猜灯谜似的将关心掩藏在别扭之下,一边气得要暴走一边啰啰嗦嗦地训斥他。   而现在,这个一直刀子嘴豆腐心、连看鬼片时吓得杯子都快扔了还要假装无事发生的家伙,竟然说了“我很害怕”。   他这是把好友逼成什么样了啊……   “我……”林溯雨咬住牙,内心第一次升腾起了对自己的质疑,甚至是无法克制的恐慌。   他这样真的是为了罗筱好吗,明明知道好友是连新闻联播看到山体滑坡致人死亡的新闻都会感到难过的人,他竟然还想着要让匡达盛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连怎么设套怎么动手怎么善后一整套的流程都想好了。刚才在米娜面前,面对匡达盛,他全然漠视、一点也不生气的态度,完全是因为他已经把匡达盛当成了死人——这一点,罗筱绝对是看出来了。   被好友紧紧握住的手根本抑制不住地发抖了起来,林溯雨如同游魂一般失魂落魄地抬起头,露出了几近崩溃的神情:“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啊……”   会被好友厌恶吗,会让他觉得恶心吗?   已经完全暴露负面又阴暗的心思的他,一定会被彻底抛弃的吧……   “可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么多啊……”看到好友露出这样的神情,罗筱只觉得心如绞痛,气急道,“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出道的,你说什么退赛啊,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你想过我的感受没有……从来都是你觉得做什么对我好,你就私底下全做好了,你怎么不来问问我需不需要……”   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一样,在神情恍惚之中,林溯雨只感觉手上传来的热度一瞬间便消失了,被罗筱松开的手失去牵制地直直滑落。   是终于厌烦他了吗……   大脑只来得及转过这个念头,他便被扯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往前一倾,仿佛熔岩沸腾燃烧的灼热体温便圈住了他。   明明是冷得跟冰块一样的人,为什么怀抱会这么温暖呢……   林溯雨动了动头,刚想说什么,罗筱已经一手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鼻音浓重道:“别看我,丢人。”   还带了些温度的液体滴落在他的发间,迅速变成雪一样的冰凉。   如果是被这样有着夏天般温度的人拥抱着的话,大概连他这样冬天般荒芜而寒冷的躯体,也可以感受到那股能穿透冰壳的阳光吧。   这么愣神了会儿,林溯雨才有些笨拙地抬起手,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般拍了拍好友的背,动作轻得像是在触摸一个随时都会碎裂的彩虹泡泡。   “筱筱,别哭了……再哭,我头发又要洗了。我今天早上刚洗的头发……”   罗筱口齿含糊道:“你有什么意见?啊?你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没意见,不敢有意见。” 第 57 章   沈以榕站在拐角处站了好一会儿, 才默默地又退了开, 头也不回地顺着原路离开。在走过垃圾桶时,这个一脸失落的少年顺手就把手中提着的蛋糕掷了进去, 脚步丝毫未停。   走出了十几步,他才站住了,脸上显出挣扎之色, 最后还是认命地折返回去, 把蛋糕盒子又提了起来,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上头的灰。   里面的草莓蛋糕已经因为刚才的震荡摔得四分五裂,本来可爱的外形此刻像是一滩融化的冰激凌软塌了下来,连盒子顶部的透明开窗上都沾满了飞溅的奶油。   “难得买的蛋糕……浪费了不好。”他这么嘟囔了一句,搓了搓自己的脸,“都变成这样了,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晚上吃蛋糕呢, 沈以榕, 开心一点。”   等走到宿舍门口,他的脸上才恢复了平时的笑容, 但眉目间依稀可以瞧出心不在焉之意。他伸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一见他, 便露出了惊讶的神情:“沈以榕?你来找北洋的吗?”   沈以榕垂下头,小幅度地点了点, 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略带了些磕巴道:“你、你好……能不能帮我, 叫一下他……”   对面抓了抓头发, 让开了路:“你进去吧,我也要出门了,宿舍里头现在就北洋一个,你就坐我的椅子好了……”   沈以榕鞠了一躬认真道了声谢,才走进了宿舍房间里。   坐在椅子上转着魔方的柏北洋抬起头,左眼下方描着的小爱心从之前的桃粉换成了灿金,在灯光下熠熠闪烁。看沈以榕走进来,他细长的手指扶了下鼻梁上有些下滑的单片眼镜,微微一笑:“早啊。”   “不早了。”   面对着态度罕见带了刺儿的沈以榕,柏北洋有些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轻笑:“怎么了?”   沈以榕握了握拳,这只一向脾气乖顺、无论被人怎么欺负都只是弱弱地呜咽一声的小兔子,竟然狠狠地瞪了柏北洋一眼,语气激动:“我我,我我我跟你说匡达盛的事,不是让你去干这种事的!”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啊……”柏北洋若有所思地停了手上的动作,突然把手里的魔方往桌上一搁,站了起来。   沈以榕本来就是勉强鼓起的勇气顿时跟破了的气球似的呲溜一下就没了,吓得他腾腾腾往后退了两步,却见柏北洋腿一迈,走到宿舍床边,伸手就把旁边节目组架着的微型摄像机给关了。柏北洋甚至还回头笑了下,才悠悠闲闲地从紧张得全身毛都炸起来的沈以榕面前走过,从容不迫地坐回了椅子上。   “以榕啊以榕,直到现在你都还没什么练习生的自觉,你在蝠翼待的那几年我看是白待了……”柏北洋不再看向沈以榕,只垂着眸看着手里被他转得飞快的魔方,语气悠哉,“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该说的话又应该在什么场合说,你好像什么都不清楚……三年前你怎么样,三年后你还是怎么样。也不知道是蝠翼把你圈养得太死了,还是你压根就不想主动去改变自己呢?”   这个身姿能说得上纤细的少年,明明只是交叉着腿一副姿态放松的模样,却硬是把俯视着他的沈以榕逼得脸色苍白。   没等沈以榕开口,柏北洋继续道:“三年前蝠翼为什么挑走了你,这一点我至今还不是很明白……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反正事已至此,再去纠结以前的事也显得很多余。但作为你的好友,我也不忍心看你每天被匡达盛逼得一副想跳楼的样子,稍微帮帮你,这点我还是做得到的……”   说到这里,柏北洋唇角一挑,左眼下的灿金色爱心也随之漾过一道流光:“毕竟,跟我抱怨匡达盛有多讨人厌的人是你,不是吗,以榕?”   沈以榕的脸愈发苍白了,他摇了摇头,语气中丧失了之前的理直气壮:“可,可我只是跟你随口说了两句啊,我,我,我根本没想让他退赛……”   “你这懦弱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呢?”柏北洋轻轻的叹息声却让沈以榕手都僵直了,“既然不想改变现状的话,别人再怎么欺辱你,你乖乖受着不就好了吗?既然你说出来了,并且明确表示不想继续和匡达盛待在一起了,我自然是只能把这个当做是求救信号了……”   “你胡说……”沈以榕好不容易才从嗓子中挤出了反驳之语,“你根本就是早就想整骆河泽了……”   柏北洋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满含笑意道:“你是不想承认,其实是你自己连累到了你的新朋友吗?”   沈以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最害怕的地方被这么直白地点了出来,这让他脸上的汗水越冒越多,脸白得像是随时都会昏过去一般。   他自然知道柏北洋这个人冷心冷情,根本就不可能为了他随口的两句抱怨而专门去给匡达盛设局。但柏北洋确实这么做了,那只能说明,这对柏北洋来说是有意义的事。   大概柏北洋最开始只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想看看利用匡达盛这愤世嫉俗的性格能达到什么效果。怕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这借刀杀人的效果这么好,就差一点,就可以让三个练习生集体出局了。   但这并不能让沈以榕心里觉得好受一些,毕竟匡达盛这性格是他先透露给柏北洋的,哪怕当初他只是因为实在受不了了,才在跟柏北洋聊天的时候抱怨了两句——他这几天跟柏北洋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自己都不记得还跟柏北洋说过匡达盛的事。   “既然说到这,以榕,我也提醒一下你吧……”柏北洋站了起来,慢悠悠地靠过来,眼角下的小桃心在这样的距离越发显得夺目,“你这样的人呢,是根本不可能交到朋友的,只会被人利用……蝠翼想捧你,你自己也真是不争气得很。来上节目的练习生,哪个不是带了拿命拼一个出道机会的想法,你还想在这里交朋友……”   柏北洋的眼睛生得很漂亮,在专注地凝视一个人时,很容易给人深情的错觉。被这样如同带了粼粼水光的眼眸注视着,沈以榕却只觉得自己脖子上仿佛加了个绳套,越收越紧。   他最后的记忆便是柏北洋仿佛逗小宠物一样拍了拍他的头,声音轻轻柔柔地叹息道:“以榕,你怎么还像三年前一样蠢呢,蠢得无药可救了啊。”   等沈以榕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下挣脱出来时,他已经站在柏北洋的宿舍外,对着那扇关上的宿舍门发呆了许久。   三年前,他跟柏北洋还是同一个公司的练习生。柏北洋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这样,脸上带着优雅又矜贵的笑容,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贵公子的气息。相反,那会儿的柏北洋只会面无表情地一个人呆着,和不敢和人进行对视的沈以榕一样,孤零零地落在人群外头。   这种把其他人都当空气的行为反而很让沈以榕感觉安心,时间久了,落单的两个人竟然也有了点交流,也会一起训练,训练完了一起去食堂吃饭。沈以榕也不知道这称不称得上是朋友,但柏北洋确实是那时候他唯一说得上话的人,也是他去蝠翼以后唯一还有联系的同期练习生。   这一别就是三年,等终于再见面时,沈以榕却发现,曾经的好友已经变化得他都不敢认了。   如果不是那天柏北洋对他招了招手,像三年前一样喊了一声“以榕”,他怕是根本没有上去相认的勇气。   只是,要说两个人的关系有多亲密,却也不见得——沈以榕自然感受得到柏北洋对他微笑时是戴着和其他人如出一辙的面具,以前他就搞不懂柏北洋在想什么,但至少那会儿柏北洋的拒绝还是非常明显的全然漠视,现在却已经学会了用笑容来包装心里的冷漠,这让沈以榕内心除了失落以外,又多了些世事无常的恍惚感。   他之所以还没事就往柏北洋身边蹭,纯粹是三年前养成的习惯根本就改不掉。哪怕柏北洋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他认识的柏北洋了,他也还是习惯坐在柏北洋身边,好像这样就能回到那会儿两个人一言不发、一坐就是发呆一下午的时光。   到底……是不一样了。   最让沈以榕觉得悲哀的是,他此刻气得浑身都快发抖了,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提——柏北洋是目前唯一肯主动来找他的人,如果连柏北洋都不再理睬他的话,那他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大概真的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这么呆立了许久,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去了,因为过于内疚和心虚,他都不知道回去看到匡达盛时,自己要摆出什么表情。   只是,一边走着,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   柏北洋看着桌子上那个摔得快成一滩烂泥的蛋糕,沉思了会儿,到底是拆开了。   “草莓蛋糕……算他有良心,还记得我喜欢吃什么。”挖了口奶油放进嘴里,柏北洋揉了揉头,“我今天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不会把那家伙吓着了吧……?” 第 58 章   而此刻, 璀璨的宿舍里已经闹翻了天。   “那小子真这么骂我们河泽?”闵凤琦砰砰地拍着桌子, 吓得坐在他身边的孟修楠一下子弹了起来,摆着手制止。   “小凤儿你冷静呀, 桌子上还搁着老秦的玻璃罐,你要给震碎了的话,我上哪儿去找胶带再粘起来……”   被自己楠哥这么一说, 坐在桌子上晃着腿的闵凤琦相当乖巧地放下了捶桌子的手, 改成了痛心疾首地捶自己大腿:“真是什么野鸡也敢来碰瓷,他吔屎了?敢这么说河泽,真当我们璀璨人都死光啦?”   明秋本来还气得满脸怒容,看闵凤琦一副气得快青蛙蹬腿上天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吐槽了句:“小凤儿,说了多少遍了,说话文明点……野鸡这种词你还用上瘾了是不是?吔屎这种字眼儿是偶像应该说的吗?”   孟修楠弱弱道:“这也不能怪小凤儿啊, 这种词用着会上瘾的, 不然怎么说学一种语言最快的方式是先从脏话开始学呢……”   还在削梨的秦野头也不抬道:“得了吧,你再宠他, 小凤儿迟早有一天得直播上天……我有个建议啊, 小凤儿说一个脏字, 我们就扣他一块糖,扣光了就往下倒扣, 让他一直欠着。”   “我最近已经在克制了……但这次是真的忍不了啊!”闵凤琦气鼓鼓道, “我们河泽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我真是想想都生气。不行我受不了, 我要去找他算账。”   明秋嗤了一声:“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么找他算账?”   “……就,先找个四下无人的场合,哗地套个麻袋上去,拖厕所里噼啪一顿打?”   哥哥们:“……”   宿舍里顿时呈现出了短暂的诡异沉默。好一会儿,秦野才打破了这片沉寂,语气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小凤儿那智商也就只能想到这种主意了,散了吧。”   “老秦你倒是会说风凉话,有本事你给小凤儿出个主意啊。”无脑偏心闵凤琦的孟修楠瞪了他一眼。   “别出主意了,都安安静静地当作不知道……”一直皱着眉坐在自己床铺上的朱玄祯终于出声了,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柔软温和,“这种事最好的回应方式就是什么都别回应,让风波尽快过去,你们怎么还想着要火上浇油呢。”   “那我们河泽就白白给人这么一顿怼?”闵凤琦顿时有点不服气,“这事儿又不是我们理亏,凭什么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要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啊?”   朱玄祯叹了口气,走过来摸了摸闵凤琦的头,看着弟弟清澈的眼睛,他心底一软,柔和道:“凤儿,哥知道你讲兄弟义气,但这里是娱乐圈,不是什么都能由着性子来的。听哥的,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就忍一下,好不好?”   “我不懂,这怎么就叫无关紧要的事了,河泽回来以后就一直在哭,我真的是气……”闵凤琦挣脱开朱玄祯的手,急促辩解道,“哥我知道你们疼我,不想我去趟这浑水。但河泽也是我们璀璨家的人啊,凭什么家里人都给野鸡欺负到头上了还要忍,我忍不了这口气。我自己去找匡达盛理论,到时候出事都算我一个人的,跟璀璨没关系!”   说罢,闵凤琦就跳下了桌子,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小凤儿!”   “小凤儿你给我回来!”   整个宿舍顿时乱作一团,谁也没想到平时乖巧又听话的闵凤琦这次竟然脾气这么急躁,朱玄祯也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伸手想把弟弟拽回来,手一捞却是连弟弟的衣服角都没碰到,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拉开宿舍门,连背影都透出一股要亲手把套麻袋化为现实的气势汹汹感。   朱玄祯下意识想追出去,谁料一直坐着不吭声的章栖濂速度却比他更快,紧跟着就跑了出去。   一边跑着,他还一边回过头大声道:“我去劝劝闵哥,你们不用担心!”   几个哥哥面面相觑,最后朱玄祯苦笑道:“我刚才是不是对小凤儿太凶了?是不是应该再耐心跟他说说道理,而不是就压着让他忍忍?”   “大哥,不是你的问题呀……”孟修楠安慰道,“你说的都是对的,小凤儿就是还小,不懂也是正常的。”   明秋也道:“小凤儿也不是听不进道理的,他现在就是转不过弯,好好教就是了……”   朱玄祯终于释然地松了口气:“行,小凤儿那边有小七看着,小七稳重,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小野,小楠,你们跟小凤儿一个宿舍的,最近多看着他点儿,别让他出什么岔子。这周围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我们出点纰漏好把我们拉下来,进节目组以后,做什么事一定要谨慎,能忍就忍。实在忍不了,也不要当面跟人起冲突,回来跟我说,我打电话让公司去处理。千万别给宋姨惹麻烦,更不能砸了我们璀璨的招牌,知道吗?”   看几个弟弟都应下了,朱玄祯这才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松了些,自从他知道骆河泽跟人起冲突以后就处于走钢丝绳一样的惊惧情绪中,还好骆河泽虽然单纯,但气急了也还是记得自己练习生的身份,说话做事都挑不出毛病,别人要酸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最多就是风言风语厉害了些。   跟以后要承受的压力比起来,这些来自练习生的闲言碎语根本不值一提,朱玄祯倒并不担心这个问题——如果连这么点言论都扛不下来的话,那也别来当偶像了。   他更挂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   听到了敲门声,陆正霖翻了个身,喊道:“弋哥,有人敲门。”   还在阳台跟自己老娘打电话的游弋压根没听见:“是是是,真的真的,我过得特别好……什么,你问小龟?它也过得挺好的,最近被我舍友还喂胖了点……”   “弋哥——”   “对对,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罗筱,是罗筱!妈你记得也太离谱了,小萝卜是什么鬼!”   算了,他自己来吧。   难得的休息日只想在床上静静当一条死鱼的陆正霖相当不情愿地一把拽开身上的被子,等打开门,他便是一愣:“玄祯?”   他本来还以为是罗筱或者林溯雨忘了带钥匙,谁知道竟然真的是来找他的。   一听这个称呼,朱玄祯的眉毛便略略绞起,温温柔柔道:“都说了多少次,我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   即使是嗔怪,他的语气也低缓柔软得像是春水淅沥,带着融融的暖意。   “抱歉抱歉……”陆正霖失笑道,“朱大哥,什么事?”   朱玄祯讨厌别人喊“玄祯”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原因说起来也很有趣,是因为玄祯这名字听起来实在是太像封建王朝皇帝的名字了,尤其是他还很凑巧地顶着一个“朱”姓——陆正霖曾经在私底下还调侃过,如果出一道历史题目,让在四个选项里选出唯一一个不是明朝皇帝的名字,朱玄祯这名字放进去完全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因为这一茬,朱玄祯又被迫给扣上了“猪皇”和“圣上”的外号,每天就这么被弟弟们轮番戏弄。   本来玄祯这个名字他还挺喜欢的,自从被这么调侃上了以后,他突然间就对自己的名字不能直视了……哪怕别人正常地喊一声“玄祯”,他都会感觉后背冒汗。   猝不及防地被陆正霖提起自己的阴影,朱玄祯差点没给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回想了一下,他才比了个手势:“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陆正霖点点头,换了个位置。   这个位置虽然摄像机拍得到,但只要他们音量低一些,说话内容是录不进去的。为了以防万一,陆正霖还特意挑了个背对摄像头的位置,连口型都不会被录进去,彻底断绝了谈话泄露的可能性。   “我来找你,主要是想问一件事……林溯雨,他,是你的舍友,对吧?”   陆正霖一愣。   朱玄祯显然是误解了他的意思,做了个安抚的动作,声音柔柔道:“我知道你个人练习生不好做,干什么事最好都小心为上,背后对人评头论足也不是你的风格。本来我也不想问你这种事,只是,河泽最近跟他走得很近,我实在是不放心。如果让你觉得很为难的话,我也不逼你,你觉得方便就说,不方便的话,我们这次谈话就到此为止……”   陆正霖摇摇头:“倒也不是不方便说,就是我个人的看法可能会比较偏颇……你要问我的话,我很有可能没办法给你比较公平公正的评价。骆河泽我也不了解,但既然你会担心他,还特意来问我,我猜他应该是那种比较单纯的人吧。那样的话,你可能真的要操心一些了。”   朱玄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和陆正霖都是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就行,多说无益。   陆正霖当个人练习生的时间太久了,本来还算桀骜任性的少年现在被磨得棱角都快没了,只要不踩他的底线,平时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基本上是能让就让。连陆正霖都印象不太好,怕是这少年当真心思深沉,做事也不厚道,河泽跟着他可能要吃亏。   身为大哥,骆河泽的想法他多少还是知道些的,虽然河泽平时是个好说话的人,但骨子里却拧巴得很,认定了的事就听不进别人的劝,不像小凤儿,哥哥们轮番上阵骂,闵凤琦就蔫吧了。河泽的话,越劝,他反弹的可能性反而越高。   他当初怎么就没看好弟弟,结果惹上这种麻烦……   看朱玄祯神色复杂,陆正霖一拍他的肩膀,尽量让语气保持轻松:“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正好今天休息,我俩待会儿出去吃饭?”   被这么一拍,朱玄祯才算是回过神:“不喊上游弋吗?”   “弋哥啊?他跟他家里头至少还要再打一个小时的电话……”陆正霖心力交瘁道,“算了吧,大不了晚上他饿的时候,把他的龟煮了给他炖汤喝。”   朱玄祯:“……那他可能会把你也放锅里一起炖了。”   陆正霖看了他一眼,三秒钟后,他果断地拉开门,冲着阳台大声喊:“弋哥,出来吃饭了——!”   在桌子上的玻璃缸里快乐地吐着泡泡的小龟并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第 59 章   “闵哥, 闵哥——”   “小七你别追我了!别追了——”   “闵哥你停下, 听我说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正在隔壁宿舍里喝西洋参片泡二锅头的乔慕差点没被这对话给呛出毛病,酒“噗”地从鼻子里喷了出来。慌慌张张拿纸盖在了脸上, 他才咳嗽了起来:“隔壁璀璨这又在作什么妖呢?”   晏星纶把耳机从头上扯下,表情平淡,然而波澜不惊下却潜藏着一丝怒火:“受不了了, 他们这在来回哒哒哒些啥呢……这都跑过来跑过去三趟了, 不嫌腻歪得慌啊?”   乔慕好不容易才把咳嗽平复下来:“你们,谁去看看发生啥事了……?”   “老尤,去看看。”   “旭哥去。”   “老尤,去吧,现在就你一个没穿睡衣,我不想换衣服了。”   还在翘着腿看视频的尤清看了会儿端着茶杯笑得一脸正直的乔慕,气呼呼地翻身下床, 一把把乔慕手里的酒端起来喝了, 这才去开了门。   ——正巧看到跑得满脸是汗的闵凤琦一边跟屁股着火似的狂奔过来,一边还在“啊啊啊”声嘶力竭地尖叫, 活像个上只上了发条浑身鬼畜抽动的铁皮青蛙。   而他身后则是跟追落跑新娘一样追得气虚脚软的章栖濂, 还艰难地往前伸着手, 一副“妹妹你别走叔叔我请你吃棒棒糖啊”的焦急模样,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喊着“闵哥”, 踉跄的身姿就像是一个关节有问题、随时会栽倒在地上的搞笑机器人, 还是膝关节螺丝给卸掉了的那种。   “整啥呢在……”尤清伸出手, 轻松便把闵凤琦抱了个满怀。闵凤琦“嗷嗷”地叫着, 显然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他给截胡了,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了两下,到底是老实了。   被气喘吁吁赶来的章栖濂堵了个正着,闵凤琦的脸上浮出委屈的神色:“尤哥你这是真不厚道……”   尤清被这样的闵凤琦逗乐了,老实说虽然他们风华的宿舍就在璀璨隔壁,两边却是很少交流,毕竟年龄差距太大了,他都是26的人了,闵凤琦才16,这都撅了三条代沟了。但闵凤琦这小子还真是不认生,被他这么眼眶含泪地盯着,尤清竟然也微妙地感觉到了被控诉的心虚感。   “要玩儿游戏出去玩啊,别在走廊玩儿,吵着人还是其次,你要把摄像机踢坏了那可咋整呢……”这么教训完了,尤清才想起来面前这俩小子是璀璨家的人,不是他家里的弟弟妹妹,顿时表情就不太对了。   闵凤琦和章栖濂倒是没发现他的异样,两个人老老实实道了歉,章栖濂就一把掐住了闵凤琦的手,把他往角落里头拖了去。   隔着老远都还能听到闵凤琦那毫无底气的抗议声。   “好了,闵哥——!”看闵凤琦捂着耳朵一副“你随便说,我听一个字都算我输”的样子,比闵凤琦高了半头的老幺忍无可忍,硬是把他的手掰了下来,“我不是来阻止你的!”   闵凤琦一僵,抬头一脸惊喜:“真的啊?”   但很快,他又把手捂了回去,嘴里念念有词:“不听不听,小七念经……小七你就晓得先骗我,再给我洗脑。你说话有道理,我这种立场不坚定的人一下子就给你给带偏了。我不管,我才不听……”   被噎得够呛的章栖濂气道:“我有法子治匡达盛,你不听就算了。”   闵凤琦立场坚定地表示拒绝:“我觉得套麻袋就好了……”   章栖濂气得抬起手就是给闵凤琦脑壳上敲了个爆栗:“闵哥你是不是傻的,直接上手打,你知道怎么打不会出淤青吗?到时候他身上有伤,那就是落人口实。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哪怕匡达盛当时不知道是你下的手,事后跟录像对一下就清楚了。到时候这事儿爆出来,我们璀璨就完蛋了!你别说这是你个人的行为,你自己这么说,人家可不会信,他们肯定会觉得是咱璀璨背地里给练习生下绊子!”   “……那,那怎么办?”   看闵凤琦终于放下手了,章栖濂松了口气,对他招了招手:“靠过来一点,我有个主意……”   …………   “忍一下啊,可能会有点疼。”林溯雨拿了根棉棒,小心翼翼地擦着罗筱脸上的划伤。   这一擦,罗筱的眉毛就抖了抖,不想让好友感觉太内疚,他忍了又忍,硬是把差点错位的五官给按捺回去了。   一边擦着,林溯雨都快心疼哭了:“你说你这多帅的一张脸啊,就这么给划了,这下都没我好看了,我以后还怎么吹你的盛世美颜?”   你这到底抓的是什么重点啊……   哭笑不得的罗筱只好闭口不说话了,只听着林溯雨罗里吧嗦地碎碎念着。医生说了这么点伤口不会留疤,倒是让林溯雨看着放松了许多。不晓得是不是觉得怕了,本就话痨的他今天话格外多,全程就没停过。   一个跟嘚吧狂魔一样拼命讲,另一个安安静静地听,倒也看着和谐。   直到回宿舍的路上,罗筱才无可奈何道:“我只是脸划伤了,你没必要像扶瘫痪病人一样这么架着我吧?”   林溯雨眨眨眼:“我有吗?”   罗筱提醒道:“你就差抬着我走了。”   “真的诶,我都没注意到。”林溯雨迅速放开手,一脸无辜,“你早说嘛,怪不得我一路走过来感觉那么费劲,筱筱你最近夜宵吃多了吧,怎么突然变这么重啊。”   罗筱面无表情道:“怎么,要跟我比体重吗,那不然我们先报一下身高啊?”   林溯雨:“……啊?啊?你提这个这是要打架吗?”   就在俩人还在斗嘴时,突然就听到了远处角落里传来了“哗啦”的水声,仿佛是有人一盆水没拿稳直接反扣在了地上,泼了一地。   “怎么了是……?”罗筱下意识问了一句,但他其实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人多了总会有出意外的时候,前些天还有练习生在宿舍架烧烤架差点把窗帘点燃了的事,惹得节目组临时下了通知禁止宿舍里使用明火,差点就把大功率电器也一起禁了。   “不知道。”林溯雨也没在意,但走了两步,他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那地方很偏啊,有谁会专门跑那里去接水,宿舍里头自己就设了洗手间,洗衣服也都是去楼上的洗衣间……就算是打水,这也不是开水间的方向啊?”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林溯雨仔细回忆了一下,才疑惑地看向罗筱:“我记得那地方是没有摄像机的吧?”   “你说没有,应该就是没有了……”罗筱对林溯雨的记性有种盲目的信任,“主要是那边什么也没有,架摄像机也是白架啊。”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罗筱才迟疑道:“去……看看?”   林溯雨迅速摇了摇头,反而拖着他加快了脚步:“别去了,我怀疑那边出了什么非正常的意外……我俩要是撞破了,会被人记恨上的。”   罗筱被拉得身不由己地走了几步,脸上显出挣扎的神色,好一会儿,他才拍拍林溯雨:“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我有点儿……不太放心。”   “不是,你这操什么心啊……”   “要是有人摔倒了,我去扶一把总是可以的……”看林溯雨还是不认同的神情,罗筱叹了口气,妥协道,“我就瞄一眼,什么也不做,瞄完就回来,好不好?”   “这肯定不是摔倒之类的事……算了,你想去的话,我陪你一起去。”   到底是拧不过他,两个人往声音处走了两步,却听见了那里爆发出了嘈杂的吵闹声,紧接着,拐角处就出现了完全出乎他俩意外的人。   最前头的是刚刚才见过、一脸气急败坏的匡达盛,跟之前相比,他的脸好像消肿了些,至少现在能从他的脸上看出理直气壮的气愤之意。此时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而是背对着他俩,正一手抓着一个小孩儿的胳膊,仿佛拔萝卜一般艰难地扯着俩孩子,一副要把这俩人丢出去喂狼的样子。   而被他一手一个拖着的,正是璀璨最小的两个孩子闵凤琦和章栖濂。章栖濂样子还算好,闵凤琦却是看着十分惨,从头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头发完全黏在了脸上,连眼睫毛上都挂满了细碎的水珠,眼眶通红还在抽噎,衣服上全是大片的水渍。   匡达盛嘴里还在叭叭个不停:“我真是今天倒了血霉,我以后出门肯定先看黄历。最近真是霉运上身,看来还得找个机会去庙里头拜拜,再焚香沐浴一下,省的天天水逆……不是说了要去米娜姐那里吗,走啊倒是!”   一看到林溯雨和罗筱二人,三人都是一愣,匡达盛显然没想到冤家路窄的报应来得这么快,但他现在显然心思并不在他俩身上,竟然还相当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仿佛罗筱打了他一顿的事根本没发生一样,特别潇洒地既往不咎了。   他甚至还提醒了罗筱一句:“你要是从这边走的话,最好小心一点,前头都是水,滑得很。”   罗筱此时都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了,神色极为木然。   而闵凤琦在看到这俩人时,本来还有些犹豫的神色顿时一凛,胡乱地把自己脸上的水抹掉,挺直了背喊道:“去就去,你当我怕你吗?”   “行啊,那走啊!”   闵凤琦的声音嚷得比他还大声:“走啊!走走走!”   这么说罢,这小孩儿竟然还反客为主了,一把扯起匡达盛,脚步凶狠地就朝着米娜的办公室奔去了。   看三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走道口,两个人齐齐地陷入了沉默。   良久,罗筱才讷讷道:“我们拿个拖把,把那边拖一下吧……要是有人摔倒就不好了。”   “行。”林溯雨伸了个懒腰,这才满脸不解道,“你说匡达盛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啊?”   “可能是本来应该点在智商的技能点,都点到幸运上去了吧。”罗筱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情,“不过没人受伤,比我想的好多了……闵凤琦有璀璨撑腰,就算受了委屈,大概之后也能讨回公道吧。”   林溯雨却是笑了:“受了委屈?那可不见得。”   “啊?”   “好了,走吧,拿拖把去了。”   “……喔。”   走出了好一段路,罗筱终于忍不住道:“我说,你倒是解释一下啊,不知道我很介意吗——!”   “等什么时候我长到一米八了,我就跟你解释一下。”非常记仇的林某人闲闲道。   “林!溯!雨!”   “嗯,我在呢。”   “——喂!” 第 60 章   如果要解释刚才发生了什么, 就得把时间再往前拨回一点。   到了这个偏僻的角落, 匡达盛便抱起手,语气不耐烦道:“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吧?”   明知璀璨这俩小子找上门肯定不是为了和他联络感情, 但匡达盛的迷之自信占了上风,他压根不觉得这俩小子能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抱着想瞅瞅看璀璨想作什么妖的想法,匡达盛看破不说破地跟着走了。   虽然闵凤琦和章栖濂长得高, 一个一七六一个一八三, 但这两个人都是瘦高的竹竿体型,还是在长身体的青春期少年,只有手臂和小腿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   要打起来,他们两个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匡达盛。   一改刚才在人前刻意摆出的柔弱小猫咪形象,闵凤琦叉起腰,怒气冲冲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给不给我们河泽道歉?”   喔, 果然。   璀璨家这是来找场子了。   觉得让大的过来影响不好, 所以特意让俩小的过来找茬,就等着到时候出事, 再轻飘飘一句“孩子不懂事”给一笔带过是吧……行, 你们璀璨也是真够贼的。   打算按着他的头让他给骆河泽道歉了是吧?   自以为get到了璀璨的套路, 匡达盛还特意看了一下周围,确定这是一个没有外人、可以随意叭叭的场合了, 才不冷不热道:“我有什么可道歉的, 我真要道歉那也是找林溯雨和罗筱道歉, 最多再加上个节目组, 虽然这也不是我愿意的,但确实我给他们惹了麻烦……骆河泽?他跟这事儿有关系吗?你们璀璨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什么事儿都要来碰瓷,咋的,大公司了不起啊?”   闵凤琦现在脸上的表情生动地描述了“气成河豚”是一个什么状态,他身边的章栖濂拉了他一把,这才阻止了一场能持续一个钟头的世纪花式对骂。看自己闵哥三两下就被人带了节奏,章栖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我们也不想把事儿闹得太大,主要是这样子,河泽因为这事儿难过得很,回来以后一直人闷闷不乐的,晚饭看着也是不想吃了……”   本来章栖濂是想先打打同情牌,谁知道匡达盛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压根没有章栖濂想象中应有的内疚或者愧疚,反而笑出了声:“这就承受不住啦?哎哟我去,他这是还没断奶呢?笑死我了,骆冰兮的弟弟怎么是这个德行,好歹他姐也是圈里说得上名儿的花旦,平常也没少被黑吧,到她弟弟这儿倒是基因突变啦,这被说两句还委屈上了?他咋不回去抱着他姐哇哇地哭呢?”   面对这样跟刺猬似的嘴贱达人,饶是闵凤琦平时也是出了名的擅长打滚撒泼,此时也是窝火到不行。本就跋扈顺遂惯了的少年,此时眉毛抖得跟秋风里被飒飒摇动的竹叶似的,咬紧了牙本想把胸口那股怒火给憋回去,一看到匡达盛那张嘲讽脸,他一把捋起袖子,气到讲话都在发抖:“我忍不下去了,还是套麻袋最实在……”   “闵哥你冷静啊!”章栖濂吓得一把抱住了闵凤琦,死活是不敢放手了,就怕这一放就要出流血事件。   到底是面对两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少年,匡达盛完全没在怕的,语气无所谓道:“小孩子嘛来混什么娱乐圈,受不了这压力回去好好儿念书,没人会对他评头论足的,心理素质这么差还当什么偶像啊,真以为当偶像唱歌跳舞再跟粉丝们卖卖萌就好啦?”   匡达盛也是一路被骂过来的,被骂习惯了以后,他甚至不觉得自己这么说话哪里过分,整个人在这方面粗线条得甚至有些麻木。   足以把这方面毫无经验的骆河泽压垮的负面言论,对匡达盛来说连挠痒都算不上,因此他也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内心敏感又纤细的小少年为什么会因为这么两句无关痛痒的话哭得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几年前因为网友随口的一句差评而耿耿于怀了一个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心情,早就被匡达盛遗忘了——那已经是太遥远以前的黑历史,这么漫长的时光下来,足以被他完全封印起来塞进记忆的最下层。   看匡达盛毫无道歉之意,闵凤琦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森然:“我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们河泽道歉?”   “我不道歉你们打算怎么我啊,倒是说说看?”   章栖濂看了他一眼,默默从旁边搬出来一个装了满满一盆水的脸盆,递给了闵凤琦。   闵凤琦手指捏得发白,一字一句道:“我们只是想让你给河泽道个歉,如果你不合作的话,那也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我最后问一次,跟不跟我们河泽道歉?”   匡达盛看着直乐:“哟,怎么着,是想给我洗洗头,还是想把我头按进去啊?来来,哥哥我今天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能耐……”   杠他丫的!   嚣张成这样,真是吔屎了啊!   连一向稳重又内敛的章栖濂此时看上去都是气得站不稳的样子,他猛地转过头,对闵凤琦道:“闵哥,上!”   这一声是真的让匡达盛觉得意外了。   他一直挤兑两个小少年,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确定这俩人根本就是在忽悠他,哪怕是搬了盆水出来,十有八九也只是吓唬人,根本不可能真刀实枪地动手的。   璀璨再怎么说也是业内标杆级别的公司,他匡达盛无所谓的事,璀璨是做不得的。况且,据他所知,璀璨最近重心都放在电影投资上头,对这个节目压根就不挂心,如果出什么事是很难第一时间出动公关把负面新闻压下来的。而朱玄祯也是出了名的能不惹事就不动如松的佛系偶像本佛,身为大哥的他要操心的事太多,最近已经战战兢兢到了接近被害妄想的地步,生怕给璀璨惹上麻烦。   难道现在璀璨改风格了,不走高高在上仙子风,改走流氓混混风了?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那是完全出乎了匡达盛的的预料,甚至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他本来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把手挡在了自己脸前,谁料闵凤琦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水盆,却在举到最高点时,迅速把水盆翻转了过来——   如同瀑布一样倾斜下来的水柱便这么争先恐后地兜头浇下,噼噼啪啪淋了小少年一身,晶莹的水珠顺着闵凤琦光洁白皙的额头一路滚落,迅速泡湿了他上身大半的衣服,滴落下来晕开一地的水渍。   匡达盛傻了眼,还没等他回过神,闵凤琦竟然冲上来直接把已经倒空了的水盆塞进了他的手里。已经被这一连串操作弄得晕头转向的匡达盛下意识一接,旁边闪光灯便跟着哗啦哗啦闪了好几下。等匡达盛转过头望去时,章栖濂举着相机,对着他晃了晃,又是“咔擦咔擦”两下。   匡达盛一看这情况,顿时也有点懵——闵凤琦正满头滴水地坐在地上,眼眶含泪嘴唇哆嗦,纤长的眼睫毛低垂着,双手环抱着自己瘦弱的肩膀瑟瑟发抖,而他呢,拿着个花里胡哨的脸盆,挺胸叉腰一副黑恶势力登场的模样。   “好了好了,闵哥,拍好了……”   刚刚还一副柔弱孤苦模样的闵凤琦顿时把那层伪装一撕,爬起来恶声恶气地“哈”了一声,又从兜里掏出了录音笔,对他晃了晃:“想不到吧!刚才你怎么说河泽的,那些话我也都给录下来了!你现在跟河泽道歉,这些照片和录音我就立马删了,绝不会发出去。不然我就把它发到网上去,到时候你就等着被我们粉丝锤死吧!”   匡达盛拧起眉,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的主意?你们璀璨这波真是够厉害的,真不愧是大公司出来的,什么阴招都耍得出来。”   闵凤琦气呼呼道:“你不服啊?你不服我们去米娜姐那里理论啊,你看米娜姐是站你还是站我们,有眼睛的人都不会站你这边的好不好!”   没错,这就是章栖濂出的主意。   璀璨到底是太扎眼了,人是本能同情弱者的,哪怕他们占理,但到时候如果他们真把匡达盛打了,吃瓜群众多半也会选择谴责璀璨。   但如果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那就效果完全不一样了。   反正他们初衷只是想要匡达盛去给骆河泽道歉,在这样既有录音又有照片的形势下,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做选择。   就在闵凤琦以为这波稳了的时候,匡达盛一把抓起两个少年的胳膊,气恼道:“行,我会找骆河泽道歉的,但你们俩也得向我道歉……我没做过的事,你们凭什么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不是说要去找米娜姐理论吗,走啊,我倒要看看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根本没想到匡达盛竟然在局势如此不利的情形下选择要去米娜面前当面对质,两个人顿时傻了眼,下意识挣扎了起来。   ——无果,两根细竹竿就这么被匡达盛一路往外拖,毫无反抗之力,被匡达盛跟放风筝似的踉踉跄跄地在地板上一路滑行。   …………   到了办公室门口,匡达盛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就一把推了开,结果办公桌后头坐着的并不是米娜,而是——   “高导!?”   站在高胜龙旁边的米娜一看又是匡达盛,顿时头疼:“你?你又怎么了?”   闵凤琦完全懂得恶人先告状是个什么道理,还没等匡达盛说话,他已经声泪俱下地把匡达盛控诉了一遍,说得那是可怜至极,还带着封建时期控诉黄世仁的穷苦劳动人民的冤屈神情,就差趴地上拍着地板嗷嗷地打滚了。   听完了闵凤琦为主、章栖濂为辅的叙述,米娜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俩一眼,重重道:“所以,你们是说,匡达盛在因为言论不慎差点被退赛的事发生后,不仅没有反省自己,反而再接再厉去找了你们主动挑衅,非要把自己逼到退赛不可,而且还很贴心地特意挑了你们带了录音笔和照相机的场合,等你们把录音笔开了,相机开始拍照了,才动手泼你们水……你们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闵凤琦:“……”   章栖濂:“……”   他们那会儿光想着要留存证据了,根本没考虑到这一套言论的漏洞所在,被米娜这么一拎出来,俩孩子顿时就傻眼了。   等等,这该怎么圆回来啊!?   他俩一时间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光就随身携带相机和录音笔这一点就不符合常理啊!   两个还没这么跟人玩过心眼的少年顿时汗如雨下,只觉得口干舌燥,心慌手抖。   米娜拿起闵凤琦递过来的录音笔,想着再怎么样,这种“证据”也得看完再下定论——虽然她心里早就确定了这根本就是璀璨家两个小的想整匡达盛,结果被反过来将了一军,但过场还是要走一下的。   一拿起来,她顿时发觉了不对劲——这录音笔怎么还在录音状态?   她按了两下,录音笔停止了工作,开始播放录音,里头清晰地传出了闵凤琦的声音——   “……你现在跟河泽道歉,这些照片和录音我就立马删了,绝不会发出去。不然我就把它发到网上去,到时候你就等着被我们粉丝锤死吧……”   章栖濂顿时露出了不忍直视的神情,只觉得内心完全是崩溃的,特别想捂住脸狂奔出去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   闵哥啊闵哥,就你这智商,你还想当恶毒反派仗势欺人呢?   趁早回家收拾收拾犁地去吧!   匡达盛幸灾乐祸、毫无同情心地“鹅鹅鹅”笑出声,笑了两声,越发觉得这事儿太搞笑了,顿时越笑越大声,就差捂着肚子笑得倒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了。   米娜嘴角抽了抽,虽然见不得匡达盛这小人得志的神情,但这整件事都显得太离奇了,让她憋笑也憋得很辛苦,竟然没腾出精力训斥匡达盛两句。看闵凤琦蔫不拉几一副掉毛小猫咪的委屈巴巴神情,米娜相当无力地挥了挥手:“行了,你们走吧,我跟高导还有事要说。匡达盛,不是我说,今天跟你有关的事儿也太多了……”   匡达盛无辜道:“我这次还特意选了个没人的地方叭叭呢,没给咱节目组找麻烦呀。”   你没给节目组找麻烦,你给我找麻烦了——!   米娜内心咆哮了一句,到底是不想继续和匡达盛扯了。好在匡达盛虽然这次占理,但纯粹只是觉得俩孩子耍心眼逼自己去道歉损伤了他的自尊,现在看闵凤琦和章栖濂蔫头巴脑的样子,他笑得感觉心情都舒畅了,便爽快地走了。   看闵凤琦和章栖濂拿起搁桌子上的录音笔和相机,也打算走了,高胜龙抬起头喝道:“回来回来,把你们手里的东西留下,不能带走。”   闵凤琦一愣,高胜龙继续道:“你们留了那种照片,要是流传出去,给练习生造成影响怎么办?录音笔和照相机留下,我们得把底片和录音消干净了,确认不会出问题了再还给你们。”   闵凤琦下意识道:“我们不会发出去的,本来我们也没打算发出去……”   高胜龙不耐烦道:“你一张嘴说说,到时候要是流出去,花钱处理的还不是我们节目组?你自己是不想发,要是其他人捡到了给发出去,这责任你背得起吗?”   章栖濂拉了一下闵凤琦:“闵哥,导演说得有道理……导演,我俩现在当着您的面把照片和录音删了,您看这行吗?”   米娜摇头:“不行,现在复原技术太厉害了,删了的照片也可以再找回来……你俩就把照相机和录音笔留这儿吧,我们找技术部消除完了就给你们送去。”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只能选择同意。   一出门,匡达盛的笑声就彻底憋不住了,整个走廊都听得到他波涛翻涌、一浪更高过一浪的狂笑声。他靠着墙笑得全身都在发抖,一边笑还一边捶着墙:“救命啊,救命……栽赃陷害结果把自己给boom了的我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你们璀璨这是什么骚操作啊……哈哈哈哈……妈呀谁来救救我,我快笑死了……”   章栖濂架着闵凤琦的胳膊,不住道:“闵哥,闵哥,算了算了……”   闵凤琦就这么在匡达盛的笑声做BGM中黑着脸黑了一路。   章栖濂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闵哥,我们这事儿要跟宋姨报备一下么……?”   “别说了吧,丢人……”闵凤琦有气无力道,“宋姨最近事儿也多,这种小事就别麻烦她了。”   “成……闵哥,你去我宿舍坐会儿吧,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干再说。”   章栖濂正翻箱倒柜地找吹风机呢,正巧这时门开了。   眼睛鼻尖还通红的骆河泽拎着一壶热水进来,看到闵凤琦的样子便是一惊:“小凤儿?你这是怎么了?”   闵凤琦毫无底气道:“就,大白天,热得慌,想冲冲凉……”   自己这找茬儿找得这么失败,他也不好意思拿出来说,更不想要骆河泽因此背上不必要的压力。   “你冲凉……还带着衣服一起冲呢?”看了眼闵凤琦身上湿透的T恤衫和破洞牛仔裤,骆河泽都有些结巴了。   闵凤琦卡了下,急中生智:“就,这,连着衣服一起洗,那不省了洗衣服的时间吗,聪明的人冲凉都是穿着衣服冲的……真的!”   骆河泽:“……???” 第 61 章   “看到大家还挺有精神的, 我就放心了。”文季笑吟吟道, “今天将公开第二次等级评定的结果,我猜你们现在心情应该不会太平静吧?”   今天的文导师穿着一身米色格子风衣, 内搭西装裤和白衬衫,看着潇洒又挺拔,走起路来衣摆都仿佛带着风。   花潜大声道:“就是呀, 紧张得都一晚上没睡好了!”   白虹煜站在B班的位置, 在花潜上头好几排,听到他这话,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昨晚睡得一塌糊涂、流了满枕头口水,早上还差点摇不起来的人是谁啊!   花潜清楚,按自己的水准,哪怕白虹煜这两天是拼命地带他赶进度,十有八九还是继续留在F班的。他对自己的定位看得很精准, 因此一点期待值也没有, 整个人状态放松得很,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只是他卖蠢惯了, 特别喜欢给人捧场, 果然这句话一出, 周围的人都笑了,连文季也笑了, 气氛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花潜本以为自己留F班是既定事实了, 谁知道拿到简帖翻开一看, 竟然是D。   “Yes——!”花潜原地蹦跶了两下, 又对着镜头比了个“V”,这才开开心心地移动到上面去了。   一边走着,他还一边傻乐呢,走了两步,才觉得不对味起来。   不对呀,他都能上D班,呆F班的那得是多水啊……?   就差一点,这句吐槽就要脱口而出了,吓得花潜赶紧捂住了嘴。看骆河泽在他前头,他雀跃地奔上去,非常不见外地揽住了骆河泽的肩膀:“河泽,你也上升啦?”   骆河泽一回头,也笑:“阿花?”   花潜扁扁嘴,算是认了“阿花”这个名字——反正再怎么纠正,周围人还是会这么喊,这称呼简直跟有毒一样,只要喊过一次就再也想不起来别的叫法。   本来想着换了个新环境就可以重新做人,谁知道还是逃不过这个结局……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吧。   骆河泽虽然认生,但他对花潜印象却是极好——应该说,只要接触上了,就很难有讨厌花潜的人。因此,花潜此刻自来熟地凑过来,骆河泽也反拉住他的手,两个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地一起上去了,完全没有想到蹭镜头之类的事。   看得周围的人差点眼珠子都掉下来。   罗筱拿到了简帖,却是不敢翻开看,手心已经渗出了黏腻的汗水,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几乎要把导师的声音都盖过去。   是F,是F,是F……最差也就是F了,没事的,就算真的是F,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么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他翻开时还差点手打滑握不住简帖,等看到“C”的红章,他松了口气,一直浮动不定的心终于是安稳了下来。   比他想得好太多了。   白虹煜平静地翻开手里的简帖,鲜红的“B”映入眼中。   还好,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章栖濂对闵凤琦晃了晃手里的“B”,语气平淡道:“闵哥,大哥,我先去下头了。”   朱玄祯有些心疼道:“你那天状态不好,还在发低烧呢……”   章栖濂摇摇头:“表现不好就是表现不好,没必要替我找什么理由……你们等等我,我很快就追上来。”   “我信你!”闵凤琦一把握住章栖濂的手,认真道,“我在上头等你,你要快点回来。”   这话一出,章栖濂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容:“好,我答应你。”   说罢,他便松了手,毫不犹豫地往下边的B班去了。   游弋笑着从陆正霖手里抽走了他的简帖:“我知道你害怕,我来帮你看……”   看游弋打开简帖后,表情迅速凝固,然后又转为悲伤、沉痛,最后一脸遗憾地摇头,十足的痛心疾首,陆正霖无奈道:“我刚才在下头看过了,是A……弋哥你这演技太浮夸了。”   游弋:“啧,跟你这小子真没话说……能不能有点梗啊。”   想想自己公司里那群叽叽喳喳叫个没完的小孩子,游弋叹了口气,只觉得好友这状态简直像是夕阳红下的一抹蚊子血,一副对生活半点期待也没有的死气沉沉模样,从他身上甚至看不到一点年轻人应有的朝气和活力。   真是的,一点都不像19岁的毛头小子。   当偶像当得这么如履薄冰,真像是受罪来的……   明秋拍着秦野的背,笑道:“老秦,我先上去见我们小楠和小七了,你自个儿在C班玩手手吧。”   秦野一脸不爽道:“走走走,你那B的红章都在我面前晒了半天了,能不能别晒了,你不走我丢你上去。”   …………   这场班级位置调动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人员上升下降变化幅度极大,有人欢喜有人愁。   然而,直到所有人都站在了自己该站的位置上,还有一个人没有拿到自己的简帖。   林溯雨一直无所事事地仰着头看自己上方,那些练习生如同蚂蚁一样上下爬动着,这样无序的流动好像一场未经实现排演的临时演出,他竟然很无聊地这么看了许久。   连站他旁边的练习生们都替他担心了,他的脸上却是半分担心的意味都没有,神色轻松得好像是来度假的。   看到已经没有人在移动了,文季才拿出手里最后一张简帖,微笑望向林溯雨。   林溯雨心底了然,面上却是不显,向文季跑去。   A,最低不会低于B。   明明是他之前特意安排好的剧本,连走向都已经被他猜中了,作为从F班逆袭到A班的典型,哪怕他是毫无背景的个人练习生,多少也可以拿到些镜头,区别只是秒数的多少——但现在,好像也无所谓了。   虽然文季单独把他的简帖抽出来,留在最后在万众瞩目下宣布,这一点让他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顶多给他两秒钟镜头,拍一下他从F上升到A的背影,也不知道这是文季敲定的,还是节目组的决定。   他当初的预想是在这个环节再努力立一下人设,最好能让罗筱也分到一些镜头。但既然他答应了罗筱不营销,不炒作,不买水军,不再费尽心思抢镜头,当个佛系练习生,那他之前做出的一切好像都没什么用了。   看金发少年神色平淡地从他手中接过简帖,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便轻快地翻了开——完全没有其他练习生的忐忑与不安,仿佛根本不在乎上面敲的等级,这多少还是让文季感觉到了意外。   他本以为林溯雨应当是非常在意这个等级的,哪怕他是真的不在意,在镜头前头也应该要做出在意的样子,否则,这F升A显得太过轻松,这努力人设岂不就是白立了。   况且,现在小姑娘都是吃卖惨这一套的,你这一副“我还没出全力呢就轻轻松松从F升到A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的欠揍模样……真不是来招黑的吗?   文季之前都基本确定林溯雨就是在想尽办法找出镜机会了,现在看到他这样子,又不禁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林溯雨想要争镜头的话,现在明明就是最好的时机,只要他现在表现得忐忑一点,犹犹豫豫地接过,再把简帖拿远一些,稍稍翻开一个角,看到红章以后,低下头用手擦擦眼角,哽咽着说两句感谢词再飞奔去A班——这波下来,他人气爆炸基本上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就打算这么白浪费一个绝佳的机会……?   结果还真是。   林溯雨看完后,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走了,文季能感觉得到他是真的没把这个等级放在心上,仿佛那个A并不代表着对他实力的肯定,而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字母而已。   林溯雨前后的言行举止几乎是全然相悖的,这让在圈子里见识了各种幺蛾子事件的文季都觉得有点懵。   就在此时,一直弯着腰听高胜龙说话的柴菲直起身,拿起大喇叭一脸为难地喊道:“林溯雨练习生,林溯雨练习生请回来一下,刚才的镜头重拍——”   林溯雨的脚步略微一顿。   啊,果然……有些事,并不是他想不做,就真的可以那么干干脆脆地抽身离开的。   哪怕是想好好遵守跟好友的约定,好像也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柴菲一路小跑了过来,对林溯雨道:“导演觉得刚才那一幕太平淡了,没什么爆点……你是唯一一个F升A的练习生,导演觉得这一部分是可以做成一个煽情PART的,但你表现得,呃,就是……”   林溯雨看面前的姐姐有点不好意思,非常贴心地接道:“表现得很无所谓,让这个精心设计的环节没派上什么用场。”   “对对对……哎呀你很懂啊。”柴菲顺口夸了他一句,“反正导演的意思是,你至少得表现得激动点吧,原地蹦两下啊,嚎两句,最好哇哇地哭啊……”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林溯雨那清清淡淡毫无情绪的眼睛,这种业内常用的综艺冲突剧本设计让柴菲说得有点心虚,只觉得面前的少年那温柔甜蜜的笑容中都带了些苦涩的味道。   就在柴菲想退一步回去找导演商量时,却见金发少年把简帖放在胸口的位置,微微一笑:“好的,没问题。” 第 62 章   大滴的水珠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落在硬纸板的简帖上, 敲击出清脆的声响,仿佛骤雨密密地击打着竹叶, 蒸腾起一片雾气朦胧的烟雨水汽。   这样清澈的水珠滚落在“A”的印章上,让本就还带着新鲜红泥的边缘也拖曳出了一条淡红色的水痕。   明明是笑着流泪的少年,在望向摄像机时, 却是让人察觉不到半分欢喜。   ——只有像雾霭般蒙了一层灰蓝的忧郁。   出乎林溯雨的意料, 在走到A班位置的时候,陆正霖竟然罕见地没有对他表现出敌意,甚至还像安慰一般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溯雨本以为这是摄像机前头,陆正霖不得已而为之,但在看到陆正霖的眼睛时,他却是明白了。   这家伙尊重所有努力的人,即使是自己并不喜欢的人, 他也愿意在这种时刻向对手表示自己的尊重。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 陆正霖微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还是很讨厌你的, 不要误会了。”   林溯雨那泪眼差点就没憋住, 一时来了恶趣味, 他反手一把抱住陆正霖,特意用比正常说话音量稍高的声音哽咽道:“陆哥, 我也爱你。”   看这家伙一副吃了苍蝇还要勉强自己微笑的神情, 林溯雨竟然戏精上身了, 呜呜地又哭了两声, 还想再说两句,便已经被陆正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推到旁边了。   倒是游弋抱着林溯雨拍了两下背,他还以为第一次录的时候林溯雨是给开心傻了,才反应这么冷淡的。   F升A哎!这火箭一样的晋升速度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像话吗?   现在这样稀里哗啦哭才像个正常十六岁小孩子好不好!   其他几个A班的少年也凑过来给林溯雨加油打气,大约是这样堪称完美的逆袭让几个人都心有戚戚,换做他们自己怕是早在下头就已经哭崩了。   文季还特意等了会儿,才继续道:“第二次等级评定的结果现在已经全部公布完毕,我们现在进入下一个环节……选出我们主题曲的C位。”   这么微笑了会儿,文季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当然,这次C位只在我们A班中产生,换言之,有资格竞争C位的只有我们A班的人……请A班的练习生做好准备,一个小时后上台进行自我展示,由A班以外所有的练习生进行票选,票数最高者自动成为C位。”   …………   “C位是什么?站一群人最中间的那个位置吗?”   面对罗筱的疑问,林溯雨在他身边的地板上优哉游哉地躺着,一副咸蛤在盐场抖盐的颓废模样:“看周围人那反应,大差不离了吧……”   “那为什么要叫‘C位’?一般来说A不是才是第一个吗,为什么不叫‘A位’?”   林溯雨随口道:“你想啊,以前的偶像男团一般不都是五个人嘛,这样排舞也方便……如果五个人从左到右分别标ABCDE,在最中间的可不就是‘C’了嘛,所以,虽然后来的男团人数多起来了,‘C位’这个称呼还是保留下来了。”   “喔,这样……”罗筱信以为真,这么应了一声,看到林溯雨脸上的表情,他突然警觉,“真的假的啊?”   这话一出,林溯雨彻底憋不住了,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边笑边来回滚动:“当然是骗你的啊……哈哈哈筱筱你真的太好骗了,这样会让我很没有成就感的哎。”   看林溯雨就跟一条毛毛虫似的在地板上挪动,罗筱忍了想把他丢出去的冲动,没好气道:“我说,你好歹有点自己也是A班人的自觉吧,人家都在那里火急火燎地准备一个小时以后的才艺展示,你就在这儿当蚕宝宝呢……”   “不是一个小时了,就剩五十五分钟了。”林溯雨一脸无所谓道,“反正再怎么样也轮不到我来当C,还不如省点力气……”   “这都还没开始选,你就知道选不上啦?”   林溯雨一翻身坐了起来,认真道:“这个投票我已经问过了,是记名投票。如果是匿名的话,可能还有几个人会根据才艺展示的实际效果来投票,但如果是记名投票,基本可以断定这个票选就是看练习生的人缘和人气了,说是才艺展示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当然对那几个人气最高的练习生可能还是有影响,到时候的舞台效果会影响一些边缘练习生的投票倾向吧……”   虽然知道林溯雨说得有道理,但看他这样完全不挂心的样子,罗筱仍然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看这家伙又像是太阳底下融化的冰激凌一样软塌了下去,罗筱一把揪住了好友的衣领,把他拖了起来:“摄像机前头你多少给我装装样子啊……让你佛一点,不是让你彻底佛了啊!你这样子要是播出去,会招黑的!”   死活都要黏在地板上、跟个墩布似的被罗筱拽得满地板漂移的林溯雨毫无斗志道:“招黑就招黑,我不怕……骂我吧,正好让我走走黑红路线,没准我到时候就能因为被骂太多,躺着就进前九了。啊,想想都觉得爽。”   “你这不是逗我吗……”罗筱费劲吧啦地把林溯雨扯了起来,“快起来快起来,现在开始想要展示什么还来得及……”   “不行啊,既然导师说了是展示自己身为C位的素质,也就是说纯粹上去唱个歌或者跳跳舞是不行的,肯定要用到跟台下观众的互动和现场气氛的调动之类的能力——这些都是我目前欠缺的,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小时就学会并且融会贯通……”说到这里,林溯雨突发奇想,“你说我现场表演脱衣服,这个可行吗?我觉得气氛肯定会爆的。”   罗筱看了他好一会儿,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背上:“不!可!行!”   “好的好的,我就是说说……别打了,别打了,我知道错了啦!”   …………   跟林溯雨想的差不多,其他几个A班的练习生都走的中规中矩路线,还有一个叫柯顾宁的练习生看样子实在是想不出能表演什么了,竟然用三倍速把主题曲跳了一遍,让F班一干正常速度都能忘记动作的练习生心情那是非常复杂。   唯一一个让人觉得意外的应该是闵凤琦,这个少年竟然找了块滑板来,临时在主题曲舞蹈中加入了滑板元素,踩着滑板跳舞的样子确实是拉风异常。   尤其这少年踩着滑板后翻以后再空转了720度,在这样潇洒的炫技以后,最后又一脚踏下,飞旋着的滑板便乖乖落在了他的手中——那一幕让全场都沸腾了。   尤其是朱玄祯,这一向说话温柔又低缓的老父亲,此时激动得就跟心脏病要发作了一样,抱着身边的章栖濂一顿哭:“我们家小凤儿这也太帅了!我的速效救心丸呢,快给我拿一打过来……”   被大哥当做应援棒一般疯狂摇动的章栖濂只能无语望天。   虽然闵哥是很帅没错,大哥你这样子也太夸张了!   而且明明大哥你跟闵哥姑且还算是竞争对手吧,这一副已经倒戈投敌、要为闵哥打爆灯牌的样子算什么啊!   林溯雨是最后一个上场的,在他上场时,掌声倒是非常热烈。   大约摸是因为林溯雨也是没后台没背景的练习生,却一路杀到了A班,许多小公司的练习生对他还是很有亲切感的。   林溯雨下意识去找罗筱的位置,看罗筱在底下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这才面对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花潜在底下把手卷成喇叭状,唯恐天下不乱地喊道:“溯哥,今儿是不是要给我们表演一个带小姨夫跑了的节目啊?”   跟林溯雨坐了同一趟大巴的练习生顿时笑成一团。不理解这是个什么梗的练习生,在听到旁边人的解释后,也跟着笑出了声。   林溯雨笑着恐吓道:“你再讲,我让你上来当那个被我拐跑的小姨夫。”   “不敢不敢。”花潜摆摆手,自觉地当起了鹌鹑。   白虹煜坐花潜旁边,吐槽了一句:“你是真打算当这节目的吉祥物啦?”   池启言也道:“阿花,你要不想节目播出以后变成搞笑担当,求求你现在少说两句吧。”   花潜一脸茫然:“搞笑担当?谁啊,我?我怎么会变成搞笑担当,你们看看我这肌肉,我这腰我这腿,我这肯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一颗星啊!苏气冲天花公子,说的就是我了。”   白虹煜噎了一下,才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好了好了,看表演,看表演……”一看两个弟弟又要打起来,池启言头疼地把俩孩子的头按了下去。   台上的林溯雨徐徐道:“首先,我想说,我今天能站这儿表演节目,得感谢我兄弟罗筱……如果不是他逼我非要想个节目出来,我可能会上来给大家说一段单口相声吧。”   看台下的练习生都很给面子地笑了,林溯雨继续道:“当然呢,因为我个人能力有限,这个临时节目最后出来的效果绝对不理想……可能你们看完以后,还会觉得,哎呀林溯雨这家伙还不如来段单口相声呢……”   微笑着等大家笑完了,林溯雨神色淡定道:“我今天要表演的内容,是把主题曲改成rap再重新演绎一遍……我最后再提醒大家一次,很不堪入耳,希望大家听完了不要找我要精神损失费。”   他越是这么说,大家反而越是好奇,一个个都打起了精神,等着这个从F直升A的少年带来惊喜。   游弋自然也是好奇的,身为rapper的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看身边罗筱神色紧张而不自然,他疑惑道:“阿筱,怎么了?”   还没等罗筱回他,林溯雨已经开始表演了。   林溯雨第一句一出口,游弋就呆住了。   不是太好了,好到他傻眼,正相反……   这也太烂了!   烂得出奇!   哪怕是从没接触过Rap的普通人,恐怕都要比此时的林溯雨表现得更好。林溯雨这说唱简直就像是个从来没接触过车的小孩子在驾驶一辆飞驰的赛车,不仅节奏烂得出奇,甚至连词儿都改得一塌糊涂,唱得还半分感情也没有,仿佛一个机器人在艰难地调动着自己的常识来努力向人类正常的情绪起伏靠拢,但最后只变成了重音也踩不准、听着一团糟的一锅乱炖。   比起上次的舞台还要差劲,这简直就是车祸现场,而且是车被撞毁得没有一个零件完好的超级车祸现场。   本以为这只是林溯雨失误了,越往后,现场的练习生就越是说不出话。开头还有人在鼓掌,等到一分钟后,全场已经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林溯雨表演得有多差劲,连外行都能听得出来,更不要说是这些练习生们了。   “不是吧……这是A班的水准?”   “就这说唱……?我拿脚说的rap都比这节奏准点儿吧……”   “他不会故意的吧,要烂成这样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罗筱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忍不住咬住牙,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内心浮起茫然之感。   他……这是做错了吗?   时间倒回自由分配时间还剩四十分钟时——   “我说啊,既然我俩很有可能第一轮就淘汰出去,那我俩的舞台是用一个少一个……”罗筱认真道,“你这个舞台,要不然就拿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这样我们回去了好歹也不会后悔呀,白浪费了多可惜。”   林溯雨摇摇头:“我没什么特别想做的……”   “你干嘛一口否决啊!倒是给我认真想想啊!”   林溯雨愣了会儿,才抱起腿,说道:“非要说的话……PD上次舞台说了我不适合唱rap。可是……我还是想试试唱rap。”   “那很好啊……就唱rap吧。我俩可能也呆不了多久了,既然有想做的事,那就不要留遗憾地去做吧。”   林溯雨摇头:“我写不出词,也不会唱rap。只有别人唱了一遍的东西,我才能跟着学……”   “那这个就做你第一次不跟着别人唱,完全靠自己发挥的rap舞台吧?”   “……只剩下四十分钟了,来不及了吧?”   “来得及的!”罗筱一把将好友拽了起来,“走,赶紧找节目组要纸和笔去……”   一边走着,罗筱还埋怨道:“你这人,做别的事就恨不得能冲到第一个去,结果到自己这儿就这么不上心……”   林溯雨被拽得一路踉跄:“这种事做了也没什么意义……”   “胡说啊。”罗筱反驳,“来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说‘我想’,既然你想的话,我觉得就有意义啊。”   ——你想的话,我觉得就有意义啊。   那时候,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现在,身处于这样静默到接近无声、只能感受得到尴尬的场合,罗筱突然觉得后悔了。   他真的没想到在他眼里做什么都拔尖出色、甚至让他只能仰望的好友,此时在台上,却笨拙得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跌跌撞撞地行走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他是那么专注地捧着话筒,唱得一脸认真,却心知肚明地知道底下的练习生是如何看他的,也明白自己的表演只会让人觉得可笑到顿生尴尬。   显得是那么……可怜。   好友从来都是在聚光灯下熠熠闪着光芒的,什么东西只看一遍就会,只听一遍就懂,罗筱本以为,这世界上没有能难倒他的东西。   然而这个一直被他当做追赶目标、同时也是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人,现在却像是迷茫又无助的孩子。   林溯雨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明明是……耀眼夺目的太阳啊。   台上的林溯雨却像是没看到底下的练习生脸上微妙的神情一般,坚持唱完了最后一句糟糕透顶的rap,连脸上的笑容弧度都半分未改。   太差劲了……   连擅长商业尬吹的练习生们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这股足以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尴尬感让所有人只能看着林溯雨深深地鞠躬,只觉得现场凝重又压抑的气氛让人快窒息了。   就在这个场合安静得接近冰封的时刻,突然从某处传来了鼓掌声。   ——近乎用尽全力、响亮无比的掌声。   那个一直表现得冷淡又漠然的黑发少年,站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台上的林溯雨,拼命地给好友鼓着掌。   直到十秒钟后,稀稀疏疏的掌声才陆续响起,最后汇聚成了响彻全场的风暴。   林溯雨把话筒放在身侧,怔了好一会儿,才对着罗筱的方向,笑了。   ——那是非常罕见的,像终于拨开乌云的太阳一般,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 第 63 章   “这纸长得还挺眼熟的……”   岑星光看着手中亮蓝色星星形状的投票纸, 嘟囔道。   霍笙往最上方的一号位扬了扬下巴:“原型在那里。”   岑星光往上一看, 恍然大悟:“真的诶。”   在一号位那个巨大的数字“1”的右上方,那颗亮蓝色的星星正无声无息地嵌在其中, 柔和地散发着微光。   仅此一颗的、最为耀眼的星星。   ——仿佛一个永远也触及不到的梦。   “反正那跟我俩都没什么关系……”岑星光看了会儿,便收回了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纸面, “还要写上自己的名字, 这是方便那些A班的人秋后算账吗……”   “你小声点儿。”霍笙想了会儿,突然道,“你说要是我俩把名字瞎写成别人的,会有什么后果?”   岑星光随口回道:“不知道啊……但我觉得写名字这个行为挺多此一举的,所以,既然强调了要写上自己名字,那应该是跟后续环节有关吧。”   放弃了在纸上写岑星光的想法, 霍笙唰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周围的人还在看其他人的反应,便毫不犹豫地第一个上台, 在所有A班人灼灼的目光中, 递给了——   柯顾宁。   显然连柯顾宁本人都对这个结果有点意外, 这个高个子一脸书生气的青年此时竟然还有些诚惶诚恐,接过了霍笙的星星, 连鞠了三次躬。   岑星光惊了:“兄dei, 你给他干啥?”   “不想投票给那些肯定能拿很多票的练习生而已。”   岑星光回味了一会儿, 明白过来了:“你是怕柯顾宁没人投票, 到时候显得太尴尬啊?”   霍笙面无表情地轻轻推了好友一把,口是心非道:“没这回事。”   “那我也投给柯顾宁吧,他三倍速的主题曲跳得是真好,我瞅他顺眼啊。”岑星光笑嘻嘻地跑了上去,也递给了柯顾宁。   拿了双杀的柯顾宁懵了,连连说着谢谢,尽管他一脸的迷茫,看样子都晕头转向了,完全闹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周围一干的练习生对这个开场也傻眼了,在他们心里头板上钉钉那就是陆正霖、朱玄祯和闵凤琦三个人撕C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柯顾宁是什么情况啊?   刚见了没几天、人还都认不齐的练习生们心里头顿时犯嘀咕了,这柯顾宁难不成是有背景?   霍笙和岑星光当然没想到,就因为自己这随随便便的扶贫,让一群人心里头又开始七上八下。   只能说……这真是阴差阳错的误会。   虽然这开场吓了人一跳,但随着练习生们陆陆续续的上台递票,那几个格外引人注目的练习生票数又追了上去。   “大哥,给你。”   朱玄祯收下了孟修楠递过来的星星,心里欣慰异常——小楠还是爱他的。   没白疼他啊,回去给小楠加鸡腿。   “大哥,送你。”   秦野还非常斯文地献了个绅士礼,惹得朱玄祯是哭笑不得。   骆河泽看了眼林溯雨的方向,在台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递给了朱玄祯。   朱玄祯这下觉得有些不太对头了,疑惑地看了眼骆河泽,收下了,还没来得及问,明秋已经挤了过来,一颗星星递给了他:“献给我们最爱的大哥,mua~”   这下朱玄祯是真不淡定了。   明秋一向是最宠闵凤琦的,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一定想得起来他这个大哥,但绝对会记得给闵凤琦带一份,甚至都养成了东西下意识买双份的习惯,也是最无脑护着闵凤琦的。   朱玄祯发誓,要他跟闵凤琦之间选一个投票,明秋绝对是想都不想直接投给闵凤琦的。   他一把拉住想走的明秋,小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明秋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才在朱玄祯耳边小声说:“刚才小凤儿跟我们商量好了,说他反正也不在乎当不当这个C,让我们把所有的票都投给你,省得咱璀璨被分票了。”   朱玄祯猛地回过头,却发现本来站在他身边的闵凤琦已经跑到舞台另一侧去了,头疼道:“这不瞎闹吗?他不可能就只说了这些吧,还说了什么?”   明秋腼腆一笑:“他让你加油,杠死陆正霖。”   跟陆正霖关系还算不错的朱玄祯顿时无语凝噎。   “喏。”   林溯雨接过罗筱的星星,笑道:“谢谢你拯救了一个差点就要零蛋的我。”   花潜从罗筱身后冒出头:“怎么可能呢溯哥,作为你的脑残粉,我当然是要投给你的啦!”   压根就听不出林溯雨刚才那段能让人尴尬癌发作的rap哪里不好,花潜觉得林溯雨老厉害了呢。   短短一个小时还能现场改词,他溯哥真是棒棒哒!   对花潜的审美已经绝望的白虹煜一边扶额,一边把自己的星星递给了林溯雨。   池启言倒是那种非常罕见的单纯看舞台效果、对站队没有任何兴趣的练习生,在通观了所有练习生的舞台后,他出于本心,把星星给了闵凤琦。   闵凤琦为了躲朱玄祯,此时溜到了林溯雨的身边,成为了站在最边缘的A班练习生,但专门上台就为了给他投票的练习生还不少。这少年叉着腿坐舞台上,清瘦的背脊却依然保持着挺直的状态,纤细的小腿微微绷起,就好像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一般蓄势待发。   他此时正低头数着自己的手里的星星,跟点着自己粮仓的小老鼠似的,翻完一遍正打算再来一遍呢,一张亮蓝色的星星纸已经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顿时把腿一收,迅速爬了起来,双手接过并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你投票给我——诶!?”   在发现面前给自己投票的人是谁时,闵凤琦的五官彻底错位了。   “匡匡匡匡、匡达盛!?”这小孩儿吓得差点没一跤滑倒在舞台上,“你没给错人吧?”   匡达盛一抱手,不爽道:“就算我脸盲,你衣服上‘闵凤琦’三个字我还是认得出来的,还是你觉得我是文盲?”   “所以你为什么要投给我啊!?”   “我觉得你舞台最好啊,投给你怎么了?还是说你们这投票还得看门槛啊,公司注册资本低于一千万的练习生不能给你们璀璨投票是不是?”   一看匡达盛又要开始叭叭,闵凤琦赶紧把那张票塞进了那一沓星星里头,再次鞠躬道:“谢谢你。”   匡达盛这才脸色好转了些,正想走,却见面前的少年有些局促地低下头,非常认真道:“上次的事真的很对不起,是我和小七太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他当然不是觉得匡达盛无辜,只是事后想想,觉得自己这往自个儿头上泼水又拍照恐吓的行为着实恶劣。哪怕他当时只是想吓唬人,但万一这些照片流出去,那后果也远不是匡达盛或者他能承担得起的。   哪怕匡达盛确实是对骆河泽造成了伤害,他也应该更正大光明地找他算账才对。   本来只是纯粹对事不对人、完全是觉得闵凤琦舞台最燃最炸才投票给他的匡达盛一愣,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璀璨人倒还是挺不错的啊。”   明明是夸奖的话,被他说出来倒是一股子嘲讽的味道。   闵凤琦一时间摸不准这到底是在夸还是在讽,但接二连三又有人给他递了票过来,这个小插曲便也被他忘了。   …………   票数统计很快就出来了。   陆正霖最高,有21票,但实际上其他人票数也追得非常紧。   最大的黑马应该是之前一直相当低调的柯顾宁,他拿了整整19票,位居第二,统计结果出来时这小伙子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模样,全程处于蒙圈状态,只晓得一个劲鞠躬道谢。   朱玄祯则是以一票之差排在第三。   闵凤琦紧跟其后,以16票的成绩排在了第四的位置。   游弋则是拿了11票位列第五,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自己能拿C位,有这么多票他自己都觉得挺吃惊的,倒是非常开心。   拿了5票排在第六的晏星纶表示自己心情那是相当稳定——这些票几乎全来自于自家兄弟的友情支援。   上了年纪,看得开了。   林溯雨晃着自己手里的三张票,直乐:“还好我有亲友团呢,要没人投我,那就很尴尬了。”   罗筱吐槽道:“反正都是最后一名,没差。”   “差别大了,我这拿着的不是票,那是你们对我的友情鼓励啊。”林溯雨说着尴尬,脸上却是完全没有尴尬的意味,甚至还挺高兴的,“你说要是我真的拿了0票,会不会有姐姐心疼地来PICK我啊?”   “那我现在把这票拿去给弋哥,你让姐姐们来PICK你吧。”   “别别——我就是说着玩的啊!”   就在两个人还在说话的时候,文季开口了:“其实呢,之前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大家,我们这个主题曲,是有两首……”   现场的练习生惊呼出声:“两首?”   不会还要再来一次三天魔鬼排舞吧?   仿佛是看出了大家的心思,文季轻笑一声,缓缓道:“之前给大家的是第一首主题曲,到时候是用来放在片头的,风格大家也都知道了,是朴衍老师亲自操刀的热血向……但另一首,是拿来做插曲和片尾曲的。因此呢,风格也是和第一首完全不同。”   没等傻眼的练习生们回过神,文季继续道:“因为我们有足足一百位练习生,为了保证拍摄画面达到效果,节目组一开始就是打算把人分成两拨来分别拍摄这两首风格迥异的主题曲……当然,这两首歌你们都是要学的,这一点还是要强调一下。”   “现在呢,有请我们工作人员放一下这第二首主题曲——”   所有的练习生心头都浮出了不好的预感。   “我觉得我背脊凉飕飕的……”乔慕环住手,面色僵硬道。   “我说……我怎么觉得这不太对劲啊……”岑星光眨巴着眼道,“我总觉得这节目组不怀好意啊……”   明秋嘀咕道:“我感觉这首歌肯定跟我们想的不一样……”   前奏一出的时候,所有的练习生都嚎出了声。   不是激动的,而是惊恐的。   如同少女肆意欢快地奔跑在草原上追逐着自己被风吹跑的帽子,轻快而甜美的钢琴声温柔地缓缓流淌而来,又仿佛是踩在棉花糖上提着裙摆旋转,和无数七彩的泡泡在一起跳着永不终结的幻梦。   这是一首能把人骨头都甜酥了的甜蜜之歌。   ——如果是由女孩子来唱的话,一定让这群少年心都化了的。   但,很不幸,这首歌,是需要他们来演绎的主题曲。   等歌词出来时,练习生们本就痛苦的嚎叫彻底升级成了发疯的抓狂。   “请再多看看我/看看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一定是你还不够不够不够了解我……”   “请再多看看我/请你喜欢喜欢喜欢我/我可撩可盐可暖可甜/为什么这样努力的我你就是看不见/到底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   “虽然我撒娇有时会过头/你眼睛落在别人身上时也会吃醋/但我愿意为了你/做一个能文能武能唱能跳/十项全能的偶像……”   乔慕揪住了身边的晏星纶,暴风哭泣道:“天哪,我不想唱这个啊,我已经过了卖萌的年纪了……”   其他地方也是哀鸿遍野——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唱这首歌啊啊啊!”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要分到这首啊!啊唱这种歌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我的天这根本不符合我的风格啊,我一个大老爷们唱这个……?怎么装可爱啊?”   完全无视这群崽子又是拍腿又是砸椅子的行为,文季微笑道:“至于谁分配去第一首歌,谁分配去第二首,很简单,由刚才A班的练习生从投票由高到低进行自由选择,投票给这位练习生自动分去他选择的那一组,直到一组人数满五十为止,剩下的人自动去往另一组。”   全场静默了一秒,顿时爆发出了更高一轮的尖叫声。   “还好,稳了稳了,我投票给了陆正霖!!”   “妈耶,老晏你这是死了也要带我们兄弟几个下水啊!完了完了,我们几个做好一把老骨头还要戴个兔子耳朵蹦蹦跳跳的打算吧。”   “柯顾宁你要是选第二首,我待会儿就去找你好好聊聊——”   本来对这个投票没放在心上的闵凤琦,傻了。   他心里头飞快地计算了一下票数,发现要是前三都选择第一首的话,那他就自动得划去第二首了,顿时眼前一黑。   位列第一的陆正霖毫不犹豫选了第一首主题曲,连带着选了陆正霖的练习生都相当嗨地开始打起了节奏,甚至齐齐为陆正霖呐喊助威了起来。   柯顾宁一边拍着胸口,一边也选了第一首。   等到朱玄祯时,他十分犹豫地看了眼已经开始头顶翘毛的闵凤琦,心底是很想选第二首,好让弟弟去第一首的。   发现大哥有这样的念头,秦野惊恐地喊道:“大哥,你替我们想想啊——”   几个弟弟七嘴八舌道:“就是啊,大哥!我们都是你弟,你不能就为了小凤儿这一棵树放弃我们这一片森林啊!”   “大哥你要是选第二首,我今晚站你床头边表演天外飞仙!你别跟我说你不怕鬼!”   朱玄祯:“……”   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   迎着闵凤琦可怜巴巴的眼神,朱玄祯艰难地也选择了第一首。   至此,第一首主题曲人数已经超过了50,从闵凤琦开始,剩下所有人自动归入第二首主题曲的拍摄组。   “第一首主题曲C位属于票数最高的陆正霖,第二首的C位则是剩下的练习生里票数最高的闵凤琦……本次等级评定结束,辛苦大家了。”   闵凤琦保持着五雷轰顶的神情,呆滞地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向导师鞠躬道谢,直到身边的朱玄祯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这个C位我能让出去不?大哥我跟你去第一组跑个龙套……”   而罗筱此时脸也黑似锅碳:“我现在真的有点后悔把票投给你了。”   白虹煜:“我也是。”   花潜:“我也是。”   林溯雨笑眯眯地将手握拳放在脸边,做小猫咪状撒娇地摇了摇:“请再多看看我/请你喜欢喜欢喜欢我/我可撩可盐可暖可甜/为什么……”   他还没唱完,就已经被一拥而上的三人按在地板上一顿噼啪狂揍了。   就你入戏得快!   欠揍!   ※※※※※※※※※※※※※※※※※※※※   谢谢我家小姑娘风六六提供了这首主题曲的歌词,拯救了一个想歌词想到头秃的我。   以及感谢柴郡猫姑娘提供的林溯雨粉丝名“雨滴”,拯救了一个想不出粉丝名的我。   感谢十里姑娘提供的罗筱粉丝名“螺蛳粉”,再次拯救一个已经放弃想粉丝名的我。   以及莫默姑娘提供的“雨伞”,我想了想觉得可以拿来当溯溯的应援物……虽然具体长啥样我也没想好,大家就……意会一下?   我真的觉得姐姐们你们真的都太厉害了,我给你们打call吧……(献出本秃头老母亲的膝盖 第 64 章   “哟, 这都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干嘛呢?”   前几次见面还勉强学着素儿的样子做温言细语模样的艾琪, 在教主题曲舞蹈时已经忍不住本性爆发,把练习生们一个个骂得狗血淋头过了。因此这次见面, 她已经不像之前一样笑不露齿,没事还拨一拨头发,假装自己是一朵柔柔弱弱的白莲花了。   算了吧, 太累了, 素儿那样由内而外的温柔女性果然只能存在于她的憧憬中,她还是当她的喷火暴龙吧。   大喇喇推门进来,一看练习生们坐在地板上一脸丧意,艾琪一下子就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林溯雨笑容满面地举起手摇了摇:“艾琪老师,我可想死您啦~”   这家伙周身氛围跟周围格格不入,如果要把这一幕做成表情包的话,其他人旁边打上“心累”, “冷漠”, “迷茫”等字样,唯有林溯雨一个, 可以啪地打上个标签“可爱”, 还飘着一堆粉红色的小花。   简直心情飞扬得让人觉得欠扁了。   坐在林溯雨身边的罗筱则是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满头的黑发每一根都充斥着“想翘班”的味道,看似面无表情, 实则目光呆滞, 等艾琪进门, 他的眼底冒出了悲壮之色, 仿佛进来的不是千娇百媚的美女导师,而是滑进来了一把老虎凳。   璀璨全员都去了第一组,唯有闵凤琦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二组,这少年坐在地板上一脸思考人生哲学的表情,头顶翘着几根杂毛,还跟天线似的一抖一抖。   花潜已经接受了现实,他的接受能力一向都是一流的,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面对反抗不了的事,要心情愉快地接受。所以在最开始短暂的别扭后,他还反过来劝了劝白虹煜——反正池哥也跟他们在一个组,一家人嘛,卖起萌也要整整齐齐。   今天到场的只有第二组的练习生,第一组的练习生已经去大舞台拍摄MV了,而他们还得留在这里把第二首歌学会了才能去拍摄……看着一组练习生们发回来的前线反馈,一干留在舞蹈室的二组成员真是牙都要被咬碎了。   艾琪看了下现场,道:“人还挺多啊,要堆在一起教舞蹈的话,后头的人就要看不到了……林溯雨,你跟我出来一下。”   众练习生便在极度震惊中,目送林溯雨一骨碌从地板上爬起来,跟艾琪出去了。   不到十分钟,他便回来了,迎着所有二组人惊疑的目光,泰然自若道:“A班和B班的留下,CDF班的练习生去隔壁跟艾琪老师学舞蹈去。”   晏星纶下意识问道:“那A班和B班怎么学?”   林溯雨歪了下头,指了指自己,理直气壮道:“我来教啊。”   …………   “我也不想这么高调的。”林溯雨喝了口矿泉水,无辜道,“我就一壮丁,哪有资格说不啊。”   他上次去找艾琪纯粹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他的上限取决于跳舞的人能力高低,他思来想去,这舞蹈最厉害的可不就是导师艾琪了吗。   结果这一找不要紧,他倒是被艾琪惦记上了,每次见面都要被艾琪当稀罕的外星生物叫过去翻来覆去地研究——艾琪最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喊林溯雨过来,然后现场跳一段高难度的舞蹈,再让他重复一遍。   每当他跳完了,艾琪都眼睛闪闪发亮,搞得林溯雨现在面对这位导师也有些怵,只觉得这位导师每次看他都是一副买家挑驴的架势,仿佛恨不得立马把他打包拉去高丽。   因此,当艾琪发现这里练习生人数实在太多、势必要分批教学时,这位拿着钱不得不办事的导师选择了偷懒。   反正有林小子在,她就去教那些更需要她的学生就好啦,A班和B班的人都不需要她操心,林小子肯定应付得来。   丝毫没想过自己没给林溯雨半毛工钱就让他来替班,艾琪开开心心地选择了坑学生。   “倒不是高调的问题……”罗筱捧着手里的无糖奶茶,小口小口地抿,“我老觉得周围人看你的眼神怪怪的,是我的错觉吗。”   罗筱心思单纯,但对气氛的感知却是一等一的敏锐,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其他人对林溯雨态度不对劲他还是察觉到了。   “嗯?有吗?”林溯雨装傻充愣道。   他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退赛风波以后,林溯雨这个名字连带着“我就是想火”的名言怕是节目组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艾琪不知道这一茬,她表现得对林溯雨另眼相待完全是想偷懒,但在其他练习生眼中,这行为就完全变味了。   况且艾琪虽然好说话,平时无论跟她请教什么舞蹈问题,她都会相当耐心地进行解答,但如果是想借着请教问题来趁机跟这位导师拉进关系,艾琪都会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让人只能碰个软钉子。   如果练习生表现得太急功近利,这位急脾气的导师才不管你爹你妈你二大舅是谁,把人隐藏的小心思拎出来就是一顿骂,脸皮薄的练习生直接哭了都有,这么几次下来,也没人敢来惹她了。   结果,林溯雨居然这么轻轻松松地就和这位导师搭上线了?   亲弟吗是?亲弟也不见得有这种待遇吧?   再联想到一向生人勿近的骆河泽对林溯雨也是另眼相待,练习生们对林溯雨这抱大腿的能力简直要叹为观止了。   真是不抱不要紧,一抱就抱了最粗的大腿——这也太能挑人了吧!   “被记恨上了吗?”罗筱担忧道。   林溯雨摇摇头:“记恨倒是不至于……其实筱筱你比我更招人恨,你没发现吗。”   “……我?”   林溯雨放缓了声音,小声地说了三个字:“陆、正、霖。”   陆正霖虽然也是对谁都温柔又亲切的模样,但骨子里其实是非常排斥人的,能被他认可的人还真不是很多,大多数也仅是泛泛之交。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对罗筱却是印象好得很,在之前主题曲考核的时候就花了很多私人时间来教罗筱怎么找镜头,怎么走位,又手把手教发声技巧。   可以说,在这个节目里,罗筱学到的技巧几乎全部来自于陆正霖——在这方面,连导师都不如陆正霖教得细致。   罗筱自己并不知道陆正霖对他的态度有多特别,毕竟陆正霖对游弋也是这么好,他一直以为那是陆正霖人特别好又特别温柔的原因。但那些来找过陆正霖的练习生却是感觉得到这其中的差距,对待其他人,陆正霖都是问一句答一句,唯有对罗筱,他会主动指出罗筱发声的问题与舞蹈的不足,然后再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带他磨,直到纠正到完美为止。   陆正霖在这方面确实是非常优秀的老师,而这种指出其他人不足之处并且帮助他纠正过来的能力恰恰是林溯雨所欠缺的,因此在这方面,林溯雨自己也承认,自己做得远不如陆正霖好。   看罗筱还是毫无自觉的迷茫神情,林溯雨也不再说了,他知道好友因为陆正霖这样细心的教导对陆正霖好感颇高,自从发现他和陆正霖之间暗潮汹涌,好友已经私下里烦恼了很久了,平时也一直努力想要修补他跟陆正霖的关系。   但他跟陆正霖大约是天生的气场不和,在经过几次磋磨后,他觉得短期内自己大概只能和陆正霖当对手了——但这种话就没必要在本就为此苦恼的好友面前说了。   陆正霖是确确实实一步一个脚印走到A等级的,综合实力在所有练习生中也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和他这种靠作弊才能进A班的人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线的。   至少现在的他,确确实实是没办法给好友带来任何实际意义上的指点的。   一想到这里,饶是林溯雨心理素质再强,也感觉到了些许气馁。   “林溯雨……对吧?”   清脆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林溯雨回过头,闵凤琦正顶着几根翘起的毛,蹲在他身边,苦着脸道:“我还有几个地方没懂……能教一下我吗?”   林溯雨望向罗筱,看好友摇头表示不介意,才一口喝光了手里还剩着的半瓶水,干脆道:“没问题。”   因为喝得急了些,从他唇边滚落的水珠一路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线滑下,擦过还在上下滚动的喉结,最后没入了衣领之中,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看舞蹈室现在人满为患的样子,闵凤琦指了指外头:“去外面不?”   “走。”   两个同龄少年便这么并肩出去了,连背影都透着如风一般的洒脱感,阳光从他们之间穿透而过,一连串的光晕晃眼得恰似剔透的水晶。   两人走到走廊上,林溯雨倚靠着栏杆,笑道:“谢谢你啊。”   闵凤琦将手放在脑后,两条腿交叠着一搁,语气无所谓:“没什么好谢的吧,我只是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   他纯粹是看周围人都拿有色眼镜盯着林溯雨,感觉不太舒服,才用了请教的借口把林溯雨拉了出来。   因为骆河泽和林溯雨关系好,连带着他对林溯雨印象也不错。和一般人不一样的是,林溯雨那句“我就是想火”,竟然让闵凤琦觉得很喜欢。   闵凤琦本身就是非常直率的人,倒不觉得林溯雨功利,反而觉得能这么坦白表达自己想法的林溯雨相当酷。老实说,他甚至还有点羡慕,毕竟进入璀璨以后,哥哥们都是千叮万嘱要他注意言语措辞,连平时说话都最好先在心里打了腹稿再说出来。   在那么多人面前说“我就是想火”,啊,想想都拉风……   闵凤琦的心思确实好懂。   林溯雨失笑:“你刚才说有几个地方不懂……不会真的有地方不懂吧?”   “怎么可能啊,这么简单的舞蹈,太小儿科了……”闵凤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但这歌词从头到尾一句rap也没有,我可是rapper哎,一个rapper唱没有rap的歌,这像话吗?”   “这种大合唱性质的歌,要是有rap还不乱套了……一组的歌也没有rap啊。”   “虽然这么说……”闵凤琦的脸上浮出失落之意,“我还是想让自己显得帅气一点啊……这首歌要是播出去,感觉其他人就只看得到我可爱的一面了,明明我也是可以很帅气的啊。哪怕在一组跑个龙套呢,也比在二组当C好啊。”   林溯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璀璨还算好了,至少一个个舞台轮过去,不可能一直让你走可爱风的。我的话,很有可能只能上两个卖萌的舞台,还没来得及给姐姐们展示一下我帅气的一面,就得回家了……”   说到这个话题,两个人顿生沉默。   好一会儿,闵凤琦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背,语气坚定道:“不会的……一定会被看到的,在所有人面前,向他们展示自己最帅气的一面,一定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看少年真挚的眼睛,林溯雨笑出声:“你难道不应该先考虑一下,该怎么先向姐姐们表现一下自己爆炸可爱的一面吗?你可是C位啊……来来,先来跟我预演一遍,请再多看看我/看看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一定是你还不够不够不够了解我……”   “中场休息时间就不要提醒我这种噩梦一样的东西了吧!喂,求求你别唱了啊,我跳下去给你看啊!” 520特别VCR   【vcr拍摄中……】   【林溯雨入场】   【调整镜头】   “姐姐们, 今天是五月二十号, 520喔——”   “这个特别的日子,总觉得不献上一点特别的东西, 有点对不起姐姐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所以就有了这个视频啦。”   “啊,我这个人真的很喜欢自说自话, 尤其是录视频的时候, 一个人对着镜头,不多说一点总觉得冷场会很尴尬……姐姐们不要生气好不好?”   “好不好嘛?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们同意啦?”   “谢谢姐姐们,一直都觉得你们真的都太好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的人会被你们喜欢,到现在都感觉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呢。毕竟姐姐们都又漂亮又温柔,如果是在路上遇到的话,我肯定是不敢上来搭话的……毕竟姐姐们都太耀眼了啊。”   “——上面是我瞎说的, 如果真的遇上你们, 我肯定会想尽办法过来套你们的手机号的呀(笑)方法我都想好啦,先滑一跤到你身边, 然后捂着腿哎哟喂地喊疼。姐姐们都是超级温柔的天使啊, 当然会蹲下来问我怎么了……”   “姐姐们要小心啦, 如果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有人莫名其妙在你们身边摔倒的话, 千万不要去扶喔, 不然要是被我这样的人缠上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最喜欢姐姐们啦, 其实我也不想看到姐姐们皱眉头的样子呀……怎么办才好呢,对姐姐们喜欢的心情真的压抑不住啊,好想每天都在你耳边说喜欢你,一千次一万次地重复下来,不知道姐姐们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呢(笑)”   “被我缠上的话,就不要想着我会放手喔?”   【vcr拍摄中……】   【罗筱入场】   【调整座椅高度】   【调整镜头】   “其实我在想,五月二十号这天,姐姐们应该都在街上逛街吧……”   “也不知道我这段视频有多少人能看到……我猜应该不会有太多人吧,老实说想到这里松了口气……虽然之前也跟溯雨录了很多生活类型的,但还是第一次在这种节日录这种视频……”   “完全没有经验,感觉这样为了掩盖紧张一直在说废话的我好逊……不要被看到是最好了……”   “…………”   “…………啊,冷场了,对不起。”   “果、果然一个人对着镜头自说自话显得很奇怪啊,感觉都看不见对面的人是什么表情,都不知道姐姐们现在看着这个视频是什么心情啊……越说越觉得没有底气了,总觉得姐姐们现在应该已经感觉看我讲话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了吧……”   “不会已经把视频关了吧……?”   “虽然好像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是我自己来看,大概也会被尬得受不了关掉的……”   “其实还是有一点难过……录这个视频是希望姐姐们今天看到可以觉得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做什么可以让你们开心一些……请、请姐姐们吃饭,这个可以吗……?”   “如果是你想吃的话,无论是白菜还是胡萝北,我都努力吃下去的……”   “其实,520,我还是最想看见姐姐们的笑容啊。”   “……可以,笑一个吗?”   【vcr放映完毕】   【是否重播?】   ※※※※※※※※※※※※※※※※※※※※   各位姐姐们,本老母亲要跟舍友们进城看电影啦~所以今天可能来不及更新呀,想想这个特别的日子不能鸽你们,于是揪了我俩鹅子拍了个520特别VCR献给你们~   祝姐姐们520过得开心!群抱群么么~ 第 66 章   “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嘛呢?”游弋从后方一把揽住了罗筱的脖子。   他本来也是路过, 但罗筱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 发着呆看着天花板的背影实在是太突兀了。   总觉得这样一个人的罗筱看着稍微有点可怜的样子,本来打算去找自己公司的兄弟们的游弋临时改变了路线。   “他出去了。”罗筱反手握住了游弋的胳膊, 本来冷冷淡淡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弋哥有事吗?”   “没事还不能找你了?”游弋一把拉起罗筱,“一个人呆这里干嘛, 哎哟我去, 你这小孩儿喝啥奶茶呢,走,哥带你喝酒去。”   罗筱:“……不,我喝奶茶就行了。”   “喝奶茶会胖的!”   “我喝的是无糖。”   “胡扯啥呢,你当无糖就是不加糖啦?”游弋嗤之以鼻,“就算你要无糖,人也会往里头加一堆糖精的, 只是没有甜味了而已。你买个心里安慰也就算了, 当真的话是不是太傻了?”   罗筱:“……啊?”   已经被游弋盖章为“傻子”的罗筱看着手里的奶茶,想起上次林溯雨说他变重了的事, 突然感觉自己有点窒息。   本来就嗜甜的罗筱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 变成了一天三杯奶茶、少喝一杯都难受得晚上睡不着觉的糖罐少年, 为了维持体重他还忍痛每次都要了无糖奶茶——结果他做出的牺牲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吗?   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一时间发懵的罗筱甚至没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游弋扯了出去, 直到游弋停了脚步, 他才回过神, 向前望去。   站在罗筱面前的是两个高个子的青年——罗筱本身就有一七八了, 但跟这两人一比,他的个子也稍显逊色。   其中一个人他倒是眼熟,是红光的池启言。   另一个……   这是谁来着?   脸盲再度发作的罗筱往他的衣服上看去——   “曲博涵”。   喔,是住红光宿舍里的那个个人练习生,本来应该是划到他们宿舍的,但游弋在第一天就和他换了宿舍,这才形成了他们现在的宿舍现状。   也就是说,是弋哥的熟人?   游弋很熟稔地对他挥了挥手:“哟,博涵——去干嘛呢?”   曲博涵停下脚步:“和池子刚喝完酒回来。”   红光两个弟弟没事就扎堆往隔壁宿舍跑,尤其是花潜跑得格外勤,就剩两个大的哥哥在宿舍里无所事事,两个人一无聊就跑出去喝酒,这几天下来倒是发展成了酒友。   游弋不厚道地笑了:“你别告诉我你还是啤酒掺雪碧的喝法啊……”   池启言闻言,也笑,对身边的青年调侃道:“感情你这喝法,还是娘胎带出来的啊?”   “可不是,三年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和阿霖还有博涵三个人去搓火锅,说好了喝酒,结果一上桌,啤酒还没点,他先来了句‘服务员,来一瓶雪碧’,我跟阿霖还以为他不喝呢,没想到……”   “以前的事就没必要再提了吧。”提起往事,曲博涵的脸上却没什么笑容,态度平静地打断了他。   游弋一愣,下意识道:“你跟阿霖……?”   “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曲博涵摇摇头,客客气气道,“弋哥,我和池子先走了啊。”   “喔……好。”游弋显然有点转不过弯,看曲博涵和池启言有说有笑离去的背影,他愣神道,“不会吧,都这么长时间了……”   “你们三个……都认识啊?”罗筱有些好奇。   “嗯,我,阿霖和博涵以前是一个公司的练习生,因为我当练习生是瞒着家里偷偷去的,被家里人发现以后差点被他们打死……”说起这档子事,游弋很快就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忍俊不禁道,“虽然后来家里还是拗不过我,让我回来继续当练习生,但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所以只能又找了个公司重新开始。那会儿战游不是正在收人吗,我想着就先找个公司待着吧,结果没想到上了贼船……”   “上了贼船?”   “对啊,就,我本来是为了追前女友才去当的练习生,鬼知道进了公司就签了个不能谈恋爱的合同……”   罗筱:“……啊!?”   对于这种涉及感情的八卦,哪怕是像罗筱这样看上去不染尘埃的少年也是非常好奇的,一想到游弋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的小龟,罗筱眼睛散发出了八卦的光芒:“小龟不会就是弋哥的女朋友留下来的吧?”   一般小说走向不都是这样的吗,那叫什么,睹物思情?   “什么呀,我前女友除了留给我一个大耳刮子以外,连双拖鞋都没给我留下……小龟那是我老妈养得快死了,我看不下去才接手过来的。”游弋哭笑不得道,“阿筱啊阿筱,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挺浪漫的人啊……”   罗筱干咳了一声,又走了几步,没忍住继续问道:“那,当初是为什么分手了啊……?”   “你光想看我笑话了是不是?”游弋戳了戳罗筱的头,看这孩子一脸腼腆的神情,他爽快道,“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跟她是初中同学,然后谈了好几年谈到高中。我那会儿都计划好什么时候扯证什么时候办婚礼,连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结果突然有一天,她跟我说要分手。我那会儿也是傻,站她宿舍楼下就等啊,每天下课就去等。这么等了好几天,有人看不下去了,跟我说她是网上又谈了个男朋友……我当时就气啊,最后问出来,那小子是个练习生,照片拿过来一看,嚯,长得还真的挺好看的,跟那会儿的我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吹了个高丽式刘海又剪着个花美男的发型,皮肤比女孩子还白,笑得也温温柔柔一看就是会疼姑娘的,也怪不得我前女友给迷得神魂颠倒的。”   游弋歇了口气,才继续道:“后来呢,我气不过,想着她找个练习生当男朋友,那我也当练习生去好了。结果公司还真的收了,到公司报道的第一天,我一瞅,我去,人群里那特别突出、跟电灯泡似的全身滋滋闪光的小白脸,不就是我前女友谈的对象吗?然后我脑子一热,哗地冲上去就是把人噼啪一顿胖揍,一边揍,一边还没忍住,哇哇地哭,让他把我前女友还回来。”   罗筱已经听得目瞪口呆了,游弋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脾气好又耐心体贴的邻家哥哥,为人处世风格也非常成熟,结果……?   果然是再温和的人,都会有一段热血飞洒的少年时光吗?   游弋没注意到罗筱的神情,回忆到这段往事,他的唇边不由自主泛出了笑意:“最后打完了,我才晓得,这小白脸的名字叫‘陆正霖’。”   “噗——!”   罗筱一口奶茶差点没给全喷出去。   这是什么神展开啊!?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跟我前女友谈恋爱的那小子其实就是拿了阿霖的照片去骗人,哎,他真实的长相我也就不说了,不然我就算说实话,别人都以为我是在挤兑人呢。但问题是,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啊,阿霖就很倒霉地当了背锅侠……当时把阿霖也气得够呛。那会儿阿霖还没像现在这么无聊,还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呢……”   想到陆正霖那难以置信的神情,直到现在游弋都觉得乐。那会儿他真是气急了,根本不想听陆正霖解释,上手就往他脸上招呼。   当时还就只有十五岁的陆正霖凶得就跟狼崽子要咬人似的,被他殴了两下,拿袖子擦掉了嘴角边流出来的血,跟要和他同归于尽似的拼命跟他扭打了起来,忍着疼一拳就是砸在他的肚子上,一边砸还一边声嘶力竭地喊道:“打人不打脸,你懂不懂,不懂我教你啊!”   那天他跟陆正霖两个人都挂了彩,因为被陆正霖殴了肚子,他还吐了陆正霖一身,换来这小子越发变本加厉的厮打。   哎,那时候的阿霖还会很可爱地上牙咬人,哪怕都委屈得眼眶都红了,还憋着泪不肯在他面前哭。明明还是个小孩儿呢,非要做出前辈的样子教训人。   哪像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无趣的大人了……   看着身边的罗筱,游弋抖了抖手里根本不存在的烟卷,一脸沧桑道:“阿筱,听哥一句劝,以后也要当个跟哥一样有着有趣灵魂的男人。哪怕生活再艰难,也要先坐下来喝杯酒冷静冷静啊。”   罗筱望向自己手里的奶茶,默默地举了起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游弋:“……”   完了,阿筱这还没长大呢,就已经是个无趣的小孩儿了。   有着有趣灵魂的男人,果然都是像风一样,自由而孤独的。   游弋吐了口不存在的烟圈,做出了思考者的深沉姿态。   ——也因此,遗忘了他本来想买的啤酒。 第 67 章   “我觉得你这样不行。”   闵凤琦单手撑着一侧的脸颊, 皱着眉头道:“你这样真的不行, 你得把你的气往里收一收。”   看林溯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闵凤琦伸了个懒腰, 解释道:“你现在有个问题,你的状态太好了,站在边角却拿出了C位的状态, 这不行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啊, 太有问题了。”闵凤琦拍拍大腿,认真道,“这么说吧,我们现在二组一共39个人,A班四个,如果要突出C位的话大概率是排三角形队伍。你自己想想看,排三角形的话, 你一个人在边角位置一枝独秀, 这画面完全就失衡了啊。”   发觉林溯雨还是没明白,闵凤琦随手拿过搁在前头桌子上的纸笔, 唰唰画出了一个三角形:“这就是一个很流畅的三角, 这样一条线下去, 就让人感觉很舒服吧?但如果,这条线滑到底的时候, 突然——”   他的笔往上一挑, 一个突兀的弧线便出现了。   “很奇怪吧?人对对称的东西是感觉到舒服的, 按理来说, 应该是C位是气场最强,其他周边所有人都要相对把气收敛起来,来烘托C位,从而完成这个合作舞台。如果其他人的状态都在一个水平线,你却表现得……一副特别想让人注意到的样子,那所有人的目光就不是从中心往两边看了,而是直接往画面边角看……这样拍出来的MV就会很让人觉得难受。”   似乎是怕他误会,闵凤琦又补充道:“我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是C位,就算我不是这个C,我也会这么做来配合C位的人。我是觉得,一枝独秀,尤其是在边角一枝独秀是很影响拍出来画面效果的,你现在是气太外放了……”   在第一次等级评定舞台的时候,闵凤琦只有在歌曲最后一小段才站到了视觉中心的位置。他综合实力在璀璨也称得上数一数二,但确实在歌曲的前半段,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不是他不够好,如果是刻意全程盯着闵凤琦瞧的话,完全能感受得到他对舞台的掌控力和身体下暗藏的爆发力,但那会儿,他好像完全沦为了一个伴舞,完美地融入了整个舞台表演中。   不,应该说,璀璨所有人都是这样,谁站视觉中心,其他人就收敛了自己的存在感,全力去配合他的演出。   只有在歌曲最后的阶段,闵凤琦一把扯下外套扔向天空的那一刻,才像是蒙着黑布的夜明珠终于揭开了那层伪装,灼灼闪耀——气场全开的模样就像是陨石撞击地球一样,足以让所有人震颤不已。   站C位和不站C位的闵凤琦完全就是两种状态。   “喏,这个道理也是很好懂的吧,本身C位就是要调动舞台表现力的,所以肯定气是开得最强的……如果大家表现出来的气一样强,那C的存在感就会削弱,相当于整个画面就没有重心了。人少的时候或者轮流站C倒是可以这么来,但像这种群舞场合,站C的人气场开得还没有边角的人强,画面就显得非常乱了……”   闵凤琦敲了敲纸面,道:“当然,如果你不在乎这个MV拍出来好看不好看,纯粹是想在一堆人里头脱颖而出的话,那你可以当我没说……但,我的个人意见是,练习生也好,工作人员也好,都是为了观众服务的,所有人的目标是为了让看的人觉得舒服,好看,而不是秀自己有多厉害,基本功多扎实。还是那句话,你要一枝独秀的话,虽然很显眼,但整个舞台肯定不会太好看。”   非要类比一下的话,现在林溯雨的状态就是在一群大合唱的人里头非要挤眉弄眼尬演的戏精,虽然唱得没什么问题,但就是让人忍不住往他那里瞟,甚至因为他尬演得太过分了,反而让人忘了大合唱在唱什么东西。   闵凤琦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了,林溯雨自然是懂的。他知道闵凤琦对他说这种话也是掏心掏肺了,占着C位来劝队友要配合C位演出,这样的压力并不是一般人能顶得住的——在这方面,闵凤琦跟林溯雨倒是意外很相似,如果遇上他们觉得有必要去做的事,才不管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哪怕被误解也要将自己的原则贯彻到底。   这样直率的少年竟然会是璀璨这种公司出来的……真是不可思议。   过刚易折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闵凤琦是性子太过耿直了,如果不是面对的是林溯雨,怕是早就被人记恨上了。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面对的是林溯雨,他才会这么直白地把问题摊开来说吧……   和这类人交流总是简单的,就事论事,哪怕真话往往显得不太好听,也不影响两人的感情,谁有道理就听谁的。   但这样的话,又延伸出来一个全新的问题——   “我……不知道要怎么把气收敛起来。”林溯雨诚实道,“其实你跟我说我太像占着C位的状态了,我也看不出来。”   闵凤琦疑惑道:“这不可能啊,要是你看不出来的话,为什么要用这种状态去跳舞啊?”   ——当然是因为艾琪老师在教的时候下意识把自己摆在了C位,他原模原样地学下来了啊!   “不会吧,你自己跳舞的时候心里没有大致感觉吗?”闵凤琦爬了起来,“我用站C和不站C的状态分别跳一遍吧,我觉得还区别挺大的啊……”   两遍跳下来,面对闵凤琦期待的小眼神,林溯雨迟疑了会儿,才道:“我能分出来你这两遍动作,眼神,面部表情的细微区别,但我真的看不出,哪种是C的状态,哪种不是。”   “我觉得我这两遍下来,差别表现得很明显呀?”   “对,是很明显……我也觉得很明显,但,我觉得我像是在玩儿找茬游戏,哪里不同我都圈出来了。但你问我哪个更像站C的状态,对我来说就像让我回答数字1和数字2哪个更漂亮一样,我真的答不上来。”   天生对舞台有特殊敏锐直觉的闵凤琦表示无法理解:“为什么会看不出来啊,你既然连眼神变化都捕捉到了,那按理说我想传递出来的情绪也应该能感受到啊……”   “感觉不到。”林溯雨摇头,“我能原样再学出来,但你做这个眼神、这个表情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完全不知道。”   “……你没在逗我吧?”闵凤琦懵了,他一向很自豪自己的舞台表现力,现在碰上林溯雨,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词穷。   闵凤琦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数的,想来想去觉得这不太可能是自己能力大幅度倒退了,便开玩笑道:“如果你这都看不出来,那哭和笑这类表情你不会也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吧……”   他真的只是在开玩笑。   谁料林溯雨停了会儿,竟然缓缓点了头。   “确实看不出来。”   闵凤琦:“……兄弟,吹牛麻烦先打一下草稿啊,你要是看不出来的话,你每天呵呵地傻笑个什么劲呢,怎么不嗷嗷地哭呢。”   林溯雨笑眯眯道:“因为打你的话,你会哭啊,多重复几次下来就知道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了,又不是傻子。”   触摸到火焰的手会感到疼痛,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一旦根植于脑海,下次再看到那有着明亮暖色的跃动火苗时,便会下意识回忆起曾经的疼痛感,这才得以在大脑反应过来以前便避开危险。   林溯雨轻声道:“我以前看到杂志上说,有科学家做过一个实验,真假不知道,内容是,如果拿锤子砸人的手,顺序并不是‘砸到手’、‘感觉疼痛’、最后‘叫喊出声’,而是‘砸到手’,‘叫喊出声’,然后才感觉到疼痛……所以,在人感到痛之前,其实就已经叫喊出声了。”   闵凤琦等了会儿,还以为他会继续往下说,却见林溯雨若无其事地从地板上爬起来:“休息时间快结束了,回去吧。”   远离危险是因为恐惧,而不是真真切切地受到了伤害——只是为了避免再次受伤而做出的自我防御罢了。   只要形成了条件反射,哪怕感觉不到疼痛,也是可以做到被砸到手后,像其他人一般,迅速叫喊出声的。   沐浴在阳光中的少年,唇边的笑容温柔得好像能开出一朵花来,眼眸却泛着些微的凉意。   仿佛向盲人夸赞彩虹的绚烂,无论旁人描述得多么清楚,伸出手触摸到的却仍然只有一片虚无。   哭也好笑也好,心是空的也好……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本来就不曾拥有的东西,失去也不会觉得可惜,不理解的事说上一万次也还是不明白。   但只要有大量的数据和反馈,搭建起完善的反射机制,不需要情感做基底,也可以用分析来靠近正确的答案。   只是……需要时间。   而他现在,最缺的恰恰也是时间。   主题曲拍摄完毕后,就要上大舞台进行第一次公演了。   都已经走到现在了,没道理会倒在这一步。   哪怕最后的结局,只是证明他的惨败——   绝不后退。 第 68 章   “不行的啦——要这样笑才可以。”林溯雨弯起唇, 比出了一个甜到可以把人腻死的笑容, “眼睛要稍微眯起来一点,假装这里是镜头的话, 要从下往上看,让人感觉很无辜的样子。差不多就是这样,你来试试。”   罗筱:“……让我死。”   神情萎靡的罗筱此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和他面前精神满满还活蹦乱跳的林溯雨周身的氛围就像是冰火两重天, 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看罗筱脸色沉沉仿佛在火山爆发的边缘,丝毫不知道收敛为何物的林某人乐得直打滚,变本加厉地凑过去,本就灿烂的笑容愈深。   可爱。   超可爱。   少年的金发洒落在眉眼间,越发显得眼眸耀眼异常,是荟萃了整个夜空的灿烂星河,也是浸在夏夜凉井中还带着西瓜甜味的月亮。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像是翻着肚皮晒太阳的猫咪般慵懒地拥抱着琥珀色的蜜糖, 仿佛棉花糖小心翼翼地触摸指尖般甜蜜又轻柔, 脸上还未褪尽的绒毛也包裹着糖浆的味道。   甚至,连那绵长又清浅的吐息都在传递着这样的讯息——   “可爱他妈快给可爱开门啊, 可爱到家了”!   罗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一手糊在林溯雨那还在不停往外飘着粉红小花的脸上, 把这个戏精推到了自己视线之外,然后一个人继续默默陷入沉思。   “阿筱还在挣扎呢?”游弋也是笑得贼兮兮的, “哎呀听哥一句劝, 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你一个人还在岸上挣扎啥呢。”   罗筱冷静道:“我知道, 我现在在蓄力。”   “那蓄力得怎么样了?”   “还需要时间。”罗筱一脸认真地说着笑话,“毕竟这个决定真的很需要勇气。”   “不需要勇气,只需要把脸皮撕下来就可以了。”林溯雨毫无心理负担道,“试试吧筱筱,你需要放飞自我,跨过那道坎只需要一瞬间,然后你就是无敌的了。”   “道理我都懂……”罗筱求助地望向游弋,“弋哥,你是怎么跨过去的啊?”   “逼一逼就过去了呗,溯雨说得对啊,飞过去以后感觉自己什么都做得到了,米饭都能吃五碗了。”看罗筱已经濒临掉毛边缘,游弋好笑道,“阿筱啊,不是我说,这个歌词还算好了吧……比这歌词耻度高的歌多了去了。而且,你以后好歹得跟粉丝们拍视频吧,总不可能你拍视频哄小姑娘也跟播音主持一样,一板一眼地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之类没人想听的话吧?”   罗筱满头的黑毛更加萎靡不振了,张口结舌道:“那,那我要说什么?”   原来你还真打算说这种话啊——!?   游弋顿感无语:“阿筱啊,听哥一句劝,当偶像最基本的觉悟就是为了粉丝要丢掉羞耻心,不然你以后真的会很痛苦的……人家偶像都是‘哎呀我最喜欢你们啦’,‘大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喔不然我会心疼的’,‘我觉得我的粉丝都是全世界最美丽最漂亮的女孩子’,更见鬼的话他们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出来,你这要怎么跟他们拼啊。”   陆正霖此时还在一组拍视频,看好友不在宿舍里头,游弋便放心大胆地开始黑他:“你瞅瞅阿霖,那小子平时看着正经得一塌糊涂,这不要那不要的,拉他去喝个酒他都怕喝上头,说红血丝上脸不好看。结果对着粉丝呢,什么骚话都说得出来,啊我想想,他说了什么来着……喔不对,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现在估计不敢这样了。”   “啊你不能这样的——!”正抱着枕头竖着耳朵听的林溯雨顿时不乐意了,“弋哥你知道八卦讲半截又不讲了是多不厚道的行为吗?”   罗筱点头:“就是啊,弋哥你不怕以后吃泡面只有面饼没有调料包的吗?”   “这都是什么年代的老土诅咒了!阿筱你是十年前穿越过来的老头子吗!”游弋吐槽了一句,才心虚道,“希望阿霖知道以后不要打我,这么揭他老底……前几年我们还在同一个公司的时候,那会儿阿霖当练习生已经蛮出名了,有个小姑娘千里迢迢坐火车过来见他,在公司门口堵着,扯着他袖子就不让人走。本来那会儿公司是想直接叫保安过来嘛,然后阿霖说不用了,跟人说了一句我至今都觉得骚到不行的骚话……”   说到这里,游弋来了兴致,兴高采烈道:“来来,阿筱你当一下那个姑娘,我来演一遍。”   罗筱一脸蒙圈地被林溯雨推着坐到了游弋的床铺上,游弋一收笑容,对着罗筱做出深情款款的模样,语气温柔得让人直掉鸡皮疙瘩:“如果我送你一个晚安吻的话,可以去乖乖睡觉吗?仙女不早点睡觉的话,第二天就不能下凡了喔。”   罗筱:“……呕。”   对不起,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突如其来的反胃,让他的面部都痉挛了一下。   林溯雨已经忍不住了,一边“鹅鹅鹅”地笑一边抱着枕头在宿舍的瓷砖上打滚,毫无形象地拿脚猛踹着宿舍的爬梯杆,震得整个床铺都在哗啦啦落灰。   “你这真是不给我面子……”游弋也是觉得好笑,尤其是看到林溯雨满地板跟毛毛虫一样扭动的样子,都不知道罗筱的面瘫脸和林溯雨的打滚哪个更好笑一点。   “那他真的送了晚安吻吗?”   游弋回道:“要不怎么说阿霖贼呢,这小子捧着妹子的手行了个吻手礼,亲的还是自己的手背……人小姑娘还欢欢喜喜地走了,这让当时年幼无知的我感觉到了人和单身狗的差距到底在哪里,非常受鼓舞,回去就找我前女友试了试。”   “……结果呢?”   “结果发现,人跟人的差距,能比人跟猪的差距都大。我才刚说了个开头,我前女友就一个大耳刮子赏给我了,后头的吻手礼压根没有用武之地。”游弋惆怅道,“大概这辈子,我只能对我老妈完完整整地玩儿这个套路了吧……女人的心啊,海底针。”   已经知道游弋和他前女友故事的林溯雨问道:“弋哥你后来还去找过她吗?”   “找过,不过那会儿她好像已经找到真爱了,我就没好意思再去打扰她。”游弋下意识摸了下裤袋,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不抽烟了,又松开手,“我其实还是有点放不下,不过看她过得挺好的,那也行吧,我就好好当练习生好了,反正公司也不让谈恋爱……当一条散发着清香的单身狗,多潇洒。”   “不会恨她吗?”   游弋“哈哈”笑着揉了揉林溯雨的头:“再怎么样也是曾经喜欢的女孩子,哪怕没有爱了,也谈不上恨。而且她在发现不喜欢我以后,就很干脆地跟我说分手了,我去找她,她也不见我。挺好的,不愧是我曾经喜欢的女孩子,这性格就很有个性。”   看林溯雨还是一副很难接受的表情,游弋温和道:“当然了,她也不是很完美的那种人,但人总是有各种缺点的,在我眼里,她十个缺点也挡不住一个优点。等你也有了喜欢的人,应该就知道那种感觉了,哪怕明知道她是一个虚荣、伪善又无知的蠢货,你也想要奋不顾身地爱她,甚至愿意为了她变成你曾经最不屑一顾的那种人……”   “……感觉,有点羡慕。”   罗筱脸有点发红,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害羞:“我也……有点羡慕……”   “都准备当偶像了,好好爱你们粉丝吧,还羡慕啥啊……”游弋没好气道,“等一下啊,我们本来说的不是这个话题吧,到底是怎么七拐八拐地变成这样的啊!?”   林溯雨把枕头顶在头上,转头对罗筱道:“就是,筱筱,来,快,练习一下怎么套路我们的粉丝。先从最简单的‘我爱你’开始吧!”   罗筱:“……你确定这是最简单的!?”   “这还不简单啊,你到时候上舞台难道不说‘我爱你们’之类的话?”林溯雨双手捧心放在胸口的位置,甜甜地露出了笑容,“姐姐们,最喜欢你们啦,我爱你们喔——这种话你不打算说吗?”   “对啊,这不是最基本的吗?”游弋竟然还点了头,“阿筱你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更高难度的骚话可以放放,这种我爱你啊之类的话,不说不行吧。”   罗筱心知游弋说的有道理,但问题是……   跟两个大老爷们儿这么面面相觑,哪个男孩子能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一句“我爱你”啊!?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好不好!   他宁可把自己锁在厕所里,对着镜子多练几次啊!   “阿筱你不能这么害羞的,来来,说一次,‘我爱你’——”   这不是害羞的问题啊!   弋哥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坦荡,说‘我爱你’就像是喝凉水一样轻松啊!   “哎,大家都这样过来的……放轻松放轻松,你当我是颗白菜呗。”   不提白菜还好,一说到白菜,挑食的罗筱感觉自己胃抽搐得更严重了。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低头看手机的林溯雨突然道:“哎呀没事,我找了个很适合筱筱的方法,筱筱不是不好意思吗,我给他找了个法子,说不出口的话,可以打手语啊!”   游弋沉思道:“好像是个主意。”   “对嘛,就算台下说得出来,到时候上舞台,也很有可能会因为紧张说不出口啊。打个手语大家心领神会一下,我觉得这个可行哎。”林溯雨笑眯眯地比了个手势,“来来,筱筱,我刚才已经把‘我爱你’学会了,跟我学一遍呗。”   少年纤细的食指指了下自己,将左手半握拳,再伸出右手,用右手轻擦左手拇指的外侧。   ——轻快得像是蜻蜓扑闪着翅膀亲吻着泛着粼粼微波的水面。   最后,用食指指向对方,完毕。   “没看懂的话,我再来一次。”林溯雨又比了一次。   再比一次。   还比一次。   罗筱慌忙道:“够了够了,我懂了!”   他又不是傻子,至于重复这么多次吗!   “其实我就是想多给你比几次啊。”林溯雨说罢,还嫌不够,又比了一次。   罗筱:“……”   本以为好友会面无表情地把头别过去当做没看到的,谁知道对面的黑发少年在迟疑了片刻后,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睫毛,缓缓抬起手——   食指犹犹豫豫地指了指自己,左手半握拳,右手轻柔地擦过左手拇指的指背,再用食指指向对方。   这一套动作做完,他便如同尾巴着火的小猫似的,顺着爬杆,三两下爬上自己的床铺,把自己团进了被褥中。   林溯雨愣了会儿,和游弋对视了一眼,突然一起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我的妈……”游弋笑得直拍床,“阿筱你这么可爱的吗……!”   还没等他笑完,一个枕头就从上铺飞了过来,直直地砸中了他的脸。   黑着脸的罗筱从床上坐起身,跳下地,揪起林溯雨的碎花粉红毛毯,一把蒙住了林溯雨的头:“笑,再笑!”   “我冤啊!我笑的是弋哥!”被罗筱撵得满地乱滚的林溯雨抱头求饶,“我什么也不知道,真的,我刚才什么也没看到啊!”   开了罐啤酒准备冷静冷静的游弋只能四十五度角默默望向天空。 第 69 章   今天是二组录制MV的日子, 是个非常灿烂的艳阳天, 阳光透过玻璃窗喷洒着温暖的吐息,澄澈的天空也湛蓝得像是被水洗过的玻璃, 扯成棉絮状的淡云悠然自在地飘荡飞翔,将沾着金粉色的霞光如挥洒颜料般涂抹了大半片的晴空。   “早。”   “早——”   “早早早。”   坐在大巴第一排的闵凤琦用袖子掩住唇,小小地打了个呵欠, 对着林溯雨挥了挥手。   和其他上了淡妆而显得精神奕奕的练习生不同, 他的脸上连底妆都没打,少年的眉毛有些寡淡地下垂着,带着倦意的眼睛敷着雾蒙蒙的水汽,本来极有攻击性的五官也因此柔化成了一幅还带着湿痕的水墨画。   在林溯雨的印象中,每次在私底下看到闵凤琦,他都一副无精打采好像没睡好的样子,一个接一个的哈欠, 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林溯雨伸手, 把闵凤琦从肩上一路垮到胳膊肘的外套扯了起来:“每次看到你这样穿衣服,我都觉得你会感冒。”   不知道闵凤琦是什么毛病, 好好的外套不穿着, 非要跟披围巾似的, 松松垮垮地挂在胳膊肘上,因此袖子也滑下来了一大截, 两只手晃来晃去时, 那袖子就跟水袖一样甩过来又甩过去, 好像随时都会冲上台唱一段京剧。   “你这是跟我大哥一样有强迫症吗……”   想起平时朱玄祯连衬衫扣子都要帮他扣到最上面一颗的古板样子, 闵凤琦顿时一个激灵,把外套一抖,还顺手拉上了拉链。   林溯雨一脸“乖啦乖啦”的慈母模样,一下一下地摸着闵凤琦的头:“小凤儿乖~”   闵凤琦顶着死鱼眼看了他一会儿,闪电般捏住了他的脸,往外一扯——   看林溯雨脸上的神情逐渐陷入扭曲,闵凤琦露出如沐春风般柔和的笑容,语气温柔:“喊、闵、哥,明白吗?”   连小虎牙都在这恶魔笑容中若隐若现,十足的恐吓味道。   “……闵哥,我错了。”被扯得脸都变了形的林溯雨果断选择求饶,含糊不清道。   旁边的罗筱默默地转过头,很想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他也搞不懂为什么林溯雨那么热衷去摸老虎屁股,每次都兴高采烈地在作死边缘试探,玩儿脱以后再非常没有节操地认错求饶。   大概这就是林溯雨的人生乐趣吧。   “阿筱,放轻松点……”游弋被罗筱的表情吓到了,“离拍摄还有好长时间呢,你没必要现在就开始紧张得面部失调吧?”   罗筱这一脸杀气腾腾的样子,不像是要去拍MV,更像是要去找仇家寻仇。   “就是啊,筱筱,放轻松点。”林溯雨把胳膊搭在了罗筱脖子上,非常没有眼力劲道,“来来,我们来张合照不?”   咔擦——   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林溯雨陷入沉思。   三秒钟后,他选择了删除。   ——这种照片如果留着的话,一定会被罗筱杀掉的!   “我就不懂,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啊……”林溯雨伸了下腿,百无聊赖道,“上舞台跳舞跟平时在练习室跳舞,不也就是换了个场地吗?”   闵凤琦听了这话,眼睛一弯,似乎是觉得很好笑:“你现在不紧张是吧,到舞台上你再说这话试试好了。”   “有区别吗?我们拍MV连观众都没有啊,全都是练习生和工作人员,这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啊。”   哪怕真的有观众,大概他也不会觉得跟在舞蹈室练习有多大区别吧。   ——那是三个小时以前,林溯雨的想法。   “A班的练习生先去熟悉一下场地……”   一片混乱中,他听到了工作人员的叫唤声,下意识和身边努力克制着打哈欠的闵凤琦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这个舞台并不是之前第一次等级评定的舞台,因此二人非常不幸地在七拐八拐中彻底迷失了方向,绕来绕去,见口就钻,最后竟然从紧急通道一路钻了出来,直接走到了大马路边上。   看着面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堵车盛况,两个人的表情都渐渐陷入了呆滞。   要说还是林溯雨有主意,干脆在外头绕了一圈,从正门堂而皇之地进去了。   此时已经从后台走到舞台边上候场的游弋和晏星纶便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小的弟弟理直气壮地从观众席边上冒出了头——这一幕无论怎么看都相当违和,仿佛打地鼠时突然从洞里弹出了两根萝卜。   “怎么这么黑啊……”   完全没看到两位哥哥的闵凤琦踮起脚四处张望了一下,嘟囔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来得太早了,其他工作人员还没到场,此时前方的舞台一片漆黑,良好的隔光效果让外面灿烂的阳光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刚从外头进来的闵凤琦现在只觉得自己好像抓瞎一样,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周围的“紧急通道”和座位上贴着的座位号闪烁着淡淡的荧光色。   在这样黑咕隆咚的环境下,闵凤琦都不敢伸脚,生怕前头就是一个向下的台阶。   林溯雨跟没事人似的,抬脚就想走,吓得闵凤琦慌忙扯住了他:“你都不怕的吗?”   这一抓闵凤琦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按理说在这样全黑的环境下,人的状态和有光的场合应当是有些微区别的,但林溯雨全身的肌肉却放松得很,好像这样黯淡无光的环境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没有细想,闵凤琦急急道:“你哪怕要走也没必要走那么快吧,我先去找一下开关,周围肯定有……”   “啪嗒”。   还没等闵凤琦说完,上方的灯便闪了闪,让他的后半句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一道亮蓝色的光芒从观众席上方的面光灯延伸而出,轻盈得好像一道虹光桥滑下。仿佛是地狱中唯一可以伸手触碰的蜘蛛丝悬挂而下,那道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了眼中,映出了周围模糊的一切。   紧接着,位于舞台左右两边耳光灯打开了,交叉着照向舞台中心,如雾气一般的光柱呈现三线交织的模样,细微如粉的灰尘上下无轨迹地漂浮着。   脚下的聚光灯一盏一盏开了起来,像是导火索以极快的速度亮着火星点燃了这一路上所有的烟火盒,又像是点蜡烛一般一排排地燃烧了上去,所有的脚光灯飞快地旋转了一圈,照出无数道细细的光柱好像漫天的萤火虫雀跃地在夜空中飞旋,而后齐齐地对准了舞台。   天排灯最后亮起,将舞台彻底映了个通明,水一般温润的蓝色幽幽地在黑暗中扩散开,一圈又一圈地向外延伸,光洁如玉的地板折射着跃动的微光。本来完全浸没于昏黑之中的舞台也像是溅开了涟漪一般,映出了风中烛火般摇曳闪动的莹色。   这一切进行的速度极快,用的时间也极短,却像是变了一场绚烂至极的魔法,悠悠然在无声无息中绽放了万千火树银花。   “无论看几次,都觉得神奇得不得了……”闵凤琦的眼中此时盛满了明明灭灭的光柱,恍惚间似有星河在其间旋转,“尤其是站在上头看下面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一样……”   他这么感慨了会儿,转头却发现林溯雨已经不在身边了。   他一愣,这才发现林溯雨已经走下台阶,向着舞台的方向去了。   “喂,你倒是等一下我啊……”   连闵凤琦的呼喊声,此时在林溯雨耳中,都模糊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散而来一般。   遥远得像是在有月亮的夜晚,在刮着风的草原上飘飘忽忽的笛声,不知道是从什么方向而来,又会消散在什么地方,凝神去听时却又像是水从指间流过,除了冰凉以外没有在他的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只是走着,忘记了自己名字,也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只是下意识循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向着那散发着耀眼光芒的舞台跌跌撞撞地走去。   这么走了几步,他甚至按捺不住自己奔涌的急促念头,开始向前奔跑。   想下意识抓住什么,但那究竟是什么,他不知道。   心脏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跳动着,是和以往都不一样的频率,越来越快,快得他甚至听得到它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声音。   他站在舞台下,用指尖轻轻地触碰那还荡漾着水一般粼粼之色的舞台地板。   心跳声此时清晰得像是在他耳边循环播放一般,久违的眩晕感让他不得不捂住胸口,无数的光柱静静地披覆在他身上,没有温度的冷光,却比正午的耀阳还要让人感觉滚烫。   “糟糕。”   大概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   如此渴望着什么。   渴望得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火上焚烧。   一直觉得可有可无的东西,现在却好像向着他始料未及的方向,一发不可收拾地狂奔去了。   “我好像……喜欢这种感觉。”   他怔怔地仰望着这宏大而灿烂的舞台,轻声道。 第 70 章   冷烟花猝然炸开的耀眼绚烂模糊了他的视线, 一片恍惚中, 他只看得见面前的观众席如黑河一般铺展开,无数的荧光棒在眼中化为点点流光, 仿佛静河上如星河般漂流的花灯明明灭灭。   脚踩着舞台地板,却近乎踩着柔软到无法着力的棉花,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手持录影机拍出来的幻影般晃荡着重影, 从来没有沾过酒的少年此时却体验到了被酒精麻痹一般的天旋地转感。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尽管在舞台中央的他什么也看不见,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血液在血管中加速奔涌的亢奋。   在心中强烈的想要声嘶力竭呐喊出什么的情绪驱使下,他面向那五光十色的耀眼光圈,拼尽全力、哽咽着高声呼喊道——   “我的名字是林溯雨,林间溯行雨的意思——”   “喜欢我,可以吗……?”   …………   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墙上的时钟自顾自地以每秒一步的匀速向前走动, 齿轮绞合着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平时极容易被忽略去的滴答声,在凌晨两点的时分, 能聆听的也只有一屋子如雕塑般凝固静止、被霜色的月光映出蓝白交杂之色的斑驳光影。   心脏狂跳的速度在一片静默中逐渐趋于稳定, 失控一般的剧烈冲撞从狂热的状态中脱离后便像是赤红的烙铁浸入寒水, 只一瞬间,几近被剥离殆尽的理智便回到躯体中, 只有搭在腿上的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发抖。   他下意识用右手按在了左手的手背上, 试图阻止自己这如同痉挛一般的颤抖。   ——毫无效果。   急促的喘息声在安静得接近死寂的室内愈发清晰, 直到分针悠悠地转过一圈, 他紧绷的背脊才慢慢放松下来,如同脱力般向后倒去。隐没在黑暗中的金发柔软地覆在他的脸上,好像海水推着簇白的浪花涌上沙滩,转瞬便淹没了视线所及的一切,只有沉凉的月色浅浅地映出少年半截光洁的小腿,还有垫在其下的粉红碎花毛毯。   动作迟缓地将手盖在脸上,他睁开眼睛,透过指缝望向上铺的木板,失焦的双眸中却只余下茫然。   现在再想回忆梦中的感觉,更近似隔着层纱去亲吻盛开的花,连那似有若无的花香味都还残留在唇边,却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在失魂般蹲下身时那一秒的心动了。   梦中那全身沸腾燃烧的兴奋感,如今想起来反而更觉得莫名其妙。   那是一种迄今为止从未体会过的陌生情绪,这样状态下的自己,却更让他感觉无所适从。   奇怪得根本不像他自己……   他曲起腿,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才觉得泛上心头的恐惧感远离了一些——虽然他也不确定这种让他骨头都隐隐发冷的负面情感能不能称之为害怕,但这一刻,他却当真升起了逃离的念头。   他能够赖以存活至今的理由就是想要好友能够过得开心,林溯雨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全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这样才能够保证他是不会被打倒、也没有弱点的林溯雨。   如果连他唯一能保证的绝对旁观视角都失去了的话,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有了想要追逐的东西的话,会不会只会失去更多呢。挥着蜡制成的翅膀想要更靠近太阳,最后却只会被融去了双翼坠入海中,这是喜剧,却也是悲剧。   到底为什么会变了味道,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又或许是因为,林溯雨这个人自己出了问题呢?   本来就不确定能否拥有的东西,也不应该去奢望触摸。   为什么,一直都是这么践行的自己,现在却觉得……有点不甘心呢。   发愣了会儿,他才松开手,坐起身,拿脚尖在地上蹭了会儿,找到了拖鞋。   筱筱之前怎么说的来着……需要冷静的时候,记得喝啤酒?   他神情恍惚地站起身,走了两步,却意外踢到了一个柔软的、蓬松的不明物。   他眯起眼,蹲下身摸索了起来。   ——是被子。   借着月光,他靠花色认出了这应该是陆正霖的被子。   他们宿舍睡觉老实的怕是只有游弋一个,林溯雨还好,最多就是第二天醒来发现被子被自己揉成一团塞在枕头的位置,罗筱就比较夸张了,什么奇怪的睡姿都出现过,甚至还有一次,罗筱是呈头朝下的倒挂姿势睡的——这个睡姿让林溯雨困惑了很久,他私底下还试过,反正他是做不到的。   至于陆正霖,则是有晚上突然直起身“啊啊啊”地一通乱喊以后再躺倒回去继续呼呼大睡的奇怪毛病,有时候还会对着一片空白的前方挥手,再鼻音浓重含糊不清地喊几句“我永远爱你们”,头几次还把他对铺的罗筱吓得不轻。   想起陆正霖这怪毛病,林溯雨心里差不多有底了——估计是他这次梦游起身起猛了,直接把被子掀到地上去了。   随着日期已进入九月下旬,凌晨时分的汴州气温一路走低,如果一晚上不盖被子,体质再好的人恐怕也会感冒。在这种关键时刻感冒,对比赛状态的影响有多大不言而喻。   虽然他和陆正霖不对盘,但两人却也没有到深仇大恨的地步,想想平时坑了陆正霖不少,林溯雨费劲巴拉地把被子扛起来,踮起脚塞上了陆正霖的床铺。抱着送佛送到西的念头,他不止把被子给抻平了,还打算给陆正霖掖一下被角——   就在他拉被子的时候,手腕却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陆正霖还满含困倦、睡意朦胧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在干嘛呢?”   桃花眼少年顺势从床铺上坐了起来,身上的背心滑落下了半边的肩带,顶着满头凌乱的杂毛,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抓着他半截被子的林溯雨。   在凉如静水的室内,他毫无焦距的眼睛也像是缀着灿星般瞩目生辉。   林溯雨一怔,突然发现自己这拽着陆正霖被子的动作,特别像是大半夜准备使坏,试图把他身上的被子拔下来,结果还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   ——这场面就显得非常尴尬了!   陆正霖显然是睡得还有点发懵,努力睁大眼睛,还弯下腰跟林溯雨脸对脸地瞅了会儿,才嘶地抽了口凉气,终于是认出人了。   林溯雨还以为大晚上的这是要准备开撕的节奏,陆正霖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便把自己的被子拢了拢,对林溯雨道了声“谢谢”,往回一躺,竟然睡回去了。   陆正霖睡眠浅,林溯雨闹出来的动静虽然小,吵醒他却也足够了。他本来真以为林溯雨是来拔他被子的,但摸了下胳膊,冰得厉害,显然被子掉下去的时间有一会儿了。   实在是太困倦了,他也来不及细想林溯雨大半夜不睡觉给他来盖被子这件违和到了极点的事为什么会发生,下意识道了声谢谢,便准备再次投身床铺的怀抱。   只是……   为什么总感觉后背有一股烧灼感,让他全身都在往外冒鸡皮疙瘩,睡得他浑身都不自在。   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翻过身,往床铺边看去——   林溯雨这小孩竟然还扒着他的床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吓得陆正霖差点没当场嚎起来,下意识抬手捂住嘴,却挡不住因为惊恐而迅速放大的瞳孔和浑身炸起的寒毛。   硬生生把足以将一栋楼都震起来的尖叫声憋回胸腔,陆正霖只觉得自己快内伤了,压着怒气小声道:“大晚上你不睡觉,趴这里吓唬谁呢?”   林溯雨无辜道:“陆哥你睡啊,我睡不着,就随便看看。”   你这扒着人床板,就凑在他头旁边一动不动直勾勾盯着看的“随便看看”,会把人活活吓死的好吗!   你怎么不去和玻璃缸里头的小龟玩儿“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呢!?   因为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抓狂的陆正霖到底是还记得自己偶像的身份,把内心咆哮出的一大片弹幕批量清理干净,他发誓,绝对不要再理会这讨人厌的崽子了,睡觉要紧。   然而,事与愿违,只要他一躺下来,脑中就会自动浮出林溯雨站下头盯着他瞧的画面。   黑不拉几的室内,眼睛一眨不眨的舍友,还有他嘴角边永不消失的灿烂笑容——   鸡皮疙瘩都炸了啊啊啊啊啊!!   陆正霖把被子又裹紧了些,依然抵不住那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森森寒气,这么翻来覆去了几次,他最后还是把被子一掀,生无可恋道:“你想让我做什么,就直说吧。”   “也没什么啦……陆哥,能不能陪我去买罐啤酒啊?”林溯雨笑容满面地仰视着他,十足的乖巧模样,“我想冷静冷静。”   陆正霖的手“啪”地贴上了自己的额头,这么垂头丧气了好一会儿,他才语气沉重道:“等我换个衣服。” 第 71 章   外头的宿舍走道自然是一片漆黑。如果说前几天还有临时抱佛脚的练习生深夜练舞导致楼里头灯火通明, 现在考核已过, 哪怕是优等生也没有自虐的爱好,会在该睡觉的点爬起来折腾自己。   等走出了宿舍楼, 外头更是凄清冷寂,整条马路就只有杵在路边的照明灯发出灯丝燃烧的嘶嘶声,偶尔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 和马路刮擦出轻微的摩擦音。   陆正霖拿了件全黑的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本来凌乱的杂毛被他梳理妥当了还喷了点定型水——大晚上的还要如此造作,可以说偶像包袱背得是非常沉重了。   本来想在睡衣外头随便披个外套、套个拖鞋就出门的林溯雨见此,默默换了一身还算正式的常服,同时不甘示弱地往身上呲呲地喷了好几下花露水——莲花香型,有着买个劣质玻璃瓶装进去就能充当高档香水的迷幻效果。前调淡雅,中调浓郁,后调回味无穷, 还附带实用的驱蚊作用, 实乃穷苦城乡少年的必备装逼利器。   两个少年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貌似礼貌实则鄙夷的假笑。   哪怕是现在走在路上, 两个人之间也隔着五十厘米以上的生硬距离, 看着根本不像认识的人一起出门, 反而像两个刚好目的地一致的路人顺路并排行走。到底是觉着讨厌,林溯雨不开口, 陆正霖也乐得个轻松, 只一个劲在小道上低头猛走。   凌晨的空气冰凉得出奇, 陆正霖搓了搓手。十分钟以前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现在却已然是神采奕奕,根本看不出他此时正处于在考虑是把林溯雨剁成饺子馅还是当块腊肉叉到屋顶避雷针上头的起床气暴走阶段。   大概,在今天以前,打死陆正霖也想不到,他会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和一个自己相当讨厌的人一起出门买啤酒。   凌晨两点,上哪里去买啤酒。   这种荒郊野岭,哪怕是玻璃门外标着“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此时也关着门在黑夜中沉睡。   绕过了好几条街,才看到了一家还亮着灯的路边小饭馆,招牌上“大妈水饺”的霓虹灯倒是有一半儿是黑着的,远远望去像是在骂人。   陆正霖把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拿指尖蹭开沾满油腻指纹的玻璃门。   围着条大红围巾的店主大妈正低头坐在最靠近柜台位置的桌子边玩手机,斗地主的音效甚至压过了后面厨房的锅铲碰撞声,欢乐地响彻整个空间。   “婶儿,还营业吗?”他伸头进去喊了一句。   “进来进来,我们这儿开到早上五点呢。”大妈本来没在意,抬头一看竟然是两个比花儿还好看的年轻男孩子,顿时乐了,“怎么了,这是刚录完节目出来加餐吗?”   陆正霖一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又问道:“啤酒还有吗?”   “有有有,你要啥牌的都有。”大妈相当热情地把两个少年拽了进来,按在了桌子边,“饺子吃啥馅的啊?猪肉白菜的还是韭菜鸡蛋的?”   不,我们只是单纯想买罐啤酒而已……   被雷厉风行的大妈乒乒乓乓就是塞了两套餐具过来的豪迈行为镇住了,林溯雨干巴巴道:“我,我都行吧……”   “我不吃韭菜馅的。”陆正霖竟然还很正经地答道,“三鲜的有吗?”   “有,那就给你们整个大盘的吧?你们看着还挺小的啊,这不多吃点怎么长身体呢。”大妈满脸笑容,重重地拍了拍林溯雨的背,“啤酒当我送你们的啊,我先喊他们给你们下盘饺子,你们慢慢喝。”   这蒲扇大的手拍下来,差点没把林溯雨拍岔气,相比于大妈的威武雄壮,他这瘦弱的小身板就跟豆芽菜一样。他毫不怀疑只要大妈想的话,就能直接把他手撕成两半。   太可怕了,华夏大妈的战斗力果真是最强,没有之一。   随着大妈去往后厨,前头就只剩下林溯雨和陆正霖两个人了。陆正霖去旁边的冰柜里翻了会儿,搁了两罐啤酒到桌上。   ——还有一瓶雪碧。   看陆正霖先是往杯子里倒了一半的啤酒,再往里头掺了一半的雪碧,林溯雨道:“你喝啤酒的方式倒是跟别人不一样。”   这大概是出门以后,林溯雨和陆正霖说的第一句话。   陆正霖哪怕喝啤酒,动作也斯文秀气得像是在茶室里喝茶,完全不似游弋那样拿个啤酒瓶子就开始吨吨吨的酒鬼喝法。听到林溯雨这句话,陆正霖眉毛都没抬一下,语气漠然:“几年前从一个……朋友那里,学过来的。”   他愿意陪林溯雨出门,纯粹是因为林溯雨这扒床的行为打扰到他睡觉了,想着赶紧把这尊大神送送走,却并不意味着他对林溯雨有多大改观了。   虽然从外表看,他依然是平日里那个无可挑剔的陆正霖,但这回答怎么看都透出一股敷衍的味道。   林溯雨点点头,完全不在乎陆正霖略显冷淡的态度,他清楚陆正霖讨厌他,他也清楚陆正霖知道自己讨厌他。   能像现在一样两个人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听着旁边的电视机重播着男子篮球联赛中激情洋溢的解说,苍蝇嗡嗡地在隔壁桌子振翅欲飞,面前的桌子还泛着无论怎么拿纸巾擦拭都抹不去的油光,这一幕可以说是非常黑色幽默了。   至少陆正霖这样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应该是坐在这种苍蝇馆子里吃饺子的。   林溯雨拿过陆正霖没开的那罐啤酒,指尖拉下指环——轻微的气泡声伴随着淡淡的水雾从开口处冒出,和他预想的场景不太一样,平静得过了头。   他抿了一口,有些困扰地皱起眉:“跟我想的好像不太一样,没什么味道。”   “啤酒味道本来就很淡,你当喝果汁啊,嫌淡就往里头加点糖。”因为缺睡,陆正霖此时意志力正处于最薄弱的阶段,平时滴水不漏的外壳此时也因为烦躁的心情而崩裂了些许。   如果是平时的陆正霖,这种话他顶多在心里过一遍,此时却是直接说出来了。   糟啊……这样下去,他今晚肯定要说出不能往外说的话。   人一旦睡不好,实在是太影响状态了。   这崽不会是故意挑了这种时候过来套他的话吧……   就在陆正霖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见了林溯雨的声音轻柔道:“说起来,陆哥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进娱乐圈呢?”   还真是来套话的啊!?   他放下杯子,嘴里雪碧的甜味迅速在啤酒的作用下发酵成了一股酸苦味。   大概是太久没喝了,曾经喜欢的味道仿佛也变质得和他的记忆完全不一样了。   “我忘了。”   没有和讨厌的人追忆过去的心情,陆正霖试图把这个话题轻轻带过——但似乎对方并不打算见好就收。   “那我问另一个问题吧……弋哥说你十五岁就开始做练习生了,今年你十九岁了。四年时间,为什么就耗在这里呢?”林溯雨平静得像只是出于好奇的随便问问,“是为了舞台,为了名利,还是别的东西呢?”   这个问题一出,两个人之间本来还算松缓的气氛顿时绷紧了。   陆正霖的桃花眼中此时丝毫不带他平时的温柔含笑,反而有了一瞬间的茫然。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无奈道:“你问这种问题,不会真觉得我会老老实实回答你吧。”   来上节目的哪个不是把自己包装成追梦少年,谁会跟林溯雨一般缺心眼到说自己就是想红,哪怕是真的想红也不会蠢到说出来啊!   尤其是像陆正霖这样出了名小心谨慎的,哪怕是这样私底下的交流,也绝无可能会给人留下把柄。   林溯雨点点头:“是啊,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可能是因为这个啤酒没有用吧,我还没有冷静下来。”   根本听不懂林溯雨这颠三倒四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陆正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当时拿了啤酒就走,他总觉得自己对着这样明显不在状态的林溯雨,内心那种熊熊的吐槽之魂随时都有可能暴走。   “陆哥之前已经一组拍摄过MV了吧?上舞台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林溯雨锲而不舍地继续问道,“跟平时的你会不会有很大区别呢?”   “有区别是肯定的……你到底想问什么?”陆正霖被这样咄咄逼人的林溯雨逼得有些暴躁。   大概真的是没睡好,他现在只觉得大脑有点缺氧,意识还混沌不清的。   如果能说两句实话换林溯雨闭嘴,在现在脑子严重不清醒的陆正霖心里,这算是一笔划算买卖。   林溯雨迟疑了会儿,灌了一大口啤酒下去,才问道:“站在舞台上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种自己真正活过来了感觉?”   陆正霖:“……非要说的话,这种说法我只有在那些唱歌比赛的选手进入生死存亡淘汰赛需要打同情牌时才听到过啊。”   说完,陆正霖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今晚是怎么了,频频发表不合时宜的言论,简直像匡达盛上身了。   他现在找块胶带把自己嘴封起来还来得及吗? 第 72 章   就在谈话陷入僵持阶段时, 大妈喜气洋洋地端着一个能把人的脸都完完整整塞进去的大盆, 踩着二人转一般欢乐的脚步过来了:“好嘞,吃饺子啦小伙子们——”   这盆饺子砸在桌子上时, 硬生生震得碗筷都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两个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满满当当、几乎要从盆边如同坐滑梯一般掉出的饺子,陆正霖笑容不变,但眼神已然陷入呆滞。   这堆成山的饺子让陆正霖都快看不到对面林溯雨的表情了, 但想来他脸上此时的模样大概也不会太好。   哪怕是再叫上一个游弋, 不,再叫上三个游弋,这么多饺子也足以把所有人放倒。   这叫什么大盘啊,这分明是大桶啊——!   而且是喂猪的那种桶!   救命,这一盆别说全吃完,吃一半都会出人命的吧?   就在陆正霖还在绞尽脑汁考虑多余的饺子该怎么处理时,林溯雨已经很自然地抽了一双筷子出来, 开始埋头苦吃。   ——你这是真不挑啊!   既然林溯雨已经动筷子了, 陆正霖无可奈何,只好跟着开吃了。   见鬼, 他明明只是想来出来随便吃点什么垫垫肚子, 怎么现在变成超级大胃王比拼大赛了?   这么吃了两个, 陆正霖没忍住道:“你吃饺子不蘸醋的吗?”   他实在是被林溯雨的吃法惊呆了,这家伙吃得也太节省了, 夹起一个饺子就是往嘴里塞——那可是白水煮的饺子啊!   就算饺子馅里头会加盐和酱油, 外头那层面皮可是实打实的寡淡无味, 不蘸作料吃那是自虐还是养生啊?   林溯雨把嘴里的饺子咽下去了, 才道:“没这个必要,对我来说蘸醋和不蘸醋都是一个味道。”   这么停了会儿,他又笑了下,语气轻松:“没准我在舞台上吃饺子就需要蘸醋了呢。”   根本听不懂林溯雨这说的是什么冷笑话,陆正霖皱了下眉,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大妈坐在他们旁边的桌子边,继续沉迷在斗地主的世界中,欢快的音效叮叮当当地响着,和饺子盆上袅袅升起的白烟交织着,把他对面少年的表情一并模糊成空白。   但大妈快乐的游戏时光并没有持续很久,就在陆正霖吃了个半饱的时候,她便接起了一个电话,随着几声高亢的“来来来”,“四缺一对吧”,“三分钟之内肯定到”,大妈便一抖身上的红围巾,气壮山河地骑上门口的小电瓶,使出了一个飘逸的右急转弯,消失在了无人的街口。   “她好像挺开心的。”林溯雨把身子扭回来,若有所思道。   “普通人的幸福吧。”陆正霖随口道,“反正我现在已经没办法因为这么简单的事感觉开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啤酒灌下去脑子有点发飘的原因,陆正霖觉得自己好像要管不住自己的嘴了。   哪怕他心里还在不停地提醒自己谨言慎行的原则,但仍然抑制不住想要说话的念头,仿佛自己这张嘴跟思想已经开始脱节了:“你刚才问我入圈的原因是吧?我其实才想问你入圈的原因呢,我老觉得你根本就不是冲着当偶像进来的,连最基本的对舞台的敬畏都没有。正常的练习生怎么可能会故意在舞台假摔,全都是想要尽善尽美表现舞台效果的,舞台上头出一丁点的失误,下台都会懊恼半天……结果,你呢?”   这件事他连游弋都没说起过,但林溯雨当初的假摔确实把他气得够呛,从那时起他就意识到了林溯雨对舞台根本就没有半分热情,也没有任何崇敬,压根就是投机倒把分子。   对陆正霖来说,这简直就是对他这样为了上个舞台等了一年又一年的练习生的一种侮辱。   明明按林溯雨的聪明,无论做什么怕是都能非常成功的,为什么要来他没有兴趣的娱乐圈呢?   林溯雨把腿交叠着往后略略一缩:“因为当时觉得无所谓吧,本来我也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筱筱喜欢的东西就是我努力的方向……但现在,好像心态有一点变了,可能是见过真正公演的大舞台了,站在那上面的感觉……很不一样。”   白炽灯在头顶因着电流的原因闪闪烁烁,少年平淡的表情反而显得涩然了起来。   哪怕是吃了一盘的饺子了,陆正霖的脑子好像还是没有活跃起来,仍然处于低速运转的状态——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对面坐着的崽子好像有点可怜呢。   “如果不是出于喜欢,最好赶紧抽身走吧,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人会变得越来越不正常的。”   完了,他真的开始胡言乱语了。   陆正霖的心里正处于天人交战的状态,越来越薄弱的理智还在拼命想阻止他的絮絮叨叨,但显然,这和洪水把大坝冲垮了才开始拿稻草堵窟窿眼一样,连亡羊补牢都称不上,完全就是白费力气。   大概是因为凌晨时分,人的倾诉欲望总是最强的吧,尤其是陆正霖这样平时把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只愿意把最光鲜一面展现给大众的人——他拒绝承认是因为对面小少年脸上的神情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十五岁时的情形。   明明也才过了四年,偏偏现在回忆起来陌生得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在这个圈子里头呆久了,心态会变的。你说上舞台就心态变了,很正常的,以后上的舞台越多,见过的事越多,你心态会变化得越来越厉害,然后你就想不起来自己最开始进这圈子是为的什么了……”   “最开始你可能上一个舞台都觉得很开心了,激动得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觉,然后你有了第一个粉丝,她会对你说‘我会永远支持你的’,这种感觉挺好的,然后你发誓为了粉丝要更加努力地在这个圈子挣扎下去,不只是为了你的梦想,也是为了所有支持你的人。然后你又上了一个舞台,这时候你还是很激动,但已经不像是第一次那么激动了,第一次站在舞台上脚软腿抖的情形你想起来还会觉得好笑。”   “然后你又上了第三个,第四个舞台……支持你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有人会专门为了你去公司门口蹲点,一遍又一遍地跟你说,我爱你,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偶像,我会永远支持你的。这么说得多了,你就当真了,这时候你再上舞台的时候,就会觉得,这舞台好小啊——明明第一次上舞台还是不久前的事,但现在你已经忘记第一次时候是什么心情了,觉得自己应该去更大的世界。”   “如果没对娱乐圈喜欢到那份上,赶紧走吧……你现在还没上舞台,还没体会到那种大起大落感。粉丝的感情是最单纯最热烈但也最无情的,他们可以非常突然地爱上你,也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抛弃你。我之前有一段时间,因为公司的原因处于冷冻期,没有丝毫消息,大概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吧……那些曾经说着永远爱我的人,我再去看他们的动态时,已经喜欢上别的偶像了,正如火如荼给新偶像打榜呢。”   “嗯,连说辞都一样,‘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某某某’,‘永远支持你’……和当初对我说的一模一样。”   “我也不怪他们,毕竟人都是健忘的,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再出来舞台活动的机会,等得都将近绝望了,更不用说他们了,反正能替代我的人多的是,我也不是娱乐圈里头独一无二的那个唯一。但怎么说呢,真的不好受吧。”   “我实话说,这个圈子最糟糕的地方是,如果你习惯了被人捧着的感觉,等某一天围绕在你身边的人离开了,你恢复到之前正常的生活时,就会突然觉得难以忍受了。习惯了被当做目光中心,习惯了一下飞机就有人围上来喊你的名字,习惯了一大堆人围过来对你喊我爱你我永远爱你,再回到之前那种摘了口罩上街都没人注意的状态,会想死的。”   “没有人看着你的感觉真的太糟了,哪怕只是被人簇拥了一个月,你都会想不起来之前那十几年正常人的生活是怎么度过的。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到老了又重新回娱乐圈,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吸引人眼球呢,在聚光灯下活久了,根本调整不回来自己的心态。”   “到现在,我都忘了我最开始进公司只是想当个伴舞了。如果当初公司问我要不要往出道方向发展的时候,我坚定一点拒绝就好了……虽然现在说这个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陆正霖搁下筷子,有些自嘲道:“十五岁以前,我最喜欢吃的是韭菜馅饺子……到现在,因为韭菜味道重,我已经四年没吃过韭菜了。如果我十五岁的时候知道我未来会变成这样,可能就不会同意去当练习生了吧。”   门外呼啸而过的寒风撞击着玻璃门,不住地发出咣当的悲鸣声。   林溯雨和他静默无言地对视着,金发少年的眸子中毫无情绪,良久,他才以平静得接近宣判般的语气道:“迟了,我好像已经出不去了。”   这么说罢,他的身子便晃了晃,毫无征兆地一头栽倒在了桌面上。   陆正霖一愣,却见趴在桌子上的林溯雨传出了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   他从桌边绕了过去,拨开林溯雨的金发,确认这小子只是睡着了。   ——被一罐啤酒就给灌醉了,你这种酒量还嚷嚷什么要喝啤酒啊!   这儿离宿舍还有好几条街,你倒是起来,回了宿舍再倒下啊! 第 73 章   “阿霖, 快~起床啦~”   回答游弋的是陆正霖踩在他脸上的一只脚丫子。   拱在被褥里的陆正霖拿手捂住眼睛,权当做没听见。他昨晚是真的想把林溯雨扔在饺子馆的,但一想到之前林溯雨给他盖被子时被自己抓住手腕后懵懂望来的样子,陆正霖就莫名狠不下心。   最后还是咬咬牙,把林溯雨给背回来了。   直到现在陆正霖的膝盖还是痛的,头也疼得要命,最关键的是,他真的不想承认昨天那个在林溯雨面前开启话痨模式的人是自己啊!   那些话都在他心里压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哪怕在被公司冰冻的艰难时期, 他也咬着牙只敢在深夜一个人抱着被子对着墙流露出软弱的一面——为什么昨天就稀里哗啦全倒出来了啊!   还是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   想坐时光机回到凌晨把那个脑子落宿舍了的自己一巴掌一巴掌地抽醒!   “别理我,我想静静……”困得话都快要说不出来的陆正霖挣脱开游弋的手,重新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蚕蛹, 大有誓死跟被窝共存亡的决心。   “阿霖你这样不行的啊,你昨晚不是十点就睡了吗,这还睡不饱, 你考虑一下去医院查查呗?没准是肾透支啊。”游弋眼睛扫到旁边的桌子, 禁不住开始怀疑人生,“昨晚有这玩意儿吗……阿筱, 你过来瞅瞅, 这应该不是我记忆错乱了吧?”   任谁在一觉醒来后, 突然发现自己桌子上多了一塑料袋堆成山一般的饺子,估计都会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罗筱拿宿舍里的迷你电蒸锅蒸了一盘, 夹起来吃了一口, 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神情:“……香菇。”   林溯雨一边刷牙一边站在门口比了一下胶带, 确认今天也是没长高的一天。听游弋在苦口婆心教育罗筱不要挑食,林溯雨没有作声——他跟陆正霖两个人凌晨出去喝酒的事说出来太诡异了,干脆瞒了下来。   因为小姨不准他和罗筱十六岁以前喝酒,林溯雨根本不知道自己酒量居然这么差,关键是断片都以后发生了什么,他压根半分印象都没有了。   从他一头栽倒下去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宿舍床上这个过程,在他的记忆里完全是一片空白,根本不晓得他是怎么回来的。   最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还是……   为什么陆正霖还把那么多饺子打包一起带回来了啊!拿着那么一个喜气洋洋的大红色塑料袋在街上走,不觉得违和吗!?他光脑补一下那个场景都觉得浑身不对劲啊!   而且当时陆正霖还带着他这么一个大活人——在把他连拖带拽拉回宿舍的艰难时刻,陆正霖竟然还没忘记要带上那一袋饺子。陆正霖你一个外表那么酷炫的时尚弄潮儿,结果本质上是个勤俭持家的朴实boy吗!?   看了眼还在被窝里睡得昏天黑地的陆正霖,林溯雨觉得自己还是别去问了,省得被杀人灭口。   “阿霖,你真的不去啊?”游弋不死心道,“你帅动全场的样子,不想亲眼看看吗?你人不在的话,我商业尬吹也很没有动力啊!”   又喊了两遍,游弋无奈地搂住两个弟弟的脖子:“走吧走吧,让他睡会儿……”   很贴心地帮陆正霖拉上了遮光窗帘,又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室内再次陷入了沉寂。   一边在走道上走着,林溯雨问道:“MV出来得这么快吗?”   “只是个初剪,据说是因为很多人向节目组问了,然后就放个粗糙的剪辑出来,先让我们看看效果……”游弋显然还有话要说,但说到这里,他便沉默了下来,吐了口气,拍拍弟弟们的后背,“我有预感,这个粗糙剪辑的版本跟成品,估计区别会很大……”   “不行啊。”林溯雨刹住了脚步,对游弋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陆哥就更不能缺席了。”   游弋愣了下,突然恍然大悟:“有道理哎!阿筱,溯雨,你们俩先过去,我回去把阿霖揪起来——”   罗筱看着游弋跑回去的背影,不解道:“什么情况?”   “这才多长时间呢,就把MV放出来了,说的还明明白白是初剪……而且是对所有的练习生开放,谁都可以过来看,这问题还不大吗?”林溯雨将手合拢往前抻了下,“弋哥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了吧,初剪的话,可操作性的地方就太大了……”   罗筱恍然大悟:“这是要钱来啦?”   林溯雨摇头:“一部分吧,但我觉得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这个。如果单纯是想暗示人给钱加镜头的话,就不会让练习生过来看,而是直接把带子拷贝一份发给公司了。再者,一个MV而已,再怎么吸粉也是有限度的……在节目还没播出去以前,谁也猜不到是会爆还是会扑,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觉得公司会在这种边角地方投太多资本进去。”   “那是……?”   “你自己设身处地想一下吧,一组的人都有谁在……璀璨除了闵凤琦都在里头,沈以榕也在里头,多的是有背景的。当初投票的时候就是人情投票,一般TOP级别认识的人也都是同一阶层的,所以公司背景也好,个人实力也好,基本上最顶尖的那一拨全部云集在了一组里头。如果到时候剪出来的MV,镜头全给了陆正霖一个个人练习生……你觉得其他练习生会怎么想?”   林溯雨微微一笑:“那场面,一定会,非常……有意思。”   …………   此刻在宿舍里头,陆正霖和游弋正就被子展开着一场生死拉锯战,最后被逼得实在受不了了,陆正霖顶着一头杂毛,半眯着眼,伸手在枕头底下摸来摸去掏了半天,默默拔出了一个三角形的纸包,啪地贴在了游弋的头上。   游弋拿起来一看,怒道:“我送给你的安睡符不是让你来贴我的!再不起来我就直播你睡觉了啊!?”   总算是这么生拉硬拽起来了。   那边陆正霖还在洗漱,游弋这边已经殷勤地热上了饺子。   “说起来,阿霖,这饺子是你带回来的吗?”   看了眼那被游弋捏在手里、显得无比违和的朴素大红色塑料袋,陆正霖果断摇头:“不是我。”   他昨晚绝对是失心疯了才会把这种糟心玩意儿带回来的!   绝对!   再也不想跟林溯雨说话了!   这辈子都不要!   就在陆正霖越想越心塞时,又听到了游弋的说话声:“也是喔,你想吃饺子的话直接去食堂喊一声不就好了吗,我瞅瞅你也不像是专门为了吃饺子跑出去买的人啊……”   陆正霖:“……”   食!堂!   天哪!   他竟然忘了食堂!   这么想想的话,食堂里应该就有啤酒吧——?   那他凌晨那会儿背林溯雨背得像条死狗一样,大晚上连一辆车都打不到,汗如雨下地走了好几条街,到底是为的是什么啊!   “阿霖,怎么了?”   “以后出去吃饭不要在我面前点啤酒了。”陆正霖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啤酒过敏。”   这么说罢,他又紧跟了一句:“好像还有点饺子过敏,大概一个月内我都不想看到饺子了,最好连提都不要在我面前提。”   游弋:“???”   …………   “人来得还不少。”罗筱在后头找了个位置,抓着林溯雨的胳膊坐下了。   “基本上全到了吧。”林溯雨回道,“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过场会不会被剪到正片里头,虽然通知上是说可来可不来,大概是没人敢不来的。”   “那陆哥……?”   “搞不懂他。”   柴菲敲了敲桌子:“好啦好啦,大家安静点——”   到底是几次见下来了,一开始面对柴菲还有些战战兢兢的练习生们现在也不像之前那般紧张了,甚至还有人在底下喊了一句:“姐姐今天容光焕发,是不是心情不错啊?”   嗯,没错,又是捧场王花潜。   他此时正左手拿着可乐,右手抓着爆米花,一副拖家带口来电影院看贺岁片欢度新年的模样,坐在他身边的则是捂住脸表示自己不认识他的白虹煜,左顾右盼假装自己还在状况外。   柴菲那张严肃的脸顿时有点崩,着实是花潜在一堆精致得仿佛自带滤镜的练习生里头格外突出,带个墨镜叼根烟都能假装是来巡视片场的投资商。   这也放松过头了吧!?   看练习生们都安静了下来,柴菲道:“人基本上到齐了吧,那我们……”   还没说完,门便被猛地推开。   “对不起,来迟了。”柏北洋懒洋洋地扶了扶滑落下来的单片眼镜,象征性地倒了声歉。   “进来进来……现在人都到齐了吧,我……”   门再次被打开,闵凤琦叼着根棒棒糖冲着柴菲鞠了一躬,含糊道:“姐姐对不起,我来迟了!”   看衣服外套垮在胳膊肘、头发翘着毛的小少年还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柴菲只觉得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无力地摆摆手:“没事,进来吧。没人了吧?”   闵凤琦拼命摇头:“没了没了,就我一个。”   不放心的柴菲还特意又等了会儿,才道:“那么接下来,我们……”   门轻柔地被推开,游弋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一抬头却发现,所有人都在拿诡异的目光注视着他,他甚至还能感觉得到这群吃瓜群众同情背后难以抑制的幸灾乐祸。   而台上的柴菲,双眸中正熊熊燃烧着足以把人焚烧成灰的滔天怒火。   “我……我没想打扰到大家的啊……就,大家当没看见,该干啥干啥……行……不……咯……?”   救命,这位姐姐的目光也太吓人了,他是不是应该自觉把门关上默默退出去啊?   很可惜,在他身后的陆正霖和他完全不在一个电波频道上,见他不动,陆正霖便推着他的背,一腿迈了进来。   一屋子人的灼灼目光扫在陆正霖身上,他却恍若未觉,对柴菲满含歉意道:“我们打扰到您了吗?”   被这样眼睛潋滟得像是桃花盛开的男孩子用哀求的目光注视着,柴菲硬生生咽下了心头那口快要喷出的血,和颜悦色道:“没有,坐吧。”   看陆正霖和游弋安安稳稳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了,众人忍不住齐齐在内心发出呐喊——   凭什么啊!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陆正霖:对啊.jpg   游弋:告辞.jpg 第 74 章   出人意料的是, 主题曲之前竟然还加了相当长的一段管弦鸣奏曲。拿来开头的并不是他们听惯的音乐, 而是是先切进了一段经过电子化处理的乐器试音,听着胡乱, 被调过音阶后竟然显得别有风味——柯顾宁极为错愕地捂住了嘴,防止自己惊叫出声。   这不是那天他在一组录制结束以后,为了庆祝, 现场即兴乱弹前的那一小段电吉他的试音吗?   居然被节目组剪进MV里了?   在“千光自制”的内发光小字如飞沙一般消失之后, 全黑的放映屏幕上迎来了第一个画面——   是第一次等级评定从通道中走出的陆正霖。   镜头刻意将特写集中在了陆正霖的腿部,陆正霖的腿细直修长,肌肉线条流畅,又穿了黑色的裤子,愈发显得少年腿型纤细优美。   同样被放大处理的还有被他系在腰上的外套,别人或许显得邋遢,但放他身上却恰到好处地传递出了那股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特殊的慵懒味道。   就在他走出通道含笑抬头的那一瞬间, 画面定格, 而后所有色彩剥离为黑白,黑红为主色调的字幕如同盖章一般重重打上, 飞溅出黑色的墨点, 连带着画面都震颤了一下。   ——【陆正霖】   ——【个人练习生】   “妈耶, 这个介绍好酷啊!”   “这字幕……太带感了吧!”   陆正霖之后切入的画面便是A班投票位列第二的柯顾宁,墨绿色的风衣穿在他身上倒显出了一股肃然庄严感, 哪怕是唇边的浅笑也掩不住青年的眉目间的浩然坦荡。   ——【柯顾宁】   ——【浪跃娱乐】   “老柯像是出来当主持人的……好正经啊。”   “哈哈哈真的, 走错片场一样, 感觉应该去颁奖典礼颁奖。”   “胡说八道, 我们老柯跳舞也是骚得让人嗷嗷叫的好么!说正经的肯定没看到他私底下练舞是个什么样子。”   由于朱玄祯是和璀璨的几个弟弟一起出场的,他的画面特意把其他人进行了模糊处理,只截取了朱玄祯在通道中稍稍偏头向右方望去的片段,在慢镜头的播放下,朱玄祯漫不经心地将手抬到胸口的位置,用另一只手拉了下袖口略做整理这样简单的动作,也优雅得好像坐在烛光餐桌上晃着红酒杯。   大哥眉眼本就温柔得能让人心头一跳,透过镜头款款望来的模样,更是叫人心底软成一片融融春水。   ——【朱玄祯】   ——【璀璨帝都娱乐】   “朱玄祯真是绝了……一百个练习生里头,他这个气质也是独一份啊。”   “我对着朱玄祯都不敢大声说话,怕他被我吓着,然后就回天上去了。”   璀璨的弟弟们:“……”   胡说!!   你们都不晓得大哥凶起来能多凶!连最虎的小凤儿在大哥发火的时候都不敢吭声的好么!   三个A班练习生的单人姓名与公司展示完毕后,后面便是多个镜头同时进行来展示其他班的练习生,B班是每次两人,C班每次三人,等到F班时,便是一屏幕五个人了。   A班还有几秒钟的动作镜头,越到后面,镜头便切得越快,直到最后只是出现了一张脸,便直接哗哗地盖上了字幕来介绍练习生的姓名和所属公司。   用这样极快的速度把一组的61位练习生介绍完毕后,跟着的便是一个俯拍镜头,所有人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如同炸开一般飞扬的旋律轰鸣而来,映入眼中的是从空中拍摄的所有练习生齐舞的画面,在灯柱旋转得仿佛星河般闪耀的舞台上,所有人就着节奏飞快地将右手举过头顶握拳,仿佛想打碎什么般,用力地狠狠向地面挥去——   这样的场面震撼得让人心跳都停了一拍。   画面逐渐推进,处于最前端、正背对着镜头的陆正霖扭过头,戏谑一笑,定格半秒后,一个滑步从人群中脱出,腾空后踩,以极端潇洒肆意的姿态旋过身,将手向前伸出。   “我站在这里/在世界的最中心。”   “把你们的目光转向我/Yeah——”   与主题曲风格如出一辙的霸道味道,陆正霖眉毛微微一挑,本应如桃花般潋滟的眼眸中此时全是仿佛要将人彻底淹没的嚣张之气。   强烈得仿佛一瞬间便可以刺穿人心脏的闪电,那破空般的强烈个人气场铺天盖地透过屏幕向所有的观众侵略而来。   “最耀眼的星云是我/最灿烂的骄阳是我/最热烈的烟火是我。”   “为你燃烧到最后一秒/不要妄想逃脱我的捕捉。”   “准备好了吗/我的热情火力全开/发誓要追逐你的视线/像飞蛾扑火将冰山溶解——”   所有的练习生此时都呆住了。   在跳舞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并没有意识到,在镜头下的他们,竟然会是如此的——   耀眼夺目。   就好像全身都笼罩着星光,辉煌得像是站在珍珠织成的锦缎上与浩瀚烟云一起共舞。   并没有声嘶力竭的惊叫呐喊,也没有歇斯底里的手舞足蹈,仅仅只是浩浩荡荡的齐舞,连多余的队形变换都没有,甚至舞蹈完成度也仅仅是整齐而已,整个画面却热烈得让人几近窒息,仿佛往柴堆浇上了汽油,冲天的火焰与飞灰一起纠缠跳跃,直到将半边的天空映红。   “看我/看我/看我——”   “为你燃烧到最后一秒/不要妄想逃脱我的捕捉。”   “Please Pick Pick Pick me——”   所有人动作定格。   陆正霖则悠然走上前,直到走到镜头跟前,缓缓蹲下。   轻柔得接近耳语一般的柔软声音低低响起——   “Say you love me。”   画面闪了闪,化为了黑暗。   ——MV终结。   …………   岑星光脸已经皱成了苦瓜:“老霍,你刚才在里头找到我们俩的脸了吗?我感觉我已经淹没在汪洋的人海中了。”   霍笙精准地吐槽道:“我来给这个MV取个名字吧,‘陆正霖和他的伴舞小伙伴们’。”   “虽然你这个名字取得准确……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更心酸了啊!”   别的练习生此时也有些木然,虽然这个MV拍的确实很好看,他们也知道A班人露脸肯定是最多的,技不如人,对此他们也没有怨言。   但问题是,这个MV60%以上的镜头都是陆正霖的——不是陆正霖的单独个人片段就是陆正霖站C位和后头练习生的群舞画面,20%单独给了A班其他两个人,10%给了沈以榕,剩下的人平分那10%……这个差距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连一向性格温和绵软的孟修楠都感觉到了微妙,对身边的秦野道:“大哥露脸的次数好像都不多吧……”   “是不多……我印象里都没见过几次大哥入镜的。”秦野看向坐在章栖濂身边的朱玄祯,璀璨家的大哥此时神色淡定,看不出他内心的波动。   发现秦野的眼神望来,朱玄祯比了个冷静的手势,双手往下轻轻一压,又摇了摇头。   大哥都这么示意了,秦野也只能把身子转了回去,对孟修楠道:“陆正霖是个人练习生没错吧?这个待遇我可不觉得像个人练习生会有的待遇啊,还是说千光故意针对我们璀璨?”   孟修楠摇了摇头,倒是骆河泽拉了下秦野,贴着他耳朵小声道:“老秦,别说了,人多口杂。”   秦野回过神,不再说话了。   这股沉默之气如同暴风一般悄然蔓延,迅速席卷全场,整个放映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大家心里都在想什么,从表情上尚且看不出,但这个画面严重失衡的MV带给人的冲击显然不仅仅是那扑面而来的热血青春,更多的却是如坠冰窟的拔凉。   “如果这个MV放出去,大概能被注意到的只有陆正霖吧……”   “我记得住我的位置都找不到我的人……凉了……”   “真的是伴舞待遇了……本来甜美的内心突然泛出些许苦涩。”   晏星纶把乔慕的头摁了下去:“我们又不是一组的,你在苦涩个什么劲啊!”   “看了一组的MV,你难道想不到二组是个什么待遇吗……肯定是闵凤琦一个人carry全场,不用说了吧。”   闵凤琦此时正抄着手坐在明秋身边,脸上半分笑容也没有。   好一会儿,他才垂下睫毛,把糖已经化了干净的纸棒拔出,眼中满是愤怒:“他故意的吧,这个镜头分配太不合理了……”   哪怕是要突出C位,也不至于到这么夸张的地步吧!   这确实是C位福利没错,但同时也是把C位架在火上烤啊!   柴菲平静道:“今天来给大家放一下一组的初剪,主要目的有二。第一,给大家提前看看这个剪辑效果,这支MV的后期是文PD全程参与的,很大程度上也是参考了PD的意见。我们节目组知道大家其实心里头还挺忐忑的,毕竟是网络自制综艺,不知道到时候出的效果会是什么样。我们这么早放出来,也是为了让你们能安心地全身心投入到舞台中。”   “至于二……”柴菲转向旁边的摄影师,示意他关了摄影机,才不紧不慢继续道,“很简单,我们这个节目是淘汰赛制,但最近大家的气氛还挺松懈的,似乎并没有能想起来这一点……那我们就借主题曲拍摄来再提醒一下大家,镜头是要靠大家自己争取的,你表现得拔尖,我们就能给你更多的镜头——比如说这次大家票选出来的C位陆正霖。”   看周围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警惕,游弋心中的担忧愈盛。坐在他身边的陆正霖半张脸埋在阴影中,望着定格在最终字幕的投影屏,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想要我们一视同仁把镜头平分给100位练习生,平均到掐点每一秒,每个练习生都不多不少的话,抱歉,节目时长是有限度的,为了让观众获得最佳的体验,自然得剪去那些稍显无聊的part。如果你自己不够出色,你的镜头就会挪给更加优秀的练习生。所以,请大家更努力一些吧。”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下面神色各异的练习生,轻声道:“努力的手段也好,方向也好,万变不离其宗,只要能被看到就是成功,明白我的意思吧?”   所有的练习生表情均是一凛。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差别待遇,也明明白白地醒悟过来——   所谓赌上命来追寻梦想的他们,其实在别人眼中,和在蛐蛐罐里头撕咬得你死我活的蟋蟀并没有什么区别。   原本练习生之间还算融洽柔和的气氛,此刻突然变得紧绷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在脑中反反复复地回放着刚才的MV,将占了一半以上的陆正霖相关镜头和自己的镜头做着对比,在短暂的绝望后,又激起了前所未有的疯狂渴望,这是他们之前在排练主题曲时也从未感受过的情绪,是所有对着舞台有着憧憬和向往的人都无法抵抗、名为“偶像”的致命毒药。   那些懵懂的少年情怀,在这般刻意的引导下,逐渐被敲碎那层甜美的外壳。   这场名为造星的闹剧,终于在这一刻,撕下了尚属温情的遮羞布,以一种并不华丽的方式拉开了帷幕。 第 75 章   游弋和陆正霖是拖拖拉拉到最后才出来的。   游弋忧虑道:“阿霖, 你下次不能再站C位了……哪怕拿了C你也得让给别人。这节目组做事忒不厚道, 这不是让人赶着来骂你吗。”   陆正霖眼神虚浮,看表情是在神游, 但脚步却踩得极稳,仿佛这走路姿势已经深入骨髓,哪怕不过脑子也下意识这么摆了出来。   被游弋拉了一把, 他才神色恍惚地反问了一句:“让出去?”   “对啊, 按节目组的意思怕是以后谁拿到C位,谁就能拿到一半以上的镜头,这不是让人都往C位上撕吗。”游弋叹气道,“你现在又是个人练习生,到时候肯定炮火都集中到你一个人身上,要多拿几个C位,你路人缘就要败光了。”   陆正霖一脸不可思议道:“我让出去?我自己拼死拼活拿下的C, 你让我让出去?”   游弋有些懵, 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对劲,往陆正霖那边一瞅, 顿时有点傻眼。   平时一直维持着温柔浅笑的好友, 此时却是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神情, 不像是19岁已经有了钢铁外壳的神级练习生,反而像是15岁时候第一次见面被他殴得满眼含泪的小菜鸡。   “我凭本事拿的c, 我为什么要让出去啊?我在公司那会儿谁让我了吗, 我被冷冻日子里谁让我了吗?”陆正霖越说越委屈, 眼圈一下子红了, “我靠我自己本事拿的东西,凭什么要我让?我弱的时候谁都可以来踩我一脚,现在我终于能爬上去了,凭什么又让我去扶贫。我欠别人的吗,还是第一的位置我陆正霖就不配坐上去?”   果真是太长时间没见了,游弋都忘了陆正霖只要一没睡饱就会进入胡言乱语的状态,平时跟钢铁似的人,在缺睡状态下跟玻璃做的一样,碰一下就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好了阿霖,你先去睡觉,睡醒了我们再谈这个事儿,行不行?”终于想起来好友这个德行的游弋拽着陆正霖就往床铺上推,好言好语地劝。   陆正霖极其不乐意地靠着爬杆,桃花眼里一片迷茫,嘴里还在不住地叭叭:“我早说让我睡觉嘛,你不听,非要喊我起来,现在又让我回去睡。你说好了,你是不是王八蛋?你是不是王八蛋?”   游弋:“……”   面对好友不依不饶控诉的眼神,游弋捏着鼻子一脸憋屈地认了:“是,对,没错,我是王八蛋。所以你可以上去睡了吗?”   ——这才把满脸都贴着“心里苦”、心不甘情不愿的陆正霖给哄上去了。   游弋松了口气,只觉得应付完这样胡搅蛮缠的陆正霖,他整个人都苍老了一轮。   心好累,想喝啤酒冷静一下。   在便利店里结完账,游弋本想把啤酒拎回宿舍,想起来之前陆正霖提到他啤酒过敏的事,只好一个人苍凉地站在楼下花坛面前,默默和老天爷干杯。   啊,古人有月下独酌,他这叫树下狂灌。   为什么他无论到哪里都是奶妈的命啊!能不能让他也当一回小宝宝,体验一下被宠爱的感觉啊!   身后传来了诧异的声音:“游弋?”   是朱玄祯。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这大概是这圈人里头唯一一个会用慈父表情对待他的人了吧。   明明他俩是同岁,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朱玄祯每次温温柔柔地一笑,就给人一种佛系慈爱老父亲的微妙感。   “跟你商量一件事……”游弋瘫着一张心累无比的脸,小声道,“你能不能摸摸我的头?”   朱玄祯:“……你认真的吗?”   虽然不解,但朱玄祯还是抬起手,跟平时抚摸弟弟头发一样轻柔地揉了揉游弋的头。因为平时弟弟们的发型都是经过了发型师打理过的,朱玄祯都是顺着他们发丝走向轻轻摸的,因此触感也格外温柔。   【朱玄祯摸头杀x1】   看游弋泪流满面一副被萌物治愈的神情,朱玄祯默默压下心头的吐槽欲望,问道:“你在这里等谁呢?”   “不不,我就是一个人喝个酒……你也一个人吗?”   朱玄祯大大方方道:“没呢,我等小七,他过会儿就下来。”   游弋讪讪道:“你跟他感情还真好喔……差了五岁,没有代沟的吗?”   “有吧,反正我也不知道年轻人现在喜欢什么了……”朱玄祯有些头疼道,“他有时候发的动态我都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一堆莫名其妙的缩写加符号,标点都不好好用,真让人担心他的中考成绩……”   因为章栖濂是璀璨最小的孩子,加上闽浙区普遍学生入学较中西部要晚一年,连闵凤琦都上高一了,章栖濂却还需要等明年才能参加中考。   大概连章栖濂的爸妈都没有朱玄祯操心他的中考,大晚上的经常能从璀璨宿舍里头听见章栖濂痛苦地背诵“细胞壁”,“纺锤体”,“有丝分裂”之类和偶像完全沾不上边的词句,间或夹杂着“大哥我真的不想背书了”的呜咽声。   想起朱玄祯古板到平时发短信都要每句话必加句号的性格,游弋抽了抽嘴角,突然开始同情起章栖濂。   颜文字?对朱玄祯来说,不存在的。   符号表情?能把笑哭的表情当作嚎啕大哭的人,还指望他用什么表情?   朱玄祯你压根就是上个世纪刚从土堆里刨出来的文物成精吧!   明明也就21岁,朱玄祯却好像还停留在老年人网上冲浪的阶段,虽然他私底下也努力去学那些所谓的网络用语了,但似乎在这方面他就跟有语言障碍一样,学得非常辛苦。   最让游弋感觉无言以对的是,朱玄祯的兴趣爱好之一竟然是写书信。   这都什么年代了,发信息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都有人嫌太慢,还热衷写书信……陆正霖还在生日的时候收到过朱玄祯寄来的书信,朱玄祯的字潇洒大气,写了足足有三页,文采也是极好,看着也赏心悦目。   ——但在人生日当天劝人多读书,朱玄祯你真是为娱乐圈偶像的文化素养操碎了心啊!   “说起来,正霖他……?”   朱玄祯说话一向留有余地,跟他交往起来很舒服,他只要发现对方有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交流下去的意思,便会非常体贴地转移话题。   他没说完的话,游弋自然是懂的。   “他……等睡醒了再说吧。我老觉得是之前的事把他吓着了,他现在状态不对头。”说到这里,游弋的心情又有些烦躁起来,“你们一组这个MV拍得真的……”   “现在倒不是MV的问题了……如果C位拿到的镜头比重那么大的话,那之后的气氛怕是没法好了。”朱玄祯皱了皱眉,脸色也显得不太好,“之后还有好几场舞台公演,肯定要选C位的,被节目组这么一逼,到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真是不敢想。”   说到这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均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和忧愁。   “还有就是……到时候舞台公演,要是分组的话,大概率是打乱公司进行随机组合的,如果我们璀璨分到不同组的话,我会担心他们拿不到C位分不到镜头。但如果C位全让我们璀璨拿了的话,大概就是全网嘲的节奏了……真是两头不讨好。”朱玄祯顿了顿,脸上的神色更加忧郁,“要是分在一个组里头,那更要命了……镜头不平均肯定会带来人气不平衡,我真怕到时候好好的兄弟因为这种事闹崩。我扪心自问,如果我跟小七分在一个组里头,无论是我的镜头比他多得多,还是恰恰相反,我觉得我心里都不会太好受……”   游弋也不吱声了,他清楚,无论平时感情多好,在涉及切身利益时,是绝无可能淡定到毫不在乎的地步的,哪怕是以佛系出名的朱玄祯也做不到。   他现在之所以还能保持平静,是因为还没感受到舞台与粉丝能带来的山呼海啸般让人疯狂的威力,而陆正霖却是已经体验过了。   想到好友现在的样子,游弋心中一紧。   他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等上了大舞台,也将会有粉丝的他,心态还能和现在一样吗?   这一切全部都是未知数,在此刻思考起来,却已经有了山雨欲来的味道。   “过两天就是第一次小组对决了吧……先别担心未来的事吧,珍惜当下吧,至少现在大家感情还是不错的。”   朱玄祯本想安慰性地去拍游弋的背,手抬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改为摸了摸他的头。   【朱玄祯摸头杀x2】   游弋:“……”   不!他刚才只是有点失落才求了摸头,并不是他对这种安慰方式有独特的爱好啊!   显然是误解了游弋的眼神,朱玄祯默默地又揉了揉游弋的头发,还下意识哄了句“乖啦~”。   【朱玄祯摸头杀x3】   看朱玄祯和刚跑下楼的章栖濂一起离去的背影,心塞的游弋一转身去便利店又买了一罐啤酒。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第 76 章   “我好像又惨遭打脸了。”林溯雨抱怨道, “为什么这个节目组一直在致力于打我的脸, 自从我进了这节目组以后,预测的事儿好像就没一件是对的。那个自我评定环节我等了好半天后续呢, 结果真的就是个哑炮……现在也是,这个MV竟然是文PD参与剪辑的,节目组给PD剪辑的工钱了吗, 负责到这份上也太夸张了吧……”   “因为你是按正常逻辑去推理的, 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往往是没有逻辑的。”罗筱冷着脸道,“柴姐最后说的话,是节目组公开怂恿搞小动作的意思吗?千光真的缺钱到这份上?”   连罗筱都没发觉,自己的思维已经不知不觉被林溯雨带跑了,本来对资本操作毫无概念的他,现在竟然都条件反射往缺钱上头想了。   “也有可能是觉得大家和和睦睦一起玩儿没什么看点,觉得鼓励大家踩着别人上位会比较容易引人热议?”林溯雨想了想, 又道, “不过我觉得C位不见得占的比重能那么大,如果PD连MV都参与了剪辑, 舞台效果他十有八九也是会负责的, 到时候肯定是以舞台表演是否好看做第一优先条件。”   “所以, 如果C位不够出色,他可能会要求把镜头切给非C的人?”罗筱皱眉道, “导师可以有这么大的权利吗?”   在他印象中, 似乎绝大多数的导师都是坐在看台上点评两句, 顶多点拨选手两下, 而插手节目镜头这种怎么想都觉得已经远超出导师工作的范围了。   “不知道,搁别人身上我还能猜一猜,文PD……他的很多行为我都觉得没法用常识去解释。”林溯雨拿手支住下巴,“要不要我私底下去问一下?”   “还是不要了吧,我老觉得他们这些圈里头呆时间长了的人,对主动凑上来的后辈都有种本能的防范心……要是掉了印象值就不好了。”   “唔……掉印象值也无所谓,我老觉得文PD是那种即使烦死你了,但在工作中也会尽量抛开自己的偏见,不会往里头掺杂个人情绪的人。”林溯雨歪了歪头,“算了,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不去问了。”   就在罗筱低头喝了口奶茶的功夫,林溯雨却在猝不及防间又道:“说起来,有一个问题,当初我问过你,但你好像没有正面回答过……”   罗筱“啊”地疑问了一声,便听到林溯雨一字一句道:“筱筱,你……为什么想要做偶像呢?”   罗筱抱着奶茶杯子的手顿住了。   当初他就是因为觉得说这种事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才刻意在这种问题上含糊了过去。他想做什么事,好友很少有刨根问底追问他原因的,从来都是他提出来以后,林溯雨毫不犹豫地说“好”。   哪怕林溯雨自己都反对,但一旦他坚持要这么做,好友最后也会妥协,甚至不需要他给出什么理由。   这么多年了,罗筱内敛的性格林溯雨也是清楚的,罗筱不想说的事林溯雨从来不会逼他说。因此,隔了这么久以后林溯雨的突然发问,才让罗筱感觉到了些许异样。   他仔仔细细地把好友脸上的表情看了又看,是平时的林溯雨没错,神色平缓得他甚至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问这个问题,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没什么,我就是无聊,随便问问。”林溯雨飞快地答了一句,甚至没有等到他说话,便转移话题道,“小组对抗赛的事,你应该看到通知了吧?”   内心的古怪感愈发强烈,罗筱抿了抿唇,提醒道:“这事儿还是你跟我说的。”   “……啊,对喔。”林溯雨恍然大悟,“我是不是上了年纪啊,感觉最近记性好像越来越差了。”   “真的没事吗?”   “可能是太激动了吧,舞台公演以后肯定有很多姐姐喜欢我,哎没办法,毕竟我这么讨人喜欢。要是到时候粉丝太多,一不小心第一C位出道了怎么办,好发愁啊。”   罗筱:“……你清醒一点!”   …………   不管练习生们愿意还是不愿意,节目的录制日期还是如约而至。   尽管大家心情各异,但在录制节目时好歹还是保持着足够的精气神的,安安静静地等着走流程。   “先来宣布一下规则吧……节目组一共会提供八首歌,每首歌两支队伍,由练习生组成小组模式参与两两对抗,也就是说一共是十六支队伍。选中了同样歌曲的练习生将在舞台上接受观众投票,票多的一方胜出。至于具体每支队伍的人员怎么选,节目组不进行分配,而是由抽签决定——”   文季停了会儿,才继续道:“抽签出来的人,有选择歌曲的权利,并且可以挑选自己的队员。”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套路,现场的练习生还是非常配合的“哇”地惊呼出声,集体开启影帝模式,纷纷表达着自己的兴奋或忧虑,一个赛一个投入。   怕不是把毕生的演技都用到这一刻了……   匡达盛站在人群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反正现场人多,横竖镜头也拍不到他身上,他才懒得跟这群虚伪的人同流合污。   看到匡达盛的表情,站他身边的练习生们都有种膝盖中枪感,默默把头别了过去,权当没注意到。   将八首歌的前奏短暂地让大家试听了一遍,文季微笑道:“第一个有权利挑选歌曲的,是上一场拿到票数最多的陆正霖。请陆正霖上前挑选歌曲和你的队友,然后抽签出下一个上来选歌的练习生。”   “这C位待遇还真是够厉害的啊……”花潜又不过脑子地感慨了一句,吓得他身边的骆河泽赶紧拽了他一把。   陆正霖站在空无一人的台前陷入思考,八首歌风格各异,着实很难选择。   片刻后,他浅浅一笑,走到标着《恶魔骑士》字牌的下方,对文季说道:“文导师,我选择好了。”   “上来就选了Curve的歌……这首歌是我看中的啊啊啊啊!”   “你看中也到不了你手里,洗洗睡吧。”   “没准陆正霖选你当队友呢,你现在要不要对人家大力挥挥手啊?”   哪怕陆正霖选了他们组合的歌,文季也没什么特殊反应,温和道:“挑选你的队友吧。”   陆正霖弯起桃花眼,露出了发自内心的高兴笑容:“第一个,我挑我兄弟,战游体育的游弋。”   “第二个,嗯……璀璨的朱玄祯。”   “第三个……浪跃娱乐的柯顾宁。”   文季提醒道:“你还有最后一个可以挑选的名额。”   “我明白。”陆正霖点点头,迟疑了会儿,才慢慢道,“最后一个,我选……”   “跟我同宿舍的,C班的罗筱。”   罗筱一愣,下意识竟然不是看陆正霖,而是扭头去看站在隔了他一个班位置的林溯雨。   罗筱之前也做好自己会跟林溯雨打乱分到不同组的打算,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陆正霖竟然最后一个把他挑走了。   整个宿舍一共四个人,唯独落下了林溯雨。   即使林溯雨的神情尚属淡定,甚至还显得颇为满不在乎,他这一刻也觉得心情沉重得几乎要让他迈不开腿。   B班的人也不是很多,因此他很轻易就捕捉到了林溯雨的身影,林溯雨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也向他望来——   而后,对着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做了个“去啊”的口型。   随着罗筱上台,在场的练习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陆正霖,A。   游弋,A。   朱玄祯,A。   柯顾宁,A。   唯一一个C班的罗筱,那颜值也是能划进S级的,哪怕他在台上放空怕是都会有人给他投票。   “完了这组要没人选了……这还能打吗?”   “好的全让陆正霖给挑走了……他不能选DF班的扶一下贫吗?”   “有一个陆正霖就已经很难应付了,加上其他几个……算了算了,我认输,我认输。”   连文季都显得有些懵,虽然第一个挑确实有优势,但把最拔尖的几个都选走了,陆正霖你这是打算搞修罗场吗?   还是当这是选白菜呢,起了个大早赶去菜市场,就为了把那几颗最新鲜的大白菜塞自己菜筐里头啊?   但规则如此,哪怕陆正霖这行为显得非常凶悍,文季也只能道:“接下来请陆正霖抽一下签,选出下一位选歌的练习生……”   “等一下。”   眼看着陆正霖手都从箱子里抓出一张纸,就差张嘴把名字念出来了,一直没出声的高胜龙突然道,“游弋……是你舍友,对吧?”   陆正霖一怔,点头道:“对,他换宿舍了,之前也跟节目组报备过……”   “不是这个问题。这个……罗筱是吧,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说,他也是你舍友?”   “……对。”   “你剩下那个舍友呢?不可能是朱玄祯吧,我记得很清楚,璀璨是单独分给了两个宿舍。柯顾宁也不是你舍友吧?”   话都说到这一步了,陆正霖已经明白高胜龙是什么意思了,心头顿时一沉,打起精神道:“不,我那个舍友,是A班的林溯雨。”   “你为什么没选他当队友呢?”   陆正霖保持着温柔浅笑的表情,不紧不慢道:“因为我、游弋和溯雨都是rapper,我已经挑了游弋,再选溯雨的话,这首歌就有三个rapper了,到时候肯定有人会分不到rap的部分。我跟游弋之前就认识,当时没想那么多,第一个就挑了他,等到后面觉得,如果再挑溯雨是耽误他,所以就选了Vocal定位的柯顾宁。”   他的神色淡定得出奇,眼神也相当真诚,仿佛他心中当真就是这么想的。   因为他们离其他人还稍微有一些距离,虽然其他人能看到他们在说话,却是只能听到嗡嗡的嘈杂音。   但流程突然中断,这种情况还是让大家心中感觉到了诡异,一个个都伸头往导演那里望去。   就在两人又说了几句以后,陆正霖的神色猛地一变,但很快,他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看导演走到了一边,陆正霖沉默了片刻,对着手上被他抽出的纸,缓缓道:“下一个选择歌曲的练习生,名字是——”   “——林溯雨。”   说罢,他将手中的纸一揉,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又是个A班的诶……”   “他会选什么歌啊?”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先把一首歌排除出去,《恶魔骑士》他是绝对不会选的。”   “这首歌选谁谁死啊……”   花潜对身边的骆河泽小声道:“怎么回事啊,竟然还会有这么巧的事,100个练习生里头就挑中了溯哥……”   骆河泽摇摇头,不知为何,这件透出古里古怪感的事让他莫名觉得不安了起来。   这些议论声似乎并没有影响到林溯雨,他笑容依然灿烂得近乎骄阳,仿佛心情不错的样子。   对此,大家表示能够理解,毕竟第二个挑选歌曲和队友的优势也相当大,其他练习生简直羡慕得想哭。   这叫什么,这就叫天选欧皇啊!   “嗯,我选好了。”就在大家以为林溯雨开心傻了的时候,林溯雨握拳敲了一下手心,眼睛一下子就弯了起来,本就耀眼的笑容更是如同浸了糖浆一般柔软甜蜜。   ——好快!   文季道:“那就站到你选的歌曲的字牌下头吧。”   在林溯雨抬腿刚走出去的时候,练习生们还起哄着让他选自己。等林溯雨笔直地向某个方向走去后,大家的目光逐渐转向呆滞。   “不,不会吧……”   “他不会真的要选那个吧……”   “我觉得不可能的,他肯定是皮一下,走到跟前了再临时转个方向,选另一首歌。节目效果嘛,我懂的!”   直到站在了字牌下,林溯雨才对文季道:“我的选择是……《恶魔骑士》。”   在经过死一般的寂静后,全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近乎要把屋顶掀翻的惊呼声。   罗筱站在离林溯雨两米的距离,在这样惊天的起哄声中,呆呆地看着神色平静得让他觉得陌生的好友。   ——自始至终,两个人的眼神就没有发生过丝毫交流。 第 77 章   “我知道跟我一组的人, 可能压力会非常大……”   林溯雨这一句话一出, 下头都闹开了,半是无奈半是调侃道:“岂止是压力非常大, 别选我就是救命了……”   “但我觉得,有压力才会有动力,想要挑战个人极限的话, 打败我旁边的这四个A, 那我们……应该可以说是最强的了吧?”林溯雨抿唇一笑,“哪怕面前是难以攀登的高山,也比走宽敞平顺的大马路要让人觉得有趣得多吧?“   练习生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安静了下来,齐齐地看林溯雨声线柔和地缓缓道:“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直接上手挑战地狱级别的噩梦难度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让人自己站出来跟陆正霖为首的4个A对打?这种炸丨弹队谁敢碰啊……”   “生死决赛啊这是,谁敢拿命赌啊,他指定也就算了, 自认倒霉, 他竟然还想着让人主动站出来?不会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算了吧,肯定没人会回应的, 得罪陆正霖和朱玄祯之后的比赛还想混吗……”   就在现场嘈嘈杂杂乱成一片时, 一个格外响亮的声音如同凭空炸雷一般喊道:“我!我愿意!”   目瞪口呆的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花潜附近已经被忙不迭躲开的练习生隔离出了一个真空带, 只有还面带茫然的骆河泽还呆立在原地,与身边兴奋异常举着手蹦跶的花潜形成了鲜明对比。   仿佛是怕林溯雨不要他, 花潜甚至都等不及PD说话, 便如同风一般冲到了林溯雨身边:“我我我, 我加入!”   站在B班位置的白虹煜咬牙切齿地跺了跺脚, 表情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一副想把花潜揪起来打又不得不强行压抑住的纠结神情。他狠狠地吐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无可奈何道:“再算我一个。”   在白虹煜周围的练习生唰地退开了三步,给他让开了通路。   眼见着两个弟弟都上了贼船,池启言也不得不站了出来:“那,我也加入吧。”   刚才还说着绝对不可能有人主动站出来的练习生全部傻眼了。   这叫什么?要死一起死,一家人就要死得整整齐齐吗?   眼见着还差最后一人,就在练习生还在猜测这波送死是不是到此为止了,一个声音稳重的温和男音淡淡道:“既然我的舍友都上了,没道理就留我落单吧,麻烦带我一个。”   本来脸色还有些发苦的池启言顿时笑了:“博涵,你这人……”   曲博涵的个子极高,哪怕在B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此刻他一步一步向红光三人组走去的背影看着更是如同山岳一般。这个平时更喜欢当听众、安安静静看着弟弟们疯来疯去的青年,在此时却显得极为安心可靠。   骆河泽默默地收回了自己已经踏出了半步的脚,眼中难以自制地流露出懊恼的神色,低垂着头握着拳,好一会儿,才无声地吐出一口气。   游弋显然也很开心:“我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有跟你小组对抗的机会,哎,搞得我现在就开始激动了。”   他跟曲博涵曾经在一个公司时就经常较劲,那个时候二人是以未来在同一个男团一起出道当前提条件、作为后备练习生进行培训的。因为陆正霖每次都是最优,他和曲博涵就日常争第二。虽然私底下关系还算不错,两个男孩子心中还是会有一较高下的想法。但很快游弋便因为高考和家庭反对而提前中止了练习生合约,导致他和曲博涵最终也没有分出胜负。   实在是没想到,时隔几年后的再次见面,竟然就从队友变成了对手。   不过这样的感觉似乎也挺不错的?   曲博涵望向游弋,平淡无波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也有这部分的原因,感觉心里头有道坎跨不过,想再翻翻旧账。”   游弋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内心却是疑惑。   这话中有话的微妙味道,应该不是他想太多了吧……?   这突如其来的认亲让本应剑拔弩张的气氛显出了意料之外的柔和。池启言在后头对曲博涵招手示意他站过来,毕竟池启言自己个子就有186,曲博涵更是189的大高个,要站前头肯定会挡住弟弟们的脸。   尤其是林溯雨,和曲博涵站一块儿的话,真是感觉他们在欺负人……   “那就回见了。”曲博涵对游弋客气道。   “好好,回头我再找你一起、呃,玩儿啊……”游弋对他挥手道。   差点脱口而出“找你喝酒”,得亏游弋想起来自己目前姑且还是要当偶像的人,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差点就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酗酒狂魔的形象了,好险好险。   谁也没有注意到,站在游弋身前的陆正霖,在曲博涵出声的那一刻,便已经陷入了极不寻常的死寂状态。   虽然他的表情依然无懈可击,无论从什么角度拍摄,在镜头中都是如桃花盛开的芳菲少年,含笑的眼眸也像是被风吻过的漫天花雨,但这却更像是应激下大脑空白的本能。   在那满枝一层压着一层密密盛开的桃花下,是已经被虫蛀空的树干。   曲博涵表现得仿佛是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神态自若。   直到曲博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陆正霖在不自觉绷起的背才缓缓松了下来。他不想承认自己是在紧张,但在那一瞬间,他确实连呼吸都停住了。   这对他来说太过漫长的十秒钟,在别人眼中,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擦肩而过罢了。   随着最为引人注目的《恶魔骑士》AB组分别满员,接下来七个组的成员选择便毫无波澜了,一个接一个,很快便全部集结到位。   “恭喜大家都拥有了自己的队员和小组歌曲……那么,我继续宣布刚才没说完的规则。在小组对抗中胜出的那一组,全组可以获得……每人五万的人气投票加成。”   文季提醒道:“有时候,可能就是靠这五万票来决定你是去还是留。在小组对抗赛以后,节目便会进入宣发阶段,你们也将面向所有观众,接受他们的投票。这也就意味着,第一轮的人员淘汰不远了。因此,希望大家都能够珍惜这个舞台表演的机会,竭尽全力,不留遗憾。”   “各位辛苦了,本次录制到此结束。”   …………   “你抽中的,不是林溯雨吧?”   面对游弋的问题,陆正霖从口袋中拿出字条,展开递给了他。   字条上写的名字,赫然是“苏寒远”,一个游弋没什么印象的练习生。   陆正霖淡淡道:“导演要求我这么做的。”   “那也是你之前做的太不谨慎了。”游弋叹了口气,“我晓得你不太喜欢他,但你这表现得太露骨了。”   陆正霖的侧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依然轻柔,说出的话却称不上温和:“我实在是不想挑他,你也知道他的性格,他上次能舞台假摔抢镜头,你能保证他下次不会故意挡C位镜头?或者又来一次舞台昏倒啊,癫痫发作之类的事?”   顿了顿,他又强调道:“我不想、也不会让任何不安定的分子来破坏我的舞台,尤其是林溯雨这样有前科、之后还有可能再犯的人。”   “上次舞台我是真没看出来他哪里假摔了,我说啊,阿霖,你是不是想多了……可能真的就是一次单纯的舞台失误呢?”   游弋问得小心翼翼,陆正霖停住了脚步,压下心头一闪而过的烦躁,斩钉截铁道:“他就是舞台假摔。就,是,假,摔。”   “行,行,那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讨论……”游弋知道陆正霖这方面固执,不想跟他陷入无意义的辩论,又返回了之前的话题,“但无论如何,你这个事儿也太落人口实了,你如果是冲着前九甚至C位去的话,将来这一定会被拿出来说的。”   “我有合理理由来解释……”   “跟你有没有合理理由没关系,你理由说得再漂亮,粉丝该不信的照样不信。况且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你自己也清楚,除非你之后一直不跟他接触或者能把自己伪装到滴水不漏,一点马脚也不露。”游弋忧心忡忡道,“况且,要是之后节目播出去,溯雨和阿筱火了,你这挑了一个剩一个的行为,怕是会被他俩的CP粉直接撕碎。”   “……你说得对,我家现在树大招风,是我个人情绪上头,做事不理智了。”陆正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下次我不会做出这种事了。”   看好友还听得进劝,游弋松了口气,转而又想起另一件事:“我上次就想问了,你跟曲博涵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一直保持着淡定神态的陆正霖脸色猛地一变,即使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这种程度的失态对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他来说,也是极为罕见的。   “没什么事。”陆正霖压了压指尖,平平静静地回答道。   但仔细观察的话,却是可以看到,他的嘴唇下意识抿了起来,被睫毛敛去了一半的瞳孔仿佛在蜘蛛网中心被黏住而拼命挣扎的小虫,正无规则地颤抖着。   游弋停下了脚步。   昏暗的走道上,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之前我就感觉很奇怪了,不管是你对林溯雨的讨厌,还是对罗筱的好,都来得太莫名其妙了……我本来还以为是我俩半年没见了,你又脱离了公司,性格有转变是正常的,但现在想想……”游弋看着神色冷静得近乎虚假的陆正霖,问道,“是因为曲博涵吗?”   如同凭空被重重一锤敲下一般,陆正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但游弋显然并没有打住的意思,看着陆正霖脸上渗出的冷汗,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是,你这么讨厌林溯雨,原因是……他跟你太像了吗?” 第 78 章   “这次真的非常感谢你们了。”   面对着林溯雨深深的一鞠躬,显然白虹煜并不领情。他死死地拉着还不明所以在他俩之间左右看来看去的花潜, 冷淡道:“我愿意出来纯粹是放心不下阿花, 实话实说吧,如果不是阿花, 我是半点都不想沾你这麻烦的。虽然人生太平淡了也没意思, 但我也不想找死。”   银卷发的少年望向林溯雨, 微微上挑的眼角如同出鞘的刀剑般锐利刺人,面带杀气道:“我还是很想在这个节目里头多呆一会儿的,至少没有打算在第一轮就收拾行李回家。所以你要是有故意公演那天跳得乱七八糟好让罗筱躺赢的想法,我会直接把你头拧下来。”   林溯雨面不改色道:“自然不会,说好了是挑战地狱难度, 我这边就不会故意放水。这次, 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和林溯雨对视了片刻,似乎是确认他说的话发自肺腑,白虹煜收回目光, 抓着花潜的胳膊毫不留情地扭头离开了。花潜被他拉了一个踉跄,显然白虹煜刚才的话让这个一向放飞自由惯了的土豪内疚了起来,拼命地眨巴着眼睛一副想说什么又憋不出话的样子,最后只能又看了林溯雨一眼, 才脚步犹豫地跟着白虹煜一起走了。   “哈……每次小白露出这种表情,我都觉得自己会被他剁成一锅辣椒酱。”林溯雨舒展了一下身体, 笑着对身边的骆河泽道, “久等了, 待会儿想吃什么, 我请你。”   骆河泽摇摇头,秀气的眉毛依然紧紧地锁着。   看骆河泽情绪低落,林溯雨伸手大力拍了下他的背,成功使这个愁眉不展的小少年疼得惊叫出声。看骆河泽怒目而视的样子,林溯雨相当无赖地别过头去,只假装没看见:“说起来,你是分到哪里了?”   林溯雨记性一向好,事实上十六支队伍的人员构造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说这话也不过是想转移骆河泽的注意力。果然,骆河泽的眉毛一挑,而后便是无精打采地垮塌了下来:“我真是要疯啊,同组的你知道有谁吗,匡达盛啊!我的天呐!一起被挑过来的还有小凤儿,我都觉得好造孽啊,论C位谁能比小凤儿更能打啊,要搁别的组我还能争一争,小凤儿在的话我直接弃权好了。话说回来,你说柏北洋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啊,还特意让我跟匡达盛一组,这么想看热闹的吗?”   骆河泽并不知道闵凤琦为了他私底下又去找匡达盛对峙的事情,只看到了在第二次等级评定的时候匡达盛给闵凤琦递星星的事儿,因此对柏北洋选闵凤琦并没有多想什么。   但林溯雨却是猜出了匡闵二人私底下曾经爆发过的冲突,此时听骆河泽说起来,只觉得这格外不对味。   按理来说,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吧,柏北洋是怎么知道的……   骆河泽只是顺口一说,并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转而又为林溯雨忧心起来:“说起来,你怎么办呀……陆正霖那一组真的太强了。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总共A班就七个人,他那一个组就占了四个……”   “这个环节本身就很不合理,如果要让人自己挑的话,大家本能都想着挑自己认识的和实力强的,如果改成每个班至少都要挑一个人就合理多了,不然就会像今天一样,一堆D班和F班剩到最后,没有基础水平好点的练习生垫着,怕是到时候舞台会很辛苦。”   他沉吟了会儿,又道:“其实我倒觉得陆正霖这种挑法不一定对他有利,其他人先不说,朱玄祯是一定会分走一部分镜头的。根据单纯曝光效应,一件事物在人面前出现的次数越多,对它的好感度便会不知不觉地增加。所以,在节目前几期,露脸次数越多,越容易被人记住,也越容易博得人的好感,被分走镜头对他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更不要说他挑的那几个都是最出色的,到时候现场投票他不见得会占多少优势,其他人一定会分票的。”   “如果要利益最大化的话,明明应该挑F班或者D班的人,对他产生不了镜头威胁,现场投票肯定也……啊!”林溯雨突然醒悟过来,“这节目的流程和高丽的《偶像巨星》是一模一样的,他之前肯定考虑过要是自己第一个挑的情况,队友一定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过的。如果是头回面对这种情况,挑Top级别的练习生还可以说是被节目流程坑了,陆正霖应该是不属于这种情况的。”   骆河泽茫然地看着林溯雨,他压根没有想那么多,对陆正霖的挑人最多也只是在“这人真敢挑啊”的地步,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便烟消云散了。   林溯雨却低头陷入了思考,他似乎不是在对骆河泽进行解说,而只是单纯地在整理思路:“但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的话,虽然其他几个人有分镜头的风险,但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哪怕是朱玄祯也最多是和他分个势均力敌。况且从长远来说,公演胜出拿到的五万票的加成大概只对60名边缘的练习生有决定生死的效果,像陆正霖这样最低目标也是前九的人,估计根本就看不上这毛毛雨的票数。”   “100个练习生分成十六组,相当于观众在看舞台公演需要连看十六场,这其中又有一半是重复的,我觉得有相当比重的观众会选择跳过一部分舞台,直接去看他们感兴趣的舞台。”   “那么本身就自带了粉丝但以佛系出名的朱玄祯恰恰是一个很好的噱头,大概是怕不保险,他还特意组了个4A1C的队伍,哪怕是纯粹的路人,在这样的阵营下大概也会期待最顶尖的练习生会呈现出什么样的舞台,慕名来看再正常不过了。再加上弋哥本身就是不抢镜的人,筱筱面对镜头也有些不自在,柯顾宁不太了解,不过既然他们一组一起拍过MV,陆正霖大概也清楚他的性格……”   “那么陆正霖选筱筱而不选我,这也可以解释了。我要是进来的话,他的C位就不那么稳当了。我不在的话,他一旦竞选C位,弋哥会给他投票,筱筱也会给他投票。柯顾宁跟璀璨似乎没有什么交集,又是被陆正霖亲自挑过来的,大概率也会投票给他。哪怕不投给他,陆正霖也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但如果我在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毕竟我很有可能会跟他竞争C位。他应该是觉得,如果出现我和陆正霖二选一的情况,筱筱会把票投给我,那么这个C位最后落在谁身上,那就说不准了……”   说到这里,林溯雨才饶有兴致地捏了捏手指尖,笑容愈发灿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C位,陆正霖一定会去争,而且……他是志在必得。”   …………   “对不起,池哥,我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   花潜老老实实地把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小学生受训的模样,垂头丧气道:“我当时就觉得,上手挑战大BOSS真是特别好玩的事,再加上我又挺喜欢溯哥的,我想着怎么都得声援一下他嘛……我没想到后果,连累你们了。”   花潜来娱乐圈就没报太认真的心态,因此有些时候他做出来的事也显得匪夷所思,绝大多数情况都是随着性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就像这次,所有人都在担心队友不够强,对手太强而影响最后的成绩,花潜满脑子都是“啊这个真好玩儿”,甚至都没想过淘汰的事,快快乐乐地来给林溯雨站台了。   花潜可以做到这么洒脱,却并不意味着其他人也可以做到这么肆意任性,尤其是本就对大舞台有着憧憬的白虹煜。虽然白虹煜也不觉得自己能一路走到最后,但好歹也要撑到第二轮再出局吧。   打不过其他的人的营销,他也认命,但他是真的没打算自己往刀尖上撞啊,这不是找死是什么啊?   那会儿看在一群人避而不及的时刻,花潜却一副唯恐被人强先的样子迫不及待地冲出去,他的内心简直是要崩溃。   虽然只是在脑中激烈交战了几秒钟,他便决定陪花潜一起发疯,但这种兄弟义气并不足以冲淡他心中低落惆怅的情绪。   他本来还想着能拼一拼在大舞台上被大家注意到,再怎么说,这也是红光的第一个亮相节目,他也是希望能靠这个综艺给红光挣一些知名度的。   如果第一轮就出局了,那不是给BOSS丢人吗。   池启言也是大大地叹了口气,内心明悟他们红光这次是炮灰定了。   但花潜的性格他也清楚,闹出这种事真怪不到他头上,因此他只是温和地摸了摸花潜的头,却是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   花潜的心思单纯澄澈,面对着这样低着头满脸愧疚的花潜,他实在是不忍心再说出什么重话。   “只能说……都是命吧。”池启言揽住白虹煜,以成年人的稳重和豁达安慰地拍拍弟弟,“这次尽力而为,能不能出现奇迹,看天了。”   白虹煜点了点头,看花潜怯怯望来,他扯了扯嘴角,到底是笑不出,但眉目间已经带上了释然之色:“没事的阿花,一起疯一次吧,早点回家见BOSS也好。”   花潜发愣了好长时间,看两个哥哥都去洗漱了,他也跟着站起身,游魂一般洗漱完毕,爬上床铺翻来覆去地折腾被子,却是毫无睡意。   辗转反侧了良久,他摸出手机,看着手机上幽幽显示着的“1:32”,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像做贼一样把头探了出去。确认了其他人都睡着了,他才轻手轻脚地从床铺上爬下来,走到阳台,把阳台门关上。   手指悬在拨出键上停了足足有一分钟,他才一咬牙,闭上眼,狠狠心按了下去。   仅仅两秒后,听筒中就传来了电话被接通的声音,这轻微的“咔哒”声让花潜下意识打了个激灵。   “晚、晚上好!哥你接得还真快,这个点了还在忙呢?啊,是这样,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第 79 章   “这个C位, 给谁?”   花潜拼命摆手:“我不要, 我不来,我退出, 谁爱上谁上,别给我就行了。”   白虹煜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的头:“没人问你,你一边儿玩去。”   花潜捂住头, 气呼呼道:“不问就不问, 凶什么凶!你自己藏着的布丁最好今天全都吃了,小心明天它就人间蒸发了!”   已经被花潜偷了不下一百个布丁的白虹煜简直都不想理睬他,不知道花潜是不是有仓鼠属性,无论他把布丁藏在哪里,这小子都能翻出来,吃完了还不算,还要再把盖子放回去密封好, 空瓶子原模原样地摆在那里, 仿佛一切都无事发生——   这是何等的恶趣味啊!   池启言也道:“我的话,不参与了, 你们自己商量, 我站C的话肯定舞台要崩。”   池启言一开始在公司里头是走创作型歌手的路线, 在高中时候还混过一段时间的地下乐队,不是在前头弹着吉他嘶吼的主唱, 是在后面打着架子鼓咚咚咚自己摇头晃脑得起劲的鼓手, 因此对跳舞并不是非常在行, 遇上这种需要唱跳的公演其实非常吃亏。   他也没什么非要站舞台中心让全世界人看到他多闪耀的心思, 老实说来参加这个节目他纯粹是陪着两个弟弟凑个人头方便打斗地主来的,毕竟红光这小破公司能打发出去的就他们三个,白虹煜今年刚成年,花潜更是只有17,让他们自己过来他也不放心。   林溯雨托着下巴,眯着眼想了会儿,出人意料道:“这个C位竞争,我也退出。”   “啊?为什么啊!?”花潜一下子便惊叫出声。   连白虹煜都偏头看了他一眼,看得出林溯雨这句话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作为拖你们下水的……致歉?”林溯雨抿唇一笑,愈发显得少年眼眸纯净清澈,仿佛被阳光穿透的山泉水折射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看了眼旁边的摄像机,白虹煜忍住了想撇嘴的冲动,因此整张脸也拼凑成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妙神情,格外像是见面拥抱背身怒骂的塑料兄弟即将要进行商业互吹的表情。   大概是性格越接近的人越容易看透对方的真实意图,和林溯雨在某些方面算是同类的白虹煜自然看得出林溯雨是在故意敷衍人,但他也没多问什么,而是对曲博涵道:“博涵哥你呢?”   “嗯,我打算竞争这个C位的。”   这是今天第二个出人意料的发言。   曲博涵平时是安静得存在感接近稀薄的人,有时候白虹煜都疑惑这样性格的人为什么要来当练习生,哪怕是各种大事小事都显得有些脱线的花潜看着都比他更适合娱乐圈。   白虹煜本来想着他最后估计是跟林溯雨争这个C位,谁知道以为绝对插上一脚的人却主动放弃了资格,倒是预估对C位没兴趣的人却表示要来竞争。   永远不要以逻辑来推理现实,因为现实往往是没有逻辑的。   尽管带了些微妙的心理落差感,白虹煜仍然神色严肃地转向曲博涵,问道:“来比吗?”   曲博涵点了点头:“那就来吧。”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一齐起身。   …………   “正霖当C位也是实至名归,恭喜。”   朱玄祯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失落的味道,眼神柔柔地看着陆正霖,完全想不到他刚刚才和陆正霖竞争了C位,并以落败告终。   璀璨出来的人,表情管理真是太可怕了……   简直像是套了微笑面具的人偶,那笑容一点都看不出勉强的味道,真诚得恍若发自肺腑。   游弋内心咋舌,对大公司出来的人又忍不住多了些敬佩。   这简直是跟人类本能搏斗,最后竟然还战胜了——也不知道这背后是花了多少时间,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么想想,朱玄祯平时这笑容好像就没有消失过的时候,不会连睡觉都是这样满含着慈爱地入睡的吧……   看气氛稍微有些尴尬,刚被推举为队长的游弋掸了掸手上的纸:“反正就,大家各自认领一下自己的Part?阿筱和老柯平分Vocal部分,没问题吧?”   “我没什么问题……”罗筱迟疑了会儿,瞥见摄像机在旁边,想说的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因为《恶魔骑士》是一首R&B风格的歌曲,说唱的部分并不多,其实也就堪堪够一个人的分量。因为同一首歌的AB两组共用一个舞蹈室,隔壁组的情况他们也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B组的说唱部分是全部由林溯雨负责的。   但A组的Rapper就已经有陆正霖和游弋两个人了,如果Rap部分也要平分的话,那……   哎,好像不太对。   又重新把自己手上的纸看了一遍,罗筱发现C位负责的部分其实在上头已经标注出来了。   也就是说,选择了C位的人是不能像别人一样,对歌词进行弹性分配的。   想想好像也是,歌词和舞蹈早就已经定好了,即使是非C位的人,也只能就部分歌词分配做出一些不影响整体的变动,否则到时候出现唱歌的人站在最边角位置的情况,那舞台肯定就崩了。   C位既然都已经选出来了,其他的就更不是什么问题了。几个人迅速认领了自己的部分,而后便打开了投影仪,开始观看节目组发给他们、由五位千光请来的编舞老师录制的舞蹈视频。   这个视频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正面版,一个是反面版。虽然艾琪是名义上的舞蹈导师,但实际上私底下千光请来的舞蹈老师不少,否则真的完全由艾琪一个人来教100个练习生,怕是她会直接崩溃。大多数情况下,艾琪只是来教个动作,最后再一个个过一遍,纠正一下他们的细节问题。中间的练习,除却靠练习生们互相学习互相拉扯,便是这些身份为“工作人员”的舞蹈老师来负责的。   即便如此,现在所有的练习生分成了八组十六支队伍,这些舞蹈老师依然不够分,况且每一个练习生负责的舞蹈部分还不一样,只能拍了练习室版本的舞蹈视频让他们私底下去学。   同在一个舞蹈室,怕是很难不去关注隔壁组的进展。但本来应该占着优势的4A1C队伍此时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压力所在,原因很简单,他们现在才刚刚选出了C位,而隔壁却已经舞蹈都排了大半了。   白虹煜扒舞本来就是BUG一般的存在,还有一个学习机器一样的林溯雨。在大多数人还在辛苦地对着视频学舞蹈动作、肢体都捋不直的情况下,这两人不仅把自己负责的部分学会了,甚至把其他四个人的舞蹈也全部记下来了。   本就是尖子生中唯一处于中游水平的罗筱只觉得一股无言的压力正沉沉地压在身上。本来对着视频自学就不如真人手把手教直观,更何况其他几个人都是舞蹈基础极好的人,罗筱基础不扎实的毛病此时完全暴露了出来,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全组放慢进度来等他。   留给他们的时间本就不太多,为了加快进度,陆正霖只能把罗筱拉到了一边单独教。等到罗筱把舞蹈动作全部记住时,陆正霖都可以把罗筱的舞蹈动作和走位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地演示出来了,跳罗筱负责的舞蹈的次数甚至比跳他自己部分的还要多。   “没事的,没事的……”陆正霖拍着罗筱的手,柔声道,“没关系,慢一点我们还可以磨一磨舞蹈质量,慢工出细活,别太有心理压力。”   罗筱嘴唇动了动,本来明镜般的眼睛中此时已然满是内疚和懊恼。少年本来柔软的黑发此时已经被汗水浸透,一绺一绺地黏在额头上,清俊的脸上毫无表情,语气却带上了淡淡的沮丧:“是我太没用了……”   “没这回事。”陆正霖摇头,认真道,“大家都知道你努力了,我觉得这就足够了,并不是说进度赶得越快,最后出的成绩就越好。时间还有,这几天我俩训练时间私底下再加长两个钟头,行吗?”   罗筱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我单独留下来练习就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我们现在是一个组的,你的水平直接影响整组的发挥,所以这个时候不要再想着麻不麻烦了。”陆正霖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你就安安心心把我当做教导AI之类的工具用不行吗?”   被陆正霖这一戳,罗筱本来就在死死憋着的情绪顿时有些要绷不住,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他慌忙低下头,假装眼睛疼,小声道:“那我们就从晚上九点再延长到十一点回去?”   “哟,你们这是在干嘛?商量着私底下开小灶呢?带我一个呗?”游弋大大咧咧地凑了上来,“阿筱不慌张,哥晚上给你带罐啤酒,包你打通任督二脉。哎,不喝啤酒?那啤酒鸭呢?”   “……就算是拿啤酒奶茶过来,也不要啦!” 第 80 章   晚上十一点, 其他舞蹈室依然灯火通明, 听得见隔壁其他组的歌曲正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而他们所在的舞蹈室却空荡得厉害, 偌大的空间里头只有游弋、陆正霖和罗筱三个人。   B组的那五个人一个赛一个光棍,先是林溯雨,在晚上九点半, 这个其他通宵的勇士情绪正嗨的时刻, 他便提前走了,理由是要回去睡觉准备长高。   十点,曲博涵和池启言也走了,说是肚子饿了要去吃宵夜。   连曲博涵这个C位都走了,这还玩什么啊!   剩下白虹煜又单独给花潜揪了几分钟的细节问题,两个人便收工了,还没走出门口呢, 这两个人就干了一件非常拉仇恨的事——给池启言打了电话问位置, 说要一起出去搓大排档。   隔壁组吵吵闹闹的行为给A组的人带来了一万点心理阴影,跟这群没心没肺的人在一块儿, 老有一种他们其实才是后进生、需要哼哧哼哧奋起直追的错觉。   当然, 对罗筱来说, 他已经自觉把自己划进了差生的范畴,面对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陆老师, 他脸上的冷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   “阿筱镇定些, 你肢体太拘束了, 放松一点。”陆正霖还拿了根晾衣杆过来, 这会儿正拿着杆子轻轻敲着罗筱的肩膀和胳膊,“这首歌本来舞蹈就是属于比较需要展现荷尔蒙的类型,你绷得太死了,这样就一点都不性感了。”   游弋在一边笑得直捶腿:“阿霖你这说得也忒委婉,还比较需要展现荷尔蒙,你直接说这个舞蹈很色丨情不就行了吗……”   此话一出,还不是很擅长表情管理的罗筱脸上顿时浮出了尴尬的神色,有些羞窘地把头垂了下来。   罗筱进度奇慢的原因除了基础确实不太好以外,跟《恶魔骑士》这首歌排的编舞也有相当大的关系,原歌曲的舞蹈本身就是力量与色气并存,而节目组提供的舞蹈则是放大了色气的一面,罗筱在学的时候已经在内心怀疑了一万次——   跳这种舞蹈到底能不能播出去啊!?   因此,对罗筱来说,这舞蹈学得也格外艰难,几乎跟挤牙膏似的,每时每刻都必须要大力鞭笞着自己努力往下学,只要他稍微松懈一些,想扶墙出门的冲动便会如影随形地从脑海中浮出。   陆正霖唇边含笑,眼神温柔地望向游弋,重重道:“是,性,感。弋哥,把词儿用对。”   “不是,我说说我现在内心的真实感受吧,我老觉得我们现在就跟种猪似的,正在每天绕着养猪场的猪圈来回奔跑,努力上和隔壁村子联动的大型养殖场联动种猪健康培育展示舞台,给下头围观的人展示一下我们肉质鲜美,筋骨劲道……”   “你少说两句吧。”陆正霖差点就破功了,想到摄像机晚上没开,他表情扭曲了一瞬间,最后还是用手挡住脸,肩膀开始颤抖。   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陆正霖艰难地把脸埋进臂弯里头,闷笑出声。   “我说啥了,你给笑成这样……”游弋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笑得全身发抖还用力捶了两下舞蹈室地板的陆正霖,他都忘了自己刚才随口说了什么了,有那么好笑吗?   看到罗筱都抿着唇眼睛往天花板上望去,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模样,游弋惆怅地喝了口啤酒:“哎,我哪里说得不对吗,本来就是色丨情文化啊……”   “性感,性——感——”陆正霖纠正道。   “okok。”游弋举手认输,“别的不说吧,那个摸裆的动作真的有必要吗,跟前面后面舞蹈一点都衔接不起来,根本就很突兀的一个动作……”   “顶、胯。”陆正霖一字一句,以老师教育小学生的口吻和蔼道,“那个动作,叫顶胯。”   游弋:“……好的,陆老师,我记住了。”   不都是一个动作吗!两种说法而已,揪那么细干什么!   罗筱用手挠了挠脸,无奈道:“弋哥,你那种说法……显得,稍微,有一点……猥琐。”   罗筱只有和林溯雨在一起的时候话才会多一些,连商业互吹都是最近才结结巴巴地学会了个皮毛,平时说的话基本上都是内心的真实想法。因此,罗筱这句话一说出来,就跟炸雷一样,当场把游弋给轰懵了。   “很猥琐吗?”   陆正霖已经止住了笑,看游弋一脸“我是谁,我在哪里”的木然表情,想了会儿,委婉道:“再怎么样,我们也是要当偶像的吧……你当众说这个,不太合适……怎么说呢,感觉像是书面用语和口头用语的区别?”   “行行,我改,陆老师费心了。”游弋苦涩地露出笑容,拱手讨饶。   “但我觉得弋哥说的没错,感觉这个舞蹈确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元素,有点……”罗筱犹豫了会儿,才道,“有点像故意卖肉。”   一般的顶胯动作并不会显猥琐,但放在这支舞里头,莫名其妙就给人一种奇怪的暗示味道,这才是让罗筱真正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但他好像也没什么选择的权利,这首歌并不是他自愿选择的,选择之前也不知道它的舞蹈会是这样的风格。但罗筱想着,既然在这一组呆下来了,那至少要有职业道德素养吧,哪怕这首歌让他稍微感觉有些不适,他也只当是自己矫情了,只是闷头逼着自己拼命去学。况且,撇开这首歌的编舞不谈,歌词也是典型的女孩你爱我我爱你你不爱我我还是爱你的固定模式,仿佛想当偶像的话,就必须要大量地唱这种爱情歌曲。   这让一直单纯想上舞台唱跳的罗筱感觉到了些许迷茫。   偶像这种看似光鲜的职业,剥了那层外包装,似乎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美好。   偶像的意义就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吗?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便湮没消散在虚无之中。   对一个刚迈入16岁、无论哪方面都尚属稚嫩的少年来说,这种问题实在是显得太过深沉了,而且仿佛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答案——不,也许是根本就不可能会找到正解。   陆正霖抱着晾衣杆思考了片刻,突然粲然一笑:“那不然,我们私底下悄悄把舞蹈改一改,改得含蓄一点?”   “……哎!?”罗筱一怔,惊讶道,“这个,可以这么做吗?”   “我编舞不在行,但朱大哥和顾宁哥肯定行啊。”陆正霖难得俏皮地眨了下右眼,桃花眼中尽是狡黠,“我先打电话给他们问问情况?”   …………   “别再逃离我/yeah——/我的女孩我不想把你伤害可为何你就是不明白/为你变得温文尔雅又藏起了野兽的獠牙/oh My bad girl/快回到我为你建起的童话城堡/从此就是happy ending幸福快乐在一起/永无止境。”   闵凤琦放下手里的矿泉水瓶子,对林溯雨道:“你来一遍试试?”   林溯雨刚要张嘴,闵凤琦扯着嗓子冲着不远处喊了一句:“河泽,别分心往这边瞅了,赶紧学动作啊——”   这么一嗓子嚎完,他才回过头对林溯雨抱怨道:“你下次找个河泽休息的时间再过来,你一过来,他本来跳得好好的舞都跟冰上乱划没什么区别了……”   这种半是埋汰半是撒娇的吐槽,林溯雨当然不会接的。因此他只是笑了笑,便拿起矿泉水瓶充当话筒,开始重复闵凤琦刚才唱的片段。   听林溯雨唱完,闵凤琦晃着还剩一半的水瓶,问道:“这是你的真实水平吗?”   林溯雨点头:“是,没错,如果要让我全凭本能唱,这大概是极限了。”   “那不行,你这连瞎唱都不如呢,一般人想唱成你这样我觉得怕是还挺难的……最大的问题是,我感觉不到你的感情,唱RAP没有感情跟干吃咸鱼不拌饭有什么区别啊!”   说出了跟偶像形象非常不符合的微妙比喻,闵凤琦不信邪道:“这首歌其实还是属于比较常见的暗黑型恋爱曲目吧,你体会一下,就……你想象一下对一个人爱而不得的感受?那种痛苦到恨不得上去晃着她脑袋大喊‘大妹子我求你看我一眼’的崩溃心情,总该有吧?”   “……你这一口大碴子味儿是不是该收收了?”   “哎呀妈,这不现在摄像机没开我就随便别别两句嘛。都怪河泽,他那口音太毒了……别转移话题啊!”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被带跑了,闵凤琦严肃道,“你试试看场景带入情绪还原能不能帮你找找状态啊。”   “可问题是……我从来没有过对一个人爱而不得到崩溃的经历啊。”林溯雨无辜道,“你让我去想,我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这不还是白费功夫吗?”   “那,有喜欢的人的吧?喜欢过的女孩子,不可能没有吧,至少得有一两个吧?”想到林溯雨这小子平时总是语出惊人,闵凤琦愤愤道,“如果你要说你追一个就到手一个从来没有失手过,没有被女孩子拒绝过,你可以不用说了,我先把你叉出去。”   林溯雨支着下巴陷入沉默,好一会儿,他才若有所思道:“可是,我已经想不起来我当时的感受了啊。” 第 81 章   “不是吧, 这也可以忘掉吗?”闵凤琦目瞪口呆地问了一句, 紧接着又转为恍然大悟,一脸同情道, “我知道了,肯定是被拒绝得太直白,太让人感觉难堪了, 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自尊心, 就拼命把这段记忆遗忘掉了……心疼。”   “……你都在脑补些什么啊。”林溯雨拍了拍闵凤琦的背,“少看点泡沫剧,人都看傻了。”   “我不看八点档的好么!”闵凤琦立起眉毛,气呼呼道。   “进展到哪里了?”骆河泽走过来,拿起搭在把杆上的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顺势在林溯雨身边坐了下来, 拧开了一瓶矿泉水。   “正聊到林溯雨的初恋女友。”   “噗——”差点没把矿泉水全喷在闵凤琦脸上, 骆河泽呛得满脸通红,一边慌慌张张接过林溯雨递过来的纸巾, 一边埋怨道, “你都没跟我聊过这个啊……我不管, 我也要听,小凤儿给我重复一遍。”   “我……”感觉这事儿要越描越黑了, 林溯雨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作为始作俑者的闵凤琦此时已经笑得瘫倒在了地板上头, 一看他这样子, 骆河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气得上去就一顿挠痒痒,吓得闵凤琦赶紧装乖认怂。   “话说,你们这组C位……竟然是匡达盛?”   这隔了足足有大半个舞蹈室,匡达盛居然还是听见了,转过头一脸不爽道:“咋地了,我还不能当C了是不是?”   闵凤琦显然是已经深谙怎么对付匡达盛毫无自觉的叭叭了,卷起手大喊道:“没呢,夸你真人不露相,才华横溢,跟那些靠颜值的肤浅之人不一样,好清纯好不做作喔。”   匡达盛:“……”   明明是夸奖的话,听起来却是一股讽刺的味道,偏偏闵凤琦说得还是一脸单纯认真,眼睛在灯光下闪亮亮的,简直像是小粉丝要给偶像献花的模样。   被这样的闵凤琦噎了个内伤,匡达盛悻悻地把头转了回去。   “你们这C位不是票选出来的吗?”   “是票选的,不过很不巧,我们组所有人都想当C位……”闵凤琦摊手道,“你说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骆河泽接道:“对,后来我说我不当C了,把票投给小凤儿,结果本来还要竞争C位的柏北洋也说不竞争了,说是要投匡达盛……最后就是小凤儿和匡达盛争C位了,但我们组有六个人,刚好两票对两票,就……很尴尬。”   “那你们最后是怎么定下来的?”   “我们是B组嘛,然后就请A组的人帮我们选了。我本来还以为A组有二哥在,我拿C是十拿九稳了,谁知道二哥挑了匡达盛当C。”   骆河泽吐槽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偏科嘛,二哥说的也没错,这个C负责的Vocal都是高音,匡达盛确实唱得比你好啊。”   “你都帮着外人说话……”闵凤琦故意装出委屈得想哭的神色,拿着垮下来的外套袖子当手绢,装模作样地擦拭眼角,“河泽你胳膊肘往外拐!我不管,你们就是不疼我了,我要暴风哭泣给你们看……”   “小凤儿你这德行!”骆河泽没好气地推了一把戏精弟弟,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对林溯雨道,“明天出去吃蛋糕吗?我刚在网上找到了一家评价很好的店,还挺近的……”   “好啊,吃芒果千层还是覆盆子慕斯?”   “啊啊啊好纠结,我都想吃啊!到时候我俩一人一半行吗?”   “嗯,成,到时候要两个盘子吧……但我就晚上九点半以后有时间,来得及吗?”   “来得及的!我看过了,说是晚上十一点才关店。”   面对两个人热烈的讨论,闵凤琦越听越不对味:“你俩大晚上吃蛋糕,不怕发胖吗?”   他平时吃糖都得躲着哥哥们,绞尽脑汁和他们打游击,此时知道骆河泽偷偷摸摸出去吃蛋糕的事,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战友情谊。   但哪怕他再喜欢吃糖,也不会挑晚上的时候去吃啊,吃完就睡,这不是躺着胖的节奏吗?   “不会,我会监督他回来在跑步机上跑步消耗热量的。”林溯雨笑眯眯地摇了摇食指,“多吃一个蛋糕多跑一个钟头。”   骆河泽苦着脸不说话,一副默认了的样子。   “小凤儿你要一起来吗?”   “叫、闵、哥。”看着林溯雨被他扯得变形的脸上也浮出了苦意,闵凤琦心满意足地松开手,“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反正我对蛋糕没兴趣,如果有糖的话帮我带点儿回来。”   想到上次糖罐被秦野一口气全部倒光还换成了盐的恐惧,闵凤琦立马补充道:“私底下偷偷给我!求您了!”   …………   “溯雨这次没有竞争C位,你有问过他原因吗?”   面对陆正霖的问题,罗筱点头:“问过,但他好像不太想告诉我原因,只是说想验证一些东西,等到确认了再去全力争夺……我总感觉我最近跟他好像距离越来越远了。”   说出这句话的罗筱一脸失落,当初他一直坚信着,哪怕周围环境发生剧变,他俩的感情也是不会发生变化的,直到最后也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两人携手一起快快乐乐回去念书。   但现在看来,似乎一切的发展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预想,甚至让他感觉到了无所适从。   即使是想要努力追上好友的步伐,但无论怎么看,他们二人都好像都有了新的圈子和新的好友——对已经习惯了世界中只有林溯雨的罗筱而言,这缓慢无声却无法逆转的变化似乎更像是一个征兆。   ——是他赖以生存、能将自己蜷缩进去的安全区即将崩坏碎裂的预警。   “我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少年眼中的忧郁之色更甚,本来清澈的眼眸中也蒙上了一层灰色,“想问问他最近怎么样吧,他就笑着跟我说没事,想跟他谈谈吧,他就让我去练习,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事分散精力。可是,这怎么能算是无关紧要的事啊……”   “公演结束以后再好好找他聊聊吧,你也不要想太多,可能是因为他最近累着了呢,我一没睡好也这副死样,跟谁说话都不耐烦,睡好了就状态回来了。”   一边这么安慰着,陆正霖一边都觉得憋屈——为什么他还得替自己不喜欢的人说好话啊,他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但真让他说林溯雨怎么怎么不好,他的性格让他也干不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只能自认倒霉了。就事论事林溯雨这段时间对罗筱的态度,他是没察觉出来有什么问题,每次一到休息时间,这小子就脸皮极厚地蹭到罗筱身边来,完全无视他扔过来的眼刀,那黏糊劲简直都没眼看。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其实,我有点害怕了。”罗筱将手指交叉着合拢,神色不安道,“我一直以为,哪怕别的东西再怎么变化,我跟他也是不会变的,但……也许,是我想得太理想化了吧。”   本来神色淡定的陆正霖在听到这句话后,抱着晾衣杆的手一颤——这下意识的应激反应被他快速掩盖了过去,迅速得连在他身边的罗筱都没有发觉。   “人都是会变的,你十年前的想法和十年后的想法肯定也不一样,这都是很正常的事。”陆正霖平静道,“其实我一直不相信,林溯雨对娱乐圈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是单纯地为了陪你。人的自私是本能,就像你玩一款游戏,肯定是觉得好玩才会继续往下玩,我是没见过还有专门为了陪好朋友每天玩自己并不感兴趣的游戏的人。娱乐活动尚且如此,其他就更不用说了。”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那肯定是讨好型人格,而且讨好的想法已经深入骨髓,甚至为了能讨好别人能拼命扭曲自己的真实感受,属于病入膏肓了。   在他看来,显然林溯雨是绝对不属于这种类型的,罗筱八成是被骗了。   想到这里,哪怕这话显得有些诛心,陆正霖还是说了:“说真的,你对他感情深,不代表他对你也是同样的感情,更何况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哪怕他当初进圈的时候确实是想陪你,那也不代表他现在也是同样的想法。”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罗筱在思考了一会儿后,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还是相信他。可能是最近事情真的太多了吧……舞台公演以后,我一定要找时间跟他聊一聊,不然我老想东想西的。”   “不过陆哥,真的很谢谢你,说完以后我感觉好受多了……”罗筱有些不好意思道,“大晚上的拉着你听我说这种无聊的事情,耽误你时间了,对不起……”   看着面前的黑发少年,陆正霖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月色幽幽地洒在少年的半边脸颊上,越发显得少年笑容明媚皎洁。   一如很久以前的某个月色同样正好的夜晚。   同样是这样毫无设防的微笑,曲博涵伸手过来拉住他,认真道:“阿霖,我相信你。”   回过神,陆正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只觉得荒谬。   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到底在自我满足些什么啊……   “回去吧。”他轻轻道,声音柔和得像是在怀念什么一般。   借着低头整理衣服的功夫,他用指尖擦拭了下有些酸胀的眼角。   ——没有水珠。   果然,人是会变的啊。   他现在已经不会为了这种事流泪了。   ※※※※※※※※※※※※※※※※※※※※   因为评论里有小姐姐提到想要进文里当粉丝客串一下,我想了想觉得可行,大家就在这一章下的评论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吧!比如说想在文里出现的网名呀,pick的弟弟是谁呀,狂热粉还是理智粉还是路人粉呀,详细到加什么后缀啊,语言习惯啊,喜欢用www还是2333呀,都行。如果想线下去看弟弟们的公演,连人物外貌、身高、穿衣风格、长发还是短发之类的设定也可以一起写出来,反正我想得到的和想不到的你们随便写,没准写了我就用了呢(笑哭   热烈征求小姐姐来客串黑粉(划去   不过先提醒一句,因为大纲的限制,可能我是没办法把所有姑娘都写进去的,你们写出来的设定我应该也只会用少数几个,甚至用了也不一定是你们设定的样子^_^请姑娘们做好心理准备~   以及各位小姐姐如果想客串的话,那条评论别忘了改成零分喔,不然会有刷分嫌疑哒。么么啾~ 番外一·宿舍游戏日常   这是一个宿舍四人都无所事事的夜晚。   游弋团着被子瘫在床上, 一手举着手机看视频, 另一手正拿着个哑铃,有一下没一下地举着。陆正霖正屈着腿靠着椅子看书, 坐在他身边的罗筱则低着头拿着笔写写算算,他面前的平板上,穿着白衬衣、将裤腰带拉到啤酒肚以上的秃顶中年男人正在激昂地拿三角尺敲着黑板:“连接PD, 做一条辅助线, 看明白了吗?然后这道题有思路了吧,PD这个点是什么?角平分线!角平分线的性质……”   在罗筱背后拿宿舍爬杆当压腿杆的林溯雨正翻着手里的语文教材书,塞着一只耳机听歌。   突然,游弋翻身起来:“我说啊,今天也太无聊了……我们来玩儿游戏吧?”   陆正霖抬起头:“玩什么?”   “玩吃鸡不?”   罗筱眼睛还盯着视频,摇头拒绝道:“我不会,没玩过。”   “我也没玩过。”   虽然吃鸡游戏最近风靡一时, 100个游戏角色被投放进孤岛, 通过拾捡武器来射击敌人,直到自己成为最后幸存者从而获得“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游戏胜利祝贺词的规则他们也有所耳闻, 但他俩一向与潮流处于脱节状态, 林溯雨的手机里头更是一款游戏都没有, 算是货真价实的游戏土鳖。   “没事没事,我和阿霖带你啊, 我们今天四排。”游弋拍着胸口保证道, “我和阿霖都是高手, 你们就只要在跟在我们后头捡装备就可以了!我保护你们!”   陆正霖道:“你俩先下游戏, 等阿筱把这个视频看完再打吧。”   “好……我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等我一会儿。”罗筱把手机打开,开始下载游戏。   林溯雨转头对陆正霖笑道:“陆哥,带我吗?”   陆正霖微笑回道:“反正待会儿进游戏,你不要跟在我身后,不然我先回头突突你。”   一看这俩人又要开始笑容满面地互杠了,游弋赶紧拍了陆正霖一把:“阿霖你又瞎说啥,队友之间又不能伤害,你怎么突啊。”   “开个玩笑。”陆正霖耸耸肩,“我先去洗漱一下,待会儿专心打游戏。”   十分钟转瞬即逝,游弋喊道:“阿霖快来,登游戏了……阿筱,阿溯,选二区,游戏ID报给我,我拉你们进房间。”   “好的……我建好角色了。”罗筱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邀请,面带迟疑回道,“弋哥,你名字是‘我这一戈下去你可能会死’吗?”   “对啊,很霸气吧?”游弋很开心地回道,而后系统的提示让他神色凝固了。   【系统提示:玩家“麻辣筱龙虾”已接受您的邀请】   这名字是个什么鬼啊!   【系统提示:玩家“溯行雨”已接受您的邀请】   还是林溯雨的名字正常一些……   一看麻辣筱龙虾竟然还选了个黑人建模,又染了个极其风骚的白头发,游弋终于忍不住吐槽道:“我说阿筱,你这选的建模就不能正常点吗?选黑人你是想干什么?黑夜地图自动获得隐身效果吗?”   罗筱冤枉道:“我选的是系统默认建模……”   “你当我眼睛瞎啊,阿溯选的才是默认建模吧……”   林溯雨举手道:“不不,弋哥,那个麻辣筱龙虾是我。选个黑人建模,那不是进游戏方便给大家唱段RAP嘛。”   游弋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咳,手指颤抖着指着罗筱:“所以,你的名字是溯行雨?”   你们两个这么换着名字玩儿真的不觉得别扭吗?   以及——   “在杀人淘汰游戏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选个黑人还想给大家来段rap啊!?”   林溯雨挠了挠头:“没有跳舞功能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睿智功能啊!”   陆正霖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前额发尖还沾着些细碎的水珠,坐在椅子上拿起了手机:“好了,弋哥,开一局四排吧。”   罗筱不安道:“可是我现在什么游戏操作也不知道……”   “没事没事!”游弋豪气道,“你进游戏只要会走就行了,跟在我和阿霖后头,我俩带你们吃鸡!”   看着游戏中增加的新角色,罗筱和林溯雨集体陷入了石化状态。   “你你你……陆哥,你选的是……女性角色?”   看着屏幕上姿态曼妙还穿着小短裙的妖娆女性,罗筱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林溯雨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而且……为什么名字要取‘幽寒灵露公主殿下’?”   陆正霖你竟然是这样的陆正霖!?   哪怕是习惯了和陆正霖双排的游弋此时也笑出了声:“如果顺利的话,这局你们就能知道阿霖为什么要这么干了……哈哈我受不了了,阿霖你自己说说吧,你这个名字到底是被吐槽几次了?”   “我先去跳集装箱,你们俩点跟随。”陆正霖简短地说了一句,完全不想理睬已经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的游弋,便操作着角色三两下跳上了集装箱,消失在了其他人的视线中。   游弋都差点要笑得打嗝,到底是想起来这是在打游戏,对两个看着满屏幕按钮无从下手的弟弟道:“看到左上角那个‘跟随跳伞’了吗?点一下,跟着阿霖,对,就跟着1号的陆公主……”   陆正霖握着手机的手一抖,差点就要出于本能把手机砸到游弋头上了。   “跟随了……然后呢?”   游弋道:“现在不是坐上飞机了嘛,等飞机开到岛上的时候,阿霖会跳伞的,你们现在在跟随状态,不需要操心跳伞的问题。你们点开来右上角那个小地图,会完整显示大地图。”   陆正霖低着头看着飞机航线,道:“待会儿跳伞以后,地图下方会出现一个小眼睛的标志,那个是给你们调视角的。”   哗的一下,降落伞便开了,四朵伞花晃晃悠悠地在蓝天白云间绽开。   “我们待会儿需要做什么啊?需要手动割伞绳吗?”罗筱试着按了一下右上角的小眼睛,转了一圈,发现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不用不用,他会自动落地的,落地以后优先进房子搜东西……好,落地了!”   因为没有经过新手教程就直接进了游戏,罗筱现在面对满屏幕的UI已经彻底陷入了混乱状态,试着操作人物跑了两步,便一头撞在了墙上。   还好撞墙不扣血。   还不习惯这样一边调视角一边操纵人物前进,罗筱艰难地和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的人物角色做着搏斗,因此在游弋感觉奇怪回头过来看时,发现罗筱操纵的“溯行雨”正在屋子外墙和铁丝网之间如同喝醉酒了一样来回碰撞,仿佛在播放什么鬼畜视频一般疯狂地左右摇摆抽搐。   打桌球也不见得会来回弹射得这么激烈吧!?   吓得游弋赶紧道:“阿筱,阿筱,别急,你慢慢来,对,对,先转视角,然后再操纵人物往前,慢点推——哎哟我去,又撞了!卡铁丝网的洞上头了!”   已经在扫荡完一楼开始在二楼捡物资的陆正霖顿时一愣,下意识道:“麻辣筱龙虾不是阿筱?”   他刚刚在洗手间,刚巧没听见他们前头的对话,下意识便以为这是罗筱。陆正霖刚才就想夸罗筱上手快又操作好了,而且巨乖巧,跟在他身后等他捡完了才上来摸东西。   担心麻辣筱龙虾被干翻,他还特意留了二级头盔和背包没捡。   等等,麻辣筱龙虾要不是罗筱的话,那是谁啊……?   林溯雨看前头突然停下的女性角色猛地掉转头,举起枪就是往他脚边突突突了一梭子子弹,无辜道:“陆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阿霖你要死啊,这不是暴露方位吗?”   陆正霖头也不抬,语气轻柔道:“手滑了,对不起。”   游弋:“……”   你手滑个毛线球啊!这手滑得也太刻意了吧!!   “这栋房子里没东西了,弋哥你带阿筱去隔壁房子找找物资。”   “知道了。阿筱跟上哥……等等,阿筱你跑到哪里去了?”   罗筱面前好像都长得差不多的房子群,彻底陷入了呆滞状态:“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他在现实生活中都路痴得厉害,等到游戏里头走3D地图就更晕乎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瞎走到了哪里,随便看到了个门就推了进去,系统默认的自动拾捡功能帮他哗啦啦装了一堆东西在身上。第一次玩儿游戏的罗筱又不知道哪些东西是需要的,哪些是不需要的,因此只能系统帮他捡什么就拿什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的迷茫状态。   “啊呀算了,阿筱已经进C字楼捡东西了,那我去另一栋楼捡物资了……阿筱你看着点小地图,你东西捡完了就去找阿霖汇合吧……阿霖,阿霖,有人往你那边过去了!”   “我看到了。”陆正霖冷静地操纵角色在窗边蹲下,看林溯雨还直挺挺地杵在那里跟活靶子似的,他头痛道,“林溯雨,蹲下,到我身后去!”   “喔。”   下一秒,麻辣筱龙虾就趴在了地上,还一副研究的样子在水泥地上跟条毛毛虫一样爬过来爬过去,从房间这头爬到那头,又从那头爬回这头。   陆正霖在一脚踩在这个角色头上和调转枪头再突突他一梭子两个选择中纠结了许久,最后艰难地选择了当做没看见。   突突突的的枪声过后,屏幕上弹出了【“幽寒灵露公主殿下”击杀“白白白小白兔”】的提示。   “阿霖干的好!”游弋捡起地上的急救包,夸奖道。   “还有三个。”   陆正霖冷静地调整着视角。   【“幽寒灵露公主殿下”击杀“今天233学习了吗”】   “还有两个。”   “阿霖,在西南方向的屋顶上头。”   随着角色死亡前发出的惨叫声,陆正霖面无表情道:“还剩最后一个。”   与他们相隔不远的罗筱问道:“我要过来吗?”   “别过来。”陆正霖果断道,“我这边有人,太危险了,你在屋子里待着,我来解决。”   背包已经装不下东西的罗筱只好无所事事地站在屋子里头开始欣赏风景,努力瞪大了眼睛四处调整视角想看看敌人在哪里。   但……   敌人呢?   敌人在哪里?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找人、眼中都是相似草地贴图的罗筱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玩杀人淘汰游戏,而是在玩野外求生之类的沙盒游戏。   可能他现在找根锄头出去挖地更合适吧……   “找到了,阿霖,在山上面——”   倍镜中那个小黑点转身就跑,一副想溜的样子,陆正霖毫不犹豫一翻身从二楼直接跳了下去,疾冲上去——   【“幽寒灵露公主殿下”击杀“取个名字为什么这么难”】   “好了,阿筱过来汇合吧。”   陆正霖刚说完这句,屏幕上就出现了血红的被击中的系统提示。   系统提示“鱼叉和果子”使用了SCAR-L步枪击中了他的头部,如果不是他装备着头盔,怕是直接就死了。   但即使角色没有当场死亡,血量也掉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步。   “还有?”陆正霖皱了皱眉,“这破地方还藏着两队人?”   他迅速操纵着角色退回房子中,上二楼找了个房间用急救包回血。一看麻辣筱龙虾还趴在地上挺尸,陆正霖颇为恶意地从他身上踩了过去,才循着枪声的标志开始搜索。   突突突——   “又是哪儿来的枪响啊!?”   罗筱有些狼狈道:“对不起,我不小心手滑按错了,是我打的。”   射击按钮和行走按钮挨得极近,新手往往会不小心开枪浪费掉自己的子弹。   “没事……”陆正霖深吸了一口气,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屏幕。   ——找到了!   下蹲潜行状态是不能开枪的,还没等陆正霖将蹲的状态改为站立,被击中头部的提示便再次弹了出来。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连续两次击中头部,而且这开枪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林溯雨,别待在这里了!这边太危险了,你找弋哥他们去!”   “那你呢?”   “我当然是杀了他们再过来找你们!快点走,这里……”   突突的枪声再度响起。   林溯雨无辜道:“我死了。趴在地上都能死,这子弹还能穿墙啊?”   游戏开局还没多久,麻辣筱龙虾就惨遭爆头,失去了继续游戏的资格。   “靠,这是挂!我们遇上挂逼了!”   再度陷入垂死状态的陆正霖气得竟然爆了一句粗。   “阿霖我过来支援你——”   “弋哥别过来,是挂!枪枪击中头部,子弹还能穿墙,他们很可能全队四个人都是外挂!”   大约摸是因为开挂格外有恃无恐的原因,对方竟然开了语音,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但说话的内容却相当令人恶心:“哎哟,小妹妹技术不错喔~要不要跟着哥哥混啊,哥哥带你飞,保证你爽到不行~”   陆正霖唇角一勾,不怀好意地打开了麦克风。   三秒钟后,那个顶着“幽寒灵露公主殿下”名字的曼妙女性嘴里,一个雄浑粗犷的男音如同要去演唱黄河大合唱一般,声如炸雷道:“处对象吗?分手就割腕的那种!”   鱼叉和果子:“……”   呕——这是个人妖!   太恶心了吧!他都要吐了!!   故意粗起嗓子的陆正霖冷笑一声,端起枪便是一顿扫射。   【“幽寒灵露公主殿下”击杀“鱼叉和果子”】   虽然这种把戏游弋已经看了很多次了,但他还是笑得快要岔气了。   以前陆正霖是陪自己妹妹玩游戏的,结果妹妹老被游戏里头的人语音揩油,所以陆正霖才养成了玩游戏必建女号的习惯,遇上这种人就开语音调戏回去。   虽然唱歌的时候陆正霖的声音是轻柔低缓的少年音,但为了妹妹他已经练出了一口雄浑的糙汉音,光听声音脑补出的形象根本就是一个身高有一米九、满脸胡茬的肌肉壮汉。   千娇百媚的女性突然变成了打铁套马的汉子,怕不是能直接把人活活吓萎。   【“我这一戈下去你可能会死”击杀“棉花苹果糖”】   游弋一边摸着尸体爆出来的装备一边道:“好了阿霖,我帮你杀了一个!这货躲草堆里头装死呢,我背后绕过去就是一枪,直接爆头。开挂也是个菜鸡,渣渣。”   陆正霖不屑道:“技术一塌糊涂,外挂给他们也是浪费。”   【“溯行雨”击杀“白鹭带霜”】   “阿筱你杀人啦?”游弋惊喜道,“不错不错,咱们阿筱很厉害嘛!”   罗筱看着系统弹出来的提示,也有点懵。   他刚刚捡了个雷,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便随便找了个方向扔出去炸一炸看看效果。   结果这就炸死了一个……?   陆正霖此时已杀死了最后一人,道:“阿筱过来吧,我这边安全了……这边人怎么这么多,东西又少,穷得一塌糊涂,枪也全都是霰弹枪,急救包我就没看到第二个……”   他的抱怨在看到罗筱时便卡在了喉咙里。   游弋惊吓道:“阿筱你这,一把Scar一把M16……?”   他俩全身上下穷得一塌糊涂,游弋连头盔都没有,在野地里跑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的,结果罗筱呢,一个三级背包,两把好枪,全身上下装备齐全,跟他俩一对比,简直就像是白板玩家和人民币玩家的差距。   “陆哥刚才说没有急救包是吧?我这里有,可以给你吗?”   “你留着,你留着……”   罗筱一脸认真地问道:“我这里有五个急救包,够用了吗?”   陆正霖:“……那你给我一个吧。”   游弋:“……也给我一个。”   麻蛋这一片区域不是穷得要命吗!罗筱这一身装备都哪里找过来的啊!   “我也不知道,系统自动帮我捡的。”罗筱茫然道,“这枪还好吗?”   陆正霖:“……好,特别好。”   想打人!   罗筱贴心道:“那我这两把枪给陆哥吧,反正我也不会玩儿。”   已经靠着两把烂枪杀了六个人的陆正霖泪流满面地接过了罗筱扔下来的枪。   游弋提醒道:“人被我们杀死了,可以下去舔包了。”   “就是下去摸他们爆出来的装备的意思吧?”罗筱自动把听不懂的词换成了自己能理解的句子。   陆正霖摸了两个包裹,嫌弃道:“一群穷鬼,身上什么也没有。”   “这地方本来就穷,我们又是一上来就开打了,肯定没什么东西……等等,阿筱,你身上怎么又背了一把Scar,你摸到啦?”   “是啊,还有一把M416,这把枪算好枪吗?”罗筱看着自己背包里的东西,问道,“陆哥,弋哥,三级头盔是干什么用的?”   陆正霖:“……”   “还有一个三级背包,我已经有了,给你们吧。”罗筱念道,“四倍镜,八倍镜又是干什么的?有用吗?”   游弋:“……”   “还有四个急救包,要拿吗,我背包好像快装不下了。”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陆正霖有气无力道,“下次舔包的时候谁也别动,让阿筱先拿。”   罗筱:“???”   “要准备跑圈了……”陆正霖看了眼时间道,“你们这里等着,我去找辆车过来。”   “跑圈?”   游弋解释道:“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毒圈,只要呆在毒圈外头就会疯狂掉血,必须要躲到被划成安全区的白圈里头才行,而且时间越往后就会缩圈,越缩越小。我们这离毒圈还挺近的,得往里头跑跑。”   “明白。”   然而,陆正霖没想到,他们才跑进安全区,就被人包围了。   “怎么这里人也这么多……”陆正霖无奈道。   “我真是奇了怪了,每次只要是你选的方向,你往哪里冲,哪里就人最多。你那技术不都是这么磨出来的么?”游弋挪到墙边上,放完一枪就缩了回去。   【“我这一戈下去你可能会死”击杀“夜店蹦迪小王子”】   “这地方应该还剩七个敌人……”陆正霖深呼吸了两下,果断道,“弋哥,你出去勾引一下他们。”   “行行……”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到前头当诱饵,游弋以极度风骚的S型走位冲了出去,他所在的位置顿时一片枪火交织而下,噼噼啪啪的枪声密集地响了起来。   “完了,我走位太骚被射死了。”游弋摊摊手,调到了观战视角,“陆老师加油,一挑七你可以的!”   “交给我。”   陆正霖专注地转着视角,子弹倾泻而出。   左上角的幸存人数正在飞速下降,已经降到了个位数。   射杀完最后一人,陆正霖刚想喘口气,谁知道画面此时突然一个震颤,紧接着便陷入了黑暗。   “我死了?”陆正霖不可思议道,“我竟然死了?”   游弋不忍直视道:“阿霖,你被空投包砸死了……妈呀,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白痴的死法……”   陆正霖:“……”   胡扯吧,空投包还能砸死人吗!?   逗他!?   游弋叹了口气:“差一点就吃鸡了,我刚才看幸存人数好像就四个人了,今天运气不太好……”   罗筱出声道:“还剩三个。”   一直在观战的林溯雨这时才开口:“筱筱还活着,还有吃鸡的机会。”   全程趴在草里无所事事的罗筱竟然苟到了最后。   “妈耶,阿筱你现在是全队唯一的希望啊——!”   陆正霖皱眉道:“不行我那车没有油了,附近也没有别的车了,遇上毒圈还是死……”   他话音还未落,安全区便缩小了。   ——罗筱正待在这个安全范围的最中心。   陆正霖的表情都快要绷不住了:“这这这?”   “我觉得阿筱能赢!我的妈!阿筱,稳住!”   安全区进一步缩小。   罗筱依然安然无恙地趴在圈子的最中心地带。   左上角的幸存人数从3跳成了2。   十秒钟后,随着毒圈范围进一步扩大,幸存人数变成了1。   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大吉大利,今晚吃鸡!”,游弋喃喃道:“阿筱才是真大佬啊……”   对于这场游戏,罗筱诚实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游戏挺无聊的,全程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就一直在瞎晃悠,要么就是在看风景,要么就是让系统给我捡一堆我不认识还压根没派上过用场的东西,最后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地趴了几分钟就赢了,这也太莫名其妙了……”   一挑七的陆公主:“……”   辛辛苦苦跑位的游诱饵:“……”   开局五分钟便惨遭爆头的林炮灰:“……”   【恭喜罗筱获得称号·天选欧皇】   ※※※※※※※※※※※※※※※※※※※※   出现了,传说中不定期掉落的番外——!   觉得写写男孩子聚在一起打游戏的场面很有趣,就写了这个番外,而且我正文好像写的都是比赛相关的内容,所以就打算用番外来呈现他们生活中的一面了。   如果不喜欢这种内容的话,我很抱歉,不过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写他们聚在一起打游戏的番外了,毕竟这本是娱乐圈文不是电竞文233所以不用担心会大量看到这种内容,这章是绝版啦。   以后可能还会写点其他人的番外内容吧,璀璨和红光应该都会有,以及节目组放出的特别视频w希望能够让大家喜欢这群可爱的孩子们~ 第 83 章   “二哥。”   听闵凤琦在后头喊他, 明秋脚步一顿, 刚想习惯性转身伸手抱住他,突然想起来他俩现在姑且还在冷战期, 便又生生压住了自己的动作,只是把走路速度放慢了些,好让弟弟追上来。   闵凤琦三两步靠过来, 拉住明秋的胳膊, 小心翼翼地摇了摇:“二哥,对不起,我,我那天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好吗?”   明秋本想把闵凤琦那手给捋下去表示自己是真的生气了,看到自家弟弟跟条小奶狗似的眼巴巴地瞅着他,眼睛里头还带着些蒙蒙的水汽, 实在是狠不下心, 只能没好气道:“你又干嘛来了,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我我我, 我那不是气话嘛……”闵凤琦蔫蔫道, “我当时就觉得C位肯定是我的, 二哥你最疼我了,老匡之前还跟河泽吵过, 我想着怎么着也不至于帮着外人打自家人吧……本来我也没多想要那个C, 但几轮竞争下来, 不知道怎么回事, 感觉完全就沉浸到抢C的气氛里头了……”   “结果你就在摄像机前头哇哇地哭了?小凤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是不是倒我们璀璨的牌子?”明秋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闵凤琦的脑袋。   “我……我当时不是就觉得委屈嘛,跟中邪了一样,那会儿就感觉你不疼我了。”闵凤琦自觉理亏,低头认错,“我知道我智障了……之前柏北洋说你不一定会选我,让A组选人这个方法对我不利什么的。我那会儿就跟他怄气,以为这想都不用想的,你肯定会帮我,结果你真的没选我。然后心理落差一下子太大了,当场心态就崩了……”   他现在回想起自己为了抢个C位竟然对二哥发火,还当场哭了,就觉得那会儿他怕不是脑子坏掉了。二哥又不会害他,选匡达盛当C位肯定是有他的理由。但当时他跟匡达盛已经为了C位反反复复竞争了五轮,A组那会儿都开始扒舞了,他们B组还在就C位的问题拉扯,这么长时间下来,闵凤琦早就因为时间的浪费和无意义的重复竞争而陷入了暴躁状态。   他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当时到底在想什么——本来他是当真不在意C位的问题,只是骆河泽退出竞争把票投给他的行为让他觉得不能浪费河泽的心意,这才想尽自己的努力去拼拼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态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转变,等到最后,他简直就是跟疯了似的一直在和匡达盛较劲。   而在摄像机前头,他又不能把这种暴躁的情绪表现出来,只能拼命地压抑住,甚至还得勉强自己对匡达盛露出笑脸——他那会儿真是一边笑一边内心只想把鞋子脱了砸匡达盛脸上。而这种极度压抑的情绪,在明秋选了匡达盛当C位的那一瞬间,终于憋不住彻底全线崩盘了。   到底是从璀璨出来的练习生,他一没有对匡达盛恶语相向,二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他就是坐地上哭——他甚至还想到了这样嚎啕大哭肯定很毁形象,把自己的外套脱了蒙自己头上,眼泪才涌了出来。   毕竟他今年仅仅只有16岁。   21岁的朱玄祯已经可以做到C位落败还微笑着祝贺陆正霖,但闵凤琦还做不到这种程度。   “你那会儿还说啥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二哥你不喜欢我了’,‘我不想看到二哥了’,‘以后草莓牛奶再也不分给你了’,你自己说说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你脑子被人敲坏了吗?”   “我……我胡说的。”闵凤琦愈发气虚,头上翘起的头发也软塌了下来,看着格外萎靡,“草莓牛奶我还分你的……都给你也行,二哥不要不理我。”   明秋轻叹一口气,揉了揉闵凤琦的头发:“刚才在摄像机前头我不方便多说什么,结果没想到你那会儿已经给委屈坏了……我现在跟你说吧,你那个主题曲MV已经是C位了,再抢一个C位,我们璀璨本来就打眼,我又是A组C位,你们还让我来选。璀璨的人选自己公司的当C位,播出去你让别人怎么想?”   “那是柏北洋提议的,也不是我说的……”自觉理亏的闵凤琦辩解了一句,看明秋的眼睛瞪过来,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明秋皱眉道:“柏北洋这人怎么回事?你刚才不是说他说我不一定会选你吗?”   “我怎么知道啊!完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说到这个话题,闵凤琦又是一肚子气,“他先是说既然我们组定不下来,那就请A组的C位帮我们定好了,我一看A组C位是你,我当时就想你肯定会选我的啊,那不是算黑箱了吗,就想拒绝掉改成抽签之类的。结果柏北洋提出来以后又自己否决掉了,说对我不公平,你很可能不会选我之类的话。我可能是想多了吧,但当时我就觉得他话里话外都在嘲讽我们璀璨是塑料亲友,暗示你选我的话,会有粉丝骂你偏心啊不公平啊,所以你会故意挑别人来避嫌。然后一生气,我就同意了……”   明秋沉默了会儿,才望着闵凤琦清澈的双眼,认真道:“我不选你,确实一方面有考虑到我们璀璨需要避嫌,但更重要的是,这首歌是主打Vocal的,你高音上不去,唱这首歌是暴露自己的短板,这个C位要来没什么用。还不如卖个好,等下次碰上合适的再竞争,路人感官也会好很多。如果这首歌的主打是RAP,你又非常想要这个C位的话,不管别人会怎么看我,我都会选你当C的,明白吗?”   “我知道,我后来想明白了……当时我是失心疯了。”闵凤琦鼻子一酸,心里也是悔得厉害,他之前在璀璨的时候从来没跟明秋吵过架,两个人私底下互损那也是闹着玩,谁知道一上了节目,被镜头啊C位啊之类的东西死死地压着,他就好像不复之前的冷静了。   他死死缠着明秋的胳膊,一副怕他甩手就走了的模样,小声道:“二哥,原谅我行不行?”   还是第一次被闵凤琦吼“再也不想见到二哥了”,明秋回了宿舍翻来覆去就是睡不好,满脑子都是闵凤琦把头埋进胳膊呜呜哭的画面。还是朱玄祯发现了他情绪低落,拉着他在阳台聊了半天,在大哥的安慰下,他才勉强打起了精神来应付第二天的训练。   明秋还满含愧疚反思了自己一夜是不是太忽视闵凤琦的感受了,谁知道今天闵凤琦就自觉凑过来认错了,这让明秋心情也相当复杂。既然闵凤琦已经低头认错,明秋自然是要装模作样两下的,不然他晚上不就白纠结那么久了么。   看闵凤琦一脸忐忑,明秋故意做出生气的模样,凉凉道:“我原谅你干嘛,你不是说都不想见我了吗?”   闵凤琦已经悔得想把那天的自己锤死了,结结巴巴道:“我,就,我是智障……我以后的草莓牛奶都给你,行不行,能原谅我吗?”   “不原谅。”   闵凤琦脸上露出肉疼的表情:“那那,我把我的熊猫零钱包也送给你,我最喜欢那个零钱包了,你要好好对待它……”   明秋:“……小凤儿你醒醒,那个零钱包还是我送给你的!”   而且那个零钱包都是他去年送给弟弟的了,闵凤琦天天揣身上宝贝得不行,洗得都掉色了,他还琢磨着什么时候再送弟弟一个呢。   把他送出去的礼物再送给他,这是什么道歉的方式啊!?   一看明秋气得拔腿就要走,闵凤琦吓得拖住他连声问道:“那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啊?你说,我拿得到的我都给你拿来!”   差点没憋住直接笑场,明秋随口道:“那行吧,你把星星摘下来送给我,我就原谅你。”   果然,这话一出,闵凤琦讨巧卖乖的笑容便凝固了,挠挠头想了会儿,他突然精神一振,从外套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了个小盒子出来,一副献宝的样子打开盒盖,递了过来:“二哥,给你……!”   明秋愣住了。   装在盒子里的是静静躺在软缎中的四颗糖果,圆溜溜的透明球体中盛着绚烂无比的星屑,深深浅浅如同水彩般渲染出虚幻梦幻的色彩,仿佛是隔着一层玻璃注视着被时间凝固的流沙。   明秋认得出来,这应该是将金星、地球、天王星和海王星等比例缩小后压制出的糖果,此时被闵凤琦捧在手中,就好像四颗灿烂夺目的星星。   “星空糖……可以吗?”   面对闵凤琦紧张的神色,明秋面无表情地接过盒子,把盒盖盖上,才缓缓开口——   “小——凤儿——!你又背着我们偷偷买糖!没收!!”   闵凤琦:“……”   糟糕,暴露了!   这是河泽辛辛苦苦替他从蛋糕店带回来的啊!他还一口都没吃呢!   看明秋撕了包装纸就开始嚼糖,仿佛是故意想气他,还做出“这真是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糖了”的浮夸表情,闵凤琦心里一松。   二哥没生气,太好了……   明秋就跟要去拍广告似的在闵凤琦面前尬演了半天,一副星星从糖里头如丝带一样悠悠飘出,拂过脸颊带来丝般顺滑的陶醉神情,但嗜糖如命的闵凤琦却半分羡慕的神情都没有,反倒抿唇一笑:“二哥,这糖是出了名的好看不好吃,你不知道吗?你又不喜欢吃糖,吐了吧。”   明秋:“……你不早说!” 第 84 章   “三二三四, 五六七八。四二三四, 五六七八……”   陆正霖打着拍子,眼睛一直看着罗筱的动作, 一直到舞蹈一遍走完,他才对罗筱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罗筱跑到他面前蹲下, 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小册子, 递给陆正霖。   陆正霖摸出个小印章,在册子上划出的方格子里工工整整地盖了朵小红花,还一本正经地夸奖道:“罗同学今天状态很好,继续保持,再敲一个小红花就可以喝奶茶了,加油。”   罗筱眼睛一亮,拿着敲满小红花的册子又看了两遍, 才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口袋里。   “这小子也太好哄了……几朵小红花就满足了, 我以为这种小红花现在连小学生都骗不到了呢。”   面对游弋的吐槽,陆正霖摊手道:“阿筱也就十六, 高一的小朋友拿朵小红花开心一下, 你这老年人有什么好酸的?”   罗筱在一边如同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 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偏偏透出一股让游弋招架不住的控诉意味。   “……好的陆老师, 你继续教导罗同学吧, 本教导主任告辞。”   “你还教导主任呢, 充其量一看门大爷。”陆正霖挥挥手, 跟赶苍蝇似的把游弋往外推了推,又回过头和蔼地对罗筱道,“你刚才还有几个动作抓不住点,我给你再演示一下。”   游弋惊奇地看了眼陆正霖,直到后者茫然地望过来,他才摆摆手道:“我先回去看看小龟,你俩早点回来。”   看陆正霖点头了,他才起身,把外套捞了起来。出门前,他没忍住,又回过头瞥了一眼,正巧看到罗筱俯身下来对陆正霖说着什么,而陆正霖则仰着头专心地听着的画面,桃花眼中浮着淡淡的笑意。   陆正霖自己并没有发现,游弋却是察觉到了——陆正霖刚才竟然损了他。   自打这次见面以后,他就察觉到好友的性子已经变了不少,变得更加彬彬有礼也更有距离感了,仿佛是受伤以后下意识将伤口藏起来的刺猬,用表面的礼貌来掩盖着自己满身竖起的刺。虽然面对他时,陆正霖会显得放松不少,但那层厚重的盔甲却始终不曾脱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陆正霖开玩笑了。   之前他俩还在一个公司的时候,陆正霖还不是这样的,至少他还是会恼羞成怒扑过来嗷嗷大喊“你这王八蛋”,打不过他还要拿被子蒙住头躺床上生闷气,非得要他去认错才肯理他。   而现在呢,好像这一别,陆正霖身上那些小孩子气就一夜之间磋磨了个干干净净,变成了一个完美得近乎虚假的假人,不会生气,不踩雷区,每一步都踩在大众认知中绝不会出错的正确线上,甚至挑不出一丁点的错漏。   但这世上又怎么可能存在绝不出错的人呢,这样极度压抑着身为人应有的喜怒哀乐,最后只会厌烦和疲惫,逐渐陷入情绪崩溃吧。   陆正霖大概也是发现了这一点,睡眠时间明显增加了,甚至会为了睡觉推掉一些并不重要的集体活动——他大概是怕自己在缺睡状态下会克制不住自己的言行,让辛辛苦苦维持的人设崩塌,最终功亏一篑。   也许好友这样的行为是对的,对偶像有着别人难以想象执着的他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游弋觉得自己应当是佩服的,类比一下他自己,他是万万做不到为了当偶像几年不喝啤酒的。   只是……偶尔,他看着现在这样只会弯着非常适合上镜的流水线笑容的陆正霖,还是会忍不住怀念以前还没有包装得这么精致完美的好友吧。   大概,他这种心态,也无非是无病呻吟罢了。   看游弋离开了,陆正霖才问道:“最近是不是睡得不好?”   罗筱一愣,下意识否认:“没有,睡得还行……”   “我大晚上听到过你起来找褪黑素的动静,不止一次。”陆正霖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你是不是可以考虑去医院开点药了,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垮的。”   越是临近舞台公演的日子,罗筱的焦虑仿佛也在与日俱增,陆正霖睡眠又浅,稍微有一点声响就会吵醒他,好几次都听见罗筱在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爬起来吃药。他之前给了罗筱一瓶褪黑素,昨天他拿起来晃了一下,瓶子里头的药片竟然已经少了大半。   罗筱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没事,还没严重到需要去医院的地步。”   对陆正霖的关心他自然是很感动,但更多的却是对吵醒了陆正霖的内疚,因此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晚上得把褪黑素放到枕头边上,一伸手就能摸到的那种。   看罗筱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陆正霖斟酌了一下语句,才道:“可能是我多嘴了,但,你真的不打算去医院看看吗……你知道你晚上说梦话了吗?”   罗筱愕然道:“我说什么了?”   陆正霖沉默了好久,才小心翼翼道:“你一直在喊……‘救救我’,还有,‘溯雨快跑’。”   这句话一出,罗筱本来还算轻松的神色,一瞬间便僵住了。   …………   匡达盛一脸不爽道:“我说你啊,又不是我们组的,每天往我们这儿跑,你不嫌麻烦啊?”   林溯雨笑眯眯道:“不麻烦啊,每天能看到全新的匡哥,我开心都来不及呢,匡哥今天仿佛又帅了~”   不知道为什么,被林溯雨这么尬夸,匡达盛只觉得一股反胃感直直地从胃里向喉咙口涌来,皮笑肉不笑地无视了他,对闵凤琦道:“我写了新歌,你要听一下吗?”   本来还在幸灾乐祸围观的闵凤琦精神一振,连连道:“要要要!我要听!你昨天才说有思路,今天就写出来啦?”   “那是,反正又不是多难的事,随便扒拉两下就出来了……”   虽然匡达盛嘴上说得漂亮,但林溯雨还是轻易从他眼中的红血丝中看出,这首歌的诞生应该没有没有他说得那么轻松。   脑中浮现匡达盛一晚上都对着电脑赶工熬得两眼发黑的画面,林溯雨极其不厚道地弯唇笑了一下。   但闵凤琦没看出来,甚至还极其崇拜道:“老匡你真是神了啊……啊真的我太喜欢你的歌了,这旋律特别高级。这首歌rap部分我免费给你唱,你一定要留给我。”   “行行行,真受不了你……你自己非要唱的啊,不是我求你的啊。”   骆河泽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对林溯雨小声道:“匡达盛他能不能在说这话的时候把他脸上的笑收一收啊……一副开心到爆炸的样子还要装模作样什么啊,他真的不适合这种傲娇人设好不好!”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了吧……”林溯雨也同样小声地问道,“他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骆河泽犹豫了会儿,竟然道:“其实匡达盛人还不错……除了对有钱人偏见重了点,嘴巴管不住,脑子还不好使以外,其他都还可以。”   林溯雨:“……你这都快把他全身上下都损光了啊,你确定他人不错?”   “人真的挺不错的,就是你得主动跟他说话,跟他关系好了以后他对你就很好了……要么就是在他叭叭的时候上去揍他,他就会觉得你很男人,然后会莫名其妙对你印象好很多。”骆河泽对这一点显然也是满腹无奈,“他还专门跟我道歉了,说接触了以后觉得我人挺好的,我真是……”   而那边闵凤琦和匡达盛还在热火朝天地讨论。   “这首歌感觉有点偏英式摇滚的感觉?”   “对,还有混了一半的电子元素进去……其实我是想做成电子舞曲那种风格的,偏Bass music那种吧,但最后混出来一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不不不,我觉得很好,跟你上次写的歌风格完全不一样。这一段的歌词感觉还能再强烈直接一点……我在你的基础上重新改改可以吗?”   “你改吧,重写都行。”   “喔对了对了,这一段我真的超级喜欢了,一分五十秒开始,那段十五秒钟的副歌……啊!你把我上次跟你哼的旋律也编进去啦?天哪我都没想到效果能这么好……老匡你真的是太神了!”   “反正加进去也不费劲,我就随便写写,又不是特意为你编进去的。”   林溯雨&骆河泽:“……”   大概在场的人只有闵凤琦一个人没发觉匡达盛脸上“快点来表扬我啊”的表情,他拿着歌词对匡达盛道:“我现在来试试唱中间那段Rap,你看看我的状态?能即兴发挥吗?”   得到同意后,闵凤琦一边随着节奏点着头,一边专注地看着歌词,身为璀璨顶尖级别的Rapper,此时他已经全身心沉浸在了这首尚显粗糙但已经足够让人热血沸腾的歌曲中。   虽然闵凤琦平时总是打着哈欠的懒散模样,但偏偏坐姿却是端正异常。此刻将情绪融入歌曲中后,他的姿态也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变化——不只是将头微微地垂了下来,本来笔直的背脊也弯成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正随着歌曲的节奏上下起伏。   哪怕林溯雨听不到闵凤琦耳机中放着的歌曲,也猜得到闵凤琦这是下意识在用身体的律动踩节奏点了。不需要刻意去分析歌曲音轨便能自然而然打出节拍本来应当是一个Rap最基本的能力——这却恰恰是林溯雨做不到的。 第 85 章   紧紧地抿着唇, 等到某一个节点时,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闵凤琦才如同蓄势待发的猎人终于捕捉到猎物一般,歌词如同子弹般急速而迅猛地从口中吐出:“对我欢呼为我疯狂吧/所有嫉妒我厌恶我到发疯的你们/无力阻止我光辉闪耀的你们/只想把我拖入淤泥里的你们/憎恨我吧/从巴黎遥望纽约/在盛夏迎接凛冬/言语做的刀片划开皮肤留下一地鲜血/而我依然是金刚不坏浴火的凤凰——”   即使脸上没有上妆,头发还有几撮不太丨安分翘起的杂毛, 但这样的闵凤琦却是耀眼得好像有聚光灯打在身上一般, 舞蹈室有人已经开始把头转了过来, 专心地听起了他的rap。   每次看到这样的弟弟,骆河泽都发自内心地认为, 如果真的有天生就适合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人, 那闵凤琦一定是其中之一。   像骆河泽每次在唱歌以前都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唱得不够好, 会不会出现走音的问题或者能不能将观众带入舞台的气氛中, 闵凤琦却仿佛从来都不会担心这样的问题。他似乎只是单纯用本能去演绎歌曲,但只要他开口,周围的人就没办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甚至会不自觉因为他情绪的起伏而跟着一起大起大落——他是天生的气氛调动者,一般人会担心的冷场问题从不会在闵凤琦身上发生。   听二哥明秋说,在刚进公司的时候, 闵凤琦还什么也不懂, Rap经常唱错词, 甚至还会唱一段忘一段, 有一次在街头演出的时候就忘词了。结果, 没有任何人教他, 他就自己来了一段即兴rap, 明秋印象最深刻的一句是“反正我现在也不记得我要唱什么了/那就一起欢呼吧/我就老实告诉你们/从这开始所有的词都是我瞎编的啊/但这不妨碍我在这里继续厚着脸皮骗你们的掌声/所以就一起Burn up享受人生吧/毕竟人生也没有所谓的大纲预演/想唱到哪里都是我们的自由啊。”   当时围观的人尖叫声几乎到了影响市容的地步, 全程瞎唱rap歌词的闵凤琦就着歌曲满嘴胡言乱语,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当时在说什么,结果台下的掌声热烈得就差把看台掀翻了。最后表演结束闵凤琦差点就走不出去,下头的人非要他再来一段即兴rap——这让当时和他搭档的明秋眼镜都快碎一地了。   毕竟璀璨一直以来都是秉承着表演绝对要尽善尽美的原则,舞台不能出丝毫错漏,连朱玄祯有一次走队形都因为跨的步子较之前大了半步被骂过,闵凤琦这种全程瞎说直接把原本的舞台表演扔了个干净的行为差点让明秋当场心脏病发作,结果结局出人意料还非常不错——这绝对要归功于闵凤琦惊人的舞台掌控力和气氛调动,要是换了别人过来这么瞎闹,怕是早就要被喝倒彩了。   骆河泽清楚,自己是没有这种能力的,他只能安安分分地呆在团里,老老实实地完成着别人给他规定下来的动作和歌词,靠着公司的包装和营销把他推到那个名为偶像的座椅上面。   无论主角是不是他骆河泽,哪怕换成别人,公司都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把一个本来只能在夜明珠旁边蒙尘的石头打扮成珍珠。换成其他的李河泽,赵河泽,钱河泽,公司能推出无数复制品,而那些所谓的偶像便仿佛工厂流水线压制出来一模一样的商品,精致炫目却更新换代速度极快。   离开了公司包装,他也不过就是家境比别人更好一些的普通人罢了,在芸芸众生中他只是普通的凡人,但闵凤琦却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特殊存在。   一想到这里,他便觉得有些羡慕,也有些泄气。   这世界的规则是要让位给天才的,而他只能站在阴影中战战兢兢地担心被其他人过于夺目的光芒灼伤成灰——想要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但最后却只能无力地认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的现实。   也许姐姐带他看了更加宽广的世界,从某方面来说,却是提前击碎了他的超人梦想——人是做不到自己能力以外的事的,再想飞翔也长不出翅膀。被更强的人轻轻松松在方方面面碾压,对骆河泽来说,这反而使他背上了更为沉重的压力。   但可笑的是,他现在还不想那么早退场——哪怕已经知道了这条路也许并不适合自己,他却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只想怀抱着侥幸的心情期盼着奇迹能够诞生。   闵凤琦和匡达盛还在就歌词和旋律讨论自己的想法,两个之前还差点要打起来的少年此时倒是气氛很和谐,讨论得极其热烈,那愉快的样子让骆河泽又无法抑制地产生了自卑感,对他们俩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对骆河泽来说却仿佛是天堑,是这辈子都无法跨越过去的鸿沟。   “河泽。”   “……啊?”   骆河泽打起精神笑着回了一句,但他自己大概不知道,他眼中满满的失落让他的笑容显得有点可怜。   林溯雨问道:“我上次听你说,你学了好几门乐器,对吧?”   “啊,对……钢琴,小提琴和吉他都会一点。”   其实他是谦虚了,毕竟听着世界级演奏家的音乐会长大,又请了顶尖级别的老师来教导,他的乐器水准绝不是“一点”而已。   “吉他可以教教我吗?”   “当然可以!没问题!想学别的我也可以教你,古典乐器我学得比较多,萨克斯和手风琴我也有学过。啊对了,口琴我其实也会吹一点……”   “不不,吉他就可以了,我宿舍里就有。”看骆河泽一副想把自己学过的乐器全部列出来的样子,林溯雨笑出声,“河泽真的是很厉害的人啊。”   “没有没有!都是家里帮我请的,随便换了谁,那么多老师一对一教,肯定都学得会,我就是沾了家里的光……”   话还没说完,骆河泽便是一愣——头发上传来了温柔的触感,仿佛是在有着融融阳光的午后拿着梳子柔柔地梳着猫咪的软毛。林溯雨的手带着些微的寒意,但被触及到的时候,却更像是春天枝头上绽开的新芽,是雪即将化开前的料峭。   是……被安慰了吗?   被林溯雨这么笨拙地摸着头,骆河泽哭笑不得:“别把我当小孩子好不好?”   “你刚才一副很想被摸摸头的样子,难道是我摸的方式不对?”林溯雨摊手,“不然我去喊朱先生过来?”   “……你脑子坏掉啦!?”   被林溯雨这么一打岔,骆河泽都忘了自己刚才在伤感些什么,他本来是一丧就可以坐着一个人默默丧很久的类型,现在竟然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你想学吉他是吧?我去你们宿舍教你?”   “可以啊,现在吗?”   “嗯,我今天任务都完成了。先教个半个小时?”   “成。”   两个人三言两语就敲定好了,正打算走呢,围着坐一块儿的隔壁组却在此时爆发出了嘈杂的惊呼声。   “我的天哪,这……”   “这也太早了吧,离节目播出还有十万八千里,他就已经……”   “哇塞,这叫什么,想赢在起跑线吗?他也太心急了吧?”   闵凤琦把耳机拔下,回头问道:“二哥——出什么事了?”   明秋回喊道:“小凤儿,快去看热搜第一!有惊喜!”   林溯雨和骆河泽对视了一眼,一起拿出了手机。   三秒钟后,B组的所有人也尖叫了起来。   热搜第一赫然挂着——   #文季陆正霖#   匡达盛顿时冷笑一声:“这么早就开始买热搜?陆正霖想红想疯了?”   闵凤琦撇嘴:“我们公司都还没开始买热搜呢,他倒是空降第一……跟PD绑定上热搜,他倒是胆子肥。”   吓得骆河泽差点扑上去捂住闵凤琦的嘴,赶忙打圆场道:“哎呀,也不一定是买上去的吧……我来看看是因为什么事上的热搜。”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肯定是买上去的,否则怎么可能带陆正霖的大名,但在这种公开场合怎么能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呢?   小凤儿真是被匡达盛带坏了!   匡达盛鄙夷道:“这一看就是买的,点进去什么内容也没有,就两三条营销号,文案都是复制粘贴的,转发和回复加起来都没过一千……这热搜买得尬不尬啊?”   “我看看啊,我看看……”骆河泽戳进了热搜,看完了内容,差点一口气岔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娱乐圈大事揭秘:文季在《全民偶像》担任导师兼PD的事情想必各位追星女孩都有耳闻,近日有人爆料,在节目连续录制了十几个小时后,我们暖心的文PD特意买了宵夜,而曾经隶属Spuer公司的BXP男子偶像团体(现已解散)的成员陆正霖也专门发博感谢了我们严格又温暖的文PD。陆正霖作为今年刚刚19岁的后起之秀,实在是很有文季当年在高丽时的风范,也难怪我们PD还专门买了宵夜犒劳后辈。希望他们二人以后能够越来越好~】   “这也太……”骆河泽本想骂一句不要脸,后来还是憋住了,只是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宵夜明明是PD给我们所有人买的,他这说得仿佛PD是专门给陆正霖买的一样……”   闵凤琦低头翻着评论,文季在国内外的粉丝都不少,大名带了文季,又是空降热搜第一,自然是吸引了一堆文季的粉丝戳进来,评论和转发都在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增长。   【文包子到底什么时候来娶我:这个热搜是什么鬼,谁来告诉我陆正霖是哪位?是工作人员吗?】   【文季的圈外正牌女友:谢谢PO对我们老文的关注,我们老文对工作人员一直都很耐心很细致的,我想他肯定不可能就只给一位工作人员买了宵夜^_^既然po提到了老文,那我顺便打个广告,老文的新电影要上映了,大家可以关注一波了。】   【风花三月楚河汉州:啥玩意儿,为什么带了工作人员名字?我们老文每次都会发微博专门感谢一起合作的工作人员,都带大名的那种,麻烦这位大叔不要给自己加戏,谢谢。】   【游戏名字不能用英文啦:@文季工作室你们瞅瞅你们买的是什么热搜,买的时候就不能更认真一点吗!还不他妈快给老子把这智障热搜撤了啊!能不能做点实事,不要每天都跟吃干饭一样好吗???@文季工作室 @文季工作室 @文季工作室】   闵凤琦看到这里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别过头去,毫无形象地哈哈哈地开始狂笑。   明秋也无语了:“我说,他买热搜不晓得买一条龙服务吗,既然都买了热搜第一,好歹记得买一下水军控评吧……”   “这个热搜买得太尬了……我受不了了。”闵凤琦笑得全身都在发抖,“我都想自愿给陆正霖当水军了,这也太可怜了,我于心不忍啊。”   骆河泽皱眉道:“他可是带了PD大名捆绑上热搜啊,这么早就得罪PD,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他可能觉得PD不会跟他计较?鬼知道他怎么想的。”匡达盛幸灾乐祸道,“他这一上来就碰瓷了PD,你们说他下次还准备拉踩谁?”   而此刻,在宿舍内——   游弋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播着陆正霖的号码,最终只能颓唐地在语音信箱中留言:“阿霖,你看一下热搜榜,怎么回事啊?这不是你买的热搜吧?”   陆正霖的床铺上,埋在被褥中的手机屏幕微微一亮。   【您有43个未接来电】 第 86 章   等陆正霖回来的时候,刚巧遇上骆河泽从他们宿舍里头出来。两个人迎面撞上的时候均是一愣, 陆正霖还特意抬眼看了一下宿舍号。   ——确实是自己的宿舍没错啊。   他笑盈盈地打了声招呼, 谁知道骆河泽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这一退不要紧,差点就踩后头林溯雨的脚上。   林溯雨抬手抵住了骆河泽的背,顺势一带,把还没来得及收敛怪异神情的骆河泽拉到了自己身后, 神色无异地对陆正霖微笑了一下:“陆哥, 晚上好。”   看到林溯雨衣着整齐的样子,陆正霖狐疑道:“你不是说九点半就要上床睡觉的吗?”   “对啊, 所以我打算睡了……”林溯雨顿了顿,看陆正霖一无所知的样子, 提醒道,“你没看手机吗?”   陆正霖淡淡道:“我去跑步的时候不带手机的。”   “喔,那你下次最好还是记得带上吧。”林溯雨弯眼一笑,“我先送河泽回宿舍了,您请便。”   总觉得林溯雨话里有话,陆正霖抬抬眉毛,回了声“谢了”,又客客气气地跟骆河泽道了别,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刚才骆河泽跟看外星怪物一样的眼神。   “弋哥, 我回来了。”   “阿霖——”游弋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快点快点, 你快点去看热搜, 我的天啊这事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哪怕是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游弋还是注意到了陆正霖是一个人回来的,看陆正霖爬上床铺翻手机,他问道:“阿筱人呢?”   “他?现在应该跟沈以榕在一块儿吧。”陆正霖随口回了一句,“出什么事了?淡定些,又不是天塌了的事儿……哎?”   确认不是系统出错或者自己眼睛瞎了,陆正霖难以置信道:“我的围脖粉丝突然间增加了二十万……?这是什么情况?”   本来五十万的粉丝数量现在已经增加到了七十二万,并且每一秒都在不停往上跳。   游弋苦着脸道:“这增加的二十万里头怕不是一大半都是专门为了骂你……”   陆正霖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随手点开了私信。   平时私信里头一般只会有粉丝给他说早安晚安和告白,有些人会拿他当树洞,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活中的难处,他也不回,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   自从三个月音讯全无的冰冻期后,还记得他的人已经很少了,几个经常给他发私信的粉丝他甚至都留了印象。其中一个天天给他发早安晚安的小女孩给他留言说父亲生了重病,母亲有精神病,生活艰难得她每天都想自杀,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他犹豫了很久,最后用小号找到了她的联系方式,匿名给她捐了款。   在昨天,这个消失了很久的女孩子终于又重新给他发私信了,看到她说父亲的病好起来了,学校也帮她减免了学杂费,仿佛生活又有希望了,他内心也默默地替她高兴了起来——即使他依然只是看着她的私信,从不回复。   她在私信中写道:“哥哥我跟你说哦,有好心人给我们家捐了款,靠那笔捐款我阿爸终于可以动手术了,可能真的是神听到我的祈祷了吧……”   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听到她祈祷的“神”正是她最喜欢的偶像。   冷清了很久的私信箱,现在是久违的爆满状态,这让陆正霖非常不习惯。   随手点开了两封,陆正霖便明白发生什么了——文季出道十年,最早追的那一批萝莉粉现在早就熬成工作党了,相对语气也温和得多,只是维护偶像的心思依然从字里行间透了出来。   这么看了几页,陆正霖的情绪渐渐烦躁了起来,而私信箱此还在不停跳出新的私信,内容大同小异,均是希望他能出面向文季道歉,以后也不要来蹭文季的热度。陆正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就是出去跑了个步的功夫,回来这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看着热搜上的#陆正霖#已经位置被越顶越高,他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对游弋磕巴道:“这不是我买的……”   他把这句话颠来倒去地说了三四遍,一向冷静自持的好友现在连形象都要绷不住了,游弋吓得赶紧往他手里塞了罐啤酒:“你,你你,你先冷静下来……喝点酒冷静一下!”   明明喊着让他冷静下来,游弋自己反而显得更不淡定,哆哆嗦嗦地给自己也开了罐啤酒,往嘴里吨吨吨灌了两口,才问道:“谁要整你?不会是Spuer吧?”   提到了前东家,游弋的声音都轻了不少,还左右看了看,跟做贼似的。   陆正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应该不是,老实说Spuer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专门买个热搜第一就为了踩我一脚不是他们的风格。而且,如果是Spuer买的话,没必要特地带上《全民偶像》的节目名字。”   “……老实说,我真的觉得你这事儿做的不厚道。”虽然知道好友现在情绪不稳定,游弋还是没忍住道,“曲博涵那会儿多盼着出道你也是知道的,Spuer当时也没说就放弃BXP吧,只是那个时候女团反响很好,公司将重心放在女团上也是正常的……”   “对啊,是啊,是没错啊,所以我就活该被扔在那里跟个花瓶似的摆着看吗?喔,我那会儿待遇连花瓶都不如,就是一搁仓库里吃灰的杂物,放在那里都嫌我碍事。我算是公司里头第一批练习生了吧?十五岁到十九岁,四年,我耗了四年在这上头等一个出道机会,结果呢?”   陆正霖握着手中的啤酒,“咔”的一声,罐子便被他捏得凹陷了下去,还带着泡沫的啤酒从拉环口处溢了出来,顺着他纤细的手指一路滴滴答答流到了瓷砖地板上。   但他仿佛根本没有感觉一般,语气哆嗦道:“我都等得绝望了,我承认我是心态不好,但当时谁能保证我继续等下去就会等到爆红的那一天?你觉得我是等了三个月就熬不住了,可我之前已经等了四年了啊……眼看着后辈一个个都出去巡演活动了,我还在公司里头跟劳改犯等着出去放风一样。让我不要谈恋爱,好,我不谈。让我不要缺席训练,好,除了高考那几天我有哪一次是旷过训练请过假的?说在组合正式露脸以前要保持神秘感不要发动态,好,那我也不发,结果呢……”   说到这里,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全身的发抖,带着哭腔喊道:“说好的永远爱我,不管多久都等我回来……都他妈是骗人的!骗人!!我以为等几个月而已,哪怕等一年,也就是365天而已,等我回去她们还是会在那里等着我……根本就不是,三个月而已,三个月,已经没人想得起来我是谁了……”   “再这么下去,一定会,彻底被忘记掉的……”   满手的啤酒泡沫在空气中逐渐趋于干燥,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蒸发了个干净,就好像曾经陆正霖活着的痕迹逐渐从人的记忆中剥离。   太快了,偶像更新换代的速度实在是快得惊人,哪怕一闪而过从天空中滑翔而过的流星,能够闪耀那么短短一瞬也是浩如烟海的练习生中的极少数。   但被聚光灯包围以后,再想回到平常人的世界,对一个年少便享受过鲜花和掌声的少年来说,又是何其艰难的事。   陆正霖将搁在床边的微型摄像机摘下,狠狠地一脚踩上,看着碎裂了一地的机械碎片,他胸口急促地起伏了几下,最终又恢复成了平时毫无破绽、只会含笑凝望的少年:“无所谓了,不管这次热搜是谁买的,我涨的粉是实实在在的,私信也好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想骂我都随便,我只要能红,其他的事都可以让边。”   “你在说什么气话!”游弋急眼了,“你真打算走黑红路线了吗?你不怕PD的粉丝生撕了你吗?”   “那她们就来啊!有本事就来杀了我,不能杀了我的话,天王老子也别想阻止我往上爬!”   游弋被好友近乎嘶吼咆哮般的声音震住了,少年遍布着红血丝的眼中燃烧的是能够焚烧一切的火焰,那股惊人的气势压来时甚至让游弋呼吸一滞,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踉跄着捡起掉在地上的啤酒罐,往洗手间走去。   哗啦啦的水流直从他的头顶冲下,被水龙头冲得睁不开眼的陆正霖在这冻人渗骨的冰凉中埋了足足有五分钟,才抬起了头。   这么呆愣了片刻,他才摸出了手机,翻出私信箱,一页一页向下划去。   她今天有发私信过来吗,不知道她父亲的病有没有好一点……?   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他下意识点了进去——   “我今天看到热搜了,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哥哥你变得跟我以前认识的你不一样了,我真的很失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哥哥,也是最后一次给你发私信,算是我以前瞎眼了吧,以后你走你的流量路线,不回踩是我的底线,以后不会再来关注你了。”   怔了好久,他才苦涩地笑了,安慰般地自言自语道:“没事,这就是红的代价,没关系的,走了一个我还会有别的粉丝的……陆正霖,别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   反正已经给人留下这种印象了,那他就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吧。   镜子中面容精致的少年神色木然,眼神沉沉似暮霭,如柱的水珠成串一般从他的脸颊上争先恐后地滑落,浸透了他的半截衣衫,一圈圈的水痕缓缓地逸散开,好像逢雨的池塘水面溅起涟漪,漂浮着灰蒙蒙的水汽。   ——然后,仿佛是随时要哭出来一般,对着镜子露出了笑容。 第 87 章   “……脸色好像不太好呢, 真的没事吗?”   罗筱摇了摇头, 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没什么, 可能是有点紧张吧。”   沈以榕理解地点头:“也是,毕竟是第一次公演……其实, 我也挺紧张的。”   这么说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也不怕你笑话……我这还是第一次上大舞台表演, 我前几天晚上老做噩梦梦见自己舞台失误, 站在上头我那个急啊,一直在哭, 最后硬是把自己哭醒了。”   事实上哪有这么夸张,沈以榕虽然没有在舞台上亲自当过主角,但蝠翼早让他去前辈的舞台上当过伴舞感受过舞台气氛,此时这么说也只不过是想让罗筱放松一些。   谁知道罗筱看了他一眼, 满脸纠结,最后才认认真真道:“……公演加油!”   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憋了半天才干巴巴憋出一句鼓励的发愁模样。   沈以榕一愣, 不知为何心里头却觉得有些高兴, 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重重道:“你、你也是!第一次公演, 要是能顺利的话就好了……”   这么说罢, 两个人便陷入了熟悉的无话可说的冷场, 但奇异的是, 他这次竟然不觉得尴尬, 只是想笑。   在这样喜悦的心情驱使下, 他脱口而出道:“舞台公演以后,是我生日……到时候可以陪我庆祝生日吗?”   “我可能到时候要和溯雨一起回家。”罗筱老实道。   第一次舞台公演以后,会有一段较长的、完全属于练习生自己支配的空白时间,许多人已经订好票准备趁着这个时间点回去看看家人。   罗筱之前从来没有离家这么长时间过,虽然平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他还是很想念自己老妈的——之前在家里头,午饭和晚饭都是他和林溯雨一起烧的,哪怕太阳再灼热、台风再凶猛,也要从学校赶回来做饭,天天如此。   也不晓得他们走以后,老妈有没有记得按时吃饭……   “这样啊……你家在哪里?近的话我可以来找你玩儿啊。”   “明州。”   “……好远!那我大概不能过来找你了……完全是两个方向啊。”   看沈以榕张着嘴傻愣的样子,罗筱没忍住弯了下唇,柔和道:“我会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的,回来带给你。”   本来还有些失落的沈以榕顿时精神一振:“好,那那,那就回来见……!”   明明都还没分别,他就已经开始想着重逢的画面了。   沈以榕双手合拢放在唇边,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傻乎乎道:“我们这算是朋友了……吧?”   这算是朋友吗?   只不过是路上碰上的时候,短暂地说两句话罢了——大多数还是沈以榕艰难又努力地提着各种根本就让人接不下话的话题,他则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让这冷场不要显得太尴尬,这两个人的对话简直可以写成一本《论语死早的一万种错误搭话方式》了。   沈以榕是当真不能和陆正霖相比,无论是谁跟陆正霖相处,都能很轻易地被带得放松下来,连之前已经做好了把舍友当透明人的罗筱都在不知不觉中缴械投降了。游弋也是非常会照顾人的类型,大多数时候其实完全不需要罗筱来找话题,只要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就行了。   但……每次看到沈以榕局促地站在那里,挖空心思辛苦找着话题的努力模样,他都觉得这样的沈以榕非常厉害。   如果是他的话,大概在尬过一次以后就不会再来了吧……从这方面来说,他对沈以榕还抱有一丝敬佩之情——这真是一位敢于直面鲜血淋漓现实的勇士啊。   私底下他也看过沈以榕的舞台,和这个人的风格一样,虽然尚有稚嫩的地方,却可以感觉得到那份羞怯下拼了命一般的努力。   那种近乎讨好一般想要展示给所有人自己光辉的强大意志,在不经意中总会让人觉得动容。   ——因此,要拒绝他的话,负罪感也会格外强。   已经到了送生日礼物的地步,那,应该可以称为朋友了吧……   罗筱迟疑了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朋友这个词对他来说负担着实太沉重了,对他而言他十六年的短暂人生里头仅有林溯雨一个朋友,对别人来说的常识,放在罗筱身上却往往会显出极为怪异的黑色幽默来——比如,他就完全不明白当朋友的话需要做些什么。   别人对他的好,他总是怀抱着惶恐的心情接受下来,时时刻刻想着自己该怎么回报才好——直到找到自己能够派上用场的地方,他才能安下心来。   在这种情况下,答应沈以榕的交朋友请求,罗筱实际上是怀抱了相当大的压力——在他的认知中,如果要成为朋友的话,那就意味着在必要时刻,为了对方,是连自己的梦想和未来都可以一并牺牲的。   但此时已经点了头,再想反悔也迟了。   并不知道罗筱已经下定了这样的决心,满脑子都是和好朋友一起吃吃喝喝爬爬山的沈以榕的眼睛如同星星一般亮起。   “……谢谢!真的非常谢谢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傻了半天,回过神来的沈以榕居然先郑重地道了谢,晕乎乎的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先去批发市场拉一箱烟花出来炸一炸庆祝一下……不不,还是我当场表演一个原地炸成烟花吧……”   “再怎么说……这也太夸张了啊!”   …………   等罗筱回到宿舍的时候,正好看到游弋给陆正霖吹头发的场面。   林溯雨则是坐在床铺边抱着吉他,纤细的手指拨着吉他弦,发出了断断续续、近乎噪音的声响。   “你没睡?”   “明天就要彩排了,睡不着。”林溯雨把吉他塞了回去,站起身抱了罗筱一下,“欢迎回来。”   轻轻拍了拍好友的后背,罗筱小声问道:“你们吵架啦?”   一眼就看出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的陆正霖情绪不对,早就晓得他俩关系恶劣的罗筱自然是第一个往这方面猜测了。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能把他气成这样……”林溯雨哭笑不得,“时间不早了,别忘了吃药。”   大概是瞧出了罗筱最近精神不好,这两天林溯雨比他都还要操心吃褪黑素的事,一晚上能催他三回。   “没事的,我今晚吃两颗,应该能睡得好点了。”   如果还不行的话……他大概真的要去一趟医院开安眠药了。   他醒了就忘记了自己做梦梦见了什么,只感觉得到每次醒过来的时候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般,甚至在睁眼的时候有那么好几秒钟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本来没把这个放在心上,直到上次陆正霖告诉了他说梦话的事——从那零碎的只言片语,他已经猜出了自己梦到的事,心顿时直直地往下沉去。   他现在竟然有些害怕,本能开始抗拒起睡觉这件事。   “溯雨……”   林溯雨把吉他挂回床边,听到罗筱喊他,回过头疑惑道:“怎么了?”   罗筱动了动唇,小声道:“我今晚能不能跟你挤一个床睡?”   林溯雨惊道:“你认真的吗?”   这宿舍的床睡一个都嫌小,要挤下他跟罗筱两个人的话,他俩今晚谁都别想睡了好吗?   “我开玩笑的。”罗筱迅速答道,便匆匆转身走进了洗手间,“我先去洗漱,你早点休息吧。”   林溯雨歪了歪头,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把心不在焉拿起牙刷准备刷牙的罗筱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   面对罗筱的否认,林溯雨露出了然的神色,追问道:“是太紧张了吗?”   “……可能是吧。”   林溯雨沉默了会儿,道:“那个床挤不下我们两个的,打地铺吧。隔壁阿花他们买了泡沫板,我去借,铺在地上凑合一晚应该没问题。”   罗筱:“……”   你认真的吗!?   等林溯雨抱着一盒子泡沫板过来后,罗筱才确认了他真的是认真的。   看林溯雨在地上熟练地铺泡沫板的样子,游弋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你俩今晚真准备打地铺吗……?”   “嗯没事,我和筱筱在家里打完游戏也是直接躺地板上睡的。”林溯雨三两下把被褥拖了下来,垫在了泡沫板上头,而后又动作欢快地把自己的粉色碎花毛毯叠在了上头,很开心地把自己裹进毛毯里头,卷成了一根春卷。   游弋看得有点心动,躺下来试了试,竟然觉得打地铺的感觉还不错:“加我一个行不,我友情再贡献一条被子。”   “这地方大,再加个陆哥都行。”   “阿霖——来试试!”看陆正霖还坐在椅子上发呆,游弋动作粗暴地把他扯了下来。陆正霖没想到游弋会突然伸手拉他,猝不及防地从椅子上直接摔进了柔软的被褥中,保持着倒栽葱平沙落雁进坑的姿势埋了好几秒,才一脸发懵地把脸从被子中拔了出来。   “天又没塌,有什么事睡一觉再解决……”游弋伸手把陆正霖的枕头捞下来,反手就扔在了他的脸上,“来来,今晚大家一起打地铺……啊,喂!阿霖!打人不打脸你知道吗!”   拿着枕头噼啪往游弋脸上招呼了好几下,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恢复过来的陆正霖看也不看他,几下就爬上了自己床铺。   ——没过一会儿,便又抱着自己的被子爬下来了。   等罗筱洗漱完毕,一出来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本来还算宽敞的地板上堆了足足三个蚕蛹,一下子便显得拥挤了起来。裹着粉红小碎花毛毯的林溯雨正一脸热切地朝他挥手:“筱筱快来!我特意给你留了个位置!”   搞什么鬼啊!   罗筱面瘫着脸道:“那你们打地铺去吧,我回床上睡了。”   三人异口同声道:“想也别想!”   等关了灯,游弋才悟道:“老实说,这真的很挤啊……”   罗筱不情愿道:“我就说让我回去睡了嘛……”   “那……不然今晚大家都别睡了,来聊天吧!聊天到天亮!我先来爆料一下曾经的阿霖是多么清纯可爱……”   陆正霖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给!我!睡!觉!”   这世界终于安静了。 第 88 章   这种熟悉而又让人厌倦的味道, 总是伴随着本能的恶心呕吐感一起冲上心头。   无论过多长时间都无法遗忘的痛楚, 就像被刻刀深深篆刻在森森的白骨之上, 深深渗入每一根纤细的神经末梢,随着一呼一吸的起伏, 和血肉摩擦得钝痛,最后腐烂成禁锢着自己的镣铐。   自以为是地把那些曾经封锁在记忆之海暗无天日的最下层,以为竭尽全力地奔跑就可以逃出梦魇的笼罩, 最后发现只不过是被神诅咒了的西西弗斯, 永远疲惫而徒劳地推着无法到达山顶的石头——只要一松手,再回头, 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逃离出那片沉冷的阴云,只是一厢情愿地站在原地闭上了眼,催眠着自己身在天堂。   睁开眼的那一刻,他竟然没有感到吃惊, 只有意料之中的麻木。   在自己面前蹲下的母亲柔声道:“阿筱,今天的舞台剧, 要加油喔。”   他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软软肉肉、明显属于稚童的小手,乖乖地应了一声。   明明知道是梦, 他还是忍不住, 轻柔地摩挲了一下母亲眼眶边的青紫, 带了些哽咽道:“妈, 你跟他离婚吧。”   “瞎说什么呢。”她轻柔地在他的额上亲了一下, “为了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妈也不会离婚的。”   这句他听了千万遍的话,即使再一次听来,也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温柔牵着他的手上,满是被玻璃碎片割出的血痕。   他抬起头。   晴空湛蓝,万里无云。   明明应该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为什么却只能感受到失了色的压抑呢。   已经明了接下来的走向,他却依然难以自禁地感觉到了眩晕感,仿佛灌下了一整瓶过期的劣质牛奶般浓郁的恶心感在胃里翻江倒海。   而梦中尚且年幼的他却并没有感觉到不对,一向阴郁沉冷的脸上是罕见的笑容,脚步甚至带上了些急切。   站在教室门口、因为他的记忆逐渐模糊而面目空白的女老师迎了上来:“您是周筱的家长吗?感谢您今天百忙之中还来观看我们学校的文艺汇演……哎您的眼睛,是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撞到了……”罗芷避重就轻道,“我儿子一直比较害羞,谢谢您能给他一个演出的机会。”   “不不,他是主动找我问能不能上台演个角色的……我也很惊讶呢,毕竟周同学平时一直不声不响的,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他融入不了集体,结果没想到效果还挺好的。您有考虑过以后让他走表演的路子吗,他这方面的天赋真的是我带这么多学生下来最好的……”   面对着老师的夸赞,他那会儿在想什么来着?   已经毫无印象了,不过大抵是无法抑制的激动和终于得到肯定的热泪盈眶吧。   对一个小学生——尤其是一个长期饱受家庭暴力困扰,只敢穿着长袖遮盖好伤口才来学校、性格孤僻又古怪的小学生来说,哪怕老师那会儿只是单纯为了鼓励他,他也把它当成了真理吧。   只是,这第一次上舞台的经历,很快就成为了……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遗忘的噩梦。   特意只悄悄喊了母亲过来,他却没想到老师也热心地通知了他的父亲,更没想到那天父亲一时心血来潮,明明连家长会都从不参加,那次竟然到场了。   被全校师生目睹着自己被亲爹从主席台拖下来,一边辱骂着一边殴打的场景,这一段记忆几乎是完全空白的——他只记得自己那会儿头一直嗡嗡作响,好像有无数只苍蝇在脑中横冲直撞把他的意识搅成一团浆糊,身上的钝痛感很快就转化为难言的屈辱感,而后就是一切都尽数消失的麻木感。好像灵魂跟躯体完全脱节,他一脸木然地旁观着那个手臂细瘦抱着头浑身发抖的自己,像是营养不良的猫崽子一般靠着本能蜷缩起身体缩成一团,痛苦地呜咽抽泣。   那天到底是怎么结束这场闹剧的,他也完全不记得了,只有父亲形似疯癫的咆哮声灌入耳中,挥之不去。   “好好的学生不当,去当戏子给人蹦蹦跳跳!”   “我们周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贱种!”   还有母亲崩溃的哭喊声:“老周我求你别打了,孩子再打会出毛病的……”   如果没有上这个舞台的话就好了。   没有上这个舞台就好了。   妄想得到自己根本得不到的东西,果然都是错误的。   什么也不要去想,什么也不要去求,把所有想要的东西统统都丢掉就好了。   “您有考虑过让他以后走表演的路子吗,他这方面的天赋真的是我带这么多学生下来最好的……”   忘掉。   忘掉。   全部忘掉。   第一次站上舞台欢欣雀跃的心情,被老师温柔地摸着头说“周同学表演得很棒喔”的鼓励,好不容易向母亲坦白、怀揣着希望想让她过来看见自己帅气样子的勇气——统统都是假的。   所以,抛弃掉就好了,这种他根本无所谓的东西,只会带来噩梦而已。   心间即将绽放的花朵,在还未迎来盛开时,便已经提前凋零。   周遭的环境迅速模糊,碎片般四溅开,等再拼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餐桌边,战战兢兢地往碗里夹了一筷子白菜。   母亲坐在他的身边,低三下四对父亲讨好道:“老周啊,你看孩子说下周学校有个春游……”   别说……   妈,别说了……   “喔,所以呢?”   “就是,那个春游费……你看,也不贵,就两包烟的钱……”   “你这是什么意思!?”父亲突然暴怒地一拍桌子,在桌上的塑料杯顿时被震倒了下来,震耳欲聋的怒吼让他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我每天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就是为了养你们这群废物,给你们出去这里玩那里逛的吗?我抽两包烟都不行了?你是不是接下来还准备让我不吃不喝就出钱供你们当吸血虫啊?”   母亲不知所措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我每天挣钱你知道我多累多辛苦吗,回了家你做的这都是什么菜,你想毒死我回去找你之前那个老相好是不是?啊?”   这足以把整栋楼都震醒的骂声几乎能活活把人心脏吓停,他哆哆嗦嗦地看着母亲无助地哭泣着被揪住头发一路从餐桌边拖到客厅,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再度响起。   “周筱你他妈给我把菜全都吃了!你浪费一盘菜,我就打断你妈一根胳膊!”   如果世界上有神灵的话,可以救救他吗?   他现在,痛得恨不得能死了啊。   如果生而为人需要这么痛苦的话,变成一棵树生在路边看尘土飞扬,会不会更幸福一点呢?   如果世界上有神灵的话,可以带走他吗?   为了妈妈他也想坚强。   还不如说,不得不坚强……如果他倒下的话,妈妈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但是……   真的,好痛啊。   痛得他连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   “别打了……别打我妈了……”   微弱到几近呜咽的抽泣淹没在杯子碎裂声中,想吐的欲望伴随着胃部的抽搐涌上喉咙口,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抵挡的自我厌恶。   艰难地舀起碗中的豆腐往嘴里塞去,本来柔嫩爽口的豆腐块此时却散发着让他头晕眼花、天旋地转的恶心味道。   快点咽下去,咽下去啊……   好想吐。   仿佛塞进嘴里的是一勺已经在阳光下暴晒了三天的牛奶,哪怕喉咙拼了命地上下滚动着想要咽下去,却挡不住那股腐臭的味道直搅动着他的胃。   讨厌白菜。   讨厌豆腐。   讨厌香菇。   讨厌茄子。   讨厌洋葱。   讨厌所有一切哪怕多看一眼都想吐、却必须要逼着自己喂下去的食物。   全身压抑得仿佛被埋葬在深海,他机械地一勺一勺把豆腐塞进嘴里,只尝到了咸涩的海水味。   手中的勺子如同被高温炙烤过一般软了下去,面前狼藉的杯盘碗筷也像是融化了一般流淌四溢,等再聚拢起来时,面前的站着的是正呼唤着自己名字、同样还面目稚嫩的好友。   已经习惯了好友的金发,再看到他鼓着包子脸和满头黑发对着他笑的样子,竟然……很怀念。   “想摆脱他吗?”好友灿烂地笑着,是十分单纯又天真的笑容,“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彻底消失。”   再也不用忍受半夜被东西碎裂声惊起的恐惧。   再也不用看妈妈被打得满脸是血却还要一瘸一拐地收拾一地的玻璃碎片,血从额头一直滴到洁白的裙子上晕开血花。   再也不用强咽着自己厌恶到了极点的白菜和豆腐,跪在厕所里吐得虚脱。   “你愿意的话,就点点头。相信我。”   大概是被好友坚定的目光蛊惑了,他怔了一会儿,神使鬼差地点了头。   而后,便是那场惊动了大半个街区的熊熊大火。   等他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冲进房子中的时候,林溯雨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脚边是睡得一塌糊涂的他的父亲,一瓶安眠药开了盖掉在地上,几片药片掉了出来,零零碎碎地撒在木质的地板上。   听到了动静,林溯雨转过身向他望来,眼神平静得像是没感受到周围那足以把人活活烤熟的火舌正向他舔来,宁静如被月光洒下、无波无澜的粼粼湖水。   灼热得近乎沸腾的空气在叫嚣着把一切尽数毁灭,从额上不停滑下的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哔哔剥剥的爆燃声在他的耳边如万千弹珠天女散花般响起,频繁得让人觉得心惊肉跳。消防车的呜呜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人群的哄吵声,还有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我的阿筱和溯溯——”   那是几乎要把自己的心口血都呼喊出来、悲恸到了极点的绝望呼号。   但即使在这样乱成一窝粥的场合下,他依然听见了林溯雨的声音,清冽得像是能将骨头冻碎的雪水。   “筱筱,欢迎回来。”   仿佛有火在肺中燃烧,空气中滚烫的热度让他每一次喘气都好像在被锯子反复撕扯直到千疮百孔,但他还是一边奔跑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了起来——   “溯雨,快跑——”   而后,屋子的横梁轰然倒下。   …………   秒针嘀嗒嘀嗒划过钟面的声音在凌晨时分永远安静得像是低低的独吟,一圈一圈,仿佛会一直这么走下去,永无休止。   罗筱发抖着伸出手,在被子上擦拭了两下,把手心渗出的汗水抹去,才小心翼翼地侧过身。   林溯雨睡相难看,此时正兀自扒着宿舍的爬杆睡得正香,月光照在他半张侧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静默地投下小半片扇形的阴影,像是一副凝固的油画。   ——还活着。   如释重负地帮林溯雨拉了下快要被他踹进床底的毛毯,罗筱缩回了自己的被子里,身边的游弋模模糊糊间感受到动静,强撑着转头过来,睡意朦胧道:“怎么了啊?”   含糊得像是喉咙里塞着一团纸。   罗筱轻轻道:“没什么。”   游弋听闻才放了心,头一歪,又落回了枕上,沉困感再度袭来。   等到他几近完全坠入梦中时,才听见了一声似有若无的“晚安”,飘荡在凌晨微凉的空气中。   仿佛黄昏时分最后一缕描画在晚霞中的炊烟,终于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 89 章   “总觉得……这种穿法, 有点不习惯。”   僵着手极度局促的骆河泽拉了下身上快要撕裂成碎布的上衣, 笑容不自然地转向林溯雨:“我这样, 是不是看着很奇怪……?”   旁边坐在椅子上的闵凤琦抽空回了一句:“奇怪啥啊,我们这组不就是稀里哗啦嗷里哇啦噼噼啪啪宇宙混搭风吗?”   这小孩儿还是一如既往地垮着外套, 叼着根棒棒糖正拿了柏北洋的魔方在玩儿,嘴里还念念有词着“上左上右上左”的公式,原本就稍显凌乱、不打理就一定会乱翘的头发此时烫了个微卷, 在眼尾又扫了一小段橘混金红的眼影, 腿上套着的破洞牛仔裤口子裂得几乎能看到一整条腿,拿了彩虹颜色的松紧带卡了五六条才勉强维持住了裤子的形状。   现在他正脚尖垂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面,远远望去大腿小腿上仿佛拉满了五颜六色的警戒线。   林溯雨支着下巴想了会儿,才回道:“不奇怪, 但我怕你走光。”   骆河泽衣服碎得简直像是用布条艰难拼凑起来一般, 如果是拍画报的话确实是既潮又美,但如果是跳舞的话……   已经感觉肚子凉飕飕的骆河泽吓得赶紧把裤子的腰带又往上提了提, 如果不是实在提不上去了, 林溯雨都怀疑他能直接拉到胸口以上。   看了看林溯雨的装扮, 骆河泽羡慕得几乎垂泪:“你们组的服装风格也太好了吧……我跳槽来你们组还来得及吗?”   林溯雨失笑:“我们组怎么了,服装不是就很简单的衬衫加西装裤吗?”   不——!   这种简单的服装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简洁大方风好不好!   平凡普通才是真啊!   闵凤琦歪头看来,对林溯雨招手:“小雨,过来。”   林溯雨弯腰俯身下去, 闵凤琦一手拿着魔方, 另一手粗暴地扯开了他衬衫最上头的两颗扣子。   “衬衫扣那么上, 真的很丑好不好, 你以为拍证件照呢……”闵凤琦又拎起林溯雨的衣领子抖了抖,端详了会儿,相当满意地点头,“可以了,去吧。”   骆河泽被闵凤琦那豪迈扯衬衫的动作惊呆了,等林溯雨一脸无辜地转头向他望来时,他却是赞同道:“挺好看的,小凤儿干得好。”   本来林溯雨穿着那衬衫的样子特别乖巧,开了两颗衬衫扣子以后露出了少年尚显青涩的锁骨,配上他被吹得略带了散漫感的灿金发丝,突然显出了些撩人的诱惑味道来。   门在此时突然打开,走进来的少年神色沉冷睥睨,上身的豹纹衫被锁链状的腰带卡住,愈发显得少年腰肢清瘦,眼上带了些珠光的暗紫色像是乌鸦振翅飘落的羽毛。   看到那陌生又熟悉的五官,林溯雨先是一怔,以不确定的语气喊了句:“……匡达盛?”   “什么事?”对方挑了挑眉,语气是他极其熟悉的恶劣和不耐。   我去,还真是匡达盛啊!?   他对匡达盛的印象就只有那张叭叭叭个不停、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嘴,甚至都很少注意过匡达盛的脸,“尖酸恶毒”和“人蠢又笨”这两个标签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直到看到现在的匡达盛,他才想起这个节目是来挑选偶像的——基本的外貌条件,匡达盛自然是不差的。   闵凤琦把魔方搁到桌上,疯狂鼓起掌来:“我匡盛世美颜,好看的!!匡哥是C位本位了,我吹爆匡哥的颜值!老匡我要当你的颜粉了!”   匡达盛:“……”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被闵凤琦这么狂吹,他一点都感觉不到被吹捧的喜悦感呢。   翻了个白眼,他一把架住像猫一样窝在椅子里打呵欠的闵凤琦,轻轻松松就把这根细竹竿提了起来,吓得这小孩儿嗷嗷乱叫了起来。   “河泽,走了!”闵凤琦扒着匡达盛的胳膊勉强站直了,过来拉起骆河泽的手,“老匡说柏北洋在外头等我们,马上就轮到我们试舞台了。”   “啊……好!”骆河泽匆匆拿了个曲别针,把自己身上的碎布条固定住,对林溯雨道,“我彩排完再过来找你。”   林溯雨应了声,闵凤琦却突然拖着他到一边,心底正疑惑着呢,却听见对方小声问道:“你rap练得怎么样了?”   有些意外闵凤琦在这样乱腾腾的场合下竟然还记挂着这件事,林溯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想了会儿,他才回道:“本质上还是一团稀烂,但上舞台没什么问题。”   “其实我在想,你要不要考虑去找一下PD?文PD我觉得是真的蛮好说话的,而且人很耐心又很负责,队里也是负责rap的,这方面他肯定比我有经验吧。今天彩排他肯定会到场的,要么你趁着彩排结束去找他问问看?”   “……我考虑一下。”   面对闵凤琦认真的双眸,他最终还是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   听到敲门声,连看了十六场彩排舞台、不停地奔波走动,就机位和舞台效果说得口干舌燥的文季只觉得脑仁更疼了。   这是舞台旁边搭建的临时休息室,隔音效果并不好,还能够听到外头动次打次震天的音乐声,疲乏得连根手指都不想动的文季此时只想假装自己睡着了,权当做没听见。   ——最后还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爬起来开门了。   他本以为是工作人员来通知工作事项,开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温润的笑容——面对工作人员,文季的态度一向是客气又尊重的。但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他的内心泛出一丝诧异,紧接着又化为了然。   “PD晚上好……请问能占用一点您的时间吗,有一些事,我想跟您说一说。”   门口的大男孩极力想保持着自己冷静淡定的形象,但眉宇之间的紧张还是暴露了他此时波澜的内心。   心里已经明白对方来为的是什么,文季面色淡定故作不知,将门一拢,道:“大晚上的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聊天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的。明天就是公演了,你最好还是把精力放在舞台上头。”   看少年的脸上渗出汗来,文季平静道:“更何况你还是最重要的C位,对吧,陆正霖?”   眼看着文季就要关上门打发他走,陆正霖一急,一脚卡在门上,语气凄切近乎哀求:“文老师,我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只要给我一个和您谈话的机会就行……说完我马上就走,绝不会多留一点时间。”   少年刚从舞台上下来,被剧烈运动热出的汗似泪水般从脸上淌过,直掉在他深蓝色的光面绸质衬衫上。   文季倚在框边看了他一会儿,打开门:“行,那谈一会儿。”   陆正霖大概是真的没想到文季会这么好说话,看样子他还准备了一堆的话,这一下全都没了用武之地,有些愣地“哦”了一声,难得显出了些傻气。   就在陆正霖准备进门的那一刻,文季却突然伸手示意他停下来,语气平淡得像是陈述天气状况:“虽然你为了自保这么做无可厚非,换做是我可能也会怕以后会出现说不清楚的情况……但就我个人而言,还是不太想要跟我上门谈话的人带着根录音笔过来,你可以理解的吧?”   大概是真的累了,文季这段话几乎毫无起伏甚至都听不出感情色彩,但落在陆正霖耳中却依然跟炸雷一般,惊得他大脑瞬间空白。   “我……”   “笔拿出来给我,劳驾。”   文季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眼眸中丝毫不见气愤或是反感,甚至用词还颇为礼貌。   全身抑制不住颤抖的陆正霖只觉得血在这一刻仿佛都要被蒸干了,生活中游刃有余、无论发生什么突发情况都可以处理得完美妥帖的神级最强练习生,此刻在气场格外强大的导师面前,哪怕手死死地捏着衣角,也可怜得像是被暴风雨击打下脆弱的麦苗。   看着面前几乎跟他等高的少年此时面色发白满头是汗,文季耐心的、轻柔地重复道:“录音笔,请拿出来给我。”   在接过录音笔的那一刻,文季的指尖触及到了陆正霖的手,少年的手背寒得像是一块凉冰。   而后,在少年强作淡定的眼神中,他毫不犹豫地折断了手里的录音笔,确保芯片也断裂得不能再继续工作了,目不斜视地越过旁边的垃圾桶,一直走到另一条走道的垃圾桶边,才抽出身上的手帕纸,包起来扔了进去。   文季走路的速度很快,长期在男团训练出来的走路姿势显得青年既高挑又飒爽,极为赏心悦目,但落在陆正霖眼中,只让他手脚冰凉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转身逃开。   文季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录音笔的钱,我待会儿会让助理给你送过来的,就按市场均价吧,如果很贵的话你可以提出来。”   “不,我这……”   “行,进来吧,别的不用说了。”文季打断了他,他现在精神状态正差,只想赶紧打发他走人,没心思听别人就双方心知肚明的事一本正经地扯胡话,“门关上。你今天来为的是什么,我知道,是热搜的事情吧?这件事我直接跟你说了吧,我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一直挂在心上耿耿于怀。毕竟我也是练习生时期过来的,你要是想褥羊毛,往我身上褥个两次,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了。但我得提醒你,其他人不见得有我这么好的脾气,你如果之后一直想走这种捆绑路线,我建议你先去找对方谈一谈,开个价,大家都好商量。”   看陆正霖仿佛是想反驳,文季继续道:“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签了航影传媒的事没人知道吧?买热搜不止一家,我们工作室和那边也是有合作关系的,那天的热搜我们也问出来了,是航影和千光合作买的,挂上头挂了一晚上,怎么撤都撤不下来。当然你可以说你不知情,但综合来看,那场热搜过后,你粉丝数量翻了倍是事实吧?好处你拿了大半,我把这个帽子扣你头上应该不算过分吧?”   “衍哥没我脾气好,虽然他主要活动区是高丽,华夏他还管不着,你最好小心点吧,别把他惹毛了,上次那个网传朴衍将和陆正霖合作发售华夏地区专辑的新闻总不可能是衍哥用脚发的吧?另外,素儿前辈虽然现在也不管事了,你买通稿炒作你是她在高丽最看重的后辈,这也有点过了,买通稿你怎么能就挑有名气的买呢,艾琪老师不要面子的吗?三缺一打麻将都凑不齐的啊。”   陆正霖:“……”   看对方震惊地睁大眼睛、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懒得跟他虚与委蛇互相演戏的文季言语犀利道:“另外,你以前还在BXP的视频我也有看过,我就直说了吧,你现在心思已经不在怎么提升自己实力上头了,完全只想着怎么在镜头前面耍帅,怎么能让小姑娘尖叫就怎么来,至于其他的,之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一点提升都没有。你如果视野狭窄到只看得到《全民偶像》这一个平台,那你确实可以高枕无忧了,毕竟目前看来你的实力确实稳站第一梯队。但拿到高丽,别说是我们公司,随便路边一个小公司都有的是人能吊打你。我也不知道你矮个子里头充将军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你该不会觉得别人都跟你一样永远只会原地踏步吧?别的不说,你再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大概流量你是不缺了,但在实力方面,都不需要别人来追赶你,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往前,很快就会掉到泥里。”   “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华夏的女孩子确实对实力要求不如高丽严格,你如果能靠你那张脸吸引到她们,那也是你的本事。但光靠脸获得的关注,来得快去得也快,你最好想想当她们看腻了你的脸,或者出现比你更好看的偶像的时候,你还有什么可以留住她们的地方。”   说完,文季就拉开门,动作绅士地比了一个“请走这边”的姿势。   关上门,感觉大脑昏昏沉沉的文季这才松了口气,也懒得想自己刚才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倒头就想睡。   “笃笃笃——”   又回来干什么啊!   文季气急地拉开门,却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个笑容灿烂的金发少年,衬衫严严实实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   “我是林溯雨,文导师晚上好。”金发少年弯下腰,“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 第 90 章   「虚假的喜欢和讨厌啊。   向你献上的, 是我虚假的爱。   是给你虚幻的梦和我爱你的假象。」   在近乎全黑的走道中, 他的步伐凌乱而匆乱的,仿佛心情紊乱时在钢琴键盘上敲出全然无序的杂音, 竭尽全力地砸下轰鸣的重音后,只剩下无尽的迷茫和虚无。   跌跌撞撞地走着,他剧烈地喘息着, 脑中混乱地回荡着刚才文季的话, 心脏如同失控了一般狂跳着,只觉得面前的地面软成了被开水煮化的面条,落脚的每一步都毫无实感。   他在前进吗,还是在后退呢?   胸口几乎要破出的激烈情感仿佛被关在魔术箱中的白鸽,因为缺氧在临死前挣扎着做出了最后向死亡绝不妥协的冲击,试图靠着自己的血肉冲向那茫茫的光明,最后随着浑身的热汗挥发殆尽成冰凉, 也一起沉入永恒的黑暗。   因为白鸽已经死在箱中。   月光中, 站在他面前高挑的青年神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意料之外的相逢颇为晦气一般, 轻轻“啧”了一声, 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刺耳。   人前维持的客气模样在这一刻终于在这一刻撕去了外皮, 显露出了任谁都能轻易看出的厌恶来。   他的瞳孔剧烈地一缩,下意识如同很久以前一般微微仰着头看他, 神色变了几变, 等说出口时, 声音中已满是苦涩:“……博涵。”   似乎是刚卸了妆, 曲博涵的衣领还沾着些水痕,被清冷似霜的月光一映,更是透明得仿佛要融化在这片夜色之中一般。   “何必要露出那种眼神呢?”面对弟弟们温柔又安静的曲博涵,此时语气却尖酸得仿佛刚灌了一瓶硫酸,“已经是成年人了,陆正霖,别再露出那种无辜的样子当自己是个孩子了行吗?明天就要舞台公演了,我可没心情安慰对手,麻烦让开。”   话一出口,曲博涵的脸上便显出了懊恼之色——大概是在后悔自己在陆正霖面前还是如此沉不住气吧。   明明早就告诉过自己别再去在意了,只不过是同在屋檐下曾经一起生活过欢笑过的“陌生人”罢了,毫不理会地无视、自在地追寻他自己的梦想才是他应当走的路——何必拿“过去”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拿“曾经”蹉跎自己。   但再见面时,他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曾真心实意地把他当过兄弟,也曾幻想过两个人携手一起扶持着走到最后,从默默无闻到星途闪耀,从底层练习生到顶尖偶像——在梦里,他站在舞台上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欢呼声,第一反应却是去看身边的陆正霖。   随着公司的练习生来了又走,BXP的人名一直在变动,唯一不变的,是第一位的陆正霖,以及和他紧挨着的曲博涵。   在他的规划中,从出道时间到未来发展,什么都是变了再变,不变的是,这一切的一切,全部建立在“和陆正霖一起”的基础上。   而这一切,随着陆正霖的离开,如同火中飞灰一般,只剩下一地的黑痕。   每次陆正霖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总是这种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但又死死压着的可怜神情。曲博涵突然想笑,习惯真是太可怕了,他现在再看到这样的神情,竟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颤。   这样故作可怜的神情到底骗过他多少次,曲博涵也不想去再深思了,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得去医院查查脑子,不然以前怎么会一看到他这样子就气得要去和公司理论,不管被骂多少次都学不乖——大概是这没良心的家伙这么红着眼看人的时候,总会给对方一种错觉,仿佛全世界就只有他能够拯救这只迷茫又无辜的羔羊,是唯一能够拯救这家伙的英雄。   再上当他就是智障。   这么暗骂了自己一声,曲博涵控制住自己恨不得对着陆正霖头再喷上一万句不带重样的冷嘲热讽的冲动,加快了脚步想从他身边越过——   手腕被抓住了。   曲博涵挣了两下,但对方手劲意外大,竟然没能挣脱开。烦躁感如同病毒蔓延密密麻麻地缠上心口,曲博涵怒道:“你又想干嘛?”   回应他的是陆正霖比他还要大声的吼声,震得他脑子都在嗡嗡作响:“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死给你看你会觉得高兴吗?”   少年带着哭腔的喘息声在空荡的走廊震荡着,紧跟着便是他如机关枪扫射一般的咆哮:“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来我坟前头看看我?我死了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态度对我了,能不能带束花过来?你是拿我当仇人看吗,现在看到我还恨不得要挖我眼珠再往我头上踩一脚?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才能让你觉得开心?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愿意拿正眼看看我?你说啊!?”   曲博涵:“……”   神经病啊!?   突然间发什么疯,一个想红想疯了、自控力和意志力都是一流的野心家说要死给他看?还问他上坟的时候能不能带束花过去?   “你这是想故意逗我笑吗?”曲博涵真的笑了,“陆正霖你醒醒,你刚买的热搜才撤下来没多久呢,投进去的钱还没赚回来,你现在说想死对得起你砸在营销上的力气吗?”   “那不是我买的——!”   在文季面前被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连辩驳都无比苍白只能以沉默收场的陆正霖此时如同火山爆发了一般,什么镜头形象,什么表情管理,全都是被掷在地上摔成稀烂的玻璃——在浸满了水色的月光下,永不疲倦的微笑人偶崩开了面具,露出了藏在后面一脸恐惧、背着巨大外壳不知所措地到处奔走的小孩子。   “不是我买的,不是我……”他就像是突然间变成了只会学舌的鹦鹉,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   好像站在钢丝绳上面临万丈深渊的人终于抓住了别人递来的竹竿,陆正霖满怀希望地以为曾经最好的朋友是能理解他此时的感受的——他以为曲博涵是还在气他当初的不告而别,临走前一夜曲博涵听到他要走的消息,还特意来问过他。那会儿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好友期盼的目光,只好说这是假的。   那会儿曲博涵回了他什么来着?   “阿霖,我相信你。”   而等曲博涵再回来时,面对的就是他已经收空了的桌子和床铺,而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看到曲博涵毫无软化的态度,他才惊觉好友对他不仅仅只是停留在赌气而已。   “不是你买的?”曲博涵唇角一弯,讥讽道,“陆先生现在的演技又有精进,装得你自己怕是都信了吧?”   少年清澈的眼睛中浮出暗影,虚弱地问道:“不是我做的事……也要扣到我头上来吗?”   那个空降的热搜炸得他都懵了,哪怕参加这个节目确确实实是为了能够重回聚光灯下,但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要靠这种满是骂名的手段爬上去——就像他明明知道在舞台上怎么做才能抢到更多的镜头,但出于对舞台的尊重,他也不屑去做假摔之类破坏舞台效果的事。   哪怕是想红,也是靠自己去拿到能与之匹配的关注度。   这是陆正霖一直以来的底线,也是他迄今为止认可的生存手段。   直到这一刻,自己苦苦死守的底线被人毫不留情地越过,狠狠地踩在脚底践踏,而他孤立无援百口莫辩,他才发觉,在资本洪流的碾压下,他个人的意志大概连蚂蚁都算不上——连他自己,也只不过是拿出来摆在台前、会蹦会跳的道具罢了。   曲博涵以堪称冷漠的态度,语气平静道:“是不是你自己做的,你心里有数,拿了好处就不要出来卖惨了,仿佛都是别人逼你做的一样。陆正霖,你这种拿了好处还要卖乖的行为我是真的很讨厌,每次都是这样,一旦出什么事,你总能把自己摘个干净,错全都是其他人的……结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你现在变成这样也是咎由自取。”   他俯下身,轻声道:“航影拉踩其他知名艺人是出了名的,你在签之前不会不知道吧?啊,不用急着否认,我多少还是了解你的,看你的表情我是说中了吧?我承认这样确实很有效果,比Spuer那种按部就班放宣传片的方式红得快,我得说,真的很适合你。”   “当初……签的时候,是说会按正常宣传途径来的……”   “又来了,你没发现你总是有理由解释吗?你对我说这些有意义吗,哪怕真的是航影背着你私自给你买了热搜,你跟航影是不是利益共同体?航影的锅扣给你有什么问题?你如果没有做好被迁怒的打算,当初为什么要签他们?”   曲博涵语气冰冷地继续道:“想好处占尽又不想背起责任来,你算盘打得可真精,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刚找了文PD想解释公司的行为跟你本人无关吧?拜托你醒醒,既然你想红的话,那就抛开你所谓的道德心和自尊,只要盯着最上面的那个往上爬不就好了吗。陆正霖,你要是扔下羞耻和顾虑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为了红就是可以拉踩别的当红艺人,那我还佩服你,你现在就像个扭捏又矫情的废物,真让我觉得恶心。”   把陆正霖不知不觉已经松开了的手拿开,曲博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才道:“你刚才问我要怎么才肯原谅你,对吧?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哪怕你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绝不。”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地扭头离开了。   被他留在原地的少年眼睛中,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色彩。   直到曲博涵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已经忍了多时的眼泪才从眼眶中溢了出来,他就像雕像一样,无声地、近乎死亡一般地流着泪着——这大概也不能被称为哭泣,更近似绝望的预告。   在泪眼朦胧中,他依稀看到了几年前的曲博涵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笑容。   “阿霖,一起出道吧!哪怕只剩下我们两个,也没关系……如果是我俩的话,一定可以走到最后的。”   而他则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以同样单纯而热烈的笑容回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要当一辈子的兄弟啊!”   终究只是算不得数的戏言。   「而白鸽最终还是死在了箱中。   以渴望飞翔的姿态,遥遥地望向天空,在永不终结的甜美梦境中,轻轻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第 91 章   曲博涵停住了脚步, 神色愕然。   站在他面前的池启言略显尴尬地举起手:“我不是故意要听的……咳, 我看你很久没回来,稍微有点担心, 就过来找找……我帮你们望过风了,没人过来,应该只有我听到了。”   曲博涵摇摇头:“没事, 本来也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池启言吁出一口气, 仍然不太自然,看曲博涵神情平淡,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尽力让自己表现得轻松一些:“喝酒去?我请你。”   曲博涵偏过头,如同冰冻住一般的眉毛放松了下来,浅浅一笑:“好。”   …………   哪怕池启言和曲博涵两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汉子着实显眼,但如果是坐在偏僻的清吧角落里, 除开进门那一刹那吸引了少数人一扫而过的注目外, 也不过就是两个普普通通过来喝点小酒的青年罢了。   舒缓优雅的音乐在酒吧中缓缓流淌,来这边喝酒的客人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都自觉地放低了声音, 也不乏有人只是坐在吧台边静静地独酌。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 曲博涵的表情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两个人相对无言, 沉默了半晌,池启言才干咳了一声——他此时的立场着实尴尬, 他和曲博涵认识时间并不长, 至少是远赶不上曲博涵和陆正霖相识的时间。尽管他和曲博涵一见如故, 两个人私底下也说了不少交心的话, 但这种情况……还是怎么想怎么微妙啊。   无论是安慰他,还是帮着一起骂陆正霖,好像都不太对的样子。   “其实……我觉得你说的还是有点过分了。”想了半天,池启言还是决定单刀直入,“从他的立场上来说,他也没做错什么。况且,最希望他好的人,明明是你啊。”   “他是没做错什么。”曲博涵平静道,“我老实说吧,我现在就处于‘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就是不想听’的阶段,反正我就是气。而且我也不想听别人给我出什么解决方案,也不想跟他和好,我就想骂他。”   “……那你骂完以后爽了吗?”   “挺爽的。”曲博涵诚实道,“现在感觉开心多了,你不知道自从我进了节目组,每次看见他我心里都憋着气。我确实希望他未来能火,最好火出宇宙,航空飞船上都印着他的大头像那种,但这并不妨碍我骂他骂个狗血淋头。”   “我说,你骂归骂,这也不能骂得太凶了啊……你这话连贬带损的,你不怕他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直接找栋楼跳下来啊?”池启言还是不太赞同,“你这也太凶了……还说死了也不原谅,你当演蓝色生死恋啊。”   曲博涵一噎,气得砰砰砰捶了两下桌子:“关我屁事,那不是他先说的吗,要不是他威胁我说要死给我看,老子能说这种话吗!”   酒吧的服务员小步快走过来,礼貌地鞠躬道:“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什么需要的。”   服务员优雅地致歉道:“那对不起,是我打扰了。如果您有需求按电铃就可以了,我们会马上过来的。”   池启言看人施施然走了,才幸灾乐祸道:“听听人家这讲话艺术,让你安静点还说得这么委婉……你再瞅瞅你,好好的朋友让你处的,这也太失败了。人不理睬你,你在这儿巴巴地惦记,人过来找你,你倒甩脸子给人家看……”   曲博涵瞪他:“你再胡说八道,我把酒杯子给你砸了啊。”   “哎哟,凶,真凶。”池启言啧了两声,“好了别拿那要吃人的眼神瞪我了,纸老虎一只还好意思装凶,现在心里后悔了没,觉得自己刚才说得太过分了吧?行行,我不说这个了……我主要想跟你说的是签公司的事。你这也混得太惨了吧,一心想出道,结果现在组合散了,你人都成个人练习生啦?你没跟Spuer续约吗?”   “你别提了。”曲博涵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吧,BXP当初定的发展方向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男团路线,而是准备以人气最高的陆正霖为核心,由他吸引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气,等打开市场再靠陆正霖奶队里其他成员。基本上所有宣传和未来发展方向,甚至人员编制都是以他为中心排的。说得难听一点,这个组合除了陆正霖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可以换掉的,人塞得多一点纯粹是男团人太少看着不好看。”   “噗……我还记得你当时说公司里的后辈给BXP取了个别名,叫‘陆正霖和他的炮灰小伙伴们’,没错吧?”   “对。很多人就是受不了这个,被气走的,我现在想想也觉得受不了这个气,不知道那个时候怎么会觉得心甘情愿给陆正霖作陪也挺好的,只要跟他一起出道其他都可以放到一边。结果组合还没正式向市场推出,陆正霖就跑了,这组合就直接垮了,扶都扶不起来,你自己想想我们其他所有人都是为了补陆正霖的短板,结果红花没了,留一堆绿叶有个毛用。公司觉得我跟他关系好,肯定之前知道他要跑的事,给我扣了个知情不报的帽子,啪就把我扫地出门了。”   说到这里,曲博涵一脸憋屈,没忍住又气道:“关我什么事啊,关我什么事啊!陆正霖你他妈的,我跟你没完!”   池启言忍笑忍得都快内伤了,把快乐建立在好友的痛苦上实在不是什么厚道行为,他只能赶紧转移话题,否则他真怕自己会直接把酒喷对面脸上:“我其实是想跟你说,你如果是想以出道为目标的话,不要因为考虑兄弟情义或者别的就稀里糊涂听了阿花的撺掇签了红光,我是非常不建议你来签我们公司的。我们公司现在基本上就是问题儿童收容所,尤其是阿花,平时基本上都是在瞎闹,要不是小白压着他他早就撒蹄子跑出去四处玩儿了。”   “我们平时除开悠悠闲闲地写自己想写的歌就是下地赶鸡喂鸭,要么就是在修坏掉的厕所马桶——公司穷,请不起修理工,啥都要自己干,小白前段时间还说要去考电工资格证来着,二楼那个灯泡都坏了两个月了……你想拼事业的话,我们这边肯定是不适合你的。虽然BOSS天天喊我们骗几个人过来充充场面,但怎么说呢,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你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停了会儿,池启言才展颜一笑:“当然,如果你在外头闯荡累了,欢迎你来红光找我——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   …………   “……知道了。”   很想把“没时间”三个大字写出来贴对方脑门上的文季最后还是点了头,只觉得自己这导师当得都快变成奶孩子的保姆了。   如果林溯雨不是说要请教他rap的话,文季大概会拿个簸箕直接把他铲进垃圾桶里让他自生自灭去。但把请教的借口抬出来,文季也无可奈何,到底是责任心强,哪怕他现在困得只想倒地就睡,还是侧身让开了路:“进来吧。”   看林溯雨下意识回过身想关门,文季硬生生给吓醒了:“等等,门别关,别关!有什么事开着门聊天就行了!”   林溯雨:“……”   这简直跟上次他去请教艾琪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啊!   你们这群导师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是生怕被赖上的样子,到底都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啊!   “……想请教的事不想让人听见?”文季皱起眉,感觉自己心更累了,“不是,你这大晚上的过来跟我讨论,然后还要求关上门讨论……这个不太好吧?”   林溯雨一脸坦荡道:“所以您可以全程开录音或者录像,我相信以PD的为人,是不会把这个泄露出去的,到时候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好歹也有个证据嘛。”   文季揉了揉太阳穴,最后还是妥协了:“我就给你十分钟时间,别浪费时间在无关紧要的事上头,客套就省掉吧,有什么问题直接说。”   “我明白。”林溯雨把门一带,一段rap便流畅至极地说了出来。虽然心里满腹不情愿,但文季还是相当认真地听完了。但正是因此,他才更搞不懂林溯雨过来是想做什么了   说完了,林溯雨问道:“您觉得如何?”   “挺好的。”文季干巴巴道。   倒不是他太困懒得说话,而是林溯雨这段rap确实是趋于完美了,无论是感情还是节奏都挑不出问题,他要再挑什么毛病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您觉得挺好的,那是肯定的。”林溯雨凝视着他,语气平淡,“因为这是之前上课您唱的。”   文季:“……啊?”   让林溯雨再重复了一遍,文季终于明白了之前萦绕在心中古怪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这不全都是他自己唱rap的咬字和吐词习惯吗?   没等脑子有点懵的文季回过神,林溯雨又以另一种和之前截然不同、个人风格极为强烈的方式重新把这段rap说了一次。   “这是游弋的风格吧……”   林溯雨点了点头,等换到第三种风格时,文季懂了:“这是闵凤琦的说唱方式吧,我印象还蛮深的……我明白了,你是觉得自己找不到自己的个人风格,只能被困在别人的框架里吗?”   “是,也不是。”林溯雨压了压指尖,犹豫了几秒,才道,“我……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歌,好像都只能把它解析成音轨然后进行分析,而且,没办法就歌曲的感情来感同身受地演绎出来。就好像是感情这种东西,在我身上不存在一样。”   文季:“……冒昧问一句,你不是来驴我的吧?”   文季一脸痛苦,虽然他已经很尽力想要当个合格的心理辅导员了,但林溯雨的话还是让他感觉到了脑仁疼。   深呼吸了几次,文季沉下心道:“你是所有的情绪都体会不到,还是只有一部分情绪体会不到?如果是爱情什么的,没体验过凭空想象对有些人来说确实有难度……”   “所有。”   文季:“……不可能的。”   他拍了拍林溯雨的肩膀:“可能确实有人是天生感情缺失,但你肯定不属于这种类型,你上次舞台明显就是在自己某种强烈的意志作用下才摔倒的,这样的情绪感情缺失的人是不会诞生的,别把谎话当做是真理骗得自己都信了。”   林溯雨一怔。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正站在电梯里,楼层一层一层地往下跳去。   就在他还在发呆似的看着数字时,突然电梯顶的灯光闪了闪,整个空间一下子陷入了全黑的状态中。   还在下坠的电梯,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紧急制动装置启动,剧烈地晃动后,电梯停住了。   ——停电了。 第 92 章   “阿筱, 还在等他呢?”   游弋搭着罗筱的肩膀, 眼睛落在身边安安静静的小少年身上时,还是忍不住觉得惊艳。   大概好看的东西是不分性别能够被所有人欣赏的, 罗筱便是属于这个范畴。少年垂着头收拾背包的样子仿佛一副赏心悦目的水墨画, 刚被打理过的黑发松软地垂落在耳畔,柔软得像是一捧轻飘的鸦羽,又仿佛水草在深海宁静地摇曳。   罗筱“嗯”了一声,纤细的手指拎起衣领抖了抖, 光面的缎质衬衫上划过水纹般的流光。A组和B组尽管都是衬衫搭长裤的服装,但二者的风格却有着细微差别, 前者是光面的单一深色缎质衬衫,后者则是棉质的条纹衬衫。游弋在拿到衣服时还戏称穿着这一身不出去蹦迪真是可惜了, 罗筱表示认同——这一身实在是太有夜店的感觉了, 尤其是被舞台灯一打,少年本就白皙的皮肤在红蓝为主色调的灯光映衬下染上了淡淡的暧昧感, 侧过头望来时更像游离在这片吵闹之外、随时都会消失在空气中的幻影。   虽然罗筱在哥哥们之间像是背着书包的乖孩子不小心走错了片场,但他旁边的游弋就极其敬业又入戏了,不仅把衬衫扣子解了几颗,还烫了个卷毛, 几缕从额上滑落的卷发显得青年潇洒又不羁,拿上个酒瓶子假装自己刚蹦迪回来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连气质一向温柔的朱玄祯此时看上去都和平时不太一样了,青年交叠着腿靠着墙微阖着眼, 酒红色的发丝在灯光下几近暗红, 如果手里再夹根烟, 整个人就像是一副颓废系的画报。他和柯顾宁两个人站一起共用一副耳机,一人一个耳塞,偶尔两个人还会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相视一笑,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   听到游弋和罗筱在交谈,朱玄祯摘了耳机,问道:“阿筱还紧张吗?”   罗筱诚实道:“挺紧张的。”   老实说A组的彩排并不顺利,原因便是罗筱时好时坏发挥极不稳定的vocal部分,频繁被文季叫停。隔壁B组是一遍过还被夸了句“状态不错”,反倒是他们A组问题百出。私底下训练的时候罗筱发挥一向稳定,高音稳且扎实,尤其是被陆正霖教过发声技巧以后,他就仿佛跟开窍了似的水平突飞猛进。朱玄祯曾经在心里预估了一下,如果罗筱按这个速度进步下去,等节目结束大概就可以追上在璀璨接受了一年多专业训练的孟修楠了——这已经是相当可怕的速度了。   但问题就是,罗筱的镜头恐慌似乎短时间内根本消除不掉,虽然他已经在有意识克制自己的恐惧感了,但在镜头对过来时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本能躲开,而且舞台水平也跟滑坡似的大跳水,人越多,他流汗的速度就越快,原本还只是高音上不去,后来甚至都开始走音。   身为队长的游弋也懵了,之前他们全都是在舞蹈室自己排练的,一切都风平浪静又流畅顺利,哪里知道罗筱上舞台是这个样子的。但好在,最后一遍的时候,罗筱还是表现得相当出色的,这让游弋松了口气,想着大概是小孩儿太紧张了。   只是,彩排可以反复排演好几遍,公演的时候就只有一遍,砸了就是真砸了……   本来对他们A组信心满满的游弋,突然对明天的公演感到了一丝不安。   只是看到罗筱咬着唇一脸内疚的模样,他哪里还说得出别的话,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明日一切顺利了。   朱玄祯好心道:“阿筱你对听书有兴趣吗,我的随身听里头下了好多本,拿来解解压挺不错的……你要不要拿去听听看?”   罗筱道了声谢,接过朱玄祯递过来的耳机,只听见音频中一个清脆的女音正柔柔道:“……‘慕容傲天,你哪怕得到了我的身子,也不要妄想我会爱上你!’南宫婉清的小脸上流下了一行清泪,绝美的容颜上是如死灰一般的绝望。慕容傲天勾唇一笑,刀削斧凿一般的脸上露出了能让所有女人为之沉迷的邪魅之气,冷冷道:‘女人,你别以为这辈子还能逃脱我的手掌心’……”   “……噗!咳、咳咳……”   被呛得差点昏厥的罗筱颤抖着手,将屏幕按亮,一排排整齐的书名便跳了出来——   《先婚后爱:总裁你走开》   《情迷夜总会:舞女带球上位》   《嫁入豪门:邪魅少爷的落跑小甜心》   ……   罗筱:“……哥,你平时都听这个的吗?”   朱玄祯一脸认真道:“你觉得怎么样?我每次听完都觉得心灵都得到了净化,跳舞也有劲了,腰腿也不疼了。我刚刚推荐给了顾宁,顾宁也觉得身心舒畅了,还可以一口气上六楼不带换气了呢。”   罗筱:“……请允许我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他感觉自己就跟连续学了八个小时数学一样,脑子昏沉得厉害。   朱玄祯你竟然是这样的朱玄祯!你的弟弟们知道你平时是这么少女心的大哥吗!?   就在罗筱正准备把随身听还给朱玄祯时,却听见了异样的电流声,他下意识抬头往头顶望去——   灯光熄灭了。   这仿佛是什么古怪的讯号一般,灯光一盏接一盏地暗了下去,以极快的速度将一切光明统统抹去。   “我的妈,发生什么事了?”   “好黑啊,看不到了……等等,谁踩了我的脚!”   “冷静冷静,大家先别动——啊啊啊啊好可怕啊!我感觉有虫子在我背上爬!”   罗筱手里的随身听还幽幽地亮着光,映出了少年不知所措的半边脸颊。   遥遥地听见工作人员的喊声:“电力负荷过载,停电了,大家不要着急,备用发电机很快就能启动……”   听到这里,罗筱皱起眉,只觉得心口蒙上了一层阴影,本就有些焦躁的心情此时更是翻腾。他摸出手机,拨了出去。   没人接。   罗筱再拨了一次,终于,在电话被自动挂断前,接通了。   “溯雨,你人在哪里?”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传来,安静得像是只有空气存在一般。   “溯雨?”   身边一片闹哄哄的嘈杂声,罗筱不得不按住了耳朵,再次提高了音量:“溯雨,你回来了吗?人在哪里?现在停电了,我过来接你吧?”   他凝神竭力去捕捉听筒中的声音,最后,他终于听见了——   那边传来的,是紊乱而剧烈的喘息声,伴随着如同小猫受伤一般低低的呜咽。   而后,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屏幕上显示通话已被中止,罗筱只觉得全身的血都被冻结了,明明汗水还在额上往下滑落,骨头却都被冻得好像被冰锥刺穿了似的。本来还打算先找个地方坐坐游弋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揪住了,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黑暗中响起了一向沉默又自持罗筱崩溃的大喊声:“救他,求求你救他,溯雨他现在快不行了——”   …………   恐高的人并不是害怕摔死的感觉,只是站在高处的眩晕感会带来不安,这是本能在催促着人远离危险。   对林溯雨来说,本能这种东西是很让人讨厌的——正如他现在清楚自己正站在一个没有危险的电梯盒子里,只是黑了一些,环境封闭了一些,节目组很快就会通知维修人员打开电梯。   他很安全,什么也不会发生。   但无论理智如何劝诫着自己,胸口的绞痛感却依然如影随形地与黑暗一起缠绕了上来,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血液在血管中加速流过而发出的哔剥声——但也许这只是他的错觉而已。理智在此时更近似被拖入水底、尚存一丝呼吸却已然无可奈何的溺水之人,哪怕他已经逼着自己习惯了自己坐电梯,习惯了呆在全黑的环境,习惯了进入封闭的场所,但等这三样凑在一起时,他却仍然如同被洪流冲垮的蚂蚁,此时只有拼命喘气的余力。   电梯是有通风井的,不可能会出现窒息的情形。   但无济于事,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缺氧而陷入休克境地。林溯雨捂住心口,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还在兀自震动的手机,按了好几次才勉强按下了接听键,但还在发出各种嗡鸣啸叫声的大脑却乱糟糟的,只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说着什么——而那些话,在此刻的林溯雨耳中,也只是不成意义的音节罢了。   快,说点什么……说什么都好……   说自己很好,说自己一切安全,说自己很快就回来……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模模糊糊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满是汗水的手心一打滑,手机便从手中掉了下来了,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在地板上转了几圈,彻底暗了下去。   他背靠着电梯门,终于眼前一黑,滑落了下来。   仿佛早前老旧的电视机,眼前闪过的是一些不连贯的、呈现雪花点状的画面。   一个应当长得与他相像、但实际上面目一片空白的女人温柔地俯下身,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天天喊着要喝奶茶,妈妈今天给你煮了喔……溯溯乖,溯溯已经六岁啦,今天出门不要哭好不好?”   他迟钝地抬起头,拧开杯子盖,喝了一口——   什么味道也没有。   不,非要说的话,是满口的铁锈味,血的味道。   他稍微清醒了一些,自己仍然是坐在电梯里,因为缺氧开始出现了幻觉。   偏偏是……最不想看到的幻觉。   下一秒,那老旧的电视画面便切换了场景,他被那个女人牵着手,乖乖地坐到了车上,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她。   “溯溯,妈妈和爸爸会永远爱你的。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喔。”   别开玩笑了,没有什么永远的……   承诺着永远的誓言,只需要嘴巴一张一合的瞬间,这怎么可能会真的成为永远。   在尖锐的撞击声中,他将捂住头的手拿下来放到眼前,被碎裂的车前玻璃击出的血在幻觉中在手上像是翻倒的墨水,从手指间滴落在腿上。   本应该觉得痛苦和不安的心此刻平静得像是虚假的一般,他抬起头,漠然得像是在看一场黑色的默剧,荒诞得像是在沙漠中投下核弹,等爆炸后也只是一片荒芜。   不难过,他一点也不难过。   这么拼命地劝说着自己的话,就真的不会难过了。   “天哪,真的假的,父母出车祸双双去世了,就剩孩子一个人?”   “自从他爹妈走以后,他都没有哭一声,都不晓得是傻了还是真的没良心……”   “收养?算了吧,每次看见他我都感觉慎得慌,我可不敢养。”   “哎哟老林,你可拉倒吧,你家里情况又不好,再养一个孩子你怎么供自家小孩儿上大学?”   人来了又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面目模糊的人聚在他身边拿着手绢擦着泪,每个人啧啧称奇,时而感慨时而叹息,而后便又一个个满足地带着能够茶余饭后的八卦消息离开了。   直到一个面容怯懦的女人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林溯雨……是吗?”她温柔道,“我的名字是罗芷,你妈妈的好朋友……你叫我小姨就好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她停顿了会儿,对身后一直沉默地站着不言不语的小男孩道:“阿筱,过来看看弟弟呀。”   那个男孩子闻言,才缓缓抬起头,眼睛下方还带着一道血痕,神色阴郁地望了过来,如同花朵一般还点着苍白的唇瓣紧紧地抿着。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惊醒了。   是与幻境中一般无二的场景,已经长高的十六岁少年坐在他身边抿着唇仿佛在走神,他的手上输液管还在不紧不慢地输送着药液,有些冰凉的手腕被少年轻轻地握着,仿佛是想让他暖和一些。   大概是那一瞬间的恍惚,他对着罗筱,吃力地喊出了好久没有喊出的称呼——   “……哥。” 第 93 章   “明天就是公演了, 他今天要在医院里陪林溯雨通宵?”陆正霖环住双手, 神色略带了些木然地问了一句,“他疯啦?”   “那我能怎么样, 救护车过来的时候护士小姐喊了一句‘家属在哪里’,阿筱喊着‘我我我’三两下就冲上去了,拦都拦不住……”游弋耸肩, “阿溯当时状况多糟糕你是没看到, 被人从电梯里拖出来的时候我看他脸都快紫了……要搁你成这样,我也会扔下什么公演去医院陪你的。更何况人家还是名字写一个户口本上的兄弟,你还不让人去陪床啦?”   “……算了,随便他。”陆正霖别过头去,神色恹恹,仿佛是不满,又更近似羡慕。   “我怎么觉得你去了一趟PD那里, 回来状态更差了?PD骂你啦?”游弋惊讶道, “你与其担心阿筱,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吧, 我前几天看到你抽屉里头搁着的安眠药了。你都糟糕成这样了, 还每天抽那么多时间带阿筱追进度, 你真当你自己是铁打的人啊?”   “那是两码事。”陆正霖不想就这事多发表什么个人意见,语气低落, “我可能真的缺睡了吧, 我先去找个地方睡觉, 省得又干出清醒时候会觉得后悔的糟心事。”   他刚想走, 身体一晃,差点没一跤摔倒在地上——亏得游弋眼疾手快一把撑住了他。   “不是,你这也太夸张了……”游弋抱怨了一句,没忍住也打了个呵欠,“这里吵,我带你出去开个房间将就着躺躺睡吧……算了,我也不管了,爱咋咋吧。妈耶这个队长当得,真是令人头秃……阿霖醒醒,别站着睡啊!”   …………   罗筱被这一声“哥”弄了个措手不及,睫毛颤了颤,才猛地睁大了眼睛,困倦的神色一扫而空,转而变成了惊喜:“你醒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罗筱看了眼挂钟,回道:“三点了。”   林溯雨猛地坐起身:“你不会一直等到现在都没睡吧?”   “你不醒我怎么睡得着……”林溯雨的动作幅度把罗筱吓了一跳,按住好友的手急急道,“你别动,小心针滑出来……”   “我没事,你现在给我回去睡觉。”林溯雨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语气不太对头,实在是太过暴躁了,握紧拳努力让自己回归冷静,“你在这里陪我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回去多睡一会儿。”   糟糕。   林溯雨在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脸瞬间白了。   他说得太直接了……   如果是搁平时,他一定不会这么直白地说“你在这里陪我也没什么用”这种话的。习惯了以小心谨慎的态度讨好别人、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以罗筱的心情为优先考虑条件,连自己的本能都可以强行掐死在萌芽阶段的林溯雨,终于在纷乱的思绪影响下,破天荒地出现了绝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失误。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明明空调机还在呜呜兀自吹出冷风,林溯雨的后背却渗出了一层薄汗,连倒背古诗都不带一下磕巴的少年,此时却像是舌头打结了一样,“我,我只是……”   他只是?   他只是真的是这么想的。   哪有什么人是天生讨人喜欢的,只是在荆棘中打过滚晓得痛了,才拔了一身的刺伪装成柔弱无害的模样——对林溯雨来说,仅仅是寄人篱下这一条就足以宣判他的死刑,罗筱的意志永远是凌驾于他意志之上、需要拿出百分之百精力来应对的圣旨,其他的一切,哪怕是他自己,都是无足轻重、可以随时舍弃的无聊之物。   已经这么战战兢兢活了十年,强迫着自己接受践行、直到发自肺腑地认同自己只是附属品的地位,他本以为他早就把这种生存方式刻入骨髓,直到停止呼吸。   他活着只是因为罗筱需要他,一旦罗筱不需要他了,那么他最后的价值便也消失了。而没有价值的物品,最后会是什么结局呢?   每当路过垃圾堆时,他的眼神都会在其上停留两秒,而后答案便会清晰地在脑中浮出。   ——会被抛弃掉。   那时候被所有人嫌弃为烫手山芋的他,在孤独和无助中等了两个月,六十多天,六十多个日日夜夜,再回想起来只有凝固在墓碑前黑白色彩的相片。直到人走茶凉时,以后被他喊作“小姨”的罗芷对他伸出了手——这个温柔懦弱的女人在收养他这件事上表现出了难得的坚持,虽然后果是被周建康又打得流了满头的血。但当她擦去头上的血迹轻轻地抱着他,柔柔地拍着他的后背时,他依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以及……无法抑制的恐慌。   不止一次在二人争吵时听见“你再拿那种眼神瞪我,我就把林溯雨那个崽种扔出去卖掉”的话,虽然罗筱总是在这个时候伸手捂住他的耳朵,但对尚且年幼的林溯雨来说,这到底是争吵时的发泄,还是发自真心的筹划,他区分不出,也做不到一笑了之。   只有一次,这种不安感在罗芷面前泄露了一二。罗芷对哄孩子并没有什么经验,只是笨拙地安慰道:“阿筱喜欢你,哪怕是为了阿筱,小姨也不会送走你的。”   沉默了很久,她才看到林溯雨软软地露出了讨人喜欢的笑容,清脆地应道:“我知道了。”   这种灿烂得让人心头顿生温暖的笑容从林溯雨六岁一直持续到了十六岁,就好像他天生就是能给人耀眼阳光的太阳。   而现在,太阳在陨落的边缘摇摇欲坠。   看林溯雨脸上浮出勉强的神色,笑容黯淡得好像随时会熄灭一般,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的罗筱有些困扰地皱眉,想了会儿才道:“嗯,不过那会儿你让我睡,我也睡不着……我心理素质还是太差了。”   他说罢,伸手过来摸了摸林溯雨的额头,安心地笑道:“嗯,没发烧,还好。饿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吃?”   这么说着,他便起身想走,忖度着下楼买点什么好——   没走成。   他愕然地看着被林溯雨抓得死死的手,抬眼望过去时才发现好友也是一脸茫然,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想去哪里?”   语气委屈得更像是在撒娇。   罗筱莫名其妙道:“我,就,下楼……给你带点吃的……”   “你胡扯……你是不是想把我扔在这里,自己一个人走了?”林溯雨现在的态度完全担得起胡搅蛮缠四个字,“你是不是终于嫌我烦了?终于觉得我派不上用场就是个生活垃圾了?你干脆让我被拉去粉碎掉好了,我已经没有价值了,还会生气了,你找个路边马路牙子看看哪里有标着可回收垃圾的垃圾桶,就可以把我塞进去了。你要嫌累,我自己钻进去也行。”   罗筱:“……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不想吃东西就直说啊,啰啰嗦嗦的是想干嘛啦!”   看林溯雨不说话,罗筱试探道:“你不会是一个人害怕吧?”   “胡扯!我哪里有害怕!”   ……果然是害怕了。   平时能翻着花样把人夸出一朵花来、说起肉麻的话滔滔不绝不带脸红一下的林溯雨,居然闹别扭了。   罗筱一时间又是无语又是想笑,他都多少年没见过林溯雨这样子了,他还真以为这几年林溯雨的厚脸皮已经锻炼得刀枪不入了。在两个人还小的时候,他身为哥哥还能承担起守护弟弟的责任。但随着林溯雨惊人的学习能力展现,很快就不需要他保护了——至少在讨大人喜欢这方面,性格沉闷又无趣的罗筱是远远赶不上林溯雨的。   尤其是在林溯雨发现只要他笑得好看一点,周建康就会少打他两下以后,他的笑容就再也没有消失过,罗筱也就很少看到好友这么咬着唇一脸赌气模样的别扭样子了。   “好了,我不走,安心,麻烦别再掐我了。”罗筱只觉得自己手都快要被林溯雨捏碎了,这小子明明刚醒,按理说正处于虚弱状态,手劲却大得惊人。   林溯雨听了这话不仅没放心,反而炸毛道:“我哪有掐你!?我掐了吗?你走啊,我又没拦着你!”   ——那你倒是松手啊!   罗筱好笑地拍了拍他:“好了好了,我真不走,知道你怕,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哄被雷声吓到的小孩子。   “……不会抛弃我吧?”   面对好友犹犹豫豫的眼神,罗筱坚定道:“不会。”   说完,他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熬到凌晨三点,现在看林溯雨还有精力跟他轴,一放松下来,他眼皮顿时打战得厉害。   他有心想回去在大巴车上靠着座椅睡一晚算了,但林溯雨这个状态他也不放心走,只打算先把林溯雨哄睡了,待会儿再找个角落蜷缩着睡一下拉倒。谁知道林溯雨看了他一会儿,很自觉地从床上跳下来:“你睡这里吧。”   罗筱:“……那你呢?”   “我不困。”   这么理直气壮地说罢,林溯雨就跟着打了个哈欠。   ……这就非常尴尬了。   “你睡吧。”   “你睡。”   “你睡你睡。”   “给你给你,我睡地。”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罗筱受不了了,指了指林溯雨手上挂着的吊针:“你这样子说要去睡地,你还让不让我好好睡了……?”   “那你睡旁边那张空的床?”   “别吧,这可是医院啊,占人家床位不好。”   “好了别商量了,今晚我俩挤一下吧,再扯皮下去要到天亮了。”林溯雨看了眼挂钟时间,果断地把罗筱推了过去,“睡,赶紧睡,不睡我揍你。”   罗筱:“……突然那么凶干什么啊!?”   好在医院的床位虽然不算宽敞,但塞两个竹竿体型的小少年还是足够的,只是睡相一向不太好的罗筱还是觉得有些心慌,生怕自己回头一个旋风扫堂腿直接把林溯雨给踹下去。把床铺两边的栏杆给立起来后,他才觉得安心了些——虽然这样一来,这本就狭小的空间就更挤了。   挤到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汉堡中间那层被压扁的生菜。   罗筱把被子给林溯雨掖好才躺了下来,一低头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大概是觉得冷,他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很自觉地贴了过来,呼吸浅浅地靠在他的胸口,一头金发如砂砾般散落下来。   “晚安。”   好久以后,林溯雨的声音才含糊地响起:“明天见。” 第 94 章   早上六点零八分。   罗筱面露痛苦地用手捂住头, 太阳穴如同针刺一般的疼痛感提醒着他缺睡的事实, 但脑中紧紧绷着的那根线却是怎么也松不下来,哪怕继续闭着眼安静地躺着, 也不过只是用焦虑折磨自己罢了。   林溯雨手上的针不知何时已经被拔掉了, 大概是夜晚值班的护士帮他拔的——想到护士姐姐竟然没有把他摇起来让他滚一边去,罗筱的内心忍不住多了丝感激。   针孔留在林溯雨白皙的手背上,和他细细的、透着青蓝色的血管一样,十分显眼。   把林溯雨揪着自己衣服的手放回他身侧, 罗筱坐起身,只觉得眼前发黑, 脑子昏沉得像是灌了铅进去。他强忍着把头往墙上哐哐撞的冲动,步履迟缓地走到洗手间, 往自己脸上连扑了好几下冷水, 才看清楚镜子中自己一脸麻木的僵硬神情——连眼神都陌生得就好像在打量另一个人。   实在是太累了。   哪怕每天三杯奶茶地往胃里灌,罗筱的身形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本来脸上还带了些婴儿肥的少年现在面部骨骼清瘦显眼,下颌线仿佛屋檐亭角般切出流畅飞舞的优雅弧线,虽然让少年愈发清俊秀致,却是让他也少了些柔软的烟火气。   再这么下去, 怕是很快就要瘦脱形了。   罗筱不太喜欢自己目前这状态,但以他现在吃什么都想吐、每天都靠喝奶茶续命的状态来说,还有力气上舞台都能称得上是奇迹了, 长肉那是想都不要想。游弋知道他的情况后几乎天天带他试新菜, 但他就跟得了厌食似的, 无论什么菜放在嘴边都咽不下去,哪怕强迫自己咽下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全吐出来。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逼自己吃点东西下去……   他擦去脸上的水珠,却发现自己的手正在轻微发抖。   早知道当偶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谁知道对他来说竟然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最艰难的障碍不是来自于外在,而恰恰是他自己。   耳边响起游弋的话来——   “阿筱,我们这组最后怎么样全看你发挥了……你可得撑住啊。”   我得撑住。   镜中的少年嘴唇张合着,无声地这么说道。   明明他也不想这样的,但全身就是紧绷着松懈不下来,像是被水泥浇铸上了一般动弹不得。   “白菜,萝卜,茄子……当做蔬菜就好了……”   这么想象了一下台下座椅上摆着一捆大白菜的场景,罗筱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自己更想吐了。   他走出洗手间,床铺上的林溯雨蜷着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最边上,抱着栏杆黏得生死不离——这小子睡觉喜欢蹭人和蹭墙的习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   本想趁林溯雨还睡着的时候出去溜达会儿,想到之前林溯雨胡言乱语的样子,要是醒来见不到人怕是又要闹腾了,罗筱只好坐在床边拿出了手机,准备和节目组联系一下。   刚巧这时候来了电话,倒是让他一愣,犹豫了会儿,他站起身,走到了外头的走廊。   “……妈?”   听筒中传来了熟悉的女音,干脆爽朗道:“咦,怎么接得这么快?不会是一晚上没睡吧?”   罗筱:“……怎么可能!睡了的啦!”   面对自家老妈,罗筱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软软的撒娇尾音,尽管这一点他很不喜欢——都已经是十六岁的大人了,怎么还能对着家长撒娇呢!   察觉到自己又用上了明州地方话的嗲音,罗筱脸一黑,迅速切换成普通话:“怎么这么早打过来啊?”   罗芷随手把面包片塞进面包机里头,喝了口牛奶道:“你不是说今天你和溯溯要舞台公演了吗?我跟公司请假了,下午一点的飞机,应该晚上就能到。大崽别慌啊,没粉丝不要紧,不要难过厚,妈过来给你撑场子。”   罗筱:“……啊!?”   等等!?   妈你等等!   一想到自己唱的歌词又是“亲吻你被血染红的嘴唇”又是“在你耳畔诉说我的爱意”,罗筱一瞬间汗如雨下,本就感觉自己有失声的前兆,这下更是如鲠在喉,只觉得自己腿都快软了。   亲妈在底下看着,他哪里还唱得出来啊!?   憋了半晌,罗筱才讷讷道:“妈,我们这个舞台进场子是要门票的,你进不来。”   虽然他们现在跟工作人员混得也比较熟了,尤其是林溯雨,基本上见过一面的工作人员他就能喊出名字来,卖萌撒娇一把好手,如果他出面别说一个罗芷了,哪怕罗芷再带个老年歌舞团进来都行。但这种话,他怎么敢告诉自家老妈。   一想到自己亲妈在底下给自己打call的画面,罗筱简直连临阵脱逃的想法都有了。   太可怕了!噩梦吗这是!?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罗芷噗嗤一声笑出声:“哎哟,你这语气,怎么,不想我过来看看你俩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好伐啦……”罗筱一着急,各种软绵绵的尾音又是满口乱飚,“你过来我有压力的嘛,对伐,就,这种怎么好意思让你过来看的啦……”   “好啦,知道了知道了。”罗芷笑着阻止了儿子的原地花式自爆,“骗你的,你跟我说的时候太迟了,已经买不到机票了。”   “……喔。”   听到自家老妈不过来,罗筱在庆幸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落,又忍不住小声道:“这次就算了嘛,我还没习惯……下次我早一点跟你说,你再过来嘛。”   虽然……很有可能,这就是他最后一个公演舞台,再没有下次了。   但说着这种话,内心竟然也会升腾起希望来,仿佛只要这么约定好了,就真的还会有下一场一样。   “还没习惯啊?”罗芷显然对自家儿子的性格是了解的,“你别又紧张得成天成天睡不着觉啊,我记得你中考那会儿就是连续几天都没睡着,大晚上跑到客厅沙发去背单词,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说到这件事,罗筱羞赧道:“我睡不着也没办法啊,我也想睡的……”   “但你最后考得还可以呀,不是跟溯溯考进一个学校了吗?妈一直觉得你是压力越大就弹得越高的人,紧张归紧张,但越是被这么逼,反而发挥得越好……就是平时别那么上火啊,适当的压力可以有,把身体累垮了不值得……”   大概当妈的都是如此,面对自家小孩儿就忍不住啰啰嗦嗦地说一堆有的没的,有时候明知道他什么都清楚明白,但这么念一念仿佛就会让自己安心一些。   罗筱一声不吭地听着,心口的酸涩翻涌得他几乎要忍不住落泪,强忍下这股涩然感,他放慢了语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我知道了,妈,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不不,除了照顾好你自己,也要照顾好溯溯啊。溯溯人呢,让二崽过来听电话。”   罗筱悄悄打开门,看了眼还在床上抱着栏杆睡得一塌糊涂的林溯雨,回道:“他在睡觉。”   “喔,累了吧是……那就别喊他了。你还累不,回去再躺会儿?”   “不累,我挺好的。”   罗芷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的,我同意你俩休学一年去当这个什么偶像,不是说想让你们真的干出什么事业,或者成为多了不起的人,完全是不希望你们以后回过头看这一段日子时会觉得后悔……你当初跟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嗯。”   回想起那一切最初的开始,明明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却让他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因为,那是我的梦想啊……我知道我是异想天开,但,我连试一试的资格都没有吗……?”   最初,他只是想站在舞台上,像很久以前憧憬过的那样,毫无顾忌和阴霾地唱歌跳舞而已。   不需要有多么辉煌闪耀的舞台,甚至不需要台下观众的掌声和认同——只是单纯地想要站在聚光灯下,伸手去触碰自己曾经的梦。   那时候,听完他的话,罗芷还问了一句:“那,唱歌跳舞的时候,你觉得开心吗?”   正如现在,通过电波,那跨越了几千公里从明州传递到汴州的问话,仿佛穿越了时空,再一次熟悉地响起——   “那你现在觉得开心吗?”   他哽咽道:“我很开心。”   是了,虽然身上背负了太多他本不应该有的压力,偶尔也会在无尽的劳顿和疲惫中迷失自己……   但,他真的很开心。   “嗯,这样就很好了。”罗芷顿了顿,声音变得柔软温和,“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很高兴你曾经对我提出过这样的请求……妈妈为你自豪。”   直到挂了电话,罗筱才蹲了下来,将脸埋进臂弯中。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一直假装坚强的少年终于落下了泪来。   想要成为更厉害的大人,首先从不要哭泣开始。   但是,如果没有人看到的话,就当他没有哭过好了——这么偷偷地流眼泪,也没有关系的吧?   感觉到背在被轻轻地拍着,罗筱抽抽噎噎道:“我没有哭啊。”   林溯雨把头扭过去看窗户,懒洋洋地“喔”了一句,大概是怕罗筱不信,他补充道:“我就是出来看看风景,顺便手闲不住随便拍拍,你不用理我。”   罗筱抬起头,满脸是泪地瞪了他一眼,又把头埋了回去。   窗外,太阳已然缓缓升起。 第 95 章   “人好多啊……”刚从车上下来的骆河泽显然被惊吓到了, “这不对吧, 我们现在节目都没播, 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来看公演……这是买了多少群演过来啊?”   “什么群演啊!”闵凤琦推了他一把,把傻愣愣堵在车门口不敢下去的小少年挤了出去, “这里至少一半的人是冲着文PD过来的,你当是来看我们的啊?”   骆河泽恍然大悟。   章栖濂把手搭在大哥伸过来的手上,敏捷地跳了下来, 顺口接道:“另一半大概是为的朴衍老师吧, 毕竟老师一直在高丽活动,国内牛郎团的演唱会门票也是三秒抢空……素儿老师也有不少粉丝,我觉得应该有老粉专门为了素儿老师过来。”   秦野回头一把揪住孟修楠,把还在往背包里塞闵凤琦的棉花糖的孟慈母扯了下来:“所以压根就没人是过来看我们舞台的, 咱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还没等秦野说完, 远处警戒线外的人群突然爆发出惊呼,然后尖叫声响起——   “啊啊啊啊!!!玄祯哥哥看我一眼!!!啊啊啊哥哥今天好帅啊, 啊我他妈原地爆炸——!”   “小七!!小七弟弟!!!妈妈过来看你啦!!!我们七今天真是太好看了, 妈妈把小心心都送给你啊!”   “啊啊啊璀璨的弟弟们加油啊!!我吹爆我们家的弟弟——!”   秦野:“……我收回刚才的话, 我们璀璨还是有底子在的。”   几个本来还略显散漫的少年背脊顿时绷直了,朱玄祯和章栖濂还相对淡定一些,骆河泽则是完全变成了蚊香眼,尤其是听见对面还有姐姐声嘶力竭地喊“河泽——河泽加油啊, 姐姐PICK你啊——”, 这个小少年的脸一下子就不争气地红了。   一边极力地克制因为欢喜而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骆河泽一边小声对身边的闵凤琦道:“这不会是群演吧, 我都还没露什么面,怎么会有姐姐专门过来看我的舞台啊……”   闵凤琦无语地拍了拍他的头:“哥哥,你都上了几次热搜了,难道心里没点数吗?你不晓得你现在外号是‘热搜包月用户’吗?”   骆河泽:“……啥?我?”   “而且人家明明是PD的粉,你没看到姐姐身上穿的T恤衫上印着PD粉丝后援会的标志吗?”闵凤琦其实并不想揭穿这么残酷的事实,但……谁让他眼神好呢?   有着轻微近视的骆河泽:“……”   一口老血。   说罢,闵凤琦就不再理睬玻璃心开裂的骆河泽,扬起笑容用力地冲着人群挥手:“姐姐们好,我是璀璨的老六闵凤琦,欢迎各位漂亮姐姐眼熟我!给姐姐们比心啦~希望今晚我们璀璨的表演能够让各位姐姐们开心快乐,如果能投我们璀璨一票那就更好……唔、呜呜……”   明秋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一把捂住闵凤琦的嘴拖到了一边。   小凤儿的人来疯又发作了!   这家伙每次人一多,就跟磕了药似的抽风,顺带开启胡言乱语模式。私底下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跟天天睡不够一样哈欠连天,一旦有围观群众,整个人就兴奋得可以抱着话筒连蹦带跳唱到天亮。   这种情况下,要是不打断他的话,怕是他一个人就能在这里临时开一场个人路演。   闵凤琦挣扎了两下,被自己二哥这么摁着,到底是老实了。看二哥一副生怕他跑出去自由放飞的警惕模样,小少年无辜地望来,漂亮的眼睛被化妆师勾了条尾部上扬的眼线,微微一挑便是满满潇洒又嚣张的少年风流感。   这小子真是生得太好看了……   连看惯了自家弟弟这张脸的明秋都有一瞬间的恍惚,转念想起他不着调的性格,不知道被他这张脸欺骗的粉丝们看不看得到这小子趴在地上又是打滚又是假哭的戏精模样……   想到这里,明秋没忍住弯了弯唇角,只觉得幸灾乐祸。谁知道闵凤琦歪歪头,抱住他的胳膊,跟做贼似的小声道:“二哥放心,姐姐们虽然很好看,我还是最喜欢你的,不要慌!”   明秋:“……”   在反胃呕吐和感动流泪两个极端反应间来回摇摆了一会儿,明秋哭笑不得地望天,着实不晓得在这种场合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眼看朱玄祯已经动作谦和又温柔地回应了那些专门冲着璀璨来的粉丝,璀璨的七个人齐齐冲着人群一鞠躬,正准备走了,却见另一边爆发出了更轰动的惊呼声,许多女孩子也被这动静吸引着转过了头去。   “……被抢风头了呢。”秦野微笑的脸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神态,嘴里却轻啧一声,“谁啊这是……”   孟修楠赶紧拉住秦野:“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吧……”   “正霖!我们霖霖啊——!”   “是陆正霖啊!陆正霖啊啊啊啊,我们霖哥!”   “霖宝啊啊啊啊!!霖霖又瘦了,天哪心疼,我们霖要好好吃饭啊!”   好了,不用问是谁了。   这个节目因为参加的选手全部都是练习生,很少有自带粉丝的,绝大多数人都没什么根基,能引发这种轰动的,用脚也能想到是谁过来了。   走在陆正霖身边被无数女孩儿目光狠扎的游弋:“……我觉得吧,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我老感觉被她们这么瞅着,我屁股都要着火了。”   因为睡眠时间充足而恢复了平常柔和淡定模样的陆正霖一边对拼命向他挥舞着手牌的姑娘弯眼浅笑,一边淡淡道:“你不是说想火的话最好炒个CP吸引一波他们的注意力吗,要炒的话现在我俩最好抱一个,再深情凝望一下,最好还十指相扣手拉手进去。”   游弋想了下那个画面,一阵恶寒袭上心头,抖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吐槽道:“这真不是人能干的事……太腻歪了吧,你要干得出来我服你。”   “那赌不赌?”   “赌啊,你赢了我就请你吃饭。”   陆正霖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不赌这个。我要是赢了,你得答应我,配合我炒CP炒到节目结束或者我俩都觉得没有炒CP的必要了为止。”   游弋:“……啊?什么?”   陆正霖轻飘飘道:“赌吗?”   没有放在心上,游弋笑道:“赌啊,反正你人气比我高,到时候还不是我占便宜……”   话音未落,陆正霖一伸手过来扯住他的衬衫,本就高挑的少年此时脸上露出了仿佛猫咪晒太阳一般的慵懒笑容,漂亮的桃花眼中是散散漫漫如花雨飞旋,一树轻红染满天芳菲,花枝悠然点蘸着水面,晕开一潭清寒。   这家伙只要这么专注地看着别人,从旁观者的角度,总能升腾起一股深情款款又绮丽无限的错觉。   愣了会儿,听见耳边女孩子们此起彼伏激烈的尖叫声,游弋才一皱眉,身不由己地被陆正霖拉着往前走了两步。   明明是亲昵至极的十指相扣,从陆正霖掌心传来的却是冷得像寒冰一般刺人、如同刀刃般锋利的冷意。   阿霖,状态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与其说是奇怪,游弋心中更多的却是对好友的担心,从陆正霖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浅笑下,他察觉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绝望味道。   就好像完全舍弃了他一直赖以生存的自尊和底线,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一般。   繁密盛开的桃花树,从无人看见、扎根在地底深处的根部开始腐烂。   而这一切,那些对着陆正霖尖叫的少女们并没有发现,镜头中对她们柔和浅笑的桃花眼少年,所有复杂的心绪,此刻全部被深埋在了面具之下——只剩下那烂漫绽放的笑容,仿佛一点朱砂在湿润的宣纸上缓缓漾开,把苍白的画面绚烂成绯红。   就在几乎所有人目光都被陆正霖吸引走了的时候,一个举着单反相机的女孩子无意间扭头,条件反射地拍了拍身边的同伴:“喂,你看那边……”   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肆意如风一般的两个少年走路速度极快,金发少年身上的衬衫还有些皱巴,没有打底妆的脸在阳光下被映得有些憔悴,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大概是发现了有人在看他们,他转头对她一笑,笑得极为自然,仿佛是路上遇到了熟人,就顺便打个招呼。   明明并不是顶出挑的五官,偏偏这无意的回眸一笑,却灿烂得像是骄阳映来,让她心跳都快了一拍。   被她的动作吸引过来的同伴一看,惊呼出声:“妈哟,那个黑头发的弟弟长得也太好看了吧……叫什么名字啊?”   她这才发现站在金发少年身边、神色冷淡的黑发少年长相也是极为拔尖出色,哪怕扔到那群练习生里头也是相当引人注目,哪怕套着一身夜店风的衣服,也像是盛开在冰寒的雪山之巅、清冷得不染丝毫尘埃的雪莲花。   她下意识咔擦拍了两张,却见金发少年拉了拉身边的好友,停住了脚步,两个人耳语了几句。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只见镜头中的金发少年转过身来,对她正正地比了个形状标准的爱心,笑得眼睛弯弯,是如同春风拂面一般的甜蜜味道。而他身边的黑发少年则忸怩了一下,本来如同冰山一般毫无表情的脸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绯色,别过头去强忍着羞意,努力地比出了一个爱心形状。   ——然后立马拉着身边还在冲着她们挥手的金发少年落荒而逃。   她喃喃道:“这是谁啊,我要pick他……”   她身边的同伴也拼命点头:“pick!pick!我也要pick他!!爆炸可爱啊!”   鸡同鸭讲、根本说的不是一个人的两个姑娘,这对话竟然还诡异地衔接上了。   而罗筱走在路上,还在忧心忡忡道:“到时候要是没有一个人投票给我,岂不是会显得很尴尬……”   林溯雨深沉道:“我觉得吧,我这么可爱,姐姐们一定会pick我的。哎,要是我一不小心当了全场MVP,拿了最多的票,我得说点什么才好呢,好发愁啊,我得提前好好儿想想。表现得太得意的话,不太好吧……”   “……等等,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迷之自信啊!” 第 96 章   “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   “我很好, 很好, 很好。”   看骆河泽还是一脸紧张, 林溯雨有些好笑道:“真的,我没事, 你不信的话我现在现场给你表演一个公主抱?”   昨晚彩排结束骆河泽还过来找他说会儿话,因为他要去找文季,璀璨那边也在催骆河泽回去, 两个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谁知骆河泽回到酒店没一会儿,群里头就爆出了林溯雨被救护车拉医院去的消息,吓得骆河泽连给林溯雨打了十个电话。   早上林溯雨回他信息的时候才六点半,谁知道对方竟然秒回了, 看样子是担心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骆河泽瞪了他一眼, 撇嘴:“没四就没四,有哈子好贫dei。有介毛病还一锅人去找PD, 李脑阔似被敲傻了还似被猪嘎了?”   林溯雨:“……”   算了, 骆河泽偶尔克制不住冒出的剧毒口音, 他还是别去吐槽了。   到底是哪里的地方话啊,怎么会毒成这样……完全破坏这小子清冷又高傲的美少年形象好吗,这一张嘴真是会让人幻灭的啊。   骆河泽干咳一声,很快发现了自己又崩形象了, 心虚地把身上的碎布头扯了扯, 没忍住又训斥道:“下次有这种事,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跟着一起去了。要是发生什么意外, 舞台还上不上啦?”   林溯雨乖乖点了点头,才道:“其实这次也是小概率事件了,我现在已经适应能力好很多了,只要不是单独呆在全黑的封闭狭小环境,其他都没事……”   平时电梯里都会有照明,因此对他来说单独坐电梯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当初发现自己有这个毛病后,林溯雨曾经忍着窒息感单独一个人上上下下坐了上百趟电梯,差点被物业当做捣乱的熊孩子扔出去。不过也难怪,如果换别人来看,一个小孩儿按亮了所有的电梯层数,过一层就跑出来喘气,等十秒钟再逼着自己跑回去,这么反反复复,怕是也会觉得这熊孩儿真是皮痒得慌。   但再怎么强迫自己直面恐惧,林溯雨到底还是有极限的——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可以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但还是做不到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封闭狭窄空间里。但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少见了,少到他几乎都快把自己这毛病给忘了——他也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就正正好轮到他单独一个人坐电梯的时候停电了。   相比于他现在呼吸间都可以感觉到的虚弱,他更不能忍受自己竟然连累了罗筱在医院陪了他通宵。   罗筱最近状态也不好,他这突发事件大概把好友吓得不轻,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一直在皱眉一副反胃想吐的模样,只喝了两口豆浆就不再吃东西了。   无论怎么逼自己也没办法在这种全黑的箱形空间里呆上三分钟以上,就好像他无论如何努力也学不会的rap和那些离他遥远得像天上繁星的心绪波动。   只不过是全黑的电梯而已……连这么点心理障碍都克服不了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陪伴好友啊。   显得他……格外像个无用的废物。   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沸腾的黑暗情绪,林溯雨拉住骆河泽,神色轻松道:“走了,回去吧。”   骆河泽迟疑了会儿,突然用力扯住他,认真道:“人总是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的,但一个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两个人也做不到……所以,不要老是想着一个人能够解决所有问题,向别人求助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被林溯雨这么看着,骆河泽有些结巴,他也很少像知心大哥哥一样说这种话,顿时语句也不太流畅了:“就是,我,呃,我自己搞不定的事,也会找大哥啊,找我姐哭啊……所以,如果遇到什么事的话,你找我或者找小凤儿,都可以的,我不会觉得麻烦的……”   说到最后,骆河泽颠三倒四得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但心思细腻柔软的小少年还是依赖着本能磕磕巴巴地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有时会莫名让他觉得很遥远、眉眼间满是哀伤的林溯雨,在看了他许久以后,突然笑了。   “谢谢你,河泽。”   骆河泽习惯性地说了声“不客气”,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这句话的语气着实很温柔。   似乎……跟以前任何一次的谢谢,都不一样。   没等骆河泽细想,身边的金发少年如同撒娇一般向他倚了过来,细软的发丝还带着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唔,是很符合小孩子口味的果香味。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悄悄话,骆河泽立马站住不动了,却没见他接下来有什么动静。颈窝被他的头发扎得有些挠心,骆河泽忍着想笑的冲动道:“嘎哈啊你……别蹭别蹭,痒!”   换来林溯雨理直气壮的回答:“充电啊。”   骆河泽:“……”   匆匆赶来的闵凤琦顿时被惊着了:“你俩跟木头桩子一样杵这儿干啥呢?”   骆河泽一边撑着林溯雨,一边认真回道:“其实我不是木头桩子,是移动充电宝。”   闵凤琦用一种很难言喻的嫌弃眼神看了他一眼,才对林溯雨道,“小雨过来一下。”   “我天……你怎么又这么穿衣服,你跟我大哥一样是从土里刨出来的文物成精吧?”闵凤琦顺手又解了他两颗扣子,从兜里抽出了一条颈环,细心地帮林溯雨调整了扣环长度,才给他戴上了。   林溯雨一眼就认出这是第一次等级评定时闵凤琦自己戴着的那条,黑色约一指宽的皮带配合着心形的金属饰品,那会儿戴在闵凤琦纤细又修长的脖子上相当引人注目,给不少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前两天无意中说过自己身上东西太少,怕到时候没法给人留下什么记忆点,没想到今天闵凤琦就一声不吭地帮他带过来了。   “可以了……妈耶真好看,小雨你真的很适合戴项圈啊。哎,我眼光就是好……好看的好看的,我们雨不是C位也胜似C位了,从气势上已经赢了。”   骆河泽无奈道:“什么项圈,说得真难听……明明是chocker好吗……”   “管他呢,反正听得懂……啊呀跑题了!我明明是过来喊人的!外头好像已经过安检要准备入场了,我们得去后场等着上台了。”   闵凤琦说到这里,补充道:“我们场次比较后面,你们要是紧张,中途还可以去上好几趟厕所,时间绰绰有余……”   “嗯,回去吧。”   林溯雨手指摸到颈上,动作散散地把那个有些歪的心形拨正,随口道。   看骆河泽瞅着自己一动不动,林溯雨有些疑惑道:“怎么了?我戴这个很奇怪吗?”   这里没有镜子,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戴着颈环是什么样子的,虽然刚才闵凤琦夸了他,但闵凤琦对自己喜欢的人一向都是无脑狂吹模式,相比之下还是骆河泽的意见更中肯一些。   “不,我就是感觉……”骆河泽脑子里换了好几个词,最后才谨慎道,“你今晚,要不就……不要笑了?或者,不要笑得那么甜?”   大概是为了配合今晚的演出,林溯雨现在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一向给人干净清爽仿佛晾在太阳下猎猎飞扬的白衬衫味道的少年,此时垂眸调整着颈环的懒散模样,竟然显得……很让人心燥。   这还没上台就已经快荷尔蒙爆炸了,等上台跳舞,跳得还是那么撩的舞……   绝对是,移动大杀器吧……!   骆河泽知道林溯雨笑起来甜,还替他可惜,选了一首跟他风格完全不一样的歌,完全没有发挥出自身优势来。但现在他突然发现,似乎这种堕落绝望的黑暗感,比起那充斥着虚幻气息的甜美泡泡,似乎更贴合林溯雨的气质。   求而不得。   患得患失。   如履薄冰。   从骨子里渗出的不安交织着卑微,少年含着浅笑的眸子,分明只是掩起了疯狂,是恐惧坠落在阴暗潮湿角落无人注意而肆意萌芽生长,最终连自己也一并拖入地狱的绝望之歌。   “……你,能体会到你们组的歌曲的情绪了吗?”   面对骆河泽的问题,林溯雨莫名其妙道:“没有啊。”   他不是和平时状态一样吗?   只不过一时疏忽,忘了用笑容掩饰自己,就让人察觉到不对劲了吗……   自己最近,好像越来越松懈了。   大概是一想到要脚踩在舞台上重新感受到那股让他头昏目眩、脑子不清醒的冲击,他下意识感觉到了不安吧。   恐惧,绝望,痛苦,这是他早已熟悉的味道。但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却陌生得让他只想转身逃开。   今晚就可以得到答案,所以,冷静下来。   冷静,林溯雨。   感受不到情绪的你,此时并不应该存在这种多余的想法。   他放下手,再抬起头时,便又是笑容灿烂到毫无阴霾的林溯雨。   “走吧。” 第 97 章   最先发现罗筱状态不对劲的, 是游弋。   在候场时, 罗筱的话就少得惊人。有些人越是紧张就越喜欢借说话来掩饰自己, 而另一部分人,便是一个人坐角落里默默发呆, 一个人与焦躁对抗。   现场的人着实太多,被人群淹没坐在后方的罗筱几乎都快出摄像区了,周围的人都在专心地看着面前大屏幕上的转播进度, 要不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镜头使尽解数拼命唠嗑,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罗筱的反应。   陆正霖此时坐在最靠近摄像中心的位置,他的身边便是璀璨的朱玄祯和这位老父亲的弟弟们,几个人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机位,几乎是下意识坐到了焦点区域里头。而游弋却是第一次录制这种类型的节目, 还不知道后场的画面到时候也是会被剪进正片里头的, 靠着罗筱坐在了一个极容易被忽略过去的角落位置。   此时屏幕上文季正笑容温和地走着节目流程,显然是之前有用心向专业的主持人请教过主持技巧, 他的肢体动作相当放松, 语言幽默而犀利, 丝毫不见跨界艺人容易出现的露怯。加上台下大半都是他的粉丝,都不需要现场导演指挥,粉丝们就热烈鼓掌了起来。   拿钱干活的群演怕是都没这群粉丝来得给力。   虽然他们离会场还有相当的距离,仍然能听见嘈杂的人声, 被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奔走的脚步声稀释了以后, 没了那鼓动人心的躁动气味, 反而更让人焦虑难耐起来。   “这都快开始了……阿溯怎么还不回来?”游弋习惯性伸手想摸罐啤酒, 最后只摸到了节目组统一发放的矿泉水,只能悻悻地把手又收了回来。   虽然他们的节目排在倒数,按理说至少一个小时以后才能轮到他们,但总不能真的在外头疯到临上场才回来吧?万一有突发情况导致节目顺序变化呢?   迟迟没有听见罗筱的回答,游弋把盯着屏幕眼睛收回,无意的一瞟却让他一惊:“阿筱,你脸好白啊……是不是不舒服啊?”   罗筱的脸白得就跟刚被粉刷过的墙壁一样,血色尽褪的嘴唇隐约透露出让人心悸的淡青色,本来高挑的少年以半蜷的姿势将双手抵在腹部,看上去显得有些可怜。   游弋担心地把手伸过去,触及到少年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有些傻眼:“你发烧啦?”   罗筱摇摇头,相当勉强地露出笑容,竭力想表示自己没事。   “我怎么感觉你这体温好像不太对劲,是不是发低烧了……咦不对,你手怎么这么冰?”   罗筱的手此时冷得就像一块冰,这样寒森森的凉度,他却跟感受不到一般,眼中满是痛苦地将手死死摁在胃上,仿佛在卯足了劲跟什么较劲。   “……胃疼。”   好半天,罗筱才哆嗦着以虚弱的声音回答道。   游弋这下是真惊了。   少年本身清亮如水的声音,此时嘶哑得像是勉强从破败风箱中挤出来的一般,尽管声音低而含糊,却听得让人心里一抖。   “你这……?昨晚感冒了?”想来想去游弋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了,“我去给你倒点热水过来吧……”   “没、事,空调冷……我出去呆着。”多说了几个字,罗筱的声音更哑了,如果刚才还近似破锣,还能听到点儿响,等他说到最后时,声音已经低哑得近似泡沫板放在木质地板上摩擦,只能听见略显刺耳的气音,却已经发不出有意义的音节了。   “阿筱……”   没等游弋说什么,面色惨白如雪的罗筱已经捂着胃半弯着腰踉跄着走了出去。   在他拉开门的那一刹那,游弋清晰地看见了少年抬手卡在了喉咙的位置,紧紧地按着自己的咽喉,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显出了痛苦之色。   之前罗筱追不上进度的时候也曾流露出这样愧疚和自恼交织的情绪,但没有一次,是如此刻这般,严重得好像被困在笼子中横冲直撞直到把自己撞得伤痕累累的小兽,无助得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向人诉说。   但游弋将心比心一下,罗筱刚才已经拒绝了他的关心,显然这事儿他并不想向别人透露,而是打算私底下靠自己扛过去。如果换作是他,这种想要一个人静静的场合被人打扰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很烦躁的。   稍微等等吧,也许阿筱很快就回来了。   但游弋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足足半个小时。   等林溯雨走进来时,游弋苦着脸招呼他过来。他已经给罗筱打了好几个电话,但统统被罗筱挂断了,只是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很快就回来,却是没说自己在哪里,到后来甚至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完全是近似要人间蒸发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让游弋感到非常不妙了,甚至在别的小组表演的时候,他还冒着会被打死的风险跑到前头去喊了朱玄祯和陆正霖,几个人正打算出去找罗筱。   本来一脸轻松笑容满面的林溯雨听到这里,全身一冷。   “我知道了,我陪你们一起找。”   说罢,林溯雨便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他当然知道怎么找人速度是最快的。   “你们去问问工作人员,弋哥你去查监控……”林溯雨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向着他认为罗筱可能去的场所奔去。   排除人多的场所,排除可能会打扰到别人引发混乱的场所,排除离后场太远的场所——整栋建筑的地图在他的脑中飞快搭建,每一个房间的用途一一在其上标注,又被他一个个划去,只剩下零散的几个房间需要挨个排除。   这里没有。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那么,只可能在这里了……   他按下了洗手间的把手。   ——找到了。   第一个找到罗筱的,还是林溯雨。   …………   糟糕。   罗筱咬住唇,以手作拳死死地摁住自己绞痛得恨不得满地打滚的胃部,此时他也顾不得嘴唇上被涂了一层润唇膏会不会被他舔干净这样的问题了,如果再不靠其他地方的疼痛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他觉得他会疼得脑子不清楚拿头往墙上撞。   饮食不规律和轻度的厌食已经让他虚弱了太多,但如此有冲击力的胃痛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哪怕此时有人拿刀把他的肠子剖出来他怕是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从下午轻微的、隐隐约约的阵痛到现在如同有人拿锤子往他肚子上扎钉子的强烈痛感,越是临近上场,他的胃疼就越发剧烈。   罗筱疼得都快没力气了,他现在连维持走路都相当困难,只能扶着墙以走一步歇两步的速度慢慢往前挪去。在最疼的时候,他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在脑子全然空白的三十秒过后,他才在背上渗出湿汗的寒冷中发觉自己跪坐在地上,头靠着墙壁,身体无力地下滑。   在之前上舞台时,他也有过胃痛的经验,只是没有一次能和这次媲美,他勉强可以强撑着把舞台表演完。而一旦他从舞台上下来,或者干脆选择逃避不上舞台,这胃痛就神奇地消失了,速度之快,自愈能力之好,简直让胃药都叹为观止。   这么几次以后,罗筱差不多清楚了,根本不是他有胃病,完全是他在本能抵触上舞台这件事,甚至身体还自发地制造一些他不得不告别舞台的病痛,好给他的临阵脱逃找理由。   只是……疼成这样,他的潜意识到底是多抗拒上舞台这件事啊……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此刻刀割般的疼痛让罗筱的意志力开始崩解,他本就排斥人多的场合,只是想要完成梦想的心情推着他硬着头皮往前迈进,每一个因为失眠而爬起来练舞的晚上,看着镜子中满头汗水的自己,他以为只要自己能够坚定目标和他真正想要的事物,就可以战胜自己,跨越过那些在无数个夜晚笼罩在他梦中纠缠不休的梦魇。   他本以为自己真的做到了。   第一次终于能够正脸面对镜头,第一次别别扭扭走进理发店说出了“头发剪短一点”以外的请求,第一次穿上破洞牛仔裤,也第一次站在四位导师和近百个练习生面前,说出了“我是罗筱”。   听着外面山呼海啸一般的喊叫声,他想起来的却是还在幼儿园时,在众目睽睽几千双眼睛下被揪着头发打得视线模糊、根本无处可躲,只能尽量把自己蜷缩得小一点、再小一点的自己。   除开落在身上的疼痛,更多的却是恐惧和羞耻,那是如默剧一般,以他为主角,在全校师生面前上演的黑色笑话。无论他如何拼了命地想要遗忘,总会在人群聚集的某个时间点,被轻轻触碰,压抑不住地从记忆中蹿出。   然而最糟糕的却不是身体自顾自引发的胃痛,而是……   “啊、呜……呜……”   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近似于呜咽的嘶声,像是沙滩上精心搭建的沙堡,在悄无声息的静默中,一点一点,无法逆转地被海潮摧毁。   说话啊,罗筱……   哪怕说一句,哪怕说一句也好啊——!   在满是绝望的祈求中,少年喉咙里时断时续的呜咽声,也仿佛上下波动的心电图,最终变为平滑而冷酷的直线。   ——他彻底失声了。 第 98 章   “筱筱?”   当林溯雨找到罗筱的时候, 好友的状态已经糟糕得一塌糊涂了。   别说是说话了,罗筱似乎是连意识都快要丧失了,双眼无神地抱着头浑身颤抖,无论林溯雨怎么喊, 他都像是抗拒一般不言不语,只是一直咬着唇,连咬出血了都不知道,神色木然地发着呆。   陆正霖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 游弋和朱玄祯紧跟其后,几个人看到罗筱的状态均是一愣。   “需要我叫医生吗?”   游弋本想冲过去看看情况,谁知一直蹲在罗筱身边的林溯雨猛地站起身,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深渊之底传来:“你们离他远一点。”   他绕到了罗筱的身前, 以守护的姿态, 带着毫无笑意的笑容道:“别过来, 他现在不能受惊吓。”   “什么情况?”   “……他嗓子发不出声了。”林溯雨的声音显得很涩然。   陆正霖瞥了眼罗筱,深吸了一口气, 才面无表情道:“所以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林溯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人都找到了, 只要让筱筱好起来,马上就可以上舞台表演了啊。”   看在场的人都露出了“你逗我吗”的表情, 林溯雨固执而坚持道:“他只是现在状态有点不太好,但很快就能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算了我不想跟你扯这个, 朱大哥麻烦你去通知工作人员找医生, 就说这里有病人。”陆正霖转头对游弋道, “喊顾宁哥过来,如果阿筱还能上台跳舞的话就不需要动了,如果不能上台的话,还剩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给我们临时改队形。歌词的话,他的部分重新打乱分配出去吧,这样的话每个人只要再加三四句就可以了……”   “我说了他会好起来的吧?”林溯雨轻柔地打断了陆正霖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在笑着的小少年,此时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可怕。   陆正霖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思路清晰地飞快道:“我记得他歌词第一部分是顺接顾宁哥的,而后是朱大哥的歌词,那么这部分上半截就让顾宁哥补,下半截分给朱大哥。第二部分……”   “陆正霖,我看你真是想死。”   林溯雨的声音并不重,甚至可以说是柔和轻软,但望来的眼神却让人心里打了个突,少年清澈的眼眸中蒙着一层惊悸的暗红,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摸着另一只手的手背。简单至极的动作却使游弋头皮发麻,仿佛他如此细致摩挲的不是能看得见浅浅肉窝、骨节分明的手,而是一把能一刀穿透人咽喉的剔骨刀。   面对着这样笑的一脸死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的林溯雨,陆正霖冷哼一声,一脚迈上前,反而缩短了他和林溯雨的距离,眼中的温柔浅笑化为偏执扭曲的讥诮,丝毫不见被威胁的怯意,身上的气势直压而来,凌厉得近似刀剑出鞘。   “那你说,你有什么比我更靠谱的主意?离演出保险估计只有半个钟头了,你现在给我找一个活蹦乱跳能唱能跑的罗筱出来,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一句!”陆正霖显然也是压了火气,洗手间不可能装摄像头,在这么靠近演出的时刻面临这种危机,哪怕他再冷静自持,此时也隐隐有了崩溃的预兆。   “我能说出这种话当然是做得到。”林溯雨的笑容在日光灯下透出了些许毛骨悚然的味道,“昨天彩排的停电证明这里电力设施其实是有问题的,大概是因为有些地方的电线老化了……这么短的时间,白天也一直在反复彩排走流程,我猜应该是没时间去把电路重新换一次的吧?”   陆正霖神色一凝,几乎要怒骂出声:“你难道打算让现场停电,强行中断比赛流程直到罗筱好起来为止?”   林溯雨漠然道:“这有什么不可以?”   “你疯了吗!?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一旦停电一定会出现踩踏事件的!”陆正霖怒吼道,“就算停电后有现场安保人员维持秩序,不会出现人员伤亡,但无聊的等待时间一定会让大批观众离场的!你清醒一点,你打算就为了罗筱一个人,让我们和后面所有的组跟着一起给他陪葬吗?”   这是节目第一个舞台公演!   第一个!   初印象的威力有多大,不需要别人来耳提面命,陆正霖自己就清楚得很。因为之前热搜的事,很多文季的粉丝已经对他坏了印象,如果舞台效果还差,那别说扭转印象了,怕是公演一结束,他就要被拉出来鞭尸群嘲了。   虽然砸钱下去的营销洗脑威力极大,但如果陆正霖本身没有足够拔尖能够让所有人闭嘴的出色舞台,到时候根基不稳,人设垮塌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事。   况且,哪怕抛开火不火的问题,对舞台的尊重与热爱才是他一直坚持到现在的本源动力。虽然他从未明说,但想要以一个完美的舞台开场,理直气壮地宣布他陆正霖回来了,以绝不会让人失望的姿态回来了——这一直都是他的心愿。   但现在,一直按他的计划向着预定目标发展的现实,突然出现了偏差,而且是足以让他直坠深渊的、毁灭性的偏差。   如果是公演前一天晚上出现这种状况,陆正霖还能带罗筱去看医生,用各种方式帮助他,安慰他——但现在离上台就只有半个钟头了!   只有半个钟头了,除非现在跪下来求神拜佛指望能够发生奇迹。但陆正霖从不信仰神灵,拿自己命在刀尖上奔跑的赌徒怎么可能把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上面?   在原地什么也不做,只消极地怀着侥幸心态,指望神会对他们伸出手施舍垂怜——这种跟吃干饭的虫子有什么区别?   他想要拿到的东西自然是自己主动去争取,哪怕要为此付出代价,那也是他愿意的!   更何况——   “其实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碍于心里的道德和情面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陆正霖的桃花眼扫过室内神色各异的众人,自暴自弃般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没事,大家都不想做坏人,我来。我来替你们说你们说不出口的话……林溯雨,我们A组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给我让开!”   “那你可以试试看。”林溯雨唇角一弯,把袖子卷至手肘,露出了少年洁白的一截手腕,青蓝色的血管和针孔清晰可见,“我再重复一次,我承认你做的事没什么不对,但我不认理。筱筱的心愿是上舞台,为了他的心愿我干什么都可以……你想要剥夺他上舞台的权利,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我没想剥夺,你不要给我偷换概念!”   “你三言两语就敲定了重新排队形,重新分配歌词的事,跟剥夺他上舞台的权利有什么区别?你让他上台只跳舞不唱歌,你当他是什么?你的伴舞吗?”林溯雨眉毛一挑,实打实的挑衅——或者说,他压根就不在乎陆正霖的想法,更不在乎陆正霖的心情,为了维护罗筱他已经一脚踩在发疯的边缘,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时刻便近乎撕破脸皮一般地直踩陆正霖的痛脚,“我确实不敢打包票让筱筱半个小时内就能上舞台,但我会用尽办法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直到他好转为止。而你,只想着在维护自己利益的前提下怎么尽量缩小损失,不管其他人心情如何你都要做你认为对的事,哪怕别人看来就是个荒唐的笑话,你也要给自己一种仿佛是孤胆英雄的错觉,好让你能够自私得心安理得一些。陆正霖,你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对别人,只要他们不触犯到你的利益,你就能春天一般去关怀他们,而只要你们二者利益发生了冲突,你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他们……”   看着面色大变的陆正霖,林溯雨柔和地微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跟淬了毒的刀子一般既锐又狠:“承认吧陆正霖,第一你是个没用的废物,找不到达到目的的最好方式,就只能靠牺牲周围的人来保全自己。第二,你是个没有心的人,你根本谁都不爱只爱自己,说穿了你对别人好,也只不过是想让他们在某些关键时刻为你提供方便而已……”   “够了阿溯——!”游弋一把扯开二人,对眼中满是沉冷暗色的少年沉声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自己利益和别人利益发生冲突时选择牺牲自己的,在发生火灾时多了去了是扔下自己亲人独自逃生的人,没必要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指责阿霖。我老老实实说,我刚才第一个反应也是及时止损,赶紧处理好阿筱不能完成的part……我知道你跟他是兄弟,肯定是向着他,但你不能因为跟他关系好就反过来要求阿霖也用同样的态度对他啊!”   朱玄祯走上前,大哥身上柔和的气味让凝重的气氛略微缓和了一些,语气温柔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帮阿筱挺过这次危机才对吧?小雨你难道要让这样状态的阿筱强撑着去舞台上唱歌跳舞吗?你真的觉得让连声音都快发不出来的阿筱去唱歌是对他好吗?”   林溯雨浑身一震,下意识攥紧了放在身侧的手。   看林溯雨有所动摇,朱玄祯继续道:“如果阿筱这次不唱歌的话,也许还会引起大家的同情和关注。但如果他唱了却效果极差,你觉得节目播出去以后阿筱会被观众怎么看待?会不会骂阿筱不努力,基本功差还要舞台划水,毁舞台效果?阿筱脸皮这么薄的一个人,他能受得了?”   虽然早知道当璀璨的大哥必然不可能只会这么人畜无害地温柔微笑,但一直在旁观不吭声的朱玄祯一上来就直戳人死穴,如此精准而快速,这样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让游弋感觉到了敬佩。   要知道朱玄祯认识罗筱和林溯雨也不过这么几天时间,却已经相当明了林溯雨的弱点在哪里,每一句都是从罗筱的角度出发替罗筱考虑,说话漂亮得简直无懈可击。   “……他会好起来的,他会上舞台的。”林溯雨喃喃道,本来有些迟疑的态度在把这句话重复了两次后,又转为坚决。   “这不是能以你意志为转移的事。”朱玄祯柔声道,看小少年眼睛通红一副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样子,他小心地摸了摸少年软软的金发,“接受现实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让所有人等着某一个人状态好转才开始干活,甚至我们都不知道他能不能好转,这就显得有些赖皮了,对吧?”   停了会儿,他才轻声道:“而且,阿筱现在需要你啊。”   高,实在是高。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游弋简直想给朱玄祯鼓鼓掌。   阿霖这脑缺真应该和人朱玄祯学学……算了,阿霖和阿溯不对盘,朱玄祯能做的事,阿霖去做的效果未必能有这么好。   大概阿霖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用了这么不客气的方式和阿溯硬碰硬吧……   只是游弋也没想到,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笑容单纯又干净的林溯雨,竟然说得出这样堪称恶毒的话,这让游弋心里也是一怵,下意识去望朱玄祯。   朱玄祯的脸色看不出喜恶,璀璨家的大哥极少会流露出其他多余的情绪,但游弋却是猜出了此刻他的想法。   ——回去必须得劝小凤儿和河泽离这个危险分子远一点……   朱玄祯只觉得内心发寒,被小少年空洞的眼睛盯着看时,连他都感觉到了手臂上在爆鸡皮疙瘩。   之前因为陆正霖的话太过含糊,他回去只是口头提醒了一下骆河泽,看骆河泽不听他的仍是隔三差五找林溯雨玩儿,后来连闵凤琦对林溯雨印象也不错,想着骆河泽平时极少跟别的同龄人一起玩,就算林溯雨身上有什么毛病,一个才十六岁的小孩子估计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便也默许了,不再去管这件事。   现在看来,这孩子着实太过偏执——简直是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了。   “那我现在去喊医生过来,阿筱这状况放着不管肯定不行……”   虽然大家都清楚,如果医生过来,罗筱在这个节目大概也走到尽头了,本来就是百人混战、极容易被淹没在人潮中的模式,第一个舞台就没有露脸,像罗筱这样没有后台又没有金钱的个人练习生,淘汰出局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哪怕相识的时间并不久,此时的朱玄祯依然感觉到了淡淡的悲伤——并不是说与罗筱的感情有多好,更多只是兔死狐悲的戚戚然罢了。   就在朱玄祯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到林溯雨冷淡道:“我说了的吧,为了筱筱的心愿我做什么都愿意……如果你现在去喊医生过来,我接下来会干出什么事我不敢保证。”   小少年粲然一笑:“我有至少十种方法让比赛暂停,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谁想牺牲筱筱,我就拉谁下水,我说到做到。”   握在门把上的手,一下子便顿住了。 第 99 章   “林溯雨, 我警告你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等等, 阿溯, 再怎么样这也太过了,你不能迁怒到别人身上啊, 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   嗡嗡嗡。   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耳边狂乱地飞舞,伴随着身体上几乎难以继续忍受的疼痛感一同袭来。   别说了,溯雨, 他不上舞台就是了……   都是他不好, 所以不要再说了……   连好友单薄的背脊此时在他眼中都模糊成了重影,疼得只恨不得自己能立即昏厥过去的罗筱努力了好几次,喉咙中依然半点动静也没有,只有仿佛真空一般令人崩溃的沉寂。   连意识都开始涣散的罗筱甚至连伸手拉一把好友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状态让那些萦绕在周身的争吵都显得缥缈遥远起来, 仿佛接收不良的电波一般,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林!溯!雨!你不要逼我把你绑在这里绑到公演结束!弋哥去拿麻绳过来, 我来绑, 出问题算我的!”   “好了不要吵了, 大家各退一步行不行?老柯现在没过来是吧,让他去问问节目组能不能把我们组的顺序往后调,让后面组的先上。如果等最后一个节目阿筱还是没法上台,我架着他上去跳舞, 行不行?你说行不行?”   “调演出顺序真的是极限了……!阿筱这个状态我看着都害怕, 小雨你真的要逼他上去跳?”   被朱玄祯这么一提醒, 林溯雨才恢复了些许清醒, 下意识回身去看罗筱——   好友此时虚弱的神色极为可怜,本就泛着青的嘴唇现在有了向紫发展的趋势,无力地阖着眼皮靠墙轻微地喘着气,仿佛一根枯萎的稻草,随时都可能被寒风吹走,然后消失不见。   这种不妙感让他心头猛地一跳,有些崩坏的理智迅速归位。   他蹲下身,罗筱极为吃力地伸手,指尖揪住他的衣角,缓慢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林溯雨自然是清楚的。   他眼圈顿时红了,一把抱紧罗筱,轻柔地拍着好友被墙砖映得冰凉的背,语气温柔道:“没事的,筱筱,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觉得内疚……一定可以上舞台的,我答应过你的……没事的,没事的,筱筱冷静下来,别害怕……”   被林溯雨这么紧紧地抱着,罗筱自然感受得到好友此时身体正在发抖,仿佛绝望边缘、已经等不到明天太阳的垂死之人在用尽最后的气力拥抱着注定盛开不了的花朵。   明明上不了舞台的人是罗筱,林溯雨却恐慌得仿佛即将溺水身亡的人死死地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刚才以一对三的气势在此刻碎裂得近似一地玻璃碎块,被罗筱眼中的放弃与释然碾压成再也无法拼合的齑粉。   “别放弃啊,还有希望的……”他的语气既痛苦又绝望,一向淡定得仿佛天崩地裂也不放在心上的少年红着眼哽咽道,“为什么要去考虑其他的人的想法啊,为什么啊……上舞台是你的心愿啊,不要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替你把事情解决掉给你铺好路的啊……求求你自私一点……”   “我都已经答应你不买水军也不去营销了,也做好这场舞台结束就跟你一起回家见小姨的打算了……为什么,为什么连上舞台这种心愿我都没办法帮上一点忙……”   “我只想要你开心啊,如果连让你觉得开心都做不到的话,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   少年悲恸的痛号在室内来回震荡着,眼眶干涩得流不出泪来,眼睛却赤红一片,仿佛要渗出血泪一般。   很想摸着林溯雨的头发安慰安慰他,但光是刚才摇头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了罗筱的全部精力,本就已在断崖边缘的意识再度模糊了起来。   不是的,你不用非要让我觉得开心。   跟你在一起就很开心,所以,不用再替我做别的事了。   溯雨,别哭……   ——别哭。   “我没哭。”   尚且年幼的好友垂下头,手指碰在一起软软地蹭了蹭,怯怯道。   散落在地上的小学课本中,一张被撕成两片残纸的满分试卷格外清晰。   脸颊上明显被掌掴出的红肿还没消散,好友却仿若未觉,琉璃一般的眼睛中盛满了不安,小心翼翼道:“其实是哭了,对不起……吵到你了吗?”   他想回答没有,但嗓子却依然像被破布堵得严严实实,半点声音也说不出来。   因为害怕,他的身体还在无法自控地发抖,脚下被摔在地上的水杯四分五裂地凝固在清水上,像是镌刻在石碑上化为永恒的悲剧。   林溯雨看到他的眼神落在考卷上,下意识用脚把那还鲜红的100踩住:“这次考得比你好,他打我也是应该的……我、我下次不会再考这么高的分数了……”   不,那个人只是找借口打你而已。   下次你算了分刚好卡在60,也会用“养你这种只能考及格分数的废物有什么用”的理由再打你一顿的。   “别……别抛弃我,好吗?”   手被这么轻轻地拉住了,还带着软糯包子脸的林溯雨瑟缩了一下,下意识仰起脸,以讨好的模样乞求道:“我不会抢小姨和姨爹的,所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到底是为的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啊……   “有筱筱在的话,迟早有一天会把你扔掉的。有自己的亲儿子在,还有什么必要养你这个没血缘关系的白眼狼啊~”   “筱筱不要跟他玩了,他是来抢你爸妈的,把你爸妈抢走了,你爸妈就不要你咯~哎,怎么哭了啊,哎哟哟,哭得好伤心喔……啧啧,现在小孩子真娇气,一点都经不起逗……”   啊,是了,这种话好像那个时候听到的并不少,过年回亲戚家串门拜年之时尤为属于重灾区。   因为实在是厌恶到了骨子里,所以连带着把它们一起和人生中最讨厌的人埋在了记忆的最深处,直到自以为遗忘了为止。   只是他刻意逼着自己去清空记忆,林溯雨却仿佛是记在了心上,连着其他人的闲言碎语一起在心头一笔一划地刻下了痕迹。   十六岁的林溯雨可以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但尚且还是小小一个软团子的林溯雨却是不可能把所有心情都死死捂在心底的。   正如同现在发不出任何声音的罗筱一样,那时候面对林溯雨的哀求,年幼的罗筱也迷茫得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才好。   实在是太小了,他不明白寄人篱下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在风雨飘摇中孤身一人,因为怕黑一晚上不敢入睡的小孩子在终于等到第一只愿意对他伸出的手时,是怀了什么样的心思去牢牢抓紧。   他只依稀记得,从那一天开始,林溯雨就没有了喜欢的东西,自然也没有了讨厌的东西。   但,为什么会再想起来这一天呢?   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他的神经蓦地绷紧了。   听到母亲罗芷的声音时,罗筱只觉得尖叫声在喉咙里压抑着,仿佛在土中拱动的幼苗,随时都可能破土而出。   别,妈,别进来……!   在他满是惊惧的瞳孔中,门把被缓缓地按下——   …………   咔哒咔哒,传来了门被锁上的声音。   “你们在搞什么啊?”   门外的少年抱怨道,听声音是刚结束了舞台的岑星光。   几个人才想起来自己是占着公共洗手间吵架,虽然这个洗手间位置偏远,但偶尔也是会有人过来的。   朱玄祯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看到罗筱这状态以后,下意识锁了门——他知道罗筱要强又脸皮薄,想起来自家老幺章栖濂也是这个性格,觉得罗筱一定不希望自己这样子被太多人看到,没多想就把门给锁上了。   结果现在就把无关的吃瓜群众关在外头了。   听到砰砰的敲门声,朱玄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正常:“不好意思,人满了。”   门外的少年“喔”了一声。   门内几个人屏住了呼吸,清晰地听到岑星光的小声嘀咕:“啥玩意儿啊,上个厕所还把厕所门给锁上,这么偏的地方还能人满了?哎哟我的妈,不会是在厕所里不可描述吧?”   陆正霖:“……”   游弋:“……”   朱玄祯:“……”   “咦,不对啊?”岑星光突然提高了嗓门,“里头的是朱玄祯不?”   此时也由不得朱玄祯否认了,他的声音很有特色,着实好认,只能一脸憋屈地应下来:“对,我是。”   “大哥,你不晓得柴姐找你找疯了吗?等等,跟你在一起的不会是游弋和陆正霖吧?我的天,你们不看手机的吗,柴姐都快把电话给砸了,没剩几个组就要轮到你们了,你们在搞啥啊?”   几个人一愣,陆正霖举起空空的两只手表示自己没带手机出来,朱玄祯则是看着手机上几十个未接电话开始流汗。   刚才的气氛太紧张了,他竟然连柯顾宁都忘了通知,估计柯顾宁现在一个人无助地坐在后场,面对着队友集体消失的现状,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我知道了……可以麻烦你回去跟柴姐说一声,把我们的节目顺序往后调吗?”   “……哈?”   不知道岑星光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在让人心慌的长久沉默以后,他长叹了一口气:“哎,我说你们,舞台前都这么激烈的吗……小心身体啊。厕所不干净,你们自己注意卫生吧……需要我送点酒精洗手液过来吗?”   哭笑不得地把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岑星光送走了,游弋小声问道:“现在怎么办?我怎么感觉阿溯是魔怔了?”   林溯雨从刚才开始就跟傻了一样,一直抱着罗筱连声哀求着,那样子不像鼓励罗筱,反而更像是在给自己一个撑下去的理由——仿佛一旦罗筱坚持不下去了,他就也随之垮了,如同离开蒲公英的飞絮在等不到风的绝望中被泥土彻底吞没。   那面如死灰连声音都在发抖的模样,连他看得都觉得心要碎了。   虽然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但看林溯雨现在的样子,他心虚得厉害,甚至还觉得很愧疚。   明明无理取闹的人是林溯雨,他在内疚个什么劲啊……!   忍不住这么吐槽了一下自己,游弋的喉咙中溢出哀叹:“我他妈是做错了什么要遇上这种事……如果到我们的舞台了,阿筱还好转不起来,我们怎么办?”   陆正霖冷嘲热讽道:“当然是由你架着他上去跳舞啊。”   ——这确实是游弋刚才怒火攻心时自己说的。   本想骂两句的游弋想到这里,立刻不吭声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林溯雨真发疯了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在场的三个人自然是豁不出去——虽然他们不相信林溯雨真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但到底是投鼠忌器,况且林溯雨现在状态任谁看都会觉得不对劲,良心一过不去,被道德一束缚,游弋只觉得这下是真的要完。   救命,他们只是一个平时踩蟑螂都要先念一段大悲咒、普普通通的五好青年,混娱乐圈还得碰上这种风险,他们上辈子是欠林溯雨的吗!?   “这么一直拖下去的话,我们大概会成为第一个集体躺过舞台的小组吧,那是真要出名了。”陆正霖抄起手,大概是在场的都是熟人,他也懒得摆出人前温柔含笑的面具了,一副等死的模样。   罗筱这样子,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好起来。老实说陆正霖甚至都怀疑林溯雨是恨透了罗筱,不然罗筱这一副随时都可能会昏迷的糟糕模样,林溯雨凭什么来的自信,觉得对方还能上舞台?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游弋变成了这个鬼样子,他绝对是先送游弋去医院好吗?   因为刚才情绪太过激烈,陆正霖现在只觉得脑壳里头在翻江倒海地乱搅,疼得他觉得有些缺氧,一会儿想起罗筱之前满怀期待的眼神,一会儿又窜出待会儿舞台上空无一人、台下遍地群嘲的画面。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居然还想到了自己老年时期一个人孤独凄惨地坐在路边卖菜的场面,还有自己顶着满头花白银发,伛偻蹒跚地推着三轮车和城管斗智斗勇,最后跌倒在地上,周围人惊恐地望着自己,以为是碰瓷纷纷散开的凄楚老年生活。   这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在看到林溯雨这不争气的、一副随时要崩溃的丧气模样时,终于爆发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摆出这种受害者的模样?我他妈真是失心疯了才会在这里听你扯犊子,你……”   “阿霖,阿霖,冷静!”一听好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游弋便知道好友真的快要崩溃了,慌忙拉住他,“别管那么多了,到时候如果真的阿筱上不了台,我抬他上去跳,真的!你放心,不会出现没人上舞台的情况的!”   结果当然是……   没劝住。   “我就应该当初找根绳子把你绑在食堂那个泔水桶上头,让货车把你拉出去,现在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说到这里,陆正霖的眼睛也跟着红了:“我当初到底是想的什么,觉得讨厌你那就不跟你接触好了,不理你不就行了……我就应该找个理由找你茬,让节目组把你扫地出门的!什么善解人意的大哥哥,我不干了,我今天就要当恶毒后妈!要死一起死,大不了大家回去一起在路边推三轮车啊!一起扑在地上用身体护着自己辛辛苦苦摘下来的小白菜啊!啊!谁怕谁!”   游弋:“……”   目瞪口呆。   他实在是搞不清楚好友在刚才短短的沉默时间里到底想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这个谈话节奏。   陆正霖差点忘了自己脸上还带着妆,刚抬起袖子想擦,摸到眼角的眼影粉又给放下来了,足足深呼吸了一分钟有余,才用相当冷静的态度道:“你要死我不拦着,我还不想死,罗筱今天上的了舞台最好,上不了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过错和责任需要替他一起承担一起面对一起放弃舞台。”   看林溯雨终于抬起头看他了,陆正霖面无表情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话放在这里,我从来没有想着要让罗筱不上舞台,但事已至此,我总得准备二手方案。朱大哥,喊顾宁哥过来重新排队形。”   “你可以试试。”林溯雨以同样冰冷的神色冷淡道,“你要诚心这么干,上了这个舞台,小心就没有下次上舞台的机会了。”   陆正霖怒极反笑:“你这是威胁我?论营销你拿不出钱,论后台你又没有什么背景,你交的那些朋友不见得就愿意为了你这么点事跟我正面对上……”   “我没指望别人来帮我,我只信我自己。”林溯雨平静道,“虽然我什么也没有,至少我还有这条命。拿这个来威胁你,陆正霖,我觉得还是够的吧?”   陆正霖真的要气疯了:“你神经病啊?就为了罗筱你用自杀威胁我?你脑子被驴踢了吗?”   “这不明摆着就是被驴踢了吗,这还需要问吗……”在这种关头,游弋竟然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罗筱只是你兄弟,你有必要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吗?林溯雨你清醒一点可以吗?”如果不是游弋一直抓着他的肩膀,陆正霖简直想冲上去对着林溯雨噼啪就是两个大耳刮子,“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你要是对你自己能做到这地步,我看你怕是直接能C位出道了!人罗筱根本就不稀罕你替他做这么多,你管过罗筱在想什么吗!你还好意思说我自私,你自己根本才是自私到骨子里了,为了能让自己安心就一个劲把你自己觉得他会喜欢的东西堆给他,你就是个比我还过分的自私狂,你有什么资格摆出这种样子来教训我!?”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咆哮了:“你以为你懂我什么啊,只不过认识一个月不到而已,就来我面前摆出很了解我的样子,对我评头论足……”   游弋慌慌张张地扶着已经快要说不出话的陆正霖,看到好友的眼中涌出泪来。   “明明、罗筱上不了舞台,我才是最难过的人啊——!”陆正霖忍得声音都快变调了,“我手把手教他的啊,从走位到舞蹈动作,发声技巧,全都是我教的啊……发生这种事难道是我愿意的吗,我最想看到他在舞台上把我教的东西原模原样地发挥出来啊……”   “出事之后第一个反应是赶紧把舞台事故的影响降低到最低难道不是第一反应吗,谁会在队友生病的时候想到去制造会场断电啊……到现在反而我像个坏人,你林溯雨有什么好委屈的,我他妈才委屈呢,我委屈炸了,呜……”   “好了阿霖……天哪你妆都要哭花了,你今天情绪怎么这么脆啊?”游弋赶紧拿出手帕纸给他擦脸。   陆正霖死死地攥着拳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呜咽道:“我之前怕你担心,撒谎了……其实我安眠药没带过来,根本就睡不着,昨天一晚上都醒着,闭着眼熬过去的……不行我要崩了,我现在就想把我自己塞进烟花筒发射到空中炸成一朵烟花……”   游弋差点没背过气去。   怪不得今天陆正霖显得这么奇怪,原来根本就是没睡好开始胡言乱语了……!   陆正霖丝毫没注意到游弋的眼神,一边拿着手帕纸在脸上胡乱地拍,一边对朱玄祯道:“顾宁哥还有多久能过来?”   朱玄祯这才把眼神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大哥一向温润的脸上浮现出苦意:“……来不及了,柴姐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停顿了会儿,他补充道:“大概是岑星光回去跟她说的吧。”   想着在事情闹大以前把它解决掉的陆正霖此时是真的傻眼了。   他知道林溯雨既然说得出要拉他们下水的话,那就肯定做得到——他从来不怀疑这一点,但节目组的人不知道啊!   柴菲要是来了,第一个反应肯定也是让罗筱别上舞台赶紧去看医生,这想都不用想。   大家都是正常人,这脑回路思考模式肯定是一样的啊!   而且他在这里的话,林溯雨还愿意跟他们谈谈条件,如果节目组的人来了,那根本不用谈了,直接就是一锤定音——那他那时候只能考虑到底是要帮着节目组先干掉林溯雨,还是赶紧退赛保全自己了!   朱玄祯补充道:“她在短信里说,已经过来了,我猜应该三分钟内就能到吧。”   三分钟!   陆正霖的眼前一黑。   游弋并不知道柴菲来了会意味着什么,他甚至还松了一口气,觉得没准节目组的人能劝动林溯雨。   听到这个消息,林溯雨的态度堪称冷漠,还弯唇笑了下:“挺好的。”   ——挺好的,那就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好了。   听出了这句话的潜台词,陆正霖的脑子嗡了一下,莫名想到了很久以前,在那个阳光还算明媚的下午,收到公司通知说要出道的消息时,满怀着希望以为就此可以迎接美好未来的他。   希望之后毫不留情将人踩到谷底的破灭,尤为致命。   而现在,便是第二次,在即将触摸到那遥远的星星时,突然有人抽走了他脚下的梯子。   “林溯雨,我最后一次警告你。”陆正霖卷起袖子,在微笑时浅浅带柔的眼眸此刻冷得像淬刀的寒水,“我哪怕对不起所有人,我也没有对不起你和罗筱……你没资格让我对你让步!”   “这是要打架?”林溯雨笑了一声,“打架的后果就是直接退赛,您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说你癔症发作把你绑起来,然后再劝节目组让你自行退赛还是没问题的。”陆正霖一把扯下洗手间挂着的窗帘,这样子竟然是真的打算要把林溯雨绑起来了,吓得游弋一个箭步就冲过去摁住了陆正霖的手。   “阿霖,你冷静……”   “我冷静,我冷静得很!弋哥你闪开,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够了——!”   震天的巨响伴随着碎裂声轰鸣而起,叮叮当当的碎片落地声如玉珠坠地一般清脆地刺入人的耳中。   所有人皆是一怔。   朱玄祯喘着气,将指面通红的拳收了回来。   在他的身后,如同蜘蛛网一般碎开的镜子迅速塌陷,锐利的断片砸在洗手台和地面上,撞击出刺耳的声响。   大哥疲惫地扶住头,刚想说点什么,恢复了寂静的室内,却突兀至极地响起了罗筱含糊而费劲的哭喊声:“你放开我妈……”   陆正霖先是一呆,猛然回头望向罗筱——   黑发少年满脸是泪地抬起头,在神情恍惚中,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哭着以坚定的语气又再次重复道:“放开我妈……!”   …………   长期经受突然而至、不知何时出现又不知何时消失的毒打,在毫无心理准备下突然听到玻璃和金属物坠地的声音,他是下意识会浑身一颤的。   哪怕过了好几年,其他人无意间打碎水杯的声音依然会在猝不及防间让他惊得大脑停止运转,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剧痛从一个他无法预想的方向袭来。   但这一次并不一样。   在房间中听到仿佛有东西坠落砸碎在地的声音,罗筱一边发抖着,一边拉开了房门,在泪水朦胧中,他冲着那满是血的地面冲去,声嘶力竭地喊出了那句哪怕在梦中也不敢喊出的话——   “放开我妈……!”   那天,他在房间里捂着林溯雨的耳朵,自己却听完了整个过程,从母亲怎么哀嚎到发不出声音,他就仿佛全身被冻住了一般,想要冲出去保护她,但却害怕得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连腿都动不了一下。   被送到医院抢救回来的罗芷,被打得听力受损,一只耳朵失聪了。   即使他知道,以他当时还年幼的状况,即使跑出去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但心里却一直在后悔。   如果,当时跑出去的话,会不会就不一样?   如果,他能够再强大一点的话,是不是就能保护好弟弟和妈妈?   但事实上,即使是做梦,他在梦里也只能不知所措地抱着林溯雨,听着外面的动静,看着那扇仿佛永远也推不开的门不住地懊悔。   直到隐隐约约听到了好友的喊声——   “筱筱,别放弃啊,还有希望……”   时隔几年,他终于踏出了那扇紧闭了他多年的房门,喊出了那句深埋在他心底的话。   尽管,现实并不如他想的那么惊天动地。   他只是倒在满是狼藉的洗手间,一群人面色呆滞地看他泪流满面,声音细得像是刚出生的猫崽伸出还带着羊水的爪子,对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发出了第一声哭喊。   朱玄祯吸了口气,脸上疲惫的笑容转为日常的温柔如水,拉开门,对门外还在拼命敲门一副要来兴师问罪模样的柴菲柔和道:“我们没什么事,对不起,很快就能上舞台。”   似乎没有注意到柴菲那一脸被满地玻璃渣和那块被拽下来的窗帘惊吓到的表情,朱玄祯温和道:“很快,不用担心。”   在他身后,林溯雨如同脱力一般坐到了地上。   罗筱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第 100 章   “困啊……我想回去睡觉。”   身边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走了不少, 许多人并不是专程为了某个人来看公演的, 只是单纯住得近过来凑个热闹, 为了能追自家偶像包车蹲酒店的粉丝毕竟是少数。现在已经快到各种地铁、公交停运的时间段了,附近大学城的学生们自然得赶在宿舍关门前回去。   拥有投票资格的三百位观众是必须等到全部舞台结束投完票才能离开, 其他只是来凑个人头不要让会场显得太冷清的吃瓜群众当然是想走就走了。   摸了下身侧的挎包,确认单反还在,女孩对同伴道:“就剩最后一组了, 看完就回去吧。”   在人声鼎沸的会场, 她的声音迅速淹没在了周围的杂音中。同伴疑惑地歪过头,扯着嗓子大喊:“你说啥——?”   她不得不气运丹田,以骂架的姿态大吼道:“我——说——!看完最后一组——!就——回——去——!”   眼看同伴还满脸迷茫地张大嘴发出了“啊”的口型,她无奈地拍了下头, 拿出了手机, 噼噼啪啪打完字后递了过去。   片刻后,手机被递了回来。   【OKOK!话说你看中的那个弟弟到现在还没出场, 不会只是工作人员吧?】   【这么好看的工作人员?不让他进圈唱歌跳舞, 而是每天放节目组打杂, 我会怀疑千光的人是瞎子好吗!?】   在看完这段话后,同伴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神色,手指如飞地打字道——   【我实话说那个金发的弟弟真的长得一般,你才见了一面就有粉丝滤镜了?老莫你这样不行的啊, 说好的谁先追星谁是狗呢, 你还是我认识的莫默大姐头吗?】   没等她看完, 同伴又抢过手机——   【我刚才都没好意思说, 你看单反里头照片的时候,笑得就像看自己儿子终于会拱白菜的慈祥老母亲,我是真的很慌】   莫默:“……十一你看你真的是皮痒了喔。”   “不敢不敢。”苏茜干咳一声,“不过说起来我看中的那个漂亮弟弟也没出来,是不是我看漏了……还是我脸盲了?按理说不应该啊,我记性没那么差吧……”   “出来了。”   “……哈!?”苏茜顺着好友的眼神望去,也跟着叫出了声,“啊,我的漂亮弟弟!”   确实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那会儿隔着几米远瞧只瞧见了他端正精致的五官,此时遥遥地站在舞台上,被舞台灯一打,竟然显得有些陌生。少年身高腿长,穿着衬衫和西裤站在哥哥们身边也丝毫不露怯,只是表情冷淡疏离,在表情一个赛一个温柔的哥哥们中格外让人有距离感。   看着站在舞台上这样面无表情仿佛全身覆雪的少年,苏茜却想起了之前他比个爱心都慌慌张张、羞得满脸通红的样子。   啊,传说中的反差萌……她好像有点被萌到。   但,在舞台上摆出这种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真的不怕被人误会吗?   只是那张脸实在好看得出奇,哪怕是端着这样冰凉寒冷的气质,也极为引人注目。在绝大多数人都只认识PD和导师的情况下,哪怕之前已经见识过各种长相出色的男孩子,这个少年的出现依然引发了小范围的轰动,许多有些陷入疲软怠惰状态的观众也打起了精神,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自我介绍。   “我……”被全场翘首以盼的少年刚说了一个字,便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这停顿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足有好几秒。少年艰难地动了动唇,却依然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身边笑容温柔有着一头酒红色碎发的高挑青年在背后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黑发少年有些感激地望了青年一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一句低低的“大家好,我是罗筱”才发了出来。   他的声音略发沙低哑,听上去就好像手指划过磨砂纸时的刮擦声,又像是勾着玻璃纸的毛刺在来回磋磨。   这跟外表反差颇大的声音让观众有些失望,有些人甚至觉着惋惜起来,怎么外表堪称完美的小少年有着这么一副破锣嗓子,果然是上帝给了你一扇窗,就会关上你的门,顺便再把锁眼给堵死吗?   听到周围有人在笑,还说着“这种嗓子也能来当偶像,猪都可以去参加歌手选拔了”的话,不知为何,苏茜心里觉得有点火大。   莫默没注意到身边的好友正拿眼睛瞪人,处于一脚悬空即将和她一起滑入追星深坑的状态,她只是看着和她隔着一个人海,站在台上柔软地微笑着的金发少年,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理智在一点点熄灭。   完了,她好像真的有老母亲滤镜了。   不然为什么自从那个少年出场以后,她就感觉整个舞台以他为中心在闪闪发光,而她的眼睛里也只装得下他一个人呢?   “我的名字是林溯雨。”   咔。   “林,溯,雨。”   咔擦。   “林间溯行雨的意思。”   咔咔咔。   “希望姐姐们能够喜欢我,把票投给我好吗?”   完,蛋,了。   即使明白少年这一笑并不是专门对着她露出的,但被这么软软地请求着,她只感觉自己的理智就像掉在炎热柏油马路上的一团冰激凌,迅速软塌下来,化成了水,最后被骄阳蒸发了个一干二净。   啊啊啊啊给你给你!你要海洋之心还是仙希钻石我全都给你!只要我有的你想要的我跋山涉水翻过冰山火海,只要你对我笑我全都给你!   “老莫,老莫——?”苏茜怒气冲冲地吐槽了一堆,却见好友压根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满道,“你在想什么呢这么起劲?”   她喃喃道:“我就是突然感觉,烽火戏诸侯果然是有道理。”   苏茜:“……???”   文季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那么就让我们把舞台先交给A组的练习生,看看他们能为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吧。”   虽然文季的表情波澜不惊,但实际上内心已经把这几个熊孩子吐槽得体无完肤了。   他们能不能给观众惊喜他不知道,反正给他的“惊喜”是够多了!临时调整节目顺序哪有那么简单,从打灯到音乐全部要换,他来主持这场公演本身就是赶鸭子上架,完全是因为千光觉得他人气高,可以吸引点人气过来——但他本人是几乎没有任何主持经验的啊!   如果要换做Curve里那几个选择走主持方向的偶像过来,大概还能弄得有模有样,但他呢,一直是往个人音乐人方向发展的,顶多被公司拉去片场跑跑龙套,能撑起场子他都要谢天谢地了,这种突发事件对他来说简直是考验心脏啊!   而且听工作人员说这几个小子把卫生间的玻璃镜子都打碎了,窗帘布也扯得稀烂,现在节目组还在和会场的人谈损害赔偿的问题——这对千光来说大概也是头一遭了。   坐回到朴衍身边的文季勉强撑着不让自己泄气,看朴衍躺在椅子上一副大爷瘫的奇葩姿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素儿倒是坐得端庄,这位温柔秀气的大前辈此时正严格地坐在椅子的前三分之一部分,两条肌肉匀称小腿纤细的长腿优雅地交叠着,浅浅笑道:“我其实还蛮期待这组的。”   艾琪随手往嘴里塞了块饼干,顺势蹭过来将饼干盒子递给素儿:“来来来,看演出当然要配零食了……素儿老师,吃饼。”   “你说说好了,节目开始以后你给我塞了多少吃的了?真打算让我往球状发展啊?”素儿点了点艾琪的额头,却还是接了过来,兴致勃勃道,“我们来预测一下吧,这组最后票数会怎么样?我觉得好难猜啊……”   朴衍叹气:“唉,我对预测菜鸡没兴趣啊……”   艾琪吐槽道:“素儿别理他,这家伙全场下来可能就只记住了闵凤琦,让他死一边去,自己在角落里种蘑菇去拉倒。”   刚才还老老实实喊着“素儿老师”的艾琪此刻原形毕露,被素儿无奈地瞅了一眼,便做出正襟危坐的样子自觉地开始分析:“我感觉A组实力都差不多吧,不好说。陆正霖和朱玄祯有粉丝基础可能票会多那么一点点……B组相对来说比较吃亏啦,A组跳完再跳的话,本身就没有新鲜感了,冲击力也小很多。不过我怎么感觉今天B组状态还好一点……?”   素儿点头,疑惑道:“那个……罗、罗筱?罗筱的声音好像有点不太对头。是生病了吗?”   “大概吧,这种关头生病,要命了喔……”   而练习生们所在的后台,此时也都在交头接耳。   “大哥怎么回事啊,一副肾虚的样子……”闵凤琦对身边的明秋窃窃私语道,“他昨晚没睡好?”   “你这应该问小七去,我跟大哥昨晚又不是开的一个标间。”明秋习惯性捏了下弟弟的脸,“你还别说,我怎么感觉A组集体出去通宵了一样,罗筱那嗓子,要不是知道他昨晚在医院陪林溯雨,我都怀疑他出去唱了一整夜的KTV……”   “不不先别管罗筱的问题了……啊啊啊镜头切过来了,我们大哥真帅!!”闵凤琦唰地跳了起来,环顾四周却发现几个哥哥都坐在椅子上不挪窝,均是一脸抗拒的神情,他有些不满地催促道,“快啊,之前明明说好的!不能就扔下我一个人啊!”   明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副豁出去的神情站了起来。   “算了,就陪小凤儿闹一次吧……”孟修楠捂住脸,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把秦野一起拖起来,“老秦,要丢人一起丢,不能就你一个遗世独立啊!”   骆河泽磨磨唧唧地把屁股从凳子上挪开,任谁都看得出他脸上的不情愿,发现全场的眼神都在看他们,骆河泽默默扯下了闵凤琦还垮在胳膊肘的外套,套到了自己头上企图掩耳盗铃。   “好好,我数一二三——”   于是,所有的练习生惊悚地看到,璀璨家的六个崽对着转播画面中的朱玄祯大喊道——   “大哥大哥你最帅,全场最佳NO.1!大哥大哥你最酷,爱我大哥终生误!朱玄祯——我们爱你!”   骆河泽痛苦道:“这下我们真的是全场焦点了……”   明秋强作微笑道:“今日份的抢镜头,完成。”   “好了好了,他们开始了……”看闵凤琦还在摇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子,骆河泽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按了下来,“看表演了!” 第 101 章   漆黑的舞台, 只有星星点点的银色亮束带环绕在四周, 隐约能看得到五个身姿细瘦修长的身影在中央或蹲或立, 安静得仿佛像是一滴水坠入杯中,无声无息间, 那从容而危险的气息便随着幽幽的管弦乐弥漫而开,在黑暗中沉沉地压抑着。   是黎明前最深的夜,波澜不兴下却暗藏杀机。   “独自徘徊在无人的街道……”大哥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声音此时刻意压低了许多, 背对着观众的青年一撑身边的处于半蹲状态的陆正霖, 动作潇洒又干脆地从他背上跃了过去,被西裤包裹的长腿在空中滑过一个干净的半弧——这个既充满男性力量美又轻盈如羽的动作引得现场观众齐齐惊呼了起来。   而下一秒,借着这股冲力,青年以滑铲的姿态, 极为漂亮地从正中间的位置退后, 如同对着心爱的女孩深情款款地念诗一般,略显低沉的声音轻柔中夹杂着渴求:“夜幕降临到处都静悄悄/饥肠辘辘地寻找着目标……”   短暂的寂静与暂停, 却更像是凌晨街道最后一盏还在闪烁的路灯, 只是狩猎前宁静的假象。音乐声中经过电子处理的大提琴愈发诡谲, 逐渐变低,变沉,变为含糊恍惚的呓语——   “嗡——”   那是兴奋至极、骤然拔高,如弹簧崩裂一般的断裂音, 咔哒的时钟走秒声被拨快了进度, 漆黑的舞台被突然亮起的灯光映得清晰。在红蓝为主灯束的照耀下, 陆正霖以手撑地旋身而起, 本就是一笑便格外让人心浮气躁的少年,眼尾浅浅的绯红色在染着暧昧气息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惑人。   “血液沸腾/饿得快要疯掉……”轻柔和缓的声音中带了些拉人堕落的引诱味道,陆正霖唇角含笑,少年纤细的手指轻轻擦过柔软的唇瓣,眉毛一挑,底下便传来了女孩子的尖叫声,“想把你禁锢在怀/亲吻你的唇角/靠近你的耳畔……”   隔着虚空做了个拉拽入怀的动作,陆正霖垂下眼睫,带了些微扬尾音的轻言细语让人背脊都倏地窜上了微麻的电流感:“——与你气息交缠/别再逃离我/我可爱的女孩。”   游弋的声音慵懒又带着些玩世不恭,如流水般的rap听着舒服至极:“失而复得的珍宝/不会再让你轻易离去/独属于我的公主殿下/我是你的恶魔骑士/听我为你吟唱这来自地狱的安魂曲。”   是漫不经心的猫在捕捉老鼠,眉眼中带着不羁和懒散味道的青年语气闲闲,如同正看着发脾气的恋人露出无奈的浅笑。   但在诡异而扭曲的歌词下,这样温和的语调反而透出了绝望和疯狂。   既是恶魔也是骑士,是只想祈求你的爱而堕入地狱、无药可救的疯子。   所以,别离开我。   逃不掉的你啊,注定是我的恋人。   破灭一般的惨绝音乐,是梦惊醒的前兆。   “闭上眼睛吧/在我的怀中——”   柯顾宁的声音如同高空飘零而下的花瓣,轻柔得近乎耳语。   因为队形变换站到中间的罗筱的眉头轻皱,似乎是在担忧什么,但音乐已经一转进入了下一个篇章,如爬到了最高点的云霄飞车,正一点点向深渊滑去——   完了,这家伙一开嗓,不晓得这首歌会变成什么样……   还想得起来小少年之前那破锣嗓子的观众正这么担忧,却见少年闭上眼,又迅速睁开,眼眸中已满是坚定的神采。   许多观众下意识想抬手堵耳朵,却已经来不及了——   “亲吻你被血染红的嘴唇/在你耳畔诉说我的爱意——”   那是和预想中全然不同、如天使般空灵得恍若天籁的清澈嗓音。   随着罗筱高音在一层层堆叠拔高,本就被他吓得不轻的观众沸腾了,惊呼声和尖叫声从观众席中四处爆发。   而在这段高音达到顶点时,舞台四周的冷烟花如同喷泉一般冲天炸开,顿时万千道流星闪耀飞舞,飞挟着让人眼睛生疼的皎皎光耀如琼花在火中绽开般直刺入心口,在视网膜上烙下拖曳着金银色的流光。   在那如丝如缕的仿若华灯开彩的盛景中,唯一还伫立着的少年在流萤般的游丝中,边缘柔化得近乎蒙蒙的烟雨。虚幻的光晕拂过他柔软如云的黑发,微垂的纤长睫毛扑烁着如蜻蜓在水面点出圈圈涟漪,也在所有注视着他的人心中搅乱了一池平静的湖水。   而后,少年对着镜头,缓慢地抬起头——   如璨璨珠玉般生辉的眼眸中,清晰地印着那漫天的星痕,如同梨花雪坠一般压来的寒冷,在这一刻化为晴空初霁。   灿若流火,是七月密密划过夜空的流星雨。   明明应该是能让人感觉到心脏狂跳的色气歌曲,他却像是站在纯白的雪地,水晶般澄澈剔透的眼瞳,在烟火中被映得绚烂夺目。   「你的眼睛那么好看,多想让你只看到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你的眼眸只适合盛星星。」   那时候到底在喊什么,苏茜自己都不记得了——大约真的是气氛所致,在周围所有人都在尖叫狂欢的时刻,她仿佛也被这股狂热的气息感染了一般,胸口那股几欲炸开的澎湃情感在上蹿下跳仿佛一只狂暴的兔子要冲破这摇摇欲坠的铁笼。一向不屑与周围人一起呐喊狂吼、自诩为理智人的苏茜,那旁观者的心态随着短短几分钟的音乐如同被推土机乱撅一般碎了个七零八落,最后完全阵亡在罗筱那轻柔如羽缎的抬眼中。   一直如冰封千秋雪般冷冷淡淡的少年,将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还略微垂下了头,试图借滑落而下的碎发掩住发红的耳朵。   “妈的我原地炸裂——!”   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呼叫声,苏茜握着拳站了起来,内心如同火山沸腾般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如烈火燃烧般摧枯拉朽地焚烧一切——烧毁了她的理智,烧毁了她的自持,烧毁了她的原则,连她自己也一并完全烧毁。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在现场看演唱会——尽管这场演唱会的主角只是一群还没有出道、严格来说还属于预备队伍的练习生,但这样和人群一起尖叫狂欢的情形对她而言却是头一次,已足以让她被周围裹挟着卷入热烈的气氛中。她之前并不明白,可以通过视频看到的歌舞,为什么还有人花钱去现场看演唱会,就为了隔着那么远的人海看一眼自家偶像吗?买边缘低价票的人甚至连偶像的脸都看不清楚,花那么多钱千里迢迢去看个大屏幕,到底是为的什么,能这样花着钱还无怨无悔?   而现在,她好像懂了,隔着屏幕看到演唱会,和实实在在脚踩在会场,和无数人一起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尖叫,看他们在耀眼闪光的舞台上唱着歌挥汗如雨——这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身处在这样满是喧嚣的环境下,仿佛内心所有压抑的负面情绪统统都能释放出来,站在黑暗的观众席中,无论你怎么宣泄,嘶吼着那些你从不敢在外面当着别人面喊出的话,尖叫呼喊一万遍我喜欢你,甚至因为这排山倒海般猛烈的情绪哭泣出声泪流满面,在这一刻,统统都是被允许的。   过了太久循规蹈矩的生活,在别人的视线中战战兢兢地过活,行事稍微出格便要被人以异样的目光对待——尽管习惯了所谓的“正常”,但,身为人,尤其是压力越来越大的现代人,终归偶尔也会想要能够肆无忌惮地释放一回的。   因为喜欢着你,所以才在这一刻脱了镣铐,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爱你——即使知道这是无疾而终也难有回报的单向感情,甚至可能无关爱情,却也足够让人感到满足。   上舞台自然是不可能挂姓名贴的,因此在唱跳结束后,所有人还需要再报一遍自己的名字,方便三百位负责投票的观众认人。   苏茜觉得自己的脑浆大概都被会场的热潮烤得融化了,其他人在说什么她根本就不关心也不在意,一直在看着站在边角位置的黑发少年,仿佛这舞台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大概是以为没人注意自己,他把手半握着放在唇上,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而后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垂下眼面色绯红地抿唇一笑,极为不好意思地别过头,专心地看着正在重新自我介绍的陆正霖。   没多久,他便接过话筒,是与开场前截然不同、如同山泉泠泠的清澈声音,仿佛寒山化雪般流淌而出:“我是罗筱,谢谢姐姐们……能来看我们的演出。”   ——从黑发中探出的小半只玉润的耳廓还是通红得好像西红柿。   …………   直到脚踩在外头的地砖上,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苏茜发热的大脑才清醒了一些,回想起刚才自己又蹦又跳差点尖叫到嗓子哑掉的模样,她惊恐道:“刚才那个人真的是我?”   莫默看了她一眼,沉痛道:“对啊,你嚎得我耳朵都疼了……跟你平时鄙夷的追星脑残粉没有任何区别,真的,就是你平时走在路上看见都会翻白眼的那种类型,你刚才和她们的反应一模一样。”   接过莫默单反的苏茜尴尬地一笑,在翻照片时,她还是没忍住,捂着心口不住地感慨:“我的崽,他太好看了,妈妈爱你……”   “怎么拍都好看,呜我的崽,你怎么生得这么完美,啊受不了了,妈妈心脏不好,你不要再笑了……”   “笑得这么好看被别的小姑娘看中拐跑了怎么办,我的崽看着还这么小……我的崽啊你快把妈妈撩死了……”   莫默:“……”   你入戏得也太快了吧!?   说好的谁追星谁是狗呢!   苏茜呜呜道:“当狗就当狗,我不管,我从今天起就要当我们筱的妈妈粉了,为了我们崽我刀山火海都能趟,打个脸又怕什么……追星使我快乐。”   “……你开心就好。”   …………   “朱玄祯。”   很少有被人这么连名带姓喊的时刻,朱玄祯诧异地回过头,却看到了短期内绝不愿意再接触的人。   在日光灯的照射下,少年如金沙般的发丝仿佛笼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淡淡光晕。本来应该让人顿生好感的灿烂笑容落在朱玄祯眼中,却让他一瞬间感觉骨头发寒。   “……有事吗?”   用尽量淡定的语气做出了保守的回复,朱玄祯下意识开启了警戒模式,面上不显异样,衬衫下的手臂却是绷紧了肌肉。   刚下舞台却滴汗未出、干净清爽的少年又往他的方向跨了一步,似乎是看出了大哥的戒备,他浅浅一笑,将手搭在了颈上,手指一掀,那条还闪着金属光泽的Chocker便被摘了下来。   “这个,还烦请您还给闵凤琦。”   朱玄祯下意识伸手去接,触及到林溯雨的指尖时,他几乎要惊叫出声。   少年柔软的肌肤冷得就像一块被冻住的石头。   凝望着他的眼睛,林溯雨轻轻道:“还有就是,想让您转告骆河泽一句话……”   “——我以后不会再去找他了,请他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吧,我跟他果然还是当不了朋友。”   这么说罢,他微笑道:“这样的话,您也可以觉得安心了吧?”   朱玄祯一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想法,竟然被看出来了?   这小子说的是真心话?又或许是欲擒故纵?   “这个应该是我最后一个舞台了,筱筱不准我去买水军,也不准我找人炒热度营销,在这种情况下我进入前六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林溯雨说着这句话时,情绪毫无波动,仿佛是在陈述着别人的故事,“所以骆河泽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作用了,我也做好回去继续念书的打算了,但筱筱不一定会跟我一起回去……话说到这份上,您应该懂我的意思了吧?”   朱玄祯沉默地将落在手心的颈环握紧,平静道:“谢了。”   话说到这份上,他自然知道林溯雨在想什么了。   林溯雨的舞台大概已经走到了尽头,但罗筱却不见得。他主动退一步,如朱玄祯所愿断了跟骆河泽的联系,从而换个人情,希望朱玄祯能够对刚才的事既往不咎——至少不要迁怒到罗筱身上。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被这小子气到心肺俱裂,现在冷静下来,竟然觉得这样费尽心思给罗筱铺路的林溯雨有点可怜,朱玄祯又忍不住道:“其实你想多了,我好歹比你们大了两轮,对阿筱印象也不错,哪怕你不来专门找我,我也不会找他什么麻烦的。”   林溯雨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迟疑了片刻,最后却道:“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再和河泽继续相处下去了……”   朱玄祯微微拧起眉。   总觉得,这小子的背影……   显得有些悲伤。   大概是他脑补过头吧。   ※※※※※※※※※※※※※※※※※※※※   谢谢我家风六六小姑娘提供歌词,拯救了一个想歌词想到秃头的我……   二崽的舞台这次不详细写出来了,等以后方小姐出场,将以视频的形式在粉丝视角出现。 第 102 章   “让一让, 让一让……”   被人从身后这么粗暴地扒到一边, 是个人都会觉得不爽的, 更别说乔慕本身就因为关节炎而疼得快站立不稳了。   长期跳舞的人稍不注意便会身体出各种关节病,尤其像乔慕这样喝酒烫头样样不落下, 热爱蹦迪、年龄直奔三十而去的大龄青年,只是没穿羊绒护膝在外头站着吹了会儿冷风,膝盖便疼得好像被电钻挖开了一样。   只是他一回过头, 看清楚那气势汹汹的小子是谁以后, 倒是吓了一跳:“骆河泽?”   骆河泽擦了把头上被热出的汗,略带了些焦虑的暴躁神情扭曲了下,最后勉强拼出一个笑容:“对不起,乔哥, 我有点心急……”   习惯了平时做什么都慢慢悠悠仿佛在神游的骆河泽, 骤然看到他这仿佛赶春运、提着大包小包追着已经在缓缓开动的绿皮火车跑一般的急迫样子,乔慕也是有些懵, 问道:“找谁啊?”   “我找……啊!找到了!对不起啊乔哥, 我先走了!”   于是乔慕就眼睁睁地看着骆河泽跟一尾滑不溜丢的小鱼一样从人群的缝隙中窜了过去, 直奔而去,一把抓住了站在罗筱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一脸轻松的林溯雨。   金发少年愕然转头过来的神情着实有些滑稽,尤其是配上骆河泽怒气冲冲仿佛要上去干架的架势,更显得这画面好笑得出奇。乔慕只隐隐听见骆河泽对罗筱扔下一句“借他一会儿, 等会儿就还你”, 便看到这浑身燃烧着熊熊火焰满脸都写着生气的少年跟放风筝似的把林溯雨扯走了。   被他拉得踉踉跄跄的林溯雨就像个蛇皮麻袋一样模样可怜地被他拖着, 两个人的身影没多过多少时间就消失在了走道尽头。   “……现在孩子玩儿的都是什么花样?”   晏星纶耸肩:“不知道, 但我现在只想感慨一句,啊,青春啊……”   …………   “停,停停……”   骆河泽回头呛道:“停什么停,我让你说话了吗?”   被这么劈头盖脸地迎面痛击了一句过来,林溯雨果真闭上嘴不说话了,细细的发丝从额上滑落遮住了他的眼眸,只看得他抿成了一条直线的唇瓣。骆河泽的手心温度很高,哪怕下了舞台坐在椅子上被空调吹了半晌,此时也烫得像是刚从火炉子里拿出来似的,被这么死死地攥了几分钟,便感觉到了黏腻的汗水从掌心渗出——这感觉并不怎么舒服,但两个人都没有就此吭声,一个闷头拉着,一个就在后头跟着,仿佛在较劲着演一出默剧。   “……你说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还说没法跟我做朋友?”终于停下脚步的骆河泽没有回头看他,语气冷静,“你真这么说的?”   他知道大哥是不会就这个问题骗他的,百分之百就是林溯雨的原话。但在亲耳听到以前,他总抱了些不切实际的侥幸。   也许是大哥理解错了呢?或者是林溯雨自己一着急说错了呢?   被他死死地抓着手,林溯雨自然感觉得到这个平时面对陌生人显得高冷又疏离的小少爷此时心情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但骆河泽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颤抖的手泄露了自己的真实心思,反倒像怕他跑了一样又捏紧了几分。   等了好几秒,就在骆河泽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拉了个稻草人道具时,林溯雨有些发涩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是。”   就是因为当面说的话,开不了这个口,才特意请了朱玄祯转告的啊……又为什么要亲自找上门,再固执地询问一遍呢?   他本以为两个人从此就可以平平淡淡地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各走各的桥与路,去面对截然不同的人生。按他对骆河泽的了解,对方并不是喜欢刨根问底什么事都要弄得清楚明白的性格,有时候甚至显得耳根子有点软,跟他说什么就照单全收,在面对突发情况时经常是处于蒙圈状态。   近似一个背着壳晃晃悠悠走的小蜗牛,被轻轻一戳就会吓得缩回壳里。   他甚至没考虑过骆河泽会过来找他这种情况——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想要安安静静、和和平平地与本不应该相识相认的人分开,本应当是如同雪花在阳光下塌陷一般无声无息的事情。   就好像在深幽无底的静河上,两条本来并行的小船悠悠地各自飘去,划着船桨的人别开了视线,从此杳无音讯,直到连回忆都被时光冲淡到泛起昏黄的模糊颜色。   想要和一个人产生联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也许只是在他望来时笑着的一句“要我帮忙吗”——想要斩断这一切,甚至比相识更加轻松。   毕竟这是个如此宽阔而宏大的世界,密密麻麻的人流被霓虹灯闪闪烁烁的光映着的模样,这样五光十色的世界,总能让每一个俯瞰的人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只要头也不回地走入人潮中,便再难寻找到踪迹。   他从来就不是独一无二的、会被人放在心上惦念的人。   随时都可能被替代、被抛下、被遗忘,只能步步紧逼,如藤蔓般死死地缠在别人身上,直到一方窒息为止——只要松开手,就会再次落回到孤独一人的境地。   只要再也不去找他就好了吧,好聚好散地让这段过去湮没在尘埃中,况且他们二人本来就不应该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是短暂地在同一片天空下笑着说过话而已,即使会有一瞬间的难过,大概不需要多久,就会被抛在脑后。   他本来以为……应当是这样的。   直到听见了骆河泽的哭声。   “到底是哪里,我做得不够好……”喉咙中溢出的呜咽根本压抑不住,抽泣声逐渐变大,甚至有向嚎啕大哭发展的趋势,“你说啊,我可以改……我知道我身上毛病多,但你怎么可以说都不说一声……”   骆河泽已经很久没有哭得这么狼狈了,明明知道等会儿还有拍摄,甚至之前也想好了一定要像个大人一样姿态淡然,气定神闲,慢条斯理地解决问题——没用。   甚至连多说一句都绷不住,听到对方斩钉截铁的“是”,委屈的心情就好像是洪水漫出,彻底冲垮了他之前在路上想好的所有说辞。   林溯雨最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骆河泽眼泪落在地面瓷砖上敲出水痕,他才不知所措地去掰对方的肩膀。   ——哭得好惨,连妆都被冲花了,少年本来清秀的脸上眼线都给糊成了黑色的一团,看着像只染色不成功的熊猫。   “……擦、擦擦?”林溯雨脑子有些当机,摸了下裤兜发现没带纸,下意识把衬衫袖子递了过去。   “擦什么啊,这个衣服待会儿要还给服装组的……”憋了半天的骆河泽这下是真的情绪崩了,反正已经显得很没出息了,索性放声大哭,嚎得比平日打滚的闵凤琦还大声,自暴自弃道,“看什么看,没看到过哭得这么好看的帅哥吗?”   “……”   林溯雨没笑。   好久,他才眼神复杂地拍了拍骆河泽的背,谁料到对方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一把捋下来,哭得都开始打嗝。   “你怎么这么善变?啊?一个小时以前还好好的,上了个舞台回头就要跟我断交?是不是舞台灯把你晃得癫痫发作神志不清了?还是你忍我很久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不好。”   难得会看到这样磕巴又卡壳的林溯雨,一时间骆河泽竟然觉得这场面还有点搞笑。   看着妆被冲毁了大半的骆河泽,想到之后还要继续录制节目,林溯雨顿觉揪心,眼见这家伙又委屈得要哭,他只好道:“我之后大概要回家了,大概就直接回学校念书了,我俩以后再见面的可能性也很小,所以……”   “就这原因?”骆河泽简直要被这神一般的脑回路气笑了,“不录节目就不能私底下一起玩儿啦?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就算你以后不再混娱乐圈了,我也会把你当朋友的啊……”   “可……”   即使做好了坦白的打算,话都到嘴边了,却仿佛有着千钧的重量,压得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迎着骆河泽狐疑的眼神,他艰难道——   “对不起,河泽……其实,我当初跟你做朋友,是……因为你姐。”   终于。   终于……说出口了。   “第一次等级评定的时候去找你,也是因为觉得可以跟你搭上话,可能对之后的节目录制有帮助……最开始,就是怀着别的心思故意来接近你的。”   ——对不起。   他本以为自己是没有感情也不会内疚的人,只要能够派上用场的东西都能拿过来利用,算计起来只会考虑输赢。   除了筱筱以外,其他人的想法他都不在乎。   原来……不是。   和骆河泽相识,起因确实是带了不纯的动机,因此最初也没有那么上心。   明明被人称为璀璨的小少爷,却单纯得不像是有一个那么彪悍又强大的姐姐,没有学来半分的强硬,只会一边烦恼一边用冷漠和高傲包装自己——明明私底下是个喜欢抱着枕头呜呜流泪的哭包,面上偏要做出高冷的模样。   有点好笑。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变化,他已经不想继续深究了——也许是手机上那数十个未接来电,也许是深夜两个人一起在跑步机上絮叨着明天再去哪家蛋糕店,又或许是更早以前,在他心绪毫无起伏却依然微笑着说“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后,对面的小少年笑起来的时候。   自以为是地认定了是自己攻破了对方的心门,但石头也会有被人焐热的时候,被这样真心地对待,又怎么可能继续心安理得毫无感觉地继续自私下去。   对于自己做过的事,林溯雨不会也不能后悔,但如果时光能倒流回那一刻,能够真正抛开所谓的家庭背景,璀璨的小少爷,骆冰兮唯一的弟弟等一系列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只是单单纯纯地去认识那个叫“骆河泽”的人的话……就好了。   时间不会倒流,是自己做过的事,就要有遭报应的准备。   哪怕他不说,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他还是说出口了。   他此刻的心情,近似在冰壳下来回游动的鱼,突然某一天这厚厚的冰层被破冰镐狠狠地砸开,从洞口遥望出去的风景,陌生地只让他感觉惶恐。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那些他说着好听的话,全是骗人的。   这短短几秒钟的沉默时间仿佛审判降临,看着面色苍白的林溯雨,骆河泽终于开口了——   “……其实,我知道的。”   骆河泽长长地吐出气,神色是出人意料的平静:“我猜到了,但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说的。” 第 103 章   哪怕是伪装得再成功, 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装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的——尤其是和自己相差了太多的生存方式, 从思考模式上就和自己装出的人设有着本质的分歧, 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在细节处透出违和感。   更不要说骆河泽本身就是心思细腻又敏感的人,虽然被家里保护得天真又单纯, 但因为姐姐的原因,到底是不可能像平常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那样毫无戒心的——倒不如说,因为被长期教育着小心身边别有用心来接近他的人, 反倒比别人更能察觉到假面下的真实心思。   “嗯,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发现了……溯雨你不是那种很热心、愿意去主动帮人一把的类型。”虽然现在止住了哭声,但刚才哭得太狠了还在止不住地一抽一噎。   他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知道了林溯雨的真实想法,他倒是平静了许多, 继续道:“之前我就发现了, 你跟别人相处的时候都是保持距离的那种交往模式,虽然跟每个人都说得上话, 但其实不深交, 只是停留在见面能说得上话、让别人对你有个还不错的印象这样的程度。但对我就不是……”   “我现在回想起来, 第一次等级评定那天,你过来找我,本身就显得很怪异了。按照这段时间我对你的了解,你虽然做不出把我扔在那里不管的事, 但最多通知一下我大哥或者节目组的人, 不可能在那么重要的节骨眼, 就为了帮我而错过去录制的大巴……而且你比我聪明, 通知节目组的人,效率绝对比你亲自来帮我要高得多。”   “但很奇怪的是,那天从头到尾开水房就没有工作人员来过……我当时觉得我这样子被看到的话肯定很丢人,还很感激你过来帮我,但其实如果你没来的话,我应该早就喊工作人员求助了。如果真的是想帮忙的话,找工作人员应该才是正常的思路……除非,你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帮我,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跟我有单独接触。”骆河泽顿了顿,才叹出气道,“我这个人,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吧。我知道自己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唯一不普通的就只有我有个很厉害的阿姐了。如果那天不是节目录制那么紧急的事,我应该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但偏偏……”   更何况,林溯雨根本就不是那种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大好人,节目录制和一个小少年当时略显可笑的面子问题,孰轻孰重,他自然清楚。   但骆河泽身份特殊,如果他缺席录制,事后一定会补录他的镜头,为了表示公平——至少是表面上的公平,节目组大概率会将跟他一起缺席的人的镜头也一起补录。所以短暂地缺席录制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还能就此在骆河泽面前留个印象,合计下来还是划算的。   虽然骆河泽不清楚当时林溯雨在想什么,但他觉得这个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听了骆河泽的话,林溯雨的眼神更加复杂了,很想说点什么,却只觉得此时说什么都仿佛像是无意义的辩解。   原来,他全都知道……   自己做了什么,对方全清楚,只是不说而已。   “……对不起。”   他自以为把什么都掩饰好了,以为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但其实真正傻的人是他吧。   明明心里头一清二楚,却在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要伸手拉住他,冷淡的神色一下子就变成春暖花开的灿阳。   这样会显得……他的心思,格外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啊。   骆河泽绞了绞衣角:“但其实我也知道……我这个人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吸引人主动过来跟我交朋友的地方。怎么说呢,以前我想法也比较幼稚,觉得交朋友就应该不掺杂其他什么东西,如果是通过我姐才产生了认识我的念头,就感觉好像这份友情有些变质了。”   也正是因此,骆河泽从小到大,交际圈子就极为狭窄。尤其是自家姐姐红了以后,有段时间成天家里就有各种人上门,从他身上找突破口的也不在少数。直到后来跟着姐姐迁户口去了帝都,换了学校和房子,这种事才少了许多。   那段时间骆冰兮虽然红了,但随之而来的争议也不少,成天上头版娱乐新闻被人变着花样地口诛笔伐,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就等着找个由头把她拉下水制造一场全民狂欢。为了怕自己儿子不懂事给大女儿造成麻烦,家里父母是成天地劝诫,结果等那段最艰难的日子熬过去,他们才发现,得,儿子是乖巧不惹事了,却有自闭倾向了。   而在普通家庭长大的林溯雨自然是不晓得骆河泽家里的情况,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小少年并不懂在这样压抑环境下长大的骆河泽,对主动接近他的人抱着怎样的防备心理,因此在预估和行动上均出现了本不应该有的偏差——这本应该是致命的破绽。   但,处心积虑想要利用人的少年,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竟然犹豫了。   本来他规划得好好的,首先要用各种方式先和骆河泽搭上线,然后在节目录制时尽力和他发生互动,最好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发笑、容易引起综艺效果的桥段,私底下也要没事在骆河泽面前刷个存在感,如果能因此和他身后的资源再产生交集,那再好不过……   结果,越是接触,他就越是消极怠工,甚至对自己原来的想法都隐隐开始抵触起来。   骆河泽继续道:“主要是,以前嘛,没有真正去和别人交过朋友,所以总是把这个事情想得太神圣……所以,认识你的时候,真的很高兴,以为这么多年了终于等到了一个不是因为我姐才来认识我的人。那个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其实你动机也不纯,后来想明白了,又觉得这个事好像也没有我想的那么难以接受……”   顿了顿,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毕竟交朋友总要有个契机,我以前没想通,但现在想想,如果没有一个能让人有印象的点,谁会无缘无故愿意来挖掘你外表下的真实内心。无论这个点是因为什么,长得好看,家里有钱,或者是觉得看起来性格很好,都只是个引子而已。跟你做朋友我很开心,所以最初你动机是什么,我觉得也不重要了。”   “而且……因为我本人其实是很无聊的那种人,如果你能因为我姐姐的原因过来接触我,其实也挺好的,证明我身上还是有价值的。”骆河泽犹豫了下,才认真道,“朋友间互相帮忙,我觉得很正常。如果你觉得我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我愿意被你利用的,你可以直接说。”   明明对方的神情非常真挚,林溯雨却低下头,讷讷道:“对不起。”   “你是复读机吗?”骆河泽一手拧起林溯雨脸颊上的肉,气呼呼道,“倒是说点别的啊!”   “……河泽你是我除了筱筱以外,第一个朋友。”林溯雨吐字很慢,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其实一直都不太喜欢跟人交往,上学的时候也是尽力避免跟人深交,就维持一下表面交流的那种。有时候感觉跟某个人最近来往有些频繁,可能要往知心好友的方向发展了,就会主动跟人拉开距离等着两个人自行疏远……所以,我没想到你会过来找我……”   他一直以为,他对别人的感情永远是这样波澜不惊的一潭死水,别人对他理应也如此。   直到骆河泽在他面前放声大哭的那一刻,他才惊觉自己想法错误得近乎离谱。   “你也是我第一个主动决定要交的朋友,意义当然是不一样的啊。”骆河泽生气道,“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都不来跟我当面说,让我大哥转告一下就想把我打发走?你怎么这么能呢?这么行的话,当初就别死缠烂打说要跟我做朋友啊!”   “哪里死缠烂打,你这记忆美化得也太过度了!”林溯雨笑出声,而后又苦着脸道,“我只是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了,反正马上就要回家了……我以为你应该是很介意这个事的,实在是没脸在你面前说。”   “没认识你以前,我确实是很介意的。”骆河泽又瞪了他一眼,“现在我不介意了,你倒是过来正大光明地蹭镜头啊。”   “……”   想要再说一声对不起,想到骆河泽之前说他是复读机,到底还是咽回去了。   这件事压在林溯雨心里其实已经很久了,在看到骆河泽过来找他的那一瞬间,他便感觉到了今天大概就是摊牌的时刻。   结果这峰回路转的结果,让他之前所有的犹豫和踌躇、甚至还自顾自地下了断交声明的行为,都显得好像是在庸人自扰一般。   虽然之前已经遇到过了很多次结果与预想完全不同、被噼啪打脸的情况,但这次竟然让他觉得……很高兴。   “但我已经跟你大哥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来找你玩了。”林溯雨小声道,“这么快打脸的话,不太好吧……”   “没事,那你就别来找我了,我来找你玩。”一向在大哥面前乖巧听话的骆河泽此刻竟然理直气壮地玩起了文字游戏,难得地摆出哥哥的架势教训道,“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吗,多大点事,你看看你,自己想东想西……”   “对不起。”林溯雨乖乖道,“我知道错了。”   “可我的心灵已经受到了伤害。”   “……我,我可以弥补的。”林溯雨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词,“那……我负荆请罪?要么,你打我打到消气为止?”   骆河泽想了想,重重点头:“我觉得可以,那你过来。”   林溯雨认命地靠了过去,闭上眼睛正想着待会是不是应该哭得惨一点好装装可怜,谁知,落到身上的却是软软的、轻柔得像是绒羽的拥抱。   ——还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道。   他不知所措地问道:“……你在干嘛呢?”   “充电。”   “……喂!” 第 104 章   “无论能不能进前六十, 都不打算继续留下来录制节目了?”听到林溯雨的打算后, 骆河泽目瞪口呆, “可是你前几天还在找小凤儿问rap的事,我还以为……”   “那个时候的想法是那个时候的事, 现在不一样了。”林溯雨抿住唇,别过头去,“经过刚才的舞台, 我确认了一件事……”   骆河泽等了好久, 就在他以为林溯雨不会再往下说的时候,林溯雨才缓慢道:“舞台对我来说,果然……很不一样。再这么下去的话,我担心……我没办法像以前一样生活了。”   一直以来, 都是以罗筱的意愿为先, 几乎完全抛却了个人意志的林溯雨,早已习惯了无时无刻为罗筱无条件无理由的付出。没有喜欢的东西, 就无所谓自己是否能够拥有, 他什么也不需要, 什么也不向往,因此无论拿到了什么,都可以毫无芥蒂地全然拱手送给罗筱。   至于到底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因为害怕被人讨厌, 才刻意把自己扭曲成了这样毫无弱点的模样——对已经将这样性格植根于骨髓中的林溯雨来说, 这早已是无从考证的事情。但这么多年下来, 他都是这么活着的, 突然有朝一日,发现自己其实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甚至比起一般人更渴望触摸太阳——   林溯雨,罕见地觉得迷茫了。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我想买水军营销结果被筱筱拒绝掉的事。”看骆河泽点头,林溯雨极难启齿一般,以瑟缩的姿态低声道,“我那个时候觉得无所谓,虽然我自己觉得炒作是爆红不可缺少的一环,但到底是要以筱筱的意愿优先的……筱筱不希望我做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对别人坦白内心这种事对林溯雨来说着实少见,似乎是为了斟酌语句,他说完一段话以后,会停相当长的时间,才会继续往下说:“我其实一直都……不相信,不相信我和筱筱可以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到我死的那一刻。我不信‘永远’这个词,连我父母都没办法保证‘永远’,我更不敢拿永远去束缚别人,只能祈祷这一天能更晚到来……但,人终归是会变的,如果哪一天他对我们现在这样的状态感觉到了厌烦,我觉得这可能才是最正常的未来发展走向吧。虽然没有想过那时候的我要怎么继续生活,但我一直有这个心理准备,做梦也不止一次梦见过这个场景。他竟然忍受了我十年,我已经觉得很吃惊了……”   停了很久以后,他才低低道:“所以,我更没办法忍受,竟然是我先动了想要改变的心思。”   想要真真正正、站在五光十色的舞台上,以“林溯雨”的身份,燃烧自己的血与汗。   他现在还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心思,把罗筱放在绝对的第一位置,但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   如果哪一天,舞台和罗筱放在天平的两边,平衡住了呢?   甚至……他的倾向,逐渐倒向舞台了呢?   不可以,林溯雨你是没有心的怪物,只是为了罗筱而活的附属品,怎么能有自己的意志,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这种事……他怎么能继续放任。   “我……一直以为,我不怕什么改变的。”林溯雨自嘲道,“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那些改变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我也不在乎,一旦开始在乎了,和别人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因此,陆正霖厌恶他,他无所谓,他不在乎别人是喜欢他抑或讨厌他;能毫不顾忌地给高层打电话自称是报社记者,他说得好不心虚,因为被揭穿了也并没有什么损失,他不在乎自己丢不丢面子;可以毫不犹豫低眉顺眼对人讨巧卖乖,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更不在乎背后怎么被人非议。   因为不在乎,所以他是没有弱点的林溯雨。   但现在……他开始在乎了。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干出这种近乎逃避的举动,但站在十字路口有了顾及的他,终于也感受到了其他人在做选择时束手束脚的艰难。仿佛神突然勒令人从此不准呼吸——对他而言,这便是如此颠覆性的改变,足以摧毁他一直赖以存活的世界。   骆河泽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失笑道:“对不起喔,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烦恼……怎么说呢,很少有人会跟我商量这种事,有点不应该,但……我还挺高兴的。”   哎,怎么办,他以前一直觉得林溯雨这小子冷静淡定得不像是比他还小一岁的人,好像无论面临什么状况都能以最快速度找到解决方案,成熟得一度让他觉得很挫败……现在竟然也会露出这么可爱的样子,还一本正经地烦恼,吞吞吐吐的样子终于像个弟弟了。   一向被家里头当小孩子护到大的骆河泽,此时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了当哥哥的优越感。   把自己有些痒、特别想上手给垂头丧气的林小喵捋两把毛的手收回来,骆河泽才把笑容憋了回去,认真道:“我觉得你是不是想多了,罗筱的话我接触不是很多,但无论怎么看他都是很单纯很简单的那种男孩子嘛……如果你跟他说想要继续上舞台完成梦想,他没准还会很支持你呢。”   骆河泽对罗筱印象是真的不错,倒不如说鲜少有人是会对罗筱有恶感的,这个外表看似冷漠冰山的少年身上传来的气息极其舒服,又因为那畏生又害羞的性格,很容易让人姨母心泛滥,不自觉地就想为他做些什么——如果罗筱主动开口的话,几乎所有人都会稀里糊涂点头答应他,而且还帮忙帮得特别兴高采烈。   但偏偏罗筱惧生,极少有主动向别人要求什么的情况发生——大概也正是因此,林溯雨才养成了无论什么事,不管罗筱说不说都主动帮他做好的性格。   “……对,如果我跟他说,他一定会支持我的。”林溯雨叹了口气,“但……继续这么下去呢?我有了自己的想法,总有一天,我俩会有观点相悖的时候吧……那个时候,要怎么办才好呢?”   “你也想太多了……!”骆河泽只觉得不可思议,“真正的兄弟,当然是在你走歪路的时候拉你一把,在你走上正轨的时候无条件地支持你啊!观点相悖就相悖,我都不敢保证我跟我们璀璨家里其他几个人能够一直保持步调一致,甚至我跟我爸妈还有我姐的期望都不一定是一样的……家人的话,不就是要做到互相理解吗?”   他是当真理解不了林溯雨在烦恼些什么,其实家里之前一直对他的期望是从商,他之前也是规规矩矩按照家里的愿望准备去往灯塔国高等学府念书的,谁知高二突然进入了叛逆期,非要和姐姐一样进娱乐圈,而且还是要当偶像。   跟家里拉锯了两天,第三天,他就被自家阿姐打包收拾好扔去璀璨当练习生了。   对此,骆冰兮的说辞是:“反正有我,他什么也不干都饿不死,想做什么都随他去。”   在选择未来上有着绝对自由的骆河泽,在家里全力的支持下,完全搞不懂林溯雨的纠结点。   对他而言,无论他怎么作天作地,哪怕他现在说不想当练习生了要去遥远的非洲大草原上和猩猩进行自由搏击,估计他姐都能大手一挥,弄好护照和飞机航班直接把他空投进野人部落。   看林溯雨依然面色忧愁,骆河泽深知将一个人的观念扭转过来的难度不亚于让一只母猪学会直立行走,果断转变了劝说途径:“就,你说吧,未来的事你也说不准,我也说不准。你不是说你不相信‘永远’吗,那即使你现在回家了,你也不能保证你就永远不会再起这样的心思,指不定哪天一个刺激,你又想回来上舞台了,对不对?”   “……嗯。”   “我是说啊,如果……如果你这么退了,以后心里肯定老时不时想,哎当初要不是我主动退出来了,哪轮得到你们这些歪瓜裂枣上去……总是会忍不住幻想一下,我要是没退,没准就怎么怎么……对、对不对!?”   “……???”   “但如果你是因为赛制原因被卡下来了,那至少心服口服,我林溯雨就是个辣鸡,只配回家种地——对、对吧!至少心里不会总惦记着,万一我进了,我未来没准就怎么怎么……是、是这样没错吧?”   林溯雨沉默了会儿,表示懂了:“就跟那些平时不学习的人,找借口说‘我不是学习成绩不好,只是没有花心思努力学’,但其实努力了也只有考垫底的份。只不过努力了还考不好的话,就连遮羞布也没有了,于是干脆就成天幻想自己努力了就能上省重点……这样?”   “……”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非常恰当的比喻让骆河泽只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你的意思是,为了让我彻底死心,我应该继续留在这个节目直到他们让我滚蛋,从而认清楚自己就是个没用的废物的事实,是吧……”林溯雨点点头,“我知道了,河泽,谢谢你,我现在感觉好受多了。”   骆河泽:“……不,不客气。”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明明不是想让他往这个方向去思考的啊!?   他是想让给林溯雨不要抱着那么大的压力,只要尽情享受舞台就可以了——为什么他会往这种地方去想啊!?   “时间差不多了,大概要公开舞台投票数了。”林溯雨歪了歪头,“河泽你录节目之前最好还是补一下妆吧,你现在……就像是个被放进水里漂掉了色的熊猫。”   还在心里纠结的骆河泽闻言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拿出手机对着看了一眼,惨叫出声:“等等,啊啊啊,这种样子绝对不可以上镜的吧,会被我大哥骂死的……!你先回去找罗筱吧,我要去找柴姐求助了……”   看着捂着脸飞奔而去的小少年,林溯雨独自站在走道上,发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确定自己不可能会在这个节目待太久,骆河泽的话刚好替他犹豫的内心找到了一个暂时的平衡点,足以让他借着这个理由继续麻痹自己,怀着侥幸之心企图在崩坏前全身而退。   但如果……   如果,真的,进了呢?   他哂笑不已,只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   遥遥的便看见花潜对自己挥手,三两步跑过来拉住他:“走了走了,溯哥,刚好轮到我们公开投票数……”   和陆正霖眼神接触时,桃花眼的少年面色平淡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移了开去,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朱玄祯倒是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继续和柯顾宁说话。   罗筱低声问道:“怎么了?”   他反握住好友的手,浅浅一笑:“没事,随便聊了聊。”   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林溯雨一愣,倒是笑了:“瑾欢姐姐好久不见。咦,换了指甲油颜色呢,这个颜色好看,衬得姐姐皮肤白。”   只是第一次等级评定时给罗筱涂润唇膏时见过一面,没想到就被这小子记住了……   也难怪米娜也多护着他,果然是讨人喜欢。   瑾欢柔和地一笑:“既然你们人都到齐了,那就进去吧。”   几个人进了屋子三三两两坐好,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废话,便看见中央的显示屏跳出了倒计时的字样。   五秒倒计时后,AB组的人员名字在屏幕上整齐地分作两排显示了出来。   “这也太快了……”   花潜的吐槽刚落,屏幕上标着【陆正霖】的方框边,淡金色的“46”如同戳章一般盖了上去。   陆正霖自己都忍不住了:“这也……多少给我点心理准备时间吧……”   在场的十个人实在是不清楚46的票数算多还是算少,毕竟第一场公演,参与投票的三百位观众人全部都不认识,几乎完全是靠练习生当时的现场发挥和观众的个人直觉投票的,爆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因此几人只是象征性地鼓了鼓掌,没等掌声停止,【朱玄祯】旁边便贴出了27的字样。   大哥的神情毫无异样,仿佛这个“朱玄祯”指的不是他一样,单看这个举动确实非常有大公司出来的练习生应有的大气。   【游弋】——14   【柯顾宁】——19   倒是罗筱票数公布时引发了一阵小小的惊呼。   “31票……”花潜羡慕道:“人长得好看又唱歌好听,要我我也投给他……”   白虹煜:“……”   槽多无口。   至此A组票数全部公布完毕,进入B组。   【池启言】——5   池启言没忍住,被这个票数逗笑了:“我说,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对不起,给大家拖后腿了。”   白虹煜凉凉道:“哥,咱能有票都谢天谢地了,要不是姐姐们扶贫,我都怕我零蛋……”   话音未落,白虹煜的票就显示了出来——11。   “……比我想的好点。”   【曲博涵】——13   “博涵哥厉害的!”非常捧场地给曲博涵鼓起了掌,花潜嘟囔道,“我也不要求多高的票数了,反正就,别给我一票就行……一票就太丢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下一秒,就公布了花潜的票数。   【花潜】——2   花潜扶额哀叹:“我的天,这是啥,这是公开处刑吗……我能不能申请一下暂时回避,我真是怕我尴尬癌直接发作倒地不起。”   虽然他也不在乎这个舞台拿多少票数……但姑且他也算是正值青春期的未成年少年好不好!   姐姐们能不能给他一点面子!   在场的人都发出了一声明显能听得出紧张感的短促笑声。   按理来说,这个近乎碾压的票数,陆正霖该觉得安心了。但事实恰恰相反,越是看公布出来的票数,他心里的烦躁感便越强。   虽然在实践中,票数往往是无法全部回收的,总是会有废票和弃票,导致实际有效数字和原始数字会有出入。   但,现在的票数计算起来,再怎么说,也……   现在唯一还空着的便只有那标着【林溯雨】的方框了。   这短短几秒的时间,却让陆正霖背脊发冷,屋内的空气几近凝实,隐约能嗅到那股不妙的味道。   三秒钟后,淡金色的数字浮出,让陆正霖的瞳孔剧烈一缩。   【林溯雨】——109 第 105 章   “投票结果, A组总共137票, B组140票, B组全体加上五万票。”   这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结果让现场本就是勉强出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有那么一瞬间, 屋内甚至只听得到大家齐齐的抽气声。   怎么可能。   几乎要把这句话冲口而出,陆正霖握紧拳死死地咬住牙关,脸上却是露出了几近毫无破绽的笑容来, 强行把大脑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清空殆尽, 语气柔和道了声恭喜。   他的眼神下意识望向朱玄祯,被后者温温柔柔地回望过来后,他浑身一凛,二人心照不宣地将头扭了回去, 默契地开始鼓掌。   花潜却是没感觉到气氛的不对, 被这109票惊呆了的小孩儿啪啪啪地开始用力鼓掌,欢呼起来:“溯哥厉害啊——我的妈, 溯哥带我们起飞了!”   一边这么说着, 他一边扭头开心地去望林溯雨, 没想到林溯雨脸上的表情竟然显得非常僵硬,不仅感觉不到拿了全组最高票数的喜悦之情,甚至还显得有些木然。   身为带着B组一举翻盘、票数压了陆正霖一倍的最大黑马,在摄像机面前至少得说上两句面子话吧……   挨着林溯雨的罗筱有些担心地伸手过来, 轻轻推了推他:“溯雨?”   他还以为林溯雨一定是早就想好了这时候该说什么, 在来会场的路上, 林溯雨那略显欠揍的“要是一不小心当了全场MVP得说点什么好呢, 表现得太得意的话,不太好吧”发言还历历在目。别人可能还会对林溯雨这堪称恐怖的票数感觉到不可思议,但对林溯雨有着盲目信任、甚至信任他远超自己的罗筱来说,林溯雨别说是拿个第一了,哪怕第二天在电视上看到林溯雨去灯塔国竞选总统去了,他估计都不会觉得很吃惊。   总觉得……不管好友身上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好像都不会显得很违和。   林溯雨被他一推,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动作机械地点了下头,匆匆抬起胳膊遮住了脸,又仿佛是觉得挡不住,慌忙地将另一只手也举了起来,最后才像是承受不住一样,如同被霜雪压垮的翠竹一般弯下腰,将脸深深埋进了臂弯中。林溯雨今晚的发型本就被吹得蓬软,这么一埋,顿时如同一朵即将凋谢的太阳花般松松地散开,清瘦的背脊如同风中被吹得飒飒摇动的树叶,那颤抖的幅度连带着他身下的椅子都开始作响。   “没事吧溯哥……?”花潜有些惊讶,在他眼里林溯雨并不是承受能力那么差的人,至少不是那种看到自己票数第一就觉得自己仿佛跨越了万水千山的艰难险阻、刹那间感动得泪流满面不迎风流泪一下都觉得对不起青春和热血的类型。   第二次等级评定拿A的淡定模样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这才让他改口喊哥以表敬佩。   但想着这是第一次上大舞台,大概心态跟之前又有不同,因此花潜也没有太过在意,倒是其他人看到林溯雨的状态时,都过来安慰了两句。   极其了解林溯雨的罗筱却是心里一惊。   这样子分明不是开心坏了,反倒像是……   痛苦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直觉觉得林溯雨现在是在害怕,本来内向又害羞的少年有些急促地对摄影师请求道:“对不起麻烦停一下,先不要拍了可以吗?”   被罗筱这么一讲,本来还在认真拍摄的摄影师竟然真的默默地把镜头移开了,完了才想起来瑾欢就在身边,一脸为难地左右两边看了两下。   瑾欢比了个手势,淡淡道:“差不多都拍完了,不用继续拍了。”   虽然这确实是个综艺看点,但……这少年已经够可怜了。   看着自己手上豆沙色的指甲,想起来刚才进门前被他笑着夸的那一句,到底是心软了。   摄影师这才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罗筱半蹲而下,握住林溯雨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林溯雨已经抬起了头,语气是令人意外的平静:“我没事。”   罗筱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好友动作快速地抽回了手,那样子活像是像是被火苗舔了一口。   他的手还伸在半空中,林溯雨却已经站起身,似乎完全没发现一屋子的人都在盯着他看,神情恍惚踉跄着走到门口,一推门便出去了。   罗筱怔怔地看着大家鱼贯而出的背影,呆立了好半天,才收回手,黑发下的双眸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好像……   被排斥了。   …………   此时虽然已是深夜,但对互联网发家的千光来说,加班早已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这样显得极为畸形的加班口号似乎已经成为了常态,无数疲惫的上班族日复一日地如陀螺般在公司与出租屋间两点一线,当着外人眼中光鲜亮丽的白领,挣着令人艳羡的工资,而躺在狭小的床铺上望着剥离的墙面,唯一的想法却只有“这种枯燥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在日光灯的照耀下,许多人脸上只显出了疲态,动作麻木机械地接着电话,或是行色匆匆地抱着文件从过道经过。   直到一声踹门的巨响传来,才吸引了许多人抬眼望去,本来如同灵魂脱出躯壳一般的麻木神情顿时转为八卦的热切。   “米娜,好久不见。”   坐在椅子上转着笔的青年含笑问候道,却是没有起身的意思,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米娜满脸怒容踩着高跟鞋款款而来,明明是抬头看她,却愣是带出了一股睥睨讥诮的味道。   “我也就去了汴州一个月,就不用做出这种久别逢故人的姿态了吧。”   面对着这样刺耳的冷言冷语,青年嘴角边笑容隐去,转而认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站起身,动作温柔地执起米娜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柔声道:“怎么了我的大小姐,又有谁招惹你了?”   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米娜很不给面子地把手抽回来,冷眼直视他道:“省省吧柏南海,你那套拿去哄哄小姑娘都有人嫌老土,还想拿来糊弄我,恶心。也不知道几个人被你喊过‘大小姐’了,有没有一个加强连?”   柏南海毫不在意地笑了声,这声从喉咙里溢出的低笑既轻佻又性感,连带着眼尾的浅浅嘲弄也仿佛一瞬间被染上了情人间的暧昧气味。他随手拉过旁边的椅子,绅士地问道:“坐吗,难伺候的大小姐?”   “不了。”米娜端着手里的文件夹,忍着砸到对方头上扔他个脑瓢开花的冲动,冷淡道,“我听说你们这次,插手后台票数了?”   “这可不是我们宣发部定的。”   见米娜一副诚心想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刻意做出温柔款款模样的柏南海便也作罢。他做这种容易使人产生错觉的事信手拈来,相处多年的老同事如此不配合,他也不见伤心,懒散道:“反正票数不是当场公开,修改一下数据半秒钟都不需要,也就是摆在台面上走个过场……高胜龙那个瞎包想要靠个大爆综艺证明自己,千光也愿意配合,我们这样拿钱办事的狗腿子,哪有资格能说‘不’?”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陆正霖朱玄祯的票全部堆给林溯雨的原因?”米娜毫无笑意地弯唇一笑,“我还真是好奇,你们到时候打算怎么宣传?打算让他们三个到时候在舞台上直播撕逼?还是打算让林溯雨躺着C位出道了?”   听得出米娜心中有气,柏南海失笑:“我倒是不知道,你还会专门为了只认识了一个月的练习生过来找我麻烦……我还挺好奇,你是为的哪一个过来,跑到我面前泄愤?”   他语气听着柔和,倒是叫米娜想起来这人稳坐上宣发部位置时的冷血手段来,勉强让语气缓和了些,她淡淡道:“都是弄一个节目的,问一下心里多少有个底。”   “我们宣发跟你们节目拍摄组走的是两套流程,惯常是两边互不来往各做各的,大小姐,您最近仿佛记性不太好?”柏南海不以为意,神色不变道,“人啊,自己在日常中变得麻木,就试图妄想能够从这种拍摄日常中找到刺激点……既然他们想要看这种剧本式的人生,我们自然要为他们量身定制。”   “市场想看到什么,我们就提供什么……就这么简单。”柏南海浅浅一笑,“而恰好,这一组里面集中了几乎所有能被预料到的大爆人员,陆正霖,个人练习生,曾因解约事件导致被娱乐公司集体拒绝,不得不回来再度成为练习生拼一个出道机会,而且他还是个有野心又精明的小子。朱玄祯,目前璀璨年龄最大的练习生,再不争出道机会,公司怕是要直接放弃他了。外表看上去是成熟温柔的哥哥型,如果把他逼疯,应该会有人感兴趣他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至于林溯雨……”   “家庭普通,身高长相均是普通,却偏偏关系网复杂。这种主打励志款、从最末端逆袭的偶像是最容易引人共鸣的,而且,他还有实力,并不是所谓只能让人睁眼尬吹的花瓶。”   “当然,最妙的还是……他是毫无背景的个人练习生。”柏南海尾音下沉,轻柔得仿佛是天鹅绒从玻璃上滑过,“想要捧他也好,或者让他在最高点狠狠摔下,他只有接受的份,随人捏圆搓扁,而没有反抗的余地。陆正霖想靠这个节目踩着千光上位,刚好千光也想拿他作筏……沈以榕背后有蝠翼,到底是不能做得太过分,但这个节目总得有看点。有冲突才会有看点,林溯雨的意义便在于吸引火力,一方面能靠他和陆正霖的正面冲突,引导陆正霖的粉丝去攻击他,另一方面,他自己本身有吸粉的地方,被虐自然就容易固粉,也容易出死忠,他的粉丝战斗力绝对比别人更高。到时候就看好了,舆论偏向谁,另一个就可以被当做最终BOSS踩下去了,这样既吸引了人来追节目,到时候祭天,网络上也是一片欢声笑语,觉得千光终于干了件人事……”   “碰”——!   仿佛把手里的文件袋重重砸在桌子上敲出一记震天响的人不是她一般,米娜面无表情道:“柏南海,你们还是人吗?你别忘了你弟柏北洋也是练习生,也在这个节目里头!都是跟你弟一般大的小孩子,你们这样……”   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柏南海很无所谓地点头道:“如果节目组要求北洋当这个角色,他也只能当啊,灿宏是千光旗下的,合同在人手里捏着,哪怕我这个当哥的出面也无权阻止。况且,林溯雨当初入节目组的时候,说好的条件便是无理由接受节目组的安排,这总没人逼他吧?我们前期还得花心思把他推上去,至少得推到能跟陆正霖分庭抗礼的地步,说起来还是他占便宜……”   就在米娜被这家伙的无耻样子惊呆之时,门却突然又被推开了,李欣慧风风火火地走进来道:“南海,刚才余琼打电话过来,说是花家的人到了。我的天,从下午三点的预约等到现在,架子够大……”   “李姐,淡定些,来,先喝杯水……”柏北洋顿了顿,才问道,“哪个花家?”   李欣慧喝了口茶,没好气道:“还有哪个花家,当然是花氏房地产的那个花家,去年华夏财富榜第三的那个,懂?去年怎么劝都不肯投钱,今年竟然主动找上门,真是奇景……听说花总他弟在你们节目组里头?我怎么不知道?没人通知我啊?米娜,你总该知道的吧?”   看米娜傻眼的样子,她翻个白眼:“行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回答了。”   “等一下……他弟的话,应该也是姓花的吧?”   “废话!”   米娜此时的表情更加崩坏了:“不是,100个练习生里头,姓花的也就那一个吧……你觉得花总的弟弟,可能是一个傻白甜的单纯傻货吗?”   “唉管他呢,别说是个傻货了,就算是个真的智障,花家一插手,我们也得给捧成男神……”李欣慧扇了扇风,不满道,“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节目初剪完了才过来,这样的话岂不是还得调整镜头……南海,现在还挤得出镜头给他的弟弟不?”   “……李姐,我不是搜索引擎,更不是百科全书,不要老是问我一些跟我部门没关系的问题。”柏南海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解答道,“大概只能把一个叫林溯雨的练习生镜头全部剪掉,再塞他弟的镜头进去了……这么一来计划全都打乱了。”   “那这个先放放,到时候再说。电话打给法务部喊人过来,我看他们是带了律师过来的……啧,今晚有的忙了。”   送走了李欣慧,柏南海转头面向米娜,微笑道:“松口气了吗,大小姐?”   ——回答他的是被拍在他脸上的一个巨型文件袋。   ※※※※※※※※※※※※※※※※※※※※   柏家四个崽,东河、西湖、南海、北洋。   北洋是最小的。 第 106 章   “其实我觉得我们之前对林溯雨的态度是有问题的。明明知道那家伙情绪不稳定, 结果还往枪口上撞, 我说的就是你, 正霖。”大哥长叹一口气,“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先安抚他, 从他的角度出发思考他的诉求是什么。那个时候他态度非常崩溃,当务之急不是火上浇油,而是应该找出他崩溃的理由——他介意的点到底是罗筱不能上舞台,还是罗筱不能上舞台, 导致之后节目很有可能无法继续参加录制。这两件事有着本质的区别, 弄清楚以后也可以有不同的应对手段。”   “如果只是因为罗筱的心愿是上舞台,而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个舞台, 所以他才如此坚持,那我们安抚的方向应该是保证让罗筱状态好一些的时候,向节目组争取其他舞台公演的机会, 保证只要罗筱状态好起来, 我们就一定给他拉一个舞台公演的机会。哪怕那个时候罗筱已经被淘汰出去了, 也不影响我们对他的承诺。别的不说, 至少我们璀璨舞台演出机会还是很多的,我去向公司申请一个应该不会有问题。”   “而如果他是担心罗筱上不了舞台, 导致之后曝光率降低,我就不好出面了, 而是需要正霖你去交涉, 表示之后的节目录制会适当跟罗筱增加接触, 同时会在公开的社交软件上多提提罗筱, 通过节目以外的渠道增加罗筱的曝光次数。因为你是个人练习生,你的账号不是归公司管,你想发什么都是你的自由。如果我这么说的话,林溯雨肯定是不会相信的,我的账号是归公司管的,发什么都需要经过公司同意,得事先和公司报备。宋姨不会同意我发一些与节目和公司无关的东西,这一点,林溯雨肯定清楚,如果我这么说的话,反而会引起他的警惕。”   “当然那个时候说什么,并不代表之后一定也会按照当时所说的那么做。只是,在那个档口,安抚林溯雨的情绪才是重中之重,我们得先把姿态摆出来,表示一下诚意。他心里有了期待,那至少能够冷静下来跟我们合作。在那么紧急的时刻,他又在发疯的阶段,你怎么可以真刀真枪跟他正面杠上?”朱玄祯喝了一口手里柠檬水,才道,“要是那个时候罗筱没有及时恢复过来,我真是不敢想之后的事情走向会是什么样子的……”   “……对不起,我当时也是上头了,脑子一充血根本就想不到什么和平解决,什么迂回手段。”陆正霖表情也显得有些懊恼,他事后冷静下来想想,只觉得自己当时仿佛跟鬼上身了似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遇到林溯雨这家伙,他的情绪就格外激动。   在加上前一天一夜未睡,又是舞台公演这么紧急的事卡着,那会儿他脑子里竟然只有暴力解决的念头,根本想不到别的解决方案。   游弋愁眉不展:“还是老朱有主意,我当时怎么就想不到呢。”   “我当时也没想起来这一茬,那时候我脑子里都蒙了。”朱玄祯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背上被镜子碎片划开的细长血痕,苦笑,“我好像每次都是事后才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那会儿脑子就是一片空白……你们干脆以后叫我马后炮超人好了。”   陆正霖表情沉重:“现在倒已经不是总结经验教训的时刻了,对我来说,最大的问题是……现在我该怎么从宿舍里搬出去。”   朱玄祯闻言一愣,想起来林溯雨和他正是舍友,面上忍不住露出了同情的神色:“现在换宿舍?马上就要100进前60了,林溯雨能不能进还是问题呢。你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给节目组落下这种把柄吧?”   “不行,朱大哥你不知道我现在状态已经糟糕到什么地步了。我昨天晚上吃了双倍的安眠药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全是这家伙拿着刀站在我床头边的画面,而且还在阴森森地对我笑。而且林溯雨这家伙睡我对头,你知道吗?正对头!他要是想过来杀我,只需要抬腿跨过床边的栏杆,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陆正霖抓狂道,“只要还继续跟他待一个宿舍,我觉得我就别指望自己还能睡一个好觉了。我要换宿舍,立马换宿舍!”   “游弋你呢……?”   游弋尴尬一笑。   陆正霖悲愤道:“在我这么害怕的时刻,他竟然睡着了,睡得还挺香,我还听见他打了一晚上的呼噜!弋哥你还能更心大一点吗?”   “所以我说根本就是你想多啦,放宽心不就好了吗……阿溯才多大点的一个孩子,还能把你吓成这样……”   “喂,拜托,这小子可是说了要用自杀把我们全部拖下水好吗!”   “呃,如果他说什么就真的会去这么做的话……你还说要把他绑在泔水桶上面用货车运出去呢……”   “……弋哥你怎么回事?”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在被杠的陆正霖火了,“你屁股是不是坐歪的,啊?你到底站哪边啊?”   游弋心虚地缩了缩头:“我,就……感觉人小孩儿挺可怜的……我可能是有点神志不清了。”   “啊?可怜??你还母爱泛滥了是吧?”   “我……我那最多算父爱如山……吧?”   “父爱??你能不能收一收你的圣母心啊?我都快怕死了,他现在是暂时正常了,鬼知道之后会不会再上演一出这样的好戏。”陆正霖心有余悸地喝了口柠檬水润润嗓子,“况且,你们真的觉得他那票数正常?按那个票数看,我可不觉得他之后会被淘汰出去。没准我都走了,他还能留在这儿,当一棵常青树深深地扎根在全民偶像的节目组。”   说到这里,一直含着笑神情柔和的朱玄祯终于严肃了起来:“他那个票数确实有问题。虽然那天晚上他表现状态都非常好,但怎么想也不至于拿109这么夸张的票数……”   “节目组想捧他?”陆正霖皱眉,“没道理啊,他又没有签公司。况且他们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家人从事的行业离娱乐圈差了十万八千里……难道说是临时找了靠山?”   游弋弱气道:“万一真的是人家就对了现场观众的胃口呢……”   朱玄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有这么呆的小脑瓜,就别说话了,啊,乖~”   游弋:“……”   成吧,他闭嘴。   “算了,不去想了,管他节目组想弄出什么幺蛾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陆正霖想了会儿便放弃了,反正现在他也不可能猜到节目组到底是在弄什么花样,想多了反而是自寻烦恼,“但换宿舍的事是迫在眉睫了,而且必须要快。”   算下来,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好好睡觉了。   虽然现在是处于公演后自我状态调整的闲暇时间,但继续这么下去的话,他的状态一定会不断恶化,不管是对他的言行管理还是舞台效果,都是极大的隐患。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不要换宿舍,不管你是主动搬出宿舍,还是你逼林溯雨搬宿舍,都是把把柄主动往节目组手里递。”朱玄祯提醒道,“搬宿舍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事情,势必会有过错方,或者双方都是过错方。你现在忍不下去,过了这段时间,节目组再把这件事拿出来炒作的话,那时候想要说什么,可都随它说了算。”   陆正霖把头哐地敲在桌子上,痛苦道:“所以我现在不止不能提换宿舍这件事,最好还得跟林溯雨维持着表面兄弟的关系,跟他每天秀塑料兄弟爱吗?”   “……目前看来,是这样,没错。”   “就算我愿意跟他做塑料兄弟,他也不见得愿意配合我吧?”陆正霖烦躁地把杯子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好歹你跟阿筱关系还不错呢,没准他愿意看在阿筱的面子上……诶说起来,昨晚你跟阿筱出去谈了那么久,是说的什么?”   陆正霖沉默了会儿,神色勉强地回答道:“你们知道的吧,就是我以后准备开个人工作室的事……我问他要不要以后跟我一起干,被他拒绝了,说不想跟林溯雨分开……我是真的服。”   说罢,他又赌气一般道:“我倒要看看,他对林溯雨这么有信心,林溯雨承不承担得起来。他俩最好是别闹崩,不然我……”   “又说什么气话。”游弋推了他一把,“你对阿溯又不是真的生气,别嘴巴上说得这么毒,性格这么别扭会活得很累的。”   “……别说得好像很懂我一样。”陆正霖瞪了他一眼,换来后者毫无诚意的“哈哈”一笑。   “反正我俩是不可能融洽相处的了,我最多做到以后不当面翻他白眼,别想让我跟他还有什么接触。”他双手一撑桌子站起身,“我去个洗手间,你俩先看菜单吧。”   等走到门边,都把门给拉开了,他又转过头,迟疑道:“……弋哥,能不能陪我去洗手间?”   游弋:“……啊!?你上个厕所还要人陪?你是咋了,需要找个人帮你拎着裤子吗?”   “……我都说了,我是真的被吓怕了好吗!!我现在看见洗手间我就怕!”陆正霖恼羞成怒道,“难道你们就不怕的吗,我都快留下心理阴影了!没人陪着我现在走都不敢走进去!要么你们让我憋死算了!”   朱玄祯翻开菜单,对游弋道:“陪他去吧,我在这里帮你们看东西。”   “成。”   临走前,陆正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朱玄祯道:“朱大哥,帮我点个韭菜饺子。”   朱玄祯:“……???”   陆正霖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只有韭菜饺子可以救得回来了,我今天就要放飞自我当一只韭菜精,吃完饭我还要吃烤韭菜,吃一盆,加一瓶辣椒粉一瓶孜然粉再加一瓶椒盐粉的那种,谁也别拦着我,谁拦我削谁。”   直到两个人都出去了,朱玄祯才把菜单翻到封面,温温柔柔的脸上出现了微妙的神色,陷入深思:“……西餐厅,点韭菜饺子?” 第 107 章   罗筱半蹲在地上, 把挂在衣柜里的衣服取出来折叠好, 挨个码好放进行李箱里。   看林溯雨坐在床铺上晃着腿无所事事的模样, 他有些诧异:“你不收东西吗?”   “……再说吧,现在不是很想动。”林溯雨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瘫在床铺上,面色恹恹,“收拾东西的话,什么时候都来得及的。”   “那我们订什么时候的票回去?”   公演结束后是足足半个月的休息时间, 只有少部分人决定继续留在宿舍, 绝大多数的人还是选择了回家或者出去进行一次短途旅游。   因为不确定节目组是不是还会有别的安排,他俩一直也没敢订票, 直到接到确切通知说可以离开了,罗筱才开始收拾东西。   他从来没有离家这么长时间过,虽然每天的生活被排得满满当当腾不出什么闲暇时光去伤春悲秋, 但现在终于跨过了最大的坎儿, 骤然空闲下来, 罗筱便开始想家了。   想到马上就能回家, 罗筱的语气都轻快了许多,一边跟有强迫症似的把衣服卷好码得整整齐齐, 一边满是期待地絮叨开了:“我们回去第一顿早饭还去吃米面不?就十二中门口的那家,加个鸡蛋加点醋, 我想再加根油条……吃完饭去菜场买菜?还是你想出去吃?如果是周末的话可以让妈烧糖醋排骨, 你不之前老喊着要吃吗, 我俩就随便炒个菜放个汤……”   想到那个画面, 罗筱抿着唇直笑,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还有人民医院门口的那家煎饼果子,好久没吃了……还有老菜场的饭团,油条酥加里脊肉加咸菜,啊不行,我现在就想回家。宵夜我想吃夜市的酸辣粉!哎不行不行不行,这么多的话肯定吃不下了,第二天再吃吧……对了对了,回去前我们出去逛逛吧,给妈带点什么回去好呢……”   “筱筱。”   被这样平静的声音打断,罗筱顿时一愣,抬眼望去时,正看到林溯雨抱着腿,语气中带了些抗拒的味道:“现在订车票的话,来不及了吧。”   “啊?不会呀。”罗筱翻开手机上的订票软件,“明天的票也有,不过只剩高铁了……坐火车的话,我看看,后天有,啊,只剩一张了。那就订再后面一天……”   “……我觉得,就不用了吧。”林溯雨垂下头,神色不自然道,“我……难得出远门,我想在外头再多玩一会儿。正好只有一张票了,你想早点回去就回去吧,我留在这里没事的。”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直直地浇了罗筱一个透心凉。   这段时间他早感觉到林溯雨的态度不太对劲,在林溯雨把手抽走的那一刻,他内心的不妙感便达到了巅峰。但没过多久林溯雨就主动回来解释,说他是被那么高的票数吓傻了,态度和以前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在好友笑着的眼睛中,确实有什么东西是不一样了。只是林溯雨避而不答,罗筱又不是态度强硬的人,只能作罢。   说着想在外头多玩一会儿,罗筱心里清楚,不过是借口罢了。   他合上箱子,走到林溯雨身边,严肃道:“溯雨,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林溯雨噗嗤笑出声:“别,你露出这种表情我感觉有点吓人……我俩还需要谈什么啊,我是说真的,本来坐火车时间就长,我不乐意坐……”   “那我们换高铁回去。”   “别了吧,我俩已经快没钱了,到时候你打算一路沿街讨饭回来吗。喏,到时候就,你挑着担,我骑着马……”   罗筱一顿,发觉自己又被林溯雨带跑了,强行把话题扭回来:“你最近是不是在故意躲我?”   林溯雨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细软的黑发:“你想什么呢,别瞎想行不行,我就是最近有点累了。不想回去也是这个原因,跟你没关系。我一想到要坐那么长时间的车,拖着行李上上下下地跑就感觉烦,反正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还不如去周边玩一下。”   说谎。   虽然这套说辞完整得无可挑剔,但罗筱还是皱起了眉,心里茫然无比。   明明此时两个人就面对着面,他却觉得好友仿佛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无论怎么追赶仿佛都像是隔了雾去触摸他的背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对着他,都不愿意说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呢?   「说真的,你对他感情深,不代表他对你也是同样的感情,更何况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哪怕他当初进圈的时候确实是想陪你,那也不代表他现在也是同样的想法。」   陆正霖对他说的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像是被凿碎、还带着锋利断面的冰块来回碾压,细碎的疼痛感从心口的位置浮出。还没来得及学会大人式伪装的罗筱慌忙垂下头,“嗯”了一声,思维有些混乱地起身离开,把刚刚合上的行李箱又拉开,貌似冷静淡定地把已经整理好的衣物又一件一件拿出来,再一样一样重新放回去。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好显得他没有注意到此刻略显尴尬和沉重的气氛一样。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第一次发现好友竟然还有如此固执而回避的一面,本就不擅长当什么知心大哥哥的罗筱再度陷入了烦恼中,而这次,除开烦恼外,他的内心还多了些许恐慌。   虽然他很难想象他未来的日子没有林溯雨会是什么样子的,但如果林溯雨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甚至表示要和他分道扬镳,他也许会觉得遗憾,会觉得怅然若失,但绝不会像现在一样,感觉到了伸手漆黑的压抑与害怕。   明明……说开了就好了啊。   哪怕以后不能继续一起生活,好歹也能以家人的身份给予支持……   为什么不说呢!你在想什么,倒是说出来啊!   想要冲上去摇好友的肩膀这么对他咆哮,话在嘴边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晚上散伙饭是六点开始吧……”罗筱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一些,“那我票就先不订了,吃完饭再说吧。”   因为这场公演以后要开始100进前60的人气投票,考虑到大家回来以后大概就没心情再聚在一起吃饭了,由几个喜欢热闹的练习生牵头,本来只是打算弄成少数几个公司聚一聚的小型饭局,最后变成了集体散伙饭。   “嗯,六点。”林溯雨语气也很正常,“那我先睡会儿,时间到了你喊我?”   “好。”   听着门被轻轻合拢的声音,面向墙壁的林溯雨把手里的碎花毛毯又揪紧了些,睁大的眼睛里分明毫无睡意。   …………   “我受不了了,为什么是吃烧烤……”晏星纶发牢骚道,“完了,这下我觉得我回去铁定要拉肚子。”   “你不想吃的话,难道要我给你现场炒个铁板炒饭?”拒绝了大麦茶选择姜汁可乐的乔慕将随身的小罐子打开,往可乐里丢了两颗枸杞和红枣,倔强地保持自己的朋克养生,“谢天谢地这天气没那么热了,不然草地烧烤,我不带个蚊帐出来,都不敢往这种地方钻。”   尤清安慰道:“没事,老晏,不用发愁,你今晚的份我都帮你吃了。不用谢,毕竟咱们兄弟一场……”   ”旭哥你看看他,这说的是人话吗?”有着轻微肠胃炎的晏星纶满腹不满,“这地方是谁定的啊?我自从上大学以后就再也不想自己动手做烧烤了,就想等着吃现成的……现在竟然还让我自己手动转丸子,就这点炭火,等烤完估计人都饿得没知觉了,有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喜欢这种吃饭方式啊!”   就在他话音刚落那一刻,远处传来了花潜的大呼小叫:“啊啊我要烤,我要来!谁也别跟我抢!我今天要烤他个一百串!要吃的请排队啊,一个个来,不要抢,不要挤……”   晏星纶:“……”   是他输了。   麻炎旭面色戚戚,长叹道:“年轻人精力旺盛,不能比的。”   “旭哥,我第一次这么清醒地认识到,我确实是老了。”晏星纶满脸苦涩地喝了一口红枣枸杞可乐,“从今天起,我也要加入养生的行列了。”   乔慕:“虽然我很高兴我们朋克养生又增添了一员大将,就……封你做右护法吧。但,麻烦你用自己的杯子,不要抢我的行吗!?”   “听不见,老年人耳朵不好使,体谅一下。”   “噗……”实在是被自己旁边这群风华老年团的四人逗得不清,岑星光转过头对晏星纶喊道,“星纶哥,我们这边有面包,你要过来吃点吗?老霍这二货非说想试试紫米面包在火上烤得外焦里嫩的味道,买了一堆,结果现在没人要吃……”   “我去隔壁蹭饭了。”晏星纶果断地抛弃了自家兄弟。   “喂喂喂……”还没等乔慕说两句,却见明秋和朱玄祯两个人过来了。   “喝酒吗哥哥们?”明秋笑嘻嘻地晃着手里看着就巨无霸的啤酒杯子。   尤清一脸吃惊地指了指气质柔柔软软、跟灌酒完全沾不上边的朱玄祯:“朱玄祯你也喝?”   光看朱玄祯的脸,就不像是会喝酒的那种人啊……   朱玄祯柔柔一笑:“我喝啊,来试试吗?”   十分钟后。   明秋忍着笑意,跟在施施然离开的朱玄祯身后意得志满地走了。   他们身后,三个倒在桌子上的风华哥哥们全是一副想吐又吐不出的悲惨模样。   “朱玄祯也太能喝了吧——!一挑三啊他可是!感觉在他那里啤酒就跟水似的,喝下去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按他那个喝法,我觉得今晚朱玄祯怕是膀胱要炸。”   “你先别替他担心膀胱了,先担心担心我们的胃吧。不行,我要吐了——”   明秋眼中是掩不住幸灾乐祸,跃跃欲试道:“大哥,我们下面去灌哪家?”   朱玄祯悠然道:“没事,时间还长着呢,一家一家灌过去……全部灌倒为止。”   …………   “我的妈,不行,热疯了!”花潜擦着头上争先恐后冒出的汗珠,抱怨道,“这炭火也太旺了吧,还好我出门不化妆,不然明天肯定要被闷出一脸痘……”   在他身边的是同样汗流浃背、一个人盯着三个烧烤架几十个烤串、手里动作迅捷如闪电将烤串一个一个转动的白虹煜,一头银卷毛此刻已经软塌塌地黏在了额上,看着就像个被热流烤融化的假发套。   “都半个小时了,为什么我还在烤……”白虹煜气愤道,“阿花你到底偷吃了我多少烤串,能不能专心烤你自己的那部分!”   刚偷走一串鸡心吃光的花潜心虚地缩了缩头,紧接着又理直气壮道:“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偷,那句叫什么,法不责众!你瞪我干啥,你看看你自己养活了多少人!我白哥,懂不懂什么叫奉献精神!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啊!”   池启言默默抬头望天。   曲博涵默默放下了手里还冒着热气的培根金针菇卷。   罗筱默默地举起手里的油刷,表示自己还是有在认真工作的。   林溯雨则是厚着脸皮,当着白虹煜的面,堂而皇之地从白虹煜身边的烤盘里又拿了一串馒头片。   白虹煜:“……你过来!不烤个一百串别想走!” 第 108 章   说让来烧烤, 林溯雨就真的来烧烤了。   为了防止头发被炭火烤焦, 他还有模有样地借了条皮筋过来, 把前额的头发绑了绑扎成了一个揪,低着头专心转烤串的时候,远远望去头上就跟长草了似的, 还极为有节奏地随风飘摇。   本来一直在嘲笑林溯雨的花潜在吃过林溯雨的烤串以后, 默默闭上了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老祖宗诚不欺人。   生怕大佬不继续烤了, 花潜甚至还狗腿子地拿了把大蒲扇子,殷勤地蹲在林溯雨身边替他扇风。   看到花潜这前前后后“溯哥,我扇得怎么样”,“溯哥,要不要我再用力扇”,“溯哥,我觉得你烤串的技术真是太绝了, 炉火纯青技术精湛,未来必成大器”地尬吹, 进入大爷瘫模式、只吃不烤的白虹煜顿时觉得有点辣眼睛。   看罗筱还蹲在那里,动作秀气地用油刷给烤串上油,白虹煜走过去, 夺过他的油刷道:“去休息会儿吧, 我看你一直没吃东西……”   “没事, 我……”   “走开走开, 去休息。”白虹煜拿着油刷硬生生把他挤了出去, “我来就好。”   突然陷入无所事事状态的罗筱:“……那我给大家拿点饮料来吧。”   不然他杵在这里光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地干活,感觉真的很奇怪啊。   “那也行……你带点串儿去,路上吃。”也不管罗筱愿不愿意,白虹煜一把抓起盘子里的烤串——那少说也有十几串——动作粗鲁地硬塞给了罗筱。   拿着满手竹签子的罗筱有些懵,看出白虹煜是怕他饿,他也不好意思说他一直不吃是因为挑食,便这么拿着一堆的肉和菜一边发愁一边走了。   这边林溯雨还没发觉罗筱已经走了,正勤勤恳恳地翻着手里的烧烤串,一副已经把烧烤作为毕生事业对待的认真模样,被炭火烤得全身上下都出了一层薄汗。正在他热得有些口干舌燥的时候,花潜热切地递了个冰凉的大玻璃杯子过来:“溯哥,喝点冷的不?”   林溯雨下意识接了过来,眼睛盯着还在滋滋冒油的肉串,将杯子举起,一饮而尽——   喝完了,他咂了下嘴,突然觉得这味道好像不太对。   平日里不常喝,但他之前绝对在哪里喝到过……   是啤酒的味道。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后仰倒了下去,直直地栽倒在了草地上。   花潜吓得当场叫了起来:“溯哥?溯哥?你还好吗?”   还瘫在躺椅上的白虹煜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冲过去和花潜一起把林溯雨扶起来,但无论怎么摇,林溯雨都像是个玩具人一样毫无动静,满头金发被摇得金蛇狂舞一般乱抖,连带着头上软软的小揪揪也像是车前摇头玩具一样摆来摆去。   无计可施的白虹煜咬咬牙抬起手,刚想对着他的脸来两巴掌,林溯雨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直愣愣地看着前方。   “溯哥你醒啦?”花潜松了口气,“妈呀,我还以为你酒精过敏呢,吓死我了……”   “……”   “刚才你倒得也太快了,你不会是故意要吓人吧?”   “……”   “……溯哥?”   看林溯雨眼神茫然,白虹煜感觉到了不对劲,拿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却被他一把抓住——力气不大,就像是一片丝巾盖在了手上。   白虹煜沉默了会儿,语气干巴巴道:“林溯雨,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林溯雨瞪着眼,仿佛是突然近视了一般,对着他上看下看,这么来来回回扫视了半天后,他突然粲然一笑,拖着软软的尾音道:“认得啊~”   这种跟酒鬼一样的说话方式让白虹煜心中的不妙感越来越强。   “那……你说,我是谁啊?”   “我记得啊,不是我们学校的看门李大爷吗?”   白虹煜:“……”   “李大爷,你这头发……都白了……这还怎么追王奶奶啊……”打了个满是酒气的嗝,林溯雨彻底开始胡言乱语了,“老年人,也是要有追求的,夕阳红,也要红得灿烂,对不对……”   池启言听着动静过来,林溯雨看了会儿他,突然大力挥手:“王主任,王主任,早上好~”   池启言:“……啥玩意儿啊?”   这还没完,林溯雨伸手虚虚地抓了两下,均因为眩晕只抓住了曲博涵身边的草地,最后只好放弃,只嘴里嘟囔着:“啊,小龟,小龟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莫名其妙被归入非生物的曲博涵:“……这小子怎么回事?这是喝了多少?”   白虹煜臭着脸道:“一杯啤酒,你敢信?我不想照顾酒鬼……”   花潜倒是来劲,一边拿手拨着林溯雨的小揪揪,一边满怀兴致地问道:“溯哥你说我是谁啊?”   林溯雨将花潜的手按住,凑近了看了半晌,才满脸笑容、以极为开心的语气像小学生回答问题一样一字一句道——   “老~婆~~”   花潜:“……”   一阵恶寒袭上心头,让花潜惊恐地把林溯雨扔了出去。   “溯哥坏掉了!救命!这不是我认识的溯哥!”花潜连滚带爬地窜出去好大一段距离,“阿筱人呢!快让阿筱把他带走!”   “他拿饮料去了……怎么拿了这么久。喂,喂,林溯雨,你人跑哪里去呢?”   “完了,阿筱人不在,这下没人阻止溯哥发酒疯了……”花潜悔不当初,看林溯雨踉跄着而固执地往外走,他慌忙追了上去,“溯哥,溯哥,你等我……”   …………   “旁友,再喝一杯吧!我大哥刚才可是又干了一瓶,你这一杯都喝不了,这不太好吧?”   明秋拿着啤酒瓶子还在给杯子里灌酒,吓得柯顾宁连声道:“不不不,我喝不了那么多……”   朱玄祯站在明秋身边安安静静的样子着实像个合格的花瓶,但在柯顾宁眼中,这简直就是地狱派来收他的使者,吓得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别,别,我今晚还不想横着出去……”   “哎没事的,你们这边这么多人,我们就两个人,怕啥!”已经这么轮了大半圈下来、对倒酒熟练异常的明秋笑眯眯地把啤酒杯递了回去,还不忘在即将溢出的啤酒杯上撒了点辣椒粉,“顾宁哥,请。”   “……这是什么黑暗料理啊!救命!老朱你看在我俩曾经合作过的份上放我一马啊!”   已经目睹了朱玄祯一个人灌倒了一大片人的柯顾宁预感今天自己怕是难逃一劫,接过杯子吨吨吨了下去。朱玄祯微微一笑,拿出随身携带的开盖器,只听见“啵”的一声,透明还带着麦香味的啤酒液翻涌着泡沫从细长的颈口冒了出来。   “卧槽,朱玄祯这个喝法……”   “我给跪行吗,大佬大佬……”   “人家拿杯子,朱玄祯直接端酒瓶子喝,这个不喝真是说不过去……行行,我喝还不行吗,我喝!”   半个小时后——   明秋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哎,都是一群战五渣,没有一个能打的。”   在他身后,一群歪到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练习生们听着这嘲讽,已经没力气站起来反驳了。   朱玄祯拉了拉还干干净净不染半丝尘埃的衣领,在这样满是浓烟的烧烤摊边,他却好像周围有玻璃柜子阻隔着一般,依然是清爽而温柔的大哥哥。   而此刻,这位大哥哥脸上的笑容竟然冒出了些黑气,慢条斯理道:“我倒要看看,他们今晚有几个是能站着回去的。”   哥哥们都出去了,几个小的顿时有些不安分了。   “猪皇那样子太帅了吧……”闵凤琦把滑下胳膊肘的外套又往上提了提,兴致勃勃道,“走走,我们也去敬酒!”   骆河泽正在专心对着手机看“美味烧烤诞生的100个小妙招”,被闵凤琦这么一拉,他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进裤兜:“等等,我们又没有大哥那样的酒量……”   “怕什么!山人自有妙计,我有招。”一不做二不休,闵凤琦把章栖濂也一起拽了起来,欢呼道,“走咯,灌人去咯——”   …………   池启言看着面前眼睛亮晶晶、高高地举着玻璃杯的少年,失笑道:“不是,朱玄祯来劝酒也就算了……你们凑什么热闹啊?”   “哎呀,这种事当然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啦!我先一口闷,您随意!当然最好量不要比我这杯少啦!小七,给池哥满上!”   池启言在发现闵凤琦真的是认真地来灌人的之后,哭笑不得:“不是我说……你这,你自己拿着椰奶来敬酒,让我喝啤酒?小凤儿你这是不是在赖皮?”   闵凤琦把杯子里的椰奶又喝了一口,理直气壮道:“我还是未成年人呢!未成年人怎么可以喝这么多酒呢!对不对!拿椰奶以奶代酒怎么了?”   被这样耍赖的闵凤琦给逗笑了,池启言无可奈何地喝了一杯,看几个小孩儿欢呼雀跃着走了,莫名想笑。   “你说这几个孩子,也太赖了吧……”   曲博涵抬眼,吐槽道:“明明你自己也是个赖皮,你那杯子里至少有一大半是雪碧混进去的吧……”   “咳,你教我的法子,我当然要试试,谁想到这么巧就赶上他们过来灌人……”池启言刚辩解了两句,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敲碗声。   而后,便是一声极为大声、还拖着酒味的长音的喊声:“我,我——我有话要说——!麻烦,大家都、停一下,听我说——”   “这不是林溯雨吗?”   而站在林溯雨身边的,是捂着脸一副绝望到想撞墙的花潜。   “我真的努力了,但是根本就拽不住——”   花潜的表情如是说道。   看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林溯雨一扔手里敲碗的筷子,脸上露出了十足的喜悦笑容:“我我,我……想宣布一件事。”   被他死死抓着袖子、根本挣脱不开而显得有些狼狈的陆正霖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了恼火的神态,眼见其他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他只能勉强压抑住满脑子暴走的怒意,露出了还算得体的笑容。   见鬼,到底是谁给这个一杯倒的小子灌酒的……别让他知道!   而且这小子到底想给他找什么麻烦?   跟酒鬼是没道理好讲的,陆正霖自然清楚这一点,面对着笑得春光灿烂、整个人仿佛在原地踩棉花一般的林溯雨,他根本就猜不透这家伙下一步想做什么。   是不是应该捂住这家伙的嘴巴把他拖下去会比较好……   想到这里,陆正霖当机立断,对大家笑道:“他喝醉了,不好意思打扰到大家……”   还没等他说完,林溯雨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动作强硬地把他拖了过来,然后硬按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陆正霖弯下腰,把头贴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陆正霖:“……???”   硬被摆出了这样小鸟依人的POSE,陆正霖觉得自己有点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到林溯雨以那种酒鬼的语气,朗声道:“这、这位美丽的女士,我喜欢你……可以和我结婚吗?”   陆正霖:“……啥?”   花潜:“……”   众人:“……”   等林溯雨的余音彻底消失在一片静默中后,热烈得几乎堪称海啸般的疯狂鼓掌从四面八方袭来,夹杂着口哨声和喝彩声几乎有如实质般似浪潮推来,连一向稳重的朱玄祯都瞪大了眼睛,激动地摔了手里的酒瓶子,开始大力鼓掌。   “Wooooo——祝福,祝福!”   “祝99!”   “666,我除了这个竟然说不出别的了……你们幸福就好!”   岑星光吐出嘴里被烤焦的肉块,惊道:“这又是什么玩法?还能这么刺激的吗?”   从未感觉自己如此虚弱的陆正霖感觉自己的理智要绷断。   等待林溯雨一脚踹翻他的烤盘时,这份理智终于化为了灰烬——   “我辛辛苦苦烤好的韭菜——!林溯雨你王八蛋!你还我韭菜!!”   听着远处一团糟的闹哄哄场面,因为感觉丢人已经偷溜回来的花潜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馒头片,含糊道:“不是,你说他怎么在这么多人里头就挑了陆正霖呢,挑得还这么精准……”   白虹煜抽了抽嘴角:“大概是因为,陆正霖是我们这一圈附近最好看的人了吧……”   ——这个解释,好像真相了。   花潜:“哇靠,这个死颜控没救了。”   “我现在就怕他醒来,被陆正霖打死。”   “也许不用醒来,我总觉得陆正霖现在就要杀人了……”看着狼狈地扶着林溯雨、满头大汗的陆正霖,花潜划了个不标准的十字,“我还是祈祷阿筱快回来吧。”   ——显然他的祈祷并没有被神听到。 第 109 章   被告知饮料没了的罗筱苦恼地点点头, 对店主道了声“谢谢”, 刚想走, 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把手里的烤串分了大半出来, 递给了他。   倒是让店主不太好意思了:“哎呀,没饮料了还送我这个呢……我这里有个小玩意儿,一直卖不出去,扔在那里也是占位置, 不然就送给你吧。”   这么在柜台下翻找了半晌, 店主拿出一个发箍,还没等罗筱看清楚是什么样子的, 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在了罗筱头上,满意地点头:“我就知道给你一定好看……哎,慢走啊。”   拿着烤串不方便摸头发的罗筱茫然地抬起头, 想看看这是往头上扣了个啥玩意儿。   ——怎么可能看得到!   罗筱就这么疑惑着走了一路, 正想着要不要绕远路去别的地方找找看呢, 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以榕?”   坐在树下的少年闻声转过头来, 和平时羞怯软糯的兔子神情不同,在微凉的夜风中, 他的眼眸寒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山积雪,带了些意兴阑珊。   ——像是神在奥林匹克山俯视着凡人一般, 冷淡又疏离的漠然神态。   这样冰冷的样子让罗筱甚至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而下一秒, 沈以榕便看着他笑出了声:“你怎么是这个打扮?”   那股冷漠的味道瞬间被笑容洗刷一空。   黑发少年困惑地歪了下头, 连带着头上的猫耳也跟着歪了一歪。   不晓得自己顶着个猫耳头箍现在正在可爱值爆炸的边缘,罗筱没听懂沈以榕在说什么,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手里的烤串,走过去把剩下的竹签都塞给了他:“你在这里干嘛?”   这是个坡地,离烧烤的地方距离不远,却已经远离了灯火,只能看得到坡下被南瓜红的灯光笼罩着,在夜幕包裹下跃动着暖融的橙红色,隐隐还有啤酒瓶坠地的碎裂声和嬉笑怒骂声顺着风幽幽飘来,而等传到这满是夜凉的昏暗树影下时,已悄悄融化在了飒飒的树叶声中。   沈以榕道了声谢,他吃烤串的时候也很像小兔子,从边缘开始小口小口地咬,从侧面看,那毛绒绒的小脑袋一拱一拱的。这么吃了两口,他才问道:“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出来买饮料。”回了一句,罗筱才发现沈以榕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又提醒道,“你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无聊吗?”   沈以榕把烤串从嘴边移开,好一会儿,才如同念诗一般,语气轻轻道:“‘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荷塘月色》?”   沈以榕笑道:“你知道啊。”   “嗯,高中课程里头,相比于数学,我还是更喜欢语文一点……”罗筱老实道,“但古诗还是算了吧,我看不懂,近现代文还是很喜欢的。”   沈以榕看了他两眼,才道:“你对我这么说说也就算了,如果是对粉丝,千万不要这么说。”   “……啊?”   “现在偶像都是要立人设的,就算不立学霸人设,至少也不能是学渣吧。”他细心地抽出口袋里的手帕纸把吃干净的竹签包好,“连古诗也不能欣赏的偶像,会被人骂草包的……虽然娱乐圈里头货真价实的草包不少,多了是人初中高中肄业就不耐烦学习跑到来圈里,为了镀金连幼儿园拿了小红花的事都要拿出来炒作……你要这么往外说,怕是要掉粉。”   罗筱一愣:“……掉粉涵盖的范围还能这么大的吗?可问题是我本来就是古诗都要死记硬背下来的人啊,本来就是个很普通的人,没道理变成偶像就突然十项全能样样都会了吧……”   “当偶像,你就不能是个普通人了,必须是要能实现普通人完成不了事情的超人……哪怕做不到,也要假装自己做得到。”沈以榕叹气道,“我遇到过最神奇的掉粉理由,是粉丝说偶像居然要上厕所,受不了脱粉了……不是我的粉丝,是我师哥的粉丝。我师哥那时候在签售会上遭遇这么一出,台上还得一本正经继续签名,一下台就开始骂,骂得狗血淋头。”   看罗筱目瞪口呆的样子,沈以榕补充道:“喔对了,他骂人的样子还被狗仔拍到了,发到网上去又掉了一波粉,所以有气都不能撒,只能自己憋着,憋到内伤吐血也要笑哈哈,这就是偶像的日常生活。”   “……你一肚子怨气啊?”敏锐地感觉到了沈以榕平淡语气下的真实想法,罗筱问道。   “也不算怨气吧。”把手指上沾着的油渍擦掉,沈以榕平淡道,“就是单纯的觉得不喜欢……这种生活,很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的话,又为什么要来当偶像呢……   还未来得及问,却又听见沈以榕的声音响起:“如果你要知道,你未来的人生早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会觉得无聊吗?”   罗筱想了想,给了个对方出乎预料的答案:“不,我反而会觉得很安心吧。这样的话,相当于没有退路了,只要在这条路上继续坚定地走下去就好了……”   “……是吗。”他垂下头,低声道,“果然是跟我完全不一样的思维方式呢,有点羡慕。”   在夜风中,少年的头发被撩起了几缕,水一般清澈的眼眸中是无论怎么伸手打捞也空无一物的虚无。   总觉得……跟平时的沈以榕不太一样。   “人跟人的想法总是不一样的吧,况且……觉得未来的人生一望到底会很无聊,我……其实蛮羡慕这种人的。”罗筱看着坡下的灯火,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艰难地组织着自己的措辞,“我可能就是很害怕有什么变化的那种人,感觉,目前的生活我可以忍受,至少心里还有个底。但有了变化以后,就不知道未来是会变得更好还是更坏……”   “不会,生活一直在变坏,不会因为你祈祷它就会自己变好。”沈以榕淡淡道,“每当你以为,日子已经够糟了,该触底反弹了吧,它总能用事实告诉你,还能比你想得更糟糕。”   “……也许吧,我之前也是,觉得只要还活着,别的都可以忍下来,每天都希望这样的日子能被我熬过去,结果并不会。”罗筱点点头,“我以前还是会祈求老天爷能帮我一把的,但后来想想,每天世界上悲惨的人那么多,老天爷挨个帮忙的话,大概也帮不过来。”   最后解决了这一切的,是林溯雨的一把大火。   因为消防车来的速度快,没有出现人员伤亡,被林溯雨灌了安眠药差点葬身火海的周建康在清醒以后不顾罗芷的哭喊挽留,非要跟她离婚,这事儿还上了明州日报,有律师主动接了这个案子,并帮罗芷拿到了房子和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在刚离婚的时候,罗芷还整天以泪洗面,觉得离了男人的女人怎么活得下去,单亲家庭对小孩的影响多不好,说出去别人要怎么看待两个崽。   确实那段时间三个人生活过得很拮据,一度被逼到卖房,两个人甚至差一点因为经济原因退学——尽管减免了学杂费,但住宿费和生活费却依然掏不出来,两个人甚至还想过去食堂帮忙打菜换个蹭饭的机会。   “那后来呢?”   罗筱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态:“我妈现在当离婚律师去了,成天劝人离婚,脾气都变大了,上次有个猥琐男骚扰我妈,直接被我妈拿扫帚抽出去,还说没有男人,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们回家了才知道这事儿。虽然她接的官司都挺扯皮,很恶心人,但因为接的都是大额财产……财产分割?那个词儿不太懂,反正现在收入还挺多的,所以才同意我和溯雨休学出来当偶像。不然搁前几年家里那情况,寒暑假的时候,我和溯雨是要出去打工的。”   沈以榕笑出声:“挺好的。”   “是挺好的,但其实那段时间也挺害怕,因为那个时候不知道最后会是怎么样,最后因为饥寒交迫死在水沟里的可能性也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选择更稳妥的生活。”说到这里,罗筱叹了口气,“嗯……好像以我现在的身份说这个话,不太有可信度。”   如果求稳的话,何必要来当偶像。   罗筱想了想,又道:“所以如果有人一开始就跟我说,你以后的人生,只能走娱乐圈这条路,我觉得可能我反而会觉得开心吧。但怎么说呢,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站在那么大的舞台上,唱歌给上千人听……也许,这种根本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的未知感,就是生活的乐趣吧。”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拍了拍沈以榕的肩膀:“哪怕是以为已经固定好了的路,其实也是说不准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我其实还是更愿意相信,只要咬牙坚持下去,会有奇迹发生的。”   沈以榕偏头看了他一会儿,笑了:“你其实没必要那么努力地东拉西凑想要找点话安慰我的,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这样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让我感觉很对不住你。”   “我、我像是压力很大的样子吗?”   丝毫不知道自己刚才绞尽脑汁想要说点大道理最后只能作罢的苦恼样子都映在对方眼里,罗筱讷讷道:“我……对不起,看你一副很烦恼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你觉得好受一点。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只要我做得到,你可以直说……”   “我俩只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吧?”沈以榕反过来安慰他道,“只是普通朋友的话,你其实不需要对我这么上心的,哪怕你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听我讲,我也很感激了。”   “……哎?”罗筱一愣,“这怎么可以,朋友的话……”   “你不会觉得,说了是朋友的话,就要为朋友两肋插刀,为了他的烦恼而烦恼,帮他上天入地解决一切吧?”沈以榕诧异道,“你这样交朋友,不怕付出全部真心以后被人扔在地上当垃圾吗?”   “……我以为朋友都是要这么做的。”   “不用啊。”沈以榕眨眨眼,认真道,“不用,你不需要做到这个份上。虽然我很羡慕林溯雨,也希望你能像对待林溯雨一样对待我,但我俩是不一样的,你现在还不需要逼着自己用对待林溯雨的方式来对我。”   对于察言观色技能几乎要点到满级的沈以榕来说,罗筱此时的心态实在太好懂了,甚至不需要去猜测。   “不、不用吗?”   “嗯,不用。你跟陆正霖他们不也是朋友吗?”   “我跟他算朋友吗?”   “算啊。”   “可我都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要做朋友……”   “那也算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罗筱才顶着猫耳朵一脸迷茫地点点头,又锲而不舍地追问道:“那,是朋友的话,我需要为你做什么呢?”   “唔……什么也不需要吧。”沈以榕想了会儿,回答道,“只要两个人呆一起随便做点什么,会觉得很开心的话,就可以了吧。所以,如果你觉得跟我待在一起并不开心的话,也可以不用违心陪我坐在这里吹冷风的。”   “我……我老实说,其实以前跟你呆一起是觉得蛮尴尬的,每次面对你,我都觉得好像在跟漫画人物对话一样,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但今天,觉得还好,感觉好像是在跟活着的人说话了。”迟疑了片刻,罗筱再次问道,“做朋友,这么简单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啊,本来也就不需要什么特别的原因。”   罗筱抓了抓头发,却勾到了头上的发箍,一起跟着手指被带了下来。   看到自己手上静静躺着的猫耳发箍,罗筱的眼神凝固了。   好半天,他才愕然道:“我刚才就戴着这个,走了一路?”   “大概是的吧。”   “你刚才,就看着这个,跟我说了半天话?”   “嗯,对呀,忍笑很辛苦的。”   罗筱:“……”   看罗筱一副想打人的神情,沈以榕闷笑了两声,才道:“刚才你是问我,在这里做什么,对吧……”   “嗯。”   “其实我……一直是很少参加这种多人聚会的。”沈以榕将手指合拢,“因为觉得以后反正都是要散的,感情不好的话,分别的那一刻还不会有什么触动,更别说,未来也许还会有和他们翻脸的时候。回忆越是美好,那一刻也显得越残酷……所以,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我更愿意一开始就只跟人保持距离地相处。”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干脆从一开始就不要得到。   如果这么孑然一身地做一个冷眼的旁观者,套着虚假的外壳隔着距离在安全区游走,也许痛苦降临时,内心便不会有什么波动了吧。   “不是这样的。”   ——却被这样温柔而坚定地反驳了。   “人是活在现在的,为了未来可能到来的痛苦,便扔掉现在可以确定拿得到的快乐,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罗筱把手里的猫耳发箍套在了沈以榕头上,一字一句道,“你这不叫洒脱,只是在害怕而已。”   而能够让罗筱前进的,从来都不是害怕,而是憧憬。   是对上舞台的憧憬,才让他做出了休学的决定,并鼓起勇气向母亲求到了支持。   尽管恐惧会鞭策人加速前进,但原动力,绝不可能是源于对其他事物的厌恶和害怕,才出于逃避地选择进娱乐圈当偶像。   ——只可能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虽然,我也不成熟,也有很多不懂的事……交朋友的话,我不太懂,可能很多事我也帮不上忙吧,但至少这件事我还是可以推你一把的。”罗筱把沈以榕从地上拽了起来,顺便拿起了他搁在身边草地上的竹签,开始往坡下的灯火通明处拽。   “哎……等等,干、干什么啊?”   “你要是真的不在意,想得那么透彻的话,早就一个人回去了,干嘛还坐这里干看着……”罗筱扯着沈以榕的胳膊,少年飞扬的笑容在灿星闪烁的夜空下也耀眼得像是在发光。   “等,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做什么心理准备,吃个烧烤要什么心理准备。”   沈以榕垂死挣扎道:“可,我,没人愿意跟我一起烧烤的吧……现在去的话,肯定会显得很奇怪吧?”   “你都没去怎么知道……喂,你抱着树是想干什么?松——手——啊——”   等罗筱拖着沈以榕到现场时,现场已经乱得像是一锅粥了。   吵闹之源大概就是璀璨的三个最小的弟弟,以闵凤琦为首,拿了十多个啤酒杯子灌上不同水位线的水,叮叮当当地当奏乐敲得开心。骆河泽显然是喝酒了,脸颊红红地拿着个金属烤盘当鼓在咣咣地敲,敲得还挺开心。章栖濂则是拿着几根还没烤的青翠韭菜哗啦啦地摇动,还顺带给闵凤琦的即兴rap配上一段B-BOX。   闵凤琦拿着个烧烤夹子当话筒,正声嘶力竭道:“下面有请我们的顾宁哥,他将送给我们一首单身狗听了会落泪、情侣听了会心碎的分手必听KTV金曲……让我们掌声欢迎!”   而已经被灌得神志不清的柯顾宁此时正抱着桌子腿呜呜地哭,不管身边的人怎么安慰,他的眼泪都止不住,嘴里还在哭喊着:“为什么慕容傲天和南宫婉清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而且为什么单身的我还要为别人的故事哭着唱情歌,谁来告诉我为什么……”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就在沈以榕内心满是吐槽的时候,却被人从身后搭住了肩膀,一转头却发现正是之前舞台公演同一组的岑星光。   “以榕你刚才跑哪里去了,你再不回来,我们给你留的东西都要被其他人抢没了……哟,你这猫耳还挺好看的嘛。”心虚地干咳了一声,岑星光没注意到沈以榕脸上的表情,一心只想把自己烤成炭块的紫米面包推销出去,“罗筱你来得正好,来来,一起吃不?”   罗筱刚想说话,却见遥遥传来了花潜恍若看到救星的激动大喊:“阿筱,阿筱——快点过来,我们这里需要你——!”   “成吧,那你过去,以榕我就带走了啊,我之前就说要罩他了……”岑星光一勾沈以榕的肩膀,硬是把这只满脸不自然的小兔子推走了。   …………   “怎么回事啊?”   话一出口,看林溯雨跟树袋熊似的挂在陆正霖背上的模样,罗筱有些傻眼:“他……?”   陆正霖黑着脸道:“赶紧把这家伙给我拖走……”   他刚才真是使劲浑身解数想要把林溯雨扔出去,结果这小子就跟踩上就甩不掉的口香糖一样,死活黏着不肯走,刚才还叫嚷嚷着说要结婚,等现在已经变成了“妈你别走”,再这么下去,已经升格做人家老母亲的陆正霖觉得今天这烧烤大会怕是要见血。   本来他还想让游弋帮帮他的,鬼知道游弋潇洒地踩着摇滚步溜达过来,看见他们这样子竟然感动得哭了,还一副老父亲老泪纵横的满足模样连连道“看到你们相亲相爱我就放心了”——陆正霖才发现游弋这酒鬼已经被朱玄祯灌得上头了。   根本就不能指望这个不靠谱的人!   “溯哥喝了酒就不认得人了,一直在发疯……”花潜苦恼道,“我觉得吧,能比陆正霖更好看的人,就只有你了,想救老陆的话,大概只有你过来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陆正霖:“……”   虽然罗筱颜值拔尖,从大众接受的角度来说确实比他更通吃一些,但听着花潜这话,他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罗筱重复道:“他不认得人了?”   “对啊,喊白哥是看门李大爷,还抱着我喊老婆……”想到刚才的画面,花潜又打了个寒噤,“不晓得会把你认成谁,我怕他把你认成骆冰兮然后再跟你求婚。真的,他刚才至少跟十个人求婚了,每次嘴里喊的女星名字都不一样,太可怕了。”   罗筱:“……”   头一回见林溯雨这样子,罗筱心里也有些没底,林溯雨此时比平时还要闹腾一万倍。他走到林溯雨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溯雨?”   林溯雨转过头来,迷迷糊糊地看着他,还以上扬语调“啊——”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听到。   更觉得心里没底了,罗筱放缓声音,问道:“还记得我是谁吗?”   林溯雨迟钝地凑过来,看了会儿,突然松开了手,身形摇晃着倒了过来。   罗筱下意识去接他,金发少年却已经抱住了他,满身呛人的烧烤味混合着他洗发水的果香味像是灼夏的气味般铺天盖地涌来,轻柔的触感像是海边泛着泡沫的浪潮涌上脚踝的位置,带着低缓绵长如摇篮曲的海潮声浸没滚烫的白沙。   笑得满脸灿烂的金发少年声音软软道:“筱筱,我想你——” 第 110 章   还没等罗筱说两句, 林溯雨的手便扯上了他的前襟, 死命地摇来晃去, 胡搅蛮缠道:“快!说你爱我!”   被这么摇得头昏脑涨的罗筱顿时感觉脑仁有点疼,有些尴尬地轻轻拍着林溯雨的背, 低声道:“怎么喝成这样?”   林溯雨拿抑扬顿挫的语调“啊——”地拖着长音表示自己听不懂,变本加厉地摇着罗筱:“说嘛,说呀,快点说你爱我!”   ——这么大劲, 你当晃摇钱树吗?   发觉周围一圈人正伸长了脖子围观, 罗筱的脸不争气地红了,一边费劲地按着林溯雨的爪子, 一边无可奈何道:“这么多人,别闹了……”   林溯雨眨巴了两下眼睛,自动忽略了罗筱的话, 相当倔强地紧紧抱着罗筱的胳膊, 口齿不清道:“快点快点, 快点说你爱我……我要听嘛, 要听啦要听要听——”   终于知道陆正霖刚才那像是终于摆脱了狗皮膏药、兴奋得恨不得振臂欢呼然后绕着山坡狂奔十圈的模样是怎么回事了,被林溯雨跟挤帝都高峰期地铁似的黏法弄得狼狈不堪、节节后退的罗筱只能捂住额头望向天空, 被这么锲而不舍地追问着,最后只能满脸通红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干巴巴的回答:“你爱我。”   “噗……”   花潜被罗筱这突如其来的冷笑话弄得差点把啤酒喷白虹煜脸上, 咳嗽了两声, 又对罗筱比了个大拇指:“阿筱你可以的。”   显然林溯雨并没有发觉罗筱对他玩了个文字游戏, 昏头昏脑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林溯雨满足地点点头, 又继续新一轮的胡搅蛮缠:“我,我还要听,快,再来一次,说你爱我!”   “……你爱我。”   “再来一次!”   “……喂。”   “说呀,快点说!”   “不说了啦——!这么多人看着哎!有什么事不能回去再说吗!?”   “你不说了啊?那、我说给你听呀~我爱你,筱筱,你是我的天使,我心中最美好最耀眼的男孩子……”   “求你住嘴,真的,我求你。我喊你祖宗行吗,祖宗!”   …………   费劲吧啦地把一个劲扑腾的林溯雨连拖带拽到树底下,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身上扒拉下来,做完这一切,罗筱只觉得身心俱疲,全身都被折腾出了薄汗。   而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筱筱你别走。”   罗筱:“……我不走,你手放一下,鞋子脏,你别抱着它。”   林溯雨意外听话地松了手,仰着头的样子像是小动物把头探出窗户去遥望耀目的星河,湿漉漉的眼眸中还带着些懵懂。   大概是闹腾的时间终于过了,觉得累了吧。   正在罗筱这么想着的时候,便听见林溯雨带了些鼻音的声音低低道:“我知道你不会走,是我想走了。”   罗筱一愣,蹲下身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眼睛红红的,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   林溯雨很少哭,或者说,在罗筱记忆中,几乎没见过他流泪的样子——最多最多也不过是眼圈发红的程度,而他脆弱的模样更是罕见。在罗筱心中,林溯雨几乎就代表了他最憧憬的一切——永远无所畏惧、一往无前的勇气,还有无论面临何种困境都挣扎求解的韧性。   这是罗筱所缺乏的,常常需要人推他一把、经常行事作风过于规矩保守的他,其实一直都在以林溯雨为努力的目标想要追赶上去。   可能永远也追不上好友吧。   溯雨是天才,但他只是个普通人,也许这辈子也只能追着他的背影,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要被落下太多。   活得像是“隔壁家小孩”一样的林溯雨,一直以来,都是罗筱仰望和较劲的对象——虽然林溯雨大概永远也不知道,中考前,罗筱是把他的满分考卷贴在桌子边,才靠着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熬过了一个又一个和XYZ打交道的夜晚。   是朋友也是对手,是最好的兄弟也是最想要追赶和超越的人。   ——所以,才对他现在软弱又无助的样子,更觉得手足无措吧。   “别难受……”罗筱安慰地拍了拍好友的背,“我知道你想走,其实没事的,你不用考虑我的想法……”   “不是的,不是的……”林溯雨哽咽道,“你不懂,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和林溯雨相处了十年,骤然被扣上“你不懂我”的帽子,罗筱有些难过道:“我不懂的话,你跟我说不就懂了嘛……每次找你,你都跟我说没事,我怎么会懂啊。我又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猜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   “可是……我的票数比你高啊。”在酒精的作用下,压抑的呜咽声伴随着少年的眼泪一起流出,“我怎么可以票数比你高,怎么可以……而且我竟然还觉得很高兴,想要继续在舞台上待下去看看我接下来能不能走到更远的地方——这种话我要怎么对你说啊,你就不能自行领会一下吗……我也不是每次都能把想要说的话说出口的啊——!”   面对罗筱惊诧异常的眼神,他终于痛快地哭出了声,嘶喊道:“我也是会觉得为难的啊,是不是我平时好像什么话都会说,就觉得我没脸没皮什么话都讲得出来,是这样吗?对,很多人觉得会不好意思的话,我是能顺溜地讲出来,因为我不在乎,你明白吗?但我面对你,我很在乎啊!”   “我在乎啊……在乎你心里我是什么形象,我不敢垮也不敢跟你说我做不到,我怕看到你对我失望,所以不管什么事只要你提出来我就会拼了命去做——我不想让你发现我其实只是个半点用都没有的废物,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知道!”   这么怒吼着的林溯雨,已然满脸是泪。   “有时候也在想,如果能够把感情这种东西卖掉就好了,哪怕我贴点钱卖出去也好呢,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害怕了……怎么可能啊,我也是会害怕的啊,我害怕啊,我害怕,我害怕啊——!!”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委屈得直想哭,哪怕现在哭得已经完全没有形象了,内心的压抑却仿佛永远也哭不出来一般,沉沉地压在心头,近似一个永远束缚着他的牢笼。   但他还是在哭,孩子气地做着困兽般的挣扎,仿佛只要这么做的话,就可以把恐惧驱赶得更远一些——尽管这并不能让他浑身的颤抖停止哪怕半秒。   “对不起。”   温柔得就好像是每次小姨过来哄他睡觉一样的声音,渺远得像是来自另一颗闪烁的星星。   头靠着温热的颈窝,是熟悉又安心的味道——每一次被家里摔玻璃的声音吓得动弹不得时,被捂住耳朵时,总是能闻到这种气息。   “筱筱,我真的很害怕……”这么含糊不清地说着,眼泪濡湿了黑发少年肩头的衣服,“我怕我说了,你就不要我了……”   轻轻地抱着跟小孩子一样呜呜抽泣的林溯雨,罗筱的手一下下拍着他的背,低声道:“对不起。”   没有早点发现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对不起。   林溯雨在罗筱面前,表现得永远是那么可靠,仿佛没有什么能够让他露出除了笑以外的神情,又或许,根本就是他刻意在好友面前表现得无所不能,惶恐而急切地想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那伪装得太好的假象,也让罗筱一直都活在林溯雨太过耀眼的光环下。   偶尔,这样子也会让罗筱觉得挫败。仿佛他一直都在被动等着林溯雨来拉他一把,而林溯雨却从来都不需要他的帮助,他只能单方面接受林溯雨过于热烈的好意——但其实,他常常会为了自己总处于接受方而苦恼。   无法回赠和好友的馈赠同等的回礼,这种事总是容易让一个青春期的小少年感觉无力的。   尤其是好友那样近乎疯狂地想要帮助他、完全不求回报的样子,更是让罗筱觉得无所适从。   我也想……知道你喜欢的东西,让你开心地笑起来啊。   “不知道这时候说这话会不会太迟……”罗筱顿了顿,放柔声音,“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我……很高兴。”   终于能够安心了。   哪怕以后是竞争对手的身份,也想看你在舞台上闪耀的样子。   因为……除却是对手,也是朋友,更是家人啊。   林溯雨还在抱着他哭:“我不敢回去,我票比你高,我要怎么面对小姨……我真的没脸回去,我怎么可以票比你高呢……”   他沉默而安静地听着,直到少年靠着在他肩头睡着了,才吁出一口气,轻轻道:“我知道了。”   …………   当林溯雨朦朦胧胧地恢复些许意识时,感觉自己趴着的位置并不安稳,正轻微地起伏着。   他好像睡了很长时间,睡得悠长而安详,就好像还睡在母亲腹中一般。   大概记事以后,就没再睡过那么舒服过了。   他略略挣扎了一下,便听见身下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少年音:“别动,小心掉下去。”   ……啊。   “……筱筱?”   “嗯。”   “烧烤……结束了?”   “结束了,我留下来帮着收拾了现场的垃圾,所以走得有点迟,路上都没人了。”   满是星星的夜空下,黑发少年正背着还眼神还有些失焦的金发少年,正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   “我……”   罗筱开口道:“你喝酒了,发酒疯的事你还记得吗?”   断片之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中,林溯雨想敲敲脑子,但手却疲惫得根本举不起来。   记忆还停留在花潜惊恐地叫着他名字的时候,林溯雨努力回忆了一下,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在这之后还做了什么,声音嘶哑道:“我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吧……?”   听出少年话中的惴惴不安,罗筱平淡道:“是没干什么过分的事——如果抱着花潜喊老婆不算的话。”   刚放下心来的林溯雨差点被唾沫呛死:“……哈?”   “如果抓着陆正霖死活都要跟他结婚也不算的话。”   “……啊?”   “如果满场子乱跑,抓着个人就要跟他求婚……这也不算的话。”   “……”   林溯雨的脸,变白,变红,又变青,现在已经有向变紫发展的趋势了。   “喔,对了,你还抓着我,跟我说了至少一百遍我爱你,还问我爱不爱你。”   “……让我死了算了。”   林溯雨的头重重砸到罗筱肩上,有气无力地拿手挡住脸,试图假装自己不存在。   过了好久,他略带了些忐忑却强作淡定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街道:“你……什么反应啊?”   到底是憋不住,还是问出口了。   “我啊?”   林溯雨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在这堪称漫长的几秒种寂静后,他听见了黑发少年带着笑意回答道:“我说……‘我也爱你’。” 第 111 章   “明天的话, 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   还在玻璃缸边给小龟投喂苹果的林溯雨一愣, 看罗筱不像是在说笑, 他慌忙回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票已经买好了,昨天晚上那会儿买的, 就是那个只剩一张的火车。”罗筱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搁在床铺边,语气平静,“你不是说想留在这里多玩会儿吗。”   “我昨天胡扯的!”虽然罗筱神色柔和,林溯雨依然下意识认定好友是生气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   林溯雨已经太习惯把自己放在一个保护者的位置了,没有人比林溯雨更清楚罗筱的性格是多么敏感又多么容易受挫, 在他的记忆中,在以前手机打车软件出现以前,单独一人的罗筱甚至连站在路边招呼出租车都做不到。   “没事的, 我可以的。”这么说着的好友, 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我也十六了, 该试着自己单独做点什么了, 你总不可能陪我一辈子的。”   “我可以陪你一辈子的!”   “你不可以的,我也不想要你陪我一辈子。”罗筱认真地反驳道, “以后我总是会遇到需要一个人回家,一个出远门的情况, 如果我俩刚好想去一个地方, 那就一起做个伴。如果不能的话, 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林溯雨呆立了好一会儿, 突然三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少年脸上的神色有些激动,语气急促道:“我是不是昨晚对你说什么了?喝醉了乱讲的话你放心上干什么,我……”   “你昨天除了跟一堆人求婚了,其他什么也没说。”罗筱慌忙拍拍明显情绪开始起伏的林溯雨,尽力让自己的话显得有说服力,“主要是票就剩一张了,对吧……你想在这里玩儿,我总不能押着你回去啊。”   “是不是我说不想回家,你生气了?”林溯雨直直地看着他,眼底是清晰可见的惶恐,而他自己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抓着罗筱的手越发用力,仿佛像要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不肯松手一般,“我回家的,我真的回去的……我昨天是胡说的,你别生气……”   “……没有这回事。”   那种熟悉的钝痛感又若有若无地浮上心口,让罗筱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中,仿佛湿润的纸团塞住了他的气管,随之而来的事一点点加深的窒息感。   他以前为什么没有发现林溯雨还有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一面呢?罗筱回想了以前还在念书时候的时候,想到每次下课铃响时,在如洪流般的人群之外,好友一个人孤零零靠在墙边等他的画面,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确实是错过了很多事情。   又或者说,只有林溯雨一个朋友的罗筱,并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正常的相处模式。   他是因为内心的抵触主动拒绝了和其他人的接触,而林溯雨却纯粹是因为他的行为模式而被迫选择了跟他一样的步调——在罗筱看来,按林溯雨的性格,好友本来应该有很多的朋友,每天无忧无虑地在外头疯玩到自己老妈不得不打电话喊他回家吃晚饭。   怎么可以跟他一样,在屋子里一呆就是一天,过着别人眼里枯燥又乏味的生活。   “溯雨……”他斟酌了一下语句,才发自肺腑道,“其实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介意这些。而且……你和我妈是我最重视的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我知道我说我永远爱你这种话你不信,那就少一点,至少未来五十年,这都不会发生变化。所以……你可以再任性一点的。”   “……”   “别拿那种看外星生物的眼神看我行吗……好、好歹说句话吧!”   “我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筱筱你吃错药了吗?”林溯雨一副见到活着的恐龙的震惊模样,“你不是一直不愿意说这种话的吗,每次我说都嫌我肉麻……昨晚说了一次我已经很害怕了,你今天竟然又说一次……”   罗筱面色发红,很不自然道:“怎么着,我觉得这种话还是有必要说的,我决定向你学习,爱要大声说出来……有、有什么问题!你不服吗?”   “……不敢,不敢。”林溯雨喃喃地应了两声,手拍到自己脸上,煞有其事道,“我觉得我可能是现在还在做梦……”   “德性,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罗筱手在他头上轻轻摁了一下,没好气道,“我没生气,别想东想西了,我真是不气也要被你这态度气死了。”   “……喔。”林溯雨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追问道,“真没?”   “真没!!再问我上吊了啊!!”   …………   哪怕罗筱说了好几遍不用送了,第二天林溯雨依然坚持送他到了火车站,一直看罗筱走过安检口。   在消失在楼梯前的那一刻,他看到罗筱转过身来,隔着人流,对他笑着挥手说了声再见。   然后,拉着行李箱消失在人海中,再也没有回头。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林溯雨却恍若未觉一般,看着黑发少年消失的地方看了许久,才转过身。   ——向着相反的方向,一步步走出了火车站。   最先的两步还有些沉重,等到最后却是逐渐变得轻松而坚定了起来。   阳光很好,是个晴天,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   “咦……我们阿筱回去了?”花潜好奇道,“你没跟他一起?”   “嗯,没有。”林溯雨摊手,“我现在没地方去了,估计这半个月都得呆在宿舍里头了……”   “宿舍现在人都走空了,你留在这里无不无聊啊……”花潜摇着还在收东西的白虹煜,“你不然跟我一起去小白家里玩儿呗,去筑州的票反正很多……”   “别晃,我人都要给你晃散了。”白虹煜皱着眉吐槽了一句。   “……等一下,小白不是临安人吗?”林溯雨记性一向好,还记得最初大巴上他们说过的话,“池哥才是筑州人吧?”   “准确的说,是去白哥老家……白哥籍贯在临安,但其实是筑州长大的,他和池哥在进公司以前就认识了,还是一起去红光面试的……”   白虹煜不满道:“你怎么废话那么多,说这么清楚是想现场开个故事会吗?”   “哪有!你跟哥都不怎么讲进公司以前的事,我想开故事会肚子里也没材料啊!”花潜抱怨道,“我是真的很好奇你们以前的事,结果你们都不怎么提,池哥以前混地下乐队的事我都是刚知道的……”   “以前没发生过什么好事情,提它做什么。倒是你啊,别人都回家,就你要跟着我去乡下,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听到这话,花潜跳了起来,满脸惊恐道:“你别说,我是真的不敢回家。你别赶我回去,我要回去这还能出来?我肯定出不来的!”   “……什么情况?”   白虹煜翻了个白眼:“阿花当初是翘家出来的,大过年的离家出走,满大街找人收留,最后被BOSS提溜回来……我都惊呆了,晚饭前BOSS才说要出去散散步,回来手里就多了个阿花……”   “别说得好像跟捡小猫小狗一样啊!”花潜抗议道,“反正我不能回家,我要回家,我哥保证不放我走了,天天就给我找一堆的老师,让我学这个金融学那个管理的……拜托,我哥才28,还能为祖国健康工作至少四十年呢!这一套拿去折磨他儿子不行吗!再学下去,年纪轻轻我就要秃头了!”   “好了别吐槽他了,不然没完没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筑州?”白虹煜望向林溯雨,“不过我事先说好,我奶奶家是在筑州乡下,很穷很破,什么也没有,你去的话要做好心理准备。”   “去嘛去嘛!”花潜显然是喜欢人多热闹的类型,“三个人晚上还能斗地主,多好啊!”   “……我看看车票。”   “车票很多的,别看了,就这么定了吧!”花潜欢呼一声,“溯哥快回去收拾行李,订明天早上的那一班车。听白哥说他们那里还是用石头垒的外墙,晚上睡雕花木床……我们晚上可以挤一张床通宵斗地主啊!妈耶,兴奋!”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花潜三言两语定下了未来半个月的行程,林溯雨苦笑着摇摇头,回宿舍收拾行李时,正看到陆正霖开门进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林溯雨主动搭话了:“你还没走?打算什么时候走?”   游弋早在昨天就坐了飞机回帝都了,临走前还不忘带上每天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吐泡泡的小龟——据说是他的亲娘觉得他没照顾好小龟,非要亲眼看看长胖了的小龟才放心。   “我不走。”陆正霖平淡道,“反正也没地方可以去,呆宿舍就行了。”   两个人能这么平和地对话,真是有够见鬼的。   陆正霖拿起桌上反扣着的书,安安静静地在收拾行李的林溯雨身边认真看起了书。   ——竟是没有再提一句换宿舍的事情。   …………   早晨八点十五。   “走了走了……”花潜兴高采烈地推着林溯雨的背,“回家回家!回家咯!”   被花潜扔在身后的白虹煜拖着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追着:“那是我家,麻烦你搞清楚点……喂!跑那么快是想在站台跟高铁肩并肩吗?”   同一时刻。   罗筱拎着行李箱走下公交,走过了一条马路,一边爬着熟悉的老旧台阶,一边摸出了钥匙。   还没等他开门,却见门被拉开了。   “妈……?”   今天是工作日啊?   “等你好久了。”罗芷笑着张开手,“不给妈一个抱抱吗?”   行李箱从台阶上滑了下去,黑发少年三两步冲了上去,紧紧地拥抱着自己的母亲,哽咽道:“妈,我回来了。” 第 112 章   “溯溯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罗筱抱着水杯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好一会儿, 他才喝了口水, 岔开话题道:“妈你买了菜吗,我去下碗面条吧, 早饭没吃过,有点饿。”   “你觉得我可能会买菜吗?”罗芷反问了一句。   “……那你这么多天是怎么过的啊?”   “外卖啊当然……”   看到厨房垃圾桶里叠成好几摞的外卖盒子,以及被乱七八糟的饮料罐子和文书堆成山的茶几,罗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认命地开始帮自家老妈收拾烂摊子。   罗芷把行李箱帮他推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就抄着手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看自己儿子忙碌:“儿子你是不知道,妈真是想死你了, 你知道不,自从你跟溯溯这一走,这厨房就没再开过火, 我现在都沦落到成天以外卖为生了……要不是现在定外卖方便, 我是绝对不会放你们出去的, 不然我可能真的会活活饿死在沙发上……哎等等, 你是不是长高了?”   罗筱动作熟练地把垃圾分类,塞进垃圾袋里扎好口, 顺口道:“有吗?”   “有啊……咦,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现在天气已经渐冷了, 本就没有打肿脸充时尚流行弄潮儿念头的罗筱自然是加了外套和薄薄的毛衣, 因此乍一眼望去, 罗芷还没察觉出来, 再仔细一看顿时心疼了:“我本来白白胖胖的儿子喔,怎么都给瘦成干柴了……”   ——就算确实是瘦了点,原来也不至于到白白胖胖的地步吧!   “脸色也不好,漆黑面黄……呜呜,我的儿……”   “……妈,我是没睡好。”   火车硬铺本来就位置狭窄,罗筱个子又高,担心自己完全伸直了身体会挡住过道,只能艰难地蜷了一夜。加上火车上的人来来去去,没有林溯雨在身边,他总担心行李箱会丢,一整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着。   “别收了,赶紧去睡会儿……”罗芷本想去揉儿子的头发,实在是两个人身高差太多动作过于别扭,又悻悻地收回手,“中午妈带你吃顿好的。”   “你下厨?”   “怎么可能,外卖。”   “……”罗筱用手捂住脸,叹气道,“我觉得我还撑得住,不然午饭我来做吧。”   看罗芷还想说话,罗筱补充道:“待会我去买菜。”   “溯溯不在,你可以吗……”   “我可以的。”说话间,客厅和厨房的大堆垃圾全部被收拾一空,罗筱两手提着五六个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垃圾袋,艰难地靠手肘摁下门把,便消失在了门后。   罗芷走到窗边,刚好能看到楼下儿子头顶的发旋,软软的黑发在阳光下折射着接近金的颜色。罗筱扔垃圾的动作也很规矩,一直走到垃圾桶边上才将手里的垃圾袋轻轻放进去,认真得像是往心仪女生的信箱里塞情书——   不愧是我的儿,真可爱啊。   无论看几次都会被这样子的罗筱萌到,罗芷伸了个懒腰,拉上窗帘,准备再回去快乐地睡个回笼觉。   醒来就可以吃饭了,生活真是美好啊~   …………   “赢了赢了!白哥布丁交出来!”花潜把手里最后一张牌砸到牌堆上,美滋滋道,“还来吗?”   白虹煜黑着脸把背包里的布丁又递了一罐给花潜,狐疑地看了看面带微笑的林溯雨,语气不善道:“我怎么觉得不对劲,你俩是不是出千了?”   “白哥你说啥呢,我这智商怎么可能出千啊!”一旦有利可图,花潜便完全忘了自己对外人设是聪明智慧的东瓯大土豪,带头第一个可劲地损自己,“只是运气好啦,连赢二十把而已……傻人有傻福,懂不懂~”   平时最不愿意面对自己就是傻不拉几的小崽子竟然承认自己傻了。   白虹煜一看花潜那样子就知道有问题,但他刚才一直在注意林溯雨和花潜的动静,这两个人确确实实没有私下交流啊。   这牌也是他自己带过来,全新拆开的,怎么也不可能在牌上动手脚吧。   林溯雨笑得一脸淡定,内心还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靠算牌出千,他也是第一次做——算牌这种事仿佛是能上瘾,他头回和其他人一起玩儿纸牌游戏,一时间有些收不住手。   尴尬地把纸牌收起来,看快到列车停靠的时间了,三人从面对面座椅、十分适合斗地主的餐车车厢移动回自己的车厢坐好,林溯雨随口道:“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花潜回道:“河泽晒他老姐了算不算大消息?”   手机屏幕上,骆河泽揽着穿了高跟鞋跟他差不多齐平的骆冰兮,头靠在自家老姐的肩上,一脸傲娇的模样。   “……他那条不是昨天就发了吗?”   骆河泽这条朋友圈竟然对花潜可见——这俩人关系真是出乎林溯雨意料的好。   要知道骆河泽发朋友圈选的是分组可见,那个分组他上次见过,满打满算还没超过十五个人。   “没,他加了个滤镜,把他老姐的皮肤调白了一点……”花潜煞有介事道,“看来是忘了PS,被他老姐揍过了。”   老实说……在自己朋友圈看到娱乐新闻才会看到的明星的生活照,这种体验还真是有够新奇的。   白虹煜埋头看着手机,突然道:“哎,发新宣传片了,你们知道不?”   花潜回道:“什么宣传片啊?”   “就是主题曲,A版,就陆正霖C位那版,不是早就发了么……我刚才在翻群消息的时候,发现B版昨晚放出去了。”   “……哈?”   因为兴奋地讨论了一晚上第二天出游的事,昨晚三个人谁也没看大群。况且大群里人多,消息秒秒钟99+,高铁上信号不好,几个人竟然打了一上午扑克才发现这件事。   “妈耶真的!”随着手机龟速般加载完进度条,花潜失声尖叫道,“这尼玛还是首页推送——!”   虽然推送的大图是几个导师的硬照,但这并不妨碍花潜激动到捶腿。   “别吵啊,高铁上你嚎什么呢。”白虹煜尴尬地对旁边DF座位望过来的一对小情侣说了声抱歉,从裤兜里拿出耳机,慌慌张张地给花潜的手机插上,“公共场合别开外放,你有点素质……”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还没放嘛。这网真是,回娘家探亲去了吗,溜得人影都没了。”   视频的加载条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刷不出来,花潜不耐烦地又戳了两下。   这次倒是很顺畅地加载出来了——   “等等,你俩?”   等发现耳机已经被一人一个分光了,花潜气得连拍了两下大腿,但视频已经开始播放了,他只好作罢,三个人一起看向屏幕——   「开门,送偶像啦!」   「拒收?哎,好歹打开看一看啊——」   哪怕此时屏幕还是黑着的,这行外发光的小字配上闵凤琦那特有的跋扈嚣张语调,听得到声音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会心一笑。   在浮出的字幕消失后,便是一只手,从边角的位置,如掀开盖在礼物盒上的黑布一般,往上奋力一掀——   将手举到肩膀前,半握着做出猫爪的样子、笑容满面的闵凤琦便跃入了眼帘。   三人齐呼:“——好粉!”   整个界面柔和的灰粉色让画面显得极为柔和梦幻,平时表情总是高傲又飞扬的闵凤琦,此时竟然乖巧得像是收拢了爪子在主人面前摇着尾巴的小狗,令看惯了闵凤琦下巴指人样子的林溯雨也笑了。   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闵凤琦……   真的好想把手伸过去捏捏他软软的腮帮子,甜得就像勾勾手就会乐颠颠地冲过来一样。   「甜系的偶像……你会喜欢吗?」   一条粉绸缎带状的字幕从右下角滚动而过,“闵凤琦”三个带着可爱花边的字便浮了出来。   而后,画面切换,穿着格子衬衣、抓着一个粉红色的兔子形状气球的游弋笑着坐在巨大的多层蛋糕上晃荡着腿,在蓝天白云下,咖啡色的护栏也像是刷上了一层巧克力一样色泽诱人。   「盐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胸口的白衬衫上满是飞溅开草莓酱和奶油、连鼻尖上都还带着一抹白色的奶油渍的晏星纶举起手里的玻璃罐子,切割好的多层切面在打光下折射着极为晃眼的斑斓色彩。下一秒,画面一颠倒,本来坐在六边形金红色房间中的晏星纶便轻飘飘地旋转了过来,手中的玻璃罐中,雪籽般的盐粒如流沙般落下,同时画面正同步不断地缩小——屏幕前的观众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六边形房间,只是巨大蛋糕陈列柜中的一个格子而已。   而此刻,镜头还在随着不断下落的盐粒往下继续推移——   「想要为了你,成为更加可爱的人……」   说出这句话的,是穿着A字型宽松灰粉色外套的金发少年,背对着镜头坐在由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垒成的山顶望着满是气球的天花板。少年从脖颈到下颌的弧度柔和流畅,平滑的曲线仅仅在喉结的位置向上扬起又轻盈落下,纤细的双腿闲闲地搭在弹珠上,浅蓝色的休闲裤在这样强烈的光影下显得像是蘸满了颜料挥洒而出的一抹艳丽而通透的彩痕。   他身上的灰粉色外套没有任何装饰物,干净得像是一张纯净无暇的色卡,只在宽大的袖子背后打了两排洞,以绑带的形式,交叉着秀满了黑色英文字符的绳子,在少年转过身来的那一刻,飞起的绳结宛如振翅的蝴蝶。   ——【林溯雨】   ——【个人练习生】   这个MV开场和A版的炫酷完全不同,色彩鲜艳到让人怀疑是有人炸了染坊,让几十缸不同鲜亮颜色的染料混成了一团。   而且这一版还单独剪出了一个非常正统、有场景切换的MV开场,用色大胆而跳跃,让人一眼便印象深刻,绝对是下了功夫的。   花潜惊道:“这滤镜功效这么厉害的吗,我明明记得当时我拍的时候,那个颜色黑不溜秋乌漆嘛黑的……那种跟死了一万只病猪的江水一样脏不拉几的颜色,调出来还能这么好看的?”   本来现实中用眼睛看去浑浊的脏绿色,此刻在视频中,如同被光穿透的翡翠,清澈透明。   被分配和其他两位练习生一起出现在同一个画面、处于中心位置的黑发少年侧过身,漫天飞舞的彩色纸屑黏在了他的发尖,连带着蔷薇色的唇瓣也沾上了些许金箔碎屑——温柔得像是在迎着风亲吻晚霞。   ——【罗筱】   ——【个人练习生】   “请再多看看我……”随着这句起头,最后一位练习生将手一挥,画面旋转后,转向的是被饱和度极低的淡粉色光束笼罩的舞台,以及蹲在镜头前面抿唇笑着的闵凤琦。   “拜托了,不要把视线移开……只注视着我好吗?”   话音一落,镜头上推,追随着奔向舞台最前方归队的闵凤琦的背影,全体B组练习生的齐舞正式开始——   “如果你不喜欢我/一定是你还不够不够不够了解我……”   站在第二排最边缘角落位置的金发少年,歪头对着镜头一笑。   ——灿烂得仿佛骄阳映来。   …………   “哟这不是罗筱吗,好久没见你了……站在门口干什么呢?”老板围着围裙,笑眯眯地扯了罗筱进门,“还是老样子吗,肉丝米面加一根油条?”   已经站在人家店门口徘徊了至少十分钟、愣是不敢进去的罗筱满脸通红地点了点头。   “今天怎么就一个人啊?林溯雨没跟你一起来?”   似乎每一个认识他的人,在看见他以后,都会问上这么一句话……   罗筱预感到之后去菜场买菜的时候,大概还会遭遇到这么一波让人招架不住的热情问候,毕竟林溯雨一向是嘴甜,菜场的大叔大妈每次看见他都喜欢把最水灵的菜扔他篮筐里头塞给他。一想到待会儿马上要经历的场面,罗筱感觉冷汗又要往外流了。   支吾了会儿,他才低声道:“他去别的地方玩儿了,还没回来呢。”   “喔……”老板熟练地把锅中的米面倒入碗中,端给了罗筱,“那你一个人肯定寂寞吧,你俩一向是一起玩儿的,我以前还没见过你落单的时候呢。”   罗筱夹了一筷子起来,吹吹还在冒着热气的米面,腼腆地笑道:“还好。”   好在老板只是喜欢罗筱才跟他随口唠嗑两句,并不是真的想刨根问底,说罢便回厨房继续忙活了。   罗筱也因此松了口气,低头开始埋头吃面。   他吃东西的时候一向很专心,尤其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更是专注忘我。   因此,直到别人出声喊他了,他才惊觉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站在桌子前,动作非常可爱地抓着衣角,举起被袖子遮住了一半白皙小手小幅度晃动算是打招呼的,是一个穿着十二中校服的女生,扎了个大大的花苞头,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娇柔秀美,白生生的脸颊被半边阳光映着,还能看到少女脸上浅金色、尚未褪干净的绒毛。   哪怕是穿着红绿杠杠、一股村味的运动款校服,也遮不住少女青春靓丽的开朗气息。   “啊,真的是你……”看到他抬头,少女抿唇一笑,紧接着脸颊又是一红,很不自在地拨了拨自己额前滑下的碎发,“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我,挺意外的。”   “你、你好……”罗筱慌忙站起身,本来坐着的少年在站起来以后,一米七八的身高顿时压得一片黑影袭来,面对着少女,他结巴道,“挺、挺巧的啊……”   “对,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吧……”   “是、是挺久没见了……”   少女仰头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你不会是忘了我是谁吧?”   罗筱:“……”   在沉默了几秒种后,他终于艰难地开口了:“……对不起,请问,您哪位?”   ※※※※※※※※※※※※※※※※※※※※   陶同学上线√   后面还有好几位女配小姐姐等待上线,比如前面提过的方小姐,再次重申是无CP,无CP,无CP。 第 113 章   说完这句话, 罗筱便恨不得能找个地方钻一钻。   脸盲如他, 怎么可能会记得住一个姑娘, 而且是挺久没见的姑娘的脸啊!   太尴尬了……!   要是能继续尬聊蒙混过关也就算了,大概是他自己演技太差, 竟然被人看出来了,这日子还能过吗!   而且他为什么这么老实,人家妹子问,他就承认自己不记得了啊, 他脑子是抽了还是进水了啊?   就在罗筱正绞尽脑汁想着圆场的话时, 却见对面的女孩子噗嗤笑出声:“你啊……这么久了,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将垂下的双手合拢, 少女想了想,又道:“不,还是有变化的, 至少以前你说‘您哪位’的时候, 真是干脆得很让人受打击……现在好歹还会先跟我聊两句了, 还挺让人高兴的。”   罗筱闻言一愣。   “想起来了吗?”少女提醒道, “我是以前城南书院初中部,和你同一届的陶静月, 你三班,我一班。”   “啊……溯雨的同班同学。”罗筱恍然大悟, 虽然在听到“城南书院”时, 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但很快便消失了, 对陶静月点头道,“陶同学,你好。”   “唔,真是的,以前也是这样……”陶静月故作伤感地叹了口气,“非要说我是林溯雨的同班同学,你才能有点反应……说起来,今天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罗筱:“……”   惨绝人寰。   论一个休学的小孩在应当上学的日子碰到了同学应当如何机智地将这个话题掩盖过去,以及由此所需要的演员修养应当修炼到何种程度。   肯定不能说实话,这想都不用想!要是回答“哦我去当偶像了不需要上学了”,这接下来的话题就没完没了了!   “哎什么,你当偶像去了?”,“偶像好玩儿吗?你去哪里当偶像了?认识明星了吗?能不能帮我带一张XXX的签名?”,“在该学习的时候不好好学习,跑去混娱乐圈?噫……”,“什么时候能够在电视上看到你啊,哎我去跟我七大姑八大姨宣传一下呗,给你拉拉人气”,“我想知道那个谁有没有黑料啊,能不能说点儿”……   ——为了避免陷入这种尬聊旋涡,他绝对不能说真话啊!   可恶啊怎么还会遇到这种情况……他出来的时候竟然没想到,溯雨不会就是想到这个才不愿意回来的吧?   不对,要是溯雨在的话,这个问题就根本不是问题了,他至少有一百种能够把别人忽悠得晕头转向的方法——但怎么办,他一个都想不出来,总不能现在打电话给林溯雨要求场外求助吧?   不不,想一想林溯雨如果在场的话,会说点什么……   对、对了,扯点有的没的先蒙混过去,转移一下话题!   因此,在陶静月耐心地望着少年,等了将近半分钟后,少年才结结巴巴憋出一句话:“那、那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话一出口,陶静月就清楚地看到罗筱垂下眼,露出了满是懊恼的表情。   ——这也太生硬了吧!   似乎都能听到少年内心在这般悲鸣,陶静月忍了笑假装没看到,语气俏皮道:“因为我们学校现在在开运动会啊,正比到关键时刻,我就出来买点奶茶带回去给运动员。没想到路过的时候看到你坐在这里,就跟你打个招呼。”   “现在……?”   “嗯,现在。”陶静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抿唇一笑,“如果不是你去当偶像了,可能现在也得被拉去跑男子三千米呢,没准还是我在终点接你呢。你应该不知道吧,你和林溯雨跟我分在一个班,在入学的时候我看名单看到你俩的名字了……”   “……啊?等等,你说什么?”   “我说,你和林溯雨跟我分在一个班。入学的时候不是会有学生核对表和座位表嘛,因为林溯雨是明州市状元第一名进来的,就列在学号第一个,很显眼,一下子就看到了……当然因为你俩休学去当偶像了,大概等你们回来那会儿,我已经上高二了。”陶静月的手指绕了绕耳畔边的碎发,露出开朗却略显落寞的笑容,“我本来还挺高兴的,以为能跟你一个班呢……谁知道明年可能还得喊你学弟了。”   显然罗筱这读不懂姑娘情绪的母胎单身狗根本听不出陶静月话语中的少女伤感心事,对他而言,陶静月刚才那么长的一段话,只有一个重点——   “……等一下,你知道我俩去干什么了?”   “不就是当偶像去了吗?”陶静月诧异地反问道,然后便好像懂了一般,笑道,“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其实我初中的时候也想过你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哪怕去娱乐圈应该也是很好混出头的。所以后来班主任说你们去当偶像了,我反而觉得没那么意外……”   “班、主、任?”   “原来你不知道啊?你妈妈跟班主任说的时候,就是很清楚地说了你们是要出去当偶像的……嗯,因为林溯雨是明州市第一名,再加上只是休学一年,最后是用鼓励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在歌舞方面开拓创新的借口同意了。”陶静月看罗筱满脸发白的样子,乐了,“班主任还在班里说过这事儿呢,因为你俩还是十二中第一个不上学跑去娱乐圈的,大概整个高一有一半的人都知道你俩的名字吧,一半都还算是保守计算……”   十二中本身就是明州最好的高中之一,出了名一堆人挤破头想进的省重点,考上十二中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冲着华夏顶尖学府去的,因此罗筱和林溯雨这举动也算是破天荒地。   再加上林溯雨还是明州市状元,以无人超越的最高分考进来、进学校以后绝对会老师被重点关注的种子选手,竟然跑去混娱乐圈……这显得就更加奇葩了。   虽然罗筱自己并不知道,但他俩其实在十二中都算是名人——他俩只在办休学手续的时候去了几次学校,罗筱根本没想到自己学校的教科大楼都还没认脸熟呢,人就已经被私底下八卦过了。   听完陶静月的话,罗筱的冷汗流得更欢快了,只觉得头顶有天雷劈下,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全!都!知!道!   他还打算要是糊进地皮了就夹着尾巴回学校安静如鸡地假装无事发生,结果现在大家全都知道了!   救命!老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老实地说出去啊!   “不不,你别慌……”看到罗筱一副站着要昏厥的模样,陶静月慌忙安慰道,“我们最多私底下八卦一下,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奇怪看法的,真的。其实我们班里头还有蛮多城南的同学,对你评价都蛮好的,平时说起这件事也都帮你说话……那个,你们要是上什么节目或者出什么歌,我也会支持的……”   陶静月不说还好,越说罗筱越是想一头撞墙上——这种感觉特别像是平时老妈的朋友来家里串门,然后老妈嘚嘚瑟瑟地拿出他平时写的作文,指着作文里头他胡编乱造的部分开始尬吹我儿子多么多么有出息,未来可是打算当科学家,发明家,工程师……要不然就是拿出他小学三四年级美术课瞎涂的作品,一脸慈祥地开始吹他根本不存在的美术天赋……   这是公开处刑吧——!   说到这里,陶静月倒是想起了什么,本来欢快的语气多了份迟疑:“啊,说到这里……初二的时候,你和林溯雨突然转校的事,我其实一直都想问问你是怎么了。但,不知道是不是我清理联系人的时候手抖了,好友里面没找到你的人……”   在说出这话后,罗筱本来尴尬得浑身冒汗的神色,转变成了肉眼可见的僵硬。   尤其是在“转校”这个词出现时,他的身体甚至无法克制地颤抖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含糊道:“对不起,主要是转校以后换了个号,然后觉得你们留着那个旧号也没用,怕占你们位置,干脆就把好友全都删掉了……那个时候没想那么多,觉得废号以前删好友是基本礼节,以为没人会注意我,然后就双删了。”   自觉理亏,罗筱挠了挠头,认真道:“我现在再加你还来得及吗?”   陶静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拧巴……当然来不及啦,你都不知道那会儿我知道你转学的事以后,专门跑去你们学校找过你哎。你知道吧,你们学校对城南意见很大,我穿着城南的校服站在那里被一堆人围观真的是尴尬到爆,最后还被门卫赶回去了……你现在跟我说删我好友是基本礼节,我真的很气喔。”   罗筱:“……”   总觉得心里头有些怪异。   毕竟在他印象里,初中的时候他和陶静月只说过两次话,一次是陶静月脚扭伤了又来了例假,一个人坐在台阶上无助的样子被他看见了,他就顺手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绑她腰上,又送她去了医务室;另一次则是陶静月过来把洗好的校服还给他。   毕竟两个人不在一个班,对脸盲的罗筱来说,那寥寥几次见面甚至还不足以让他记住陶静月的脸。   对罗筱来说,这种举手之劳绝对达不到让别人记挂于心甚至还专门跑去学校找他的地步——所以此时陶静月说起来,他着实惊讶。   ——也很愧疚。   本以为自己原来在班里跟透明人也差不多了,怕是也没什么人会记得他,此时被陶静月这么一说,罗筱顿时有些无言以对,努力想着现在要说点什么才好,结果越想越是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跟蜡烛一样直直地杵在原地,满头大汗一脸心虚地看着她。   ——丝毫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看着有点可怜巴巴。   看了他一会儿,故作生气的陶静月才憋不住笑了一声,伸出手举到他面前:“手机,劳驾给我一下。”   输入号码,添加好友,通过验证。   “下次不能把我的好友删掉了啊。”陶静月把手机还给他,“好了,那我走了,还得买奶茶回去呢……加油喔罗筱,我会替你应援的。嗯,放学写完作业以后帮你打打榜还是没问题的。”   “别说了,真的很尴尬啦……”罗筱苦笑着把陶静月送到门口,看少女笑眯眯地对他挥手说再见,他才同样挥了挥手,转身回店内对老板道,“老板,结一下账。”   “好好……嗯,你等我找一下,零钱不知道被我扔哪里去了……”   “好。”   罗筱环着手靠在墙边,整个店铺里只有他一个客人,阳光静谧地照射着玻璃桌面,一切都显得如此安详宁静。   架在角落的电视机里,女主持人正严肃地播报着新闻:“据称,日前松州警方侦破一起以娱乐公司为虚假宣传,假称是经纪公司星探,可以包装打造明星为噱头、以青少年作为主要诈骗对象的大型卖丨淫案件,目前受骗人数已达到上百人。此类案件有持续增加的趋势,受骗人数还在不断上升,受害人从七岁到二十岁不等,大部分为女性,但也不缺乏男性受害人……”   “不好意思啊,耽误你时间了……总算是找到了。”将两个硬币递给罗筱,老板拿着零钱罐长舒了一口气。   “没事,没有耽误我时间。”罗筱道了声谢,便转身走了出去。   电视机中的新闻依然在继续播报:“除却假扮星探上门邀请,也有犯罪嫌疑人谎称娱乐公司进行面试邀请,后电话通知受害人上门进行所谓的艺能训练,从而控制受害人并强迫他们进行色丨情交易。该类犯罪团伙目前有从淞州往周边扩散的趋势,因此,警方呼吁广大市民务必要提高警惕。明州日报社报道……” 第 114 章   而此时在高铁上, 被三双眼睛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的B版MV, 进度条也走到了尾声。   “虽然我撒娇有时会过头/你眼睛落在别人身上时也会吃醋……”   歌曲的鼓点渐渐趋于缓和,副歌的情绪起伏一路向下, 群舞的动作也随之调整成为慢速——   游弋将左手握拳仅伸出食指, 从头顶开始慢慢划出半个心形,而后便转身侧对镜头,将中心位置让出给后面的晏星纶,后者紧跟着用右手在空中比出另外半个心形,也脚步一滑走向了和游弋相反的方向,露出了身后笑容满脸、甜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蹭到镜头前索要拥抱的林溯雨。   双手从胸口开始往上划了一个巨大的爱心,金发少年的眼睛在淡粉色的光束映照下, 软得像是在阳光下烤化的蜜糖:“但我愿意为了你……”   “做一个能文能武能唱能跳/十项全能的偶像——”   旋身从林溯雨身后踩着节奏点、如同飞鸟一般肆意又自在的闵凤琦张力十足地举高手臂做撑开状,足尖踩地完成了一个极为好看的跳跃舞步,随着他的动作,少年的衣衫被猛地拉高了一截, 露出了小半截柔软白皙的腰肢。   “请再多看看我/粉我不会有错……”   双手张开五指放在脸前, 再落下时,闵凤琦脸上的讨巧卖乖已变成了他个人标志性的少年意气,习惯性地抬了抬下巴, 桀骜与嚣张感在这样冒着粉红气泡的气氛下倒更近似撒娇。   “你嫌我胖又心疼我瘦/可我知道你爱我……”   将手贴在胸口做了一个牵引的波浪动作, 林溯雨转过头,少年柔软的金发在舞台灯下漾开水一样的波纹,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胸口开始一路滑下, 在胯部停了一秒后, 往回轻柔地一收,随着鼓点加强的音乐往后交叉退了两步,而后一脚后踩,顺势半跪了下来。   “请再多看看我——”   画面骤然切换,神色忧郁不安的金发少年从五颜六色由玻璃弹珠堆砌而成的山顶缓缓走下,身上的灰粉色外套如同蝴蝶的翅膀仿佛随时都会振空而飞。在过于色彩斑斓、鲜艳地仿佛童话梦境一般的场景中,金发少年放低了声音、宛如哀求地将手交叠着放在胸口,眼眸满含忐忑地望向镜头——   “不要拒签……签收我好吗?”   【Over】   …………   “播放次数已经到几千万了……昨天晚上才发出去的哎,这个也太夸张了吧?”   “没什么夸张的。”白虹煜把耳机还给花潜,“再怎么样千光也是华夏最大的视频网站之一,放在首页流量不可能低的,况且……为了让数据显得好看,往里头注水也是很常见的手法。”   “喔,那就难怪了……”还是对注水这个说法比较能接受,花潜点点头,又兴致勃勃道,“我来看看评论怎么说的!哎哎你们说有没有姐姐会注意到我们啊?我会不会有粉丝后援会啊?噫,好害羞~”   白虹煜:“……你开心就好。”   这样满脸娇羞的花潜,让他有点想吐。   在戳进评论区的前一秒,花潜脸上都还带着笑容。   直到他看到评论的第一条——   【Zky_挚爱半夏:特么这是些什么玩意儿,一个个妆比我这个女人还厚,油腻得一塌糊涂,造型和化妆全是高丽风,俏丽吗,华夏是找不出干干净净的鲜肉了吗,一群仿高丽花美男的油腻中年老男人有什么好看的,不看,滚。】   花潜:“……”   白虹煜:“……”   林溯雨:“……对不起,打扰了。”   一直到下车,花潜还在纠结这件事,一边费劲吧啦地扯着自己的行李箱,一边怒气冲冲道:“你们说好了,这化妆关我们什么事,节目组的锅还能扣我头上吗?什么叫仿高丽花美男的油腻中年男人,我这满脸的胶原蛋白难道看不到吗?”   这么说着,花潜还怒火冲天地揪住自己柔软白皙的脸颊,往旁边一扯——   “啊嘶……疼疼疼……”   白虹煜不忍直视地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真是蠢货。”   “白二煜!你皮痒啦!是不是想打架!”   就这么一路吵吵闹闹,等坐上车,在路上开了半个小时,花潜就没有闹腾的力气了。   原因很简单,虽然白虹煜说了路会很远,很偏僻,但花潜是真的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坐上这种拿胶带粘着破败车门的面包车,在颠簸的山路上感受着自己迫不得已如同抽风一般疯狂用头撞击车顶的快乐。   无论他怎么横着躺,竖着坐,千变万化地调整姿势,都像是一颗在桌面上撞来撞去的桌球,颠得他晕的都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这路怎么是这样的啊……”花潜的眼睛都快晕成了蚊香眼,“我这辈子就没坐过这么晃的车……呕,我想吐。”   白虹煜双手环抱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虽然他的脸色也不好受,但这副大佬一般从容不迫的神情还是比花潜看上去淡定多了:“你还闹腾什么呢,闭着眼可以减少对内耳前庭平衡感受器的刺激,你再盯着窗外,到时候吐了我可不帮你洗衣服。”   “我很少看到这种地方嘛……”花潜好奇地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满山郁葱,还有路边土块与杂草丛生的坑洼土路,又对林溯雨道,“溯哥,你都不晕的吗?”   林溯雨闲闲道:“不晕啊,只要保持你人体抖动的频率和车体一致,就可以达到物理上的相对静止,一点都不会晕。”   “这是真的吗?”花潜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这套听上去很有道理的理论有哪里不对。   “当然是假的。”   “……喂。”   等到终于可以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三个钟头以后的事了。   在绵延的群山中蜿蜒爬行了如此漫长的时间,几个人手脚都有点软,林溯雨在下车的时候还腿一弯差点扑倒在沙地上,还好白虹煜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这才避免了靠脸吃饭的未来偶像破相的悲惨事件发生。   而被颠到车后备箱、和一堆膨化食品挤在一起的花潜此时半点清醒过来的意思都没有,抱着一包雪饼睡得正香。白虹煜都忍不住咋舌了:“阿花真的是有够不挑的……”   他本来还担心富贵人家出身的花潜会不习惯,虽然平时在红光的时候,花潜已经显得很随遇而安了,但红光再怎么穷,公司坐落的位置也是帝都,该有的硬件设施全都有,路面也修得平整。   跟这样山路十八弯的乡下完全不是一个情况。   费了好些劲才把花潜喊起来,几个人拖着行李箱正想走,从大敞开的车门中,悠悠飘出司机的话语:“哎,老婆,我今天可能要迟一点回来……对,接了三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三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小混混”:“……”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林溯雨就不用说了,顶着一头在人群中可以当灯泡的金毛,白虹煜则是满头乱翘的银卷毛,唯一一个黑发的花潜还穿着一身HIPHOP风的卫衣加长裤,头上反扣着印满了“Oxicer”logo的棒球帽,走路再拽得像个二百五的话,拎条棍子叼根烟都可以去当头号马仔。   ——是城乡结合部杀马特本杀了。   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这样子在其他人眼中根本不是潮男,而是那种九年义务教育都没有上完就跑去跟人称兄道弟的社会青少年,林溯雨默默地拿过花潜的棒球帽戴在自己头上,试图遮盖一下自己太过耀眼的金毛。   就在林溯雨打算这么掩耳盗铃的时候,便感到头上一轻,转头一看,白虹煜面无表情地把头别过去,顺势把那顶棒球帽安在了自己脑袋上。   林溯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意了。   ※※※※※※※※※※※※※※※※※※※※   【这是无责任不定期随机冒出的小剧场】   林溯雨:被说油腻了TvT不开心,要姐姐们抱抱才肯起来,呜——   作者:我觉得你这么卖萌撒娇,人家姐姐不会买账的,是真的很油腻。   林溯雨:……   (遭受了来自亲妈老母亲的打击,一个人不开心地去抱着碎花粉红小毛毯溜到角落,把自己卷成春卷生闷气去了) 第 115 章   几个人顺着山路爬了上去, 这里的民宅一户挨着一户, 多是二层平房加大院子的构造, 围墙间距极近,道路狭窄得连两个人并行都有些拥挤——与其说是道路,倒不如说是小巷更合适, 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巷子交叉口处, 零散地摆着几个石凳,一群银发苍苍的老人家正摇着蒲扇。   大概是村落小而安逸的原因, 这里的人似乎都相互认识,一路上每遇到一个人,白虹煜都要停下来和对方打个招呼,再问声好——他身后的这俩人自然也被连带着询问了一番。   “白崽啊,你现在不会还在混社会吧……”   “跟那群混子混不会有出息的,我大侄子最近去城里工地搬砖,虽然累了点, 一个月好歹也能寄个万把块回来给家里呢……”   “白崽都长这么大了啊,现在在做什么啊, 不会还拿着锤子棒子跟人干架吧?”   白虹煜:“……没,二叔,您真的想多了, 我早就不跟人火拼了。”   本应该发出爆笑的花潜正极为尴尬地往白虹煜和林溯雨身后躲, 他总觉得每一个老人在跟白虹煜搭话的时候, 都会眼神不善地往他身上扫过来, 仿佛他就是那个带着白虹煜当社会流浪青年的罪魁祸首。   他好冤枉啊!   明明林溯雨才更像杀马特智障少年吧!凭什么只要林溯雨笑脸一迎, 那些老人家就跟选择性失明了一样,对林溯雨亲切得就像对自家亲崽啊!会撒娇卖萌了不起吗?   林溯雨:“略略略——”   花潜一直想见识的石头垒成的墙面也见到了,是民宅的外墙,巨大的石块一层一层地叠在一起,透过石头与石头间的缝隙还可以看到院子中堆起的柴堆。公共洗衣池旁还打着一口井,花潜好奇地趴在井边往里望去,又转了转旁边的摇把——结果灌满了井水的木桶重得超乎他的想象,差点一个用力过猛一头栽进去。   花潜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乡下真是危机四伏……”   而白虹煜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笨重的锁头,吃力地推开已然是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蜘蛛网破碎着粘在门边在空中飘动着。   林溯雨疑惑道:“这看着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啊……你奶奶是出门了吗,还是不住这里了?”   白虹煜的动作停了停,紧接着又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道:“喔,我忘了跟你说了……”   停了几秒钟,他轻描淡写道:“我奶奶早就去世了。”   林溯雨一愣,下意识道:“对不起,我……”   “没事,已经是太长以前的事了,我也早就接受了,提起来也不会觉得难过了。”白虹煜的神情平静得接近冷漠,“进来吧。顺便一提,因为这里很长时间没有人来过了,所以……”   ——所以,在坐车头昏脑胀了一天以后,第一件事是打扫卫生。   否则,家里头甚至连一把干净一些的凳子都找不出来。   有轻微鼻炎的花潜已经戴上了口罩,但依然抵不住不停打喷嚏和流鼻涕的命运。这至少存在了几十年的老房子一开门就是一股灰尘和霉味混合着的呛人味道,墙上还贴着一张泛黄、边缘全是虫蛀出来洞痕的红太阳画像,可谓是相当有年代感了。   等看到灶台的时候,花潜终于尖叫了:“天哪白二煜,你们家竟然是用柴生火做饭的吗?”   “不然别人家外头堆着的柴是干嘛的?装饰用的吗?”白虹煜反问了一句,看花潜已经被灰尘呛得眼泪流满脸,一个劲地抽餐巾纸擦鼻子,他往花潜手里塞了根扫帚,把土豪君赶了出去,“行了你别留在这里了,去外头院子把地扫扫,我和林溯雨在这里就行。”   林溯雨拧开水龙头,目瞪口呆地看到一团绿色的苔藓从管道里被冲了出来,整个水槽中迅速泡满了淡绿色的自来水。   “我有点绝望……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回答他的是白虹煜毫不留情塞来的一块抹布:“来不及了,认命吧,赶紧大扫除,快点的话没准还赶得上晚饭,这地方没有快餐店,想吃饭只能自己做,赶不上晚饭就只能饿着了。”   终于明白中午白虹煜让多吃点饭的意义何在了,林溯雨只觉得自己是上了贼船,认命地也带上了口罩,挽起袖子和裤腿——被白虹煜制止了。   “这地方灰多,我怕你过敏。”   又被白虹煜塞了一对凯蒂猫的袖套,林溯雨哭笑不得:“怎么的,我这是跟可爱过不去了吗?”   白虹煜恶劣地笑了:“这是我奶奶用的,我觉得给你正合适。”   在这种乡下还想当什么偶像,打扫卫生还要露一截小腿,真当是来录制什么体验生活的综艺啦?   老老实实当土味杀马特少年吧!   “奶奶心态还挺年轻的啊。”丝毫不介意这过于艳丽的颜色,林溯雨干脆地往手肘上套去。少年的脸被口罩遮去了大半,只看得到他睫毛低垂的模样,从侧面望去,这专注的眼神明朗得恍如三月柳树低垂,只轻快地眨眨眼,便像是柳叶点水,在人的心间溅开一层涟漪。   ——完全看不出,他只是站在满是灰尘的厨房,对付一双略显好笑粉红色袖套。   等三个人全部打扫一遍以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在来屋子之前,几个人便在集市上买了菜,白虹煜去隔壁家借了点柴火,回来点上,炊烟从屋顶的烟囱中袅袅升起,炉膛中的柴火不时地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花潜本来还吵着要体验拿柴生火,在浪费了半个小时愣是连一根柴棒都点不起来以后,默默地把位置让给了白虹煜,等白虹煜把柴火燃起来以后,才开开心心地坐在火边,盯着火势往里头加柴。   这种白虹煜早就做了无数次、现在做起来都嫌无聊的事儿,对花潜来说那还是头一回,整个人状态嗨到不能自已,拿个火叉捅炉膛都像午夜DJ打碟。   林溯雨本来还想帮忙炒个菜的,被白虹煜拒绝了——这种拿柴当热源的大锅炒菜不能像煤气灶一样调节火力,第一次用的人很容易把握不好火候糊锅。因此林溯雨只能在旁边切切土豆丝,顺道祈祷一下用从塞满浮游藻类的管道里流出来的水来烧菜不会让人拉肚子……   就在吃完饭以后林溯雨洗完、白虹煜擦桌子的当头,花潜按着手机,却突然道:“这里怎么接收不到信号?”   白虹煜随口道:“乡下基站少,没信号正常的。”   “可是,过几天第一期节目就要往外播了哎……我要是不能守着点看的话,我会难受死的!”   眼睁睁地看着十分钟前发出去的信息左边跳出了一排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花潜有点抓狂:“这也太差了……”   白虹煜一愣,这才想起来100进前60是需要根据人气投票结果的,大概别的公司这几天早就开始在造势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   特意给了半个月的超长休假,一方面是紧张的比赛后让练习生们能够适当休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千光和各大公司腾出精力进行宣传,像璀璨的练习生就没有回家的,全部回了公司的宿舍待命,要回家必须先向公司打报告。   “完了……”白虹煜喃喃道,“我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一层……你说BOSS会给我们买水军和热搜吗?”   花潜摊手:“你觉得呢?”   想到楚辛科那佛系本佛的样子,白虹煜叹气道:“我们自己上吧,披几个小号去围脖尬吹一下,不然太吃亏了……”   “没网啊问题是!我们这几天只能与世隔绝了!”花潜指着那转了至少有半个小时的进度条,面露崩溃,“你还指望尬吹啥呢,页面刷都刷不出来……”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最后白虹煜叹了口气,道:“听天由命吧。”   “不行,我一定要试出来哪个地方信号好点儿……”花潜拿着手机倔强地在屋子里里外外转悠起来,举着手机一脸认真的样子让白虹煜都想往他头上插根天线。   “让他去吧,我其实也很在意第一期节目放出去是什么样子……”林溯雨刷了下信息界面,看着左上角的“无信号”,很随遇而安道,“说起来,被子不能用了吧,放了这么久的话,不晒晒盖身上,阿花可能会过敏。”   “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借床被子来……大概我们仨今晚要挤一挤了,不太可能能被我借来三床被子。”   “那也成啊,不然按阿花说的,通宵斗地主?”   “免了吧,我现在困得要死,就想睡觉……”白虹煜叹了口气,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花潜激动的喊声——   “这里有信号!这里接受得到!有一格信号呢!!”   等两个人出去一看,正看到花潜站在房顶,抱着烟囱头一副自由女神像的样子高高地抬着手,拼命把手机往上举,整个人遥遥望去就像一根特大号避雷针。   “这样子好蠢啊……我们先去借被子吧。”白虹煜苦着脸道,“出门都不想说我认识他……”   林溯雨沉默了三秒,看花潜还在一脸努力地踮脚,仿佛要上演手摘星辰的行为艺术,果断道:“走吧,那谁啊,不认识。”   花潜:“……喂,你们两个,很过分哎!” 第 116 章   “单独喊我出来, 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白虹煜看了林溯雨一眼, 淡淡道:“有时候觉得, 你这人要是不要这么聪明的话,也许会讨人喜欢很多。”   “唔,虽然也不是不可以装不知道, 不过我觉得你大概不会喜欢我这样吧。”林溯雨笑道, “其实跟你单独在一块儿,我压力还是蛮大的, 毕竟你不笑的时候脸真的很凶,我老觉得你分分钟会拿出一根棍子把我往死里打。”   “……嘴角天然下垂又不是我的问题。”白虹煜啧了一声,“而且我一般不拿棍子敲人,那种喝了一半的啤酒瓶敲人最疼,声音也大,最适合在火拼中用来吓人。”   “原来那些阿公阿婆说你初中混社会是真的啊?”   “不然呢?”提起这个话题,白虹煜的表情也淡了下来, “如果不是念书不行整天鬼混,谁会去娱乐圈发展?不知道娱乐圈是垃圾桶吗, 随便一个垃圾玩意儿包装两下就能推出去摇身一变成男神,隔着屏幕也不知道你是人还是狗,还有比娱乐圈更适合不愿意上进的人渣的地方吗?”   林溯雨:“……喂喂, 好歹阿花不是这样的。”   这个地图炮开得也太大了!   “阿花是少数, 他自己拎得清……哪怕他瞎闹, 他家里也撑得起他胡来的后果, 但更多人是拎不清的, 废了就是真的废了。”白虹煜望向林溯雨,语气加重,“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其实本身就没有什么胡闹的资本,只要一次失败就很难有再爬起来的机会。”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白虹煜冷声道,“你如果知道的话,你的表现就不会是那么瞻前顾后犹犹豫豫了,你压根就没有摆正过你自己的位置,以前你是只想拿自己当垫脚石好让罗筱舒舒服服踩着上位,虽然手段狠了些好歹也可以说是果断;现在你真正开始站自己立场上考虑事情了,但也开始脑子发昏了。”   林溯雨一怔。   “你不会没意识到吧?林溯雨我看你是真的仗着自己聪明就开始认不清现实了,你当你自己是菜场挑菜,只需要考虑自己想什么,你想要的菜就会乖乖在那里等着被你自己挑吧?”白虹煜挑挑眉,语气揶揄,“你不会真觉得在你内心迷茫的时候,这世界会停下来等你思考犹豫完了再继续转动吧?你如果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和维护罗筱之间摇摆不定的话,你就等着收拾东西回家吧。”   白虹煜的话虽然直接得甚至有些讥诮,却足够狠,如同一道雷电袭来,劈在萦绕在他身边的迷雾上。   白虹煜继续道:“老实说了吧,看你现在这样子,我都觉得可怜……你跟罗筱的关系很畸形难道你自己没发现吗,我跟阿花关系也好,现在我俩也是一起参加节目录制,但阿花志不在此我是知道的,他现在单纯就是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觉得跟着我凑凑热闹也挺好才来当这个所谓的偶像。未来他如果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如果我俩刚好目标一致,就顺路一起继续走下去,但要是我俩想各干各的,那我也不会觉得多难过,更不会勉强自己放弃自己的人生去陪他。”   “我一直觉得这才是正常人的抉择吧,但你呢,你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为了罗筱放弃自己的未来,甚至搁一个月以前,我看你压根就不用思考,罗筱的事比你自己还重要一万倍……你是正常人吗?”   林溯雨沉默了会儿,才涩然道:“好歹我现在愿意思考一下了……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守护了十年的人说扔掉就扔掉的,这根本就不现实。”   “但这个世界不会等你思考出个究竟再让你做选择的,我以前一直觉得你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的人,现在你成了什么,等着老天爷替你做选择吗?要搁以前没有信号你大概能比阿花还着急,结果你今天是什么反应?你自己的未来,你自己都打算放弃了?能进就进,不能进就拉倒——你真的清楚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林溯雨张了张嘴,良久,才正正地向白虹煜鞠了一躬:“谢谢你。”   他确实是……有些丧失自我了。   大概是把自己摆在局外人的位置太久了,如果摒弃掉自己的情绪,做到绝对冷静地观棋落子,心无旁骛地以上帝视角去审视,自然是毫无弱点的林溯雨。   而若是拿回被封存起来的情感,坐在下棋人的位置,反而变得愈发举棋不定——   甚至,患得患失到了连局势都无法准确判断的地步了。   现在并不是他的未来和罗筱的意愿中二选一的局面,如果一步踏错,便是二人直接淘汰出局的局面,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选择哪一边,未来就能照着他的预期发展?   明明刚入节目组的时候,还小心谨慎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弱势地位,现在对周遭环境日渐熟悉了,反而越发束手束脚……   真是不像他的风格。   “最后提醒你一句,你是个有独立意志的人,不是罗筱的附属品,你没有必要也没有那个能力把自己跟他绑定在一起。”白虹煜抱起手,语气淡淡,“况且,他看上去也不需要你这么拼命地去守护……在这方面,罗筱倒是比你坚强得多,而且也有原则得多。倒是你,更像是仗着罗筱不会生气,为了让自己安心才给他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麻烦——从这方面来说,罗筱脾气也算是够好了,搁我的话早揍你了。”   林溯雨笑了一声:“没人说你讲话很刻薄吗?”   “实话实说也叫刻薄?那没人说你其实性格很强硬吗?你就一装出来的小白兔。”白虹煜敲了敲门,随口道,“亏得阿花不是你这个性格,不然他在抢我第一个布丁的时候,坟头草就该三米高了。”   “你说谁啊!?”花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冒出,白虹煜只觉得身上一沉,差点被压了一个踉跄。   “你怎么跟来了?”   花潜气冲冲道:“拜托,留我一个人在那种黑漆漆的地方,你们两个良心不会痛的吗!我在上头吓得都快叫出来了,喊你们等等我,你俩跑得能比老鼠还快……还有,你刚才说谁坟头草三米高?啊?”   “没说你,你对号入座什么啊?”   “没说我,你声音突然高起来干嘛?吼我作甚,你心虚啥?老实交代啊啊啊啊你俩背着我说什么了!?”   花潜的话音未落,门就一下子开了,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探出头来,中气十足地喊道:“吵什么吵呢,没钱,赶紧给我走!”   眯着眼又看了会儿,才认出白虹煜来:“咋的白崽,现在不混社会了,改上门放高利贷啦?”   白虹煜:“……不是,我来借条被子。”   等白虹煜抱着被子往回走时,花潜还在偷偷跟林溯雨嘀咕:“你说白哥以前到底是多凶啊,不是以为他在混社会,就是觉得他来放高利贷……”   白虹煜满脸不爽道:“……喂,我听见了啊。”   花潜吐吐舌头,突然跑到白虹煜前头,插着腰指着面前开阔的野地,踌躇满志道:“看呐,这些都是朕为你们打下的山河——”   顺着花潜手指的方向望去,林溯雨只看到了田地的水渠中,两只大白鹅在“鹅鹅”地啄着小虫子。   白虹煜:“妈的智障。”   “哎,小孩子不能骂人的。”花潜仗着白虹煜手里抱着被子没法对他做什么,光明正大地拍拍白虹煜的头,“乖啊我们白白,做个乖宝宝——”   林溯雨:“……”   花潜真是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下白虹煜的死鱼眼,花潜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我刚才不是收到信号了嘛……你们猜我在热搜上看到了谁?”   “骆河泽。”   花潜的表情显然是有点懵:“……你怎么知道?”   “废话,你问的话,肯定是我们认识的人,几个PD上热搜根本不稀奇,那就只能是练习生了。这个时间点上热搜肯定是为了节目第一期造势,除了骆河泽以外,还有哪个练习生能达到这个效果?”   “是这样没错啦……”花潜不甘心道,“还有另一个热搜,在热搜第一的位置,你们应该没想到吧。”   说罢,花潜拿出手机,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   #全民偶像涉嫌抄袭#   白虹煜&林溯雨:“……”   “这个真的是绝了……”白虹煜显然是被气笑了,“买这种热搜,节目组脸不要了?”   “能炒出热度的话,还管什么脸面问题……”林溯雨把白虹煜手里的被子接过来,“况且撕起来,节目知名度也会直线上升,一个骆河泽不保险,再往上加点柴火凑个双保险也是正常。”   “丢人啊……”花潜哀嚎道,“黑红也不要这种黑红法吧……等等,你们怎么确定是买的热搜?”   两个人对视一眼,林溯雨耸肩:“这还用问吗,过几天节目就要播出了,这么重要的时刻,千光当然是让人随时守着热搜榜……如果是高丽《偶像巨星》的粉丝刷上去的,肯定是慢慢爬榜爬上去的。要是不想让人看到这种热搜,千光在三四十名的时候就该联系围脖高层花钱撤热搜了。能爬到第一,你说呢?”   “……也就是说,其实那些维护高丽节目版权的粉丝,也是被千光利用了?”   “在千光眼里,那些粉丝大概等同免费水军吧,还是自愿当的那种。”   花潜目瞪口呆:“……完了,节目还没播,这操作已经这么骚了,播出以后我觉得我不敢想。”   “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溯雨把手中有些下滑的被子往上又提了提,加快了脚步,眸色沉沉,“随它怎么操作……谁利用谁,现在还轮不到千光一家说了算。” 第 117 章   八点半准时播出的节目, 七点开始, 璀璨的宿舍已经开始闹腾了。   “快快快, 床拖过来合在一起,床头柜搬开搬开。二哥去拿点零食过来……”   “外卖,订外卖!十三香小龙虾!再加一份无骨鸡柳谢谢!”   “奶茶订什么, 喂——有没有人听我说啊?订哪家奶茶?”   “投影仪准备好了没?没问题吧, 都几个月没用过了,还放得出图像来吗?”   一只手夹着三大包膨化食品、另一只手吃力地拖着桌子的明秋气得把手里的袋子扔到了正站在床上指手画脚的闵凤琦后脑勺上:“催什么呀!一样一样来!小凤儿你光喊不干事, 想上天呢?”   闵凤琦敏捷地一转身,把掉到脚边的薯片捞起来,“呲”地撕开包装袋,随手扔了两片到嘴里,笑道:“我是总指挥啊,哪有总指挥亲自下地干活的?同志们辛苦了,啊, 虽然我更辛苦……”   回答他的是秦野气得炸毛的怒吼:“小凤儿!不准在我床上吃东西!你垫塑料布了吗就开始吃薯片!信不信我今晚让你洗床单?”   “唉唉,忘了忘了, 老秦你有洁癖的。”闵凤琦动作轻快地跳下床,笑眯眯地递了一片薯片到明秋嘴边,“二哥, 犒劳你。”   “……别别别, 小心待会儿看节目的时候没东西吃。”虽然这么说着, 明秋依然张嘴接了过来, 实在是闵凤琦那讨好的表情让人不好意思拒绝——尤其是这贴心的□□都怼到他嘴边了, 他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老秦,吃——”   “小凤儿你够了,你明知道我最讨厌黄瓜味的薯片……呕……走开!”   骆河泽掰着腿以奇怪的姿势坐在床角,徒劳地再次大喊:“所以,谁能告诉我,到底订哪家的奶茶——”   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门铃叮铃铃响起,闵凤琦垮着外套哒哒哒跑下楼,一开门,正看到匡达盛那张满脸不爽的脸。   “老匡!”闵凤琦满是惊喜地扑上去给了一个熊抱,“你怎么来了!”   “说得好像我不能来一样,想见你我还要打个报告申请给璀璨是不是?”   闵凤琦自动在脑中把这句话替换成“哼我就是突然想你了就过来看看你”,心满意足地接过匡达盛递来的纸袋子,打开一看,顿时乐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那家的棉花糖?”   荣广和璀璨的公司地址就隔了两条街,走过来倒是不需要费太多时间,但这家棉花糖店却是完全是在对角线的方向,按帝都的交通拥挤程度,怕是来去就要一个半小时了。   “公司今天在那附近聚餐,随便买的。”匡达盛停了停,才不情愿道,“而且今天不是播节目吗,你就当零嘴儿嗑呗。”   自动替换成“连聚餐我都不忘想着你特意排了好久的队再给你送过来感动吗感动就快点夸我”,闵凤琦用力点点头:“谢谢你老匡!我很喜欢!超喜欢!”   匡达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嘴角默默上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这强忍喜悦的奇怪表情让他的脸显得有些扭曲。他别别扭扭道:“反正你收到了,那我走了啊。”   “哎,不进来坐坐吗?我们可以一起看节目啊!”   “你们璀璨家自己的聚会,我凑什么热闹。”放缓了语气,匡达盛道,“而且你们今晚肯定要讨论节目内容,我在的话,你们很多话就不方便说了。公司那边也在等我回去,我就不在这边耽搁了。”   “那我送你。”闵凤琦把棉花糖往玄关边一搁,动作干脆地穿上了鞋子,一出门,门外扑面而来的寒气便让他哆嗦了一下,把垮在手肘的外套麻利地穿了起来,还拉上了拉链,“哇塞这天气冷得好快……”   “过段时间大概就要下雪了吧。”匡达盛抬头看着街边路灯边柔和的白色光圈,吁出一口气,“今年的降温,好像比前几年来得早。”   “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雪……说起来老匡,你新歌打算什么时候发?过年那会儿吗?”   两个人这么聊了一路,等走出璀璨公司大门好长一段距离以后,匡达盛才觉得不对劲:“你送我送这么远干嘛?”   闵凤琦莫名其妙道:“我说送你,当然是要把你送到荣广啊。”   匡达盛:“……???”   你们璀璨的送人都这么别致的吗?   …………   “阿筱,还在学习呢?”   罗筱正拿着笔看课件看得专心,面前的平板上,清瘦的白衬衫男子语速徐徐道:“这道题不考虑摩擦力,小滑块的重量是0.5Kg,g按9.8N每kg算的话,答案就是……”   他伸手暂停了课件,抬头对罗芷道:“妈,我今晚可能要迟一点睡。”   “别学习到太晚,身体重要。”   “……不是学习。”罗筱含糊地说了一句,便站起身送自己老妈回房间,又去冰箱里倒了杯牛奶,坐回书桌前。   面前的草稿纸上,除了潦草的公式和数学计算过程以外,还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时候开始”,“要认真学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完蛋了”,“快开始啊开始啊开始啊”,“八点半好慢”等字样。   “要是是溯雨的话,在这种时候学习大概没什么问题……我要加油才行……”感觉自己的情绪随着时间逐渐接近八点半愈发躁动不安,罗筱用笔敲了敲自己的头,又拿出抽屉里林溯雨满分的试卷看了两眼,才沉下心继续看他的课件。   …………   20:28:30   罗筱看了眼进度条,还剩下五分钟。   犹豫了两秒,他继续计算着手中的物理题,打算先等课件全部看完。   20:29:50   “小凤儿,小凤儿,快啊——节目要开始了!你出个门是掉井里了吗?”   “别等我了,我这边有个走丢的小孩儿,还在和老匡一起等她父母过来……我用店里的wifi凑合看看得了,很快就回来!”   20:29:59   “阿花,信号收到了没——”   在屋顶上坐在一起的三人正眼巴巴地盯着花潜手里的手机,花潜站起身伸长手,看着手机左上角的“无信号”满头大汗道:“见鬼,我们怎么没带根自拍杆过来,加点长度没准能收得到……”   白虹煜果断起身:“我下去找根扫帚,让你把手机捆在上头举上去。”   花潜惊慌失措道:“这怎么可以啊喂!要是没捆住,我这手机可就粉身碎骨了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把你举上去?”   “那就是我粉身碎骨了!白二煜你真的是恨我吧!?啊啊啊救命,八点半快到了,我们赶不上热乎的了!”   20:30:00   游弋点开《全民偶像》的界面推送,对还在拼命拿食物投喂小龟的老娘喊道:“妈,过来欣赏你儿子的英姿了。”   穿着旗袍、气质高贵的女性转过头,仪态优雅地吐出了残酷的词句:“省省吧儿子,妈把你生出来还是知道你几斤几两的,就你这怂样还跟那些花一样的小男生竞争呢,我都不忍心看你被吊打的惨样,看你还不如看小龟。”   游弋:“……妈,你根本是因为今晚我不肯吃猪肝报复我吧!”   20:30:01   陆正霖将手中的书扣在桌面上,视线转向已进入加载界面的手机屏幕。   文季柔和的声音响起:“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你们来到100位练习生全部梦想开端的起点——《全民偶像》中,所有为了梦想而努力的人,都一样耀眼。希望每一个拼尽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的人,都能够被你们关注到。”   都一样耀眼?   胡说八道。   只有赢了的人才配这么居高临下地表示着怜悯,输了的便只是败家丧犬聊以安慰的遮羞布罢了。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必须赢到最后。   屏幕反光上倒映出的少年眼眸,森冷得宛如寒冬。   围脖热搜指数,从这一刻起,开始发生了微妙的波动——   …………   璀璨的宿舍中,几个人一边看着第一期节目,嘴里还在不断地吐槽——   “救命啊,为什么这个镜头拍得这么丑,我的脸哪有这么浮肿……”   “节目组也忒不厚道了,天天拉河泽出来遛,这几天河泽一天至少上三个热搜,路人缘都快败光了,结果给河泽的镜头一分钟不到……他是恶魔吗?”   “我们的节目从三分钟被剪到一分钟我也认了,凭什么陆正霖一个人播了完整的节目啊?等等我要看看进度条,陆正霖出来晃了几分钟了?六分钟了吧?我们璀璨七个人加起来有没有出镜六分钟?陆正霖那稀烂的rap有小凤儿一半好吗?小凤儿单独的rap秀为什么剪了不播?”   朱玄祯不得不敲了敲身边气得头顶冒烟的明秋:“阿秋,你再偏心小凤儿也得有个度,人家rap哪有到稀烂的地步……知足一点,跟那些半点画面都没有的练习生比起来,我们还算是好的了。”   秦野推了下金丝边的眼镜,语气平直道:“就是,陆正霖的镜头虽然多,跟天选之子比起来,也不过就是毛毛雨而已。”   “噗……”被秦野这个“天选之子”逗得差点把奶茶喷出来,章栖濂把手里的烤鸡翅分了一串给朱玄祯,“还真是天选之子了……不晓得那些整个节目下来都没有给到几个镜头的练习生会怎么想,沈以榕一个人占了十四分钟,还不把他们给气死……”   “我现在心理很平衡了……”孟修楠咔咔咔地咬着威化,“现在想撕掉沈以榕的,估计不止我们这几个吧?真是拉得好一波仇恨。”   就在此时,门被一把推开,嘴里还塞着棉花糖的闵凤琦如同旋风一样冲了进来:“哥哥们你们看热搜了吗,快快快——!”   一直盯着手机刷新数据的骆河泽抬起头,神情像哭又像笑:“我觉得要说遭人恨,我们璀璨最遭人恨吧……热搜已经被我们屠榜了。”   朱玄祯拿起手机,一愣:“#骆河泽综艺首秀#……第三!?”   “第五是二哥的热搜……#明秋_食堂管饭才当的偶像#,宋姨买的热搜是打算把二哥当谐星培养吗哈哈哈……”   “大哥和小七一起上热搜了,在第八的位置……啊——!!我在第十六的位置!”孟修楠没控制住爆出一声尖叫,手一滑让手机掉在了床铺上,“我这辈子第一次上热搜啊!我要截图给我家里看!”   而秦野此时正在和自家姐姐发信息——   “阿姐,友情提示,现在热搜第十五是你老弟我,看在亲姐弟的份上请PICK一下我。”   回他的是一条自动回复:“搬砖中,勿扰。”   秦野:“……这种紧要时刻你搬什么砖啊!起来追星啊!姐!姐?我知道你看得到信息的,理我一下啊!”   章栖濂一边挨个点进热搜看评论,一边道:“宋姨这是把我们所有人都买了一遍热搜?”   “这花的钱得不少吧……我记得买一个热搜,根据位置,五万到二十万不等?我没记错吧?”   “小凤儿没上热搜啊?”明秋又看了两遍,不死心地又刷新了一下。   下一秒,#闵凤琦扔外套#出现在了热搜第十二。   “好了,一家人都上热搜了——”几个少年扔了手机,以朱玄祯为中心抱在一起满脸兴奋地喊叫了起来,“大哥大哥你最帅,全场最佳NO.1!大哥大哥你最酷,爱我大哥终生误!朱玄祯——我们爱你!”   被一群弟弟大力抱住的朱玄祯懵了:“……你们这是玩儿什么呢?”   …………   “对,我们这边收不到信号……阿花在用流量缓存视频,不过按这个速度,大概得缓存到明天去。对啊,他真的把手机绑在扫帚上了……你们那边放完了?”   “嗯。”   隔着电话看不到罗筱的表情,林溯雨试探道:“怎么样啊?我俩镜头多吗?”   沉默了良久后,罗筱艰涩的声音才通过电波传入耳中:“五秒。”   停了停,他才继续道:“我和你加起来,一共五秒。” 第 118 章   “需要钱, 而且是很多钱。”林溯雨扔下手中的笔, “我问过了, 在大流量新闻网投放一篇新闻稿从五千到三万不等,前提还是新闻稿需要我们自己提供,如果新闻稿由网站自己提供, 价格会直接拔高到七万——这还只是一篇, 如果要大密度宣传的话,一篇怕是不太够。”   转了转手中的笔, 林溯雨继续道:“热搜的价格平均下来是十万,围脖大V的广告看粉丝数量,便宜的五千,贵的两三万——而且还得按条计算。更贵的也有,我问了还没回我,目测十万以上,买得多会适当打折——这么想一下的话, 河泽这段时间光烧在热搜上的钱大概有一套房了,或许还不止。我这才只统计了新闻网和围脖两个流量大头, 像其他大流量APP的广告投入大概不会少于这个数字。”   三个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白虹煜才语气沮丧道:“这已经不是我们这几个人能掺和进的领域了。”   这节目才放了第一期, 如果要继续投入宣传的话, 之后烧钱只会越烧越厉害——数以百万甚至千万的投入, 如果捞不回本、甚至血本无归, 这种赌徒一般的行径, 白虹煜扪心自问自家BOSS大概是干不出来。   楚辛科一向是追求稳扎稳打的发展方向,在《全民偶像》前路未卜、根本不知道是会爆还是会扑的前景下,他只能选择先在岸上看看情况。   况且在娱乐圈,现象级大火综艺一年都难得出几个,但推向市场的综艺却是这个数量的百倍不止——在这种前提下,光是按概率来算,贸贸然在一个综艺上砸下去那么多钱——如果这钱砸进水花里沉了,怕是公司都要破产清算了。   白虹煜依稀记得,他们红光的注册资本也就只有五百万。   “这种动不动就要几百万上千万的烧钱行业……也难怪全都是企业运作了,个人怎么可能会掏出这么多钱……”   花潜冲口而出:“我啊!我手上十多张银行卡,每张大概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然后还有在我名下的动产不动产,全部卖掉的话……凑个几千万,应该没问题吧。”   白虹煜&林溯雨:“……”   被两个人盯得毛骨悚然的花潜跳了起来:“我警告你们,不要打我的主意!那些钱都是我用来养老的!而且我现在还没成年呢,股票和基金都是我哥雇人帮我管着的,我一动他肯定就知道,到时候满世界过来抓我,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白虹煜皱了皱眉,吐槽道:“你十七岁就想着养老钱,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啊……”   “防患于未然,省得我家以后要是倒了,我都没钱送我妹出嫁。”   “你还有妹妹呢!?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你还有妹妹啊?”   白虹煜这下是真惊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啊。”花潜翻了个白眼,“你别打我妹主意啊,我妹今年才八岁,还是个小萝莉哎。虽然她很可爱,你也不准喜欢她。”   白虹煜:“……才八岁你就想着她未来出嫁的钱啦?阿花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高瞻远瞩的人呢!?”   林溯雨支着下巴陷入思考,在白花二人又这样无意识地把话题带跑、吵了几分钟后,他突然道:“本来的话,我想我们得先弄点钱来……其实我以前就思考过挣钱的办法,但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废物,思维太局限了,最后查一查发现我想出来的办法都在刑法上列着,刑期从五年到无期不等。筱筱又不让我沾赌博,所以最多一次也就挣了一万二,跟几百万比起来还是太少了。”   白虹煜:“……所以,你现在来了什么灵感?”   林溯雨没回答,而是对花潜道:“你以后说话小心一点,如果搁我两年前,现在应该已经在想着怎么绑架你换赎金了。”   花潜:“……我我,我知道了。其实我我我、我是哈牛逼的,我哪有那么多钱。”   这小孩儿看林溯雨望来的眼神认真,背后顿时冒出一阵凉气,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花潜从小上的就是贵族学校,周围的同龄人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对钱的概念也很薄弱——底层为了五千块打得头破血流之类的事,对花潜来说简直就像听外星人打架。虽然最基本的谨慎他也有,但也只是针对陌生人,和好朋友混熟了,自然是脑子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里想得到别的。   现在被林溯雨一提醒,他立刻反应过来了,弱弱地伸出手抱住头,左顾右盼道:“我就是一只柔弱的小猫咪,不要在意我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喵~喵喵~~”   白虹煜懒得理会花潜这个二缺,又对林溯雨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只能纵横捭阖了呗,除了靠嘴皮子忽悠人,我这身上还有什么能吸引别人投资的价值?”林溯雨语气轻松,“产品和钱缺一不可,既然我有产品的话,那就只差拉个有钱的了。”   花潜小声道:“我没钱的啊,不要找我。”   “你又没成年,那些股票基金十有八九是取不出来,没法处分的。”林溯雨转向白虹煜,“你们BOSS的电话,能给我一个吗?我觉得这种事,娱乐公司出头会比个人好得多,至少买水军的路子是有的吧。”   “就算是那些眼光很好的风投公司,也不敢打包票说这个投资项目一定可以回本。说到这里,之前璀璨投的那几个大IP电影,全都扑街了,血亏,现在璀璨投资电影已经比以前谨慎不少了,吓得其他几个娱乐公司这段时间投资也比以前少得多了。”白虹煜塞了口布丁到嘴里,虽然布丁吃起来味道甜甜的,但他严肃的表情却没有半分缓和,“我不觉得你会劝动BOSS。”   “我觉得这个节目能爆的原因有很多,当然我自己是有个人私心的,所以会尽可能往好的方面说,这我不否认……”林溯雨平静道,“但我们现在有一个优势……所有人都在观望的话,第一个下手的人,成本要比之后大家全部下场争抢要少得多,如果等节目确定会爆再下场的话,那个时候大概连口汤都喝不上了。”   “况且……”金发少年搁下笔,笑了,“就算这个综艺本来是要糊的,也有的是办法能够让它爆起来。”   “我就希望未来的发展能够像你现在说的话一样好听。”白虹煜摸出手机向他扔去,“自己打电话过去,能不能说服他,看你忽悠的水平了。”   两个小时后。   林溯雨挂断电话,揉了揉头:“差不多搞定了,但你们BOSS喊我去帝都一趟,签个合同……可能过两天我就得先走了。”   花潜摸了摸下巴,满脸惊奇道:“我觉得溯哥与其当偶像,还不如当制片人……”   白虹煜精准吐槽:“他最适合当的明明是那种传销头头。”   光是在旁边听着,花潜都忍不住想要把钱掏出来给他了,楚辛科竟然还冷静地跟他讨论了两个小时,连一些角角落落的小细节都问得清楚……   果然BOSS就是BOSS。   “对了阿花,你哥是打算开始投资娱乐圈了吗?”   听到林溯雨这突然的问题,花潜一口水喷了出来。   白虹煜疑惑道:“他哥?”   看白虹煜的反应,林溯雨一愣,紧接着便反应了过来:“你不知道他哥是谁?”   “咳,咳咳咳咳——!”花潜爆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来,一副迫切想要林溯雨赶紧转移话题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只能疯狂咳嗽的悲催模样。   “我应该知道吗?”白虹煜狐疑地看了眼二人,越发觉得两个人之间气氛诡异。   “不应当,不应当,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眼看花潜对自己又是挤眉弄眼又是疯狂摆手,林溯雨耸耸肩:“不,我就随口一问……我以为弟弟在娱乐圈里头,家里可能会转移一些注意力放在娱乐圈上吧。”   花潜这才松了口气,找了个时间把林溯雨拉了出去,还没来得及开口,林溯雨就主动道歉了:“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连小白都没说……”   “他知道我家有钱,但他以为就是那种普通的有钱,他没问我也就没说,不然显得我好像在炫耀一样……”花潜擦了擦流出来的汗,“而且我哥之前都不管我,随便我怎么在外头折腾……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真说啊?”   “你说啊!”花潜急了,“我一直以为没人知道的,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我还想过安生日子呢,要别人知道我哥是谁,我以后说话都不敢说了,不然回头那几个老爷子知道了,又得说我给我爸我哥我全家丢脸了……”   “……其实过程蛮简单的,不过别人应该不会像我一样这么无聊,暴露的概率不大。”林溯雨安慰道,“我慢慢说吧,之前我就查过红光的企业情况,池哥说你是今年才来公司的,后来我又知道了你是过年那会儿进的红光。刚好,过年那段时间,红光融资历程中新增了一千万的天使轮……”   花潜吓得惊叫出声:“你看到我哥的名字了?”   “不不,你听我说……那个公司叫建佑资本,执行董事姓李。按理说天使轮一般都是一百万到五百万,毕竟创业风险很大,一投投一千万挺大手笔了,就查了一下这个投资公司,发现是个空壳公司。这个执行董事下属关联有二十六家公司,我因为好奇,就把那二十六家公司挨个看了一遍,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花氏集团……”   看花潜满脸发青,林溯雨尴尬道:“主要是,你这个姓也不多,如果不是因为亲属关系,一向不沾娱乐圈的花氏突然往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司投了一千万,这种事我个人觉得逻辑上说不通……后来你提了你哥的事,我就差不多确定了。其实过程很简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被我发现纯属巧合……你哥对你还蛮好的,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替你铺了很多路。”   花潜有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虽然吧,一千万也不算很多,但我哥也不是那种会扔钱就听个响、就为了让我高兴的人,他一定是早就有想往娱乐圈发展的想法了……BOSS跟我哥是高中同学,我倒不是很意外,就是一直没往那个方面去想。还好我哥不是直接拿他自己的名字投资的,多少帮我遮掩了一下……”   林溯雨摇头:“不,我倒觉得,你哥压根就没想掩盖什么,连我都可以轻松查出来的东西,别人也一定能查出来,只不过红光目标太小,暂时还没有人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上头而已。弄个别人死活都查不出来的空壳公司,对你哥来说应该也不是多困难的事。”   “大概是事儿太多,他懒得在这种小事情上头浪费精力了吧……”对这种东西一向头疼的花潜索性把这种弯弯道道扔到一边不去思考,“先不说这个了,过两天回去就要公开第一次人气投票的排名……前六十你有把握吗?”   “我有没有把握,大概需要看别的公司给不给力了……毕竟前九才能出道,这么算下来只有排名维持在前50甚至前30的人才有给镜头的价值。如果我是千光的话,剩下这些陪跑炮灰,要最大限度从他们身上榨出利益的话……我会出至少两个方案。”林溯雨比出一个“V”的手势,“第一,暗示可以通过买票来提高某个练习生的排名,而为了让公司权衡后选择向千光送钱,而不是加大宣传力度,这个价格需要定得比对外营销要便宜。也就是说,达到同样的效果,耗费力气去流量网站投放广告、雇人营销和向千光直接买排名比起来,后者更加便宜也更加稳妥的话,那些公司大概率会选择向千光直接买票——这类买上去的练习生大概会集中在30-60的排名。”   “不太可能吧,这疯啦?”花潜本能反驳,“这样做的节目会好看吗,谁想上去谁想下去那不就全凭千光自己说了算?”   “猜想而已。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吃亏的是我这样票数跟别人差不多、后台也不够硬的练习生,但至少千光能在另一批有钱的冤大头上头榨点油水出来。”林溯雨继续道,“而第二……第一周人气公布的排名,实际上是不会定生死的,毕竟那时候只放了一期,别人可能脸都没认齐。只有前三期全部放完,第三周的人气投票……才是关键。”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以几乎冷酷的平静态度,慢慢道:“所以,第一周,我猜,会有人被千光不正常地压票,好迫使练习生背后的公司去增加营销力度,或者低头向千光买排名……”   …………   “那么,到目前为止,所有人都领到了自己排名,请大家把排名贴在自己的姓名贴旁边的方框中……”柴菲敲了敲桌子,“虽然大家这半个月玩儿得都挺嗨的,气色看着也好了不少,但我还是要提醒大家,相对悠哉的练习日常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决定你生死存亡的关键……”   柴菲的话回荡在屋子中,愈发显得鸦雀无声的室内压抑寂静得接近凝固。   林溯雨低下头,撕开排名背后的隔离纸,动作轻柔地将它覆盖在了原本“A”的位置。   细白的指尖将排名牢牢按实,仿佛要把这个数字深深地刻在心里一般盯了许久,少年才松开手,再抬起头时,满是暗流的眼眸已恢复成清澈如水。   ——【林溯雨】   ——【个人练习生】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98】 第 119 章   “天选之子果然是第一名……”   “看他第一期一个人独占鳌头就晓得会出什么结果了, 第一期人都认不齐, 完全是大家随便乱选, 谁出镜越多,谁就越容易被人记住。沈以榕都快是我俩十倍的出镜时间了,不拿个第一我都觉得对不起蝠翼出的钱。”   “骆河泽的镜头其实蛮少的, 前期上了那么多热搜, 还有骆冰兮弟弟的加成,结果出来才第四名……算了, 第四也挺好的了,而且他位置稳当,想上去的话也就是骆冰兮多砸点钱的事儿。”   “骆河泽的话也就算了,他沈以榕凭什么……”   两个练习生并没有发现仅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沈以榕正脚步不停地走过。   ——【沈以榕】   ——【蝠翼传媒】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1】   这些话他听得分明,但表情却毫无起伏变化,仿佛他们口中的“沈以榕”根本不是在说他一般, 被细碎的额发遮去的眼眸冷漠得近似浮冰碎雪区随着冰水洋流缓缓流动的涡流。   自从他这次回来,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周围人对他骤增的敌意——这也在他意料之中, 在其他人普遍只有两分钟不到出镜的情况下,他一个人独占十四分三十二秒,这种巨大的差别待遇想要让人心理不失衡都难。   不患寡而患不均——老祖宗说的话自然是有理的。   况且第一周他的人气排名是1, 把骆河泽都给压了下去。这是他第一个综艺, 陆正霖在上位圈好歹可以说是之前的粉丝基础, 而他却是彻头彻尾的综艺新人, 一出来就是第一, 自然也更加招人恨。   人有个很奇怪的秉性,如果双方不在一个阶层,差距拉得过大,大到无论怎么追赶都不可能会赶上的地步,内心只会升腾起对强者的敬佩和艳羡,心甘情愿地去讨好对方,甚至以得到对方的青睐为荣,像抢食的狗一样围聚在一起,为了那一口被抛出来的骨头相互撕咬殴打。但如果是同阶层的人突然飞黄腾达,内心便满是扭曲和憎恶,恨不得能把他拉下来一起在污泥里作伴。   对他们而言,花家多挣了一个亿或者两个亿,愤怒的程度还比不上隔壁那个一直不如自己的老王工资提高了三千块,或是那个一直班级倒数、每天上课睡觉的差生,高考竟然比自己多考了50分。   “骆河泽的话也就算了,他沈以榕凭什么……”   骆河泽也算了。   骆河泽做的事和他本质上有什么区别?为什么骆河泽就可以被人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他的话就算了”,而他只配得到一句“凭什么”?   因为骆河泽是骆冰兮的弟弟,而他沈以榕什么也不是。   他们觉得,他沈以榕是随便来个人都可以替代的,他只是走了狗屎运——如果换做他们自己,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甚至……比他沈以榕做得更好。   何等……可笑。   早就明了自己在这场游戏中的位置,此时沈以榕听着那些话,心里无悲也无喜,最多只有旁观者的讽刺感——在烧烤的时候,还一起笑着喝过酒撸过串的人,今天再相遇,眼中的善意已经全然化为了防备。   想到刚才岑星光看见他便忙不迭转过身假装在看墙的样子,沈以榕内心半分起伏都没有,对他而言这才是正常的发展,人本性就是趋利避害的,对于岑星光的反应,他觉得这没什么,可以理解,换作是他自己,一样也会这么做的。   他现在已经陷入半孤立的局面了,谁凑过来说话,保不齐下一个被孤立的人就是自己——明明骆河泽身边全都聚着想跟他搭上关系的人,而他面临的却是如履薄冰的险境,是整个圈子对他的排挤和敌意。   有够黑色幽默的。   直到迎面撞上人,他才条件反射地低下头,招牌式的羞怯笑容挂在脸上,衬得少年越发像一只受惊的柔弱小兔子:“对、对不起……”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罗筱。   罗筱面色不太自然地转过脸去,手中的盒子却是递到了他的面前:“那个……生日礼物。”   沈以榕愣了愣,脸上的笑容随之一凝,唇角往上挑了挑,倒是显出几分真心的喜悦来:“谢谢你。”   “没什么,我答应过你的。”罗筱停了停,以很难启齿的表情小声道,“那些难听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沈以榕点点头,眼睛下意识扫向罗筱衣服下摆挂着的姓名贴。   罗筱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后,脸上的尴尬之意更甚,下意识就想拿手去遮。但手一抬,他便发觉已经晚了,只能满脸通红道:“排名……跟你差距太多了,我感觉有点丢人……”   ——【罗筱】   ——【个人练习生】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87】   事实上罗筱的排名已经是非常出乎人意料的高了,给他的镜头大概也就两秒,就靠这么点的镜头能够爬到87的位置,不得不说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靠了罗筱那张一眼就足够让人惊艳的脸。   虽然长久地追一个偶像,等到后期脸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了,但在这样的场合下,有张大众吃香的脸,至少是一个引起人注意的途径——如果都没有办法吸引人过来关注自己,一百个练习生,挨个去详细了解,谁有那个空?谁有精力去了解一个人外表下的真实性格是什么样的?   “挺好的了,后面会慢慢爬上去的。”沈以榕反过来安慰道,“我的话,之后就只会下跌,不会再往上了。到最后出人气排名的折线图的时候,我那图就是一路往下,往下,往下……更丢人。”   这么说的话……竟然还很有道理。   莫名其妙被沈以榕说服了,罗筱皱了下眉,忧心忡忡道:“主要是,87离60太远了……”   “不,其实61-100这个档,差距是不大的,真正拉开巨大差距的是1-25这个区间,而且是越到后面拉开的距离越大,二十五和二十四名的票数差距,没准都顶得上九十到七十整整二十名的差距了。”沈以榕提醒道,“况且还有两周的时间,这两周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我其实没什么信心。”罗筱老实承认了。   只有真正有切身利益的人才会关注普通大众关注不到的边边角角,以前从不关心娱乐圈排行榜的罗筱在这段时间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很多,一些只有身在圈内才知道的规则,罗筱也多多少少摸到了边。   谁买了票,谁刷了数据,谁的排名在不正常增长——普通人看不出的门道,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只是上位圈的人在刷数据,下位圈的人因为本身并没有比其他人更出色的地方,都是差不多的水准,因此反而刷得更疯。   同样都是60名上下的档位,有人把自己刷到了40的档,一个上去了,自然就有一个人要被踩下来。许多在晋级边缘的练习生本来是没有刷票的想法,但等刷票的人多了,可以老老实实安全晋级的人被踩到了60名开外,逼得这批人不得不也开始刷票,才能勉强维持住自己本来的位置。   罗筱虽然话没说出来,沈以榕却是懂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有公司太吃亏了。”   学校考试可以靠努力往上爬排名,哪怕高考这样的全国性考试,也是可以由一人之力往上拼一把的。但如果高考不再是单纯看最终的考试成绩,而是综合评估学生的家庭背景、父母的职业与收入,甚至还要看学生给监考老师、批卷老师送的钱,那么就会变成千光现在的局面。   假模假样地说着以票选出来的人气决定最终结果,但一边做着规则制定者,一边当着裁判员,甚至还能下场当运动员——这种权力全部握在千光手里,全凭千光一个人说了算的“民主投选”,练习生甚至都不算是影响最终排名的因素了。   所有人都在刷票,你不刷就活不下去,会被比你还差劲但比你肯花钱的人淘汰掉,你还想坚持本心?   ——做梦!   “我本来只是单纯想参加个节目,现在搞得……”罗筱苦笑一声,“这才只是第一周啊……”   “所以很多人还没有刷票,因为觉得自己位置稳了。”沈以榕的笑眼中没有半分笑意,“等到第二周,怕是就笑不出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凛然之意。   …………   “太低了,比我想得还低很多。”陆正霖把书又翻过一页,语气轻柔和缓,眉头却是皱着的。   ——【陆正霖】   ——【个人练习生】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7】   “被压票了吗?”游弋把快递纸箱中的羽绒服□□挂到柜子里,“不过排在你前头的,都还挺强的……”   “论散票我应该不会输给那几个,粉丝站算出来的票数应该也数得上前三,如果不是那几个人路人缘太好,那就只能是千光自己给前六加票了……航影现在不肯出钱,大概还是想先看看局势,省得到时候做赔本生意。”陆正霖摇摇头,转移话题道,“我看第一期的时候,感觉你镜头还挺多的?但你们公司怎么就只给你一个人买了……”   “不是,那个钱不是公司出的,我们公司没钱。”游弋哭笑不得,“是我家里给我买的……”   ——【游弋】   ——【战游体育】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36】   “……你家里给你出的钱?”   “对,我爸最近转手了条矿,手里有闲钱,家里人一商量,就花钱给我买了点出镜时长,还买了票,不然的话我的真实排名可能就六七十吧……”说到这里,游弋的表情显得非常微妙,“我妈还不愿意跟我一起看节目呢,说嫌丢人。结果有天晚上,我看她正给家族群里发投票界面,强迫我大舅去下了个千光的APP,还让他别忘了每天给我投票……”   说到这里,游弋的声音便低了下去,叹息道:“我觉得最后进前六十的人可能就只有我了吧,我们公司其他几个,大概……”   悬了。   “你家里给你出钱那是你自己的资本,没必要觉得内疚。”   “虽然这么说……”游弋摇头,“但周围跟你同一起跑线的人,只有你一个靠砸钱买上去了,这跟作弊有什么区别?虽然我知道不是我的错,但……”   “幸存者综合征。”陆正霖头也不抬道,“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人,往往会因为同伴的死去而自己却幸运存活产生极强的内疚感,没有死在战争中的士兵却有许多在战后选择了自杀……这是很正常的现象,也是人可贵的品质,愧疚的程度受个人的道德水准与激素情况上下浮动,往往道德水准越高的人,对这种事就越难释怀。”   抬头看了游弋一眼,陆正霖凉凉道:“像我,就不会觉得愧疚。”   游弋:“……那还真是谢谢你别具一格的安慰方式了。” 第 120 章   罗筱推门进来时, 刚好看到松松垮垮套着背心一副咸鱼挣扎翻身模样的林溯雨从卫生间出来, 圾着拖鞋懒懒散散打着呵欠, 湿漉漉的头发上盖着条毛巾,被水浸过的脸颊上还在滴水。   看到林溯雨发根已经冒出了黑色,罗筱提醒道:“你头发要补色了。”   林溯雨拿着毛巾哗啦啦地抖着头发, 不以为意道:“是要补了。”   “别染了吧, 我看你再染要秃。”罗筱认真道。   林溯雨摸了摸略略发糙的头发丝,苦着脸道:“为什么我年纪轻轻就要开始担心秃头的问题啊……我老觉得我背负了一些我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沉重压力……”   还没说完, 桌子上的手机便震了几下,林溯雨一手拧着还处于半干的发丝,一手拿起手机搁在耳边:“你好我是林溯雨……啊,我知道,记得,初一坐我前面一排嘛,怎么会不记得, 下课你还分我零食来着。对……哎?真的啊,谢谢谢谢!……让我转告罗筱?好的我知道了……嗯, 就这样,拜拜~”   “什么情况?”   林溯雨手捶了下罗筱的胸口,语气埋怨:“前几天在乡下连不上信号我还算清闲, 等回城里了这种电话我一天能接三四个, 多的时候七八个, 八百年没联系的亲戚和老同学全打过来了, 就拐弯抹角地我俩上节目的事……对了, 城南的同学给我俩拉票的事,你知道不?”   罗筱:“……你这是说什么外星人语言吗?”   这几天罗筱这边倒是风平浪静,节目播出前后几乎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包括网络《全民偶像》的相关话题都鲜少有提到他名字的,一度让罗筱怀疑自己根本是个透明人,是一个在节目里会呼吸会走路会说话但就是不会被人看见的幽灵。   头几天他还满怀期待地时常戳进话题里看看有没有人提到自己,虽然罗筱有自知之明,但一个青春期的小少年对未来多少还是怀有憧憬的,万一真的有人注意到他,愿意当他的粉丝呢?   ——果然没有万一。   林溯雨不知道罗筱私底下已经沮丧失落过好几次了,回道:“你号码换了,所有的社交账号也全部清空了,能联系得到你的除了小姨以外就只有节目组的人,能收得到什么消息才怪。好几个人都跟我说你那边根本联系不上才电话打到我这里,让我转告的……嗯,对了,还有一个是拜托我要陆正霖签名的,也不想想看,我会去跟陆正霖要……”   门被哗啦一声推开,两个小少年浑身一抖,齐齐望向门口——   正是一手漫不经心把自己胸前外套扣子扯开、另一手提了一袋雪梨的陆正霖。   看两个人直直地盯着自己,陆正霖狐疑地把外套搭在椅子背上,挑了下眉:“怎么,在说我坏话吗?”   虽然语气轻松得近似开玩笑,但那眼神却不太友善。   “哪有,我刚跟筱筱说,我对你一向很钦慕,想跟你要张签名。”林溯雨眼睛都不眨一下道,“你是我的灵感源泉,我熊熊燃烧的火焰,我春天飘落的樱雪。所以陆哥,你能给你真诚的小粉丝一张签名吗,最好是签名照,海报那么大,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穿衣服。”   大概是为了增强自己说话的可信度,林溯雨还煞有介事地认真点了点头。   陆正霖:“???”   被这样厚颜无耻的林溯雨震惊到差点失控打人,陆正霖拿起搁在桌上的汴州晨报,笔走龙蛇地飞快签了个名,拍在林溯雨脸上,怒气冲冲道:“林溯雨,我看你真是变态!”   说罢,这个大男孩脸色又青又紫地狠狠瞪了他一眼,竟然连外套都没带,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门被摔了个震天响。   罗筱:“……”   屋内陷入了可怕的寂静中。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你不要那样看我行不行……我刚才只是脑子短路,把那个妹子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真的!真的!!”被罗筱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林溯雨话语僵硬道,“你脸上写着‘怀疑人生’这样的字样,你知道吗?”   罗筱默默调整了一下自己失控的表情,觉得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显得很苍白,只好低头刷手机来逃避林溯雨过于悲愤的谴责神情——   “……哎?”罗筱本来只是随手点开围脖,消息栏竟然有提醒。   大概又是围脖系统推送——   下一秒,罗筱的眼神便陷入了凝固状态,在低头看了几分种后,他突然抬起头,一脸木然地对林溯雨道:“你花钱营销去了?”   背着罗筱去了趟帝都、本就心虚的林溯雨被这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好在他一向会装傻充愣,即使大惊之下差点露馅,他依然条件反射地露出了笑容:“啊?什么情况?”   罗筱表情呆滞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林溯雨一翻,才发现这是一条满满排了九宫格图片的长微博。   【娱乐圈扫地小妹罗翠花:首页的姐妹们,本土味追星阿姨今天选择入坑重新追星了,本来以为追星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带着嘲笑的心态本阿姨点开了《全民偶像》的第一期,现在跪着打脸……虽然我家弟弟的镜头一闪而过,但本阿姨是谁,显微镜追星狗好吗!!按帧抠图不是问题!在所有人都在看沈弟弟的时候,本阿姨敏锐地注意到了人群中被当做背景板、颜值超高的黑发弟弟。靠着这两秒钟的镜头我愣是回宣传片把他给找出来了@罗筱今天没有喝奶茶←在日月弹幕网我竟然还找到了弟弟的生活记录视频,呜呜这个男孩子绝对是天使吧……截了几个片段放在后面,姐妹们自行感受一下。   我家可盐可甜的崽崽今年才十六岁,身高178,未来还会长个子的,是模特预定了啊姐姐们!你们看看这腿!再看看这腰!再看看弟弟的笑容,你舍得不投票给他吗!?现在弟弟排名超后面,只有87,本老母亲已经泪撒手机了,求求姐姐们PICK一下这个惹人怜爱的Boy,让弟弟出道挣点高中学费吧!】   第一张是罗筱在节目中尬夸沈以榕、也是罗筱极少的出镜片段之一,画面上的少年在磕巴说完夸赞之词后,脸上倏地便窜上一层薄薄的绯红之色,眼神游离地左顾右盼,一副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强忍着逃跑的念头面无表情地做出冰山脸的模样——po主还自己在旁边加了一排内心画外音:说好的上节目就一天一杯免费奶茶,没跟我说还要来商业尬吹啊。怎么办,好尴尬,我尽力了……   第二张是罗筱在B版宣传片开头的介绍,面容欠缺了些情绪起伏的少年站在翠绿色、遥遥望去如翡翠一般透亮的地面上,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一颤,缭乱的飞屑中,他那一眼望来仿佛便是冰雪破碎的声音。   第三张是罗筱在B版宣传片中的单人镜头CUT。   第四张是罗筱的三分钟个人自我介绍,大概是考虑到图片大小问题,只截取了罗筱最后对着镜头局促又害羞的一笑——而这刚好和前面在宣传片中冷淡又高傲的冰山少年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   第五张也就是放在最中心的那张,是罗筱目前围脖号的头像,黑白画面中少年满头是汗,发尖还缀着细细的水珠,看样子像是喝水喝到一半被喊了名字,举着矿泉水瓶子满脸懵逼地转头来——摄影师抓拍得极好,镜头感极强,他身上本来的疏离之气在运动过后已转成洋溢的青春少年感,再加上肩上搭着的外套,看上去更像是自家学校长相好看的学长正打球回来。   后面的第六张到第九张,全部都是从日月弹幕网上剪下来的视频片段,po主还给配了字幕方便看图片的人理解。最好笑的应该是第六张,罗筱在雨后踩水洼,结果脚一滑,不小心把拖鞋踢飞了出去。结果真就这么巧,在人字拖飞出去划出一个抛物线滑翔时,路边经过一条小狗,兴奋地一跃而起,把鞋子当飞盘叼嘴里跑了。   看着小狗撅着屁股飞一般消失在视线中——那速度甚至在摄像机里都出现了残影,罗筱傻了眼,恼羞成怒地转过身对拍摄的人(林溯雨)喊道:“笑什么笑,别笑啦!我的拖鞋!九块九一双,很贵的!倒是帮我追回来一下啊!”   这条围脖现在已经被转了一千多条了,而且这个数字还在持续上升。   下面的评论多是“哈哈哈哈”,也有人表示弟弟长得真好看决定以后固定投他一票了,还有人说已经从日月弹幕网看完那几个剧毒视频回来了,跟罗筱一起出镜的还有另外一个男孩子,似乎也参加了全民偶像的录制,已经决定双双一起pick了……   这上百条的好评,看得罗筱又开始怀疑人生,尤其是看到评论一口一个“啊啊啊天使啊弟弟真好看”,“啊啊啊我爱他,他是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宝贝我的小甜饼饼”,罗筱觉得自己精神有点恍惚——   这真是在说他?   林溯雨憋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这真的不是我买的水军!”   ※※※※※※※※※※※※※※※※※※※※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这么有名的句子我觉得就不用标注了吧,出自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第 121 章   “我觉得这就是买的水军, 而且都是水军, 没有一个是真的粉丝。”   骆河泽按下锁屏键, 化为黑色的镜面屏幕上映出了他抿唇皱眉的神情。   他第一周的最终排名是第四,这么好的成绩,他的脸上却是半分喜色也没有。   “怎么可能啊!河泽你围脖下头那群姐姐都夸把你夸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人间富贵花了好么!”闵凤琦往嘴里塞了一块棉花糖, 笑得直打滚, “我来念念——‘啊啊河泽我的崽啊,你怎么会这么好看, 你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吗,妈妈要昏厥了’,下一条……‘宝贝儿你瘦了,姐姐好心疼啊,注意身体’,河泽我明明记得上次你称体重还胖了。嗯,下一条, ‘我的小心肝我的宝宝我爱你啊啊啊’……”   “你别念了!”骆河泽一枕头甩到了闵凤琦脸上,神色愠怒, “真的很烦哎你!小凤儿你讨打吗!?”   闵凤琦一愣,一翻身坐起来:“河泽你怎么了?”   他本来以为骆河泽只是日常丧气一下,才特意挑了赞数高的评论念了几条试图帮他打起精神, 一看骆河泽现在这表情, 他就知道自己想岔了。   ——这占了第四名的小子竟然是真的觉得自己的排名完全是靠水军推上去的!   骆河泽深呼吸了几下, 神色萎靡道:“对不起小凤儿, 我不是那个意思。”   本来有些气急的心情在此刻尽数化为懊恼, 他有些无助地抱住头,满心的疲惫涌出,再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把火撒到了闵凤琦身上,便更觉得想哭。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骆河泽短暂的情绪失控,闵凤琦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关心地凑到自家五哥身边问道,“你怎么了?”   “我自己的问题……”骆河泽烦躁地把背往后一靠,贴在墙面上,“我之前靠营销营得太过了,现在水军也在不停升级,高级的水军根本区分不出来和普通粉丝有什么区别……我现在看谁都像是水军,不对,我根本就没有那种真正喜欢我的粉丝,全都是花钱买的假人……”   秦野推了推眼镜,语气淡淡:“不可能光靠钱把你买到第四的,你肯定自己是有粉丝底子,不然推不到那么高。”   ——【秦野】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18】   “这还真不一定……”章栖濂年纪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秦四哥是在安慰骆河泽,竟然真的认真分析起来了,“首先,第一期很多人都是冲着河泽的姐过来看节目的,节目组为了回报她,把河泽的排名往高了提是很正常的事。其次,除开我们璀璨,千光自己大概也会把河泽当噱头挂在上位圈,为了能达到这一点,那就得营造人气虚高的假象。第三……”   “小七!”秦野一眼瞪了过去。   章栖濂:“……喔,对,嗯……那个,我瞎说的,真的,河泽你不要放在心上。”   ——【章栖濂】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5】   这拙劣的安慰……你还不如安静如鸡地坐在一边吃你的烤鸡爪去呢!   没看到人河泽现在都快哭了吗!?   孟修楠捂住脸,沉痛地拍了拍章栖濂的肩膀,一副不忍直视的痛心模样:“小七,你这情商……”   ——【孟修楠】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25】   章栖濂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连连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但我觉得第四这个成绩真的蛮好了,河泽你想开点,就算现在是水军比例高,以后人气涨上去,真粉肯定也会水涨船高的,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可是……我已经分不出来哪些是真粉,哪些是我姐给我买的水军了。”骆河泽沮丧道,“我看谁都像是水军……”   章栖濂沉默了会儿,压了压头发,眼神看不出情绪:“我只是觉得,你第四的位置,在闵哥面前说这话不太合适吧?”   “小七!”一直没有说话的朱玄祯怒喝一声,“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朱玄祯】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3】   “大哥对不起。”章栖濂站起身,一把推开门。   “小七?”   面对朱玄祯,章栖濂平淡道:“我出去买个盐焗鸡腿,很快就回来,不用在意我。”   说罢,他便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闵凤琦有些尴尬地望向一言不发的骆河泽,把下滑的外套提起来:“我……我没在意啦,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家里人讲话嘛,随意点不就好了……”   ——【闵凤琦】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39】   “但小凤儿你这个排名实在是太低了。”最偏心闵凤琦的明秋终于忍不住了,一股脑开始往外倒抱怨之词,“千光这个神经病一定是怕我们璀璨再多个竞争上位圈的人,小凤儿的定格POSE被剪得连根毛都没了,单独的RAP秀也全咔擦了,给的镜头还少,单人镜头四舍五入等于没有,要不是粉我们几个的人会爱屋及乌连带着把其他几人一起投了,小凤儿现在排名都不晓得要掉到哪里了……”   ——【明秋】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8】   朱玄祯揉了揉太阳穴:“好歹现在暂时不用担心小凤儿掉出前60,排名可以后头慢慢追……小凤儿掉这么低我怀疑根本是被其他买票的人踩下去的。”   “算了吧,没事的,反正我也不在乎自己排多少。”相比于其他几个哥哥的义愤填膺,闵凤琦倒是很看得开,语气随意道,“本来我也没指望能靠这个节目出道,回去咱璀璨自己收拾收拾出道呗。不过我还是想在这边多赖几天的,再怎么样也得赖到进前20的时候再收拾东西回家吧,不然显得我特别丢公司的脸……”   看到闵凤琦这样子,朱玄祯内心稍稍宽慰。闵凤琦来参加节目本就是抱着玩儿的心情,况且这个孩子一向对自己自信,定位也精准,被人捧得高不骄傲自满,在逆风的情况也不怀疑自己的实力,更不会把粉丝数量或是人气排名这样由外人决定的成绩放在心上,这样惊人的理智有时候连朱玄祯都会觉得有些可怕。   除了把兄弟义气看得太重,偶尔还会爆发孩子气的冲动,闵凤琦简直可以说是无敌的。   本来他还挺担心闵凤琦会因为这么低的排名而心生芥蒂,事实证明这小子根本没放在心上——或许不管他拿39还是9,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无所谓的数字而已。   只是……闵凤琦不介意的事,并不代表其他人并不会介意。   “河泽你也别太难过了,粉丝这种东西,只要你在节目里晃荡的时间够长,就一定会有的,以后有的是你的粉丝过来给你应援……”   朱玄祯关上门,闵凤琦的声音顿时被隔绝在室内,整条走道只听得见远处有人匆匆走过所发出的脚步声。   章栖濂靠在墙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不是说了要去买盐焗鸡腿的吗?”   章栖濂站起身,面对大哥轻松一笑:“那不是知道你会出来找我,特意在这里等你嘛。”   朱玄祯走过去,重重道:“你今天,情绪太外露了。”   看章栖濂无所谓地点点头,朱玄祯头痛道:“他可是骆河泽……”   “看不惯他那态度而已。”章栖濂撇了撇嘴,“一个第4名在第39名面前哭自己水军太多没有真粉,他考虑过闵哥的感受?而且会变成这样还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前期营销营得飞起,现在热度蹭到了排名看着也稳当了,出道位是预定了,倒是开始矫情兮兮地考虑别人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有趣。”   “他没那个想法。”朱玄祯叹气道,“而且本来他就是容易想多的人,我们这种随时都可能掉出出道位置的,当然是只求稳住前九就好,但他是只要想就能出道,前九稳了,当然思考的东西跟我俩不一样……生存需求满足了,接下来当然是追求更高的情感、尊重,以及自我价值的满足。他的话,之前身边全都是虚假的营销赞美,也分不出来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当然想听听真正粉丝对他说的真心话……”   “我知道,但不妨碍我觉得他这种姿态很让我不爽。”章栖濂啧了一声,“闵哥脾气也真是够好的。”   “小凤儿脾气暴都是对外人,对自家人是没得说……”赞同了一句章栖濂的话,朱玄祯略显疲惫道,“但你以前对河泽敌意也没那么大啊……”   “因为他第四,我不爽。”章栖濂倒是承认得爽快,神色显得很坦荡,“他自己vocal定位但vocal也就是一般糊弄人的水准,高音唱不上去跳舞时候又气息不稳rap更是一塌糊涂。大哥我俩一个第三一个第五,那都是之前一个又一个选秀节目轮出来的粉丝基础,他上来就跟火箭一样直接坐到第四的位置,我不高兴。”   停顿了会儿,他才继续道:“虽然我知道投胎靠命,但我真的觉得不平衡,我承认我思想龌龊肮脏,不是河泽的错,是我的错。所以我走,我自己出来冷静冷静。”   朱玄祯无言地摸了摸自己最宠爱的弟弟的头。   章栖濂的语气并不激动,甚至细听之下还带着倦怠,眼神冷静得像是在观看一部严肃的纪录片。   尽管他说的内容并不符合大众对偶像的需求,也不符合那些璀璨的团粉对他们内部兄弟一家亲的期待,但……   弟弟还是个十六岁的人啊。   是人的话,怎么可能没有私心,不会感觉到嫉妒和失落呢。   面对这样忍着悲伤还要做出克制模样的章栖濂,身为大哥他又怎么说得出苛责的话。   “大哥,我好累。”章栖濂伸手抱住朱玄祯,喃喃道,“到底还要多少个节目,我们才能出道……这个节目要还不能出道的话,宋姨会不会就此放弃我……”   朱玄祯的心顿时如同针扎一般揪紧了,但章栖濂的问题,他却是一个也不能回答,甚至也不敢深思。   因为……这些问题,恰恰也是他最害怕的、连思考都会觉得恐惧的存在。   朱玄祯,今年已经21岁。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出道?   …………   “我个人的意见是,这不太像是一个普通粉丝的个人自发行为。”林溯雨放下手机。   “从排版和用词,都很像是新媒体的写法。专门扒了我俩在日月弹幕网的视频,剪了片段,为了方便观众理解、加大传播力度,还不辞辛苦地加上了字幕,一般只看了一期的普通观众我觉得做不到这种程度。”他分析道, “而且这个po主特意加上了‘全民偶像’和‘日月弹幕网’的字样,加大了别人搜关键词被看到的可能性,同时还艾特了你的围脖号,让人可以直接点击她的围脖跳转到你的围脖界面,直接转化为你的粉丝。”   “她下头还点赞了一些‘我去日月弹幕网看了视频回来了,真的超级搞笑’的评论,有些评论则是直接把我俩的账号名字都甩出来了,甚至还有人加了链接。看上去像是粉丝的自发行为,但我点进去看,这些账号都是只发了二三十条围脖、甚至个位数围脖的小号,我认为这些是专门用于控评造势的假号的可能性很大。而等这些评论被顶到上头以后,很容易激发别人的好奇心,主动去网站搜我俩的视频看,然后再回来安利,除开最开始的那部分投入,后面都不需要Po主继续操作了,自己便会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他笃定道:“非常专业而且不容易被看出来的营销手段,即使不是专门从事营销行业的,也应该是对营销颇有心得的人做出来的……筱筱你确定你没有在营销上花过钱?”   罗筱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开始查自己的银行账户,准备看看是不是自己梦游的时候买的。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神色严肃:“你给我老实交代,账户里那笔1980元从筑州到帝都的机票费,是怎么回事?”   林溯雨:“……”   糟糕,暴露了!   ※※※※※※※※※※※※※※※※※※※※   有一件事要和大家说一声。   可能大家也都知道,我身体不太好,以前好歹还可以强撑着在日更边缘试探,不过最近身体真的有点撑不住了,需要长期静养。虽然之后也会尽力保持日更,但可能比起之前一个月一两次的请假,频率会略微上升一些吧……   为了避免出现熬到最后一刻发现身体真的撑不住才上来发断更通知的情况,决定以后更新时间就是固定晚上的十点半,如果十点半没更新就是当天不更新啦。   最后感谢所有追文的姑娘,谢谢你们支持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你们可能我撑不到现在。感激你们的陪伴,爱你们。 第 122 章   “去帝都玩儿了?”罗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前一天火速定了第二天的高价机票, 玩儿了两天不到就回汴州了, 你这是去玩儿什么了?”   “就是去玩儿了嘛,帝都真好玩儿——小姐姐又多,都顶着寒风穿着小裙子, 一个个又好看又温柔, 我最喜欢帝都的小姐姐了——”林溯雨呜呜叫着满床铺打滚,努力想把这个话题遮掩过去。   “别给我扯这些, 你……”   “呜呜呜呜——”林溯雨滚动的频率更快了,本来还算是蚊子嗡嗡的哼哼声一下子升级成了鬼哭狼嚎,“人家就是想——玩——嘛——唱歌跳舞好累的,乡下连个信号都收不到,人家在地里插秧好累的,呜呜……”   “好好儿说话,别一口一个人家的……”罗筱头疼道, “这个时节插什么秧,你当我白痴吗?”   林溯雨起劲的翻滚动作一顿, 紧接着又用更大声、更委屈的声音可怜巴巴道:“反正就是好累嘛,好累好累好累……呜呜手痛痛,你都不心疼一下我……”   罗筱:“……”   面对这样突然行为能力退化到智障模式的林小朋友, 罗筱觉得这对话要对不下去了。   刚才的十分钟里, 他和林溯雨一直在重复着这样的循环——   林溯雨:试图撒娇.jpg   罗筱:冷漠.jpg   林溯雨:疯狂撒娇.jpg   罗筱:满脸嫌弃.jpg   大概是觉得自己诚意不够, 林溯雨翻身坐起来, 蹭到罗筱身边, 抱着好友的胳膊跟划船桨似的摇过来摆过去:“筱筱~我最喜欢你啦~”   罗筱不吭声。   林溯雨再接再厉,拼命地眨巴着眼,试图让自己显得可怜、无辜又柔弱:“筱~筱~~最最最喜欢你了嘛~~”   罗筱还是不吭声。   林溯雨一把抱住好友的腰,强行把自己伪装成一只大号猫咪,刚被吹风机吹干的蓬松金发一拱一拱地往人怀里拼命挤,语气谄媚:“好爱你哦~~”   “行了行了别拱了,再拱我得给你拱掉下去了……”到底是没憋住,一下子破功了,罗筱嘴角扬了扬,没好气道,“你别当我是笨蛋行不行,你自己瞅瞅你这话,你又不是那种为了玩儿会随便浪费钱的人,我俩现在还穷着,你订机票去帝都,现在跟我说,你是去看车展的超模走秀?你觉得我会信?”   “不不,筱筱你不了解,我被资本主义的力量腐蚀了。”林溯雨一本正经道,“别难过了,下次我可以带你一起去,我俩一起给小姐姐献花。虽然我们买不起车,但我们可以去车展兼职啊,找个没人的时间假装自己是阔佬,靠在车上再叼根草,‘嗨美女~’,我觉得还是没问题。”   罗筱:“……”   他明知道林溯雨是在胡扯,林溯雨也知道他明白自己在胡扯,但他还真就拿他无可奈何。   林溯雨不想说的事,谁都没办法逼他说出来——哪怕这个人是罗筱。   只是,本来可以找个□□无缝的理由编得像模像样的林溯雨,面对好友却只能用这样拙劣的借口搪塞——在罗筱面前,他实在是没法编出什么完美的谎言去欺骗对方,只能信口开河地扯淡。   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罗筱只能选择放弃,林溯雨背着他做的事海了去了,他早就知道林溯雨看上去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子,骨子里其实强硬得很,相当我行我素。   林溯雨火急火燎跑去帝都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原因,罗筱猜测最大的可能怕是私底下和千光那边又谈了什么……但到底是谈了什么,这却是不可能问出来的了。   这种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的感觉让罗筱觉得有点丧气,再加上林溯雨先前的分析,终于在围脖上被人注意到的喜悦之情此刻已荡然无存。默默把那条长围脖取消了收藏,不忍心看林溯雨局促的眼神,他转移话题道:“我没花钱找人营销过,那是谁替我出的钱?”   林溯雨心底一松,本来还有些紧张的肢体彻底放松了下来,枕着罗筱的腿一副咸鱼瘫的样子摸出手机:“哎,问一问不就好了嘛……等我换个小号去试探一下。”   半个小时后。   看林溯雨还在按手机,神情也从一开始的懒散转为了专注,罗筱满脸疑惑地拍了拍他:“溯雨?问出来了吗?”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如果确确实实是喜欢他的人做出的自发宣传,那么他大概心底还觉得安心一些,顶多怀疑一下自己有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好——但如果是别人花了钱帮他营销的话,这就让这个小少年觉得有些坐立难安了。   “唔等等,还有一点就完成了……”   面对林溯雨完全不在他意料中的发言,罗筱突然感到了不对劲:“你在干嘛呢?”   “嗯,啊,喔……”林溯雨压根就没听到罗筱在问什么,胡乱地应了几声,又过了几分钟,他才满眼呆滞地拿开手机,坐起来一拍自己的额头,“我竟然被人带节奏了……”   罗筱满头雾水,拿过林溯雨的手机瞄了两眼,顿时感觉自己脑容量有些不够用。   ————   娱乐圈扫地小妹罗翠花:【对呀对呀!我们螺螺呜呜呜真的超可爱dei!!】   鱼鱼雨:【(///w///)哥哥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男孩子——他真的好好喔,看上去很凶,其实很宠人哒】   娱乐圈扫地小妹罗翠花:【dei!dei!!真的是反差萌,反差萌!!多说两句还会脸红!!他一脸红我就想,啊行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把我卖了都行,对姐姐笑一下就行!螺螺笑起来真的感觉像是整个世界在发光啊blingbling闪的那种,我多看两眼都怕心脏病发作,嘤嘤嘤】   鱼鱼雨:【(*—w—)~o口——而且哥哥好厉害的呢,做饭也好吃,家政水准一流的,听姐姐说哥哥还会做超可爱的小甜点,那种炭烧蜂窝火山冰激凌之类的网红甜点都会做呢,学习也很努力很刻苦,呜呜哥哥真是太完美了】   娱乐圈扫地小妹罗翠花:【这么厉害的吗!?好想看看我们螺螺做甜品的样子,有图片吗啊啊啊啊啊好想看啊[打滚]】   鱼鱼雨:【那我问问我姐姐能不能拍两张^_^到时候传给你】   娱乐圈扫地小妹罗翠花:【感动!瀑布流泪!![捂脸][捂脸][捂脸]鱼鱼你怎么这么好!!】   鱼鱼雨:【好说好说,都是一起pick筱筱的亲故,当然要一起分享哥哥帅气的样子啦,翠翠姐姐你太客气了=w=】   ————   “林溯雨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呃,我现在的身份是十四岁的少女林鱼鱼,因为姐姐在千光打杂可以拿到筱筱很多生活照,决定为你冲锋陷阵在第一线的追星女孩……”林溯雨沉默了会儿,把手合拢放在脸颊边做出“枕”的动作,刻意把嗓子压轻柔后撒娇道,“你看我像十四岁的青春美少女吗?”   罗筱忍了忍,最后还是诚实道:“……我看你像个呆瓜。”   大受打击的林溯雨蔫蔫地结束了自己假扮十四岁青春美少女的生涯,继而以夸张的语气道:“我的筱,她是真粉啊!救命!她竟然是真粉!一个养了N多小号、写了长围脖、辛辛苦苦剪视频加字幕还去各个网站扒你的相关信息,就为了在此刻自己花钱买热门来推你的真粉!”   这么说罢,林溯雨小声嘀咕道:“这年头真粉都这么拼了,全整得自己像营销公司出来的一样……能不能少打我两次脸,很疼的。”   因为林溯雨这抑扬顿挫的语调,罗筱是半分真实感都没有,木然道:“所以你就把我给卖了?要给人家分享我的照片,还‘好说好说’?”   “哪有哪有,那我肯定是先提前跟你商量好,换着方位上上下下拍一堆你帅裂苍穹的照片,再伪装成偷拍的样子发出去,帮你吸点颜粉过来啊。”林溯雨顶着无辜的表情做出小女生的忸怩模样,“我还要跟她一起开你的粉丝站呢,我俩都商量好了,怎么宣传怎么招人怎么管理怎么写文案怎么推广,我以后就是你粉丝站的元老人物啦,罗哥哥~”   说到这里,林溯雨还羞答答地低下头开始胡说八道:“哥哥,我会穿着我最漂亮的小裙子化着我最美的妆踩着我最高的松糕鞋来现场支持你的,请到时候看在我是骨灰级粉丝的面子上,跟我握个手,再签个名,好吗……嗷——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罗筱收回手,面色漆黑道:“我理理这逻辑……你,要当我粉丝站的站长,给我应援?”   “不是我当站长,她当。”林溯雨纠正道,“我最多算个管理。”   “那你自己的粉丝站呢?”   林溯雨想了想,试探道:“你这意思是,你来当我粉丝站的站长?”   罗筱:“……你不觉得你自己的逻辑有问题?”   “没毛病啊。”林溯雨茫然道,“你粉丝站与其让外人管,还不如让我来管呢,搁谁手里我都不放心。要完全不管的话,我更不放心。”   “你现在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平时训练强度本身就够大了,你还往自己身上揽那么多活。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应当公司去负责处理的,我俩……”   林溯雨摇头:“先不提我俩没签公司,就算我俩有公司,我也不太放心公司插手。如果我俩意愿和公司的态度出现冲突,管理层又都是公司那边的人在操作,那我俩真就成孤军作战了……到时候要真出问题,公司肯定是弃车保帅,我俩被炮灰的概率太高了。”   罗筱随口感慨道:“怪不得陆正霖要建个人工作室……”   “他要开个人工作室?”林溯雨一愣,“你听谁说的?”   “他自己说的。”看林溯雨神情严肃,罗筱挑着重点把上次陆正霖想邀请他去自己的个人工作室结果被他拒绝的事说了一遍。   “什么时候的事?”   “一、啊不,两个星期以前……吧?”   “他?建个人工作室?”罗筱没多大感受的事,林溯雨却是皱起了眉,很快便下了判断,“陆正霖背后一定有后台,这次他能上节目应该也是他后台把他推上来的。怪不得他能上这个节目,我当初还以为是千光看中了他的粉丝基础,现在看应该不止这么简单……”   再想到陆正霖第一周的排名是7,思考了几秒种以后,林溯雨做出了和陆正霖一样的判断:“应该是被千光压票了,他真实排名很可能不止这么点……等到后面几周,他的排名可能会往上挤到前五,甚至前三。”   但陆正霖的排名多少跟现在的二人半点关系也没有,他俩都还在及格线外挣扎,上位圈的人就算打得头破血流也跟他们无关。罗筱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回来,认真劝说着林溯雨:“我粉丝站的事你真的别操心了,你自己排名比我还低,我都搞不懂你怎么会这么低……”   “98这个位置,总归是要有人坐着的,不是我就是别人。”林溯雨毫不在意道,“何况,我们这个层次,真要对我们下手,我们也挡不住。”   罗筱无言以对。   虽然话是这个道理,但看林溯雨无所谓的样子,他心里仍然不是滋味。   “没事的,我自己有办法,你不用管我。你的排名上去,我也就放心了。”林溯雨反过来安慰他,停了几秒钟,他才轻而坚定道,“除非是我主动认输,否则,谁也别想让我低头屈服。” 第 123 章   “我现在心里就一个想法, 砍死千光算了。”苏茜转头喊道, “老莫, 新一期你看了吗?”   “看了。”   苏茜不可思议道:“你这也太平静了吧,老莫你对这期没有任何想法的吗?我看完已经快气炸了。”   虽然节目昨天八点半就往外播了,但苏茜刚好接了一份家教的兼职, 一直在学生家里辅导作业到九点半才离开, 等到宿舍已经是十点多了,精疲力尽之下挣扎着洗了脸倒头就睡。   一觉睡到大中午, 她才扒拉着舍友给她带回来的麻辣烫,一边吸着面条,一边在寝室打开了平板公然外放,引得另外两个不关心娱乐圈的舍友也凑过来好奇地看了两眼。   “喔,这个小哥哥好看诶……”   她指的是陆正霖。   “这个也还可以……十一你喜欢的是哪一个?”   听到这里,苏茜的表情更狰狞了,把桌子敲得砰砰响, 引得桌上盛麻辣烫的碗都咣咣震了两下:“千光真不是人,这期我家弟弟一个镜头也不给, 恶心……”   说到这里,她拿过旁边还在充电的手机:“你们等着啊,我给你们找找我弟弟的图片……”   染着一头闷青色、身高目测在一七零以上的左希纯好奇地凑过去, 顿时被惊呆了:“我的十一, 你到底是存了多少啊……怎么会有这么多!?”   一向不追星, 手机里连真人图片都很少、基本全是表情包的苏茜, 现在放眼望去手机相册里全都是一个黑发男孩子的图片, 那一排滑下来各种角度各种服装各种表情神态照片的画面让左希纯目瞪口呆。   “这很多吗?光一个直拍我都可以截上百张,我还觉得少了呢!”苏茜嘀咕道,“我过段时间得换个大容量的手机了,这么点内存根本不够我放图的……可是为什么弟弟的图片这么少,我的心好痛,千光也不给我弟弟镜头……没有弟弟吸,我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办才好。”   穿着一身淡蓝色齐胸襦裙的韦梧畅好奇地凑过来一看,也是倒抽一口冷气:“这节目才播出来一星期啊,你这是已经打算掉坑的节奏?哇这个弟弟,还真的挺好看的,嘤……”   “嘤嘤怪出现了!看我一拳打死一个!”笑着捞了一把韦梧畅的短发,左希纯望向一直没说话、坐在电脑前以奇快速度敲着键盘的莫默,“老莫,干啥呢在!”   “忙事业,你们聊,别理我。”简短地回了两句,莫默继续神色严肃地看着屏幕。   ————   【莫默】:做站子的事就这么定了吧?我到时候看看哪家美工水平好,争取做个最高端大气的粉丝应援页面出来。   【钼钼】:我这边不是问题,先用免费的域名吧,如果后期流量大了我再考虑搬个小的服务器过来……平时的维修交给我就行。   【莫默】:那其他的就我负责吧,围脖我已经建好了,宣传文案和图片也弄好了。   【钼钼】:这么快……!你不会是昨晚熬夜一直在弄这个吧?   【钼钼】:如果你忙不过来记得喊我一声,我上完班也能给你搭把手……唉,主要是人太少了,我们雨雨这么可爱,为什么都没有人喜欢,第一周排名竟然是98,我的心都要碎了。   【莫默】:都是千光!!给的镜头太少了!辣鸡!!   【莫默】:我昨天看完新一期气得一晚上没睡好,早上五点就爬起来开始写宣传文案,气到我灵感迸发一个小时写了五个版本出来。就是欺负我们家崽崽没有后台,半秒钟镜头一闪而过还是别人的背景板……!气死我算了!!   【钼钼】:别气别气,我看罗筱那条微博都被轮了几千条了,下头已经有人注意到我们雨崽了……哎我们雨崽就是吃亏在脸没有罗筱那么拔尖,本来他俩粉丝数量差不多的,现在罗筱粉丝都快是雨崽十倍了……   【莫默】:我暴风哭泣……在我心里小雨就是最好看的,我不接受反驳。   【莫默】:对了,既然钼钼你负责网站日常维修,那我来负责多跑现场吧。我有单反,他们宿舍的位置我也知道,到时候看运气能不能拍到两张。   【钼钼】:啊好好,那就太好了……我刚还在发愁我们雨崽的图太少了,拿出去安利都怕排不满九宫格。不过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太辛苦了?   【莫默】:不会不会,我平时还蛮空的,多往外跑跑当锻炼身体也好。   【莫默】:就是担心一个事,我怕小雨平时太宅,不愿意往外走。   【钼钼】:说到这里……你说外面要都是别人的粉丝,都没有人喊他的名字,我们雨崽会不会难过啊?我想想要是我,走出去别人就很失望地说,“唉,怎么不是陆正霖,这小子谁啊快点走开行不行”,自己的粉丝又一个都没有,我都不想出门了……   【莫默】:……   【莫默】:不要啊啊啊啊啊啊!!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好虐!!   【莫默】:我要去给他围脖留言啊啊啊啊,至少还有我俩是爱他的啊!!   ————   “老莫?”左希纯推了推她,担心道,“你没事吧?”   “我要哭了……”莫默擦了擦眼角,“大纯子你快去帮我弟弟投票,please救救这个今年才十六岁的孩子……”   “成成成……”左希纯点开千光APP的投票界面,拉到“L”字母,除了给林溯雨投票以外,还顺手投了罗筱一票。   点击人物头像除了浮现人物基本资料以外,拉到最下方还会显示每周的排名,看到一个排名98一个排名87,左希纯咋舌道:“不得了啊你们两个,怎么pick了两个一看第一轮就会被淘汰出去的陪跑生……如果要是我的话,我肯定选一个稳稳当当最后躺着都能出道的小哥哥啊,多好啊,多省心,连打榜都省得我替他出力了。我觉得骆河泽还挺好的,你俩考虑考虑换个pick对象呗?”   看莫默和苏茜动作一致地瞪她,她若无其事地撩了撩自己染得风骚的闷青色发丝,对韦梧畅道:“嘤梧,你说是吧?”   韦梧畅摆手:“别喊我,我才不追星呢,我买汉服都是好大一笔开销了,最近灵鹿阁又出了一个特别好看的正红色披肩……就算汉服买不起,我也是要买纸胶带做手账的。你们追,你们追,嘤嘤。”   莫默站起身把单反翻出来,对苏茜喊道:“十一,下午去蹲点不?”   “我OK啊。”苏茜看了下自己满格的充电宝,很爽快地应了,又看了眼另外两个舍友,“你俩下午没什么事吧?”   左希纯:“……我可以拒绝吗?”   韦梧畅:“同……同上……”   “拒绝无效,下午宿舍集体活动,你们不想去我也要把你们背过去。”苏茜把手里的平板一扣,“收拾下东西,十分钟以后出门。”   “好吧……公交钱你出!”   …………   罗筱浑身一激灵,睡眼惺忪地环视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自己刚才竟然靠着床边的栏杆睡着了。   想到刚才在梦里自己坐在桌子边拼命签名签到满头大汗还有一堆人聚在他身边喊着“帮我也签一个好吗”的场景,罗筱觉得自己脸有点发烧。   梦里的他也太敢想了吧……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习惯性打开围脖——   在确定自己眼睛没出毛病后,他满眼呆滞地把自己粉丝数量又数了一遍。   个,十,百,千,万。   ——真的是万啊!!   #一觉醒来我成了粉丝过万了#   #还发现信箱里多了一堆告白#   #然后我还发现我多了一个粉丝站#   救命!!这是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像是突然开了十倍速?   在日月弹幕网发了几个月的生活视频都只有两位数的粉丝,对罗筱而言十天半个月才涨一个粉丝同时还要掉两个粉丝这才是正常的发展速度,而刚才他去看的时候,日月弹幕网的账号,关注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一万三千六百四十五。   喔,不对,在刷新以后,又增加了十二个。   而围脖这边,粉丝数量已经增加到了五万。   点开私信,看着还在不断跳出新信息的屏幕,罗筱拿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   “螺螺中午好呀——吃饭了吗?”   “阿筱!妈妈决定Pick你了!这几天都在有给你投票喔,加油宝贝儿~”   “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好看呜呜!!!哥哥你等我,我下场舞台一定来汴州看你!!”   “我们螺,训练不要太辛苦了,看你瘦得骨头都出来了,姐姐心疼qvq”   ………   密密麻麻多到眼花的私信,五花八门各种名字各种头像的账号。   好半天,罗筱才无助地一拍头:“救命,这要让我怎么回……?”   而同一时刻——   “雨雨!我下午会和舍友一起来你们宿舍这边蹲点!今天阳光很好啊!崽崽你要不要出来逛逛(拼命暗示”   林溯雨支着下巴,对着这条私信沉思了一会儿,按下锁屏键,对身边的骆河泽道:“我待会儿有事,可能会出去一下。”   “要我陪你吗?”   “不用。”   “很要紧的事吗?”   “……算是吧。”林溯雨想了想,才道,“阳光很好,就……逛逛。” 第 124 章   “什么?根本就进不去?”   面对着大惊小怪的四人, 戴着一顶遮阳草帽、太阳眼镜遮去了半张脸的年轻女子弯了弯嘴唇, 鲜红的口红在阳光下略带了些咄咄逼人感。   这位网络昵称为“绿豆汤”的年轻女性虽然咋一看像是难以接近的类型, 说话的语气却是意外温柔:“是啊,因为这边原来是出租的独栋别墅,后来被节目组租下来改造成集体宿舍……所以除开本体的宿舍以外, 还有自带了一个很大的院子……喏你们看, 围墙还挺高的。”   看到那高高的围墙,以及栅栏边的保安亭, 四人齐齐地陷入沉默状态。   “听说前几天还是蛮好混进去的,管理得也比较松散……练习生出来买东西也很随意,进进出出还是蛮多的,蹲到自家正主的还不少。哪怕自家偶像拍不到,别的练习生也可以拍一拍呀。”绿豆汤扶了扶头上的草帽,不满道,“结果前几天出了个事儿, 一下子就管理得严格起来了……现在我们也进不去,里头练习生要出门也得专门打申请, 出来的人数骤减,真是要命。”   “出什么事儿了呀?”   绿豆汤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有粉丝, 假装是工作人员混进去, 摸到练习生宿舍里, 藏那个衣柜里头……然后刚巧那个练习生那会儿洗完澡, 就裹着条浴巾去开柜子, 想拿件新衣服……”   看面前几个妹妹神色逐渐陷入呆滞,她摊摊手:“后头我不说,你们应该也猜到了,听说当时那个惨叫声喊得是整栋楼都听见了。具体是哪个练习生那么倒霉,我们也不知道,但我们都猜是陆正霖或者沈以榕……希望不是我们家凤儿这么遭罪,不然我真是生撕的心都有了。”   “太可怕了吧……”韦梧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把自己身上的裙子又提了提,“那最后怎么样了,那个粉丝呢?这算是私自侵入住宅吧?有被抓起来吗?”   绿豆汤无奈道:“最后好像是因为那个女生人还小,然后也没办法,教育了一顿放了。这也是真的不好办呀,把自己粉丝抓起来送看守所,说出去……”   莫默皱眉道:“这种私生饭我们一向都是开除粉籍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喜欢自家偶像喜欢到恨不得他吃饭睡觉全程直播、自己随时随地都能参与,爱到恨不得把自己绑他身上的粉丝类型还不少。如果真要开了把自己粉丝抓起来的先例,怕是噼啪能掉一堆粉。像他们这样刚有一点点火起来苗头的小偶像,经不住这种人气打击。”绿豆汤摇摇头,“反正自从那个事出来以后,安保一下子严格了很多,我觉得你们也可以不用蹲了,收拾收拾回家吧,我在这边等了一上午,总结一下,就四个字——‘白费力气’。”   “那小姐姐你下午还打算继续蹲吗?”   “蹲呐,没办法……我闺蜜明姝——喏,就那个,坐地上一副咸鱼垂死挣扎样子的那个——非见一下朱玄祯。”绿豆汤疲惫道,“不过朱玄祯和章栖濂算是出门比较频繁的那种,蹲到的概率倒是比我大多了。他俩的粉多,只要出门,基本上照片就会流到网上,所以他俩也愿意多出来走走,发发CP糖什么的。像我家凤儿,就很少出来,当然我怀疑他不出门多半是因为懒……至于排名更低、没什么存在感的练习生,基本上都没人拍的。估计是觉得尴尬,所以反而更不愿意往外走了……”   刚说到这里,她们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哄闹声,本来都坐在树荫下乘凉、神情昏昏欲睡的小姑娘们如同打了鸡血,高声尖叫着如同啄米的小鸡一般围了上去。   出来的是陆正霖……喔,还有另一个她们比较脸生的练习生。   大概是因为给的镜头实在是太少了,连看了两期下来,她们几个竟然没有一个认识那个孩子的。   身边一个接一个有人冲过去,就在她们面面相觑的时候,还清晰地听见了两个往陆正霖那边百米冲刺的姑娘气喘吁吁的对话——   “哎,说起来那个跟在我们霖霖后头的人是谁啊?凭什么跟我们霖一起出来?是想蹭我们霖霖热度吗?”   “不认识,别管他了,快点去拍我们霖啊——啊啊啊啊他好帅!!我们霖腿有一米八吧!天哪脸比镜头里的还小!皮肤好白!救命我快要昏过去了……”   看着前头的陆正霖,旁边人流在警戒线外挤得密不透风,后头那个形单影只、身边只有空气的练习生孤独地走在他后面,活像一个跟在陆正霖身后随时等着拎包的助理,众人:“……”   好生凄凉。   苏茜垂头丧气道:“看到这画面,我都不想让我们阿筱出门了。东西也送不进去,全部拒收……算了我们回去吧。”   绿豆汤安慰道:“别难过啦,也不能怪节目组,听说别的团以前收到过零食,就是外形很可爱的手工小饼干,结果吃了一口从里头掉出来一堆的玻璃渣,直接划得口腔出血。高丽那边不还有喝粉丝送的水结果中毒当场被拉去医院的事吗……回去好好休息吧,给他们打打榜刷刷数据就好啦,买买周边表示下心意,礼物的话,一般都是不收的。”   “再等会儿吧要不……”左希纯看到自家两个妹子满脸丧意的样子,不忍道,“要待会儿就出来了呢?老莫你不是还发私信给你家雨哥了吗?他要是出来没看到人,心里还不难过死啊。”   韦梧畅点头:“对呀,我看林弟弟现在粉丝才四千多,看到私信的概率应该很高吧?”   她俩其实也不觉得林溯雨会真的因为几条私信特意出门,但……这时候总得说两句安慰的话安抚一下自家舍友吧?   莫默摇头:“我跟十一意见一样,宁可他宿舍里呆着也不想他出来受这种委屈……我再发条私信给他吧,跟他说路上堵车过不来了,让他好好休息。”   她点开围脖,信息栏竟然有一条提示消息。   不会又是推送吧……   她随手按开,下一秒,周围的人便听见她喉咙口中爆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声,惊奇望去的时候,正看到她满脸惊诧地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   【林溯雨今天没有吃甜食*^_^*】:前面正门人太多啦,感觉有点太显眼了……姐姐绕到后面来方便吗?可以的话,在后头那个五金店附近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   …………   “卧槽,卧槽,卧槽。”坐在五金店隔壁生煎铺子里的苏茜抓狂地抱着自己的头,“老莫,你们家的崽子怎么这么好说话?”   “我也没想到……”莫默呆滞地拿着手机频频地看时间,手指还在发抖,“你说他要怎么过来?刚才听那个叫绿豆汤的姐姐说,打报告必须要提前一天才给批,我中午才发给他私信,他按理说是出不来的吧?”   还没等人回答她,她便翻出随身挎包中的小镜子,神情紧张地左看右看:“我这口红没掉色吧?妆没浮粉吧?眼线画得还成吧?有没有显得我特别老?”   韦梧畅弱弱道:“不是我多嘴……老莫,你这是追星还是相亲呢?”   “我怕拉低我崽的粉丝颜值水平线,给我崽丢人那多不好。”莫默很不放心地又掏出口红补了补,“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比刚才看着好点儿?还是说我换另一支橘色的会看着气色更好?”   “大姐头,你别补了,嘴巴都快被你蹭成猴屁股了……”苏茜刚想吐槽,却见莫默霍然起身,甚至连挎包都来不及拿,一推玻璃门便奔了出去。   这姑娘行动之快仿佛脚上生了风火轮,一瞬间三个人谁也没反应过来,等苏茜转头望过去的时候,莫默已经连马路都冲过去了,一副焦急的样子高声喊着什么。   左希纯第一个反应过来:“……哎,十一,嘤梧,你们看围墙上头,那个在爬墙的小子是不是老莫Pick的对象?”   苏茜也有些木然:“好像是的,怪不得老莫疯了,搁我也疯了,这么高的围墙,摔下来估计得断腿……”   …………   “别爬了别爬了……小雨!!”莫默慌慌张张地摆着手,拼命喊道,“回去,快点回去——”   一条腿已经搁在了围墙上的金发少年神色轻松道:“啊姐姐……不好意思这个比我想象的高,爬起来花了比想象中还多的时间,让你久等了。”   看着少年单薄的身影在围墙上晃晃悠悠,一边说着“让你久等了”一边还在努力把另一条腿往上拔,莫默甚至连见到自家偶像的喜悦都忘没了,只连声惊恐地叫道:“不!不用了!回去回去!小雨你不要吓我……”   “……喔。”少年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在莫默胆战心惊的眼神下,他把腿收了回去,只扒着围墙道,“可是姐姐不是大老远过来嘛……”   “我没事的,不用在意我。”莫默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的严厉语气在少年可怜巴巴的眼神下顿时软成了融化的蜜蜡,“翻墙多危险啊……姐姐下次公演再来看你,你不要翻墙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不要为了别的姐姐翻墙,行吗?”   林溯雨乖乖应了一声,才用低落的声音小声道:“可是也没有别的姐姐会专门过来看我……”   “不会的!钼钼说她下次舞台公演就会来汴州看你的!还有好多好多喜欢你的人也会来的!”她冲口而出道,“我也会来的,一定会的!”   “这个算是我和姐姐的约定吗?”林溯雨歪了歪头,笑道。   明明是应该很遥远的人,只应该隔着屏幕和人流远远注视——现在却近得像是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一样。   “当然是啊。”   被这样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的话,大概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都会点头答应的吧。   “那就算是约定好了喔。”林溯雨认真道,“姐姐把手伸出来一下。”   “打勾勾的话就不用了……我一定会来的,真的!”   “不是,是有东西想给姐姐。”林溯雨在口袋里摸了两下,“姐姐,伸手。”   她无奈地伸出手,发现这围墙确实高,只能又踮起脚——但踮了半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差一截。   就在这时,林溯雨猛地探出身,腰卡在围墙上方软软地塌了下来,几乎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了围墙上,冰凉的指尖一下子便触摸到了对方的手心。   莫默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中,抬头正看到少年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近乎透明的金发如同瀑布般流泻下来,柔软的发丝上还沾着似有若无的果香味,恍若夏季还带着潮气的灼热海风顺着金沙裹挟着热流席卷而来。   “出来得太匆忙啦,只带了这个出来。”少年冲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姐姐路上小心,注意安全喔。”   就在莫默以为他说完了的时候,他突然绽开一个灿烂得能晃花人眼的笑容:“对了,差点忘了说……姐姐今天好漂亮,下次来看舞台的时候,能还涂这个色的口红吗?”   …………   等几个舍友赶到的时候,莫默正一个人抬头看着空空如也的围墙发呆。   “我的崽给你们的……一人一块。”她满脸心痛地把手里的奶糖递出去。   左希纯鼓掌道:“可以可以,老莫看来是已经被四块奶糖给收买了……”   莫默瞪了她一眼:“不要的话,把我崽送的奶糖还我。”   左希纯躲过舍友伸来的手,敏捷地撕开包装纸扔进嘴里:“哎哟别说,这奶糖味道还挺不错的……”   莫默跺了两下脚,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韦梧畅道:“对了,我崽有句话,让我转告你……”   “转告我?”韦梧畅有些吃惊。   “嗯,对……”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道——   “他说,你今天穿的汉服很好看。”   …………   “我说你这小子……在干嘛呢?”游弋轻松地把姿势难看地挂在围墙上下不来的林溯雨一把捞了下来,“爬墙准备干嘛?”   林溯雨被他这么架着,下意识扑腾了两下,从游弋这个角度还能看到少年金发下闪闪发光的眼睛,粼粼如水。   直到脚踩到地面了,他才抿唇一笑:“你猜?”   游弋失笑:“怎么,爬墙跟小姑娘约会被我撞破了吗?”   “是啊。”林溯雨一本正经道,“你看我像罗密欧吗?”   游弋以同样正经的神情回道:“不像,但我觉得你穿个女装应该挺适合当朱丽叶的。”   林溯雨:“……???”   ※※※※※※※※※※※※※※※※※※※※   蹲在后头啃了一天鸡腿的大崽明天上线。   啊别问我为什么这章感觉这么微妙,这不是大纲范畴的产物←。←看你们好像都很期待临时改了今天写的内容(大概放番外会显得更好一点?   反正都写了,不管了啦!就这样了,嘤……这种章节不会太多的放心!再写完结不了了啦!!   ps:发出来以后我才发现竟然有那么多错别字……改了好几次,窒息 第 125 章   “不行!不——行!”花潜的脸上是难得的怒气外溢, 态度相当坚决地摆着手, “我拒绝, 要是要用这种宣传方式,我马上收拾东西跑路。”   ——【花潜】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41】   池启言苦笑道:“阿花,这是宣传最快也最有效的手段……你知道现在小姑娘追星已经不像是以前了, 以前都是宣传当偶像是多么辛苦, 一个人在国外被公司压榨,身上还要背债, 一个人打十份工——反正怎么悲惨怎么说。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姑娘都恨不得自家偶像好看又有钱,最好还沾红涉军,背景越大越好,没有背景也要编个出来。你看看骆河泽,就因为是星二代,沾了多少光……”   ——【池启言】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46】   白虹煜带了条发带把头上的卷毛束起来, 随口道:“他那么高的排名也不见得全都是因为他姐。”   ——【白虹煜】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37】   “至少有三分之二原因是因为他姐,这个没意见吧?就他那点镜头, 能吸引到什么真爱粉啊……我瞅瞅看他现在粉丝基本都买来的僵尸粉吧,把这群僵尸粉去掉,不知道真实粉丝数有没有闵凤琦多。”池启言又转向花潜, “阿花, 你也别嫌哥说得直白……”   “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花潜暴躁道, “但我受不了,传出去我这还能做人?非要宣传语写这么过分?‘娱乐圈中有哪些人是你不知道的二代?选手信息曝光,看看有没有你Pick的小哥哥’……这什么玩意儿!?”   “是啊。”白虹煜一脸不赞同,“虽然花家那边一直不碰娱乐圈,就算宣传上带了花家的名字估计花氏集团也懒得管,更不会专门起诉,但这么肆无忌惮碰瓷,或者最后扒出来阿花跟花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那不是面子扫地吗?”   花潜:“……哈?”   花潜这才想起来全公司知道自己底细的怕是就BOSS楚辛科一个,他正儿八经的花家二公子竟然在别人眼中沦落到碰瓷的地步,一时间竟然不晓得摆出什么表情好。   虽然他不想要外头别人把他跟花家捆绑起来看待,但明明是一家人却被直接开除出家谱了,这种事……他心情也很复杂好吗!?   他就跟他哥差别就那么大吗?为啥都这么众口一词地认定为是碰瓷啊!?   想到这里,花潜突然觉得头顶的白炽灯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心好痛,不能敷吸了!   “我觉得没事吧,要不然去黄豆酱论坛的鸡窝组发个扒皮贴什么的,弄点似是而非的料出来,就暗示呗,引导底下的人自己发挥联想。”曲博涵耸肩,“反正也没有直接说,到时候花家真要追究,这其中操作空间也很大。而且这种官司打起来耗时长,还得他们花时间举证,只要阿花没火到让花家感觉到威胁的地步,十有八九是随便这屎沾身上捏着鼻子就认了。”   ——【曲博涵】   ——【第一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21】   花潜一噎:“博涵哥,你好懂的样子。”   曲博涵撇嘴:“陆正霖不就是这么四处碰瓷碰起来的么,就别说以前了,光现在,四个导师全被他碰瓷儿了一遍……我瞅瞅他舞台实力没上去,这碰瓷技术倒是越来越纯熟了。”   “老曲,少说两句。”池启言责怪地轻轻拍了拍他,“隔墙有耳,小心点。”   “我随便,大不了我不混这个圈呗,他陆正霖敢做,还怕别人diss?”一向语气平缓柔和的曲博涵只有在谈到陆正霖的时候才会露出尖酸刻薄的模样,“他粉丝还能冲上来让我闭嘴不成,他谁啊,‘you know who’?”   “哎哎哎……别拿自己前程开玩笑。”池启言摇摇头,“算了,别说这个了。阿花不同意的话,那就再想想别的通稿吧……”   “你们红光还这么人性的吗……”曲博涵只觉得匪夷所思,“我以前还在Spuer的时候,公司想怎么弄,我们练习生都只能接受,还得硬着头皮配合,搁你们这儿还带商量的呢?”   “公司小,有商有量好说话。”池启言摸摸花潜的头,“算了没事的,换个宣传方式就好了……我们现在排名还挺高的,估计是第一期阿花镜头不少的原因。毕竟现在还没到最后阶段,一个用户可以投十个人,每个练习生最多投一票。VIP票数翻倍,可以投同一个人三票。第一期估计大家PICK的人还没那么多,很多人会把多余的票连带投给同一个公司的其他人……”   曲博涵点头:“对……就像璀璨,有朱玄祯和章栖濂在上头拉着,他们其他几个人都在安全线以内,除开闵凤琦排名不科学的低……但再低,他也有39,后面几周进前35应该是没问题。”   “BOSS这次是认真了……但我反而开始担心了。”白虹煜也显得有些焦虑,“如果BOSS还是之前放养政策的话,这次砸钱下去,肯定是期待会有回报的吧。之前的话BOSS是让我们玩儿得开心就行,但现在……”   室内一片沉默。   好半天,白虹煜才道:“你说BOSS是不是瞄准出道位去的?”   “前九?”池启言大骇,“怎么可能?就我们?”   “怎么不可能?”白虹煜指了指隔壁宿舍,“我就提前预测吧,罗筱,我觉得下周排名会爆,信不信?”   “我不信。”池启言的神情认真得有些可怕,“小白,有些事真的不是你这么认为,未来就会如你所愿这么发展的下去的。我对这个节目我们的未来持悲观态度,这一点暂时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罗筱的人气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啊!”白虹煜皱眉,“而且他还没公司呢……”   “你傻的吗,他是没公司,但几个人有他那条件?”池启言只觉得好笑,“他和林溯雨在日月弹幕网发的视频我挨个看过,里面一半以上的视频应该都是摆拍的结果,那些引人发笑的点和吸粉桥段十有八九是之前就设计好的台本……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他们那个视频确实是好笑,看得出是精心设计的结果,之前一直涨不上粉完全是因为缺少曝光。现在有了渠道,那肯定是哗哗往上涨粉。”   曲博涵接道:“就算没有‘娱乐圈扫地小妹罗翠花’,我估计他们也会找个营销号之类的博主进行推荐的……就是很奇怪,按理说要造势的话早该造势了,在节目播出前一个星期应该是造势最好的时候,怎么……”   花潜和白虹煜内心默默闪过一句话——   “当然是因为……会干营销这种事的林溯雨那会儿正被困在没有信号的乡下,哪怕做出要把天捅出一个窟窿的姿势也只能对着空白页面含恨睡觉啦。”   …………   “哎……你是说我们那些生活视频呀?”罗筱诚实道,“对的,其实很多都是我俩生活里的瞎扯,但溯雨会突然说,‘啊,刚才那个好好笑,拍成视频大家一定会喜欢的’,然后就拉着我把刚才的场景再演一遍拍下来,有时候需要演好几遍,因为我对着镜头会不自然。有些话也会改一改,改成更有意思的说法……”   他抓了把自己满头的黑发:“因为涨粉速度很慢,所以我之前一直以为是我俩笑点比较奇怪……我跟溯雨重演的时候,我都好几次憋不住要笑场,但粉丝就是涨不上去,我俩前后发了大概二十多个视频吧……粉丝还没有视频数量多。”   “因为拍这种视频,其实很麻烦……首先是要找好角度拍,然后再拿出来剪,重新看,有时候发现没拍好,还需要重新再拍。声音比较模糊的话,我俩还需要重新录音,调试……因为回报和付出太不成正比,所以进节目组以后,我就不让他再弄这个了,太费时间了,加上合同也不让拍摄,这个就没再继续了。”罗筱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我进节目组就基础很差,前段时间很害怕会赶不上大家的进度,包括练主题曲,我人本来就比较笨嘛,再不多练怎么行……其实我都快把这个给忘了,结果突然发现竟然还有蛮多人在看的,有点惊讶。”   “还真是摆拍的结果啊?”   花潜下意识说了这么一句,被身边眼神绝望的白虹煜猛敲了一下脑瓜,又眼泪汪汪地抱起了头。   “嗯,对呀,不然不可能随时随地都拿着相机自拍吧……”罗筱倒是没有在意,反而又毫无自觉地自揭老底,“就比如说那个小狗叼拖鞋的视频嘛,虽然是真事,但发生得太突然了,那会儿我俩都傻了,怎么可能刚好拍到这种画面嘛……后来溯雨帮我追拖鞋的时候顺便把狗一起拎回来,我甩了大概十多次人字拖出去才达到了那个视频的效果。还好那个地方没人,不然我真干不出去把拖鞋甩出来,然后在一脸冷漠盯着我的狗狗眼神中,再跑去把拖鞋捡回来套脚上的事,还重复十几次……十几次哎!”   “你那个视频都转了……我看看,妈耶,有八千条转发了!好多营销号都转了!”花潜美滋滋地开始幻想,“我觉得我和白哥的日常生活也很有趣喔,拍成视频没准也能火呢。”   “拉倒吧,有些话讲第一遍的时候你能讲得挺自然的,让你一遍一遍讲,讲到你自己都烦了,口香糖都嚼得没味道了,还得演得跟第一遍一样,我看你八成拍到一半就嫌烦了。”白虹煜这方面倒是很理解罗筱,他以前跟池启言在酒吧驻唱混点路费的时候,有时候同一首歌得唱上几十甚至上百遍。   再喜欢的歌,这么一遍一遍下来,也是会唱腻歪的。   更何况为了赚钱唱歌和心情愉快时随口哼哼,全然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状态,前者本就是带着敷衍了事的态度,因此也越发觉得厌烦。   “是的……录到最后几次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好笑了,但还要强迫自己觉得很有趣……因为看视频嘛,很多信息都是通过肢体动作和表情眼神传递的,所以哪怕我自己都觉得不好笑了,我也得努力表现得好像很有意思,至少要能感染到看视频观众。但已经不好笑的东西,还要强迫自己觉得很有意思,这种感觉其实很糟糕。”罗筱想了想,又道,“不过现在看到姐姐们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又觉得好像也值了……”   白虹煜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林溯雨当初绝对只是想着借这个视频能使他俩涨一拨人气,所以才刻意设置了搞笑的情节,讨喜的人设,反反复复拍摄再剪出一条效果最好的视频。他们发上去的视频系列,干净得根本不像是业余剪辑师,多余的东西一概没有,所有的画面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拼命对着观众呼喊——“我们超可爱的——快点来喜欢我们呀——”。   只想到了能让观众觉得开心,然后还为此心满意足的罗筱,真不知道该不该说他单纯得过分……   白虹煜状似无意道:“这些视频是林溯雨全权包揽的吗?”   “不是呀,我俩一起剪的,不过他比我聪明,所以剪掉哪些留下来哪些我都是参考他的。”罗筱果然没听出来白虹煜的言外之意,“不过我觉得很好笑的地方也会保留下来啦……因为真的很好笑,剪掉舍不得。”   “哪几个是根据你自己的意见剪的?”   看了罗筱指出来的那几个视频,白虹煜沉默了。   果真是个人特色鲜明……   其他视频清一色的“啊啊啊弟弟可爱”,“好可爱我亲亲我家可爱的螺螺和雨雨”,唯独那几个,画风是这样的——   “哈哈哈哈哈这什么沙雕视频。”   “弟弟们这是喝了假酒拍出来的吗?”   “我有点不想承认我pick了两个智障傻儿子……”   “我的粉丝滤镜让我看了下去并对弟弟们沙雕的行为露出了姨母般的慈爱微笑。”   罗筱还一脸茫然地问道:“所以把自己裹在驼色的被子里团成一团,再伸出一条腿,假装自己是一个烤好的鸡腿……真的是很沙雕的行为吗?”   白虹煜:“……是真的很沙雕。”   罗筱:“……喔。”   委屈。   …………   “第二周的真实排名出来了,是机器把重复IP和空白账号脱水以后按有效数据排出来的排名,比起那种注水以后的数字,可以更直观地看出每个练习生的真实人气……”   柴菲揉了揉自己发僵的后颈:“算是在预料范围吧,镜头给的多的那几个排名都很高,跟我们初期估算的差不多,只有少数几个排名挺出人意料的……”   “一个是璀璨的明秋,他镜头给得很少,结果最后竟然排出来是第6,估计高导现在已经不太高兴了……”   “另外是荣广的匡达盛,明明给他的都是那种招黑镜头,是想拿来当争议人物的,莫名其妙人气还挺高,最后一看排名竟然在第12,真是见鬼了。我大概是真的老了,已经搞不懂这一批追星小姑娘的口味了。”   米娜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听到柴菲继续道:“最后就是那个个人练习生,叫罗筱,这一周排名已经涨到42了……问题是这一期他根本就没出镜过啊!你说,要不要劝高导考虑一下把他当黑马培养?”   瑾欢捂住唇笑了一声:“这还真有意思……”   米娜手里的笔停了下,抬头道:“和他一起的那个练习生呢?”   “你说林溯雨?我看看……”柴菲将滚轮往下滑了滑,“在53的位置,不过……”   …………   “我觉得……我俩凉了。”罗筱把手中的排名贴在方框中,眼睛下的黑眼圈格外显眼。   ——【罗筱】   ——【第二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74】   林溯雨垂下头,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数字。   金发少年轻言细语道:“没事,才第二周……还只是个开始而已,距离定胜负的时候还早着呢。”   说罢,他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将离型纸撕开,用力贴下。   ——【林溯雨】   ——【第二周人气投票最终排名:83】 第 126 章   “虽然之前就猜测会爆……不过老实说, 能爆到这种程度还是挺出人意料的。”柏南海饶有兴致地翻着手里的文件, “抢在买了版权的银辉以前出这档节目, 这招算是走对了?”   李欣慧往椅背上一靠,冷淡道:“去年我们千光出了三档大爆综艺,全是复制的高丽最火的国民综艺, 请的也是高丽的摄影与后期, 事实证明做综艺高丽确实要走在我们华夏前头,后头跟风的, 都是采用华夏自己的摄影团队,哪怕是同样类型的节目,出来的效果也是天差地别……”   拿指尖敲了敲杯子,李欣慧继续道:“人都是有新鲜感的,千光之所以能频繁出爆款,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华夏市场缺乏同样类型的综艺,而我们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虽然是复制高丽的综艺, 但总体而言,华夏观众看高丽综艺的比例很低, 所以哪怕我们把100分的综艺仿制到70分,忽悠观众也绰绰有余了……”   停顿了会儿,她才皱眉道:“不过, 要是只仿到40分, 观众也不是傻子。目前看来高胜龙复制得还算到位, 加上我们千光前几档综艺积累下来的流量, 才达到了这个效果……不过我对这样频繁的复制不太看好, 其他几家视频网站应该也发现直接把高丽节目搬过来用的方法很管用了,接下来势必会大面积复制高丽和岛国的综艺,这样下去迟早会有同类型的综艺互相撞车……”   “同台竞技分流量,这是大忌啊……算了,不说这个了,轮不上我操心。”李慧欣伸了个懒腰,“现在《全民偶像》人气挑大梁的还是那几个导师,现在第三期已经播出去了,怎么都得把导师的流量变现成练习生本人的流量了……”   柏南海不紧不慢道:“这个您放心,陆正霖和沈以榕的人气算是已经炒起来了,看现在收视效果,其他几个练习生的营销也可以跟上了……陆正霖的话,我们给他定的路子是病毒式营销,短时间高频率反复在以高丽圈为主的追星圈子里进行投放。陆正霖本身风格就是偏高丽风的花美男风格,镜头感也比一般的练习生更出挑,初期我们就觉得应该会很对那些吃高丽偶像风格的追星女孩的胃口。现在看来,这样频繁的刷脸,是挺奏效的……”   “另一个焦点人物沈以榕……”柏南海似乎是觉得很有趣一般,竟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我跟高导沟通了一下,制定了完全不同的营销路子。第一,沈以榕的外形比较没有攻击性,所以我给他的定位是吸收陆正霖不能吸收的那一类不混高丽圈的观众,第二,这是沈以榕第一个综艺,他之前没有粉丝基础,为了能尽快达到和陆正霖相抗衡的地步,不能走那种老老实实放精修图的传统营销……所以,在经过考虑,我们给他定的路线是——”   停顿了一会儿,柏南海轻声道:“全网黑。”   把手里的文件又翻过了一页,柏南海继续道:“高导在第一期给了他远超别的练习生的镜头时长,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以后,在第二期放出以后,我们就在各大网站投放了大量水军开始造势,一方面在沈以榕的超话和专属星圈投放沈以榕大量的精修图吸收散粉,同时增加路人粉对他的好感,另一方面,在黄豆酱论坛流量最大的鸡窝组开贴,就沈以榕连续两周稳坐第一的事进行怒骂和引导网友情绪,并放出大量虚假黑料直接攻击沈以榕本人,再由水军跟帖并表示赞同,果然,这么几天下来,‘沈以榕黑幕说’已经在圈子里弥漫开了……”   李欣慧听得直皱眉:“等下,虽然他确实是黑幕上去的,但蝠翼是出了钱的哎。你花金主爸爸的钱去DISS金主爸爸要捧的人?”   柏南海毫不在意道:“蝠翼同意的啊,反正我们确实让沈以榕第一了,他这钱出得难道还不值?况且人是有逆反心理的,我们在沈以榕的粉丝圈里也在加强固粉,本来就喜欢沈以榕的粉丝哪怕看到这种黑料,只要还在沈以榕的粉丝圈子里,受周围人异口同声‘这都是骗人的’影响,她就会坚定地认为这些料都是假的,反而越发疯狂地喜欢沈以榕,觉得全天下都要害她的哥哥,只有她能保护自家哥哥。本来可能就一成的喜欢,现在因为沈以榕被全网黑被直接虐成了十成,对沈以榕的心态也从可有可无的路人粉变成了能直接转化成钱和流量的死忠粉,蝠翼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沈以榕?他的想法呢?”李欣慧翻了翻围脖,眉头越皱越深,“你们不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跳了?这些话哪里是一个小孩子能承受得了的?”   看着围脖话题里一条条“某沈姓黑幕男子请你别再笑了我真的觉得你很油腻也很恶心”,“天选之子那矫揉造作的笑我是真的很想帮他点个火葬场十成熟套餐”,“我靠我真的觉得我们现在华夏小姐姐审美有问题,就syr这长相拉去做鸭都嫌寡淡,竟然还有人觉得好看,黑人问号”,李欣慧刚开始还没看懂“syr”是什么意思,多翻了两条才反应过来是“沈以榕”的缩写,面露嫌弃道:“我是说真的,到时候他要是真跳了,上头估计就得来整治咱千光了……你们营销就营销,买水军攻击人小孩儿,这个档次是不是就有点太低了?”   柏南海无辜道:“这关我什么事,我们现在水军已经撤了,哪能一直给沈以榕砸钱?这都是真实用户好吗。哎李姐,你这个就太冤枉人了,经过之前那一周,现在观众看看《全民偶像》再骂骂沈以榕已经是例行狂欢了。都不用我们继续砸钱,他们粉丝会自发帮我们黑,而且想出来的黑料比我们这种拿钱办事的人想出来的还匪夷所思,我昨天还看到一个言之凿凿说沈以榕是女扮男装混进去,就是为了猥亵陆正霖的帖子,信的人竟然还不少……”   “追星的主力军是12岁到22岁的学生妹,你指望她们有什么判断力……年纪小,才容易被这种话忽悠,说什么信什么,也容易被人挑起情绪干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李欣慧又强调道,“我是说真的,让汴州那边把沈以榕看好,他要真出事了,我们千光肯定得被整。最近上头对这种事也开始注意了,你们这种利用青少年不完善价值观,洗脑她们为偶像冲锋陷阵的行为很打擦边球,一旦出篓子上头肯定出手治我们,懂吗?”   “我知道,出不了岔子的,不然沈以榕早几年就被蝠翼逼跳楼了,我看那小子心理素质是好得很……”   李欣慧揉了揉头,才道:“我刚才看了脱水排名和发布出去的排名,那两个个人练习生怎么被你们压得这么狠?林溯雨不是你看中的棋子吗,你打算放弃了?”   “罗筱的话,他的排名我本来没打算压的,其实大多数练习生的排名都不会压,因为根本不是我们关注的对象。但上一周,他的人气突然开始不正常蹿高……我看了一下,那个替他营销的围脖号,手法虽然有意在模仿我们千光的路子,但大概只是素人,不是业内,根本就撑不起来病毒营销的路子,连买赞和买转发都显得很可怜,会转得那么高有大半原因是因为罗筱本人颜值太能打了。所以我跟高导觉得,也许可以考虑给他一个位子,算是一个吸睛点?当然前九是不可能给的,前25都要看他后期的发展……稍微压一下排名有利于虐粉,跟沈以榕是一个路子,只不过我们不会在罗筱身上费那么大工夫罢了。”   “林溯雨的话……其实也是差不多的道理。我对他还是很有期待值的,所以,给他安排的路子是……绝境逆袭。”   说到这里,柏南海好像来了点兴致:“老实说,因为花家突然插手,我本来都快要放弃他了,前两期他所有的镜头都剪给了花潜,这种情况下他竟然靠日月弹幕网的视频翻盘了。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接下来应该要以这个为立足点开始炒作人气,怎么说呢,挺好的,我就喜欢这种求生欲强的人……第三期我看过,跟高导商量过以后,我特意留给了他一个爆点,如果他抓得住,逆袭到上位圈也是可能的事。所以,他现在的排名不能太高,那些pick他的人都是想体验那种从98一路逆袭上去的快感,必须压下去给他的粉丝制造压力。”   “如果他没抓住呢?”   柏南海想了想,轻松道:“那就,这么糊了吧,反正棋子多的是。刀都递到手边了还杀不了人,要蠢成这样的话……他的排名就一直停留在83吧。”   和李欣慧对视了一眼,柏南海才轻柔道:“毕竟……蠢货,没有被扶上去的价值。” 第 127 章   空荡的宿舍中, 少年正一个人抱着手机坐在床铺上, 白皙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一条一条的围脖便迅速地被滑了上去。偶尔少年的动作会停顿下来, 对其中一条反复翻看后, 小心又慎重地按下了“收藏”。   在默默内心欢喜的同时,他的内心也会不由自主地浮出这样的迷茫——   他配得上吗?   那些温柔的鼓励和明朗的喜欢,他真的……担得起吗?   也许最开始,内心便是带了隐秘的想法——如果,有朝一日,也可以被人喜欢的话,那就好了。   但很快, 这个如棉花糖一般飘飘悠悠、柔软甜美的幻想,便被他按捺下去,沉沉地浸入了水中,悄无声息地融化成了虚无。   不敢把期许放得太高, 不敢奢求能够被太多人喜欢, 更不敢妄想能够以主角的身份在舞台中央发光。   只要稍微接近一点曾经的梦想就好了,哪怕只是一点点,不需要做出什么成绩, 他便也觉得很满足——兴许在名为“罗筱”的十六岁少年看来, 为了梦想而做出改变的人生体验,远比得到一个结果要重要得多。   习惯把期望值一降再降, 因此无论现实给予了什么反馈, 对他而言, 似乎都不会太难接受。   但现在,这个反馈……   超出了他的阈值。   不应该才对。   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自己掌心的纹路,他又将手翻过去。   在明州他除了宅在屋子里看书便是做做小甜点,这么半个月下来,他的体重竟然回升了,原本瘦得只能看见骨头的手背上也出现了浅浅的肉窝。   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手而已……   想到刚才看到话题里有人发“啊啊啊啊我们筱的手真是太好看了妈妈真的超喜欢儿子伸手撩头发的那个动图啊真的是手控福利啊”,哪怕现在宿舍里没人,他也觉得心中一阵羞赧,脸上顿时开始发烧,小幅度地挪了一下头部,将脸贴在冰凉的瓷砖上试图来降降温。   不能再继续刷了……   这样用小号偷偷看别人是怎么夸自己的,一边看得不好意思一边还乐此不疲地往下翻,罗筱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好像个变态。   想到这里,罗筱有些沮丧地耷拉下头,又想到自己身上除了脸以外好像还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拿出去被人称道的东西,只觉得心情更沉重了。   无论做什么都笨手笨脚,学习和体育都没有特别擅长的方面,性格也非常无趣。   如果要让她们知道自己喜欢的偶像竟然是这样的人的话,大概会很失望吧……   「当偶像,你就不能是个普通人了,必须是要能实现普通人完成不了事情的超人……」   沈以榕的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时候的他仅仅只是站在大舞台上经历了一次公演、丝毫未感受到粉丝力量、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对这句话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但现在,罗筱觉得自己正在动摇。   “呜呜螺螺你千万要进前60啊!!!”   “我们筱啊啊啊出道吧阿筱!!”   “哥哥我每天都在替你投票,一定要进下一轮呀!”   可是……   万一,进不了呢。   只要一想到这些心愿压在他身上,最后很有可能会迎来落空的结局,罗筱便觉得脑子开始隐隐作痛。   如果只需要怀揣着自己的梦想出发,无论走到哪里,都可以说一句问心无愧。就算就此折返,他也不会感到遗憾。   但现在,却已经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在做出要当偶像的决定时,身为中考刚刚结束的准高中生,罗筱其实并没有想太多。   在他看来,梦想这种东西,只和他自己有关,哪怕是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绕开了正确的目的地,最后也是他一人接受一步踏错的后果,他全盘接受并觉得内心安稳。   但现在,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粉丝的爱,是喜欢,更是责任。   但当初,他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能被人喜欢的话,那一定是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   而像现在这样,围脖无时无刻不在跳出新提示的场景,他以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其实你不应该来当偶像的。”   这句话不止一个人对他说过,但那个时候,罗筱心中只有不服输的倔强。   而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兴许他们说的是对的。   至少,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想过,在此时此刻应该用什么样的反应,又该怎样去面对。   对于粉丝的话,不可能全然不在意的吧……   如果早知道自己在镜头前所有的言行举止都会被抠出来一帧一帧地反复来回观看,甚至连自己站在背景板位置打个哈欠都会被揪出来的话,罗筱觉得他之前拍摄的时候就应该全程保持扑克脸。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截出来。罗筱并不是情商太高的人,尤其是在日常闲聊的时候更是想不到太多。但现在他说的话被解读出了各种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内涵,有时候更是会迎来莫名其妙的指责,连累他的粉丝还要放低姿态、甚至是讨好一般去替他认错道歉。   因为喜欢他罗筱,所以愿意放下了自尊去向不知情的路人帮他解释,满肚子委屈压在心里,还得小心翼翼地担心自己会不会打扰到别人——并不担心影响到别人心中对自己的印象,却害怕因为自己的行为让自己喜欢的偶像蒙上阴影。   别去了啊姐姐们,让他一个人默默忍受就好,哪怕会委屈地想哭,那也是他一个人的满腹心事。   他们这么做的话……要怎么做,才能够回报得起他们呢?   如果要被他们发现,这样被寄予厚望的他,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   一想到在他们发现真实的罗筱其实只是一个连古诗词都磕磕巴巴背不下来、三天就会忘干净的笨蛋以后露出的失望神色,罗筱有些不安地环紧了自己。   内心所有的困惑与迷茫,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解答——这些答案并不会写在教科书上,也不会有参考答案供他参考,更不会有红勾明明白白地帮他打出分数。   自从十五岁那年陆正霖成为了Spuer的练习生,从此就再也没能从粉丝为他划好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为了不让粉丝失望他可以把自己套进那个完美无瑕的壳子里,将自己的身体捏碎揉烂去适应那个所有人都会喜欢的人设,展现在其他人面前的永远只是那个温柔一笑的少年郎。   年少成名的感觉太好,便再也受不了从云端跌回人间的滋味。   而十六岁的罗筱,现在同样踩在断崖的边缘。   只是,和陆正霖不同的是,那会儿的陆正霖明□□丝喜欢他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改变自己来留住他们的喜欢,而罗筱却是不知道的。   换做是他自己,大概都不会喜欢这样除了脸还过得去,其他一无是处的偶像吧。   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果然是因为……还没有通过他这张脸,看透他无趣的本质吧。   但是,隔着遥远的时空,只能通过镜头短暂窥测到他某一面的他们,如果他竭尽全力在镜头面前展现出一个和真实的他完全不同、讨人喜欢又十项全能的形象,他们会不会就此感到满足呢?   「哪怕做不到,也要假装自己做得到。」   所以,好好扮演姐姐们心中“罗筱”应该有的样子,才对吗……?   不,现在思考这种问题,似乎太早了些。   前60能不能进目前都还是个问题,他在这里思考未来,似乎是太过遥远的事。   看着自己还在不断上升的超级话题排名,罗筱心中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如果他的排名停在74,被直接淘汰出去的话,就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了。   用力地甩甩头,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一遇到自己没法处理、超出他常识的事,本能就想逃避,跑回自己的安全区缩起来,一向是他的毛病。   姐姐们还在帮他努力地投票打榜,他没道理先一步低头认输。   只是……如果要继续走下去的话,迟早,是需要去面对的吧?   想得有些头痛,罗筱只能暂时放弃拿未来的烦恼来折磨现在的自己,但心中的不安却是怎么也抹不去。   他顺手又点开围脖,却发现最上方多了一条已经被转了五百、且转发次数还在不断上升的新围脖。   ————   【柠檬青橘:首页的旁友们看过来啊!!本筱雨女孩今天要逆CP了!!看完第三期我现在内心简直是火山在喷发一样地动山摇,官方发CP糖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天我要站一波雨筱,旁友们快张嘴嗑糖!!】   ————   被她专门截出来的动图是林溯雨被陆正霖喊到名字、毫不犹豫选择了和罗筱那组进行对抗的全过程,以及林溯雨的事后采访。   坐在椅子上笑得一脸乖巧的金发少年在听闻“为什么选择了和《恶魔骑士》难度那么高的A组对抗呢”的时候,他将手按在唇上,思考了几秒钟后,才浅笑道:“啊,那个啊,因为……不习惯吧。一直以来都是跟筱筱一起生活的,很难想象没有他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所以想挑个离他最近的位置。就算不能并肩作战,好歹可以作为对手每天一起训练……至于其他的,没有想那么多。”   而这条围脖下面的回复是这样的——   “我靠!!带感!!妈的这就是即使老子不能跟你一起冲锋陷阵,你也得死在老子手里的相爱相杀啊!!”   “这就是~~爱~~~~等等我怎么唱起来了!”   “你们醒醒,这不可以,说好的一起站筱雨,你们怎么可以扔下我一个人,首页就我一个还在站筱雨吗?”   “啊啊啊我死了,你们他妈别喊我,我去写CP文了,已脑补三十万字□□、黑化、病娇play,我现在兴奋得觉得我可以把我家前头广场上所有的石墩子都给举起来!!!爆炸!!!”   罗筱:“……???”   这是些啥玩意儿?外星人语言吗?   为啥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谁来给他解释解释?啊?? 第 128 章   “总之,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面对林溯雨的解释, 罗筱沉默了好半天,神色微妙地总结道:“所以, 他们粉我们, 是因为觉得我们会找对象?”   “不不。”林溯雨纠正道,“他们知道我俩没有那个意思,也知道我俩不会找对象,但并不妨碍他们私底下默默想象我俩是一对儿。”   “……我不能理解。”罗筱想了半天,很认真道,“既然他们都知道我俩喜欢的是姑娘,根本不可能在一起谈恋爱的, 那这还有什么意义呢,我想不出这有什么乐趣啊。”   林溯雨:“……”   面对这样虚心求教的罗筱,林溯雨突然发现这好像还挺难解释的。   “我觉得可能是这样,就像你看小说, 如果男女主角互动很友好, 但最终没有在一起,你也会觉得很遗憾然后希望他们在一起吧?”   “那为什么非得是找对象呢?”罗筱进一步虚心求教,“他们生活里应该也有好朋友吧, 他们也会跟自己的同性好友谈恋爱吗?”   林溯雨:“呃, 这个……我觉得应该不会?”   “还有就是,你刚才说, 他们喜欢我们, 是因为喜欢我俩的相处模式, 然后就进一步希望我们能够找对象,对吧?那为什么他们觉得我俩相处很‘有爱’,最后就要延伸到爱情路线上呢?是因为觉得爱情是所有感情的最终归宿,还是出于别的原因呢?”   “……”   “再就是,‘CP粉’存在的原因是基于我俩已经找对象这个假设,如果我俩找到别的对象了,CP粉就会大规模脱粉。那为什么我俩的相处模式本身无法吸引到粉丝,必须要加入爱情元素才能博得她们的喜爱呢?”   虽然被告知了“CP粉”的存在,罗筱倒是没有觉得反感,语气相当平和,甚至还是以学术探讨的姿态在非常认真地进行请教。   林溯雨:“……你这些问题超出我的知识储备库了,真的。”   有些苦恼地支住下巴,林溯雨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但其实炒CP作用还蛮大的,因为CP小粉红偏关喜欢上双方当事人的情况很常见,不然也不会变成常规圈粉手段了。而且这样炒作有个好处,因为偶像是不能谈恋爱的,如果要炒跟女性偶像的绯闻绝对会大规模脱粉,因为粉丝觉得那很有可能是真的,但如果炒同性CP就不一样了。”   停顿了会儿,他才继续道:“CP粉也是占了粉丝一个很大的群体,现在不管影视还是综艺,基本都要加入这种元素来讨好市场。尤其是偶像这一块,很多时候都是先从炒CP开始吸引人注意的,高人气成员和低人气成员进行捆绑来一带一也是公司常见的操作……”   罗筱安静地听完以后,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个时候,你选择《恶魔骑士》这首歌,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很简单的问题,却让正侃侃而谈的林溯雨一瞬间失去了声音。   一向从容淡定的少年,在罗筱平淡的眼神中,额头竟然开始冒汗。   “你事后采访说,是想跟我一起训练……但其实不是这个原因吧?”罗筱的语气很柔和,连质问都说不上,却让林溯雨的手开始发抖,“我一直没问你,但心里其实在意很久了,现在我就直接问了吧。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利用炒CP来涨人气的想法吗?”   “我没有!”林溯雨语速奇快道,“我那个时候看到陆正霖把纸条拿出来了要念名字,他那个时候的唇形根本不是要喊我。但被导演喊去了,回来就喊了我的名字,我就知道肯定是导演授意的,这个环节我必须选跟他对抗来制造节目爆点……”   他越说语速越快,直到此时才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一般,猛地一个急刹车,沉默地和罗筱对视了很久,才露出一个与平时无二的笑容来:“你那个时候已经让我不要继续营销了,我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的。”   他这么说罢,良久都不见罗筱开口,寂静的室内沉寂得恍若深海,只听得见林溯雨带了些起伏的急促呼吸声。   “我知道了。”罗筱点头,神色并无异样,“谢谢你,溯雨。”   说罢,他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外套往外走去。   林溯雨眼睁睁看着他打开门,又回头说了一句“我出去跑跑步,很快就回来”,甚至还弯唇笑了笑。   罗筱关门的动作一向轻柔,别上门扉时只听得见扣锁的咔哒声。   就是这几乎能被人忽略过去的轻响,让林溯雨的心开始直直地下坠。   ——他知道了。   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知道了。   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跟林溯雨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罗筱,虽然会被全方位伪装得滴水不漏的林溯雨骗过去,但那完全是建立在对林溯雨毫无保留的信赖之上,一旦他开始怀疑起什么,哪怕用猜的,都可以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一向习惯留后路的林溯雨,那个时候即使答应了罗筱,实际上也依然是不由自主地算计着能够翻盘的机会,所以他才接过了高胜龙抛来的梗,事后采访也选择了说出了高胜龙想听到、极有可能被剪进正片的暧昧话语。   他这是为了罗筱吗?   不,他这是替自己留的后路。   走到现在,罗筱的心情始终如一,而他却已经转变了太多,甚至到了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地步。   如果要这么思考的话,兴许从他决定放下学业陪罗筱一起踏入娱乐圈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已经在悄然变质。   但罗筱对此什么也没说,这才是让林溯雨最无法接受的地方。   如果罗筱选择激烈一点的方式,哪怕两个人吵架,他都觉得自己心里能够好受点,但罗筱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甚至还说,“谢谢你”。   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平静得像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一般。   强烈到无法抵抗的自我厌恶感从内心升腾,林溯雨呆呆地看着紧闭的房门,抬起手捂住唇,只觉得一股恶心感在喉咙中翻涌。   明明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甚至早在他真正意识到以前,他的潜意识就驱使着他违背了罗筱的意愿,做出了当时他认为事后一定会被罗筱讨厌的事——但是为什么,在这一刻,还是难以抑制地对自己感觉到了厌弃呢。   这之后,一定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事发生……他想继续站在舞台上,还想要能够被聚光灯环绕,甚至还想听见粉丝在下面高声喊着他的名字,那他就必须要浑身裹着淤泥披覆着争议前进。   他甚至还想好了,如果罗筱对此表示不理解,他应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自己的行为显得更合理,对可能发生的所有情形预演了不下十遍——唯独没有预演到现在的情形。   在林溯雨的预演中,罗筱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唯独有一个相同点——那便是对他行为的不赞同。   而现实,却偏偏出现了差错。   虽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好友是对他彻底失望、再也不想管他了,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恰好相反,是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原则极强的好友,为了他的梦想,让步了。   最开始只想让好友的脸上保持笑容,而到了现在,事情的发展却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甚至不得不靠好友超出底线的让步才能继续维持平和的现状……   他在呆滞了一会儿,发抖着拿起了桌上的矿泉水,踉跄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自然不可能还有人的身影,空荡得像是他此刻空白的内心。   这么默默地站了几秒,他突然拧开了手中的水瓶,兜头浇了自己一脸。   冰凉的水珠从头发上争先恐后地滑落,满脸苍白的金发少年捂住脸,发白的嘴唇无声道——   林溯雨,你真是恶心。 第 129 章   “你这是在搞行为艺术, 还是在预备感受一下冬泳的快乐啊?”白虹煜的表情就跟大白天看到有人在大街上裸着跑酷似的, 一脸嫌弃,“这几天气温降得快, 宿舍暖气又没开, 你拿冷水浇头小心头疼啊。”   虽然语气戏谑,但银卷毛少年帮忙吹头发的动作倒是丝毫不含糊,甚至还细心地区分了发丝走向。   林溯雨陷在椅子中垂着头一言不发,少年脸颊上的水渍已然干涸,脸色却依旧苍白如纸。   听着头顶嗡嗡的吹风机声,他闭上眼,一片黑暗中, 这样嘈杂吵闹的声音虚幻得近似假象。   “跟罗筱吵架了吗?”   林溯雨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   “没吵架但是冷战了?”   “也没有。”   “没吵架没冷战但是他不理解你了?”   “……也没有。”   “都没有,那你在烦个虾球。”   林溯雨一噎,头往椅背上一靠, 灿金色的发丝从额前滑落, 露出了少年略显空洞的双眼。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就是觉得很难受,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林溯雨苦笑道, “我以前还觉得筱筱莫名其妙的地方多, 都进娱乐圈了还不肯营销也不肯炒作,现在看来我莫名其妙的地方更多……”   “罗筱对你态度不好吗?”   “不, 他对我态度不好我可能还觉得心里舒服点, 问题就在于他对我态度太好了, 一副不仅很理解我,甚至如果我提出来的话,他还愿意配合我一起营销炒作的样子。”林溯雨烦躁道,“他要是能上来揍我一顿,我可能现在会更安心一点……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揍我?”   白虹煜:“……兄弟,你是皮痒欠虐吗?人家态度好点儿你还觉得不舒服啦?”   林溯雨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他才道:“可能是这样没错吧。”   往头上浇下凉水,在寒冷的水珠滚进发根顺着脸颊流下的那一刻,内心中压抑得几乎要窒息的绝望感竟然在这样近乎自虐的行为中平复了下来,满脑子的空白思绪也终于像是得到救赎一般短暂地呈现为平静。   做错了事需要挨打,不是今天挨打就是明天挨打,早点挨打就能早点轻松,不用提心吊胆自己会不会半夜被突然从床上拖下来劈头盖脸地遭受一顿毒打。反正疼只是一瞬间的事,只要笑着忍过去,就可以换来一段时间的安宁——这才是正常的行为逻辑链才对。   哪怕他一千次一万次地告诉自己,为自己考虑是没有错的,但在罗筱面前,他依然会忍不住感到害怕,无论怎么提醒自己,最后都只会重复过去的思考模式,陷进泥潭一般根本无力挣脱出来。   他没做错什么,他也不欠罗筱什么,罗筱也不会因此就转变对他的态度——这些他全部都知道。   但即使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哪怕罗筱自己主动退了又退,眼见着就要连底线都让出来了,他依然无法从罗筱的行为中获得哪怕半点安全感。   罗筱太好了,显得他林溯雨格外阴暗。   “要选择跟自己原来的生活彻底切断联系得有多难,我算是体会到了。”林溯雨喃喃道,“道理我都懂,但就是迈不过去这个坎儿”金发少年薄薄的眼皮下,隐约可以看出带着浅浅弧度的眼球正在颤动,“我现在只不过是稍微选择了跟他不一样的路,已经感觉恶心得想吐了……”   十年均是如此的生活模式,对他而言,为了好友无条件的付出,这才是正常的行为方式。   他赖以生存的一切,全部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对他而言,这既是束缚住自己的囚牢,也是保护他不被粉碎的盾牌。   挨打没关系,是替罗筱挨的话,再疼也是可以忍受下来的。   被误会也没关系,只要是替罗筱完成心愿的话,哪怕再多的污言秽语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似乎只要所有的事挂上罗筱的名字,冠以“这是为了罗筱做的”,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承受一切负面压力,有罗筱做心灵支撑的话,他就是没有弱点的林溯雨。   但现在,他正面临的局面是,他需要亲手把支撑着自己一切的支柱拔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十年建起的行为模式全部坍塌。   ——做不到啊。   太难了,这对他来说,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全盘否定过去的自己。   现在只不过是稍微轻轻摇了摇那根支柱,他便已经恨不得缩回自己熟悉的安全区中,把自己好好地再包裹起来,缩成一个茧,继续催眠着自己——哪怕他的心底也在微弱地呼喊着想要能够伸手触摸晨星,但只着单衣在冰天雪地中前行,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冻死了。   “如果你还想继续选择原来的生活模式的话,我随便你。”白虹煜耸肩,“老实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有点像家暴的女人正在考虑要不要跟自己老公离婚。别人全都在劝你离婚,就你一个还在犹豫,一边犹豫还要一边给自己的人渣老公辩解,哎呀其实他对我也挺好的……”   虽然语气戏谑,但配合他此时拿着个吹风机摁着林溯雨的头哗啦啦一顿吹的样子,怎么看都是口嫌体正直。   “我算是发现了……你除了对阿花和池哥态度好点儿,对其他人就跟嘴巴涂了毒一样。你喝硫酸长大的吗白哥?”   白虹煜耸肩:“要其他人跟傻子一样拿着个矿泉水瓶往头上倒,我理都不理直接就走了,心里还要骂一句智障。”   “……这么说来,我在你心里还是特殊地位咯?”   “对啊,所以我就不在心里骂智障了,直接当着你面骂了。”白虹煜摸了把林溯雨的头发,发觉差不多干了,把吹风机插头一拔,“你个智障。”   林溯雨:“……”   “拿那种眼神看我,怎么,还想我再骂一遍吗?”   林溯雨冤枉道:“你讲话可以不用这么刻薄的吧?”   白虹煜想了想,一脸无辜:“看到你这欠扁的表情,我忍不住啊。我回想了一下,好像这么多年下来,就数你小子最让我火大。”   “不是,你这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好吗?”林溯雨一噎,“要我再笨一点,听不出来你是在关心我,你就不怕我心里恨上你?”   白虹煜认真思考了几秒,疑惑道:“你不至于蠢成这样吧?阿花这么蠢都听得出来,你能比阿花还智障呢?”   在一边趴在床铺上蹬着腿开心地看漫画的花潜抬起头怒道:“白、二、煜——!我警告你,再diss我,我要给你发律师函了!”   说罢,花潜刷拉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张复印纸,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密密麻麻一大堆话——   ————   【保证书】   甲方(白二煜)自愿做出以下承诺——   1.每周至少藏起三个完整且未开封的布丁,需要放置地点隐秘且具挑战性,用以给乙方(苏气冲破宇宙、玉树临风的花公子花潜)进行翻找。   2.每天赞美乙方,每次不得少于三句话,一周内赞美词不得重复。   3.不允许对乙方的智商进行怀疑。   4.…………   ————   最后在双方签名的位置,赫然是两个鲜红的红泥指纹。   林溯雨:“……你们还带这么玩儿的吗?”   “他趁我睡觉的时候摁上去的。”白虹煜也懒得吐槽一副小人得志表情的花潜,顺手一推林溯雨,“你可以走了,回去记得换个衣服,别感冒了。”   林溯雨道了声谢,刚想走,却听到白虹煜又道:“走出过去的心理阴影确实很难,大多数人也容易重蹈覆辙,但我觉得你不应该属于大多数。别把自己弄得像苦情戏男主一样,你不适合,真的。”   良久,林溯雨才道:“我会试试的。”   “别试试了,坚定一点。”   “……喔。”   “让你坚定一点。”   “喔!” 第 130 章   “菜刀刺出雪亮刀面映出老子的脸/不可一世的小人只能跪在我面前/感恩戴德地喊着谢谢爸爸让我活到明天……”   “出门开上最贵的宾利/老子的金链子够换下十箱巴宝莉/油门踩到最底/老子今天就要开着敞篷车带着新认识的网红美妞儿庆祝独立日……”   “嘲笑我的卢瑟只配看下水道的母猫发骚/老子坐在灯红酒绿的包厢甩出钞票/两百码飞驰老子只嫌花样太少……”   耳机中轰鸣的音乐声还在咆哮, 从跑步机上走下来的少年将搭在肩上的毛巾拽下, 湿漉漉的头发还在不断地往下滴水,让本就满是汗水的短衫愈发湿润, 晕开大片的水渍。   “弋哥, 差不多可以回去了。”陆正霖擦了把汗,一向很注意形象的他此时在长时间的运动后显得有些狼狈,对他而言以这种模样停留在外头太久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   虽然他也不是没有那种运动过后发丝凌乱但又透着爽朗感的照片,但那种发型他至少得对着镜子抓上几十遍,有时候甚至还得加上啫喱水进行定型,再找好角度拍个十多张,才能挑出来一张他觉得还能看的——哪怕是偶像, 在头发丝黏在脸上、浑身上下疯狂冒汗的状态下,也很难有人是好看的。   那种凌乱美比起整整齐齐的造型要难打造多了。   游弋苦着脸道:“你今天怎么跑这么长时间?”   他在一边举铁举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陆正霖显然不想就这个多提什么,跟游弋两个人走出了健身房。   少年眉眼依然柔和,却带上了不引人注意的寒气。   “心情不好?”游弋试探道, “排名不是升到3了吗?”   陆正霖将毛巾盖在头上, 也一起遮住了他带了些外露的攻击性的双眼,语气如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都是自己太弱小的错, 所以才能让人这么肆无忌惮地对我评头论足。”   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些帖子, 陆正霖的唇角毫无温度地弯了弯。   有朝一日,等他爬上去了, 一定要叫那些人……通、通、闭、嘴。   现在他还太弱了, 没关系, 他可以等,等到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把那些键盘侠踩到脚底的时刻到来。而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尽量把自己伪装起来,伪装成一只无害又需要保护的柔弱绵羊,直到他成长到可以让所有人不得不侧目的存在——等到那个时候,在他的视线范围内,那些对他的质疑和攻击,全部,加倍奉还。   那些所有对他发出的恶毒的攻击,让他们原模原样地咽下去,敢怒而不敢言地瞪着他——不,哪怕是瞪他一眼,他也要把那些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那也不见得,你再怎么努力,该不喜欢你的人还是不会喜欢你。”游弋敏锐地察觉到了好友身上的低气压,“你不能眼睛只停留在那些差评上吧?你这段时间粉丝涨得飞快,喜欢你的可远比黑粉多……”   “特意艾特我几十遍,让我看车祸现场血肉模糊的残肢图,造谣我是靠□□上的节目,这只叫‘差评’?”陆正霖一把拽下头上的毛巾,抬起头来时一双桃花眼中已满是戾气,“他们算是什么东西,发那种恐怖血腥的图片想恶心谁?我的粉丝替我净化广场,他们把她们的自拍拎出来,恶意改成遗照以后还给她们烧纸钱?他们也配?”   游弋一时间也有些卡壳,他其实也不太能够理解这种事,更别说他自己这段时间也挨了不少负面的辱骂,对方上来就问候他的女性家属,上来就是冲着要骂死他才罢休的节奏奔来。之前游弋还会开小号和对方理论,但时间一久,游弋就发现了,对方根本就不关心他游弋这个人是什么样的,唯一的目的就只是用各种层出不穷的脏话逼他失去理智,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思,无论他说什么,回他的只是一句比一句更过分的人身攻击。   一旦他气得维持不住冷静了,对方就把对话截图挂在围脖中,供一群人肆意地嘲笑,顺带还要加点“又一只终于绷不住假皮开始原形毕露的野鸡,请各位解解霉霉品品野鸡在线发疯的盛景”之类的嘲讽。   哪怕是游弋这样性格温和的人都觉得有些火了。   “你说这群人是什么心态啊?”说到这个话题,游弋也来了气,“我跟他们没仇没怨吧?哪怕骂我舞蹈划水,长得丑都行,上来就骂我妈,这是什么素质啊?”   “你以为他们把你当个人啊?就找个借口仗着你不会去跟他们计较,一个个拿你发泄,在他们眼里头你就是个活该乖乖这么受着的靶子。自己生活不如意的卢瑟,气撒到我身上,P遗照撒纸钱,这一套用得很熟练是吧?”陆正霖甩了下手中的毛巾,发出清脆的破空声,声音越发轻柔,“没事,他们现在就狂欢好了,我会全部烧回去给他们……”   “阿霖,你这个也太……”游弋显然是不赞同,“他们这么做不对,但你要以暴制暴的话,那岂不是自甘堕落吗?”   “哈?”陆正霖挑了挑眉,一脸不可思议,“弋哥你自己也试过了吧,跟他们说话跟对牛弹琴有区别吗?他们除了想骂你,看你发疯以外,其他统统不在乎。除非让他们感受一下同样的痛苦,其他还有什么办法?”   游弋皱眉:“好歹走法律途径吧,上法院总能消停点了吧……”   “一个两个,我告得过来,哪怕十个二十个,上百个,我挨个告也行,成千上万个我怎么告?”陆正霖弯了弯唇,笑容毫无温度,“况且我就算要告,能告的也就是侮辱、诽谤或者破坏名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需要我证明这些言论对我生活造成了一定影响,情节严重才能告吧?问题是我的困扰是成千上万的人造成的,难道法院还能让这成千上万人一起强制向我道歉吗?”   “……挑几个特别跳的,杀鸡儆猴呢?”   “之前又不是没有,让那种营销号向自己道歉的明星难道还不够多?有用吗?”陆正霖冷笑一声,“我也不指望这些人能够自觉了,没事,我也不要求所有人都能喜欢我,只要在我视线范围内能够闭嘴就行……能现在这么光明正大地在我的超话屠版,我是太弱了才会被他们这么可了劲地踩,等以后我一定……十倍,百倍地奉还。”   从前的陆正霖虽然在小圈子里也算是有些知名度,在这样有限范围的传播中,自然更多的是感受到粉丝对他善意的一面,哪怕后面的冰冻期,他内心的心灰意冷也更多是源于无法接受粉丝离去、自己再也不是聚光灯中心的心理落差。   像这样大规模的网络暴力,却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全新体验——把妹妹当成心头珠玉温柔呵护的陆正霖,在被铺天盖地袭来问候女性家属的污言秽语后,再度感觉到了自己孤身一人的无力。   而这种困境却是目前他根本无法解决的,甚至等他爬到《全民偶像》人气第一的位置,也不可能有解决方案——偶像本就是人茶余饭后的八卦对象,而粉黑大战更是粉丝文化中的一环,靠着全网黑来赚取热度的行为也早就化为了营销公开的手段。   走黑红路线的偶像甚至还会主动挑起粉丝与黑粉之间的矛盾,越是吵得厉害,越是能化为流量吸引人注意。   “他们会骂是吧,没关系,我的粉丝只要比他们还会骂就行。”陆正霖将被汗水浸得湿透的毛巾拧干,恢复了他往日的淡定模样,“那句话说的对,‘人的悲喜并不相通’。不懂我什么感受是吧,我理解,那就挨个体验一下被围攻却又无力反抗的感觉好了……”   游弋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好友,按住了他的肩膀:“阿霖你确定不需要做心理疏导吗,我觉得你现在状态好像不太对……”   陆正霖抬眼看他,露出了轻松又肆意的笑容:“有什么问题?现在不都说要维持粉丝的战斗力,这样才能够保证流量上涨、数据好看吗?喜欢的驱动力永远不如仇恨来得快速,本来是我爱你才给你打榜,怀着这种心情,轮个几次数据大概就厌烦了。但如果对家的数据比自家数据要高,那就完全变成和对家较劲的仇恨心情了,恨一个人永远比爱一个人要持久得多……”   在停顿了几秒后,陆正霖才漠然道:“况且,跟你一样心态的佛系粉丝,遇上被黑粉围攻的时候,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那还是不要来追星了吧。”   好友脸上的神色陌生得可怕,但游弋却觉得露出这样神情的陆正霖极其可怜,忍不住道:“阿霖,退出吧……你真的不能继续在这种地方呆下去了,你现在想法已经完全不正常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陆正霖顿了顿,才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可是我都走到现在了,付出了几乎我能付出的一切,现在退出的话,我大概会受不了,亲手毁了我自己的吧。”   这个笑容,竟然难得带了些单纯的味道,依稀还残存着未进娱乐圈前的少年意气。   良久,他才道:“我俩的CP已经炒起来了,根据经验,一般那些CP粉会本能偏他们认为比较柔弱的那一方,所以弋哥你做好心理准备吧,如果你跟别人互动太多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骂你是‘渣男’。”   游弋心情正沉重着,被陆正霖这么一说,顿时有些懵:“……啊?我渣什么了?”   “渣在你不够宠我。”陆正霖一本正经道,“你跟别人对视超过一秒,就是他们认定的出轨实证了。”   游弋:“……等等,我现在不炒这个CP还来得及吗?” 第 131 章   “流量这个词, 大概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吧。”沈以榕垂眸看着手机, 语气温柔,“奶茶点什么?我记得你最近在喝无糖的?”   “不不, 我现在又恢复喝全糖了……布丁奶茶就可以了, 加小芋圆吧。”罗筱蹲在沈以榕身边,后者顺势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了半边椅子,“以榕你还是喝果茶吗?”   “嗯,我喝点茉莉茶就好。”沈以榕伸手捏了捏罗筱脸上的肉,笑了,“怎么感觉你在家养胖了点儿?镜头本来就容易把人拉宽, 你这样不怕上镜显脸肿啊?”   罗筱被他这么一戳痛脚,顿时头上开始冒虚汗,看着奶茶的外卖界面泛起了负罪感:“还、还好吧……我有胖很多吗?”   沈以榕轻快地付了款,一转头便被罗筱这表情逗笑了:“没事, 你之前也确实太瘦了, 之前还有人在背地里怀疑过你是吸丨毒吸成这样的,你应该不知道吧?”   罗筱:“……喵?”   因为性格问题,罗筱鲜少会主动和其他人聊天, 消息极度闭塞。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 无论是谁,在跟罗筱聊天的时候都会下意识避开谈那种闲言碎语的无聊八卦, 像私底下黄段子说得飞起的岑星光在罗筱面前都只敢规规矩矩地讨论食堂哪个菜烧得好吃, 至于其他的, 例如谁谁其实私底下有女朋友,谁谁喜欢约炮的小道消息,那就更不要说了,根本不会跟罗筱提起。   有一次岑星光不小心在罗筱面前说漏了嘴,说到某练习生去□□结果感染上梅毒的事,还没说出名字呢,霍笙就眼睛一瞪:“你在罗筱面前说这种事干嘛?”   罗筱也很冤枉,他其实对这种八卦新闻很感兴趣的呀!为什么都不跟他讲呢!   他发誓他嘴巴很牢的,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最后,在罗筱期盼的眼神中,岑星光还是默默地把说了一半的八卦咽了回去,温柔地对罗筱道:“对不起,污染你耳朵了,我们说点别的,要不我跟你分享一下我上次去益州拍的熊猫?跟你一样,特别可爱。”   罗筱:“……”   喵的,说啊!!因为□□染上梅毒的人是谁!!你倒是说啊!!   直到最后几个人挥手道别,罗筱还是不知道八卦的男主角是谁,回去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成功失眠。   现在沈以榕说起这个,罗筱依旧一脸懵圈,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虽然他前段时间是很瘦,最极端的时候体重甚至掉下过100斤,但他现在已经胖回来了呀!   说吸丨毒是什么鬼!见过吸丨毒的人胖回来这么快的吗!?   沈以榕忍了笑,小声对罗筱道:“因为练习生里头真的有人是吸过的……□□和溜冰你知道吗?”   罗筱眨了眨眼睛:“溜冰我知道,但应该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脑海中浮现自己在冰上战战兢兢抱着护栏试图站起、但毫无作用只能疯狂打跌的样子,罗筱甩了甩头,努力把这段噩梦经历扔出去。   “嗯,是抽□□和冰毒的意思。”沈以榕进一步压低了声音,“其实练习生里头沾这种东西的人,虽然不多,但也绝没有你想的那么少,就我能看出来的,至少一只手的人数吧。”   虚虚地往上指了指,沈以榕严肃道:“越是娱乐圈往上的阶层,沾的人就越是多……这种东西碰了人就废了,你自己平时多小心,最好少跟那几个混。”   “这是能看出来的吗?”   “嗯,这类人往往容易精神困倦,而且神态跟不抽的人是有区别的,细心观察能看得出来。”   虽然沈以榕说得轻描淡写,但罗筱还是本能感觉到了有哪里不对头,沈以榕对这方面似乎太了解了,按理说能察觉出这方面问题的人,就算自己不涉毒,至少也应该是见过瘾君子是什么反应的,才能如此确定地在这方面下判断。   他和沈以榕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多少也清楚沈以榕不是那种会无的放矢、为了博取关注度信口开河的人,正相反,沈以榕日常的言行举止远比同年龄的练习生要谨慎克制得多,如果不是为了提醒他,大约沈以榕自己是根本懒得往外讲的。   想起自己对沈以榕的过去一无所知,罗筱有心想问问,却又担心这样会不会揭人伤口,想想最后还是作罢,来日方长总有问的机会,等两个人再熟悉一些的时候,也许就可以更自然地问他这种私人问题了。   只是,在这类细枝末节的地方,罗筱依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沈以榕外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内在似乎极度违和,初次印象中那个笑得羞怯又单纯的男孩子,现在回想起来,竟是完全无法和面前神色沉静的少年划等号。   “你刚才问我流量的事对吧?”沈以榕按下锁屏键,在罗筱面前,他标志性的羞怯低头笑的动作便很少出现了,“其实怎么说呢,就我个人意见而言,现在过于重视流量的表现,完全是时代发展过程中的畸形产物,是属于特殊背景下造就的特殊现象,过几年大概就会回落到正常应当有的水平线。”   “练习生制度是高丽那边发展并最终转出口的,纵观全球也就只有高丽是发展得最完善且最具有生长力,能够吸引人并且经久不衰,其实背后体现的是女性意识的觉醒以及女性消费的崛起。”沈以榕打了个手势,示意罗筱先不要反驳,“其实你自己也应该知道,练习生,包括偶像,说白了就是商品。只是其他的歌手啊演员啊,卖的都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结果,但偶像并不是这样。”   “由于建国以来务实思想的影响,很多人的想法其实是趋向于为实体物买单,而不认同无实体的脑力产物。这在很多方面都有体现出来,比如说几千块的手机,只愿意承认手机看得见摸得着那几百块的金属价格,但对手机的生产技术本身是不愿意买单的,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手机成本价只有几百块凭什么卖几千来坑人’的说法,而且赞同者还不少,这就是务实思想带来的影响。”   “这种思想体现在偶像这方面,那便是对娱乐文化的不理解,歌手需要有专辑,演员需要有作品,但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偶像可以什么都不需要,甚至连个代表作都没有,就出来捞钱。”沈以榕平静道,“说白了很简单,因为歌手卖的歌,演员卖的是演技,而偶像,卖的是这个人本身。现在华夏的问题就在于,偶像这种东西是没有单独作为区别于演员和歌手以外的一个全新存在物,很多人没有转过弯来。我看到网上许多人都不明白这一点,拿歌手和演员的标准去往偶像身上套,但其实这三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我为什么说流量这个词是特殊背景下造就的特殊现象,原因就在此,等过几年,偶像这个概念普及了,大家就会知道歌手是歌手,演员是演员,偶像是偶像。但现在新事物还属于萌芽阶层,面对这种外来的全新产物,华夏方面不晓得要怎么应对,拿老旧的经验去套,所用的手段完全是有问题的……就比如说,为了保证电影票房,拿流量小生当票房扛把子,以为有流量小生当宣传噱头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对作品本身毫无尊重,批量生产出一堆匪夷所思的烂片……”   沉默了几秒以后,沈以榕才缓缓道:“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很快,这批人就会为自己肆无忌惮地损毁电影市场而付出代价。”   “璀璨投资的那几部大IP电影都扑街了。”罗筱点头,“但我的感觉是……怎么说呢,好像最近投资大IP相对谨慎了,找流量当主角的也变少了?”   “之前一窝蜂拿流量明星当主角,是因为全新产物的出现把投资商搞懵了。但投资商又不是真的24K纯傻子,多来这么几次,很快就会发现这些数据是注水产物了。至少最近蝠翼这方面碰壁就不少,那边似乎出了专门针对注水数据的脱水程序,蝠翼还在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沈以榕语气凉凉道,“风投行业大概是最喜欢互联网投资项目了,资产大部分靠吹,成本就几台电脑加几台服务器,但靠流量就可以忽悠卖出几千万甚至几个亿。流量明星也如此,数据好看的背后是粉丝一个人轮了几十甚至上百人数据的结果……迷信流量,想靠这个走捷径,对作品本身质量怀着轻蔑态度的话,最后往往会遭反噬。”   “现在流量光环还没碎,他们也不知道流量偶像虽然网上数据轮得凶,但真正愿意花钱的往往是那些沉默的大多数……偶像的热度哪怕比一个有口碑的好演员热上十倍百倍,愿意走进电影院看电影的甚至二刷三刷的,也往往不会是那些流量的粉丝。”说到这里,沈以榕突然想起来自己姑且也还算是个准偶像,默默把自己后头的吐槽又咽了回去,“外卖打电话过来了,我去拿,你等我一会儿。”   因为《全民偶像》往外播出以后出人意料的火爆,越来越多的粉丝开始往宿舍周边涌入,练习生的活动范围几乎完全被局限在了宿舍。别说是像之前一样两个人出门去甜品店悠悠闲闲地吃蛋糕了,他们现在甚至连门都出不去。   由于整个宿舍就只有正门和后门两个门,想要出去绝对会被粉丝看到,甚至还会被尾随,不得已之下节目组只好给练习生们配了车,出入由司机接送——这才是练习生出门需要提前一天打报告的真正原因。但粉丝们的反应也是与时俱进,已经开始有人租了车进行追车了。   对沈以榕来说,出门就意味着麻烦,尤其是在他看到一大堆粉丝围在车子旁边,直到车子发动、开始倒车了都不肯散开的样子,便更没有什么出门的心思了。   倒不是说讨厌这种被围观的感觉,在蝠翼呆了那么久的沈以榕很摆得清自己的位置,当偶像便意味着牺牲一大块个人空间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只是替那些追车的粉丝感到担心——毕竟她们贴得实在是太紧了,华夏的司机大概也很少遇到这种车子轮胎都开始转了还聚在旁边不肯挪窝的人,心情敏感如沈以榕自然能感觉得到司机身上传来的暴躁感。   最后得由他出面,再三劝她们走,一群姑娘们才依依不舍地抹着泪散开。   其他几个高人气的练习生情况大致和他差不多,因此仿佛一夜之间周围所有的人都变成了足不出户的死宅,顶多出门来拿拿外卖。几个本来就爱玩爱闹、没事就喜欢跑出去闲逛的练习生这两天神色看着都压抑了不少,再加上排名的压力顶在身上,连笑容都少了许多。   沈以榕明显能感觉得到最近练习生之间起冲突的次数变多了。本来宿舍里四处装着摄像机的事是非常让人胆战心惊的,但随着时间推移,大家习惯了宿舍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也知道了该怎么站在摄像机的死角位置来躲避拍摄。因此,在住了这么长时间以后,现在的宿舍竟然对大家来说还算是温暖的避风港湾。   在外头只能保持温和笑容的练习生,在回到自己熟悉的舒适区后,在宿舍的反应一下子暴躁了不止一个档次。   因此很多练习生现在都迷恋上了订外卖,去前门拿个外卖在粉丝面前刷刷脸,吃点油炸食品解解压——虽然最近气氛已经很压抑了,但好歹还是要学会苦中作乐的。   “我跟你一起去拿吧。”   “别了吧。”沈以榕拒绝道,“我最近网上评价不太好,你跟我走太近容易一起被他们拉入黑名单。我后头有公司,排名再掉也掉不了太多的,但你就不一样了。”   罗筱想了想,点头:“你说得对。”   “那你等我一会儿……”看到罗筱很自然地起身拿外套,沈以榕有些傻眼,“你打算干吗呢?”   “虽然你说得对,但我还是想跟你一起出去拿外卖。”罗筱认真道,“我俩不是朋友吗,这种时候我当然要挺你。”   “……你没必要和粉丝正面刚吧?”沈以榕哭笑不得,“你这样会掉粉的。”   “那就掉吧。”   沈以榕:“……???”   最后还是一起出去拿外卖了。   把自己裹成北极熊、确保谁也认不出来以后,两个人顶着一路不明真相路人的惊悚眼神,一路奔到了保安亭,在一众粉丝目瞪口呆的注目礼中,又速度飞快地溜了回去。   拿着奶茶回到宿舍的罗筱忍不住抱怨道:“我们没必要这样吧,真的很热哎。”   沈以榕无辜道:“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嘛。”   “但……再怎么说,把毛毯裹在头上,这也太像变态了吧!!”   “难道你比较想换成那种丝袜头套?”   “……喂!!” 番外二·永远不会播出的青春偶像剧   【请选择“你”的身份】   ——【同班同学】   ——【同校学妹】   part1:   【您的选择是“同班同学”, 是否确认?】   →【YES】   【NO】   【进入林溯雨线】   ↓↓↓   夏天的蝉声在绿茵中叫的欢畅, 哪怕是灼热的阳光也挡不住那声嘶力竭的鸣响,刺眼的亮色从窗玻璃穿透而过, 洒在皮肤上, 隐约还能感觉到些微的刺痛。   你擦了把头上的汗水,顺手又拿起桌上的数学书扇了扇风。   此时的教室空无一人,黑板上的课表被擦得只剩下“体育”这一堂,不远处体育场传来篮球在地面来回撞击的声音,时不时还夹杂着尖叫声。   今天是你们班和隔壁班的篮球对抗赛,照理说全班都应该到场,但你坐着看了一半, 实在是觉得口渴难忍,偷偷先回了教室,准备装些水回去。   拧好瓶盖,你随意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转身却吓得几乎惊叫起来。   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身上还蒸着热气的少年, 你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林溯雨,你吓我呢?”   看习惯了他金发的模样,此时染回黑发的乖巧模样倒是让你觉得新鲜了许多。因为长时间的运动, 少年的头发还是湿的, 汗水从绯红色的脸颊滑过,一直滚落到球衣上, 缓缓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作为主力的话, 缺席不太好吧?”   你提醒道。   林溯雨唇角翘了翘, 漫不经心道:“没事,中场休息。”   看你皱眉,他弯下腰,语气中带了些撒娇味道:“而且对手实力很一般嘛……看你走了我就没心情继续打了,是不是我赢得不够多?”   你:“……没有。”   都已经把比分拉到对方的二十倍了,林溯雨你还想怎么样?   林溯雨顿了顿,又锲而不舍道:“那你为什么不继续看我打球,我打球样子不好看吗?”   你:“……好看。”   听听球场边姑娘们的尖叫声就知道了,尤其是少年扣完篮拭去汗水、再回过头抿唇灿烂一笑的样子,简直就是要让人心跳加速到昏厥。   你不想就这个话题说太多,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高兴的——这小子明知道自己笑起来好看,偏偏还笑个没完,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难道没发觉现场好多人根本不是冲着篮球赛去的吗?   一想到这儿,你又来了气,伸出手把少年推开,面无表情道:“别靠我这么近,热。”   “可是我想你了。”少年死皮赖脸地又蹭过来,委屈道,“你今天都没有过来亲亲我,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对象?”   你:“……”   为什么每次这家伙都能把这么肉麻的句子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呢!   你有没有对象,林溯雨这臭小子心里难道没有【】数?天天非要跟人腻歪在一起,上学要接你一起上,放学还要送你到家门口,走路走个两步就不安分地过来拉你的手,连班主任都知道你俩找对象的事了,还要怎么着?   是不是还得往你身上盖个戳,上面拿大红色标记个“林溯雨专属”,他心里才觉得放心啊?   你低下头,很不自在地拿头发遮住自己有些发红的脸,恶声恶气道:“走开啦,没心情跟你说话。”   你本来也就是普通的埋怨,毕竟少年脾气好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平时基本上是你说什么他都答应,看你不高兴就可了劲地撒娇卖乖——对于这一点,虽然你嘴上连呼受不了,但老实说其实还蛮受用的。   毕竟……是真的很可爱。   可恶啊,为什么身为男生的他可以比你这个女生还可爱,这简直是在挫伤自尊。   就在你以为少年会像往常一样笑着对你撒娇时,却听见了他骤然沉冷下来的声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别人了?”   你:“……???”   你抬起头,平时总是笑得一脸清爽灿烂的少年,现在面无表情的样子竟然显得有些可怕。   “我介意很久了,你跟吴慈仁的事。”林溯雨往前逼近了一步,你们间的距离瞬间又缩短了许多,你甚至能感觉得到少年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浪,触碰到身上是沾了太阳气息的刺痛味道,“你早上跟他聊天说了很久,还笑了,特别高兴的样子。”   你压根就想不起来这码事,回想了半天才从记忆的小角落里把这件事扒拉出来:“我俩就是讨论了两道数学题……”   “他成绩有我好吗?你有问题为什么不来找我?”少年见你下意识往后退,一急之下,上前一步抓住了你的手腕。   你惊叫一声,即使在太阳下暴晒了半天,少年的手依然寒得像是从冷库中捞出来的冰块。你被冻得一个哆嗦,下一秒便他推得身不由己地退了几步,背撞上身后的书柜,引得柜子上的书本剧烈摇晃了一下。   少年欺身而上,手牢牢地按着你的腕骨,双眸直直地看着你,是如同深海一般毫无波澜的暗色。   你被吓得不敢说话,只能僵硬地和他对视,良久,他眼中墨一般的漆黑才散去,化为清澈的星芒。   “我不高兴。”他闷闷道,“明明我才是年级第一,你宁可去问他,也不来问我……我一直在等你过来,你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离得近,题目又简单,顺便就问了。”你被他随时都像是要爆发的样子吓得不轻,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别想多。”   “我怕你不要我。”   相当平淡的语气,没有平时刻意的讨好撒娇,在少年惶惶的表情之下,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味道。   “怎么可能。”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身上沾了别人的味道,我不高兴。”   你:“……你这是在找茬吧!?”   “对啊,反正我就是不高兴。”   少年弯下腰把头搁在你的颈窝处,带着海风味道的潮湿发丝散落在你的脖颈旁,痒痒的。   你忍着想笑的冲动,无奈道:“那你要怎么样嘛。”   少年闭上眼,窗外的蝉鸣声依旧嘈杂,隔壁教室的朗朗书声传来,愈发显得这个午后宁静无比。   良久,你才听见了他含糊的声音——   “快,说你爱我。”   part2:   【您的选择是“同校学妹”,是否确认?】   →【YES】   【NO】   【进入罗筱线】   ↓↓↓   被罗筱堵在后街小巷的那一刻,你的内心完全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甚至还充满了狂喜。   终于!   终于!!   男朋友终于快被自己逼疯啦!!   但在这个喜大普奔的时刻,你必须保持着自身的淡定,甚至还得假装成一朵清纯无暇的白莲花,楚楚可怜地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学长,怎么了?”   你心底自然清楚得很,罗筱这一向清冷又漠然的性格,很少会主动上门来找人,通常都是你去班级里堵他的次数多一些。   能急到跑到巷子里堵人,除了那件事以外,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   万岁,男朋友终于不再佛系恋爱了!   你等这一天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了,从谈恋爱开始的那一天起,你就在怀疑自己是在谈单向恋爱,手是你主动牵的,吃饭是你主动喂他的(而且还被他拒绝了,理由是“影响不好”。拜托!谈恋爱还要管什么影响!你恨不得拿个向全世界宣告罗筱是你的了,其他小婊砸都快点从他身边滚开啊),连一起上下学都是你死皮赖脸软磨硬泡换来的。   虽然罗筱一直是这么被动的性格,你也很喜欢他每次被你磨得没办法但还要红着脸配合你的样子,但偶尔也是想看看他主动的一面啊!   罗筱显然并不擅长当这种质问的角色,虽然把你逼到了小角落里,为了怕你跑,还一手撑住了你身边的墙壁做出了一个标准的壁咚——虽然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摆出了很霸道总裁的姿势,根本没察觉到你此时因为被壁咚内心激动得要尖叫打滚——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脸上眉毛皱起,一副烦恼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神情。   你和他面面相觑了半天,最后还是你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道:“学长,你是不是要找我问周末没跟你出去的事啊?”   罗筱对你的信任程度简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认认真真地和你谈着恋爱的同时也相信你是以同样的心情在对待他。你因为倒追学院的高岭之花,竟然还被你追到手了,许多人在背地里也说过不少你的闲言碎语。这类话也传到过罗筱耳中,你一直等着他来主动问你,谁知道等了又等,直到你憋不住去问他了,他才腼腆地笑笑,认真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的筱,你倒是信啊!   信了以后怒火冲天地来找你算账,然后你就可以拍开他的手,呜呜地哭,一边泪撒长街一边大喊“我们分手吧”,然后他就可以失去理智冲上来把你酱酱再酿酿……   你把剧本都写好了,为什么从开头就哪儿哪儿都不对了啊!   罗筱你是不会感觉到嫉妒的吗!?   为此,你上个星期特意打电话给他拒绝了周末的出门邀请,转头就约上了小姐妹,穿上了超短裙和露脐装,打扮得浑身闪闪发光,画了个夜店风格的超浓眼妆,几个人一起出门去KTV唱了个通宵。   过了两天,你又找了个小号儿,匿名给罗筱发了自己穿得稀奇古怪去通宵的照片,再胡编乱造了一通——   能怎么离奇就怎么编,就差把自己编成去参加海天盛筵了,但配上那些图片,简直就是铁证了!   果然,当天下午,罗筱就主动找过来了。   虽然黑发少年此时一言不发,但你只觉得内心激动澎湃,仿佛能看到他眼中的熊熊怒火。   生气了吧!怀疑了吧!怒气值MAX了吧!   都交往几个月了,还没有亲亲过,想被摁在墙上强吻啊!!   就在你美滋滋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娇羞哭泣一边说着“不要”一边欲迎还拒时,罗筱叹了口气:“大晚上的出门不安全,下次要出去玩,记得让我过来接你。”   你:“……???”   罗筱继续道:“穿成那样,容易感冒,你好歹带个外套……”   你:“?????”   等等,这是出了什么问题?   说好的算账呢?   说到这儿,罗筱显然也有些尴尬,耳朵尖一下子红了,声音也低了下去,没什么底气道:“虽然你穿什么都好看,但……女孩子穿这种露肚子的衣服,我怕你下次例假疼,少穿吧还是。我给你煮了点红糖水,放在你桌子上,你别忘了喝。”   你:“……………………”   罗筱干咳一声:“那个,我最近是不是太忽视你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直接跟我说,用小号儿发一些奇怪的话给我就算了吧……”   你委屈得双眼一下子涌出了泪花,呜咽道:“我想要你亲亲我啊!!”   啊啊啊!!想要个亲亲很困难吗!?   罗筱!!你有本事煮红糖水,你有本事亲我啊!!   听闻这句话,罗筱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窜起了更大片的红晕,结结巴巴道:“等,等等,突然间的……”   “亲我啊!”你索性也豁出去了,“我就想要你亲我,你快点来啊!”   罗筱有些狼狈地别过头,试图躲避你的目光:“你、你还小,我……”   “呜——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好了好了,别哭了。”罗筱慌慌张张地拿出纸,动作轻柔地替你擦泪,“我亲,我亲,别哭了啊……”   黑发少年垂眸专心帮你擦拭的样子着实是非常温柔,夕阳映亮的半边脸颊上还残存着如火烧一般的绯红之色,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在泛着暖色的阳光中耀眼得出奇。   他抿了抿唇,看你期待的眼神,小心翼翼地俯身过来。   如同蔷薇花一般鲜艳绽放的唇瓣此时更是如同涂抹上了一层艳丽的娇红色,和他此时的脸颊一般,通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   一定是温软得如同果冻一样的触感——   然后,这蔷薇花瓣一般漂亮的唇瓣,吐出了残酷的词句:“我……送你回家。”   你:“……????”   黑发少年如同着火了一般往后退了几步,浑身不自在地低下头,小声地又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回家。”   我、送、你、回、家。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这样!   罗筱你这样都忍得住吗??难道是要让你上去强吻吗!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了。”少年眼神游离着,手却牢牢地抓住了你,只看得到他冒出头发的耳朵尖红得如同西红柿,“说、说起来……虽然我觉得我也没资格管你穿什么,但……”   “你那种打扮,还是不太想被其他男人看去……对不起。”沉默了半天,他才低声道,“以后,可以只穿给我看吗?”   ————   作者:以上,出自大概永远也不会上映的青春偶像剧《如果这个破烂学校还有哪一点是值得我留恋的那一定就是你的笑容》,至于为什么不会播出,因为投资商带着小姨子欠下3.5个亿跑了。   林溯雨:我我我我,我的心里只有姐姐们!   罗筱:我的心里只有数学.jpg   林溯雨:我只喜欢姐姐你呀。   罗筱:我的心里只有语文.jpg   作者:喂,你们俩!求生欲也太强了一些吧!!   ※※※※※※※※※※※※※※※※※※※※   今天的番外是早恋番外。   秃头老母亲在线发疯。   其实想写这个还蛮久了,因为正文里两个儿子都是散发着清香的单身狗,虽然当初也是我自己选的无CP频道,但剧情走到现在,有的时候也会想,啊,我的两个崽如果不进娱乐圈的话,早恋的样子应该也是很可爱的吧……   想了想觉得,还真的挺可爱的……于是悄咪咪写个跟正文无关的无责任臆想番外,献给所有母爱变质的姐姐们(等等你   差点忘了说,CP是弟弟X你。 第 133 章   “千光是要死啊, 永远只公布排名不公布实际票数, 他是魔鬼吗??”披头散发、垫了条毛巾在湿发下的苏茜此时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握着鼠标,“俏丽吗, 俏丽吗, 真是要把本佛系追星女孩儿给气疯了,67的排名他是拿脚算的吗?”   “十一,头发吹干了再去轮数据,最近降温那么厉害,你还敢不吹头发?”左希纯拿着苏茜的平板电脑,右手正在飞快地记录着什么,“这票数真的不对, 光是你们那个站子统计出来的就有25万票了,还没加上没进粉丝站的散粉和对螺螺有好感的路人……怎么说也不应该排在这么后头吧?”   “他要是成心不想让我弟弟进,票数想怎么动就怎么动,就是欺负我弟弟没后台!”苏茜气得把手里的鼠标一摔, “大公司了不起咯?”   “好了, 别说了。”莫默烦躁地把耳机扯了下来,“大纯子,你去隔壁站子看过情况了吗?”   “看过了, 匡达盛的站子真的是宛如智障, 打投数据竟然是直接对外公布的,饭随蒸煮(正主)了是……我的妈, 你们知道匡达盛那个愤青的票数有多少吗?”   “匡达盛排名在11, 你看那么上位圈的干嘛?”   “谁让我翻数据的时候不小心被我看到了……192万的有效投票数啊, 我的姐姐妹妹们!!这怎么殴得过啊,票数简直就是碾压级别了好吗!匡达盛黑点那么多,竟然还有那么多人pick,华夏的追星少女们真的是太不挑了吧……”说到这里,左希纯又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这节目真的是有毒啊,第一期的时候我还说我要Pick个省心的,结果最后还是被你们拉坑里了,现在每天愁得掉头发……我这是在自虐吧。”   “跟上位圈的人比,不是自虐是什么?别跟上位圈的人比,我们先把弟弟送进前60,让他们多待几期好露露脸,之后没准还有往上爬的机会……”莫默揉了揉太阳穴,“十一你家弟弟还好,67拼一把还是能进去的,小雨现在位置更危险,72……怎么办,就剩一周时间了。”   “其实票数的话,后头的是真的差得不大,但我就怕你们两个Pick的对象被别的公司踩下去。”左希纯翻了下自己之前记录的数据,“这次的60位我正好拿了个小号加了他的粉丝大站,还混到了管理层……”   苏茜正喝着水呢,这一下差点给喷出来:“大纯子你……?”   “一看就知道你不懂,追星不当卧底,你真的是白追的。”左希纯摇了摇手指,摆出了前辈的姿态,“你信不信,你们的站子里肯定也埋伏着别家的粉丝?赌不赌?”   左希纯之前一直是追高丽圈的偶像,拿混高丽圈的经验回来套在华夏偶像圈上,跟苏茜这样从来没追过星的人比起来,自然是花样百出。   “哪个追星少女手里没几个小号儿……假装是对家的粉丝都不在话下,披皮黑懂吗,我的傻十一?”左希纯啧啧了两声,“见过把小号儿养了两个月,每天发对家的美图,养得毫无破绽以后才跑出去发表脑残言论、专门给对家抹黑的人吗?”   苏茜:“……卧槽,这也太无聊了吧?有这么多精力,都能考上华夏一等学府了吧?”   “追星的人无聊的还不少,或者说,很多人就是因为无聊,才靠追星打发时间。”左希纯耸肩,“反正我就是这种无聊的人,我手里有二十二个小号,每个小号儿还分了性格和侧重点呢,有些喜欢明星,有些则是喜欢转发朋友圈谣言,有些则是关注什么花草种植,有些是抽奖狂魔,有些则喜欢发表酸不溜丢的网红伤感句子……”   穿着鹅黄色汉元素印花连衣裙、一直低着头做手账的韦梧畅都忍不住插嘴了:“大纯子,你这样不怕弄混吗?”   “还成。”左希纯把手机递给她,“我做了Excel呢,发微博的时候注意一点就行了。”   韦梧畅接过来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大纯子,你这是在用生命在追星啊……”   只见手机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姓名”、“年龄”、“生日”,这还不算,韦梧畅往后一拉,震惊地发现,这里头竟然还包括了“口癖”,“性格”,“喜欢的颜色”,“饮食习惯”等等各种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东西。   ————   1.Cresy_不减肥十斤不改后缀/高二女生/3月9日/喜欢用“www”和“233”结尾,沉迷二次元动画片的女生,喜欢岛国文化,但平时也会转发一些爱国言论,墙头草,无主见,只会盲目跟随热门话题进行转发,语气较软,风格属于岛系软妹/转发:点赞:原创围脖基本维持在3:6:1……   2.懒懒de小猫咪/初三女生/5月24日/星座狂魔,平时喜欢转发星座运势以及查看星座占卜,喜欢青春忧伤文学,对时政毫不关心,围脖内经常发表一些狗屁不通、关于我爱你你为什么不爱我的煞笔言论/转发:点赞:原创围脖基本维持在1:2:3……   3.JTY7889/大二男生/7月28日/杠精,军事爱好者,五毛党,最喜欢在大家一窝蜂批判某现象时跳出来,做风口浪尖的弄潮儿,试图站在道德制高点理直气壮地批判体制,常用开头是“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与“我不是在抬杠,难道这不就是……”/转发:点赞:原创围脖基本维持在8:10:1……   …………   ————   “老莫,你们追星女孩儿都这么厉害的吗?”苏茜也被这份Excel表格震惊了,“你们这是在玩儿‘潜伏’吗?”   “像大纯子这么无聊的,真不多。”莫默想了想,又道,“但……也不算少。”   “哎,高三那年压力太大了,全靠精分来排遣郁闷。”左希纯装模作样地叹息道,“要我没这个爱好,现在还怎么替你们打入敌军内部?”   韦梧畅好奇道:“你都能混到管理层?不会被发现吗?”   “哎,华夏这方面哪里玩儿得过高丽圈的追星女孩儿,一个个单纯得要命,随便聊两句就混到管理层了,基本上其他的站子高层也是靠有高丽圈追星经验的妹子撑着的。你去看好了,上位圈那几个,有组织有纪律,不管是拉票宣传还是轮数据,团体出动,日夜轮班,分工鲜明,其他的乌合之众哪里比得过他们……”左希纯打了个呵欠,“璀璨那几个基本上站子都是公司在运作,那就更不用说了。不过其他的站子,没有公司在背后撑着,混进去就容易多了,毕竟流量一大,就不好管,总不能为了几个卧底就不收人了吧。”   想了会儿,左希纯又道:“闵凤琦的站子可能是个例外,你们不晓得闵凤琦的站子有多变态,除了收会费以外,进这个站子竟然还需要拍自己手持身份证的照片,需要证件号码都一清二楚那种,旁边还得放张纸,圈儿上你的围脖昵称,简直有毒啊。”   莫默也有点懵:“这是在干嘛,人口普查吗?”   “鬼知道,我当时都打算交会费进去溜达溜达了,交的钱当逛博物馆长见识,一听要交手持身份证的照片,立马就跑路了。那边的负责人还跟我说,如果害怕自己的照片被拿去做其他用途,不放心的话,就在空白的地方打上‘此照片仅用于闵凤琦粉丝站登记’,尼玛,我追个星而已,又不是签卖身契,吓得我噗溜溜就跑了。”   “怪不得闵凤琦的排名这么低……我看看,这周才31。”苏茜咋舌道,“入他的粉丝站门槛儿都这么高,这还怎么轮人气啊。”   “全璀璨闵凤琦排名最低,但璀璨七个练习生里头估计就他的粉丝最邪教了。听说那个站子还公然说不欢迎公司团粉,拒绝双担和多担,只要闵凤琦的唯粉,那个站姐好像是从闵凤琦刚进璀璨就在追,粉得特别凶残,有别的站姐离闵凤琦稍微近一点都会生气的那种……”左希纯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这次苏寒远刚好是60位,他的站子统计出来的票数是11万出头……螺螺统计到手的票数压了他一倍还多,排名还比他低了7位,总不可能苏寒远路人缘有这么好吧?”   苏茜苦涩道:“别人投一票就算一票,我们得投十票二十票才能算一票,但又不能不投……老莫,我跟翠姐说一说吧,要不,我们两边联手?反正现在可以多人投票,我们就喊一声,给阿筱投票的同时必须给雨雨投,你觉得呢?”   莫默揉了揉头:“问题是,现在我们两家本来就是捆绑关系,像我俩一样当唯粉的很少,基本全都是靠他俩的日常视频吸引入坑的,投了你家的一般也会投我家,就算现在要捆绑投票,那也……”   左希纯提醒道:“千光是凭账号获得投票权的,哪怕是新申请的账号也有投票权,况且登入渠道包括了第三方APP。我记得一个手机号是可以申请二十个左右的企鹅账号,你们站子和社交群如果人多的话,艹出实际数值百倍的票数应该也不是问题……愿意这么切换账号重复投票的人基本上都是唯粉,如果从这方面下手,你们两边互相帮忙打投的话,没准还有救。”   “但每天切几十个账号挨个投票,路人粉的话怕是不乐意每天干这种枯燥的机械工作,这个必须得有人组织,还得有人盯着……”莫默捂住头,对着手机界面上林溯雨刺眼的“72”看了许久,才转头对苏茜道,“十一,把你们家翠姐的联系方式给我,我先去问问这可不可行。”   切回聊天界面,她刚打算跟其他几个管理员提一提这件事,却见这个小群已然闹翻了天。   ————   【钼钼】:什么?那批空白手机号被人买走了?   【荣飏子】:对,本来谈好的3000个空白手机号用来给雨崽投票的,价格都敲定了,刚才我去问的时候,说已经没了。   【钼钼】:怎么回事啊???   【雨雨崽超爱你】:啊??雨崽现在排名很危险,我还指望这批手机号给雨崽再续一秒,竟然没了??   【荣飏子】:被沈家人用双倍的价格截胡了,我现在气得头昏。   【钼钼】:卧槽,这做生意还能这么做的??什么玩意儿,坐地起价吗这是??   【雨雨崽超爱你】:三倍价格再买回来的话,可行吗?   【荣飏子】:现在到处都在收空白手机号,根本就不愁卖不出去,价格至少翻了三次,如果按三倍的价格买的话,光靠我们现在集的钱根本不够买多少,就算这批买下来了,下一批也是买不动的。   【荣飏子】:沈家那边人多钱多,花样还多,站子自己还弄了会员制度,VIP,SVIP,SVIP还分一到五个档,每个档都需要消费到一定水准。我估计是蝠翼在背后跟管理层直接对接的,我问过一个跟我关系还不错的沈家妹子了,据说里头一堆沈以榕的私人照片和不对外放送的录像,沈家的粉丝直接买到SVIP-5的一大把,根本不缺钱,要我们出三倍价格,他们估计会出五倍再买回来。   【钼钼】:……   【钼钼】:敲李凉!!   【雨雨崽超爱你】:我的天,他们沈家也太霸道了吧,都第一了还想怎么着,不能留点活路给我们吗??   【钼钼】:怕不是想一骑绝尘秀一把骚操作。   【荣飏子】:老实讲,如果这三千个空白手机号买下来,投的票都有用,我贴钱也愿意买啊。问题是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雨崽票数18万了排名还压不过其他站子10万的票,这还怎么玩儿啊!   …………   ————   莫默翻看着这些聊天记录,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在心中直蹿而起。   没钱,没钱,没钱!   一切的原罪都是源自没钱!   因为没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偶像被咔擦剪到零镜头,被公然压票,节目中查无此人。   日日夜夜地轮数据、刷超话排名、想尽办法地做宣传试图让全世界知道她喜欢的偶像有多么好——最后还是被“砸钱”两个字压垮,根本翻不了身!   看莫默猛地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从柜子中将陶瓷刀翻出,韦梧畅吓得腾地站了起来:“老莫,你干啥?”   莫默咬牙切齿道:“我再拼一周,我就不信了,不吃饭不睡觉我也要把小雨送进前60……”   她拔出陶瓷刀外的透明保护壳,扔到一边:“不然,我当晚就要冲去千光杀人!我要他死!!”   在另外三人惊恐的眼神中,她愤恨地举起陶瓷刀——   扎在案板上的刀面应声而碎。   ——“咔嚓”。   关掉桌子上的闹钟,柴菲淡淡道:“投票通道已经关闭,票数统计最快将在一个小时内出结果,全体练习生已经集合完毕。排名界面的剪辑也都提前完成,只要到时候同步把录制好的画面替换进去就可以了,今晚就能直接对外放出新一期。”   米娜站起身,面无表情道:“走吧,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第 134 章   今天的太阳, 隔着蒙蒙的雾气看, 更像是个浸没在混沌中半熟的蛋黄,不仅感觉不出半分温暖的味道, 连光芒都仿佛被掩去了大半。   走下车的那一瞬间, 刺凉的空气迎面击打在面颊上,罗筱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腿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远处一群女孩便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只听“哗啦”一声,一条鲜红的横幅划过灰蓝的天空,被七八个女孩子一起举了起来, 上面金黄的印刷体赫然写着“陆正霖,全世界最美好的男孩子请走花路吧”。   而剩下的女孩子则聚在横幅旁边,整整齐齐地高声喊道:“无论是现在未来,守护你眼中星海, 献给全世界最好的陆正霖——”   “……这是什么情况??”   “陆正霖的粉丝……太可怕了吧……”   人群骚动了起来, 练习生的低语声一下子传遍了整个车厢。所有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住了,偏偏身为主角的陆正霖倒是淡定得很,遥遥地对她们鞠了个躬, 还没忘记比个心。少年眉眼柔软得好似春风拂面, 一举一动都漂亮得无可挑剔,引得粉丝们又是连声尖叫起来。   “他倒是会抢风头……”岑星光转过头, 只在霍笙面前悄悄翻了个白眼, “就他家的粉丝最跳,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第一呢。”   “你少说两句。”霍笙扯了他一把,“他家粉丝你哪里惹得起,天天撕这个撕那个,沈以榕碰上怕是都得绕道……”   正巧这时刚轮到沈以榕下车,虽然所有人都身着统一的制服,少年依然坚持在领口处打了个粉蓝色的波点领结。   其实许多练习生都会在这种细微的地方下功夫来给观众留下记忆点,像闵凤琦今天也没忘了戴上自己的颈环,章栖濂则是系了个蓝白条纹的发带,而大哥朱玄祯则是在制服前面的口袋处夹了个兔子形状的发卡——只是沈以榕本就笑容特别羞怯可爱,配上这种萌系领结,杀伤力便是成倍地增长,也格外让人印象深刻。   过来蹲他的人也不少,只是不像陆正霖的粉丝那边有组织,大概是被刚才陆正霖的粉丝开场那整齐划一的口号给喊懵了,一时现场竟然陷入了诡异的沉寂状态。   沈以榕似乎也不介意,对着人群遥遥地弯下腰,便打算往室内走——   “沈黑幕退出娱乐圈——你不配站第一!”   高声的喊叫如箭矢划过天空,石破天惊地炸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我靠???”   “这谁啊?”   “当面说这个?有病吗?”   蹲点的粉丝也懵了,等她们转头想找时,却发现已经找不到人了。   这一声大喊既清楚又响亮,话语中满满的恶意几乎要外溢,只要耳朵没聋,肯定都能听见。   这也就意味着——   沈以榕本人一定听见了。   一个举着沈以榕手牌的年轻姑娘率先反应过来,卷起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榕崽啊,妈妈永远爱你——”   “榕榕我最喜欢你了——榕榕加油啊!!”   “榕崽——姐姐会一直看着你的,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榕榕啊啊啊啊!”   沈以榕脚步一顿。   听到“沈黑幕”都神色不变、脚步不停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转过头,浅浅弯起的唇角加深了弧度,变为灿烂到了极致的耀眼笑容。   罗筱和林溯雨就在沈以榕后面一步之遥,看沈以榕眉目间毫无阴霾之感,罗筱才松了口气。想起来他跟林溯雨现在姑且还算是在炒CP的阶段,试探地对林溯雨小声道:“我俩要不要拉着手过去?”   说完这句话,他便感觉胳膊上暴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其实他之前并没有觉得拉手这个动作有什么问题,他和林溯雨还经常挽手或者搭肩,但自从发现他们的粉丝对这种肢体接触格外关注以后,罗筱便觉得这些普通的动作突然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了起来。   就比如说现在他靠过去小声对自家兄弟说悄悄话这么个动作,他的脑子中就开始自动飘弹幕,一堆堆的粉圈用语,全是粉丝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发糖了”的样子。   这几天评论翻得越多,罗筱便越是肢体僵硬,在私底下没有摄像头的时候还好点儿,等到这种可能会被人拍到的场合,他便克制不住地浑身冒鸡皮疙瘩,甚至都不太想靠近林溯雨了。   一旦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每一帧都会被人抠出来重点关注,对于这方面,罗筱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在意。虽然他也知道别的CP圈也是这样,偶像故意在镜头前做出亲昵的动作来吸粉也是常见操作,但完全想得到自己做出这种举动后粉丝是什么反应的罗筱,内心极度纠结。   他隐约感觉到了,自己在镜头面前有了“演”的前兆。他以前搭林溯雨肩膀的时候根本不会想太多,而现在,他手还没伸出去,脑子中便已经提前想到了这个画面被放到网上以后,他们双方粉丝的反应,粉丝会说什么,他需要怎么做粉丝才会更激动——本来不懂这些的罗筱,在连续翻了好几天的围脖和其他大流量的APP后,已经大致明□□丝想要看的东西是什么了。   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以后他跟林溯雨相处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粉丝的反应,甚至还会因为粉丝而刻意增加与好友的互动;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故意经常对好友露出所谓“宠溺的笑容”;明明是在跟好友说话,脑子里却想的是网上会怎么评价自己,这个时候如果再笑一下的话,一定又会有粉丝喊着“好甜”了……   尽管这种事还没有发生,但罗筱已经开始感到了恐慌。   如果到了那种地步,大概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是林溯雨说的话真的很好笑,还是他为了满足粉丝,单纯地在镜头面前演戏。但在目前这种局势下,罗筱又不可能因为这在别人眼中看来莫名其妙的纠结而罢工,甚至还得配合林溯雨,这让罗筱更加觉得无助了。   他也想以最初的心情和好友普普通通的相处,但在这样突变的环境中,极容易受周围气氛影响的罗筱只觉得自己言行中“作秀”的成分越来越多——这跟利用好友、把他当人型道具立牌有什么区别?   这种困扰也不好往外说,只能他一个人憋着默默消化。林溯雨虽然察觉到了罗筱最近心情不太好,却只以为他是不喜欢炒CP这种营销手段,内疚之下也是拼了命地在找其他营销手段、想尽早结束炒CP的阶段,为了把罗筱的排名往上拉,几乎是24小时在线,“鱼鱼雨”这个账户都要成罗筱的头号狂热粉丝了。   此时听罗筱主动问要不要拉手,林溯雨摇头一口拒绝了:“不用了,你不喜欢的话,我俩就继续保持以前的状态,你不用特意配合我。”   罗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对不起。”   不明白罗筱为什么说这句话,林溯雨愧疚道:“我才要说对不起,知道你讨厌这种事,我还拜托你陪我搞营销,都是我的错,你不用觉得抱歉的。”   罗筱抿了抿唇,下意识便想伸手拍拍好友的背,手指刚抬,又想到,如果这一幕如果被拍到的话,大概又是发糖铁证了……   本来只是想给好友一个安慰的同时也让自己好受点,但一想到这一拍背、一拥抱的后果,他硬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只觉得内心变得极为别扭。   罗筱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林溯雨这个主动说要炒CP的人都可以将网络营销和现实生活分得清清楚楚,怎么反而你开始变得有些晕头转向了呢?   只觉得这样的自己格外不争气,罗筱感觉自己又有了眼睛发酸的前兆,掩饰般垂下头,对林溯雨快速道:“你待会儿就直接去化妆间吧,我要去放东西,就不跟你一起了。”   “知道了。”林溯雨点点头,“那就待会儿再见。”   “那个……等等。”罗筱踌躇了几秒,才道,“手机不能带进去,需要在外头统一寄存,你别忘了。”   “没忘,你放心。”林溯雨笑了,“筱筱,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那还不是怕你不小心带进去,又要被节目组扣钱。”罗筱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快滚。”   “喔——”林溯雨看了看他,大大地松了口气,“这才是我认识的筱筱嘛,我都怕你被鬼上身了。刚才竟然还会主动问我要不要拉手,我那会儿还以为你脑子被烧坏了……”   “……讨打吗你!?”   看林溯雨见势不妙一溜烟地跑了,罗筱才收回手,往节目组指定的寄存处走去。   直到他蹲下身,把背包塞进柜子的那一刻,一切还是非常正常的。   变故出现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   本来空无一人的房间内,突然多出了一个垂着头穿着汴州当地褚海初中校服的女生,就站在他身后两步的位置。   罗筱:“……您哪位?”   显然这个身高才到他胸口的小姑娘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起身,吓得她蹬蹬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双手交叉着放到胸口的位置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口齿不清道:“你你你,你不要过来——!”   罗筱:“……???”   到底是谁比较害怕啊?明明应该是他好不好!?大变活人啊这是!   这是谁啊?   ※※※※※※※※※※※※※※※※※※※※   征集追星的姐姐们出镜啦,我想不出名字了,救命……   随便你们PICK谁,网络形象和现实形象都OK,想怎么设定都行,但我不保证写出来跟你们想的是一样的……!愿意出镜的姐姐们请评论留言ojz不要忘了标注自己pick的对象,爱你们。 第 135 章   看小姑娘拿手捂着脸, 还非常刻意地把长发放下遮住了大半边脸, 罗筱觉得不太对劲。   按理说这一块儿应该都是被封住的状态,为了防止消息泄露, 只准让练习生和工作人员入内, 这个姑娘身上还穿着褚海初中的校服,此时孤身一人在这种地方晃荡,目光躲闪,神色也不自然,看着并不像是某个工作人员带过来的,倒更像是……   偷偷混进来的。   因为上次出了私生饭偷偷潜入宿舍的事,节目组也加大了这方面的安保。虽然外界传得已经快把这事儿妖魔化了, 粉丝们也多以为当事人是沈以榕或者陆正霖,其实那个私生饭过来蹲的是璀璨的章栖濂,结果就在往卫生间装微型摄像头的时候,被大哥朱玄祯直接反扭扣住了, 当场人赃俱获。   他当时不在现场, 但那会儿林溯雨刚好去找骆河泽,听林溯雨事后转述,说当时朱玄祯脸色难看得很, 一向浮在脸上的温和笑容都绷不住了, 听说节目组最后毫发无伤地把人放了,还气得去抗议, 质问节目组是否有把练习生的个人隐私安全问题放在心上。   抗议的结果就是, 现在所有练习生出去都必须要打申请条了。   练习生们本就需要在外头打起精神营造良好形象, 要是连宿舍里头都不能放心,还得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上厕所脱个裤子会不要突然有粉丝冲出来,这地方还怎么继续待下去。   但再怎么说,节目组也只是做综艺的,不是专门负责贵重物品看守的,又舍不得花太多额外经费就为了那一两个私生饭,因此这任务最后倒是分担了大半到工作人员头上。   本来围着节目各种琐事转,工作人员就已经够觉得烦人了,此时还要肩负起抓人的责任,那简直是要头顶冒火了。   看小姑娘哆哆嗦嗦连连后退、连眼神都不敢跟他对上的样子,罗筱心一软,小声道:“你进来是想给你家偶像送东西吗,东西给我吧,我会帮你转交的,你就赶紧走吧。”   如果要被工作人员看到的话就糟糕了,罗筱也不知道千光打算怎么对待这类偷溜到后台粉丝,现在可是初高中的上课时间,能偷溜过来肯定是翘课过来的。哪怕不送看守所,光通报学校也足以让一个初中生吓得够呛。看小姑娘年龄还小,表情慌张的样子,罗筱猜她大概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实在是不忍心。   毕竟对一个初中小姑娘来说,通报学校和告知家长,有的时候都可以算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了,小姑娘面皮又薄,如果不是做什么太过分的事,罗筱也只当不知道了。   小姑娘的头垂得更低了,哆嗦着伸出手,把自己的刘海又往脸上拨了拨,仿佛这种遮住脸的动作可以给她一点安全感。   从头发的间隙看到罗筱依然半蹲着耐心地看着她,眼睛温柔得像是浸在水中一般,她才仿佛得到了什么鼓励似的,用极小的声音嚅嗫道:“不、不是,哥哥,我……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   “罗、罗筱哥哥……我,我其实刚才一直跟在你后面……我是你的粉丝。”说到这里,小姑娘匆忙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弯下腰举过头顶,身体抖如糠筛,“如果可以的话,请、请哥哥收下……”   罗筱一时间有些懵,虽然他在网上已经被人花式夸赞了许多次,但这还是第一次现实中有人会过来对他说“我是你的粉丝”。头回碰上这种情况,罗筱只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傻了好一会儿,他才慌忙把信接过来,本想放进口袋,结果制服的口袋太小了,根本塞进不去。   少年下意识将信封两边合拢打算对折,在闻到这封紫罗兰色的信件封面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时,他又转变了主意,将完整的信件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背包的夹层里,才转向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孩,语气是他没发现的温柔:“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不过下次不要做这种事了,偷偷溜到后台来,会给工作人员和节目组带来拍摄麻烦的。”   “我、我知道了……”小女孩慌慌张张地点头,大概是怕影响自己在自家偶像的形象,她又小声道,“我之前也想给哥哥您写信的,但千光不收。喜欢哥哥的人太多了,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哥哥看到。我真的很想让哥哥知道,我……”   说到这里,她的脸更红了,停了好一会儿,才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道:“我有多么喜欢你。”   面对着这样真挚地诉说着自己心情的粉丝,罗筱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不争气要哭的前兆,勉强压下心中波动的心绪,他才温和道:“信我会回去认真看的,以后千光应该会开放粉丝通道,所有写给我的信我都会看的,那个时候再写信给我,好吗?”   “好。”没忍住露出了喜悦的神色,她讷讷道,“哥哥我走啦,你……一个人要注意身体。”   他已经胖了许多了,应该敦促他减肥才对吧……再胖下去就要当不成偶像了。   罗筱刚想应下,门便被猝不及防地推开了,一个梳着丸子头、挂着工作牌的女性满脸不耐烦地喊道:“动作快一点,不要影响拍摄……嗯?你是谁?”   本来只是敷衍地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在看到面容僵硬浑身发抖的小女孩时,工作人员的腰背一下子挺直了,一瞬间便切换到了战斗状态,眼眸锐利地盯住了她:“你怎么进来的?”   糟糕,被发现了……   本就心虚无比的小女孩吓得又往后退了两步,脑中一片空白,她本来能偷溜进来就纯粹是因为运气好,甚至连被当场抓包应该说些什么都没想好,此时脸上立刻渗出了冷汗,结结巴巴道:“我、我,就是,我,那个……”   越是想辩解,但看踩着高跟鞋的女性越靠越近,她不自觉地开始仰视对她而言过于有压迫感的成年女性,急得声音都出现了呜咽之感。   “不说是吧?看你校服,褚海的?没事,你们学校我熟,带过去问问你们老师就行。哪个班儿的?年纪轻轻就翘课出来追星,你爹妈知道还不给气死……”   一听这话,小女孩本来僵硬的肢体开始激烈地挣扎:“翘课出来关你……”   “对不起,对不起,倪姐。”罗筱突然踏出一步,把小女孩拉到了自己身边,以他的身高刚好可以俯视倪灿,但他刻意弯下了腰,对倪灿道歉道,“这是我妹。”   倪灿一副“你逗我呢”的神色:“你妹?”   “对,我……我汴州的亲戚。”罗筱也很少说这种谎话,虽然表情还有些奇怪,但他很快便转过头,靠角度将自己不自然的神情掩盖过去,“我,我刚才问你,妹妹你还没回答我呢,大舅他身体还好吗……?”   倪灿挑挑眉,语气尽是质疑:“罗筱,你不是外地人吗,你怎么这么巧刚好汴州有亲戚?”   “好、好几年没见了,我大舅出去做生意嘛,倪姐你也知道,我们明州商人多……”感觉到身边的小女孩抖得更快了,罗筱又握紧了她的手,语气镇定,“我也是这趟回去才知道我大舅现在在汴州的,然后今天我妹过来找我,我又不想把我妹一个人扔外头,所以就带进来了。对、对不起……”   “罗筱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违反合同的?你怎么能把家属往节目拍摄现场带呢!?你这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你自己不知道吗?每个人要都像是你这么干,我们节目组还怎么管?你是不是当我们节目组是你家呢,想带弟弟妹妹过来就过来?”   倪灿这话就纯属扯淡了,事实上不光是练习生们的亲戚会过来看看自己家的孩子,连工作人员也会经常把自己家小孩儿带到现场,这方面并没有管得特别宽,只是倪灿此时心情不好,罗筱这还主动往枪口上撞,自然是被借题发挥骂了个狗血淋头。   “行了,赶紧把你妹带出去。”一通教训完了以后,倪灿也没了继续纠缠这事的心情,至少罗筱一直抿着唇乖巧道歉的样子还是很降火的,她骂完了便往下一个房间去了。   “哥哥,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   目睹了自家哥哥被劈头盖脸地骂还得一直低声下气道歉的全过程,小女孩擦了把眼角的泪,头一回恨起了自己为什么要偷偷溜进来。   “没关系的,倪姐她人很好,只是可能今天心情不太好。而且她也没说错,严格一点没什么不好的。”罗筱轻柔地摸摸她的头,“至少,我现在就能正大光明送‘妹妹’出去了,对吧?”   “……诶?”   她一愣。   隔着屏幕看黑发少年,永远是生人勿近的冰凉,好像浮在冰面上冻彻人骨的冰蓝雪山。   但此时,却……温暖得像是三月阳光映来的模样。   罗筱打开门,对她轻轻一笑,温柔道:“走吧妹妹,哥送你出去。” 第 136 章   两个人走在走道上的样子颇为喜感, 全然没有眼神交流, 中间还隔了五十公分左右的距离,这样生硬的样子不像是认识, 倒更像是刚好顺路。小姑娘是因为紧张, 而罗筱则纯粹是觉得自己刚才行为有点越界,才刻意拉开了点距离。   虽然刚才因为看小姑娘惶惶的样子一时心软,手快摸了摸她的头,但很快罗筱就反应过来这么做并不妥当——再怎么以兄长的心情对待自己的粉丝,但该保持距离的时候还是应当要注意,哪怕他自己并没有想那么多,但落在别人眼中不一定就是那个样子。   况且, 哪怕他自己问心无愧,如果给人小姑娘带来困扰了,那也是他自己不对。   因此,在送她出去的这段路上, 罗筱还特意稍微将双方的间距拉开了一些, 只有在工作人员问起来的时候,才会简单解释两句。   而等绕过走道后,迎面却突然撞上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哟罗筱~”岑星光主动对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在看到他身边的小姑娘时, 眼神转为诧异,“这位是?”   “我妹子。”   已经重复了很多遍、导致现在说谎话都相当顺溜的罗筱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道。   “你妹子?”岑星光惊诧地脱口而出道, “你妹子长得跟你可真不像啊。”   在他身边的霍笙立马打了他一下:“会不会说话, 啊?”   岑星光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这反应太直白了, 干笑道:“没没没,我的意思是,罗筱跟他妹子各有各的漂亮,罗妹子一看就是大美人的底子,是吧老霍?”   他这便是纯属瞎说八道的场面话了,这妹子再怎么长,未来打扮打扮也顶多是个清秀的水准,更别说现在连清秀都算不上,放在路人中都是泯然众人。   更不要说初中的小姑娘还没有打扮的意识,皮肤微黑,单眼皮小眼睛,梳着过于死板的平刘海长头发,神情瑟缩的模样——霍笙平心而论,在看惯了各种拔尖颜值的练习生,尤其是像罗筱这样的顶尖颜值以后,他连夸一句“长得还行吧”都觉得很昧良心。   当然他不至于这么没品到去攻击一个女生的长相,但岑星光的话他也不想接,因此只是撇了撇嘴没说话。   岑星光倒是不在意霍笙不帮腔,看小姑娘不说话,他努力补救道:“毕竟哥的基因摆在这儿,女大十八变嘛,罗筱这么好看,妹子肯定也是好看的……”   这么说着,岑星光便下意识想去搭小妹子的肩——   被罗筱挡下来了。   罗筱把岑星光的手挪开,眼神带着警告的味道,语气却很平淡:“她不是你兄弟,你注意一点。”   一直在姑娘堆里长大导致性别意识没有那么重的岑星光此刻才想起来自己好歹是个男性,这么随随便便搭姑娘肩膀确实不妥当,看到小姑娘害怕地往罗筱身后缩,他有些尴尬道:“我忘了,Sorry,都怪这鬼地方只有男的……”   和罗筱对瞪了几秒,他才以难以启齿的神情对罗筱道:“其实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以榕他还好吧?”   罗筱一愣。   他不知道岑星光之前下意识躲了沈以榕的事,此时听岑星光问起来,倒觉得莫名其妙,但依然回道:“不知道,但我觉得要我是他,现在应该不太好……”   如果一开网,铺天盖地的就是艾特他的脏话,让他赶紧滚出娱乐圈,罗筱将心比心,觉得自己心情恐怕天天都在爆炸边缘徘徊。   “这、这样啊……”岑星光的脚尖蹭了蹭地面,相当纠结地皱起脸,才以做贼一样的姿态对他小声道,“他有没有跟你提到过我?对我什么看法?”   罗筱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认真道:“没有。”   岑星光:“……”   闪光暴击。   “好吧,那我直说了……前段时间我对他,呃,因为网上的事,你懂吧……”岑星光苦恼道,“我现在想想,我做得好像是不太厚道……”   罗筱实话实说:“我觉得他应该不在乎你对他厚不厚道。”   岑星光一噎,梗起脖子气呼呼道:“成吧,那当我自作多情,把我自个儿想得太重要了。”   “那倒也不是。”罗筱想了想,才道,“我自己的看法,不一定准,他好像是太能够理解别人的想法了,所以你躲着他,他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一点都不怨你。我觉得是他是有点太忽略自己的感受了,简单来说,就是太能够理解别人的立场,自己被怎么对待一点都不在乎,或者说因为经历太多类似的事导致有点麻木……这种感觉?”   “……你非要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这么悲惨的事情吗?”岑星光抓狂道,“我本来就已经很内疚了,你这说得我更不好意思了好吗!”   罗筱无辜地摊手。   霍笙凉凉道:“早跟你说了,难受就去道歉好了,还要跑来拐弯抹角地问罗筱,这下更难受了吧……”   “我脸皮薄嘛!像我一样娇羞的男子,怎么好意思直接去找他道歉。”岑星光翻了个白眼,看小姑娘还缩在罗筱身后,想起来自己刚才把她吓得够呛,多少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勉强自己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妹妹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姑娘怯怯道:“……袋、袋鼠。”   岑星光:“……”   霍笙很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还是那种谁都听得出幸灾乐祸味道的狂笑。   岑星光凄凄惨惨道:“原来我的记忆点真的只有公司名字……”   看岑星光这霜打茄子的样子,小姑娘抿唇偷偷笑了,又用稍微大一些的声音道:“六只袋鼠的岑星光。”   立马原地复活的岑星光拍了拍自己胸口,对霍笙趾高气扬道:“听见没,听见没!妹妹肯定看了咱们节目对吧,哎,妹妹,你觉得我怎么样?怎么记住我的啊?”   满心以为会迎来“哥哥很帅气”,“哥哥的造型很酷炫”,“哥哥唱歌很好”等答案,谁料小姑娘想了会儿,才道:“因为……‘星光’这个词,一般父母都不太会用来当名字吧……”   “噗。”霍笙再次毫无心理负担地嘲笑出声,“因为这名字不是他父母取的,是他自己改的。”   “对呀,取自‘星途璀璨,光芒耀眼’的意思,我找大师算的!知不知道,名字这种东西和运势是有关的,改名就火了的艺人很多的。”岑星光信心满满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总比我原来的名字好多了。”   “原来的名字?”   岑星光眨了眨眼,故意开始卖关子:“怎么,很想知道吗?”   “不是很想。”   “……罗筱,你给我点面子,成吗?”   “好了,不用听他的了,我直接说吧。”霍笙毫不留情道,“他原名叫岑二狗。”   直到他们走出了很远的距离,还能听到岑星光的惨叫声:“老霍,你跟我有仇吗!我根本不叫岑二狗,二狗你大爷啊!你才二狗,你个霍猫蛋!猫蛋!我喊怎么了,猫——蛋——!”   …………   他们是很低调地从侧门出去的,倒是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一直把小姑娘送到马路牙子边,罗筱正在软件叫车,却听见小姑娘小声问道:“哥哥跟沈以榕关系很好吗?”   罗筱没反应过来,迷茫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吞吞吐吐道:“那个,哥哥,沈以榕他,评价真的不好……而且,我,我也不太喜欢他,他一副很有心机的样子,我怕哥哥吃亏……”   罗筱皱起眉,有些为难地想了会儿,才委婉道:“网络上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或者讨厌一个人,我觉得还是应该用自己的双眼去判断,而不是根据所谓别人的‘评价’……这是我的看法。”   “我、我知道了……”她垂下头,小声道,“既然哥哥喜欢他,那,那我也努力去喜欢他吧……”   罗筱的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不用,这个真的不用。不需要我喜欢谁,我的粉丝也跟着喜欢谁,我觉得这个没必要,每个人喜好不同是很正常的事,没必要非要为了我强迫自己去喜欢什么。”   “如果因为我和以榕关系好,可以让你用更加客观的角度去看待他这个人,然后再用自己的判断决定你要不要也喜欢他,我会很高兴。我朋友的朋友不一定会喜欢我,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不管我的粉丝喜欢或者不喜欢他,我觉得都是很正常的事。”   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要怎么表达,罗筱停了好一会儿,才纠结道:“怎么说呢,交朋友的话,还是看他这个人能不能跟自己合得来,而不是外界对他的评价怎么样,不然因为那些奇怪传闻就错过一个很好的朋友的话,我觉得不是很值当……我不觉得偶像跟粉丝需要捆绑得那么严重,我喜欢什么你们就跟着喜欢什么,没必要。所以,你们的想法,也不会影响到我和以榕的相处模式。”   “但是……哥哥,你这样会掉粉的……”她的声音大了些,“你不知道讨厌沈以榕的人有多少,你跟他走那么近,很容易被迁怒的啊!”   罗筱有些苦恼地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纠结道:“那也没办法,只能说,果然还是我不够好吧,不然也不会因为我跟谁交朋友就失望脱粉了……还是谢谢她们曾经愿意喜欢我吧。”   看到手机软件上显示打到车了,罗筱又不放心地强调道:“以后真的不要溜到后台来了,尤其是不要逃课,而且你一个人跑这么远来,安全问题没有考虑过吗?”   她低着头,好一会儿,才用带着哭腔的语气说:“哥哥,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但你们的舞台出的数字专辑,我零花钱不够,已经把早饭和午饭钱都省下来了,每天只吃一顿,一块钱一张的专辑还是只买了30张……我同学跟我说,我这样是白嫖,没有钱不配追星,如果数字专卖得不好,哥哥就不会被千光重视,就会被雪藏……哥哥对不起,我不想当白嫖的,但我真的没多少零花钱。我同学跟我说,如果能过来亲眼见哥哥一面,给你送礼物应援,那就不是白嫖,所以我才……”   罗筱:“……???” 第 137 章   “再次重复一遍, 所有的电子设备一律不准带入, 比如手机,随身听, 录音笔, 数码相机。如果忘了取出,请上交给工作人员……”   站在工作人员面前,被她手中的探测器上上下下来回扫了三四遍,连装在兜里的两块钱硬币都被勒令拿出来过目以后,罗筱才被放进了拍摄现场。   因为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在进行检查,检查的过程又繁琐而细致,门外已经排出了长队, 加上又是公布排名的特殊日子,或靠墙或半蹲等待着检查的练习生们脸上多少还是浮出了焦虑之色。   罗筱找了会儿,才找到了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垂着头的林溯雨。少年细软的金发散落下来,姿势倒是优雅矜持, 仿佛是在思考宇宙终极哲学难题, 但罗筱一靠近便发觉了不对——根本就是他睡着了。   少年鸦羽般细密纤长的睫毛下是淡淡的青影,映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显眼。哪怕是打了遮瑕的粉底液,还被化妆师细心地刷了层桃绯色来加强气色, 此时蜷在椅子上浅浅呼吸陷入困眠的林溯雨依然像是一根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的芦管。   罗筱没想惊动他, 小心地挨着他坐下了,谁料就这么椅面往下一压的微弱动静, 林溯雨便浑身一颤, 迷糊地转过头来, 口齿不清道:“对唔起,列过位资有人的……”   稍稍睁大了眼睛,他才发现身边坐下的正是罗筱,才以放松而困倦的鼻音软软道:“你来啦~”   “嗯。”   “怎么……去了这么久?”   “有点事。”罗筱歪过头,看了他一会儿,严肃道,“你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擦擦吧。”   “……哈!?”本来还有些迷糊的林溯雨这下是真的吓醒了,慌忙抬手去擦拭,在唇边摸了又摸,指尖处却是一片干燥。   看罗筱没憋住弯起眼闷笑,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耍了,哭笑不得:“你这个时候吓我,不怕我心脏病发作啊?”   “我还以为你不会紧张呢。”罗筱看林溯雨有些炸毛,忍了又忍,才把脸上的笑容忍回去,“你在这种地方都能睡着,没睡好吗?”   “你不是也没睡好?”林溯雨被这么一吓,此时倒是倦意全无了,“我本来也没想睡的,但手机又不在身上,你又不在,很无聊的嘛。我就想眯一会儿,结果一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着了……”   罗筱安静地听他在那里絮絮叨叨,双手交叉着合拢放在膝上,想着刚才和自己粉丝的对话,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丢人。   明明面对沈以榕的时候,可以毫不犹豫选择和他一起出门拿外卖,对粉丝也可以说出“你们的想法不会影响到我和以榕的相处模式”这样的话,但面对林溯雨,他就没法顶住压力,维持他跟好友的正常相处呢?   他想红吗?   毫无疑问是想的,虽然他不愿意营销不愿意炒作,但这和想红并不冲突。只是在他心中,想红这件事没有重要到能够压过底线的地步,所以他才会在沈以榕被全网黑的状态依然坚持去找对方。搁在以前,他甚至还会因为怕被人误会是蹭热度,刻意不在镜头前和沈以榕表现得关系太好,现在却是有些逆反性的想以自己的行为来支持沈以榕。   越被打压便越撑得住自己的腰板,支撑着罗筱这么做的,是他心中那股死板而固执的“原则”,能够在负面情绪下依然保持清醒来做出他认为正确的选择。   但和林溯雨的情况却与这大不一样。   简单来说,便是……   他被捧得有些惶恐了。   哪怕周围全是枪林弹雨,全身是伤也可以在淤泥中向着目标爬行,越是痛苦反而越是会因为心中那股傲气不愿意低头认输,但如果把他从淤泥中捞出来,干干净净地放在丝绸与天鹅绒堆成的坐垫上,穿上精美的服饰吃着精细的食物,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是夸赞他,告诉他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们都喜欢你,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这是包裹着七彩糖衣的剧毒,太过有欺骗性的外表却往往让人放松警惕,往往等人醒悟过来的时候,却是已经被污泥完全吞没了。   但这样看着甜蜜的彩色糖果放在面前,又有几个人挡得住诱惑,更不要说罗筱现在仅仅只有十六岁。如果全世界都告诉他某件事应当如何去做,这么去做以后就可以得到别人的夸奖和喜爱,在这样的声音环绕下的小少年,哪能做到毫不动摇地保持冷静克制?   只是罗筱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感到了违和,但没人来告诉他到底什么是对的,只能困惑地在坚持自我与顺从粉丝间来回拉锯——甚至这种迷茫感已经远远超出了对排名的不安。   毕竟对他来说,他本就是娱乐圈新人,哪怕进不了也是非常正常的事,但和林溯雨却是一辈子的兄弟,按重要度来排,林溯雨的优先度是要远高于所谓的“出道”。   如果要是没进的话,也就不用思考这种问题了,正好可以和自家兄弟回去上学……   尽管这个念头并不强烈,但确实是扎根在他的内心最深处满含期待的一种希冀。   直到刚才——   “我是真的很喜欢哥哥的舞台……对我来说,哥哥是鼓励我变得更好的原动力。”   “我……很想再多看哥哥一会儿,还想支持哥哥到出道为止。不、不会再靠省午饭钱来买专辑了,我答应过哥哥就一定会遵守的。也不会再逃课过来了,我、我会好好学习的!哥哥都在这么努力,我也会跟你一起努力的!”   “虽然现在排名还不是很高,但我相信哥哥一定可以进前九的……哥哥,一定要进前60,然后进前35,最后出道,好吗?”   …………   林溯雨看了会儿罗筱,笑道:“为什么感觉你好像状态不一样了?”   “因为……突然感觉到,有责任压在身上了。”罗筱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复杂,“当偶像,似乎比我想得还要……沉重。”   “出什么事了?”   “……就是,我刚才听到有一个粉丝对她pick的练习生说,因为他的偶像在努力,所以自己也会受感染而想更加努力。”到底是没好意思说这个当事人就是他自己,罗筱还是搬出了“听说”的说辞,“所以,怎么说,压力突然变大了,如果我的言行会影响到别人,就觉得好像……”   “好像自己的行为需要考虑到将会造成的影响,从而觉得不能像素人时期一样放松和无所谓,甚至觉得自己需要做出表率和引导作用?”林溯雨帮他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看罗筱点头,他又是笑,“果然是你会烦恼的事,真有你的风格……”   “……喂。”   “怎么说呢……这个真的很难回答啊,因为我自己没有思考过这种事。而且这件事,应该也没有标准答案吧,况且我现在只想赶紧红起来。”林溯雨拍了拍好友的背,“老实说,筱筱,你现在想这个太早了,我俩能不能进下一轮我现在心里都没底,你好歹陪我先一起紧张一下啊。”   看罗筱愣了愣,下一秒,本来还微皱着眉头的脸上便化为了冷淡的面瘫,林溯雨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罗筱抬手捂住胸口,呆滞道:“糟糕,被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很紧张……”   “……现在才开始紧张,你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第 138 章   “各位好久不见。”文季浅笑着扶了下话筒, “看你们表情好像还都蛮紧张的……”   坐在台下的练习生们努力调整着脸上僵硬的肌肉, 摆出微笑的表情:“PD好——”   “PD辛苦了。”   “PD早。”   “这种时候哪有人不紧张的。”花潜嘟囔了一声,哪怕是昨天还没心没肺地倒头就睡的他, 在这种紧绷的气氛影响下, 手也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自己腿上的布料,特意拿出去重新裁剪过的裤子立马皱成了一团。   “筱筱,你放松点……”林溯雨本来不想在文季说话的时候在下头偷摸讲话的,着实是身边的罗筱动静惊人,“早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刚才就不应该说什么多余的话。”   “我很放松啊。”罗筱面无表情地回道。   “……你放松啥啊,你牙齿打抖的声音, 第一排都能听得见好吗?”林溯雨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身用手帮罗筱把下巴合拢,“你自个儿托着点,对, 再摆个造型, 别显得咱没见过世面一样……”   被林溯雨强行扭成了思想者的姿势,罗筱牙倒是不抖了,但他坐着的椅子却是以每秒五次敲击地面的频率开始震动。   “不要紧张, 不要紧张……”文季也被罗筱逗乐了, 看黑发少年可怜地睁大了眼睛,脸颊通红地垂着眼假装不知道自己闹出了什么动静, 他很好心地摸出了口袋里的薄荷糖, 走下台递了过去, “吃点儿糖镇定一下?”   罗筱吓得立马弹了起来,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又深深地鞠躬:“谢谢您。”   文季看了他一会儿,对其他练习生无奈道:“本来想让他放松点的,现在看来好像起了反效果。我在想是不是我脸长得太凶的问题,很像那种会带着马仔左右摇摆着走出来、还会戴墨镜和金项链的老大,我看好像你们每个人都特别害怕我……”   在第一次等级评定亲口喊了文季“老大”的花潜顿时喷了出来,然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为什么这个梗文季到现在还记得啊?   救命,他都快要忘记了好吗!   花潜压根不晓得自己已经被粉丝们定位成“节目吉祥物”,类似的评价还有“在一群靠颜值的人中靠笑点杀出血路”,“Oxicer的资深脑残粉、行走的彩虹圣诞树”,“贡献了节目60%以上的笑点”。在花潜心中,他最近涨的一大批粉,一定是看到了他苏气冲破宇宙的帅气模样,是被他的外貌和气质吸引过来的颜粉。   ——怎么可能是因为搞笑,哼!   花潜的“老大”在节目的第一期属于被单独剪出来的搞笑镜头,在一群没什么综艺感、言行极为小心拘谨的练习生中显得格外放飞。这种清奇的画风在一群美如仙子、恨不得每一帧画面都打出来当画报贴在墙上的美少年中极为另类,给人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虽然也是剪辑组刻意营造出来的效果,但实际上在花家插手以前,这段画面便已经留在正片中了——毕竟其他练习生都规规矩矩,第一期基本上还在帮助观众认脸,整个节目呈现出来的效果沉闷又无趣,而花潜便是极少数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的类型,配上他的语气和表情,想不笑都很困难。   说花潜担起了节目前期一半以上的笑点确实没说错。   等后期重新剪辑、增加大量花潜相关的镜头量后,花潜展现出来的人设便更趋于讨喜,加上红光紧跟而上的宣传,甚至已经有人表示看这个节目纯粹就是为了就看花潜怎么槽天槽地、毫无自觉地卖蠢了。   花潜在事后采访中还发表了“我是靠脸吃饭的男人,不想吃才华的亏”,“看到我这张脸,你们为什么还有心情想别的,甚至还笑得出来”等对自己毫无正确认知的言论,脸上的表情还一副很赞同自己说法的凝重严肃,仿佛根本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   这段采访被截出来以后传播范围之广,连千光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相关的表情包狂欢如同病毒一样传播出去,甚至连许多对偶像毫无关注也不看节目的路人都知道了这句话。   于是,因为这种在花潜看来非常莫名其妙的原因,他竟然成为了《全民偶像》里第一个出圈的练习生,甚至比沈以榕等稳定上位圈的练习生出圈得还早。   在上周,花潜的排名冲进了前30,排在了27的位置,一脚踩在了上位圈边缘,而且还有持续上升的趋势。   看到大家因为花潜这格外夸张、仿佛做贼心虚一样的反应而纷纷笑出声,现场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文季才微微一笑。回到台上,等笑声消失,他才以平缓的语气慢慢道:“那么我废话也不多说了,我猜呢,现在就算我说好久不见想跟你们叙叙旧,估计你们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接下来,公布第一次舞台公演后,最终人气排名在前60,可以顺利进入下一轮的练习生。”   此话一出,刚刚略有松弛的练习生们,一个个瞬间绷紧了神经,背脊挺直了向前微倾,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文季手中那片薄薄的纸。   文季看了眼神色各异的练习生们,瞥了眼台本,继续道:“因为第五十五到六十名,是离晋级线最近的、非常关键的位置,所以这五个练习生,等我把前面全部公布以后,最后再来公布。”   “那我大概只能祈祷自己自己是这个幸运儿了……”   “这算是……晋级边缘的挣扎,最后的希望吗?”   “啊啊为什么不能直接公布啊,好歹早死早超生,这么吊着太难受了。”   面对底下细细碎碎的哭丧声,文季失笑道:“我也想直接公布啊,但潘多拉的盒子里,希望才是最后一个飞出来的,所以……还没公布到名次的练习生们,希望你们都能够心存希望,没准那五个人就是你自己呢。”   虽然场面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文季清楚,导演这么设定,除了增加悬念和看点以外,很重要的原因是经过前几周的排名,许多练习生已经知道了自己这周大概会排在哪里。   那些在晋级线边缘的练习生,等他宣布到上位圈的时候,如果还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肯定都清楚自己是被淘汰了,很有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当场哭起来——那个时候,上位圈的练习生们还在发表自己站在这个位置的感想,下头哭成一团,这拍摄现场不一团乱才怪。   因此,为了吊着那些练习生,第55到60名才挪到了最后宣布,当然这种话是不可能对练习生们说了。   “那么先来公布第一个踏入安全线的练习生……”   明知道下头坐着的人都心急如焚,为了导演拜托的“综艺效果”,文季还是无可奈何地拖够了好几秒,才凑近话筒,宣布道:“风华娱乐的尤清,恭喜。”   因为风华老年歌舞团盛名在外,对这个名字大家还算是有印象。在沉默了短暂的一秒后,僵硬的练习生们像是按下了继续键一般,非常一致地鼓起掌来。   乔慕倒是真的替自家兄弟高兴,拿拳头用力地捶着尤清的腿,一边捶一边压低声音:“怎么样老尤!我就说穿上幸运的大红色秋裤会有好运吧!你还不相信!”   尤清此时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傻了好一会儿才一跃而起,脸上表情崩坏地出现了“呐喊”一般的表情,连下巴都几乎要掉到地上。被晏星纶一推,他才慌忙跑上去,接过了文季手中“54”的排名。   “第53名……”   看练习生们伸长了脖子,眼睛一个比一个亮,文季淡定地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先不公布,我先喝口水。”   众练习生们:“……”   PD你才说了几句话,就要喝水了?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喝水啊!哪怕你公布了再喝水,那也成啊!!   稍稍抿了两口,文季便把矿泉水放了回去,爽快道:“中牧文化的苏寒远,恭喜。”   又是一段心不在焉的掌声。   反正这段擦边晋级的人大多数都是陪跑炮灰,能够在前几期节目给人留下印象的人基本上现在全在上位圈待着,苏寒远这个名字甚至很多人都没什么印象,这一段的排名大概也只有同样处于晋级线边缘的人才会关注了。   “第52名,莱芙艺术传媒的谢清晨,恭喜。”   “第51名……”   随着排名一点点往前推进,许多练习生的脸上已经浮出了绝望的神情。   罗筱本来还打算挣扎一下,看能不能在50-54这个位置提早上岸,此时心已经沉了下来。他的手垂在身侧,因为过度紧张,此时手心已满是冰凉的汗水。   只能争55-60这一段了吧……   满脑子嗡嗡作响、呼吸已经开始紊乱的罗筱坐在椅子上,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压抑不住地乱蹦。   进不了的吧,他怎么可能这么凑巧卡在晋级线边缘。   从进入节目组的那一天开始,各种画面在脑海中慢慢浮出。   他拉着箱子从汴州火车站出来、戴着口罩左右张望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舍友,满脸尴尬地打着招呼的样子。   被素儿望着紧张得说不出话,温柔的女导师一次又一次弹着琴纠正他发声错误的样子。   因为跟不上组内进度,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漫天繁星的样子。   还有……   站在舞台上,如同释放自我一般飚出完美高音的样子。   零零碎碎的各种细节,那些他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的感受和体验,游弋笑着过来搭他肩膀给他加油打气,陆正霖一遍一遍教着他正确的舞蹈动作,岑星光那一个又一个中途刹车、没有结局的八卦,还有对他笑着流露出善意的练习生们……   纷乱的思绪中,文季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42名,个人练习生罗筱,恭喜。” 第 139 章   完全没想到会在这么高的排名听见自己的名字, 罗筱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而出现了错觉。等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确确实实是以第42名成功晋级,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身边的林溯雨。   林溯雨推了他一把, 轻声催促道:“快点上去啊。”   看罗筱面上流露出挣扎的神色, 林溯雨犹豫了一下,突然肢体动作相当夸张地伸出手,一把抱住了罗筱的脖子,极为无赖地腻歪了上去:“哎哟天,42啊!让我沾沾我兄弟的欧气~”   罗筱被他这突然袭击弄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林溯雨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担心我, 我心里有数。”   对方极不正常的笃定让罗筱的心突然踏实了下来,琢磨着林溯雨这货从来都鬼精鬼精,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这么早淘汰出去,大约摸是排名比他还高, 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安下心来, 罗筱才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虚脱,因为紧张过度后骤然放松的脱力,他居然一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提不起来。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 罗筱头皮发麻地在座位上倚了好几秒, 才慢慢站起身,跟几个关系好的练习生一一拥抱过后, 才怀着恍惚而不真实的心情一步一步走向文季, 接过了PD手中的排名。   “公演发挥得挺不错, 艾琪老师有专门提到你,说你进步很大。”文季笑容温和地鼓励道,“希望你能够走得更远。”   “谢、谢谢您……”没想到艾琪会私底下在文季面前夸他,罗筱只觉得自己现在仿佛还在做梦,完全不知道此刻应该干什么,“也谢谢艾琪老师的关注,我……”   磕巴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感谢词,文季耐心地望着他,黑发少年才语无伦次道:“老师她很耐心,很负责,真的非常谢谢她……”   想起来之前好友反复叮嘱的“商业互吹”,罗筱哼哧着以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道:“也、也很漂亮……”   天知道他压根就没有注意过艾琪的长相,此时想夸两句都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很少对女生外表做出什么评价的罗筱此时脸红得都快想要钻地缝了。   文季失笑道:“OKOK,知道了,不这个我是不会转告给艾琪老师的,我怕她太骄傲。”   看底下的练习生都疑惑地“啊”了一声,文季解释道:“她一骄傲,就喜欢给手底下带的练习生加训练量。”   众人齐齐地“哇”了一声,已经忘了什么是紧张的花潜惊恐道:“怪不得老师每次都对我这么严格,还给我加训练时长,我还以为是我跳得太差了呢。”   白虹煜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输给了心中的吐槽之魂:“本来就是因为你跳得太差了好吗!?”   花潜:“呵呵,我不听:)”   “有什么想说的,简单说一说吧。”文季把话筒递给罗筱,“想说什么说什么,说点自己现在的想法就行。”   虽然之前大群里通知过节目流程,罗筱自己也想过,如果真的晋级了,站在上头应该说点什么,和林溯雨两个人也讨论过。但此时真的晋级了,站在台上看着下面一双双望着自己的眼睛,罗筱却发现,自己此刻脑子一片空白,之前想好的说辞是半点也想不起来了。   还坐在下头的人,有确信自己在上位圈而稍显淡定的,也有满眼羡慕恨不得现在站在台上的人是自己的,有隐约感觉到自己要离开这个舞台而面上流露出失落的,也有眼神专注仿佛在认真倾听、实则在放空的。   千姿百态,不一而足,人生百态,似乎就凝固在此刻,台上和台下,已然像是两个世界。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眼神望向哪里,下意识又去找林溯雨。此时台下的座椅空位还不多,因此他很轻松便找到了好友。   金发少年姿态安然坐在椅子上,兴许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安,对着他露出笑容,用力地比出“大胆说”的口型。   一直在胸腔急促跳动的心脏,这一刻突然变得安稳了下来。   他拿起话筒,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抖得太厉害:“其实,我之前有准备过,如果真的晋级,我需要说点什么。但现在,想好的词都忘光了,有点后悔,早知道能晋级,我就把那张改了十几次的稿子揣身上带过来了,刚才还能在下头看两眼背一背,抱抱佛脚,不然现在在这儿跟PD干瞪眼,我也替PD觉得尴尬……”   “我的话,其实最开始一直觉得,如果我自己足够努力的话,一定可以被大家注意到的。但现在站在这个位置,现在觉得,有很大一部分是靠了幸运……”   一直保持着羞怯笑容的沈以榕瞳孔猛地一缩,手一下子攥了起来。   ——糟了。   这种大家都心照不宣走过场的无聊程序,罗筱竟然开始认真阐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林溯雨这家伙难道事先没有跟罗筱强调,讲讲场面话就得了,不要说一些太有攻击性的话或者太过有个人想法的话,哪怕让人觉得无趣也不要有给人留下把柄的机会。节目组的宣传语是“所有努力的人都会被看见”,而罗筱此时却说,相比于努力,他能站上这个位置很大成分是运气,这简直是在跟节目组对着干啊!   更何况,台下坐着的还有40个无法晋级的练习生,让这群人听罗筱这个晋级的人说“我进了是因为我运气好”,哪怕罗筱说的是大实话,但谁心里听着会好受啊?   林溯雨你在搞什么啊,罗筱不懂这种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难道你还不懂吗!?   内心一下子对林溯雨来了火气,沈以榕心知罗筱再讲下去只会被网上的那群人抓住更多攻击的点,一瞬间心里便下定了主意,脚移到凳子下,顺势一勾——   “砰”!   震地的巨响一下子便打断了台上小少年极为诚恳的诉说,文季也跟着转过头,正看到沈以榕满脸不好意思、脸颊红红地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道歉:“对、对不起,PD,我的椅子好像有一点问题……”   周围的人都去扶他,文季也关心地走下来:“没事吧以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沈以榕抓着身边人的手站了起来,深深鞠躬道,“实在是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如果哪里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讲。”文季看沈以榕并不像有大碍的样子,松了口气,又对高胜龙道,“这段得剪了吧?”   本来时间就紧,上午录晚上就得播,在这样的高压下沈以榕竟然还出了岔子,高胜龙脸色更不好看了:“只能剪了,让那个42重新说一遍吧。”   看罗筱讷讷地点头答应,高胜龙又没好气地补充道:“少说两句,稍微感谢一下粉丝得了,不用发表一大堆人生感言了。”   出了这样的突发事故,罗筱也没了那种百感交集、格外想要说点什么的心情,再加上导演的要求,他只好捡了几句脑子里还有印象的句子,发表完一小段平淡乏味的感言,便把话筒还给了文季,走上去坐在了42的位置。   除了沈以榕这突然的椅子事故,接下来一切都非常平稳顺利,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31名,红光娱乐的池启言。”   “第29名,璀璨帝都娱乐的闵凤琦。”   “第27名,红光娱乐的白虹煜。”   “第24名,六只袋鼠的霍笙。”   说到这个公司名字的时候,连文季自己都没忍住,笑了一声。   “第23名,浪跃娱乐的柯顾宁。”   “第22名,六只袋鼠的岑星光。”   相比于其他人的中规中矩,岑星光的感言那可谓是相当率性了。   这个小少年在镜头前挠了挠头,丝毫不知道自己把打理好的头发后部抓得翘起了一团杂毛,爽快道:“我也不知道姐姐们看中了我哪里,竟然排在22,可能真的是大家都很喜欢袋鼠吧。我回去会建议我们老板把公司名字改成六只熊猫的,没准会更受欢迎呢~当然,养熊猫,益州人自己都得摇号,我们公司要凑齐六只熊猫可能还得再聘几个益州的工作人员……”   “啊,可能很多姐姐不知道,那我说一下哈,我们公司为什么叫六只袋鼠,我终于晓得了,原来是我们老板真的养了六只袋鼠啊!下次来公司找我们的姐姐,我带你们去看袋鼠自由搏击啊……啊对了,PD你想什么时候看,我们公司携六只袋鼠对您敞开怀抱啊!”   最后还是文季哭笑不得地把他赶了上去。   “第17名,战游体育的游弋。”   “第16名,璀璨帝都娱乐的孟修楠。”   “第15名,灿宏传媒的柏北洋。”   “第14名,风华娱乐的晏星纶。”   “第13名,风华娱乐的乔慕。”   乔慕嘟囔道:“我还跟老晏是连号儿呢,还能这么巧的吗。”   “第10名,璀璨帝都娱乐的秦野。”   “第9名,荣广娱乐的匡达盛。”   “第8名,个人练习生曲博涵。”   “第7名,红光娱乐的花潜。”   花潜这次倒是意外老实,没说什么多余的话,老老实实地感谢了一堆人,大概是昨天被池启言提前教育过了。   只是在说到最后时,花潜还是没忍住,泄露了逗比的本质:“我还是希望大家不要太关注我的表情包了,我不想跟同学聊天的时候,聊着聊着,对方突然扔出来一张我的表情包,这个感觉太不好了,一万点暴击伤害好吗……”   “第6名,璀璨帝都娱乐的明秋。”   “第5名,璀璨帝都娱乐的朱玄祯。”   “第4名,璀璨帝都娱乐的章栖濂。”   “第3名,璀璨帝都娱乐的骆河泽。”   等宣布到这里时,全场已然鸦雀无声。   璀璨,全线屠榜。 第 140 章   “璀璨也太可怕了吧……”   “这么一算算, 前十里璀璨竟然占了五个……五个??我没听错吧?”   即使是现在坐在了晋级座位上的练习生, 此时内心的思绪也是纷繁紊乱,还得摆出笑脸来全力鼓掌, 免得被人扣上一顶“黑脸”的帽子。虽然任谁现在感受到这个天堑般的差距, 多少都会有点不是滋味,但谁也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情绪泄露出来。   毕竟掌管他们生死的是屏幕前的观众,除非是某位练习生的特定粉丝,大多数观众并不会考虑他们的心情如何,反而会觉得不高兴的练习生太过“小心眼”,“不够大气”。   因此,满心憋屈地表现出“你晋级我比你本人还要高兴”的幽默画面也就成为了练习生们私底下疯狂吐槽而明面上又不得不做的事, 甚至有的练习生还特意挑了这个时刻去找那些排名比自己低、两人又不对付的练习生,喜气洋洋地欣赏对方心中愤懑不平但表面上还得拥抱祝贺一条龙的虚情假意。   回头万一这个画面被剪进正片里,还能在网上在营销号天花乱坠的胡说八道中和对方秀一波兄弟情,绝对能活活把人膈应死。   真是……   妙啊!   骆河泽将话筒递回去, 礼貌地向文季鞠了一躬。可以看得出, 璀璨所有人的稿子都是提前备好的,中规中矩得让人直感无聊,除了感谢节目组就是感谢家人和粉丝, 虽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 但听完以后什么印象都没留下,全是文采斐然的套话。   一直走到最靠近顶端的一号位下方, 看着座椅上的“3”看了好一会儿, 骆河泽才转身坐下。   这个位置是除了第一以外最高的, 孤零零地坐在这里,他莫名地感觉到了有寒气上涌。   刚才站在文季身边发表感言的时候,他一点所谓的激动或者欣喜的心情都没有,只有无尽的乏力和木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位置应该是在4上下浮动,误差不会超过两个名次,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有钱果真可以为所欲为,哪怕他是综艺新秀,哪怕他在之前的节目中都没几个讨喜的镜头,哪怕他没有实力也没有人气基础,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他,骆河泽,就是花钱买上去的位置,人气和投票都是掺了水分,注水的比例还不低——   但现在他就是坐在了第三的位置,甚至大家心中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公平吗?   不公平。   说好的努力就会被人看见,但他骆河泽努力什么了?   无论是从唱歌还是跳舞看,先是F班后是D班的他,要碾压他的人何其多,为了练好主题曲每天只睡两三个钟头的练习生大有人在。   而现在,这些练习生在哪里呢?   在底下以茫然的眼神看着他,处于在淘汰的边缘,为了那五个边缘晋级位置手脚发抖,冷汗浸湿衬衫,此刻却还要为他轻松坐上第三而微笑着拼命鼓掌。   公平吗?   也公平。   抛开千光和璀璨不说,光是他姐在他身上花的心血,比普通工薪家庭十年的收入还要多。如果努力是一种出名的途径,为什么砸钱不可以?   花了别人几百倍的金钱与人脉,怎么可能还会跟人站在同一起跑线?   玩儿手游还有“氪金变强”的途径,这样大型的现实生活游戏,充钱为什么不能变强?氪了别人几百倍的钱,还打不过人家,这难道就公平了吗?   死死地将手握紧作拳,骆河泽很想这么说服自己,但只要往下望去,看到那些实力远胜于他、却只能黯然地坐在台下的凳子上默默等着死亡宣判结果的年轻男孩子们——其中还不乏他脸熟的人——他便只感觉到了坐在这个位置的空虚和无趣。   靠着虚假的投票数、注水的人气与“骆冰兮弟弟”的噱头踩在一群练习生上头,而自己本身却毫无足以让人喜欢之处——大概没有人会比骆河泽自己更清楚这一点了。   他根本,不配坐在这个位置。   刚才站在台上,嘴里干巴巴地念着那早就背到滚瓜烂熟的稿子,骆河泽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极其乏味,很像是某个早晨他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直到喝了大半杯才发现过期了半个月。   他想说点不一样的东西,而不是这种大家都明白的瞎话。   谢谢粉丝们的喜欢和支持——可他哪有什么粉丝!   骆河泽忍住了在镜头前叹气的欲望,又想起朱玄祯事前交代的话,只觉得自己现在活得仿佛是个牵线木偶,活在一个数据漂亮、实则根本就是纸糊的虚假世界。   “别的练习生可能需要在这种环节博眼球,我们璀璨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低调,求稳,千万不能被人找到任何一个攻击的点。如果你不确定这句话讲出来会不会被人曲解,那就咽回去,换更安全的讲话方式。”   “我们既然是一个公司的,一个人出了岔子,绝对会连带着影响到别人。观众是不会分那么清楚的,他们不会觉得是某一个人有问题,他们只会说璀璨有问题。就像出了国,有人随地乱扔垃圾,外国人看见了,不会说某某素质低,他们只会说华夏人素质低。”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用难听一些的话说,就是‘连坐’。所以,哪怕是为了公司其他人着想,也请你们不要任性,不要觉得自己做什么事是自己的事,多替公司其他人考虑。小凤儿,懂吗?”   虽然朱玄祯点名的是闵凤琦,但骆河泽很清楚,朱玄祯是在警告他——抑或说是在警告所有人。   只不过闵凤琦行事格外乖张,又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所以朱玄祯才把他当做典型挑出来强调。   骆河泽不需要有个人想法,只需要在镜头前当个木头人,哪怕谁都看得出他的敷衍,在舞台上划水,他也可以安然无恙地稳坐在前9,顺顺利利躺着出道。   任谁听了,大概都会羡慕地说一句“真好”。   只有骆河泽自己觉得不好。   但他觉得不好,又能怎样?   他有胆子理直气壮地对姐姐说,我不要这种虚假人气,我就想靠自己在圈子里闯荡这种话吗?   没有。   尤其是在看到林溯雨为了能够进前60,有时候上一秒还在跟他说话,下一秒就靠着他睡着了,他却因为个人账号全部归公司管理,连帮忙发点合照替他拉人气都做不到以后,他就更觉得绝望起来,清清楚楚地认识到——在娱乐圈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没有金钱,一无所有的人,想要往上爬到底困难到了什么程度。   根、本、出、不、了、头。   想到这里,骆河泽的心一下子又揪紧了。   宣布完第一和第二,就只剩下最后五个晋级位置了,但练习生却还剩下45人,几乎是十中进一的概率……   林溯雨,没问题吧?   …………   陆正霖和沈以榕此时正面对面站着,两个人的眼神都相当友好,甚至还亲亲蜜蜜地拉着手。   如果不是因为背景是文季要宣布谁是本周人气第一,他俩这堪称深情的凝视完全可以当CP小粉红片段来看,丝毫不见你死我活的火花。   “本周的人气第一是……”   沈以榕的手略冰,此时被陆正霖握着,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在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冲动。   陆正霖……比沈以榕想象的,还要在意自己的位置。   下了这个判断,刚巧便听到了文季的声音:“恭喜以榕,本周仍然是第一。”   这么近的距离,沈以榕轻易捕捉到了陆正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即使排名已出,两个人却依然尴尬无比地紧握着对方的手,谁也不敢率先放开,免得被观众扣上“嫌弃”的帽子。这么僵持了好几秒,沈以榕才主动道:“你先说吧。”   陆正霖这才顺势松手,温温一笑:“谢了。”   等这二人依次讲完并走上去坐好,尤其是确定沈以榕一路往上走并坐到一号位的全部画面都有被拍到后,文季才望向底下一群明显神色变得无比忐忑的练习生,平静道:“那么,最后,我们来宣布,第55-60位的练习生。”   “第55名,紫冉文化的吴应宁。”   一个头发理成小平头、与传统偶像形象略有差距的高个子青年明显松了口气,其他练习生无一例外,全部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只剩下四个名额了……”   “我觉得我可能悬了。”   “第56名,果颂科技文化的王嵩执。”   这个一直在座位上拿手掰着前面座椅的小少年激动得跳了起来,握拳往下一挥,一声发自肺腑的“耶”响亮得接近怒吼,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是他啊……”   “他上周明明还在七八十的位置好不好……”   “见鬼了真是。”   随着排名一个一个被公布,还剩下的练习生们脸也愈发苍白,汗水从额头滑下,一路浸入衣领之中。   连罗筱这样对林溯雨有着盲目信任的人,此时都急了。   不会真的进不了了吧?难道林溯雨之前所有的镇定和“有数”,都是骗他的吗?   “最后,第六十名……”   文季停顿了会儿,宣布道——   “因为在舞台公演中获胜,得到五万票加成,最终一共获得27万3129张票的……个人练习生,林溯雨,恭喜。” 第 141 章   “我随便买点东西当午饭吃就好, 主要是……还有别的事要做。”   骆河泽点头, 看林溯雨不想说,也没多问:“需要我陪你吗?”   “不。”林溯雨想了会儿, 又笑, “你在的话,就太显眼了。”   显……眼?   闹不明白对方这个词是什么意思,骆河泽又开始担心道:“下午是自由选歌,如果还是按照高丽的流程来的话,那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按人气从第一开始挨个往下挑,等到我的话,就没有选择权了, 对吧?”林溯雨耸肩,“我已经做好去Dance组的打算了,Vocal和Rap组一定是最先被挑光的。”   骆河泽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反应了过来——第二次舞台公演, 是练习生将自己选择的歌曲进行改编, 再搬上舞台完成演绎。这也就意味着,Vocal组的人需要自己写歌词,Rap组的人需要自己写rap词, 而Dance组……则需要自己编舞。   如果想要自己演绎的风格与歌曲本身更为贴切, 还需要再对歌曲进行重新编曲。   虽然这三种想要达到顶尖的水准都需要付出相当的气力,但如果对象是一群水平战五渣的初学者, 学艺不精只能划水的话, 显然这三组里准入门槛最高的是Dance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群练习生中以舞蹈作为强项的人也少之又少。毕竟唱歌的话,是个人都会张嘴唱(至于水平如何另当别论),而跳舞的话,不经过系统和有意识的训练,连最基础的舞蹈动作都不知道,要靠自己的能力改编舞蹈,简直是天方夜谭。   虽然这并不是太难想到的事,但在林溯雨提醒以前,骆河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等明白过来,骆河泽面色发苦道:“这不是恶性循环吗,没人愿意选Dance组,最后剩下一堆排名不好的全去了Dance组,连个带人气的都没有……”   “我倒不担心这个……如果到时候真的出现这种情况,导演很有可能会把Dance组拉到开头放送。第一个播的话,应该可以留住一部分观众,那些高人气练习生扎堆的歌则是放到压轴位置。”   停了会儿,林溯雨才继续道:“我担心的是,如果那么不巧,组里头都是不擅长舞蹈,但因为人气太低,没得选只能进了Dance组的练习生,时间又这么紧……”   “对喔!”骆河泽恍然大悟,“一个两个基础稍微差点的,全组奶那还奶得动,如果全是基础不行的,那岂不是……”   “不止,我怀疑很多人根本编不出舞,最后只能去扒高丽那些出道组合的打歌舞蹈,到时候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被说是‘抄袭’,那也没得洗。”   说到这里,林溯雨突然把脸上的笑容一敛,拿起手中的一次性纸杯当做话筒放到嘴边,如同播报新闻一般开始以平直的语气奇快道:“大家好我是林溯雨,我是一个什么也不会、脑子空空如也的草包,虽然我靠脸进公司当了练习生,但我从没想过要自己写歌自己编舞当个艺术家,公司给我什么歌我就练什么。”   “现在我进了这个坑爹的节目组,就给我五天时间改编歌曲加排练,身为一个没有才华也没有天赋的男人,当初说好的靠脸吃饭,我一个练习生只要会唱别人写的歌别人编的舞就行了,结果现在又反悔让我吃才华的亏。我又不能去把隔壁高丽成熟的唱跳搬过来,不然就是商业侵权行为,我觉得我的人生不能留下污点。”   “可问题是我连看视频学动作都学不会,现在还让我自己编,千光你自己瞅瞅你这干的是人事吗,你还不如让一个数学考30分的人去做高考数学出卷老师。现在节目组逼我五天内一定要拿个成品出来,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接下来,请观众老爷们欣赏我们组的旷世神作——”   在骆河泽发懵的眼神中,林溯雨的唇角往上一弯,瞬间从面无表情变为笑容满脸,十分认真地将双臂举过头顶,嘴里还念念有词:“全国中学生第三套广播体操《舞动青春》之土嗨rap版,开始——!嘿,哈,嚯!yeah yeah,雏鹰起飞——”   骆河泽:“……”   这得是真疯了。   林溯雨把手中的纸杯一扔,正中旁边的垃圾桶,吐槽道:“你说这种节目,会有人看?”   骆河泽犹豫了会儿,才诚实道:“其实……我还挺想看的,感觉会很好看的样子。”   林溯雨:“……好像是挺有意思的。”   糟糕,这么细想,他竟然……真的有点心动了。   把这个十分危险的想法从脑中扔出去,林溯雨的笑容又淡了下去,重归正题:“我自己也不会编舞,时间这么紧的话估计也没人能抽得出空再帮别人排舞,如果到时候组里一个擅长舞蹈的人都没有,除了去大量看别人的舞蹈生搬硬凑剪出来一个姑且还能入眼的舞台,大概真的就只能跳广播体操了……”   骆河泽想了想,出其不意地提出了一个林溯雨完全没想过的主意:“那……找枪手呢?我是说,公司里一般都会有编舞老师吧,哪怕没有,出钱找一个,专业的编舞老师一两天编出一个还算凑合的舞蹈,应该不难吧?”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直到骆河泽自己都觉得心虚了,林溯雨才如梦初醒一般,喃喃道:“对喔,还有这招,河泽你真是神了……”   “可是……这个感觉也太像作弊了……”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骆河泽还是觉得这不太道德,“尤其是在人家都自己写的情况下,请枪手的话,好像……”   支吾了会儿,骆河泽艰难道:“虽然跟抄袭比起来,找枪手好像还显得稍微好点儿……?当偶像也不是拿自己的艺术水准多高当衡量标准,最多算是个加分项,唱唱跳跳过关也差不多了。只要不拿这个炒作的话,应该不会有人在意的吧……?”   越是这么说,他越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怂恿好友,看林溯雨皱着眉不说话,他也默默闭上了嘴。   “……再说吧。”林溯雨岔开话题,“午休时间本来就短,你快去吃饭吧。”   “嗯,那……下午再见。”骆河泽对他挥了挥手,走出了两步,又转过头来,“你别忘了吃饭。”   “我知道。”林溯雨看他一步三回头,笑着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吧。”   直到骆河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林溯雨才往寄存处跑去。   午休时间很短,他必须抓紧时间。   哗啦一声,柜子门便被打开了,罗筱和他的背包静静地躺在其中。林溯雨把自己的背包拿了出来,面色淡然地走进了旁边的洗手间。   他先往门外看了眼,确定没人以后,才关上门,顺势往下一扣——   咔哒的一声轻响后,他拧了拧把手,确定上锁成功。   罗筱没有翻人背包的习惯,自然也就不可能知道,今天林溯雨拜托他一起带过来的背包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现在接近入冬,为了保证练习生们穿着轻薄的制服也可以录制节目,室内的暖气片和空调一起无休运作着,但这样偏僻的地方,自然是没有多少热流覆盖到,此时的室内温度甚至有些寒冷。   但少年却似乎没有感觉到空气中的寒凉一般,细长的手指按在制服的纽扣上,下一秒,几个扣子便被他解了开,露出了被外套压得略微起皱的白衬衫。   他将外套挂在了洗手间门后的挂钩,从背包中拎出一件纯黑色的连帽卫衣,以及……   一顶黑色的假发。   十分钟后,开门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黑发少年,过于宽松的衣服和裤子彻底掩盖了少年身上的线条,甚至远远看去还显得有些邋遢。   ——就像是每一个不在意自己外表的直男出门时会做出的糟糕搭配,用脚决定今日穿着。   林溯雨将装着制服的背包斜挎在身上,将卫衣的兜帽翻起来盖在头上,对自己这个造型表示很满意。   于是,林·乔装打扮·溯·审美彻底放弃·雨,就这么在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和外面一大群粉丝虎视眈眈的视线下,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甚至在出门的这段路,他还跟一个新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侃了一路大山,对方愣是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当是自己刚来不熟悉人,也没好意思问什么,两个人欢乐地聊了一路。   最后,两人在门口挥手告别,林溯雨就这么在对方的目送下,泰然自若地走了。   对方眼看着林溯雨的背影越走越远,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错过了什么呢?   大概是……错过了节目组订的盒饭?   这么迷茫了一会儿,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追寻自己心中的疑问。   …………   “完了,好死不死今天有课,为什么我当初要报这个选修啊……”苏茜按着手机,“老莫她们早就都到了,就我一个还在这里等转车,真是流年不利……”   眼看着自己要等的公交车缓缓驶来,苏茜慌忙冲过去,却见前门一开,几个浓妆艳抹的大姑娘正堵在车门口,身上一个比一个穿得闪亮,手中拎着的钻石包在太阳底下反射着能刺瞎人眼的耀眼光芒,齐齐神情不善地向她瞪来。   在这堵人墙背后,司机努力地探出头,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道:“前面挤不下了,去后门上车吧。”   靠!   这班也这么挤!   为什么今天这么多人坐这路公交啊,不会都是去蹲点的吧?   已经因为挤不上而连续错过两班车的苏茜只好掉头往后门冲去,门正巧滑开,一个穿着纯黑色卫衣的少年从车上走下来。苏茜并没有在意这个外表平凡土气的路人,一手抓住了公交门边的栏杆,使出了吃奶的劲,气运丹田地怒吼:“能不能给我腾个位置啊——!”   车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像是一个装满了糖豆、连盖子都快盖不上的罐头,拥挤的人群还在攒动,苏茜一只脚勉强挤出了一席之地,另一只脚却根本上不去。   嘈杂的环境中,她听见司机不耐烦地喊道:“上不去就算咯,等下一班吧……”   就在苏茜气喘吁吁以为这一班车也要跟自己无缘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背被人推了一把,虽然力气很大,但发力方式却温柔而小心,甚至还特意扶住了她,防止她摔倒。   借了别人的东风,这才成功让她这颗糖豆挤入了罐子里。   车门紧跟着滑上,透过关闭的玻璃门,她才发现帮忙的人正是刚才下车时擦肩而过的卫衣少年。   公交车很快便驶离了站台,她急忙喊了声“谢谢”,艰难地找了根横杆勉强维持住平衡,才腾出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   “刚才的谢谢他也不知道听到没……”她忍不住这样嘀咕,但很快,她便皱起眉,疑惑道,“奇怪,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第 142 章   站在门口的二人默默无言地看着外面, 阳光普照, 人流不息,却只让人感觉荒芜。   空地上带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正组织被淘汰的练习生们上大巴, 在耀阳的照射下, 他们脚底拉出一截短短的影子,而脸蒙在过于灿烂的阳光中却是看不太真切。   这样应当感到温暖的天气,反而映衬得此刻是如此寂寥。   有一个练习生在脚踩上大巴车的台阶时,在室内的镜头前一直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发红的眼中滚出大滴的泪水。正站在大巴门口的工作人员一脸关切地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温和地拍打着他的背。   他慌张地推开她递过来的纸巾, 胡乱地在眼边擦拭了两下,十分勉强地露出笑容,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迅速踩上台阶, 消失在车门口。   他身后排着队、一脸麻木的练习生们, 在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由自主地神色一黯。   “也许,下一次从这里出来, 我就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了。”   即使晋级成功, 在看到这样的场景时,罗筱心中还是泛起了兔死狐悲的悲凉味道。   沈以榕淡淡道:“想晋级的升不上去, 无心晋级的人想淘汰都掉不下去, 人间喜剧不过如此。”   没等罗筱再说什么, 沈以榕又问道:“下午的分组,你有考虑过选什么吗?”   “我应该还是选Vocal吧,毕竟我其他也拿不出手……”提到这个话题,罗筱的心情更沉重了,“以榕你呢,也选Vocal吗?”   “嗯,除非公司要求我选别的,不然我只能一直选Vocal。”沈以榕沉默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可能有些多管闲事,但你今天上午……”   “个人感言说得太不符合大众期望了,对吧?”   沈以榕一愣,倒是感觉到了意外:“你知道?”   “嗯,我知道,我那个时候就知道,这种话如果播出去的话,一定会被人说我情商低,还有可能被曲解。”罗筱顿了顿,才继续道,“我后来没有再说这种话,是觉得在这群淘汰的练习生面前说这个不合时宜,欠妥当,而不是我后悔了。如果有粉丝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依然会这么回答——‘运气,比努力,在这个节目中更重要’。”   看沈以榕不赞同的神情,罗筱叹了口气,脸上浮出忧郁之色:“在以前,我还是觉得个人实力是最重要的,如果一分耕耘不一定有一分收获,那就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努力。只要向目标前进的话,总有一天,是可以达到目标的……但,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我之前很反对营销,是因为我觉得,只要我自己努力,是可以有出路的,比如说那种歌唱比赛,你唱得好,你就可以当第一名。或者说,你一个歌手,因为你歌好听,自然专辑就卖得多,能够开更大的演唱会。”   “虽然有人说,营销也可以让那些优秀的冷门歌手被人发现,但其实这类歌手只要好好继续写歌,总有一天是可以被听众发觉,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但现在变成什么样子呢?把一群真实实力六十分甚至不及格的歌手推到别人面前,让这群六十分的歌手卖出了八十分歌手才应该有的专辑数量。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他们往往是占着别人的资源,挤压其他歌手的生存空间,最后还要说一句,‘谁让你没钱营销呢’。”   “很多人信了这类营销手段,买完回来一听,心里想‘这是什么垃圾’。时间久了,如果听众的接收途径让他们只能接触到这种作品,他们可能就觉得‘华夏乐坛好像要完蛋了’,会越来越不愿意尝试华夏本土的新歌,而是转去听国外的歌曲。”   “其实华夏优秀的音乐人并不少,但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而且很多人只会被动地接受榜单提供的歌曲,并不会刻意花时间去寻找那些被埋在下头的音乐人。榜单如果相对公平的话,那还好,那些没用钱只有梦的音乐人还有一拼之力。但如果榜单本身也被营销捆绑了,变成了一个花钱就能上,不花钱怎么也挤不上去的地方呢?”   沉默了一会儿,罗筱才苦涩道:“歌手要卖歌,首先歌得被人听到吧,如果歌都没法被人听见,又出什么头呢,最后不是被逼着转行,就是也跟着营销炒作……而且,在发现做出六十分甚至三十分的作品就能轻松躺着挣钱以后,谁还愿意花心思去做高水平的作品呢。”   沈以榕想了会儿,回答道:“囚徒困境吧,大家都不营销,各凭本事。但只要有一个人营销而且营销出了成绩,就不得不所有人一起营销,这样才能拉回到之前大家都不营销的水平线,进行相对公平的竞争……也算是提高了圈外人试水的门槛,毕竟这个圈子挣钱实在太容易了。营销发展到现在,其他地方先不论,在娱乐圈,都快玩成流量之争了。”   罗筱苦笑:“我其实一直觉得这是很恶劣的事,不想以后也成为推波助澜的一员,所以之前一直很抵制营销,是不想当我曾经讨厌的那种人。但现在,像你说的,要么一起营销,要么一起不营销,这样才能达到相对公平的话,我这种根本没有钱营销的人,从一开始,可能就没有入圈资格吧……”   沈以榕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凉意,“《全民偶像》宣称投资几千万,别的电影也动不动就是上千万甚至几个亿的投资,结果弄出来的东西你也看到了……”   他转头看向罗筱,轻声一笑:“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花那么多钱?”   不知为何,罗筱心中莫名其妙打了个突。   在正午的阳光下,沈以榕的眼睛像是泥沙沉积的浅海,浮在表层的是如冰山一般泛着蓝白的透明感,而越往深,便越像是满是淤泥的暗色。   在浑身僵硬得无法动弹的时刻,他听见沈以榕的声音轻而清晰地在耳畔响起,缓慢地像是在吟诵悠远的小诗——   “这样异常的资金流动,有多少是为了洗钱……你要不要猜一猜?”   …………   “首先,恭喜在场的60位练习生,成功晋级。”文季微笑着鼓起掌,“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心都悬着,现在算是松了半口气。不过呢,很快,新的挑战又到来了……”   “这次歌曲分为Dance组,Vocal组和Rap组,每组四首歌曲,一共是十二首歌,总共十二组。一旦某一首歌人数已满,后面选歌的练习生便不能再选择这首歌。”   “至于选歌的顺序,是由练习生们上一次的最终人气排名决定。”   文季看着那些眼底流露出“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但还得假装自己此刻期待又好奇的练习生,语气带了些难得的轻快:“从六十名开始,由第60名的林溯雨第一个进行挑选。”   哗——   全场顿时炸开了。   陆正霖有些懵:“我成倒数第二个选的了?”   他刚才在看歌曲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挑哪首歌了,心里就等着上去选了,连怎么改编怎么写词都快想好了,结果,一直严格照抠高丽综艺的节目组竟然变卦了?   游弋小声道:“你想想,还有个沈以榕帮你垫着呢,是不是觉得还好了?”   “人气越高,越只能挑别人剩下来的歌?”把冲到喉咙口的“神经病”给咽了回去,此刻的陆正霖甚至有跑去削开高胜龙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屎的冲动,“他这么搞不怕糊锅?”   “谁知道……”   哪怕情绪稍有失控,陆正霖仍然保持着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看摄像机转过来了,温柔地拉过游弋的手,和他深情对望:“弋哥,这次我俩大概没有合作机会了……”   不知为何,看陆正霖这柔情满怀的样子,游弋便感觉自己脑中便仿佛有人在拿大喇叭循环播放“渣男”,还是镶金黑体拿最大字号往他脑门上抡的那种。   “……没事,我们就看天吧。”很想努力配合好友炒一波CP,但一对上陆正霖的脸,他的内心就只剩下土拨鼠狂叫呐喊“渣男”的样子,能不笑场都是他费力忍住的结果,更不要提来一段你来我往的发糖现场了。   虽然上位圈的练习生们满腹牢骚,下位圈的练习生们却都显得挺开心。他们本来就担心上位圈的练习生会私底下约定好一起选同一首歌,现在上位圈的人只能被动选他们选完的歌曲,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双手双脚支持这个改动。   “林溯雨请先去选择歌曲。”   林溯雨礼貌地一鞠躬,身上整齐的制服显得少年格外挺拔飒爽。   隔断板后,柴菲正站在桌子边对他招手。十二个盒子依次排开,印有歌名的手举牌静静陈列其上。   “小雨选哪个组?”   本以为很简单的问题,没想到在桌前站定的少年竟然陷入了沉思,仿佛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困难至极,扶着桌面的指尖被摁得血色尽褪。   足足思考了五分钟,他才抬起头,语气坚定道:“我……还是想选Rap组。”   柴菲也不催他,又道:“Rap组一共四首歌曲,拿走你选择的歌曲,去往后面等待。”   在这种一般人会犹豫不决的时刻,林溯雨却选得极快。   “我挑好了。”少年灿烂一笑。   被他拿走的手举牌,赫然是——   《Can U Love Me》   「爱我好吗?」   ※※※※※※※※※※※※※※※※※※※※   【VCR拍摄中……】   林溯雨:各位姐姐们,今天是特别VCR,主要是,有一个消息要和你们公布一下——   罗筱:《全民偶像》开放粉丝通道了,现在已经可以接收粉丝礼物和信件了。   林溯雨:是这样没错,但……唔,千光推出了星动榜,必须要星动值达到一定程度,才可以解锁这种特别VCR……的说。   罗筱:不过我觉得解不解锁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应该没人想看我们念粉丝信件或者拆礼物这种视频吧?   林溯雨:……有、有的吧?   林溯雨:不,这么想想,可能真的没人想看这种东西……   罗筱:你好歹意志坚定一点啊。   林溯雨:我,我很坚定啊?我哪里不坚定了?就算姐姐们不想看这种无聊的废话视频,我也会坚强地录完的!   罗筱:然后被节目组冰封起来放在硬盘深处。   林溯雨(呜呜翻滚):姐姐们会替我们打榜的,我不听,我不听。   罗筱(冷漠脸):你自个儿翻滚吧,别扫到摄像机,如果嚎完还有力气可以再给姐姐们表演一套广播体操。   林溯雨:……筱筱你好残忍!   罗筱(充耳不闻):我来和姐姐们说明一下具体情况。从千光的APP进入首页便可以看到打榜界面,每天每人拥有10点星动值,VIP客户拥有30点。如果是网页端请在搜索栏搜索“全民偶像星动榜”,也可进入。星动值达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以解锁特别VCR。   林溯雨:这个特别VCR内容包括念姐姐们的来信,还有现场拆姐姐们寄来的礼物^_^当然,如果姐姐们有提出什么要求的话,我们也会尽力满足的~为你翻墙,七夕送你玫瑰花,或者说想要我的手写信之类的,都可以喔。   罗筱:如果根本就没有粉丝来信或者礼物的话……我们就只能坐一起说相声了。   林溯雨:隔壁陆哥都收到一箱子都装不下的信了,我们不至于连一封都收不到吧?   (正在口干舌燥拼命念着粉丝来信的陆正霖莫名打了个哆嗦)   林溯雨:要不我俩互相装对方粉丝,给对方写信?   罗筱:不要了吧,这个听上去好惨的样子。   林溯雨:可是没人写信寄礼物的话,我是真的会很难过……筱筱你下次帮我看一下,如果没有人给我写信的话,你就偷偷写一封给我,不要跟我说。   罗筱:……我的字你明明就认得出来。   林溯雨:哄哄我能怎样啦!啊!没人寄信过来我会难过得哭起来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哭给你看啊!   罗筱:问题是,这个叫商业互吹,不叫粉丝来信,很尬哎……   林溯雨:……   林溯雨:我不管啦,反正下次我念信的时候一定要有信件送到我手里!不然我,我就……   林溯雨:我就在地上打滚!滚到天昏地暗!从冬天滚到夏天!   罗筱:……你这是跟闵凤琦学的耍赖吗!?   (正在满地打滚撒泼的闵凤琦:???)   罗筱:姐姐们不要惯他,不然他今天在地上打滚,明天可能就要去珠穆朗玛峰顶直播雪崩了,他真的干得出这种事的。   林溯雨(声嘶力竭):我最多只会在姐姐们怀里滚来滚去,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嘛!   罗筱:现在转回星动榜的话题……我看看,第一阶段是解锁粉丝信件,第二阶段是解锁粉丝礼物,第三阶段是‘满足你的所有要求’,第四阶段是‘粉丝问答’,最后是……呃,这个,‘你想看到的不一样的他’是什么?   林溯雨(突然警觉):筱筱,别看……   罗筱(已经手快点开):唔……嗯!?女装的他??这是什么东西??   林溯雨:呜呜嗷嗷哇啦砰——   罗筱:咦,好像每个人最终心动视频解锁的VCR都不一样呢。   林溯雨:啊啊啊太阳你那么红又那么大——   罗筱:我的是……唔,穿西装向粉丝求婚?   林溯雨:啊啊啊天空为什么这么蓝,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我们就应该出门踏青做广播体操——   罗筱:好像只有溯雨的是穿女装呢。   林溯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来跟我一起做体操,锻炼身体啊身体好——!   罗筱:不过这个最终心动视频,需要的星动值好高,感觉达不到……   林溯雨:所、所以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啦!!   林溯雨:姐姐们,记得一定要给我们写信喔!   【画面黑】   【OVER】 第 143 章   林溯雨没想到的是, 眼见着身边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 和他一组的人却是迟迟没出现。   罗筱早就挑好了歌曲进来了,他选择的是Vocal组的《去哪里》。等他拿着牌子进来, 看林溯雨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蹲在《Can U Love Me》的牌子下头, 和旁边的两队形成了一个凹字形的模样,顿时有些想笑。   而随着选歌的人数一点点上升,林溯雨旁边的两队人也是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直到选歌人数过半,终于,有人拿着《Can U Love Me》的手举牌进来了。   林溯雨完全没想到,来的竟然还是熟人。   “……小凤儿?”   正是排名29位的闵凤琦。   “哟, 这不是我们雨弟弟吗?”闵凤琦笑眯眯地伸出手,仗着身高优势拧住林溯雨脸颊边的肉,笑容愈发温柔,“叫、闵、哥。”   “闵锅, 唔错嗷……”   林溯雨含糊不清地认完错, 闵凤琦才松开手。还没等两个人说上两句话,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更耳熟的声音——   “怎么是你们啊?”   两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来者,闵凤琦抬手刚想揉揉眼睛, 想起来脸上还带妆, 又放了下去,努力把眼睛撑开到原来的两倍大:“你……你!?”   “你怎么会选这个啊?”林溯雨的表情活像大白天撞鬼, “你没选错吧, 这是Rap组哎兄Dei。”   “谢谢提醒啊, 我不是文盲,R-a-p三个字母我还是认得的。”   “……但白哥,你都不选Dance组,谁去Dance组啊!?”   没错,来者正是比闵凤琦高了两个名次,排在27位的白虹煜。   闵凤琦皱起了眉,出人意料道:“为什么你喊他白哥,喊我小凤儿?”   没等林溯雨回答,闵凤琦就对白虹煜拱了拱手,一脸敬佩道:“看来白哥必然有过人之处,一定是江湖上扛把子的人物,请受小弟一拜。”   莫名其妙多了个弟的白虹煜:“……麻烦不要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我头上。”   看摄像机没在拍他们,白虹煜才无所谓地发表了很不厚道的发言:“我不去Dance组总有人去的,我觉得沈以榕就很合适嘛,陆正霖也很好啊。年轻人,多经历些大风大浪,以后老了才有吹牛的资本,对吧。”   “你这话敢当着沈以榕面说吗……”   “难道你敢?”   “我不敢当着沈以榕面说,但我敢当着陆正霖面说,你敢吗?”   白虹煜:“……OK,你赢了,我确实不敢。”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突然一起笑出了声。   “他粉丝最近是真的凶……”闵凤琦笑完了没忍住又多说了几句,“得亏得是我糊,猪皇……嗯我是说大哥,还有小七,我二哥,基本上排名在前头的全被他家撕过。不过还是沈最惨,我看有的时候他家反黑的速度都跟不上陆家黑的速度,净化都净化不过来……”   “他们两家狗咬狗去吧,一丘之貉。”闵凤琦起了这个头,白虹煜不自觉也牢骚了两句,“也是真绝了,黑幕王配星球主,建议他们组个相爱相杀的CP,专门开个服务器给他们粉丝撕到天荒地老,没准还能撕出战斗情谊呢。”   闵凤琦闻言倒是一愣:“星球主是谁?陆某?”   “你不知道?他家粉丝最近撕到导师头上了,文PD最近刚接了一部资源蛮好的电影,苏平的《悲喜帘》,你应该也知道。然后他家的粉丝哗地冲去人电影官宣的围脖底下,‘我们霖霖了解一下’,‘我觉得这个角色更适合霖霖’,‘下部电影要考虑一下我们霖霖当男主吗’……问题是文PD自己在电影里都只是五番,他们粉丝上来张口就要男主……”   对网络八卦不太感兴趣的闵凤琦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天方夜谭:“等下,现在节目还没播完呢,他们就敢这么得罪导师?”   白虹煜进一步压低了声音:“不止,他家粉丝还说,‘要不是我们霖霖,谁知道你文季是谁,给我们霖霖做导师,那是你的荣幸’。还有让素儿和艾琪离‘我们霖霖’远一点的,我就不说了,我觉得这两位导师可能也没想到接个综艺还会有被人上菜刀威胁生命安全的情况吧。”   果然一起在背地里说某人的八卦,尤其是大家都不太喜欢的人的八卦,是人类通用的增进感情最快的方式之一。本来白虹煜和闵凤琦都只跟林溯雨熟一些,现在通过八卦建立的桥梁,两个人已经心贴心走到了一起,眼见着就要金兰结义拜把子了。   津津有味地听白虹煜说了会儿,闵凤琦突然反应过来:“等等,那是为什么会叫他星球主?”   “很简单啊,因为跟他合作,或者连合作都没有,只是有点接触的人,都难逃魔爪。像PD接的电影,艾琪合作过的偶像,素儿的后辈,基本上都被他粉丝荼毒过,不是让人‘了解一下’,就是唧唧歪歪‘这个作品应该我家霖霖来演,我家霖霖唱’,所以就有人说……”   “‘陆某人的粉丝恨不得全天下的电影电视剧男主由陆某演,男配由陆某演,陆某最好一人分饰十几个角色,上至皇亲国戚,下到平民乞丐,整部片子就只有陆某一个人华丽的身姿。考虑到和陆某搭戏的女演员很有可能会被他的粉丝下死亡通稿,最好女主角也交由陆某演绎。’,然后下头最高赞数的热评是——‘你们懂什么,我们Double雨木木值得全世界最好的,整个星球都是他的,你们这群嫉妒眼红的骚鸡全都得给他让路,人家是星球之主,懂吗’,狗头。”   闵凤琦:“……狗头你竟然还口述出来了,白哥你才是真绝色。”   林溯雨干咳一声:“好了,终于又来人了,你们收敛一点。”   “哦哦……”闵凤琦强行把自己此时略显扭曲的表情转回正常,“欢迎欢——哟,这不是睡我隔壁床的乔哥吗?”   这么一群人,乔慕显然只和闵凤琦稍微熟一些,和其他二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便抱怨道:“这首歌怎么也算是朴衍老师的早期出名的作品了,怎么选的人这么少,是因为改编难度太高了还是怎么样,看到还剩那么多牌子,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这是朴衍老师的歌?”   乔慕愕然道:“……你自己选的歌,你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你不是第一个选的吗?”   林溯雨摸了摸鼻子,理亏道:“我……Rap组的歌,我一首都不认得,所以就挑了个名字最喜欢的……嘛。”   闵凤琦眉尖一挑,不可思议道:“感情你是瞎选的啊?”   “对、对啊……难道你们都是知道这首歌然后才选的吗?”   面对林溯雨理不直气不壮的问题,所有人异口同声:“对啊——”   林溯雨:“……”   “我觉得这崽看上去是靠不住了。”乔慕的高冷只维持了短短的一分钟不到,现在便已经成了腰疼腿寒、有气无力的凄苦老年人,瘫在隔断板边成为了一条咸鱼,“你们对编曲写词有心得吗?”   白虹煜面无表情道:“别看我,我五音不全才选的Rap组,连五线谱都看不懂。”   林溯雨浑身飘着粉红小花、笑容灿烂地大声道:“我也是——”   “……发表这种废人言论,你骄傲个屁喔!”看到弟弟这欠扁的脸,乔慕气得把林溯雨拖过来啪地打了下屁股,“小凤儿呢?”   “我还行吧,不过编曲我也是入门,写词倒还成。”   虽然Rap组和Vocal组还隔了点距离,孟修楠还是转过身尽职尽责地替弟弟宣传他的光荣事迹:“小凤儿他只是在谦虚而已,之前他可是有过一天就写了20首歌的记录,我们璀璨内部都喊他喷字机来着——”   乔慕:“……一天,20首???”   白虹煜:“我一天一首都写不出来……”   “我澄清一下,虽然我是干出过这种事,但我只写了Rap,Beat是别人的,我直接采样了。而且这20首质量也很差,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往外发过,里头的词也不是我一天之内全部写好的,很多都是早就有了思路……”   闵凤琦尴尬地摊手:“最重要的是……我那天写的20首,全都是Diss Track,当时是因为和人有beef,diss上头了才灵感爆棚,现在你让我写,我肯定写不出来了。”   乔慕一头雾水:“……啥意思?”   白虹煜答道:“意思是,小凤儿手速最惊人的那一刻,是写歌花式骂对家的时候。”   闵凤琦:“……我已经很尴尬了,你就给我点面子好吗兄弟?而且那个时候还不兴‘对家’这种说法好吧?”   “真看不出来小凤儿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林溯雨诚恳道,“在我心里,小凤儿脾气一直都是很好的,属于怎么欺负都不会跟你计较的那种类型。”   “那只是因为我不对你凶,好吗?”闵凤琦气呼呼地指着自己鼻尖,“我像脾气很好的那种人吗?”   想到平时闵凤琦没事就打滚撒泼在地上干嚎的样子,乔慕忍不住嘴角一抽。   不像什么好脾气的人,倒像是碰瓷精。   林溯雨对闵凤琦的看法简直是戴了一百层滤镜。   “啊,来人了来人了……”闵凤琦遥遥一望,眼睛顿时开始放光,兴奋地冲了过去,“我的妈,老匡——!”   一脸被人欠了八百万还被鸽了的匡达盛在看到闵凤琦的那一刻,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你怎么在这组啊?”   “我是Rapper啊当然选Rap组,倒是你,怎么也选这个……”   提及这个话题,匡达盛一下子火冒三丈:“还不都是能被挑的都被选了,我到桌子前头一瞅,十二个盒子,Vocal全空了,一个也没给剩下的。咋地,这年头唱歌不值钱是吧,什么猫啊狗啊都能嚎一句了,全挤去Vocal……”   “好了好了,老匡,好歹我们这次能一个舞台呢,你不知道,我们这组没有一个能打的,就等着你续命了。你懂不,你就是天使派来救我们于水火之中的啊……”闵凤琦一看匡达盛又要开始愤青言论,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有一个能打的?”匡达盛拧起眉,“都有谁啊?”   “还差一个,不晓得最后这个是谁,不过都上位圈的话,应该都是有实力的……”   还没等闵凤琦说完,花潜便弱弱地在背后说道:“嗨、嗨——《Can U Love Me》组,是在这里吗?”   闵凤琦:“……”   这Flag倒得也太快了吧!   ※※※※※※※※※※※※※※※※※※※※   【VCR拍摄中……】   林溯雨:谢谢姐姐们捧场,很意外,昨天VCR播出以后,今天就收到了信件……   罗筱:星动值也满足解锁要求了……姐姐们辛苦了,毕竟第一阶段就要足足100万点,一个晚上居然就……   罗筱(迟疑):总觉得,按这个苗头发展下去,溯雨很快就要穿女装了……   林溯雨:……我好不容易才假装自己忘了有这回事的啊!   林溯雨:自从你上期说了穿女装以后,别家的粉丝都知道有穿女装这个选项了,都跟千光抗议,说也要看自家偶像穿女装……   (深受其害的陆正霖、沈以榕、闵凤琦、章栖濂等多位练习生表示赞同)   (匡达盛:为什么我的围脖底下没有说想让我穿女装的?)   (闵凤琦:大概是觉得那画面会很辣眼睛?)   (匡达盛:……???)   罗筱:问题是,最终心动视频是什么,只要姐姐们点一下手机上的界面,就都能看到了……   罗筱:虽然我现在也很后悔提这个话题,因为我的粉丝好像也想看我穿女装。   林溯雨:不,筱筱,你话得说清楚,你家螺蛳粉不仅想看你穿女装,还想看你穿婚纱。   罗筱:……告辞。   罗筱:说到这里,我想起来个事儿。因为这个呼声太高了,千光好像准备再出一个新榜单,名字叫“谁才是你心中的女装大佬”,排名前九的女装出道。   林溯雨:……   罗筱:只是个构想而已,应该不会实现的吧。   林溯雨:……啊哈哈,哈、哈、哈、哈。   林溯雨:我,村口烫头No.1的尤戈尔斯克·爱沙尼亚·费尔南德·二狗·林,现在实名推荐陆正霖C位女装出道。   (突然被Cue的陆正霖(和善的笑容):容我拒绝。)   罗筱:好了这事儿揭过,现在进入正题。   林溯雨(拆信):好,这第一封信,我看看……是由署名为“雨雨的白衬衫”的姐姐寄来的。   林溯雨(拎衣领):……是我身上这一件吗?姐姐你好~离我好近喔。   罗筱:………………   林溯雨:好的,筱筱,我知道我错了,镜头前给我一点面子……我看看白衬衫姐姐写了什么。   林溯雨(抑扬顿挫):唔,‘啊,啊,啊,啊,女——装——雨——崽——儿——,超级期待的啊!’……   林溯雨:……???   罗筱:你没必要把啊啊啊都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吧,你当自己是人工智能吗……等等,你念了什么?   罗筱:(石化)   林溯雨:后面还有一句,‘大大加~~油~~~啊~~~’,这句应该是对阿妈说的吧。   林溯雨:……   林溯雨(委屈):可是穿女装的人是我!是我哎!!明明应该让我加油才对,为什么要让阿妈加油啊!   罗筱:大概是觉得阿妈要强迫你穿女装,比较辛苦吧。   林溯雨:……这不对吧!?   罗筱:谢谢这位姐姐的来信,我会让溯雨加油的。   林溯雨:……No!!!啊啊啊啊!!筱筱你冷静!!   罗筱:好的,我看看下一封……(拆信)是由网名为‘林***光’的姐姐寄来的,谢谢这位姐姐,辛苦啦。内容是……   罗筱:呃,‘啊啊啊’,省略n个啊,‘女装雨崽,我要看’……   罗筱(陷入沉思):感觉,这封让你念,会比较好……?   林溯雨:……这位姐姐明明网名这么温柔,写的内容却跟魔鬼一样QAQ(捂心口)这里痛。   林溯雨:姐姐你都不宠我了,想哭,也不哄哄我。生气了,100个抱抱举高高也哄不回来的那种生气,豹生气!   林溯雨:——至少也得101个才行!   罗筱: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今天会是女装专场。   林溯雨: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啊!!   林溯雨(拆信):今天最后一封,是‘核桃’姐姐寄来的……把姐姐啊呜一口吞下的话,我会变聪明吗?   罗筱:……莫名其妙就恐怖片展开了。   林溯雨:恐怖点在哪里?   罗筱(严肃):啊呜一口吞下完整的核桃是会卡住气管的,小朋友请不要模仿。   林溯雨:……这是什么冷到北极圈的笑话啊!?   林溯雨:让我看看姐姐写了什么……‘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啊……   林溯雨:当然是因为世界上有姐姐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呀^_^   罗筱:我们是装的可爱,姐姐们才是真的可爱。所以不要说我们可爱啦,在我们心里你们才是最可爱的。   罗筱:啊,时间差不多了……今天视频录制到此为止,想写信和寄礼物的姐姐们,请记好啦,地址是汴州秦阜区初瑶东路199-2号《全民偶像》节目组,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接收并转交的。   林溯雨:当然姐姐们也可以围脖搜索“@全民偶像官方表白墙”,发送私信或者围脖艾特我们的表白墙小姐姐。   林溯雨(小声):当然最快的还是让阿妈转交给我们了……呜,呜呜呜——   罗筱(捂住林溯雨不让他出声,面不改色):总之呢,非常感谢姐姐们的来信……因为视频长度有限,所以可能每次只能挑几封来念,不过姐姐们每一封来信我们都会认真看的!   罗筱&林溯雨:下次特别VCR再见~~   林溯雨(垂死挣扎):感谢姐姐们捧场,但……拜托多夸夸我帅好吗!筱筱就不用夸他帅了,我天天都在夸他,可以夸夸他别的,比如说夸他一点都没胖……   罗筱(把林溯雨拖走):你废话太多了!   【画面黑】   【Over】 第 144 章   “我也没办法啊!”面对白虹煜冷漠的眼神, 花潜冤枉道, “你自己站我位子上想想,桌子上就这一张Rap的牌子了, 其他全是Dance组, 我能怎么样?我要能选的话,我当然选个Vocal方便划水啊!”   匡达盛用更冷漠的态度发着牢骚:“都是因为水比都这么想,这个节目的水比又超乎寻常的多,所以你现在没得选了呗。”   乔慕无语道:“所以从你往后的人,全都去Dance了?”   “对啊,所以我觉得我运气还好吧。”花潜看了下队友,乐了, “白二煜啊,你瞅瞅,刚刚外头的时候还在说不用跟我一队了,再也不用奶我了, 开心得像个撒欢的狗子……哎, 你说这叫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天定良缘?”   白虹煜黑脸道:“这叫交友不慎。”   “那……花潜你对编曲或者写词有经验吗?”   面对乔慕的提问,花潜爽朗而毫无心理负担地大声道:“没有,我就是个啥也不会的废人。”   乔慕:“……”   看“废人二人组”表情如出一辙的毫无自觉, 乔慕感觉自己手有点痒。   最后他还是遵从本心, 一人给了一个爆栗。   “今天先回去把朴衍老师的原曲听一听吧……”乔慕丝毫没有发现,在一群平均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弟弟面前, 他已经很自觉地担起了照顾鸡仔的老母鸡的角色, “晚上我们集体在声乐室集合, 讨论一下改编的问题?”   “OK啊。”   “我没问题。”   “我也没问题。”   其他人都一口应了下来——反正他们现在也不能出门,在这种紧要关头,自然没人有异议。   唯独林溯雨迟疑了会儿,才答道:“我可能会迟,如果我没到的话,你们不用等我,直接开始讨论吧。”   乔慕有些讶异:“你有事?”   “……私事。”   乔慕点点头,很体贴地没有刨根问底,又对匡达盛说:“小盛,我们这里编曲经验最丰富的人就是你了,到时候可能主要是要麻烦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很少有被人喊“小盛”这么腻歪称呼的经验,匡达盛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出来了,甚至还有炸毛的冲动。   但他今年也就18,面对26岁的乔慕,被喊一句“小盛”还真的没什么问题。   等了一会儿,乔慕才看到匡达盛用吃了屎一般的表情应了一声,意思是同意了。   匡达盛怼天怼地还槽过文季“小白脸”的光辉历史,加上之前发生的宿舍纷争,让乔慕对匡达盛这个人望而生畏,刚才看到他过来,心就先凉了半截。   在听闵凤琦说匡达盛写歌水准一流,大概是组里唯一靠得住的铁血真男人后,乔慕的心简直凉透了。   不过现在一看,似乎匡达盛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相处……?   不,总觉得……这个怼王能够不发作,完全是闵凤琦一直在旁边花式吹捧、反复顺毛的结果。   “有老匡在,我们这组妥妥第一了!”   “匡哥要带我们起飞了!!”   “啊!有老匡在,我们还怕什么!上去就是刚啊!冲啊!!”   而一旦闵凤琦不顺毛了,比如说现在——   “哈哈,小盛,哈哈哈哈哈——小盛哥哥~~”   恼羞成怒的匡达盛:“闵凤琦你脑子进屎了吗!!”   …………   “你不回去?”   “晚一点儿。”林溯雨将背包递给罗筱,“你先回去吧。”   “大巴是统一接送的……”此时没有摄像机,罗筱的反应显得放松了许多,提醒道,“你现在不回去,待会儿就要自己坐车回去了。”   “我有数。”林溯雨笑着推了把好友,“别担心我。”   看林溯雨坚持,罗筱也不再说什么,将手中的背包挎到肩上,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巧卡在60……不会是,故意的吧?”   他其实也不想多想的,但林溯雨之前的“有数”和那出奇冷静的态度,加上这个微妙无比的60名……   虽然PD还特意强调了,林溯雨能够晋级,很大原因是因为舞台公演胜出后加上去的五万片,但罗筱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头。   “也不知道,大概是我运气好吧。”林溯雨打着哈哈,“能一起晋级就好啊,别的管那么多呢。”   被罗筱这么不言不语地盯着,林溯雨心里还是略带了忐忑。好在罗筱很快就移开了目光:“那你回来的时候小心一点。”   “嗯。”   “有事打我电话。”   “好。”   看罗筱往外走了几步,林溯雨不由自主地喊道:“筱筱!”   罗筱转头“嗯”了一声。   “……没、没什么。”金发少年笑着对他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罗筱心中满腹疑虑。   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   米娜疲倦地打了个哈欠,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后,拿起包和外套推门而出。   ——和门外倚着墙的金发少年眼神撞了个正着。   “姐。”少年直起身,一向无拘无束的笑容中带了些腼腆,“你下班啦?”   “……你是专门在等我?”   “嗯。”林溯雨应了一声,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姐提前给我透底。”   “不,没什么……我只是说了你会进而已。”米娜软下声音来,“我也没做什么,你不用挂在心上。”   “但是……姐提前把结果告诉我了,如果要是被人知道的话,肯定麻烦不小。”林溯雨认真道,“我当时问的时候,其实也没想过姐真的会告诉我……”   凝视着米娜的双眼,林溯雨继续道:“况且,我知道姐在背后帮了我很多……我的人气很多是靠营销号转我和筱筱的CUT镜头拉上去的,后来我发现那些营销号都是签在千光旗下的,应该是姐私底下有打过招呼。如果不是姐的话,我现在可能已经被淘汰了。”   米娜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道:“这事我本来没打算跟你说的……”   话音还未落,她便看到金发少年的眼睛红了。对方眨了眨眼,努力把涌上来的泪水憋回去,掩饰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可是姐对我好,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是了,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她早就知道他聪明,甚至有时候聪明得让人觉得有些害怕,但再一想却又感到揪心。能够瞒得过其他人的事,他心中却敞亮得如同明镜,是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莫名其妙对他好的人,也不敢相信自己还可以去依赖别人,才会在这种时候手足无措眼圈红红地跑到她面前来问个究竟。   大概是她不知不觉间开始偏心了,没办法在节目镜头上多分给他两分钟,便私底下偷偷帮他推了一把人气——她本来是不想说的,毕竟对她而言这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让同事鼠标点一点的功夫,况且柏南海也是真的想推他。   对于所谓偶像,所谓追星,其实她一直都是敬而远之的。圈子里呆得久了,就会发现——人毕竟是人,没有能够在镜头前装得完美无缺,而生活中也同样是这样完美的圣人。相反,因为在镜头前伪装自己太消耗意志力,那些人在生活中反而会变本加厉地进行发泄。   这类事看多了,她慢慢便对所谓的偶像艺人看得淡了,尤其是看到私生活混乱的偶像在台上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还没跟女生牵过手,更是觉得好笑。   有那份替偶像操心的力气,不如给自己买件新衣服——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直到现在,她突然有点明白那些追星女孩心中的想法了。   想要默默地为他做些什么,不需要回报,也不需要被知道,只想要看到他此时笑起来的样子——   明明是心思那么深沉的孩子,眼睛却清澈得像是被水洗过的星星,明朗得好似繁星遍布的深空。   想要做些什么,来让这个笑容延续的时间更长一些……   “等我被淘汰掉的时候,希望姐能够答应我,我想专门请姐吃顿饭。”林溯雨抿了抿唇,“我知道姐平时忙,可能也看不上我这顿饭,但是我……”   米娜哭笑不得:“不用了,真要吃饭,那也是我请你。而且现在你才刚晋级,说什么淘汰的事,想那么多呢。”   林溯雨神色一黯,语气艰涩道:“姐,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这次是踩了60擦边进的,下一场又要淘汰一半的人,只有35个能进,我觉得我不可能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踩线进去。”   米娜一愣。   顿了顿,她才温柔道:“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一切皆有可能,不要提前放弃。”   本来还有些心疼的米娜顿时觉得好笑起来——这小子想知道真实排名直接问不就好了吗,既然他不主动问,那她也不说了。   急死他!   林溯雨默默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呜地开始撒娇:“姐啊啊啊啊我想知道我排名是不是真的那么低嘛!我现在心里好没底啊~~”   米娜翻了个白眼:“请我吃饭,我就告诉你。”   “呜呜呜!姐最好了!”   “你要是直接问,这顿饭都不用请,我现在就能告诉你!”   “可是直接问的话,那也太直接了吧,我也是真的想请姐吃饭的啊!……姐,姐,别走啊!我这是真心话啊!等等,姐,待会儿吃啥?我数数看我现在带的钱够不够……”   “吃!食!堂!”   ※※※※※※※※※※※※※※※※※※※※   【VCR拍摄中……】   【就最近大热的“出道吧女装大佬”企划,打榜拉票如火如荼地进展】   【甚至有人已经帮自家偶像想好了形象定位】   【现在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当事人的感受】   【在健身房,我们抓住了一只正在跑步的‘性感女神’】   陆正霖(沉吟,微笑):……emmmm,我可以拒绝回答吗?   【不可以】   陆正霖:非常感谢我的粉丝们为我做出的努力,我知道你们都很辛苦。   陆正霖:……辛苦地想要搞事情。   陆正霖:在这里,我就想说……   陆正霖:不要再为我投票啦,我给你们揉揉手好吗,让我们忘记这个这个女装大佬的投票,出去散散步,看看蓝天白云……   【现在你的票数是最高的喔】   陆正霖:请问在这里可以推举别人吗,我觉得我顶着这个称号受之有愧,很内疚。   陆正霖:我想把这个称号转让给更合适的人。   【花字:这是要拉人共沉沦了吗?】   陆正霖(诚恳且期盼):我实名推举林溯雨当性感女神。   【花字:果然是‘他’!】   【那么让我们来采访一下‘金发辣妞’林溯雨同学】   林溯雨:陆哥一定是因为我上次突然CUE他生气了。   林溯雨:他好难哄喔。   【喜欢粉丝给你的爱称吗?】   林溯雨(沉思):……说实话吗?   【当然】   林溯雨:当然喜欢呀,我家雨滴姐姐无论做什么我都喜欢~最喜欢姐姐们啦~   【花字:嘴甜的小滑头~】   【愿意为你的雨滴姐姐们穿女装吗?】   林溯雨:……   林溯雨(微笑):可以呀,没问题,姐姐们想看的话,我一定会满足你们的。   林溯雨(为难):只是星动值还没达到解锁标准,暂时没办法给姐姐们看我这一面呢。这是节目组的规定,不是我不想穿喔。   【花字:所谓的缓兵之计……】   【花字:雨滴姐姐请继续加油吧~】   林溯雨(松了口气):逃过一劫……   【现在让我们进入璀璨的宿舍】   【先敲敲璀璨的三人宿舍】   【花字:这个宿舍的成员只有秦野、孟修楠和闵凤琦】   【开门了……现在好像只有闵凤琦在】   闵凤琦:啊!您好您好!来来,请坐请坐。   【不用了,我们很快就走】   闵凤琦:喝水吗?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们洗一盆车厘子,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花字:面对热情的小凤儿……】   【花字:说‘不’都是很困难的事】   闵凤琦:所以这次是录什么?宿舍生活吗?老秦和楠哥出去遛弯了,我喊他们回来?   【不,我们是来询问一下,对于网传的‘傲娇太妹’形象,凤儿你的看法是?】   闵凤琦:……???   闵凤琦:你们就是来问这个的吗?   闵凤琦:看到这盆车厘子了吗?   闵凤琦:我一个人吃!   【花字:懵逼的节目组】   【……被赶出去了!】   【闵凤琦!你有本事吃独食,你有本事开门啊!】   【画面黑】   【因为视频长度有限,其余练习生的反应留在下期播放。】   【PS.最后闵凤琦还是给节目组送了车厘子过来,偷偷的】   【Over】 第 145 章   “大~哥~~有一件事, 我想问问可不可以……”   朱玄祯动作温柔但坚决地把蹿到自己身上假装树袋熊的闵凤琦扒下来, 微笑道:“不可以。”   “可是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   “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不可以。”   “大哥——”闵凤琦“嗷”地开始抱着朱玄祯的胳膊撒娇, “大哥大哥大哥——不是什么大事啦, 我发誓!很简单的事情,你点个头就可以!”   “那你说来听听。”   闵凤琦一喜,啪地立直了身体,大声道:“我想用本名发Diss曲!”   朱玄祯柔柔地看着自家弟弟,语气温柔得身边的明秋都打了个寒噤:“你再说一遍?”   “我想用本名发Diss曲!”丝毫没察觉到大哥正在揍人的边缘试探,闵凤琦喜滋滋道,“3Veas那货又发歌来diss我了, 我保证这次写个水平稍微好点儿的diss,不会丢咱家脸的那种……”   明秋干咳了一声,趁朱玄祯还没发作,先呛了回去:“想都别想。”   闵凤琦脸上浮出失落, 但紧接着又振作起精神:“那我披个马甲去发?”   “马甲也不行。”   “……开个变声器呢?”   朱玄祯问道:“那个diss你的, 带你本名了吗?”   “带、带了。”   “那你这披马甲或者开变声器有什么意义?这不是一下就暴露了吗!?”   “……可是被人diss了,再diss回去是礼节啊!不diss回去很不礼貌的啊!”   “小凤儿你搞清楚点,你现在是偶像Rapper, 不要拿地下那套来衡量地上。”明秋头疼地看着跃跃欲试的弟弟, “你搞地下说唱的话你骂什么都行,但当偶像的话你别说骂一个脏字了, 你攻击性稍微强一些都会被人拎出来车轱辘一样来回批判……”   “我从来不骂脏的好不好, 在他们说歌里头不加句‘Mother-f-word’都不叫硬核说唱的时候我也没说过脏话。”闵凤琦冤枉道, “谁说搞地下就要满口脏话啦,我要这么弄,我妈能把我屎打出来,我哪敢啊。”   “那也不行,你当朵白莲花安静点不要吱声。”明秋想想还不放心,又强调道,“你就当自己活在真空,网上发生了什么你都当不知道。”   “可是这听着很缩头乌龟哎!而且发diss曲也没什么吧,这个明明是很常见的操作,我们都是互相diss着玩儿的啊……”闵凤琦委屈道,“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这两年水准没有下降嘛。如果不能往外头发的话,我就发给他一个人行不?”   “不行。”朱玄祯摇头,“小凤儿你别想了,这种东西发出去就是隐患。我虽然对rap了解不多,但也听得出来,你的说唱节奏和音调变化都很特殊,个人风格太强了。哪怕你开变声器,有心人想要对比的话,未必扒不出你……”   “……喔。”   看得出来弟弟心里头不太情愿,但这种事朱玄祯是不可能脑子不清楚地松口答应的,虽然华夏追星少女的宽容程度极高,连有“黑点”的匡达盛现在排名都极高,但同样火力也格外集中。扪心自问,朱玄祯绝不希望闵凤琦一打开社交软件就是满满的扒他黑历史的消息,即使当偶像有知名度就挡不住被扒的结局,但能少一些被议论的点也是好的。   闵凤琦在进璀璨以前是玩地下说唱的这件事在璀璨也极少有人知道,原因无他,说出来不好听,公司更是要求他在合约期间禁止再碰这东西。虽然他目前的rap技巧很大一部分都是靠在地下和人对呛练出来的——愤怒绝对是提高个人水平最有效的原动力。   ——之一。   看两个哥哥都态度坚决,闵凤琦蔫蔫地应了下来,他这方面一向很乖,乖得都不像是个还在叛逆期的小少年。   大概是两年没跟他叫阵了,以前的手下败将这次态度真是嚣张到他手痒……   连diss曲都不能发,没办法了,只能打电话过去说明情况了。   “喂,在干嘛?”   “妈的,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少年声音还是他印象中的欠揍,“要不是老子妹妹最近在追那个什么《全民偶像》,老子简直不敢相信你现在变成这个鬼样子了……说走就走,别人都当你怂得跑路了,现在你竟然还当起娘炮弄什么练习生了,我真是气得一口老血……”   一听这家伙又要开始叨叨,闵凤琦无语道:“你够了没啊,电话费很贵的,你要废话麻烦语音发给我。”   “你这日狗的还敢在我面前提语音,根本听都不听直接按叉,天天跟我说没时间没时间,你的时间都拿去干啥了?往脸上涂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在小姑娘面前搔首弄姿去了!”   闵凤琦苦恼道:“那我能怎么样,不在小姑娘面前,难道要到大老爷们面前搔首弄姿吗?”   显然是被他这个逻辑噎了一下,对方悻悻地“哼”了一声,又忍不住怒道:“还有啊,我发现你现在是真的火了,我在犄角旮旯发个曲子,竟然还被你的粉丝发现又拉出来鞭尸,我真是黑人问号了,从头到尾我说什么过分的话了吗?我本来还想着你现在好歹是当偶像了,给你留点面子,一个脏字都没蹦,被你粉丝哇啦哇啦上来一顿撕,我他妈的?一个个什么‘抱走我们凤凤’,要么就是说我蹭你热度,说的话我也压根就看不懂,什么xxj什么xswl,这都是什么黑话啊?”   闵凤琦:“……哈?”   “哦,还有说什么,我欺负你纯洁善良,什么什么,一堆乱七八糟的我不记得了,我看你粉丝是不是把你当脑瘫儿啊,我他妈diss你,关她们屁事啊。”   光顾着兴奋可以和老冤家互掐互呛了,闵凤琦还真忘了看评论这事儿,毕竟以前那会儿他和3Veas都没那么出名,没有评论才是常态,顶多加几个围观群众一起嗨,喊着的也多是类似“掐起来”,“打起来”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怂恿。   想到这一茬,闵凤琦觉得头更疼了:“V哥,你不然把那首删了吧图个清净,他们没接触过地下说唱,不知道diss曲就是以损人当主题的,跟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   “搞啥啊,让我删歌?我这首程度很轻了好吗基本上都没有上人身攻击的,你粉丝那一口一个刨祖坟的才叫脏吧?搁以前你第一个写歌diss那群脑残的,OK?凤儿你是转地上以后,就学那一套虚情假意学上瘾了?”对方的语气显得相当错愕,“我靠,以前你脾气暴起来连自己都骂,看谁不顺眼就写歌嘲讽,你现在是要怎样?”   “可是我现在不在地下了啊!”闵凤琦烦躁地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本来地下说唱就是小圈子文化,小圈子文化有自己的规则,大家有自己默认的规矩,但你没有让圈子外的人也遵守的道理吧?”   “……凤儿,这真的是你会说出来的话?我没听错吧?你搞笑呢?”   “我如果不想遵守这些条条框框,我回地下好了,我随便怎么diss都无所谓,但我现在是偶像!”闵凤琦的声音也大了起来,“现在我围脖的粉丝数量是40万,哪怕一半都是僵尸粉,那也有20万的人在关注我,拜托,这跟我一个人自娱自乐的时候能一样吗!?”   “你别跟我扯那堆屁话,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想让老子删歌,撤了那跟认怂有什么区别,我还要不要混了?而且在国外互相diss都是很正常的事,搁你这里就不行了?”   “那是国外,不是华夏,V哥你自己也知道两边情况根本就是不一样的!国外能光明正大地写玩枪拜金,更脏的也能写,华夏连hiphop都没怎么发展起来,再怎么样也得慢慢来吧!?”   发现自己有暴躁的前兆,闵凤琦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好好说话:“至于搞不清楚状况的粉丝,你让圈外人猛一瞅,只看得到你写歌骂我,谁知道我俩是在互相损着玩儿啊!我现在有比赛压在身上,待会儿还得去小组讨论,等弄完了我再专门跟他们解释这个行吗?公司也不会允许我现在扔下比赛去跟人科普这种东西啊,我签了合同的,身为男人总得有点契约精神吧?”   闵凤琦自以为自己说得合情合理,当初跟璀璨签了那些不合理的条约,也是因为他清楚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除非自己强大到可以挑战规则。   但显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他一样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一点的。   至少在一些人眼中,他这样的行为,着实……太没有血性了。   “……我算是看懂了,你以前说着为了能有更多人来听rap了解hiphop文化,所以才曲线救国先去当偶像,有了名气再做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全他妈是骗人的。”   对方的声音很冷静,但这种冷静下,压抑的是极度愤怒:“你现在就是有人气有名气还有脑残帮你撕,以后没准还有大把金,你就开始对粉丝屈服了。”   “我没有。”   “你有。以前最看不惯这种无脑护流量小生的人是不是你?你自己说的要就事论事,你现在有没有写歌怼自己粉丝的勇气?你粉丝无脑撕我的事,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还要拍手叫好?”   “我、没、有。”   “OK,那你发歌啊,diss回来啊!以前那个闵凤琦现在早就坐不住了吧,一天能写20首diss曲,给你半个小时怕是就可以出成品了,那我问你,你的歌呢?”   “……”   听着听筒那边长久的沉默,对方气息不稳,以了然的语气冷声道:“闵凤琦,以后别打电话给我了,你走你地上的阳关道,我走我地下的独木桥。我真是很瞧不起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磨没了棱角、被圈养得很乖的一条狗!”   咔哒。   通话结束。   闵凤琦握着手机,少年失血的唇瓣颤抖着,手背处青筋暴起,几乎要把手机捏碎。   好几秒后,一声暴喝才从宿舍中传来,吓得对面宿舍的朱玄祯一跃而起,冲过去打开了门。   ——正看到少年喘着粗气,腿一曲倒在了床铺上,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朱玄祯一愣,眼神下意识往地面扫去。   静静躺在他脚边的,是一个碎裂成蜘蛛网状的吊坠。   从满地的碎片上依稀可以看出,吊坠上曾经刻印的是“Peace&Love”。   尚属完整的底部,清晰地刻着——   “3Veas祝二凤14岁生日快乐”。 第 146 章   “抱歉, 来晚了。”林溯雨开门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道歉, “我没想到车会这么多……”   “没事儿,我们还在吃东西。”乔慕愁眉苦脸道, “刚才商量了一下觉得今晚怕是要通宵改词, 积蓄一□□力吧……”   几个人挪了挪自己的位置,给林溯雨腾了点空间出来。   ——也就一下子暴露出了中间被人墙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一堆零食。   林溯雨咋舌:“你们这存货还挺丰富的啊……”   花潜挖着布丁吃得不亦乐乎:“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我们就可以一起度过漫漫长夜的难关……”   “这里一大半都是阿花和凤儿带过来的。”乔慕拿过旁边的袋子,把零食一拢,稀里哗啦地全扔了进去,“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去喊摄像组过来, 你们把零食垃圾收一收打扫干净啊……”   “好——”   “你们这还专门等着我啊。”林溯雨打趣道,“不是说了不用等了吗?”   “那不行的。”花潜手忙脚乱地把罐子里剩下的布丁挖进嘴里,那样子活像有人在后头拿铁叉戳他屁股逼他快点吃,“缺了我也不能缺溯哥啊, 对不对, 我们溯哥这样肤白貌美有才华的蓝人,哪怕等时间再长,也要……”   话还没说完, 白虹煜就撇嘴捶了他一脑壳:“主要是觉得人没来齐怕到时候协调不好出问题, 而且我们得先定C位吧,所以干脆就先吃点东西再聊聊思路……对了你应该不知道吧, 刚才节目组说, 编曲有专门的编曲老师, 不用练习生发愁的。而且就算练习生自己编曲,冠也是他的名字……”   林溯雨一愣:“那匡哥……”   “正常操作。”匡达盛倒是意料之外的平静,仿佛对他而言这是个很平常的事,“以前就标个歌手名字,现在好歹作词作曲会标出来了,但编曲,混音之类的会专门写出来的还是很少……这么一层层下去,最后能被标上去的,其实只有很少的几个名字而已。”   “编曲的工程量其实蛮大的,有的时候把整首歌改头换面都是有的。”白虹煜叹气道,“上次有人找池哥过来编曲,就给了一段他自己录的嘴巴哼哼出来的旋律。池哥给加的鼓点,管弦,最后又混的电音,几乎是相当于重新写了,最后作曲也就写了那个人的名字……真的是不懂。”   “相比于隔壁编剧圈,音乐圈还算好了。我知道的一个编剧姐姐,负责了六成的剧本,结果电影出来以后,编剧那边冠的名字是基本没碰过剧本的导演,她自己的名字在最后那一点点的‘联合编剧’那里,和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匡达盛的神色淡定得接近冷漠,“有人不也说了吗,华夏的编剧想出头,要么自己当导演,要么自己当投资人,总之就是要当有话语权的人……”   “说到这里,其实我真的奇怪很久了……”花潜疑惑道,“按理说吧,作词作曲都是别人,歌手哪怕唱得一坨稀烂也可以靠修音救回来,那可以认定为在这种歌里,整首歌起作用最小的就是歌手本人吧?那为什么只标歌手名字啊?而且提起来某一首歌,说的也是‘这是歌手XX的歌’,说‘歌手xx的歌很好听’,但那歌他只是负责唱一唱哎……”   “……”白虹煜本来还想反驳一下,想了想一时间竟然还找不出特别合适的反驳理由。   “我来说吧,其实这个根本就是……”匡达盛刚准备滔滔不绝地发表个万字口头小论文,坐在他身边一直一言未发的闵凤琦便伸出手拉了他一下。   匡达盛张着嘴,眼睛看了看神色恹恹的闵凤琦,又看看一脸期待以小学生坐姿坐得乖巧的花潜,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在花潜格外热切的态度下,这突然的卡壳显得格外诡异。   和花潜对视了几秒,匡达盛默默扭过头,对林溯雨道:“说起来,朴衍的歌,你听过了吗?”   花潜顿时不乐意了:“老匡你这样就不厚道了……”   “这种东西先放放吧,现在比赛重要。”白虹煜把不满地敲着腿还打算去扒匡达盛腰的花潜提溜回来,“这首歌要改不好,导师的粉丝大概第一个就要上来手撕了。”   花潜瞪了他一眼,到底还是老实坐回去了。   “听过了。”林溯雨迟疑了会儿,才回答道,“但是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   “嗯,对……因为,最开始听到这个歌名的时候,我还以为……”   《Can U Love Me?》   「爱我好吗?」   是向微渺星光祈求的无望,是埋葬在深渊中未能呼喊出声的叹息,也是明知不可、却仍想以血肉为躯为基底燃烧的火苗——即使下一秒就会被漫天的雨水掩埋成余烬,只化为空白稿纸上欲语还休的句号。   这是林溯雨的第一个感觉,因此才在四首陌生的歌曲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一首。   但实际上这首歌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仅扯不上任何悲伤味道,而且因为这首歌是朴衍十八岁时候的作品,跟朴衍现在的写歌风格大相径庭,换了通过这两年专辑入坑的粉丝来认,估计他们也不敢相信这是他的作品。   “打死我也想不到……这个竟然是讲一个男生跟同伴打赌怎么吸引别的小姑娘注意……”林溯雨的头上无比失意地顶着“失策了”三个大字,“通篇都是怎么讲搭讪啊……!”   大概是十八岁的朴衍还是个青春洋溢的年轻人,这首歌写得活泼又欢快,歌词也显得非常率性。   “Can U Love Me/Can U Love Me/姐姐别走/回头看看我~”   “如果想聊天的话天文地理我都可以应付/音乐艺术我也手到擒来/给我个了解你的机会吧~”   “想要你的眼睛可以落在我身上/可要我怎么说出口/姐姐你那么漂亮又温柔~”   “直接说要个电话会不会唐突/要不然告诉你东西掉了/再在纸条上写上我的号码……”   林溯雨当时对着这份被翻译成华夏语的歌词,内心其实是很懵的。   ——这跟他想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   他现在心情特别像去吃饭,点了个旭日东升,以为会上来个特调鸡尾酒,结果……服务员端上来了一个大白瓷盘子,内容是一根横着的大葱上摆了个切成片的西红柿。   虽然……也没毛病,但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你们收拾好了吗……?”先一步回来的乔慕提醒道,“要开始录制了,你们做好准备。”   “收拾好了——”   “收拾好个屁!阿花!零食袋子就在你旁边!赶紧拎出去,不要入镜了!”   …………   “首先定一下C位吧……”乔慕想了想,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怎么回事,为什么我这么自觉地开始当主持人啊……”   “我觉得乔哥当队长很合适。”花潜非常捧场地用力鼓掌,“乔老大,上啊!”   乔慕:心情复杂.jpg   看其他人一起给他鼓掌,乔慕只能把这个队长给应下了,啼笑皆非:“其实在我们团里,一般这种活是星纶干的,我是负责皮的那一个啊……”   “这里每一个人都比你皮……乔哥你认了吧。”白虹煜努力把自己的死鱼眼给憋回去,“让阿花当队长那个画面太美,我都不敢深思。”   林溯雨毫无自觉地举手道:“其实我也可以当队长啊,只要你们叫一声雨哥,我就带你们飞,扶摇直上九万里都没问题。”   面对林溯雨的迷之自信,众人的反应很一致——   “滚!”   眼看着马上话题就要歪到怎么痛扁林溯雨上,乔慕赶紧把这失控的场面拉回来:“既然我当了这个队长,那C位我就不掺和了……有谁想竞争C位的吗?”   “我!”逃过一劫的林溯雨理直气壮道,“我想要C位!”   “嗯……还有人吗?”乔慕望了望四周,惊了,“不是吧,就林溯雨一个?”   花潜忸怩道:“我就想安静地当个美男子。”   “想当安静的美男子就不要出声了。”白虹煜敲了下花潜的头,“Rap不是我的擅长方面,我也不竞争。”   上一次和闵凤琦争C位争得两个人差一点就血洒舞蹈室的匡达盛这次淡定得出奇:“我也不竞争,已经当过一次C了,觉得也就那样吧。”   这么一圈下来,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到了闵凤琦身上。   事实上林溯雨之前就猜最终应该是他和闵凤琦两个人争这个C位,而且他很有可能会抢不过对方——毕竟无论是从舞台经验还是rap实力来看,闵凤琦都拥有着绝对优势。况且匡达盛这次不竞争C位的话,他的票百分之一百会投给闵凤琦,乔慕大概也会。   最糟的结果大概就是两票对两票,他和闵凤琦两个人怕是少不了要在这个问题上拉锯。   “小凤儿……?”乔慕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你呢?”   闵凤琦今天状态不太对。   林溯雨回忆了一下,突然发现一向嚣张话痨的闵凤琦,从他进门开始,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说话过。   这也……太不正常了。   被全场的目光灼烧了好几秒,闵凤琦才抬起头,双眸安静得接近寂静的深空,说出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话:“我不参与C位竞争。” 第 147 章   “OK, 那C位就是林……”   “等一下。”没等还有些懵的乔慕宣布完毕, 匡达盛出声打断了他,拧起眉转向闵凤琦道, “你开玩笑呢, 下午还在跟我说这次C位非你莫属,现在你说不竞争了……?”   “下午是下午,现在是现在。”   面对这样表情不带异样但明显心不在焉不在正常状态的闵凤琦,匡达盛很不能理解:“你不会因为林溯雨在,你不好意思跟他争,所以才故意不参加,直接让出去吧……”   在场的几个人都心底咯噔一下——匡达盛这话实在是攻击性太强了, 现在这还在录制呢,要是被单独剪出来……   “没这回事。”闵凤琦很快否认了,“只是没那个心情了,而已。”   匡达盛皱着眉打量了他一会儿, 突然拉起闵凤琦往外走, 又转过头道:“录制麻烦先暂停一下啊,我们出去一会儿。”   工作人员顿时有些傻眼,本能拒绝:“你们俩有什么话想说就在镜头前说不就好了吗?”   这摆明了就是要私底下谈话啊……   “我们俩上厕所。”匡达盛拔高了声音, 整个人一副拿起球棍就要上来干架的暴躁样子, “咋的,你们还要跟过来啊?”   明知道匡达盛是在说瞎话, 但上厕所这个借口一拿出来, 工作人员也觉得棘手。但这种需要单独谈话的内容才是节目爆点所在, 错过的话未免可惜。   就在双方一时陷入僵持状态时,林溯雨突然摆出了少女捧心的姿态,拖着长音软绵绵道:“哎呀~上厕所也要一起去,感情真好喔——”   匡达盛:“……”   男生怎么就不能一起去厕所了!   这种老母亲露出慈祥笑容看着孙子光着屁股在泥地里打滚的语气是在嘲讽什么啊!要打架吗林溯雨!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还很紧张的气氛,被林溯雨这么一插科打诨,突然就松弛下来了。   直到拉着闵凤琦出门了,匡达盛依然没想明白,那群工作人员一副工作终于能应付了事了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但现在时间紧张,他也顾不得想那么多,一脸严肃地询问道:“你在搞什么啊,这是比赛哎凤儿,你这样不是在开玩笑吗?”   “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知道后果。”闵凤琦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老匡我知道你是替我担心,但现在我真的没什么竞争C位的心情,况且从上个舞台看来,这个节目C位好像并没有我想的这么重要。就算这个C位落小雨头上,这个组的核心还是我。如果我要跟他两个人陷入拉锯,完全是浪费时间,那还不如……”   “对,对,对,你说得有道理,很有道理。如果你下午没跟我说想要这个C,我也觉得你拿不拿都无所谓。”匡达盛打断他,眼眸中尽是不赞同,“但你既然跟我说了,说想要拿到这个C然后做一个最好的舞台出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你自己想当C,现在又不想当了,你骗鬼呢?”   “我是真的不想当了。”   “你这话半分可信度都没有。人的想法哪有那么快就改变的……”   “写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人也写过‘云想衣裳花想容’,人的想法就是会变的,而且变的速度还很快。快到我今天下午还在想着怎么争这个C位,晚上就已经觉得这整个节目都无聊透顶了!”本来一直保持着平静态度的闵凤琦猛地抬起头,一步上前,姿态猛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理由我也陈述了,如果有非竞争C位不可的理由,那我愿意去做,哪怕我现在没有竞争的心情我也会去做的,但事实上这个C位拿不拿都一样,那我为什么要去拿?”   “非要说理由的话,你想要这个C位,这个够不够?”一向在闵凤琦面前很容易炸毛的匡达盛此时显得异常冷静,“你自己想想吧,你是不是因为自己先有了不想竞争的念头,才找了那么多看似合理的理由?你这不就是先偷看到了答案,然后再根据答案编出来了一大堆解题过程吗?再合理有个屁用!”   闵凤琦沉默了几秒,才生硬道:“我现在真没有竞争的心情,而且……”   “别‘而且’了,你现在这个‘没有心情’都是假的,是事后回想起来一定会后悔的。”匡达盛嘟囔道,“我高考前也怕得不行,最怕的时候恨不得那天出门被车撞个半身不遂去医院抢救。熬过来了以后回头一看,我那天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故意旷考,我大概现在得气到在家里上吊。”   “……”   “你现在就是我当时不想高考的状态,懂了吗!没心情归没心情,哪怕你上去随便嚯嚯两声然后让我把票投给林溯雨都行,但你现在不去争取一下,你自己等着情绪恢复过来后悔去吧。”   “……”   “你今晚情绪不好我知道,什么原因我看你也不想说,我不问,但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你说人的想法是会变的,是这样没错,但你多想要这个C我难道还不知道,想改就改,你以为是选晚饭啊,一会想吃牛肉面,一会儿想吃肥肠粉?我真觉得今晚你他妈这是被鬼上身了,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懂啊,你轴起来比我还轴一万倍……你没被穿越吧?”   “……”   匡达盛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见闵凤琦不出声,他的眼神逐渐凝固,面露惊恐:“你别吓我行不……等等,你先说一下,我俩第一次打架是因为什么原因?还记得吗?我送给你的小黄鸭编号是多少,你背一下?”   闵凤琦伸出手,“啪”地打在匡达盛的肩上:“扯到哪里去了!你根本从来就没送过我小黄鸭啊!”   看匡达盛煞白的脸一下子缓和了过来,拍着胸口如释重负,闵凤琦忍俊不禁:“老匡我是真的觉得你这胆子可能是从老鼠身上抠过来的……”   “我敢逮老鼠,你敢吗!?”匡达盛怒道。   闵凤琦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我敢打蛾子,你敢吗!?”   两个人互不相让地对瞪了好一会儿,直到匡达盛觉得自己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来了,闵凤琦突然一弯眼,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狂笑。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面对黑脸似锅碳的匡达盛,闵凤琦心虚地推着他的背,“走走,回去了。”   匡达盛狐疑道:“想通了?”   “嗯。”   被这么推着往回走了几步,他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认真而诚挚的声音:“老匡,谢谢你。”   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可以想象得到,此时少年的眼睛一定亮得发光。   “我才不稀罕你这声谢谢。”匡达盛忍不住这样回了一嘴。   “嗯,我知道。”闵凤琦听上去还挺高兴的,“我就是特别想跟你说谢谢。”   匡达盛皱起眉,虽然嘴里发出了鄙夷的“嗤”声,但嘴角默默向上扬了一点。   大概是没有人发现这一点的吧。   毕竟被夸了一声谢谢就开心得想笑,这种丢人的事说出去,感觉会很奇怪。   不过既然没有人看到的话,那么笑得开怀一点,应该也没关系。   一脸狰狞地压抑住笑意的少年,终于眉眼一弯,难得笑出了灿烂的味道。   …………   “我们回来了。”   “你们这个厕所上得是真的久。”   闵凤琦笑道:“那可不是,穿越到异世界拯救完世界再回来,就耽误了点时间。”   乔慕抬头问道:“所以小凤儿你……”   看着众人扫过来的眼神,闵凤琦掷地有声:“拯救完世界,我就回来竞争C位了!”   林溯雨站起身:“欢迎回来……我的竞争对手。”   他笑着走上去,深深地给了闵凤琦一个拥抱。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闵凤琦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林溯雨松开手,面对斗志重燃的闵凤琦,他温和道,“我现在所有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你教我的。如果跟你比那些,我是自寻死路,我还不至于在自己师傅面前那么膨胀。”   “……所以?”   “所以,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换一种竞争方式。”   看闵凤琦眼神茫然,林溯雨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不同意,坚持要走常规的那种比试方式,考虑到时间紧张,我可以现在就认输。”   面对林溯雨爽快至极的“可以现在就认输”,现场几个人都是瞪大了眼,唯有闵凤琦冷静地低下头开始思考,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白虹煜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有些感慨——闵凤琦的个人实力实在是太强了,光靠正面对决根本就不可能赢得过去,所以林溯雨才提出了这样以退为进、让自己还能有一丝获胜优势的提议。   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说,闵凤琦又是那种性格,根本就不可能有“同意”以外的选项……   几秒种后,闵凤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先说是具体是比什么,说完以后我再考虑要不要接受。”   白虹煜一噎。   他还以为闵凤琦是那种冲动上脑就不管不顾的人,结果并不是吗……!   也对啦,那种单细胞的生物,恐怕只有匡达盛一个吧……   这个倒像是在林溯雨意料之中,他平静地将手肘处压皱的衣褶压平,微笑道:“方式就是……我俩谁能说服对方,这个C位就是谁的。”   众人一头雾水。   ——这算是哪门子的方式啊!?   “我刚才问过了,之前在我没来的时候你们有私底下交流过对歌曲改编的看法吧?”林溯雨语速不急不缓,“我之所以想竞争C位,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发现我的想法跟你的想法可能是冲突的。”   面对认真聆听的闵凤琦,林溯雨的态度显得相当柔和:“所以,我想要这个C,不仅是单纯想当舞台中心,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这首歌能够改别的风格。”   “我明白了,我们两个在改动想法上冲突比较大,相当于是按风格定C位了,对吧?”闵凤琦点头表示明白,但很快又道,“但是,歌曲的风格跟谁是C位并没有本质联系吧?如果单纯只有这个原因的话,我觉得完全可以编曲按你的想法走,但C位我当啊。”   “我们rap组不需要跳舞,所以谁撑C位主要是靠舞台感染力吧?”林溯雨看着闵凤琦,一字一句道,“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我一直没忘……你说‘rap本质上是一种对内心真实情感的抒发,越是能够引起共鸣,便越是能感染人……至于其他技巧,在情感面前,都是可以稍稍让步的’。如果从这个角度说,按我思路改的歌,那么一定是我最了解,自然是我最适合当C位。”   “……‘Keep Real’,是吧。”说到这里,闵凤琦的眼眸中透出失落的味道,一瞬间显出了些黯淡,但很快他便笑了起来,“可以吧,刚好连歌曲改编思路也一起讨论了,如果其他几位哥哥没有意见的话……”   “我没有!”花潜很干脆道。   看他的眼神,写满了“打起来,打起来”,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反正我对怎么改也没思路,你们说,我看能不能激发一点灵感。”乔慕很干脆地应了下来,“都没意见的话……那就开始讨论吧。”   林溯雨把旁边的立板拖过来,将油性笔递给闵凤琦:“你先吧,闵哥。”   后面两个字,他刻意加重了音,说罢无辜一笑,满脸乖巧。   “小雨还挺上道啊,知道让哥哥先来……”闵凤琦乐了,“那我直接说我的思路吧,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公演舞台最好是走高燃路线,容易吸引到注意力,况且朴衍老师这首歌本来就是走这种风格的,还混了点jazz元素,如果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扩大优势的话,首先是难度系数低,其次……”   花潜可怜巴巴地望了眼被乔慕堆到角落的零食袋子,忍着手痒痒想去偷个布丁吃的想法,生无可恋道:“我觉得我仿佛就是个过来凑人头的。”   听得认真的白虹煜敷衍地“嗯”了一声,发觉花潜百无聊赖的样子,皱眉:“你不听吗?”   闵凤琦虽然语速快,但大概是为了照顾别的练习生,很少用专业术语——这也就导致了他必须时不时停下来,想一想该怎么用大家都听得懂的话进行替换,不存在听不懂的情况。   花潜认真道:“听啊,但我对这个一窍不通,小凤儿这么专业,当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虽然花潜自称是想当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但他哥还是非常操心他的教育问题的。而花潜在进行大量的一对一填鸭教育以后,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   在艺术层面,专业的事还是需要交给专业的人做,甲(老)方(板)的审美往往是很辣眼睛的。   如果专业人士做出来的东西不够好呢?   那就花更多的钱,请个更专业的人来啊!   因此,花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参与歌曲改编,就他那钢琴只会弹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水准,不给帮倒忙都很好了。正好现在闵凤琦和林溯雨两个人可以提供两个方案,老板嘛,有挑方案的能力就行了。   ——虽然这是个非常替小组考虑也非常正确的想法,但听上去……怪不负责的。   差不多猜到花潜在想什么,白虹煜心底感慨有钱人家的小孩子思路果然是惊人的相似。骆河泽能跟花潜关系不错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思考回路相对接近,都说交朋友谈不谈得来很大程度上是看三观,但塑造三观的往往是人的原生家庭。   林溯雨会选择自己硬抗的难题,花潜和骆河泽便更倾向于花钱向别人求助,某些时候可以说是靠钱开一条捷径。这并不是林溯雨思维局限,只是因为从小的家庭环境与个人成长过程塑造了他们不一样的思考模式。   想要挣脱身上的枷锁,别说爬到顶层,就连往上爬一个阶层都是无比困难的事情。   也许,从故事的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在这个按理说应当紧张而严肃的场合,白虹煜发觉自己的思绪竟然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看来花潜随口的话仍然是影响到了他——他因为不甘心一直在安全区内做着自己擅长的事,这次才刻意选择了Dance组以外的组别来挑战自我,但对rap他却是不太擅长的。   “rap本质上是一种对内心真实情感的抒发”,能说出这句话的闵凤琦大概是真的喜欢Rap吧。   就如同他现在热忱地说着自己的改编思路一般,即使是通过镜头看,大概也很难有不被他感染的人。   男人只要认真做事,就会耀眼得跟在发光一样,这话放在闵凤琦身上完全合适。   面对着这样的闵凤琦,林溯雨怎么赢?   想来想去,白虹煜觉得大概只有打同情牌这一条路了。   “我这次是第六十名,这很有可能是我最后一个舞台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留下遗憾”——诸如此类的话,林溯雨说得肯定比他熟练,感情绝对比他到位。   面对闵凤琦,处于绝对弱势的林溯雨利用弱者优势来翻盘绝对是最有效的手段,这种在各大选秀节目都用烂了的招数,自然是因为有效而简单粗暴,才会像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活跃在各大综艺中。   所以,林溯雨,你打算怎么做?   林溯雨安静地等闵凤琦说完,从他手里接过笔,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因为你说你不会手下留情,所以,我这次也会全力以赴的。”   “……当然啊。”闵凤琦没听懂他想说什么,“加油啊,你可是要努力说服我的人,不全力以赴怎么行。”   干这行业的基本上心里头都有自己的一套审美标准,闵凤琦自然也是有属于自己的骄傲,没有那么容易会被他劝说动。   白虹煜却是一愣。   他依稀记得,在第一次舞台公演选人结束后,他曾经去质问过林溯雨是不是想故意放水让罗筱躺赢。   而林溯雨那个时候的回答便是“这次,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难道是……玩儿真的吗?   正面跟闵凤琦对刚!?   林溯雨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在立板上画下一条竖线,将闵凤琦写下的内容隔开。   “我想先说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说出来的舞台效果。小凤儿说我们的舞台需要……”   “闵哥,是闵哥,谢谢。”   林溯雨耸耸肩,顺从地改口:“闵哥说我们舞台需要尽力能够牵引观众的情绪,也就是说达到演唱会开局暖场那种效果,我觉得不好。演出顺序排下来我们组是在最后一个,而前头三组Rap很大概率也是走燃炸风格,此时我们再跟前头撞车我觉得蛮吃亏的。”   “另外,我不像闵哥那样弄说唱弄了很多长时间,如果从头到尾都是rap,其实我不觉得传播范围会很广。想要得到更多人认可的话,那就需要加入更多流行元素,也就是说,要有Vocal副歌……所以,我的想法是,做成旋律说唱。”   “而且我们几个,说白了有rap功底而且非常拔尖的只有闵哥一个,如果有Vocal部分的话大家的选择可以多一些,只是我们毕竟是Rap组,这个比例不应当太过。”   “我并不是说闵哥的想法有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意见。事实上我觉得他的想法完全正确,而且我也觉得这种做法比较保险,依闵哥的实力做一个完美的舞台出来,大概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   “只是……我觉得太完美了,这样完美的舞台,对闵哥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如果人生一直做一些自己觉得很轻松的事,和其他人走一样的路,那我还是想偶尔选择其它选项,哪怕它带来的是风险,但也是机遇。”   “如果要按现在的排名来看,我是第六十名,如果要按稳妥来算,选闵哥的方案自然是最正确的,但难道光靠稳妥就可以被人记住了吗?六十到三十五足足二十五个位置,既然进了这一轮,我还是想为自己拼一把。”   “我在第一次舞台公演的时候选择的对抗组是陆正霖,4A1C,大概有很多人是从那时候记住我的。我那个时候选陆哥,很多人觉得我是疯了,纯粹是在找死。但我们组最后赢了,我也靠舞台公演赢的那五万票拿到了最后一个晋级位置。”   “而这一次,我还想继续找死。”   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起伏,但几个人均是为之一怔。   林溯雨搁下笔,认真道:“我私心是希望借这个舞台做出一个能被人肯定的作品,而不是一个快消品,错过这次的话,很难下次再有这样大流量的曝光舞台了。我本来没有这个期望,我自己个人实力有限,根本也不敢有这个期望。但……看到你们,我觉得我们有一拼的可能性。”   停了好久,他才轻声道:“我想要一个……被人记住的可能。”   哪怕故事的结局早已注定,也想要在浅海中挣扎出水花。   不到最后,绝不认输。   ※※※※※※※※※※※※※※※※※※※※   【VCR拍摄中……】   【今天是一个很浪漫的节日】   【没错,就是我们的七夕,仿佛华夏人总有各种办法挖掘出各种节日,然后把它变成虐狗节】   岑星光(怒):本二狗觉得自己被伤害了!   【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七夕节的时候,大家都在做什么呢?】   【首先打开红光的宿舍】   花潜:噫!噫噫噫!!!   白虹煜:……你们这个开门也太突然了。   【我们敲了门的】   【花字:无辜的节目组】   林溯雨:嗨~   【花字:遭遇隔壁宿舍串门x1】   罗筱:晚上好。   【花字:遭遇隔壁宿舍串门x2】   【晚上好~】   【在干什么啊?】   花潜(心惊胆战):没,没做什么。   白虹煜:好了别把扑克牌往屁股底下塞了,人都看到了,还藏什么啊。   花潜:看到了吗!?   花潜:我们没有在聚众赌博的!真的!我们是不犯法的好公民!   【花字:突然原地自爆的阿花?】   林溯雨:本来就只是普通的打牌而已……阿花你慌什么啊。   花潜:很慌好吗!你知道坐在棋牌室然后呜呜呜冲进来一大群人把我身边的人全部拷走那种心情吗!跟现在一毛一样!   白虹煜:你手放到头上背好,到后头蹲着去吧,对,就这样……   花潜:又不是扫黄现场!瞎指挥!   【在斗地主吗?】   林溯雨:对,因为……这种日子嘛,大家都比较,嗯我也不说了。   罗筱:离我们比较……遥远。   林溯雨:何以解忧,唯有打牌。   【隔壁正在和游弋双排打游戏打得不亦乐乎的陆正霖表示并不赞同】   【为什么罗筱手里没有牌啊?】   罗筱:我对打牌比较……不在行。   林溯雨:真实原因是,他其实是被白哥抓来盯我的。   罗筱:……喂。   林溯雨:因为白哥连输我十把,觉得我在出千。   【然后呢】   林溯雨(微笑):然后他又连输了我十把。   白虹煜:……我看你今晚是别想竖着出去了,(拿起身边的哑铃)罗筱要抬不动你的话,让陆正霖过来一起把你抬回去。   【无辜被cue的陆正霖:我没空,弋哥去。】   【游弋:啊呀这么点距离,我相信阿溯可以自己爬回来的。上吧阿溯,你是要拯救世界的勇敢少年,怎么可以轻易倒下!】   【花字:……多么脆弱的塑料花兄弟情】   【看别人打牌,罗筱你不打算参与一下吗?】   罗筱:其实我在看的时候也有在学啦,但进度有点慢……   罗筱:老实说扑克牌跟麻将比起来,我还是更擅长麻将一点,扑克我是真的不太会玩。   花潜:……跟阿筱打麻将真的是没法玩儿的!我拒绝!   白虹煜:嗯我们上次都被吓到了,自摸连胡五把我们以为也该差不多了,然后他来了把天胡。   花潜:我这辈子都没有天胡过!我这条咸鱼突然失去了梦想。   林溯雨:他是买刮刮乐基本每次都中奖的人……所以后来他都不买了,说觉得像在抢钱。   花潜:哇,欧皇本欧!好羡慕!   罗筱:喂,我没说过这种话啊!而且明明我也就只买过三四次,十块钱刮刮乐中二十块这叫哪门子欧皇啊!   林溯雨:好欧。   白虹煜:好欧。   花潜:好欧。   罗筱:……???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两位弟弟有什么特别的话要说吗?】   罗筱:嗯,就……   罗筱:怎么说呢,一时间突然问这种话……脑子有点空白,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说出来好像又显得很奇怪。   罗筱(自嘲):可能奇怪的是我吧。   罗筱:上次录制520特别VCR好像就在昨天,现在一眨眼都开始录七夕特辑了。当初下决心要当偶像的时候,其实真的没想到会是现在的局面……对我来说,初期日月弹幕网的账户上那些两位数的粉丝,不管更几个视频都没有点击也没有回应的日子,可能更接近我的预想吧。   罗筱:有时候从梦里醒来,去拿手机的时候,都觉得很害怕,很担心一切都是我臆想出来的虚假现实。   罗筱:其实感觉今天这种日子不应该说太严肃的话,但……   罗筱:真的非常谢谢每一位能够喜欢我的姐姐,我现在很幸福。   罗筱:希望能够有比我还爱你的人,在现在,或是未来,在你的身边陪伴你——这是我的心愿。   罗筱:七夕快乐。   林溯雨:筱筱这个人,每次录视频的时候都严肃得一塌糊涂……   林溯雨:他每次真心实意说话的时候都是这种报道台风过境记得防水防洪的新闻播报表情,所以姐姐们千万不要误会,他其实是感动得眼泪快掉下来了,只好强迫自己面瘫。   罗筱:……我、我哪有!   林溯雨:而且他真的是母胎出来就没有带浪漫细胞哎,除了姐姐们的家人,怎么可能会有比我们更爱你们的人!   【花字:出现了,传说中的骚话boy!】   林溯雨:说起来,我们今天打牌就打到十点半。   【为什么突然开始说打牌的话题?】   林溯雨:因为十点半以后,有重要的事要做。   【是什么?】   林溯雨(笑):当然是跟姐姐约会呀~白天根本出不来,只能深夜出门。翻墙也要跟姐姐你一起过七夕,毕竟是这么重要的日子啊。   林溯雨:唔……会打扰到你吗?   林溯雨:七夕快乐!最喜欢你的林溯雨献给最可爱的你!   【画面黑】   【Over】 第 148 章   “你的实力, 可以撑得起C位吗?”   面对闵凤琦这慎重的问话, 林溯雨也回答得认真:“我会全力以赴的。”   “……我明白了。”   闵凤琦长长地吐出气,走上去一拍他的胸口, 仿佛是在把某样东西传递给他:“C位是你的了。”   说罢, 他又转过头,满是歉意地对匡达盛道:“对不起,老匡,我……”   “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做决定的是你,不是我。”匡达盛嫌弃道,“你自己觉得好就行。”   闵凤琦一乐, 刚想再说点什么,便感觉到手机在震动。   “……大哥?”   “小凤儿,过来我宿舍,现在就过来。”   朱玄祯的声音跟平时闵凤琦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少了些温柔, 沉冷得近似凛冬的暴风雪。   “现在?”   “对,无论你现在在做什么,在哪里, 都给我立刻回来。”   闵凤琦一愣, 挂了电话道:“不好意思,我可能得先走了……”   乔慕干脆道:“反正C位定了, 那今天任务算搞定了, 大家回去按新思路想想看怎么改, 明天早上再集合,怎么样?”   众人一致通过。   …………   站在宿舍门口,白虹煜看了眼林溯雨,淡淡道:“其实我蛮吃惊的。”   “吃惊什么?”   “我以为……”   “是你不要让我当苦情戏男主的啊。”林溯雨莫名其妙道,“你的话,我也是有认真听进去的啊。”   白虹煜无言以对。   这确实是他自己说过的话,此时被林溯雨拿来堵他,他竟然还没法反驳。   这种随口的吐槽居然都记下来了,还去执行了,莫名让他觉得林溯雨像个缺心眼。   “而且,小凤儿有他的骄傲,我也有啊。”林溯雨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他宣战的样子也太帅气了,如果我再用所谓的弱者优势去绑架他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很孬的。所以,想和他堂堂正正对决一次。”   这么说着,林溯雨倒是笑了:“而且小凤儿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认输都让人觉得很光明磊落。怎么说呢,明明是我赢了,但感觉被比下去了……”   “你没有想过自己输的可能性吗?”   “我有想过啊,毕竟这个提议已经有点赌博味道了,别人不见得会愿意……但你们几个排名都是在35以内,严格来说这个组里唯一危险的人就是我,所以我把握还蛮大的。”   他理了理自己略皱的制服,又是一笑:“况且,一轮过去了,大家应该都知道,舞台表演怎么样,跟最终的人气投票其实是不挂钩的吧?要么有钱要么有颜,只要长得好看就有人给你投票,大多数人谁管练习生实力怎么样?花精力在提高舞台质量上,还不如学学陆正霖怎么在镜头前摆姿势凹造型来得吸粉速度快。”   白虹煜沉默了会儿,突然道:“我发现你对陆正霖敌意真不是一般的大。”   “我对他哪儿有敌意,只是敬佩他而已,他真是蛮精明的人,知道怎么用最少的精力达到最大的效益,所以他投入最多的除了凹造型就是跟其他知名艺人捆绑上热搜。”林溯雨笑容不变,“他要是不成功那真是没天理了,在很努力的基础上还很聪明。在其他人还在浑浑噩噩地被节目流程推着走的时候,他已经在利用节目做跳板扩大自己的影响,倒逼节目组让步了,活得真不是一般的明白。”   “……这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能流量变现的话,以后就多的是洗白的机会,人毕竟是健忘的。”林溯雨漫不经心道,“穷的人越穷,富的人越富,白手起家挣一百万的难度远高于拿十亿的启动资金挣二十亿,这个道理就不需要我再说了吧?”   稍稍停顿了一下,他弯起眼,语气低缓轻柔:“以后,没准他就是德艺双馨陆老师了,谁又在乎他早期年少轻狂的时候做过什么事呢?”   白虹煜语塞。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睡觉了,我还要长高。”   林溯雨一本正经说着“我要长高”的画面总是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丝魔幻。   白虹煜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措辞谨慎地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会选rap组呢?”   一个正常的十六岁少年,在势均力敌甚至稍逊一筹的局面下,热血沸腾地做出一些近乎中二的不理智举动,这是非常正常的事。   但……很难想象,这种事会发生在林溯雨身上。   林溯雨选rap组他其实就已经很吃惊了,毕竟在主题歌竞争C位的时候他已经见识过林溯雨那惨不忍睹的稀烂rap水准了,所以他最开始还以为林溯雨会选择Dance组。   毕竟,林溯雨的舞蹈连艾琪都称赞过,还被她盖章认证为完美级别,在一堆菜鸡水准的练习生里头简直是鹤立鸡群。   而且今天的竞争手法也非常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坦荡得几乎要把自己剖开来放在大太阳底下让人看个清楚。虽然面对闵凤琦这样直来直去的人,用真诚换真心是最有效的方法,但林溯雨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些话放出去就是招黑宣言。   白虹煜想了好一会儿,最终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因为,对手是闵凤琦。   “想和他堂堂正正对决一次”,这种话,大概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破釜沉舟一般容易让人敬而远之的发言,只是想让自己不至于被对方看低。   这家伙,心里其实很羡慕闵凤琦吧……   习惯了以前做什么事都带着心眼和算计的林溯雨,现在这样脑子好像哪根筋搭错的林溯雨让他感觉哪儿哪儿都不太对劲。   明明是很简单的问题,林溯雨却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微皱着眉头,带了些苦恼道:“如果我要说,我是真的喜欢Rap……会不会显得我太假?”   …………   “小七……?”当发现章栖濂竟然站在宿舍门口等他的时候,闵凤琦心中的不安感更甚,走过去笑着拍了下他的手,“怎么还站这儿呢……说起来,出什么事了?”   章栖濂吐出气,反手握住他的手,语气中带了些凝重:“闵哥……你做好心理准备。”   “是关于我的?”   面对一无所知的闵凤琦,章栖濂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带着冰凉的手心也渗出了汗水,轻微地颤抖着。   “……先进来吧。”   看着空无一人的宿舍,闵凤琦刚想问“人呢”,却见章栖濂打开了独立卫生间的门。   闵凤琦顿时有些懵。   老实说眼前出现的这一幕实在是很有冲击力,甚至可以说是幽默喜剧一般的情节——朱玄祯坐在放下了盖子的马桶上,双手撑着盘起的双腿上,摆出了打坐的造型。其他几个弟弟则是将就着或坐或蹲在厕所的瓷砖上,绕着大哥围着坐了一圈,看着就像是一群围着鸡妈妈等着被投食的鸡崽子。   没错,璀璨一家,现在正非常辛苦地挤在空间狭小的厕所里头——开会。   如果要搁在平时,闵凤琦早就笑出声音了,但看到几个哥哥齐刷刷地望过来,那沉重得几近凝固的气氛也如影随形地爬上了他的背脊,如刀般锋利森冷的气息舔在他的皮肤上,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笑神经好像被切断了,连弯一下嘴角缓和气氛都显得无比困难。   “因为出不去,宿舍里又到处都是摄像头,没办法只能这样了……”章栖濂简短地进行了解释,便拉着闵凤琦走过去,端端正正地席地而坐。   一向被诸位弟弟压榨、处于食物链最底端的朱玄祯此时脸上已经没了笑容,取而代之的则是压抑住的怒火,脸色沉沉得可怕。极少看到他露出这种神色,面对一言不发的大哥,闵凤琦满头雾水,小心翼翼道:“怎么了啊?我进来你们也都不说话,发生啥了啊?”   搁以前哥哥们早就热情洋溢地各种打招呼了,而现在,却全都沉默得像是一块石头。   退一万步说,就算其他人没有这个心情,二哥肯定是会喊他过来的啊……   想到这里,他本能去看明秋,这一看,他有些傻眼:“二哥……你哭过啦?”   孟修楠有些不忍道:“小凤儿,你今晚的节目……看过了吗?”   “没,我一直在跟队友讨论歌曲改编的事……”   朱玄祯终于开口了:“小凤儿,你看一下现在的热搜。”   闵凤琦一愣,迅速从兜里拿出手机,划到围脖热搜榜。   首先入眼的是排在第二位的#闵凤琦_明秋#,这让闵凤琦感觉莫名其妙,下意识点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全民偶像》的节目截图。   是他和明秋在之前在C位拉锯战时的对话,因为明秋选的C位是匡达盛而不是他,他气得当场就甩袖子跑了出去。   虽然那会儿闵凤琦还记得不要当着摄像组的面崩溃,甚至还没忘记找个借口说自己是去上厕所,但他忘了……走廊也是有摄影机的。   而且,他没想到他跟明秋吵架的场景,竟然被节目组专门翻了出来,还被营销号故意调换了说话顺序放出来带节奏。   闵凤琦粗粗地扫了一眼,果不其然,自己那时候脑子不清楚的愤怒宣言全被放进了正片,下头的评论也是议论纷纷,有一些表示“毁了我的三观,说好的相亲相爱呢”,也有一些人表示“我就说吧,娱乐圈都是塑料兄弟情,早就看透他们是在演戏”,更有人表示“脱粉了,璀璨家都是戏精,演给人看呢”。   闵凤琦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蹿到脑门上的火,直觉感到不对。   如果只是因为这个的话,不可能会糟糕到让大哥失态地大晚上打电话让他回宿舍的。   虽然这种被断章取义的截图很容易传播出去造成恶劣影响,但毕竟是剪辑效果,澄清并不是什么难事。   一定是还发生了别的事。   朱玄祯的声音相当冷静,冷静得像是压抑着心头即将喷发的火山,气息带了些不稳:“热搜第一位,小凤儿,我觉得公司和我都需要一个解释。”   闵凤琦一愣,这才发现热搜第一位竟然是#请璀璨给闵凤琦一个公平待遇#。   大名登上了热搜第一位,闵凤琦此时却是毫无喜悦感,甚至觉得有种雷劈天灵盖的麻木感。   点开这条热搜,排在顺位第一的是他的个人粉丝站,现在节目才播完半个小时,而这条围脖却已经被转发了五千多条。   ————   【护凤大队全民出击】:我们所需要的并不多,只希望我们深爱的偶像能够得到他应有的待遇[微笑]在璀璨其他六人排名均在上位圈前列,前十璀璨占四人的情况下,为何唯独闵凤琦在二十名开外?为何在闵凤琦竞争C位的时候,同公司的“哥哥”无视闵凤琦意愿选择了毫无关系的其他人,莫非兄弟情全是在人前做戏?当着镜头尚且如此,私底下的关系如何让人不敢深思。我们粉丝只希望璀璨能够给予闵凤琦公平公正的待遇,请璀璨正面回应粉丝诉求,同样都是爹生妈养,为何闵凤琦在贵公司就要遭受各种形式的暴力,请不要装聋作哑,谢谢[微笑]   ————   闵凤琦:“……”   除了无语,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跟明秋关系有多好,可以这么说,只要是蹲过璀璨的人基本上都拍到过他和明秋一起出门的照片,他也不止一次在各种场合对自家二哥花式告白。   跟了他这么久的粉丝站,不可能会不知道的。   但等他眼睛扫到下面的九宫格长图时,他的视线突然凝固了。   “这些照片记录的全都是《全民偶像》拍摄期间的真人真事,可以想象这种暴力事件一定是时有发生……”   “根据内部消息,平时闵凤琦在个人宿舍就饱受璀璨其他人的冷暴力,被排挤在圈子外……”   “我们很难想象,外表开朗的闵凤琦到底内心受到了多少创伤和压力……”   “强烈要求璀璨处理劣迹偶像明秋,整顿风气,包庇罪犯就是在纵容犯罪!”   “请明秋退出《全民偶像》,退出璀璨,同时公开向闵凤琦致歉!”   配图是,满头是水一脸狼狈、眼圈发红地坐在走廊地板上的闵凤琦,衣服下摆还贴着众人极其眼熟的《全民偶像》的姓名贴,极为可怜地蜷缩着身子,脚边还有一个倾翻的水盆。   而闵凤琦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站着另一个人,却因为照片上半部分被截去了大半,仅能看到他的腿,不仅看不见脸,连衣服都没有入镜。   但即便如此,满满的霸凌感依然像能透过屏幕穿透出来一般,让人止不住地可怜那坐在地上的少年。   闵凤琦眼前一黑。   这是章栖濂上次拍的,他往自己头上倒水从而威胁匡达盛给骆河泽道歉,最后被高胜龙拿去、说要给技术部清空的照片! 第 149 章   “大哥, 是我的错。”在一片静默中, 章栖濂打破了沉寂,懊悔道, “事情就是这样, 因为高胜龙说是拿去给技术部清空,我和闵哥就没有上报……”   朱玄祯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才对闵凤琦温声道:“没事啊,小凤儿,以后真的出道了这种事儿多得是,不要慌。哥刚才跟公司说过这个事儿了, 公司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把热搜撤下来了,你心里别有压力。”   虽然为了安慰闵凤琦,朱玄祯说得轻描淡写,但璀璨的练习生第一次上热搜榜第一, 结果是这样的形象上的……   他几乎都能想到公司那边掀桌的场景了。   朱玄祯终于不沉着脸了。   几个弟弟大气也不敢喘的局面稍稍得以缓解, 零碎的小动作也多了起来,而不像是仿佛全身浇灌上了水泥的雕塑。   秦野不解道:“这热搜出的很诡异啊,现在才播完半个小时不到, 小凤儿和二哥就直接登第一了?而且弄这么个九宫格图片出来得费不少劲吧?”   孟修楠接道:“况且二哥和小凤儿以前也没参加过别的节目, 没有粉丝基础,也不像河泽自带话题度, 这第一整的有些莫名其妙啊。”   “那肯定是有人买的。”朱玄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回复平日的温润, 但眼神依然是骇人的冰凉, “就是不知道是谁了,我估计是竞争对手。”   孟修楠沉吟了会儿,才试探道:“……蝠翼?”   骆河泽很少看到朱玄祯发火的场面——别说发火了,让朱玄祯露出微笑以外的神情都仿佛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此,此时显得极为陌生的大哥让骆河泽感觉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因此,平日里对朱玄祯基本上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他,在此刻竟然带了些犹豫。   但很快,他便敛去了心中的复杂情绪,开口道:“我觉得不像,蝠翼现在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升到第二位的陆正霖,按理说,要是蝠翼动手的话,怎么样也是陆正霖先……”   秦野提醒道:“河泽,热搜第三和第四就是沈家和陆家互骂对方粉丝是饭圈毒瘤。”   骆河泽:“……”   他闭嘴。   “可是……那个照片,只有节目组有啊?可以认定是节目组泄露出去的吧?”章栖濂低声道,“这个热搜怎么想都是千光自己买的……”   朱玄祯怒道:“他自己买这种黑热搜,把自己节目的练习生往死里逼,对他有什么好处?如果是想要钱的话,早在这之前,就应该电话打给宋姨去协商了,轮得到变成现在这种被动局面?”   章栖濂不吱声了。   孟修楠努力打着圆场:“但小七说的也没错啊,照片就千光手里有,就算买热搜的不是他,千光也逃不了干系……等一下,刚才小七不是说旁边的人是匡达盛吗,会不会是匡达盛的公司为了避免产生负面影响买了照片,然后又曝出来拉咱们璀璨下水?”   一直沉默无言的闵凤琦终于说话了:“老匡不会干这种事的。”   “他不干,但他公司不一定不干啊……”   秦野也点头:“对啊,而且匡达盛现在在第九,位置很危险。干掉二哥,他往上进一位,感官上保险多了。”   “不要瞎猜了!”朱玄祯有些烦躁地撑住膝盖,指尖按得发白,“现在就希望公司能尽快把热搜撤下来了,把影响减少点,这不是开玩笑的事,跟那些捕风捉影的黑料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说到这里,朱玄祯又叹了口气,疲惫道:“小凤儿,阿秋,不是我说,我平时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多少次了?你们私底下打闹斗嘴我管不住,但有摄像头的地方,你们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言行,少说少错。如果不确定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单独拎出来曲解,宁可不要抢这个镜头也要保持住形象……我是不是这么说过?”   “……这事跟二哥没关系,是我的问题。”闵凤琦的双手死死地攥紧,声音嘶哑道,“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会想办法去澄清的,给家里招黑了,对不起……”   “是我的错。都怪我那个时候没拉住闵哥,还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从知道这件事开始就在内疚的章栖濂终于憋不住了,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落下,“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还不如听闵哥的,把匡达盛套麻袋拖厕所打一顿呢……”   “小七你不要添乱了!”朱玄祯怒喝道,“现在是抢着认错的时间吗?出事了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找罪魁祸首那是解决完以后再做的。现在的问题就是,阿秋的偶像生涯,璀璨被抹黑,这些该怎么办!”   尽管反复提醒着自己要冷静克制,身为大哥不能自乱阵脚,但朱玄祯的语速还是越来越快:“如果没有小凤儿跟阿秋吵架的这一段视频,或者没有那些照片,随便出来哪一个,公司的公关都可以帮忙平息……但现在,买热搜的人,是想让我们璀璨直接完蛋!连续两个大招下来,真相是什么已经没人在意了,就算我们之后再怎么辩解,没人听我们解释了,他们只相信他们自己看到的,哪怕那根本就是个假的!”   朱玄祯的声音锐利得像是一把尖刀,直戳得人心头汩汩渗血:“小凤儿你以为你现在出去澄清,说这是你往自己头上泼水,有人会信吗?他们只会觉得是璀璨在逼着你出面解释,是其他人迫害你,让你出来背锅,是在粉饰太平!澄清有用吗?有用吗!?”   “大哥……”明秋虚弱地开口唤道,“凤儿还小,你别吓他。”   从刚才闵凤琦就一直处于灵魂出窍状态,映入眼瞳的世界颠倒扭曲成了光怪陆离幻影,连朱玄祯的声音都像是通信不好的电波,传入耳中时断时续,而脑中的热流却沸腾滚烫得状似火山岩浆,炙热得好像要将所有的理智湮没消融。   直到此刻明秋开口,一直抿着唇、全身绷得像张随时会被拉断的弓一般的闵凤琦才感觉像是有一瓢冷水浇下,蒸汽升腾后,迅速冷却降温。   回到现实后,满脑子想逼着节目组出面道歉,想直接去渣浪总部砸了服务器,想让这些乌烟瘴气的言论统统化为飞灰的想法如潮水般退去,闵凤琦无助地发现,原来他能做的事,根本少得可怜。   “哥没怪你……别哭了。”明秋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弟弟带了些凌乱的碎发,哑着声音道,“刚才,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只是有一点难过……控制不住的难过。没有第一时间给你打招呼,对不起。”   “二哥……”声音一出口,闵凤琦才发现,竟然满是哭腔,“我一定会帮你澄清的,一定……”   明秋满心苦涩地看着眼前咬着唇倔强地不肯掉泪,即使遭遇这样的迎头打击都快崩溃了还要强撑着让自己不要倒下的弟弟,在感慨弟弟长大了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心酸和悲哀。   使出这一招的人实在是太狠了,朱玄祯说的没错,买热搜的人是想把他们璀璨往死里整。   虽然吃瓜路人容易被带节奏,但光凭一张没人露脸的照片,很难让人信服是璀璨内部实施的排挤和暴力,但加上了吵架的视频,那叠加的效果就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了。   况且,发围脖的人还特意圈出来了掉在闵凤琦脚边的水盆。因为当初章栖濂和闵凤琦压根就没有往外发的打算,只是拿来吓唬匡达盛,所以那个水盆是章栖濂从自己宿舍里顺手带出来的。   把照片泄漏出去的人显然是特意挑选的这张照片,知道闵凤琦和章栖濂并不是一个宿舍。   和章栖濂一个宿舍的,恰恰有明秋。   而为了证明这个水盆确实是明秋扣闵凤琦头上的,PO主还去千光的官方综艺花絮上,翻出了璀璨相关的片段,将璀璨的宿舍构造清清楚楚地罗列了出来,同时在视频截图的边角位置用红圈圈出了那个水盆。   即使这三件事风马牛不相及,通过移花接木的手法,竟然变成了硬得不能再硬的“暴力实锤”。   三连锤下来,只要看得清楚的人,都知道——璀璨这是要凉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到底是璀璨七个人一起凉,还是就凉明秋一个。   哪怕宋姨能把这事儿压下来,不至于波及太广,但在圈内,明秋怕是已经被锤死了,别说翻身,连起身都不可能。   “一定还有办法的……大哥说了宋姨在处理了,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闵凤琦哽咽着抱住明秋,少年的手心烫得像是有星火迸溅而出,“如果宋姨也压不下来,我就自己去……说一遍他们不相信的话,我就说两遍,说三遍,说到他们相信为止……”   喉咙涩得像是被人拿纸塞得严严实实,半句话也吐不出来。   没用的啊,我的傻弟弟。   明秋眨了眨眼,猝不及防地落下泪来。   …………   “还在掉……每次刷新都在掉粉。”陆正霖躺在床上,饶有兴致地往下拉了一下界面。   明秋的粉丝数量瞬间又少了二十几个。   “这家伙也太倒霉了吧……”游弋咋舌道,“你说这照片是怎么回事?要是真像网上说的那样是塑料兄弟,我看他们也别当偶像了。就他们平时那个黏糊劲,要是演出来的,报考帝都影视学院也绰绰有余啊。”   “鬼知道怎么回事……下周开始,排名大概要大洗牌,就看宋明礼出的价格够保璀璨几个人了。”陆正霖又刷新了一下,“热搜给撤了,真不容易,都挂了两个小时了……”   “这次璀璨要想翻身的话,难了吧?”   “是不容易,自证清白本来就是很困难的一件事。”陆正霖眼睛一弯,“而且真不给人留活路啊,唯一能出来澄清的闵凤琦现在被打成受害者,不管他怎么澄清,他的粉丝都会觉得是公司逼他的。在这方面,粉丝和公司有天然敌意,永远都觉得公司在亏待自家偶像……百口莫辩,自认倒霉吧,想要保璀璨其他几个人,明秋自觉退赛算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继续在节目组里呆着,只会拖累到璀璨其他人。”   “这也太倒霉了……”   “那也没办法,照片放在那里,还能怎么公关?难道你要闵凤琦出来说,是他自己往头上泼水吗?这也太扯了。”虽然不知道真相,但陆正霖这随口的一吐槽倒是微妙地接近了事实,“说出去谁信啊,你说这年头谁会这么干,智障吗?”   前不久刚往自己头上倒了矿泉水、此时正站在门外和白虹煜聊天的“智障”猛地打了个喷嚏。 第 150 章   感觉到手机嗡地一震, 林溯雨翻了个身, 从枕下摸出手机,看了眼亮起来的屏幕。   十几条信息全部来自骆河泽。   他神色困倦地用手掩住唇打了个呵欠, 蒙蒙的水汽瞬间覆上了双眸。   手机屏幕上, 明晃晃的显示着“5:29”。   ————   【骆河泽】:……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骆河泽】:这件事起因是我,结果倒霉的是二哥,太冤了……   【骆河泽】:虽然热搜给撤了,但围脖已经传开了,其他地方现在也在拼命发帖,虽然宋姨也在让人删帖,但根本压不住, 删一个发十个,封号都没用。   【骆河泽】:还有人浑水摸鱼让大家下周别投璀璨了,号召集体脱粉……我刚才去看的时候,连大哥粉丝数量都掉了一万了, 这是实打实的活粉啊!   【骆河泽】:宋姨现在是想冷处理, 不回应,但再不回应我看是要凉了……   【骆河泽】:真的烦,啊, 烦, 烦烦烦烦——!   ————   看完骆河泽这跟屠版似的短信,林溯雨差不多也清醒了, 登上了几个热门网站去看看情况。   大概是因为涉及到霸凌暴力, 热度远比其他捕风捉影的黑料要高, 尽管已经过去了一整夜,但这件事仿佛并没有平息下来的征兆,反而愈演愈烈。不仅是闵凤琦的粉丝在呼吁抵制璀璨,很多热心的正义路人也在自愿帮忙传播扩散。   外表长得秀气漂亮的男孩子却惨遭毒打排挤,这种事极容易激起其他人的保护心。校园暴力在近几年属于社会热点,哪怕没有照片,单凭指控,弱者天然便拥有了大众的信任,可以说从一开始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要是有人提出异议,一大堆帽子便会纷至沓来——   你没良心!   你这是纵容暴力事件!   你不配当人!   能想出这种毒招的人,大概也出过好几个新媒体运营的爆款稿吧……   林溯雨粗粗看了一眼,此时热点形成,许多蹭热度的公众号也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文章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借着大众对校园暴力的厌恶煽风点火,仿佛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疯狂凑到尸体边的蚂蟥。   “身为校园暴力的受害者,直到十年以后,这依然是我挥之不去的噩梦……”   虽然写稿人从来都没有经受过校园暴力,甚至这第一人称的“妙龄少女”背后实际上是一个抠脚大汉,但大家爱看,那就编吧。   “他们把我的衣服撕光,用胶带把我绑起来游街……”   大众喜欢看刺激眼球的东西,什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那就加上什么,最好写得像小黄文。   “所有人都在保持沉默,无论是受害者,加害者,还是父母,学校,从来都没有人把校园暴力当一回事……”   “他们都说,小孩子打打闹闹是正常的事情,甚至脸上还带着敷衍的笑容,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有多么无助……”   “我现在发声,不仅是为了曾经那个屈辱得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的小小的自己,更是为了我以后的孩子能笑着活在阳光之下。”   加点煽动力强的句子,要让看得人觉得爽,这样才让读者不过脑子地帮忙转发。   好,发送!   至于这会给当事人带来怎样的伤害,谁管呢?   反正热度蹭到了,流量到手了,钱也进兜了,真相是什么很重要吗?   而那些真正遭受校园暴力的孩子呢?   关他什么事?他只是一个写公众号、需要靠这糊口的普通人啊。   生活中饱受痛苦的人们依然在缄默,此刻被集中火力的却恰恰是网络暴力的受害者,这一幕荒诞得让人禁不住发笑。   林溯雨又点开明秋的围脖,热评区此时已然全面阵亡——   “你如果还有良心的话,请你现在立刻自杀谢罪[微笑]”,点赞7891。   “给你妈点了火葬场全熟套餐,还不快去收尸[吃瓜]”,点赞6712。   “我求求你赶紧去死吧”,点赞5559。   ……   高赞评论中夹杂着明秋粉丝的辩解,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在这样严密而有组织、有备而来的抹黑下,也显得很苍白无力,这些评论下面的回复全是铺天盖地的嘲讽。   “哎哟脑残粉又出来洗地了”,“脑残粉你做个人吧”,“还帮忙洗白的脑残粉,祝你们被有暴力倾向的蒸煮打成残废喔科科”,被类似评论回复了几十条后许多粉丝都败下阵来,闭上嘴沉默地不再发声。   林溯雨想了想,转回聊天界面,开始打字。   ————   【林溯雨】:明秋他还好吗?   【骆河泽】:大哥把我们手机都缴掉了,二哥还不晓得现在网上骂成什么样了,短时间内应该还能瞒住,时间久了估计就不行了。   【骆河泽】:还好我手机多,不然我现在都不能跟你发信息了!   【骆河泽】:你说是不是应该搞个比这消息还大的大新闻压过去啊!   【林溯雨】:没用,炒这个热点的人就是想把它往社会问题上引,也就是说想让这件事出圈,你小打小闹怎么压一个出圈的社会焦点事件。   【林溯雨】:就算你想宣布一个劲爆的消息压过去,比如出去对着朗朗乾坤大吼一声其实我不举,都没用。   【林溯雨】:你姐宣布都没用。   【骆河泽】:笑容突然呆滞.jpg   【骆河泽】:我举的谢谢!!不要瞎举例子求求你!!   【林溯雨】:……这不是重点。   【骆河泽】:这是!!对我来说这就是重点!!   【林溯雨】:………………   【林溯雨已撤回一条信息】   【林溯雨】:总之,必须在出圈之前把这件事解决掉,越快越好。   【骆河泽】:删帖也没用,热搜也撤了三次了……这还怎么压啊。   【林溯雨】:喊上小凤儿,去舞蹈室商量一下吧,就摄像头坏掉还没来得及修的那个。   【林溯雨】:对了,让小凤儿把匡哥喊上。   【骆河泽】:……啊??   ————   “吃点吧。”林溯雨把从食堂带来的紫米面包扔了过去,“你俩算是我们这组的顶梁柱了,待会儿七点还要跟乔哥他们集合呢,我可不想待会儿看到你们写词写着写着昏倒过去。”   一脸严重起床气的匡达盛臭着脸道:“他说得有道理,凤儿你吃点,不然又要被人说你们璀璨虐待人了。”   闵凤琦本来没什么心思吃饭,被匡达盛这么一说,到底还是接过来了,一口一口咽得艰难,仿佛干嚼蜡烛。   本来活力满满的少年,此时眼睛下头吊着两个大黑眼圈,看着格外憔悴。   “话说,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匡达盛又转头问林溯雨,“你怎么在这儿?”   骆河泽弱弱道:“我……我喊的。”   匡达盛忍不住槽道:“你们璀璨开内部会议还带家属啊?”   骆河泽回答得毫无底气:“溯雨说……就……喊过来大家商量,我以为他有想到什么办法……”   他本来也就是心里烦躁得慌,跟林溯雨稍微抱怨抱怨,谁知道林溯雨竟然让他去喊人,说要私下商量。   他脑子一昏,就病急乱投医了。   “拜托,璀璨自己想出来的公关都只有装死这一条路,他能有啥办法?让凤儿出去送人头吗?”匡达盛瞪了他一眼,“我跟你们璀璨可没感情,你要是让凤儿出去顶锅或者打算推到我头上,我跟你们没完,我们公司也跟你们没完。”   骆河泽冤枉道:“我们知道啊,不然昨晚早就把你抖出来了,还能让二哥被骂成那样吗?”   昨晚在得知照片中没有露脸的练习生是匡达盛以后,开会的时候璀璨便已经讨论过了把他拉出去做替罪羊的可能性——虽然闵凤琦强烈反对并表示自己可以退赛谢罪,但这类开始影响公司名誉、甚至可能影响投资的事,根本轮不到考虑闵凤琦的意愿。   之所以放弃,原因是因为匡达盛的公司——荣广娱乐。   这家公司旗下最出名的艺人便是匡达盛,如果是别的大公司,可能还会弃车保帅,但荣广是不可能让自己最挣钱的艺人出去替人当靶子打的。   最重要的是,虽然荣广没什么知名的艺人,但他上属的公司,璀璨却惹不起。   因此,明明只要向千光买到完整照片并公布出去就可以祸水东引的简单事情,因为荣广的背景,不得不憋屈地做不回应处理,跟缩头乌龟似的当做无事发生——这便是璀璨现在面临局面。   况且,跟照片一起被缴掉的还有录音,如果荣广把录音买过来对外公布,那对现在姑且还是同情对象的闵凤琦来说,绝对是毁灭性打击。   虽然大哥没有说出来,但骆河泽却是隐约猜到了,之所以选择现在把闵凤琦塑造成受害者,让不明真相的人都来同情他,表面上看闵凤琦是占了大便宜,但只要那段录音一公布,现在的局面马上就会反转。   现在把闵凤琦捧得越高,到时候就会因为恼羞成怒的心情越发把他往死里踩。   这是想让璀璨的练习生全军覆没,甚至直接打击璀璨的公司声誉。   所以朱玄祯才猜这是竞争对手所为,如果是千光的话,根本没必要下这种死手,毕竟现在双方还有多项业务合作,还没到撕破脸皮这种地步。   况且往死里打压人气练习生,这对节目来说根本没有好处,从这一点上也说不通。   “那不见得……”听完了骆河泽的话,林溯雨摇头,“如果要求明秋退赛的呼声特别高,千光强制他退赛,除了明秋的粉丝怕是其他人都会集体叫好,反而整个节目风评会更好。”   林溯雨顿了顿,又道:“而且,这件事如果是千光做的话,形式反而会好一些。”   “……为什么?”   “因为,那段录音,千光不会公布出去的。”   匡达盛皱眉:“你这么肯定?”   “那来分析一下吧……录音公布出去的话,璀璨可以说是完了吧?首先完蛋的就是小凤儿,然后就会波及到璀璨全体,等到那个时候,就不是牺牲明秋可以解决的了。现在千光还需要璀璨来带人气,它不会那么傻的。”   “如果小凤儿和匡哥的回忆没出错,录音的内容是‘跟河泽道歉,照片和录音我就立马删了,不然就发到网上去,等着被我们粉丝锤死吧……’,那么河泽也被牵扯进去了,‘我们粉丝’说明在场的不止一个,也就是说,在旁观者看来,这是璀璨的群体事件……”   “我刚才看评论的时候,发现璀璨其他人的粉丝都在跟明秋划清界限,说这是明秋的个人行为,跟我们家偶像无关……但如果这段录音爆出来的话,那除了脱粉就只能自认是脑残了。”   “如果是千光买的热搜,主要目的我猜有二,第一炒热节目话题,第二……打压璀璨。”   骆河泽点头:“前十里我们家占一半,确实很扎眼了。”   “不管是千光自己觉得,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就是专门捧璀璨的综艺了,这才出手打压,还是蝠翼或者其他公司向千光抗议,总之他的目的不可能是搞死璀璨,顶多就是让璀璨的人气受一定的影响,顺便利用这个负面事件再和你们公司讨价还价。”   “你们宋姨的态度算是侧面佐证了我的猜测,她难道不担心后续录音被爆出来吗?选择不回应的冷处理,我猜她应该是知道热搜是谁买的了,或者说,已经跟买热搜的人洽谈好,把录音的后患抹干净了……”   “所以,璀璨现在的策略就是,先用冷处理让大家的注意力慢慢转移,千光再配合宣传,一起把热度降下去。虽然会受一些打击,但不会伤筋动骨——只是前十占一半这种局面不会再有了。”   林溯雨叹息道:“按目前的形式来看,实话实说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了。”   原原本本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出来,大家不相信是一回事,万一被有心人大做文章,连累璀璨和荣广集体翻车——从这个角度说,连璀璨自己也不可能让闵凤琦出来说实话的。   况且现在闵凤琦人气飙升,明秋眼看着已经要凉透了,那还不如直接把资源倾斜给闵凤琦来减少损失。   抱定了冷处理不回应的想法,公司才让朱玄祯缴了所有人的手机,除却担心那些网络发言给他们造成心理压力,更是断了他们登账号的可能。   闵凤琦将把面包握得一团稀烂的手松开,盘满猩红血色的眼眸中涌出绝望来:“所以,现在是,必须要牺牲掉二哥……是吗?”   “这事儿爆发得太突然,而且后路都给掐死了……”骆河泽低声道,“我昨天想了一夜没睡着,也没想出来该怎么解决,宋姨大概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啊,我知道……如果能够让我退赛换二哥继续待下去,我现在马上就回宿舍打包东西回去。”闵凤琦的喉咙中溢出呜咽,“他明明什么也没做,想替他澄清为什么都这么难……”   看林溯雨在一片愁云惨淡中还笑得阳光灿烂,匡达盛不满道:“难道你有别的法子?”   “本来我是没办法的……不过听你们说照片是移花接木过的以后,倒是有了个想法。”林溯雨慢条斯理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洗刷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至于怎么洗刷……”   金发少年笑眼弯弯,柔和得仿若拿指尖轻触盛绽的花:“没人说必须要用真相吧?” 第 151 章   “这个计划必须要匡哥配合, 在初期可能需要挨一些骂, 但如果按计划来,应该很快风向就会变化。”   “顺利的话, 今晚就能把这事解决。”   “我的把握也只有五成。”   “如果愿意赌一把的话——”   …………   8:43AM   淞州, 一户普通的公寓,十七楼。   手机微弱的提示音锲而不舍地从床头柜边传来,一条接一条,仿佛连绵不绝的海浪涌上沙滩,不把熟睡的旅客冲出梦境誓不罢休。   于仲琴睡眼惺忪地伸出手胡乱地摩挲,扑空了三次以后,终于摸到了那熟悉的猫咪造型。柔软的硅胶陷在手心中, 被空调吹得微凉的触感让她稍微从睡梦中挣脱了些许,意识逐渐回炉。   “大早上的……周六也不让人睡个懒觉……”她打了个呵欠,顺手点开了锁屏上的提示,入眼便是自家闺蜜的夺命连环信息——   ————   【徐媛媛】:我的琴妹啊, 你看到新爆料了吗!   【徐媛媛】:琴妹, 起来了没?   【徐媛媛】:你家框框可能要凉了啊喂!   【徐媛媛】:[链接]   【徐媛媛】:起来起来起来起来起来了——!旁友!!   ————   大早上的不让人睡觉是会出人命的!   把“杀人犯法”在心中默念了十遍,于仲琴怀着无所谓的态度点开了她发来的链接。   在《全民偶像》往外播出的第一期,匡达盛的黑料就满天飞了。事实上节目开播后, 最先引发争议的不是沈以榕的第一, 而是匡达盛曾经的愤青言论。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匡达盛一样,骂人还带录视频的, 后来被人翻旧账骂的狗血淋头了也硬气地不肯删, 被人骂得恼火了甚至还自己剪了个精选特辑, 把那些引人争议、不太好听的话放在一起做了个集锦,车轱辘一样来回循环播放,简直精神污染。   到现在还愿意为匡达盛投票并且坚定支持他的人,哪一个不知道他曾经口无遮拦的“光辉历史”,黑着黑着产生了感情转粉的也不在少数。因此,那些放在一般偶像身上可以会导致人设坍塌、人气暴跌的“黑点”,匡达盛的粉丝基本上是不在乎的,心态真不是一般的好。   多大点事,急成这样——   直到链接跳转出来的前一秒,于仲琴还在这样想。   然后,她便看到了让她目瞪口呆的内容。   ————   【爱框框爱叭叭】:本框框真爱粉今天就要实名diss璀璨和千光,蹭热度已经到了不要脸的地步(请允许我用“不要脸”这个感情色彩严重的词)。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为何我始终不能有姓名?敬请收看本期《全民偶像今天作妖了吗?作了》,带你们走近一个直接被截头的替身Boy孤苦凄楚的世界。   昨天明秋和闵凤琦上了热搜,抱着“我家框框什么时候才能上热搜第一”的心情,我点了进去,然后震惊地发现了璀璨竟然做了如此不道德的勾当!那张照片说是主角是明秋和闵凤琦,根本就是张冠李戴!   尽管图片像素高糊,但我是谁,我可是框框的真爱粉!本追星少女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的人根本不是明秋,而是我们家框框!那双鞋子在两个月前就在框框的自拍中出现过,指路7月20号框框的围脖!烦请璀璨不要来蹭我们框框的热度,就算要蹭,也请给我们框框一个名分,不要蹭完就扔,谢谢!   ————   于仲琴难以置信地将这条围脖反复看了三遍,尖叫出声:“这是什么傻叉啊!!披皮黑吗!?”   而底下的评论基本上也和她的想法一致——   “我头一次看见这么上赶着来求人锤死自己正主的……”   “匡达盛的粉丝可能是想他死吧。”   “我的妈我真的怀疑Po主这是喝了假酒发出来的,正常脑回路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踩屎吗……”   之前爆出来的图片就像素低而模糊,一般人哪可能火眼金睛到一眼辨真假的地步,再加上春秋笔法模糊重点,因此一直没有人怀疑照片中的人到底是谁,此时有人点了个引子,瞬间就炸开了花。   于仲琴点开其他网页,果然,一大堆帖子如同雨后开花一般冒了出来,首页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我好奇去扒了一下节目的其他花絮,感觉确实不太对头,明二哥的腿型跟照片上是有差别的,我去扒了几张同样角度的图,大家品品,明秋的腿型用绿线勾出来了,和照片(红线勾的)叠不上,但匡达盛(紫线勾的)却是基本都叠上了——”   “上图!这图是璀璨自己放出的公司内部宿舍,阿秋的鞋柜我已经圈出来了,从上到下的鞋子依次是Cierly的龙旋系列,Cierly的Easy系列,Cierly的QT系列,Muumu的岚系列,Puree的Z系列,Puree的X系列。另一张图,是千光放出的宿舍花絮,我图上标出来了,柜里基本上也都是这三个牌子的鞋。我们阿秋买鞋是有牌子偏好的,Umix这个牌子的鞋他从来没买过谢谢!!”   “我确定照片里的人是匡达盛了,我刚刚回去找了一下,在闵凤琦和匡达盛争C位的时候,有一个镜头是闵凤琦坐地上匡达盛站着,我比了比裤腰带的位置,跟照片里的差不多,不多说了,甩图,大家自行品品。”   “闹了半天,是荣广想祸水东引?这也太恶心了吧?为了这剑人我决定把多年不用的围脖下载回来,不说一句俏丽吗我心里不舒服。”   “先等等啊,万一又是搞错了呢……”   “搞错个屁,我先骂为敬!”   虽然于仲琴在成为匡达盛粉丝以后,便知道自家偶像免不了一路被黑,她不在意匡达盛过去怼天怼地的言论,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没想过要进娱乐圈,如果要连坐的话,那任何人都逃不过被黑历史鞭尸的命运。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够心无芥蒂地接受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偶像,去粉饰、美化他的行为。   如果向闵凤琦粉丝站爆料这件事的人是荣广,甚至是匡达盛本人的话,那就更恶劣了。   ——简直是人渣所为。   于仲琴的内心浮起淡淡的失望。   这个“爱框框爱叭叭”的ID,她有印象,确实是匡达盛的真爱粉,无论匡达盛发什么,都能在第一时间抢到沙发,然后留下一句万年不变的“对对对,你说的都对2333”,至今抢第一的位置还没有被动摇过。   现在突然发这种奇怪的围脖……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是被对家收买了,还是对匡达盛失望了,因此装疯卖傻来揭露真相?   于仲琴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她昨天才跟风去明秋围脖下留言痛骂了他一顿,今天突然这千夫所指的对象就变成自家偶像了,风水轮流转也来得太快了吧。   她点开匡达盛的围脖,因为匡达盛争议点太多,粉丝大多都被养出了一身彪悍的战斗力,跟昨天明秋围脖全面沦陷的状态大不一样,双方以匡达盛的围脖评论区为战场,如火如荼地开始大战三百个回合。   她往下翻去,慢慢的,开始出现了脱粉的人。   “框框,我曾经真的特别喜欢你,觉得你是个很自由,也很无拘无束的人,现在知道了这种事,对不起,我的底线让我无法继续喜欢你了,再见。”   “你再能叭叭我都可以用母爱包容你,但对不起,这次真的不行。”   “框框,框框你出来解释啊!你说一句不是我,我就信你,你出来啊!!”   于仲琴看着匡达盛围脖的头像,沉默了许久。   也许,所有的追星,最后都证明只是在追自己心中的那个虚假又美好的幻想吧。   全都……不是真的。   11:00AM。   匡达盛围脖累计掉粉七千六百四十二人。   随着周末睡懒觉的人逐渐苏醒,话题热度也在迅速上升。   粉丝群内也是一片慌乱,尽管在外头骂得凶狠,但回到自家地盘后,仍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框框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吧……”   “怎么可能!他不会的!”   长久的沉默。   “可是……有照片……”   继续沉默。   沉默。   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   “如果是误会的话,框框……为什么不出来澄清呢?”   【“永远爱框的露西”已被管理员请出此群。】   “刚才那个是披皮黑,过来上蹿下跳扰乱视线的,大家不要相信。”   于仲琴打出这行字,只觉得疲惫得要命。   她自己都在止不住地动摇,却还要强迫自己完成一个管理员应尽的职责……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转机……亦或是,根本没有转机?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平时话痨个没完的匡达盛却依然缄默不言。   他明明就……在线啊。   「确定不再关注此人?」   「确定。」   指尖停在按钮上,迟迟无法松开,最终滑向了“取消”。   再等一等吧。   于仲琴放下手机,望向窗外。   乌压压的积云遮天蔽日,但天气预报说……   今天是个晴天。   1:32PM,黄豆酱论坛鸡窝组。   一片混乱中,一个名为《最近关注全民偶像的解解们,你们看到围脖那个说狗光把正义路人当枪,蹭霸凌事件的热点炒作节目热度导致练习生差点自杀的猛料了吗(内有图)》突然横空出现,迅速盖起了高楼。   “楼主先说一下,这是个公共马甲,我借来用用的啊,所以有心人不要扒了,我就是搬运一下围脖那个秒被和谐的聊天记录。   PO说自己的表姐是在千光打杂,所以从她那里套了不少料出来,我个人觉得可信蛮高的,因为确实爆了很多内部人员才知道的事情出来。   现在围脖已经找不到了,不知道是po自己删掉了还是因为被公关掉了……看完以后觉得太颠覆了吧,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拼拼凑凑弄出一堆博眼球新闻的狗光简直是丧心病狂,不拿练习生当人,把路人当傻子耍……   不知道我这个帖子能存活多长时间,希望能挺过今天,阿米豆腐。   聊天记录贴在下头,姐妹们吃完瓜记得存图啊!”   ————   【马赛克】:对,这个事我知道……昨天那个热搜出来的时候我还挺莫名其妙的,只要当时在场的人都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我】:不是吗!?   【马赛克】:当然不是啊!我都不知道怎么传成这样的,太离谱了。   【马赛克】:我从头说吧。   【马赛克】:那天轮到我抽查宿舍卫生,顺便看看有没有弄违章电器什么的,然后等查到璀璨他们宿舍,就看到闵凤琦跟骆河泽两个人在厕所里争论一个沙雕问题。   【我】:看到!?   【马赛克】:对,因为他们根本没关厕所门,两个人站花洒底下,表情还特别严肃。   【马赛克】:我就随便问了句,在干嘛啊,然后闵凤琦特别认真地告诉我,他们两个在讨论,穿着衣服冲凉是不是可以节省洗衣服的时间,一边洗澡一边洗衣服,这样等澡洗完,衣服也一起洗完了。   【马赛克】:他俩讨论得特别认真,让我这个正常人感觉贼迷幻,有那么一瞬间我居然被说服了,感觉说的特别有道理。   【我】:真的是沙雕操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等等!?练习生是自己洗衣服的吗?   【马赛克】:喔,有一些练习生会专门周末之类的时间拿出去给干洗店干洗,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扔楼上洗衣房洗的。   【马赛克】:那个时候天气还比较热,衣服比较轻薄,好洗,所以蛮多人手洗的,因为洗衣机不够用……   【我】:惊了,我还以为这些有钱人的小孩都穿一件扔一件呢。   【马赛克】:也有扔衣服的,不过大多是因为衣服只能干洗,又懒得跑出去,索性就直接扔了……回收区那一块儿什么大牌都翻得出来,还有人说这要是能卖的话,发家致富指日可待了……   【马赛克】:说远了……   【马赛克】:总之,当时闵凤琦一直在怂恿骆河泽尝试穿着衣服冲凉,我事后想想这小子真是蔫儿坏[笑哭],然后骆河泽很犹豫,说穿着衣服冲凉会不会很难受,然后闵凤琦就一直‘不会不会’,然后又说,要直接上花洒难度太高,可以拿盆水往头上慢慢淋,适应一下。   【我】:骆河泽难道是信了吗!?   【马赛克】:怎么可能啊哈哈哈!骆河泽是单纯,但不是智障啊!   【马赛克】:那个时候我在检查宿舍,所以没注意他们在说什么,结果没过几分钟,就听见哗啦一声,闵凤琦跑得跟兔子一样就窜出去没影了,我还在想怎么了,就看到头发湿哒哒的骆河泽端了满满一盆水,就跟老虎下山一样追出去了。   【我】:事实证明千万不要忽悠老实人……   【我】:等一下啊,骆河泽那时候端的是这个盆吗?   【我】:[图片]   【马赛克】:我不太记得了哎……   【马赛克】:哦我想起来了,是这个盆,对,就是这个,没错。   【我】:所以,这个盆其实是骆河泽拿出去的?不是明秋?[惊恐]   【马赛克】:对呀……这个盆在璀璨宿舍是公用的。   【我】:骆河泽跟明秋住一个宿舍的?   【马赛克】:是啊!   【马赛克】:所以你们都不知道的吗,骆河泽,明秋,朱玄祯和章栖濂是同一个宿舍的,然后璀璨另外三个住对门宿舍……   【我】:……这乌龙大了。   【我】:你继续说,我不打断你了[捂脸]   【马赛克】:哈哈那我继续说。   【马赛克】:骆河泽跑出去以后没多久就回来了,然后问我有没有那种墩布拖把,说不小心把水泼地上了。   【马赛克】:嗯,我一看他两手空空,就猜他应该是把盆留闵凤琦头上了[笑哭]   【我】:他们宿舍没有拖把吗?   【马赛克】:有是有,但怎么说呢,就是平时家用的那种拖瓷砖的滚轴拖把。   【马赛克】:吸不了水。   【马赛克】:他本来想自己去拿的,我说我去吧,你去吹头,不然好好的发型都塌了。然后我就去下头一楼给他拿,结果回来站璀璨宿舍门口,刚准备敲门,卧槽,匡达盛跟飞一样从璀璨宿舍冲出来!嘴里还在喊“凤儿我替你报仇了”!   【我】:等等,匡达盛,从璀璨的宿舍,出来?   【马赛克】:对!   【我】:璀璨?匡达盛??喵喵喵???   【马赛克】:你听我讲完!   【马赛克】:真的是飞一样!你懂吗!就感觉他身上装了一百个火箭推进器,只要给他一条跑道,他能直接顺着路冲上云霄!冲出地球!冲破宇宙!第三宇宙速度算什么!区区16.7公里每秒,也就是匡达盛那个时候速度的零头!   【马赛克】:我当时就懵逼了,还想着要不要跟电影特效一样抱着墩布在原地飞旋自转,假装自己是一根能飞的竹蜻蜓,结果下一秒,骆河泽也冲出来了!!   【马赛克】:一边往外跑还在一边喊“你给我把零食还回来——”,我一回头才发现匡达盛把骆河泽的零食箱抱着扛走了。   【马赛克】:我当时脑子也瓦特了,你说拖把我放璀璨宿舍里头不行吗?我偏不!   【马赛克】:我就一个念头,这拖把我一定要塞到骆河泽手里!   【马赛克】:你想想一下,一个为了生计奔波劳苦的十八岁少女,就为了那点微薄的工资,啊哒哒哒地冲上去,头发飞舞四散满脸狰狞,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搂着一条墩布拖把,紧得就好像搂着自己没断奶的孩子,声嘶力竭地喊“骆河泽,你回来”——这种画面,是人能承受得起的吗!?   【马赛克】:我在后头拼命地追,拼命地追,最后实在是跑不动了,对着这两个人越来越远的屁股,艰难地伸出手,眼泪水禁不住涌出眼眶,嘴里还在喊“喂——等一下——”……   【马赛克】:反正我当时是真的很绝望,你们都不懂我那时候的心情。   【我】:我确实不懂,因为我只想笑2333   【马赛克】:因为真的很生气,所以我决定先爆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料。   【马赛克】:我后来听说为什么当时骆河泽那么着急,其实不是零食的原因。   【马赛克】:是因为箱子底塞着一本火辣美女性感泳装写真集[笑哭]   【我】:这么劲爆的吗!??   【我】:那后来呢?   【马赛克】:后来啊,我就拖着个墩布,好不容易苟到了地方,看闵凤琦坐地板上满头是水,匡达盛和骆河泽一人站一边,三个人在那里叽里咕噜说话。   【马赛克】:我估计那个照片就是那会儿拍的。   【我】:那他们当时在说啥啊?   【马赛克】:距离太远了,很没听清楚,好像是闵凤琦和匡达盛因为零食分赃问题在拉锯,然后骆河泽趁机拉闵凤琦反水。我还在想他们打算拉锯多久呢,结果还没等我走两步,匡凤联盟就脆弱地掰了……   【我】:卧槽哈哈哈??反水得这么轻松的吗?   【马赛克】:对啊,一点都不带犹豫的,两包薯片就成交了!说好璀璨都是贵族少爷呢?这也太好养活了吧!   【马赛克】:闵凤琦还拍了几张照片说要留作纪念,但他拍照技术很差劲,拍出来的都是那种失焦模糊扭曲的丑照……我觉得他手机的摄像头可能自己会抖吧,拍的照片没有一张是能看的。然后匡达盛就挠他痒痒逼他删掉,他还把手机抱怀里,开玩笑说‘快点向河泽道歉,不然我就把这些照片给公布到网上去,让粉丝看看没有滤镜纯天然的你,你就等着被粉丝锤死吧,天天锤,天天锤’。   【马赛克】:原话不记得了,太久以前的事了……反正就差不多这个意思。   【马赛克】:然后匡达盛特别理直气壮,说你发吧,反正你也在里头,要锤一起锤……   【马赛克】:我当时真的是要笑死了。   【我】: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霸凌事件咯……   【马赛克】:不是啊,真不是。   【马赛克】:那个照片我可以确定闵凤琦旁边的人就是匡达盛,跟明秋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马赛克】:顺便璀璨几个人感情是真的蛮好,这种事随便找个工作人员都知道,我没必要撒这个谎的。   【我】:说起来,那个拖把……你最后送出去了吗?   【马赛克】:你咋还记得拖把的事!   【马赛克】:后来是罗筱替我拿过去了,我就直接走了,没关注后头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过了几天他们几个还一起买了份小蛋糕给我……就是我在减肥,只能带回去让男朋友吃了,怒啊!   ————   【1楼】这聊天记录也太长了吧,哪个课代表来总结一下?   【2楼】又是璀璨的洗地狗,不看,滚。   ……   【6楼】我看完了……表姐是个人才,我献上膝盖,有没有联系方式?我想问点我们榕榕的料。   【7楼】编,接着编,讲那么有画面感,当事人说什么话都能复述出来,哪里像个真的聊天记录了?有两个手机的人真好。   【8楼】回8楼:你还不准人家讲话夸张一些啊?没准人小姐姐年轻时候混《知〇》呢?   【9楼】靠,本暴躁老姐看完气得一股火窜上来,早上鸡窝组就有人深扒说那个照片是框框不是明二哥了,我那个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尼玛真的是狗光作妖!   【10楼】我昨晚真情实感地骂了明二哥一晚上……日啊,结果老娘是被当免费水军了?平白给狗光艹了一晚上热度?   【11楼】什么玩意儿,又要反转啦?到底是璀璨的水军还是荣广的水军还是狗光的水军啊?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感觉这两天吃了一嘴的烂瓜。   【12楼】说假的麻烦去翻翻鸡窝组其他的帖子,已经有人扒出来那个照片里头的人确实是框框不是明二哥了!瞎啊!?   【13楼】特么弄这个聊天记录的人是不是当人傻子,工作人员还负责查违章电器?怎么不说还要定期起来跑操,跳广播体操呢?   ……   【17楼】我觉得可信度蛮高的,我刚才去问了,千光内部确实是定期查违章电器的,说是之前有人把窗帘烤焦过……   ……   【21楼】那现在是出现罗生门了,有两个说法完全不一样的版本,一个是匡达盛和闵凤琦关系恶劣,是匡达盛往闵凤琦头上扣的水盆,另一个是骆河泽跟闵凤琦玩闹扣的,匡达盛是帮闵凤琦出气,只是那个时候刚好站在闵凤琦身边被拍进去了。所以,只要看看匡达盛跟闵凤琦关系到底如何,就可以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了吧?ps.不管是哪个版本,明二哥都很无辜,希望骂过他的人能够向他道歉。   ……   【25楼】回21楼:这不好说啊,镜头前大家都会演戏的,而且恶魔剪辑很影响感官,鬼知道他们私底下关系到底怎么样啊。   【26楼】我现在有个恐怖的猜想,你说是不是璀璨现在成绩太好挡着人路了,然后框框也进了前9,所以才想一口气把他们都做掉啊。   【27楼】Woc标题的自杀是真的还是假的啊,我有点怕,谁去确认一下,我虽然主pick是璀璨家大哥,但大哥和二哥的CP也很好嗑啊,不想二哥出事qvq   【28楼】扯你妈了个蛋,我开天眼鉴楼主是水军来洗地,闵凤琦跟匡达盛在节目里头半点互动都没有,还敢说关系好,而且两个人抢C位的时候抢得都快打起来了好么!   【29楼】回28楼:姐妹,你不觉得那个时候的凤儿显得特别委屈嘛,我也算是他老粉了,以前凤儿对这种C不C的真的完全不care,唯独这次抢不过竟然哭了,一副‘全世界我都能把C位让出去,就是不想给你’的样子,啊,匡凤真好嗑。   【30楼】我也觉得匡凤很好嗑。   【31楼】匡凤好嗑+1   【32楼】好嗑个屁!戴个粉红滤镜,特么王八跟屎壳郎都能擦出爱的火花!麻烦拿出他俩关系好的证据谢谢,不然我就去骂匡达盛了!!   …………   8:18PM,围脖。   ————   【许你一树烟火】:作为一个不追星的宝妈,本来我是不会看#全民偶像#这种节目的,但前不久我们家囡囡不小心走丢,幸好有两位温柔的小哥哥给我打了电话,报了地址让我过来接。后来又怕囡囡无聊,还带她去了蛋糕店吃蛋糕,一直等到我来接才离开^_^后来才知道这两位是参加#全民偶像#录制的练习生,现在已经被囡囡催着每天投票了(她比我还热心投票这件事[捂脸])。今天在翻相册时候发现了这几张照片,忍不住拿出来晒晒。闺女我就打码啦~   ————   照片中是两个比着剪刀手的少年,虽然一个笑得开心灿烂而另一个满脸僵硬,但一人拉着小女孩的一只手一起拍照的画面却显得很温馨。   不少人纷纷惊呼出声——   “这不是匡达盛和闵凤琦吗?”   “这个店好眼熟!在帝都商业街啊!”   “这位宝妈好细心,竟然连照片拍摄时间都放出来了。等等,这个日期,这个时间点……应该是节目第一期播出的时候吧?”   “我觉得一般练习生都会守着点看节目的吧,放弃了看节目而选择一起出门逛街的话,确实可以说关系很好了吧?”   “你们看看这位宝妈后一条围脖,她接到自己女儿的时候,这三个人正在一起用店里的wifi看全民偶像的第一期,那俩逗比还帮小妹妹认脸,笑死。”   “好了现在确认了吧,是狗光拿无辜的练习生祭天了,我去狗光围脖下头骂人去了,然后去给明二哥道歉,还要关注阿凤和框框,哎我是真的忙[笑哭]”   “给明二哥和框框道歉去了,祝这位宝妈和闺女越来越漂亮~”   “那些蹭热度的营销号和公众号麻烦大家挨个举报一下,让他们删掉,省得还有不明真相的路人掉坑。”   到此,舆论已经全线扭转。   10:30PM。   ————   【璀璨帝都娱乐_Official】:对于近日出现的部分互联网用户对我司艺人进行的诽谤、侮辱言论,请发布、转载侮辱诽谤言论的用户与平台停止侵权行为,如侵权人未及时停止侵权,我司将保留法律手段追究的权利,维护艺人与我司的声誉。   ————   终于等到了公司的回应,闵凤琦放下手机,庆幸道:“还好我们留了那个小姑娘妈妈的电话……啊,说起来,现在提前打了预防针,到时候就算录音被爆出来,我们也不算太被动了。”   盯了一天网络,几个界面来回切着看的匡达盛瘫倒在地板上,喃喃道:“我以后再也不想接触公关这玩意儿了,会早秃的……”   骆河泽盯着热搜榜,神色微微放松,但很快,便苦着脸对林溯雨道:“早知道我就让你把那句话撤回去了,也不至于现在上这种热搜……”   热搜第37位,赫然是——   #骆河泽_火辣美女性感泳装写真集#   粉丝:原来我们河泽内心世界这么丰富。   骆河泽:我没有,我不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 152 章   “我其实还蛮奇怪的……”一边走着, 骆河泽一边小声问道, “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证明匡哥和小凤儿关系好, 前面一连串的事就都是真的了?就像前头爆出来二哥那个料的时候, 二哥跟小凤儿吵架是真的,那怎么就能得出照片上的人是二哥呢?这中间没有必然联系吧?他们为什么都信了?”   林溯雨淡淡道:“说谎到能让人信以为真的地步,是七分真里掺三分假。人是有惯性思维的,打个比方——如果你们宿舍里就你一个特别喜欢吃苹果,某一天地上突然多了个苹果核没人扫,你说你舍友会觉得这个苹果核是谁扔的?那些匿名爆料也是这个套路,先说一堆真料, 然后等人慢慢相信了,就开始往外抖一些编造的假料,圈外人不知道哪些真的哪些假的,防不胜防。”   “虽然这次是为了自保, 但……”骆河泽满脸纠结, “我是觉得匡哥的粉丝太可怜了……”   林溯雨顿了顿:“这算是帮他提纯洗粉吧,这种事多来几次,他粉丝以后就不会再信这种话了。这样的话, 以后哪怕真的发生了这种事, 他的粉丝也会一笑了之,以为是别人的抹黑。而且今天激情脱粉的人到现在基本上也都再回来粉了, 对他来说是有利无害……”   “可是……讨论着怎么固粉, 怎么提纯, 怎么洗粉,不觉得太残酷了吗……虽然粉丝界面显示出来的只有一个阿拉伯数字,但组成那个数字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啊。”骆河泽犹豫道,“她们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在良心和喜爱之间挣扎着选择了脱粉,等到晚上又满怀着内疚回粉,觉得自己怎么可以怀疑自家偶像呢,真是不配当粉丝……但她们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全是匡哥自己同意过的,甚至连发出去的话都是她们偶像自己起的底稿。这样,真的好吗?”   “很多事都是如此,你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都是那些人想让别人知道的。”林溯雨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人们期待的往往并不是真相,而是满足他们情绪起伏的谈资……谁会想要阅读一个烂尾的故事呢?乏味的真相是大众不愿意相信的,因为……它虽然符合这个无聊世界的发展,但不符合人的期待。”   人们把他们期待的人塑造成英雄,然后因为英雄不符合他们的期待,将之打垮为罪人。   买下一本封面是穿着暴露、躺在汽车前盖上搔首弄姿的美女并且印满了各种浮想联翩标题的杂志,回家翻开来一看却是枯燥乏味的母猪配种手册,大概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气到骂娘。   能够被鼓动起来集会的人群,他们只能接受最简单的情绪,要么是极好,要么是极坏。   夹杂在光与暗中的灰色,在这样极致的颜色下,除了主动与一方融合以外,便只有闭嘴沉默,假装消亡。   击败狂热的往往是另一种形式的狂热,扭转当前局面的并不是真相,是利用他们对千光的厌恶,通过自己删帖造成“真相正在被黑幕压迫”的假象,激起了众人的逆反心理——仅此而已。   “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娱乐圈吧。”骆河泽的神色在白炽灯下显得有些落寞,“我觉得……粉丝真的很可怜,在中午闹得最大的时候,我都想劝她们不要追星了。要是她们知道她们拼命维护的‘真相’其实是被人设计好的,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是我们一手挑起来的,一定会觉得很难过吧。”   无法理解这种情绪的林溯雨默默岔开话题:“说起来,你这么躲了一天弄这个事情,不会被你大哥骂吗?”   骆河泽垂头丧气道:“就是因为回宿舍会被骂,所以才让你陪我一起回去的嘛……大哥总不至于当着你的面发飙吧。”   想了又想,骆河泽紧张道:“不行我还是怕,我担心你一走,门一关,我脑壳就跟被扔地上的西瓜一样给锤烂了……不然我还是别回去了,在你们宿舍睡一晚?”   还没等林溯雨说话,他就自顾自地摇头:“不对我忘了,你们宿舍四个人都进前六十了,没有空床……天要亡我。”   说到空床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有些沉默。   在晋级的人选歌的时候,被淘汰的练习生已经回到了宿舍里,一件一件地把东西从柜子上拿下来,拉着行李箱,在掩上门的那一刻,又环顾了一圈这住了一个多月的房间,面对镜头强颜欢笑地挥了挥手,故作洒脱地道声“再见”。   许多人当天便离开了,等晋级的人回来,只看到了收拾一空的柜子和一张空床。   甚至有的练习生明明没有买到回去车票,也毫不犹豫离开了,在附近找了个宾馆住下,即使节目组说了可以多滞留两天也不愿意再多呆下去。   对他们而言,一个已经被淘汰出局的失败者,面对同宿舍晋级的舍友本身就是一件伤自尊的事了,更不要说等他们回来,一个个兴奋地分享着下午选歌的心情,为了下一次舞台公演满是憧憬和期待地讨论对策……   与其留在那里破坏气氛,还不如走吧。   一下子离开了近一半的人,习惯了拥挤的食堂和喧闹的走廊,看到原本满满当当的宿舍突然多出了不少空位,再没心没肺的人也禁不住涌出伤感来。   发觉骆河泽的表情更难过了,林溯雨倒是想到了个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我觉得还是很幸运的,如果小凤儿和匡哥关系没有变得那么好,匡哥这个时候也就不会愿意出来配合,那璀璨这次的哑巴亏是吃定了。”   说到这里,骆河泽也笑了:“是哦,在这以前,估计谁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这两个人脑回路还蛮清奇的,按正常逻辑来的话,一般人在这么吵过以后,心里估计早把对方恨上了……”   骆河泽说这番话也只是无心之言,林溯雨却脚步一停,脑中有零碎的片段闪过。   他们之前也讨论过为什么选择的下手对象是明秋而不是人气更高的朱玄祯、章栖濂和骆河泽,但没有讨论个所以然出来。但此时,林溯雨突然想到了点什么:“你说的没错,按正常发展,这两个人结了梁子,如果这么‘不巧’,被人挑在同一组的话……发生点龃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听林溯雨语气不对,骆河泽疑惑地望向他。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凤儿是B组,然后明秋是A组,先有A,后有B,对吧……”   “对,第一个挑这首歌的自动成A组……”   “在小凤儿和匡哥C位拉锯的时候,提出来让A组的人选C位的,和当初挑了小凤儿、你、匡哥一组的,是同一个人吧?”   说到这里,骆河泽终于反应过来了,“你是说……”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柏北洋!”   “所以,他当初挑我和小凤儿,是故意的?”   林溯雨点头:“是,我怀疑当初他们是想拿你当靶子,但没想到你没有争C位,再加上明秋排名出人意料的高,所以才选择拿明秋下手……完全是看你们的反应临时改写的剧本。”   看骆河泽脸色苍白,林溯雨提醒道:“这件事应该不会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我担心之后还有后手,你回去让你大哥小心一点。”   骆河泽点点头,也顾不上害怕会被大哥劈头盖脸训斥了,心中满满的担忧,不自觉便加快了脚步。   “对了……你不是去舞蹈组了吗,这个需要花很多时间来抠动作吧?今天翘班了一天,你们组员没抗议?”   骆河泽挠了挠头:“就……我们组没有一个能编舞的……所以,大家一致同意去买别人的成品舞蹈了,费用大家平摊,今天还在等那边出货,所以队长干脆给全体放了个假……”   看林溯雨拼命忍笑的辛苦样子,骆河泽恼羞成怒:“这不是我提出来的!所以说我是真的很讨厌这种面子工程嘛!我当时说,有本事就跳广播体操,不要怕丢人啊!”   “然后?”   “然后他们说,‘没本事,没本事’……”   “……”   “你再笑,我就让你穿着衣服冲凉了啊!喂!还笑!!” 第 153 章   “兄弟今天发挥得不错啊。”   被岑星光这么懒懒散散地往肩上拍了两巴掌, 罗筱转头看了他一眼, 冷淡地“嗯”了一声。   岑星光当即打了个哆嗦。   每次对上罗筱这张冷脸,都是突然打开冷库大门, 一股冻人的冷风便刮到了人脸上。   “你不要一害羞就摆这种面瘫脸, 很容易吓到人的。吓到我还好,要吓到小朋友怎么办。”岑星光苦口婆心道,“而且‘嗯’是什么意思,兄弟,你得把我上次教你的活学活用起来啊。”   看罗筱眉毛一垮,面带犹豫,岑星光趁热打铁道:“来来来, 趁现在没人,走一个——”   到底是不好意思拒绝别人这样的热切邀请,罗筱点了点头,良久, 才深吸了一口气, 双手抓住岑星光的袖口撒娇般小幅度摇了摇,软下声音道:“都是哥哥教得好嘛~~~”   松开岑星光的袖子,罗筱摸了摸胸口, 很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跳竟然并没有加快——大概是这段时间他的阈值拔高了许多, 如果是以前的话,他大概已经忍不住要拿头砰砰砰往墙上撞来缓解尴尬情绪了。   看岑星光面瘫状木在原地, 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内心还带了点忐忑的罗筱终于松了口气。   面对这么滑稽的场面, 说不嘲笑就真的不嘲笑。为了怕他尴尬,还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真实反映、摆出这种面无表情的样子——岑星光真是个靠谱的大好人啊!   想到自己还有快递需要去拿,罗筱道了声“再见”,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直到罗筱走出去了好远,岑星光还傻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他才用双手扯住脸颊,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糟糕,这家伙竟然比我还可爱……这怎么可以!!”   …………   罗筱工工整整地在签字本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从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里翻出自己的快递,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他脸生的练习生。   “哟,罗筱,你也来拿快递啊?”对方热情地打了声招呼,“晚饭吃了没?”   他停下脚步,和对方寒暄了几句后,便很自然地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直到一个人回到空荡的走廊上,又想起之前抓着岑星光袖子撒娇的事,罗筱才惊觉,自己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早就习惯了游离在人群之外,在灯光外的黑暗处无动于衷地看着其他人聚在一起欢乐与微笑,其他人主动的示好只觉得是一种压力和负担——坚信着自己一个人就很好,他的世界只要这样维持空白就可以了。   和陌生人背靠着背一起埋头写词,被人笑着挽住胳膊夸上一句“兄弟你可以啊”,这种事……对以前的他来说,大概根本无法想象吧。   曾经以为一辈子也迈不过的坎,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跨过去了。   这算是成长吗?   如果是的话,这种成长,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自豪的地方。   太过……   平淡了。   就好像站在门槛前头,抬脚,然后跨过去——就这么简单的事。   他现在都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在那条门槛前头停那么久了,就好像以前他学自行车,最开始他还需要林溯雨在后头帮忙扶着后座,但在广场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后,他却突然发现,那个本应该在他身后扶着车后座、信誓旦旦说着不会松手的家伙,正在远处的遮阳棚底下抱着蛋筒啃得开心。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林溯雨是什么时候松的手,等他发现的时候,自己已经学会骑自行车了。   他以为成长就像是对着一道难解的数学题冥思苦想,一遍一遍地把错误的解题过程叉去,是伴随着痛苦和挣扎,靠惊人的意志力与现实的斗争、与苦难的对抗,更是再回首时,回想起那段峥嵘岁月的荣光,可以摸着胸口,大声说出“我无悔”的自豪。   书本上都说,成长是蝴蝶破茧,每一次向壳外的世界挣扎,都是在用生命鸣奏赞歌。   似乎成长就应该是一件轰轰烈烈、伟大的事情,而不应该发生得这么悄无声息。   没有人告诉他,到底什么才算是真的成长了,甚至什么样才算是一个合格的“人”,他又应该往哪个方向去努力。   如果是溯雨的话……大概就不会头疼这种事情了。   那家伙只要确定了目标,就会朝着目的地毫不动摇地全力奔驰前进。而他,似乎一直在自我否定和自我动摇中挣扎。   这种源自内心的困扰和无法言说的纠结,他甚至不知道是否有意义,就像他有时候也在想,是否他的存在本身也是没有意义的——虽然他很快便发觉,纠结“有没有意义”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用“意义”来定义的事。   生而为人,到底应该如何活着?   教科书上不会有工工整整的答案抄写给他,如果真的有这道题,翻到最后,大概也只会发现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答案略”吧。   想到沈以榕曾经说过,“人是一种会因为内心动摇而转向外部寻求力量来坚定自我的动物,最后殊途同归,大多都会归向同一个高于人类自身个体的‘意志存在’,可以是神灵信仰,是某种超自然的存在,也有可能是某种学说——追星有时候也是如此”,罗筱一时间有些走神。   “所以说沈以榕他算是什么东西……”   罗筱一愣,下意识停住了脚步,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等仔细环顾了一周以后,他才发觉声音是从角落里传来的。   按理来说,这么远的距离,他不应该听到这么清晰的说话内容的。但说话的人情绪比较激动,一时间没控制好音量,在现在稍显空荡沉寂的场合便格外刺耳起来。   罗筱倒是没有想要冲上去理论的想法,他很清楚一个人是很难被所有人喜欢的,只要和人群有接触,就免不了被人在背后议论,连他自己估计也在背后被人讨论过。   喔,不是估计了,上次沈以榕还跟他说,别人怀疑他吸丨毒来着。   喜欢谁讨厌谁都是很私人的事,这种糟心的话也没必要跟沈以榕说,沈以榕自己大概比他还要清楚自己不受欢迎的事实。   罗筱本来是想偷偷走开当做没听见的,但很不巧,就在这一刻,另一个人开口道:“他就算再不是个东西,现在也稳稳当当坐在第一的位置啊。”   这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没等罗筱回想起来这到底是谁,前一个人又以既像打抱不平又似嫉妒的语气道:“你们灿宏可是千光的下属公司,实力比他好了十倍不止,连你都只排15,他沈以榕凭什么那么心安理得地坐在第一上……”   罗筱犹豫了一下,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过去。   第一次干偷窥的活,罗筱还有点心虚,用胳膊将快递夹稳后,沿着声源小心地探出头——   “嗨~”   刚才还背对着他、鼻梁上挂着单片眼镜的少年挂着如同面具一般标准而柔和的微笑,靠着墙交叠着双腿,微微弯下腰来,   就像是早知道他在这里,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猎人一般,游刃有余地对他打了声招呼。   在他身后,一个让罗筱脸盲症发作的少年露出了愕然的神情,脸上的肌肉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便松弛了下来,强行挤出了微笑:“啊,罗筱,你怎么……”   罗筱根本没想到往外一探头就正对上了柏北洋的脸,吓得差点直接滑倒在地上,此时能面不改色地直起身从墙边走出来,完全都是靠他那一张面瘫脸撑气势。   不知道罗筱听到了多少,那衣服上姓名贴写着“苏寒远”的少年脸色又青又紫,甩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便直接离开了。   柏北洋散漫地扶了下眼镜,正打算走,却在看到横在自己胸前的手时惊讶地挑了下眉。   “怎么,有事?”他的语气懒洋洋的,如果对面站着的是女性的话,一定会以为这个面容俊秀的少年在对自己调情。   罗筱冷声道:“你是以榕的朋友,背后这么说他,不好吧?”   柏北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退开一步,轻笑出声:“是什么给了你‘我俩是朋友’的错觉?”   柏北洋似乎有轻微的洁癖,在如今纸巾泛滥的现状下,他竟然随身带着一张手帕。此时在刺白的灯光下,他微垂着头,相当认真而细致地擦拭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即使以罗筱的角度看来,这双手干净得像是刚从冷冻柜里捞出来的冰雕,根本半点灰尘也没有。   即使柏北洋一言未发,这种怠惰的态度依然足以让站在他对面的人感到轻慢。   “如果是其他人,我就当做没听见了,毕竟他们不了解以榕……但你……”一时间想不出一个很好的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骂脏词句非常贫乏的罗筱搜肠刮肚了半天,最后选择了放弃,“你在背后跟别人说他坏话,这,不太厚道吧?”   柏北洋失笑道:“我算是知道那家伙为什么对你的态度格外不一样了……冲出来想替他打抱不平?你以为你是热血漫画的男主角吗?”   明明是极具尖酸刻薄的话语,被他懒散的语气一带,那种攻击味道无端被冲淡了不少。   罗筱皱了皱眉,少年的眉眼此时满是冰霜:“他现在处境已经很艰难了,你竟然还落井下石……”   “我可不觉得第一坐得稳当的人处境有什么好艰难的,说白了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现在排名前列的人,基本都是花钱买上去的,就他一个被揪着撕‘黑幕’,难道这不是他自己的问题?”柏北洋摊手,“我跟他可没什么感情,‘朋友’……要是让他知道,我跟他被你用这个词强行捆绑在一起,那家伙一定会不高兴的吧。”   柏北洋仔细地将手帕叠好,放回衣服前胸的口袋中,抬起头微微一笑:“况且,每次看到那家伙露出那种看着就很假的傻笑,我是真的……很、不、开、心。我就是想看他生气的样子,最好是失去理智的那种生气……有问题吗?”   罗筱:“……”   问题大了好吗!   兄弟!你这是什么恶趣味啊! 第 154 章   “我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以榕, 你也觉得无所谓?”   柏北洋眼尾一挑, 似乎是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我既然当着你的面说,当然是做好了你转头就会告诉他的打算啊……我可没指望过别人能够帮我保守秘密。难道我请你不要告诉以榕的话, 你就真的不会说了吗?”   “如果我答应的话, 就不会。”罗筱冷静地往旁边移了一步,挡住了柏北洋的去路,“前提是我许下承诺。而许不许承诺,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   柏北洋耸耸肩:“随意,你可以直接把我的原话跟他说,添油加醋地说也行,你看看他到时候会不会难过……他根本就是个没心的混账。”   “你……”   千言万语在脑海中浮出, 等到了嘴边却词穷得吐不出一个字,每当面对这样伶牙俐齿的对手,他总是大脑一片空白,被人牵着鼻子走, 等到尘埃落定了才想到当时应该怎么回击, 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在发现自己嘴笨又容易被人带偏以后,他都尽力避免和他人产生言语冲突。但事关“朋友”的话,要他装聋作哑地走掉, 他实在是做不到。   被柏北洋这态度气得头顶冒烟, 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罗筱终于挫败地再次认识到这个不变的真理——   人要是脸皮太厚, 果真是可以天下无敌。   以前在林溯雨身边, 看他滔滔不绝压得人节节后退, 他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等到自己站在被压着打那个位置以后,罗筱才发觉——   真是憋屈得要命!   话不投机半句多,罗筱扭头就走,对于一向性格温柔细腻的他来说,这算是非常少见而露骨的不满表现了。   得想个办法提醒一下以榕……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柏北洋的声音幽幽传来:“说起来,我还挺好奇,你跟林溯雨关系不是挺好的吗,竟然还选择继续跟以榕做好友……林溯雨竟然忍了?”   罗筱神色一凛,停下脚步回头瞪他:“你什么意思?”   柏北洋悠悠闲闲地靠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眸一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罗筱冷声道:“把手放下去。”   柏北洋一愣,就在他迟疑间,罗筱又重重说道:“把手拿开。”   哟,还真生气了啊。   这样子的罗筱还挺稀罕的,惹得柏北洋多看了两眼,才轻飘飘地收回手,觉得挺好笑的:“你不会是认真把他当朋友看的吧?”   “跟你没关系。”罗筱面无表情地从衣兜里抽出一张手帕纸,学着柏北洋的样子,在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用力擦了两下。   十足的嫌弃。   “你这也太幼稚了吧,小学生划三八线吗?”一直保持着贵公子般矜贵笑容的柏北洋终于被逗笑了,“罗筱我发现你还挺好玩儿的……”   “跟你没关系。”罗筱又重复了一次。   看柏北洋还想说什么,他难得抢话道:“小明的爷爷活到了99岁。”   黑发少年高挑纤细,此时背脊挺直冷着脸的样子丝毫不露怯,眼神虽然说不上凌厉,但坚定如磐石,此时被对方这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一如他本人,虽然内敛而缺少了些攻击味道,但坚守原则却到了固执的地步。   跟最开始见面时那个还会刻意避开人视线的社恐少年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虽然我知道你是想说小明的爷爷活到了99岁是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这件事跟我确实也没太大关系……”柏北洋好整以暇道,“不过看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觉得稍微有点替林溯雨觉得可怜。毕竟你名义上好歹还算是林溯雨最好的朋友,连我都知道的事,你都不知道……不觉得你这个朋友当得有些失职吗?”   “不觉得。”罗筱冷淡道,“虽然我跟他是兄弟,也不代表着他需要什么事都对我说,他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事,他会自己过来和我来说的,我没必要从你这边听二手消息。”   柏北洋微微一愣,重新打量起面前高挑纤细、看着仿佛脆弱得随时会被暴风压垮的黑发少年。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笑的,毕竟这种无条件的付出和信任在他看来无异于把刀递到别人手里,主动卸下了所有的防御,等待别人过来和他拥抱——这种天真到了几乎能用愚蠢来形容的行为,甚至连“幼稚”都无法来形容了。   但直到那股胸腔震动的冲动到喉咙边,他才发觉这股所谓的“嘲笑”根本是错觉。   是难以言明的暴躁,甚至还带了些许淡淡的嫉恨。   真是……有够让人火大的。   很难深思这种情绪到底是源于什么,柏北洋只知道自己现在不太高兴。他要不高兴的话,就喜欢让别人跟着一起不高兴。   “虽然你的话听上去很感人也很动听,但未免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柏北洋的神色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徐徐道,“重要的事,他也许会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你……但衡量‘重要’的这个尺度,你的理解和他的理解,却不一定是一样的吧?而且……为了照顾到你的心情,拼命忍耐住自己的不高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事林溯雨也干过不止一次吧?”   这么说着,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观察着罗筱的表情,果然看到罗筱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噗,这家伙在想什么未免也太好猜了吧……   他只是按照他认知中的林溯雨随便瞎扯了两句,没想到居然真的一次就猜中了。   罗筱和林溯雨,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透明坦诚。相反,因为太替对方考虑了,双方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隐瞒,甚至连罗筱本人都对这一点有着清楚的认知——暴露这一点的不是别人,恰恰是罗筱自己。   虽然不知道柏北洋莫名其妙笑起来是为的什么,但罗筱大概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这种微妙的嘲讽感让他心里的不爽感越来越强。虽然理智告诉他此时就该直接拔腿就走,但心里头到底是有些在意,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   “林溯雨在你面前大概不会主动说吧,不过他在别人那里,可是不止一次表示过他很讨厌以榕这件事了……”柏北洋耸耸肩,“反正我就听到过不止一次。”   “他跟以榕没有交集,没有理由会讨厌……”   “当然有理由啊。”柏北洋轻柔的声音如同划开布帛的利刃,“毕竟,他的镜头时长都剪给以榕了。要知道,初剪的第一期,林溯雨的镜头是有五分多钟的……后来全部把他的镜头裁了,你觉得他心里会怎么想?”   “……麻烦你不要造谣,说这种话是要有证据的。”   “我当然拿不出证据,不过……我的公司是灿宏。灿宏是千光的下属公司,这种事你应该知道吧?”   看着罗筱发青的脸色,柏北洋慢条斯理道:“初剪版本,我有幸看过……林溯雨的舞台失误,是有放进去的喔。”   “当然啦,我也不可能知道林溯雨那一摔到底是真的失误了,还是他为了博镜头故意做的小动作,总之呢,在初剪的时候,林溯雨的镜头并没有被剪掉。如果他是为了拉出镜时长,那确实是如他所愿了。”   “但播出那天呢,他的镜头全部消失,而以榕的出场时间被拉长到14分钟……你猜他的出场时间被谁占了?”   “……”   面对仿佛打定主意当一块石头、一言不发的罗筱,柏北洋微笑着吐出了致命一击:“林溯雨的原话,我就重复一遍吧——‘连舞台摔倒都没办法拿到镜头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大家注意到我了。无论我怎么拼命,都无法站在起跑线上,但有些人呢,一开始就在终点线,我真的很不甘心’。所以我还蛮奇怪的,他跟你关系这么好,你竟然跟以榕还能继续当朋友。但凡考虑一下他的感受,都不会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讨厌的人来往的吧?”   嗯,脸色更差劲了。   不知道是在反思自己还是在内疚,总之,被他这即兴胡扯的鬼话给骗住了。   太好骗了,也太无趣了,随随便便就被挑拨离间了,人果然是容易被撺掇鼓动的简单动物……   就在他在倍感无聊但又莫名觉得心情愉快的时候,罗筱终于说话了。   似乎想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他的语气平静而镇定:“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存在……虽然我还没想好,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要怎么办,但我回去会问问溯雨的想法的。”   早就猜到罗筱可能会是这种反应,柏北洋微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你直接问,他就会老老实实承认吧?虽然嫉妒心人人都有,但说出来的话就显得太掉价了。而且你跟以榕现在‘姑且’还算是朋友,为了照顾到你的心情,他一定会否认的,没准还会反过来劝你不要想太多呢。”   就在这么不动声色间,唯一的通路也被柏北洋随手堵上了。   不管林溯雨的答案是什么,在罗筱这边,最终只会解读成“他讨厌沈以榕”,最终只会陷入反复而无意义的纠结与怀疑,迅速消磨掉双方的感情。   再亲密无间的人,也经不起一件件小事的磋磨,走向分崩离析,并不见得需要什么巨大的变故,也许起因仅仅只是某一次突然间脑海中冒出的“凭什么”。   这种屡试不爽的招数,这一次,也不会出现例外——   本来,应当是这样的。   “抱歉,我们俩是家人,只要他说,我就信他。”罗筱相当干脆地将手中的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什么反应,就不劳你费心帮我分析了。”   说罢,罗筱抱着手中的快递,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但我还是会把你的话告诉以榕的,毕竟你这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样子让我感觉……很恶心。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现在不高兴——你可以理解成我是在公报私仇。”   少年的黑发柔和地散落下来,深深浅浅的阴影覆在他的眉眼上,却依然挡不住那双眼睛中皎皎的亮色。   不愧是众人心中毫无异议的颜值TOP级练习生,罗筱哪怕是之前木着脸的样子,放在人群中也是一眼就能被看到的焦点。此时眼睛里有光溢出,像是泥塑终于被注入了灵魂,画中的美人从墙壁上走出,杀伤力简直成倍提升。   连柏北洋都有一瞬间的恍惚,等他回过神来时,走廊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那种像小学生一样幼稚的发言……   他扶了扶有些下滑的单片眼镜,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心情很好,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真是……有够让人生气的啊。 第 155 章   在柏北洋面前坚持地撑住了最后一口气、表现出了超出寻常水准的镇定的罗筱, 在走出对方视线后, 因为高度紧张而面瘫的脸上慢慢浮起一层绯红,而且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   啊啊啊, 他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啊……   回想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 罗筱只觉得“尴尬”这种情绪几乎要化为实体钻进他的骨头缝里,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自在的,甚至连“回忆”本身都让他有了想要失声尖叫的冲动。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现在不高兴——你可以理解成我是在公报私仇。”   他当时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啊!   为什么!?   为!什!么!啊!   脑子是被人打坏了还是被填充了水啊,现在想想都羞耻得说不出口的话,他当时是怎么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地说出来的啊!?   本想控制一下自己脑海中疯狂乱飞的弹幕,但偏偏柏北洋那张还唇角含笑面带嘲讽的脸还时不时蹿出来, 仿佛电视卡带一般不停从每一个角落蹿出,反复循环播放。   “你以为你是热血漫画的男主角吗?”   “你这也太幼稚了吧,小学生划三八线吗?”   尴、尬、到、窒、息。   罗筱拿起手中的快递,砰砰砰往头上敲了几下, 想努力转移一下自己此时陷入惨无人道凌迟一般痛苦的精神污染——   “……你在干嘛呢?”   陆正霖一脸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你没事吧?抽什么风呢?”   转过头来的罗筱一脸生无可恋:“我……我很好。我就是, 太开心了。”   “你表示开心的方法,就是把快递往头上砸?”   罗筱:“……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虽然罗筱此时看似冷静,面瘫着脸的样子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冷漠, 实际上, 他此时的内心世界混乱得近似一万只羊驼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疯狂跳踢踏舞。   求求你,不要再提了!!   他什么也不知道!!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开心起来还会把头往墙上撞呢!怕不怕!不怕他当场表演一个头咚啊!!   和罗筱对视了一会儿, 陆正霖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是文件夹到了吗?”   “应该是的, 我最近没有别的快递。”罗筱的注意力终于从惨无人道的自我尴尬中转移了出来, 打开了手中的快递盒子。   和挑东西故意往鲜亮颜色买的林溯雨不同,罗筱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经典的黑白灰三色,柜子上搁着的摆件都是极简风的淡色系,除开必须的生活用品以外,没有半点装饰用的小物件。   初看这一片,和罗筱给人的印象一样,冷冷淡淡得像是酒店布局。但再细看的话,被码得仔细规整的柜子依然可以感受到生活的味道。   只有右下角的那一叠高中教辅书画风格外异常,搁在最外的是一本书角略微卷起的高中数学,书中还夹着一叠用来运算的草稿纸。   罗筱把这本数学书拿了出来,翻到最后一页,赫然是一封被夹得规整的紫色信件,附着在其上的薰衣草味道还未完全散去。   看着罗筱搁在桌子上、色彩诡异的文件夹,陆正霖神色微妙。   因为之前罗筱挑文件盒的时候,还问过他的意见,他说“专门用来装粉丝的礼物的话,太素了不好”,罗筱才放弃了买那种办公室最常见的蓝色文件盒的想法,颇为苦恼地挑了好半天才敲定了下来。   但此时,陆正霖开始怀疑起罗筱的审美。   装粉丝的信件,选个粉粉紫紫浪漫一点的文件盒不行吗,如果觉得印卡通图案太幼稚了,挑个那种星空图案的也行啊,为什么会挑这种……一堆乱糟糟的红黑黄绿色线条、仿佛精神污染一般的封面啊。   陆正霖依稀记得,每次有类似“这种乱涂的画作都能拍出天价,根本没人看懂”的话题,这幅画好像都要被拉出来鞭尸一顿。   “这幅跟那幅不是同一张画啊……”罗筱奇怪道,“被拍出天价那幅我也不是很喜欢,感觉太压抑了,这幅就气氛很好呀,不觉得很有春天的气息吗?”   陆正霖:“……”   从陆正霖的角度看,这就像是一个人在吃下香蕉、蓝莓、茄子、南瓜等一大堆颜色各异的食物后因为肚子痛而全部呕出、混合在一起的一滩呕吐物。   对不起,这种滴色画法弄出来的抽象画,他是真的不懂。   “你就买一个文件盒的话,以后可能放不下。”被自己没有艺术修养这件事打击到了,陆正霖有气无力地提醒道,“你以后收到的信可能是这个盒子的几十倍,如果真的想装的话,用那种大纸箱装会比较好。”   虽然更多人是直接扔粉碎机里了。   这句话陆正霖没有说出口。   现在罗筱才刚收到粉丝来信,还有新鲜感,说这种话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等罗筱以后收到的信件越来越多,那个时候不需要他来提醒,他自己便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粉丝来信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不仅不会让人觉得开心,甚至还会感到厌烦的地步。   虽然每个偶像都会说“你们每个人的信我都会看的”这样哄人开心的话,其实看过十分之一都算是非常有诚意了。有的偶像在收下的时候还满面笑容,说着“我回去一定会看的”,转头粉丝就在机场的垃圾桶里捡到了根本没有拆开过的信件——那种心碎感大概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吧。   罗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嗯,我知道。但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粉丝来信,感觉……比较有纪念意义吧,所以才想专门装起来的。”   陆正霖也不再多说什么,顺口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这两天跟林溯雨有见过面吗?”   罗筱点头:“我有去找他的。”   虽然两个人现在因为分组问题日常错开作息,但罗筱还是会时不时去隔壁串门,因此还被岑星光戏称他是“《Can U Love Me》预备成员”,弄得罗筱也怪不好意思的。   但……果然,一个人还是有点慌,如果去隔壁看看林溯雨的话,哪怕两个人都很忙,说不了几句话,单纯见个面也会就会觉得安心许多。   “他……最近没事吧?”   罗筱莫名其妙:“什么?”   陆正霖总觉得自己现在这形象很像是打小报告的大嘴巴,忍住心中的别扭感道:“我好几次路过他们那边的时候,都听到有很大的吵架声……你确定不会出什么事?”   “……他,跟人吵架?”罗筱眨了眨眼睛,诚实道,“我好像没见过他跟人吵架的样子,有点想象不太来。”   按林溯雨的情商,其实很少会有走到吵架这一步,在吵起来之前就能把人哄得开心。而且,大概是性格使然,在外人面前,林溯雨哪怕是气急了也是在笑的,越生气笑得越灿烂。如果觉得对方碍眼,他也根本不会跟人吵架,而是会直接挖个坑找机会把对方踢进去埋了,还要在上头踩两脚把土踏实。   看罗筱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特意来告诉他这件事的用意,陆正霖内心悲叹一声,准备这两天找节目组申请一个空房间,专门用来睡觉。   在陆正霖心里,林溯雨这小子就是个潜在的不安定元素,这么一个平时只会笑眯眯的人现在竟然会跟人吵架了,这难道还不够惊悚吗!   陆正霖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张图,大意是,如果正常人的行为轨迹是“平静——生气——杀人”,老实人的行为轨迹就是“平静————生气-杀人”。虽然林溯雨不是老实人,但陆正霖莫名觉得这张图套他身上毫无违和感,此时心里毛得不行。   前段时间林溯雨大晚上扒他栏杆那个画面吓他不清,最近睡眠障碍加剧的陆正霖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他这两天总是在凌晨突然惊醒,顺手刷一刷围脖看看粉丝们的花式表白才能重新睡回去。某天晚上因为意外看到了有人艾特他看那些鲜血淋漓、肢体横飞的车祸现场图,他那会儿本就头痛欲裂,一肚子火冒上来,气得他大晚上想起来杀人。   陆正霖能感觉到自己的暴力倾向一天比一天明显,最近甚至到了必须要靠游弋强制拿走他的手机来断网的地步,只要一上网,他的心情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就这么几天的时间,自己写歌写词排舞还得拿出个质量过得去的舞台。在这样的高压强度下,如果不及时排遣负面情绪的话,不管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会出现严重问题。但作为练习生,在镜头前还得抑制住烦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网上的骂战也在持续影响他的心情——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中,原本很小的事,开始无限放大。   如果不是还得跟队友们排舞,陆正霖都想自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头,对着空白的墙壁发呆,假装自己生活在一个被过滤的玻璃盒子里,这个空白的世界没有病毒,没有细菌,没有污染,什么都没有,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在这里,他是会难过会暴躁会因为生气而骂脏的“人”,而一旦走出去,他就得是不会生气不会愤怒什么事都要做到完美和最好的偶像陆正霖。   他觉得自己快精分了,活得像双面人的生活让他有时候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才是真实的自己——或者,哪个都不是。   要是因为他神经衰弱变得疑神疑鬼,最后发展成他跟林溯雨两个人在宿舍里菜刀互砍,这乐子可真就大了。   看陆正霖往外走,罗筱关心道:“去哪儿?”   陆正霖身形一顿,没有回头:“想一个人静静。”   随着陆正霖的离开,宿舍也显得空旷了许多——虽然经常觉得四人宿舍拥挤狭小,但这种热闹却也能让人倍感安全。在节目没有播出的时候,没有所谓的利益交集。大家还能够正常地像舍友一般交往,现在却……越来越遥远了。   前后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   人与人的感情联结,实在是太脆弱了。   罗筱小心地打开手中的信件。   信纸上的字迹虽然不漂亮,却看得出是一笔一划认真写的,非常端正。   “罗筱哥哥:   你好。   不知道上来就这么称呼你会不会显得唐突,但私下里一直是这么偷偷称呼你的,所以写信的时候不由自主以这个做开头了,希望哥哥不要怪罪。   其实最开始喜欢上你是很偶然的事情,哥哥的镜头实在是太少了,少到前几期根本查无此人。可能哥哥不知道自己在舞台上是会发光的,我之前一直不懂为什么有些人会因为一场舞台就喜欢上一个人,但现在我好像懂了。   私心认为哥哥是那天的舞台上最耀眼的人,只要有你的地方我眼里都看不见其他人,就好像你的光芒让别人隐形了一样。   以后也想继续看到哥哥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样子。   请多注意保护身体,不要落下病,也请多一点自信,真的真的有很多人喜欢你。   PS.最喜欢哥哥笑起来的样子了,就好像可以把人从黑夜中拉出来一样,为了这个笑容我也想努力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好像这样就能够更靠近你一些。   祝哥哥星途顺利,喜欢你真的是让我觉得很幸福的事情,也想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罗筱合上信件,将这封信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文件盒,然后把它塞进那堆教辅书旁边,坐在椅子上发呆了许久。   虽然,人的感情是脆弱的,但在欢笑的那一瞬间,满含的也是真心实意、毫无阴霾的快乐与喜悦。   珍惜当下,而不要奢求未来。   就算以后挥手告别,也感谢你曾经喜欢我。   「如果我的存在,能够让你感到生活的美好,哪怕只有一秒钟……那便是我身为偶像的意义。」 第 156 章   “林溯雨, 你这样不行。”   匡达盛毫不客气道:“你如果一直这样的话, 这首歌绝对毁你身上,你完全进入不了状态。”   “老匡……”   即使闵凤琦一直在旁边拼命使眼色, 匡达盛完全没有委婉的意思, 他连贬带损得习惯了,对歌曲要求又高,自然更不可能讲得多含蓄:“你的歌词也是一塌糊涂,嗯,我就直说了吧,完全是为了押韵在硬拗,既体现不了主题, 也没有内涵,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凑在一起弄出一锅不知所云的乱炖。你要是这个水准的话,现在改舞台还来得及。小凤儿那个意见现在再捡起来,弄一弄效果要好多了, 至少他那个只要够热闹就行了。做不到真情流露的话, 还不如上去咋咋呼呼一通忽悠观众呢。”   林溯雨将手中的笔搁下:“我的歌词也不行?”   “岂止,你的歌词言之无物,空洞又空虚, 给我的感觉就像, 就像……”匡达盛想了会儿,找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类比例子, “你知不知道网上那种藏头诗机器, 输入藏头的句子, 那个机器就去古诗词库里找这个字开头的古诗句子,然后把几句风马牛不相干的句子贴在一起拼出个看着还很糊弄人的‘诗’,懂吗,这样纯粹的,没有技术含量,更没有感□□彩的堆砌,就是一堆垃圾。”   花潜瑟瑟发抖:“这个说得……溯哥写的是垃圾,我写的算什么,不可回收垃圾吗?”   白虹煜提醒道:“你醒醒,你就负责个和声,根本不需要你写歌词好吗?”   被这两个人一打岔,匡达盛又想起来了什么:“哦,对,就连阿花在后头配和声都比你配得有感情,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弄成这样的,唱RAP根本放不开,你上个舞台明明还不是这样的。林溯雨你是C位,是舞台门面啊拜托,你自己都悲不起来,你还指望我们给你补漏吗?”   “好了老匡……”看林溯雨眉目间烦躁感加深,闵凤琦把匡达盛推到了一边,安慰道,“你不要心急,老匡他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凶的,他就是要求太高了……”   “我知道。”林溯雨揉了揉太阳穴,“我只是……感觉自己太糟糕了。”   如果是以前的他,根本不会因为匡达盛这几句略显刺耳的大实话生气。   现在他的情绪波动越来越明显了,压抑尘封了太久的情感终于被解了封条,想要再恢复古井无波的状态,却是难上加难。   这种显得无聊而多余的情绪,对他而言显得极为陌生,甚至开始为此感到困扰。   “说起来……这首歌基调改过以后还是蛮悲伤的,你当时也是赞同这么改的,为什么在表演的时候你总是没办法把这种悲伤情绪传达出来呢?”闵凤琦关切道,“我总感觉你好像在跟自己较劲,以前也是,那种需要开心的舞台觉得你表达得有点用力过猛,现在这种悲伤抒情的舞台,但你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难过的情绪……”   乔慕点头:“对,小雨每次都给我一种他下一秒就要笑起来的感觉,但又感觉不到高兴,就……感觉像是……强颜欢笑?”   匡达盛没好气道:“时间不多了,你最好赶紧找找怎么进入状态,小凤儿可是把C位都给你了,不表现好一点,我削你啊。”   林溯雨沉默了会儿,点头:“我知道了,我去找找灵感。”   看他走出去,闵凤琦喊道:“你干嘛去呢?”   “去食堂。”   乔慕惊道:“他这个点去食堂?怎么,借酒助兴吗?”   “不是吧,那他打算跟谁求婚?”花潜捂住脸颊摆出了惊恐的神情,“食堂阿姨吗?”   事实上,林溯雨是去食堂借后厨了。   对于林溯雨的撒娇,鲜少有人抵挡得住,再加上不是饭点,林溯雨很轻松地便进入了空置的厨房,将奶锅放在煤气灶上,拧开了小火。   白砂糖在锅底慢慢被烤成金黄,他用筷子小心地搅拌着琥珀色的糖粒,又慢慢地注入牛奶,放入红茶包。蒸汽袅袅冒出,直到茶叶将牛奶染深,奶面浮起一层奶皮,林溯雨才关了火,将奶锅中的奶茶倒入杯子里。   很简单的做法,所以,即使隔了十年,他也依然原样复制了出来。   天气逐渐转凉,奶茶冷得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便从滚烫变成半温。   林溯雨犹豫了会儿,终于端了起来,一口全部灌了下去。   他喝得又快又急,不像是在喝奶茶,倒像是怕苦的小孩子在拼命往自己嘴里倒中药。   几秒种后,少年的身姿晃了晃,猛地一曲腿,顺着流理台跪坐到了地上。   …………   林溯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世界在崩解。   这种从看不见的细微地方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缓慢而无法逆转的解离状态,像是将彩虹的每一条颜色单独抽出,树状的脑神经从根部坏死。   摇摇欲坠的墙壁斑驳着坍圮成废墟,流沙从断口中如细细的水柱般喷涌而出。   是保护他的屏障,也是禁锢他的囚牢。   终于,碎裂了。   他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东西倒塌破碎的声音,但凝神去注意时,给予他的只有虚无与空白。   仿佛置身于真空中,绝对的无声带来的是无尽的空洞。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要做什么的,而且是很紧急的事,但到底是要做什么,此刻他却想不起来了。   要站起来,要走出去,要爬上楼,还要……   仿佛听见有人喊他的声音,遥远而快速地消减在他的世界,仿佛火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鸣笛声消散的速度比烟火绽放在夜空更快,更了然无痕。   但是声音的速度比光的速度要慢,鸣笛不应该比烟火快,就像雷声不会跑在闪电前面一样。   不应当是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向控制情绪到了精准如机器的少年此时脑中纷乱复杂,光怪陆离的念头仿佛雨后蜻蜓般在湖面上无序地凌波振翅,又好像是骑着绵羊在夜空中飞翔。   他努力分辨了很久,才依稀发觉,自己好像是坐在车里。   嘴里还弥漫着焦糖奶茶的味道,那股甜香此刻却有了变质的征兆。现在正进行的和即将发生的画面像是刻印成盘放置在他脑海深处的永恒碎片,但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要主动去触碰的想法。   “奶茶好喝吗?”   因为记忆缺失而面目模糊的母亲温柔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而是形容木然地看着前方。   眼前的一切是慢到了极致的默剧现场,玻璃窗上,由一个小洞作为崩坏点,逐步往外扩散,黑色的线条如蛛网般四散,而后凹陷,一片一片优雅地从原本的位置飞出,仿佛一出盛大节日庆典前喷出的彩带。   然后——   整个世界仿佛被人按下了加速键。   所有的事物以奇快的速度流动起来,缓慢碎开的玻璃残片疾风般肆虐,车辆飞腾而起,在空中变得千疮百孔,扭曲、折叠、压缩,视野中的那一方画面骤然变成黑白双色。   没有慌乱,没有悲伤,没有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切都安静得出奇,从被压缩成裂隙的车窗中,能看到空中幽幽升腾起的——是白色的花火。   宁静得像是在遥望着挂在美术馆墙壁上的画。   那时候他虽然还什么也不知道,但在之后,却是在嘈乱中,一遍又一遍反复被人这么提醒着——   “两个大人当场死亡。”   在一片静默中,他只能听见自己缓慢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慢到了极致的跳动,仿佛濒死的人微弱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所以,这个世界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艰难地抬起手,在头部摸索了几下,再放到眼前时,手上满是温热的液体流淌,爬过他的手指,掌心,从手腕滴下,黑与白的世界中,蜿蜒的痕迹看不出颜色,却可以感觉到原本温暖的液体正一点点转为冰凉。   机器会做梦吗?   如果像机器一样活着的话,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呢?   不难过。   他一点也不难过。   机器是不会做梦的,不会难过,也不会悲伤。   那么……现在,灌输在这具身体中的,几乎要把他压垮的沉重感,到底是什么呢?   “好了不要拍了!!让你们别拍了没听见吗!?”   “够了,你们别吵了……溯哥哭了……”花潜的声音既无措又急促,“别拍了别拍了,溯哥,别哭……”   黑与白的世界逐渐被染上彩色,林溯雨迟钝地望向自己的双手——   以为是血的液体,是晶亮的泪水。   他……哭了?   花潜还蹲在他身边,拿着纸巾帮他擦脸,大概是被他的反应吓到了,语气格外温柔:“没事的,不急啊,我们不着急……你不要压力这么大,时间来得及的……”   在一片朦胧中,他感觉到自己周围聚着许多人,闵凤琦正动作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乔慕满脸担忧地说着什么,甚至连表情永远仿佛都在鄙夷别人的匡达盛此时都是难得的小心温和。   “他现在状态很差,你们还拍什么啊,还嫌不够乱吗——”   白虹煜正在不远处和节目组的人激烈地争吵着,零零碎碎的声响涌进耳中,化为支离破碎的无意义音节。   伴随着身体自行记忆的疼痛感,他双手抵住额头,耳中嗡嗡作响。   “哭哭哭,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   是,他是没用的东西。   “哭能解决问题吗!?”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会努力的,痛苦也好恐惧也好害怕也好所有这一切会让人觉得讨厌的情绪他全部都会努力扔掉的,所以……   “不要、抛弃我……”   哭泣只会让人觉得厌烦,所以,绝对,不能哭出来,不然……   看林溯雨神色恍惚地站起身,花潜有些慌张地追上去,拉住他:“溯哥,你……”   如果一直微笑就可以被喜欢的话——   那就笑吧。   所以,快点,快一点……   笑起来啊!林溯雨!快点笑起来啊!   他踉跄着挣脱开花潜,喉咙中压抑而无助的悲鸣声细微得像是寒秋最后的蝉鸣。   “笑不出来的话……是会被抛弃的啊。” 第 157 章   “回来了?”   听到开门声, 罗筱转过头去, 正看到林溯雨脚步虚浮地走进来,衣服下摆上溅开了一片深色的茶渍。   “去做什么了?”   他本意是想问好友衣服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 林溯雨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笑了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喝奶茶,所以去借了个后厨……但煮完忘记收拾灶台了,刚才回去把奶锅洗了一下。”   罗筱有些惊讶:“你不是不喝奶茶的吗?”   林溯雨语气淡淡道:“突然想喝了。”   “啊,也是……”罗筱想起来以前初中的事情,“初一的时候你还买过奶茶给我,好像那还是我喝的第一杯奶茶呢。”   “……什么?”   奇怪, 怎么觉得今天的林溯雨有点迟钝?   “就是初一的时候,你不是让人带了杯奶茶给我嘛,我记得好像还是什么玫瑰白兰地口味,当时我还心里头嘀咕了半天……”罗筱担心地走过去碰了下他的额头, “没生病吧?”   林溯雨眼神迷茫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焦距:“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说那个啊。”   “嗯……衣服先换了, 别蹭到被子上了。”他叮嘱道。   话还没说完, 却见面前的金发少年轻轻地将头靠了过来,在他怀里闷闷道:“你还记得是谁给你的奶茶吗?”   莫名感觉他的语气带了些无助和脆弱, 罗筱摸了摸他细软的发丝, 努力在记忆碎片中找寻了半天, 最后摇摇头:“不记得了。”   林溯雨吁出一口气,良久,他才直起身,眼睛一弯,露出笑容来:“不记得的话就算了……我先去洗洗,今天我想早点睡觉,有点累。”   “等一下……”   罗筱迟疑了几秒,还是问出了口:“溯雨,你……对陆哥的印象怎么样?有什么看法吗?”   “……他?怎么了,他背后说我什么了吗?”   罗筱慌忙摆手:“没有,就是……有点,好奇。”   林溯雨沉默了会儿,才评价道:“他是个很聪明又肯吃苦的商人,我还蛮佩服他的吧。”   “那……朱玄祯呢?”   “很稳重的大哥哥,什么事都以公司利益为先,很听话的执行者,能够把个人意愿放在公司意愿后面,他们领导应该很喜欢这种听话又能力强的人吧……很能忍,据小凤儿说最好不要惹他发火。”   “对章栖濂有看法吗?”   “……感觉有点独来独往,跟小凤儿关系好但好像也没到交心的地步,不太了解。”   罗筱又问了几个,最后才抛出了问题:“你对沈以榕……怎么看啊?”   林溯雨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其实前面那么多问题,都是幌子吧?你真正想问的,只有这一个,对吧?”   很少被好友这么尖锐地指出真实用意,罗筱一时间有些狼狈。林溯雨向来都是看破不说破,给足了人台阶。这样略带了攻击性的林溯雨让罗筱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对,我是很想问你是怎么看待他的……”罗筱尴尬地挠了挠脸,“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谁说的?”   “……柏北洋。”   林溯雨将手覆盖在脸上,好一会儿才放下,看着罗筱忐忑的双眼,冷静道:“是,我是不太喜欢他。”   “……”对这个答案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罗筱并没有显得太错愕,而是又问道,“为什么?”   他本以为林溯雨会说“他黑幕太多了”,“内定第一让我觉得我的努力没有价值”之类的话,结果,林溯雨说出了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   “因为啊,你跟他关系太好,我觉得很难过。”林溯雨笑容不变,这样灿烂的笑容下,他轻描淡写的话就好像是在开玩笑一样,“每次你跟我说要和他出去玩的时候,我其实都很不开心,觉得自己又要变成一个人了……但要是这么跟你说的话,就显得我好像很小气一样。”   “可是……”罗筱抿了抿唇,提醒道,“你也交了新朋友啊。”   “是啊,我自己也觉得我很无理取闹啊。我认识了很多新朋友,然后不让你去交朋友,这样很过分啊。”林溯雨坦然道,“所以我一直没有在你面前说过这种事情,但你问我的话,我当然要说我是很讨厌他啊。”   他垂下头,像是小孩子犯错一样低声道:“我知道我这样不好,但真的心里很难受……可能我就是那种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吧,对不起,要是你想让我也喜欢他,跟他做好朋友的话,我做不到。”   实在是没想到林溯雨给出的理由那么小孩子气,罗筱有些哭笑不得。他之前想过许多林溯雨可能给出的理由,万万没想到最后全扑了个空。   刚才林溯雨的那些话,翻译一下大概就是——   你跟他玩得太好了,我不开心!明明我俩才是好朋友,你不准跟他的感情比我们俩更好!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罗筱又是想笑又是无奈地吐槽道:“……小学生吗你是?”   明明在别的地方显得成熟又冷静,偏偏在这种时候显出根本不符合他平时样子的幼稚态度,罗筱总觉得自己此刻心情仿佛微妙地和刚才的柏北洋重合了。   “本来,你不问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也不想耽误你交朋友,而且说这种话感觉像是我心眼很小一样。”林溯雨咬住唇,“……你要是开心的话,我觉得就好了。”   他老实低头摆出了认错了态度,说出这种话他早就做好了被教育的准备,就在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时候,突然感觉头上被轻轻弹了一下。   “我发现你今天真的不太对劲……”罗筱揉了揉他满头的金毛,“你和妈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怎么可能让你变成一个人啊。”   林溯雨沉默地看着他,半晌,发红的眼眶中才涌出泪来:“没有什么永远的,你知道我不相信这个词的,怎么可能会有永远啊……”   “溯溯,妈妈和爸爸会永远爱你的。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喔。”   这么说着“永远”的他们,现在真的永眠在了地下。   留他一个人无助地擦拭着满手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的鲜红液体,仰望着天空中绽放的苍白色烟火。   “根本、没有永远……会变的,都会变的……”   强迫自己在罗筱面前装出坚强镇定模样的林溯雨觉得自己好像又要崩塌了,他抬起手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但越来越多的水珠争先恐后地渗出,洪水决堤一般爬满了脸颊。   “别在我面前说‘永远’了,给我希望以后又离开,这样也、太过分了……”在发觉自己根本掩饰不住脸上的泪痕后,林溯雨推开了罗筱,踉跄着走到自己的床铺边,一头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咬住被角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呜咽声来。   这种能让人痛到全身发抖的虚弱感,就好像是之前十年所有被他强行压抑、无视,甚至自我催眠到全然忘却的恐惧集中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出来了一样。   从小就知道怎么笑最讨人喜欢、靠灿烂的笑容来博得其他人一点点喜欢,被粉丝说着“哥哥笑起来最好看”的林溯雨,如果连笑容都无法维持住的话,要怎么办才好啊。   “溯雨……”   拜托了,请不要再说话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被任何人看到啊。   如果要抛弃他的话,不要在他面前说出来,可以吗?   “我……一直都觉得,你是很厉害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很好,很完美……有的时候在你面前,我会觉得有些自卑,跟你一比的话,我显得好像就太普通,也太平凡了。”   “我以为,像你这样什么事都可以做到很好的人,应该是很自信,内心很强大的……所以,我一直觉得,你其实不太需要我,没有我的话,你自己也是可以过得很好的。”   “现在才知道你一直这么害怕,真的很对不起。”   被子透出少量的光线映入少年啜满泪水的眼眸,在黑发少年的絮絮叨叨中,他的泪水溢出得愈发凶猛起来。   “十年前第一次见面,其实我是不高兴的……因为觉得家里头多了一个人,心里头很别扭,觉得很奇怪,就好像在家里的地位不再特殊了一样。所以你过来喊我‘哥’的时候,我没理你……”   “现在想起来,觉得……能跟你成为一家人,大概是这么多年来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情。”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家人,真的。”   好半天,毫无动静的被子里才传出了他还带着鼻音的声音:“你发誓吗?”   “我发誓。”   “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不会嫌我烦吗?”   “嗯。”   林溯雨把被子掀开一个角。   团在被褥里的金发少年像是蜷缩在羽绒堆里的猫咪,怯怯道:“……不笑,也可以吗?”   黑发少年郑重道:“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想到林溯雨之前的“光荣事迹”,罗筱默默打了个补丁:“写在法条上的那些,还是不可以的。”   “……喔。”   林溯雨接过罗筱递过来的湿纸巾,小声喊道:“哥。”   “怎么了?”   “有一件事,我还是想跟你说。”林溯雨深呼吸了一下,语速奇快道,“那杯奶茶我不是买给你的。”   “……啊?”   “把奶茶交给你的那个女生,我喜欢她,然后我给她买了奶茶,她转手就送给你了,还说是我买给你的。玫瑰白兰地,我挑了一下午才挑了个女生看着会喜欢的口味,然后下午放学我看到那杯奶茶在你手里,这件事我气了很长时间。”   “………………???” 第 158 章   罗筱觉得自己应该对现在的状况感到尴尬的, 毕竟自家兄弟送姑娘的奶茶最后落到了自己手里, 这怎么听都是一个闻着伤心见者落泪的故事。   就他跟林溯雨这么好的关系,这件事林溯雨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过, 罗筱觉得好友大概是真的很介意。   想了半天安慰的话, 罗筱最后只干巴巴道:“……我连给我奶茶的那个人是男是女都不记得了。”   “你记得住才怪……整个初中念下来,你脸认得的人也没几个。这段时间有原来初中的同学来联系我的,一说到你,基本上都是‘罗筱他还对我有印象吗’这种话,所有人都知道你记不住人。”林溯雨无奈道,“你在这个节目组里头能认识那么多人,我都觉得很见鬼了。”   罗筱语塞。   他并不是脸盲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他只是站在原地,对外界世界的探寻感觉到痛苦与索然无味,只想每天和自己熟悉的事物打交道而已。   从前的罗筱对于周围的一切全部漠不关心,记不住人, 与其说是脸盲的原因, 倒不如说是借脸盲跟周围坚定地划清了界限。   在这条线外的所有人,都被排挤出了他的世界。   罗筱的脸盲确实很严重,但只要他花心思去记, 其实还是记得住的。能在这个节目记住比之前十六年都要多的人, 一方面是大家都挂了姓名贴,不需要自我介绍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名字, 加快了他记人的速度,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罗筱敢和人对视了。   大概只有罗筱自己知道他的生人恐惧有多严重, 连走在陌生的人群中都必须要靠神游转移注意力,纯靠身体的自然记忆完成每天的固定路线。对于他不熟悉的地方,要是没有林溯雨在身边陪着他缓解恐惧感,他根本就一步都踏不进去。   在学校里的时候,社交并不是带有强迫性质的必需品,他每天只要上课坐在椅子听课上就行了,周围同学也很合作地当他是空气。   没有人会在如此冷淡的反馈下锲而不舍地与他搭话的,因此罗筱也就安安静静地在班里当了三年的影子,班级活动也经常被遗忘。   但现在不行了,几乎所有的比赛内容都需要团队合作,流程导致的随机分配也让罗筱不得不和一群陌生人做搭档。   事实证明,哪怕是罗筱这样初中三年都没敢跟班主任对视、自我感觉有视线恐惧的少年,被高压环境逼急了,也是可以做到和人面对面打招呼的。   想到过去自己跟同桌在走廊上相遇,他都没认出对方的尴尬场面,罗筱觉得过去的自己还真的挺过分的。   “以后我们回去上高中的话……我会好好记住周围同学的脸和名字的。”   林溯雨头疼道:“不,我想说的不是这个……算了,你不记得也好,我总觉得你的初中跟我的初中根本不是同一个初中,每次跟你说八卦,你都‘啊?真的吗?我没感觉啊?’的样子,我都怀疑是我的问题。”   在罗筱的眼中,他的初中生活平静安逸得就像是一潭死水,大家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了考重点高中努力学习的好孩子。   而林溯雨的眼中——   A和B谈恋爱了,A劈腿了C,B劈腿了D,结果C和D又好上了,这四个人还是好朋友。   甲在生日那天和高中部的乙出去开房了,结果乙私底下又找了个学姐丙,两个人朋友圈疯狂秀恩爱。于是甲去高中部找丙大撕一通,后来怀孕了,再后来又流产了。   家里条件很好的张三因为成绩太差,初中没念完就出国了,管不住下半身搞了个洋妞,被学校当场在寝室抓了个现行。因为所处的学校是宗教学院,不允许学生婚前性行为,直接把他劝退了,他只好又回国继续念书。   听林溯雨说完,罗筱目瞪口呆地问了一句:“我俩念的是一个学校吗?”   事实证明,罗筱活在消息闭塞的真空中。   “全校都知道的事,就你不知道……”   “也没人跟我说这种八卦啊!”罗筱冤枉了一句,又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间的就哭了,说实话我有点被你吓到。”   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林溯雨哭过,每次林溯雨都是假模假样扮可怜的干嚎。在他面前哭起来的情况,他就只能想起来上次烧烤,林溯雨喝了酒神志不清的时候,抱着他哭得很惨,清醒的时候倒真的没有。   “因为匡哥说我像填词机器……我觉得他说得没错。其实我也很想有突破,但我好像框得太死了,垮不过那个坎。”林溯雨两只手捧住脸,少年的金发因为刚在被子里捂过,翘起来了几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可能还是因为我有点羡慕吧……对,就是很羡慕,他们说‘rap是用来宣泄真实情绪’的时候就觉得很羡慕了。”   “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不甘心的,一直以来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去做事,达到了自然很好啊,但达不到也不觉得很可惜,因为对我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这条路不行的话,换一条就好了。看到别人因为努力了很久最后落空而失望的样子,我也不太能理解,不过现在想想其实是因为本来我就没什么期待,所以没有结果也不会觉得难过吧。”   “至于喜欢的东西……以前填同学录的时候,这一栏我都不知道要填什么。我本来以为是我不需要,后来发现只是我没发现我自己想要什么而已……”   沉默了很久,林溯雨看着一脸认真安静听他说话的罗筱,试探道:“我想要的东西……可以说吗?”   “你说啊。”   “……我想要,‘被爱’。”   罗筱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林溯雨有些纠结地抓了抓头发,让本就凌乱的头发看起来更糙了:“这么说的话好像显得我有点矫情……但,我是真的很希望有人能够每天对我说‘我好爱你呀’之类的话。我知道你和小姨都很爱我,我也知道你们不会抛弃我的,但我还是觉得……很害怕。完了我的形象可能要垮……算了,刚才好像已经垮得差不多了。”   罗筱神色严肃地问道:“你以前为什么不跟我和妈说呢?”   “就觉得……没必要嘛,你俩都不是那种会跟家人说‘我爱你’的类型,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改了,我其实也习惯了。”大概是觉得这么说真心话有点难为情,林溯雨难得显出了局促的样子,“我也不太敢提这种事,不知道你们尺度和底线在哪里,万一让你们觉得讨厌……”   林溯雨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罗筱也懂了。   以前周建康还没跟罗芷离婚的时候,每次林溯雨提出什么请求,甚至是哀求,哪怕是非常正当的“学校要买教科书”这种原因,也得看周建康的心情和脸色。心情好的时候周建康也会出手大方,心情不好就是以“你一个外人生出来野种好意思让老子掏钱替别人养种”的理由一顿毒打。   长期被这么提醒着“你跟我们才不是一家人”,林溯雨后来就鲜少主动要求什么了。   这些事实在是发生在太久以前了,因为觉得讨厌,罗筱很少会回忆起过去,此时被林溯雨一提,才依稀记起这些事。   那么小时候发生的事,一直记到了现在,才这么战战兢兢地提出来……   “我们跟他不一样的。”感觉心里头堵得慌,罗筱重重道,“当家人不是看血缘多亲近的,我跟他才不是一家人。”   林溯雨抿唇一笑,眼睛清澈得像是在发光:“我知道,但那段时间我老是在想,要是你们真的不要我了怎么办,最后觉得,要是我足够优秀的话,你们就不会扔下我了吧,然后就假装自己好像什么都会,做什么都很好……”   想了一会儿,林溯雨继续道:“虽然我知道大家喜欢我都是因为我装出来的那个样子,但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希望,要是有人能接受真正的我就好了……在接触rap以后,我就觉得能借‘舞台’的理由,说一些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真的太好了。所以匡哥说我像写词机器的时候,我特别难以忍受这样的自己,所以才……”   靠着焦糖奶茶的味道,刺激自己回忆起了那被他拼命催眠着、最终成功遗忘的“恐惧”。   ——以及伴随着那份恐惧而来、掩藏在骨髓中的悲伤。   那份从未丢失的情感,他却已经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自然地感知到了,只有在强刺激下才无法自控地记起曾经的无助与茫然。   不敢承认自己在害怕的少年,如今,终于可以艰难地对最为重视的亲人诉说出不安。   “天气越来越冷了。”林溯雨打开玻璃窗,凛冽的寒风从窗缝中卷来,吹散了他呵出的白气。   罗筱看着窗外被风摇得飒飒作响的树叶,顺口应道:“应该快下雪了吧。”   在柔和的灯光下,少年的睫毛就像是含着细碎的光粒一般,轻微地颤抖着。   “要是早点下雪的话,就好了。”就像是感慨,又像是叹息,林溯雨的语气显得有些虚幻,“明州……很少会有下雪的时候呢。”   虽然降雪给人带来的更多是地面打滑、抢修电线等一系列的麻烦,对于需要上班上学的人来说,也许还意味着更多的交通堵塞和更频发的车祸事故。   但在两个长居南方沿海的少年眼中,下雪依然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早点下雪的话……就好了。”   不自觉地再次重复了一次,林溯雨关上了窗。   虽然内心这么祈祷着,但第二天仍是个阳光温暖的晴日,第三天,第四天,也依旧如此。   直到比赛那一天——   罗筱像往常一样拉开了窗帘,刺白的光芒从窗外流泻进来,映得他瞳孔中满是纯白无垢的雪色。蓬松的雪团堆在屋檐上,仿佛一条柔软如云的锦被从天而降,吞没了视野范围中的所有颜色。   他稍微开了一条缝,将手伸了出去,半空中悠悠飘落的雪花覆在手上,迅速被他掌心的温度暖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   他想起来以前学《世说新语》的时候,谢太傅问“白雪纷纷何所似”,哥哥说“撒盐空中差可拟”,妹妹说“未若柳絮因风起”,在场的人都觉得妹妹的比喻更妙。那堂课下课以后,他跟林溯雨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许久。   “下雪明明就是跟撒盐一样啊……”   “就是啊,不能因为柳絮比撒盐听起来更优美,就强行说妹妹的比喻好吧……”   明州的下雪,下的是一颗颗的雪粒,撑起伞还能听见雪籽落在伞面上扑簌簌的清脆敲击声。   汴州的雪,却真的是……如柳絮一般的轻柔沁凉,抬起头还可以看到灰蒙天空中鹅毛般旋舞的飞雪,正向大地迎面扑来。   终于……下雪了。 第 159 章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啊, 一群还没出道的人的垃圾舞台有什么好凑热闹的……”   说出这句满含嫌弃的抱怨之词的, 是一位脸上绒毛还未褪尽的小少女。   她正将双手插在毛呢大衣的兜里,斜挎着Lyqa&Berhanm今年秋季最新出品的小红包, 黑色的打底裤外套了一条羊绒格子裙, 看着简单而富有质感。   虽然此刻她脸上的神情显得不太高兴,但这仍然是一张可以被称为“小美人”的漂亮脸蛋,小少女的脸上打了一层薄薄的粉底液,眉毛被仔细地描过,脸颊两边桃粉色的腮红衬得少女本就端正秀丽的五官愈发青春可爱。   整套妆面精致又不显得厚重,化妆手法熟练,妆容妥帖, 显然是在这方面花了精力、下了苦功的,与同年龄穿着村土校服、埋头学习的女孩子拉开了堪称鲜明的差距。   因为降雪和大量等待入场的人群,此时场馆外混乱不堪,本来洁白的雪团也在来来回回的踩踏中化为了污水与残冰。有些砖片更是成为潜藏的“地雷”, 表面上看人畜无害, 而等人毫无防备地一脚踩上,顿时水花四溅,直接报废一只鞋。   少女脚上踩着的崭新雪地靴此时已经被雪水污染得满是脏污与泥水——在发现这一点以后, 她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下降, 眼看就要跌破谷底。   在她身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戴着圆边眼镜的少女,此时正一脸雀跃兴奋地抱着手中的灯牌, 上面明晃晃地标着“陆正霖”三个字, 旁边还圈了个爱心。看好友精神萎靡冷淡异常, 她拉了好友一把:“方雪妮大小姐,能不能别露出那种死鱼眼啊?”   方雪妮将脖子往围巾里又缩了缩,瞪了她一眼,语气极冲道:“为什么不订VIP座位走VIP通道?为什么我非得在这么冷的天跟你一起在这种鬼地方,和那——么多人一起,跟条沙丁鱼一样在罐头里挤来挤去?为什么你追星我就必须得陪你一起跟傻狗一样又唱又跳地傻嗨?楚辞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我……”楚辞自觉理亏,挽住好友的手撒娇道,“哎呀,走专用通道的话,怎么跟亲故们交流感情嘛,对不对~偶尔仙女也是要下凡的呀。”   “早知道你这样坑我,我就不让司机走那么快了……”感觉雪地靴有渗水的征兆,方雪妮更加暴躁了,“追星追星,追追追,追你个大头鬼……冷死了啊——”   “你多少感受一下这个气氛嘛,好歹你那张票我也是费点劲才拿到的……”   “我俩的座位都是十开外往后了,这能感受什么气氛啊!”方雪妮看音乐会向来都是占视野最好的位置,完全无法理解好友此时的激动,“你喜欢谁,让你爸去打声招呼不就好了吗,到时候我俩直接去后场,让他过来单独跳舞都行,老老实实在这里排队有什么意思呀?”   因为此时心中憋着火,她的声音略高了些,顿时引得旁边一群抱着各式各样灯牌和应援棒的年轻女孩子侧目望来。看到是两个看上去才上高中的年轻小少女,许多人撇了撇嘴。   听耳边传来零零碎碎“装逼我就服她”,“吹牛也不怕牛皮吹破”,“笑死我了这是谁家的粉啊这也太搞笑了”的窃语,方雪妮一跺脚,怒气冲冲地甩下一句“我出去走走暖暖身体”,便没好气扒开人群走了出去。   不用楚辞说,她也能猜到,肯定是这不靠谱的丫头临时喜欢了某个偶像,想看这场演出纯粹是临时起意,VIP席拿不到了,才退而求其次拿了普通票。   她本以为一下车就可以进入温暖的室内,因此除了厚重的毛呢大衣以外,她的内搭都挑了冬季薄款。此时被寒风一吹,方雪妮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成冰雕了。   能不能不要每次想一出是一出啊!   忍不住心中把好友编排了个遍,方雪妮腹诽不断,一个劲低头猛走。就在她有些走神的那一刻,有小孩子踩着滑板欢声笑语着从她身边飞快窜过,广场上的积雪化开的脏水在轮子的碾压下高高溅起,一连串的泥点子倏地甩在了她崭新的大衣上。   方雪妮呆若木鸡地低头看着被挂烫得一尘不染的大衣上那一团团的黑印,等她抬起头,看到熊孩子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和同伴嬉戏打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又蹦又跳的行径给周遭带来了多□□烦时,她感觉自己的胸口有怒火在熊熊燃烧,而且越烧越旺。   气到要爆炸了啊——!   就在方雪妮脑子中“冲上去教熊孩子做人”和“文明做个小仙女”的两股势力还在拉锯时,一股巨大的冲力从后腰的位置袭来,直接把她顶得身体一个踉跄。   下一秒,被水浸泡得湿润的雪地靴便踩进了水洼中,一脚打滑后,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往后滑倒而去。她下意识惊恐地尖叫了一声,试图保持住身体平衡。然而,这就是像是想要在车轮子前用双臂挡住它滚滚前行的螳螂一样,是纯粹的垂死挣扎。在这片遍布水痕与碎冰的大理石上,没有任何能够帮助维持平衡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并且衣服泡进污水里完全报废”以外的选项。   随着熊孩子从她身旁如旋风一般向前奔去,露着漏风的牙齿,口齿不清地对着前方一边挥手一边喊着“等等我”,方雪妮只有一个念头——   要是她屁股没摔成八瓣,等她爬起来,就是你们这群熊孩子的末日啊!!   就在她认命地准备迎接这既定的结局时,往后摔去的身体却在半途中,被稳稳地扶住了。   围绕在身边的寒冷气息也好像被春日的暖阳驱散了一般,她愣愣地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态,瞳孔中映着灰蒙的天空,打着旋飞扑到她面颊上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有——   像灿阳碎片一样、耀眼得仿佛能够驱散周遭一切黑暗的金发。   比雪花还要更加雪白冰凉的少年垂着眸凝视她,纤细微卷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冰晶,弯出好看形状的唇瓣上似乎是抹了带颜色的润唇膏,透出柔和的樱粉色。   在满是飞雪的冰雪世界中,他的金发上也沾满了细细碎碎的雪绒,仿佛随时都会融化在这安静落雪的世界中。少年没有戴围巾,黑色的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了领口,此刻因为身体前倾,刚好可以从撑开的缝隙中看到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   两个人只对视了半秒钟不到,看她站稳了,少年便松开了手,柔柔道:“没事吧?”   看她仿佛是吓到了一样一声不吭,少年又耐心地重复道:“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劲,声音下意识拔高了几个调,倒是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便止不住地感觉到懊恼。   “那就好。”少年弯眼一笑,看她一脸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会儿,将手中拎着的袋子递给了她,“你好像很冷的样子……这杯奶茶就送给你吧。”   “可是,我……”   “我不喜欢喝奶茶”这句话死死地卡在喉咙里,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虽然少年给人的感觉温温柔柔的,但递奶茶过来的神色和动作却让人难以拒绝。   “这奶茶我没喝过,如果不符合你的口味,你就拿它暖手吧。”   等她回过神来、捧着还滚烫的奶茶转过身望去时,那个笑起来温柔又甜蜜的少年已经走远了,黑色的羽绒服在飘零的风雪中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望向手中的奶茶,上面贴着的标签用小字清楚地标着——   “焦糖奶茶/三分糖/热”。   …………   坐着条折叠凳子正在玩手机的楚辞看到好友回来了,开心地像往常一样抢过她手里的奶茶,正打算先尝两口,却被方雪妮一把夺了回去。   “不准喝,这是我的奶茶。”   楚辞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突然这么小气!我喝两口怎么了?而且你平时不是喝不了几口奶茶,都让我替你喝掉的吗?”   “反正,这杯不可以!”哼哧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正经反驳的方雪妮满脸通红地在好友身边坐下,没过几秒钟,她便用自以为闲话唠嗑一般的“自然态度”问道,“那个,现在男孩子,我是说看着还像高中生的那种,染发的还是不多的吧?”   “那肯定了啊,学校基本上都不允许染发吧,在国外念书的话就不一定了。”   “在这种地方出现,会染发的,长得很好看的,应该是高中生的男孩子,是练习生的概率很高吧?”   “对啊,这边场子都包给千光了,现在大家又都在上学,男生对《全民偶像》这种节目感兴趣的很少吧。染发又长得好看,一般就是练习生了。”   楚辞低着头专心地忙于游戏通关,没料到方雪妮猝不及防地提了个让她差点把手机摔出去的问题:“你……给我科普一下那些练习生,行不?”   她一脸懵逼地转过头去,正看到好友露出如沐春风的假笑,一字一句道:“我现在突然对追星感兴趣了……楚楚姐姐,带带我好吗?好不好嘛~待会儿我帮你扛你家霖霖的灯牌呀。”   楚辞:“……”   谁能告诉她,在这么短短一小段买奶茶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外星人上身了吗!? 第 160 章   “你还撑得住吗?”   罗筱神色虚弱道:“我没事。”   手抖心慌的毛病虽然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 但短时间内想要跟没事人似的上舞台蹦跶对罗筱来说仍然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许这个问题将伴随他整个偶像生涯, 甚至是……一生。   “真的没事吗?你流了好多汗,擦擦吧, 不然妆都要花了。”岑星光担心地递给他一张纸巾, “要不要我把林溯雨给你喊来?让家里人跟你说说话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他自己也要调整状态,不用麻烦他了。”罗筱拉住转身想去找人的岑星光,“我找个地方自己坐一会儿就好了。”   “这样有效吗?”感觉罗筱的手冷得就像是冰块,岑星光担心地反握住他的手,“我要是一个人呆着,吓也给吓死了……要不我留下来陪着你唠嗑两句?”   “没关系的,你不是也有事要做吗。”罗筱轻轻抱了抱这个话多又爱操心的小队长, “要是连上舞台都做不到的话,我也不配当偶像了,总不能每次都在上舞台前找人给我加油打气吧。”   “那不一样……”岑星光嘟囔道,“要是你的话, 我可愿意帮你打气了, 看你的脸我都觉得我今天能多吃一碗饭。”   知道岑星光这么说只是不想让他心里有负担,罗筱抿唇笑了笑,没说什么。岑星光看他态度坚定, 只好给了他一杯热水, 嘱咐他要出门的话多穿点衣服,便去找同公司的自家兄弟霍笙了。   温暖的热水隔着薄薄的纸杯传递了些许热量给他, 让罗筱惨白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些许血色。之前化妆的时候, 化妆师还有些惊吓, 直呼他这脸色连增白色号的粉底液打上去都显黄。   灯光通透明亮的室内现在热闹异常,走道中不时有工作人员行色匆匆地奔过,夹在其中的还有外表打理得妥帖、神色各异的练习生们,有些跃跃欲试姿态兴奋,有些则是眉头紧锁愁肠百结。这样的画面非但没有让人感觉到热闹,反而有种与此刻的喧哗声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沈以榕之前说过的这句话,罗筱将披在肩上有些下滑的外套往上提了提,突然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孤独的味道。   外向型的人从社交中获得能量,而内向型的人更愿意找个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静静蓄能,尽管后者表现出来的不一定是不善言谈与抗拒交际——正如同此时向罗筱迎面走来的陆正霖。   大概是因为后台只有练习生和工作人员,除开候场室以外,外头装的摄像机清晰度有限,陆正霖此时的表情不像是刚才在外面表现得那么温柔亲切,乍一看还显得相当冷漠。   在瞥见罗筱的时候,大概是想起来上一次合作舞台的遭遇,陆正霖停下了脚步,打了个招呼:“你还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几天没见面,但在无尽疲惫的重复修改歌词歌曲导致时间感官被无限拉长后,再看到陆正霖这张脸,罗筱竟然感觉到陌生。   忖度着自己的用词,好一会儿,罗筱才谨慎地回道:“……还可以忍受。”   不知道罗筱“忍受”的限度在哪里,陆正霖本想再多问问,但极度的疲劳让他完全提不起进一步关心的力气,因此只问了句“出去做什么”——他本以为罗筱是去找人的。   “想找个地方自己待会儿。”罗筱诚实道。   陆正霖盯着他瞧了会儿,浮满红血丝的眼睛看不出情绪。片刻后,他指了指身后:“这条路一直下去,右拐,尽头那个休息室没人,你要是想发会儿呆可以去那边。”   罗筱谢过了他,按照他的说法,走到底,右拐,果然有一个空着的休息室,跟其他人满为患的地方相比,简直可以说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那是当然的了,因为这是文季的休息室啊!   被文季拧着眉头盯住、和导师四目相对的可怕场景让罗筱差点吓得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罗筱还特意敲了门,发现确实没人以后才推门进去,本想一个人坐在黑暗里发会儿呆,他连灯都没打开。结果屁股才挨着沙发一分钟不到,门就开了,被导师直接抓了个现行。   “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您的休息室……”连即将公演的紧张感都压不住此时罗筱的满头大汗,“我,我……”   “啊,没关系。”文季倒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相比于其他或多或少有些臭脾气的艺人,他的性格算是随和的,“你要累了的话那边还有毛毯,你自己盖上吧。”   虽然您这么说了——   谁敢盖啊!   好吧,林溯雨在的话,他大概是敢的。   罗筱作为怂包一个,此时恨不得以最快速度奔出去,帮导师贴心地拉上门,然后光速飞奔跑到地球的另一头,和文季永远说拜拜。   就在罗筱浑身上下贴满“打扰了”、“告辞”等字样,一小步一小步挪到门口,正准备轻轻关上门,然后以百米冲刺跑出去的时候,文季突然问道:“你的舞台恐惧现在好点儿了吗?”   被导师这么一问,罗筱自然一个急刹车站直了身体,转过身来老实道:“好点了,但还是挺怕的。”   文季竟然还记得他有舞台恐惧这件事,这让罗筱在感动的同时又觉得无比尴尬。   必定是上次朱玄祯砸玻璃镜子、陆正霖扯窗帘最后还闹到调整舞台顺序的事传到文季耳朵里了,这种突发事件节目组肯定要调查原因,而这归根结底——不就是他罗筱惹出来的吗!   这种奇葩事件会给人留下什么印象罗筱此时都不太敢深思,只能跟小学生面对训导主任一样满脑子空白地等待训话,祈祷文季快点问完好让他赶紧离开。   不然他总怀疑自己尴尬突然发作,又会忍不住想要掘地三尺把自己给埋进去,上演声嘶力竭的呐喊。   或者现场表演怎么把自己团在一起,并假装自己是一个大鸡腿。   文季看着面前容颜俊秀得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少年,突然问道:“你对自己这个问题……怎么看?”   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他还能怎么看?用眼睛看?还是用脚看?   不知道导师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罗筱绞尽脑汁想把这当阅读理解来回答。做阅读理解嘛,语文老师说得好,首先要看这个问题是几分,然后根据分值猜有几个踩分点,还得揣摩出题人的意图……不,这在当前根本没有任何实用价值啊!   救命,这道送命题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根本不知道哪个地方会是雷区!   文季耐心地等着,好半天,才见面前憋得满脸通红的少年期期艾艾道:“我……说我自己的想法,可以吗?有……有点长,会不会太耽误您了?”   文季愣了会儿,才失笑道:“你说吧。”   见惯了在他面前想说着漂亮话讨好人却显得用力过猛的油滑人物,罗筱这反应虽然显得笨拙,在其他人眼中可能不够聪明,甚至有些傻气,对文季来说倒是比那些所谓的“精明人”要感觉轻松得多。   得到了导师点头,罗筱松了口气。对于一个长期拒绝正常社交的少年来说,他考虑不到太多所谓的“场面话”,既然文季点头了,他便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其实这段时间,一直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适合当个偶像……”   要是此时有别人在场,比如说陆正霖,大概已经想昏厥了。   这种“自杀性”宣言,怎么能在导师面前这么大刺刺地发表啊!   这跟在老板面前说“我不想上班”,在老师面前说“我不想写作业”有什么区别啊!   朋友,你面对的是一个兢兢业业做了十年偶像并做到了这个行业顶尖水准、能当你导师的资深前辈,不是面对心理辅导室的辅导老师啊!   罗筱毫无自己正在往自杀路上一路飞奔的自觉,继续道:“一个偶像的话,最基本就是舞台素质要达标吧……如果连舞台都没办法发挥出色的话,这怎么能够叫偶像呢。但我现在,这几天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做梦的时候都梦见自己唱歌时车祸现场,我自己都觉得我心理素质实在是太差劲了……”   “可是,我的粉丝们都给我留言,说很期待我今晚的舞台,还有人专门从别的地方赶过来给我应援,我必须要完成对他们的承诺,要好好演出才行……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每次都靠着对他们的承诺,磨过上舞台前的这段时间里产生的焦虑感……”   “虽然在舞台上真的很开心,被人喜欢也很开心,但一个偶像如果每次上台前都要担心自己会因为压力太大忍不住逃跑的话,这种人,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当偶像呢……”   大概是文季的表情非常温和,让罗筱不知不觉说了比想象中还多的话,他鲜少有和导师私底下交流的体验,毕竟导师在他心中基本上是和教导主任这种恐怖级别划等号的,逃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多说两句话。   文季想了会儿,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偶像如果不能享受舞台的话,就像没有腿的人去参加短跑比赛?根本就不适合,应该早点回家歇息?”   文季的问话略显尖刻,因此罗筱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不能歧视残疾人”,但想了又想,他最终点了点头。   虽然说谁都有追求梦想的权利,但一个容易害羞、习惯性躲着镜头,对交际也相当困难的人想要成为在聚光灯下闪耀的偶像,这确实跟文季类比的事例很相似。   大家明面上拍手鼓励,说着有梦想谁都了不起,但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这难度系数有多么的高。   真正被割破伤口的,是在荆棘路上行走的人,加油鼓劲的好听话只能作为精神食粮,却代替不了实实在在的面包。   文季又问道:“一个有舞台恐惧但努力一把还是可以克服的偶像,和一个有抑郁症的偶像,哪个难度比较高?”   罗筱的背挺得笔直,努力和导师进行对视:“应该是有抑郁症的更难一些吧……但,真的存在有抑郁症还成为偶像的人吗?”   “有。”文季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我就是。” 第 161 章   傻了半晌, 在确定文季是认真的以后, 罗筱完全不知道此时应该回什么。   惊天大瓜!惊天新闻卖给狗仔四舍五入可得一个亿!   号外,号外, 风靡高丽华夏以及东南亚、远销海外的偶像艺人文季先生原来是……!一步步走到今天, 到底经历了何种风霜煎熬!   男默女泪!外表英俊潇洒温文尔雅的偶像,私底下竟然……文导师您这些年来辛苦了!   “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脑子里尽瞎转悠一些震惊部出来的新闻标题,想了半天想说点安慰或者表示敬佩的话,最后罗筱还是说了句干巴又乏味的保证。   文季笑了笑,眼神温和:“谢谢你。”   但很快,文季便又道:“不过,其实你说出去也没人信的, 估计很多人都会以为你是爆假料吸引眼球,翻不起什么水花的。如果真的被人推波助澜闹大了,我工作室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一张律师函发出去告你诽谤, 你也就完蛋了。”   完全没有想到还能有这一连串的操作, 罗筱懵了几秒,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不会有后面的事的,我不会说出去的。”   迟疑了片刻, 他最终还是发自内心由衷道:“您真是太不容易了。”   “哪一行都不容易, 不仅仅是我……活着就是各种麻烦和痛苦,一帆风顺的人往往也不觉得自己幸福。幸福就是身在其中毫无感觉, 只有遇上低谷, 有了对比, 才会怀念曾经的美好。大多数时候,人都是无法在当下获得幸福感的生物。”文季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桌子,“先坐吧,要喝点什么?”   罗筱慌忙举起手里的纸杯子:“我有白开水……”   “你在我这边做客,只喝白开水的话,我有点过意不去。”文季问道,“果汁还是牛奶?”   “……牛、牛奶就行了。”   抱着牛奶袋子的罗筱很像是抱着牛奶盆子一口一口舔的汤姆猫,看文季神色淡定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再多问,只埋头喝牛奶,准备快点喝完好赶紧离开。   但罗筱想把自己当透明人,显然这并不取决于他自己,就在他才把牛奶舔了一层的时候,坐在小桌子另一边优哉游哉同样喝着牛奶的文季开口了:“我听说……你是休学来参加节目的?”   完全没有被导师问到这个问题的心理准备,罗筱差点没把牛奶呛进鼻子里。   学习成绩不好的小孩担心被人问“考试考了多少分”,交际能力差劲的小孩害怕被人问“为什么不出去跟朋友玩”,这两个曾经是罗筱最害怕听到的问题,而现在,高居榜首的,自然是——   “小小年纪不念书,跑去混娱乐圈啊?”   这屋子里的暖气打得未免太足了……   罗筱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渗汗,略显狼狈地答道:“我跟溯雨……向学校请了一年的假,明年九月还是要回去念书的,作为高一新生入学。”   文季点点头,又问道:“你为什么会想到要休学一年来娱乐圈呢?为什么不是直接退学,好在这方面专心做出点成绩来呢?你这些天应该也感受到了,其实在娱乐圈工作的话,强度一点都不比别的轻松。很多人都承受不了一边上学一边上各种综艺的压力,九年义务教育上完就做出把精力全身心投入某一边的决定了……在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人不少。”   罗筱抱着牛奶袋子陷入了沉默,好半天,他才有些苦恼道:“这个,非要说的话,最开始的原因是我妈不同意……她其实一直都不太赞成我放下学业进娱乐圈,所以我才跟她约定了一年为期,如果没有做出点成绩出来,那就回去继续念书……”   “那么,现在这样,算是‘做出成绩’的范畴吗?”   “应该……算吧。”罗筱的语气也带着些不确定,“我这段时间也有陆陆续续收到那种公司的邀请,希望我成为他们的练习生,也有人找我打广告什么的……但合同有说节目期间不能私自接广告和商演,所以我也就都没管。我其实蛮吃惊的,只需要我转发一下围脖,也不费什么劲,就可以挣到好多人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工资……我最开始只是想着,能够有公司要我,安安心心从练习生一步步磨上去就好,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我当初的期望值了。”   “所以,在节目录制结束以后,你还打算继续回学校念书吗?”文季平和地问道,“毕竟人的关注时间是有限度的,你回去念书,过个十年八年,早就被人遗忘了。到时候想要再进这个圈子,不一定就能遇上这么好的条件与时机。每年的综艺那么多,爆的可能就只有一两个……况且你现在还年轻,在娱乐圈熬个十年八年,到时候熬出头了,也就二十出头,还能有竞争优势。但如果你念完书再回来熬,那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罗筱愣在座位上,面对着文季这一长串的话,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没错,这正是这段时间以来罗筱最为害怕的事。   做选择这种事,罗筱一向很不擅长,尤其是涉及这种人生大事的选项,他更是无从下手。   在进娱乐圈以前,他本还想着可以像新闻里宣传的那样,一边当练习生一边念书,等切身感受过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天真——人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是有限度的,像他这样学东西倍感吃力、智商平平的普通人,连做好一方面都需要竭尽全力了,想要两头兼顾,大概只有林溯雨这样学什么都又快又好的天才才做得到吧。   高中课程的难度跟初中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每天排练累得他有时候想躺地板上稍微放松一下都能睡着,还会被自己队友摇起来继续排练,回到宿舍他甚至连换衣服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多次他都想要放弃,今天就休息一下,别学了吧,反正学了也没人会给他小红花——但最后,他还是会撑着爬起来看个课件再睡。   有好几次,他都是上一秒还在算题目,下一秒已经神志不清地趴桌子上睡着了,有时候游弋看着太心疼了还会把他搬到自己床上让他躺着睡会儿。然而,就算他拿出一部分睡眠时间来学习,该听不懂的还是听不懂。   更何况,他私底下有跟陶静月对比过进度,按陶静月的说法,他一个星期学的内容,大概也就是她在学校里学半天的量——而且陶静月做的题还比他难得多。   文季说很多人都因为无法两头兼顾最后选择了只顾一边,要是一年前的话,罗筱可能还没什么感触,没准还会觉得这人太不肯吃苦了吧——而现在,要是有人在他面前说类似于“你学不好就是不努力啊你就是想偷懒啊逃避学习啊”的话,罗筱觉得自己可能心态要崩。   他并不想卖惨,老实说这种事说出来除了他的粉丝会心疼,其他人的反应多半是“关我屁事”。但有时候,他对着课本上那些XYZ,他仍然会有想哭的冲动。   真的,太累了。   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一切,积累在一起,都让人难以自抑地感觉到……太累了。   做不到的事就是做不到,再拼命也做不到。   就像是在当前的科技水平下,人没法做到不吃不喝不睡一样。   虽然现在他可以找借口推给“节目还没录完”拒绝讨论这个话题,但他其实也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他也许这一轮就会被淘汰。   再怎么拖延,等到他和母亲的一年之约到期,他也必须得做出决断。   但是,让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小少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下定决心,做出一个也许会改变他一生的决定——这又是何等强人所难的事情啊。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罗筱忍住了叹气的冲动,在灯光下,他此时的神情显得有些忧郁。   文季平静道:“人生,没什么对不对、错不错这种说法,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做的选择都是‘正确’的。更何况,构成了你未来的,永远是无数个‘选择’,而不是靠一个选择决定的终生。”   “我明白,但……还是会忍不住害怕。”罗筱喝了一大口牛奶,想要掩饰自己发抖的手,“我其实,连一辈子呆在娱乐圈里的准备都没做好,让十六岁的我来决定我未来四十年甚至六十年在哪里、做什么,对现在的我来说,这个显得太草率了……”   “如果要是有那种人生剧透本,你知道你未来要是继续在娱乐圈发展,五年可以成为当红偶像,十年可以成为职业演员,二十年能拿奖成为影帝……你还会像现在这么犹豫吗?”   “那……我可能会认真考虑走这条路的可能性,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迷茫吧。”   文季点点头,出人意料道:“所以,坚持念书吧。”   “……啊?” 第 162 章   “坚持念书吧。”文季的表情很严肃, “就算以后真的要往娱乐圈发展, 也不要放弃学习,一定要完成学业。”   罗筱下意识点头, 乖巧得如同一只受了惊的鹌鹑:“我没想过真的要退学……”   虽然功课和偶像生涯很难平衡, 但罗筱考虑的仍然是怎么兼顾,退学这个选项并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文季沉吟了一会儿,才慢慢道:“我自己就是少年时期就去了高丽当练习生,熬了也有几年。那个时候想着,我未来就是要走这个路子的,想要发光发热,被人看见……所以, 自以为是地退学了。”   罗筱:“……咪?”   可是……他印象里明明记得文季毕业于高丽排行前三的某大学啊?   文季慢慢悠悠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是觉得,学历这种东西并不代表一个人的真实水准。虽然我高中没念完,只要我自己能坚持学习的话, 那初中毕业文凭和大学毕业文凭又有什么区别呢?只不过是废纸一张而已。更何况, 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我上街买菜不会用抛物线公式,跟外国人交谈谁还管什么语法, 哑巴英语学了也就只有应付考试的用处……这是十六岁的我的想法。”   罗筱沉默了片刻, 困扰道:“我觉得这种说法……听起来不太对劲,但要我反驳的话, 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理由……”   他最近在学物理, 那些时而有摩擦时而光滑的小滑块弄得他头大, 因为和生活相隔太远,学起来毫无亲切感,有时候他也会想,为什么自己非得要去研究一个小滑块到底会给斜面施加多少牛顿的力这样的问题呢。   并且他非常肯定,只要他不继续在物理这方面扎根研究,考完再也不碰这方面的知识,一年之内所有的物理计算公式全都会被他忘光——这仿佛意味着他现在投入的时间都在白白浪费。   “人是会为了短促而迅速的强烈反馈,宁可抛弃长期利益的动物……就比如说赌博,谁都知道赌下去就是底裤输掉的结局,但为了那一瞬间的刺激,就可以一直无底线地把钱投入进去。赌博可能离你太遥远了,就说减肥吧,明知道吃一顿烧烤,之前三个钟头的跑步就白费了,很多人还是愿意选择立马能让脑子感到愉悦的放纵。包括游戏,有时候上瘾并不是人自己的问题,而是游戏本身被精心设定成了‘容易让人上瘾’的模式……这个我就不多说了,扯远了,说这么多,主要是想说——”   看了一眼听得认真的小少年,文季温和道:“我是担心,你太早享受到娱乐圈这种迅速而刺激的反馈后,会没办法再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模式。你刚才也说了,你现在已经有人找你打广告了,你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手指点点,按个转发,几千几万的收入就进口袋了。如果你粉丝对你很好,你每天接广告,他们还说‘多接一些吧,你多挣钱我们就开心’,你可能就会觉得,这样的生活挺舒服的。但这种被粉丝捧着护着躺着都能挣钱的路子,是拿你现在的青春,透支你的未来——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罗筱点点头,相当慎重地开口道:“我知道我自己没什么特别让人喜欢的地方,我的粉丝愿意支持我,大多数应该都是因为我的外表……但我不可能一直都是现在的样子,如果我只是个靠外貌吸引粉丝的花瓶的话,等我老了,或者外貌发生变化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喜欢我了。”   “其实有一点,你可能现在还没有什么感触……”文季的指尖敲了敲桌面,严肃道,“人都是有惰性的,如果有了更舒服的环境,就容易被温水煮青蛙一样被腐蚀掉。如果你现在就感受到了外貌给你的强大优势,慢慢就会有‘我靠我的外貌就能躺着轻轻松松挣钱,甚至挣的钱比我未来工作还多,那我为什么要努力工作,学一些我根本不想学的东西呢’这样的想法……而这种因为先天优势带给你的眼前的‘轻松’,未来会有几百倍的代价送还给你——只要你还有想要往上奋力一搏的心思,就会发现,那个时候的自己,已经被这些裹着糖衣的剧毒给养成废人了。”   罗筱愣道:“我知道学无止境的道理……”   “不,你不知道。”文季的表情在灯下看着极为冷峻,“你不知道……知识,是被垄断的。未来的阶级固化会越来越严重,而念书是你,罗筱,一个没有深厚家庭背景也没有大把金钱砸在教育上的普通人,极少数可以跳出当前圈子、接触到这些知识唯一的途径。有一些知识,如果不是公立学校逼迫着你,你是永远也不会主动去学习的——但你不学的话,又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喜欢它,未来又是不是会有用上它的机会。”   “出道那天,我还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了,以为出道了,梦想就实现了,我人生的意义就实现了。对,跟现在的你一样,人生规划只止步在‘出道’,后头怎么样完全没想过。等真的出道了,才发现……一切才只是开始而已。”   “我在出道以后的第二年就后悔了,在别人手底下战战兢兢地当着看似风光的偶像,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担心公司会不会受牵连,我身为高丽偶像会不会被华夏这边封杀——只要高丽和华夏关系一有波动,我们这种底层的小虾米就要遭殃。我就想着,我得早点转型,独立出去,好歹不用受人掣肘。但想当老板的话,也不是一拍脑门就可以决定的……所以,我想到了要进大学深造。”   喝了一口手里的牛奶,文季淡淡道:“然后,我发现高丽这边的大学,需要我提供国内就读满十二年的证明,还要我提交高中毕业证——我就这么卡在了我曾经最看不上的一张废纸上头。”   听故事听得非常认真的罗筱差点没抱住手里的牛奶袋子。   “后、后来呢……?”   “后来是拜托了公司,然后托公司的面子,让那所学校给了我一个面试的机会……但如果换了别人,不一定会有这么好运气。毕竟我学东西比别人快,虽然因为接受的信息太碎片化,很难集中精力认真看书,但逼一逼自己也是能考得上的。如果考了全高丽顶尖大学,公司宣传也能有点噱头……”   虽然文季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个过程大概并不轻松。   况且,那所大学愿意给文季一个面试机会,大概百分之九十都是看在STY的份上——这是在高丽娱乐圈呼风唤雨的绝对巨头,如果换了别的不知名小公司,大概早就被拒之门外了。   “我建议你不要放弃念书,也是这个原因……”看着少年懵懂的眼睛,文季一字一句道,“就是因为人生存在多种多样的可能性,所以才要尽力走到更高的地方,去看看有没有自己更喜欢的生活方式。怀着‘不拼命工作就会没钱饿死’的心态,和怀着‘反正我还可以回去念书那我就先试试看吧’的心态,延伸出的是两种截然不一样的态度……能明白吗?”   沉默了良久,罗筱才重重道:“我明白了。”   如果早早地进入娱乐圈,那么就不是学习,而是以“养活自己”为前提开始工作了。在这样的生存压力下,许多事不可能由着自己性子来。   没有收入就会饿死,所以不能够有一点点任性,对自己讨厌的东西也必须全盘接受——这就是大人的生存模式。   “当然我不是让你现在就退赛,就一门心思读书……”   “我知道的……”罗筱抿了抿唇,突然道,“可是您还没说,上街买菜用不到抛物线公式,那么,学那么难数学有什么意义呢?”   文季沉吟片刻,缓缓道:“有一句话,我不知道现在你们的课本上还有没有……‘刚出生的婴儿,又有什么用呢’?”   这是法拉第的话,那一年他展示了自己的发明——世界上第一台电动机,而后人类开启了新的纪元,进入了电气时代。   虽然因为课本上的小故事真假难辨,罗筱偶尔也会怀疑这里面有人为杜撰的成分,比如传说中爱迪生用镜子反射在昏暗的屋子里做了阑尾炎手术——这怎么听都像是一个引人发笑的笑话。   但此时,这句话用在当下的场合,却是再合适不过。   察觉到自己手里的牛奶袋子空了,罗筱慌忙站起身向导师告别。就在他打算起身告辞的前一刻,他莫名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神使鬼差地问道:“请问,追求所谓的‘意义’,比如说身为人的意义之类的……这是不是一种很没必要的行为呢?”   文季想了想,十分慎重道:“你如果从整个人类进程来看,确实没什么必要……但如果你自己觉得有意义的话,那就是有意义。”   大概是明白了罗筱的心思,文季一直严肃的神情终于微笑了起来:“你可以选择……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   唔感觉最近的两章有点啰嗦……大家可能不爱看ojz因为对大崽人生轨迹影响蛮大的,所以觉得还是要认真写写……下一章就结束,开始公演啦。 第 163 章   虽然罗筱是后辈, 但文季还是起身一直送他到了门口, 还没忘鼓励两句,让他舞台加油。   “我真是难得听你掏心掏肺说那么多话……”   本应当只有文季一人的室内, 却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在悬挂的帘子后, 正躺在小床上舒舒服服戴着眼罩的朴衍懒懒散散地用高丽语道:“看样子你是真的挺喜欢他的啊。”   没有否认这句话,文季回道:“占我的休息室偷我的零食,你还真当自己大爷了?”   “好歹我俩这么多年交情……”朴衍耍无赖道,“知道你那么多破事还没给捅出去,你一分封口费也没给我,我吃你两口零食怎么了?”   “谁跟你那么多年交情。”文季反唇相讥,“你还好意思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语气我要不要给你学学?‘原来是曲线家的狼崽子’——眼睛都没带正眼瞟我的。要你现在跟我这么说话,头都给你打爆,信不信?”   朴衍一时语塞,悻悻道:“……我是前辈哎, 你那会儿出道我记得才两年?三年?我能正眼瞧你才怪。你那会儿还敢跟我对呛, 搁别的心眼小的人早就让你从圈子里滚蛋了。”   “所以我才觉得这种前后辈制度根本不合理啊……我夹着尾巴做人那么多年,无论前辈做什么过分的事情都要忍着让着,踩到头上了还得给他们赔笑脸, 我可不想让我的后辈也这么经历一次。”   朴衍嗤了一声:“你倒是烂好人。”   “如果把每一个需要前辈提点的后辈都当做竞争对手, 打压他,误导他, 摧毁他……除了让这个圈子发展得越来越畸形, 也是在断自己的后路。没人提携后辈的话, 以后这个圈子只会越来越萎缩,一家独大不是什么好事。”文季回到桌边坐下,喝了口牛奶以后,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我不想跟某些人一样,把这个圈子当做捞一笔快钱的手段。大家都当精明人,那我来当傻子好了,这种事总要有人来做的。”   “如果你也是那种人,我才懒得理你,省得泥巴沾身上,甩也甩不掉。”朴衍把眼罩往上一推,“高丽的商业竞争也很夸张,但你们这边也太夸张了吧,合作一下就要被骂碰瓷蹭热度,然后两边跟两军对垒一样,哗啦啦地开骂……说起来那个陆什么,是什么情况?自从上了这个节目,隔三差五就有人问我要跟他合作出专辑的事儿,我都怀疑是我梦游的时候跟他约好的。”   “一个被圈里营销风气和眼前暂时繁荣蒙蔽的可怜孩子。”文季叹了口气,“人倒也不算坏,毕竟来当偶像的有几个不想红的,就是年纪太小,很多事看得不够清楚……更何况,坚守底线本来就比放纵要难得多,尤其是在你看到周围降低下限的人都过得比你好的时候,一边挣扎一边迷茫怀疑,这太正常了。”   “所以你才特别喜欢罗筱那小子吧,像你。”朴衍精准地评价道,“像你们这样的人,要么在成长起来以前就被摧毁,一旦能挺过来,就没有人可以打垮你们。”   “是,像我。”文季笑了,大概是因为回想起了以前自己的练习生生涯,他的笑容中多了些怀念,“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也没有信心能再挺过去,太难熬了。所以我担心他在能面对风雨以前就因为怀疑自我,选择随波逐流……虽然个人选择,没什么好指责,但如果有人愿意选择放弃捷径,去走一条更难的路的话,我想我有拉一把的义务。”   “你就是闲……”朴衍坐起身来,早就锻炼出来的技巧让他的头发丝毫不显凌乱,“但你有一点忘了告诉他——这个圈子太有道德太有责任感的人,过得都不会太好,不是自己不去主动找事,就可以独善其身坚持底线的。”   “这种话,我现在跟他说了也没用。有些话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有感触,不然就只是印在书上没有意义的一行铅字。等他自己切切实实经历过了,会自己明白的。”文季将药片咽下,带了些淡淡的惆怅,“……别和我一样就好了。”   …………   “你可以选择……做你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罗筱心不在焉地想着这句话,现在想想他的提问委实有些莫名其妙,但文季却给出了一个非常肯定而直接的回答——仿佛是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迷惘和困扰一般,以前辈的身份为他点亮了一盏灯,让他不至于独自在黑暗中摸黑前行。   本来对导师有着天然畏惧感的罗筱,和文季聊完以后,对舞台的恐惧感都降低了不少。   “啊……溯雨。”   林溯雨的手肘处挂着一件羽绒服,明显是刚从外头回来的样子,头发上附着被室内暖气蒸化了的雪花,此刻已被融成了水珠。   “我回来了。”林溯雨弯起眼,露出了笑容,“待会儿舞台,要加油啊。”   看林溯雨两手空空的样子,罗筱问道:“你出去干什么了?”   “嗯……本来是担心自己上舞台没办法好好发挥,所以想买点东西帮忙酝酿一下情绪的。”林溯雨语气随意,“后来路上遇到了一个更需要帮助的人,就送给她了。”   “……没关系吗?”   林溯雨轻松地笑了笑,不知为何,他的神色显出了几分释然:“没关系,我总要自己学会这些东西的……”   看罗筱神色中还带着担忧,他反问道:“你怎么样?嗓子还好吗?”   “嗯,现在看来还没什么问题……”   之前跟岑星光说话的时候,罗筱的嗓子还有点发沙,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牛奶的原因,现在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澈。   看林溯雨还想问东问西,罗筱赶紧从脑海中拎了个话题出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溯雨,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我啊?”   被问到这个问题,林溯雨显然有些意外:“怎么了,你是累了吗,想回去念书了?”   “倒也不是……”罗筱支支吾吾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对未来有没有什么计划或者打算,给我自己的未来参考一下……”   “唔……其实我没有想过这种事啊。太长远的事我不太敢去想,就怕变数太多,想了也没用。”被罗筱这么一问,林溯雨思考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了,“好奇怪啊,我本来以为我会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的,结果刚才想的都是继续当偶像呢还是自己开经纪公司之类不着边际的东西……对了,我以后开个公司专门捧你,我当大老板,其他人都要在大门口排两排鞠躬喊我‘林总’,每天都要这么大排面!然后等到我进了办公室,我就一拍桌子喊,‘筱筱人呢,昨天又跟女明星闹绯闻,扣钱!’——我觉得这样可以!”   罗筱表情纠结:“……要是真的出现什么绯闻,十有八九是你炒作的吧。”   林溯雨本想反驳,想了想,竟然觉得很有道理,默默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本是胡说八道,谁知道越想越觉得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倒是认真了起来:“我觉得真的可以哎,‘林总’听起来就很阔啊。而且自己开公司捧自己,靠谱……筱筱我诚挚邀请你加入我的公司,做我旗下第一个艺人。喏,空白支票给你,你随便开。”   看林溯雨一本正经地拔了张纸巾递到自己面前,罗筱哭笑不得:“开娱乐公司哪有那么容易……省省吧你,我怕我俩到时候负债上亿,两个人在桥洞下头合吃一碗清水挂面,还是连油花都没有的那种。”   “美好的愿望还是要有的嘛……”林溯雨笑眯眯地对了对手指,以少女娇羞的姿态极为做作地跺了跺脚,“毕竟人家想要被喊‘林总’嘛~”   罗筱:“……舞台要开始了,你这样子收一收,影响不太好。”   “……喔。”   被这么一说,林溯雨顿时有点蔫,又想起这是后场,哪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顿时再接再厉,戏精附身地把脸埋进羽绒服里,一副随时能来一首葬花吟的哭天抢地模样:“呜呜呜你干嘛啦,喊一句林总都不肯,你肯定是不爱我了……心痛痛呜呜呜……”   这么呜呜了几句,估摸着罗筱应该快到火山爆发的边缘了,林溯雨“哗”地放下手里的羽绒服,立正站好,乖巧如鹌鹑,企图假装刚才烦人的林小学生去外太空度假了。   谁知道罗筱竟然半分反应也没有,平时早上手揍了,今天居然安静地看他唱作俱全地演完了。   不、不会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的吧……   就在林溯雨略感忐忑的时候,却见罗筱犹豫了一下,指尖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温热的触感轻轻在他的额前碰了碰。   温柔得像是在安抚幼儿园满地打滚撒泼的熊孩子。   “爱你的。”   林溯雨:“……”   林溯雨哆嗦道:“你这样,我是真的不习惯……你不用因为我上次说的话,勉强自己去改变的吧。”   “我觉得你说得对,爱要大声说出来。”罗筱耳朵尖还有点发红,显然是不太好意思,但仍然理直气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嫌我说得不够多吗?”   林溯雨目瞪口呆地看了罗筱一眼,虽然胳膊上还在爆鸡皮疙瘩,但他还是感动地抱了抱罗筱:“我突然觉得把爱深埋心底也挺好的,别说了,这样的你我有点害怕,总觉得你是脑子哪里坏了。”   罗筱被林溯雨这样子给气笑了,重重道:“不,我觉得我以前太内敛了,我是应该多说说,多提醒提醒你。我不仅要说,我还要每天说。待会儿我就去定个备忘录,提醒我每天跟你说‘我爱你’。啊,对了,我还要提醒妈,别忘了每天对我俩说‘我爱你们’,少说一次都要第二天给补上。”   林溯雨:“……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喊你‘罗总’还来得及吗?”   ※※※※※※※※※※※※※※※※※※※※   其实这个剧情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写,因为感觉写了好像容易被误会……但最后还是写了,毕竟说好改一个字大纲都算我输(等等并没有说好!   为了防止误会,特意强调一句——   没有爱情成分!没有!无CP!无CP!! 第 164 章   “早~”   面对拉开门温婉优雅地对他们打招呼的素儿, 朴衍非常没有后辈自觉地拆台道:“姐, 不早了,你这是时差还没倒过来还是过穴居人生活呢?”   跟在素儿背后、本来还满脸笑容的艾琪闻言, 脸顿时拉下来了:“你说啥?啊?再说一遍?”   嘴巴刻薄惯了的朴衍一看这是要吵架的前兆, 本来生无可恋一副“好想提前下班”的表情顿时变为兴致勃勃,眼睛都亮了起来。   素儿回头拉住艾琪的手以示安抚,又对朴衍微微一笑:“如果没记错的话,朴弟弟下张专辑还有需要我合作的地方吧?嗯?”   眼见着朴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下去,艾琪本想再嘲讽两句,发现素儿还在看自己,勉为其难将自己小人得志的表情收回去, 从包里拿出一盒饼干,豪迈撕开:“来来,吃饼,饿了吧?”   朴衍习惯性伸出手, 刚想拿一块走, 手背上就挨了艾琪一巴掌。   “干啥呢,没你份。”艾琪相当不耐烦地挥着手,跟赶苍蝇似的, “老文, 给——哎哎别拿太多了,不准给老朴, 不然我要收你钱了啊。”   朴衍气鼓鼓地瘫在椅子上:“我觉得我在食物链最底端, 现在谁都能来欺负我了, 当初你们明明都那么可爱,喊‘前辈’喊得多乖……”   文季好笑道:“谁让你去惹她,不晓得她现在是素儿姐的迷妹吗。”   “惹了就惹,大不了就撕啊……现在她不跟我吵,我都感觉哪里不对劲。”   看那边热火朝天,艾琪满眼冒星星地说着能把人尬出病的吹捧,素儿则温温柔柔地拿饼干投喂她,文季也忍不住陷入沉思。   思考了一会儿,文季不太确定地对朴衍说:“我总觉得她俩气氛特别粉红,我们俩在这儿是不是有点多余?”   还在对素儿撒娇的艾琪对他怒目而视:“你说什么?”   文季:“……我说,要开始录节目了,艾琪导师请你不要崩人设。”   素儿好心提醒道:“你是不是得出去主持了?”   “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找个人帮我接一下这个烂摊子……”文季无可奈何道,“我对主持真的没什么心得啊。”   艾琪心直口快道:“你找那个谁给你顶着呗,不是说他现在是你的2.0版本吗,一个人撑起整个节目一半的人气什么的……”   素儿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嗔道:“胡说什么呢。”   朴衍一愣,拧起眉:“他有这么火?”   文季淡淡道:“算是吧,毕竟我上次还看到有人问我跟他谁人气更高,说我当他导师是我的荣幸呢……我是挺荣幸的。”   素儿:“……”   艾琪:“……”   直到文季出去了,朴衍才幸灾乐祸:“我看好这小子。”   文季又不是什么心肠好的圣父白莲花,应该说……还是个超记仇的人。   “老文现在佛很多了,搁前两年……”艾琪刚想感慨两句,想起来这不是在自己公司的茶话室,又岔开话题道,“时间差不多了,还是注意力转移一下……你们比较看好哪一组?”   几个导师便十分默契地热烈讨论了起来。   还没看几个组,朴衍便忍不住发牢骚了:“这次水准怎么比上次还糟糕,我感觉他们在强丨奸我的眼睛。”   因为之前录节目没忍住毒舌了两句,结果市场反应良好,朴衍现在已经处于放飞状态了。   素儿劝道:“让从来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人几天之内弄一个舞台成品出来,其实挺为难人了……上次是直接给了成熟的舞蹈和曲目,照着跳就行了,这次的难度确实拔高了很多。”   “现在练习生都怎么了,我十几岁就开始写歌了……”   艾琪嘲讽道:“然后这个十几岁就开始写歌的人,一直到现在都还不会跳舞,只会跟水草一样来回摇摆。”   朴衍:“……”   好的,他闭嘴。   素儿一边看一边还认真地点评:“骆河泽这组舞蹈倒是还挺完整的……”   艾琪没吭声。   之前林溯雨拒绝了她去高丽的邀请,她还有点遗憾。艾琪跟文季的想法是一致的,对于有天赋的后辈都非常欣赏,能帮忙他们少走弯路就少走一些。因此,在发现这一组舞蹈非常成熟,观赏度也很高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以为能发掘几个好苗子。   谁知道当她去问详情的时候,骆河泽很难以启齿地告诉她,因为全组都是被迫选的舞蹈组,没人会编舞,最后是请了别的舞蹈老师当的枪手。   艾琪是真心喜欢舞蹈的,她的外表条件去当偶像也绰绰有余,愿意远离聚光灯专心做幕后也是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不至于在别的地方分散太多精力。   虽然他们的行为艾琪能够理解,但作为舞蹈导师,她自然希望跟自己交流的能够是一群对舞蹈有着基本热爱的后辈们,而不是被赛制束缚,被迫选择了自己不喜欢东西、完全把它看做负担来应付的练习生们。   不过骆河泽那组的人这么老实地说了自己是请枪手,这还是挺出乎艾琪预料的,乖乖立正挨打的样子让艾琪最终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圈里许多所谓的“创作型歌手”都是找的枪手,她也懒得在这方面计较什么。   但心里头,她还是有点遗憾,本来这么好的一个平台,如果能有人抓住这次机会的话,她是很愿意手把手带着教的。艾琪很少接综艺节目,这次完全是看在文季面子上才来当导师的,平时连高丽的大公司请她都要等她排时间。   而这群兔崽子却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浪费了。   素儿大概是这几个导师里唯一还记得这是个综艺节目的人,虽然在彩排的时候他们就差不多已经交换过感想了,但此时她还是敬职敬业地进行点评,和咸鱼状瘫着的朴衍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组整体水准都还可以……”看朴衍仿佛又想发表什么讨人厌的言论,素儿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发出了无声的警告,成功让自家后辈重新回归咸鱼,“出乎我意料,沈以榕舞蹈还挺不错的。”   艾琪来了精神:“是啊,我也很惊讶,他前两次等级评定都表现得很一般,我还以为他舞蹈底子很差呢。”   “他好像不太喜欢展示自己……其实我感觉他基本功都挺扎实的,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跟藏拙一样,只拿一点点出来。这种网上叫什么来着……宝藏男孩?每次都有新发现?”   艾琪扶额:“……素儿老师,这个词好像是贬义的,你不要随便用。”   “是吗?”素儿眨了眨眼,一向端庄稳重的她此时表情略显俏皮,“行吧,华夏这边的词我不太懂……希望粉丝们不要介意,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说罢,她还笑眯眯地做了给嘴上拉链的动作。   您也太可爱了吧……!   谁敢撕您,我撕谁啊!   内心保护欲爆棚的艾琪简直恨不得自己能当素儿的护花使者,拿根□□雄赳赳气昂昂地守护自己的女神。   但同时,她的内心也有些担忧,老实说现在公众人物发言实在是太容易被揪住某一点来断章取义了,素儿平时发言算得上谨慎,但到底华夏语不易掌握,网络用语更是要复杂得多,要是因为这种原因被撕那也太冤了。   待会儿得跟节目组说一下,不要把这种片段剪进正片里……   注意到艾琪的心不在焉,素儿拉了她一下,笑着道:“到Vocal组了。”   “喔——!罗筱这组啊。”   “我印象里你好像还挺喜欢罗筱的?”   艾琪点点头,笑道:“他还挺可爱的。”   因为人数太多,基本上只有舞蹈特别优秀的人才会被艾琪记住,例如能一遍复刻的林溯雨,还有能自由发挥、舞步灵性的白虹煜。罗筱算是少数舞蹈不出色但依然给艾琪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练习生。   面对这个惹人怜爱、跟她多说两句还会脸红的男孩子,艾琪的姨母心总是忍不住泛滥。   “这首歌被改得……很……”   看素儿卡壳,朴衍帮她补充:“很民谣。”   素儿恍然大悟:“啊……对应过来是‘民谣’吗?这种改法还挺有趣的。”   转播屏幕上的黑发少年在冰蓝色的灯光下,眼瞳如黑曜石般漆黑又晶莹。   像是呓语一般温柔又缱绻的低低声线,环绕着满是烟雾弥漫的舞台,幽幽得更近似虚无。   “从南到北   从北到南   姑娘你去哪里?   一个地方。”   “唱歌的事我不懂……素儿老师评价一下?”艾琪好奇道。   “进步快得我有点害怕。”素儿开玩笑道,“我有时候都觉得他在嗑仙丹,一颗能涨一年功力那种。”   朴衍难得评价道:“他气息蛮稳的。”   素儿赞同:“确实,我都不敢相信他刚来录节目的时候还不懂怎么用丹田发声……”   艾琪不懂就问:“可是他刚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可以飚很厉害的高音了吗?”   素儿失笑:“你啊……是不是还只停留在看一个人唱歌好不好,就看他高音飚得高不高的地步啊?”   艾琪:“……”   收到了来自女神的鄙视,心突然好痛,呜呜。   ※※※※※※※※※※※※※※※※※※※※   因为最近身体又不太行了,所以可能要断断续续地更了,十点半不更的话,那就是真的当天不更啦。   之前还是不太想认输吧,虽然过了点但还是忍着继续写,觉得身体不行的话可以靠毅力凑,现在必须要静养了……真的很抱歉。   身体允许的话,我还是会尽量更新的ojz 第 165 章   “阿筱这次发挥还挺稳定的……”挂着老父亲慈祥笑容的游弋对身边的陆正霖道, “你之前教他的技巧, 他都有用上哎。”   陆正霖平静道:“确实,他是学东西不太容易, 但一旦掌握了就不会忘掉的那类人, 举一反三的能力也很强,其实我还有点羡慕。”   “你羡慕他什么啊……”游弋失笑,“你不晓得多少人羡慕你啊,没有短板的全能选手陆公主。”   陆正霖瞥了他一眼,微笑道:“我觉得你最近是不是情绪有点失控?女装企划我投你一票怎么样?性感辣妹游女神?”   游弋:“……我啥也没说。”   但游弋只安分了一分钟不到,看罗筱这组齐齐在台上鞠躬退场,他又随口问道:“我最近老看你一个人独来独往的, 都没怎么和阿溯同框过,你俩没吵架吧?”   “没,你想什么呢。”陆正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种地方你少说两句, 我俩前头就是摄像机, 你就算要关心,也等回去了再说吧。”   “那就还是吵架了咯?”   陆正霖没好气道:“是是是,你小心一点你的小龟吧, 小心被我俩吵架的时候拿去炖汤。”   游弋:“……等等, 这关我儿子啥事?别动不动带我家龟龟出镜啊。”   眼见着罗筱那组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游弋站起身顺手抱了弟弟一把, 一副老父亲终于看到自家猪崽拱白菜的欣慰表情:“阿筱回来啦?表现得不错啊。”   罗筱腼腆地笑了笑, 少年明晃晃的眼瞳中映着浅浅的水色, 显然是刚才感情太投入,忍不住偷偷掉眼泪了。   被这样摆出“我才没有哭呢哼才没有”表情的罗筱萌到了,游弋捏了捏少年软软的脸颊,还没忘记继续翻着花样地夸他——游弋早发现了,罗筱这个人很缺自信,很喜欢听别人夸他,一被夸就会心底偷着乐,但别人说多了又会害羞。   果然,还没说几句,罗筱就满脸通红地跑开了。   看罗筱和林溯雨两个人坐一起说悄悄话,游弋脸上的表情更慈爱了:“他俩终于和好了啊,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陆正霖简直想侧过身去假装不认识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他俩怎么样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吧?你当你是他们CP粉的精神股东啊?他俩没和好你资产会缩水吗?”   “哇,阿霖,你最近脾气是真的暴躁了很多。”游弋面露同情,“男人也会有更年期吗?我现在感觉你像我老娘更年期又来大姨妈的样子,处于薛定谔的叠加状态。”   陆正霖露出一个温柔得能把人骨头都酥化了的灿烂笑容,语气却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再说一句多余的话,我待会儿回去,立马就把你家龟孙给炖了。”   被这句威胁吓得浑身一机灵,目不斜视做出正襟危坐姿态的青年在思考良久后,弱弱提议道:“记得加孜然和辣椒,我喜欢辣口的。”   宁可自己龟孙被拿去炖汤,也闭不上这张叭叭的嘴,他,游弋,就是一个如此倔强而有原则的男人!   …………   “待会儿就到你们组了……”罗筱拿手肘顶了一下林溯雨的腰,“你准备得怎么样?”   林溯雨久久没有回话。   罗筱略感奇怪,正想多问两句,却见林溯雨转过头来,细软的金发下是微红的眼眶,声音低哑:“还成。”   因为少年的皮肤白皙,这一抹红便格外显眼,仿佛一滴朱砂撒在白纸上。   没等罗筱说话,林溯雨便主动哑着声音解释道:“我酝酿一下情绪,你别跟我说话,我怕憋不住。”   罗筱:“……你憋,你憋,我不打扰你。”   “不不,你还是跟我说说话吧,我老感觉自己酝酿不到位。”林溯雨顶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委屈道,“我这样子是不是特别难看?”   罗筱端详了一会儿,老实道:“倒是不丑,就是看着像被人打了一拳,眼睛给打肿了。”   林溯雨:“……噗。”   完了,笑场了。   坐在他背后的匡达盛伸手就是一拳,击在他头顶上:“给我好好酝酿!你看人阿花都在很努力地进入气氛,你在这里跟罗筱说什么笑话呢!”   林溯雨一看,花潜正满脸纠结做欲迎还拒状把布丁往白虹煜手里塞,伤心欲绝地揉着眼睛。   ——揉了半天也没看到半滴泪,还差点没把脸上的妆给揉没了。   ……行吧。   林溯雨叹了口气,将食指抵在太阳穴边按了按,继续低头沉思。   好半天,他才长叹一口气,神色低落道:“好、难、啊——”   很少看到林溯雨这样唉声叹气的样子,对罗筱还说还挺新鲜的,在心底默默替好友鼓劲的同时未免也感到了一些好笑。   大概是担心林溯雨压力太大,乔慕安慰道:“实在酝酿不出来就算了,也没必要非得争那种殿堂级表演。多原谅自己才能进步更快,这个是有道理的。”   匡达盛不乐意了:“不是,你咋能这么说,他是C位哎,他一个C位都没法感染人的话,这不是毁歌吗?”   乔慕无言以对。   虽然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匡弟弟你也太耿直了吧!?   “这么点压力,他顶得住。”匡达盛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顶不住也得给我顶住,不然我送他个千斤顶也行。”   旁边一直神色严肃的闵凤琦表情扭曲了一下,也跟着笑场了:“你们……烦死了,不要说笑话了行不行……待会儿我要是发挥不好,你们赔我一顿饭啊?”   白虹煜眼神凉凉地保持着自己高冷的形象,眼看放弃挣扎、自暴自弃的花潜把布丁啃完了,便道:“走了,别等他们来喊了,早点去候着吧。”   几个人纷纷应了一声,陆陆续续起身。   看林溯雨转头望他,仿佛要离家生存的小鸡崽回头最后望一眼家的方向,罗筱下意识递出了一个鼓励的眼神。   然后……   他看到金发少年咬住唇,以手作拳,举到面前。   罗筱一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握拳轻轻和他碰了一下。   而后,他的眼瞳微微一缩。   在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映出了林溯雨上扬的唇角——那是一个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我会加油的。”   说罢,林溯雨便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少年单薄的背影在冰冷的白炽灯下显得坚定异常。   …………   “咦,老文,你翘班回来啦?”   看文季开门进来,艾琪好奇道:“你这样会扣钱吗?”   文季无奈道:“这都已经是最后一个舞台了,我回来喘口气……”   因为现场画面转播到屏幕上是滞后的,中间会间隔一段时间来对画面进行筛选和剪辑,因此当文季坐下时,电视屏幕上才刚放到《Can U Love Me》组的成员挨个进行自我介绍。   听着音响中传出少年声音清脆地自我介绍说“我是林溯雨,林间溯行雨的意思”,素儿突然饶有兴致道:“说起来……这首歌是朴衍老师的,对吧?”   “是我的。”   一看朴衍瘫在椅子上完全一副坐等毁歌、不抱任何期待的表情,素儿意味深长道:“我们的朴衍老师错过了彩排,所以……接下来可得好好看看,你的后辈们怎么改你的歌喔。”   素儿一般都是当场进行点评的,很少提前这般暗示提醒,这让朴衍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还没等朴衍说话,转播屏幕上便映出了漆黑的舞台。   没有光亮的舞台看不见任何人影,开场的并不是能够吸引眼球或引爆气氛的冷烟花或灯光,而是转换自如的假音——未见人先闻声,少年的声线悠悠然如黄昏海鸥,独自掠过金粼粼的海面。   “春天,桃花开了   夏天,冰壳化了   唯独我还置身寒冬……”   朴衍扬了扬眉,略显诧异:“竟然选了清唱开场……挺自信的啊。”   “匡达盛Vocal一向很稳定……”素儿认同道,“而且他声音很特殊,很有辨识度。”   随着这短暂的开场清唱而响的,是如诗一般缠绵悱恻徐徐而来的吉他声,以及随之呈渐入状的柔和音乐。   与此同时,上方天灯猛然打开,流泻下一道光束,正正打亮了坐在高脚椅上、抱着吉他侧身而坐的金发少年。如金沙一般的细软发丝在这样强烈的灯光下被映得近乎雪一般的透白无暇,遮住了少年的半张脸颊,只看得到他的手指轻快地在吉他的琴弦上按压拨动着。   “遇见你的我心是桃夭在枝头开花   离开你的我像北极圈的雪山融化   我曾以为我只能说没意义的黑怕(Hip-hop)   直到我爱上你的心情书写成童话   连那些冷硬的铅字也会抽条发芽。”   少年的声音本是爽朗又暖融的,此时声线却跟往日不同。若说以前的林溯雨声音是毫无阴霾、一听便能让人不由自主微笑起来的骄阳,现在便是被吞没为昏暗黑沉的日食,连整片天空都染上了沉沉的暮色。   和其他人轻快明晰的说唱方式不尽相似,少年的轻言浅语带着仿若撒娇般的黏着味道,像是浸入蜂蜜里的苹果片,字与字的连音拖曳着藕断丝连的甜味。   “我……”一拍大腿、本想激动得喊一句“我靠”的游弋突然想起来自己不是坐在自家沙发上,不能一边抠脚一边点评个二三四五,硬是把这句感慨又憋了回去,“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吉他?” 第 166 章   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的骆河泽听到这句话, 唇角控制不住地一勾, 慌忙抬手掩饰住自己越来越大的笑容。   “我想学吉他。”   “我可以教你啊。”   明明才是不久前发生的事,现在想起来竟觉得有些恍惚。   教林溯雨大多数时候还挺有成就感的, 基本教一遍他就能原模原样再展示出来, 骆河泽这个老师一度对自己的讲解能力有了爆棚的自信——但是,很快,他就会在花潜那里被打回原形。   花潜从小接受的艺术熏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光是花家的一套度假别墅里就摆着数量相当惊人的字画真迹,还有一整个玻璃大厅是专门拿来存放艺术品,恒温控风,地板空调24小时运转。他打小逛过的美术馆也是数不胜数, 但自称“只想做什么都不会的二世祖”的花潜仍然只停留在“钢琴听个响,书法蚯蚓爬,油画像砌墙”的可怕水准。   在教了几次以后,连骆河泽这样有耐心的人都宣告崩溃, 花潜完全不是努力不努力的问题, 根本就是出生的时候技能树就被砍了。   因此,面对完花潜再回来教林溯雨,骆河泽的内心总有一种微妙的同情感。   组里面有花潜的话, 大概真的很辛苦吧……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 花潜、乔慕和匡达盛的副歌和声便响了起来。   “Can U Love Me……Love Me,Love Me, Love Me——”   “好听耶。”岑星光频频点头, “这个真的好听。”   霍笙:“……你能不能说点有价值的东西?一个劲‘好听’, 你这是找到人类是复读机的本质了吗?”   另一个房间中,本来还兴趣缺缺的朴衍坐直了一些,难以置信道:“这编曲挺会玩儿啊。”   别人可能没什么感觉,朴衍却很明白其中的关节,这一小段音节与前面风格不太相似、因此显得天马行空又婉转绮丽,让整首曲子增色不少。   成品变成这样,一方面是增加曲子的复杂度和质感,更重要的却是为了照顾花潜。   花潜唱歌踩不准音,时常跑调,这种本应该让人头疼的地方,却被编曲人巧妙地提取了出来,并根据这个特点编织了精巧繁复的前卫歌曲结构。   这种建立在花潜能力不够的劣势上、对整个副歌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却在强悍的编曲下与整首曲子融合得□□无缝。花潜的走调因此也显得浑然天成,仿佛本就应当是这样一般,成为了让人印象深刻的出彩点。   细细一思,反应过来的朴衍咋舌:“这根本就是在炫技了……”   而此时,台上林溯雨的rap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无论怎样追寻也无法跟上你步伐   累了倦了原地打转你让我别害怕   你还说永远爱我可我知道是假话   还想相信甜言蜜语的我……仿佛傻瓜。”   在RAP进行到最后时,林溯雨的声音已轻得宛如叹息。   天灯熄灭,抱着吉他的金发少年隐没于黑暗中化为虚无。   另一盏灯亮起,照亮的是和林溯雨的位置相隔了一米,正凹出一脚踩地、一脚搁椅子横梁姿势的花潜。   沉迷Oxicer花花绿绿海滩风格的花潜这次和其他人造型统一,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从一颗行走圣诞树突然变成干净清爽的大男孩。似乎是平时穿惯了西装,此时没有西装外套,花潜也丝毫不露怯,眼眸微敛的模样翩翩如玉,乍一看还挺唬人的。   花潜的人气确实很高,只是这么一露面的功夫,下头便爆出了零零碎碎的尖叫声。   “阿花——妈妈爱你!!”   “我们阿花!啊!!我们阿花今天好帅!!”   花潜的嘴角极为微妙地拧了拧,差点破功。   麻烦姐姐们不要在他表演的时候胡乱喊话啊!求求你们!他真的会笑场的!   到底还是撑住了这口气,少年扶住话筒,轻柔地呢喃道:“你让我神魂颠倒,在每日每夜,我的所思所想中~”   素儿在演播室里“噗嗤”笑出声。   艾琪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素儿笑意盈盈道,“就是……他发挥得还挺出乎我意料的,蛮不错啊。”   花潜之前几次总是卡不上节拍,要么快要么慢。对闵凤琦来说,完全陌生的旋律给他,他也能在三秒内正确地找对节奏点。但哪怕是熟悉的伴奏带给花潜,他也踩不准节拍,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开嗓。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匡达盛支了个招,让花潜记住,林溯雨唱完多少多少秒,就轮到他的部分。刚才在林溯雨唱的时候,花潜也不敢放松,一直在心里数着秒,终于在公演舞台卡对了。   素儿看他念念有词的模样,心里头实在是想笑。   好在别人不知道真相,不然现在就该跟素儿一样憋笑了。   为了防止花潜多唱会露馅,仅仅几句后,花潜的部分便没了,伴随着熄灭的天灯一起退场。   接替花潜、从黑暗中浮出的是——   新染了一头浅海蓝的白虹煜。   他本来的银色卷发被拉直了,梳着偏分发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不笑的时候微微下垂的嘴角配上这如浅海般清凉的发丝,在神色冷漠的少年吐词快速而精准,是和他外表匹配的锋利如刀。   “你出现在我辗转反侧的梦里,每一个失眠的黎明   只有入睡后才能拥有你,仗着我只想得到你垂青,你态度暧昧又任性   希望你能回头看看我,这种话又让我怎么说出口   像是在寒冷极圈等待太阳一样等待你,祈祷黑夜后会有光降临。”   轻盈低柔的音乐质感变得丰富莹润起来,闵凤琦随即从阴影处走出。   一向少年意气肆意无拘的他站在光芒夺目的舞台上,本来略显桀骜的身姿却多了些沉稳,像是迎风无忧无虑沐浴阳光的树苗一夜抽条成长为小树。   “快乐仿佛稍纵即逝的清风   即使关在瓶子里   再拿出来也没有了装进去的心情   幸福更像走到尽头的旅行   方正的铅字比细长的尖刀更容易让人鲜血淋漓   时间会让伤口不再疼痛但证明的疤痕永远无法抹去   重游故地   也只剩下乏味回忆……”   闵凤琦本来偏清亮的声线压低了些,仿佛透亮玻璃被浅浅地涂抹上了一层灰。   “他写词风格变了?”朴衍惊奇道,“我记得以前他写的词不是这样的啊?”   闵凤琦的个人风格一直非常强烈,一看便是个人气场外放又嚣张的人会写出来的,例如“说唱的核心是王者傲气/轮不到你说我挡车刀臂/键盘狂敲出的网页暴力/最后全证明是商业闹戏”,这样的词闵凤琦信手拈来,歌曲里比比皆是,他甚至都不需要费什么劲。   许多人写词都是保证让最后一个字压上韵就可以了,或者最后两个字押韵,追求更高一些的还会进行跳字押韵,但闵凤琦很早就学会了这些。为了证明自己比同期的rapper都更强,闵凤琦便喜欢靠双关、多段押韵的歌词来达到炫技的效果。   “王者傲气”、“挡车刀臂”,“网页暴力”和“商业闹戏”便是连续四字押韵。   “想要追求押韵,尤其是多字押韵,限制其实是很大的……”文季感慨道,“他是为了歌词的意蕴,让那些规整的格式让步了。”   朴衍不置可否,但从神情可以看出,他认可了这句话。   写出可以被人喝彩的骈体文自然是不容易的事,结构完美、对仗工整,在被早早划好的模板里挥毫做出华丽的词藻,自然会被明白这种难度的同行赞叹。   然而,虽然要求越苛刻,能够出色交出一篇辞藻华丽的骈体文便越容易得到别人的崇拜,但这样一来,写一些无法衔接的句子和短语去凑韵脚的情况也比比皆是。   这类一味追求多字押韵的歌词写出来,如果让一个没有接触过说唱的普通人来看,很大概率是觉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   虽然闵凤琦天资卓越,能保证炫技的同时也能言之有物,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出现为了凑韵脚而胡说一通的情况,但这种炫技的写词习惯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他的发挥。   而这次,闵凤琦却是放弃了他一贯多字押韵的写词习惯,甚至没有严格地去押韵脚。   “挺好的,我觉得他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风格……一直把自己框在原来那个框架里头其实对他也不好。”   朴衍发牢骚道:“这群人也真是有趣,一个恨不得把自己毕生所学都放在里头疯狂炫技,另一个倒是选择返璞归真了,关键是这么凑出来的东西居然还挺和谐的……”   在几个导师的闲话探讨中,这首歌也既快又慢地迎来了终末的时刻。   “我想奔跑啊   奔跑啊   奔跑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啊   明天的太阳还会升起吗   还会再一次闪耀着温暖的光吗?”   乔慕的rap结束,几个人围绕着还侧身坐着的林溯雨身边立定,下一秒,舞台灯熄灭。   再亮起时,光圈范围内,只剩下金发少年一人坐在单张高脚椅上抱着吉他。   仿佛这因他开场的群体悲伤,在短暂的热闹后,散场时也同样只剩人走茶凉的寂寞。   苍白的灯光下,少年的表情被细碎的金发遮掩得不甚明了,只看得见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轻盈地撩动。   本应当是伤感的音乐,在轻盈的鼓点下却哀而不伤,仿佛流水裹挟着静默流淌,落入河中的花瓣在河面上簇拥成形成了厚厚的花海。   春将远去,花瓣凋零,但此刻落花满河的画面却依然满目绚烂。   想要将繁花绽满枝头留作永恒,但……不告别春天的话,又怎么笑着迎来夏日。   “一生也从未感受光明的我……”   本来与人声相得益彰的音乐渐出,逐渐低沉,消无,只剩下袅袅的吉他余音。   整个会场此时一片寂静,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待着迎来属于终幕的尾声。   一直侧着身、仿佛笼中的飞鸟仰望天空一般的少年,终于一踩椅子,旋过身来。   直到此刻,台下的人们才发现,声音那样轻快明朗的金发少年,通红的眼眶中早已蓄满了泪水。   “……也可以伸手触摸你吗?”   被全场观众注视着的大屏幕中,清晰地映出了少年满含着悲伤与祈求、却偏偏可以称之为灿烂的笑容。   像从叶尖毅然滑落的露水,那缀在眼中的泪珠在此刻终于溢出。   ——啪嗒。   本该无风的心湖溅起一圈涟漪。 第 167 章   “你对他们把你的歌改成这样, 感觉怎么样?”   文季偏头去问身边的朴衍。   按理说练习生们的舞台作品是要导师们亲自把关的, 在上舞台前都要让人过目,但这一组实在是变动幅度太大了, 从第一版到最后一版, 改头换面到几乎认不出初稿的地步。   因为行程问题错过了彩排的表演,这次算是朴衍第一次看到成品。朴衍未出道就写了许多歌曲,早年也写过不少纯粹迎合市场的商业作品,这首歌算是他早期大量流水线写歌的其中一首。   朴衍臭脾气多,尤其讨厌自己的歌被人拿去改编得面目全非,尤其是改还改成车祸现场、水平极差的改编。   自己的心血作他都是寄以极高期望的,因此节目组找上门的时候, 他就随便在硬盘里挑了一首扔出去。因此,这首歌他乍一听甚至觉得很陌生,还在心里嘀咕了会儿“这真是我自己写的歌吗”。   他本来没对这群后辈有什么期待值,可能节目开拍以前还存在一点, 等第一次等级评定以后, 那一点点的期望便也灰飞烟灭了。对朴衍来说,瞧不起的人就是瞧不起,如果连基本功都做不好, 那连跟他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这位高傲到容易给人傲慢感的导师, 此时正看着屏幕,专注地倾听着透过转播传递而来的、属于年轻一代后辈们的声音。   “没去听现场而是看的转播, 真是可惜了。”朴衍罕见地给出了非常正面的肯定评价, 随即又问道, “改编成这样,还能算是RAP组吗?我感觉更偏Jazz一些?”   文季答道:“我感觉算Jazz Rap吧……你也不能说这不是rap啊。”   朴衍若有所思:“改得倒是有意思……这个编曲跟前面三组不是一个套路的,谁编的?”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提前帮你问过了……”文季会心一笑,“主要是匡达盛的功劳,闵凤琦帮忙负责了一部分的和弦,大体想法是听林溯雨的,其他人补缺,算是一起合作的。”   素儿也兴致勃勃道:“你们发现没有,这一组虽然叫‘Can U Love Me’,但其实他们指代的那个‘U’都不是同一个东西,是有自己想法在里头的。”   没注意过这一点的艾琪回想了一下,惊叫道:“好像是这样。林溯雨指代不明,感觉像是特指爱情,但又好像是暗示比爱情更深层次的一种依赖情感,闵凤琦我听得出来应该是指友情,乔慕则是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梦想……”   至于匡达盛和花潜,并没有直接参与RAP的创作中,而是以副歌作牵线之用。虽然这部分看不出他们自己的想法,却至关重要,将一颗颗珍珠串成了链,让本来会显得散乱的歌曲变得完满而丰富。   素儿微笑道:“而且很有趣的一点是,他们每个人写词的格式都不一样,有自己的写词习惯和风格,但主题却很完整,情感也很统一。别的RAP组或多或少有点小毛病,有些组是各自写自己的想法,但这样一来就没了完整性,像是一锅没有主题的乱炖。有些则是列出一个主题,让人写命题作文,这样虽然风格和情感统一了,但就感觉商业气息有点重了……”   想想自己这话可能会有歧义,素儿又补充道:“当然我不是说‘商业气息重’就不好,只是,这样就……没有那么有意思了。他们毕竟还是年轻人,太早被条条框框束缚,太熟悉那种商业套路的话,我会觉得有点可惜。”   “太奇妙了……”被极几个导师一点拨,艾琪也慢慢品出味了,“确实,从整体来看,这首歌其实是没有那么规整的,他们每个人都保留了自己的写词方式。林溯雨跟有强迫症一样,每一句都凑得整整齐齐,而且最后一个字压的韵从头到尾都没变过。闵凤琦的话更像是写诗,长短长短错落有致。而且意境也很好,这几个part里面我最喜欢他的部分……”   文季笑道:“乔慕大概是之前没接触过RAP,为了押韵就靠语气词‘啊’、‘吗’来凑,好在他情感到位,所以整体听起来很能感染人。我猜可能是因为他有感而发吧,唱自己的真实情感总是最能够打动人的。”   “那个……白虹煜对吧,他写的词挺像是命题写作文,把脑袋挠秃噜皮才尬出来,而且有几句一看就知道是根据我的原版歌词化用的……”朴衍吐槽道,“而且这小子还真实诚啊,完全放弃押韵了。他是不是不晓得网上有那种‘说唱神器’、‘说唱押韵助手’的东西啊,只要字输进去,别说是押一个字了,什么双押三押四押都能给你弄出来。”   对写歌并没有什么心得的艾琪有点懵:“这么厉害的吗?”   文季也惊了:“我年轻的时候还没有那么好用的东西呢。”   朴衍颇有敌意地不屑道:“这不就相当于写词作弊吗?”   “我倒觉得这没什么……靠科技的力量走得更轻松也是一种进步啊。”文季倒是很看得开,“况且,单有便捷的工具而没有自己的想法,是走不远的……比如说这首改编的《Can U Love Me》,我不觉得单靠所谓的押韵助手就可以写出来,你觉得呢?”   素儿表示同意:“对。其实我觉得这首歌最可贵的地方就是,每一个部分单独拎出来都是很有个人想法的‘创作’,但合在一起又是非常完整的作品,最大限度地留出了给所有人自由发挥的地步……我想这个大概不可能是巧合,应该是有人引导的结果吧。”   “对,素儿姐猜的没错,他们所有想法是以C位的林溯雨优先,进行取舍和整合。林溯雨在其中起的作用,大概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吧。”   素儿抿唇一笑:“但他这个C位只在最后露了一下脸……这有点亏吧。”   “亏什么啊,这小子贼精,所有人露脸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他最后露的那几秒钟惊艳。”朴衍又是无奈又是佩服,“他这也算是剑走偏锋了,最后流泪那一下,早一刻晚一刻都不行……他之前不露脸也是这个原因吧,八成是为了蓄力。”   文季笑着揽住他的肩膀:“所以我们的朴衍老师……回答一下我最初的问题呗,你对他们把你的歌改成这样,感觉怎么样?”   朴衍沉默了几秒钟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些感慨:“这些后辈们,真是让人有危机感啊……我们也要加油了,省得被几个毛头小子超过,那多没面子。”   文季应道:“下一张专辑,争取再破个记录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了笑容。   …………   “天哪,这飞机也延误太长时间了……”   汴州机场,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性从出口急匆匆地走出,边走边四处张望着。   “是钼钼吗?”   她转过身,急急道:“我是,请问……”   对方伸出手,和握了个手,又迅速松开:“我是莫默。”   站在莫默身边的长发女性紧跟着微笑着握了上去:“荣飏子,你好。”   本是网上没有任何意义的冰冷方块字,此时和现实对应起来是令人感慨万千的鲜活。   但钼钼现在没有任何直抒胸臆的心情,而是满脸愧疚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这飞机会延迟这么久……哎,其实你们不用等我的,你俩要是之前直接坐车去帝都,肯定还赶得上小雨的舞台。”   “你一个人来汴州,我当然是要接到你才放心。再说这次也怪我太想当然了……”莫默满脸懊恼,“我还以为这次舞台也是汴州,谁知道换成了帝都,害得你们都定了汴州的机票……”   钼钼忧心忡忡道:“小雨的舞台现在该结束了吧……”   莫默抿了抿唇,才小声道:“……十一她们刚才发信息过来,说已经全部结束了。”   “天哪……我们几个管理都不在场,我们小雨要是看到没有他的灯牌会不会难过啊?”   “好了,现在别想太多了……先上车。”荣飏子一手拉了一个往车上推,“再说苏茜他们不是在吗?嘤梧有带小雨的灯牌,老莫之前发给我看过,特别闪。小雨眼睛那么好看,眼神肯定好使,一定是看到了。”   “现在去的话,等到了那边,他们也早就散了吧……”   “车都租了,不去帝都转转的话,也太可惜了吧?”荣飏子笑眯眯道,“而且……他们不是还要先宣布投票结果什么的吗,运气好没准还能蹲到呢。”   虽然安慰是这么安慰的,但荣飏子没想到,这竟然一语中的。   “你是言灵吗……”看远处人潮汹涌的样子,钼钼跳下车时都还没忘记吐槽。   “这人也太多了……为什么大家散场都不走啊,这都离最后一个舞台结束过了多长时间了……”虽然是大冬天,天上还在飘着雪花,好不容易挤到最前方的莫默居然挤得汗流浃背,只觉得自己这么一路挤过来仿佛都给累瘦了两斤。   同样挤得虚脱的荣飏子虚弱道:“你不也是没走的一员吗……”   钼钼头一次见识这种阵仗,差点被这人贴人、头对头的拥挤人群隔断在最后头。要不是另外两个人凶悍到了极点,一手拉着她,另一手跟手撕烤鳗硬生生将人海劈开一个口子,她恐怕早就力不从心地静静躺在雪堆上当一条咸鱼了。   “怪不得追星妹子脾气这么爆,都是逼出来的……”瘫在警戒线上的钼钼喘着粗气道,“这要是不凶一点,我能给夹成肉饼……”   本来这人群挤归挤,但好歹还算乱中有序。等那些练习生真的从室内鱼贯而出,三三两两地走过来准备上大巴时,三人只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屁股后头有海啸,一波一波地推着她们身不由己地往前挤,终于切身地感受到了何为“挤成纸片人”的痛苦。   “啊啊啊啊——那个是阿花和小白啊!!”   “啊是我们榕榕!妈呀榕榕看我了!!我!炸成烟花!!”   “璀璨!璀璨的人出来了!啊啊啊啊!小凤儿!!小七!!对姐姐笑一个吧!!”   “霖霖!!霖霖你最帅了!听见了吗!你最帅!!”   能震破人耳膜的尖叫声在身边此起彼伏。   莫默擦了把头上的汗,面露焦急:“怎么还没看到小雨……不会是我漏过去了吧?”   “怎么可能,我也看着呢……哎,那个是不是?”   从门口走出来、和身边的黑发少年有说有笑的,正是林溯雨。   但是距离隔得有点远,再加上林溯雨似乎是以为不会有人会特意在这种地方等他,只是眉眼弯弯、仿佛心情很好一般和罗筱说着什么。而后者也听得认真专注,两人都没有太注意人群这边。   眼见着两个人越走越远,钼钼推了推旁边的荣飏子,有些急了:“谁喊?”   “你喊!”   “你来喊!”   “还是你喊吧!”   “好了别争了……”莫默看不下去了,“别推来推去了,一起喊吧,人多声音大。我数三二一,三,二,一……”   三人齐齐高声喊道:“小雨——看看姐姐吧!”   “……”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   “完了,好像是太吵了,没听见……”   钼钼不死心:“要不要再喊一次?”   “喊吧……三,二,一——”   “小——雨——啊——!!看——看——姐——姐——吧!!”   这声嘶力竭、接近怒吼的声音显然把周围情绪亢奋的姑娘们也惊呆了,本来还兴奋异常地指着练习生们叽叽喳喳的众人居然整齐划一地看向了她们三人,一副散兵游勇看到正规军一般惊恐又敬佩的模样。   三秒钟后,大家又非常默契地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继续尖叫八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荣飏子略带沮丧道:“小雨还是没听见,我们白给人围观了……”   话音还未落,正往远处大巴车走去的金发少年停住了脚步,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四处张望。   而后,他遥遥地望了一眼这边,轻声跟身边的黑发少年说了几句,之后竟然转过身向人群走来。   “不……不会吧……”   “怎么可能,他是不是走错方向了……真的过来了啊!!”   面对几乎要结巴失语的三人,站在漫天飞雪中的少年非常可爱地歪了下头,脸上露出软软的笑容:“姐姐们叫我啊?” 第 168 章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   “唔, 看到莫默姐姐了嘛。”林溯雨笑眯眯道, “没办法啦,姐姐太引人注目了嘛, 不注意都不行……”   稍稍停顿了一下, 林溯雨挠了挠脸颊,有些害羞道:“没想到姐姐真的来看我公演了……上次跟姐姐说喜欢那个色的口红,姐姐也有擦,我……很高兴。因为公演的时候注意力都在表演上面,好像也没有跟下面的人对视过,忽略了姐姐们……真的很抱歉。”   看着认认真真对自己说着“抱歉”的小少年,莫默只觉得心里无比内疚:“我……其实我……”   怎么也说不出口“其实我错过了你的舞台”这种话, 倒是钼钼先道歉了:“对不起啊小雨,因为我飞机航班延误了,她为了等我没能赶上……”   林溯雨温柔道:“没关系的,能看到姐姐们我已经很开心了。舞台的话, 反正节目组会录的, 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可以……”   “那不一样!”莫默摇了摇头,“如果能亲眼看的话,当然要看现场……下次, 下次舞台, 我一定会早早出门,在下头给你举灯牌的!”   “可是……可能, 没有下次了。”   这句略显寂寞的话仿佛是他一直藏在心口中的真心话, 但很快, 他便发觉在自家粉丝面前说这种话不太合适,想了想,又伸出手道:“那,约定好了,下次……一定要来喔?”   莫默也伸出手,轻轻勾住了他的尾指,摇了摇:“嗯,约好了。”   林溯雨的体温偏低,在这种寒天飞雪的日子里表现得尤其明显,被她触碰到的皮肤凉得像碰到了一池寒水。   大概是怕冻到她,林溯雨很快便收回了手,转而礼貌地问道:“这位是钼钼姐姐吗?”   莫默没想到上次随口一说的“钼钼也会来看你的舞台”竟然被他记在了心上,点点头:“对,她就是钼钼,然后这位是荣飏子,平时就是我们几个一起管站子的。其实还有别人,但因为时间来不及所以就没来……”   林溯雨听得很认真,哪怕是听那种被人说了无数次的“要早点休息”,“感冒要吃药”,“多喝水”的嘱咐,也乖乖地一一应下。   直到莫默说“长身体的时候不要因为怕发胖就不吃肉”,他才像撒娇一样委委屈屈道:“平时一直有在吃的啦,我又不挑食……干嘛老是提醒我长不高,心痛痛。”   此时此刻,第一次见到林溯雨本人的钼钼,正深刻地感受着文盲式追星的痛苦。   像荣飏子一样洋洋洒洒写个千字情书这种难度太高,一般人都做不到,她也不强求。但这种能和小偶像面对面的时刻,她的内心只有一万个各种上下起伏语调的“啊啊啊”,这就显得太尴尬了吧!   绞尽脑汁地搜肠刮肚想找点词儿夸夸他,钼钼悲哀地发现,自己脑子里只有——   啊!!我们雨雨!真人比视频上还好看!整个人像在blingbling发光一样!   脸好小!眼睛好大!睫毛好长!   雨崽皮肤好白!!好想捏!看着好像雪团子!可爱!Q弹!   啊啊崽崽的眼睛里红血丝好多,看着好累的样子,妈妈好心疼!!   ——诸如此类的话。   会把他吓到的吧。   ……算了,憋回去。   反正夸人的事老莫比较擅长,交给她就行……   一直都负责网站日常维护、习惯了在幕后默默做事的钼钼正打算退居一旁当个加油鼓掌的听众,满含慈爱的老母亲眼神趁机多看两眼自家可爱的小偶像,谁知下一秒,林溯雨便转过头来,正对上她望来的眼神。   “姐姐穿得好少,不冷吗?”   林溯雨的眼睛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像是有繁星坠落在河面,亮得惊人。   因此,被他这么一望,钼钼脑子有一瞬间的卡壳,下意识“啊”了一声。   还没反应过来林溯雨到底说了什么,却见少年皱了下眉,动作迅速地将羽绒服拉链拉开。   下一秒,她便感到肩上微微一沉。   在这冰霜凛冽的时刻,她身上的纯黑色羽绒服还带着少年淡淡的温度,帮她隔绝了呼啸的寒风。清浅近无的水果香气萦绕在身边,是和少年外表一致的甜味。   她这才想起来,之前在车里的时候,因为车里开着空调暖气,她觉得热便把外套给脱了。谁知下车的时候心太急了,居然忘了带外套。加上人堆实在是太密集了,挤在这么多人里头,她竟然没感觉到冷。   谁知道林溯雨比她先一步注意到了。   帮她扣着羽绒服领口扣子的金发少年神情专注,这么近的距离,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少年眉尾还有一点很淡的小痣——她看过那么多少张少年的照片,却没有一张是拍出过这个细节的。   但把自己的羽绒服给了她,少年身上就只剩下一件白衬衫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想开口拒绝,林溯雨压住了她的肩,眉眼虽然依然笑意柔和,姿态却有些强硬:“姐姐穿着,我待会儿就回车上,不用担心我。”   “可是……”   她只是忘了带外套而已,里头还有毛衣啊!虽然是穿得有些单薄,但离被冻还有好大一截距离吧?   林溯雨抿唇一笑:“可我是男人啊,照顾姐姐不是应该的吗?我知道姐姐在工作上很厉害,所以这种时候还是让我发挥一下作用吧,不然显得我好像很没用一样。”   明明是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小偶像,说话时的神情却非常认真,莫名便让人提不起反驳的力气。   “好了,你快点回去吧,时间不早了。”莫默猜测林溯雨刚刚下舞台应该还比较疲倦,找了个借口想让他回去早点休息,“我们去找十一他们汇合啦,舞台照片和视频都在她们手里头呢。”   “嗯,好……”林溯雨叮嘱道,“姐姐们路上注意安全。”   荣飏子冲口而出道:“我要弟弟亲亲才肯走!”   莫默:“……”   钼钼:“……”   卧槽!?   另外二人均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看着她,一向口齿伶俐的莫默此时竟然也傻呆住了,完全忘记了救场这回事。   “等、等等!我开玩笑的……我真的是开玩笑的啊!”荣飏子绝望地发出了自己也不相信的申辩,只觉得自己的大脑现在像是在热油锅上被煎得满油锅乱窜的沙丁鱼,根本冷静不下来,“就是,前段时间那个表情包,‘我要亲亲才肯起来’,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到了。我真的只是想玩个梗……”   看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慌张模样,林溯雨眨了眨眼,忍笑问道:“所以,还要亲亲吗?”   “不要了,不要了……”生怕自己被误解,荣飏子一连说了好几遍,慌乱道,“我这就走,马上就走!小雨你好好休息,平时多喝热水,不要让自己太累了……”   一边这么说着,她一边慌慌张张地往后退去,刚想转身出去,却听见林溯雨的声音——   “姐姐等一下。”   她以为林溯雨还有什么话要交代,谁知他一步迈来,拉近了二人距离,带着些许歉意柔柔道:“可能会有些唐突……还请姐姐不要生气。”   唐突……唐突什么?   还未等她想明白,少年小心翼翼地挑起一缕从她肩头垂落的发丝。   仿佛像对待稀世的珍宝,他略微弯下腰,漂亮的唇瓣轻而缓地印在了发尾的位置。   ——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   他金沙般的发丝上沾着飞絮状的白雪,垂眸时微颤的睫毛上还挂着细碎的冰晶,白皙的皮肤像是玉石般皎洁,还能瞥见他手腕上格外显眼的蓝紫色血管。   虚幻得……像是从雪中诞生的天使。   本来应当喧闹嘈杂的世界,突然变得静默安宁,仿佛所有的杂音都在一瞬间消失、融化、退散,了然无痕。   只听得到他浅浅的、绵长的呼吸——那是炽夏一般,会让人全身冰壳消融的温暖气息。   他明明只是安静地俯下身,专心致志地……亲吻。   不带一丝暧昧味道,仅仅像是怀着祈祷心情送上美好祝福一般,漾着樱花粉的唇瓣轻触了那一小段发尾,却是无法抵抗、也无法拒绝的甜蜜剧毒。   “晚安好梦。”   双眸含笑的少年松开了手,那一缕青丝从他的指尖滑落,轻飘飘地在空中划过一小截圆弧。   “等等,小雨……衣服!”   已经跑远了的少年回头爽朗笑道:“送给姐姐啦,要收下喔——”   说罢,他还对她们挥了挥手,才三两步上了大巴。   钼钼嘟囔道:“败家孩子,来一个粉丝就送一件衣服的话,迟早把他衣柜掏空……”   这么说着,她顺手摸了一下衣服口袋,担心林溯雨会落下什么东西。   手指尖真的触摸到了什么。   她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一袋包装精美的奶糖,还挂了一张小卡片。   ——“送给我全世界最可爱的姐姐们^_^希望你们喜欢”。   “喂,我们幸运的女士,说一下现在的感想呗。”钼钼好笑地摇了摇还呈木头人状态的荣飏子,“心情怎么样啊,跟我们分享一下?”   荣飏子一脸僵硬地转过头,从石化状态解脱后,她拍着胸口无比庆幸道:“还好还好……还好我今天来的时候先洗了头……”   “……你的感想就是这个?”   “脑子都一片空白了,我还能有什么感想……等等,小雨的奶糖我也有份,为什么不给我?”   莫默黑着脸道:“回去写个万字情书交上来,不然奶糖上交给国家——没得商量!” 第 169 章   “在想什么呢?”楚辞推了一把身边脸颊红红的好友, “从刚才开始, 你脸上表情就没正常过……”   习惯了方雪妮“好烦”,“不要”, “想静静”的臭脸三连, 被一大群人包围尖叫了好几个钟头、还被人中途不小心用应援棒正击中脑壳,楚辞早就做好了出来被她一顿埋怨的打算。   谁知道今天的方大小姐安静得出奇,一个劲低头猛走,满脸通红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什么……?”被楚辞这一摇,方雪妮才回过神来,熟悉的大小姐暴躁表情终于重现江湖,“干什么啊, 你当喊驴子推磨盘呢,摇那么重!”   楚辞拧着眉,抱起手道:“你真的今儿不正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露出迷之微笑……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啊, 说起来你不是喜欢那个陆霖霖吗, 我俩要不然下次去他们宿舍逛逛?”   懒得计较方雪妮把自己偶像名字记得过于可爱的失误,楚辞将生硬地转移话题企图蒙混过关的好友提溜到自己面前,一脸不可思议道:“你喜欢上谁了啊?闵凤琦?还是花潜?别告诉我是乔慕啊, 他太老了, 我不同意。”   此时在车内勤勤恳恳地戴上老年人养生护膝、喝着枸杞啤酒还准备晚上佛系蹦迪的乔慕突然觉得膝盖一凉,好像有中箭的感觉。   “花潜?我怎么可能喜欢这小子啊!以前饭局的时候他居然还跟我抢羊排, 简直……不可原谅!”   “唔, 没有否认, 看来确实是有喜欢的人了……谁啊谁啊?”   “楚楚你诈我!”终于醒悟了过来,看好友一脸贼笑,方雪妮恼羞成怒,“关你什么事啊!”   “怎么不关我事了。”楚辞无辜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露出这种表情,惊悚之余八卦两下,不过分吧?”   “喂……!‘这种表情’是哪种表情啊?”   “少女怀春的表情啊。”   看好友说得理直气壮,方雪妮瞪了她几秒钟,突然挥起拳头没头没脑地向她砸去:“怀春怀春,你怎么不说怀冬呢,干脆说怀蛋好了!”   楚辞被好友这被人戳破心事恼得想杀人灭口的样子弄得想发笑,又担心自己真的笑出声会被气到暴走的方雪妮锤死,正好看到方家的司机开车过来,慌忙跑过去拉开车门。   她正想钻进去,只感觉方雪妮在背后死命拽自己,力道之大让她觉得自己这衣服会被活活扯下一条袖子,无可奈何只好又把半边身子退出来。   只见方雪妮脸臊得跟红番茄似的,拿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吞吞吐吐了好半天,才声音细细道:“……这个事,不准跟我爸说啊。”   楚辞应得爽快。   “也、也不准跟我妈说!”   “知道。”   “……也不准跟我哥说!”   “我不会跟任何人讲的,这事儿就我俩知道,放心吧。”楚辞看方雪妮如释重负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我又不会笑话你,你这么慌干什么。”   “还、还有一件事……”   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正三圈反三圈地来回折腾,好半天,方雪妮才瓮声瓮气道:“教我追星。”   “……啥?”   …………   叮咚。   消息提示音响起,方雪妮翻开一看,果然是好友不死心的追问。   “谁啊!谁啊!!到底是谁啊!你说嘛!!!”   “啊啊啊啊求求你拯救一下我这个好奇心快要杀死猫的可怜追星girl啊!!实在不行,救救猫咪也行啊!!”   “你是薛定谔吗!啊??以后我就喊你方定谔了喔?我说到做到的喔!”   最下头是楚辞发来的一张截图,那上边显示方雪妮的备注已经她被改成了“虐猫狂魔-方定谔”。   方雪妮:“……喔,随便你。”   屏蔽,拉黑,删除好友。   一气呵成。   三秒钟后,另一个聊天软件也开始疯狂跳提示。   方雪妮按开那一段语音,听筒中传出楚辞凄厉的控诉:“你个用完就扔、拔吊无情的小犊子,你竟然敢拉黑我……方雪妮你别忘了我三分钟之内就能杀到你家,让你跪下来喊我爸爸!!”   屏蔽,拉黑,删除好友。   嗡——   手机再一次震动起来,这次来的是电话。   “方雪妮!!你要是敢挂电话,我跟你没完!”   方雪妮对着手机“喂”了两声,眼睛也不眨道:“哎,怎么回事,喂?喂?喂?怎么没信号啊,听不到声音,真奇怪……先挂了啊,就这样,拜拜。”   请问是否加入黑名单?   “是”。   呼,世界清净了。   彻底把楚辞这个缠人精隔绝以后,方雪妮才开始艰苦地开始摸索起追星之路。   先开始从头补《全民偶像》。   一期一个半小时左右的节目她开了二倍速,第一期看下来,她觉得自己简直快成显微镜少女了——不,说斗鸡眼少女可能更合适一些。   为什么镜头会这么少?   “啊?这肯定的啊,这是个综艺节目,又不是一个选拔节目,怎么可能练习生时间等分,完完全全公平公正地摆在台面上让你挑啊?”电话那头的楚辞温馨地进行提示,“如果你只对某一个人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他的cut版啊,而且完整的舞台节目组也会放出,只不过你需要在番外、花絮那一块找。”   “知道了,谢谢。”   “你看了几期了?有没有觉得我家霖霖很好,很棒棒啊?要不要跟我一起追霖霖啊?”   “不觉得,不要。”   完全没有被好友这色厉内荏的冷淡吓倒,楚辞锲而不舍地在被拉黑的边缘试探:“所以你喜欢的到底是……”   咔擦。   还没等楚辞说完,对方便像是火烧屁股一样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楚辞看着手机上的“通话已终止”,久久未能回神。   再拨过去,听筒中传来的提示音依然是无情的“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显然方雪妮压根没有把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方雪妮你丫真的是用完就扔啊!!太干脆了吧!?”   …………   方雪妮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   现在是凌晨四点钟——而她床头的小灯还静静地亮着微光。   耳机中少年清爽的声音通过电流灌入耳中,是比白日听到的更加低沉危险的声线。   “别再逃离我……我的女孩我不想把你伤害,可为何你就是不明白?”   手机屏幕上面无表情的金发少年对着镜头一扬下巴,画面外便传来了观众的尖叫声。   听得人……心烦。   叫什么叫啊,没素质,别人表演的时候还尖叫,不知道会录到视频里头吗!   嚎那么大声!叫得再响,你看人林溯雨瞅你吗!   莫名其妙心里头兜了一肚子火,但又舍不得把直拍给关掉,方雪妮只能这么憋着火继续循环播放。   必须得睡觉了……   她心里头这么大声呐喊着,但手却跟被涂了强力胶水一样,黏在手机上根本就挪不开。   她揉了揉通红干涩的眼睛,她平时一向早睡早起,现在身体分明已经疲倦地快要不能动弹了,但精神却亢奋得惊人。哪怕想扔下手机坠入睡梦中,眼皮却怎么也闭不上,脑子里也全是一些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画面。   不,虽然乍一看都是毫无联系、甚至扭曲朦胧的场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仔细追逐辨认的话,这些画面的主角,剥离出来……   全部都是一个人。   “雪妮……醒醒。”   “……啊?”她迟钝地睁开眼,只听见一波又一波嘈杂无比的尖叫声,正对着她的是闪耀得如同白昼一般的大舞台。   楚辞抱怨道:“你怎么能在看舞台的时候睡着呢,这么吵的地方你都能睡着,我也是佩服你……”   好像……有哪里不对。   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到底是哪里不对,因此,方雪妮只是坐直了身体,打起精神看着前方闪烁迷乱的舞台灯光,还有处于灯光最中心的金发少年。   “首先……谢谢大家都来看我的演唱会。”   少年的声音是一如既往清爽干净,因为隔着遥远的舞台,他的表情看得不太真切,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像潺潺流水一般缓缓传来。   “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安静下来听我说话。”   “虽然一直说着,姐姐们是我最喜欢的人,但……很抱歉,我现在心里有了最爱的人。”   “想要无条件地宠爱她,疼爱她,把她当做我最珍贵的存在……我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也希望我的粉丝们能够祝福我。”   “而此时,她就坐在下面……这些话我希望她有听到——作为我爱她的证明,也是我用一生来践行的誓言。”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一紧,本能地攥紧了衣服的下摆,只觉得呼吸也无端急促了起来。   下一秒,舞台灯一转方向,一束亮光从她头顶投射而下,照射得她眼睛一眯。   本是一片漆黑的观众席突然出现耀眼的光圈,这一场景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林溯雨也放下了手里的话筒,从舞台上一步步走下,穿越过茫茫的人海,穿越过那满场挥舞的荧光棒,顶着所有人或惊讶或羡慕或不可思议的目光,坚定而笔直地向她走来。   “你……”她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被这样轻言细语地请求,即使是甜蜜的哄骗,大概她也会昏昏沉沉地点头应下吧。   耳畔是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与尖叫,所有人都满脸喜悦地站起身来为他们鼓掌,不知是谁先起哄了一句“亲一个”,周围均是会心地哄笑起来,大声调侃道——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少年柔柔一笑:“可以吗?”   身上的灯光明亮得近乎到了刺眼的地步,却仍然抵不过他弯唇一笑时的春光烂漫。   像是封闭阴冷的高台墙壁终于破开了一条缝隙,有浅草向阳开花。   “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在万众瞩目中,他一边这么促狭地笑着,一边弯下腰,伸手抵住她身后的椅子靠背,将她牢牢地圈在了自己身下,而后慢慢地低下头——   心脏……跳动的速度好快。   像是随时都可能脱轨、完全失控的火车呜呜地在心口鸣笛乱撞,方雪妮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脸上快要冒蒸汽。   就在那漂亮的唇瓣即将触及她的额头时,方雪妮突然猛地坐了起来,喉咙中溢出短促的尖叫声。   她依然在自己家里——熟悉的房间布局,看习惯的天花板,连床边的小灯都还没有关掉,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安宁。   只是身上的被子被她无意识蹬到了地上,散乱地皱成一团,墙壁上时钟的指针也在“嘀嗒”声中指向了六点。   她捂住心口的位置,那里仍然在砰砰直跳,像是坏掉的机器几近抽风地陷入失控状态。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啊……   她摸上自己的脸颊,果然,热得像是在发高烧。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半天,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陷入了失眠的境地,干脆登上社交软件,打开小号看起了群内消息。   一开始方雪妮还不知道有加群这种操作,更不知道还存在一种叫“粉丝站”的神奇东西,这还是楚辞告诉她的。   方雪妮非常感动地表示了感谢,然后无情地拉黑了她。   ————   【山居秋旻】:小雨真的说他下轮很可能进不了?   【莫默】:是的……他是这么说的……我怀疑他可能是知道什么幕后消息了。   【雨雨的白衬衫】:我不想接受这种现实啊!呜呜呜!!我们雨雨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想继续看我们雨雨的舞台呢!   【钼钼】:他知道我们都尽力了,别难过了,现在先别泄气,还没到最后一步,不要提前认输。   【荣飏子】:但我是真的想吐槽这个向钱看齐的垃圾节目组,前期不给我们雨崽镜头,现在又压雨崽的票数,这欺负谁呢!   【徜无谓】:好了别说了,大家睡觉吧……顺便,钼钼你跟荣飏子一个房间,你俩还在群里水这么嗨,不觉得别扭吗?   ————   下头话题自然就歪了,方雪妮拉下去草草浏览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内容后,她关掉了群,陷入沉思。   向钱看齐……?   几天后,大清早的,黄豆酱论坛鸡窝组突然横空出世一条帖子——   “林溯雨是傍上金主了吗!!!姐妹们进来瞅瞅!!!一夜之间,帝都所有的地铁站、公交站台全拉起了林溯雨的广告横幅!!我吓得瓜都掉了!!”   ※※※※※※※※※※※※※※※※※※※※   作者:儿砸我来问问你的感受。   林溯雨:没什么感受,反正姐姐们开心就好。   作者:可是你都十六了。   林溯雨:……然后?   作者(痛心疾首):再不早恋你就老了!!   林溯雨:不要啦,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年纪轻轻要专注事业才行。   林溯雨:而且舞台上宣布自己有女朋友……我不会干这种事的。愿意来看我演唱会的肯定都是喜欢我的姐姐,要是开开心心来看我唱歌跳舞,结果遇上这种事,她们得多难过啊。   林溯雨:只要我还当一天偶像,我就不会谈恋爱的。   作者:那有一天你真的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了呢?   林溯雨:不会,除非我已经不是偶像了。   作者:……大崽呢?   罗筱(愁眉苦脸):谈恋爱能让我解数学题的速度快一点吗?   作者:……应该不会,没准还会更慢。   罗筱:那我还谈什么恋爱啊,做完数学作业、语文作业、历史作业、政治作业……我就累得只想睡觉了。   作者:别家的男主都是不做作业也能考第一的!千方百计腾出时间来谈恋爱!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呢?   罗筱:那阿妈你就把我生得聪明点嘛,干嘛要让我这么笨。   作者:……(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第 170 章   虽然发帖时间很早, 但鸡窝组流量大, 没一会儿,帖子下头便多了几条跟帖。   ————   【1L】什么情况?   【2L】有图上图, 没图没锤。   【3L】为啥是怀疑被金主包养了?不能是酥鱼自己买的吗?   【4L】酥鱼家境不是早被他同学扒过吗, 很普通啊,还是单亲家庭,不可能有那么多钱的。   【5L】卧槽真的假的,不是说酥鱼家里是沾军的红三代吗?   【6L】五哥哪里看来的洗脑包……鱼自己都说过自己是贫苦男孩啊。不然你去看一下鱼和螺发的视频,有几个是在他们自己家拍的。虽然不至于到鱼说的“贫苦”,但也就是明州普通家庭的感觉吧。   【7L】明州人现身说法,明州这边商人蛮多的啦所以普遍还比较有钱, 酥鱼家真的就是一般般那种……   【8L】所以是真的被金主包养了?不是吧,要是真被包养,我觉得还是螺被包的可能性大啊……   【9L】楼上什么鬼啊,说了有图上图, 没图没锤, 不上图的一律打成黑了啊。   【10L】九哥求锤得锤,本帝都搬砖工正好在等公交车,喏。[图片][图片][图片]   【11L】妈耶……竟然还不是同一张图反复投放, 换了好几个广告模板, 金主真是用心啊。   【12L】我也现身说法一下,标题真的没夸张, 真的是一夜之间, 所有公交、地铁能看到的广告全部换成了鱼。我一个鱼黑今天早上坐地铁的时候都快要窒息了, 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感觉自己要得深海恐惧症。惋惜一下,果然上帝是公平的,这么有钱的金主,咋就眼睛瞎了呢。   【13L】等等,为什么这就盖章是金主了啊!粉丝集资买的也有可能啊!先说好啊我是路人,但我家过生日的时候也是会集资买地铁广告的,鱼家也买不稀奇吧。   【14L】十三哥这个粉式路人……屁股歪而不自知。动动脑子想想吧,一夜之间所有的广告全部替换成酥鱼的单人照,这是单凭粉丝能做得到的吗?而且这是帝都啊旁友,帝都的广告说换就换,没点背景可能做到吗?   【15L】我是干传媒的,昨天饭桌上听几个大佬聊天说到圈内的事,最近这节目火,顺口就爆了几个料,刚好有说到鱼的,说鱼私底下其实很爱玩,喜欢去夜店打炮,男女通吃,心机很深但表面上还要装清纯的那种。他最近傍了个圈内的高层,高层有老婆,但两个人各玩儿各的,是契约婚姻,女方是荧屏广告女王。那个高层据说还有点特殊爱好……就是那方面的,你们懂的。我本来还不信,结果今天就出来这事儿了。没图,饭桌上的事也不可能录音,信不信随你们。   【16L】十五哥说的真的假的啊?可是鱼还这么小哎。   【17L】我靠好刺激,什么特殊爱好啊求深扒。   【18L】日你妈,造谣狗你死了,你全家都死了,听到没?   ————   等晚上方雪妮看到的时候,这帖子已经盖了几千层。   方雪妮指了指自己:“我?眼睛瞎了?有一个荧屏广告女王的老婆?还有点特殊爱好?”   楚辞:“……呵呵。”   前几天还抓耳挠腮地想知道方雪妮春心萌动是为谁,现在满街都是某人的大屏广告,她不想了解,都得被迫面对林溯雨的笑脸。   更别提身边还坐着一个陷入狂热情绪、碎碎念升级的小迷妹,随时都要往她嘴里喂林溯雨各种靠谱或不靠谱的小道消息。   投放广告以后,方雪妮仿佛破罐子破摔了,压根不像是之前那个被问一句“你喜欢的是谁啊”都害羞得要跟人拼命的小姑娘,脸皮厚度呈几何状增长。   “我跟酥鱼哥哥是同年诶……还好他比我大半年,不然我现在都不能喊哥哥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啊……呜呜……哥哥的名字都像诗一样。”   “为什么每次哥哥都说‘谢谢姐姐们’啊……这是直接把比他小的都开除粉籍了吗?好气喔,难道要我勉为其难当他姐姐?”   楚辞:“呵呵呵。”   楚辞追星追了几年了,大大小小的演唱会也看了许多,好友对此态度一向嗤之以鼻,楚辞一度以为拉方雪妮跳坑四舍五入约等于南北磁场调换位置。   不追则已,一追惊人。   从来不追星的人,一旦真的开始追星了,那种狂热程度比起一直追星的人还要疯魔。   至少楚辞追星追这么久,还没像方雪妮一样这么大手笔过。   ——这可是直接包了整个帝都的交通广告栏给自家偶像做宣传啊!   想到这里,楚辞寻思这不对劲,试探性地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是追星呢,还是追对象啊,这么大力度你都可以把你家酥鱼拿下了吧?”   看方雪妮只是低头脸红不说话,楚辞心里头咯噔一下,整颗心直直地坠了下去。   “你动静闹那么大,外头都要笑你们家了。”楚辞满脸不赞同,“玩玩当放松可以,但我们几个家里背景特殊,不晓得背后有多少人盯着。现在网上都在吵这个事情,还上了热搜,你这不是让你爸难做吗?”   “有什么关系?”方雪妮扣上手里的平板,小姑娘的眼睛里满是怒意,“所以,连你也要教训我咯?”   “我知道你不高兴你爸成天那么忙,但……”   “好了不要说了。”对于这个话题,她显然不想多提,“就这样吧,反正已经买了,他们也不知道是我家买的。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还能当着我面笑我不成?”   楚辞掰过方雪妮的头,一字一句道:“雪妮,偶像这种东西,我还是那句话,玩玩放松可以,不要当真,也不要投入太多感情。别说他林溯雨就是一野鸡……行,你别瞪我了,那就凤凰男。真的,你想想年纪轻轻进娱乐圈能是什么好东西,要知识没知识,要见识没见识,要学识没学识,以后跟你能有什么交流话题?”   “……你这是把你家球主一起给贬了啊?”   “你才追星几天,我霖的黑称你都给学会啦?”发觉自己被带偏了,发誓宁可黑自己偶像也要把方雪妮脑子里的水打出来的楚辞开启了苦口婆心教导模式,“雪妮啊,你以后要嫁的肯定也是跟你家庭背景差不多的人,你家里也不可能让你找个娱乐圈的人结婚的。要么你跟我爸妈一样,结婚的时候说好互不干涉,婚后你包养他,那也行……”   “我不。”方雪妮一步也不肯退让,“我就是想嫁给他,就是想当他的新娘子。他进娱乐圈都是因为家里太穷了,我会供他念国外最好的大学,给他我能给的最好的生活,然后等我俩大学念完就结婚。”   “方雪妮你才十五岁!以后会遇上比他好看,比他有才华,什么都比他好,而且是好一万倍的人!你醒醒!”   “可我只喜欢他!就是喜欢他!不会再像喜欢他一样喜欢别人了!”方雪妮也火了,本来还算秀气的小姑娘扯着嗓子的样子就像大白鹅扑棱翅膀怒啄来偷蛋的野狗,十足护犊子的样子,“他是我心中这世界上最美好最温柔最最最好的男孩子!你懂吗!我只想跟他结婚!”   楚辞终于后悔起自己之前热情拉好友进坑的行为。   原来方雪妮虽然对她的追星行为颇有微词,但顶多摆着张臭脸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她们二人比起同龄人更为早熟,丝毫没有别的女孩子那样的天真烂漫心思。   连楚辞自己,追星也有大半原因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情绪,在别的光芒闪耀的男孩子身上投注完自己的全部热情,然后在该结婚的年龄听从家里的安排,嫁入一个门当户对的家庭。   而方雪妮现在的样子,完全像是被人换了个脑子。   妈的林溯雨,妈的!   要说脸,也称不上多好看啊!   他丫的是狐狸精转世吗!?   “反正你自己想清楚吧,我看林溯雨也不是什么善茬,这小子绝对不是你心中想的那种盛世白莲花。要是他知道你家的背景,顺杆往上爬,到时候拿你当垫脚石,利用完了再一脚踢开,你可别到我面前哭。”   楚辞拎起包,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间。   方雪妮怠惰地打了个滚,明知道楚辞说的是对的,但一股别扭的反抗情绪淤积在胸口,她愣是半句挽留也没说。   说结婚也是一时气话,楚辞的话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是……   一想到飞雪中少年眉目含笑望来的场景,还有那一句犹在耳畔的“没事吧”,她的心就忍不住开始无规则地加速跳动。   “……好喜欢你啊。”   低低地小声喃喃自语,方雪妮悲哀地发现,仅仅只是对着在照片上的人说出这句话,她的心里竟然也会感到欢喜。   少女心事总是如此简单又复杂。   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以后,看楚辞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到家,方雪妮才登上围脖开始四处溜达。   林溯雨的图片相对其他人气练习生来说少太多了,而且他还不喜欢发自拍,有些时候她甚至不得不去罗筱那边扒二人合照。   每次看到两个人关系很好地又是搂搂抱抱又是亲密对视的照片,小少女的心中总是忍不住泛起又羡慕又嫉妒的微妙情绪。   为什么两个男孩子关系要那么腻歪,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啊!哥哥你干嘛要笑得这么甜啊,怎么不转行去卖糖水啊!   好希望被哥哥搂住的人是她自己啊……   呜呜呜,想哭。   忍住了迎风流泪的冲动,她点开了罗筱的超话。老实说她还挺喜欢来罗筱粉丝这边串门的,因为发双人合照的时候,罗家人会很和善地帮林溯雨也修一修,修得还挺好看的,弄得她也不好意思酸罗筱了,甚至还关注了几个罗家的大粉。   方雪妮本以为今天也会看到和和气气的螺鱼海鲜一家快乐互吹的场面,万万没想到,一进去她便看到了一条用词极为刺眼的围脖。   ————   【离真_螺螺别喝奶茶了看看姐姐吧】:我就直说了吧,林溯雨你家粉丝都是废物吧,到现在没有一个能打的。我等了一晚上了,说好的鱼家都是白富美小姐姐,钱一把一把往外撒所以才买了帝都广告栏呢?前期捆绑吸血我家螺螺,现在又傍上谁了,倒是喊你们酥鱼的金主出来啊。废物滚出来挨打!   ————   因为带了林溯雨的大名,这条围脖的热度格外高,转发和评论一直在疯涨。   什么情况!? 第 171 章   离真算是罗筱粉丝中相当有名的一位了, 原因无他, 这位富家小姐很乐意在追星上砸钱,而且是大把地砸钱。   在通过《全民偶像》喜欢上罗筱以前, 她追的是和文季同在“Curve”组合的纪啸颜, 有一段时间更是纪啸颜走哪儿就跟到哪儿。今天飞高丽,明天到岛国,后天又跟去灯塔国,勤快程度堪比上班打卡。   也正是因为这样花钱如流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彪悍追星方式,离真自己也有不少粉丝,因此这次爬墙来追罗筱,带了一大批人过来, 算是早期给罗筱带了些人气的老粉。   只是,大概当惯了高高在上的娇小姐,围脖底下又到处是“离真姐姐好帅好酷好有个性”的粉丝赞美,日积月累下来, 这位养尊处优的娇小姐的脾气难免被养得不好相处起来, 高傲得让人觉得趾高气扬,有时候甚至连正主的面子都不给。   追大公司的偶像只能隔着远远地看两眼,再怎么摩拳擦掌想要帮自家偶像走鲜花大道, 还得看公司的意思如何, 更多时候则是连人也没机会见着——这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气馁。   在纪啸颜退团以后,离真便喜欢找那些小公司、还未出道的练习生走养成路线, 花力气下去给小偶像们找资源, 带人气。自己挑中的小偶像把她当做救世神来膜拜, 离真觉得这可比台下眼巴巴地望着人、砸钱听个响要带劲得多。   毕竟日常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趣了,她对念书没什么兴趣,家里有兄长挑大梁,没有她插手的必要,也没有给她发挥的可能。平日的学习混混过去便行,连大学都是家里帮她找关系塞进去的,有钱又闲的生活总是容易让人觉得生活空虚,而追星刚好便填补了她这份无聊。   时间久了,不免就会忘了……偶像和粉丝再亲密,也是有个度的。   即使是亲妈,这么手把手带着恨不得事无巨细地一一插手,也会禁不住升腾“有一种冷叫你妈妈觉得你应该穿秋裤”的烦躁感。   而在离真心中却是——我给你带了人气,你能混到现在这地步都是我赐予你的,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你凭什么不听我的,甚至还想摆脱我?   离真上一次脱粉便是因为自己一手养出来的小偶像不想按她说的发展路线走,接了一个离真眼中纯粹是为了洗钱的三流言情偶像剧。   本来一直乖乖听话的小兔子突然会咬人了,这种被背叛的感觉让离真觉得格外不爽。   只是再不爽又能怎么样?哪怕她是地位相对特殊,可以和偶像直接对话、互道早安晚安的粉丝,那也仅仅只是粉丝而已。   发现这一点以后,离真不开心,很不开心。   因此,在那位小偶像的言情偶像剧杀青的当日,她的名字上了热搜。   大粉亲身下场手撕自家偶像,发长文怒斥偶像狼心狗肺、不仁不义后,带着一大批人怒而脱粉——这也算是追星届的一桩奇闻了。   而下一个被她挑中的对象,便是罗筱。   离真的眼光一向好,被她看中的人除了自己作死或者太没有事业心,碰上个好机会基本都能爆红。像《全民偶像》这样的节目,她自然没有错过的道理,A版的宣传片一出她就去看了——那个时候她比较看好的其实是陆正霖。   只是,看好归看好,终归少了点心动感。陆正霖无论从外表或者行为举止都已经非常接近高丽流水线出来的成品偶像了,虽然精致又完美,却没了那种看他成长的乐趣。   聊胜于无……当打发时间好了。   她本是这么想的,谁知B版一出来,她立马就被宣传片中只有寥寥几秒镜头的罗筱给吸引住了。   在无数肆意飞舞的彩屑中,站在翡翠般碧绿的天地间转身对着镜头略微抬眸的黑发少年——只要一眼就足以让人心动。   虽然离真脱粉时动静既大又闹得不好看,但当她喜欢上某个偶像、真情实意地去追星的时候,确实也是全情投入、热情洋溢且轰轰烈烈,而且砸钱也大方,因此在粉丝中也算是有名。   至于现在的围脖叫阵是怎么一回事,得说到罗筱和林溯雨两边粉丝的结怨渊源。   目前林溯雨和罗筱的粉丝有相当是重合的,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他们二人的CP粉,也就是所谓的“双担”,但随着粉丝人数的增多,唯粉的数量也开始上升。   因为《全民偶像》面向的是华夏,许多未接触过高丽偶像圈的女孩也因此步入追星行列,完全不明白追星能有什么骚操作,非常容易轻信上当。   其他有过追星经验的女孩子一眼就能看出是编出来的黑料,华夏追星少女都信以为真。至于开贴钓鱼、披皮黑等其他追星圈子用烂了的手段,更是一概不知,完全陷入被动。   而离真这样早就把高丽偶像圈规则玩透了,本身还自带一定流量、在外人看来属于“大大”的人,那些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自然是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撕资源,撕番位,撕公司,撕捆绑,这些手段离真早就玩儿得驾轻就熟,对于螺鱼捆绑的现状她早已不满。但由于罗筱流量最大也最权威的站子偏袒林溯雨,站长“娱乐圈打工小妹罗翠花”更是公开表示过兄弟二人感情很好不希望粉丝互撕,因此两家一直相安无事,日常互相投票捞一捞对方。   林溯雨卡60晋级的时候,罗筱的站子还特意发围脖进行了庆祝,评论区一片喜庆欢腾。   而离真横插一脚杀入罗筱粉丝圈后,整个圈子便混乱了起来,“林溯雨吸血罗筱论”,“林溯雨糊逼拖累罗筱论”,“林溯雨利用罗筱论”等理论一套一套地满天乱飞,成功带偏了一大批本来只知道埋头勤勤恳恳打榜刷数据拉投票的粉丝。   偏偏运用春秋笔法歪曲事实、又配上一连串让人看得头大只想赶紧拉过去的数据后,整件事居然看着还像模像样的,让罗筱的一部分唯粉“顿悟”了——   对啊!为什么要分那么多人气给林溯雨呢!螺螺这么好看,光靠脸就可以打出一片天!没有林溯雨在一边拖累,哥哥一定能飞得更高,站得更远!林溯雨这种糊逼,就是靠我们家哥哥才能有点热度,不然早就被刷下去淘汰了!欺负我家哥哥心善!臭不要脸!   好多罗家人还会分心帮林溯雨那边刷数据,凭什么呀!要是这部分精力也拿来给螺螺打榜,螺螺可能早就前九了!   现在还在双担的螺蛳粉都是大笨蛋!都是被雨滴蒙蔽的白痴!一定要让罗家看清楚林家吸血的本质!   于是,两边的日常便开始有了轻微的小摩擦,而后逐渐发展成了局部的剧烈碰撞。   等林溯雨的巨幅广告一夜之间帝都各地开花这件事爆出来后,两边的超话经过一天的发酵,逐渐走向失控状态。   ——“平时都是我家的人拉你家,为什么上广告不是两个人一起上?凭什么买广告只买林溯雨不买罗筱?”   平时就自感委屈、一直强忍着不满的罗筱唯粉瞬间炸开了锅。   即使雨滴这边出面解释说粉丝站并没有那么豪气地进行大规模投放广告,很有可能是某个粉丝的自发行为,但仍然无法平息罗家这边的愤怒,连一些双担CP粉都对这件事颇有意见。   本来还自觉理亏的雨滴在解释了一天以后,也触底反弹,开始爆发了——   “凭什么我家就必须跟你家捆绑出现?我们雨滴姐姐买的广告,带雨雨一个就行了,你们罗家蹭什么热度呢?”   “说得像是我家没出过力一样,投票的时候我也没少给罗筱投票啊?你们要清算,先把我家的票吐出来OK?”   “我家买的广告爱谁上就谁上,没钱给我闭嘴行吗,有钱你也可以去买啊!”   就是最后这一句的截图,在罗筱的超话中疯狂扩散,双方火力进一步升级,气氛紧张得像是被大火熊熊炙烤的油锅,哪怕是一滴水落下都可以引爆全场。   等到晚上七点,离真突然发围脖了。   ————   【离真_螺螺别喝奶茶了看看姐姐吧】:我很怀疑雨滴家“是某个粉丝的自发行为”的说法,节目开播这么久了,我从来没见过能有一夜之间撤帝都所有交通站广告的酥鱼粉丝。但如果是鸡窝组爆料的那样,是某人有了新靠山,把利用完了的螺螺一脚踹开,那我倒是可以理解了。可怜我们螺螺,前期被人扒着分走好多流量,偶尔跟榕榕同框一起玩儿还要被追着骂,现在白眼狼是谁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   ————   这条围脖一出,林溯雨和罗筱的超话乱成一团,许多凑热闹的吃瓜群众也挤了过来津津乐道地展开了各种阴谋论,连林溯雨的金主是谁都滔滔不绝地举出了十几个可能人选,简直是不从头发丝扒到脚不肯罢休的节奏。   半个小时后,面对沸腾的评论区,离真不紧不慢地又发了一条围脖——   【离真_螺螺别喝奶茶了看看姐姐吧】:如果真有这样的粉丝,倒是出来让我见识一下啊?林家星动值最高的人是站子集资投上去的吧,都还没有我单人的一半。想证明林家有的是钱,来跟我比刷星动榜呗?你们那边随便出个人,你刷一千我刷两千,你刷两千我刷四千,每次刷对方的两倍,谁先撑不住退出算谁输,怎样?林家的废物们敢应吗? 第 172 章   离真所说的星动榜是指千光专门为了《全民偶像》开辟的榜单, 只要是千光视频的用户, 每人每天自动获得10点星动值,VIP用户则是30点, 可以去专门的界面为自家偶像打榜。   等星动值达到一定阶段便会解锁特别VCR, 包括“让偶像念粉丝来信”、“亲手拆粉丝礼物”、“满足粉丝提出的所有要求”和“粉丝问答”,以及星动值高到恐怖的“最终心动视频”。   这个最终心动视频每个练习生都不太一样,像罗筱是“穿西装向粉丝求婚”,陆正霖则是“给粉丝讲睡前故事”,不知为何单单林溯雨是“女装的他”。   因为这个清奇的最终心动视频,许多路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会有事没事给林溯雨投几点星动值。   本来要是固定死了每人每天多少星动值的话, 气氛倒还算和谐,问题就出在后头——   千光规定,可以出钱额外购买星动值,1RMB=1点星动值, 每日购买无上限。而这类额外购买的星动值, 在平台抽取部分手续费后,会将剩余部分转交给偶像本人。   除却星动榜以外,千光还出了一个配套的“粉丝心动榜”, 根据账户投入的星动值进行即时排榜, 砸的钱越多,名次也越高, 位置极为显眼, 充分满足了壕粉砸钱买曝光的心情。   而且千光许诺, 日后出粉丝见面会,粉丝榜排名前三的人将会直接收到千光寄出的私人邀请函,同时可以在现场向自己的偶像指定某些要求,包括但不仅限于“合照”、“公主抱”或“向自己单膝跪地求婚”。   由于“粉丝心动榜”这个榜单真正能曝光亮相的粉丝全是真金白银砸上去的,该榜也被大家戏称为“土豪榜”。   而离真便是罗筱土豪榜的第一名,连粉丝站一起集资买上去的告白账户都被她压了一头。   为了缩短反馈时间、给人更强烈的消费刺激,星动榜和土豪榜的数据是即时变动,不像人气排名一样一周公布一次。因此,只要砸钱下去,数据立马就会变动。   再加上千光声称抽取平台手续费以后会将剩余的钱转交给偶像本人,虽然谁也不知道这个平台手续费有多少,但这根胡萝卜都晃晃悠悠吊在面前了,想着自己的钱最终能到偶像手里头,粉丝们自然也砸得心甘情愿。   况且,因为土豪榜的平台是千光,虽然土豪榜默认只显示前100位,但实际上,所有粉丝排名均可查询,因此也比其他的方式更具公平性。毕竟比砸钱的话,要是出示转账记录,可供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要是一方傻乎乎地扔钱,另一方去找那种转账工具出示作假截图,连一亿的转账都能给做出来,那就根本没有比的必要了。   你们雨滴不是说没有金主,是某个粉丝帮林溯雨买的广告吗?行啊,她离真放话在这儿了,真要那么有钱,撒点毛毛雨来冲土豪榜没问题吧?不是说雨滴里头白富美多吗,稍微来一个跟她擂台对打呗?   反正最后钱都是给自家偶像的,追星不至于这么点钱都不舍得出吧?   虽然追星女孩多,但绝大多数都是普通家庭的人,有钱还像离真一样闲的真不太多。虽然离真这堪称狂妄的放话已经被无数人搬运、扩散到了围脖以外的地方,和“林溯雨广告事件”一起成为了关注《全民偶像》圈的人当晚兴奋的吃瓜源泉,但过了几个小时,却仍然没人应战。   毕竟这不是像别的时候一样打打口水仗就行,看离真的意思是要从一千开始扔,上不封顶,直到一方承受不住退出为止,这入门的门槛已经把绝大多数人都拦在外头了。   方雪妮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一激情站街居然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情,看离真还在围脖叫嚣,她颇感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由于离真着实话痨,多的时候一天能发五十几条围脖,方雪妮往下翻了几页就懒得继续看了。看了下她相册里柔光磨皮一条龙、白得像个灯泡在大太阳下发亮的照片,方雪妮想了半晌,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   她们这个圈的人眼里,几千几万的确实是小钱,但也没几个人会特意为了赌气去烧钱。更何况方家一直秉承低调内敛的原则,这种炫富方雪妮更多的是感觉莫名其妙,暗骂了一声“sb”就关掉了界面。   她切换到社交软件,果然群里都在讨论这件事情,一时间群情激昂,眼看着几个管理就要压不住了。   ————   【莫默】:我再重复一遍,让她自己在那边跳,我们该打榜打榜,该刷数据就刷数据,我们最重要的事是让小雨排名升到前35。对面明显不安好心,不要分心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来一条松鼠酥鱼吗】:可是现在外头都在笑话我们是缩头乌龟……她一直这么跳,舆论上我们就已经输了……   【钼钼】:别去管她的,围观都不要去围观,没热度她自然就走了,现在骂那么难听都是激我们出去,别上当。   【荣飏子】:而且小雨明确说过筱筱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就尽量别跟罗家起冲突吧……闹得太难看,到时候他们两个人感觉尴尬就不好了。   【穆兮兮@我是小甜心呀】:可是我们这么替他家考虑,他家粉丝这么跳就不约束一下吗?凭什么每次都要我家忍啊?他罗筱人气高没错,但现在雨雨人气也有上来啊!凭什么说雨雨吸血啊!过分!   【子覆覆@我是大苦肺啊】:那个买了全帝都广告栏的小姐姐到底是谁啊……要是能站出来打脸就好了。现在我心里是真的很憋屈,被骂幼稚我也认了,我现在就想有人能把离真那货按地上摩擦摩擦。   【白雪淋霜】赞同。   【镇群神兽泥马君】加一。   【谢谢大家我和酥鱼结婚了】加10086。   …………   ————   后面刷起了一大排的加号。   看整个群都在讨论买广告的人到底是谁,方雪妮叹了口气,心里头有些惴惴不安。   像群里希望的那样和离真正面对决是根本不可能的,方雪妮可以私下偷偷换了帝都的广告栏,但是像离真这种放到台面上的炫富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方家虽然位高权重,但就像楚辞说的一样,背地里盯着的人也不少。   方雪妮本来以为买个广告栏而已,很正常的商业行为,谁知道刷的帖子里有业内的人说这种强行把未到合约期的广告撤下来换成新广告的事,没点背景根本就做不到,建议大家扒金主的时候不要光考虑钱的因素,吓得她心里当即打了个突。   她对广告没有任何概念,问的时候对方也满口答应说“做得到,没问题”,钱也正常付了,她便以为自己追星也是老老实实走正规程序当普通公民了,现在才回味过来这根本就是对方在讨好她——或者说,通过讨好她来给她爸留一个好印象。   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干了过于出格的事,现在这因为广告栏而引发的一系列事方雪妮自然不可能脑子拎不清地继续掺和。   “别让我知道你爸是谁,不然我让我爹卡你家项目!查你家偷税漏税!让你炫富!让你炫,我让你炫!”气呼呼地扔下了一句泄愤的气话,方雪妮一扔手机,彻底把这件事隔绝在自己的世界外。   不看了,省得一看就生气!   哥哥的访谈说过,他喜欢学历高的女孩子,尤其是数学、物理和天文学得好的那种,她要好好学习,准备未来去娶哥哥了!   …………   除开网络上的议论纷纷,千光位于帝都的总部,有人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广告到底是谁买的?”   柏南海闲闲地折了下手指,骨节处发出了一声脆响:“我去问过了,那边说不方便透露……这个回答很有趣了吧?”   李欣慧的指尖敲了敲桌面,不太确定道:“不会是……跟‘那个’有关吧?”   “十有八九了。”柏南海答道,“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家买的了,他们那个圈子的不是普遍都对娱乐圈很鄙夷吗,除了楚家的小姐,我想不出太多人选了。”   “动静闹这么大,不像是他们的风格啊……”李欣慧也想不太明白,“不过为什么偏偏是林溯雨啊,这小子未免也太能招惹人了吧,为什么每次都能遇到贵人。本来他是预定这轮就要被淘汰掉的吧?”   “对,大概是第一期就镜头被剪光了,失去了先机,他后头人气一直起不来,我们本来都打算改捧罗筱了……罗筱确实死忠粉多又能打,人气一直在往上涨。”   李欣慧唉声叹气:“你说买广告那位要是看中的是罗筱该多好,这样也就不用纠结了……”   柏南海优雅地吐出了略显刻薄的词句:“要真是那个圈子的人看中了林溯雨,我倒觉得他没必要继续在娱乐圈混下去了,趁早抱紧大腿从政或者从商,都比在这种地方挣扎沉浮要有前途得多。林溯雨这个人聪明又识时务,这种机会千载难逢,要是手段高一点,能从地下见不得光的小狼狗走到台面上,入赘成功的话,那可算是从底层阶级翻身当赵家人了。”   “那种家庭,看不上林溯雨的……现在也只是买了个广告而已,时间一久没准就失去兴趣了,考虑这种事也太早了。”李欣慧摇了摇头,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问道,“‘那位’今晚去汴州那边,接应的人安排好了吗?”   “嗯,都已经提前通知下去了,而且他还点名说要见林溯雨……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柏南海感慨道,“有时候真觉得很奇怪,这些大人物怎么一个两个都惦记他,真的有气运这种说法吗?”   …………   “喊我过去?”   林溯雨和罗筱对视了一眼,均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迷惑。   罗筱放下手中的书,主动问道:“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工作人员虽然态度温柔,但嘴巴异常牢固:“对不起喔,我也不知道呢,我也是听柴姐吩咐的。”   罗筱有些紧张地拉过林溯雨,小声问道:“不会是因为……广告的事吧?你真没找什么金主吧?”   林溯雨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抬起手,在他腰间狠狠一拧,咬牙切齿道:“虽然我觉得八成就是因为这个了……但我有没有金主,难道你还不知道?你跟着网上瞎起哄什么呢?”   罗筱:“……疼!疼疼疼——知道你没有我才敢这么跟你开玩笑的嘛,这不是找点话题让你放松一下啦!你表情严肃得跟要去跳火坑一样!”   ——神他喵的放松一下!   但令林溯雨没想到的是,工作人员并没有带他去办公室,而是领着他走出宿舍,而后示意他上车。   林溯雨一开车门,顿时一愣。   “……阿花?你怎么在这儿?” 第 173 章   坐在车内满脸迷茫、正认真地点着手机上的小游戏打发时间的, 正是坐立难安的花潜。   “溯哥……”看到开门的是林溯雨, 花潜的眼神一亮,“你也被叫到了?”   他身边的白虹煜把他跃跃欲试的脑袋摁了回去, 神情冷淡地打了声招呼:“怎么是你?”   林溯雨无辜道:“我才想问这个问题呢……怎么是你俩啊?没有别人了吗?”   “没了。”   看着车子无声无息地驶出宿舍, 林溯雨环视了一下四周,和司机搭话道:“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开车的是一位穿着休闲西装的中年大叔,和本地多多少少带着汴州口音的出租车司机不同,他一张口,是一口几乎听不出地方口音的标准华夏官方语:“去北天国际啊。”   “北天国际?那是哪里?”   花潜一头雾水。   白虹煜倒是知道:“是汴州本地最高的建筑吧,我记得最高层是一个设有观景台的餐厅。”   花潜点点头, 表示自己理解了:“我懂了,华夏人的惯例嘛,谈事情先请饭……”   这种老气横秋的样子引得司机都笑了一声。   “在这种地方吃饭,消费应该挺高的吧?”   花潜本来只是随口感慨了一下, 谁知林溯雨还真去搜了人家的菜单, 然后说了个数字,直接把白虹煜吓得嗷叫出声。   “又不用我们付,瞧你这点出息。”一直在白虹煜面前被损得节节矮一头的花潜终于找到了自信, 得意洋洋道, “虽然说这种饭局一般轮不到我们点菜,但如果让我们点的话, 记得挑那种贵的, 往死里点, 反正又不花自己家钱。”   白虹煜:“……人司机还坐在前头呢,你说这话音量能不能小一点?”   看司机听着他们的对话,一直在前头挂着慈祥的迷之微笑,林溯雨试探道:“叔能不能透露一下,喊我们几个是因为什么事啊?”   司机大叔虽然看着和蔼可亲,话也不少,却是油盐不进,所有的关键信息均避而不答。   任凭林溯雨怎么旁敲侧击,愣是没挖出半点消息。   您这反侦察能力……只当个司机不觉得可惜吗!?   “几位小少爷请下车吧。”司机大叔在门口停下车,“报名字会有人带您三位进去的。”   头一回被叫“小少爷”,白虹煜和林溯雨心中均浮出愕然之感,唯有花潜很习惯一般,说了声“谢谢”便催促着白虹煜下车,对于这种称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报什么名字?”全程处于状况外的白虹煜目送着那辆朴实无华、看不出特殊之处的黑色轿车消失在地下停车场入口,还处于被人称呼“小少爷”的震惊中,“报千光的名字?还是报《全民偶像》?”   而对这一切显得熟门熟路的花潜已经和门口的迎宾员说上话了。   “嗯对,我是花潜,应该是有预约的……对,好的,谢谢。”   看白虹煜还背对着大门作瞭望状,花潜气运丹田,大吼道:“白二煜——别傻站着了!这么高级的餐厅,千年等一回,现在有人请客吃饭,赶紧去抢饭啊——!”   在花潜面前一直保持着温柔浅笑的迎宾小姐姐,脸上的笑容“啪叽”出现了一丝裂痕。   眼看着自己的同事身姿袅娜地带着三个小少年去坐电梯,她掏出对讲机,目光呆滞道:“客人到了,对,已经上去了……什么样子的?就,反正跟我们想的都不太一样……有点儿,像是,呃,被虐待狠了的那种?”   …………   “说起来你那个广告……”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要问我。”林溯雨摆摆手,“我现在也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花潜神色比林溯雨还激动:“这算是告白了吧?人可是把一整个帝都包下来给你打广告诶!是妹子吗?是妹子吧!这一定是真爱啊!”   白虹煜凉凉道:“能包下整个帝都,有这财力大概不会太年轻吧,没准是四五十岁风韵犹存的女总裁呢,林溯雨你艳福不浅啊。”   林溯雨:“……”   大概是嫌打击得还不够,白虹煜继续道:“当然啦,也有可能是被你深深迷倒、对小男孩有特殊癖好的中年秃顶霸道总裁,希望你能和你的真爱冲破世俗眼光的障碍,谱写出可歌可泣的恋曲啊。”   林溯雨头疼道:“虽然我不介意我未来的对象比我大二三十岁,但首先得我喜欢她吧,你们这强买强卖算哪门子事……况且给我买广告的也不见得是因为喜欢我吧。”   “不是因为想对你告白,那还能因为什么?”   “商业竞争啊,洗钱啊之类的……也不是不可能吧?”   说话间,一直在他们身边微笑着、几乎要消隐在空气中成为背景板的服务员比了一个“请”的姿势,笑容标准、字正腔圆道:“客人们,已经到了。”   并不是花潜以为的露天观景台餐厅,而是一个个以金红为主色调的私人包厢,豪华鎏金却不显张扬的室内装潢很能体现设计师的审美水准,让整条走道在庄重肃穆的同时又隐隐透出了华贵的味道。   ——只是个吃饭的地方,没必要雕龙画凤还摆只纯金的貔貅吧?   虽然是镀金的也说不定。   倒不如说,考虑到成本问题,镀金的可能性更大。   “您猜得没错,确实是镀金的,不过采用镀金的主要原因是黄金质软,做大件会撑不起来。这一对貔貅是专门请高僧开过光的,算下来价格并不比纯金要便宜喔。”带路的服务员浅浅一笑,柔声解释道。   不自觉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声的白虹煜脸一红。   每一个无意中暴露自己知识短板的小少年,在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比较窘迫。   好在小姐姐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这段路也并不长,很快她便在某个包厢前站定,以稳定均匀的速度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门。   门打开后,这位浑身透着优雅味道的服务员小姐姐便微微一鞠躬:“祝三位客人用餐愉快。”   林溯雨本以为开门的便是想见他们三人的正主,没想到门后却是打着领结穿着整洁燕尾服的男性服务员,笑容亲切道:“先生已经等你们很久了,请进。”   这是一个多层包厢,靠近门的这一侧是供人休息娱乐、占地颇为宽广的隔间,绕过屏风进入饭厅后,一入眼的便是可用震撼来形容、干净透亮的落地窗。   他们所在的楼层虽然不是顶楼,但也离地有几十米了,一眼便可以望到底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织汇成的灯红酒绿,仿佛能在此俯瞰半个汴州。   除开因为视觉失衡而带来的高空眩晕感,这种好似把自己与芸芸众生彻底剥离、可以无悲无喜地俯视人生百态的感觉确实很美妙,也无外乎有些人喜欢站在窗边,一看便是许久。   ——正如同此刻站在那里俯瞰万事万物、背对着他们高挑青年,他似乎也对这种无聊的东西上瘾。   喜欢看这些铁盒子无规律运动的人,也许小时候也会喜欢看蚂蚁搬家吧?   西装的外套随便地搁在椅背上,显然是刚被脱下来的——原因便是青年现在身上的衬衫被西装压出的褶皱还颇为清晰,对于这场见面,他似乎是极为放松的,放松得甚至接近松懈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   就在林溯雨心头疑虑顿生的时候,带他们来的服务员轻声道:“先生,他们来了。”   “知道了,谢谢你,请你先出去吧。”   大概是习惯了发号施令,他说话的方式短促而有力,尽管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但听在人耳中总是带了些机器一般的冷肃味道。   光注意燕尾服小哥脸上的表情了,直到他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林溯雨收回眼神,才发现身边的花潜抖如糠筛,脸色差得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就在此刻,窗边的青年转过身来,语气冷淡道:“点的都是你爱吃的,还想吃什么你自己再点……布丁给你要了五个,我让他们焦糖给你浇了三勺,没记错吧,阿潜?”   青年的头发梳理得整齐,每一根发丝都稳稳地贴服在头上,这种在别人身上容易显得老气的发型,因为他深邃的五官和笔挺的身姿,反而衬得他身姿飒爽、英气勃发。   和面前三个虽然气质迥异但均洋溢着少年味道的年轻孩子相比,青年身上散发的气息稳重而深沉,仿佛看似平和、实则一望无际的波澜深海。   最重要的是——   这张脸,和尚显青涩的花潜,有着五分的相似。   “你们二位好,初次见面,我是阿潜的哥哥花泗。”青年不愠不火地向二人打了个招呼,“抱歉这么晚还喊了你们过来,因为阿潜说他交了新朋友,当哥的总是想多关心一下弟弟的生活……如有打扰,希望你们不要介意。这顿饭吃完,我就让司机把你们再送回去,不要担心。”   林溯雨因为之前便知道花潜的身份,此时表情还能勉强保持平日的淡定——虽然,他的内心是否也像表面上这般平静,除了他自己以外无人知晓。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白虹煜此时的反应便有些失态了。   “阿花……是‘那个花泗’的弟弟?也就是说……”白虹煜呆若木鸡道,“阿花是正统的花家小少爷?”   一想到平时那个跟他抢个布丁都要打成一团、踩着十块钱的批发拖鞋兴高采烈地在大马路上跟在鸡妈妈后头亦步亦趋散步的花潜,白虹煜根本没办法把脑子里那个脱线又二缺的形象跟“花氏集团的实际掌权者、全华夏最年轻有为的钻石王老五花泗的弟弟”对应起来。   这可是花泗!   在无数新闻报刊的版面有过大大小小全身照、半身照成就,坐拥华夏财富榜第三,哪怕是金融圈外的路人甲乙丙都对他的名字如雷贯耳的花泗啊!   花潜,竟然是他的弟弟?   花潜干笑了一声,脚步往后挪去,丝毫不见了之前大大咧咧、为了蹭饭无脑往前冲的模样:“哥……好、好久不见。”   白虹煜看他这胆怂如鼠的模样,虽然脑子还有些转不动,但长期怼好友的习惯此时占了上风,下意识低声把花潜之前的放话又重复了一遍:“瞧你这点出息,反正不是自己家出钱,点菜的时候往贵了点,往死里点……”   被白虹煜这么揶揄,花潜更想哭了。   这还真是自己家出钱——!   “咳……哥你怎么突然会来汴州找我?”   看花潜一副想找个机会赶紧脚底抹油溜走的样子,花泗冷声道:“你自己说吧,离家多长时间了?这么久都不回家看看我和涴涴,我看你是在外头乐不思蜀不想回家了吧?涴涴在家天天念你,你好意思电话都不给她打一个?要不是她吵着要来见你,我才懒得专门放下公务来汴州……”   “什么?涴涴来了?”本来还在溜之大吉边缘试探的花潜一听这话,毫不犹豫一转身拔腿就跑。谁知就在此时,阴影处突然扑出一团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了花潜身上。   对方的速度之快,让一向反应迅速的林溯雨都没来得及回神。下一秒,花潜就被这团突然杀出的黑影撞倒,直直地往前一扑,摔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一声惨叫顿时从少年的肺里被硬生生挤了出来。   一手揽着有她半人高泰迪熊玩具、另一手死死抱着花潜腰的,是一个穿着公主裙、脸上还带婴儿肥的小萝莉。   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中满是泪水,口齿不清奶声奶气道:“哥哥别走——!呜,哥哥——”   被压在下头的花潜痛苦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号:“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涴涴,给我下去!哥快被你压断气了!” 第 174 章   “你菜不吃吗?”   看罗筱把蒸蛋盖在米饭上, 一勺一勺挖着吃, 眼见着米饭都快被他挖空了,碗前搁着的菜还半点没碰, 沈以榕忍不住开口提醒。   “……啊。”   被沈以榕这么一问, 罗筱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在想事情……你等我好久了吧?”   沈以榕早就吃完了,面前的碗碟干干净净。罗筱很少看到别人有像沈以榕一样这么仔细的吃饭习惯,老实说这都接近强迫症了——至少罗筱从来没见过别人会专门再拿一个馒头,就为了把盘底的汤汁也一起刮干净。   为此罗筱还专门问过沈以榕,后者明确告诉他, 他并不喜欢馒头蘸汁的吃法,完全是受不了盘子里还有东西剩着,哪怕是汤汁都觉得难受。   本来罗筱还内心震惊又佩服,虽然学校从小教育学生要勤俭朴素, 但罗筱还是挑食得厉害, 面对沈以榕这样一丝不苟践行的人,他总是忍不住心生惭愧。但在沈以榕说完以后,罗筱又觉得有点同情。   这样对食物接近病态的珍视已经对沈以榕形成了困扰, 但他也没有办法。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生活的, 就像是老人家明知道剩饭剩菜放三四天再热热吃不好也舍不得倒掉一样,尽管心里清楚汤汁残存的盐分高, 但还是继续维持着这样的用餐习惯。   “也没等多久, 就是看你吃得有点心不在焉……”沈以榕想了想, 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你还在想林溯雨的那个广告吗?”   看罗筱点头了,沈以榕想了想,态度谨慎道:“他倒也不一定是有了金主……”   罗筱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沈以榕其实早就不怎么上网了,居然连他都知道“金主”——得,感情“林溯雨的金主”都成大家共同的八卦话题了。   想起来今天遇上岑星光的时候,这位八卦风口的弄潮儿还拐弯抹角地向他打听这个消息,罗筱自己还啥也不知道呢,被问起来的时候一脸茫然,惹得岑星光又忍不住对他道歉说“不好意思,又让你知道不应该知道的事了”。   ——喂,这是他自家兄弟的事,怎么叫“不应该知道的事”啊!   “他没有金主,哪有什么金主,真要说金主,那应该就是所有雨滴姐姐了……”顺口帮林溯雨澄清了一下,罗筱又头疼道,“我就是觉得这个圈子比我想得复杂多了,今天有跟瑾欢姐姐说到这件事,瑾欢姐姐让我劝他小心一点,说如果真的是铁了心要包养他,能弄出这么大阵仗的,封杀他也是秒秒钟的事……听她那个意思,除非溯雨以后不在娱乐圈混了,不然就只有卖身这一条路了。”   本来还坐他对面挂着羞怯浅笑的少年神情一僵,眼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好半天才摇头道:“这倒是不至于,最多就是被雪藏一段时间……主要还是我们现在都太弱了,没什么根基,想要我们这个层次的冒不出头不用多复杂的操作。但如果是铁了心想在娱乐圈混的话,还是有出头机会的。”   他的手指尖在托盘边摩挲了几下,理了理思路,又问:“你们俩是谁先提起这个话题的?”   “就是路上碰到的,就随便聊了两句……应该是她先问我‘林溯雨还好吧’的。”   “嗯,那就有可能是她故意利用信息不对等,想通过你来骗林溯雨了。一般这种事都是自愿的,不太可能会因为这种私事谈不拢就封杀谁,最多就是多给一点自愿爬床的人一些资源。但对千光来说,通过欺骗林溯雨来套牢那个买广告的土豪,这应该算是划算买卖吧。如果土豪正巧还有点地位势力,那更需要讨好他了。”   和对圈内规则一无所知的罗筱不同,沈以榕对这种弯弯道道心里头多少有点底,不容易被这种看似吓人、实则唬人的话欺骗,要搁别的十五六岁的未成年,恐怕连此时的罗筱都不如,早就开始六神无主了。   罗筱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以前老听说娱乐圈乱,但我以为女孩儿会比较危险,结果没想到……”   “哪里都有这种人的,就算是企业,也有不少那种靠睡加薪晋级的人吧。娱乐圈只是把这种现象放大了,毕竟娱乐圈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给传到网上去,但老老实实生存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沈以榕安慰道,“林溯雨也不是拎不清的人,他要是想走捷径的话,肯定早就找着机会跟人‘交流’去了,对吧?”   罗筱想想,是这个道理没错——就林溯雨这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的性格,想傍富婆的话,没事嘘寒问暖再深入交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轻轻松松的事。   有时候看好友每天为了排名的事累得手机从手里滑出来都没知觉,罗筱心里头偶尔也会觉得,累成这样的话,没准还真不如去傍个富婆开EASY模式呢。   虽然罗筱自己并不想过被人圈养起来的生活,但要是周围有人选择这种生活,他也能表示理解。连罗筱自己有时候都不想过苦日子,能过悠闲快乐的生活,谁乐意每天练舞到深更半夜,跳得一瘸一拐地回去啊。   况且被富婆包养,又不是床上跟死鱼一样趴着就行了,至少脸皮得厚吧?   无论感冒发烧头疼呕吐,金主一呼唤,就要风雨无阻地直奔爱的小窝,还要时时刻刻严防死守别的小白脸上位,在金主面前卖萌讨巧撒娇一应俱全,说话还得好听——罗筱扪心自问,自己是肯定干不来这种的。   沈以榕突然又道:“不过我其实建议林溯雨不要回绝得太快,他现在排名太危险了,如果没有一个契机扩大影响力,迟早会被淘汰出去。这种动辄就包帝都广告栏粉丝太少了,她一个的影响力就抵得过上万的粉丝……林溯雨情商应该还是过关的,给她一点那种模模糊糊的暗示但又不正面回应,这样可以让她一直砸钱,扩大他的影响力。到时候就算那个粉丝幡然醒悟了,好歹利用价值也榨干了……”   罗筱:“……这不就是吊着她吗?这么做的话也太恶劣了吧?”   “那也是她自愿的啊。”沈以榕慢条斯理的语气在此时透出了些微的凉气,“偶像对粉丝的优势不就在这里吗,给你暗示了,不回应也是可以的,因为‘我’是偶像,本来就是不应该给‘你’任何回应的,‘你’要是有了什么多余的想法,那也是‘你’不对……”   罗筱顿了顿,问道:“你真的认为这是合理的吗?”   “我认为不合理又怎么样?”沈以榕语气无奈,“大家都是这么做的,而且到时候她真的跳出来指责林溯雨,也有的是人替他骂回去,嘲笑人是癞蛤丨蟆想吃天鹅肉……完全立于不败之地,也不触犯法律啊。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男方暗示女方送礼物有罪吧?”   “确实没触犯法律线,但很毁道德啊……”   “在这个世界上,你要是活得太有道德,没法往上走太远的,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沈以榕摇摇头,“更何况,你想背负的话,也得看林溯雨愿不愿意和你一起背吧,人总是趋利的,我不觉得我能想到的东西他会想不到。如果林溯雨下定决心要用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吊人家,你觉得你拦得住吗?”   罗筱一时语塞。   没错,沈以榕确实说到了点子上。   如果是以前,他还会严防死守给活得过于不管不顾的林溯雨设下一些“禁止踏出”的基准线,但现在,他面对林溯雨时,总会忍不住浮出淡淡的不忍。   第一次看到好友这样拼命地想要追逐着什么,也有了想要为之奋斗的目标,罗筱不忍心再对这样的林溯雨多说什么,甚至有了“只要不违反法律,其他的就随便他去吧”这样的想法。   “我真的觉得……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罗筱想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但弯唇的那一刻,才发觉这个笑里满是苦涩,“回去以后,我跟他提一提吧……”   沈以榕本来也没想要让罗筱头疼,只是就圈内的常规操作给了一个合理建议,此时看到罗筱呆呆地坐在那里,神情失落,他的内心顿时感觉后悔起来。   为了转移罗筱的注意力,他顺手打开了手机,想找点什么别的消息分享一下。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更为尴尬道:“……那个,阿筱,你家粉丝和林溯雨家粉丝撕上热搜了。”   沈以榕当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因为网上的骂战,他都很久没开围脖了。谁知道这一点进去,搜索栏那里就明明白白挂着罗筱和林溯雨的大名,连装瞎都不行。   提起这个,罗筱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烦躁,点开围脖一看,他的神情慢慢化为愕然。   “怎么是她?”   沈以榕疑惑道:“怎么了?是认识的人吗?”   “倒也说不上‘认识’……”罗筱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也算是眼熟了……”   离真是罗筱最早的那一批老粉,那个时候罗筱都还没多少关注度,像离真这样翻着花样每天洋洋洒洒各种刷存在感的粉丝自然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虽然离真对罗筱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但对罗筱本人却是极尽一切地宠爱,动不动围脖和私信小论文告白,打榜砸钱从来没落下。偶尔有人会来罗筱这边说一些难听的话,她也会在第一时间来维护自家小偶像——在罗筱的围脖底下,这位追星小姐逻辑清晰、思维严密,说话有理有据,完全不似在自己围脖里头那般嚣张跋扈。   罗筱也会围脖简短地回复她的私信,虽然大多数都是简单的“谢谢”或者“我会加油的”——他的回复也如同他在镜头前一样干巴,对待她的态度和其他粉丝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时候对方还会打滚卖萌拼命发一些很可爱的表情包请他多回几个字,罗筱以前在城南念书的时候也不是没遇到过上来搭话的女生,但基本和他说两句话就会很识趣地离开,哪里见过这种回一句“谢谢”能回几百个字、变着花样说“我爱你”的姑娘。   他脸皮本来就薄,只好招架不住地关了围脖,默默当个佛系偶像。下一次看见了,就继续回一句干巴巴的“谢谢”。   也许大多数时候粉丝对偶像的爱是一条单向通道,但如罗筱这样的小偶像,在前期缺乏曝光和人气的时候,这样热情洋溢的粉丝的确给人很大的安慰,甚至是支撑着他们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动力与支柱。   至少对罗筱来说,在以前离真还没有把矛头对准林溯雨的时候,他对她确实是感激的——感激到不仅记住了她的名字,每次在回私信的时候还会特意先回复她。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直到现在闹上了热搜,罗筱仍然不想去怀疑自己的粉丝对自家兄弟可能怀有恶意,“要不然我去澄清一下吧,这样闹下去影响会越来越恶劣的,溯雨本来就因为金主的猜测被中伤很多了……”   沈以榕还在翻离真的围脖,很显然他遇到了跟方雪妮一样的困扰——这位富家小姐实在是太话痨了,那么多毫无营养的围脖实在是翻到人手断。他干脆分别用了“筱”和“螺”做关键词进行筛选,总算是筛出了一些有意义的信息。   看了十几分钟以后,沈以榕叹了口气:“放弃吧阿筱,她不会听你的。说起来,你我觉得刚才我那个建议可以直接送给你……你对吊妹子有心得吗?”   罗筱:“喵?这怎么可能有啊!?” 第 175 章   沈以榕瞥了他一眼, 面露同情:“也是, 看你这无趣的样子,不被甩就很不错了。其实我都怀疑你以后到谈恋爱的时候, 会头上长草。”   饶是罗筱跟沈以榕关系不错, 此时被这么说,他依然有了把自己面前还满满当当的菜碟子扣对方脸上的冲动——感情方面再怎么迟钝,作为还在青春期的小少年,罗筱也是幻想过老年时期和自己爱的姑娘手牵手看夕阳的美好场面的啊!   怎么可以这样破坏他的梦想!   看罗筱一副死鱼眼的样子瞅他,沈以榕忍了笑,随后笑容淡去:“我妈就是这样说的,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你妈?”   “嗯, 我还没跟别人说过,我其实也是单亲家庭。”沈以榕支着下巴想了会儿,简单道,“那个女的……抱歉, 我意思是我妈, 老实说我不太想用‘我妈’这个词来称呼她。她就是说我爸太没有新鲜感,木讷又无趣,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出轨的。”   罗筱:“……对不起。”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 但罗筱还是诚恳地认了错——大约是眼前的少年表情太落寞了,落寞到他除了表达自己的歉意以外不知道该做什么。   “是我不好, 都过去了, 本来也没必要再提的。”沈以榕顿了顿, 又忍不住提醒道,“你这个性格,不要找那种太追求刺激的女孩子当对象了,到时候真的抓到她出轨,她也会伶牙俐齿地把错都扣在你身上的,你根本说不过她。”   他几乎都能想到那个画面,出轨的人振振有词地反驳,一条一条地列着罪状,把所有的错都推到罗筱身上——而身为受害者的罗筱只能低头认错,反而开始反省自己,觉得是自己太忽视对方,就这么一步步地把底线让出去,最后连尊严也被踩在脚底。   即便如此低三下四,也无法挽回一个心已经不在他身上的女人,还被毫不留情地嘲笑为“窝囊废”,独自撑起一个破碎的家庭。   就像是他那可怜的老爸。   说是可怜,有时候也觉得可恨,世上有的是女人,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像狗一样地哀求对方回心转意,最后换来的是把整个家庭拖入更深的无底洞。   想到这种陈年旧事,沈以榕一时间感觉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如同死水的心情难得涌上一股难言的厌恶感来,连带着刚咽下去的食物都仿佛发酵出了催人呕吐的腐烂气息。   明明说着都过去了,再想起来却还是恨得骨头都在发疼,像是有毛毛虫钻进了骨缝里挠心挠肺地蠕动,一直以来维持的平静假象又隐隐有了碎裂的前兆——从玻璃罩子中渗出的,是一滴滴满含了恶意的黑水,腐蚀着那个名为“理智”的坚固囚牢。   “以榕……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把面前这小子吓到了就不好了……   沈以榕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笑容:“我没事啊。”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怯弱温柔。   每次看到这样柔柔弱弱的沈以榕,罗筱都会油然而生一种身为哥哥的责任感,哪怕沈以榕实际上比他还大一岁,但这并不妨碍罗筱在沈以榕身上投注自己的关爱。   但刚才,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背脊发凉的冷意。   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只垂着眸的沈以榕,仿佛下一秒就会拿起餐刀,毫不留情、干脆利落地割开人的喉管。   这种危险的味道,他也有一次切实感受过了——在小学的时候,林溯雨烧房子前的那个风平浪静的下午,他也冒起过这样的不妙感。   对可怕生物的逃避是人类的本能,此时罗筱的脑中已经开始拼命地拉起了警报。面对这样貌似正常、连脸上招牌式的笑容都没有改变分毫弧度的沈以榕,罗筱忍着想拔腿就跑的冲动,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道:“以榕,你真的不需要帮助吗?”   果然还是吓到他了。   一方面对于自己这样难得失态感觉到了些许懊恼,另一方面偏偏又觉得此时罗筱的表情很有意思,沈以榕感觉自己此时的心态有点像左右摇摆的天平。   罗筱这战战兢兢的样子,简直就像独自在家的猫咪,突然看到窗帘着火了,想赶紧扑上去灭火又怕烧到自己毛般进退维谷。这种抖抖索索还要强撑着给自己打气的模样……   唉,这家伙也太可爱了吧。   明明心里头怕得都不行了,还要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这个时候顺从自己的心意,转身就跑不就好了吗。   像是林溯雨那种随时都会燃炸起来的危险分子,竟然也一直不离不弃地守在他身边,一遍又一遍耐心地把他扯回正途……是吃准了对方不会伤害他,还是抱定了哪怕被迎面而来的利刃刺伤也要救赎他的决心呢?   哪怕真有一天,在遇上连他也束缚不了林溯雨这种凶兽的时候,他也会毫无保留地张开双手去拥抱对方,丝毫不顾送上来的可能是捅穿心脏的尖刀吧?   罗筱的面上流露出挣扎的味道,最后依然坚定地伸出手,温暖的指尖轻柔地在他的发丝上摩挲了两下:“别怕。”   好像被当小孩子看待了。   沈以榕忍不住笑出声:“我不怕,但你好像很害怕。”   “确实有一点……”被看穿了这一点的罗筱有些窘迫道,“对不起,我反应很明显吗?伤害到你了吗?”   在这种时刻还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自尊心,害怕自己的本能反应会伤害到对方,这家伙……真是温柔得过分了啊。   只是为了当初口头的“朋友承诺”,也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毫不在意的许诺与转眼便撕毁的背叛,这才是人与人相处的常规模式啊。   真像是白痴一样的人。   能被这种白痴十年如一日爱护的林溯雨……真是,很让人羡慕。   为什么他以前的人生,就没有遇到过这种人呢?   只有和无数的人相遇相识,然后擦肩而过,像是两条交汇的平行线在短暂的触及后又互相远离,越来越远,直到把曾经熟悉的面孔遗忘在记忆深处。   爱是多么珍贵又匮乏的存在,越是被伤害便越是需要它来修补自己千疮百孔的世界。然而每一个人都过得很辛苦,每一个人都在生死线上挣扎,为了活着都精疲力尽了——想要怀着被温暖的心情去寻找朋友的话,最后只会被人厌烦疏远,如此而已。   被生活刺得伤痕累累的人,最终大多成为了敏感又脆弱的怪物,厌恶着这个世界,也不懂得该如何去爱别人。   罗筱却是不一样的。   扎根在淤泥中也要倔强向阳,明明自己身上也已然千疮百孔,还能怀着一颗温柔的心去拥抱黑暗。   这个一直坚信自己平凡又普通的少年,大概不知道自己在做的是多么不普通的事情。   “说什么伤害我……这倒也没有。”看罗筱的眉目间还隐约能瞧见紧张,沈以榕沉吟了一会儿,慢悠悠道,“唔,如果现在突然提个请求会不会显得很奇怪?”   尽管沈以榕此时提出的请求略显突兀,罗筱依旧应了下来:“你说?”   “——笑一个吧?”   大概是这个要求太出人意料了,罗筱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以后,他真的笑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要求啊……能不能提一些让我觉得为难的要求,亏我还担心我自己会拿不出钱……”   在镜头前,由于紧张,少年很少会露出这样神采飞扬的笑容来。   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容易被打上冷漠标签的男孩子,和朋友相处时也会笑得眉眼弯弯,连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像是舀了一勺星屑般闪闪发亮。   那是只看一眼,就会忍不住跟着一起弯唇微笑、满是阳□□味的笑容。看着他的笑容,仿佛自己的心里也会变得温暖起来。   沈以榕唇角的弧度柔软了下来,没注意到自己露出了和镜头前完全不同的柔和微笑,只是一边跟着好友笑着,一边在内心默默地祈祷着。   想要他的脸上只露出快乐的神情,想要他的眼中只看得到美好的事物,还想要他平安顺遂,永远只遇到幸福的事情。   这类一定会被以前的自己嘲笑的祈福,竟然也有了被他祈愿能够实现的时候。   果然他也变了吧。   爱并不是分出去就会变得稀薄的消耗品,人也不是感受着对方无条件付出的善意还会无动于衷的生物。   即使是干涸龟裂的心湖,被这样温柔小心地呵护着,枯竭的泉眼也会再泛出清澈水流。   也许有一天,他也可以尝试着去主动交朋友,再把一颗心捧到别人面前,不需要再害怕受伤,也能相信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界,不会孑然一身地离去。   哪怕是为了守护这个笑容……也想努力去相信这个世界还会有希望。   尽管这份希望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悠悠然垂落在自己面前的蛛丝也无法让人爬出地狱,但……能看到他幸福的话,心里仿佛也能感觉到慰藉。   林溯雨那家伙,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第 176 章   而此时, 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北天国际, 白虹煜正因为这顿鸿门宴如坐针毡。   这场见面让他毫无心理准备。抛开“一起跟我在泥巴里打滚的兄弟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村里人人艳羡的大富翁”这种复杂心态,他现在更担心另一个问题——因为事出突然, 他连跟花潜串通的可能性都没有, 到时候要不小心说了点不该说的,把自己兄弟的底都揭了,那就非常尴尬了。   好在花泗并没有如他想象的一般问一些刁难人的问题,相反,这位被外界评价为“雷厉风行的操盘手,同辈翘楚的决断者,年轻一代的顶梁柱”、年仅28岁的总裁算得上平易近人, 只问了一些普通而日常的话题,就像是每一个疼爱弟弟的哥哥都会做的那样,问问弟弟出去的这段时间过的什么生活,开不开心。   和花潜一起生活了大半年, 白虹煜自然看得出端上来的菜都是花潜平日的口味。可以看出, 对花潜这个弟弟,花泗确实是很用心。   在白虹煜的印象里,这种四舍五入可归入“豪门贵族”的家族, 兄弟间为了争夺继承权和家产相阋相争、表面笑脸相迎背地勾心斗角才是正常展开——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结果花家却是一片其乐融融, 尤其是最小的小小姐花涴,简直是要化身为花潜的身上挂件, 花潜走哪儿跟到哪儿。虽然花潜对她避之不及, 但花涴还是锲而不舍地抱着手里的泰迪熊跟狗皮膏药一样往他身上黏, 一副要当哥哥小尾巴、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模样。   最后还是花泗看不下去了:“行了,花涴,回你位置上坐好,不然我让李婶把你带出去了。”   被大哥连名带姓地叫,熟悉大哥脾气的花涴一下子就蔫了,半句反抗的话也不敢说,本来还打滚撒泼眼泪汪汪非要跟哥哥求抱抱的小萝莉恋恋不舍地放开花潜的胳膊,嘟着嘴爬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拿个小勺子一口一口地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虽然还是个小丫头,用餐的模样却端庄秀气得很,一看便是平时专门有被矫正过吃饭习惯的。   相比之下,比花涴大了九岁的花潜简直就是个野蛮人。不,倒不如说像是基因突变,兄长和妹妹都是气质斐然的贵族,花潜则像是从土里种出来抱回去的。   喜欢的东西恨不得全倒进自己碗里,酥脆的小煎饼三个五个地往自己盘子里夹,花潜这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看得花泗连连皱眉。等到所有人都停筷了,花潜还在拿筷子不亦乐乎地在那几根羊排骨上扒肉丝,为了藏在缝里的那一点点肉使出了浑身解数,就差上手掰开往嘴里塞了。   最后花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让人又给花潜上了一盘。   一直听花潜说自己在外头挺好的,此刻花泗开始疑心自己的老同学、红光娱乐的老板楚辛科“会好好照顾你弟的”的保证到底有几分真了。   平日里是不是虐待弟弟了,把他当童工使唤了?   不然怎么就出去了半年,花潜就变成这模样了?   看花潜终于舍得搁下筷子了,花泗努力让自己忽略弟弟此刻恋恋不舍和盘子胶着缠绵的眼神,道:“阿潜,你带涴涴出去玩儿一会儿,我有话想单独和你两个朋友说。”   还没等小萝莉露出雀跃神情,花潜先一口拒绝了:“我不要,你跟他们单独聊,可以,带涴涴就算了。”   花涴的神色一僵。   软绵绵的小萝莉从座位上一点点挪下来,迈着小短腿一步步蹭到花潜身边,肉乎乎的小手抓住花潜的衣角,满是希冀地看着他:“我想跟哥哥一起玩!”   花泗审视了满脸不情愿的弟弟一番,语气狐疑:“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涴涴了吗,以前是走哪儿抱哪儿,涴涴还说要以后嫁给你当新娘子呢。”   不顾花涴在一边跟小大人一样拼命点头附和,花潜冷淡道:“带涴涴的事就交给李婶吧,反正我是不会带她的……”   还未说完,满心期盼半年未见的哥哥会把自己抱抱举高高的花涴已经憋不住委屈了,哇地哭了出来。   小孩子的情绪本来就像火山爆发一样来势凶猛,被自己最喜欢的哥哥三番两次冷淡对待自然是难过得要命,小萝莉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了出来,抽抽噎噎地对花潜怒吼道:“再也不喜欢哥哥了!!哥、哥哥什么的,最讨厌了——!”   说罢,花涴抱起那只有她半人高的大泰迪熊,哇哇哭着冲出去了。   在一片安静中,饱受其他人谴责目光的花潜施施然起身,若无其事道:“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上头的观景台看看风景。”   说罢,毫无欺负了自家萝莉妹妹自觉的花潜就这么脸上不带一丝愧疚地出去了。   …………   花潜没想到白虹煜这么快就出来了,发呆正起劲被人从后猛拍了一下的惊吓感实在是让人心有余悸,吓得本来倚靠在栏杆看外头的他差点翻出去。   “你对你妹也太凶了。”   白虹煜虽然对同性——尤其是同性好友——说话略显刻薄,但对女士倒是非常温柔,尤其是遇到年龄小的小女孩,基本上是对方怎么闹腾都不会发火,顶多一边认命地收拾烂摊子一边翻个白眼。   “又不是我愿意的。”花潜有气无力道,“这是我妹,她哭了我比你心疼。”   想起来之前花潜跟他回筑州老家那会儿还提到过要留着钱以后送妹妹出嫁,白虹煜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有钱人的家庭,真复杂。   “溯哥没跟你一起出来吗?”   “嗯,你哥说有事单独和他说,我就先出来了。”想到花泗表情诚恳地拜托他照顾弟弟的模样,白虹煜感慨道,“我觉得你哥对你挺好的了,我那会儿还以为他打算开张支票让我滚蛋呢。”   花潜闻言一偏头,脸上的神色是与平时嘻嘻哈哈不同的冷静:“如果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话,他对我就不是这种态度了。”   白虹煜一愣。   一直都像长不大、心里无忧无虑的少年,此时的眼眸中却是尽在不言中的了然味道。   白虹煜有心想安慰一下,却发现花潜脸上半点难过的神情都没有,显得相当无所谓。   这种事花潜似乎早就明白并且接受,成为了构成他世界的基石,是等同于“太阳东升西落”的客观事实——谁会因为太阳从东边升起而不是从西边升起感到悲伤呢?   花泗今年28岁,正是踌躇满志想要放手一搏大干一场的年纪,而花潜今年也17岁了,要说没有危机感,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更何况我跟我哥,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哥算是心很好的那种了,无论我怎么作天作地都帮我收拾烂摊子——前提是我保持现在的样子,对他构不成威胁。为了家里头和睦,我当一个废物是最好的选择。”花潜轻描淡写道,“我维持现在这个样子,是最好的。你也不用替我难过,我哥的手段比我厉害多了,这个家要是交我手里迟早会垮,还不如给他发扬光大。”   把到了嘴边的关怀咽了回去,被自己一向当做“智障弟弟”的人给顺毛了,这种错位感让白虹煜觉得别扭得慌,没好气道:“谁想安慰你了,我只是想问一下你跟你哥怎么岁数差那么多……你妹今年也才八岁吧,你老爹感觉上好像挺老当益壮的,下崽怎么这么没效率。”   花潜顿时笑出了声,唇边露出几颗小白牙,身上那让人略感陌生的疏离气息如被风吹散的雾气般快速散去。   “在说什么呢?”林溯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溯哥?”花潜脸上浮出喜悦之色,满脸八卦道,“你跟我哥说了什么?”   “嗯……他不让说。既然给出了男人的承诺,我也不好违约,对吧。”林溯雨笑眯眯地推了他一把,“你哥喊你过去呢,赶紧去吧。”   …………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不回去了。”   花泗顿了顿,重重道:“大过年的一声不吭跑出去,老头子气得够呛,直接脑溢血发作躺医院里去了……”   “得了吧,他还能被我气住院?别是大保健的时候没撑住,说出来丢人,拿我当幌子吧。”花潜撇撇嘴,“反正我不是可能回去的,至少现在不可能,我还没玩儿够。”   看花泗脸上浮出微妙的神情,花潜惊道:“不是吧,还真被我猜中了?他这下半身是管不住了吗?都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能一夜七次呢?”   “咱爸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个投怀送抱的就来者不拒,也不管香的臭的。他总以为那些女人是看中他的个人魅力,还沉浸在四十年前自己大振雄风的时候,也不想想看那些能当他女儿的人到底是冲什么来的……他要管得住,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显然,对于自己老爸这一点,花泗颇有牢骚,连贬带损又抱怨了一通:“跟他说别找外头不明来历的女人,小心被人要挟,花点小钱找点小明星,又干净又没有后患,偏不听。不晓得是不是以前偷寡妇落下的后遗症,就喜欢搞那些有夫之妇和那些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还非跟我说这种‘让人有征服欲’,真是人老脑子昏……”   花泗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将心头的火压了下去,把扯远的话题拉回来:“你突然毫无征兆地跑出去,还挑大过年的时候跑,是发生什么事了?”   看花潜的表情,他就知道这小子又不打算说实话,强调道:“别想给我糊弄过去,我来问你就是不想调查自己亲弟,你别逼我回去一个个问。”   花潜在沙发上磨磨蹭蹭了半天,跟屁股底下安了个弹簧似的,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花泗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面前局促不安的少年才嚅嗫道:“……我、我是为了躲小妈出来的。” 第 177 章   花潜口中的“小妈”是老头子现在名义上的老婆, 也是他的第四任妻子。   虽然老头子处处留情, 但一直秉持着“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的思想,能被他娶进门, 可见这位才23岁的女士的过人之处。按惯例来说, 只有女方怀了孕才能进花家的大门,老头子的前三任妻子均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孩子——没错,花泗、花潜和花涴都不是同一个妈生的。   大概是年纪大了,理智随着体力一起出现大滑坡,这位后来被花潜规规矩矩称为“小妈”的年轻姑娘把老头子迷得神魂颠倒,为了能风风光光娶她,一把老骨头了还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因为这位新上任的“妈”比起花泗还小了五岁, 花泗平时根本懒得搭理。而花潜虽然内心觉得别扭,到底觉得让女士太尴尬不好,所以折中选了个“小妈”的保险叫法。   “……她?她怎么了?”花泗皱了皱眉,自以为了解了什么, 开口劝道, “老头子的女人,你抢过来,名声不好听。你要是没那么喜欢的话, 我给你找个身高外貌脾气都差不多的……”   “不是这样啊!”本来还畏畏缩缩不太敢说的花潜, 因为自家老哥的随意脑补,拖沓吞吐的语速瞬间流畅了起来, 满脸怀疑人生的表情激动地辩解道, “我对她哪有什么想法, 她还算是我名义上的老娘呢,我口味哪敢这么重!”   虽然花泗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我可不承认我有个这么年轻的妈”,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至少不用头疼是帮老子还是帮弟弟的糟心问题。   但转念一想,从小到大,他似乎还没见过老弟跟哪个小女孩牵牵小手的画面,不禁疑窦丛生。   老实说,他虽然看不上花潜口中的“小妈”,但不得不说,这位女士确实算得上身材妖娆、玲珑有致,脸蛋清纯声音又娇甜。男人对长相出挑的貌美女性有着天然的宽容,按理说,花潜就算心里对她没点想法,提起来时也不应该是这种惊恐表情吧。   只是,现在并不是问这种事的时机,他按捺下心中的疑虑,示意花潜继续往下说。   “我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嘛,虽然有的时候感觉她好像对我太热情了,我也以为是新妈上位三把火,脚跟没站稳,有点心急,用力过猛什么的,也就没有在意……”   “对你太热情?”花泗眉毛一扬,“什么意思?”   “就……呃,我也说不上来,我觉得怪怪的,但说出来的话好像又没什么……就是有一个,她老在我面前抹眼泪说老头子这也不准那也不准,她以前的闺蜜也不理解她啊疏远她,一个人好寂寞啊,好难过啊……一哭就跟我哭一下午,我就只能干坐在旁边听她哭。毕竟她是‘妈’,我总不能拍拍屁股走吧。”   回忆那些坐在梨花带雨的小妈的对面、被迫听几个小时没有营养的哭诉的日子,花潜至今还觉得很抓狂:“我后来都怕她了,她一来我就找各种借口拒绝,她好像也看出来了,就不怎么再来烦我了,改成送什么衣服、手表了。因为她也有给涴涴送,所以我就没想太多……”   听到这里,花泗还特意回想了一下,这位女士好像从来没给他送过衣服这种私人物品,逢年过年都是冷淡地送一些面子上过得去的敷衍客套礼物,他还当是她识趣呢。   不,再怎么想,这也太奇怪了……在他印象里,女士手段了得,应该明白,如果是想争取到其他人的支持的话,讨好他比跟花潜套近乎要有效率得多吧?   能让花潜怕成这样……怕是真的操之过急了。但按她能嫁给老头子的手腕来看,花潜性子也好相处,没道理会闹到大过年直接离家出走这么难看的地步吧?   等一下,听弟弟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会是……   花潜不知道自家老哥开始了曲折跌宕的脑补,以含糊而简短的话试图把这个话题匆匆带过,谁知道花泗拿出了盘查账务般的严谨态度,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都被他揪了出来,来来回回地反复盘问。   “所以……那天晚上,你其实是在陪涴涴看电视?”   “那不是刚吃完饭撑得慌嘛……涴涴坐沙发上头看动画片儿,我就倚着沙发站在后头。然后小妈突然下来了,过来跟我们聊天。聊了两句,她突然说自己房间里吹风机找不到了,问待会儿能不能来我房间吹个头发……”   看花潜磨磨唧唧说不出接下来的话,花泗沉默了两秒,语出惊人道:“孩子我会养的,你放心,哥会帮你处理好这件事的。”   花潜:“……啥!?”   等等,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话题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怎么觉得他跟他哥不是在一个电波频道上头?   面对一脸错愕的花潜,花泗沉痛地拍了拍弟弟的头,以“我懂你”的语气满含同情道:“我知道这种事肯定不好受,不怪你,年轻嘛,经不起诱惑也是正常……”   “……哈?”   “我可怜的弟弟……不过这小孩儿该叫我什么?大哥还是大伯?”   “嘎?”   “这事儿,老头子要知道真相肯定暴跳如雷,要不然让他老人家再喜当爹一次?”   “咕!?”   “不对呀,按理说也有半年了,肚子该显怀了吧?”花泗陷入思索,“还是说她打掉了?不可能啊,按理说她这么给人下套,对孩子肯定上心……”   “哥,你驴我吗?”花潜茫然道,“就算我生物学得不好,你也不能因为她摸了我屁股,就骗我说她怀孕了吧?”   花泗:“……啊?”   在终于弄清楚花潜离家出走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后,花泗面色古怪地问道:“所以,你就因为她临走前满含暗示地摸了一下你的屁股,你就吓得连夜跑了?”   已经满脸通红、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的少年声嘶力竭道:“不然呢!我难道还等她待会儿来房间里强丨奸我吗!?”   听弟弟这理直气壮的反问,花泗不确定地发问:“真的就只有这样?”   “她可是摸了我屁股啊!!”说到伤心处几乎要掉下泪来的花潜愤怒地敲着茶几,“什么叫‘就只有这样’!我的屁股!我这辈子还没让别人摸过我的屁股啊!你以为这是小事吗!?”   “……我觉得我好像把你想得太能干了。”花泗扶了下额头,语气是实打实的恨铁不成钢,“有必要怕成这样吗,你是男人啊!你要管得住自己,她一个女人能翻出什么花样,还能按着你强上不成?而且,就算是她主动贴上来,你半推半就地从了,那也是你占便宜吧?”   花潜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在刷新自己心中大哥的冷酷形象:“这算什么占便宜啊?我感觉我被猥亵了好吗!猥亵我的还是自己法律名义上的妈,这我跟谁去说?她搞这么一出,我哪里还敢在家里继续呆着,万一哪天醒来发现自个儿被绑起来拉去配种了怎么办?”   花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道:“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有厌女症啊?你一个男人,被美女调两下情,不偷着乐也就算了,一副自己受了侮辱的反应是什么情况?”   花潜一口气梗胸口差点下不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瞪起眼怒道:“老子的屁股是给未来老婆摸的!不是给别人摸的!被莫名其妙的人摸了一把我就是生气!就是觉得恶心!有什么问题!啊?有问题吗?”   “你冷静一点……”哪怕是面对嚎得震天响的弟弟,花泗的神情淡定得出奇,“我也是随便问问,这不是担心我们花家绝后吗?”   “不是,家里头那不是还有你和涴涴吗?咋,我的功能就只剩下配种啦?”一听这话,本来声音渐小的花潜不乐意了,“而且绝后是什么意思?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整香火那一套呢?”   花泗也不生气,看弟弟的眼神就像看自己还不懂事的熊孩子,放缓了语气道:“阿潜,老祖宗既然确定了血缘关系作为家族的联系纽带,延续了那么多年,肯定是有道理的。我虽然希望你能干点正经事,回来念个书,到时候毕业了进公司也好帮衬哥一把,但你要是玩心还没收,想在娱乐圈多玩儿几年,那哥也愿意养着你和涴涴……但你再胡闹也该有个度吧?”   花潜定定和他对视了片刻,平静问道:“既然血缘关系那么重要,你疼涴涴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怎么能一样……”花泗感觉到了和弟弟的代沟,“涴涴她又不知道她不是老头子亲生的闺女,她要是知道……”   “她知道。”   “……你说什么?”   看自家老哥平静如死水的脸上出现了崩坏的神情,花潜在崩溃的同时难以自禁地升起了幸灾乐祸感:“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不然我这么躲她干什么,这丫头是认真想嫁给我的!”   跟自己弟弟玩了将近一分钟的“一二三木头人”后,花泗眉尾一抽,提高了声音:“谁告诉她的?”   “就之前被我辞退的那个,涴涴的保姆,不知道在想什么天天给涴涴灌输一些有的没的。”说到这件事,花潜又是一肚子气,“涴涴才多大,现在已经开始担心以后被我俩丢出家门了,非要死要活地说要嫁给我……我跑出来也有一半儿原因是为了躲她。”   “她知道多少?”   “基本上全知道了吧,当初她妈为了上位找了别的男人给老头子戴绿帽的事也一清二楚,包括她出生那会儿差点被老头子掐死、是我把她保下来的也都知道了。大概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老头那会儿年纪大了,精子成活率低到接近不育,根本不是她妈肚子不争气。”   花泗自以为对弟弟妹妹他早已熟悉了解,此时面对花潜,他不禁陷入了沉默。   “……她从来没在我面前表现过这一点。”想起妹妹每次在他面前撒娇卖乖、从外表看没有一丝异常的样子,花泗突然觉得自己作为哥哥似乎很失职。   “那是肯定的啊,她很怕被你丢掉的,她其实心思蛮多的。老头子又没关心过她,她是把你当哥又当爹又当妈了,说要跟我结婚也是怕我们不要她。”花潜唉声叹气道,“我也知道我这么跑不好,但涴涴对我来说跟亲妹子没啥区别,我还能怎么样,惹不起我只能躲了啊。”   看着面前神情低落的小少年,花泗内心的感情极其复杂,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花潜离家出走半年了,他一直以为这是弟弟玩性大。花潜到底是自家弟弟,就算再气,除了期盼有朝一日他能洗心革面做人以外,他也无可奈何,只是内心又不免更失望了一层。   是偏见让他忘记了自家弟弟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私自在内心把花潜盖章为“自我堕落”,还沾沾自喜地以为自己是个好哥哥。   “对不起,是我太忽略你们了。”百感交集之下,花泗认真地道了歉,“如果早知道的话……”   “不用对我道歉,是我自己选择不告诉你的。你太忙了,还要操心这种事的话,我也过意不去。”花潜爽快道,“你对涴涴好一点就行,这丫头因为你三番两次拒绝带她出去玩,已经难过很久了。”   花泗一顿,忍不住提醒道:“她也是你妹,你别说得像我一个人的责任一样。”   花潜冤枉道:“要不是每次都是我带她去游乐园,她也不会想要嫁给我啊。你反思一下为什么涴涴不想嫁给你,真以为是因为你人到中年、变成油腻的中年男人了吗?”   花泗:“……”   妈的,这小子皮痒了吧。 第 178 章   “涴涴的事, 我会想个办法解决的。”   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把弟弟吊起来打一顿的冲动, 花泗觉得跟花潜这短短的十分钟对话简直耗光了他今天所有的精力,很想打发这小子赶紧滚蛋, 但一想到刚才被打断的“绝后”话题, 他又忍不住了:“行吧,就当我是油腻的中年男子,你走的这段时间我也想通了,也不指望你能未来有多大的成就了……但传宗接代这个责任你怎么也得扛吧?再说,生孩子又不是你来生,你操什么心呢……”   “要我老婆遭这种罪,那还不如我自己来生。”花潜嘟囔了一句, “我老婆我心疼,你嘴巴动动良心又不会痛,你咋不自己去生呢。”   深深地觉得自己跟下一代有了鸿沟,花泗感觉自己刚才压抑下去的揍弟冲动又像初升的太阳一般冉冉升起:“要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想, 都不生孩子, 这人类不就灭绝了吗?”   “不可能每个人都跟我一样想的啊,想要生小孩的还是大多数吧?如果我未来老婆在知道自个儿生完孩子会面临腹直肌分离,全身爬满跟橘子皮一样的妊娠纹, 产道撕裂太严重的话还需要用针线一针一针扎到肉里缝起来, 记忆力严重下降等等问题以后还愿意生小孩的话,那我也支持她啊。”   花泗正拿着杯子想喝点茶润润嗓子, 听到这话差点没把茶水从鼻子里呛出来, 在弟弟无辜的眼神中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小子平时到底在看些什么东西啊!   还没等花泗说什么, 花潜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罕见地摆出了不合作的叛逆味道:“而且,人类灭绝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是因为我一个人不想要孩子就灭绝了的话,那就灭绝好了。”   被弟弟这不负责任的任性发言弄得只想叹气,花泗头疼道:“你要知道,如果像你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以后我们华夏人口就要不停下降了,这无论是从刺激消费还是从别的角度都显得很糟糕……要是这样下去,本国人越来越少,那人口我们得从哪里补?如果接收的人口比本国人还多,到时候是谁说了算?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你要还没听明白,我问你,你们班里头50个人,要是49个都是外国人,就你一个华夏人,你想中午吃手擀面,他们都说要吃蔬菜沙拉,你说最后你们吃什么?”   有一些话,即使是在弟弟面前,也是无法说得太清楚的——对于早就习惯了和各种弯弯道道打交道的花泗来说,为了让弟弟明白,这一段话已经是难得的浅显了。   花潜一怔,显然他并没有思考过这方面的问题。   再怎么早熟的少年,在当下的和平年代成长起来,难免会更愿意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问题。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在温饱问题满足的前提,人便会自然而然地往金字塔的更高层走去,追求更高的精神满足——例如人生价值,又例如自我需求。   在战争年代,愿意在死亡威胁面前牺牲个人意愿、为集体奉献自我的人,若是生活在和平年代,大概率也只会更关心自己的小日子过得舒不舒服。   人毕竟是活在社会中、被社会环境影响并造就人格的生物。   思考了半晌,花潜皱了皱眉:“如果社会需要靠惦记人下不下崽来维系稳定的话,这还能叫现代社会吗?这种事上头难道不管吗,还要让我来操心,分担压力?”   “不是,你当我们现在是在理想社会吗?封建时期才过去多久,你就想着共产社会啦?步子迈得大容易扯到蛋懂不?什么样的环境下干什么样的事,别成天想着自己能一步跨到乌托邦。你在封建社会喊一句女子也能当官做皇帝,你看人家烧不烧你?”   “所以就要人忍着各种奇奇怪怪的对待,一声不吭,心里头还得安慰自己,哎呀这日子总比封建社会好多了……人总该往前看吧?你挣钱不也是想要越挣越多的吗?照你这么说的话,咱家做得够大了,比小时候啃泥巴好多了吧,我们现在就该把公司给捐了回馈社会啊,爸那会儿怎么发家的难道你不知道?拿那种沾血的钱腾飞的花家摇身一变还想当良心企业了?咋不瞅瞅东瓯那几个因为水灾拨款被挤占,直到今天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村子呢?我有时候都要觉得奇怪,老头子晚上睡觉不会做噩梦的吗?”   “我算是明白你那一肚子怨气哪里来的了……”花泗怒极反笑,“当初那群东瓯水灾上门闹事的人把你给吓着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呢?是,爸是做了亏心的事,但你哥我可没做,你也要把仇算我头上?”   “那是死了人的大事!”花潜的声音一下子便拔高了,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烦躁地按了按指尖,语气平直道,“我哪敢有什么怨气,我要是有怨气,家里的钱我就全捐出去了,哪还能舒舒坦坦用到今天,还打算拿那些钱养老呢。”   感觉到自己的话语中仍然满是讥诮,花潜又深呼吸了几下,才以相对平和的语气道:“老实说吧,这么多年下来,我一直以为靠吃人血馒头发展起来的企业是走不远的,后来良心企业一个个倒了,我们家倒是一路爬到财富榜第三了……挺没意思的。不过说起来,与其担心老头子的事会东窗事发,我倒是更担心你。”   “……我?”   “民不与官斗,在商不言政,这还是你教我的。”看大哥的眼神微变,花潜道,“哥,站队容易引火烧身,不是每一次你都能运气那么好站对的。”   “别说了,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花泗神情疲惫,“我教你的,我自己能不知道吗。但就跟方便面袋子上印的‘图片仅供参考’一样,现实是这样,我也没辙。”   “那也怪不得你刚才会说那种话了,我俩不是在一个立场上考虑问题的……”花潜叹了口气,“行吧,别说了,再说下去要吵起来了,难得我俩能单独说说话,不要闹不愉快了,就当这个话题没提过吧。”   “也好……你跟我完全就是两套逻辑,都能说服自己并按这个逻辑链条过得心安理得,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算了,你现在还年轻,过几年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吧,可能那个时候我俩想法又不太一样了。”   只能感慨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变得更加捉摸不透了,花泗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他很清楚继续讨论下去也只不过是车轱辘一般两个人纠结来纠结去,谁也说服不了谁。   相当于你说“雪糕吃多了容易发胖”,对方说“但是雪糕好吃啊”,这还有什么好辩论的。   虽然花潜确实说对了一件事——就是因为他自己不用生孩子,他才会觉得生孩子是屁大点的事,反正躺在产房大出血、一盆又一盆血水往外搬的人又不是他。   看时间差不多了,花泗正准备结束谈话,又多说了一句:“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好歹也是个男人,你不替自己考虑,也得替涴涴考虑吧?要以后涴涴学你也不结婚,你拿什么养她?多少得挣点钱吧?”   花潜的反应比他更错愕:“我为什么要养她?她结不结婚那是她自己的事,跟我有啥关系?找我也没用啊,我也没钱。”   花泗:“不是,这是你这个当哥的说得出来的话吗?”   “为什么说不出来?”花潜表情迷茫,“涴涴她有手有脚,想要钱不会自己去挣吗?我就一吃软饭的,她要学我还了得?当然是要学会自力更生啊。涴涴未来是要当女总裁的,我就等着涴涴来救济我了。”   花泗瞪着面前满脸都写着“理直气壮”四个字的弟弟,终于爆出了今晚第一句粗口:“你他妈的!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   看花潜过来,林溯雨笑道:“走了吗?”   花潜笑眯眯地给了林溯雨一个大大的拥抱,看白虹煜在一边表情不善,好奇道:“你咋了?”   见白虹煜没有说话的意思,林溯雨干脆替他回答了:“刚才你妹子过来了,向白哥请教,他是怎么当的狐狸精才能让你跟他关系这么好……”   被冠上“狐狸精”名号的白虹煜心累到不想说话。   因为那会儿他的表情太凶了,还把小姑娘吓哭了,满头大汗地哄了半天,最后还陪小姑娘看了两集动画片才算把人家逗笑了。   不仅要绞尽脑汁地就动画情节发表自己的意见,还得应付小姑娘萌生的突发奇想,比如“我也想跟动画片的人一样去跳泥坑玩儿”,最令人抓狂的是——这动画片是全英文的啊!   他的英文居然还没有一个小萝莉好!有时候甚至需要对方替他翻译!   听着花涴流畅地替他翻译人物对话,已经开始怀疑世界的白虹煜宁可自己出去拎着酒瓶子跟人打两架。   幸灾乐祸在旁观围观了全程、完全没有上去帮忙意思的林溯雨表示,看白哥当保姆带孩子比看夜景有意思多了。   “你当狐狸精会不会太委屈狐狸精了……”果然,“同情”这种情绪是根本不要想的,花潜笑得比林溯雨还过分,就差拿个大喇叭过来对着他脑门“哈”了。   当然花潜不晓得什么是乐极生悲,等看到自家妹子抱着熊怯怯地走过来时,他的笑声一下子便卡住了,心中忍不住浮出心虚的味道。   花涴性格乖巧听话,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会特别黏人,平时也很少哭,把自己妹妹气得哇哇哭着跑了这种壮举花潜还是第一次干出来。   算了……反正也快要走了,就别躲她了。   眼角的余光瞥见车子从地下车库开出来,看自己面前一直仰着脸不说话的小姑娘,花潜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花涴举起手里大大的玩具熊,细声细气道:“哥哥送我的,我一直有带着。”   不知道妹妹气到什么程度了,花潜也不好多说什么,正想含糊地应两声,却见小姑娘眼中泪水涟涟,哽咽道:“我真的、很想哥哥……所以哥哥走了以后,一直带着哥哥送给我的熊熊。说讨厌你,都是气话……哥哥不要讨厌我……”   白虹煜的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了对好友的鄙夷,眼中“你真是个人渣”的意味都快溢出来了。   靠,你懂个毛线球啊!   面对自己从小就带着的妹子,花潜也硬不下心肠了,弯腰把体重逐渐见长的小萝莉抱了起来。   ——因为错误地按以前的重量去估计抱花涴的力气,差点就没抱起来。   略感吃力地抱着自家妹妹,花潜安慰道:“你要喜欢的话,明年你生日,哥再送你个一样的。”   小姑娘一手揽熊,一手抱着花潜的脖子,抽抽噎噎道:“我不要一样的,我想要个更大的熊熊……”   “好,送你个更大的。”   花涴安静了几秒,声音闷闷道:“哥哥以后是不是都不回家了?”   “应该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了……”花潜想跟过去一样摸摸她头上扎着的可爱花苞,发现自己这只菜鸡根本没法单手抱动妹妹,遂屈辱地放弃,“哥哥想在外头找找看,会不会遇到自己想做的事,等找到了就会回来的。”   他能感觉到抱着他脖子的小手一颤,下一秒,温热的液体掉在了他的衣领里。他本来以为花涴会说什么挽留的话,谁知道她只是默默地哭了会儿,便自己擦干眼泪,示意他放她下来。   “涴涴会加油的……一定会努力追上哥哥的。”个子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小姑娘仰着头,哭得有些哑的声音坚定道,“哥哥稍微等我一下下,好吗?”   小姑娘刚哭过的眼眸还浸着粼粼的微光,在灯光下耀眼异常。   花潜蹲下身,柔声道:“哥哥只是现在很迷茫,你以后也会有这样的迷茫期的。”   生活无忧,想要的基本上都能得到,反而因此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我还要活至少几十年,总得找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打发一下时间,不然就只能靠熬了……”看妹妹露出不安的表情,花潜温柔道,“所以,不用追上我的。无论你以后去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又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都没问题,我都会支持你的。你是我妹妹,无论我去哪里,这一点都不会变的。”   花涴眨巴了两下眼睛,鼻尖红红地呜咽道:“真的吗?”   花潜重重点头:“真的。哥永远爱你。”   …………   看林溯雨专注地看着花家兄妹,表情出神,白虹煜轻轻推了他一把:“在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林溯雨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失笑道,“就是在想,要是有一天……我也可以说出‘我永远爱你’就好了。”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白虹煜刚想再说两句,却见和花潜说完话的小萝莉抱着熊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哥哥就烦请你们照顾了。”花涴像小大人一样,神情严肃地向林溯雨鞠了一躬,又扭扭捏捏道,“鱼哥哥,比赛要加油喔!”   林溯雨忍俊不禁,捏了捏花涴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知道啦,你哥哥我们就先带走了,比赛完了就还给你。”   小萝莉脸红扑扑地立正站好,乖乖被林溯雨搓了两下脸,才迈着两条小短腿蹦蹦哒哒到白虹煜身边,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摆。   白虹煜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被迫当了一晚上的保姆以后,现在竟然可以无师自通地理解对方的肢体语言了。看小丫头满脸期盼,他无可奈何地弯下腰:“干嘛?”   想到之前自己就是这么把她吓哭的,他不得不把凶巴巴的声调又降了几个度,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慈祥,又问了一遍:“干嘛呀?”   开启看戏模式的林溯雨没憋住,一下子噗嗤笑出声,换来白虹煜的怒目而视。   花涴歪了歪头,笑容可爱:“谢谢白哥哥今晚陪我看动画片。”   终于不是被喊“狐狸精哥哥”了,白虹煜简直想迎风流泪,看小丫头一脸单纯,心里头默念了两遍“童言无忌”,白虹煜努力让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不客气。”   他本以为花涴就是过来道个谢,正心里头嘀咕有钱人家的小孩子真懂事,谁知道花涴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领,借着力顺势一踮脚,在他脸颊边“吧唧”了一口,甜甜道:“今天的观影厅人太多啦,好多台词都没听清楚,下次我包个电影院下来,白哥哥再陪我看一次小羊朵莉的大电影好吗?”   说罢,大概是怕被拒绝,也不管白虹煜反应如何,她便抱着手里的玩具熊跑了出去,一直跑到不远处的李婶身边才停下来。   临走前,她还转过头,用力朝他们挥了挥手。   白虹煜挠了挠头,没话找话:“听你妹子这口气,未来是要当总裁的节奏?一包就是一整个电影院,牛逼的呢。”   目睹了全程的花潜面色漆黑如锅底,悲愤地发出了不甘的咆哮:“白二煜你给我解释一下,在老子不在的时候,你对我妹子做了什么!我妹子今年才八岁,你是禽兽吗!!”   “……我,我啥也没做啊!林溯雨,你得给我作证——麻蛋你是要打架吗?……妈的你是妹控吗?你个死妹控!”   看两个幼稚鬼揪着对方衣领互相比谁嗓门大,“你太老了!这门婚事我不同意!”,“你在想什么呢!我对你妹子没兴趣好吗!”,“什么!我妹子这么可爱你竟然敢对她没兴趣!?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你是想打架吗!”,“打啊!走啊,回去先打架,不打今晚别睡觉了!”,林溯雨幽幽对司机大叔道:“叔,我看他们得吵到天亮,不然你行行好,先把我载回去呗?”   两个少年一致转过头,异口同声:“想也别想!” 第 179 章   “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这么做。”沈以榕摇头道, “她喜欢的不是你, 只是迷恋追星给她带来的成就感和满足感而已……你如果非要私信劝她不要这么做,其实就是打断她在网络上一呼百应的错觉, 那个时候你就不是她心心念念爱护的偶像了, 反而会变成她的‘障碍’。”   看罗筱抿着唇不说话,沈以榕继续道:“也就是说,你那个时候的性质就是相当于把吸丨毒的人手里的针管夺走,对方不仅不会听你的,反而会进一步发疯。一般这样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她会认为你是‘受人蒙蔽’了, 至于蒙蔽你的,当然是节目组和林溯雨,对林溯雨的怨恨会进一步升级。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那种发展了……”   “不好的呢?”   “你都猜到了,又为什么要问我呢?”沈以榕轻言细语道, “当然是直接反水手撕你, 骂你狼心狗肺不识好歹啊。”   罗筱迟疑道:“我觉得,好好说话的话,应该也是会听的吧……”   “就算你要劝, 也不能私信去劝, 针对性太强了。”这方面经验远比罗筱丰富的沈以榕道,“你如果有公司的话, 这个时候应该是公司找你的那种官方大粉进行谈话了, 然后让你的大粉想办法把消息透露出去, 反正你自己亲身最好别下场,经验之谈。”   他的大粉……?   那不是林溯雨本人吗?   一想到自家兄弟到现在还在自己粉丝站子里当管理,假扮十四岁美少女林鱼鱼玩儿得不亦乐乎,现在不带颜文字都不会说话,罗筱觉得自己脸有点酸。   沈以榕不晓得罗筱站子的管理员是林溯雨,想到罗筱很少加人好友的习惯,以为他是发愁找不到人,又忍不住道:“要不然这样吧,我开个小号去跟你们管理沟通一下,就说我是内部的工作人员,要偷偷爆料什么的……”   但他其实觉得这方法根本没什么用,稍微混两天圈子都晓得两个人关系多好,就这还要跳脚惹事的话,八成怎么说都约束不住。   不,这么想想,应该是罗筱最近的排名太危险了,底下的粉丝关心则乱了……   要知道排名前35的人才能进下一轮,罗筱虽然是以第42名晋级的,但前头的练习生实力和人气都不差,不知道是因为差了一口气还是运气确实不好,即使罗筱粉丝拼了命想送自己偶像进安全线,新一周的排名出来的时候,罗筱还是卡在了36的位置。   当初林溯雨和罗筱捆绑,粉丝却没什么太大感觉,完全是因为两个人的人气都不算高,八十多和九十多实际上并没有太大差别。但现在罗筱是就差临门一脚便能挤入晋级线,林溯雨却还在后头不死不活地吊着。单从排名来看,双方已经不在同一个水平线,加上“晋级失败”的压力,粉丝又不可能骂自己偶像不争气,当然只能把怨气撒到别人身上了。   因此在别人看来匪夷所思的“罗筱排名升不上去都是因为林溯雨拖累他”之类的言论,在粉丝群中颇有市场,仔细一想实际上是有合理原因的。   想通了这点,沈以榕觉得罗筱这时候最适合的还是应当装聋作哑,一方面粉丝互撕好歹能带来一点水花,另一方面总得给这些心里头怀着怨的粉丝一个发泄途径,要知道人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如果这种调节情绪的疏导通道也被堵上了,还是被罗筱亲自给堵上的,对于现在离晋级线一步之遥的罗筱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就算真的要说,现在也不是最好出面说话的时机,怎么也得等自己站稳脚跟了再……   “……你在干什么啊?”   罗筱诚实道:“私聊我站子的站长,问问她能不能去跟离真谈一谈。”   沈以榕:“……”   他刚才那么多话,仿佛都是白说的。   罗筱真诚道:“以榕,谢谢你。如果你没说的话,我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但你说了以后,我心里多少就有点底了。”   黑发少年这么说罢,眼眸中蒙上了一层灰蓝色的忧郁之色:“到时候要是真的跟你说的一样,有了心理准备的话,我应该也不会太伤心了……应该吧。”   沈以榕霍然起身,一把夺过他的手机,厉声道:“你明知道是这样的后果,你为什么还要去做?你真的当你自己运气无敌,这么三番两次地试探底线还能全身而退吗?粉丝是一个偶像活着的一切,你这样得罪他们,是真的觉得无所谓还是打算拿你自己的偶像生涯陪葬?”   难得看到沈以榕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罗筱维持着拿手机的姿势呆了会儿,看到对方琥珀色的瞳孔在轻微地颤抖,明显是气急了的样子,他反倒是笑了:“当然是因为我觉得有这么做的必要,我才去这么做啊。”   “那你想过后果没有?现在谁是把我们这种人正正经经当做‘偶像’来做的,谁不是拿我们当猪养,就为了骗那一波的热度,赚那些快钱?我实话实说,就算我们这个最后组合未来能够出道,不出两年就会被彻底忘掉。人的爱是靠激素维持的,但激素不可能一直分泌,迟早会分泌不出来的,所以才要在那群粉丝还爱得要死要活、愿意掏出很多钱来买演唱会门票和周边的时候狠宰一笔。会给你花钱的只有你的粉丝,你的所有意义,全都是你粉丝给你的啊!在这种现状下,谁敢跟粉丝作对?不仅不能跟他们对着干,还得花心思养着,捧着,劝他们掏钱出来……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我懂。”罗筱的声音沉静得像是冰潭中没有半丝波澜的沉水,“溯雨也跟我说过这种话,我本来不懂的,但人总是有学习能力的……一年前什么也不知道的我会选择这么做,现在我懂了,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看沈以榕面露颓败,他按住对方的肩膀,还把手里的饮料瓶子递了过去:“喝点饮料缓缓?”   “缓什么呀……”在发觉自己关心则乱、表现得过于激动后,沈以榕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脸色依然不大好看,“阿筱我真的是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你不要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现在整个偶像行业都没有规范偶像的义务,你如果现在出面跟你粉丝说不要攻击你的兄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把偶像的责任拔高了,需要承担起他们本来不需要承担的东西。就算你自己认为这个是个人行为,也有的是人盯着你,以后把你现在的行为拿出来做标杆,你懂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家现在闹得动静很大,如果你现在出面打你粉丝的脸,第一,你粉丝肯定面子上过不去,第二,你去劝的话,截图很有可能会爆出来,以后如果再出现两家粉丝撕的场面,你的截图就会被粉丝拿出来,‘为什么罗筱就可以站出来制止粉丝,你们家偶像不可以?你们家这样算不算是劣质偶像?’,如果真那么不巧,这张截图泛滥了,‘偶像’就要从一个工作变成道德标杆了。你也知道,现在骂战就是流量,公司也好节目组也好,这种决策人都是希望粉丝撕起来闹起来的,一撕一闹,就容易不理智消费,演变成为了给自家争一口气去狂热地买周边和打榜……本来现在偶像已经是快消品了,拼命赶着粉丝脑子发热去买东西还来不及,会影响到赚钱的事,你觉得他们会愿意见到它发生吗?”   罗筱一言不发。   沈以榕喝了一口手里的汽水,感觉碳酸在胃里翻滚冲撞,最后在酸性液体中沉寂消亡。   他的声音中带了些哀求味道:“阿筱,像我们这种没背景的,只能顺着行业默认规则走,枪打出头鸟你懂吗……到时候很有可能溅不起什么水花,还要把你自己给搭上,这你明白吗?”   罗筱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沈以榕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便发觉,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因为是行业默认规则,所以,无论合理还是不合理,都要强迫人去遵守,没有这种道理吧?”罗筱平静道,“就算所有人都觉得这种世界是正常的,我也不想假装自己很正常。”   “等一下……!阿筱,你真的清楚你自己在说什么吗?”沈以榕已经彻底呆住了,看少年似乎想要一意孤行,他的心口久违地揪紧了起来,从中溢出的他不懂这到底名为“绝望”,抑或为“无措”,“你这是在跟整个行业作对啊……!”   “进入这个圈子以后,我经历了太多不合理的东西,不仅是买水军诋毁别的公司练习生的同行,还是不把粉丝当人只想捞一笔走人的高管,又或者是所谓的‘大家都这样所以没什么不对’的饭圈风气……既然我现在还说得出话,发得出声,那就没有装聋作哑的道理。”罗筱的神色波澜不惊,连心跳都稳定得出奇,仿佛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想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这是跟行业作对的话,那我就当这个不合时宜的人好了。”   “如果没有人去做,我就做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最后要是头破血流,也是我自己的事。”罗筱的声音虽然轻,却是掷地有声,看沈以榕苍白着脸说不出话,他一字一句道,“我想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也算了,但总不能不去做。” 番外三·中秋特别辑   这是两个人还在念初三时的事情。   那个时候, 他们被耳提面命的还是明年的中考, 至于偶像,还是离他们太过遥远的事。   对罗筱来说, 每天发愁的应该是分数线够不够得上省重点高中, 而对林溯雨来说,发愁的应该只有——   明州两所省重点,明州六中和明州十二中,他选哪一所好呢?   “明州六中好啊!听说六中漂亮女孩子多啊!优质!六中运动会还专门有美女啦啦队啊!”   “十二中好啊!离家近!每天多睡十分钟,救救一个需要长高的孩子!”   “六中管理松散,老师不抓早恋啊!想高中谈恋爱一定要来六中啊!”   “十二中环境好啊!还有一个风景优美的小花园,把妹圣地好吗!再说早恋玩的就是心跳, 老师不抓还有什么意思啊?”   在林溯雨问了一圈,得到对半开的意见、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座位后,一转头,看到罗筱还在愁眉苦脸地看着语文书。   不知道是不是学习的时间太长了, 少年此时眼睛有些无神, 嘴巴里虽然一刻没停地念着古诗,但看得出来他这压根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有过脑子。   简而言之, 就是开启了“老师觉得我学得很认真”的敷衍模式。   “你停停吧……”林溯雨看不下去了, “你这样要能背下来,我把书给你吃了, 你还不如趴下来睡会儿。”   罗筱把书倒扣在桌子上, 面露痛苦道:“哪里能买记忆面包, 我想买一箱回来屯着……”   “没记忆面包,记忆月饼要不?”林溯雨手一翻,手心里便多出了一个月饼,包装袋上写着“莲蓉蛋黄味”。   罗筱苦着脸道:“我想吃那种流心月饼。”   能被罗筱这种嘴挑的人喜欢的月饼着实不太多。在糕点这方面,他简直就是人形雷达扫描器,每次都能挑中最贵的。   “那种的只能按盒买吧?”林溯雨查了下价格,也陷入了沉默,“……这也太贵了啊。”   “今年我就不吃了吧,你帮我把我那份吃了吧,反正我对月饼兴趣也不大……”   “不行啊,中秋这日子这么重要……”林溯雨想了会儿,突然道,“反正明天中秋放假,要不然我俩出去挣点钱,自己买呗?”   “你是说打工啊?”   “那种发传单啥的一个小时挣个十块二十块的就算了吧,我俩还得上学……要不要搞票大的?”   …………   中秋夜幕下的明州也如往日般繁华热闹,但这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景对于蹲在树下的两个少年来说毫无吸引力,奔波了一整天的一身劳累也远压不过此刻数钱的兴奋。   “扣掉成本,最后是四千六百三十五块二毛。”林溯雨把今日进账清点了一遍,“买月饼够了吧?”   罗筱:“……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一种‘赚钱好像很容易’的错觉。”   林溯雨现在口气颇有暴发户的意思:“也不是每次都能挣那么多钱的,刚好赶上中秋好几个开演唱会和办音乐节的,不然那种进价几毛钱的衣服卖20块,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掏钱的……水和饮料也是收入大头。玫瑰花虽然卖得多但进价也高,而且不好保护,蔫掉的最后都搭着衣服送出去了。发□□球倒是真的很赚,成本两三块钱,卖出去50块,而且是大家都赶着过来买,都不用我吆喝两句的……”   眼看自己有向地摊生意人发展的趋势,林溯雨赶紧打住这种“生意总结”:“今年月饼我们就多买两箱吧,小姨挣钱也不容易。”   “……所以,我俩买月饼都已经可以按‘箱’来算了吗?”   林溯雨也不管罗筱此刻复杂的内心,拉着他就往明州本地的老字号糕点店里走。虽然中秋节此时都快走到末尾了,但好歹还能赶上个末班车来庆祝一下。   “……没了!?”   面前笑容亲切的服务员小姐姐温柔道:“是的呢,因为现在也很迟了,我们店里所有的月饼都卖完了……”   林溯雨:“……”   千算万算,唯独忘记了还会有货物告罄的可能。   他不死心道:“真的没有了吗?我哥他特别喜欢你们店的月饼,就是我俩买不起……我们今天在饭馆刷了五百个盘子,到现在才拿到工钱来买,如果没吃到的话,他真的会哭的。”   “刷了五百个盘子”并且会“因为没吃到月饼哭起来”的罗筱:“……没有这回事。”   林溯雨一把抱住罗筱,一边用手捂住他的嘴避免他再次拆台,一边呜呜地营造出抱头痛哭的假象:“哥,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身体那么差,为了吃盒月饼,今天刷盘子刷到吐血,手浸在冷水里都被冻裂了,一年就这么一次中秋,连个月饼也吃不上——呜呜呜——!”   罗筱无奈地把身上跟树袋熊一样的林溯雨扒拉下来:“好啦,你啊……没看到人很为难吗。”   服务员一脸歉意道:“对不起啊,真的全部卖完了……连明天的月饼也全部被预定完了。”   她倒没觉得为难,毕竟林溯雨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只是唱作俱全的样子看了让人觉得好笑。看两个孩子风尘仆仆的样子,她也有些不忍心,然而月饼确实全都卖完了,让她变也没法变一个出来。   林溯雨叹了口气,神色失落道:“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他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只是到底有些不甘心。   好不容易挣到了钱……结果东西没了。   虽然可以过两天等库存多了再买,但不是中秋节吃的月饼,总觉得是错过了什么。   况且罗筱鲜少提这种要求,连月饼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办法做到的话……   “……啊,等一下。”她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我这里倒是有一盒客人退回来的月饼,全新的,还没拆封过。好像是因为她赶飞机,来不及带走了,就干脆退了。但这种寄到客人手里又被退回的月饼,按理规定是要送回总部的……我还没来得及跟总部上报,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把那盒拿走。”   说着,她在柜台下把那盒流心月饼拿了出来,递给了林溯雨:“弟弟你觉得可以吗?”   …………   “好歹是买到了,你别不开心了。”罗筱拍了拍林溯雨的背,“放心吧,今天你在小姐姐面前嗷嗷哭的样子我不会说出去的。”   林溯雨耷拉着头:“不是这个问题……说好的买两箱,结果就只买了一盒……”   “我们三个人吃两箱,你是钱多没地烧的吗?”看地铁里立着的刮刮乐自动售卖机,罗筱随口道,“你要这么想花钱,去买刮刮乐玩儿呗,买个十张八张的,刮完了我们再回家。”   “……那也成。”   他当真买了十张刮刮乐,埋头苦刮了一阵,看着永远差一个或者两个数字就能中奖的纸面,林溯雨觉得自己心情更糟糕了。   罗筱幸灾乐祸地提着月饼在一边看他刮,他对这种彩票性质的东西兴趣不大,并且坚定而顽固地认为买这种东西只有亏钱的份,因此完全没有凑热闹的意思。   林溯雨不甘道:“筱筱,你也买一张嘛,就当陪我玩儿的行不行?”   实在是对这样死缠烂打的林溯雨没辙,罗筱只好也买了一张。   这种一看就是骗钱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中奖——   就在他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拿着硬币的手便微微一顿。   “啊……好像,中了?”他不太确定地对着数字看了两遍,很少玩儿这种游戏的罗筱把纸递给林溯雨,“你帮我看看?”   林溯雨拿过他手里的纸,一看,果然是中奖了:“中了20块啊!”   没等罗筱说话,林溯雨就把他推到了机器面前,催促道:“十块钱一张,相当于免费玩了一次又送你一次,再刮一张呗!”   不是,你这跟推销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拿着机器新吐出的卡纸埋头刮着,罗筱抱怨道:“见好就收懂不懂,不可能一直有那么好的运气的,本来还能挣个十块的,现在又全给赔进去……呃?”   在旁边一直盯着他手里刮刮乐上的数字的林溯雨幽幽道:“筱筱,你又中了20块。”   罗筱:“……”   “再买一张……不,再买十张吧!筱筱!早知道我俩还去卖什么东西啊,早点来玩刮刮乐不就好了……喂,筱筱,你跑那么快干嘛!”   “不玩儿了,玩儿这个感觉像抢钱!”满脑子都是劳动致富的罗筱拎着月饼拔腿就跑,“我宁可刷一千个盘子也不想玩儿这种东西上瘾……还有,再不走就赶不上最后一班地铁了!”   “离最后一班地铁还早着……不刮就不刮,你倒是跑慢点等等我啊……!”   两个少年风风火火地冲过地铁安检,远远听见地铁进站的声音,两个人对视一眼,均是毫不犹豫选择了从楼梯上往下奔去。   滴——滴——   “亮黄灯了,别冲了。”罗筱拦住林溯雨,两个人眼睁睁看着地铁门在面前缓缓合拢。   谁料就在此时,一个踩着高跟鞋的白领女士脚若疾风从他们身边加速奔了过去,身一侧,从即将闭合的门缝中硬挤了进去。这样敏捷的身手和过人的胆量,着实让围观的人想要为她大声喝彩。   ——如果忽略她被夹门缝中的裙子的话。   比自己还后到的人都上车走了,他们还得等下一班车……   罗筱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说话了:“……不好意思,还要让你陪我等下一班。”   “嗯,没关系。”林溯雨倒是觉得无所谓,“和你一起等的话,就没关系。反正和家人一起过节,哪里过都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他眨了眨眼,突然道:“对了,我好像还没祝你节日快乐。”   “真的要在这种地方说‘中秋快乐’吗,月亮都看不到哎……”罗筱指了指把地下映得明亮如白昼的顶灯,“很没气氛的。”   “也是,应该一边看着月亮一边吃月饼一边说祝福的话才对……”林溯雨静静地看着冷冷清清的地下通道,这是和熙熙攘攘的明州截然不同的另一种风景,“就是想趁着我俩还在一块儿的时候多说两句节日快乐……以后要是我俩要是不待一起了,好歹我还能把今天的‘中秋快乐’匀一点到以后的日子……”   “说什么傻话呢,今年的祝福匀到明年不就过期了吗,当然是每年都要说新鲜的‘中秋快乐’啊。”罗筱敲了敲他的头,从月饼盒里拿了一袋月饼递给他,“中秋快乐。”   林溯雨捧着月饼,哭笑不得:“地铁上又不能吃东西,你现在给我,是考验我意志力吗?”   罗筱挠了挠头:“……就,找个借口跟你说‘中秋快乐’,不然啥也不给显得我很没诚意的样子。”   看了罗筱一眼,林溯雨默默把手里的月饼递了过去:“中秋快乐。”   这个被递回去的月饼很快又被对方递了回来:“中秋快乐。”   “不,是你的中秋快乐。”   “你的中秋快乐。”   “你的。”   “你的你的,别还给我了……”   “你的,中秋快乐,中秋快乐。”   “你以为说两遍‘中秋快乐’就能光明正大地塞给我了吗!‘中秋快乐’乘一万,反弹!”   “筱筱你个幼稚鬼!反弹,再反弹!”   当然,这两个把月饼推来推去的小少年,并没有想到,明年的他们会走上一条和现在所思所想完全不同的道路,更不会想到自己会坐在摄像机前面,对着自己千千万万的粉丝说出“中秋快乐”。   “希望所有的姐姐都能快乐幸福。”   “姐姐们中秋快乐——!”   ※※※※※※※※※※※※※※※※※※※※   你的番外小可爱突然冒出!   大家中秋快乐~ 第 181 章   “……你何必呢。”   面对这样的罗筱, 沈以榕最后只说得出这句话。   你何必呢。   大家都明白明哲保身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你何必非要跳出来挑战规则?只是为了你坚持的那些原则的话, 代价会不会也太大了?   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以后,还能选择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娱乐圈到底有多残酷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罗筱吁出一口气,眼中不见任何动摇:“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我也愿意承担我做出这种行为带来的后果与风险。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我不想这么做。所以……以榕, 手机麻烦还给我。”   “可是……”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   明知道这么去做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痛苦, 为什么还要选择去做呢?   “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干……”沈以榕没有发觉自己此时的声音多么虚弱, 他只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仿佛都在陷入一种缓慢的崩溃状态,从面前的桌子开始,仿佛一切都在扭曲, 像是高温下被炙烤融化成扭曲液体的胶状液体流淌下来——而后他发现, 是他自己的精神世界在被曲解、解构,在面前少年平淡的眼神中轰然倒塌。   之前任何的经验都无法套在对方身上,他对什么事都能看得清楚, 连千光的异常股份流向都可以说个一二三点来, 但面对罗筱,他罕见对自己的预判失误感到了恐慌。   在紊乱的呼吸声中, 他听见少年耐心而柔和地再次请求道:“以榕,手机麻烦还给我。”   交出去的话, 那家伙一定会走上自毁前程、近乎自杀的路子的。如果是把对方当朋友的话, 这个时候, 一定要阻止他才对……   明明想的是这样, 他的手却好像不听使唤了。   “你……这么做,是因为,林溯雨吗?”   眼睁睁看罗筱把手机放进衣袋里,沈以榕脸上渗着细密的汗水,问出了他本不打算问的话。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能够解释罗筱这种行为的理由——如果罗筱把林溯雨看得比自己的未来星途还要重要的话,那么哪怕他自己无法理解这种感情,至少可以给他一个看似合理的解答。   罗筱想了想,认真道:“初衷确实是因为溯雨没错,但如果闹成这样的话,无论被伤害的人是谁,是溯雨,是你,或者是任何一个不相关的人,我都会这么做的。”   沈以榕彻底陷入了失语状态,脑子乱糟糟成了一团浆糊,连自己什么时候和罗筱说的再见都想不起来。   沈以榕一直都知道罗筱虽然平时相处的时候无论别人说什么基本上都会点头同意,很少会有跟人起冲突,有时候甚至会让人觉得他性子过于绵软,忍让过了头。但实际上只是罗筱太过于考虑别人的心情,对许多事抱着“你开心我就无所谓了”的想法——而当他下定决心要做某件事的时候,无论是谁来都劝不了他。   比如说在中考结束的时候说要当偶像,再比如说在他沈以榕被孤立排挤时依然像以前一样和他来往,而现在,他堪称固执的一面又占了上风——他认为自己要去做的事,无论别人认不认同,他都要去做。   除非像飞蛾拥抱火苗在火中彻底化为灰烬,在这之前,哪怕被刺得浑身是伤,也要背负着痛苦无怨无悔地为了心中所谓的“原则”坚守到最后一刻。   这种性格是一把双刃剑,他愿意为了朋友一往无前,成为他们在黑暗中的守护者,也会在追寻心中真理的道路上走向自我毁灭。   如果罗筱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这样的性格也许并不会带给他太大的麻烦,也许还会被同学深深地信任和依赖——但他现在却是在娱乐圈无依无靠、连晋级需要靠命的偶像。   “希望这事儿别让人抓住做什么文章,别闹出什么水花,静静沉下去就好了……”心中的担忧始终挥之不去,沈以榕心事重重地走着,眼睛余光瞥见迎面有人走来,习惯性往旁边迈了一步将通路退出来,却没想到对方也恰好往同样的方向移动了一步,两个人面对面堵了个结结实实。   沈以榕没想太多,往反方向横跨了一步,正打算走,没想打对方也优哉游哉地移动了过去,再次堵住了他的去路。   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来找茬的,沈以榕半敛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终于正眼瞧了一下对方——   “林溯雨?”   “晚上好啊,沈大兄弟。”林溯雨抱着胳膊,灿烂的金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他此刻的眼睛愈发冰冷得像是没有感情的玻璃珠,“离你睡觉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能不能拨一点您的宝贵时间出来,我俩谈谈?”   虽然他和罗筱是好友,林溯雨和罗筱也是好友,但他俩就像是维持着某种程度的默契一般,极少和罗筱提到对方,也没有任何和对方接触的意思,更不要提两个人发展成好友关系了。   对于林溯雨,沈以榕倒是没什么太多想法,说不上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这也是他对除了罗筱以外所有人的看法,冷冷淡淡不带半点人应有的情绪色彩。   现在被林溯雨以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堵在走道里,在罗筱那里遭受的冲击仿佛这一刻彻底被强行压回了现实,沈以榕依然是不带任何情感波动的绝对旁观者。   “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当然可以。”沈以榕微笑着迎上了林溯雨的目光。   他习惯性摆出缺乏攻击感的姿态,让自己尽量显得像个无害的弱者——这是多年来他为自己披的保护色,有时候连在罗筱面前也无法脱下来,温驯柔弱得像是每一个被拔了牙、磨去爪子的老虎。   “非常感谢您。”林溯雨指了指宿舍外头的花坛,“方便出去吗?”   明明是极为礼貌的询问,但林溯雨这随意的动作,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意味。   沈以榕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哪怕是林溯雨身上略显刺人的咄咄逼人感容易让人觉得不舒服,他却也好似没有半点感觉一般,仿佛构成“沈以榕”这个人的材料,是一团无论怎么打也不会给予还击的棉花。   “走吧。”说完,沈以榕越过面前的金发少年,率先走下了楼梯。   …………   由于手机被沈以榕拿走了一段时间,罗筱和他粉丝站的站长罗翠花的对话自然是中断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找林溯雨——罗筱其实心里头对这件事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因为自己粉丝的问题连累自家兄弟挨骂,对于罗筱来说,这个现状等同于那个亘古难题“自己妈跟自己老婆掉水里要先救谁”,帮谁都显得心里头很别扭。   还是等私底下把这个问题偷偷解决了吧……   先跟站长罗翠花道个歉,聊天到一半突然消失,这好像不太礼貌。   就在罗筱这么想着,重新打开聊天界面的时候,完全意料之外的发展让他愣住了。   罗筱自己其实并不是能够开门见山拜托别人的类型,但要让他跟别人寒暄的话,对他来说也是个足以挠破头的痛苦过程。因此,刚才被沈以榕夺走手机的时候,他其实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找点话题先聊聊,省得自己的请求太突兀。   至于跟自己粉丝能聊什么话题,罗筱只能干巴巴地提提打榜啊,说说“你们辛苦了”啊,这么扯了几句,话题自然就歪到人气投票的排名去了。   罗筱倒不想和自己粉丝聊那么严肃的话题,不然觉得是在给粉丝压力,但总不能跟粉丝聊自己今天吃了几碗饭、有没有喝奶茶吧——这种无聊的东西谁想知道啊!   而罗翠花显然是误解了罗筱的意思,尤其是在罗筱长久断线、再没有回复她以后,自以为罗筱是难过地偷偷去哭了,罗翠花一连发了几十条消息来安慰他。   但令罗筱震惊的并不是罗翠花这满屏的安慰,而是罗翠花最后的话——   ——————   【娱乐圈打工小妹罗翠花】:螺你别害怕……这个排名根本就是个假的,你的真实排名进下一轮绰绰有余了。   【娱乐圈打工小妹罗翠花】:你真的是排名被千光压到36的,喜欢你的人很多很多,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没什么关注度,螺螺你的超话热度是全部练习生里头的第八名啊!你上次42名也是被压了的!   【娱乐圈打工小妹罗翠花】:如果不信的话我把千光内部的脱水数据给你看。   ——————   后头跟着的是一张图片,EXCEL界面,日期是上周排名公布的日子。   上面清楚地标注着——   【罗筱】综合排名13,有效票数242.6万。   已经懵了的罗筱:“……姐姐你哪位?” 第 182 章   能拿到这种数据的话, 一定是千光的内部人员, 而且应该和《全民偶像》直接挂钩, 而且位置还不低才对……是哪位姐姐?   柴姐?   不可能,柴姐早就说过自己对追星没有半分兴趣,完全是工作原因才赶鸭子上架的。   米娜姐?   她不像会自己开站子的人, 时间也凑不上。罗翠花开站子的时间正赶上节目刚播,整个组上上下下连轴转的最忙时刻, 怎么可能分心在这上头。   瑾欢姐姐就更不可能了, 他能感觉得到她温柔外壳下的兴趣缺缺——不只是对他, 对林溯雨,而是对所有的练习生。   这么排除下来,似乎就……   不, 等一下!   罗筱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思考回路不太对劲, 为什么就这么认定了罗翠花是第一个拿到这个数据的人?   别人转发给她的可能性更大啊!   而且,刚才那一连串的假设,都是基于“这确实是从千光内部流出的真实数据”这个假定, 但没有人能保证这不是造假的啊。   是因为那个“综合排名13”太耀眼, 把他给晃傻了吗?   人总是倾向于相信对自己有利的数据,所以他就这么没过脑子地相信了这是“内部人员”拿到的、“真实可靠”的排名……虽然一直努力想说服自己对比赛抱有平常心, 他也的确让自己对此深信不疑了,但在内心深处, 他还是很计较晋级这件事。   罗筱清楚他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圣人, 但这一刻, 他的内心还是觉得很羞愧。   希望越大, 失望越大。   罗筱默默把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几遍,本来快得即将失衡的心跳这才逐渐恢复平稳。确定自己脑子从浆糊状态中清醒过来后,他才打字问道:“翠姐这是哪里拿到的图?”   大概是一直在聊天界面守着,对方回复得极快,连珠炮一般回了好几大段——   “我有很可靠的内部消息渠道,这个绝对是真的,螺螺你相信我!真的!我用我的人品保证!”   “如果没有意外你进前35是躺进了,不过这个消息我不会跟外头说的,你放心,一说了大家肯定气就泄了,对打榜也就没那么上心了。现在是轮数据的关键时刻,得让千光的高层看到我们家的战斗力。不然就到时候一个脑子抽抽把你刷下去,再扶个关系户上来,我哭都没地哭。”   “把你送进前九的事交给我们,你的话吃好睡好最重要。我听鱼鱼说你晚上老睡不好,基本上天天都要靠药才能睡着,我听得都心疼坏了。这些小事你就不要再挂心上了,好好准备舞台就行。”   “对了,粉丝群你最好也不要来,私信这段时间也别回了,你人气涨了以后混进来一堆奇奇怪怪的生物。我听说榕崽这段时间都闭网了,你要不也闭网吧,你俩一起还能搭个伴。”   被这样密密麻麻的聊天对话包围,罗筱满腹困惑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得挑了个最关心的问题先问——   “截图就这么发给我,没关系吗?要是流出去的话,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对方瞬间如偃旗息鼓一般,半晌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传来。然而,界面上方不时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字样的提示栏,却将她犹豫纠结的心情暴露无遗。   “确实,要是流出去的话,对我来说会有很□□烦……”   又是等了好几分钟,第二条简讯才从窗口跳出。   “螺螺你是很缺自信的人,我能看得出来……所以,一直想找机会多给你一点鼓励,很害怕你会以为千光给你的那个排名是自己的真实排名,担心你会因此感觉自卑(尤其是你的舍友还是上周人气排名的第一名)。也想告诉你,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真的很多人是为了你才看这个节目的。”   “不过空口白牙地说这种话,我猜你是不会信的,所以干脆就上图了,这应该算是可信度最高的证据了吧……我本来不准备跟第二个人说这个事的,但刚才一想到你可能会难过地哭起来,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太冲动了,但我不后悔。”   罗筱抿紧了唇,万千思绪涌上心头,到嘴边却只化为一句“你何必呢”。   你何必为我做到这种程度呢。   你又了解我多少,便愿意这样对我——可我也许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呢?   这一刻,他全然明白说出这句话的沈以榕是怀着何种心情了——既是痛心疾首的反对,不愿意看对方一意孤行,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忍与惋惜。   虽然我不认同你,但我也不忍心去全然否定你。   既知无法阻止,只能空余叹息。   他打字道:“能告诉我,这个您是怎么拿到的吗?”   罗翠花刚才发来的话,无意中泄露了许多消息——   第一,她确确实实是没有经过别人之手、直接从千光那边拿到的数据表。   第二,表格真实性很高,极有可能是只有内部人员才能拿到的保密资料。   第三,知道这张表存在的人不会太多,一旦流出去,很容易被锁定目标。   对于这个问题,对方倒是回复得很快:“不好意思,这个真的不能说……”   紧接着,她又道:“螺螺你相信我,我是没带私心地喜欢你,想让你能红起来的!不是什么节目组的卧底!真的,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这两条信息几乎前后脚发出,隔着冷冰冰的屏幕也能感觉到她急切澄清的心情。   “姐姐不要慌,我没怀疑过这点……”罗筱一个激灵,破天荒发了语音过去,“我就是有点担心姐姐不是从正规渠道拿到的,要是被千光那边发现的话,会不会有麻烦什么的。就算安全可靠,姐姐最好别跟别人提起,也不要再去搜集这种东西了……”   心思细腻如罗筱,自然是从对方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件事——这份内部表格,很有可能并不是千光正大光明发给她的。   花了钱从可靠人士手里买过来,找黑客从电脑里偷出来,亦或是通过别的他想不到的途径。   虽然“千光内部真实脱水数据”听起来诱人无比,罗筱也承认他很好奇,但一想到自己的粉丝没准会因此惹上麻烦,罗筱便觉得自己还是忍住这种好奇心算了。   罗筱说得委婉,但罗翠花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连她一个粉丝都挡不住看脱水数据的诱惑,罗筱可是实实在在身处在比赛风口的当事人,在知道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后,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她会不会有麻烦,甚至还劝她不要再去搜集了……   这孩子真是温柔到骨子里了。   这么温柔善良的男孩子,为什么非得被千光这么打压折磨呢?   再一次无法抑制地对这样的现状感到痛苦,她答应道:“我以后不会再去拿这种东西了,你放心。”   对她来说,这事确实有不小的风险。哪怕现在还未被千光注意到,但继续这样下去,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她不可能每次都赌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是比她小了那么多的小偶像提醒她的……终于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危险,她的心里猛地升腾起悬崖勒马的后怕感。   就在她后背冒出虚汗、脑子短暂走神的时候,手机一震,发出了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看完罗筱发来长长的一段话,她终于明白自家小偶像难得主动发消息是为的什么了。   别家的偶像对自己粉丝的过激行为一律装聋作哑当不知道,你这还上赶着来怼粉丝,嫌自己目前的位置太稳当了吗?   我的傻崽崽啊,你这么做,除了赢有限的路人好感,估计没别的好处了——但路人不会每天给你打榜投票,也不会替你应援花钱,更不会给你争取曝光,四舍五入约等于没用啊。   更何况,就离真这种疯女人,谁沾上都是一身腥,你就让她一个人在那里发疯不行吗?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罗筱坚持要这么做,她也只能点头说好。   罗筱松了口气,觉得这件事算是圆满结束,自己可以放心了。   转念想到罗翠花手里有脱水数据的事,他忍不住给林溯雨发了条信息——   “溯雨,跟你一起弄站子的翠姐,你知道她现实里具体是做什么的吗?”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没有特殊情况基本秒回信息的林溯雨,在这条信息发出半个小时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奇怪……没有带手机吗?说起来,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莫名感觉放不下心,罗筱站起身,“去问问工作人员吧。” 第 183 章   咯吱。   靴子踩在蓬松的枯草上, 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清脆崩裂声。   这细微的脆响在呼啸的寒风中依然清晰可闻, 二人间微妙的胶着气氛也随之破裂, 尽管这段旅程并不长,但互相猜忌的过程却足以把短暂的时间拉长,长到让人滋生不耐。   沈以榕先停下了脚步:“再往外走的话, 就没必要了吧?”   “也是。”   林溯雨在他对面站定,闲闲地抄起手, 姿态从容。   天色蔼蔼, 在晚风的卖力撼动下, 映在他的脸上的斑驳树影更近似幢幢的鬼影,本应当给人明媚气息的笑容也在阴影下透出冷涩沉郁的味道。   “一直在外面吹冷风,不怕感冒, 影响到之后的比赛吗?”沈以榕往手心中呵了一口气, 袅袅的白雾升腾四散,很快湮灭于冰凉的夜风中。   他说话的声音不急不缓。在罗筱面前狼狈失态的少年此刻又找回了理智,重新回到了自己熟悉的谈话节奏——对林溯雨突如其来的谈话请求, 他似乎并未感到太过意外。   “当然怕啊。”林溯雨答道, “不过再怕,也得找个机会跟筱筱的新朋友聊聊嘛。毕竟我跟他也是家里人, 一直没找你交流过感情,倒是我显得太不关心筱筱和你了。”   沈以榕一颔首, 声音是他一直以来给人的温柔绵软:“我明白了, 现在是私人的政审时间, 由你, 罗筱十年的兄弟,来审判我有没有资格做他的朋友……是这个意思吗?”   在他话音刚落的两秒内,他清楚地感受到周身的气氛猛地往下一滞。对方的笑容和姿态并没有半分改变,对周遭气氛极度敏感的人却能体会到那股藏在上扬弧线中的压迫感。   罗筱算是这个类型的人,而在恶意方面,沈以榕却比他还要敏锐。   还未等沈以榕深思,却看林溯雨眼睛一弯,爽朗地笑出声:“兄弟,我就找你聊聊天,你是怎么想到这个词的……你这幽默感是天生的吗?”   林溯雨笑容的感染力在所有的练习生中都排得上前列,属于看一眼就能让人心情好转的大杀器,所以他讲笑话捧场的人也格外多。许多时候并不是笑话本身多么好笑,而是林溯雨笑得太开心了,连带着周围人都会不自觉地跟着一起傻乐。   骆河泽私底下已经对此困扰很久了,毕竟他从林溯雨这边偷的笑话,无论他怎么复述都不如本尊讲的效果来得好。   然而,很遗憾的是,这群人中并没有沈以榕。   仅仅靠那短短的一句回答和紧跟其后两秒钟的沉默,沈以榕便轻而易举地试探出了林溯雨的真实想法——这家伙对他很不满,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对此心知肚明的沈以榕唇角一弯,态度合作地和对方一起笑了:“我也就随便开开玩笑……说实话我俩这状态还挺像岳父拉女婿出来散步的,你说是不?就是这天气太冷了,这是不是也太考验人毅力了?”   虽然他们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但二人仿佛是真心觉得对方说的话很有趣,笑得极其开怀,简直像是听了一个从来没听过的世纪大笑话,拿鸡毛掸子拼命挠胳肢窝的那种。   “好吧,现在天冷,那我也就直接说了……”林溯雨的笑声戛然而止,唇边的笑容褪去了温度,“之前筱筱问我,我是不是讨厌你,其实我还蛮吃惊的,所以才想特意找你聊聊,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没有跟他暗示过任何类似于‘你对我可能有意见’的话。”沈以榕打断了他的话,“我也不可能对你发表任何□□,对我来说,你对我俩的关系没有任何影响,我也不可能因此去恶意损毁、破坏你们的关系。”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少年的面孔在温凉的水汽中短暂地化为模糊,声音却是清楚有力:“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你可以现在把罗筱约出来,我们三个人面谈。”   这超乎寻常的对话发展让林溯雨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我觉得面谈就没必要了,你既然敢喊筱筱出来,那一定是心里有把握……”林溯雨按住沈以榕的手,慢而坚定地把他的手连带着手机一起塞回衣袋里,“不过你没在筱筱面前说过,不代表你没在别人面前说过吧?”   “我在别人面前也没说过。”   似乎是对林溯雨过近的接触感到不喜,他退后了一步,两个人的距离重新拉回安全范围。   “你说没说过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柏北洋可是亲口跟筱筱说的这件事。”林溯雨眼眸此刻毫无笑意,“如果不是你不小心在柏北洋面前说漏了嘴,那就只有你故意怂恿他去筱筱面前挑事这一种可能了吧?沈大兄弟,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他?”沈以榕的音调难得因为诧异拔高了些许,“他说我讨厌你?开玩笑吧,我从来没在他面前提到过你,我唯一跟他提过的练习生就是匡达盛。”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看出来了你讨厌我,为了让你高兴,他主动跑到筱筱面前,怂恿筱筱跟我断绝关系?”林溯雨语气很轻柔,轻柔得近似在哄小孩子唱着摇篮曲,“你觉得这个逻辑说得通吗?”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   冬夜凛冽的寒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杈,没有了树叶摇动的飒飒声,只能听见尖锐的呜嚎大作。   沈以榕突然笑了:“既然你们都觉得我跟他关系好,我为什么会唆使这个身上打着‘沈以榕好友’标签的人去干这种事?找匡达盛这种脑子简单又容易冲动的人岂不是更好?匡达盛还是我的舍友,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去找别人?况且我跟匡达盛又处得不好,到时候真的把我供出来,我推卸他是来打击报复,难道不比我找柏北洋要好得多?还是说……你觉得我是脑子不好使的人?”   棘手了。   林溯雨的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这三个字。   虽然早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别的同龄练习生,对“对方可能不上套”这一点林溯雨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沈以榕——这个以往一直被他忽略、在生活中极没有存在感的练习生,此时的表现依然超出了他的预期。   面对面谈话极容易形成气场强的一方压制气场弱的一方、导致自己完全被对方带着节奏走的情况。一旦进入这种状态,被压制方的心理势必会进入弱势状态。想要察觉到这种言语陷阱并不简单,能够在压制状态形成时打破自己的弱势局面,更是难上加难。   林溯雨心中一凛,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反应速度如此之快、思路和逻辑如此明晰的同龄对手了。   这家伙对外的兔子形象像是专门用来骗人的一样……   “如果你因为柏北洋在罗筱面前搬弄是非这件事感觉很生气的话,我欢迎你去把他打一顿,怎么打都行,我跟他还真称不上什么朋友。”   沈以榕耸了耸肩,因为寒冷,他在原地蹦了两下,才继续道:“如果你非要纠结这件事的话,那我也随便你。老实说吧,我跟罗筱交朋友是冲着罗筱去的,你对我什么印象我根本无所谓。除非你因为这件子虚乌有的事非要罗筱跟我断交,我可能才会认真考虑该怎么解决。”   “不过想想,我不是那种会很主动去挽留别人的,所以如果罗筱下决心想要跟我断交的话,那我也不会去做什么。”说到这里,沈以榕脸上的笑容逐渐散去,声音却仍然是一贯的绵软,“但老实说,光是想想那种可能性,我就已经不太高兴了……如果你非要干这么幼稚的事,那我可能也会干很幼稚的事。”   虽然林溯雨的本意并不是此,但此时他还是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沈以榕苦恼地跺了跺脚:“……找你打一架,之类的?”   “我对打架也还是有点心得的。”林溯雨冷静道,“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我觉得你好像很想跟我打架的样子……是错觉吗?”   “应该不是。”林溯雨表情诚实,“我现在觉得打架是个不错的主意,不然我俩打一架?”   “我没有跟你打架的理由吧。”沈以榕提醒道,“按正常程序走,你现在应该先打电话给罗筱,然后让他跟我断交,我答应下来,然后我俩再开打。”   “不,我觉得现在我俩还是先打一架吧,因为我本来想让你知难而退主动跟筱筱说‘bye’的,既然你不肯合作的话,那我只能想别的法子了。”林溯雨叹了口气,“我也不想闹这么难看的,筱筱也让我少打架。不过要是能打一架解决问题的话,那还是打吧。”   “以前你从来没有对我的存在表现过任何不满,基本当我空气,今天你出了一趟门,回来就找上门来……我应该可以认为你出门见的某人改变了你的想法吧?”沈以榕平淡道,“坐上车的就三个人,你,花潜,白虹煜,车子是帝都的牌照,如果乍一看感觉像是红光那边来了人。但去喊你们的,是千光的工作人员,如果只是公司来人找自家练习生聚聚的话,显然是达不到工作人员亲自安排上车放行的规格。根据第一期花潜不合常理增多的镜头以及节目投资方多出来的‘花氏集团’……是花家派人来了?”   林溯雨的情绪没有丝毫异样:“我觉得你的想象力可以去当编剧了,靠你的幽默感应该能出当年爆款。”   “花潜跟花泗的关系不是就你知道,想查的话有的是路子能查出来。虽然我不知道你出去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打架是吧……”沈以榕干脆地外套的扣子一撕,将它扔到了旁边的草地上,“可以,你打赢我,我回去就找罗筱断交,而且保证不会把你抖出来。但如果你输了的话……”   他顿了顿,面无表情道:“我要个解释,不过分吧?” 第 184 章   菜谱:   锅中加清水, 加生姜, 适量料酒,加猪肉, 大火烧开撇去浮沫, 15分钟后猪肉捞出降温,切成块。   倒油加热,加入适量姜片,八角,桂皮,香叶,花椒和干辣椒。   猪肉下锅, 将五花肉煎至金黄。   …………   罗筱看得专心,等他看了大半,旁边的岑星光一手将他手里的书抽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 给错了。”   本应该去找林溯雨的罗筱此刻正坐在岑星光的宿舍里, 被一堆烹饪用书和烘焙工具包围着。   在问过好几个工作人员后,罗筱才得知林溯雨早就回来了。他本想去骆河泽那边看看好友是不是去串门了,结果半道上被鬼鬼祟祟的岑星光拉走了。   一到岑星光的宿舍, 岑星光便从桌子上堆积如山、花花绿绿各种封面的书里拔了一本, 硬塞到了他的手里,被翻开的那一页赫然是“香而不腻的红烧肉该如何烧制”。   罗筱不明就以, 但仍然认真地阅读了起来, 谁知没看几页, 菜谱便被小队长抢走,扔回了那堆书山里。后者又迅速塞了一本封面崭新的“烘焙新手手册”过来,态度殷勤:“弟,你瞅瞅,这个好弄不?”   “你想做蛋糕啊?”   岑星光脸一红,忸怩道:“也不是……你上次不是说要是想做西点的话,可以来问你嘛,我就想着有现成的人教,我就先弄弄看,打发下时间。”   大概是怕罗筱不信,他又急急道:“真的,天天在宿舍里宅着,我都快疯了!隔壁宿舍都组团出去大保健了,我要再不给自己找点事干,我可能也要加入他们了,听说推一次全套才380……咳,我什么也没说。”   手里的烘焙手册“啪”地掉在了腿上,罗筱张着嘴,问道:“大保健是‘那个’大保健?他们□□去了?”   岑星光挠了挠头,懊恼道:“我在你面前说这个干嘛……唉,是啦是啦,一人380,四人同行可以打折到998,?”   罗筱目瞪口呆:“他们是怎么找到这种地方的?”   “大保健这种事,一个人嫖,其他人也会被拉去一起嫖的,这么老带新嘛,很快的。你如果要问第一个是怎么找的,那更简单了,随便找个按摩店问就行了,基本上都有的……”面对罗筱求知的眼神,岑星光莫名心里有种罪恶感,说得含糊,“一般这种事私底下也会讨论,嫖的话也是成群结队去,我推荐给你,你推荐给我什么的……我之前上高中的时候,听说过好多隔壁宿舍成群结队出去嫖的。”   “……你也嫖?”   面对罗筱拷问心灵的提问,岑星光脸上哗哗地开始流汗,干咳了一声:“那个,我们今天做布丁怎么样……”   罗筱难以置信地把岑星光拉住,又问道:“你真的嫖了啊?”   眼见着躲不过去了,岑星光神情虚弱地擦掉头上的冷汗,嚅嗫道:“一个宿舍的兄弟带我去的,那个时候大家觉得大保健很正常嘛,所有人都去,你一个人不去,就显得很不合群……我实在是推不过去,就被带着试了一次。”   只在社会新闻里见识过“扫黄”的罗筱终于感受到了“艺术源于生活”的真实,忍不住问道:“不好意思,我问这个问题可能有点……不怕得病吗?尤其是那种嫖很多次的人……”   岑星光诚实道:“我也问过,那个一星期能去嫖三次的兄弟跟我说,找贵的就行……现在女的也怕得病啊,我去嫖那次,那个女孩儿还用消毒酒精把手消毒了三遍,还要监督你洗澡,还要帮你消毒……那种六十块就给嫖一次的肯定就买不起消毒酒精了。”   罗筱:“……”   “怎么,你很好奇吗?”   “有一点。”罗筱不好意思地点头,“虽然一直听大保健大保健的,但从来没见识过,想参观一下。就……不嫖,光看看,这样的行吗?”   岑星光满脸纠结:“那……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   罗筱一愣:“可以吗?”   “可以啊,要不就现在吧。”岑星光顺口道,“反正我也想出去溜达一会儿,关在这种地方闷死了。”   “现、现在?”   岑星光的反应让人感觉他对此十分熟练:“是啊,翻墙啊!大保健这种事难道你准备跟节目组打申请吗?”   “……喵?”   …………   身体下是被冰寒冻实的大地,凹凸不平的沙石挤压着背部,硌得人生疼。   但对汗流满面的林溯雨来说,近乎脱力的身体沉重得近乎凝固在泥土上的雕塑,与这片土地冻成一体。   耳边的呼啸狂风单调地吟唱一成不变的诗句,熟悉像是聆听了几万年,亦或是几百万年。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沈以榕垂眸的样子和平日的他相去甚远,被路灯映亮的半边脸颊影影绰绰地透出些不愉快——这似乎并不是冲着对手去的,更是一种回忆起不快之物油然而生的厌恶。   和汗水浸湿头发的林溯雨相比,他的模样干爽得多,相较起来倒是透出了游刃有余。   二人默契地保持了打人不打脸的原则,毕竟偶像怎么也算是靠脸吃饭的职业,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因此,他们的脸姑且还算是完好,林溯雨狼狈了点,右边的脸颊被沙土擦出了一道细微的口子——虽然因为他皮肤白皙,这道连血都没渗出的伤口也颇为显眼。   脖子最重要的血管被对方的指节抵住,感觉到咽喉处传来的压迫感,林溯雨反倒笑了。因为发声困难,他说话时断时续,颇为吃力:“我来之前还特意请教了白哥,看来白哥打我的时候是放水了……”   “别扯别的。”沈以榕冷声道,“说好的我赢就给我个解释,刚才你的解释我不接受,少拿胡说八道来糊弄我。”   明明掌握了绝对主动权的是沈以榕,林溯雨却表现得极为光棍:“我们俩也没定输赢的标准吧,除非我亲口说‘我认输,你赢了’,不然怎么就算你赢了?”   沈以榕也不生气,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林溯雨只觉得自己咽喉被掐得呼吸不畅,艰难道:“兄弟,我说得都是实话啊,你自己不信就算了。”   “别开玩笑了,‘因为我之后可能会出事,那个时候筱筱必须得有人在身边陪伴他,为了能达到这个效果必须让你恨我’——这种理由是正常人的思考回路吗?你别把我当傻子糊弄好吗?”   “人是有逆反心理的,你讨厌的人越不让你做什么,你就会越想做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也是这样发生的……”林溯雨咳嗽了起来,“我怕你会因为我的原因疏远筱筱,就像现在所有人都因为你而疏远筱筱一样……与其赌到时候你能不能因为爱去拉他一把,还不如利用你对我的恨,毕竟我不相信爱,我只相信恨。不过我好像想错了,你这种人也很难对一个人恨起来,所以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了……”   “我不相信爱,我只相信恨。”   这句未经深思脱口而出的话,却让沈以榕一怔。   沈以榕把林溯雨拉了起来,看对方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又咳嗽了两声,忍不住开口讥讽道:“你要是直接拜托我,我俩这一架根本就没必要。”   林溯雨回道:“你没发觉后期我一直在让着你,根本就没还手吗?难道是我表达歉意的方式太隐晦了?”   “……啧。”被林溯雨一拳击中的肚子还在隐隐作痛,沈以榕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你确定柏北洋的公司灿宏要动手了?它不是千光的下属公司吗?这是要跟合作方对着干?”   “十有八九吧。”林溯雨揉了揉头,“就是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手段,也可能会冲你来,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我?”沈以榕略略一顿,狐疑道,“找我打架你是不是故意的?我总觉得你是故意在验证什么,后期不还手了也是因为验证完了……你找人调查我了?”   林溯雨一脸喊冤的神情:“打架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虽然这个说法也没错,但……   总觉得被算计了。   正想再问清楚一点,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突然猛地笑容灿烂地张开手,和对方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不约而同道:“没事,我俩交流下感情。”   想去爬墙、结果刚好和他们撞上的罗筱:“……你俩?交流感情?”   “天太冷了,交流感情到此为止吧。”林溯雨大力猛拍着沈以榕的背,力度之大让后者甚至疑心他在公报私仇,“没想到都这个点了,走走,筱筱,我们回宿舍吧!”   没想到歪打正着找到了林溯雨的罗筱点了点头,这场虎头蛇尾的闹剧便也划上了中止号。   …………   “……你想去参观大保健现场??”回到宿舍听罗筱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林溯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罗筱丝毫没有感觉到这有哪里不对,以做学术研究一般的神情严肃道:“是啊,就是很好奇嘛,还有那些喜欢去夜店的,我也想见识一下,不然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喜欢去夜店和大保健……没见识过就没有发言权嘛。”   “你直接问我不行吗?”林溯雨语出惊人道,“不就是按摩店吗,我去过啊。”   罗筱吓得浑身一抖:“喵?你什么时候去过?不对,你怎么知道哪里有大保健的?”   “初中时候就在传了,野鸡一条街可出名了好吗,而且就在我们家后头的那条巷子里。”林溯雨无辜道,“我还知道价格呢,50块一个小时。以后我俩经常去那边买烧烤,路上好多穿着黑丝袜的阿姨在拉客,你没注意过吗?”   罗筱:“……喵??等一下你先交代一下,你去按摩店干嘛?你嫖了?”   林溯雨很不自在地绞了绞衣服,吞吞吐吐道:“……有一次,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人打架,老师喊我俩家长过去。”   罗筱想了想:“你是说我俩转校前那次啊?”   他确实有印象。   就是因为林溯雨那次一个人打了足足八个同级的学生,最严重的一个被殴断了五根肋骨,属于城南书院建校以来都排得上前列、极其严重的恶性伤人事件,他后来便严厉禁止林溯雨再次打架了。   这件事直接导致他俩从明州本地最好的初中转校去了一所普通初中,知情人那时候都以为他俩从此算是废了。谁知两年后林溯雨靠超出第二名足足12分的碾压分数成为了明州的中考状元,那所原本毫无名气的初中也因此迎来了短暂的报考高峰——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   林溯雨继续道:“本来那次不至于到转校的,但我不想让小姨知道这件事,刚好那个时候班里头说到野鸡一条街嘛。我一想,这价格我承受得起啊,就……花100块去按摩店聘了一个阿姨去冒充我们亲戚。”   罗筱:“……”   “结果,我没想到班主任也是那边的常客,那个阿姨一见面就把他认出来了,场面一度很尴尬……你知道我们班主任的老婆,她的办公桌就在旁边,俩夫妻当时就在办公室打起来了……”林溯雨尴尬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俩就转学了……”   说到这里,林溯雨的表情变得忐忑:“……对不起,筱筱,真的很对不起。”   初一的时候,家里条件还没那么好,为了供两个人上最好的初中,罗芷那个时候压力不小。为了能节约点饭钱减轻她的负担,两个人当时还在食堂帮忙,在饭点过了以后便能免费拿到一份员工餐,如果运气好的话,还能在剩菜里捞点肉吃。   初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个人经常会肉类摄入不足而挨饿。有一次罗筱无意中看到林溯雨在收拾别人的餐盘的时候,盯着盘子里一个没被啃过的鸡腿看了许久,最后看左右没人,偷偷夹到了碗里。   他本以为好友是自己吃的,结果在吃饭的时候,林溯雨把那个鸡腿塞到了他碗里,还催了句“筱筱,吃啊”。   在城南的日子包涵了太多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以至于罗筱现在很少想起过去的事情。现在再想起来,浮上心头的并不是释怀和感伤,而是像千层积云般压得人透不过气的痛苦。   头回知道这些细节的罗筱不晓得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沉默很久,才吁出一口气,轻轻道:“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是啊,都过去了。   在那会儿,他俩都是尽量少给罗芷惹麻烦,报喜不报忧。他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了挣钱,林溯雨卖过教辅书和参考答案,替人抄过作业,甚至还给大学生写过毕业论文。学校通知家长去学校,尤其是这样不甚光彩的事,好友第一个反应是找人冒充,便也不奇怪了。   往事就让它随风吧,不要再执着于过去。   但没过多久,罗筱便明白了,当偶像的后遗症之一,便是这些本应当随风的往事,一遍又一遍被人挖掘出来反复提起。   ——他的自卑,他的无助,还有不愿触及的过去。 番外四·国庆特别辑   “早啊。”   从车上下来的是拎着两大箱行李的林溯雨, 过重的行李箱压得他一个踉跄, 差点趴倒在地上——   被跟在后头的罗筱拉了一把,这才算是站稳了。   “为什么我感觉你每次下车都很容易摔跤……”罗筱无心地做出了吐槽, “我总觉得这样的事好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我也不知道啊, 也许是我有平地摔的技能吧。”林溯雨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服,“平地摔可是萌属性,请你拿欣赏的眼光正确地对待这件事。”   “……萌妹做出来才叫萌属性,你做出来,那叫瓜娃。”罗筱把他手里的行李箱接了一个过来,二人对送他们过来的工作人员和司机一一道过谢以后,才拉着行李箱走近被节目组包下来的豪华别墅。   “国庆还要工作, 我觉得艺人做到我们这么苦逼的可以删号重来了吧。”林溯雨一边抱怨一边按响了门铃,“而且事先也没说是什么样的综艺,流程台本一概没有,连一起录节目的是谁都不知道……”   下一秒, 门就被打开了。在双方对上视线的那一刻, 他们均发出了一声惊呼——   “怎么是你!”   开门的人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又忍不住捶了他一拳,喜笑颜开道:“跟你们一起录, 我就放心多了。”   “闵哥……好久不见了。”林溯雨显得极为意外, “你们璀璨也接了这个综艺吗?”   自《全民偶像》彻底结束以后,曾经在一个宿舍里挥洒汗水和热血的练习生们也各奔东西, 再难有在一起工作的机会。虽然平时在聊天软件上侃得火热, 但其实双方也有大半年没见过面了。   兴许是青春期的男孩子发育迅速, 闵凤琦的模样跟他们记忆中的又有了微妙的区别,身高也抽条得更高了。   “对,跟我一起过来的还有我二哥。”闵凤琦本就不是认生的人,此时看到好久不见的兄弟自然是热情洋溢,一人给了一个熊抱以后,夺过他们的行李箱道:“箱子我来拉吧,你们换鞋子就行。”   罗筱问道:“璀璨这次就只有你和明二哥来了吗?”   闵凤琦回道:“对啊,大哥和小七在录别的综艺,老秦跟楠哥去高丽培训去了,就我和二哥宅公司里无所事事……喂,河泽,你怎么出来了!给我回去!”   围着个小羊朵莉图案的围裙、一手拿铲一手拿平底锅的骆河泽显然有点搞不清楚情况:“我怎么了,我来问问你煎蛋要不要浇点番茄酱……等等,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说要再过会儿吗?”   看着垂头丧气满脸写着“剧本砸了”的闵凤琦,林溯雨指了指骆河泽,忍笑道:“Surprise?”   “可不是……”闵凤琦埋怨道,“河泽啊,让你先猫在厨房别出来,待会儿再出来吓人,你可好,自己上来送人头。”   “我错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还是认了错,骆河泽晃了下手里的锅,又问道:“番茄酱要不要?”   “要,再放点黑胡椒。”说话的并不是闵凤琦,而是林溯雨,身处在陌生环境中的他此刻泰然自若得仿佛个大爷。   罗筱把鞋子放进柜子,惊奇道:“你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   “昨天。”骆河泽本想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发觉自己腾不出手,“你们早饭吃过了吗,没吃过的话我再煎两片面包?”   罗筱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锅和铲子:“我来吧,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不会做饭的吗?”   “国外一个人呆久了,哪还会有不会做的……”骆河泽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看罗筱当真要替他做早饭,他慌忙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做吧,这个厨房还蛮复杂的,我刚才摸了半天才搞清楚东西都放在哪里……”   眼见着那两个厨友一起进厨房了,闵凤琦和林溯雨面面相觑。   “你们见面也太冷淡了吧……”闵凤琦看了眼骆河泽消失的方向,又扭过头看林溯雨,“好歹你们这么久没见了,我还以为你俩见面的时候会哇哇抱在一起哭呢。再怎么也得来一段‘山无棱’的BGM再伸个手眼泪汪汪吧,怎么这么没气氛呢。”   林溯雨摊手:“你也想太多了吧,又不是演情景喜剧。再说昨天我们几个还在群里互相改群名片,哪儿那么多伤感气氛呢。”   “你们这样显得我特别真情实感,像个傻叉。”闵凤琦不太高兴,“我第一眼见到河泽的时候,抱着他都激动得飚眼泪了。”   林溯雨打量了他一会儿,毫无征兆地张开手,把对方结结实实抱了个正着,张嘴就嚎:“呜呜——呜呜呜呜——闵哥,我可想死你啦~啊,我想得晚上做梦都是你的倩影,没想到鹊桥没能相见,红红火火的国庆却让我们相逢,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缘分啊!呜——”   闵凤琦:“……”   一股恶寒感涌上心头,求生欲让闵凤琦奋力将这只大树袋熊扒拉了下来,又指了指身后:“行了,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先带你选个房间?”   “那也成,筱筱的房间我替他选吧,他住我隔壁就行。”林溯雨一口应了下来。   一边往室内走,林溯雨一边问:“我看鞋柜里头鞋子数量不对,是不是还有别人啊?”   “你到客厅就知道了。”闵凤琦的语气透出幸灾乐祸,“我怀疑节目组这次请的都是熟人。”   “《全民偶像》特别辑吗……”林溯雨疑惑道,“这过气节目现在还能打情怀牌啊?不对,这来的人很微妙啊,是按什么挑选的?”   “据说是网络投票,再加上制片人和投资方综合考虑的结果……”闵凤琦站在台阶边,对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扬扬下巴,语气调侃,“兄弟,你要不要抱着他呜呜哭一场?”   林溯雨顺着方向望去,刚好对方也似有所感,转头看来——   桃花眼,桃粉红的眼尾,还有沾了些橘绯色、边缘泛着苍白的唇瓣。   熟悉又陌生的五官,还真是熟人。   林溯雨举起手,笑容满面地摇晃着:“嗨,陆哥,我可想死你啦~”   对方的眼睛一眯,低声骂了两句,从唇形可以看出内容大致是“艹,怎么是他”,“罢录还来不来得及”,“谁给我接的综艺,扣工资,必须扣”。   而后,他把手里的咖啡杯往茶几上一搁,低下头不再理睬这边。   “你俩关系还是这么糟糕啊。”闵凤琦耸耸肩,“我还以为你俩不当竞争对手,多少能缓和点了。”   “要这么说的话,他最恨的应该是你才对。”林溯雨提醒道。   “……喔,也是。”闵凤琦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行吧,先上楼,这地方不像咱公司,上楼连个电梯都没有,还得自己爬楼……说起来,这节目到底要做什么,到现在还没个吱声,我心里头没什么底啊。不会是让我们几个在这屋子里住个一星期,拍拍日常就算完事了吧?”   “没准是让我们去外头的花坛里头种地,种出来的菜去厨房做成煎饼果子,再让我们用十八般武艺沿街卖艺乞讨,吸引到足够的人过来看我们吃,最后在大家面前吃下煎饼果子最多的大胃王获胜。”   “这种沙雕节目真的会有人看吗?”   “单纯的种地,做菜,吃煎饼果子,都有人看,融合在一起那是取大家之精华,为什么会没人看?”   被这样一本正经瞎说八道的林溯雨忽悠了,闵凤琦竟然认真思考起了这种可能性:“种地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忙,但做菜我是真的不擅长啊……”   …………   “你还会做马卡龙啊?那个很难的哎。”   最擅长做菜的罗筱此刻正在厨房中和骆河泽唠嗑,两个人你递菜我下锅,气氛异常和谐。   “平时学习太累了,就报了个班教人怎么做甜品,正好有教怎么做马卡龙。那玩意儿麻烦,我学是学会了,但折算一下时间,还是买吧……”   骆河泽没说的是,带他的西点师傅曾经给女王做过皇家宴席的糕点,由他亲自教授的烘焙技巧自然也是最实用的,许多难点从一开始就迎刃而解,自然也感受不到难度所在。   罗筱理解地点头:“也是,你们的压力确实大,课业负担很重啊……”   骆河泽的脸上浮出笑容,温言细语道:“其实也还好,没有在国内当艺人压力大。”   跟罗筱一起说话总是那么令人放松,无论说什么,他都能很体贴地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完全不觉得对方是在炫耀。   “说起来,你不是已经不当偶像了吗,怎么这次又回国录综艺……”   罗筱这句话说出口,才惊觉这问得不太合适。好在骆河泽没想多,解释道:“我这个算实习,学校批了假的,毕竟我就读的方向就跟这有关,也不算是不务正业。再说,很久没跟国内的朋友聚聚了,想着找个机会能回来大家一起玩也好……”   听到门铃响的声音,罗筱看骆河泽正忙着煎牛排,主动道:“我去开门吧。”   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内,罗筱便对自己这一念之差的失误感到了懊悔。   “国庆快乐——给您拜个早年吧!”   门一打开,随着这吱吱喳喳的欢乐声音而来的,是迎面痛击到他脸上的蛋糕。   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就把他糊了个正着,花潜把化为烂泥的蛋糕从罗筱脸上扒下来,惊道:“我的妈,阿筱,怎么是你?”   我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连唇上都满是奶油的罗筱是问不出心中的疑惑了。   在来到这个节目组的拍摄现场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大清早就被化妆师摇起来、忍着困倦和睡意化好的妆,被一个六寸蛋糕毁了个彻底。   罗筱苦中作乐地想:这奶油还挺好吃的,拿来糊脸真是浪费……   “白二煜你把阿筱牵着点,别让他摔倒了……”花潜从手里拎着的袋子里又拿出了一个蛋糕,藏在身后,坦坦荡荡地走了进去。   骆河泽并没有发现罗筱变成了脸上长奶油的奶油怪,因此,看到花潜的头一刻,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惊喜的。   三秒钟后,这份惊喜就变成了惊吓。   “河泽,国庆快乐!!我怕三十的鞭炮声不够响,你在国外听不到,先给你拜个早年啦!”   一声惨叫声从厨房爆出。   隔着厨房不远的客厅,陆正霖触碰杯子的指尖一颤,迅速转头,定睛一看,许久未见的花潜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花潜一手拿着一个的蛋糕,五彩斑斓的奶油配色和令人窒息的造型让这两个蛋糕看上去像是异次元的巨型彩色皮皮虾。   卧槽,这什么情况!   还没等陆正霖反应过来,花潜已经扑到了他面前。   陆正霖眼疾手快,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拿起旁边的抱枕挡在了自己的脸上。   听奶油“噗”地被挤压在抱枕上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花潜另一只手便如雷霆制裁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蛋糕扣在了他的头顶——   本来喝着咖啡听着音乐享受美好清晨的陆正霖,在享受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悠闲时光后,成为了一座奶油喷发的火山。   “别逃!每个人都有份!!全给我过来吃俺老花一记开门红!”   花潜的怒吼声从楼上传来,伴随着几个小少年声嘶力竭的发力呐喊和踹门的巨响,楼上客房俨然成为战场。   “洗洗吧……”被花潜猝不及防的开门杀留下心理阴影的罗筱面瘫着脸,顶着满头粉粉紫紫的奶油,亲切地给陆正霖递上了一块湿毛巾。   听着楼上乒乒乓乓还伴随着砸东西的混乱噪音,陆正霖一脸虚弱道:“我觉得这节目是想让我死……”   同样满脸花花绿绿奶油的骆河泽看了陆正霖一眼,到底是没好意思提醒——那块毛巾,他刚才是拿来擦锅的。   ※※※※※※※※※※※※※※※※※※※※   这条时间线发生在《全民偶像》结束以后,已经各奔东西的大家重新聚在一起拍摄新综艺的故事。   其实本来没想写的,因为发现好像大家不是很喜欢番外ojz不过看到有姑娘想看国庆特别番外,就临时写了一个。至于本章的后续,应该会在下个节日番外里放出吧……也有可能就没有了,毕竟这个不在大纲范围内,这种随便瞎编的内容,感觉会一个不小心就玩儿脱(连这个综艺会有哪些人出镜我都没想好,真的是脱纲自由放飞了……   啊说起来,小剧场的话,感觉“粉丝问答”环节可以开了,大家可以指定某个练习生询问问题啦,只要不是太敏感的话题我都会让崽崽们解答的。   最后是温馨提醒,虽然我觉得我也没资格来说这种话吧毕竟我只是一个扑街写手,但还是希望大家讨论剧情的时候尽量感□□彩温柔一些,不要用太激烈的词汇,和和气气讨论。   如果出现引战的评论或者在评论区吵起来,对不起,我会删掉的。   感谢看到最后! 第 186 章   她早就知道这事不可能有那么简单, 但实际去做以后, 其中的难度依然超出了她的想象。   “这家伙并不是喜欢螺螺,只是单纯拿螺螺当筏子享受这种一呼百应的感觉而已……”   在和离真交谈了半个小时以后, 她做出了和沈以榕一样的判断, 这让她的心情更沉重了几分,心里头已经明白了过来——   这件事,哪怕是罗筱自己来,大概也是没有回转余地的。   这并不是喜欢,只是以“喜欢”做外皮,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这个当事人换成谁都不重要,对离真而言, 唯一重要的是立一个靶子给她打,靠“所有人都在欺负我的偶像,只有我可以保护他”来获得满足感。   反正林溯雨是公众偶像,不可能真的下场和她回骂, 她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骂得再难听又怎么样,乖乖受着呗。什么,你说艺人也会有心理疾病?笑话, 这么三言两语都承受不起, 来当什么偶像?   至于罗筱什么想法?那重要吗?她离真可是在帮他!   心头泛起不舒服的感觉,她按掉了聊天界面, 坐在电脑前发起了呆。   她很想告诉这个才16岁的小少年, 把你的善良留给值得的人吧, 不然……只会因此感到痛苦和悲伤啊。   但这句话,面对罗筱时,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年幼时,她也询问过大人,“圣诞老人真的存在吗”,他们会温柔地回答,“存在啊,还会往你的袜子里放礼物呢”。   随着年岁的增长,她也渐渐不再相信圣诞老人,但她依然能记起当年在床边挂起袜子时的期盼心情。去亲戚家做客,被小孩子问到类似的问题时,她也会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同样回答道:“当然是存在的呀。”   就像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不会在孩子面前摘下头套,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小偶像过早明白——这是一个冰冷、残酷、不存在魔法与奇迹的世界,这个世界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么讲道理的,人与人之间也并不是靠沟通就可以互相理解。   总是有人说,不饱经风霜怎么见彩虹,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又怎么面临暴风雨的考验。   可是,在小树刚抽出第一片幼芽的时候,便降下足以让它毁灭的霜冻,这种所谓的挫折教育真的对它好吗?   更何况,如果本是需要养在温室里的花朵,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经历过几次暴风雨就变成参天大树。   真是荒谬。   “只能希望她赶紧转移目标吧……哪天她要是不喜欢螺螺了,我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暗自嘟囔了一句,她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投票数据上面,这些边边角角跟晋级这件事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本应当是这样的。   …………   “雪妮啊!!!!你看到那个热帖了吗?”   方雪妮甩了甩写字写得酸疼的手腕,看到这条信息时,她忍住胸口中冒出的叹气冲动,发语音道:“跟你说了多少遍,别跟我提那个节目了,有什么八卦等我写完作业,我再跟你讨论……”   “不是啊,是你老公啊!!你酥鱼在学校里的事啊!!”楚辞声嘶力竭道,从听筒传出的嘶吼声还破了音,“你快点去看,求求你,快点去看啊!!我现在找不到人讨论这个,心里头好急啊!!”   方雪妮:“……行,我去看。”   为了讨论八卦,连“你老公”这种话都说了,她还能怎么样。   没有八卦你会死吗!啊!?   “对啊,没有八卦讨论,我真的会死的!求求你看快一点!求——求——你——!”   楚辞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一只在凌晨为了求偶而喔喔打鸣的暴躁公鸡。   方雪妮点开楚辞发来的链接,入眼的标题便是——   【有没有酥鱼的料啊!!酥鱼的校友有爆料的吗?听说明州状元这事儿是造假的,营销学霸人设给自己贴金?】   一股无名怒火油然而生,方雪妮第一反应是把自己哥哥的中考排名打一沓出来,“啪”地甩楼主脸上。往下一拉,下头已经有人把当年的明州中考成绩贴上来了,来源是明州教育部官网。   方雪妮先是松了口气,但一想到前些日子被混过饭圈的小姐姐科普过,发这种帖子的人并不怕楼里面被人打脸,而是为了用标题误导那些不点进帖子的路人。这类标题常常很有争议性,就是为了引发骂战,让帖子被反复顶上来,从而达到洗脑的目的。   不,她总得先看看帖子里头写了什么……   忍住了去找管理员删帖的想法,方雪妮继续往下看。   前面几楼倒是和她以前见的别的帖子没什么大区别,基本上就是粉黑混战现场,她连多说两句的欲望都没有,直接往下继续拉。   等拉到中段的时候,她的浏览速度放慢了。   ——————   【52L】我是林溯雨以前的同学,不过也就初一的时候跟他同班过,后来他转学走了,就也没再联系了。对他的印象其实也不太多了,就记得他一下课就去隔壁三班找罗筱,上下学也是一起,关系确实很好。   ……   【56L】52哥能不能再多爆料一点?为什么转学啊?我也是明州的,城南不是公认的初中部最好的学校吗?   ……   【69L】我也不知道啊,其实他转学的事我都是很后头才知道了,感觉一切都发生得静悄悄。他书桌空了两个星期我才晓得他是转学走了,我本来还以为他生病了呢。   【70L】我大概知道一点,好像是他找飞哥打架去了,城南校规就是不允许聚众打架火拼,校长每次集会都要强调,只让他转学算是给他面子了。城南不收的学生,其他学校一般也不会收了。   ……   【75L】打架是什么情况?我也是城南的,和林溯雨同一届,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飞哥我倒是知道,他不是蛮横的吗?天天班里头拽,说自己混社会,还有个拜把子的老大。要是林溯雨打的是他,我马上就去给林溯雨投票。   【76L】给压下来了呗,影响城南招生的事怎么可能往外讲。我告诉你们吧,是因为飞哥找人打了罗筱。别他妈问我怎么知道的,老子初中三班的,跟罗筱一个班,亲眼看到飞哥带着一群人把罗筱拖到操场的升旗台打。   ……   【78L】woc,真的假的?为什么打螺?   ……   【82L】我他妈怎么知道,妈的当时刚好是下课的时候,好多人都看到了,不信你们问别人,三班一堆人都知道,没人敢上去问,怕自己也被飞哥打,我也不敢上去。现在真的很后悔当初装没看到,罗筱当时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后来这件事没过多久,罗筱跟林溯雨就一起转学了。   ……   【85L】???罗筱为什么被打?   【86L】这个事我知道一点,听说是一班班花找罗筱告白,结果被拒绝了。飞哥喜欢班花,结果班花一直不吊他,一气之下就把罗筱给打了,林溯雨气疯了,罗筱被打的第二天就去找飞哥拼命去了。   ……   【94L】86楼你扯个屁啊,我他妈就是一班的,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班还有班花?   ……   【97L】94是不是我们城南的人啊,一班班花不挺出名的吗,飞哥喜欢她,大家都知道。但跟罗筱真的没啥关系,主要是飞哥非要妹子跟他找对象,妹子实在躲不过去,林溯雨拔刀而起怒发冲冠为女人挺身而出了。   ……   【99L】我靠你们真的不要瞎扯了,我当时就是林溯雨的同桌,你们在脑补什么……我真是要疯了,放过老林吧,他当个偶像也不容易,至于一直问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100L】没人好奇那个班花是谁吗??我都快好奇死了!!求扒啊!!   ……   【169L】上头说自己是林溯雨同桌的,你怕不是个假同桌吧,这事儿是真的,林溯雨喜欢的妹子找罗筱告白了,飞哥气不过把罗筱打了,然后林溯雨第二天就把飞哥打了,当时还是我去报告老师的。飞哥断了五根肋骨,从此才洗心革面做人了……不信的话,我就直说了,林溯雨喜欢的妹子就是当时被其他班喊“一班班花”的陶静月。   【170L】这是初三时候运动会我拍的照片[图片],这样还不信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爱信不信。   【171L】卧槽。   【172L】卧槽。   【173L】卧槽。   …………   ——————   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先把无缘无故爆女孩儿照片的人先谴责一遍,但方雪妮的手却不由自主地点击照片,保存,放大,凝神观看。   五分钟后,楚辞如愿接到了方雪妮的电话。   “那个女的哪有我好看!?哥哥看中她哪一点?脸盘子大得像脸盆!眼睛小,香肠嘴!她都可以叫班花,我这叫什么,仙女吗?啊?”   面对因为嫉妒失去理智的女人,楚辞很识相地没有唱反调。   那姑娘明明长得挺好看的。   ——这句话她只敢在心里头说。 第 187 章   “我的脸肯定比她小吧!一看就知道!我的脸比她小一圈!不, 两圈!”   “哥哥绝对是直男审美!这种清汤寡水跟白豆腐泡青菜一样寡淡的脸, 呵!只有直男才会喜欢!”   “可能眼睛比我大一点点吧……就一点点!一定是因为镜头的原因把她的眼睛拉大了!我眼睛也不小啊!”   趴在梳妆台前的方雪妮看一眼手机,又看一眼自己镜子中的脸, 活像在玩找茬游戏。   手机的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少女, 她正对镜头比出“V”字的剪刀手,笑得明媚动人。阳光逆光而来,轻柔地洒在她的头发上,置身于光晕中的女孩儿洋溢着青春娇俏的气息,确实令人心动。   方雪妮本来娇柔漂亮的小脸此刻横眉冷对手机上陶静月的照片,评头论足的样子像个挑剔媳妇的刁蛮婆婆。   “雪妮……你都纠结这个事情快两天了……”楚辞将自己的身体摊开,呈“大”字型倒在床上, 有气无力道,“没必要吧,这都是他初一时候的事了,没准他早就不喜欢那妹子了呢。”   “那也不行!”方雪妮的手重重拍下, 震得整个梳妆台上的化妆品都跳了一跳, “他怎么可以喜欢这么丑的女生!哥哥的眼光太差劲了,我好气啊!气死了!气炸了!”   楚辞:“……承认你嫉妒那妹子了有那么难吗?人妹子不是喜欢螺嘛,酥鱼喜欢她就喜欢呗, 他俩又没处过, 酥鱼不是说还没交过女朋友么。”   这番安慰换来的是方雪妮更强烈的愤懑不平:“她为什么喜欢罗筱不喜欢我哥哥?我家哥哥哪里不好?她凭什么看不上?”   楚辞感到非常忧愁。   ——真是,没法交流了。   终于明白以前方雪妮对自己摆出皮笑肉不笑表情的原因, 内心极其苦闷的楚辞也想挤出“你开心就好”的微笑, 当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神游外太空的人。   但显然方雪妮并不会放过她。   “但是这么一想, 连这种长相哥哥都喜欢的话,那我岂不是也有机会了?”   楚辞扶额:“雪妮,咱能不能跳过这个话题了?”   她错了,她真的知道错了。   如果早知道方雪妮会就这个话题车轱辘一般来回折磨她,她当初一定会找人把这个帖子先删了,一个字也不要在这个情绪失控的姑娘面前提起。   “我是很介意啊……”方雪妮瘫在梳妆台前,两条眉毛无精打采地垮着,“你家球主如果也爆出什么前女友,你难道也能这么淡定吗?”   “偶像又不是神,再说他们娱乐圈的,周围都是漂亮姑娘,交个女朋友那不是很正常吗……”楚辞倒是看得开,“反正我是追他在镜头前头给我演出来的那个样子,我连‘陆正霖’这个人真实的样子是什么样的都不在乎。只要他别作死,主动往外公布女友,他私底下换100个女朋友我都无所谓。”   方雪妮目瞪口呆:“……你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啊?心里头不会气的吗?”   “我已经过了生气的时候了。”躺在床上的楚辞举着手机,两条腿做着空蹬自行车的动作,“刚开始追星的时候确实会生气,时间长了就随便了。你自己想想吧,你要是进娱乐圈了,当偶像了,虽然理论上说是不能交男朋友的,但是因为工作原因和酥鱼有了交集,某日,他问你要不要当他女朋友——好,问题来了!请问!我的方小姐!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方雪妮:“……”   “他们偶像身边肯定也都是漂亮妹子,没有女朋友才会比较奇怪吧。老实说这100个练习生里头,没有女朋友的练习生能不能找出10个我都怀疑……我劝你也别太真情实感了,酥鱼虽然自己说他没交过女朋友,鬼知道是不是哄你的,没准视频录完了就跟小女友开房去了。”   方雪妮露出温柔的笑容,咬牙切齿道:“你再说我真的要翻脸了喔?”   “行,我不说了。我就是觉得那个妹子有点惨,叫什么来着……陶静月?我刚才无聊看了一下扒皮,她人好看,成绩也好,现在念的也是重点高中,以后大概率会升入华夏高等学府。她也就是初一的时候拒绝了酥鱼,难道她一边喜欢螺一边吊着鱼你才心里舒服?被骂得那么惨,我都开始同情她了。”   楚辞的手在屏幕上划了一下,语气凉凉:“不知道哪个缺德的狗玩意儿把她个人信息和聊天账号都曝光出来了,我还看到有组团去骂的……可酥鱼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姑娘都是个问题哎,你们雨滴姐姐也太着急了吧。”   “……你说什么?”方雪妮一愣,三两步跑过来捞走了楚辞的手机,“什么情况?”   “看起来妹子人缘好像挺不错的,好多她的同学都在帮她举报……过去了那么久的前暗恋对象都要骂,还不如去扒扒你们酥鱼现在有没有正在交往的女友,脑子拎不清。”楚辞打了个哈欠,“恭喜你们雨滴家喜提‘脑残’称号,欢呼吧,路人都觉得你们是一群傻叉了。喔,不对,真路人大概不觉得是雨滴是傻叉,他们只会觉得追星圈的人都是傻叉——包括我。”   方雪妮懒得计较楚辞这番揶揄,快速浏览了一下围脖底下乌烟瘴气的评论,顿时一噎。   “他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方雪妮觉得自己有昏厥的前兆,“真有什么不满,自己私底下骂骂也算了,跑去人家那边闹事,这算是什么啊?”   按了一下刷新键,正巧博主发出了一条新围脖——   ——————   【Icuo、proel_91237】:大家好,我是爱厝(Icuo),从昨天开始我就陆陆续续收到一些辱骂我、恐吓我并扬言要来学校打我的奇怪私信,这些私信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我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我并不是你们口中的“陶静月”,事实上我的真实名字是历**(学生卡放在图片中以示证明),我也并不是明州人,更不是明州十二中的学生。   我不追星,只是一个喜欢看动画片,偶尔会当当妆娘,对饭圈没有任何了解的普通人。我真的不知道林溯雨是谁,也不知道罗筱是谁,一上来看到几百条骂我玛丽苏,说我癞□□吃天鹅肉的私信,我真是快受不了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   方雪妮黑着脸把手机还给了楚辞,后者看了这条围脖,又看到博主Icuo挂出来的私信,笑得在床上打滚。   ——————   【马赛克】:听说你是我们酥鱼喜欢的姑娘?   【Icuo】:不,我不是,我没有[跪了]   【马赛克】:他妈你自己瞅瞅你个碧莲,也敢拒绝我们鱼,你算老几啊?   【马赛克】:酥鱼为你打架你是不是高兴死了?把两个男人耍得团团转的感觉很爽是不是?   【马赛克】:你算哪根葱啊?你以为你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玛丽苏之神,掉下来的眼泪都是五彩钻石是不是?   【马赛克】:出来回话啊!   【马赛克】:一直不说话你当我好糊弄的吗?   ——————   评论中,Icuo的朋友表示:“这是选择性致盲了?”   “我今天的快乐源泉就指望你家给我了……”楚辞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的天,我还以为就我们家粉丝会这么智障呢,你们家也可以赶紧去开除粉籍了。现成的模板我都能给你,‘说话这么冲的肯定不是我家的粉丝’,‘一定是披皮黑,我们家粉丝都很有素质的’,‘她连我们家的超话都没关注,绝对是对家的小号’,快,上吧!”   “太丢人了,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跟她们是一类人……”方雪妮哀嚎道,“怎么会这样啊,我就算心里气狠了我也不会跑到人家围脖里头干这种事啊,顶多憋不住跟你骂两句……”   “那还不是因为网上骂人成本太低了,敲敲键盘的功夫就能行使正义了。”楚辞擦了擦眼泪,“如果陶妹子在跟前,我看没几个人敢冲上去这么劈头盖脸直接骂的吧?”   “希望如此……”方雪妮扯了扯嘴角,“要是现实里头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可能会直接把她头给拧下来。”   “陶妹子一看就是那种小家碧玉型的,哪像你这么凶……”   “真的不会影响到她的日常生活吗?”刚才还对着妹子照片挑剔的方雪妮不由自主地替她担心起来,“爆真实信息和照片的人真的太过分了,我也去举报吧。”   “一般网上闹得风风雨雨的事,现实里头都安稳得不行,也就只是网上打打嘴炮了。”楚辞不甚在意,“手机一关,网线一拔,日子还不是照样过,网上喊得再凶,也没见几个人真的上街去打的。”   但显然,每个人对“影响”这个词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在习惯了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楚辞心中,这点程度的骚扰还够不上让人困扰的程度——对远在明州的陶静月来说,却并非如此。 第 188 章   明州的天气是万里无云的晴朗清澈, 但对心情糟糕透顶的陶静月来说, 连天上明耀的太阳都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嘲笑。   看陶静月沉着脸一言不发, 赵素素小心翼翼地推了她一下,用尽量平常的说话方式道:“小月,我们去超市买东西吧?”   陶静月的指尖一缩, 迟疑道:“我现在不太想出去……”   “没事的,让他们围观去, 我们管自己的就好了。”赵素素慌忙帮她打气, “别理她们, 理她们作甚,我们不能先认怂,对吧?”   “……你说得对。”看了下墙上的时钟, 陶静月深呼吸了几次, 站起身道,“走吧,我去买杯咖啡。”   赵素素眼睛一亮, 挽起陶静月的手, 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陶静月这几天的状态她看在眼里,着实担心。眼看好友现在精神振作了一些, 她也稍稍安心了一些,在心中默默祈祷这次风波能赶紧过去。   ——安心得太早了。   刚走到后门, 几个面目陌生、围在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的女孩子便如鸟兽状散去。赵素素看着她们透出仓皇的背影, 惊讶道:“这不是八班的人吗?来我们实验班干什么?”   远远地听到那几个女生高高低低的笑声, 间或夹杂着“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鱼的眼光太差了”,“你们跑得太快了我都没看清楚”之类的讨论,陶静月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很快便降到冰点以下。   糟、糟糕了……   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在心中悲号了一声,赵素素扯了一把跟木桩似的好友:“小、小月……除了咖啡以外你还有想买的吗?”   “……没了。”虽然心里头压着气,但陶静月并没有让无辜的好朋友来承受自己怒火的打算,发觉自己语气硬得像是要掉渣,她闭上了嘴,只低头一门心思地猛走。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陶静月只觉得这一路上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相较往常要多了好几倍,让她每走一步都有踩在钉子上的难熬感。   处于下课状态的校园嘈杂依旧,她却没了以往的放松感,即使在心中一遍遍地默念“跟我没关系”,但被风灌入耳中的只言片语仍然让她时不时便一个激灵,等凝神去听的时候,却又随风悠悠散去,再也捕捉不到了。   这种仿佛被蚊子嗡嗡包围的感觉让陶静月心头泛起暴躁感。尽管理智告诉她,无聊来上门围观的人并不太多,《全民偶像》也还没到火遍全校的地步,会关注到这种周边八卦的人那就更少了——但这并不能抵消她现在如芒在背的难熬感。   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自己的外貌被人拿出来挑挑拣拣地批判,更何况,被评头论足的同时,她还要跟另一个现在已经没有交集的人联系在一起。   虽然他现在当了偶像,可那又怎么样?   女孩子的少女心事被这样大喇喇地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八卦,甚至还得忍受某些人莫名其妙的敌意和随时随地的围观——她是动物园的猴子吗?   被罗筱拒绝这件子虚乌有的事,现在也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可她那天只是去找罗筱还外套啊——是,她是喜欢罗筱,喜欢到过去了两年,再一次在同班的名单里看到他的名字还是会止不住地雀跃。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要这件事像大喇叭一样向外广播得全校人尽皆知的地步啊!   现在也许连罗筱都知道这件事了……   一想到这里,陶静月羞愧得恨不得把罗筱从自己的好友列表里删掉。   她有点后悔同意跟赵素素出来了,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感觉并不温暖,反而附着了一层薄薄的寒气,是能透过羊绒衫一直浸没进骨髓、无法驱散的凉意,让她只想回教室里瑟缩起来。   她踮起脚去拿货架最高一层的速溶咖啡,旁边的高个子马尾女孩子看她够得吃力,顺手帮她拿了一杯。就在陶静月说“谢谢”的时候,从她身边走过的女生眼神异样地看了她一眼,又推了把身边的同伴,声音轻却清楚:“喂,你看,是那个林溯雨喜欢的女生诶。”   这无心的一句话让陶静月心中强压的怒火一下子燃烧成了熊熊巨焰,因为难言的愤怒,她的大脑一瞬间化为空白,直到听到那个好心帮她拿咖啡的女生一声惊叫,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哆嗦的厉害,咖啡没接住,一下子滚落到了货架下方。   女孩子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咖啡捡起来,声音温柔:“你没事吧?”   她对娱乐八卦并不关注,自然也不明白面前的漂亮女孩子怎么突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以为对方是冻着了,她主动道:“要不然我帮你把咖啡泡了吧,我看你手都冻麻了……”   “不,不用了……”   “真的没关系吗,不然我送你去校医室?”瞥见对方胸前的校牌,女孩子念道,“陶静月?咦,这名字怎么有点眼熟……”   绕到后头货架拿了两袋面包便匆匆赶回来的赵素素一看到陶静月眼眶通红,心里咯噔一下,跑过来拉住好友的手:“怎么了?”   “啊,没事,你朋友好像有点不舒服呢……”女孩子又打量了陶静月两秒钟,突然明白过来,“哎,你不就是那个照片被挂在论坛里的……”   她的话音还未落,眼眶通红的陶静月便像是忍受不了一般,挣脱开赵素素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月!!”赵素素徒劳地呼喊了一声,然而少女已经跑出了超市,消失在了人潮中。   抱着两大袋膨化食品过来、正巧被陶静月狠狠撞了一下肩膀的短发少女拧起眉,看了眼陶静月的背影,对高个子马尾女孩道:“撞了人也不道歉?长得漂亮了不起咯?”   她们二人是同班好友。   赵素素慌忙替好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现在心情不太好……”   身材娇小的短发少女显然还不太高兴:“有病就去治,别出来发疯吓人,学校又不是精神病院……”   “好了,莉莉,别说了。”高个子马尾少女把咖啡递给赵素素,“这杯算我请她的吧,麻烦你泡好带给她,可以吗?冬天还是喝点热的比较好。”   …………   “坐这里吹冷风,你等着感冒啊?”赵素素把手里温热的咖啡递给陶静月,“六班的唐灵请你的。”   几乎找遍了整个学校,她才在后面的小花园找到了呆坐的陶静月。小少女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痕,大概是趁着这里偏僻没人偷偷哭过了。   “……谢谢。”   亭台的柱子冷硬如冰,枯萎的爬山虎缠绕其上,萧瑟冷寂。   “我刚才想过了。”陶静月的语气平静得有些异常,“我现在可能就一个出路了。”   心态浮出不妙感,赵素素咽了口唾沫,小心问道:“什么?”   陶静月喝了口咖啡,一字一句道:“我现在就订去帝都的机票,把林溯雨杀了。”   赵素素:“……你说什么!?”   在明白过来陶静月是认真的以后,赵素素吓得跳了起来:“等等……??过分了过分了,小月你冷静点……”   “冷静?冷静?你让我冷静?”本来面无表情的陶静月眼中流出大滴的眼泪,语气激动地呜咽起来,“那你说啊,我要怎么办?你给我想个解决方法出来?我去找个木板,上头写‘我跟林溯雨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觉得行不行?”   一边在身上比划着,陶静月拔高了音量,语气尖锐得仿佛刀在剜心:“我是犯人吗?他们干脆把我带去街上□□好了!我背着个木板,你们就在前头敲锣打鼓,让整个十二中来围观我!旁边六中的也来好了!一个也是围观,一群也是围观,来啊,都来好了!”   看到一向活泼无忧的好友现在俨然被逼疯的模样,赵素素束手无策:“小月你别这样……”   “我不想这样……”陶静月失声痛哭,“我做错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啊?你说啊,为什么他们要这样逼我?”   她做错什么了?   她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初一那年被同班同学喜欢并表白,而她拒绝了他。   而在高一的时候,很不幸,那个曾经的同班同学变成了偶像,而她就这么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校园女生变成了……有眼无珠,高傲践踏了她们偶像尊严,并且现在应当后悔不迭、然而为时已晚的恶毒女炮灰。   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变成现在这样糟糕透顶的模样,陶静月只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赵素素攥紧了手,眼神变得坚定:“小月,你这几天请假,我来帮你解决这件事。”   连班主任都对陶静月心不在焉的原因清楚一二,陶静月想请个假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素素,你不要管了……”   “我必须管。”安慰般地摸了摸陶静月的头,她催促道,“咖啡再不喝就冷了,快,喝了我带你请假去,等你回来,我发誓一切,都结束了。”   看陶静月还想说什么,她又道:“笔记我会抄好给你的,学习进度你不要担心,作业我也会发给你的,这两天你给我回家——这事没得商量,就这么定了。”   一直陪着陶静月收拾书包,把她送出校门,赵素素才开始思考这件事该怎么解决。   虽然在陶静月面前她话说得满,但赵素素心里并没有什么底。   想了很久,她才敲了自己曾经城南一班的同学:“戴佳,你有林溯雨的联系方式吗?” 第 189 章   赵素素没想到电话一打就通了。   曾经的同学去娱乐圈当偶像了, 至少在这之前, 赵素素还没想过这种事——看到戴佳把林溯雨的视频截图发在班群里的时候, 她一口水直接呛在了喉咙里,然后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震惊过后,她便把这一茬忘在了脑后。以前朝夕相对的同学跑去当了偶像, 这种事确实少见,足以让城南乃至十二中的人都津津乐道一段时间。赵素素曾经也跟人打趣过, 早知道林溯雨和罗筱会去当偶像, 当初就应该多要几张签名, 现在还能卖两个钱。   但这句话的背后,其实也是一种默认——默认以后,她和这些小偶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遥远到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因此, 在听筒里传出“您好”的清亮男音时, 她脑子有点空白。   不是吧,这么久了,竟然一直没换电话号码……林溯雨你不怕被这个号码被打爆吗?   “咳, 是我……赵素素。”   说出这句话以后, 赵素素停顿了好几秒钟。她本没报什么希望,只是随便试试, 谁知道居然打通了,这让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嗯, 是我, 林溯雨。”   对方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她。   本来憋着一股火打过去的, 迎头被塞了一个像冷笑话一样的回复, 赵素素哭笑不得,倒有些踌躇起来。   “我……我是有事找你。”本能觉得自己的说话方式太直接了,但还没学会“寒暄”的赵素素硬着头皮继续道,“就……小月,你还记得吧?”   她其实还挺害怕林溯雨会冷漠地回一句“不记得”,还好对方“嗯”了一声,平稳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色彩:“有什么事?”   隔着手机,她着实不知道林溯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颠三倒四地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下以后,对方沉吟了一会儿,声音温柔道:“我知道了,但这件事超出我能管的范围了,我也不知道我能帮上多少……我会尽力去做的,但能帮到她多少,我不敢保证。”   赵素素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事实上本来林溯雨也没有管的必要。如果抛开情绪色彩,她甚至还觉得林溯雨挺无辜的——但一想到好友无精打采的模样,她又实在是说不出这句话。   林溯雨是够无辜了,可小月呢?小月更无辜啊。   当偶像凭什么把过去的事都扒出来啊,这有什么好扒的?秋后算账吗?   想到林溯雨说会帮忙,她心里头多少安心了一些,但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   关于怎么帮忙,林溯雨可是半点也没说啊!   …………   看林溯雨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罗筱顿了顿,问道:“明州打来的?”   这个手机号码,除了明州本地的电话,林溯雨是一概不接的。   “嗯,原来城南的同学打过来的。”   靠着林溯雨的话语,罗筱多少猜到了一些:“……是关于陶同学的?”   在罗筱面前说这个话题似乎让他觉得不太习惯,林溯雨抿住唇,又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才点了头。   “你真的喜欢她?”   “曾经。”林溯雨强调道,“我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奶茶也是买给她的?”   “你有完没完?”   在沉默了一阵子后,林溯雨松开手,头发被他抓得有些凌乱:“……对不起。”   罗筱定定地看着他:“你很介意这件事?”   “这事儿我们可以过了吗?”林溯雨的脸色不太好看,“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在我面前炫耀的,虽然我知道你没这个意思。我是很介意,到现在都很介意。算我求你的,可以换个话题吗?”   罗筱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林溯雨的表情像是受了伤又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狼崽子,隐忍又倔强,任何主动靠近的好意都会引起他的警觉。   过于强烈的自我保护让他只会咬断他附近所有生物的喉咙,无论来者手里拿着的是屠刀还是绷带。   他也许确实早就遗忘了初一时懵懂的好感,但那份挫败感和痛苦感却依然刻进了他的潜意识中。   罗筱对这方面太过迟钝了,兴许是他的家庭过早地摧毁了他对婚姻与恋爱的美好期待,罗筱鲜少对异性产生过类似于“爱情”的心动感,他也无法理解可以在完全陌生的导演面前侃侃而谈的林溯雨为何单单就这件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和回避。   “……当我没说过吧。”顺从地不再询问这个话题,罗筱问道,“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   “不管。”   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让罗筱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在确定林溯雨当真只是在糊弄赵素素,罗筱目瞪口呆道:“你真的什么也不做?你答应她会帮忙的哎……”   “我什么都别做已经是帮忙了。”林溯雨心里头门儿清,“如果我出面反而不好,这种事过一个星期就没人在意了,谁会盯着一个八卦盯那么久啊。我要是出去说‘哎呀你们别骚扰我曾经的同学了’,你信不信她们反而会气得把陶静月给生撕了?”   罗筱:“……是、是吗。”   并不懂女友粉心态的罗筱觉得自己此时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但陶同学也太惨了……”   罗筱并不觉得陶静月喜欢自己,毕竟在他心里,大家都是同学,同学嘛,哪轮得到谈什么情情爱爱——对于凭实力单身的罗筱来说,在这方面他算是半个小聋瞎。   更何况在他心里,那天陶静月只是过来还个校服外套,跟喜不喜欢的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这并不妨碍他真情实意地替陶静月感到难过。   “你以后也会有这样的粉丝的,挨个管能把你累死。”林溯雨吐槽道,“想开点吧,你粉丝惹的事,最后屎盆子还得扣你头上,你还觉得她惨,你不如替我想想吧。她顶多被骂一个星期,我以后可是天天要被骂,骂到我不当偶像了才消停。喔,得,你瞅瞅,又来一个骂我是吸血虫,来吸你血的,筱筱我觉得我真的心很痛,你也不哄哄我。”   罗筱:“……”   事实证明,男生要是不喜欢一个姑娘了,连“她顶多被骂一个星期”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林溯雨,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你要真的不打算做什么的话,我去澄清啦?”罗筱同他商量道,“我帮你也澄清一下,就说你跟陶同学只是普通同学,没什么恋爱牵扯,你觉得怎么样?”   “围观的压根不是我俩的粉丝,看戏的居多,你在粉丝里澄清,基本上没什么用……算了,你说一下也好,省得以后还有人拿这个事去烦她。”林溯雨长长地叹了口气,“筱筱,这种事做一次也差不多了,不要老是做,你又不是舆情警报员。你老亲自下场澄清,他们会觉得你是个Low逼的。八卦这东西传那么疯就是因为谁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经常打脸的话,他们就没有猜的兴趣了。”   罗筱:“……喔,那我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林溯雨发现罗筱把自己的围脖简介从原本的“《全民偶像》练习生”改成了“舆情警报员”。   …………   两天后,明州警方出了通告,就近日爆出的明州十二中女生被人肉的事件向所有关心的人进行了说明,爆出陶某照片和联系信息的人已被网警查出,为同校的王某。因对方为未成年,警方批评教育后将其送回学校,并联系网媒删除了陶某的相关信息。   罗筱推了把身边的好友:“说好的不管呢?”   “关我什么事?”林溯雨满脸无辜,“警方干的,夸警察去。”   “我觉得你小子跟匡哥呆久了,是不是把他那口是心非给学会了?”看林溯雨装傻充愣的样子,罗筱抿唇一笑,也不再说什么了。   倒是林溯雨开口了:“筱筱,马上要公布最新排名了。”   “我知道。”   “我要是进不了,你一定要带着我那一份继续走下去。”   罗筱心头一紧,拍了拍好友的手:“说什么傻话。”   “我只是怕万一……”   “没有万一。”罗筱打断了他,“你现在排名在39,进35以内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俩还要一起进前20,然后再进前9的。”   “……嗯,也是。”林溯雨露出笑容,“说好的一起出道。”   “就是啊!”   这句话后,短暂的寂静覆盖下来。   两个人看着雪花悠悠然从空中飘落,好半天,林溯雨才轻声问道:“我们真的能出道吗?”   没有人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林溯雨……在吗?”   听到门外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林溯雨道:“我在。”   “麻烦换一身便装,有人找。”   ※※※※※※※※※※※※※※※※※※※※   【粉丝问答环节】   【字幕:本次的问题是——】   【我特别想问一下小雨,他对朋友是怎么看的,在他心中有没有谁是他的好朋友,可以说心里话的那种?】   林溯雨(惊):上来就问我这么劲爆的问题吗?   工作人员:你阿(作)妈(者)让我提醒你,呃,我看看原话是什么——二崽啊,你如果说一些万金油回答,比如‘呵呵我们练习生都是好朋友啊’,‘这个节目的人都很好,跟谁说心里话都可以啊’,下次番外你就不要出来了,在后台自己玩手吧。   林溯雨:……   林溯雨(消沉):心痛痛。   林溯雨:我想一下这个我该怎么说……‘朋友’的话,其实算是我比较憧憬但又不太敢去相信的一个存在吧,我知道肯定世界上有可以推心置腹生死相依的知心好友,但我不太敢赌我自己能够遇到这种人。   林溯雨:在面对我不熟悉的人,为了保证自己不受伤,或者至少不要受伤太严重,我会先假定‘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会伤害我’。比如说老奶奶倒在马路上,我就会心里先做个准备,假定‘她会讹我’,然后做好万全准备再去扶她。   林溯雨:这样的话,如果她真的讹我了,我就觉得,‘哦,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至于太难过。如果她没讹我,甚至还对我表示了感谢,这就是超出预期的回报,会让我坚定继续扶老人的选择,但我不会因为这一次的感谢就推定所有的老人都是这样。   林溯雨:这方面筱筱就跟我完全不一样,他是很单纯的那种人,看到有弱者受伤就会上去帮忙,他事先是没有想过会有‘被帮助的人会反过来伤害他’这种情况的。交朋友他也是这样,会潜意识觉得,我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我好的,然后就一门心思地付出,但我做不到这样。   林溯雨:对我来说,信任别人是很难的,因为我已经预设了‘在危急时刻对方会抛下我保全自己’,交朋友的话就难免会偏向保守。以前在学校里就是这样,虽然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但因为我默认‘我跟对方说心里话,对方就会转头把这些话告诉别人’,所以我很难向别人诉说我的真实想法,也就没办法跟人深交。   林溯雨:我愿意跟筱筱说心里话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不会把这些事往外头说的,如果我让他保密的话,他就真的一句话也不会跟别人说……其实这一点我挺佩服他的,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嘴上说着‘我不会说的’,然后转头就说出去了。   林溯雨(笑):不然也不会有那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话了。   林溯雨:这方面我可能不如筱筱吧,筱筱交朋友是愿意主动为对方付出的,但我不行,我做不到。所以现在能交到朋友我也很吃惊,我本来以为我这种人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朋友的……在交朋友这件事上我其实还蛮被动的,需要别人主动对我好,我自己其实很难会有和某个人交朋友的念头。   林溯雨:这方面我觉得我需要感谢河泽……他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所以过程还蛮困难的。从一到二还算简单,从零到一就很难。认识他以后,我的想法改变了很多,真的很谢谢他。可能说谢谢分量也有点轻了吧,我也不太敢去想如果我没有遇到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以前的我会不会嘲笑现在的自己,变得优柔寡断了很多……但能和他相遇,真的太好了。   林溯雨:小凤儿的话,也是因为他主动帮了我很多忙。他跟筱筱这一点很像,会主动对别人一门心思的好。所以他朋友很多,也很少会有人不喜欢他,我也一样。我很少去羡慕一个人,但我很羡慕他,他活得像是我理想中的样子。   林溯雨:阿花……初期也是他找我多一点,每次路上碰到他都会很热情地过来打招呼,可能好感就是这么被一点点刷起来的吧……阿花是属于那种活得很清楚很明白、明明什么都知道但也愿意用善良和爱回应世界的人,我觉得这真的很难,我做不到这么洒脱。   林溯雨:白哥应该是因为阿花的原因,才对我态度特殊一点,不过后来应该是恨铁不成钢的妈妈心态了……他其实还蛮爱操心人的,啊,对了,说到这里,白哥其实很吃撒娇那一套的,只要对他撒娇,他就会一脸‘哎哟妈你真是烦死了给我走开点’的表情过来帮你收拾烂摊子……我觉得他真的很适合当保护者这个角色,就是太凶了,不知情的人很容易被他吓跑。   林溯雨:可能我外在表现出来的不是这样,大家看不太出来,但我在感情方面其实是蛮被动的人,能正巧遇到这样一群爱操心的人,我有时候也会觉得是不是把我人生中所有的好运气都耗光了……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未来的事我也不太敢去奢求太多,所以还是珍惜当下吧。   林溯雨: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能当一辈子的朋友就好了。   林溯雨:啊,不……我什么也没说。   林溯雨:录的时间好像太长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感谢所有看到最后的姐姐,晚安好梦~   【OVER】 第 190 章   “……只有我一个人吗?”   “是的, 只有你一个。”   林溯雨看了眼镜子中发型被打理得妥帖的自己:“需要见之前专门化个淡妆, 能问一下我这是要去见谁吗?”   瑾欢微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林溯雨沉吟了一会儿, 问道:“女生?”   “猜中也不会给你发奖的喔,所以呢,还是不要猜的比较好。”瑾欢的声音细细柔柔, 落在耳中却是毋庸置疑的警告,“林同学, 给你个小提醒吧, 如果你私底下脾气比较差的话, 到时候见着人了,千万记得要把自己的脾气收一收喔。”   林溯雨心中一凛。   瑾欢的话语中透出深深的忌惮,显然要见他的人来头不小。   如果只是单纯的广告合约或者其他商业活动, 千光也算是视频网站的大户, 不应该如此弱势。   “对了,手机麻烦拿出来喔,我们替你保管一下, 到时候要引起误会就不好了呢。”   说着“麻烦”、“保管”, 听着仿佛是替对方考虑,但这并不是请求, 而是命令。   林溯雨很顺从地交出了手机,除了老实听话他并没有别的选择, 和整个节目组相比, 他的个人意愿是如此微不足道。   没人在意他到底愿不愿意赴约, 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一下, 甚至连走走程序,意思性的询问都没有,便单方面帮他安排好了一切。   真是让人……不太高兴。   这么想着,少年最后对着镜子看了一眼。   镜子中的金发少年正弯着唇角,笑容灿烂似三月春花。   …………   连见花泗的时候,千光都没有派人跟着,这次居然让柴菲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到了别问人是什么身份,全力配合她,明白吗?”   相比于情绪鲜少外露、永远眉目柔软如水墨画的瑾欢,柴菲便更亲切鲜活一些。   大概是林溯雨年纪甚小的原因,柴菲啰啰嗦嗦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要反驳她,她想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明白吗?”   林溯雨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一时分辨不出柴菲口中的人是男是女,他虚心求教:“如果他要求的事我做不到呢?”   “有什么做不到的……小姑娘么,懂什么,顶多陪她吃顿饭……”柴菲嘀咕了一声,又强调道,“你要是做不到,也不要拒绝得太狠了,迂回知道吗?有话好商量,别让人不开心了,不然你倒霉,我也得倒霉。”   小姑娘?   林溯雨的头一个反应是花潜八岁的萝莉妹妹花涴,仔细一想不太对,但搜肠刮肚了一番,也没想起来自己能认识什么小姑娘。   “只是吃顿饭?”   柴菲嗤了一声:“怎么,你们男的也怕潜规则啊?”   林溯雨表情不似作伪,诚恳道:“说实话,挺怕的。”   “人姑娘又不丑。”柴菲撇了撇嘴,“便宜你小子了,你要能把她哄开心了,节目直接内定你前九出道信不信。”   “柴姐你又哄我了。”林溯雨笑道,“咱节目如此公平公正,内定前九怎么可能呢,最后肯定是要靠大家票选啊。”   柴菲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小子,也懒得多说两句。   虽然李欣慧的意思是让她多劝劝,做做思想工作,但她柴菲又不是千光养的家仆,分内的活给你千光干完就不错了,还想让她当老鸨去辛辛苦苦给人牵红线,没门!   “到了。”   柴菲一出门就像蔫吧的白菜叶,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路边的一栋建筑:“有事给我打电话,你自己去吧,我要找个咖啡厅坐坐。”   林溯雨忍俊不禁:“柴姐你不怕我半路跑了啊?”   “得了吧,你当你自己是总裁的落跑甜心啊,还半路跑了,你咋不跑的时候顺便再带个球呢。”柴菲满腹牢骚,没好气道,“赶紧走,我找个地方瘫会儿,饭点儿呢就喊我出来送你,当我是骑士护送公主出塞吗……”   林溯雨:“……”   莫名其妙因为被迁怒挨了一顿训,林溯雨认命地走下车,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很快便有穿着制服的服务员把他领了进去。   和花泗定的北天国际不同,这地方更近似私人会所,从外部看来普普通通。林溯雨觉得自己要是在大街上闲逛,大概也不会分神多看这里一眼。   林溯雨低声询问道:“包厢里头有几个人?”   服务员大概很少接待像他一样头发颜色这么闪耀的人,瞟了好几眼,才回答道:“只有一个。”   “……一个?”   在“和小姑娘单独呆一个房间总觉得不太妙”和“如果要打架的话她应该打不过我那有什么好怕的”之间犹豫了一下,林溯雨先打开了门,试探性地往里头瞧了一眼。   坐在偌大的桌子边,确实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专注地在手机上啪嗒啪嗒地飞快戳着什么。   听到门轴转开的声音,她抬起头,眼睛一亮,声音中是止不住的喜悦与激动:“哥哥你来啦!”   林溯雨点点头,表情略显冷淡:“……你好。”   他此刻确实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之前还以为柴菲是在糊弄他,没想到“人姑娘又不丑”这句话还算是谦虚了。   岂止是不丑,用“漂亮”来形容都很贴切。   女孩子的年纪看上去不大,黑色的长发整整齐齐地披在肩后,还仔仔细细地化了淡妆。因为室内暖气充足,她的外套挂在角落的衣架上,身上穿着一身灰格的羊绒长裙,哪怕是玩手机时也仪态优雅,此时将手搁在膝上的乖巧模样便更显得文气娴静了。   林溯雨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看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一时觉得有些进退两难。   他现在终于明白,之前他去找艾琪,艾琪看到他随手关门时,那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的反应是怎么回事了。   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转过头来时,林溯雨的表情已经变成了非常标准的偶像笑容——灿烂,礼貌,唯独没有放松感。   只将门合拢了一半,林溯雨走到和她还隔着一个座位的位置坐了下来:“你好,我是林溯雨。”   少女的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但到底面皮薄,说不出“哥哥坐我旁边啊”的话,她的身体下意识前倾了一些,结巴道:“那个,对不起,突然提出了见面的请求,哥哥一定吓了一跳吧。真的很感谢哥哥能同意我的请求……”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面对自家哥哥温柔的笑容,她的脸很快变得通红,红到连那层颜色浪漫的梅子色腮红都盖不住的地步:“初次见面,我、我……我是方雪妮,是哥哥你的粉丝!”   ※※※※※※※※※※※※※※※※※※※※   【粉丝问答环节】   【字幕:本次的问题是——】   【想问一下溯雨,嗯……溯雨最喜欢什么呢?或者说做什么能让你真正感觉快乐呢?】   林溯雨:啊?   林溯雨:最喜欢……要说最喜欢的话,当然是小姨和筱筱,还有姐姐们啦。   工作人员:唔,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呢。   【罗筱(补刀):他一直都这么套路,习惯就好。】   林溯雨(冤枉):这年头说实话也不行了吗?   工作人员(再补刀):没事,你是偶像嘛,我们都懂的。   【花潜(致命一刀):溯哥是一个背着沉重偶像包袱的男人】   林溯雨:……   林溯雨:我有种我人缘其实很差的错觉。   林溯雨:是错觉没错吧?   【陆正霖:呵呵。】   林溯雨:……好的,那我再回答一下后面的问题。   林溯雨:‘什么能让我真正感觉快乐’……这个问题,好微妙啊,是我平时笑得还不够多吗,这位姐姐好像很担心我的心情问题啊。   林溯雨:能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情很多啊,比如说现在被问到这个问题,感觉有被姐姐关心啊……真的蛮开心的,谢谢这位姐姐,也希望你能一直开心快乐。   林溯雨:我笑点还蛮低的,所以开心的时候会比较多,不用太担心我啦。   林溯雨:最想看姐姐们笑起来的样子啦,会让我觉得很幸福,怎么说呢,感觉可以感受到身为偶像的价值和意义。   林溯雨:这是真的。   【字幕:下一个问题——】   【想问之后筱雨是加入什么公司了吗?】   罗筱(惊):……问将来的事,我们也回答不了啦,我们连这次能不能进前35都不知道呢。   林溯雨:我!这个我知道!当然是我和筱筱联手开的公司!筱筱已经被我签下了!   林溯雨:虽然还没想好公司名字,我们也还没成年!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村口烫头No.1的尤戈尔斯克·爱沙尼亚·费尔南德·二狗·林,以后会让整个娱乐圈颤抖的!都给我等着!   罗筱:这个梗为什么你还在用啊!住手吧兄弟!   罗筱:阿妈说了,要是我们过气了,就直接退赛回家卖红薯了,公司和娱乐圈想都不要想。   林溯雨:啥?什么时候的事?   罗筱:我想想……烧烤大会的时候?   林溯雨:这也太早了吧!那么早就已经想好我们可能会过气了吗?   罗筱:还没火就过气了。   罗筱:……太真实了。   林溯雨:行吧……姐姐们请收看《为了兄弟出道我决定成为红薯大王》,调频至农业频道,收看化肥的挑选,挖掘机的操作技术,以及自动化农业生产线与现代农业的和谐关系。   罗筱:还有母猪的产后护理,仔猪的饲料挑选。   林溯雨:养鸭,我认真做鸭王。   罗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字幕:下一个问题——】   【林总,能说一下你的理想型吗?!可不可以具体点啊?!】   林溯雨:‘林总’……这位姐姐太温柔了吧,这么给面子的吗,我觉得我膨胀了。   【罗筱:(戳)】   林溯雨:好的,我漏气了……回到地球感觉真好。   林溯雨:所以筱筱,别戳了,我知道错了……罗总,我错了!我错了,祖宗!   林溯雨:理想型啊,其实我没考虑过这种问题哎,我对女朋友的问题都没怎么细想过。   【罗筱(小声):你明明还跟我讨论过未来带老婆一起看日出的事】   林溯雨:……筱筱你根本就是恨我(哇.jpg   林溯雨:但理想型这个我是真的没想过,未来我喜欢的女孩子就是我的理想型,在她出现以前我还是不要设置太多条条框框了。   林溯雨: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我的底线和原则都是可以让步的。   【骆河泽:溯雨私底下有跟我讨论过这个,我还问过他,每天对着罗筱这张脸,以后找女朋友会不会要求比较高……】   【闵凤琦:如果这么说的话,那罗筱找对象要求岂不是得更高?】   【罗筱:……为什么会突然扯到我,我对女朋友的外貌又没有要求。】   林溯雨:我对女朋友外貌也没要求啊!   【花潜:胡扯!溯哥就是颜狗!他喝酒以后求婚都是找长得好看的求!颜狗还好意思说自己对女朋友外貌没要求!】   林溯雨:你们其实都恨我对吧!   【白虹煜:我觉得林溯雨对外貌倒是真的不太挑,毕竟他还说过女友大20岁也可以接受这种话……】   工作人员(求证):这是真的吗?   林溯雨(声嘶力竭):都说了我对女朋友没有要求,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工作人员:女方大你十岁能接受吗?   林溯雨:能啊。   工作人员:二十岁呢?   林溯雨:也能。   工作人员:三十岁呢?   林溯雨:要是真爱的话差四十岁也无所谓啊!   工作人员:……可以接受女方比你高吗?   林溯雨:有什么问题?   工作人员:一米八甚至一米九的女生能接受吗?   林溯雨:为什么不能啊?   工作人员:不觉得女方长得那么高,容易有压力吗?   林溯雨:需要有什么压力?女生比男生高很丢人吗?   工作人员:……   【罗筱:我觉得我需要爆个料,他对外貌身高年龄确实没什么要求,但他有一个偏好,喜欢学历高的女生。】   【骆河泽:这个是真的,而且他喜欢数学、物理或者天文学得好的女生。】   林溯雨:???   【骆河泽:唉,我都给急死了,他不好意思说,我帮他说。他有一次跟我说,要找脾气好的女朋友,能被他每天抱着呜呜撒娇的那种。对,他撒娇,他对女生撒娇,他还说他要女朋友摸头顺毛。】   林溯雨(炸毛):河泽!说好的战斗情谊呢?!   【骆河泽(坚强说完):他说一定要找很耐心很温柔、他说一句‘我爱你’就回一句‘我也爱你’的女孩子。你们不知道他每次说这个话题的时候表情多可爱,还超级担心地跟我说,因为每天可能会说上几十次‘好爱你呀’,很担心女朋友会觉得厌烦……】   林溯雨:(石化)   林溯雨:我的形象。   林溯雨:……彻底没有了。   工作人员:你跟罗筱两个人互相‘我爱你’几十次不行吗……罗筱那么耐心的人,你说100次他应该都会认认真真回你的啊。   林溯雨:可是,女朋友是不一样的嘛~(撒娇语调   工作人员:……行,你可爱,你说什么都行。   【OVER】 第 191 章   粉、丝?   他在进门之前想了很多种可能, 这种选项也曾考虑过。   在他心中, 这种可能着实太低了, 如要排顺序的话,大概能排得进倒数。   真是粉丝啊……   总把事情往复杂方向考虑的林溯雨并没有掉以轻心,相反, 他心里还拉起了警戒线。   节目组安排的饭局他没有拒绝的资格,但如果照片流出去, 他也没好果子吃——还没出道的小偶像被拍到私底下和女粉丝单独吃饭, 他全身长嘴也说不清。   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安排他去和粉丝吃饭?有什么目的?   方雪妮对林溯雨的想法一无所知, 也不知道他已经把这场见面阴谋论化了,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都打着红色的“警告”标志。   毕竟从她的视角来看,林溯雨的笑容温柔又和煦, 大概是看出来她有些紧张, 他主动引了个头,话题转向了她能回答的日常小事,她的话便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等她回过神来时, 当下的状况已然变成林溯雨微笑着听、她滔滔不绝地讲, 讲得还十分开心,气氛非常融洽。   丝毫没发现自己的大致底细被林溯雨套了个底朝天, 方雪妮感到十分羞愧,明明是想多跟哥哥说说话, 了解一下他镜头以外的样子, 怎么自己一下子就话痨起来了呢。   听自己说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 脸上却一点不耐烦的表情都没有, 哥哥真是太温柔了……   拿起桌上的杯子,掩饰性地了喝一口,方雪妮尴尬道:“那个……哥哥你饿了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啊。”   事实上这边包厢和菜单是需要提前预定的,某些菜肴花上几个小时准备也属正常,一般客人都是随东道主的意愿,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方雪妮自然也是提前列好了菜单才等着林溯雨上门。   林溯雨还没不识趣到这份上,因此只是微笑道:“我不挑的,你点你想吃的吧,点什么都可以。”   他此刻的声音跟在舞台上的不太一样。   由话筒接收再放大后,他的声音有时会带着冰凉的无机质感。但若是私底下说话,会呈现更多属于少年的清亮味道。   尤其是现在,他拿出了对待史诗级挑剔客户的态度,平日和好友们说话时的明朗声线无意识压低了一些,反而透出慵懒宠溺的味道来。   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声音像是晚上哄小女孩念睡前读物,林溯雨正思考着接下来他应该做些什么,来保证自己的行为处于安全线以内。   虽然方雪妮在聊天时候下意识将自己的家庭进行了模糊处理,但还是年龄太小,加上面对偶像时下意识放低了心理防线,在那些看似平常的对话中,她的情况早就被林溯雨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林溯雨大致明白自己先前可能想多了,但全身的紧绷感依然无法褪去,随着他坐在位子上的时间变长,心头的沉重反而俱增。   “我、我不知道哥哥你喜欢吃什么……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汴州我不太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比起刚见面时一句话都要颠三倒四说三四遍的情形,方雪妮现在说话流畅多了,“如果不喜欢的话,一定要跟我说,我让他们换菜。”   在发觉端上来的均是明州本地的特色菜后,林溯雨不得不承认,方雪妮为了这场见面,确实是花了很多心思。   汴州的菜系和明州菜系差别很大,但他接受能力还算好,所以来汴州以后倒也吃的欢畅。乍一下在异地吃到了家乡菜,一下子让他感觉到了惊讶。   在动筷子的间隙,他偶尔发现小少女时不时会拿眼睛偷偷瞄他,不小心和他视线对上以后,便满脸通红地移开,过几秒钟再悄悄偷看他的反应。如果他表现得好像没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对方便会低下头,一脸满足地露出羞涩的笑容,仿佛看一眼他认真吃饭的样子这种简单的事都能让她开心很久。   林溯雨不算是很自恋的人,但这顿饭他吃得如坐针毡,总觉得并不像单纯的偶像和粉丝见面,时间越久,他就越忍不住怀疑——   这姑娘不会是想追他吧?   对林溯雨来说,揣测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喜欢自己,这其实是很冒犯的事。   但现在,除了这个答案,他真的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啊!!   想到前几天罗筱还专门私底下拉他讨论过金主的话题,林溯雨感觉自己的背脊渗出了冷汗,额头也快流汗了。   他那个时候是真没想过,居然会有人因为喜欢他而包了全帝都的交通广告牌——无论怎么看,商业炒作或者洗钱都比“我喜欢林溯雨所以我给他买了广告”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吧?   因此,在罗筱委婉地询问“如果包广告牌的人希望和你有进一步发展的话你打算怎么办”时,他还不以为意,以为是罗筱想得太多了。   现在看来——   还是筱筱眼光刁钻,思想睿智啊!   早知如此,这顿饭他就应该脚上踩个人字拖,穿个大红的毛衣配条油绿的毛裤再过来啊!   这顿饭林溯雨吃得心不在焉。他虽然是偶像,但身为青春期还在生长发育的男孩子,平日里他吃得还算多。现在因为心里头装着事,没吃多少,他便停了筷子。   害怕在偶像面前显得自己太能吃,方雪妮吃得战战兢兢,一顿饭下来碟子居然干干净净。一看林溯雨没吃了,她连忙有模有样地也放下筷子:“哥哥就吃这么一点?是不是不好吃啊,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吃?”   “我不能吃太多的,不然发胖会不好上镜。”   平时一顿就能吃下大半只鸡的林溯雨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在女孩子面前扯了谎。   方雪妮信以为真,一想到林溯雨咽下去的食物还没有她正常饭量的一半,她心疼得眼里都要泛泪花了。   哥哥为了当偶像,就是这么忍饥挨饿的啊!   再看看林溯雨麻杆一样的体型——   呜呜,她的心好痛。   饭吃得再慢,也总有吃到头的时候,但她哪舍得这么快就放林溯雨回去,绞尽脑汁地想着话题:“那个,哥哥下午有事情吗?听说你们一直在宿舍里,也不怎么能出来……要不然我请哥哥看场电影吧?”   林溯雨顿了顿,拒绝道:“这样太麻烦你了,不用了,没必要费那么多心思的。”   “不麻烦的!我一点都不麻烦!”生怕他误会,方雪妮强调道,“我下午没事干,看电影也算是打发时间,真的一点都不麻烦的!”   她没听出来“太麻烦你”只是社交辞令里的客套话,在她的心中,林溯雨一直是那个在雪天里伸手扶她又给了她奶茶暖手的温柔少年。   在飞雪中对她展眉一笑的明媚,像是骄阳落在雪上,拥抱着冰冷将她融化。   哪怕她条件优渥,在外人眼里还算是林溯雨高攀,但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又怎么摆得起架子,想到来所谓的门当户对呢?   她甚至需要全身心的投入,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要靠得太近,在心中忐忑、害怕自己过于热切的行为会把他吓跑。   再繁琐讨厌的事,只要你喜欢,我都愿意去做——又怎么可能会觉得麻烦?   迎着她期盼的眼神,少年的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   就在她因为这奇异而难捱的沉默感到无比心慌时,少年声音轻柔却清楚地响起:“对不起,可能我有些冒犯了……如果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做了那么多事的话,我觉得,可以到此为止了。” 第 192 章   哎……?   林溯雨短促的话如同晴天霹雳, 让她的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我、我确实很喜欢哥哥……作为粉丝的喜欢, 也不可以吗?”她没发觉自己此刻正保持着强颜欢笑的神情, 还在竭尽全力地维持脸上的笑容,“到、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   林溯雨的笑容柔和得像是每一次她在视频里见到的模样。所有关于他的视频,她全部都反反复复看过无数遍, 但无论何时,看到他弯唇一笑, 都仿佛是温暖的阳光降临在霜冻的泥土, 不安分的小芽懵懂地往外拱出第一片新绿的叶子。   而现在, 他便用她这样熟悉到几乎刻进心里的温柔笑容,说出了残忍的句子:“我想你明白我什么意思,既然已经到见面的地步了, 我想我有一些话必须要说, 不能给你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   即使面前的女孩面孔煞白,浑身哆嗦得让人都觉得可怜了,林溯雨依然不带犹豫地继续道:“我是说, 如果你是把我当做恋人的那种喜欢, 请你不要再为我付出了,我是没办法回应你的。”   “我……可是, 我不需要你回应我……”   她尤不知自己的眼眶憋得通红,只是拼命地将想落泪的心情压抑回心口, 想用轻松的语气自以为欢快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谁料一开口, 她便惊愕地发现, 自己的嗓子压抑得近乎嘶哑:“我只是、只是想为哥哥做一些事, 只是这样而已……”   “为偶像买广告并不属于粉丝分内的事,从来都不是。花钱确实可以买到很多东西,就像我现在能坐在你面前跟你一起吃饭,我想这跟你替我买广告的事是分不开关系的。”林溯雨沉默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跟粉丝恋爱的。”   听到这句斩钉截铁的话,方雪妮事后甚至回想不起那时候自己的心情。也许是因为太强烈的回避欲望让她忘却了那段短暂的记忆,她只看得到自己喜欢的男孩子坐在离她不到一米的距离,而周遭的一切寂静无声,只看得到他的唇在说着什么。   唇型是——   “对不起”。   她也许点了头,假装自己很冷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或许还笑了笑,表现得好像她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或许什么也没有,只是如遭雷击一般呆呆地坐在原地。   在大脑重新开始运转的时候,她首先感觉到的是从胸口传来愈来愈甚的疼痛,无法呼吸的错觉悠悠升腾,仿佛藤蔓正收束触须死死地缠着她的气管。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地响起:“可是,这些都是我自愿的,你是偶像我知道不能谈恋爱,但、但是……”   够了,方雪妮,既然如此,就到此为止啊。   别再继续说了,留一点尊严给自己吧。   “至少给我一个为你花钱的机会,哥哥有空能见见我……没、没空也没关系的,我可以过来看看哥哥,你不用见我也可以,我远远地看你一眼,就行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低得近似深秋的虫鸣。   她从未在别人面前把姿态摆低到这种程度。   “并不是因为所谓‘偶像不能谈恋爱’的规矩,我才拒绝你的。”林溯雨的声音并不重,“偶像和粉丝的关系天然就具有不对等性,就像老师和学生,上司和下属,是具有上对下的强迫性质。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么吗,如果我向你请求一些过分的、违背你意愿的事,出于对偶像的喜爱和崇拜,你十有八九是会脑子不清醒地答应的。就像你们老师要求你们罚抄课文一百遍,你明知道这不合理,但你还是会去做。在这种关系下,我对你是有天然优势的,一开始就双方地位不平等的恋爱关系,你觉得会长久吗?或者说,你觉得,这真的是你期待的理想恋爱吗?”   “我……”   “况且,你明明只透过镜头和那些被剪辑好的视频知道的‘我’,可真实的‘我’是什么样子的,你一无所知。恋爱应当是很慎重的事,你为什么可以在完全不了解一个人的情况下,做出这种草率的决定呢?你想要恋爱的到底是你脑海中臆想出来的‘林溯雨’还是实实在在的‘林溯雨’?我在镜头前表现出来的只是为了迎合市场的‘人设’,为什么可以通过一个我假扮出来的角色就轻易决定来喜欢我本人呢?你不明白‘偶像’的本质是商品吗?”   看女孩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林溯雨叹了口气。   他眼眸中浮出的情绪她看不明白,也许可以归于怜悯,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复杂情绪——唯独没有爱情。   “我不会和粉丝谈恋爱的。如果要利用自己身为偶像的优势地位去和粉丝谈所谓的恋爱,那这段关系就是我说了算,我想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哪一天腻了我也可以去找另一个粉丝,而你甚至没有反对的权利。恋爱的话,一开始双方就应该是人格完整、地位对等的‘人’,而不是某个人单方面地付出。这不是谈恋爱,这是施舍,是偶像养小宠物——虽然我是没道德没良心也没有所谓的良知,但这种事对我来说还是太卑劣了。”   方雪妮的眼中滚出泪来,细碎而压抑的呜咽声在室内回荡着。   林溯雨抽出桌上的纸巾,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选择递到了她的手中:“对不起,会有比我更值得你喜欢的人出现的……”   “不会了……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方雪妮放声大哭起来,“我已经喜欢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子了,你让我怎么再去喜欢别人……不会再像喜欢你一样喜欢别人了……!”   文气秀致的小少女哭得毫无形象,连大清早起来提前折腾好的淡妆都被泪水冲得一塌糊涂,正如她本来满心欢喜的心情现在只剩下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哀恸。   “对不起。”   林溯雨已经不记得这是他说的第几次道歉了,让女士在自己面前流泪,对他而言这其实是非常失礼的事,但他什么也不能做,最多只有帮她抽一张纸巾,递到她手里,然后说一句“对不起”。   他可以心情毫无波动地在镜头前说着在罗筱看来极度肉麻、连想想都会忍不住满脸通红的情话,却无法在一个毫不犹豫掏出真心递到他眼前的女孩子面前,替她伸手擦擦眼泪。   以前……他明明是不会为了这种事愧疚的人。   这样的自己,大概是哪里出问题了吧。   兴许是觉得自己呆着这里只会让少女感觉更加难堪,他站起身,体贴地把空间让还给她一人。   就在临出门的那一刻,他听到少女在身后哭泣道:“哥哥,可是,我还是喜欢你……”   他脚步一缓,在门框边停住,轻轻道:“没有谁是无法替代的,你以后一定会遇上比现在还要喜欢的人。”   方雪妮一边哭着,一边问道:“那么,下辈子可以吗……这辈子不可以的话,下辈子哥哥可以喜欢我吗?”   因为林溯雨背对着她,方雪妮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听见他平静道:“这辈子我都没办法保证,又怎么保证下辈子的事呢。”   良久,他才低声道:“如果喜欢一个人只会感到痛苦的话,还是不要喜欢了吧。我……不值得的。”   说罢,他便掩上了门。   ——全程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   真是……不太好受。   明明是主动拒绝的那一方,心口却像是被火灼烧一样,让他的脸上止不住地泛起苦笑。   “并不是因为罗筱才拒绝的,而是因为你是林溯雨,而我不会喜欢你。不是我喜欢谁的原因,我就算谁也不喜欢,我也不会因为‘我很寂寞’或者‘你好可怜’这种无聊原因答应你的,就这么简单。”   耳边似乎依稀响起了某个人的声音,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调,时隔两年,依旧清晰如昨。   当时的他,又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想不起来了。   现在再回想起往事,似乎曾经的心绪也化为墙上发黄褪色的斑驳墙纸,那些波澜随之一起淹没在迢远的时光隧道中,如同局外人审视着一出无趣的话剧。   他抬起头,灰蒙的天空中旋转着白色的雪片,身边的行人行迹匆匆,仿佛每一个人都身怀使命追赶着什么,人声和汽车引擎的转动声混杂交织着奏出鸣乐,让这片本应静默的土地变得生机而鲜活。   只有他,仿佛被整个闹市抛弃一般,静静地仰望着天空。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唇边逸散出袅袅的白雾,仿佛被人松开绳子、逐渐远去的气球。飘零的雪花覆在他的睫毛上,很快便被他的体温暖成了细密的水珠。   “如果有一天,有人在知道我的自私、软弱,还有所有无法表露的一切以后,还愿意喜欢我……就好了。”   没有人听到他的祈愿——它微弱得甚至算不上祈愿,也许更近似随口的感慨——在繁华喧嚣的世界中,少年的声音像是呵出的白气一样,悄然无踪地融化在那片渺远而苍茫的天空。 第 193 章   “二哥, 没事的……”闵凤琦环着明秋的肩膀, 徒劳地安慰道, “你前几周排名一直在前列,再说宋姨也会拉一把的,你这两次的排名肯定是千光拿来虐粉的……”   事实证明, 谣言一旦爆炸性地蔓延,哪怕再如何辟谣, 也仅仅只能“尽力减少损失”, 想要恢复如初, 除了所谓的“神级公关”,更多的是需要靠钱营销。   在弟弟面前,明秋并不想露出丧气的表情, 这显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很没用。但离公布最终投票结果的时间越来越近, 他心中的忐忑越来越强烈——哪怕是对晋级没有丝毫压力的人,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下,也很难保持平常心。   因此, 对还能笑得出来、神情与往日无异的沈以榕, 他是当真佩服。   沈以榕从节目开播以来一直维持的第一名终于在两周前被陆正霖反超,双方票数差距一直在拉大——他们几个在私底下还就这喜闻乐见的事表达过自己不太应当的幸灾乐祸。   再心智成熟的小少年, 对沈以榕怕是也很难没有怨言,明明大家都是综艺首秀, 他却一直霸在榜首, 一骑绝尘把一堆人甩在后头。现在被“个人练习生”陆正霖给压下去, 哪怕大家都清楚陆正霖背后必定也是有推手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觉出了口恶气。   在茶余饭后聊八卦时说到这件事,每次提到沈陆两家的恩怨,其他人都会露出“豹笑”的快乐表情。   第一第二的票数和第三差距着实太大,对于节目许诺的“第一名C位出道”,其他练习生基本上也放弃了,心里都清楚,笑到最后的赢家只会是沈陆中的某一个。   许多人还猜测过骆河泽会不会从3-5名往上冲,但他的排名一直在第4名上下晃动,似乎铁了心求稳而非冒尖——倒是和他平时表现出的内向冷淡很相符,   几轮排名公布下来,骆河泽冲击C位的可能性早被明眼人剔除了,剩下便是沈陆二人的对战。   璀璨的几个小少年都放弃所谓的C位出道了,他们最关心的仍然是前9璀璨可以进几个人。前期明秋的优势极为明显,结果随着璀璨霸凌事件的爆发,璀璨的排名集体下滑,进前60那会儿的光辉历史显然不可能重演了。   除了闵凤琦排名在以极快的速度往上冲,骆河泽稳当至极巍然不动,其他人全往下至少滑了三位。朱玄祯和章栖濂尚好,好赖是之前的节目积累下了粉丝基础,只是滑到了第7和第9,明秋的排名却是一周一周断崖式地往下掉,等到最终排名的前一周,居然变成了35名。   遥想他之前的排名曾摸到过第6,这种心理落差并不是一般人能轻松接受的。   入场前需要统一缴手机和电子设备,相当于人进来以后只能干坐着。在这种情况下,胡思乱想的概率自然也提高了。   况且……明秋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   他清楚璀璨前期确实太过扎眼了,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这段时间网上出现了不少璀璨仗势欺人的言论,本来只是零星的抱怨,很快便演化成了有组织的群体抗议。至于这背后是否有人操作,明秋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的排名下降太快了,快到让人觉得不正常。   这一轮,他的出局大约是既定事实了。   这种话他没法对闵凤琦说,弟弟直到现在还以为他排名的下降是被自己连累的——而闵凤琦当下的15名又有多少水分,大概也只有千光自己知道了。   看明秋神色凝重,闵凤琦起身道:“哥,我给你倒点水来。”   没法带手机,场内的人便只能聊天了——为了怕他们聊得口干,千光倒是很贴心地提供了饮水机,饮水机边还放着小面包。   在饮水机边,闵凤琦倒是撞见了熟人:“……小雨?”   “喔,小凤儿……好的,闵哥。”看闵凤琦的手蠢蠢欲动,林溯雨聪明地改了口,笑得一脸乖巧。   闵凤琦还记得林溯雨上周的排名是36,不想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便想往对方身上拍一掌权当鼓励了。   谁知动作一大,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饮水机,一声极为清脆的“嘭”响后,饮水机出水口下方的水槽竟然直接滑脱,砸到了地上。   闵凤琦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给弄蒙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溯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水槽,手脚麻利地卡了回去。   下一秒,林溯雨把手里的一次性纸杯塞到了他手中,爽朗道:“闵哥是要来接水的吧?那我不打扰你了,筱筱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啊、喔。”   直到拿了一杯热水回到座位上了,闵凤琦依然觉得这整件事都透露着怪异的味道。   坐了两分钟后,他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林溯雨你把你的纸杯给我了,那你喝什么?你要不喝水的话,你来饮水机这里干嘛,凹造型吗?   但很快,这件不太重要的事便被他抛到了脑后。   原因也很简单,导师出来了。   并不是文季,而是一脸“好想罢工”模样的朴衍。   大概是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朴衍语气敷衍地解释道:“你们文PD有事,让我来代工。不是美女,真是对不起了啊。”   每逢录制便要逼逼叨的花潜莫名对朴衍有些怵,安安静静并没有多说什么。   罗筱上周的排名是26。因为嘴里还含着薄荷糖的原因,他唇抿得很紧,神色倒是严肃,但相较上次的腿抖,这次他的情绪平稳了许多。   如罗筱一样晋级无忧而又与出道位置无缘的练习生大约摸是这批人中最平静的,上头下头均战况惨烈,他们却仿佛置身事外。若不是还在担心好友的排名,罗筱觉得自己来当个看戏的完全不是问题。   “我跟你们文老师不一样,我就是一写歌唱歌的,主持什么的算了吧别难为我了,所以宣布排名我会很爽快,你们在底下欢呼就行了。”和文季温文尔雅的说话方式不一样,朴衍的语速极快又冲,像开火的机关枪,“老规矩最后五名留到后面公布,先公布第30名——果颂科技文化的王嵩执,恭喜恭喜,快点上来吧。”   所有练习生都没想到,朴衍说“爽快”那便是真的爽快,快到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包括第30名王嵩执本人,都陷入了木然状态。   花潜“噗”地一声喷了出来,在众人傻眼了几秒种后,王嵩执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懵懂表情伴随着花潜大声的呛咳声走了上去,拿着被朴衍粗暴塞过来的话筒呆若木鸡地站立着。   他还没想好怎么组织语言,话筒便被朴衍又拿了回去,后者不耐烦道:“算了算了,我五个五个地宣布吧,不然每次都要递话筒,累死我……29名是浪跃娱乐的柯顾宁,28名是六只袋鼠的霍笙,27名……在底下坐着干嘛,快快快都上来,要我说几次啊……”   连在场的工作人员都被这样肆意不羁的朴老师惊呆了,直到五个练习生可怜巴巴地像鹌鹑一样在台上一字排开,柴菲才僵着脸问道:“高导,这……不用重拍吗……?”   高胜龙也拿朴衍没辙,要知道朴衍脾气是圈里头出了名的差劲,这次能把他邀请过来完全是看文季的面子。文季对待工作认真耐心,朴衍可不会这么好说话,要把他惹毛了,直接拿这个当借口罢工的事都做得出来。   “……随便他吧,反正到时候靠剪辑,一样能剪出同样的效果。”高胜龙嘀咕道,“妈的这种棒子真烦人,要价又高又不干活,想捞钱又要人伺候,老子真是找了个大爷过来。”   米娜撇了撇嘴,没说话。   因为朴衍出人意料的疾风速度,许多练习生甚至来不及紧张,等说完感言以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后,喜悦的心情才慢慢从心头浮出——正如同此刻坐在21的罗筱。   有来不及喜悦的练习生,自然也有来不及替自己悲伤的练习生——在朴衍宣布完第35名的幸运练习生属“个人练习生林溯雨”以后,明秋彻底死心了。   下一秒,屏幕上便极为讽刺地显示出了“【明秋】36名”的字样。   开场前的不祥预感现在化为了现实,明秋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哭还是该笑——璀璨其他六人全部晋级成功,唯有他,早早地需要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公司了。   就在朴衍以为今天的活干完了,正想收工回家,谁知身后有人突兀地大声道:“我有异议。”   这声音如箭矢破空,一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11位上的闵凤琦冷着脸,迎着所有人惊异的目光站起身,一字一句道:“我对这个排名不服气,我有异议。”   这令人措手不及的发言让整个现场的气氛骤变。在闵凤琦上一层台阶的章栖濂脸色剧变,下意识伸手去按他的肩,想把他按回座位。谁知少年单薄的身体却像是扎根在地上的树一样,硬是直挺挺地不肯弯下。   “闵哥,你疯了吗……!”连宣布排名都没流汗的章栖濂此刻汗如雨下,哀求道,“闵哥你有事回去让宋姨说,这种场合你怎么能……”   高胜龙抬头遥遥地看了他一眼,脸色不甚好看:“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我对明秋的排名,乃至对整个节目组对练习生是否公平公正都有异议。”闵凤琦一步不退地看着他,少年的眼眸中燃烧着名为愤怒的火焰,咬字清楚道,“明秋的站内打榜数据为867w票,光按站内数据晋级都绰绰有余,而在贵组这里他的排名为36。请问贵组是否存在恶意压票、砍票或者漏票的现象?除了明秋以外,是否还有别的练习生也遭受过这种待遇?我认为票数不正常的并非明秋一人,而是自上而下一大票练习生的票数均不正常……”   “闵哥……你不要说了……”   章栖濂的声音听着已经快要哭出来了,而朱玄祯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小凤儿!你在做什么啊?”   闵凤琦此刻仿佛听不见任何别人的话,也感受不到章栖濂拉他的力道,倔强地继续说道:“我所有的异议都仅代表我自己,不代表璀璨,我仅代表我自己,质疑你们——请问贵节目组是否有尊重观众一票一票投出来的选票,是否尊重你们自己制定的规则?”   在被大哥捂住嘴的前一刻,闵凤琦坚持说完了最后一句:“对于你们这次的排名,我不服——我,不,服!”   全场鸦雀无声。 第 194 章   突如其来的演播事故让现场走向直接陷入崩塌状态, 感受到骤变的恐怖气氛, 许多本来眼眶通红眼看就要落泪的练习生都吓得把眼泪憋了回去。   没有人敢在这样几近凝固的时刻发言, 正如同所有在背地里谩骂过节目组的练习生从不敢当着高胜龙的面指着鼻子骂他,哪怕在私底下把千光的黑箱操作骂了一万遍,见着高胜龙了还是要规规矩矩满脸笑容地喊“高导”。   等节目进展到当下阶段, 大家对这种花钱换票的行为也见怪不怪了,一开始被花式嘲讽的沈以榕, 原本网路上激烈的措辞也在渐渐走向平息, 甚至连他的粉丝偶尔也会说出“你要有钱你也可以把你不争气的偶像扶上去啊”这种话。   大家似乎默认了这种私下运作, 仿佛一个人做,那便是需要被集火的黑幕之王,但如果一群人都在做, 这便属于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   也许最开始也曾经愤怒过、抱怨过, 但随着时间推移,这条没有摆上台面的潜规则却变成了司空见惯、可以被拿到台面上调侃的自嘲。   要是有钱,我也可以买上去——谁让我没钱呢?   没人记得这个节目的规则是“由全体观众票选”, 如若真的有人跳出来, 像个傻子一样地较真,似乎反而变成一件可笑的事了。   正如现在滑稽至极的局面, 唯一一个说皇帝没穿新装的人正被死死地捂住嘴,其他人仿佛失聪了一样, 变成浇筑在座位上的一尊雕像。   但……哪怕所有人都可以坐在位置上装聋作哑, 还是有一个人, 必须得站出来说话。   那便是——   璀璨的大哥朱玄祯。   “高导, 闵凤琦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高胜龙挥挥手,极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让他说。”   “他刚才说的话并没有对节目组不满的意思,他只是……”   高胜龙提高了声音:“你让他说。”   他甚至连抬眼看一下朱玄祯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环着手靠在座椅上,傲慢之气溢于言表。   米娜冷淡道:“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辛苦了。闵凤琦你回去反思一下,这种不当言论我会转达给璀璨的,我想你们璀璨也许需要加强一下对练习生的管理教育……”   “我说能散了吗?”高胜龙猛地将茶杯撞在桌子上,“砰”的一声巨响让现场的练习生心也跟着一跳。   米娜转过头,看高胜龙面色阴沉,她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姿态端正地坐下。   “你对我们好像很有意见?怎么,你们璀璨架子够大的,非得要我把你们全都安排进去,这才叫做公平?”高胜龙嗤笑一声,“便宜全让你们璀璨占,是这个意思?这个综艺改名叫《璀璨和他们的陪跑生》怎么样?”   这样的雷霆震怒迎面击来,要是搁一般人,早就吓得说不出半句话了。闵凤琦却是丝毫畏惧都没有,挣脱开朱玄祯摁着他的手,一级一级走下台阶——直到站在高胜龙跟前,他才停住了脚步。   少年的背脊挺得笔直,明明眼眸中火花灿然,语气却冷静得像是覆在火山上还尚未融化的冰壳,带着手术刀般锋利的冰凉。   “这些问题,我其实早就想问了。跟被谁淘汰都没关系,我就想请问一下——贵组是否是把人当傻子耍?播出去的规则白纸黑字写着,‘按照观众的投票数来决定排名人气’,我在想贵组是不是把嚼巴嚼巴自己把它给吃了?”   “如果可以拿钱买票买排名,你们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作为公开讯息向所有的观众公布?规则上面为什么不写出来?因为,连你们都知道——这种事说出来根本不光彩!这是会被群嘲的可笑规则,是不应该存在于一场竞争比赛中、劣等下作的垃圾手段!”   “而你们,现在居然表现得好像这种事很正常一样,甚至到了可以根据自己喜好,就平白无故把某个人一半的票数都当空气、把观众日夜投出来的票当不可回收的垃圾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你们是不是还觉得这么认认真真对待你们提出来规则的观众是个傻叉?掏钱买你们的视频会员和周边,勤勤恳恳地给练习生投票,给你们节目扩散人气,结果最后呢?最后谁上去,谁下去,都靠你们一张嘴说了算——你们把观众和参赛选手当成什么了?”   “没错,所谓的刷票,花钱买排名,这些大家全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为什么啊?当然是因为大家都这么做啊。那么,请问——凭什么因为大家都这么做,我就要忍受这种不合理的东西骑在我头上,让我的脑子和人格被它按在地上摩擦?”   明秋完全傻了。   他一直知道闵凤琦脾气暴,但他从没想过弟弟会因为他和掌握生杀大权的导演对呛——不,也许不仅仅是为了他,更是因为进入节目组以后每一次的诡异排名,那些彻夜练舞的夜晚地板上滴落的汗水,以及在节目中一闪而过、查无此人,最后抱憾出局的所有练习生。   即使成为了偶像,他的内心依然是那个会对世界怒骂不公的rapper,锁链加身却还在内心高喊着飞翔。   但是……   不行,小凤儿,快停下……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明秋不知道自己的嘴唇哆嗦得近乎煞白,他很想起来说点什么,但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肾上腺激素因为恐惧还在飙升,从屋顶一排排打下的灯光在视线前旋转,最后融化成了一片灿烂的星海。   “高导!”他听到大哥的声音晃晃悠悠从远方飘来,“我们璀璨并没有质疑节目组的意思,闵凤琦他也只是因为明秋被淘汰而情绪一时失控,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像是驱散烦人的小虫一样,高胜龙摆了摆手,示意朱玄祯让开。   朱玄祯唇上的血色以极快的速度褪了下去,显然他此刻的压力不小。   但璀璨家的大哥本就是出了名的能忍,能忍到了其他练习生都怀疑——如若有人打了他左脸,朱玄祯还能笑意盈盈地让对方再打一巴掌右脸。即使被高胜龙用这样堪称轻蔑的动作羞辱,他脸上却一如既往地挂着笑容,甚至还带上了讨好的味道。   高胜龙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朱玄祯护在身后的闵凤琦,毫无征兆地大笑出声:“这就是你要说的?你说完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着步,仿佛猎鹰捕捉猎物一般巡视着在场的人:“我今儿倒是见着了什么叫天降正义,你们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还有谁也有这样的想法,倒是出来让我见识见识,领教领教啊?”   他的笑声在占地颇大的演播室来回震荡,与此相对应的却是其他练习生一起低下了头。   没人敢和这样笑中带怒的高胜龙对视,只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远离他扫过来的锐利视线。   对这样的现状感到满意,他摊开手,带有讽刺意味地做了个展示的动作:“看来,有这样想法的,只有你一个啊,你看看,都没有人站出来挺你的……喔,说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人也站着。那,朱玄祯你是也这么想的吗?”   朱玄祯眼神一凛,还未等他说话,高胜龙又意味深长道:“你可要想清楚,你现在的举动是代表你自己呢,还是代表璀璨呢?”   看青年流露出挣扎的神情,高胜龙悠哉地来回踱着步:“你们璀璨也跟千光签了合同的,如果这种话流出去,千光可是会有不少负面影响啊……你们当初签的合同里,我记得有类似条款吧——如果艺人的不当言论引发社会舆论,直接导致节目遭受损失,是由艺人和你们公司承担赔偿的。我相信,你们对这一条还有印象吧?”   因为大哥出面而强忍着不说话的闵凤琦终于忍不住了:“我在这种地方说,怎么可能会流出去引发社会舆论,除非你们千光自己放出去……”   “闵凤琦!”   即使朱玄祯已经抢在高胜龙的前头怒喝了他,这般顶撞依然足以让一个荣耀加身、习惯了当人上人的导演觉得不爽。   一想到这个不爽源还是他从节目开拍以前就结了梁子的璀璨,高胜龙觉得心情更不好了,眼前小少年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简直是糟心透了。   ——糟心到想把这种刺儿头的骨头都全部打碎。   示意摄影师把摄像机关了,确定录制已经中止,高胜龙才彻底冷下脸:“闵凤琦,我看在璀璨的面子上再问你一句,你认不认错?你要认错的话,我可以放你一马。”   不顾大哥在旁边拼命使眼色,闵凤琦梗着脖子硬是不肯认输:“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认错的,也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您不一直说自己吃的盐巴比我们吃的米还多吗,倒是请您教教我啊。”   高胜龙点点头:“行吧……那我今天就教教你,娱乐圈里不夹着尾巴做人是什么下场。”   谁也没想到,上一秒还在笑的高胜龙,下一刻便扬起了手,清脆的“啪”一声脆响在整个演播室炸开。   大概连闵凤琦自己都没有想到,被这一巴掌扇得往后退了一步,眼眸中只有茫然——刚才的那一瞬,他什么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痛感从皮肤处冒出,他才猛地抬起头。   “你可以继续反抗啊,不过你大哥可能就要倒霉了。”高胜龙嗤笑一声,稳操胜券般不急不缓道,“你对自己退赛无所谓,不然朱玄祯也跟你一起退赛好了,你们一道回璀璨,他还能教教你,在娱乐圈要怎么尊重前辈——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的动作一下子便僵住了,细密的汗水从他通红的脸颊边滴落滑下,火辣辣的刺疼混合着嗡嗡的耳鸣声,伴随着血直冲头顶的倒流,让他此刻看上去像是随时要暴走的狼崽子。   “你们璀璨出的艺人是这个德行,还不是你这个‘大哥’没教好,不然朱玄祯你跟他一起退赛?你现在,我看看……啊,第八名,空着也可惜了,不然让后头所有的练习生往前都移一名?”   少年的牙咯咯地震颤着,那凶狠的眼神看得高胜龙都心里有些发憷。   “跟我大哥没关系。”闵凤琦一字一句道,“我退赛我活该,请你不要对我大哥做什么……”   高胜龙乐了:“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对待前辈,说个‘您’很困难?你这是什么道歉态度?”   “……请您让我退赛,我一个人做的事,我一个人担。”闵凤琦闭上眼,再睁开时,他的眼眸中已是一片死寂,“求您,高导,我求您原谅我刚才的不当言行。”   “小凤儿……”   “我让你说话了吗?”高胜龙厉声喝道,“你们璀璨既然教出来这么个东西,我就替你们璀璨教育,你插什么嘴?”   没人说话了。   高胜龙终于感觉出了口恶气,看闵凤琦像是转移注意力一般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他仿佛很大度一般说:“你嘛,也还小,很多事不懂,我原谅你。不过这个道歉,总得有点诚意吧?”   “……您需要我怎么表达诚意?”   高胜龙摸了摸下巴:“这样吧,你先跪下,端正一下自己态度,我就重新考虑你大哥退赛的事。怎么样,很简单吧?”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我快忍不下去了……”秦野猛地站起身,却被孟修楠一把扯住。   后者压低了声音,急道:“你去添什么乱?”   “我们璀璨就活该这么被人侮辱吗,让凤儿当众下跪,这他妈的真是欺人太甚……”秦野气得说话都哆嗦了起来,“我忍不了了,退赛我也要去骂他……”   “宋姨把我们送过来是为了让你去骂导演然后集体退赛的吗!?”孟修楠怒道,“老秦你给我冷静点……”   “我他妈怎么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秦野一个一米八五的汉子,此时眼睛红得仿佛要滴血,“你忍得了你就忍,我反正是忍不下去了,大不了一起死吧!退赛就退赛,他想威胁谁呢,我不吃这一套……”   话音未落,一直没有出声的闵凤琦膝盖一弯,砸在了地板上。   骨头敲在光洁的大理石砖块上,发出了清脆至极的撞击声,敲得所有人心都一沉。   上半身依然没有半分弯曲的少年抿紧了唇瓣,因为屈辱,他放在身侧的手在不知不觉中已握紧成拳,青筋从手背上绽出。   “因为我不恰当的言论,我,向您表达我的歉意。”   任谁都听得出闵凤琦僵硬语气中那深深的不甘,少年漂亮的眼睛中迅速爬上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密集得像是覆上了蜘蛛网。   “我可以接受退赛,但请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迁怒到璀璨其他人……我的行为只代表我个人,跟璀璨无关。请,您,不要上升到公司。”   全场寂静得只听得到他的呼吸声——像是破败风箱发出的啸叫。   “喔,现在倒是知道道歉了,晓得自己做错了……那你早为什么要对我们节目组提出这样没有依据的污蔑呢?”   高胜龙啧啧两声,看闵凤琦怒意昂扬却不得不强自忍耐的神情,他似乎觉得这一幕挺让人享受的,解气得很。   朱玄祯没想到骄傲到了骨子里的闵凤琦竟然说跪就跪,神情木然地看着像是要把自己牙咬出血来的弟弟。身为一向反应最快最迅速的大哥,他此刻表现得仿佛大脑停机了。   不,与其说他是呆住了,倒不如说像是心都碎了。   高胜龙绕着闵凤琦走了一圈,把小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做出惋惜的样子叹气道:“你不知道你随口的两句谣言,会让我们全体工作人员很受伤吗?知道害怕了,倒想轻飘飘地用一句对不起揭过去了?我们节目组多冤枉啊,这么辛辛苦苦地培养、栽培你们这些练习生,倒是被反咬一口。呵哟,你们璀璨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对待恩人就这样的的态度?这表情看着还像是挺不情愿的啊……”   闵凤琦的脖子上都忍得绷出了青筋,极力深呼吸了几次,才将自己满脸的桀骜不屈压抑回去:“我要怎么做……您,才会,觉得,满意?”   这句话他说得断续,仿佛连说话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极为困难的事。   高胜龙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两秒钟,抚掌而笑:“行,你就保持这样的动作别动,原地喊‘我闵凤琦不识好歹,愧对高导的栽培,我知道错了’,喊个100遍,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了。很简单吧?”   谁也没想到,罗筱竟然在这个时候出声了:“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吧。”   明明是自己的发言,但在发觉众人的目光都移到自己身上后,罗筱的表情仍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后才鼓起勇气道:“我、我觉得,他的道歉足够有诚意了……能不能请您原谅他呢?”   “你也想退赛吗?”高胜龙夸张的表现让人觉得他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你是……喔,罗筱是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21的排名太高了,想让给别人坐坐?这样吧,你要是想代替我接受他的道歉,你下来,随便在淘汰席这里挑个人上去坐你位置——你觉得这样怎么样?”   没人想到罗筱居然在这个时候替他根本不熟的闵凤琦出头。还未等手足无措的罗筱再说些什么,却见坐在上方的秦野一把挣脱孟修楠的手,三两步跨了下来。   “小野,你做什么……”   在朱玄祯脱口而出的惊呼中,秦野一弯腿,干脆利落地跪在闵凤琦身边,一字一句道:“我请求高导,不要让闵凤琦退赛,也请您放过他。仅代表个人,不代表璀璨,我的所有行为均和公司无关。”   闵凤琦瞳孔剧烈一缩,喉咙中传出哭腔:“……老秦。”   “天哪……”孟修楠嘴里溢出微弱的哀叹,看事已至此,他抱着赴死想法,在所有人“璀璨疯了吗”的眼神中,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整理衣服,整理裤腿,弯下一条腿,再将另一条腿也贴到地上。   “我也仅代表个人,请求高导不要让闵凤琦和秦野退赛……同时,我保证,我的行为仅出于我个人意愿,和公司无关。”   包子脸少年的神情是和两个弟弟如出一辙的坚毅与决然。   看到弟弟们的行为,朱玄祯嘴唇发抖,几乎要无法连字成句:“你们……”   “抱歉了大哥,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明明跪在地上,秦野的表情却坦荡异常,“你一直教育我们要能忍,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忍得青山在,我也想这样的,但当缩头乌龟真的不是我的风格……辜负你的期望了,对不起。”   看朱玄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高胜龙发出了看稀奇的讶异声:“你们璀璨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这年头还兴集体下跪啊,祭拜来了?当你们祖宗,我可受不起啊……”   朱玄祯感觉脑子里有嗡嗡的嘈杂声在搅拌着他的脑浆。   明明脚还踩在瓷砖上,他却有种自己好像站在棉花上一样站立不稳的错觉。   整个世界在寸寸断开,碎裂成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琉璃片,每一层切面都清晰地映出弟弟们天真无忧的面容来。   有每次回家都会给他带礼物的明秋,有记得他腿伤特地为了找了一堆跌打损伤药酒的孟修楠;   有因为怕闯进来的蝙蝠非要挤他床上瑟瑟发抖的秦野,有悄悄给他写了感谢信说“有你真好”的骆河泽;   有深夜里看他累倒在舞蹈室给他披了衣服的闵凤琦,也有无论什么东西都会再买一份给他、还是个小孩子却乖巧得让人感觉心疼的章栖濂。   他们每一个都是既温柔又可爱的孩子,是他发誓要遮风挡雨、在是非纷争的娱乐圈为他们撑起一片净土的弟弟。   想要在他们还脆弱易折时,避开那些无穷无尽的荆棘和陷阱,他想教会他们的是收束身上的尖刺,明白什么是暂避锋芒。   ——而不是现在这样,毫无尊严地被人踩着头般地践踏!   “我想,有些事我需要提醒一下高导……”   脑子里有一根弦断裂了。   朱玄祯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以明知不可的决绝心情,说出了他绝不应该说出的话:“璀璨和千光的合作并不只是在这一档节目,据我所知,千光接下来还有两档综艺是需要用到我们璀璨的艺人,已经洽谈到了收尾阶段……”   “抛开这个不谈,璀璨目前也有和千光合作投资的打算。我觉得高导在这种关键时刻这样对待璀璨的艺人,要是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后果……这不妥当吧?”   面对青年罕见的冷脸,高胜龙心中全然没有畏惧感,尾音高高扬起,十足的蔑视:“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他从没把这个脾气过于温柔、温柔得有时候会让人觉得懦弱的青年放在眼里过。   大约是公司交代的原因,青年永远以不给合作方添半点麻烦为自己的责任,仿佛没有自己的意愿,也没有半丝“人”应有的反抗情绪。   无论面临什么局面,他从来都是低眉顺眼地服从。哪怕降临在他身上的是无止境地苛责与为难,他也只会打折躯干,把自己硬塞进别人要求的模板中。   这样没有血性也没有人格的工具,在他面前瞪眼瞪得再大,最后还不是得乖乖低头认错……   就在高胜龙这么想的时候,朱玄祯怒极反笑。   青年的眼眸中倒映出演播室耀眼的光斑,亮如星火燎原。   “如果,我说‘是’呢?”   高胜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说了什么?   怎么可能?这种懦弱得像是橡皮泥一样随意给他搓揉的小角色,怎么可能会知道反抗!?   还没等瞠目结舌的高胜龙做出什么反应,朱玄祯便拉起还跪在地上的弟弟,青年儒雅温润的声音此刻因为怒意而格外敞亮:“小七,河泽,下来!小野,去扶阿秋,我们走!”   朱玄祯这一声仿佛是什么讯号,章栖濂猛地跃起,和骆河泽对视了一眼,二人齐齐从座位上站起:“好!”   随着骆河泽和章栖濂从台阶上狂奔而下,如最初来到这个演播室、向着舞台深深鞠躬时一样,七个人终于又站在了一起。   “你、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朱玄祯毫不犹豫扭过头,脚步如风地带着弟弟们向外走去,朗声道:“如您所愿,我们璀璨集体罢赛了!罢赛人员报数——朱玄祯!”   “明、明秋……”   “孟修楠!”   “秦野!”   “骆河泽!”   “闵凤琦!”   “章栖濂——璀璨七子,集合完毕!”章栖濂回过头,对着满场错愕的人吐了吐舌头,“我们自己会走的,就不用送啦!”   有工作人员下意识想去拦,朱玄祯神色严肃地看着他们,态度坚决,掷地有声:“烦请让路。”   对视了几秒钟后,几个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员竟然真的退开了。   全场眼睁睁地看着璀璨全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明秋神情恍惚,被秦野扶着的身形还带了些踉跄:“大哥,我们去哪儿……?”   朱玄祯铿锵有力道:“回家!” 第 195 章   帝都。   倚在椅背上穿着旗袍的成熟女性指尖微叩, 手中精致的烟枪“笃笃”地敲着办公桌光润的桌面, 一下又一下, 与角落的摆钟一道起伏着。   宋明礼,璀璨的实际掌权者,推了对她而言还算重要的会议, 挂了千光打来的电话,就为了此刻站在她办公室、一脸嫌疑人上法庭的忐忑模样的男孩子们。   这并不重的敲击声, 却仿佛铁锤砸在人头上一般, 敲得办公桌前一字排开的七个大男孩额头冒汗。   “宋、宋姨……”连闵凤琦此刻都乖得像是被人捧在手里的猫头鹰, 眼睛睁得圆溜溜,表情忐忑,“我, 我……”   “这不怪小凤儿, 都是我没看好他……”   “我脑子发昏了冲出去……”   “我没拉住老秦,是我……”   “好了!”宋明礼声音微微一提,几个还在争执的男孩子立刻噤声, 整齐地恢复成刚才的乖顺站姿。   “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已经听祯崽说过了……”   大概只有宋明礼才会喊璀璨练习生中最为成熟稳重的朱玄祯为“祯崽”, 往日听到这个称呼,其他几人少不了要调侃两句, 但这种时候他们自然没有了嬉戏打闹的心情,跟等待宣判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宋明礼。   宋明礼顿了顿, 语气一沉:“有一件事, 我真的很生气。”   完了。   宋姨虽然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但对待自己公司的艺人一向温和, 能引得她面露不快的时刻极少。   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给公司捅了大篓子,朱玄祯没敢吭声,心里只祈祷能够靠被罚得到宋姨的原谅——毕竟按公司的规章措施接受惩罚,远不如公司处理这场风波要来得麻烦。   “知道错哪儿了吗?”   朱玄祯老实回答:“知道了,我没有及时发现小凤儿对这件事的不满,在事发的时候也没有及时拦住他,在高胜龙面前的补救措施也烂得出奇……”   “错!”   宋明礼将手里的烟枪重重搁在桌上,起身怒道:“我当初签你们的时候就说过了,不要主动在外头惹事,但事儿找上门来的时候也不要怕,公司会帮你们处理。你们呢?为什么要下跪?难道我璀璨的艺人就活该这么被人欺负吗?罢录得好!”   所有人都傻了。   闵凤琦瞳孔颤抖着,喃喃道:“宋姨……”   宋明礼走到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她的明秋面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这个比她还高的大男孩的头,深深吐出气,声音温柔:“阿秋,欢迎回家。”   …………   “真是无妄之灾!”高胜龙唾沫横飞,声如响雷,“他跟老子讲有个屁用,老子他妈是导演,不是制片人,更不是投资方!这排名又不是老子定的!指着老子鼻子骂我,老子多冤枉,排名这事儿倒是去找李欣慧啊!”   “璀璨那边找千光抗议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事儿太冲击了,米娜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特别平静,平静得接近麻木。   “抗议?宋明礼竟然还有脸抗议?当初非要往老子这里加塞练习生的是不是他们璀璨?莫名其妙指着我鼻子骂人、拍摄现场就敢让我‘教教他’的是不是他们璀璨的艺人?她倒是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璀璨如果集体退赛,对节目影响很恶劣,而且网路上没法交代。李姐那边还在和璀璨的对接人打电话磋商,如果璀璨先发制人的话,对《全民偶像》会是毁灭性打击。”米娜没兴趣跟他在这里鸡同鸭讲地抒发愤怒情绪,“高导,我知道,只要你想,有的是人在愿意你脚边脱了裤子汪汪叫。但这些练习生都是其他公司送过来的,不是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自家班底。您要是心里火气大,我给您找几个女大学生来,何必把气撒练习生上头。再发生这种事,我们千光也很难搞啊。”   “他这是挑战我权威!我要不治治他,把他打服了,以后谁还信我?况且他能红,还不是老子捧起来的,他那是什么态度?”高胜龙气得又是一拍桌子,对米娜的话很不以为然,“我那不是还特意交代摄像停录了吗?没有证据的事,还不是看谁嘴皮子翻得利索?他们璀璨有公关,千光难道没有?咬死了是他们璀璨要排名不成,恼羞成怒退赛不就好了?让其他练习生全部录视频作证,谁不同意谁滚蛋,哪个会脑子不清楚站璀璨那边?”   米娜面无表情地提醒道:“荣广的匡达盛说如果闵凤琦退赛,他就跟着一起退赛。”   “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高胜龙拍案而起,怒目横眉,“这群人怎么回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人?”   米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说高导,你不能因为之前大家都跪着,突然有一天来了个正常人不愿意跪了,你就觉得这个世界不正常了吧?”   “这他妈本来就不正常!”被米娜这么不阴不阳地一呛,高胜龙更火了,“以前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怎么就他这么矫情?我给过他面子的吧,他要是那个时候低头认个错,说两句好话,这事儿不就这么过了?被他当面这么指着鼻子骂,我这个导演难道没有面子?”   米娜吸了口气,想说什么,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只化为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虽然她这无语的表情,背对着她发牢骚的高胜龙并没有看见,不然他脸上的表情可能会更加精彩。   高胜龙在办公室来回走了几步,越想越火:“真是落地凤凰不如鸡。老子以前要是让人喝酒,哪个不是得陪着笑脸给我往肚子里灌,要认我当干爹的一把一把抓,老子还不稀罕收这种儿子。给脸不要脸,真是不识好歹……”   米娜算是彻底放弃跟他沟通交流了。   她接触过许多导演,踏实干活的导演算是多数,但如高胜龙这般充斥着庸俗可厌味道的人却也不在少数。   兴许是当下华夏的影视作品多为导演的一言堂,又因着娱乐圈的特殊性,人脉的作用比起其他行业更为重要——这也便导致娱乐圈金字塔的底层想要往上爬升,有时候并不仅仅需要自己的业务能力过硬,更重要的却是讨好、迎合关键人物。   权力催生腐坏。   如高胜龙一般的人,在这样相对封闭的娱乐圈里过得风生水起仿佛土皇帝。能拍出惊艳绝伦片子的知名导演,自然有的是人去吹捧他。娱乐圈多的是满身心眼的人精,只要他眉头一皱,对方便心领神会地翻着花样去讨好他,务必要把马屁拍得妥帖舒服。   在他眼里,说闵凤琦“不识好歹”,那还真是一点都不过分。   对高胜龙来说,他最在意的并不是闵凤琦说了什么,而是闵凤琦和他针锋相对这一行为——这意味着他身为导演说一不二的尊严被冒犯,这对他而言是无法忍受的。   米娜刚想找个借口溜之大吉,手机却震动了起来,她看了眼联系人,最后还是当着高胜龙的面接了起来。   在短促地回了几个“嗯”,“知道了”以后,她挂了电话,望向高胜龙的表情既苦涩又疲惫:“高导,一个不幸的消息。”   “又怎么了?”   米娜的笑容更近似哭泣:“璀璨那边说,他们有事发时现场的视频——全过程。”   高胜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在和米娜对视了数十秒,确定米娜是认真的,高胜龙暴怒:“他妈的,进场不都要缴电子设备吗?他们哪儿来的视频!?”   …………   “视频在哪里?”   迎着宋明礼的目光,骆河泽怯怯道:“目前……不在我手里。”   “不是……你怎么把手机带进去的?”   “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带进来的……”在这种关键时刻,骆河泽感觉自己都紧张得语言组织能力出问题了,“但、但我可以保证,全过程都拍下来了,我亲眼看到的……”   宋明礼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视频不在你手里?那在谁手里?”   骆河泽的喉结一动,润了下干燥的唇瓣,才尴尬道:“在林溯雨手里。手机是他的,视频也是他拍的……然后,呃……他说,想跟您谈谈。” 第 196 章   “你那会儿真的太冒险了。”   现在再提起刚才的情形, 罗筱依然感觉心惊肉跳。面对沈以榕的责备, 他老实应道:“我也没想那么多, 就是有点看不下去……”   “这种事情圈里头多了去了,你实在看不下去,回去到匿名论坛去发帖炒影响, 都比正面站出来和他唱反调要好啊。”沈以榕无奈道,“周围所有人都不吭声, 就你傻的……”   罗筱可是以一人之力把大半注意力和火力拉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如果不是秦野意料之外的举动, 沈以榕都不知道依当时的情形要怎么收场。   怕是得跪的不止闵凤琦一个。   他只能祈祷高胜龙能忘了这个小插曲,或是璀璨的动作能够更大一些,让人没有去找罗筱这种小角色麻烦的心情。   心里虽然后怕得很, 看沈以榕忧心忡忡的样子, 罗筱宽慰道:“已经都这样了,就别想太多了,又不能时光倒流。真要针对我的话, 那就再想办法吧。”   要么就不要做, 做了就不要沉溺于后悔之中。   况且,一个大导演, 小肚鸡肠地对一个练习生斤斤计较,这也太没有风度了, 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对于罗筱过于乐观的想法, 沈以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很想找点圈内的奇葩事情给他长长见识, 再一想,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如果哪一天罗筱不是这样天真得接近傻气的性格了,磨没了自己的棱角,沈以榕竟然觉得很不忍。   哪怕他自己便是这种被磨得没了脾气的光滑鹅卵石,他也认定了,每一个进入娱乐圈又没资本任性的人,最后都会殊途同归走上这条路——但如果那个人是罗筱,他突然会觉得有点可惜。   本以为林溯雨在这方面多少会提点一下,谁知道他却是半点也没吱声,再想到之前他说的话,沈以榕感到有沉沉阴云压来,情不自禁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闵凤琦的突然发作,到底是璀璨授意,还是纯粹的突发事件?   不,就算从表面看起来,确实像是闵凤琦出于愤怒的爆发,但这种想法,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抑或来自于别人灌输——这也未可知。   正如柏北洋可以撺掇匡达盛和骆河泽起正面冲突,闵凤琦自然也可能被身边的人灌输类似的想法。   如果这个唆使人是身边的亲近好友,他自然就更提不起防范的心理了,中招简直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沈以榕心里咯噔一下。   这件事,背后有你的手笔吗?   ——林、溯、雨?   “怎么了……?”看沈以榕神色凝重,罗筱担心道,“不舒服吗?”   “……不,没什么。”把过于惊悚的猜测咽了回去,沈以榕露出笑容,“就是觉得心里头有点……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沈以榕本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阴差阳错,当真成了事实。   变故发生在他们下车的时候。   随着节目热度的持续走高,来探班蹲点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好有警戒线拦着,粉丝们也很守规矩,顶多在练习生们出来的时候骚动一番。   连最开始面对这种场面有些慌张的罗筱,到现在也变得淡定了,像往常一样冲来看他的粉丝挥了挥手,果然听见自家粉丝开心的尖叫声。   但除开自家粉丝,他还看到抱着“榕崽”手牌的姑娘们也兴高采烈地喊着他的名字,显然是爱屋及乌的粉丝们在对他表示感谢。   在这种地方不能滞留太长时间,他和沈以榕正打算走,谁知道人群突然骚乱推搡了起来,他们还听见了有女生在抱怨地喊道“别挤啊,有什么好挤的”,下一秒,这声尖叫便淹没在了更嘈杂的人声中。   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从人群中便挤出了一个清瘦的女人,一边嚎叫着一边披头散发地冲了过来。   他们均是被吓了一跳,眼见着女人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沈以榕下意识往前一步,护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罗筱。   谁知,那女人冲到他们面前,还没说话便先“扑通”一声坐到在地上,毫不犹豫伸手死死抱住了沈以榕的腿,扯着嗓子哀嚎起来:“我的榕榕——妈妈找你找得好苦啊,我可怜的榕榕……妈妈找了你好久,我好想你啊……”   女人的身形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也不为过,伸出来的手仿佛干枯的树皮绷在白骨上,衣服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像是被一根竹竿挑住,下一秒便会滑脱到地上。   一边说着,她的眼中当真流出泪来,哭得投入至极,声音尖锐得像是用生命鼓动着肺一张一合:“榕榕,你不记得妈妈了吗?我是你妈妈柳翠兰啊,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的、你最爱的妈妈啊!”   女人深陷下去的脸颊依稀还可以看到年轻时的风韵绰约,和沈以榕面容上确实有着几分相像。   罗筱一愣,第一反应是去看身边的好友。   然后……看到了至今为止,他从未在沈以榕脸上见过的表情。   …………   “他为什么会把手机带进去?”沈以榕能想到的事,宋明礼自然也想得到,“既然千光要求拍摄现场缴手机和电子设备,他这个手机肯定得费点劲才带得进去,按正常情况来说,这是根本就没必要的事……”   坐在椅子上的女性面色淡淡,不怒自威:“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拍摄现场会发生这种事?”   看骆河泽想说话,宋明礼沉声道:“我知道你跟他是好朋友,但事关公司,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有心人推动的结果……”   “跟他没关系。”闵凤琦辩解,“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类似的话,我自己做错了,宋姨您罚我就行,真的。”   宋明礼看了他一会儿,脸色缓和:“既然凤儿这么说,我就信你们……行了,这件事我会处理的,这几天你们就当放长假,不要有太多心理压力,出去吧。”   几个男孩子应了一声,纷纷退了出去。   闵凤琦拉了下骆河泽,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拍了视频?”   骆河泽偏过头,以同样音量低声回道:“那个视频……其实是我给他打的掩护,他来我位置上拍的。”   “手机呢?也是你的?”   闵凤琦知道骆河泽手机多得能塞满一个抽屉,下意识便以为是骆河泽的。   但他实在想不明白,在千光那么严格的排查措施下,这手机是怎么带进去的。   “那个不是我的,至于怎么带进去的……我没问。”骆河泽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你说溯雨他打算跟宋姨说什么啊?”   闵凤琦想了会儿,不确定道:“……要钱?”   骆河泽:“……这也太实在了吧?”   “不然干嘛呢?”闵凤琦反过来问道,“总不可能是要求璀璨签他当艺人吧?”   被这么一说,骆河泽倒是想起来了:“我之前倒是跟他提过类似的话,问他要不要来璀璨……他说想跟罗筱一起签个合同对他俩比较有利的公司,然后我说,那璀璨是不要想了,我们公司不会对艺人让步太多的,然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要是小雨真的也签了我们公司,以后我们还能一起出去吃烧烤……”   “等晚上我再问问他。”骆河泽伸手用指尖碰了碰闵凤琦的半边脸颊,“疼不疼啊?待会儿去我房间,我给你擦点药……他打人怎么挑脸打,下手也没个轻重的,到时候出问题他给赔吗?”   作为靠脸吃饭的偶像,闵凤琦倒是显得很豁达:“无所谓啦,大不了就再回地下……算了,我也回不去了,原来的好朋友嫌我当偶像rapper给他丢人了。”   “你跟他吵架啦?”   “不是吵架,是绝交。”闵凤琦精神恹恹,“我也不想的,但他说我像条被养得很乖的狗,已经忘了本心了,我一生气就把他送我的链子砸了。”   “所以,你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才在那个时候呛高胜龙吗?”   “也不全是吧,我本来就对那个排名不爽了,我自己排多少无所谓,但他逼着所有人都得掏钱买排名,买了就给上,真的很扯。”闵凤琦摇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闵凤琦才又道:“连累了你们,真的很抱歉。”   骆河泽轻轻抱住他,动作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背:“我之前其实有偷偷问过大哥对这件事的想法。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   他知道闵凤琦并不是不好奇,只是不敢问,便凑到他耳畔,小声道:“他说,‘我为小凤儿自豪’。”   几秒钟后,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到了自己的脖子上,滚烫如少年那颗炽热诚挚的心。 第 197 章   和林溯雨的对话并不如宋明礼预想的那般简单。   并非是对方太兜圈子, 事实上, 林溯雨比她遇到的大多数谈判对象都要简单直白。兴许是明白自己的年龄与经历在她面前显得弱势, 他的态度极其坦诚——如果换做合作对象的话,宋明礼觉得大概自己会觉得很省心愉快。   只是……对方透露的讯息着实让她游移不定。   “……花家?”   宋明礼的面上看不出心情的起伏,心中却起了惊涛骇浪。   想起来花家近日来的各种传闻, 宋明礼一瞬间闪过想要结束对话的念头——对她而言,璀璨还没达到花家那样枝繁叶茂的地步, 如果现在就开始赌站队, 这对她而言是一件极为冒险的事。   想到这里,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动,果断下了决定,大刀阔斧地提价:“视频我可以给100万。”   饶是林溯雨再淡定, 看到这条消息, 他也感觉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   100万!   这可是1后头跟着6个0啊!   就这么一条视频,只要他一点头,多少人挣几十年的钱就这么到手了。   即使他早就决定视频并不卖, 但这一刻, 他还是把手机一关,揪住自己细软的金发来强迫自己冷静。   穷怕了的孩子在长大以后对金钱依然有着比常人更深的执着, 这笔天降巨款连普通人都会心动,即使林溯雨意志再坚定, 此时也禁不住动摇。   宋明礼属璀璨的实际掌权人, 说得出这个数字自然也给得起——这可是实打实能被握在手里的东西啊。   “冷静……冷静……”   他喃喃自语了好几遍, 才打开手机, 飞快地敲着字。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了,他才锁上手机,把手机远远地一扔,躺下盯着天花板看了几分钟,才“啊”地爆出一声痛苦的大喊。   “100万!我刚才就这么把100万给扔掉了!!”林溯雨“哐哐”地拿头撞了两下墙,“这可是100万啊!!”   他又翻身坐了起来:“不找个人跟我分享一下我现在的心情,我会憋炸的……嗯?筱筱人呢?还在跟沈以榕一块儿吗?”   …………   直到保安赶过来,把还坐在地上的女人架起来往外拖,女人还在拼命挣扎着尖叫:“榕榕……榕榕!快救救妈妈啊!妈妈好想你……你快点让他们放开我!”   从头到尾,沈以榕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只有罗筱察觉到了,他低垂的眼眸里,罕见地外露了情绪。   话说到最后,柳翠兰的神情变得阴冷怨毒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道:“沈以榕!你就这样对待我?你跟你爸一样,都是狼心狗肺的狗东西……你别以为你现在过上好日子,抱了金大腿,你就可以当做不认识我!我是你妈!我永远都是你妈!”   沈以榕下意识往前一步,却被罗筱一把拉住:“以榕!”   他的脚步一顿,胸口急促地起伏了几下后,最终还是站在原地没再动弹。   这场闹剧来得快也去得快,但围观了整个过程的人们表情都不太对了。   关于沈以榕的真实背景,网上一直没爆出什么料。虽然大家议论纷纷众说纷纭,贵公子论和包养论各占半壁江山,各种真真假假的料混迹在一起,最后也没有能盖棺定论的靠谱说法。   这个名为“柳翠兰”的女人,出现的时间极短,却为围观群众在迷雾中撕出了一个大口子,这怎么可能不让人兴奋?   “以榕,回去了……”罗筱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发现这只冰得吓人的手竟然在发抖,“你还好吧?”   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   罗筱本以为这样子的沈以榕会很难对付,谁知好友倒是意外听话,轻轻一拉就乖乖地跟着走了,只是脚步虚浮得像是游魂。   直到感觉到宿舍里扑面而来的暖气,罗筱才松了口气。成为视线中心的滋味太可怕了,这短短的一段路难熬到他差点因为压力过大而同手同脚。   身为当事人的沈以榕,恐怕精神比他还要紧张。   他突然听见身边的沈以榕低声道:“还真没说错,这是冲着我来了……”   罗筱一愣,还没等他回过神,沈以榕又慢慢道:“用这种方式的话,就该知道我会生气……”   罗筱莫名背脊一凉。   “抱歉了阿筱,我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便扔下罗筱,脚步不停地朝着和自己宿舍相反方向的地方去了。   “等一下……以榕,你去做什么啊?”   沈以榕瞥了他一眼,语气平直:“解决一些原来就该解决的事。”   下意识把沈以榕指代的对象带入了千光,罗筱一把架住沈以榕,费劲地想拖住他:“等等,以榕,你先冷静下来……”   他当真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居然没拉住,反而被沈以榕带了一个趔趄。   沈以榕的身形也属于瘦高纤细的那一款,他们二人平时也很少比拼掰手腕或者举铁,罗筱完全估计错误了沈以榕的力气,差点成为对方身上的挂件、被他带着一起走了。   沈以榕本来满眸冷色,被罗筱这略显喜感的擒拿一摁,眼中流露出无奈来:“你干嘛呢?”   “我……我阻止你送死!”罗筱急了,“你还说我傻,你自己现在不就去找节目组算账了?我们去匿名论坛发帖炒作啊,不要正面对呛,这不还是你教我的……”   “……你松手。”   “我不松!”   沈以榕扶额:“你这样子显得我像个拉黄包车的。”   罗筱噎了一下,更大声道:“反正又不是我像,我不松!”   “我不是去找千光,你别想太多。”   罗筱将信将疑:“真的啊?”   “真的。”   两个人扯皮了一番,罗筱还是松了手,眼睁睁地看沈以榕消失在走道的拐角处。   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他到底还是心头存疑,悄悄跟了上去。   远远地看一眼,看他去哪里,安心了就回宿舍……   罗筱这么想着,一边心里头忐忑,一边倔强地干起了跟踪的事。   路上遇上岑星光对他打招呼,他吓得直接冲上去,给了小队长一个相比于自己平时性格来说太过热情的拥抱。   这一举动成功把岑星光吓得愣在原地,后头半句话卡回嗓子眼。   “你这是在干嘛呢?”岑星光记性还不错,因此也分外惊奇,“你宿舍不在这边的吧?”   被岑星光这么一耽搁,他这拙劣的跟踪立刻就跟丢了目标人。好在走过这条走廊后,他便看到了停下脚步的沈以榕,对着某个宿舍敲了敲门。   “是我。”沈以榕的声音和之前相去甚远,平直得接近机械,“开下门。”   似乎门里的人早早地就等待好了这一刻,沈以榕话音未落,门便被打开了。   看着沈以榕进了门,房门砰地关上,罗筱正放下心打算离开,背上却突然有重物压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说你偷偷摸摸的在干什么,原来是抓出轨呢。咋了,你跟榕妹闹别扭啦?”   知道小队长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出轨”也是随口的调侃,但跟踪这件事说起来也不太光彩,罗筱羞赧道:“哪有啊,我这不打算走了吗……”   岑星光瞥了沈以榕进的宿舍一眼,惊奇道:“咦等等,那不是柏北洋的宿舍吗?咋,阿筱,要抓奸吗?”   罗筱一愣:“……柏北洋的宿舍?”   …………   “咳……我俩也好久没私下里单独见面了,你这个反应也太热烈吧,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   柏北洋蜷缩在地板上,捂着肚子不住地咳嗽着,他知道沈以榕会很生气,但当真没想到门一关,沈以榕的拳头就揍了过来。   仿佛五脏六腑都错了位,他甚至有种脾脏破裂出血的错觉。   “我再问你一次……是你把她找来的?”   “噗……咳咳、咳。”   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柏北洋终于感觉那股痛得让人几乎丧失知觉的疼痛感平息了下去:“你说谁?你妈吗?母子团聚不是好事吗,你何必露出这种表情……”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沈以榕一脚踩到了他的胸口上。   “柏北洋,你活腻了吧。”   沈以榕面色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脚边的柏北洋。因为背光的原因,他的眼眸中毫无亮色,表情看着有些渗人。   明明都痛得快要流出生理泪水了,柏北洋反倒笑出了声:“这种表情才对啊,才像是我认识的你啊……前段时间我看到你那畏畏缩缩的兔子模样,我都以为我认错人了。现在的表情你敢出去让他们见识一下吗?”   看沈以榕不说话,柏北洋咳嗽道:“我说你啊,就算披了兔子皮,也不可能是一只兔子的……你是跟罗筱那只真兔子混久了,都想不起来自己原来的样子了吗?我倒是觉得你这种表情比之前顺眼多了……”   即使胸口的疼痛感愈来愈强,柏北洋脸上的笑容反而越发灿烂,灿烂得接近扭曲。   原来的样子。   我认识的你。   每一个词都像是针刺进大脑,沈以榕清晰地听见了玻璃罩碎裂时发出的脆响。   “你闭嘴。”   说罢,沈以榕随手将一块挂在床边的布塞进了柏北洋嘴里——他没想太多,只是打算让自己先在安静环境里冷静一下。   在发现柏北洋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惊恐后,沈以榕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顿悟了。   他大概是不小心把柏北洋的擦脚布塞他嘴里了。   ……活该。 第 198 章   “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感觉背后小队长的热切目光, 罗筱无可奈何地直起身, 将耳朵从门上移开:“听不清。”   他们私底下也经常吐槽宿舍的隔音效果, 至少陆正霖就不止一次抱怨过隔壁红光一家的吵闹音乐——花潜尤其热爱开外放,隔着那一层脆弱的墙壁,陆正霖不得不被迫了解了一大堆以前闻所未闻、和他审美严重不符的歌曲。   喜感的是, 刚开始游弋还会陪着陆正霖一起吐槽,随着时间的一天天流逝, 不知哪一天开始, 陆正霖发现游弋也沦陷了, 每天摇头晃脑地听着那些所谓的“神曲”。有时候在路上跟花潜相遇,两个人还会拥抱在一起做触电状抖动身体,仿佛地下工作人员在心照不宣地交流暗号——那场面, 陆正霖都觉得是在往自己眼睛里倒辣椒水。   就是因为宿舍的豆腐渣工程, 所以岑星光才怂恿罗筱一起过来偷听,而罗筱也对刚才听到的动静感到不放心——兴许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那声音像是把一个大活人往地上狠狠摔打而发出的闷响。   以榕那么柔弱无助的一个人, 要在柏北洋这里吃亏了怎么办……   对自己好友有着非常不正确认识的罗筱明知道自己这行为不太好, 还是忧心忡忡地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但里面的说话声透过门板后便模糊成乱麻,他只能依稀区分出沈以榕和柏北洋的声音, 别的什么也听不清楚。   看小队长不信邪也一起把耳朵贴到了门板上,面对这样全身心投入八卦事业的认真狗仔, 罗筱正直的内心中咕咚咕咚泛起了怀疑的泡泡。   旁观者角度来看的话, 他俩现在的样子应该非常猥琐吧……   在内心挣扎了两三秒以后, 他抬手敲了两下门。   还在努力偷听的岑星光差点被这两声敲门声给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回过神来后, 他便以谴责的目光看着罗筱,发出了无声的咆哮:“你怎么能光明正大地敲门呢!?这不就暴露了吗?”   果然,里头的谈话一下子便中断了,整个宿舍静悄悄的,再也没发出过一丝声响。   “以、以榕……?你在吗?千光那边、找你有事。”很少撒谎的罗筱终于在周围人的熏陶下也学会磕磕绊绊地扯谎了,“你……你还好吗?”   房间里依然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就在罗筱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的时候,房门被拉开了。   沈以榕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口,对他一笑:“走吧。”   …………   擦脚布被塞嘴里的感觉,任何一个正常的青春期少年大概都不会想要尝试的。   如果当真这么不巧,有了这样糟糕的体验,那……   那也只好强迫自己赶紧遗忘掉,当做无事发生了。   ——毕竟他也打不过沈以榕。   在识时务方面,柏北洋一向能屈能伸。   擦脚布而已,他又没得脚气,为什么要怕?   男人要是连自己的擦脚布都不敢吃,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要干大事业!   把布挂回床边,柏北洋闲闲道:“这么快就找上门,我该高兴你居然这么了解我吗?不愧是曾经的挚友,哪怕是当敌人也是最了解我的……对于这件事,我是真的很高兴。”   他这番话倒不像作伪,明明全身骨头还被沈以榕摔得隐隐作痛,他的脸上竟然还洋溢着笑容。   “嘶……你下手还真是够狠的。”柏北洋摁了一下胸口,确定沈以榕那一脚没有把骨头踩断,脸上又恢复了无所谓的神情,“怎么,你那个亲妈死了吗?我可是记得你以前说过,要是那女人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会亲手掐死她的。”   沈以榕反应极其冷淡:“跟你没关系吧。”   “怎么跟我没关系?”柏北洋踉跄着起身,顺势坐到了下铺光秃的木板上,喘了口气,“当初如果不是我,你能这么快摆脱柳翠兰?要柳女士知道她染毒是她亲儿子一手策划的,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这里就我们两个,你说笑话给谁听呢?”沈以榕冷淡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又不是我摁着她给她注射的,还不是她自己非要去找刺激。每周身边都是我没见过的男人,先是只趁我爸不在的时候带回来,后来发展到当着我爸的面跟陌生男人调情。上完床衣服也不穿就跑出来催着让人给她钱,她还要拿这些钱去扇我爸的脸,说他是‘窝囊废’……会变成这个鬼样子,她自作自受。”   柏北洋笑出了声:“以榕,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心比我狠多了……明明我俩才是同类人,你又何必非得假装自己是正常人呢。看到你堕落成这种样子,变成了循规蹈矩、见面还要先跟人鞠躬的乖孩子,我是真的替你难受啊。不觉得你现在特别像那种——被拔光了牙齿的马戏团老虎吗?我都想不到你有朝一日还会露出那么讨好人的表情……”   “你想当什么人,你自己去好了,别拉上我。我选择什么样子的生活,跟你没关系。”沈以榕无动于衷,“我过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们公司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但蝠翼是不会任由我被你们给毁掉的。你大可以撺掇你们公司试试,看看能不能承受得起蝠翼的报复。”   当初蝠翼选择了沈以榕而不是他一直是柏北洋的痛处,此时被沈以榕这样猛踩,他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你真应该庆幸我进蝠翼以后被磨得没脾气了,不然我今天就不是被擦脚布塞你嘴里了。”沈以榕瞥了他一眼,“蝠翼为什么挑我,我今天可以告诉你原因了……那个女人为了跟所谓的‘真爱’跑路去过所谓的神仙生活,以我们家的名义借了高利贷,然后卷款跑了。”   他的话语平淡得像是无味的白开水:“那个时候家里已经没钱了,高利贷上门追债,我爸熬不过去,想带着我一起跳楼自杀。我不想死,就把自己卖给蝠翼,然后拿着蝠翼给的钱还了债。从十五岁到四十五岁,整整三十年,我给蝠翼打白工。你要是愿意签这种卖身契,你也可以进蝠翼,就这么简单。”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说?”柏北洋在愣神了片刻后,霍然起身,一把扯住沈以榕,“你当初一声不吭就走,我还以为……”   “都是生活所迫,你又何必非要一根筋非要问个清楚,人在生存面前有什么好说尊严的……”   沈以榕似乎还想继续说什么,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与此同时,罗筱的声音传了进来:“以、以榕……?你在吗?千光那边、找你有事。”   沈以榕回头和柏北洋对视了片刻,平静道:“对了,我不知道你们公司还打算挑哪些练习生下手,我也不知道你掺和了多少……不过,如果能做人的话,谁想当畜生呢,对吧?”   柏北洋只是笑了一声:“当初你有把我当过朋友吗?这种大事你一句也不跟我说,你现在再对我说这种话,不觉得可笑吗?”   “那句话我不是对你说的,是对我自己说的。”沈以榕冷静地将柏北洋的手从身上扯开,“我对你说的只有一句话……”   他松开手,轻声道:“你对我怎么样,我无所谓,但如果你要是对罗筱下手……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你麻烦,而且是很大的麻烦。”   说罢,沈以榕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稍显凌乱的衣角,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步步向着门口走去。   眼神亮起,眉眼放松,唇角向上。   在打开门的那一刹,他终于微笑了起来——是如往常一样温柔又羞怯的沈以榕。   “走吧。”   他听到自己的尾音略微上扬。 第 199 章   “怎么回事?”   所有准点守着《全民偶像》开播的人, 在这天晚上, 都发现了一件近乎诡异的事情——   璀璨旗下所有的练习生, 都从节目里“消失”了。   两个半小时的节目,竟然没有一秒钟是和璀璨相关的。连最后排名公布的时候, 一到璀璨相关的时刻,镜头便直接略过,跳转到下一个练习生。   这样异常的现象自然是引发了粉丝们的抗议和吃瓜群众热情高涨的猜测。一涉及到八卦,大家的效率高得出奇,很快璀璨一行人离开现场的照片便流了出来。   还有别人在蹲璀璨其他艺人的时候, 无意中拍到了朱玄祯他们回公司的照片, “璀璨集体退赛”的说法甚嚣尘上。璀璨的粉丝当即炸开了锅, 连明秋的提前出线在这种情况下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但在这样群情沸腾的情况下, 璀璨和千光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这种装死一般的不回应态度让人在倍感焦虑的同时, 又令人疑窦丛生,许多人禁不住开始怀疑——该不会是千光和璀璨在联手炒作吧?   …………   “网上开始倾向于是千光和璀璨联手炒作了……”骆河泽靠在阳台的栏杆边,塞着耳机道,“姐, 我现在真的觉得……混娱乐圈太累了,当偶像也太累了……”   凛冬的空气灌进肺里割出一片片刺痛, 开出带着血色的冰花。   他想逃离这个冰冷的世界,但不知为何, 身体却沉重得仿佛被水泥浇筑。于是, 他便听从了这份怠惰感的指挥, 维持着背靠着栏杆的姿势, 呆呆地仰头看着天空。   时间已进入深夜时分,阳光转去了另外半球,这片天空却依然明朗。在层层高楼的遮蔽下,地平线已无处可寻,只能看到远处的大厦后亮起一片深红色,好似衬衫的下摆染开一大片的茶渍。   这是城市光污染造成的特殊景象,帝都作为华夏的核心城市,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牺牲了许多——例如现在只在图片里才能看到的火烧云。   因为严重的大气污染,在骆河泽的记忆中,他很少见到这样华美夺目的盛景。   和经济腾飞相比,火烧云是存在于天空还是照片,这种小事似乎也不足挂齿了。   正如在这样的公司斗争层面,练习生的意愿如何,同样也不在高层们的考虑中。   耳机中传来了他早就听习惯的清冷女音:“当初我让你别进娱乐圈,你啊,偏不听。全家人轮番地劝,怎么劝也劝不动,非得要自己撞过墙了才晓得痛……这一点倒是像我。”   大概是还在片场,他依稀还能听见听筒里传来东西搬动的响声,意外热闹。   想象着姐姐此刻的表情,骆河泽一抿唇,眼神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下来,没多想便脱口而出道:“对不起,姐,我知道错了。”   兴许是他性子倔,这一低头倒是令骆冰兮吃惊不小,难得卡壳了几秒,才道:“你这得是受多大的打击啊。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这种事多了去了,我当年还不是……”   她才说了个开头,便没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话题:“你要是真的想在娱乐圈扎根,有我护着你,别人会遇到的事,你不需要担心……”   “不是的,姐……”骆河泽踌躇了几秒,才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当偶像吧。我……那个时候在现场看着,觉得我窝囊透了,什么都不能做。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想冲下去,脑子里就会想很多很多的事,想我这样会不会连累公司,会不会给你添麻烦,会不会影响到以后跟千光的合作……我觉得我好没用,明明已经被侮辱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我还想着那么多有的没的……”   骆冰兮认真听完了,才问道:“你恨他吗?”   “谁?”骆河泽以为姐姐指的是闵凤琦,“我不恨小凤儿,我其实还蛮佩服他的,如果是我的话,我连质疑节目组都不敢……”   “不,我是说千光。”   骆河泽的声音猛地一停。   呼啸的寒风从耳畔边滑过,他却听到了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更清晰响亮。   好半天,他的唇瓣才哆嗦了两下,吐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恨。”   一直维持着表面淡定的少年,在这样万籁俱静、无人注视的时刻,终于忍不住浮出了哭腔。   “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们……”   “明明这只是一份工作,为什么要这么战战兢兢弄得自己像个奴隶,我真是受够了……”   “如果整个娱乐圈的风气就是这样的话,我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进这个圈子……”   他当初选择成为偶像,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姐姐的周围永远有那么多粉丝环绕,对骆河泽来说,这种生活看上去非常美好——他虽然明白姐姐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付出了许多,但人往往会低估自己没有经历过的苦难,因此他以为,如果遇到相同的事,自己也是应付得来的。   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家里想送他出国深造,而他那个时候却已经不想继续念书了。   读书既累又辛苦,他的脑子并不好使,需要拼了命地学才能跟上其他人的脚步,在班级里也是不上不下地吊在中段。家里人过高的期望早已变成他的负担,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直到濒临某个点后,骆河泽不想继续念书了。   于是他摔了书,对家人说,“我想当偶像”——当偶像多轻松,只要唱唱歌跳跳舞,在别人面前微笑着摆摆姿势就好了。   他不想当人上人,他们骆家已经这么有钱了,姐姐也是家里的骄傲,为什么还要逼他成才,逼他上进,逼他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与其说他是因为喜欢才想成为偶像,倒不如说是为了逃避——逃避那些本该去做的事。   他以为当偶像就可以轻松快乐,但真正的自由,只有等自己强大以后才会到来。   这种道理,只要是被生活压垮过的人都明白,而被家里保护得太好的骆河泽却是不明白的。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明白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骆河泽长长地呵出一口气,才像下定了决心一般,认真道:“姐,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你说。”   “我……这段时间,发现自己其实还是很喜欢娱乐行业的。但我也发现了,如果签别人的公司,在别人手底下干活,我想做什么全都得听别人,我自己想什么根本就不重要。我想,如果我还要继续当偶像的话,再遇到这种事,我也只有扔掉自尊,去求着捧着他来保住饭碗这一条路……”   骆冰兮“嗯”了一声。   骆河泽犹豫了几秒钟,才道:“我不想当偶像了,我想当导演。”   骆冰兮的“嗯”往上提了两个音阶,显得极为讶异:“你不想当偶像了?”   骆河泽肯定道:“这个节目结束以后,我就出国念书,所以我现在的排名也不需要再继续花钱维持下去了,我不打算出道当偶像了。念完大学回来以后,我就去做综艺——不是那种照着高丽节目一帧一帧抠的综艺,而是真正有新意也有良心的华夏原创综艺。”   “我现在就希望你不是心血来潮,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跟我说想当偶像……”   “不会的。”骆河泽的语气非常坚定,“我现在知道我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骆冰兮淡淡道:“那好,记住你现在的心情,记住你当牵线木偶的无能为力,记住你在那里经历的一切,然后……以后爬到高处了,不要忘记你现在说的话,不要成为你曾经讨厌的人。”   她的声音凉得像是凛冬湖面的冰片。   “……我会的。”骆河泽咬住唇,才极为内疚道,“姐,那些营销可以撤了,不用继续替我砸钱了……对不起,浪费了你那么多钱……”   “无所谓,你不用放在心上,钱没了还可以再挣。而且这段时间你曝光率增加,其实也对我有利,所以别说什么对不起了。”   骆冰兮偶尔也会为自己弟弟的突发奇想而头疼,总觉得弟弟定不下性,老是想一出是一出,但这次她却从弟弟身上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她打趣道:“要是早知道送你去一趟娱乐圈你就愿意去读书了,我早送你出道了。”   对面皮薄的骆河泽来说,即使是来自亲姐姐的调侃,也让他十分羞窘,又是抱怨又是撒娇地喊着:“姐~~”   很久没见着弟弟这种样子,一下子就把骆冰兮逗乐了,想着不能把这崽子招惹得太过,不然他又要气得挂电话生闷气了,才忍着笑道:“行,我不说了……时间不早了,我去补个觉,你也早点休息吧。”   “姐,等一下……!”   骆冰兮耐心道:“怎么,还有事吗?”   她本以为弟弟是想提点额外的要求,比如说让她来探探班之类的,谁知道,骆河泽却说出了完全出乎她意料的话。   “姐……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他顿了顿,才道,“未来,我也想成为你的骄傲。”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了她的声音。   往日说话疏冷克制得甚至容易让人感到不近人情的姐姐,此时温柔得像是夏日小虫抱着草杆鸣唱的低语。   “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第 200 章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砖上, 发出一连串的清脆响声——这脚步声听着极为爽利, 隐隐透出干练精明的味道。   “宋总, 请。”   宋明礼一颔首,将手中的衣服递给了秘书,走进了房间。   刚一进门,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便迎了上来,笑得脸上横肉一颤:“我的宋大美女, 好久不见啊……”   “王总还是那么客气。”宋明礼不着痕迹地推开了他的手, 在沙发上坐下, “多余的话也不用说了,既然我们愿意坐一张桌子旁边,那证明我们都是有洽谈意愿的, 这一点是没错的吧?”   “自然, 自然……和美女谈生意,谁不愿意呢。”王德进也不在意,“哎呀, 能看到我们宋大美女, 我这心情一下子就跟阴转晴了一样。都说璀璨的艺人一个赛一个好看,我看老总才是璀璨最明艳的一枝花啊, 有宋总做当家的。底下的艺人怕是也要自卑啊,哈哈哈哈……”   宋明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丝毫没有接话茬的意思。   当生意人, 最不怕的便是讲笑话没人捧场——就当是自娱自乐嘛。王德进旁若无人地发出洪亮开怀的笑声后, 脸上没有半分尴尬, 坐回沙发后便将称呼改了回去:“我说宋总,你们璀璨这样弄得我们千光也很难做啊,是不是?小孩子闹脾气玩玩的事,怎么都还上升到罢录罢赛的程度了呢?有什么不满,可以来找我啊!宋总你面子多大,你一句话,哪里不满意,我们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小孩子闹脾气玩玩的事?”宋明礼慢慢悠悠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表情惊讶,“你们家小孩子闹脾气玩玩会到当众下跪的地步?要不王总您也玩一个?也不用喊太多人了,就把千光的全体员工都喊过来,您觉得怎么样呢?”   显然没想到宋明礼态度如此强硬,王德进干笑了两声:“宋总要是心里有气,我让高胜龙做东,在帝都大酒店设宴,亲自来给您赔礼道歉……”   宋明礼不紧不慢道:“我原本以为,王总是个爽快人……如果千光是抱着这种想法的话,本来可以很爽快的事,璀璨这边就爽快不起来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王德进心知璀璨这次有视频在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原本顾左右而言他的心情淡了下去,憨笑道:“明白,明白……这样吧,前九,之前谈好的是可以进两个人……现在,我们在这个基础上,可以给你们璀璨再额外加一个人。这种解决方案,您觉得如何呢?我们千光够有诚意了吧?”   这是之前千光高层集体商量的结果。   当然,这么大的让步不可能白送给璀璨,璀璨势必也要出一部分血,王德进的意思只是——在这方面,千光愿意让步松口了。   后续具体要怎么协商,还得经过漫长的谈判拉锯。   宋明礼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最后C位出道的,我希望是我们璀璨的艺人。”   她的声音虽轻,听在王德进耳中,却无异于炸雷。   “这……”王德进迟疑了一下,避重就轻道,“这也得按规矩来嘛,对不对。我们千光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观众的意见就是我们的意见。前九嘛,我们可以商量商量,但第一……”   “那王总的意思是没得聊了,对吧?”宋明礼拿起手包,作势欲走,“行,那我们法庭见吧……”   “哎等等……”王德进立刻语气一变,本来圆滑的语气变得讨饶,“宋总,真不是我们千光不想谈,这我们是真的办不到。只要参赛了,谁不想拿第一,您说是吧?可这第一呢,也就一个……但我在这里可以给你保证,如果璀璨真实票数能拿到第一,这个C位一定是你们家的。我们做生意嘛,最重要的是讲信用,做不到的事我也不能空口白牙给你打包票,是不是?“   宋明礼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认了:“我们家艺人提前出线,这一点你们当初可没通知过我。”   王德进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此刻才算松了口气:“底下的人不懂规矩,我回头一定教训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们的合作方呢!如果有得罪您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放心上……”   二人打着哈哈,均是心里如明镜——节目已经播出去了,明秋的出局早已成既定事实,现在如若再改排名便是自己打脸,宋明礼此时提出这一点,只不过是为了逼千光再让一步。   王德进此刻虽然姿态低,但真正需要出血的地方却是绕了过去,只抓着“教训”,“赔罪”来回兜圈子,宋明礼想听到的话他一句也不说,只管打马虎眼。   这样你来我往了好半天,双方做了口头协议,宋明礼答应会把视频彻底销毁,璀璨的艺人也将于翌日由璀璨派车送回千光的宿舍,而她也得到了“前九的名额会留三个给璀璨”的承诺。   从千光出来,宋明礼坐上车,披着衣服阖了一会儿眼,突然又睁开:“去查一下陆正霖背后是谁……他后台不简单。”   王德进说了那么多废话,怕是只有那一段是真正有用的。   秘书轻声提醒道:“之前查过,他背后的推手是航影……”   “不可能只有航影,一定还有别的,再去查查。”宋明礼皱眉道,“找人明天送祯崽他们回去,对了,别忘了给阿秋做一下心理疏导,我怕他想不开。”   秘书细声细气地一一应下,看她眉头紧皱,她忍不住道:“我没想到您为了这件事居然亲自跑了一趟千光……”   事实上,璀璨先前对于这场综艺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让旗下的艺人来参赛也只不过是顺手,因此前期他们花在营销上的力度并不大,节目的大爆完全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节目初期,璀璨的注意力还放在投资电影和电视剧上面,华夏偶像市场狭窄,开会研讨的结果也是“没有太大的发展前景”,因此璀璨的方针依然是投资电影和电视剧,让旗下的艺人去电影里跑龙套,去偶像剧里当男女主角培养观众缘。   如果不是因为先前投资大IP电影赔了太多,璀璨本来是应当自己当制片人来拍电视剧捧自家艺人的。   大概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在其他地方亏得一塌糊涂的璀璨,居然因为一款他们先前看不太上的综艺而有回暖的趋势——宋明礼也不得不承认,大数据研究得再精细,找再多的专业人员进行前景分析,华夏的观众永远会给出一份出人意料的答卷。   况且,已经被动挨打到这种程度了,还要继续温吞等着新事物自然野蛮地生长,未免也太不符合她的风格了。   “把营销往《全民偶像》这边适当倾斜一些。”宋明礼重新闭上眼,“这次的C位,我们璀璨也要争一争。”   秘书心中一惊:“需要我通知开会吗?”   “不用了,这件事越快越好。”   秘书在心底一一把宋明礼交代下来的事梳理完毕,又道:“之前他们递交上来的资料显示,如果花钱营销推到第一的位置,对公司来说其实是亏的……”   “不,‘第一’这个名号,本身就是一种宣传。按节目现在的流量来看,之后只会越爬越高,现在才开始争夺话语权其实已经晚了。就算短期来看,推到第一不一定回得了本,但长远来看,不见得。”宋明礼淡淡道,“投资本来就是赌博,赌一把还是值得的。”   她顿了顿,又轻声道:“更何况,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千光不想给这个C位,可以,我自己去拿。”   …………   “如果第一被璀璨的艺人拿到,那么璀璨可以拥有前九出道组合的半年归属权?出道的组合总共也就活动18个月啊!”林溯雨吃惊不小,“你是说真的?”   骆河泽点点头,想起来打电话的时候对方也看不到他的动作,赶紧又“嗯”了一声:“当初合同上确实有那么一条,不过当初宋姨觉得这个节目铁定会扑,所以根本没把它当回事,节目前期公司的营销都是意思意思一下拉倒,谁也没想到会火到这种程度……”   “那你们公司现在是要认真了?”   “我觉得是吧……现在好多广告都找上门来了,尤其是陆正霖,我看好多营销号已经开始把他当流量小生对待了。但我还是感觉宋姨这招太冒险了,华夏目前还没有常规偶像的生存空间,以后十有八九也是要扔去综艺或者拍戏刷脸的,正正经经搞什么打歌谁买账啊,出道估计就是巅峰了,后头只会不停下滑,下滑,下滑……”   想起来自己现在姑且还算是个打工仔,骆河泽心虚地闭上了嘴。   相比于璀璨会不会又赔钱,林溯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那你们公司总该有主推吧?花钱同时给你们六个人推肯定忙不过来,你们定了主推吗?”   “……我觉得是定了吧。”   “你觉得定了是什么意思啊。”林溯雨笑出声,“还是因为定的是你,你不好意思说啊?”   “不是我。”还没跟好友说自己准备节目结束了就出国念书的打算,骆河泽尴尬地挠了挠头,“这种事怎么可能明说啦……你自己想想嘛,就算大家都知道会有一个主推,但知道自己就是个陪跑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嘛……”   “没定你?”   林溯雨对这个结果有些愕然,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推骆河泽当C位都是最好的选择。   “没定你的话,那定的是谁?章老幺吗?”   章栖濂目前是除了骆河泽以外璀璨排名最高的人,上个选秀节目累积下来的粉丝基础让他在这个节目里一直稳居前九,相较起来推他比其他人要更加轻松。   骆河泽迟疑了几秒,才道:“我猜,宋姨想推的是……小凤儿。” 第 201 章   “……小凤儿?”   骆河泽忍不住强调道:“我这也只是猜的, 其实宋姨没明说, 所以我不确定我猜的准不准, 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我能大概猜到一点宋姨在想什么,大哥跟小七已经轮过一个综艺了, 粉丝不算少,但想要达到跟陆正霖相抗衡的程度还不够,可能他俩的粉丝加起来才能勉强跟陆正霖打擂台赛。所以我想,宋姨可能觉得, 在有相当程度曝光的情况下,他俩增长的速度也不尽如人意,再花力气推也没什么意思,反倒是小凤儿……”   林溯雨想了想闵凤琦那跟坐火箭一样连跳上升的排名, 对骆河泽的猜测倒是信了几分。   哪怕单纯从形象和性格来看,闵凤琦也是璀璨里头最鲜明而有个人特点的练习生,rap功底无可挑剔,哪怕是前期未投入太多营销的情况下也拥有很高的话题度。   挑他做主推不是没有道理。   骆河泽继续道:“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其实怎么说呢,宋姨这个人是有点——也不能说意气用事吧,她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很理智的人——但有时候把她惹火了,她可能会因为私人情绪去做某些选择。比如说这件事吧,其实定谁当主推都是有道理的, 但因为这次事情的源头是小凤儿, 所以……”   “‘你越瞧不起我家艺人, 我就越要捧他, 还要捧他到第一’, 是这个意思吗?”   “……对。”骆河泽笑了起来,“所以有的时候我觉得宋姨其实有点小孩子脾气……算了不说这件事了,我倒是还有个事想问你。”   林溯雨抢在他前头道:“你是想问我手机怎么带进去的吗?”   骆河泽恼羞成怒:“你干嘛,老抢我话!”   “难为你了,憋那么久才问……”   “既然你早就猜出来了,干嘛还一直岔开话题啊!”骆河泽炸毛了,“亏我还担心了半天会不会太冒犯啊,会不会让你难做啊……感情你遛我呢?生——气——了!以后就做两只陌生的猫吧,小鱼干也不分你了!快点把我给你的酱香鱼干都还我!对!就现在!给我邮寄回璀璨!”   好说歹说一通哄,才算把气鼓鼓的骆河泽给顺毛了。林溯雨撕了一袋酱香小鱼干,倒进嘴里嚼巴了两下,才解释道:“我其实也没想到真会这么巧碰上这种事,巧得我自己都开始怀疑有阴谋,我估计你们宋姨可能觉得是我去蓄意怂恿小凤儿的了……”   骆河泽一噎。   还真给猜对了。   虽然闵凤琦再三澄清这件事跟林溯雨一点关系都没有,林溯雨也从来没跟他讨论过类似的事,但心里清楚闵凤琦多看重兄弟情义的宋明礼自然不会那么简单就相信了他的话,依然把林溯雨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她的理由很简单,也非常有力——   如果你林溯雨不是确信会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费那么大劲把手机带进去?   骆河泽虽然相信林溯雨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但他也想了很久这个手机到底是怎么带进去的。要知道赛前的排查严密度可是近似过关的安检,哪怕是塞到鞋子里头踩脚底下,也会被检测出来的啊!   难道是用变魔术的手法,趁工作人员检查自己的时候把手机放进别人的衣服里,等通过安检后,用出神入化的偷窃技术再把手机偷出来?风险也太大了吧!   还是说贿赂了工作人员?——这倒确实像是林溯雨会干的事情……   骆河泽甚至还就如何贿赂想了一整套的具体手法,连怎么搭话,给多少钱合适都考虑到了,但越想越觉得漏洞太大,可操作性不高。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真的快要好奇死了啊!   好在林溯雨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很爽快道:“我最开始没想过要带手机进去的,后来发现带进去的方法还不少,我就觉得要不然带个手机进去吧……”   骆河泽:“……等下,你给我说清楚,‘带进去的方法还不少’?‘还不少’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我们第一次等级测评的时候也是在那里,100进前60也是同一个演播室,我那个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因为整体装潢太特殊了,其他节目组根本借不走,只能专门租用给千光的《全民偶像》,所以东西基本上都不会动太多……比如说PD宣布名次那个带麦克风的讲台,还有我们坐的椅子,完全没动过。在100进前60的时候,我就特地注意过了——我们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来的时候就还是什么样的,凳子都是我们自己摆的。你来得迟,可能不知道吧,60名往后的40把椅子,也是我们先入场的练习生帮忙撤走的。”   听林溯雨说到这里,骆河泽终于明白过来了:“你是说……你手机是早在入场以前就放在场内了!?”   “对啊,因为入场的时候会检查,但等节目录制结束以后,你再找个合理的借口返场,比如说‘我衣服落里头了’,或者‘我眼镜不小心放椅子上忘了拿了’,那个时候就没有工作人员再去检查你了,你哪怕往会场里头安个窃听器,我想也不是什么难事。很简单吧,完全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一点技术难度都没有。”   “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是很简单的事,但是……”   谁会特意在100进前60那么紧张的时刻去还去关注会场的椅子有没有变动过啊!而且在观察到这一点以后,便想出了一整套把手机偷渡进来的流程,还行动力超高地去实行了——林溯雨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去做这件事的啊!   “啊?因为啊,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离淘汰不远了,到时候如果节目找个借口把我淘汰掉,再拿我当话题去炒热度,我有嘴也说不清楚,带个手机录音之类的不至于让自己太被动。说白了,我当时其实是想自保来着,谁知道阴差阳错录到了视频,还差点就发了笔横财……”说起“一百万”的话题,林溯雨仍控制不住地扼腕叹息,“说到这里,我在你的位置录视频也是有原因的。视频显示的画面可以大致猜出拍摄的地点和高度,如果你们宋姨把这个视频给了千光,千光是可以从这一点逆推、锁定拍摄人位置的。这个视频如果是璀璨的人拍的,看在钱的面子上,你们不会有什么事,但如果查出来是我拍的话,我肯定得倒霉……”   “不是,这样说不通啊……你不是早告诉宋姨视频是你拍的了吗!?要是宋姨说了……”   “主要是,我不敢保证她会不会把视频给千光,虽然我觉得你们宋姨不会这么傻,防着点还是有必要的。但她不会跟千光说视频是我拍的,这一点我倒是可以保证。”   林溯雨揉了揉头,心里补了一句:看在一百万和花家的面子上。   虽然花家和宋明礼都不知道他在拿花家当虎皮狐假虎威,但宋明礼又不可能为这种事专门去找花泗求证,林溯雨扯谎扯得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七分真三分假的说辞加上他那出奇淡定的态度,居然真的把宋明礼唬住了。   骆河泽心思细腻,但考虑的远没有林溯雨那么多,此时听好友说了才知道那些看似多余的细节实际上都有他自己的考量。   “所以你最后是把手机放哪儿了……?椅子那么多的话,找起来很费劲吧,你也不可能保证自己永远是第一个进去的,要椅子被人占了,你再去人椅子那边扣扣索索的,很奇怪吧……所以你是放讲台那里了?”   林溯雨给出了否定答案:“不是。你不觉得在大家无所事事坐会场里头的时候,你跑去PD才会去的讲台边上逗留,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这倒也是……所以你是放在哪里了?”   林溯雨又撕开一包酱香小鱼干,闲闲道:“我放饮水机里了。”   “……哈!?”   “应该说,放饮水机的水槽里了……你还记得100进前60那天中午,我没跟你一起吃饭吧?我那天其实是出去了,临出门前先去打听了一下,那边的人告诉我,监控只保留半个月,所以等千光去追查的时候,那边录像带早就被覆盖了。然后我就出去买了个二手手机,又买了防水的透明袋,把手机包严实了,找了个借口去问米娜姐排名的事,一直磨蹭到最后没人的时候,返回现场,倒了水槽的水,把手机塞了进去……要是真的不小心被人发现了,二手手机也没几个钱,里头也没有半点我的信息,横竖也怀疑不到我身上。”   一口气说完后,他又补充道:“对了,我本来想粘在饮水机下头那个用来放一次性杯子的柜子里,用透明胶粘在上方,也算是个视觉死角位置。而且就这两次来看,工作人员其实更习惯于把一次性纸杯放饮水机的水桶顶上,那个置物柜是闲置的。但我有点担心保洁阿姨太勤快,会把这个空柜子上上下下擦一遍,所以最后还是放水槽里了……”   骆河泽:“……可以了,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充分了解整件事的经过了。”   他、服、了。   考虑那么多,你不会担心自己会掉发太多而秃头吗!?   正常人会去思考保洁阿姨会不会去擦饮水机的置物柜吗!?不,正常人可能会为了一个可行度很高但细想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排不上什么用场的手机偷渡方案,专门跑出去买一个二手手机,而且还很细心地包上了防水膜,千挑万选地放进饮水机的水槽吗!?   那个时候刚上午宣布了排名,下午又要进行舞台选歌,大家都精疲力尽得很,恨不得吃了饭就坐在椅子上鱼瘫,就算脑子里有类似的想法,也根本提不起去实施的力气吧!   “反正又不费什么劲……”对林溯雨来说,考虑这种细节还没他此刻嚼小鱼干费的劲大,很不以为意道,“而且又不是很难想到,谁都能做的事情,你别那么大惊小怪好不好。”   被林溯雨这么一解释,确实是谁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但最后这么做了的只有林溯雨一个。   整件事恐怖的点根本不在于技术难度有多高,而是从中体现的超高洞察力和超强行动力好吗!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林溯雨望向窗外,“你们不回来,35进前20的环节都进行不下去,选歌也没法选……我猜你们应该快回来了吧?千光可经不起这么耗。”   “嗯,是快了。”   “明天吗?”   “不,现在。”骆河泽听见下头工作人员喊他的声音,耸耸肩,“惊不惊喜,今天下午我就能回来见你了。”   听见那头长久的沉默,想象此时林溯雨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骆河泽终于觉得解气了,神清气爽地挂了电话。   哈!哈!哈!   开心!不需要理由! 第 202 章   眼见着其他人打包好准备拎回千光的行李被一个个塞进后备箱, 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的明秋显得有些落寞。   不, 仔细一看, 他的神态与往常无异,兴许这不过是其他人心境延伸下的牵强附会——然而, 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个人也很难露出笑容来。   变成现在的状况,明明不是他们的过错,但明秋以外的所有人内心都充满了愧怍。   连一向当惯了知心哥哥的朱玄祯都很词穷, 无言地揉了揉弟弟的头,低声说道:“要好好照顾自己。”   倒是明秋表现得豁达,反手给了大哥一个拥抱:“别担心我,你们好好比赛。我就当提前休假了。”   和自家兄弟一一抱过以后, 明秋的眼神落在站在人群后头、磨磨蹭蹭就是不过来的闵凤琦身上。   心知闵凤琦还迈不过去心里的坎儿,明秋主动走上前,轻轻抱了抱弟弟,故意语气轻松地调侃道:“怎么了啊,走之前都不过来跟我道别,你准备留到上门拜年的时候再一起给我啊?”   闵凤琦闷闷道:“二哥,我觉得我自己好没用,什么都没帮上忙, 胡闹了一通, 最后好像又一切回到原点了……”   “你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们下次再乱动璀璨的排名, 心里头一定会掂量掂量, 你做的事不是没有意义的。”看弟弟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放柔了声音,“这次千光理亏,宋姨又不是会咽下这口气的人,肯定让他们出了次血。倒是你啊,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一直惦记着,就当自己那个时候腿没力气,一下子没站稳,千万不要耿耿于怀。虽然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吧,但都这个年头了,就不要太拿老一辈的观念为难自己了……”   在二哥絮絮叨叨的话语中,璀璨的练习生们也挨个有序地上了车。   今天的帝都还飘着飞雪,谁也没有心思在这样凛冽的寒风中多加逗留,车内也开足了暖气来迎接这帮脸上还写满稚嫩的少年们。看着自家二哥被冻得发红的鼻尖,闵凤琦突然道:“二哥,别安慰我了,我没事的。”   明明这个时候最需要安慰的人……是你啊。   本来可以稳当晋级的人,此时却不得不顶着“淘汰者”的标签,送别自家兄弟回录制现场。   他此时在想什么呢?   表面的平淡宁静下,又怀着怎样的复杂心绪呢。   闵凤琦不敢去深思,他只知道,把他自己放在明秋的位置上,他一定做不到像二哥这样,直到这一刻还在担心他的心情。   因为璀璨集体罢录的原因,二哥的最后一点镜头也被千光剪光了……想到这里,闵凤琦又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他知道明秋不会责怪自己,但在娱乐圈这样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自己错过的机会是不是就是自己人生的拐点,更何况他们这样的底层练习生能争取到的资源并不多,这也许已经是近段时间明秋能拿到的最好的综艺了。   前几期的发展形式看着还一片大好,他本以为明秋可以借这个节目小爆一场,谁知道……   “二哥……”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闵凤琦哽咽道,“我把星星给你摘下来,你原谅我可以吗?”   明秋一愣,在明白过来弟弟在说什么以后,他的心突然揪紧了。   在千光录制的日子,他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漫长,长到有时候会觉得难捱,但在这一刻,他却又真实地感受到了,那不过是月余的短暂时光。   「那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啊?你说,我拿得到的我都给你拿来!」   「那行吧,你把星星摘下来送给我,我就原谅你。」   在苍茫的纯白雪间,他清晰地记起了那时弟弟递到自己手里的星空糖,而那些颜色璀璨梦幻的星空糖,又恍惚间变成了一颗亮蓝色的星星。   是嵌在一号位的数字“1”的右上方、仅此一颗的星星。   要说他心里没有遗憾或是不忿,那是不可能的,能够保持如今克制又冷静的模样,是因为他一直在努力让理智驾驭情感——相比于几个思维跳脱的弟弟,他确实更为成熟。   只是,这种需要憋在心中自己默默消化的负面情绪,在弟弟满是水色的眼眸里慢慢消融殆尽。   “好,约定好了,你要替我把星星摘下来的。”他紧紧地拥抱着闵凤琦,眼泪却也忍不住悄然滑落。   我原谅你。   他在心中默默地念道。   所以,小凤儿啊,不要有任何负担,全力奔跑在满是阳光的路上,去追逐你应当拥有的事物吧。   看着二人道别的一幕,车里的人出奇默契地保持了一致,只是安静地凝视着他们。   助理问道:“要催一下吗?”   朱玄祯摇了摇头:“……再等一会儿吧。”   他看着悠悠的雪花从空中降临,又想起来在刚罢赛时,他坐在车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头一回在弟弟们面前哭得毫无形象。   刚在大家面前跪了个爽快的秦野坐在他身边不住地安慰,丝毫没有面子扫地的郁闷,以理所应当的语气道:“大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觉得是你自己没保护好我们……你是我哥没错,但我也是小凤儿的哥啊,我当然也想保护小凤儿了。”   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他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   弟弟们,真的成长了。   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离开了他或是公司的保护,他们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这一天,也许不会来得太迟吧。   …………   “啊?这次选歌完全由观众投票决定?”   见面先给了对方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还没来得及把林溯雨趁机一把塞他嘴里的小鱼干给咽下去,骆河泽就听到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对,因为你们缺席,本来原定的流程走不下去了,节目组就把35进前20的歌曲全部放出去,让观众进行票选……所以这次我们拿到哪首歌,是由观众替我们决定的。”林溯雨叹了口气,“不过大公司控制着流量大的站子,有话语权,到时候估计会替自家艺人挑选最适合他风格的曲子……我和筱筱的话,只能听天由命了。”   “也是喔,就算你的粉丝觉得你适合那一首歌,也有可能会因为票数不够而被其他练习生挤出去……”骆河泽安慰道,“不过也还好啦,都走到现在了,基本上大家也都脸熟了,跟谁一起合作舞台都不会太尴尬的。”   因为放下了心里的担子,对于节目流程的突然改动,骆河泽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用像以前一样,患得患失自己的人气是否只是营销以后的虚假繁盛,不用担心自己的一举一动会不会被放大歪曲,更不用害怕自己不太扎实的基本功会不会被人一帧一帧地拎出来公开处刑。   对他而言,他的舞台生涯已进入了倒计时,很快便将迎来谢幕的时刻。   而这一次的退场,也许就是永远,再提起来时,也许已化为轻描淡写的一句“年少轻狂”。   他现在……总算可以不用考虑粉丝的心情和感受,只专心地享受舞台了。   “不知道我们这次会不会有合作舞台……”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骆河泽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还没跟你一起合作过呢,听小凤儿说,上次跟你一起合作写词弄得都快崩溃了,短期内绝对不要跟你再合作了……”   “他每次立flag都倒得特别快,一共六首歌,六分之一的概率也不是特别小吧……”   “那我们俩遇上的可能性也是六分之一咯?”   “是啊,来祈祷吗?”林溯雨说着,当真双手合十,装模作样道,“神啊,保佑我,分给我的队友别太难缠都行,最好能把我和河泽分在一个组……”   他不信神灵,也并不指望祈祷能够带来他所希冀的事——相比于把未来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神灵上,他更愿意自己去拼命争取。   他只是单纯地,以一颗真诚的心,去许下美好的心愿。   于林溯雨来说,对某样事怀有希望和憧憬,这种行为便足以感到幸福。   骆河泽也合起手,欢欣雀跃道:“祈祷——!让我跟小雨分到一个组吧!”   显然,神灵并没有理睬他们二人。   不单单是没有理睬他们,仿佛还充满了恶趣味。   他看着手里柴菲递给他的手牌,打开了名为《勇者与恶魔》的房间门,好奇地向自己的队友望去。   正好,房间里呆着的人也因为开门声转过头来。   在对视的那一刻,他清晰地看到,自己队友满脸好奇的脸上,笑容在逐渐僵硬。   直到沉默持续的时间接近可疑的地步了,他们二人才齐齐地打了声招呼——   “溯雨,你好啊。”   “陆哥,真巧啊!”   林溯雨若无其事地把门一关:“陆哥,我俩这还是第一次合作舞台呢,我现在心情真是激动得忍不住想原地蹦迪啊。”   陆正霖笑得也很亲切,很礼貌:“我也很期待跟你的合作,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吧。”   ——愉快?   怎么可能会愉快!?   二人心中整齐划一地闪过一句话——   这个粉丝投票,一定哪里有问题吧! 第 203 章   而拿着《小王子》手牌打开门的罗筱, 心情倒是挺不错——   “以榕?”   开开心心地和好友在摄影机面前拥抱了一下, 罗筱表情十分惊喜:“我俩这次竟然被分到一个组了啊。”   好歹也轮过好几个舞台了, 罗筱早习惯了跟不太熟悉的人一起互相磨合,现在撞上了熟人, 用喜从天降来形容也不为过。   想起之前看到粉丝们到处拉票,信誓旦旦地表示要把他们两个塞进同一个组,现在心愿成真,罗筱小声地表达自己的敬佩:“你家粉丝真的太厉害了……”   他那会儿还以为粉丝们只是说着玩的。   沈以榕笑了笑, 没有说什么。   因为公司替他选择了黑红路线的营销手段,节目一开播,他的身上就聚集起了大部分的争议和谩骂,那个时候只要稍微接触一点圈子的人都会看到漫天刷屏的“沈以榕黑幕”。经过这样一批批的筛选, 沈家的粉丝凝聚力极高,组织力在所有练习生里都算排得上前列。   大概是护犊子心理在起作用,其他人越是抵制沈以榕,粉丝便越是要把他往上推,把罗筱和沈以榕投进一个组里未尝没有投桃报李的心思。   节目进行到现在,沈以榕的排名适时下降,将火力让出来给陆正霖。上位圈的其他练习生粉丝群也火药味十足,连璀璨的粉丝内部也天天隔空谩骂, 沈以榕倒是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就在两个人还说着话的时候, 又响起了敲门声。来者咚咚敲了几下后, 却静悄悄地又没了动静。   “你进来锁门了吗?”   “怎么可能啊。”罗筱一头雾水, 想了想, 倒是提出了个听着很靠谱的猜测,“是不是敲了两下,然后发现自己找错地方了,就赶紧尴尬地走了……”   话音未落,和前一次力度一致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几下以后,再度消失。   在一片静悄悄的室内,罗筱和沈以榕对视了一眼,罗筱主动道:“我去开门吧。”   他站起身,一边问着“谁啊”,一边靠近门,拧住把手,一推——   门扉纹丝不动!   罗筱还以为是自己没用劲,又加了些力气去推。结果这门就像是被混凝土浇实封住了似的,无论他怎么推,都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啊?”罗筱傻了眼,不死心地又拧了几下把手,弯下腰去看锁,确认自己确实把插栓打开了,“我把门给弄坏了?”   就在他打算喊沈以榕过来看看的时候,门外突然爆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此山是我开——!”   毫无心理准备的罗筱差点被这一声给震趴在地上。   听出来这声音是花潜以后,罗筱这才反应过来,这门不是坏了,是被人在外头堵住了!   而闵凤琦兴高采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此门是我关!”   两个人异口同声道:“想要打开门,密码说出来!”   罗筱:“……芝麻开门。”   明明他才是需要开门把他俩放进去的人好不好!为什么现在反而变成被两个强盗敲诈勒索的受害者了啊!   直到花潜和闵凤琦进了门,罗筱仍然在深思这个问题。   而那两个幼稚小朋友还在讨论:“用‘芝麻开门’当开门密码是不是太老土了?”   “可是别的密码不好猜啊,要一直猜不中,那不得一直把他们关外头啊?”   花潜认真问道:“但我们为什么要放他们进来呢?”   闵凤琦想了想,恍然大悟:“确实也可以不放进来啊。”   沈以榕有点懵:“你们在干什么呢?”   “榕哥,一起来啊!”   逢人就叫“哥”的花潜这一声“榕哥”叫得极其自然,带了点自来熟属性的他跟谁都玩儿的不错,对沈以榕的态度也和其他人没多大区别:“我们就假装门坏了,榕哥来一起堵门,怎么样?”   沈以榕:“……行。”   面对这样热情洋溢的花潜,怕是没几个人能狠心拒绝,况且这件事听起来好像确实挺好玩儿的。   没过多久,下一个倒霉蛋就来了——   “咦,这门怎么开不了?”   花潜憋住笑,对其他几个人比了个口型:“是游弋。”   游弋毕竟和红光住得近,对花潜蔫儿坏的搞事性格是清楚的,他一开口保准露馅。   因此,花潜只是死死地抱着门把防止被游弋拉开,说话的事交给了罗筱。罗筱干咳一声,有些心虚道:“弋哥……那个,门坏了。”   “门坏了?”游弋还是头回碰上拍摄的时候门坏了的事,“怎么会门坏了呢?”   “我、我也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结果刚才突然就打不开了……”   “啊?”因为说话的是罗筱,游弋下意识就信了,“那咋整啊,你们这被关里头,上厕所也不好使啊……我去找人修修吧?说起来,你们里头现在几个人啊?”   看罗筱望着他们,一脸求助的表情,沈以榕淡定接道:“是这样的,弋哥,我是沈以榕。我和阿筱一进来这门就打不开了,然后在墙上发现了一张卡片,上头写着——‘只有说出密码才能打开门’,我们现在还在等人说密码呢。”   沈以榕纯粹是临场发挥,这段话一说完,花潜都瞪圆了眼睛,甚至还冒着暴露的风险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游弋目瞪口呆:“咋的,这是想干什么,选个歌还怕不够刺激,要顺便玩儿个密室逃脱啊?”   刚好这会儿秦野也过来了,看游弋杵在门外,他好奇道:“你不进去啊?”   “这节目组玩儿我们呢。”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黑锅扔给了千光,游弋把事情过程一说,秦野也心慌了:“那总得给个提示吧,凭空猜的话我只能猜一个‘芝麻开门’啊。”   “你哪个组的啊?”   秦野亮出了手里的“勇者与恶魔”。   “要不我跟你去你们组看看,是不是门也锁上了,我觉得要锁不可能就锁我们一个组吧?”   两个人一拍即合,游弋豪气地拍着胸口保证道:“阿筱,别害怕啊!等哥几分钟,哥马上就来救你!”   听脚步声逐渐远去,室内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游弋居然跟着秦野走了!   那这出戏还怎么继续往下演啊?   …………   不知道自己被队友耍了一把,跟秦野走到门口后,游弋试探性地按了下门把。   “勇者与恶魔”房间的门倒是很轻松就被打开了,里头的三个人表情灿烂得让人不禁怀疑他们是来试镜牙膏广告的。   “喔谢天谢地……”看到游弋,陆正霖就差喜极而泣了,“你终于来了。”   “不不不……”站在门口不敢关门的游弋摆摆手,“我就是过来串个门。秦野,你进去看看里头有没有贴纸条呗。”   “我不敢进啊!”秦野站在他身边,伸长了脖子四处瞭望,“我要是一进去,这门就锁死打不开了,那我不是自投罗网吗?”   林溯雨莫名其妙:“什么纸条?”   “哟,你们俩一个组啊~”游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那么幸灾乐祸,又去看林溯雨身边的人。   柏北洋迎着他的目光浅浅一笑:“你好。”   游弋:“……你好,你好,挺巧的哈。”   这一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凑齐三只笑面虎是可以召唤上古神龙吗?   游弋和秦野都不敢进门,在门外头争先恐后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陆正霖皱眉道:“我没发现什么纸条或者卡片……不会每个组都不一样吧?”   “去那边看看吧。”林溯雨站起身,“反正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北洋哥你说呢?”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柏北洋,后者不动声色地摆着无可挑剔的笑容,单片眼镜后的眼眸满含笑意:“我没意见。”   相比于三个人坐一起比拼演技,他倒是更愿意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凑个热闹也行啊。   于是,人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五个人浩浩荡荡地涌了出去。   游弋在门前站定:“你们看吧,就像是这样,这门根本就打不开……”   这么说着,他随手压下了把手,顺势一拉——   在众目睽睽下,这扇门就这么轻飘飘地打开了。   环顾着只有摄影师孤零零一个人的室内,游弋捧住脸,无比惊恐道:“我的阿筱呢!怎么就这么蒸发了?”   …………   “我们这组是不是人也太多了?”坐在“坠落星海”房间里的乔慕总觉得怪怪的,“不是总共六首歌吗,按理说不应该是5-7人一组吗……”   可是现在——   一个,两个,三个……   房间里足足有十个人啊!   “有可能某些歌只要两三个人吧。”闵凤琦表情镇定,“或者没准就是按票数定的,到时候还得通过PK把多余的人筛出去。”   乔慕一想,有道理,心里也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要PK的话,会比什么内容啊……”   除却罗筱等几个知情人,大家七嘴八舌地担忧起了PK的事,场面一度非常热烈。   直到朴衍走进门,看到这一屋子的人,回头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有走错房间,这桩奇案才算告破。   “感觉怎么样?”   面对好友的问题,罗筱回想了一下临走前乔慕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样子,抿起唇很不好意思地一笑:“……挺开心的。”   当惯了乖孩子的罗筱此刻内心充满了搞事的兴奋感。   沈以榕看了眼走在前头嘻嘻哈哈的闵凤琦和花潜,内心浮起疑虑。   总觉得……闵凤琦的状态和之前不一样了。   这是无心的闹腾,还是有意识地去增加节目笑点,从而达到抢镜的效果呢?   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闵凤琦就做出过跑到一号位晃荡了一圈又下来的事,沈以榕一时间竟然判断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下次我们还这么玩儿吧?”   唔,这个人就肯定没想那么多了。   听到罗筱兴致勃勃的话,沈以榕乐了:“下次再玩,他们就不上当了。”   “那下次玩儿个别的?”   “玩别的什么?”   罗筱冥思苦想了一阵,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在素儿老师走进房间的时候,她看见了一群把身体蜷缩起来用衣服盖上、再伸出一条腿的男孩子,还很讲究地排成了一个圆圈。   “你们在干嘛?”   几个人伏在地板上,整齐有力且认真地大喊道:“老师您好,我们是——鸡腿家族!”   素儿:“……???” 第 204 章   “你是最后一个了吧……”   “应该是吧。”来者关上门, 和林溯雨对瞪了一会儿, 拧起眉, “为什么又是你?”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林溯雨灿烂的笑脸旁飘起了粉色的小花, “大四喜啊白哥,算上第一次等级评定的话,这都是我们合作的第四个舞台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啊?”   “兄弟, 你的说法真的好恶心。”白虹煜直言不讳道,“为什么我每个舞台都得跟你一起啊,真的不想再对着你这张脸了,完全没有新鲜感了好吗……”   说罢, 他环顾了一下坐在地上一字排开就等着他过来的队友:“陆正霖,柏北洋,秦野,章栖濂,再加上我……你们好,我是白虹煜,很高兴这次能和你们成为队友!”   被毫不留情跳过的林溯雨:“心痛痛,为什么六个人的舞台, 我却不能有姓名。”   在摄像机前头不能像私底下一样, 对满嘴瞎说八道的弟弟一顿狠锤, 白虹煜想了又想, 忍了又忍, 最后还是没忍住:“因为我不高兴跟你成为队友啊。”   林溯雨:“连哄哄我都不肯了,白哥,你变了。”   “喂,说得我以前像是那种耐心很好,会哄人的类型一样。”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在商讨C位的时候,白虹煜还是选择了挨着林溯雨坐下。   “我以前有当C位的经验,所以这次我就不参与了。”处于风口浪尖的陆正霖率先表态,“我当个绿叶就成。”   他现在已经没必要通过C位来给自己增加人气了,如若继续争夺C位反而会引起观众反感,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陆正霖的退出让剩下的人心里一松。   最大的竞争对手主动放弃C位,对有这方面想法的人来说,绝对算是个好消息。   “我也不参与C位竞争。”林溯雨笑眯眯道,“理由和陆哥一样,作为相亲相爱的舍友,当然要跟陆哥共进退啦。”   秦野随口发出了一声感慨:“你们俩感情真不错啊。”   他不知道私底下那两个人的真实关系如何,林溯雨这番话听着情真意切,这种相处模式让他想起来和他感情最好的孟修楠,倒是觉得亲切了许多。   感觉到林溯雨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陆正霖笑容灿烂,适时地给了一个充满了兄弟爱的深情回望。   和林溯雨两个人这么礼尚往来了一番,两个人热情的凝视就差让空气噼里啪啦闪出电弧了,陆正霖才收回目光,感觉自己的唇角有僵硬的前兆。   ……好膈应啊。   忍住!一定要忍住!   没再揪着锻炼忍功的陆正霖,林溯雨突然冲柏北洋发问:“北洋哥,你竞争C位吗?”   没想到林溯雨会先发制人,柏北洋扶了下眼镜,语气不急不缓:“可以啊,你把票投给我的话,我就去竞争C位,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语气带着调侃,听上去就像是和关系很好的兄弟互相打趣一样。   “现在都还没正式竞争,你咋就拉上票了呢。”林溯雨一本正经道,“哥,你这样把锅给我可不好啊,说得好像我要是不投你的话,你就不参与C位竞争了一样。”   白虹煜知道他跟柏北洋不对付,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林溯雨,实在是没法从他亮晶晶的眼睛里猜出真实想法。   这家伙不去当演员真是暴殄天物,装得就像是无辜天真的白莲花一样……   光凭林溯雨的这句话,柏北洋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图,怂恿他加入竞争也好,反对他掺和C位也好,无论从哪个角度揣测似乎都说得过去。   罗筱心思好猜,又是言出必行的性子,既然说了回去会和林溯雨商量,那么林溯雨定然是知道他找过罗筱了。   柏北洋并不知道林溯雨早就怀疑他了,但即使得知这一点,也只是在现在的防备心理线上更增一层罢了。   面对林溯雨不正常的热情态度,柏北洋总觉得他是在给自己下套,但又因着对方话语含义模糊,他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顿了顿才捡了个相对妥帖的说法含糊了过去。   至于林溯雨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在事后采访中,林溯雨一脸无辜地发表了如下言论——   “我就是随便问问啊,活跃一下气氛嘛。”   “对啊,就是看北洋哥表情很紧张,我就cue他一下啦。”   “大家都是队友,我当然要帮哥哥放松一下心情嘛。有帮助到哥哥吗?如果有帮助到的话,我会感觉超——开心的!”   一边这么说着,他似乎还嫌不够气人,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超灿烂的甜蜜微笑,一副“快夸我啊”的求表扬模样,就差身后长根尾巴出来拼命左右摇晃了。   柏北洋自然不晓得自己被林溯雨耍了一通,他这种步步为营的人习惯了谋定而后动,哪里知道林溯雨这个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这看上去实打实的挑衅压根是虚晃一枪。   但对柏北洋这种容易把事情往复杂方向考虑的人来说,这招倒是当真好用。对着林溯雨笑得春光明媚的脸,柏北洋怎么瞧,都觉得那脸上满满地写着“有阴谋”三个字。   而夹在这两个人中间的陆正霖,还在努力化不爽为微笑,实力演绎一个爱岗敬业的优秀职工应该如何面对自己不爱干的工作。   这组的气氛还能更差一点吗……放他去别的组吧!   在这两个互飚演技、惺惺作态的演员影响下,陆正霖烦躁得感觉自己骨头快长毛,直到身边的章栖濂拍了拍他,好奇问了句“陆哥,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他才发现自己这笑容都快接近扭曲了。   陆正霖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去找朱玄祯要点速效救心丸,没事往嘴里含两颗保命。这还没开始排练,就一派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景象了,到时候几个人要是为了抢镜头,你假摔我装晕,这日子还能过吗?   一想到那个画面,陆正霖的唇角又往上扬了几分,笑容灿烂得让无意中扫到他的秦野莫名打了个寒噤。   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觉得笑得这么开心的陆正霖仿佛随时都会拿出两把刀咔咔地砍人?   一定是错觉吧!   就像他觉得这个组呆得让人浑身不自在一样,一定都是错觉!   明明大家的笑容如此亲切!如此和煦!仿佛在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张开双臂沐浴阳光!   能和一群这么和善的队友一起进行舞台合作,他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既然大家都在笑的话,那他也加入吧,也许这样,心里的违和感就能烟消云散了呢!   看着这一圈笑容一个比一个闪耀的队友,白虹煜终于吐槽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我说的话很好笑吗,还是我长得就比较好笑?”   他真是受够了!   只是发表个C位竞争宣言,这群人为什么要用慈父看儿子一般迷之慈祥的笑容对着他啊!?   搞得他不仅心里发毛,甚至还想低头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把衣服穿反了!   林溯雨干咳一声,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回严肃状态,用力鼓起掌来:“白哥!好!白哥说得好!”   既然觉得说得好,那就不要露出那种“你说了什么啊”、求知欲满满的疑惑眼神啊!   章栖濂倒是听得很认真,听罢,又对身边的秦野道:“老秦,你打算争这个C位吗?”   秦野干脆道:“没兴趣,你去竞争吧,哥在下头给你鼓掌。”   和很有事业心又RAP突出的章栖濂比起来,秦野更像是为了填补团队短板的“砖”,哪里缺人哪里搬。在璀璨的时候,公司就是先把别人安排妥当了,再把剩下的部分交给他负责。   没有特别突出的能力,却也没有太过弱势的项目,秦野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他在团队里好像挺可有可无的。   舞台怎么可以由他这种谁都可以替换、无论哪一块都乏善可陈的平庸之人来当C位呢?   章栖濂本来打算要是哥哥想要这个C位的话,他就不去竞争了。看哥哥没有参与的意思,他松了口气,起身道:“我也想竞争C位!”   …………   “你们C位敲定了吗?”   素儿到底是淑女,几个男孩子都是盘腿坐地板上的,她却是端端正正地保持着正坐的姿势,优雅地将双手交叠着放在腹前。   “还没呢……”游弋一脸苦恼,“其实,我们就等着素儿老师您来了,帮我们解决一下这个C位的问题。”   “等我?”   花潜理直气壮地说出了其他人都不好意思说的发言:“因为我们全都想当C位!所以,现在是六个一票,谁也不让谁的激烈拉锯局面!太惨烈了,这将是《全民偶像》厮杀最狠烈的一次!我都要迎风落泪了!”   素儿:“……”   这群娃娃的路子是真的野。   千万句吐槽涌到嘴边,素儿最后挑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题:“花潜,你之前不是一直没参与竞争C位吗,怎么这次突然……”   “那个,这个……”花潜被问倒了,想了半天,神色严肃道,“我就是觉得,也没几场舞台了,不参与一下竞争好亏喔……就像去益州不看熊猫一样,那不是很亏吗!”   虽然花潜说得义正辞严,但这么说完,他便憋不住笑场了。   最后,素儿还是从罗筱这边问出来了,毕竟跟美人导师对话让他压力不小,没说几句话小少年便支支吾吾脸红得快成番茄了,只好老老实实交代——   刚才在讨论的时候,不知是谁突发奇想,如果大家都是一票的话,是不是能够一起当C位。在搞事王花潜和闵凤琦的煽风点火下,整个组便开始了自己投自己、打死也不改的智障行为。   素儿感觉自己的微笑要绷不住。   花潜伏地认错:“对不起啊老师,玩儿得有点过头了,如果非要挑C位,我选闵凤琦。”   素儿颦眉:“我接受你的道歉,只是……”   美人导师指着花潜的腿,满脸困惑:“你趴着的时候为什么还要伸出一条腿?”   游弋认真替花潜解释:“因为……我们是鸡腿家族啊。”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啊!” 第 205 章   “这次的歌曲好像偏童话风格啊……”   沈以榕忍俊不禁:“我刚才就想说了……歌名挺适合你的。”   罗筱不解:“我?小王子?”   “啊……没什么。”沈以榕换了个话题, “你好像一直没站过C位吧?你这一直不争不抢的……”   罗筱认真反驳:“我哪有你说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我现在也会抢镜加戏了, 你看我都会装鸡腿了,对不对!还不快点夸夸我。”   “……好, 夸你,我们阿筱棒棒的。”   回想两个人最开始相顾无言的场面,再想到刚才他理直气壮的“夸夸我”,沈以榕陷入了沉默, 居然觉得好友可以称得上“进步喜人”了。   “主要,我觉得C位是很重要的位置啊,给我的话肯定就是浪费了。”罗筱对出风头没什么太大欲望,连所谓的“抢镜头”也是为了偶像这个职业努力转变自我, 对他而言,配合好别人来呈现更好的舞台效果反而让他觉得开心一些。   沈以榕劝道:“阿筱你想想,这次我俩好不容易呆一个组,你要是出来竞争C位,我肯定会投票给你,赢面总比别的时候大一点。就算竞争失败,也会多给你点镜头,是不是?”   “……有道理啊。”罗筱点头, 想了一会儿, 同意了, “好, 那我待会儿去竞争C位吧!”   沈以榕知道罗筱性子倔, 下定决心的事很难说服他改变主意,这次的爽快倒是很出人意料。   “我觉得你说得对呀,而且我就是去体验一下嘛。”罗筱压根不觉得自己能从闵凤琦手里把C位抢过来,“我感受一下这个氛围,以后等真的有做C位的实力了,我竞争的时候就心里有底了。”   虽然认定了自己只是走个流程打个酱油,但他依然好好地去准备了竞选宣言,并没有随随便便地糊弄一番。   尊重对手也是尊重自己,就算是奔着落选的结局去的,也要努力弄得像模像样。   不过,第一次和人正面PK,他还是有些紧张,腹稿打了好几遍,又拉着沈以榕预演了一次,等事到临头了,他还是说得磕磕巴巴。   说完坐下后,他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脸滚烫得像是能煎鸡蛋。   “很不错了,很不错了……”沈以榕担心他太有压力,不住安慰,“以后会说得越来越流畅的,多来几次就好了。”   “对呀,我觉得阿筱说得挺好的!”花潜很捧场地鼓掌,“阿筱冲呀!”   队友们一起给罗筱来了一段排山倒海般的热烈掌声。   给罗筱鼓完掌,游弋问道:“除了阿筱,我记得……阿凤你也是要竞争C位的,是吧?”   头回被叫做“阿凤”,闵凤琦竟然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我觉得阿筱挺合适的,我投他吧。”   花潜有些懵:“不是,你刚才不是还说……喔,喔!对不起!我忘了,现在不是自己投自己的环节了!那好吧,我也投阿筱!举脚赞成!”   岑星光嘴角一抽,对身边的沈以榕低声道:“为什么我感觉花潜像是中了鸡腿的毒……”   沈以榕:“……我也不知道,不过听上去挺有趣的,我也举脚赞成吧。”   说罢,沈以榕轻轻松松地就把腿拗过了头顶,这亮的一手让费劲吧啦还把腿掰得像折断了一样的花潜瞬间喷了出来。   “那行,我也选阿筱当我们鸡腿家族的鸡腿头子……”岑星光实在是没法像沈以榕一样不热身就把腿掰上去,干脆躺在了地板上,以咸鱼晒太阳的姿态抬起腿。   “好,那就一致通过,恭喜阿筱成为我们这组的C位!”游弋如同拿着孩子奖状的老父亲,激动得抱起罗筱转了个圈,“我们阿筱也出息了!”   罗筱在空中两眼呆滞地看着底下替他高兴的队友们,终于在他们开心地把他抛上天的时候,发出了崩溃的喃喃自语:“我怎么感觉,我好像拿了个假的剧本?”   素儿也显得有些意外,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大致交代了一下任务,领着他们过了一遍,便去下一个组了。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回去先熟悉一下自己的部分,多听听歌曲旋律。”游弋习惯性地揽过了队长的责任,“散会啦鸡腿们,今晚吃什么?”   “吃鸡腿——”   闵凤琦忍不住吐槽道:“自己吃自己,我们也太狠了一点吧。”   花潜表情正经:“俗话说吃什么补什么……”   还没等他再瞎扯一通,罗筱便犹豫道:“那个……阿凤,能单独说说话吗?”   闵凤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爽快点头:“好的。”   罗筱比他大,他没法像在林溯雨面前一样那么张牙舞爪地捏脸,逼他喊“闵哥”。更何况,面对罗筱这张脸,还能凶悍得起来的人,这世上怕是也不多。   两个人单独并肩走在一起的场面着实罕见,不过罗筱也没什么心思去在意别人的想法,想来想去想不到特别自然的开场白,只好选择单刀直入:“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觉得你之前好像是有竞争C位的想法……为什么后来又把票投给我了呢?”   闵凤琦脚步一顿。   ……竟然真的是问这个问题啊。   花潜的反应速度已经极快了,结果那一时的失言还是被注意到了——该说,真不愧是罗筱吗?   闵凤琦应了一声:“嗯,本来是想竞争的,因为之前每一次都竞争了,结果没有一次是到手的,心里头总有点不甘心吧。”   “那为什么……”   “因为对手是你啊。”闵凤琦认真道,“谢谢你那天替我说话,为了你那句话,我不要这个C位也没关系的。”   罗筱一愣,才想起来闵凤琦说的是60进前35时候的演出事故,他还因为这件事被沈以榕教育了一通。   “我站出来帮你说话,只是因为我不说的话,良心会不安,并没有想要得到什么回报……”   “我知道。”闵凤琦也说得坦然,“我不跟你竞争C位,也是为了不让我良心不安。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什么压力,我现在的心情和那个时候的你是一样的。”   “可是……”   “如果你竞选C位的时候,态度很随便的话,我也不会把C位拱手让给一个不尊重舞台的人。”闵凤琦拍了拍罗筱,真诚道,“我觉得你担得起这个C位。不过下次的话,如果还有竞争冲突,我会拿出百分之一百的精力来抢C位的。”   罗筱不认同道:“可你这次明明就可以拿出百分之一百的精力,为什么非要因为我的原因退出呢,我觉得我并没有当C位的实力……”   “小雨说你这人拧巴,我发现是真的。”看着满脸认真、絮絮叨叨论述的罗筱,闵凤琦笑出声,“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你就试试看啊,机会不可能总是等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才过来,你当是等公交啊,来了一辆又来一辆。既然落你头上,全心全意地扛起来不就好了?”   一向嘴笨的罗筱竟然灵光一闪,反驳道:“那你怎么就能这么随便地让出去啊?你以为是等公交吗,你把我塞上去,就还能再等来下一辆公交?”   闵凤琦歪了歪头,突然露出了嚣张跋扈的笑容:“对啊!我就是确信我拿出百分之一百的精力去抢,我就能挤上下一辆公交,因为我有这个实力啊!”   罗筱:“……”   “不然来赌啊,我赌我最后一场舞台是C位,怎么样?”闵凤琦叉腰道,“区区一个小舞台,我让了就让了嘛,反正以后有的是我当C位的机会,谁让我吊啊。”   罗筱和他对瞪了半晌,点头道:“溯雨说你讲话气人,我发现也是真的,阿凤,你是真的让人生气。”   闵凤琦手一痒,掐了掐罗筱的脸:“叫闵哥。”   “阿凤。”   “别喊那个名字啊!喂!要么你跟我哥他们一样喊小凤儿也行,喊阿凤我总觉得像在叫别人,以后你这么喊别怪我路上不回头啊!”   罗筱沉默了一会儿,毫无征兆地来了段京剧唱腔:“啊~~凤儿~~你回头看看我啊,看看我~~我是你年迈的老父亲~~”   “……我当初是怎么会瞎了眼觉得你是冰山系酷哥的??罗筱你还我的梦中酷哥!你还我!!” 第 206 章   “失败是成功之母。”   “一回生二回熟。”   “胜负乃兵家常事, 大侠请读档再来。”   “不经历风雨, 怎么见彩虹。”   看林溯雨还想继续说话, 白虹煜抬手打断了他:“停,别说了, 输给章老幺我不觉得丢人。你再叭叭下去,我就想当做不认识你了。”   林溯雨摊手:“我就随便背背名人名言、作文素材,哪有安慰你的意思,我们高中生学习是很辛苦的!”   早就脱离高中生行列的白虹煜无言以对, 想了一会儿,决定肩负起哥哥的责任:“行,明天我就找罗筱借个语文书,吃饭的时候你给我在这儿背, 背错一个字多吃一块肉。”   “你这是正大光明给我吃肉的机会吧!要是惩罚措施是这样的话,我可以从头错到尾一个字也合不上的。”   “只能吃肥的,瘦肉我帮你剔掉。”   看白虹煜那泰然处之的样子,对自己记忆力有着相当强自信的林溯雨这一刻都想高呼“你无理取闹”。   白虹煜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阿花那边怎么样了,待会儿要一起过去看看吗?”   虽然每次发现自己跟花潜分到一组的时候,白虹煜嘴上都是嫌弃之语,但当真不在一个组里头了,他又忍不住开始担心起脱线的花潜了。   花潜自来熟, 一方面这种性格可以让他很快和人打成一片, 但另一方面, 也很容易得罪人。   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种出风头的人, 哪怕花潜本意并非是抢镜或是博关注, 但这种咋咋呼呼的表现依然会引起某些人的反感。   思来想去,白虹煜觉得还是要自己过去看看才能放心。   看林溯雨半天没答话,白虹煜奇怪道:“怎么了,你不想去吗?罗筱也在那个组,你不担心他吗?”   在上一轮的时候,林溯雨和罗筱两个人没事就互相去对方那边串门,尤其是罗筱,约莫是跟陌生人合作心里头惴惴不安,跑得尤其勤快。因着这个原因,他还被自家小队长戏称是“隔壁派来的卧底”,“《Can U Love Me》预备成员”,弄得罗筱也挺不好意思的。   林溯雨咽下蒸蛋,回答道:“沈以榕和他一组,我倒是不太担心,而且筱筱的性格也挺讨人喜欢的,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人会为难他……”   至于为什么对罗筱印象很好的人却对他很反感,林溯雨不太想去思考是不是自己做人有问题。他只愿意承认,人生来就是有“气场相冲”的说法,有些人在见面对上视线的第一刻,就知道他和对方是无法和平相处的。   他跟陆正霖就是八字不合!   绝不是因为他性格糟糕!   就算真的是因为某个人性格糟糕导致了现在的局面,那脾气不好的人也应该是陆正霖!   ——当然,这种话他绝不会当着陆正霖的面说,毕竟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白虹煜深思了片刻,说出了很令林溯雨意外的发言:“我以前以为你很重视罗筱的,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到我想象的那种地步。”   “……啊?”   “你没发现吗,你以前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着罗筱,到现在呢,反而是罗筱过来找你的次数多一点。我都会担心一下阿花会不会在别的组被人欺负,你也放心过头了吧?你先别反驳我,我跟你一起呆了四个舞台,前后差距怎么样我心里有数,这一点我还是有发言权的。”   白虹煜继续道:“我觉得你这一点其实挺……当初是你一门心思非要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全塞给罗筱,也不管罗筱喜欢不喜欢。他明确说了不喜欢你也要硬是帮他铺路,我能感觉那会儿罗筱对你这一点特别受不了。但你这么可了劲地踩他底线,他也就一直默默捱着,只有你做得太过分的时候,才会骂骂你,努力把你再从歪门邪道上拉回来……”   “外人看来你对他简直太好了,我看不见得。这段关系怎么样完全是你说了算,你想对他好,那就能把自己搞得要多好有多好,恨不得把自己心都掏出来给他。现在幡然醒悟了,觉得要有自己的理想和人生,不想继续这样子了,连吃完饭去他那里看看都觉得麻烦,你这也太……算了,太有感情色彩的词我也不太想说了,你自己领会吧。”   林溯雨无言以对。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想替自己辩解两句,等白虹煜说完,他却已经说不出话了。   白虹煜感慨道:“说真的,要是阿花性格是你这样的,我早让他自生自灭去了,哪还能跟罗筱一样对你态度那么好。”   “……可能是因为心态变了吧。”林溯雨放下手里的筷子,突然没了吃饭的心情,自嘲地笑了一下,“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挺自我又很自私的人。”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他的生命里如果没有罗筱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   罗筱会期待几十年以后变成老头子模样的他们在清晨拄着拐杖一起看日出的场面,他却是不敢的。   原因也很简单,他从来就没敢希冀未来他和罗筱还能保持现在的关系。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脆弱易碎,再热烈的兄弟情谊,不知何时就会被时间磨灭成灰烬。   十年以后——兴许不用那么漫长的时光——罗筱的心态必然是会转变的,也许他会觉得日复一日地付出很令人烦躁,于是两个人逐渐生疏不再往来。   在林溯雨的想象中,这才是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形。   但抛开罗筱不谈,林溯雨更没有信心的,实际上恰恰是他自己。   寄人篱下,孤身漂泊,忐忑惊惧,这全然负面的情绪贯穿了他从六岁到十六岁整整十年的人生。   从他试探性地去拉罗筱的手,结果被六岁的哥哥抗拒地甩开时,“必须要讨好罗筱”的念头就像种子落入土中在他脑中生根发芽,甚至成为了他无可动摇的生存准则。   如果不变得有用的话,会被抛弃掉,所以必须要让自己的存在显得有价值。   罗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他的所作所为,出发点并不是所谓的“爱”,而是满含私心的生存挣扎。   本该质朴的兄弟情谊在掺杂上生存压力后便显得用力过猛,在这样的心情下,他无视了罗筱意愿,一次次自顾自地替好友下了决定。虽然他并不是因为觉得麻烦才不想去罗筱那边看看,但他近日确实心态转变了太多,被白虹煜这么看待,也不冤。   反倒是罗筱对他的态度始终如一……   林溯雨心里清楚,白虹煜说得这么直白只是他性格使然,没准心里正替他和罗筱着急。借着这个机会,他心里反思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等那件事解决以后,就找个机会和筱筱一起爬山看日出吧,他俩似乎也很久没有一起单独出去玩儿了。   但现在,他必须要和好友保持距离,最好是能直接切断联系,连同框出镜的画面都不要有。可惜罗筱的性格他很清楚,如果他真做得这么明显,罗筱肯定会找上门当面问个清楚,只能先冷处理……   就在他一边思考一边起身准备把空了的餐盘塞进回收窗口的时候,他无意中瞄到了食堂墙上的电视,主持人正在字正腔圆地进行着新闻播报:“以淞州为核心、假借娱乐公司面试实则实行卖丨淫的犯罪团伙已向周边扩散,受害人遍布明州、锡州、临安等多个地区。该类犯罪手法易仿制,受害人多为社会经验缺乏的未成年人,犯罪团伙多是光明正大地租下设置在繁华闹市的写字楼,以星探或是面试官的名义邀请受害人上门,降低其警惕……”   看林溯雨端着餐盘一动不动,白虹煜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是一愣。   吸引他注意的并不是主持人说的话,而是电视里播放的画面。   在镜头前还带了点青涩味道的金发少年粲然一笑:“我们要演唱的是《折戟天堂》,希望各位老师们能够喜欢我们的表演~”   “那……是你吧?”   哪怕新闻里放出的画面是被打码处理过的,但熟悉林溯雨的人依然能一眼把他认出来。白虹煜好歹也跟林溯雨呆了这么久,第一眼就反应了过来。   林溯雨淡淡道:“是我。”   更准确地说,是七月份、在淞州的环贸大楼进行面试的林溯雨。   终于来了。   看着电视屏幕上主持人一张一合的唇,林溯雨的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这句话。 第 207 章   “你去面过试?”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 白虹煜算了下时间, 松了口气:“你也真是运气好……”   林溯雨“嗯”了一声, 补充道:“我猜是面试完不久,喊我们去面试的公司就被抄了窝, 所以我连后续的电话都没接到。”   “‘我们’?”白虹煜回想了一下,新闻里放出的画面分明只有林溯雨一个,“你和罗筱一起去的?那为什么就只截了你的?”   “不知道,也许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   林溯雨清楚知道自己早晚会成为被下手的目标, 连续两次卡在最后一名晋级很能说明问题了。事实上,网络上他的风评不是很妙,许多人对他这巧合到了极点的排名颇有微词,加上前不久帝都广告栏事件, 他身上贴着的“金主包养”标签在外人看来极有可信度,“黑幕”的说法也愈演愈烈。   如果他这一轮继续卡最后一名晋级,怕是这个并不存在的“金主”便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了。   林溯雨倒并不发愁自己的名声怎么败坏,能达到目标的话,过程如何他并不关心,被骂两句落在身上也不痛不痒。只是,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暴露在大众面前。   当然,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 这段已经快被他遗忘的录像会在这个时间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面前, 就差那么一点, 他就有可能会连累到罗筱和他一起陷入漩涡。罗筱的画面被直接截去, 这算是坏消息里稍微能让他觉得庆幸的地方,尽管他目前还想不通背后的关节。   这些娱乐圈的是是非非,要只是在圈子里闹腾的话,无论闹得再大,影响力终归有限。但如果是上了社会新闻的话,那性质便完全不一样了。   真要动手的话,不可能只是从他所谓的“金主”入手,显然运作这件事的人一开始就是奔着“出圈”去的——如果只是着眼于打击他的人气和排名,这阵仗便像是用高炮打蚊子,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更何况他现在排名只是35,离上位圈还有相当的距离,按理说对上头的人构不成什么威胁,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实在是很莫名其妙的行为。   真正的杀招一定还在后头,而他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中,只是最无关紧要的炮灰。   走出食堂以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电视机上的画面,天花板上顶灯的光束穿透空气,在眼前折射出一连串令人目眩的光晕。   那不真实的虚幻繁荣感,仿佛浮在沙漠上方的海市蜃楼。   果然,到晚上的时候,这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便被横空出世的八卦分析打破了。   名为“深度揭秘大小吃瓜事件”、足足有400万粉丝的营销号,以一种好整以暇的姿态,放出了重磅消息。   ——————   最近大家可能被一档名为《全民偶像》的千光自制综艺刷屏了,瓜哥也不例外。连我六岁的外甥女都会抱着我的腿,嘴里说着“Pick”、“C位”之类的词,还逼着我给她喜欢的小哥哥每天投票。   作为圈内最实在的博主,既然接触了这个节目,哪怕瓜哥是一个钢铁直男,那不也得好好研究一下,列个一二三点出来。但就在瓜哥摩拳擦掌准备先把这些花枝招展——啊对不起,是精致帅气的小哥哥们研究一遍时,瓜哥突然收到了同事的消息。   ——   【同事】:瓜哥,你是不是想写一个《全民偶像》的瓜啊?   【瓜哥】:是啊,你不是一直在看这个节目吗,我还打算找你取取经,了解了解情况呢。   【同事】;那瓜哥,你一定要看看今天的华夏新闻,我首页都刷疯了!那个在背景资料里出现的人就是现在《全民偶像》的第35名啊!!   【同事】:[链接]   ——   我能看她传来的链接,但你们没法点,瓜哥我这么善良的人,就当次课代表,替你们总结一下(新闻链接附在文章最后)。   视频内容很简单,是介绍警方的犯罪打击状况,同时提醒市民提高警惕。但不寻常的是,这个新闻涉及的是瓜哥熟悉的娱乐圈。瓜哥以前就和大家说过,娱乐圈里处处是风险,入圈千万要谨慎,否则,一不小心就会趟雷。   我曾经科普过知名女星李悦儿曾经被“聘请模特拍摄广告”的手段欺骗,差点被人拍下暴露照片,另外也有新闻称,某艺术学院的女学生因为轻信同届校友“拍摄个人微电影”的理由,被骗到约定地点后,遭到对方强暴。最后犯罪人因太过惊恐,把其掐死后开车去野外抛尸。   而这一次,我更多的是感到愤怒,甚至压过了为受害人惋惜的心情!因为这件事已然不是个人的脑子发热而造成的激情犯罪,而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团体作案。他们租下光鲜亮丽的大楼,去欺骗一个个对娱乐圈有着各种美好憧憬、对险恶之处一无所知的年轻少男少女,花言巧语地许下各种空头支票。   利用这群孩子的单纯天真和涉世未深,他们告诉这些年轻的小孩子,只要按我们替你量身打造的造星路线去做,就可以像那些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一样爆红。但他们具体是做什么呢?把这群小孩子拉去培训,经过短短一个星期或是半个月的包装,让她们化着浓妆、穿着暴露的衣服,去给酒席增光添彩,去做所谓的陪酒女郎!   如果有人对此表示异议和质疑,他们就彻底撕破脸皮,不是往死里殴打虐待,就是让周围人对她进行洗脑,同时切断他们和父母的联系,还会加上断水断粮的高压手段。这么一连串的打压下来,本来三观就不太坚定的小孩子便逐渐认为这种事很正常,甚至觉得很光荣。   为了所谓的“业绩”,这些未成年的小姑娘甚至还会为了拉客大打出手,瓜哥听到这里,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瓜哥经过多方的查证,这所谓的“公司”,除却收适龄少女,也会收未成年的少年,最令人作呕的是,他们居然还打出过“童星”的幌子,去邀请那些家长将幼童送进他们的“培训处”。有一位家长还告诉过瓜哥,这个公司当初光明正大在淞州最繁华热闹的街头发放广告,许多想培养孩子走娱乐圈路子的人都对该机构有所耳闻,在这件事爆出以后,震动不小。   瓜哥我也震动不小啊!这他妈是什么人啊?孩子是华夏未来的花朵,对未来的花朵伸手,你们是禽兽吗?   经过和淞州某家长的对话,瓜哥我问出了这个禽兽公司的名字,令我目瞪口呆的是,这个公司居然嚣张到连名字都不改,在被淞州警方一锅端以后,还脸厚如墙地送了练习生去参加《全民偶像》,并且他们公司的练习生居然还拿到了第5名的人气排名,这是何等魔幻的现实啊!   ——   【家长】:是的,就是红光娱乐,因为我去那边咨询过,所以还拿了两张名片回来。   【家长】:我传单还留着,名片也留着。   【家长】:[图片]   【家长】:[图片]   ——   瓜哥我当时第一个反应是不信,这太魔幻了啊!这年头公司太多了,重名也不稀奇,瓜哥我为了防止冤枉人,特意又去仔仔细细查证了一下,无论是发出去的邮件,还是名片,名字全都对得上号。   但这证据力度还不够充足啊!对不对!要是刚好同名同姓的人开了个同名同姓的公司,这种概率虽然低,但是也不可能没有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去问了一下我的那位同事,然后事情有了突破性地进展!   同事告诉我,这位被华夏新闻放出来的,第35名的林溯雨,第一次的等级评定舞台,是和红光的练习生一起合作演出的。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晓得“等级评定舞台”是什么东西,反正这个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那是节目录制的第一期,也是第一个舞台,按理说人都根本不认识。红光的三位练习生(花潜、池启言、白虹煜)会帮林溯雨提供友情援助,那除了他们早就认识以外,你还能想出别的合情合理的理由吗?   视频截图为证,哪个是林溯雨,哪些是红光娱乐的练习生,我已经帮你们圈出来标记好了。   [图片]   瓜友们,这说明了什么啊?这说明林溯雨其实根本就是早就加入了红光,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自称自己是“个人练习生”,瓜哥我不好多揣测什么,但这位参赛选手已经连续两次卡最后一名险而又险地晋级了,你们就说吧,每次都运气那么好,吊在最后一个进去,没有猫腻你们相信?   最近对《全民偶像》有所关注的人,或者在帝都生活的瓜友,应该也都知道帝都交通栏一夜之间全部替换成林溯雨单人广告的事情。行吧,红光娱乐牛逼,当老鸨还是很有本事的,牵线的能力倒是挺不错的啊!   就在瓜哥我以为这件事就差不多这样了的时候,我突然被《全民偶像》的片头吸引了。   [图片]   看清楚了吗?   没看清楚的话,我再放大一点。   [图片]   你们可能要说,瓜哥,这公司听都没听说过,你这瓜好馊啊。对不起,瓜哥我真是太震惊了,忘了跟你们解释一下这个大家名字很陌生的公司是什么来头。   它属于花氏集团。   出于曾经当记者的嗅觉,我觉得红光里头这个叫“花潜”的练习生好像有点不对劲。给他的镜头未免太多了,排名也高到离谱。红光娱乐只是个小公司,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那么多资本投入其中运作。   于是,我去查了一下。   是的,这位花潜大兄弟是花泗的亲弟弟,花家的次子。   红光娱乐只是花家的一个傀儡,一个空壳,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犯罪团伙的铤而走险,而是一个做到龙头的大企业下不可见光的藏污纳垢。   花氏集团,你们钱挣那么多,已经到财富榜第三的地步,你们为什么不能挣良心钱,非要把手伸向无辜的幼儿和未成年人?   而这些被培养出来的所谓“练习生”,有多少是输入了娱乐圈,又有多少是去了不可见人的地方?花氏集团想依靠这些所谓的“美色诱惑”去腐蚀谁?   我只是一介公民,这些问题我统统没法回答,甚至我觉得,再过不久,大概这条信息你们就要看不见了,也许我本人也要被喊去喝茶。但是,我还是在这里,以一个华夏普通公民的身份,向花氏集团发出质疑!   保护孩子就是保护华夏的未来!   ——————   “果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花泗浏览完毕,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作为红光娱乐名义上的BOSS,楚辛科在他对面的位置,翘着二郎腿闲闲道:“感情我们这又是上热搜,又是上新闻,最后是冲你来的啊?”   “还不是站队惹出来的……”花泗叹了口气,“娱乐圈现在是信息传递最快的地方之一,我原本是不想碰的,后来发现要是再不插手,就只有被人啃光骨头的下场了,结果还是没来得及赶上。”   “毕竟上头最怕群众抗议,你也是刚好撞枪口上。”楚辛科啧啧赞叹道,“这剪辑能力也是绝了啊,那么多无关的事拼凑在一起,最后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我都想去偷学两招了。”   明明现在网上都快闹成一窝蜂了,他倒是气定神闲,丝毫看不出着急的味道。   “既然他们主动出招,那我也好对付……”花泗揉了揉头,“就是少不了要出血了。”   “断尾保命,壁虎都知道的事,你也没什么好心痛的吧。”楚辛科点了支烟,“我就担心呢,这招还没全翻出来,后续还有要跟你慢慢翻旧账的,你觉得你对付得过来吗?”   花泗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本来觉得应付得过来的,被你这一口毒奶奶上,就说不准了。你这乌鸦嘴就不能说点让我听着心情愉快的话吗?”   楚辛科想了想,真心实意道:“那我祝你早日退休?”   “……我怕是真的要被你奶死了。” 第 208 章   此时, 红光宿舍中, 也是一片愁云笼罩的景象。   “哎……怎么办……”花潜唉声叹气道,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这下不就糟糕了吗……”   “是啊……”白虹煜赞同道, “没想到角度这么刁钻,我总感觉这不像是灿宏的风格啊,好歹也是同行,怎么像是要往死里整……”   花潜哭丧着脸, 哀嚎道:“这下大家都知道我是花家少爷了……我这还怎么低调啊……”   “就是啊……”   白虹煜随口应了一句,刚想继续往下理理思路,猛然间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望向花潜, 不确定道:“你刚才说啥?”   “完蛋了,作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翩翩公子哥,背景还没爆出来呢,就已经是被人头破血流地抢了,这下我的身边又要多多少的莺莺燕燕啊……”花潜长吁短叹,“你说像我这样钻石一般皎洁耀眼的人儿,无论躲到哪里,都逃不过被人疯狂迷恋的结局。也许只有躲到外太空, 才能保这地球和平了……”   白虹煜:“……”   对上这样子的花潜, 白虹煜总觉得自己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只好留这位绝世美男子一个人对着手机的自拍界面不住地忧郁叹息, 把目光转向林溯雨:“别告诉我, 这也是在你意料之中的事……”   林溯雨摊手道:“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你当我能掐会算还是觉得我是幕后黑手啊,我只是个还没来得及去学校念书的高中生哎。我又不是在岛国念书,也不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别把我想成那种会翻手云覆手雨的大BOSS行吗?”   白虹煜一噎。   “不过这件事我觉得和灿宏倒是没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他们应该也只是拿钱办事,就像那个跳出来第一个发声的瓜哥。”林溯雨伸了个懒腰,“虽然看起来矛头是直指花家,我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件事超出我们能了解的范畴了,静观其变吧。”   白虹煜想了想,心里一惊:“你是说……”   “想独善其身没那么简单,我们也不过就是被那一点点余波带到的小虾米而已,再怎么扑腾,火烧到身上的时候还是得死,区别就是早死晚死而已。”林溯雨显得很无所谓,“看开点吧,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真摊上这种事也是没办法。富贵险中求,只要这波挺过去,有的是机会慢慢算。”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任人这么泼脏水?”   “换个好听点的词,叫‘韬光养晦’。”林溯雨提醒道,“你现在跳越高,到时候要是被注意到的话,也死得越快。做到这种程度的生意,谁也不比谁干净,要真铁了心清算,抓一个准一个,就看想不想抓了……”   白虹煜无话可说了。   当下千光排名前列的练习生基本上都是背后有资本撑着,真要好好算算花钱买排名的黑幕,谁也逃不掉。一个小综艺尚且如此,别处也就更不用说了,算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常规操作。   “就算以后真的能真相大白……那也没什么用了,我们现在失去的机会,包括未来的发展,没准都要断送在这里。”白虹煜无奈道,“以后博个‘哎呀当初原来是错怪他们了’的惋惜有什么意义,迟到的正义跟缺席有什么区别。”   人生有几个风华正茂的青春年少时期呢。   在枯萎的小树边展望“如果当年没有这般这般,现在也该成为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的未来,除了让人心生戚戚以外,似乎也仅有警示后人的作用了。   至于那颗还没来得及成长便枯死的小树,谁又有资格替它原谅“当年”呢。   “现在保持静默,又不等同于被动挨打……”林溯雨耸肩,“好戏还在后头,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三天之内,这件事一定还有后续,现在出面,谁也不知道他们手里头还有什么招。等他们把底牌打完,再见招拆招。”   一直抱着手机的花潜“啊”了一声:“那个瓜哥的围脖看不到了,显示界面不存在。”   白虹煜惊道:“你哥出手了?联系删博了?这也太快了吧。等一下,现在热度这么高,删博有用吗,确定不会让舆论反弹得更高?”   “不知道啊,他应该知道这种时候越删只会越多人关注这件事吧……”花潜随手点了一下瓜哥最新的围脖,“咦,这些评论怎么回事……”   看到评论和转发说辞一致的“瓜哥你要注意安全”,“瓜哥我真的要哭了,请你扛不住的时候就不要说话了,我们永远记得你的这一刻英勇”,“瓜哥你要是真的进去了,我们就去静坐抗议把你捞出来”,花潜沉默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啊!他要是真的进监狱了,那也是因为造谣诽谤进去的好吗!   林溯雨接过花潜的手机,看了两眼,又还了回去:“十有八九是营销号自己删掉的吧,围脖高层的反应才没有这么快……控评这一套倒是深得娱乐圈精髓啊,说他以前是干记者的,我信了。”   “自己删掉的?为什么啊?”   “喏,他自己都在最后写了‘再过不久,大概这条信息你们就要看不见了,也许我本人也要被喊去喝茶’,做戏总得做全套吧……你看他这一删,不畏黑恶势力的形象不就立起来了,这下转发肯定更疯了。就算之后真的因为造谣公开道歉了,大家也会脑补一个‘被黑恶势力强压着不得不低头的傲骨英雄’的形象,你说这退路都给想好,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那能有什么办法。哎,上学的时候,他的传播学应该学得不错,知识就是挣钱的流量啊。”林溯雨想了想,又笑道,“我瞎说的,我也不知道记者要不要学传播学。”   花潜怒气冲冲地扔下手机,往床褥上一倒:“我真的要给气死了,这都什么人啊……”   “这年头,你不搞事,事也会来搞你,除非你一辈子都别冒尖。”林溯雨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更没有自己此时正被泼污水的愤怒,“他们用这种手段整我们,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整回去嘛,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感觉到衣兜里传出的震动,顺手拿出手机。   他把罗筱设置为了特别关注,不过这个功能大多数时候也排不上什么用场,毕竟罗筱的围脖都是他打理的——这是他和罗筱商定以后的结果,罗筱对当公众人物的弯弯道道不太了解,对在公共平台表达个人心声也没什么兴趣,索性发什么内容全听他的。   因此,能接收到这个提醒,对林溯雨来说当真是一件不太常见的事情。   只看了一眼,林溯雨的脸色就变了。   ——————   【罗筱今天没有喝奶茶】:对于今天突然出现的各种传闻,很多关心我的朋友们都来询问我,我在这里也有一些想说的事情,也就很坦诚地在这里和大家交代一下。第一,去“红光”的面试并不是只有溯雨一个,我当时是和他一起去的。第二,在这个节目以前,我们二人并不认识红光娱乐的人,但这不妨碍我们在节目拍摄的过程中成为好朋友,他们都是很友好也很善良的人,和我在淞州面试的红光并不是同一个公司,我想也许是巧合居多。第三,有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我也知道,但全部都是无稽之谈,我和溯雨都是很普通的高中生,能够晋级靠也是粉丝对我们的喜欢与支持,这些话对我的兄弟是很大的中伤,对我也是伤害。我知道我说这种话没什么资格,但还是恳请大家能够以更温和善意的眼光去看待他,感谢大家。   ——————   “我回去一趟……”   林溯雨霍然起身,将手机塞回衣兜,急匆匆地拉开门,脸上焦急的神情便化为了愕然。   “筱、筱筱……?”   站在红光宿舍门口的黑发少年定定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瞳中映出走廊的白炽灯光。   林溯雨被这开门见筱的意外发展给惊得有些结巴:“你、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也没多久吧,因为我猜你看到我发围脖,就会出来。发出去以前,我也想过你会不会刚好没看到,不过现在看起来,我还是很了解你的。”罗筱的声音很平淡,“溯雨,我有事想问问你,你现在……有空吗?”   ※※※※※※※※※※※※※※※※※※※※   本文按照正常的思路,后续走向应该是这样的。   花家被竞争对手搞了下去,阿花排名一掉再掉,无心继续留在节目组里录制节目,红光集体提前出局,雨哥背负洗刷不掉的黑锅回家种红薯,阿筱一个人在千光孤立无援不知该如何是好,至此全文完结,第二部《为了兄弟出道我决定成为红薯大王》敬请期待。   理(亲)智(友)阻止了我这么写。   毕竟我真的很怕被杀掉…… 第 209 章   “外头风大, 有什么想说的就在这里说吧。”林溯雨停下脚步, 神情镇定。   在苍白的白炽灯光下, 罗筱的表情看上去比平日里更为冷漠,眼眸清清冷冷宛若粼粼湖面, 宛如刺骨的冰水上盛着一弯残月,明亮而凛冽。   对好友的脾气再了解不过,林溯雨自然明白罗筱是紧张了,紧张得不自觉摆出了自我保护的面瘫姿态。   如若是更之前的他, 大概这个时候早就善解人意地替他解围了。但现在的林溯雨心底明了罗筱的来意,除了保持沉默以外,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罗筱了解他,他又何尝不是最了解罗筱的人, 他连罗筱会找上门来单独谈话这件事都预料到了——只是,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的事到临头,他却只能压抑着叹气的冲动,维持住表面的淡定。   在罗筱面前装无事发生这种事他做过很多次,兴许是太相信他了,罗筱很少会怀疑他说的话,能蒙混过去的情况倒占了十之八九。只是这次, 罗筱心里已然有了怀疑, 想要骗过心思细腻又敏锐的好友, 并不是太简单的事。   罗筱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样子看着冷漠又疏离, 话一出口,林溯雨便听到了他话语中不甚明显的颤音:“网上的事,是假的,对吧?”   “网上的事这么多,你说哪一件?”林溯雨一扬眉,神情很是随意,“我想想,今天网上都出了什么大事……李悦儿新剧爆出投资人加塞女配,身为女主角的李悦儿戏份被剪到不如女三。Curve即将回归发行新专辑,文季老师一天飞遍高丽、华夏和岛国。23岁便成为影后的高以纯新电影开拍在即,合作导演是被称为‘烂片炮制机’的苏平,苏平还说这次剧本是为她量身定制……”   “溯雨。”   在空荡的走廊中,他的声音即使轻得像是柳叶上的水珠坠敲青石砖,也清晰得足以打断这个东拉西扯就是不讲正题的少年。   大概是这样的林溯雨让他的心逐渐慌乱了起来,罗筱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关于红光的事,确实是巧合,对吧?”   他不觉得林溯雨会和那些事沾边,因此才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替好友说话,不管他粉丝怎么对他的“低情商”痛心疾首,这一点他并没有改正的意思。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对那些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做到无动于衷的地步,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年仅十六岁的小少年,有些话他还是想听好友亲自说一遍,好让自己有些惴惴的心安稳下来,   而这颗毫无动摇的心,此时在林溯雨的不言不语中,逐渐变得不稳。   “……喂,说句话呀,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罗筱真的慌了,“你又打算吓唬我啊?别这样行不行,我……”   “筱筱,是真的。”   仅仅五个字,就让罗筱的脸色白得像是落在房檐的雪。   “你骗人。”罗筱脱口而出,“你骗得了别人,你还想骗我?面试明明就是我俩一起去的,你是不是又想把我摘出去,自己一个人背锅……”   “筱筱。”林溯雨的叹气声很轻,但怜悯之感溢于言表,“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所以我也不想瞒你,其实呢,这次事件就是我自己策划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被人扣了黑锅。现在网上骂我骂得那么凶,也是我设计好的,等到过两天,现在的形式立马就会反转。如果操作得当,我通过这半个月的时间打个翻身仗不是问题。不知道你怎么老是觉得我是受害者,你设身处地想一想,我一个35名的练习生,有谁会吃饱了撑的来陷害我?”   罗筱愣住了。   “筱筱,以前你总是说,自己不想营销,不想炒作,可是事实上呢,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你不营销不炒作,你就等死好了。”林溯雨的表情显得很无所谓,“以前呢,我觉得,你开心就好,我对娱乐圈也没什么执着,所以通通听你的。但是……人是会变的啊。我现在排名已经很危险了,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翻身,不尽快把自己的人气炒上去,我铁定要出局。刚好呢红光那边又需要一个人帮忙引开注意力,我就自告奋勇了呗。”   “你这样子炒作,要是不小心失手了,你想过……”   “我想过啊,可是你有什么更稳妥的办法能让我进下一轮,甚至出道吗?”林溯雨惊讶道,“你现在排名稳当得很,只要维持住现在的人气,晋级没有任何难度。这样的你对一个随时都可能出局、离开舞台的人说‘你不要营销炒作了’,筱筱你不觉得你真的很残忍吗?”   “我……”   “况且筱筱你也说过吧,只要我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我现在做的事顶多算违背道德,但还没到违法的地步吧?”林溯雨歪了下头,认真问道,“难道说筱筱你是骗我的吗?一想到可以继续留在舞台上,我开心得不得了。我到现在才找到了我想做的事,有了我想实现的梦想,难道你要我亲手把它抛弃掉吗?”   面对林溯雨的步步紧逼,本来一副质问模样的罗筱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他本就不是那类会在吵架中占上风的人,此时轻而易举便被林溯雨转移了注意力,落入了他的言语陷阱里。   “筱筱你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林溯雨说罢,当真旁若无人地转过身,一副兴趣缺缺无意多说的模样。   ——却是被罗筱一把拉住了。   通过那只紧紧握着他手臂的手,一股热流从掌心的位置传来,灼热得像是岩浆沸腾。   和他偏低的体温不同,罗筱的手心一直很暖和,一如那颗温暖又柔和的心。   而此刻,这只在冬天都能让人感觉仿佛在火堆边的手,正在颤抖。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做这种事,真的、觉得很开心吗?”   到底是太了解他了,即使黑发少年拼了命地压抑着内心的真实情绪,林溯雨依然轻而易举地听出了话语背后被藏起的哭腔。   他不带任何情绪地平静回道:“我想做我自己觉得开心的事,所以,筱筱,你要是不认同我的话,就不要再来管我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就各自走自己的路吧。”   金发少年的语气没有半分起伏,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又必须去做的事。冰冷的白炽灯光下,他的眼眸凉如玻璃,空洞得映不出一丝一毫人应有的情绪。   这样的眼神,罗筱觉得自己应当是熟悉的,几乎每一次林溯雨露出这种神情时,他都要拉响全身的警报,严防死守,务必要把好友再拉回正轨。   但独独这一次,却是陌生得让他甚至吐不出一个字。   “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别来找我了。”   说罢,他抬起手,轻轻地落在了罗筱的手背上。   而后,缓慢而坚定地,把他的手拉了下去。   仿佛被他拉开的那一瞬间,罗筱便丧失了身上全部的力气,被林溯雨松开后,那只手便无力地重重滑落到身侧。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林溯雨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如灌了千斤的铅块一般重重地沉了下去,自己仿佛在深海中不断地坠落,被厚重粘稠的水压无死角地包裹,这让他一瞬间有窒息的错觉。   鱼无法离开水生活,而他现在却是背叛了他生存的规则,义无反顾地跃出海面。   他迈出了第一步。   他没办法想象自己离开罗筱会是什么样子的,足足十年的时光,比3650天还要久远的日日夜夜,他的生命建立于罗筱的每一次呼吸之上,是以爱为名、接近扭曲的无底线讨好。   从一开始,他们的地位就不是对等的,只是他隐藏得太好——亦或是连他自己都快要把这份没有安全感的恐慌所遗忘。   他迈出了第二步。   脑中似乎有人在不住地叫嚣着什么。   他会死的,死在阳光普照的沙滩上。   他迈出了第三步。   从心底挣扎着浮出的濒死感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烟消云散,如潮水般退开。   他的身形有些踉跄,好似将嵌入血肉的枷锁扔下,在适应这种轻松感后,他的脚步逐渐轻快了起来。   明明心口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悲伤,在那股落泪冲动的驱使下,他最后露出的……却是灿烂得仿佛阳光刺破天光、没有一丝阴霾的笑容。   他的灵魂终于伤痕累累地站了起来。   等走到拐角处,眼前的世界已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林溯雨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眸中只剩坚定和决绝。   下一次,就能和筱筱平等地对话了吧。   那个时候,一定要好好道歉才行啊。 第 210 章   直到在原地呆呆地站了许久, 直到指尖涌上钝钝的木然感, 罗筱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冰凉的液体早已在脸上干涸。从浑浑噩噩的混沌中剥离, 失重般的浮空感逐渐消退,重归现实的罗筱却回想不起来自己在刚才的失神状态里想了些什么。   ——又或许, 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兀自抗拒着现实。   人是会变的。   林溯雨的这句话在他脑中嗡嗡作响。   他当然知道人是会变的,连他自己也在潜移默化中被周遭的环境推搡着改变了许多,但当下发生的一切仍让他不知所措, 甚至久违地生出了想要逃避的冲动。   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他和溯雨现在本应该在同一个班级,听着讲台上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敲出的哒哒声,就着在头顶一圈圈旋转的风扇, 在书本的空白处奋笔疾书。   他还是和林溯雨一起上下学,大清早的睡眼惺忪地去拍对方的房间门,课间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周末一起在客厅打游戏,累了就裹着毛毯在地板上一躺。   买菜的时候,因为自家兄弟嘴甜,卖菜的阿姨会开心地往他们手里多塞一把葱,而他只需要在林溯雨身后默默地掏出钱包付钱就可以了。   连老年生活都憧憬着能跟林溯雨买同一个小区的房子, 他所有的人生规划里都有“林溯雨”这三个字, 而现在, 这些被他放在心里好好珍藏起来的“未来”, 似乎全部化为泡影。   以后要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 那要怎么生活才好。   如果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当初他还会不会那么坚定地说自己想要进娱乐圈,在舞台上发光发亮成为偶像?   他吐出气,不再去想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尽管在那一刻,他确实是泛起了悔意。   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果”,下决心去做了的话,就不要沉溺于后悔中。   更何况……隐患早就埋下,这并不是他选择避开娱乐圈就能绕开的问题,而是只要他们继续相处、未来就一定会爆发的矛盾。   事到如今,罗筱才不得不承认,林溯雨说得没错。   他们并不是一类人。   如果他们不是一开始就生活在同一个家庭,经过了整整十年的相依为命,而仅仅以陌生人的身份在《全民偶像》的拍摄现场相遇,大概他们只会成为路上点头打个招呼的同事吧。   经过反复的思考,罗筱悲哀地发现,这也许并不是“大概”,而是无限接近事实的猜想。   道不同不相为谋。   想起这句话,罗筱顿时感到胸口钝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是了,也许溯雨说的是对的,如果意见不一,而成为偶像对他又如此重要的话,为了保留两个人最后的情面,恐怕也只有早早地分道扬镳这一条路了。   林溯雨说话真真假假让人分辨不清,但如果这真是他自己希望的,那作为好友,除了送上祝福,罗筱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毕竟,人并不能选择和什么样的人成为家庭成员,无法互相理解的情况比比皆是。现在想来,面对他一直以来的横加干涉,兴许林溯雨心中早已对此感到了疲倦和失望,所以此刻才以这样激烈而无法自控的指责态度表达自己的不满。   罗筱觉得自己也许该反思一下,他是不是太习惯把自己放在哥哥的位置上了,对于自己不认同的观念便盖上“我为你好”的章,逼迫着自己兄弟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如今娱乐圈炒作营销成风,如果大家都这么做的话,为什么林溯雨不可以做呢?他自己不喜欢,没问题啊,他自己不营销炒作就是了,凭什么要林溯雨也陪他一起苦熬呢?   想到这里,罗筱的思绪一顿,突然意识到了林溯雨这一行为对自己的打击有多大。   大到……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一整套日趋成熟的三观,甚至还有破碎崩解的征兆。   他的所作所为是对的吗?   这种问题似乎并不会有答案,正如这世上许多事也并没有对错可言。   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神色茫然怔忪。   不知为何,透过这片纯白色的光芒,他看到的却是那个还带着灼夏气味的早晨、他和林溯雨在屋顶一起迎来的日升晨光。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啊,没准以后我俩就分开做自己的事了呢,你也交了新朋友,去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不会的,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现在看来,当时那随口的戏言,却是一语成谶。   回想好友刚才的表情和那句“以后别来找我了”,罗筱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感,仿佛林溯雨早就对他心存不满,只是碍于情面一直忍让着他,把话讲得那么不留余地,除却是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更是出于积怨已久的报复心态。   以前从来不会对他发一句火的林溯雨,终于也会冲着他生气了。   这段时间就尊重他的意思,不要主动去找他了吧,给两个人一点余地来缓冲情绪。   他呵出气,把脑中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   如果要维持这段友情,在思想观念差异如此巨大的情况下,势必需要有人让步。既然以前的林溯雨可以迁就他,那他现在做出退让,似乎也什么不可以。   只是,这尺度到底要退到哪种程度,他还需要再好好想想。   而除却这个问题,他更担忧的,却是另一件事——   这件事真的会如好友所说,在之后几天内有巨大的反转吗?   尽管林溯雨表现得胜券在握,但罗筱心头的不安却始终挥之不去。   除却林溯雨,这件事还牵扯到了红光娱乐,对方那来势汹汹的模样让他隐约觉得这似乎并不如好友口中的那般单纯。   找个人……问问?   …………   “……阿筱?”   沈以榕一打开门,礼貌性质的微笑便变成了真心的灿烂笑容,十分惊喜道:“你这么这个点来找我?”   “有……打扰到你吗?”   “没有啊,我还在记歌词呢。”沈以榕把罗筱拉了进来,从里头传出震天响的音乐便更大声了些。   “谁啊大晚上的还过来……罗筱?”匡达盛顶着不满的表情转过头,“你们感情未免也太好了吧,要不要我收拾一下床把位置腾给你,你今晚就睡这儿,还方便你跟他两个人秉烛夜游啊。”   哪怕是出于好意的说法,被匡达盛这一脸不爽的模样说出来,也仿佛像是在讥讽人。   罗筱悄悄对沈以榕道:“你上次不是说受不了他,准备要搬宿舍吗?怎么还跟他住一块儿?”   沈以榕:“……其实我是无所谓的,我那会儿不是为了不崩人设嘛。”   “你那会儿有什么人设?”   “……呃,柔弱无害仿佛一朵娇花的娇弱小男孩?”   “……”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罗筱才干咳一声,想起自己的来意:“那个,我想问问……就今天那个事,你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面对罗筱的拼命暗示,答应了林溯雨会好好瞒着他的沈以榕沉默了。   在罗筱殷切的期盼目光中,沈以榕终于开口了:“你……歌词背得怎么样了?”   罗筱:“……”   这话题转移的生硬程度都快赶上以前还在学校里的他了吧!?   “我是说,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我们今晚就熬夜通宵背歌词吧!”沈以榕似乎压根没有感受到罗筱谴责的目光,非常英勇地拿出手机,看着歌词道,“王子离开的那一刻可曾后悔吗?爱情的花朵凋谢了,还能绽放吗?我知道醒来后恍如一场梦,但为何……”   看罗筱不说话,拿了电动牙刷当话筒的沈以榕催促道:“阿筱,接啊,不然显得我很尬啊。”   罗筱:“……但为何,眼泪会将我包裹。”   为何呢?   因为他现在已经泪成长河了!   都瞒着他,很好玩儿吗!?一个个都把他当弱智一样!   匡达盛因为写了一下午那首答应跟闵凤琦合作的新歌,并不知道网上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罗筱难得过来,他便道:“不然你今晚睡我们这里吧,反正这里也就我跟他两个人了,平时又没什么人过来找他,你过来我看他还挺高兴的。他平时一副老一副傻不拉几笑嘻嘻的样子,我看他还挺寂寞的,你送给他的晴天娃娃他每天都会擦一遍,宝贝得很,我过去摸摸还要跟我生气……”   沈以榕:“……”   罗筱:“……”   自顾自扔下了一个炸丨弹,匡达盛便继续埋头调试音轨了,完全不顾身边两个已经石化成了雕像的木头人。   罗筱小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沈以榕僵硬道:“……你放心,我会找个机会把他打一顿的,让他嘴巴藏不住事,听小凤儿的,套个麻袋拖厕所里打一顿我看就老实了。”   罗筱:“……???”   崩人设了啊以榕同学! 第 211 章   一声惊雷, 夜色打了个颤。   林溯雨睡觉一向沉, 硬是被这声闷雷惊得直接从床上卧了起来, 迷糊地向窗户的方向望去。   恰好又一道刺白的闪电划过,让他不甚舒服地半眯起了眼。   窗帘没拉上, 坠在窗边,化为两片漆黑的剪影。   这一般是罗筱去拉的。   想到这里,他穿上淡粉色、还带着可爱兔耳朵的毛绒拖鞋,抬头看了一下罗筱的床铺, 又伸手触碰了一下——冰的。   今晚罗筱没回自己宿舍睡觉。   想来也是,罗筱那样的性格,被他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了”,大概短期内都没办法和他正面打招呼了。   想起来以前白虹煜说他只是看起来脾气好, 骨子里实际上是非常强硬的人,林溯雨禁不住心里默默感慨,白哥不愧是混过社会的,看人眼光果真毒辣。   没办法好好向好友解释,兴许他真是除了自己谁也不相信——甚至有时候连自己也无法信任,宁可仗着好友会无条件原谅、信任他的性格说出了伤人的话。   自以为是这个词大概是为他量身发明的。   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林溯雨也不知道,但现在再考虑自己的手段是不是过激也无济于事了。况且, 他自始至终也没有改的意思, 他只是在赌, 赌罗筱会接受这样任性又糟糕的他。   望着窗外发了会呆, 他刚准备把窗帘拉上, 只听见身后传来被子摩擦的窸窣声,紧接着就是一声“谁啊”的惊叫。   大概是他站在窗边的黑影让陆正霖误以为是进了贼,迷迷糊糊的声音因为惊恐还有些走音。   “又失眠?”林溯雨瞥了他一眼,“我总共也没几次晚上起来,每回你都醒着。兄弟我看你是跟我有心灵犀啊,每次都逮我起来的时候失眠。”   陆正霖炸开的头发正邋里邋遢地堆在头上,像是一堆蓬乱的杂草。   他平时十分注意形象,但在这种深夜时刻,他的意志力消耗殆尽,也没了白天那一丝不苟保持完美外表的力气。   听到林溯雨没营养的调侃,陆正霖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翻个白眼或者冷笑一声的,但他只是往后一倒,把被子往上一拉,把头蒙住试图装死。   随着比赛进程往后推移,还留在千光的人或多或少都出现了睡眠问题,尤其是在公布排名的前夜,有些人甚至会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陆正霖的睡眠障碍比起其他人还要严重得多,哪怕能够在熄灯的时间入睡,他也会平均两个小时醒一次,一整夜醒醒睡睡,反反复复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而后心生烦躁。   游弋倒是睡眠质量一如既往的好,哪怕林溯雨就在他床边上说话,他也毫无清醒的征兆,似乎正在梦境里快意畅游。   在被子里闭着眼睛躺了会儿,陆正霖沉不住气地拿眼睛往外一瞟,既意料之中又无比绝望地发现,林溯雨正饶有兴致地扒着他床铺边的栏杆,一副围观珍稀动物的啧啧称奇模样。   “……你想干嘛?”陆正霖觉得自己本就疼的脑子愈发痛了。   “我就随便看看,趁现在还能看到你,珍惜一下我们的共处时光。”林溯雨理直气壮道,“把你的音容笑貌都印在脑子里,以后还能再拿出来好好反复回味。毕竟陆老师您以后可是顶级流量了,我作为你曾经的舍友,怎么着也得沾点光,以后回学校也好跟同班同学炫耀啊。”   林溯雨你是人渣吗?   你不说垃圾话会死是吗?   大晚上的这演给谁看呢?   在内心咆哮着发出了灵魂三连问,陆正霖想了又想,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拍了拍林溯雨的额头,赶苍蝇一般含含糊糊道:“已经很迟了,好好睡觉行不行?”   “行吧。”   林溯雨应得意外干脆,这让陆正霖反而感觉心里毛毛的,又一翻身坐起来,拧起眉瞪他。   和他对瞪了一会儿,陆正霖隐约觉得这种他在上头望,林溯雨一脸无辜地在下头瞅的场景似曾相识,在心中第不知道多少次发誓自己一定要从这个垃圾宿舍搬出去,陆正霖忍不住了:“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我哪有不开心,陆哥你想多了。”林溯雨若无其事道,“我现在挺开心的,还想邀请你去月光下翩翩起舞呢。”   闻言陆正霖的脸皱在了一起,想了好半天要不要说出来,最后决定遵从本心:“你他妈给我滚行不行?”   “好歹我们现在即使舍友又是队友……”林溯雨委屈巴巴道,“你不对我好一点,到时候要是公演的时候,我吓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不小心步子迈太大把你的正脸挡住了怎么办。”   摸着良心说话,林溯雨每次露出这种“心痛痛你都不哄哄我”的委屈表情,确实是很让人母(父?)爱泛滥的。   但现在听着他的话,陆正霖怎么瞧怎么都觉得这张脸面目可憎,默念了好几遍“杀人犯法”,才“善意”提醒道:“我知道今天那事儿弄得你压力很大,你要是想解压,也行,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千光的高层,要不然你把柏北洋抓起来当沙袋练拳,行不行?要是还不解气,我柜子里放着刀,你懂我的意思吧?”   那把刀陆正霖是用来切水果的,自从担心林溯雨会大晚上杀人以后,这把水果刀就被他锁在柜子深处了。   如果林溯雨当真把它要走了,等林溯雨一出门,他就把房门给锁上,把窗户也锁上,自己则在屋子里当个缩头王八。   “那倒不必了。”林溯雨点头,“冤有头债有主,陆哥,你这话说得有水平啊,我林某人甘拜下风。”   陆正霖:“……”   就在陆正霖被这直白得让人头冒问号的商业尬吹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却见林溯雨直起身,微笑道:“说起来……陆哥,现在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基本上也都知根知底了,但你的背景还是挺神秘的啊,我还挺好奇的,陆哥你签的是哪家啊?能不能介绍给我也认识认识?”   陆正霖一愣,林溯雨这句话问得他本能觉得不怀好意,拒绝道:“我的工作室目前人手不够,就够运作我一个人,暂时还没有签别人的想法……”   话一出口,他才想起来自己以前邀请过罗筱,罗筱十有八九跟林溯雨说过这事了。但好歹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了,就算林溯雨要不识趣地提起来这茬,他也有的是理由搪塞过去。   林溯雨笑了一声:“也是,你可是奔着C位去的人……现在竞争对手一个个出事了,也难怪会失眠了,我要是你,我也做梦都要笑醒了。”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陆正霖皱了下眉,面带不善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祝你顺利吧。”林溯雨耸耸肩,退开了一步,“做个好梦。”   退开以前,他还很贴心地帮陆正霖把快掉下来的被子塞了回去,一副精心呵护温室花朵的矫揉造作模样。   “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我看按目前这情况,你没准还会被节目组勒令退赛,那就轮不到你担心我的C位稳不稳当了。”   话一出口,陆正霖又有些懊恼自己的多言,可林溯雨那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又着实让人恼火,不讥讽两句他总觉得堵得慌。   没听到林溯雨回答,他还以为对方是躺下睡了。结果在闭上眼酝酿睡意的时候,他听见林溯雨的声音隔着床板传来:“我担心完我自己了,请问陆老师,现在我可以担心你的C位了吗?”   陆正霖:“……你他妈给我滚行不行?” 第 212 章   陆正霖说勒令退赛只是随便说说, 谁知道第二天一起来, 看到手机推送的消息, 他的心里打了个突,头顶似有乌云笼罩而来。   “揭秘花氏集团发家史!每一张钞票上都沾着水灾受害者的鲜血!”——这种有标题党嫌疑的震惊体很是博人眼球, 陆正霖本是在刷牙的时候匆匆一瞥,点进去以后,手里的动作不由自主便慢了下来。   文章并不长,充分照顾了现代人用碎片时间阅读八卦新闻的特点, 并且舍弃了新闻应有的理智与公正,而是以情绪性的用词极尽煽动——让人看完以后恨不得能立刻抄起家伙冲去花家打砸烧抢,替天行道。   但抛开这些明显带有立场、情绪色彩浓厚的地方,仅以冷酷的眼神来审视, 这依然是一件血淋淋的惨案。   因为私自吞没了给东瓯水灾受害者的巨额补偿款,并且借灾害的理由强行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大量的土地,以此作为迈向致富腾飞之路的第一块垫脚石。   而那些水灾难民,先是经历了被困于茫茫水上的惶恐无措,后又体验了田地被淹、房屋毁损,一夜之间积蓄毁于一旦的痛苦,得不到安置费,青壮年选择了背井离乡去外打工, 而一些腿脚不便的孤寡老人则是在绝望中选择投入水库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再看如今花家坐拥上百亿的资产, 这建在白骨堆上的荣华富贵, 怎么看都像是一种黑色幽默。   尽管如今当家人已换成了花泗, 但勤劳质朴的华夏人民秉承着“父债子还”的朴素观念, 纷纷在网络上激昂地声讨起了花家。   等看完以后,陆正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含着牙膏沫,慌不迭地拿起水杯漱口,脸皱成一团。   辛辣的薄荷味泡得他感觉牙齿都快融化了。   除非是专门做金融行业的,一般人很难会提起兴趣去探寻一个巨型公司的发家史,多数人只是根据手中软件的推送消息,选择性地接受着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新闻事件。   在这个大众普遍有了更多选择的信息爆炸时代,话语权却依然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主要的火力集中于花家,而在娱乐圈,争议点也多聚拢在花潜身上。   这和之前那些小打小闹的所谓黑红路线并不是同一个性质,说白了,商人逐利,千光才无所谓被不明真相的网友逮着骂。哪怕自己祖宗十八代每天都要在粉丝嘴里被刨个几百上千遍,只要能提高关注度,钱入口袋里了,那一小撮人的感受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你们骂个爽好了,骂到最后,还不是要给我乖乖送钱?   但这种性质的负面消息却是足以致命的,一个弄不好,受牵连都是小事,只怕最后要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一天能上几十个热搜霸屏的千光,这周居然安静如鸡,比鹌鹑都乖巧。   而比当缩头王八羔子的千光更乖巧的,则是坐在米娜跟前的林溯雨。   “怎么回事?”   把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米娜厉声喝道:“这是你能接触的层面吗?林溯雨,人家这种东西都避之不及恨不得能躲得远远的,你倒好,赶集似的往上凑,你这是怕自己吃屎赶不上热乎呢?啊?”   在说到最后时,她的声音尖锐得像是发出报警信号的蜂鸣器。   显然是气急了,米娜居然连名带姓地喊了他的名字。看她咬牙切齿的模样,林溯雨相信,如若不是生在法律束缚的文明时代,气急败坏的米娜小姐此刻大概会抄起斧头,对着他的头顶就来一下。   “因为我想红啊。”林溯雨一脸认真道,“像我这种小人物,想要往上爬,投奔个大点儿的山头就是我能想到最快的捷径了。而且也有安全保障,只要靠山不倒,我怎么着也能喝口汤。我总不能指望千光心情好,瞅我顺眼,一高兴就把我安排上了吧?”   “安全,安全个屁!”米娜气得爆粗了,“你看看你现在给弄成什么样了,那几个最顶上的不一定有事,到时候出点血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换个位置还能继续威风。可要整你这样没权没势没背景的人,玩儿死你只需要一根小手指……”   林溯雨摊手:“可问题是,大家现在眼睛都瞅着花潜呢,谁来管我啊,到时候这个山头混不下去了,我马甲一脱,套个新马甲去别的地方混,那不也更方便吗?再说了,我跟花潜他们关系好,都知道呢,我不去惹别人,事儿也来找我啊,这不就先拿我开刀了吗?姐,我是真的冤枉啊,你看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现在网上都在说我被包养,我心里好苦啊!”   这么说着,林溯雨当真一揪袖子,呜呜地开始装模作样地拭泪。   本来一肚子火的米娜被他这装腔作势的样子给气笑了,一屁股坐回座椅,才发现自己大冬天的被急出了一身汗。   千光高层都为这件事惴惴不安,谁也不敢在事态明朗以前表态,导致现在呈现出一种诡异静止局面。他们不好找花潜询问,只能挨个挑他周围的人拐弯抹角地打探,再不济也要拉过来敲打一二。   这几天练习生基本都被喊去谈话过,一时间宿舍里也人心惶惶。新舞台表演在即,气氛却相当凝重压抑,人人自危,甚至有《全民偶像》可能停播的传闻四处流窜,经过口耳相传,有往愈演愈烈的方向发展。   林溯雨这几天可谓算是过了把视觉焦点的瘾,除了花潜家出的大事,就是他的包养事件最博人眼球。由于金融圈子的事,追星圈多半没什么兴趣,再加上刻意的重点模糊转移,这两天林溯雨这三个字的提及率居然盖过了花潜,大有成为新一代背锅侠的趋势。   对此,林溯雨表示态度乐观:“我红了,高兴。”   短短五个字,差点把米娜气到脑溢血,觉得自己的血压就跟火箭喷射一样蹭蹭往上升。   “别的我也不想跟你扯了……”米娜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就老实说吧,你知道多少?我看你和花潜都不着急,是不是花家后头那位准备出手了?”   林溯雨回想了一下,诚实道:“别人我不知道,花潜不着急,应该只是因为他没心没肺吧。”   不然,一个脑子正常的人,怎么可能会在看了那么多危言耸听的新闻稿子以后,还快乐地振臂高呼出“打倒花氏集团分田地啦”这样的沙雕口号?   看米娜的脸垮了下来,林溯雨更无辜了:“姐,你自己想嘛,这种事怎么可能跟我和阿花说啊,我俩什么人啊,怎么可能会知道?”   “……倒也是。”米娜长长地叹了口气,“病急乱投医了,虽然李欣慧肯定比我更着急……我都拿不到什么消息,更别说是你了。算了,你回去排练吧,我也不耽误你了。”   林溯雨干脆地拉开椅子,深深地一鞠躬:“姐,我走啦?”   米娜点了下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你上次跟我说,陆正霖背后的推手来头不简单,如果千光要捧他小心玩火自焚,是哪里来的消息?”   林溯雨耸肩:“我随口说的,我讨厌他嘛,所以就背地里嚼嚼舌根,给他下下绊子咯。”   米娜:“……”   明知道这小子是在信口开河,已经有了辞职冲动的米娜也懒得继续追究了,眼睁睁看着他把门掩上,脸上神情轻松得全然不似一个正饱受口诛笔伐的人。   想起来自己刚得到消息,说是璀璨的宋明礼和花泗在私底下碰了一面,同行的似乎还有本应在天海影视城拍戏的骆冰兮,米娜不禁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总觉得,这小子在这其中横插了一脚。   她摇了摇头,把这个过于荒唐的想法赶了出去。   …………   “我俩也好久没一起吃饭了吧。”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性,在这个处处是漂亮美人的地方,她的外貌优势并不突出,只是一双圆圆的杏眼顾盼生辉。而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大概会惊呼起来,这正是今年刚23岁的年轻影帝高以纯。   坐在她对面的,则是把头发挽起、穿了件羊毛裙子的骆冰兮,人造皮草的外套被她随随便便地搁在身后,双颊被面前的火锅蒸汽熏得发红。   “都说不要点饮料了……里头糖分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骆冰兮嫌恶地把手边的果汁推开,“白开水,谢谢。”   “我每次一看到你露出这种表情我就来气……”高以纯把她推过来的果汁摆到自己面前,笑骂了一句后又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无事就不能登你这三宝殿了?”   “别人我还信,你的话就算了吧。”高以纯端起玻璃杯饮了一口,杯子的水位一下子便降了一截,“不会是想让你弟过来我这边跑个龙套,让我替你跟苏平牵个线吧?你为你家弟弟还真是操碎了心……”   “倒不是为了他的事,他最近长大很多了,我瞧着以后我也不用担心我要养他一辈子了,没准我真能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了。”   “原来以前你是不指望的吗?”   “我哪敢指望他啊,就他那一会儿要去野人部落当野人,一会儿要去洗车行当擦车工的性子,指望他,我看我除非是失心疯了。再说了,我连爹妈都不敢指望……”   高以纯:“……这话我能转述给你弟吗?”   骆冰兮瞪起眼:“你敢!”   “……不敢,不敢,你开心就好。” 第 213 章   调侃归调侃, 高以纯也没真想要去当个碎嘴小人, 骆河泽和骆冰兮感情一向不错, 两个人早年也是相依为命过来的,她真跟骆河泽说这事儿, 怕是这傻弟弟还要跟她急眼。   她就是想逗逗骆冰兮,毕竟这位花旦在外头一向表现得滴水不漏,难得能看到她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倒是比那揣着沉稳讲大气的模样看着鲜活多了。   不过有句话叫风水轮流转, 还没等高以纯笑完,骆冰兮将手十指交叉着放在唇下,不怀好意道:“说起来,你跟你家老文的婚帖, 我什么时候能收到啊?”   刚刚还笑得眉眼弯弯的高以纯腾地直起腰,条件反射摆出矜持又不失亲切的礼貌笑容,略一颔首,以开新闻发布会的语气淡淡道:“其实我跟他不是很熟。”   骆冰兮:“……呵呵。”   装,继续装!   你们俩夫妻倒是口供一致,默契地装不熟。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跟文季那厮一模一样,打官腔都摆同款敷衍表情,你这是演给谁看呢!   两个影帝!   喔不对, 高以纯确实是影帝了。   想到这里, 骆冰兮摸了摸胸口, 觉得自己有点心梗。   知道这方面高以纯一向嘴巴牢靠, 但骆冰兮还是不死心地追问道:“你俩准备这么搞地下恋多长时间啊?婚礼打算哪里办啊?你别结婚了就回去相夫教子了啊, 趁年轻多演几部戏。就华夏影视圈儿这现状,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女演员都得给同年龄的男演员当妈了,等你回家蹲烦了,想要再复出,那会儿哪有什么好的剧给你演。千万别傻乎乎地觉得男人会爱你一辈子,牺牲青春和事业回去给他奶娃,到时候呆家里带孩子带出抑郁,还要被这群臭男人嫌东嫌西地挑剔……”   本来她只是想八卦两句,越说到最后,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已经从八卦变成发牢骚了。   高以纯维持着敷衍的微笑,一板一眼道:“我跟他是真的不熟。”   骆冰兮又瞪她,看了半天,咬牙切齿道:“我看你真是要把我给气死!”   “你是不是仇男癌晚期了啊?”高以纯好笑道,“处得来就处,处不来也可以分手啊。你要不想结婚的话,就大大方方享受谈恋爱的甜蜜呗,对方一提结婚你就踹了他找别人,这还不简单?”   骆冰兮“啧”了一声,哼哼唧唧道:“谈什么恋爱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非要选的话我宁可老了搬过来跟你一起住。”   “那也可以啊。”   骆冰兮绞起眉,打量了她一番:“你这样我可当真啦?”   高以纯若无其事道:“我家地下室还空着,给你住也无所谓,装修得可好了,还带厨房呢……咳,别那样看我,你是仙女,你住我上头,让你当阁楼上的莴苣公主,中不中?”   “那也行。”心满意足地收回自己凶狠的目光,骆冰兮终于切入了正题,正色道,“我刚才去见花泗了。”   高以纯摸着杯子的手一顿,看骆冰兮眼神认真,她皱眉道:“这种事你都掺和进去,不好吧……”   骆冰兮惊讶道:“不是我说,你家老文都给欺负成这样了,你还能忍得住啊?你是忍者神龟吗,就这么让人给霍霍啊?”   “……啊?”   “啊什么啊,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我都听我弟说过,就我弟现在参加的那个综艺,第一名天天跟你老文捆绑炒CP,一会儿甜蜜对视一会儿无比欣赏的,我都替你呕心。”   骆冰兮本想从兜里拿烟盒,想起来高以纯闻不了烟味,只好作罢:“我说你可长点心吧,得亏得你家老文上头也有人,不然早被拿去祭天了——这个词儿我用得没错吧,我弟教我的,了解一下啊。”   没心情吐槽这个晒弟狂魔,高以纯问道:“什么意思?”   “陆正霖你有印象不?你应该有吧,我不信老文没跟你私底下说过。”   “我倒是知道这个名字,但他没跟我说过……”看到骆冰兮憋笑,高以纯无奈道,“这个问题先放一边,说正事。”   看对方是真急了,骆冰兮故意先慢悠悠地喝了口白开水,才不紧不慢道:“陆正霖背后的推手,璀璨那边最开始以为是航影,后来花泗那边查不出来不是,是雾港那边的。”   高以纯脱口而出:“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   “雾港那边可排外了,从导演到演员都必须得是雾港出身,陆正霖……等一下,陆正霖是雾港的吗?”   骆冰兮放下杯子,一字一句道:“他母亲是雾港人,连家的千金。”   高以纯:“……靠!”   “虽然连家没落了,不过好歹人脉还在。雾港的影响力这些年在一点点衰退,你也看到了,现在大家对雾港出品的电影和电视剧都不感冒了,而且我总觉得有民族主义冒头的趋势……算了这些我也不多说了,你我心里清楚就好。”   她稍稍顿了会儿,才继续道:“总之,为了重新争夺市场和话语权,他们现在有意识在捧雾港的人在娱乐圈发展,潜移默化地对年轻一代进行文化输出。影视圈有仇娜,伏婕,毛晏杰,偶像这块他们就选了陆正霖。雾港以前是谁的地盘,背后站的是谁,我不用多说了吧?”   高以纯目瞪口呆地听完,怀着满腔的震惊爆粗道:“你妈【哔——】的!”   “哎,小朋友不可以骂人的喔……”仗着自己比高以纯年龄大,骆冰兮得得嗖嗖地拍了拍她的额头,“所以呢,你老文被弄得那么憋屈,也情有可原啦。”   哭笑不得地将骆冰兮的手拂去,高以纯忧心忡忡道:“这次对花家动手的,也是雾港那边的?”   “那倒不是。”想了想,骆冰兮又改口道,“——不全是。”   “怪不得你信心满满地去趟这趟浑水……”高以纯捞了一勺牛肉丸子,“但花家那事儿可是洗不白的啊,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对花家形象打击我也不多说了,就问一件事——你确定那边会轻轻揭过?”   “没必要洗白啊,某位伟人说得好,哪怕是有缺点的人,我们也要争取过来,让他们站在我们这边说话,否则就是把更多的人推离我们的阵营。我也忘了是哪位说的,有道理就行,管他呢。”骆冰兮涮了片豆皮,含糊不清道,“花泗识趣得很,就算是为了这份识趣,都值得别人把他保下来……反正在那群人心里头,底层老百姓是最好打发的了,有的是手段让他们闭嘴。”   “说得我们不是底层老百姓一样。”   “是啊,所以我再说几句就闭嘴。”骆冰兮语重心长道,“不是我恐吓你,你老文现在还在往上升,娱乐圈这种地方,要真无依无靠早给人撅下去了,现在倒好,发展那么多年,随随便便就被个雾港的给蹭热度,心里头恶心还甩不掉。你前段时间刚被邀请去做政协委员,证明你还是被认可的。要是能这方面再进一步,以后当你老文的保护伞不比指望其他人要踏实得多?锦上添花永远比不过雪中送炭,这是冒险也是机会,你考虑一下呢?”   高以纯抓了把头发,面容在火锅蒸汽中氤氲得模糊。   良久,她才吁出气,沉静道:“让我回去再想想。”   …………   “你知道,那些耍把戏的,把手伸进沸腾的油锅里却毫发无损,这是怎么做到的吗?”   柏北洋似乎也不在意沈以榕的冷淡态度,自顾自地回答道:“因为啊,所谓的油锅,并不是由全部的油构成的,上头是油,下头则是水。水的密度比油大,因此会沉到油下方。而油的沸点呢,比水的沸点要低,因此在水温上升到烫手以前,上头的油层就沸腾了,而下头的水层还处于温热的静止状态。这时候便可以将手伸进油锅里,再毫发无损地再取出来。”   “我们就是那层静止不动的水层,上边都闹得炸锅了,传到我们这里便只有风平浪静……但继续煮下去,底下的水迟早也会沸腾起来的。你继续保持现在这种游离人间的态度,被蒸发掉也是迟早的事。”   就在柏北洋以为他会把沉默保持到底的时候,沈以榕终于开口了:“我有一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说出来。”   柏北洋扶了下自己略微下滑的单片眼镜,斯文矜贵道:“你说。”   “首先,油的沸点基本都在200摄氏度以上,等油沸起来的时候,人的手伸进去早就变成炸串了。第二,确实有这个骗局没错,但人往里头加的一般是醋,醋的沸点一般是60摄氏度。最后——”   看着柏北洋的眼睛,沈以榕认真道:“我讨厌文盲,尤其是牵强附会,把一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嫁接到科学现象上结果还说错了的文盲。”   柏北洋愣了足足有十秒钟:“……我觉得你找的重点好像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他发懵的原因并不是沈以榕带了点刻薄味道的揶揄。   以前的沈以榕绝不会说出这般无厘头的话,他从没想过,沈以榕嘴里竟然还会说出这种类似于冷笑话的句子——虽然内心并不想承认,在刚才的一瞬间,面前的沈以榕确实让他联想到了罗筱。   “不,这对我来说就是重点,我不能忍受没有科学素养的文盲,而且还把一整套错误的逻辑链用漏洞百出的方式说得天衣无缝。”沈以榕平静道,“假的就是假的,哪怕你自己能自圆其说,耍把戏的时候,他们还是会往油锅里倒醋,不可能倒水的。北洋,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这世界是不会如你所愿保持静止的,我不是和你刚见面时候的沈以榕了。揪着一个过去的幻影,把自己臆想的人设强行套到我头上来,这么反复地折磨自己,你何必呢。”   直到走出几步了,他才听到身后的柏北洋幽幽道:“所以,对‘现在’的你来说,罗筱才是你心里唯一值得惦记的人,是这样没错吧?”   “罗筱没有被牵扯进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斡旋的结果,但是……谢谢你。”沈以榕顿了顿,才道,“之前的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就此一笔勾销吧。”   虽然沈以榕说得真诚,柏北洋却答非所问:“我出局的那天,你会高兴得笑起来吗?会不会觉得开心呢?”   “……不会。”   “是吗。”   柏北洋点了点头:“那样的话,我会觉得很高兴的。”   直到沈以榕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轻声道:“再见了,以榕。” 第 214 章   沈以榕并没有想到, 这次会面, 居然是他在这个地方最后一次看见柏北洋。   “你说什么?柏北洋退赛了?”   看到沈以榕错愕的表情, 闵凤琦才觉得心里平衡了一些。   对嘛!面对这样的惊天八卦,露出这种仿佛看到了外星人一般的震惊模样, 才叫正常啊!   看看其他人的反应,一个比一个淡定,仿佛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这让他很没有分享八卦的愉悦感好不好。   喔,看反应, 估计罗筱也不知道——但罗筱这种遇事就面瘫的应激行为,真的很容易给人挫败感的好吗!   “嗯,对,他退赛了, 是跟他一组的老秦和小七跟我讲的。”   章栖濂和秦野是在他们璀璨的小群进行直播的。   起先是抱怨“柏北洋怎么还没来,都迟到半个钟头了”,而后变成“坐不住了,我们要去宿舍砸门了”,最后是“怎么回事!敲门也没反应!不会是有心脏病,熬夜猝死了吧!!!”——能让聊天时很少在句子末尾加标点符号的秦野连打三个感叹号,闵凤琦都开始惊叹这一世界奇观了。   一说到这里,闵凤琦都乐得敲腿:“本来他们没想那么多, 以为是睡过头了, 塞了耳机没听见什么的, 结果被老秦这么一说, 全组人都疯了, 火急火燎地跑下去找宿管要钥匙。宿管也不知道他们要的是柏北洋宿舍的钥匙,看他们着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了,结果你猜怎么着——推门一进去,被褥还团在床上,牙膏牙刷放洗手台上,煮蛋器的电源都还没关,而柏北洋本人呢,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给找着,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你说厉害不厉害吧!”   尽管早就听陆正霖说了这事,此时看闵凤琦抑扬顿挫仿佛说相声的模样,游弋还是被逗笑了:“阿凤你这个人啊……倪灿姐姐不是说了吗,是事情比较急,临时退赛,什么也没带就走了,说什么人间蒸发啊,以为说鬼故事吗?”   “……可是,是为的什么,才这么突然地退赛了啊?”   柏北洋的排名现在很稳当,进下一轮没有任何问题,如果运气好没准还能冲一冲前九。   在这个节骨眼上退赛,旁人看来,莫名其妙的地方更多。   对于罗筱的这个问题,在场没人回答得出来。   “可能是亲人突然生重病了呢。”作为孝顺儿子的游弋倒是很能体会这种心情,“要是我阿爹或者我老娘生大病了,我肯定也不管这狗屁节目,退赛回去陪家里人了。要是家人最后的时间我都不守在他们身边,就算以后大红大紫了,我也不会觉得高兴的。”   看沈以榕低着头,表情怔忪,不知道在想什么,罗筱轻轻拍了拍他:“以榕,没事吧?”   连问了好几声,沈以榕才像是回魂一般打了个激灵:“啊……我没事的。”   “少了个竞争对手,我倒是还挺开心的。”加入这个自由放飞的小组没几天,岑星光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只在大草原上欢乐奔驰的快乐袋鼠,“要多来几个退赛的,没准我就能躺赢了呢。”   花潜若有所感道:“我倒是觉得,下一个退赛的可能就是我了。”   游弋责备地轻轻拍了他一下:“阿花你瞎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的话也能乱说吗?赶紧收回去。”   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道道,还以为花潜是在为花家最近四起的流言烦心。   在他看来,花家怎么着也是家大业大,俗话说瘦死骆驼比马大,现在网上的纷纷扰扰,不可能会影响力大到让花潜直接退赛的地步。   “啊,我随便说说的。”花潜“哈哈”地笑了两声,那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得人牙痒痒。   而另一边,陆正霖作为亲眼见过柏北洋宿舍的人,心却在一点点下沉。   那更像是房间主人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什么都没有准备便被别人带走,而不是千光官方说辞的“退赛”。   高人气选手在这种时候突然退赛,按千光的做法,怎么着也得拿来再炒作一波热度。而事实上呢,不仅网络上一片静悄悄,连工作人员都很少有讨论到这件事的,对外口径也是一致的“临时退赛”。   联想到最近千光高层有好几个被请去“敲打喝茶”,还有人至今仍在配合调查,其中便有柏北洋的哥哥柏南海,陆正霖心里的不妙感越来越强。   柏北洋这看着不像是退赛,反倒像是……   打住,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   陆正霖吐出气。   当务之急是解决掉柏北洋的离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   对其他小组来说,柏北洋的离开只是给他们茶余饭后增添了一些八卦谈资,但对他这一组来说,柏北洋这一走,绝对是一个迎面痛击的打击。   舞台公演在即,队形需要重新调整,舞蹈需要重新编排,连歌词都需要进行重新划分。   好在经过了两轮的筛选,留到现在的人,不说基本功,至少想晋级到下一轮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像前面会遇到队友划水的情况基本没有,效率反而很高。   只是,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瞥见林溯雨的时候,陆正霖还是会禁不住胡思乱想。   「也是,你可是奔着C位去的人……」   「现在竞争对手一个个出事了,也难怪会失眠了,我要是你,我也做梦都要笑醒了。」   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是话里有话。   但陆正霖到底是陆正霖,他怎么也不可能真的去询问林溯雨,“哎,你上次说的话什么意思啊”,只能憋着自己慢慢消化。   可恶……   怕是这小子清楚他的性格,故意说了这种模糊的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吧。   淡淡的烦躁感袭上心头。   陆正霖来来回回地劝说自己,公演在即,这种边角小事没必要去考虑——但目前的状况很难让他不往别处瞎想。   而且,如果之后林溯雨和白虹煜也被“临时退赛”了,那舞台上岂不是就只剩三个人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陆正霖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大约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这种貌似平和的假象一直维持到了公演当天。   之后林溯雨和红光会是怎样的发展走向,陆正霖也不清楚,但总之,这个舞台结束以后,他就不用为这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心惊肉跳了。   至于下场会不会再跟林溯雨同一个组,陆正霖拒绝思考这个问题,尽管从赛程的角度来说,这种可能性非常高。   距离节目录制开始还有几个小时,陆正霖习惯性地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面对墙壁静静发呆。   盯着墙壁上驳杂的纹路能尽可能地帮他稳定情绪,独处状态下的陆正霖最讨厌别人在这种时刻来打扰他,可偏偏很不巧的是,兜里的手机嗡地震动起来。   陆正霖一动不动地抱着腿,打算给对方营造一种“人不在”的假象,试图靠这种敷衍态度让对方知难而退。   可打电话的人仿佛是铁了心要让他接电话,一个接一个不间断地拨打。   陆正霖终于被惹烦了。   在他把手机掏出来、打算把它就地一掷砸个粉碎的前一秒,他瞥见了来电人的姓名。   犹豫了片刻后,在手机新一轮的震动响起时,他满脸不情愿地接了起来,声音却是一贯的温柔:“不好意思,刚才人不在……”   他脸上的这份不情愿,在听完对方长长的叙述后,化为了能拧出水的郁沉。   明知道听筒对面的人背后站着足以掌管他生杀大权的人物,陆正霖依旧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喉咙口仿佛有棉絮堵塞,习惯了面具示人的少年罕见地露出了愠怒的眼神。   对方显然知道他不痛快,强硬的语气难得放软:“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   “他什么意思?”   冷不丁听见这句话,对方也有些讶异,上扬的语调从鼻腔中挤出:“嗯?”   ——轻蔑到了骨子里的一声疑问。   陆正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要显得那么狰狞,但这一点似乎比控制住发抖的手腕更难做到。   “他什么意思?”   放慢了语速将这句话重复了一次,陆正霖挫败地发现,自己的语气就像是个被人抢走了糖罐试图发脾气的小孩。   “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意思啊。”对方慢慢悠悠道,“事态有变,‘老师’说,不能玩儿得太高调了,得先避避风头……如果你的粉丝要老实一点,没准‘老师’还会赌一把,再推推你。但你瞧瞧吧,你的粉丝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破事闹得天天上热搜。这个说要为你杀人,那个说要为你跳楼,没事还疯言疯语地辱骂你的同期练习生。本来呢,不让人知道还没事,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上边下访,过来听取意见,在这种和稀泥的场合,高以纯居然提了这事。那群老顽固一看,哎哟不得了,这不是带坏青少年是什么,这不就盯上你了,拿你开刀也不是没可能……”   没听到陆正霖回答,对方嗤笑一声:“总之呢,‘老师’的意思是,你现在也是‘顶级流量’了,把你推到这个位置,差不多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之后你就自求多福吧。”   “顶级流量”这四个字,被对方轻佻地加了重音,落入耳中却更近似嘲笑。   “滴”。   电话被挂断了。   陆正霖握着手机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紧得能看到手背上绽出的青筋。   对着黑下来的屏幕上自己面无表情的脸静静地看了许久,陆正霖猛地站起身,好似泄愤般将手高高举起,像是要举刀劈斩什么一样,伴随着一声说不清是愤怒还是痛苦的怒吼,狠狠挥下。   “这个C位,不用你施舍给我,老子自己就能拿到手——!”   在这句声嘶力竭的不甘咆哮中,还夹杂着一声清脆的“啪嚓”。   手机撞在光滑的瓷砖上,又弹起旋转了几圈。   仿佛不甘心就此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它在地面上拖曳出了长长的距离后,才彻底归于寂静。   陆正霖剧烈地喘着气,形似脱力地踉跄地走出几步后,又倒退回来,把手机捡起后,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原本光洁的手机屏幕,已化为千疮百孔、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再也映不出少年的模样。   ※※※※※※※※※※※※※※※※※※※※   皮这一下我就很快乐 第 215 章   在走廊恢复平静仅仅三分钟后, 陆正霖又折返了回来, 表情纠结地抽出一张手帕纸。   深吸一口气, 他用纸将沾了些方便面汤料的手机包覆好,用指尖拎出, 嫌弃地甩了两下。   陆正霖觉得自己刚才大概真是脑子进屎了吧,没有通过格式化彻底清除个人资料和信息的手机他居然就这么随手扔了。   还好手机并没有被其他人捡走,要落入有心人手中,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沉默地将手机上的残渣擦掉, 回想起来刚才电话的内容,陆正霖心知肚明,对方既然这样高姿态地来通知他,定然是交涉破裂了。   如若还有回转余地, 电话不可能会打到他这里。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擦着手机,一边将心口乱窜的怒火强行压抑下去。   舞台表演在即,他必须迅速调整好状态,以免出现纰漏。   况且,他的工作室也步入正轨了,只要从航影那边挖来几个擅长营销的高手,继续维持下去,关注和曝光的峰值只会不断刷新, 超越那些热度逐渐走低的上一代偶像指日可待。   每个时代都会涌现出这样一批高关注的偶像, 成为一代人集体的回忆。许多耀眼的明星在最青春热血的年纪燃烧出夺目的光彩, 甚至给予人光芒蔽日的错觉。而后, 在短短的数年里, 这些星星带着无数的赞美与欢呼划过天空,无声无息地化为漆黑的陨石。   每一个追星的女孩儿,都会以为自己真心实意爱的偶像会永远闪耀,永远如当下一般红极一时,成为高悬于天空的灿烂恒星。   然而,这是一个无法逃脱的循环,如若只是止步于“偶像”,结局便是如此,无一例外。   上一代影响年轻人最大的偶像是高丽的Curve,几年下来也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而华夏的偶像圈却呈现出青黄不接的状况,还没有出现一个足够有号召力和影响力的偶像来强势地占领这一代人的青春记忆。   既然谁都有可能成为这个冒尖的人,那为什么不能是他?   不,应当这么说……   成为“全民偶像”的人,必须是他。   只要稳定住当前的优势,以第一名的成绩风光地C位出道并不是难事。仅从上次的排名公布来看,他的票数抄过了位居第二的沈以榕足足三分之一。   这堪称惊人的差距还在随着时间流逝不断拉大。   只是,这通电话依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听到“高以纯”的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虽然陆正霖怀疑自己是被搞针对了,但高以纯给出的理由完美得无懈可击,连陆正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他的粉丝群体确实狂热得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害怕。   他不想看到任何关于自己的负面消息,不想再经历被攻击、被贬低的糟糕体验,更不想失去来之不易的关注度。   在这种心态的放任和工作室刻意的引导下,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粉丝群一天比一天狂热。只要别人说他一句不好,哪怕是中肯的意见,也有的是粉丝对他群起而攻之,留下无数的污言秽语后,另一批粉丝姗姗来迟,象征性地道歉后,解释道“刚才那不是我们家的粉丝,是假装成我们家粉丝的披皮黑喔,我们家粉丝都是很理智的”,让人有火发不出。   被人取了“偶像界的说不得先生”这样的外号,他心里却是很安慰。扭曲的以暴制暴,在他看来,是对自己的保护,也是少数能让他感到快意的发泄途径。   文季在很久以前对他说过,选择流量路线就要做好被反噬的打算,而他的粉丝群体与越来越糟糕的风评似乎也在证明这一点。   但是……   选择了这条路,他不后悔。   至少,这种被人无条件疼着护着的感觉,是一直以来他为之坚持的精神支柱,让他久违地感受到活着的意义和快乐。   至于社会道德或是偶像责任,他不想去考虑那些东西。   把手机放进储物柜,陆正霖发呆了好一会儿,才抬手将门合上。   快要到舞台开始的时间了,他得回去了。   …………   “回来啦?”   一坐下便听见了讨人厌的家伙对自己打招呼的声音,还有些暴躁陆正霖很想给他一拳,僵硬了半秒,才调整好脸上的笑容,转过头道:“是啊,有点紧张,所以去外头逛了逛。”   他本来没必要说那么多的,实在是林溯雨的造型让他有一秒钟的脑子空白,一当机他就忍不住说了些罗里吧嗦的废话。   事实上,林溯雨的造型他昨天彩排的时候就见过了。但此时再看一次,他依然有种“这货谁啊”的错愕感。   原因也很简单。   林溯雨标志性的金毛,终于换颜色了。   而且,是一头色彩绚烂的彩虹毛——白色为基底色,大片的紫色、粉色、青色、蓝色和橙色如同冰激凌旋一般,沿着发丝附着攀爬。   少年的眼上还晕染着珠光色的亮片,这种本来容易显得一言难尽的妆容,放在他身上,竟然显得肆意又风流,以前身上的少年懵懂之气全然被压了下去。   这家伙也太适合这种去深夜蹦迪的流氓造型了吧……   看惯了他以前刻意装出来糊弄人的乖巧模样,此刻再看看这副蹦迪小王子的打扮,陆正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辣,好像有瞎的征兆。   显然,在林溯雨身边的白虹煜也是这个想法。   林溯雨仿佛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自己这交通信号灯一样的造型,一会儿喊闵凤琦问他吃了什么,一会儿喊骆河泽问他准备得怎么样,安分了没两分钟,他又握着白虹煜的手,认真道:“白哥,我今天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帅?你感觉到压力了吗?”   白虹煜无言以对。   这种仿佛幼儿园小朋友拿到了全园第一个游戏机、迫不及待举过头顶游园炫耀的嘚瑟模样,白虹煜除了想把眼睛抠出来,还想把胃里还没消化掉的饭吐他身上。   秦野小声对身边的章栖濂道:“我怎么觉得,这货换了个头发,连人格都一起给换掉了?”   章栖濂扯了扯嘴角:“不然我们这轮比赛结束以后,摁着他的头再把他给染回来?”   听到悄悄话的白虹煜吐槽道:“不,只是你们跟他不熟,他一直都是这种黏黏糊糊的恶心样子,头发剃光他都能觉得自己是最帅的秃驴。”   “那没有的,如果真的大家一起剃了头,我肯定把最帅秃驴的称号送给筱筱……”说到这里,林溯雨突兀地停顿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我们这次是第一个出场的吧?”   “是啊……”章栖濂无心吐槽道,“当时抽签的时候,是谁去抽的啊?手太臭了吧,一抽就抽个这么烂的顺序……”   陆正霖猛地咳嗽了两声。   身为万年的抽签臭手王,陆正霖觉得自己此刻不能说话。   ※※※※※※※※※※※※※※※※※※※※   上一章的后半截,让两个崽子退赛回家卖红薯的结局已经替换成正常剧情了,如果没变的话,清一下缓存。   我可是老实作者,怎么会真的让崽们回去卖红薯呢,看我真诚的大眼睛OwO 第 216 章   “下面请《勇者与恶魔》组为大家带来他们的表演。”   经由电波传来的声音透着略带失真的电流感, 在这句简短的开场白后, 前方的现场涌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尖叫。   “陆正霖!陆正霖!陆正霖——”   “小七, 加油——!加油啊!”   “秦野哥哥——!!哥哥加油!!璀璨加油啊!!”   这次的镜头也并非直接对准舞台,而是从观众席后方摇起, 颜色各异的应援灯宛如繁星坠海,被囚在液晶屏幕这小小的一方世界中展示出来,画面格外震撼。   一直到60进前35的舞台,他们都还没什么作为“明星”的实感, 直到这一刻,看到整齐划一的应援,所有人的心头才袭上恍惚感,真切地意识到——他们是真的红了。   悠长号角声呈渐入式一点点清晰, 苍凉又雄壮,仿佛在宽广无垠的沙漠中由远及近而来。   “牧羊人在黑夜里歌唱   舞女脚下踏着战场   昔日的恋人啊   已是天各一方。”   为了防止调子起得太高或者太低,开嗓的是vocal水平稳定的秦野。   他这次造型和队友们的风格基本一致,但还额外加了圆细框的眼镜,黑色的头发被啫喱水打理得一丝不苟。   拿到了本次C位的章栖濂以两根手指抵住额头,而后对准人群,做了个子弹发射的开枪动作,引得台下又爆出了一片尖叫声。   “史书里刻下最后的篇章   有恶魔在藏匿希望   祭坛之上, 鲜血流淌   是谁在笑得冠冕堂皇?”   “这次他们都好夜店风啊……”   看着以皮衣和反光材质的衣服为统一风格的对手们, 沈以榕笑着吐槽了一句, 不经意道:“要是他没退赛的话, 估计很适合这次的造型吧, 毕竟他成天倒腾那些闪闪发光的东西……”   话一出口,他惊觉自己的失言,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又发现罗筱并没有说话。   “啊……怎么了?”回过神的罗筱把身体往他那里侧了一些,满脸抱歉地示意他再重复一遍。   沈以榕换了个话题:“你心情不好?”   “倒也没有,就是感觉……”罗筱想了会儿,终于找了个比较准确的词语,“……有点陌生吧。”   这句话并没有特指,沈以榕却心里一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却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词。   罗筱有些好笑:“你别这样,我没有难过……就是觉得有点感慨。”   “感慨?”   “嗯……人果然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接受这一点好像也不是很难的事。”   这句话透出和他不太相符的洒脱和释然,让沈以榕多看了他好几眼,才确定他不是被眼前的刺激给逼成失心疯了。   罗筱有多害怕“改变”这件事,他也清楚,就像是受伤的鸟躲在自己筑好的巢中,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片受限的空间,抱着日益退化的翅膀,再不曾探头出去望望蓝天。   而他现在却说出了这种话……   沈以榕说不清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也许是在感叹林溯雨下的狠手效果拔群,又或许是心痛那个原本眼中只有干净纯白之色的罗筱在这连番的打击中逐渐化为虚影。   亦或只是……一种埋葬在心中、无法表露在面上的羡慕。   就在他稍稍走神的这段时间,这首仅有3分21秒的歌曲已过了大半,打断他思绪的是电视机里和周围齐齐爆发的尖叫声。   他往画面上一瞟,正好看到陆正霖唇角一勾,双手搭在胸口前的外套上,猛地往下一扯。   “Wooooooooo~~~~~”   “我去……这台下的姑娘估计看得都要昏厥了……”   直播电视机前的岑星光瞪大了眼睛,一副老大爷进勾栏院的兴奋模样,和身边的霍笙啧啧称奇。   霍笙面无表情道:“要不要我帮你找朱玄祯要颗速效救心丸?”   光看这家伙此刻激动的样子,大概会比台下的观众更先昏厥过去……   闵凤琦一边的眉毛抬高:“这个动作……好像彩排的时候还没有吧?”   游弋干咳一声,替好友圆场:“阿霖他不会是跳热了,脱个衣服冷静一下吧?”   花潜“噫”了一声,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惊道:“他是冷静了,下头的观众估计都看得燥热了。”   “好,好,卖肉卖得好!”乔慕啪啪地鼓起掌来,“我就喜欢看别人脱衣服!带劲!穿这种衣服,不脱下来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和乔慕一组的朱玄祯不得不强行按住这位过于情绪外露的老年人:“这种跟变态一样的发言你就不用发表了吧……”   花潜怂恿道:“陆正霖都脱了,凤儿,你也该脱一个吧!他脱一件,你就脱两件!他脱衣服,你就脱裤子!来比赛啊!”   闵凤琦:“……阿花,我看你是想被我扒皮。”   因为陆正霖突如其来的动作,后场爆发了短暂的骚乱。台下的观众并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临时决定的,倒是不像那些练习生一般大惊小怪。   本来激昂的音乐逐渐走低,白虹煜终于在跳了舞、吼了RAP以后,开发出了第三项VOCAL技能。   副歌的音乐氛围整体偏哀沉,仿佛一场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战役终于结束,被黄沙掩埋了半边的刀面被风打磨出长长短短的划痕,模糊地映出半边残破的夕阳。   “古老的绝唱   被遗忘的辉煌   徘徊的灵魂找不到方向。”   池启言失笑:“小白这次居然没跑调,有进步。”   花潜洋洋得意道:“那还不是我刺激的,我上次也没跑调啊,他要是跑调岂不是很丢人。”   池启言略一点头,话语一转道:“不过小白也太紧张了吧,我老觉得他这表情像是要跟人去干架……”   还未说完,天灯突然从浅浅的蓝转为深红,无数道血色的瀑布流泻而下,正映在林溯雨彩虹色的发丝上,连还闪烁着珠光色的眼尾都好似蒙上了鲜血的痕迹。   “恶魔谗言国王   忠诚的骑士被撕裂胸膛   在黑夜里追着光   听号角在耳边吹响……”   以漫不经心的口吻地诉说着哀婉的故事,少年的表情却并不像是觉得悲伤,染着血红的唇角扬着浅浅的弧度,被睫毛覆盖的眼皮微微一抬,露出了还带着傲慢笑意的猩红色眼眸。   他不是骑士,而是恶魔。   ※※※※※※※※※※※※※※※※※※※※   感谢阿卷提供《勇者与恶魔》和《小王子》两首歌的歌词,拯救了我这个头秃的老母亲。   这两个舞台应该是这篇文最后会详细描写的舞台。 第 217 章   “勇敢前行的人啊, 将重回这战场——为披荆斩棘, 加冕为王。”   身为C位的章栖濂在这场舞台出尽风头, 以他开场,又以他结束。连最后的舞台定格, 都是章栖濂以胜利者的姿态坐在椅子上,其他队友簇拥在他身边——毫无疑问的舞台焦点。   光柱一条条熄灭,国王身边征伐战场的骑士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黑暗中,最后只剩下位于中心位置的章栖濂。   站在他身后、象征着“恶魔”的林溯雨以教皇的身份举起手中的王冠, 轻而稳地放在了章栖濂带着栗色的灰发上。   而后,他将双手覆在章栖濂的椅背上,微微倾下身,附到耳边呢喃了几句。   被光柱点亮的半边脸颊上, 分明带着蛊惑的笑容。   下一秒,他便往后从容一退,也融化在黑暗之中。   只剩下被顶灯照耀得格外孤独又寂寞的国王,在独自彷徨中落下这场史诗悲歌的帷幕。   两秒钟的定格动作后,顶灯猛地熄灭。   漆黑的舞台上突兀地爆出一声金属碎裂的脆响,仿佛是驰骋沙场的长剑被暴怒的主人折成了两段。   至此,这场表演正式宣告结束。   “这场舞台过后,估计小七跟小雨的拉郎CP邪教党要出现了……”闵凤琦把头往前伸, 姿态努力地和坐他前排的骆河泽八卦。   “是啊, 他俩演话剧估计效果会挺不错的。”骆河泽被闵凤琦这大白鹅捉虫子的模样弄得有些无语, “你表情那么痛心干嘛?”   “没, 就是小雨最近没跟筱筱一块儿玩了, 现在小七都能跟他组CP了,我心里苦。”   骆河泽:“……”   这句话里的槽点太密集了,骆河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当先吐槽哪一个。   想了半天,他纠结地拧了拧弟弟软软的腮帮子:“你这是瞎掰货啊,这都要操心?”   “哎呀,这也是人之常情啊,就像我要是哪天跟二哥闹别扭了,你不也要来问问怎么回事嘛。”   骆河泽一想,好像是这样,没毛病。   “老匡跟我说,最近罗筱都来他们宿舍睡觉,还问我是怎么回事……你看,揪心的又不是我一个。”   “还有闲心关注这种事情……这个比赛你们是没放在眼里吧?喂,我觉得我受到了侮辱啊!”   把弟弟的头摁回去,骆河泽对罗筱努努嘴:“你要在意,还不如自己去问。”   他说这句话也是开玩笑,谁知道闵凤琦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竟然当真去问了:“我的筱宝贝啊~来来,评价一下这个舞台呗。”   罗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满脸迷茫地“啊”了一声:“评价什么?脱衣服吗?”   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小少年被陆正霖脱衣服带来的冲击震傻了,直到现在都还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看骆河泽毫不留情地“哈哈”笑出声,闵凤琦犹豫了两秒钟后,调转枪头去挠自家哥哥的胳肢窝去了。   “河泽你怎么这样!”   “我不要面子的吗!”   “待会儿我表演的时候你不给我鼓一千次掌你死定了!”   胡搅蛮缠状态下的闵凤琦战斗力爆表,至少在璀璨里头还没人治得住这样的他,骆河泽自然也不例外。   因此,在闵凤琦大摇大摆以胜利者的姿态出去后,骆河泽欲哭无泪地拿出了手机。   谁让他答应了闵凤琦要鼓一千次掌,还要以手机计步器的数字为证呢?   想到这场无妄之灾的起源是林溯雨,骆河泽气愤地把手机塞到林溯雨手里,怒道:“你给我摇!一千次一次也不能少,少一次我就拔一根你的头发!”   林溯雨满头雾水地接过手机,上下上下地来回摇晃,小声又不失礼貌地问道:“你更年期到啦?”   骆河泽的脸更黑了:“……两千下。”   “看来是内分泌失调?”   “三千下。”   林溯雨闭嘴了。   …………   “大家好,我是游弋,感觉我这个年龄也不能叫小王子了,不然总觉得我好像在扮嫩。既然我虚长你们几岁,那大家就喊我大王子吧。”   “应该喊国王殿下了——小王子他爸嘛。”花潜很给力地再次给出了神吐槽。   游弋拿花潜没辙,一脸冤枉地替自己申冤:“那还没有到那么老的地步吧?”   闵凤琦和花潜一唱一和:“那这样算好了,我是组里最小的,肯定是小王子了,比我大一点的都是大王子,那比我大好几岁的弋哥就是老王子了,简单一点的话,观众朋友们可以亲切地喊他隔壁老王——你们说,有没有道理?”   花潜吹了声口哨,率先鼓起掌来:“掌声在哪里!”   文季听着台下雷动的掌声,觉得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主持人,自己的心真的好累。   把一个选秀舞台弄得像脱口秀,你们是来玩儿的吗!?   面对其他几个组,他还得努力调动调动气氛,让这几个太过拘谨的年轻人不要冷场。而这几个呢,都不需要他说什么开场白,就开始自顾自抢主持人的话了!   如果不把话题带回来的话,文季甚至怀疑,就他们几个在台上瞎侃,能侃到天亮。   是哪个天才想到要把花潜和闵凤琦给放一组里头的?   想起来这是粉丝投票的结果,文季的内心再度升腾起了“这群粉丝真是想搞事情”的抓狂感。   好在几个小子还是很会看人眼色的,罗筱接着游弋的后头,规规矩矩地做了自我介绍:“各位晚上好,我是罗筱,希望我们今晚的舞台能让大家喜欢……”   罗筱刚一说完,底下抱着“罗筱”字样灯牌的姑娘们便高声呼喊了起来:“螺螺啊,妈妈爱你——”   这热情的应援音量比起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比刚才尖叫“陆正霖”的声音都要大,周围人纷纷为之侧目,连镜头都不由自主地扫了过去。   文季也是一愣,笑道:“你家粉丝倒是很热情啊。”   罗筱粉丝的想法很单纯——   既然拼排名拼不过其他几个,至少气势上不能输了!我们螺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   被这短暂的惊吓给惊愣了半秒,闵凤琦回过神,咳嗽了一声,将手握住放在脸边摇了摇,假装自己是一只招财猫:“姐姐们晚上好——!这里是璀璨排名第六的闵凤琦,正在为漂亮姐姐们送上前方第一手情报,欢迎脸熟我!”   本来这句话没什么问题的,但话音一落,下头就传来了一个撕心裂肺的青年男性声音:“凤儿啊——爸爸爱你!看看爸爸吧!”   闵凤琦:“……”   花潜幸灾乐祸地以拖沓的长音表达自己看戏的心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料,下一秒,那个青年男性便以同样的咆哮音量声嘶力竭道:“阿花,爸爸也爱你啊——看看爸爸吧!!”   花潜:“……” 第 218 章   除却这个意外的小插曲, 其他倒也风平浪静。   相比于那几个过于跳脱的小子, 沈以榕的例行介绍便中规中矩多了——他永远都是这副让人揪不出错的模样, 话说得无可挑剔,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 但从某种程度上说,又太过少年老成。   相比于个人色彩浓重的艺人,他对自己实属“商品”这件事过分有自觉,站在别人为他划定的条条框框里, 绝不往外踏出一步。   等所有人都自我介绍完毕后,文季比了个手势示意开场。   而等看到布置好的舞台布局以后,下头的观众皆是惊呼。   “哇靠千光这是大手笔啊……”   “需要花多少钱啊?”   “玫瑰花是真的还是假的?”   “无论是真的还是假的,都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在悠然弥漫着朦胧雾气的舞台上, 由玫瑰拼摆而成的小花园呈心形展开,星星外形的明灯在盛开的鲜花中悄然闪烁。   烟雾之中若隐若现的少年们,以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着梦一般虚幻的故事。   “夏天贪婪树影的斑驳   古老的阁楼有灰尘划过   微风吹动,书页散落   是谁在唤我参加一场梦?”   有人听得专心,略感诧异地问道:“这是谁的声音啊?”   旁边有人责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不满她的出声,吓得对方忙回了一个满含歉意的道歉眼神。   另一个人则是好笑地小声道:“这是闵凤琦的声音啊,没听出来吗?”   “啊?闵凤琦?”   确实是闵凤琦。   在舞台演出状态下的闵凤琦是可以让人遗忘他平日如何在地板上撒泼打滚的无赖模样, 只专心致志地沉浸于他在舞台上的角色。   少年身上的西装剪裁合身, 愈发衬得他身高腿长。   “我看见王子孤独地行走   寻找着心上人的星球   小小篝火, 无边沙漠。”   噼啪的火星炸裂声优雅地织在起伏的琴声中, 是渺远苍茫的沙漠中唯一的亮色。   被月光照亮成白缎的沙粒随着风沙无声地一层层将视野覆没, 细小的尘埃被腾空的火焰吞没,化为曲中的一声轻飘的叹息。   沈以榕的声音幽幽接上:“夜空下无人记载这传说……”   少年清亮的声音为这一段寂寞的旅程按下了暂停键。   半秒后,游弋的声音才恍若风掠过沙丘,悠扬拂过所有人的耳畔。   “冬天眷恋温暖的被窝   破旧的走廊有细雪闪烁   野兽悲鸣,大地颤抖   是谁在唤我,回忆一场梦?”   他的声音比起平日要更轻盈一些,是特意为了整首歌的气氛做了调整。事实上,全组人都为了如烟雾缥缈的编曲将声音进行了虚化处理,仿佛孤身在无人的深空中游荡,听上去孤独异常。   音乐逐渐走高,仿佛有人往火苗攒动的篝火里添上一把柴,本来安静摇曳的焰火便倏地窜高了一截。   被摆成心形的玫瑰园中,白金色的星星灯也一起闪烁了起来,在蒙蒙的干冰雾气萦绕下,竟然当真如倒映在沙漠中繁星的幻影一般。   “我看见王子与狐狸相守   不再想继续向前行走   小小篝火无边沙漠   谁还会用生命兑现承诺?”   看到配人声的是花潜,白虹煜又很不厚道地笑了:“他怎么无论去哪个组都是配和声的命啊?”   林溯雨一边摇着手里的手机,一边也忍不住笑了:“他唱什么都走调,只有这种背后‘嗷嗷嗷’,‘啊啊啊’的工作适合他……”   虽然花潜只需要在岑星光唱的时候“啊”就可以了,但实际上这也不是特别简单的事,因此他也算是全身心投入其中,甚至没空分神去注意台下有没有喊他的声音。   而在这段以后,便是一小节短暂的rap,这自然是交给了游弋——   “王子离开的那一刻   可曾后悔吗?   爱情的花朵凋谢了   还能绽放吗?”   而在花潜倾情演绎的和声中,空灵又清冷的高音如坠落沙漠的冰雨,铺天盖地落入听者的心底。   “我知道,醒来后恍如一场梦   但为何,眼泪会将我包裹?”   看到屏幕上出现的画面,一群练习生全沸腾了。   “嘶……罗筱怎么又变好看了?”   “谁给我打急救电话,我觉得罗筱这张脸我给看得有些呼吸不畅,这也太帅了吧?”   “如果不是我妹太小,我就提前把罗筱预定下来当妹夫了……”   哪怕是再挑剔的人,面对穿着正装的罗筱,大概都舍不得说出什么过分的话。   大概是为了配合这次的舞台,化妆师并没有给罗筱弄什么太特殊的造型,而是完全保留了少年干净清澈的特点。尤其是那双漂亮漆黑的眼瞳,更是如浸在雪水中一般,透出粼粼的色彩。   深黑色的西装穿在他身上,少了几分成年人的厚重,却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忧郁。   眉间清清淡淡如水墨泼洒的少年,眼眸中好似有着整片寂寥无声的沙漠,偶尔掠过点点的微茫,是被风送起的飞沙。   音乐逐渐微弱,罗筱弯下身,拾起在自己脚边孤零零盛开的一朵玫瑰花。   在所有玫瑰都舒展着身躯绽放于规整的花园中时,唯有这一朵,和其他花格格不入一般,独自盛开在空地之上。   如火一般热烈的玫瑰花瓣,被他白皙的指尖触碰,却几近枯萎,蔫蔫地搭在他的指间。   他身边的星灯仿佛是感受到了这悲伤情绪,一瞬间尽数熄灭,再亮起时,已然是柔和的亮银色。   而就在同一时间,他的背后突然展开了两只纯白的羽翼,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天使一般的少年将玫瑰花放在唇边,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如果拥抱是因为寂寞,请不要以光将我包围。”   ——轻柔得近似摇篮耳语的悲伤叹息。   …………   “我问一个我猜大家都会感兴趣的问题……你最后那个突然展开的翅膀是怎么回事?”   在事后采访中,表情多少活泼了一些的罗筱腼腆地笑了笑:“其实那个是一开始就背在身上的机器,靠远程遥控发动以后,折叠的翅膀就会就会弹出来……其实还挺重的,还好只需要我背几分钟,下了舞台就能取下来了。”   工作人紧接着又问道:“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东西你要是背着的话,是穿衣服里头还是穿外套外头?我看了一下,好像你外套上并没有扣环、肩带之类的东西……但如果是穿外套里头,这翅膀怎么弹得出来呢?”   罗筱极为尴尬道:“是这样的……如果肩带直接露在外头,肯定很影响视觉感官,所以当时和节目组商量过后,是决定用外套把带子遮挡住,然后,呃……”   他坐在椅子上磨蹭了一下,才以面瘫的表情解释:“我那西装后边剪了个洞,刚好够让机器露出来。所以我全程都不敢拿背对着摄像机或者下头,一直装模作样地坐在那里,就怕下头的人发现我衣服是个破的……”   听到工作人员忍不住的阵阵笑声,罗筱的脸更红了,想不到该找什么话题岔开好结束这尴尬的一刻。好在对方笑了没一会儿,便继续问道:“对于这次的舞台,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感想和我们分享的?”   罗筱想了想,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合起手用期盼的眼神道:“我说了的话,能播出来吗?”   “你很希望播出来吗?”   “对,很希望很希望,非常希望,想要和某个一定会看节目的人说一点什么。”   罗筱鲜少向节目组提出这种要求,因此柴菲略一点头,算是允了。   大不了把其他罗筱的相关镜头剪一些。   罗筱如释重负地放下手,向节目组道谢后,看着镜头,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开口。   “我们这组的歌名叫《小王子》,为了能更了解一些这首歌的写作背景,我就去把同名的那本名著看了……看完以后,觉得这本书解答了很多我心中的疑惑。”   “我最近其实有在烦恼一件事——都说人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但如果我已经习惯了目前的相处状态,但对新的状态却不太习惯,甚至是有抵触心情的,那么是不是真的‘桥归桥路归路’会比较好?”   “如果没有那些曾经经历过的事和度过的时间,我想,大概我和你也是玫瑰园里千千万万普普通通的玫瑰花,和其他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后悔当初会认识我,但在我心里,这是我最珍贵也最美好的回忆,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故事里的‘我’曾经不理解小王子为什么纠结于‘羊为什么要吃草’这个问题,很多时候,我想我也没办法理解你心里在纠结些什么。也许你解释以后,我便能够理解,又也许不能。我想我搞不懂你也是很正常的事吧,毕竟我又没有你聪明……”   “我其实迷茫了一阵,似乎大家都觉得,保护别人的前提是要保证自己过得开心,所以如果两个人的想法相差过大的话,应该尽快松手脱身。但我想了很久,觉得只有看到你快乐,我才能过得快乐。所以……”   他停顿了很久,才吐出气,露出笑容:“你是我最重要的玫瑰花,这一点是不会变的——期限是永远。” 第 219 章   “咔”。   她摁下了锁屏键, 屏幕上绽放笑容的少年瞬间被黑暗代替。   这样温柔的眼神并不是对她展露的, 这一点她心知肚明——只是, 在面对灿耀如明珠的少年,即使看一眼, 似乎也能感觉到沐浴在身上的暖阳气息。   似乎只要隔着屏幕望着他,就能多一些逃离这个灰暗世界的慰藉。   她把手机放下,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信封上以清秀的字迹写着“褚海初中三年级四班, 龚卿柔收”,寄信人的落款则是“罗筱”。   信封的胶水封口被刀片细心而珍重地裁开,里头空空如也。   这里头本应该放着两张票,是这次35进前20的舞台公演的门票。   「上次你不是说你见到罗筱本人了吗, 罗筱还亲自帮你打车,把你送出来,那你再去找他要两张票有什么问题?」   「你真的要到了啊!哎哎,那太好了,茗哥和宋宋没抢到票,你反正也就是个白嫖,又买不起灯牌,穿得这么寒酸去见你哥很给你们前线应援丢脸的哎, 浪费了也是浪费了, 这两张就给她们吧!放心啦, 我们会替你给罗筱加油的!茗哥, 快跟宋宋说, 让她别在网上问黄牛了……」   ……   「你把那两张票卖了?」   「对啊,卖了,茗哥和宋宋说家里不放她们出去,所以就卖掉了。哎呀,对不起嘛,分到的钱分你一半咯,反正你也不去看,不能浪费了嘛。」   那两张票,后头还有一排字。   一张写着“和朋友一起来看吧,玩得开心”,另一张则写着“不要忘了跟父母保持联络,要注意安全”。   这两行字,连带着那两张珍贵的票券,化为她的手机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如果当时能有勇气说一句“我不卖,你把票还给我”就好了。   可惜,她只是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没有说出半句反驳。她甚至还诚惶诚恐地笑了一下,生怕让对方感到不快。   就仿佛老师每年给她留下的评价——   “这孩子挺老实的。”   一般什么时候才会说出这种夸奖词呢?   给那些没有任何能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方,不拔尖,不出挑,平庸而乏味的人。   他们好像永远不知道该怎么说“不”,面对别人无理的要求,也只是连连点头应下。   不会发火,没有脾气,温顺得像是一团面饼,可以被任何人随意揉捏。   平日活得像个隐形人,哪怕几天几天地不出现,也没有人觉得生活和以前有什么区别。而在有脏活累活苦活的时候,他们的存在感却好像呈几何状上升,所有人都会自然地喊着他的名字,确信他一定会答应下来——就像以前每一次接到这种不属于他的任务时一样。   没人会考虑他的想法,哪怕偶尔有人会诞生“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分”的念头,出面替他说话,也会在他任劳任怨的笑容和反复强调的“我没关系”中感到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龚卿柔便是这样的人。   因此,她又想着,如果收到那两张票以后,她不要拿到学校去的话,这后头所有的事也都不会发生了。   只是,对于一个平日里极度缺乏关注的小女孩来说,偶像给自己寄信并且送门票,这种能在别人面前炫耀很久的事,她又怎么可能会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呢?   所以,那两张票,早就定好了结局。   看完节目已经是凌晨三点,但家里却是灯光大亮,只听得到龚卿柔一个人的呼吸声。   这样对某些小姑娘来说非常恐怖的场景,她却很习以为常,走到厨房在满是啤酒的冰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开了盖、还剩下小半瓶的可乐,抿了一口。   碳酸气体跑光的可乐更近似糖水,口感黏腻发甜,她却喝得小心翼翼,连喝了两口以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了回去。   时候不早了,但她仍然决定先上网看看大家怎么夸她的哥哥,看一会儿再去睡觉。   虽然最开始看《全民偶像》,只是因为班里的同学都在看,她拼了命地想要迎合大家的聊天话题,不至于被集体遗忘在角落。甚至在前几期刚播出来的时候,在别人问她喜欢哪个练习生的时候,她也很违心地说出了“陆正霖”——仅仅是因为班里看节目的女生大半都喜欢他。   连去给罗筱送粉丝感谢信的时候,她的说辞也是“给霖霖送的”。   喜欢罗筱大概是这个小女孩做过最“背叛集体”的事,哪怕她战战兢兢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大家只是“喔”了一声,便转过头继续热烈地讨论起了陆正霖今天又穿了什么衣服,前线又流出了什么帅气的照片。   这让她在失望的同时,又觉得安心了。   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别人面前说出自己喜欢偶像的名字,对她而言,这便是很值得自己感到喜悦的事了。   打开围脖以后,高高挂在第一位的便是“热门”围脖,她的眼神很自然地落了上去,片刻后,化为凝固。   一天要发几十条话痨围脖的离真,这一条围脖再度上了千次转发。   ——————   【离真】:好了今晚的节目大家都看到了,螺说了什么,估计首页也转爆了,我不再多说什么……你们都以为他那些话是对酥鱼说的吧,我手里有证据,证明他是对女朋友说的(或者说“前女友”?)。在这种节目里头,对着那么多粉丝公然挽回女友,我觉得我曾经投的钱都是我脑子里进的水。   ——————   把这条围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龚卿柔的脑子一片浆糊:“女、朋、友?”   这怎么可能?   …………   “你那些话一播出去,现在有一半人都猜你是对女朋友说的。”   罗筱万万没想到,两个人几日未说话了,面对面坐下来以后,林溯雨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看罗筱一脸噎住的表情,林溯雨神情凝重地继续道:“至于剩下的一半,她们觉得你是对我说的,然后顺理成章怀疑你是个GAY佬。这一波人呢,又分成了两个群体,一方在哭着说要脱粉,另一方在普天同庆,顺便给我也打上GAY佬的标签——我都还没有女朋友,就断了在粉丝里找女朋友的路。现在我的私信箱里头,都是她们祝我俩百年好合的消息,筱筱我的心是真的很痛痛。”   罗筱:“……”   “还有,把人比作玫瑰花,这应该是上个世纪流行的比喻了吧?”林溯雨拧眉,“筱筱你是老头子吗?”   听出来林溯雨只是在拿这个开玩笑,罗筱长舒一口气,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落了回去。   他很想就借着当下轻松的氛围把一切轻轻揭过,假装之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和林溯雨也从来没产生争执。   两个人一切照旧,继续按以前的相处模式,心照不宣地避开那些容易产生不愉快的话题。   但……这种和掩耳盗铃无异的事,罗筱做不出来,而林溯雨大概也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想要开口言明,把一切都摊开来好好说个清楚,这件事的难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大——看着对面顶着一头张牙舞爪彩虹毛的林溯雨,罗筱感觉自己微微发抖的手心在渗汗,喉咙间也泛起干涩感。   “溯雨……”   “筱筱……”   两个人沉默片刻后,竟然一起开口喊了对方的名字。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漏了干净,不知自己该觉得失望还是该庆幸,罗筱有些狼狈道:“你先说吧。”   到底是害怕,在林溯雨说话前,他又抢先道:“如果还是想说要跟我绝交之类的话,那就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罗筱发小孩子脾气的样子不太多见,倒是让林溯雨停顿了片刻,这一顿不打紧,罗筱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不会吧,难道真的要再来一遍绝交宣言?   想到这种可能性,罗筱眼前一黑。 第 220 章   对罗筱来说, 林溯雨沉默无言的这段时间着实让人心里发虚, 让本对这场面谈抱着积极心态的他都不由自主地升起抵触感。   想逃, 好想逃。   拼命压抑住自己不争气的念头,罗筱摁着自己膝盖的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还好因为场地限制, 他们选择谈话的地方是食堂,有餐桌的遮挡,他竟然觉得自己还可以勉强撑下去。   “我……先处理一些事。”   林溯雨扔下这句话,便站起身, 一直走到了好几排以后,对着趴在凳子上鬼鬼祟祟露出小半个脑袋、一脸惊恐的闵凤琦道:“你瞅啥?”   闵凤琦干咳一声,眼看自己暴露了,别别扭扭地起身, 尴尬道:“这个,那个……我……路过!对对,就是路过!”   一边满头大汗地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胡话,他一边揪起身边窘迫得满脸通红的匡达盛,胡乱地摇晃着他:“老匡,你说是不是?”   要不是闵凤琦这一扯,林溯雨还当真没发现窝在桌子底下的匡达盛,目瞪口呆地看戴着耳机的匡达盛狼狈地钻出来, 以十分熟悉的匡式恼羞成怒表情道:“来食堂做音乐不可以咯?食堂你开的啊?换个环境找找灵感不行吗?”   被匡达盛强行揪过来一起看热闹的沈以榕绝望地捂住脸。   ——罗筱和林溯雨的事, 你在意便直接说嘛, 还拿做音乐当借口, 这也太蹩脚了吧!   林溯雨皮笑肉不笑:“匡哥, 你来食堂找灵感,我可以理解,但你耳机插头都没插上,你这是做音乐还是搞行为艺术呢?”   匡达盛一愣,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耳机线从衣兜里滑脱了出来,另一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接。   他本来就是拿这当借口,慌乱之中居然忘了把插头塞进播放器里,现在被林溯雨点出来,他顿时和闵凤琦一起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是想拿咳嗽掩饰一下此刻尴尬得快要窒息的气氛。   林溯雨往桌下望了一眼,凉凉道:“剩下的人,就不用我来请你们出来了吧?”   眼见着跟拔萝卜似的,一个接一个都出来了,花潜僵着一张尴尬的笑脸探出身子,强装镇定地挥了挥手:“嗨溯哥,真巧啊,你也来逛食堂啊~”   被花潜抱住脖子的骆河泽小声道:“那个,我不是故意要来看的,是阿花说他肚子饿了想吃东西,然后我就莫名其妙也一起蹲在这里了……”   花潜的忽悠功底真不是盖的,三言两语就说得骆河泽晕头转向。等他跟花潜一起躲起来以后,骆河泽才开始反思——他在心虚些什么啊,为什么要躲啊?   等在桌子底下跟闵凤琦打照面后,两个人均是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地爆出“你怎么在这里”的惊呼,骆河泽才知道闵凤琦和匡达盛并不是事先和花潜约好了一起过来的,而是两拨人凑巧找了一个地方,在桌子底下挤成一团,好不热闹。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嚯嚯嚯嚯……”花潜干巴巴地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白哥嫌我屁事多,让我找别人一起玩儿,我就去找河泽了嘛……会遇上凤儿我也没想到啊,只能说我俩英雄所见略同嘛,这个位置就是视野最好,空气最清新啊……”   看林溯雨越来越灿烂的微笑,花潜抖如糠筛,聚在他背后、如同暴风雨中寻找鸡妈妈的几位小鸡崽也跟着瑟瑟发抖。   “我倒数三下,麻烦你们离开,不然……”林溯雨慢条斯理地停顿了片刻,猛地提高音量,“——我真的会杀人的啊!”   “啊啊啊啊!!!溯哥要杀人了!!救命!救命!!”   随着花潜这声尖叫,本来空荡荡的食堂像摔杯为号一般,骤然涌出一大群围观群众,忙不迭地冲到门口你挤我我挤你,争先恐后地如鸟兽状散了个干净。   遥遥地还能听见花潜的贫嘴:“我这貌美如花的翩翩佳世浊公子,要死也是死在给100个比基尼小姐姐举办的世界麻将大赛上头,怎么可能会在区区一个食堂倒下啊!我这叫战略性的暂时后退,不是怂了!听到了没有!”   重新坐回罗筱对面的林溯雨嘴角抽搐了一下,觉得自己很有拿针把花潜这张嘴给缝上的冲动。   被这么一打岔,罗筱倒是没了之前的如坐针毡感。沈以榕在走之前还按住他的肩膀,小声说了一句“他要是说什么难听的话,要揍他算我一个”,闵凤琦还煞有介事地点头说“也算我一个”,被罗筱哭笑不得地推走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   意外把整个食堂清了场的林溯雨似乎并没有因此而思绪流畅一些,今天坐在罗筱对面的他反应格外滞涩。在去后头揪闵凤琦时,他倒是变回了平日里的样子,但一回到座位上,他便仿佛从那种轻快灵动的状态中剥离了出来。   “筱筱。”   “嗯。”   看好友神色凝重,罗筱以为,这应当是非常重要的话,因此也打起了精神,全神贯注地等着对方说出下一句。   无论是同意和好,亦或是相反意见,总得先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世界上最高的山是珠穆朗玛。”   “嗯。”   “最深的沟是马里亚纳。”   “嗯。”   “最大的王八羔子是我。”   “嗯……嗯?”   以为林溯雨是想进行百科知识精选科普的罗筱愣了一秒,才问道:“……你刚才说你是王八羔子?”   林溯雨毫无开玩笑的意思:“是,我是王八羔子。”   罗筱想了想,试探道:“那我是什么,王八羔子他哥——王八犊子?”   “……你在这种时候讲什么冷笑话啊!”   “我以为你想讲冷笑话……我这不是配合你吗?”罗筱冤枉道,“谁让你一脸正经啊,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我就觉得你要开始胡说八道。”   “啊,真是的……”林溯雨揪住自己的头发,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一直强装出的插科打诨模样化为不知所措,“筱筱,我是认真的,我知道我上次说了很过分的话,如果你觉得很介意的话,你可以选择不原谅我。”   罗筱静默了片刻,才以无奈的口吻道:“可你明明知道,我一定会原谅你的。”   林溯雨坦然道:“是,所以这就是我卑鄙无耻的地方了。”   罗筱一怔。   他以为林溯雨的转变已经够多了,但此时依然禁不住觉得恍惚。   从小到大,林溯雨从来没表露过这样“我知道我错了,但我没打算改”的强硬态度——或者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过这一面。   在罗筱的记忆中,林溯雨向来是态度顶好,实则阳奉阴违,在他面前永远是惶恐认错,不管整件事是对是错。   罗筱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他只是一个比林溯雨大了小半年的小少年,自然难免有疏漏的地方,有时候也会错怪他。但林溯雨从不会为自己辩白,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认下,不住地说“我错了,对不起”。等以后真相大白,再提起来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能让筱筱开心的话,我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   罗筱说的就是对的,他自己的想法不重要。   平日里拼命靠撒娇争取关注度、但在这种场合却小心翼翼得连一句反驳也不敢说出口——但其实,他再任性一点,也是可以的。   还未等罗筱说出什么,林溯雨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以平稳的语调道:“其实,你这几天没回宿舍睡觉,我是有点害怕的。我怕我真的高估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正好你也嫌我烦了,我们俩就这样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的双手抵住指尖,低声道:“对不起,我还是忍不住说谎了,不是有点害怕,是很害怕……我真的很怕失去你。” 第 221 章   听到林溯雨这句话, 罗筱心里五味杂陈, 慌忙低下头, 努力把自己涌出来的眼泪憋回去。   要说对林溯雨那句“不要再来找我了”心里没有情绪起伏,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罗筱选择了去主动挽回,而不是任由这段关系在冷淡中逐渐破裂。   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家人啊。   又怎么可能说扔下就扔下。   停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带着鼻音的委屈声音抱怨道:“那你当初干嘛要说那么过分,我当时被你怼得都懵了,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的……”   “我……”林溯雨自觉理亏,“我那会儿太着急了,看你替我出头,我怕你被牵连进来。那时候觉得如果我让你别管我, 你肯定不会听的,所以干脆就跟你划清界限,也省得他们找你下手,但……”   林溯雨松开手,愧疚道:“我没想到你会对我的话那么介意,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罗筱沉默了。   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他是什么性格, 林溯雨比他自己都清楚, 在那种鱼龙混杂的混乱场合, 估计林溯雨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的——这方面两人像得出奇, 都是认定了什么事就绝不会听别人的意见, 罗筱尤为严重。   终于对此释怀的罗筱老实道:“也是我不好,有事我应该先跟你商量的……”   “我不好啦,都是我不好。”   “不不,是我不好……”   在气氛的趋势下,两个人就这么互相认错起来。   “……我们俩是不是有病啊?”这么你来我往了几个来回后,林溯雨忍不住吐槽了,“这样下去要没完没了啊?”   罗筱顿了顿,突然又想起之前的疑惑,没经过大脑思考便问出了口:“溯雨,你……是不是对我不满很久了啊?”   林溯雨神情一滞,看他的反应,似乎从没思考过类似的问题。   好半天,他才回答道:“我不知道……可能有吧。我也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兴许是有的吧,不然很难解释在罗芷同意他们去当偶像以后,他在第二天便去染了个和罗筱截然相反的金发,丝毫不管出了理发店以后那些路人向他投来的诡异目光。   这只是单纯的青春叛逆,抑或是出于想要完全和罗筱区分开来的微妙心态,大概连林溯雨自己也说不清楚。   在罗筱询问以前,他从未想过他的内心存在着这种可能,或者说,他也并不敢去想。   现在再去追问以前的往事,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罗筱也只是想要个答案,至于答案本身反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因此,罗筱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这让林溯雨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继续追究下去,结果应该不太美妙,罗筱没有斤斤计较让他给个明确的说法,倒是让林溯雨感到了一种类似于被救赎的解脱感。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愿意见我了呢?只是因为我在事后采访里提你了吗?”   林溯雨支着下巴想了会儿:“倒也不是……主要是,我的事被压下去了。”   罗筱这才想起来,自己仿佛确实有好几天没有在网上看到有营销号发林溯雨的负面消息了。   “花家出手了。之前他们家就是拿我模糊视线,分散点火力,所以现在事情解决了,压下去得也特别快。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网民记性又不好……”林溯雨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弯,笑了,“筱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同意这桩买卖吗?”   “因为花潜答应让你主持那100个比基尼小姐姐的世界麻将大赛?”   “喂!!为什么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你就记性特别好,记得那么牢啊!”   “这不是你让我随便猜的吗?”罗筱无辜地一摊手,“我觉得这很好玩啊,怎么就无关紧要了?花潜真要办的话,我还打算找他要个评委资格去溜达溜达看看呢。”   林溯雨:“……你不要这种时候就突然开始说冷笑话行不行!?我很认真的哎!”   “我也很认真的啊!”罗筱莫名其妙道,“我上次还看你借骆河泽一本性感美女火辣泳装写真集,你给我在这儿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那个明明是河泽说想看的啊!”林溯雨抓狂了,“小凤儿出事那次,他上了个性感美女火辣泳装写真集的热搜,回头跟我抱怨说自己都还没看过,上这个热搜太冤枉了,我才从报亭小书摊给他搞了一本啊!”   “这一套流程,你为什么会这么熟练啊……”   “哎!喂!筱筱!!”   罗筱举手投降:“好了好了,别瞪我了……所以你敲诈人家什么了?”   “什么叫敲诈,这个用词太难听了……”林溯雨不甘地反驳了一句,才严肃道,“花潜他哥答应我,等我俩满十八岁的时候,会注资以我俩名义开的公司,公司完全属于我们个人。我们以后就不需要去别的娱乐公司,处处低头看别人脸色了。而且花哥说了,赚了的钱算我俩自己的,输了他帮我们还,一分也不需要我们出钱。”   这个消息跟凭空降雷一般,把罗筱给震傻了:“你说啥?什么意思?你能不能说得再直白一点?”   “我是说……”林溯雨掏出一张手帕纸,递了过去,“筱筱,签我的公司吧,空白支票给你,金额随便你填。”   看罗筱浑浑噩噩地接过,林溯雨一脸正经道:“以后真的可以叫我‘林总’了。罗总,努力不要跟女明星闹绯闻啊,不然我用‘败坏公司业绩和风气’的名义扣你钱了,一次扣……扣五毛!怕了吗?”   罗筱:“你玩儿呢?”   …………   “阿花……我,我很抱歉。”   花潜早猜到闵凤琦可能有话要私底下说,但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上来就给了个90度弯腰鞠躬致歉,倒把他搞得一头雾水:“怎么了?你也想参加100个比基尼小姐姐的麻将大赛?你穿比基尼,这有点辣眼睛吧?”   本来心里还有点忐忑的闵凤琦一瞬间忘了自己想说的话,反唇相讥道:“不,我觉得相比于100个比基尼小姐姐,我更想提醒你,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不是‘翩翩佳世浊公子’。”   “不啊,我就是浊公子啊,我又不是什么淤泥里一尘不染的白莲花,我跟这世界上所有喝醉了在泥里打滚的酒鬼一样,身上都裹着泥巴啊。知道这世界的肮脏还愿意去享受它,这才是我的人生态度啊。”花潜扯出一大堆歪理,竟然还说得像模像样,“而且,现在才来吐槽这一点,是不是也太迟了啊!”   被这样的花潜逗乐了半秒,闵凤琦犹豫了片刻后,才道:“我俩在节目播出来那天,上的热搜……”   闵凤琦这一说,花潜便懂了:“啊,你是说,我俩那个爸粉啊?”   这个小意外实在是太好笑了,不仅让千光把这个片段剪进了正片,甚至当晚还成了热搜第一,连陆正霖都没盖过去。   只要一点开这个热搜,里头满满的都是这位男粉丝声嘶力竭吼叫两个练习生名字的拼命模样,让一干追星少女在好笑之余又有了感同身受的认同感,还有人给这个小动图取了个名字——“激情男饭为爱嘶吼”。   结局就是,当晚“凤花”就上了热搜。   “我……刚知道,那个男饭,是宋姨安排的观众演员。”闵凤琦吞吞吐吐地说完,绞紧了自己的手,“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俩捆绑炒CP热度。真的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你干嘛要道歉啊?”花潜疑惑道,“这事儿我知道啊,还是我BOSS出的主意呢,我同意的。怎么,你们公司不给你们提前透底吗?”   闵凤琦:“……你说啥?”   “我们红光和你们璀璨战略联合了啊,这你都不知道吗?”花潜很好笑地捏了捏闵凤琦的腮帮子,“哎哟,凤儿,你怎么这么可爱呢,还特意过来道歉……看样子你们璀璨真的是你宋姨一言堂啊。”   “我们宋姨还好了,我问,她就说。不问的话,她也懒得跟我们说这种消息,每次就让我们专心练习,别的事不要操心……”闵凤琦没好气地把花潜的手拍下去,长出一口气,“真是的,我还担惊受怕好久,因为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不喜欢这种东西……”   “是不喜欢,不过我适应能力还可以啦,没法改变世界的话,那别人做什么我也做什么咯。”花潜倒是看得开,“再说了,你们这种练习生又没什么话语权,我要真生气也是冲着公司去,对着你有什么好撒气的。”   闵凤琦拍了拍他的手,良久才道:“能认识你,我觉得很开心。”   花潜很不要脸道:“大家都这么说,可能是我太迷人了吧,唉没办法,毕竟我……”   “当我没说。”闵凤琦果断抽回手,拔腿就逃。   “哎,你跑啥?你是怕再多看我一眼会爱上我吗?凤儿!你回头看看我~~我是你年迈的老父亲啊——”   看远处的闵凤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花潜心满意足地笑了。   还是罗筱这招高啊。   …………   “怎么了?”   “不……就是感觉有点奇怪。”林溯雨把罗筱的被子放到他的床铺上以后,又倒了回去,一边倒退一边左顾右盼。   直到倒退到门口,他无意中瞥见门边上贴着的那条胶带,脑中才突然有什么东西清晰了起来。   他伸出手,对着胶带比了比,迟疑道:“我……好像长高了。”   直到从健身房摆着的量身高器械上下来,看着上头电子数字标注的“177cm”,林溯雨才确定自己是真的长高了。   “你难道没觉得裤子突然短了很多吗,长高了那么多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真是服你了……”罗筱接替他的位置,也站了上去随便量量,顺口吐槽了一下好友。   林溯雨深思道:“可能是我裤腰带拉得越来越下了吧。”   罗筱惊了:“……你这是在开黄腔吗?”   “不,我是在陈述事实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直到电子器械发出“滴”的一声。   两人一齐望去——   “啊,我也长高了呢。”   看着上头显示的“182cm”,罗筱的反应很平淡。   林溯雨咬牙切齿:“你等着,按我俩现在的长高速度,等你长到190以前,我一定能超过你。”   罗筱:“……喵?” 第 222 章   “说要有事跟我说……结果问了一堆我跟筱筱的事, 你是真有事还是来听八卦的啊?”林溯雨摁住骆河泽伸向芒果千层的叉子, “还有, 这都是你吃下去第三块蛋糕了,你打算在总决赛用一个球的形状向大家展示自己的转型决心啊?”   “小凤儿让我问的嘛,我哪是那么八卦的人!”骆河泽强烈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就是……有一点点好奇而已!就只是一点点!本来也没打算问的,但小凤儿好奇, 我就替他问问, 这也很好理解的对吧!”   骆河泽是典型的越描越黑, 林溯雨也不揭穿他,而是高深莫测状频频点头,这副“你继续装, 我就看你装”的欠揍样子让骆河泽气得牙都痒了。   因此, 他故意等到林溯雨端起茶杯的当口,才清了清嗓子:“我有事要跟你说喔。”   林溯雨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看林溯雨把红茶喝了进去,骆河泽才语气平静道:“我不准备当偶像了。”   三秒钟后, 他心满意足地听到了林溯雨被呛到的咳嗽声。   “什么意思啊?明天就宣布35进前20的名次, 你现在说不当偶像……你要退赛了?”   骆河泽若无其事地把林溯雨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挪开,摆出跟刚才好友如出一辙的高深莫测表情, 笑而不语。   “喂,不要故意扔下这么一句让人在意的话, 就突然变哑巴啊!‘不准备当偶像’是什么意思啊, 你不打算当偶像是打算干什么?去野人部落和原始人自由搏击吗?”   原本想保持世外高人淡定形象的骆河泽在听到最后一句时, 绷住的脸一下子垮了, 揪起林溯雨的脸:“放心,我真要去野人部落,我肯定会求我姐把你打包进行李一起带过去的。毕竟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我到哪儿都不会忘了你的!”   最后一句话,林溯雨愣是从他温柔的声音中听出了威胁,在骆河泽的手里安静如鸡地眨巴眨巴眼,假装自己是一只听话的鹌鹑。   感觉骆河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撒娇道:“骆老师,雨雨今天很乖喔,午觉是自己睡睡的,想要一朵大红花花~”   对着假装自己是林·幼儿园·溯·今年三岁·雨的幼稚鬼,骆河泽微笑:“雨雨猜,骆老师要把你塞进垃圾桶的话,是塞进可回收那个桶,还是不可回收那个桶呢?”   林溯雨:“……心痛痛,你也不哄哄我。”   “我哄你个大头鬼!给我恢复正常!”   揉了揉头上被骆河泽一拳敲下的地方,林溯雨叹气:“好了嘛,我这不是太震惊了么,突然间跟我说不准备当偶像了,是个人都会懵的好不好……所以你是不打算在前九呆着了?”   “嗯,应该吧,我阿姐跟我说她已经在撤营销了。”   “你们宋姨没给气死吗?”林溯雨忍俊不禁,“本来我还以为,前九出道的人一定有你呢,捧得好好的人说不干就不干了……”   “我不知道,她没在我面前说过这个,倒是跟我说以后没事还可以回璀璨来看看大家,一起聚一聚什么的。”面对自己任性的结果,骆河泽显然心里也有些不安,“大概是看在我姐的面子上没多为难我吧,如果是别人的话,大概走得没那么轻松。”   “不说这个了。”林溯雨岔开话题,“不打算当偶像的话,你打算做什么?”   “我可能在节目录完以后,就要考虑申请出国念书了,可能会先找圈里的前辈们吃个饭,厚着脸皮请他们帮忙写个推荐信什么的吧……”   “以后还在娱乐圈呆吗?”   “呆!”骆河泽露出开朗的笑容,“我想以后学成回来当导演。如果那个时候你还在圈里头的话,我俩没准还能合作啊!”   “骆导,这个称呼好像不错。”林溯雨笑出声,“怎么回事,现在我俩还在一起搬砖呢,以后我就得求着你给我加镜了。骆导,看在我俩不可告人的关系上,我想当男一号。”   “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喂!”   “我也不知道啊,但一般不都默认演男一号的人是靠和导演不可言说的潜规则才拿到这个角色的吗?”   “我是打算主攻综艺这一块啊,电视剧……电视剧以后再说吧,没准会拍呢。但这种能动男一号的电视剧,做决定的往往不是导演,是投资商才对吧!?为什么总要导演来背锅啊,很冤的好不好!等一下,不对,为什么我们现在就开始说这种东西了啊,八字还没一撇好不好!我连能不能出国念书都不知道哎!”   林溯雨一脸无辜地望向天花板。   “话说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啊?”骆河泽认真道,“如果你也想出国念书的话,你跟我说啊,学费我可以替你出的——啊,我的意思是借给你啦!无息的那种,你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没准我俩还能念一个大学呢……”   “那倒是不用了。”林溯雨笑着拒绝,“我可能要先问问筱筱的意思吧,不过我以后大概率会念金融方面的专业,所以应该跟你不会申请同一个学校。”   “喔,对哦。”光顾着兴奋了,骆河泽才想起来林溯雨不像他一样,只要考虑自己的意见就行了,“你要跟罗筱念一个学校吗?”   “不知道,我觉得他可能对金融不是很感兴趣,也许以后会去念艺术专业吧……不过总得先商量一下,我俩还没分开过,我有点担心他一个人会不适应。”林溯雨想了想,又笑着否认了自己,“筱筱也有在努力,如果真的要去不同的地方,分开那天,没准还是我哭得比较伤心。”   说着这个话题,骆河泽的心头浮出些许伤感的味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有种快要到各奔东西的大结局的难过感。其实要一直在宿舍里,每天练舞唱歌,然后跟你们一起说话聊天,这种日子我也愿意过的。”   林溯雨安慰道:“人生要一直是同一个样子的话,多没意思啊,总是要进入新阶段的。”   “其实吧,我有点害怕……”骆河泽的声音哽咽了,“我以前一直过着没有朋友的生活,阿姐让我去璀璨的时候,我没说,但心里头真的很害怕……小凤儿后来跟我说,第一天看到我的时候觉得我怪凶的,因为从头到尾板着脸不说话。其实我那个时候被吓的,要不是我阿姐一直在帮我圆场子,又拜托宋姨和大哥多照顾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在璀璨呆多长时间……但他们真的都对我很好,所以慢慢地也就习惯了,现在又要重头开始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做陌生的事,我真的很害怕又会变成以前一个人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慌忙拿纸巾胡乱地擦了擦眼,勉强笑道:“真是的,怎么说着说着又哭了……之前老被观众骂,说我动不动就哭,娘炮死了,老秦以前也调侃我说是‘泪腺发达的男同学’,我最近都有很努力去改,最近都没怎么哭过了,我还以为我现在已经变成铁打的硬汉了……”   “哭一哭又没什么丢人的,为什么非要规定那么多奇怪的条条框框呢?”林溯雨疑惑道,“我一直觉得你爱哭是因为心太柔软了,如果硬汉的标准就是面对悲喜无动于衷的话,我觉得可以不用去追求所谓的‘硬汉’了,我会感觉不到人应该有的温度,你这样就很好。”   面对这么直白的夸奖,骆河泽显得有些狼狈:“不要突然尬夸啊,我有点慌……”   “不是尬夸。”林溯雨停了一会儿,才认真道,“河泽,是这样的你拯救了我。”   …………   “这里可能是大家最后一次在这个地方看到我了吧。”   几个月的节目录制下来,文季心中感慨万千,一向严肃的神情也有所软化,语气比起以前要温柔许多:“有些话,可能我现在说,你们没什么感触……我其实有点羡慕你们,你们比我年轻,也比我有更多的可能。在这个地方交到的朋友,以后也许会成为你们在这个圈子里能得到的最珍贵的友情,希望你们能够珍惜这段缘分吧。”   略微一顿后,他稍许的软化便收了起来:“感情很重要,但比赛也是很重要的,所以不要指望我一感动就让你们一起晋级啊,喜剧片都不带这种完美大结局的……”   本来都快落泪的众练习生被噎得一点伤感情绪都没有了。   “说起来,你们老反馈我念得拖拖拉拉,说喜欢朴衍老师那种暴风宣判……这是谁跟我说的?花潜,是你吗?”   花潜“呜”地捂住嘴,惊恐地甩头:“我不敢的!文老大,我爱你还来不及呢,你从中间开始乱序念,一个小时报一个名字我都没意见!”   闵凤琦皱眉:“你没意见,我有意见,一个小时报一个,你请客买宵夜吗?”   白虹煜应了一声:“阿花买宵夜的话,我就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我有意见!”岑星光急了,拍着椅子道,“你们是想急死我吗?我都恨不得安个透视眼看看PD手里名单啥样子的,一个小时报一个我眼睛都要望瞎了!人家那是望夫石,我这都快变成望屁(P)石了!可怜可怜我们袋鼠吧!”   每次看到这几个活宝的即兴演出,文季都有一种“来,舞台让给你们”的冲动。   “一个小时报一个名字是不可能的……”听见台下练习生集体松口气的声音,文季哭笑不得,“就是规则稍微调整一下……我们这次从前往后公布,从第三名开始。”   下头的练习生在愣了半秒后,海啸般的惊呼便响彻了整个演播室。   “不用买宵夜了,真好。”   听着花潜毫无紧张感的庆幸言论,白虹煜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有点出息行不行?”   在两个人毫无紧张感的打闹中,文季开始了35进前20的名单公布——   “第三名……蝠翼传媒的沈以榕,恭喜。” 第 223 章   人群陷入了短暂而诡异的安静, 还是罗筱先鼓起掌来, 这才让有些冰封的练习生们反应过来, 也跟着一起貌似热烈地说起了祝贺。   一时间“恭喜”、“庆贺”之类的词不绝于耳,让不知情的人见了,没准以为沈以榕要C位出道了。   感觉得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中大半都是疑惑, 沈以榕却依然镇定得出奇,意思意思和周围的人拥抱了一下, 只在和罗筱拥抱的时候, 听到好友低声的“别难过”, 他的唇角才弯大了一些。   沈以榕在上头中规中矩地发表感言,下头的练习生没几个认真听的,全激烈地讨论开了。   “怎么回事啊?沈以榕掉第三了?那第二是谁?不对, 第一是谁, 还是陆正霖吗?”   “上次前两名的票数差距都那么大了,想要追上去不太可能吧,第一应该还是陆正霖, 就是不知道第二是谁了。”   “我以为上次排名已经稳了, 跟最后的出道名次大差不离了……居然还能这么大波动?”   “上次第三谁来着?骆河泽?他冲上去了?他家里终于开始发力啦?”   “我赌第二骆河泽,待会儿瞧着好了, 前九要没有他的话,绝对是在第二了。”   看下头议论纷纷, 都没人关心沈以榕讲了些什么, 文季敲了敲桌子, 提醒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很紧张, 得靠说话缓解一些压力,但别人说话还是要认真听的,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好不好?”   众人稍加收敛。   接过沈以榕双手递还的话筒,文季看着名单,沉吟片刻后,公布道:“第四名……红光娱乐的花潜,恭喜。”   “啊?”花潜吓得表情管理这种事都忘干净了,整个人惊恐得状似一只受惊的企鹅,“我是不是因为压力过大出现幻听了?”   虽然花潜之前最高排名拿到过第五的成绩,但花家出事以后,他也淡了关注排名的心。在花家承受压力最大的时候,他都做好出家当和尚、靠撞钟度日的打算了。   本是抱着“没出局我就继续赖在这里”的光棍心态,谁知这跟当头一棒无异的“惊喜”砸到他脑门上,花潜下意识站了起来,直接无视了旁边白虹煜伸出的手,晕头转向地跑出去了。   白虹煜的手还孤苦无依地停在半空中,看花潜连头都没回一下,他在静默了两秒后,环抱起双手,做了个太极操的收尾动作,假装自己只是屁股坐麻了起来活动一下。   好在花潜跑出去没多远,便猛然发觉不对劲,又跑回来和兄弟们一一熊抱了一下,不然白虹煜的伸手捞空都可以算是整期节目最尴尬的瞬间了。   陆正霖也和花潜礼貌性地抱了一下,两个人一触即分,甚至感觉不到对方的温度。   拥抱完了,看着花潜跑回文季身边的背影,陆正霖的内心波澜起伏。   花潜排名不降反升,这算是花家已经平安度过这次风波的讯号吗?   花家似乎在娱乐圈只是试试水,而这随便试试的结果就是花潜现在第四的排名,如果花潜有意于此,要把他推到第一大概也并不是太有难度的事。   沈以榕的排名下降让陆正霖心中的危机感一下子增强了,尽管对方只往下移动了一个名次,却依然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本以为自己只需要在意沈以榕就可以了,毕竟第一和第二的票数远甩后头,在他看来,他和沈以榕的名次应当是短时间内难以撼动的,但事实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耳光。   这个节目即将迎来终结,许多之前按兵不动、岸上观望的公司纷纷下场,练习生的排名大幅度上升下降,波动不定,谁的排名也不是完全稳当的——包括他这个上次以超过三分之一票数赢过沈以榕的第一。   娱乐圈的形式瞬息万变,如果只将注意力放在当前的优势假象上,恐怕最后只会在阴沟里翻船。   陆正霖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发觉自己的手心汗津津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保住第一的压力,远远超过之前排名尚后、奋力追赶的时候。   这群人里头,最有竞争C位优势的人,恐怕就是花潜了。花潜既然是第四,那么和他竞争第一的,会是谁?   看骆河泽神态淡定,仿佛胜券在握,陆正霖与其他人一起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继续等着文季往下宣布。   “第五名是……璀璨的章栖濂。很不容易,恭喜小七靠上次的C位翻身,演出很精彩,希望能继续加油。”   大概是因为璀璨这段时间风波不断,章栖濂年纪又小,文季多说了几句作为鼓励。   “第六名,璀璨的朱玄祯,欢迎你重新回到这个位置。”   文季的话算是一语双关,听在导演耳中自然就不那么舒服了,可是要发难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他只好咽下这口气,假装没听出文季隐晦的诘难与声援。   而第七名的匡达盛在接过话筒时,一向怼天日地的表情难得带了点心虚的味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匡达盛以前在各种视频里发表的愤青言论又被翻出来了。这些在节目初期就翻起过风浪的视频,在匡达盛人气步步走高的同时,仿佛月经话题一般,隔三差五地就要在人们面前晃一晃。   对于这件事,匡达盛的粉丝也很一致地表示:我们框框急起来连自己都骂,你们随便撕,偶像的行为,不要上升到我们粉丝身上。   最令人敬佩的是,匡达盛的粉丝不止在语言上表达了这种诉求,在行动上,也深刻地说明了粉到深处自然黑是一种什么精神。   他们居然一条一条把匡达盛的自打脸言论给做成了“Flag精选集”。   三年前,匡达盛曰:“我绝不会降低自己的审美,去迎合垃圾的听众,我不可能让自己妥协,去给那些没有一丁点美学概念的电视剧配乐,简直就是在日我的脑子。”   三年后,匡达盛给电视剧写了几十首插曲、片头曲、片尾曲。   两年前,匡达盛曰:“什么流行歌,都是一些口水音乐,经典之所以是经典,就是因为音乐人有一颗永不妥协的心,这种靠固定曲子套路来往里头瞎填充、没有一点自己想法的烂货东西,我是不可能去碰的!”   两年后,匡达盛写的歌上了流行音乐榜前十名。   一年前,匡达盛曰:“当今社会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我们女同胞的审美出现了问题,流行的都是什么Curve这种小白脸,脸上搽的粉比都女人还重,这也就算了,问题是,这些人有什么真才实学吗?除了那张小白脸,他们还有什么能拿出秀的?”   一年后,匡达盛自己去当了小白脸,参加了《全民偶像》。   匡达盛也不知道自家公司在想什么,总之,等他发现的时候,“匡达盛和他的互怼粉丝”已经亮堂堂地挂在了热搜上。   匡达盛:“……呵呵。”   最让匡达盛有想死的心的,还是节目录制以前,文季拍了拍他的肩膀,友好问道:“现在你对我有改观吗?你觉得我算不算是有真才实学的小白脸?”   这会儿从文季手里拿话筒,匡达盛觉得自己腿都快打摆子了。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些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话,一语无伦次地说完,便跟火烧屁股一样溜了。   看匡达盛一路埋头往上冲,被花潜拉了一把,才不至于跑过头、冲到一号位上头跟座位撞个正着,文季很没良心地笑了两声,才拿起手里的表格,宣布道:“第八名是红光娱乐的白虹煜,多多尝试自己不擅长的部分,才会发现自己无限的可能,恭喜你。”   在把话筒给白虹煜的时候,文季还多问了一句:“我没记错的话,dance、rap和Vocal你都尝试过了吧?”   白虹煜应了一声,想起来这是在录节目,又拿起话筒回道:“是的,谢谢PD的关注,我确实都试过了。”   “试下来感觉如何?”   白虹煜想了想:“我觉得我还是回去跳舞靠谱一点,不然队友救我救得太辛苦了。而且回去跳舞就可以换我来骂别人了,‘这么简单的动作都不会,猪啊你’,自己被骂还不能还嘴感觉憋得好辛苦。”   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态度让文季感觉有点脱力,想到花潜也是这种“随便吧,都可以,没问题”的态度,文季觉得自己悟了——大概这就是他们红光的风格吧。   如果要让红光的人知道的话,估计会异口同声地反驳:“不是我们的风格,这是BOSS的风格啊!”   等目送白虹煜上去以后,文季把视线往下一瞥,当看到第九名的名字时,他有些惊诧地“咦”了一声。   白虹煜的第八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红光的背景加上花潜人气的拉动,加上白虹煜自身的特殊特点,能够到这个名次倒也不算太离奇。   但“他”能排到这个位置,这便是很让文季讶异的事了。   想到最近花家的种种风波,又想到高以纯私下里和他通的气,文季的心中一凛,有些明白千光为何会排出和之前给钱就上风格如此差异巨大的排名了。   底下的练习生因为他长时间的沉思,一个个都表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忐忑不安,但最为紧张的还是集中于在出道位置边缘厮杀的练习生们。那些勉勉强强擦边卡线的人,便显得无所谓了很多。   “他为什么一直不公布啊?”   闵凤琦顺口答道:“节目效应吧,前九出道,最后一个出道位置可不就是要吊吊你胃口……”   “阿凤你不紧张啊?”   “都说了不要喊阿凤了!”闵凤琦气鼓鼓道,“紧张是挺紧张的,不过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上次排名是11,这才宣布到9呢。”   闵凤琦说得轻巧,但他心理压力之大,除了他身边的骆河泽,没人感觉得到。   答应了自家二哥要给他摘星星,宋明礼又砸下去了大笔的营销费,闵凤琦的预期是这次的排名能冲进前九,甚至前五。   现在眼看着前九都要宣布完毕了,他的名字却还没有被念到,这让闵凤琦的心已然凉了半截。他私底下在熟人面前性子活泼,但在镜头面前,除却表演的时候,其余时刻并不是太爱出风头。而在明秋意外出局以后,他便转变了自己玩闹的心态,全心全意地争取起出镜率来。   而这样的努力,似乎并没有换来什么结果。   文季这慢吞吞的念法和拖沓的停顿,简直是在用钝刀子割他的肉。   但他转念一想,节目播出来,明秋大概也会看,要是看到自己这不争气的样子,心里头估计是不会高兴的。   就算输,也要输得潇洒。   想到这里,闵凤琦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挺直了背脊。一向垮在手肘的外套此刻被他严严实实地扣好了扣子,整齐得仿佛是做好了战斗的打算。   罗筱不知道闵凤琦是外强中干,心里十分惭愧,觉得闵凤琦比自己还小,自己居然还紧张得连连嚼薄荷糖,真是太没出息了。因此,他把薄荷糖嚼碎咽下,正打算放平心态好好当个下头鼓掌的观众时,文季终于说话了——   “第九名,是……”   下头的练习生们集体竖起了耳朵,瞪大了眼睛,试图从文季的口型中判断这个幸运儿的名字。   “——个人练习生罗筱,恭喜。”   在一片死寂中,只听得见“啪啪啪”孤独的掌声——来自于脑子还没转过弯的罗筱本人。   直到文季的声音在他脑中转了三圈,罗筱才呆若木鸡道:“什么?是我!?” 第 224 章   从21爬升到第9, 这个速度用三级跳来形容也不为过, 不仅是罗筱本人傻了, 其他人也都懵了,连一些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对这个结果感到了意外。   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忍不住浮出“这是什么情况”的困惑。前头的人谁不是花了巨大代价买上去的,先不提以罗筱的性格会不会向千光买排名, 他一个没有后台也没有资源的个人练习生, 和他同位置的练习生背后砸下去的金额可是以百万、千万来计数的,光靠他的粉丝,难道真的能做到和庞大的金钱机器相抗衡的地步?   林溯雨也吃了一惊, 花泗虽然答应了他会拉罗筱一把,但无论从哪个角度说, 罗筱和花泗的关系都离着十万八千里,怎么也不可能会光靠花家就拉到第九的位置上啊!   但这种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的时间,他第一个反应仍然是替罗筱圆场, 看罗筱坐位子上不挪窝,他刚想把好友拉起来, 却见罗筱转过头, 拍着胸口用庆幸的语气道:“还好刚才把糖咽下去了,不然你肯定现在得帮我打急救电话了。”   林溯雨:“……你说冷笑话能不能提前示意我一下, 我好做个心理准备?”   说笑归说笑,罗筱还是跟林溯雨大大地拥抱了一下,压低声音简单道:“我先去上头等你。”   林溯雨也笑了:“好, 我很快就来。”   尽管二人都不知道, 这个“很快”到底是多快, 抑或永远也不会到来——但此时此刻,他们还是认真地做了个不算约定的约定。   接过话筒,罗筱站在台上沉默了片刻,却是先望向文季:“有一些话,我很想说,但……”   “很重要吗?”   少年咬了下唇,很快便坚定地回答道:“我觉得很重要,我……我想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这句话让文季怔了一怔,眼中泛出笑意:“那就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   仿佛是从这句话里得到了鼓励,少年本来紧绷的背脊稍稍放松,神情镇定了许多。   “大家好……我是罗筱。”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让失衡的会场迅速平息了骚动。   有一种人便是有这样的力量,平时不声不响,安安静静得接近透明,然而,一旦他想要发声,便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专注地去聆听他的诉说。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可能给我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接下来我说的所有的话,对我来说,每一句都很重要。”   “我没想到我的排名会这么……我猜,为了给我投票,姐姐们这几天应该也没休息好。我现在无论说什么感谢的话,我都觉得很苍白,但是真的很想对你们说‘辛苦了’。这件事对你们来说本来是没有意义的,排名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你们却没必要替我操心到这种程度的。这些天我也想过,能晋级就可以了,结果……谢谢,这个‘惊喜’对我来说真的很意外。”   说到这里,罗筱深深地鞠了一躬。   “你们总是在我这边留言,说我很努力,很辛苦,让我多注意身体,说很心疼我。但实际上我排舞也好,唱歌也好,做的都是我发自内心觉得喜欢的事,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很累,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也是我觉得应该承受的代价。从这个角度说,我觉得我更心疼姐姐们一点,一直在替我打投和宣传。所以,请姐姐们也多注意身体,比起我自己晋级这件事,我更想看到姐姐们身体健康。希望我的存在能让你们感到快乐,而不是一种麻烦和负担。”   “另外一件事是……”   罗筱的脸上泛起浅浅的绯红,羞赧道:“我在这个节目认识了很多很好的人,因为他们的原因,我想……我可以接受现在这样的自己了。”   罗筱是一个无趣的人。   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因此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他。在发表感言的时候,他只会反反复复地说着感谢,不像别人一般能把这个枯燥乏味的环节说得让人连连发笑。   他很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花潜或是闵凤琦,如果他是观众的话,在看了几期节目以后,也会喜欢上他们的。   在他们身上,有一种能够把喜悦与快乐感染给别人的力量。   他们好像天生就能够和人打成一片,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和陌生人唠起家常,似乎从不担心会出现冷场的尴尬。他们的周围永远是热热闹闹围绕着好多人,“孤独”这种词,和他们仿佛是绝缘体。   对于这样受欢迎的小圈子中心人物,罗筱真的是……非常,羡慕。   舞台是他的梦想与追求,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想要填补自信心的心情。   “在来到这个节目组以前,我其实是不太喜欢自己的。”   想要变成开朗又阳光、能够被许多人喜爱的那一类人,想要被周围人依赖,也想要得到别人正面的认可。   在这样心情的驱使下,罗筱终于在中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做出了“想要出道当偶像”的决定。   他没想到林溯雨会休学陪他进娱乐圈,那个时候,他一边害怕着未知的未来,一边做好了孤身一人去陌生的世界闯荡的心理准备。   不想继续一边厌恶着自己的现状,一边继续颓废地维持这种糟糕的状态了。   如果……以追寻梦想作为借口的话,也许就可以多一些前进的勇气了。   怀着这样单纯的念头,他便以一种倔强而叛逆的姿态,选择了和别人不一样的道路。   “但是……真的很谢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我的朋友们,给予我善意的大家,还有能够在节目组相遇的导师们,工作人员,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长久的沉默后,少年红着眼眶道:“能来到这个节目,和你们相遇,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谢谢。”   再回顾这风云变幻的几个月,罗筱由衷地认为,当初自己能够迈出这一步,真的是太好了。   原本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什么话都憋在心中的罗筱,终于也可以对着镜头完完整整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哪怕他的晋级之路到此为止,他也能坦然继续面对以后的风雨。这为期一年在别人看来属于“心血来潮”的休学,也许是改变了他一生的事。   说完这些话,罗筱停顿了几秒,不知为何,林溯雨的心微微一跳,总觉得好友的目光是落在了自己身上。   很快,罗筱便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最后,我想特别感谢一下我的兄弟林溯雨,对我来说,他是我的家人,也是我能够一直走到现在的精神支柱,如果不是他的话,我想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更不会……”   后头的话,罗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林溯雨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抢过了他的话筒。   “你是傻子吗在这种场合感谢我!”   你不知道网上我俩的粉都撕成什么样子了吗,你这种时候感谢我,你跟你粉丝对着干,是嫌自己排名太高了吗!   好不容易一脚踩到了出道位置,你给我珍惜一点自己现在的成绩啊!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那么容易让粉丝生气的话,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在公共场合怎么评价我啊,当年一套背后一套这种营销手段你倒是学一学啊!   但这后头所有的话,他全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抱着罗筱哭了。   就这么在灯光耀眼而明亮的演播厅,在摄影机、几十个练习生还有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面前哭了。   林溯雨你也太不争气了吧……   这么内心唾骂着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哭了,是根本克制不住的飙泪。   “我……”罗筱咬了下唇,偷偷地擦掉眼泪,安慰地拍着林溯雨的肩膀,“我就是不想别人再去攻击你了,你说你不在意,但我很在意啊……”   正如之前每一个听着房间外东西摔碎声音的夜晚,罗筱都会以哥哥的身份这样轻轻地拍着他,仿佛在守护着些什么——即使那时候林溯雨早已习惯了家里时不时爆发的摔震,即使罗筱不特意这么做,他的脸上也多半只有空洞的笑容。   “你脑子绝对是坏掉了……”   “对对,我脑子坏了,我被下降头了。”罗筱不跟他计较,想了想,又道,“脑子坏掉了也还是要说的。”   看林溯雨一边哭一边又想骂,罗筱抢话道:“知错不改,我跟你学的。”   林溯雨:“……咋,还打算翻旧账了?”   …………   短暂的情绪失控来得快也去得快,林溯雨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很失控地冲上来夺了罗筱的话筒,没说两句又很丢人地哭了,被文季询问“现在感觉还好吗”的时候,林溯雨只好“fine,Thank you”,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话筒还给了文季,不再给罗筱任何发表言论的机会。   眼看罗筱想找文季把话筒要回来,他以堪称迫不及待的姿态把对方推上了台阶。   于是,罗筱就在“我话还没说完呢”的闷气中上去了。   看完两个小朋友别别扭扭的小插曲,文季觉得自己可能是老了,竟然心里头还有些酸酸的感动,感慨万千地继续宣布下一个名次——   “第十名,璀璨的骆河泽,恭喜河泽成功晋级。”   这下,真的全场哗然了。   “骆河泽第十!?”   “怎么可能啊?他不是第二吗?第九我一看是罗筱,我还当骆河泽铁定是第一或者第二了!”   “钱少打了一个零?不然怎么会掉这么夸张?”   “虐粉!这绝对是虐粉!就是为了刺激他粉丝给他投票的!都是套路!”   虽然站在台上,骆河泽听不到下头的讨论,但他多多少少能猜到,那些人在交头接耳些什么。   这是他进《全民偶像》以来,排名最低的一次,却也是他站在这个位置上觉得最安心的一次。   原来他并不是完全没有粉丝的。   “能够拿到这个排名,我很高兴。”   这句也许会被人认为是强颜欢笑、故作大方的发言,却确确实实是他的真心话。   文季也知道骆河泽打算放弃出道,转向幕后工作的事,节目刚开始的时候,他对骆河泽的印象其实不太好,在第一次等级评定还给出过F的等级。但面对此刻的骆河泽,他却给出了足够真心的尊重。   “祝你以后顺利,不忘初心。”   这句话既是祝福,更是前辈对年轻后辈的告诫。   “谢谢您。”骆河泽向他深深一鞠躬,“希望以后有机会还能跟您一起合作。”   并非以偶像和偶像前辈的身份,而是以导演和嘉宾的身份。   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大概只有寥寥几人才明白了。   以慎重的态度应下了骆河泽的请求,文季慢慢道:“下面宣布,第11名……”   闵凤琦的表情有些焦躁了起来,手里的小动作也多了一些,因为压力俱增、心跳加快,他的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上次宣布,他的排名正是第11,尽管现在看来,往前推进是不太可能了,但好歹也要保住当前的位置。   如果要是晋级失败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宋姨才是。   只是,要是宋姨并不打算保他,或者璀璨全员保上去代价太大,其他公司又陆续下场,分身乏术的话……   在这种热锅烤蚂蚁一样胡思乱想的状态下,闵凤琦真切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做焦虑到窒息。   以前他在这种晋级场合从未感到过半分紧张,排名高低对他来说只有数字大小的差异,因此看别人一个个紧张得话也说不出来的样子,闵凤琦还会心眼很坏地去给璀璨其他人讲笑话。   现在轮到他自己焦虑得恨不得拔头发,真可谓是风水轮流转,只是自尊心极强的闵凤琦并不愿意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的心情,勉强还撑着形象,维持着往日的淡定模样。   一定要是第十一,一定要是第十一,不能往下再跌了啊!   在闵凤琦内心声嘶力竭的祈祷下,文季宣布了结果——   “第11名,个人练习生林溯雨,恭喜林溯雨成功晋级。” 第 225 章   这个排名让林溯雨也有些意外, 但想起来自己之前黑料满天飞的状态, 曝光率在这么多练习生里头都首屈一指, 反感他的人暴增的同时,粉丝数量也在翻倍上升,顿又释然。   “恭喜啊!”闵凤琦用力地抱了他一把, 双眸中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我就知道你没问题的。”   虽然宣布的名字并不是他, 但这一刻还是为兄弟高兴的心情占了上风。要知道林溯雨之前一直都是卡晋级线、险而又险地擦边进来, 也因为这个原因还被恶意扣了个“包养”的传闻, 这次排名离出道位置那么近,也算是险死还生。   要知道,黑红这条路一旦操作不好, 最后结局就是名毁财散, 鸡飞蛋打。   林溯雨顺势拍拍他的后背,低声道:“你也没问题的。”   闵凤琦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却也感到心中轻松不少。眼见着这小子上去以后又说着黏黏糊糊的甜言蜜语, 左一句“姐姐们不要熬夜给我打投啦我好心疼喔”, 右一句“要早点睡觉呀,我会来梦里跟姐姐们说晚安的”, 闵凤琦觉得自己的牙有点酸。   现场都是一大票大老爷们儿,这家伙竟然说得也不害臊, 说完了还对着镜头比了个超大的爱心——现场大概有半数的人都升腾起了打人的欲望。   林溯雨这操作就像是在毕业典礼的时候, 大家都在追忆青春回忆和伤感离别哀愁, 就这小子, 端起话筒在全校面前大刺刺地向心仪的女生告白。   不把他拖到小树林拳打脚踢都不足以泄恨啊!   秦野嘴角抽搐了一下,小声对孟修楠道:“这小子在网上被人天天骂油腻,我看还真不是瞎说……”   孟修楠的表情管理也有了破裂前兆:“不是我说,他也太强了吧,这种话说出来都不带喘一下气的,说得还像模像样的……”   林溯雨才不管别人怎么想,表达完自己超强烈的爱意后,就潇潇洒洒地走上了台阶,脸都不带红一下的。   秦野刚想再和孟修楠八卦两句,没想到下一个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小凤儿的名字都还没念到呢,怎么就先到我了……”秦野稀里糊涂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往闵凤琦的方向望去,却正看到少年把紧握的手松开,既像是紧张过度后的暂时脱力,又更像是一种拼命压抑真实情绪的排遣手段。   “我先走,你看着点小凤儿……”   “这事儿又不用你说。”包子脸少年白了他一眼,又想起这表情被拍到不好,省得又被人截出来渲染“璀璨不和”的恐慌情绪,赶忙慌张地看向镜头,松了口气——这个角度,镜头刚好被秦野站起来的身体挡住了,什么也拍不到。   “别太担心了,我掉出去你都不会掉出去的……”孟修楠特意移了几个位置,靠着闵凤琦坐下。   “那我不要,我还是想要我们璀璨一起晋级……”闵凤琦吁出气,眼眸中多了几分茫然,“有句话叫过犹不及,是不是我这几期表现得太过了?我往陆正霖那个方向靠拢,人气会不会上去一点?”   还没等孟修楠反驳,他又摇头道:“我是我,陆正霖是陆正霖,我学不了他的风格,他也没办法取代我,我不应该这样想的。”   看一向自信得接近嚣张、容易让人牙痒痒的弟弟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孟修楠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虽然闵凤琦比他小,但实际上思想相较同龄人要成熟得多,许多道理不用他教,闵凤琦也都懂。在这种时刻,面对着冷静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怜的闵凤琦,他当真说不出半句轻飘飘的安慰。   少年将手交叉着放在膝上,低声道:“楠哥……我想二哥了。”   在这种脆弱的时刻,他想到的依然是和明秋的约定。   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在雪中大言不惭地发誓要“摘星星”,他唇边的笑容显得有些苦涩。   “拿不到第一也没事的,二哥知道你尽力了……”   “男人的约定,一定要遵守才行啊。”闵凤琦深深地吐出气,反过来安慰起孟修楠来,“楠哥,我没事的,只要能晋级,之后有的是翻身机会,从十多名逆袭到第一才比较带劲嘛,对吧?”   孟修楠哭笑不得,正想再说什么,却听到了文季的声音——   “第十五名,璀璨的孟修楠。”   孟修楠心里咯噔一声,心中划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小凤儿不会这次要出局了吧?   但他也来不及操心那么多了,只得跑上台,匆匆地将事先准备好的发言娓娓道来。这种根据每个人的人设而量身打造的发言稿,是璀璨专门让营销高手斟字酌句地设计好并让他们背下来的,务必要在每个环节都拉一波观众好感。   当然,他们也可以在稿子上适当增减字词,但不能有大的改动,且更改完毕后需要让朱玄祯过目,朱玄祯拿不定主意的会上报给公司。   已经打算退出的骆河泽这次自然就没有遵守这个规则,不过到底是顾及自己明面上还顶着璀璨的名字,他也没敢在节目里头随意放飞,只是比以前多了不少自己真正想说的内容。   等孟修楠也上去以后,真正留在下头的就只剩下闵凤琦了,璀璨的几个人忧心忡忡地小声讨论了起来——   “小凤儿排名不至于掉那么低吧?”   “这要是真的出局了……”   “别吧,你乌鸦嘴什么,胡说八道。”   “这也说不准啊,我们璀璨太扎眼了,网上骂我们骂成什么样,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天天骂我们璀璨仗着是大公司欺负别的练习生,一起晋级也要骂,要是宋姨想不开,为了堵那群人的嘴,直接让小凤儿回公司,也不是不可能啊。”   秦野怒道:“我们璀璨就是人气高咯,人气高的人晋级还不正常?有钱他们也去买排名啊,私底下叭叭叭的有意思?”   一直没出声的朱玄祯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责备道:“这种胡话也是能随便说的吗?”   大哥一发话,秦野蔫了,讪讪道:“是我瞎说,我啥也没说。”   章栖濂换了只手撑下巴:“不对,我怎么瞅着这架势不太正常……你们说闵哥是不是要冲第一第二了?”   骆河泽点头:“我也觉得不太像要出局……第三是沈以榕,第一应该是陆正霖了吧,现在下头的除了小凤儿,你们觉得还有谁有实力冲第二?”   “不是吧……”秦野虽然对自己弟弟迷之自信,但脑子还拎得清,“大哥和小七在上头冲了多久,一直在三名往后晃荡,证明这个第二根本不好上去。小凤儿是强无敌没错,但他上次可是十一啊,跟陆正霖的票数都差着一位数啊……”   “难说。”朱玄祯皱了皱眉,“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会认同小野,但小凤儿……真的难说。”   “来赌吗?”骆河泽笑眯眯道,“我押小凤儿第二。”   众人对视了一眼。   “我也押小凤儿第二!”   “押小凤儿第一!”   “喂,第一就算了吧,陆正霖那个票数根本不可能超过去的,你这不是赌,这是送钱啊……”   “我送钱我乐意!就赌小凤儿第一!”   …………   闵凤琦自然不知道上头自家人欢欢乐乐地开了赌局,随着文季宣布的排名一点点后移,他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他的名字到底是“闵凤琦”,在文季宣布第18名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自己的排名不可能会在这么后头的。   果然,一直到文季把第20名宣布完毕,他还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我要宣布的是,本次人气排名的第二名,以及……第一名。”   陆正霖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相比于心情起伏波动不定的闵凤琦,他的心情便平稳得多。但这种平稳更类似于一种静止在钢丝线上的假象,只要稍微一丁点的风吹草动,这种假象便会成为撞击在地上的玻璃,碎裂一地。   “有请……陆正霖。”   看陆正霖起身,文季平静道:“——以及,闵凤琦。”   璀璨众人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此刻亲耳听文季说出,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毕竟,在结果宣布以前,哪怕预估有百分之九十的可靠度,也有可能会瞬间落空——闵凤琦出局的可能性,也确实存在。   两个少年一起走上台,肩并肩地站着,神情比起一旁的文季还要严肃得多。   二人中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紧张的气氛而闪出了噼啪的电弧。   终于有点竞争节目的意思了……   回想起前几期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融洽气氛,文季非常没有同情心地觉得眼前这火光四射的一幕实在是太精彩了,看了让人无比心情舒畅。   这么欣赏了几秒,想起自己的职责,文季对着名单,缓缓道:“本次的人气排名第一名,属于……”   陆正霖的手背上已绷出了青筋。   闵凤琦一言不发地看着前方,似乎并没有和陆正霖对视的意思。   “恭喜,依然是个人练习生陆正霖,以1958万7123的票数成功卫冕。”   陆正霖的身体猛地一松。   “以及,恭喜璀璨的闵凤琦,共获得1901万6682的票数,以50万票的微弱差距位居第二,继续加油。”文季转向他们二人,“你们谁先说?”   “我先吧。”   未等陆正霖谦虚推让两句,闵凤琦便已爽快地应了下来,说罢又转头望陆正霖:“老陆,你没意见吧?我是觉得,第一当然是要留着最后发表重量级讲话了,是不是?”   闵凤琦这么说了,陆正霖也只能让开了身体,让闵凤琦接过了文季手里的话筒。   “祝贺你这次第一。”闵凤琦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伸出了手。   陆正霖同样伸出右手,两个人慎重地握在了一起,均感受到了对方潜藏在皮肉下那对第一名势在必得的心情。   闵凤琦抽回手,将身体转向镜头,仿佛在思考什么艰难的问题一般,握着话筒不言不语。   “小凤儿是不是忘记稿子了?”秦野又没忍住,“我跟他一起在宿舍里背的,他那稿子开头我还记得,要不要我下去提醒一下?”   “他那样子还真像稿子忘词了。我想想啊,他开头是什么?‘能够站在这个位置,我在开心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惶恐’……老秦,不然你悄摸下去,假装拿东西?”   就在几个人还在商量的时候,闵凤琦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眼中的泪水溢满眼眶,通红地凝视着镜头,仿佛是想透过这层薄薄的玻璃,遥望到那一片飞旋的雪色天空。   “姐姐们,我想摘星星啊———!可以助我一臂之力吗?”   ※※※※※※※※※※※※※※※※※※※※   前20完整名单:   1-陆正霖   2-闵凤琦   3-沈以榕   4-花潜   5-章栖濂   6-朱玄祯   7-匡达盛   8-白虹煜   9-罗筱   10-骆河泽   11-林溯雨   12-秦野   13-岑星光   14-游弋   15-孟修楠   16-柯顾宁   17-池启言   18-乔慕   19-霍笙   20-曲博涵 第 226 章   事后采访, 陆正霖片段。   “结果出来的时候, 你有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手一紧, 脸上少见地没有摆出平日里标志性的礼貌微笑。沉吟片刻后,他声音低沉道:“是,那个时候, 我是有一瞬间的轻松感,但是……”   明明室内光线明亮, 打光充裕, 陆正霖的表情却像是蒙着薄薄的灰霭。哪怕是隔着冰冷的屏幕, 也能感受到他身上压抑得几近窒息的隔膜——仿佛他身边的空气凝实成一道屏障,将他与周遭彻底隔绝。   他幽幽的声音仿佛从深海而来:“但是,听到闵凤琦的票数以后, 我就一直在想, ‘啊,只差五十万票’,心里反反复复在想这个数字, 然后觉得……”   他的脸上终于浮出笑容, 却丝毫感觉不到喜乐:“我……好害怕。”   ——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雨水冲刷殆尽的烟尘。   …………   网路上的拉票已进入白热化状态。   “给小七弟弟投一票吧,救救这个还在长身体的未来男模啊姐妹们!”   “我家酥鱼还是高中生, 姐姐们投他一票,让弟弟出道凑凑高中学费吧!”   “我们霖霖好可怜啊, 他盼出道都盼了这么多年了, 霖霖只有我们了, 现在还不投票你还在等什么啊?”   “给我们凤儿弟弟投票的姐姐瘦十斤!我们凤儿弟弟是要摘星星的人啊!”   “求求你们看看我们螺这盛世美颜, 你们舍得让他难过吗!姐妹们捞螺螺一把啊!!”   这档成为现象级爆款的综艺一时间风头无两,哪怕对追星没有兴趣的人,也在这样全民拉票的气氛中看起了节目。   直到地下元老级rapper凯达在围脖里头感慨“游弋的rap水平挺不错的啊”,关注他的人才惊讶地留评道:“我以为您不会去看这种节目的。”   凯达回道:“为什么不会?”   “我还以为您会很鄙视这种偶像rapper的。”   “不啊,rap水平好就是好,坏就是坏,靠实力说话的东西没必要有什么优越感吧。”   另一个粉丝凑热闹道:“那您能不能替我们点评一下,这么多练习生里头,谁rap水平最好?陆正霖算是rap最好的吗?”   “别吧,陆正霖好的地方主要是他没有短板,但光从rap来说的话,游弋的水平都比他好。对了,里头rap水平最好的应该是闵凤琦,他一个人就吊打里头所有的练习生,哪怕用车轮战一个一个跟他PK,都要被他一个个打掉头。我建议那些踩闵凤琦的人心里都有点数,不然真的显得自己很白痴。”   打完这段话后,坐在电脑前的少年犹豫了一下,切换页面,登陆上了另一个账号。   ——————   【3Veas】:转发围脖。   ——————   转发完毕后,他便关掉了页面,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自己房间,并且锁死了门锁。   从厨房拿了瓶啤酒回来、揉着头发的凯达在电脑前坐下,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突然多出来一大堆的消息提示。   五分钟后,他冲到少年的房间门口,一边拍门一边咆哮:“你小子拿我账号发了些什么啊!喂!!你知不知道我围脖现在沦陷了啊,都是那些追星的小姑娘,反反复复揪着我问凭什么陆正霖rap比不上闵凤琦,你就这么对你师父?啊?你有本事发围脖,你他妈倒是给老子出来啊!”   …………   “已经快到最后关头了……”米娜揉揉太阳穴,“能好好收尾,别出什么意外就好。”   “墨菲定律表示,事情通常会往糟糕的方向发展……你如果这么想的话,十有八九会出意外喔。”瑾欢靠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书,“说起来,你家弟弟还真是不得了,每次我以为他死定了的时候,他都能找出路子绝处逢生……这样的人去当偶像,会不会有点太可惜?”   “他说答应了跟罗筱一起出道当偶像,最近几年应该会继续往这个方向发展吧,而且他好像也玩儿得挺开心的……随便他吧,我看他自己心里有主意,这小子比我精明多了。”   既然说到了林溯雨,那免不了会提到罗筱,米娜疑惑道:“这次罗筱的排名高得我觉得不太正常……”   瑾欢提醒道:“你可别忘了,如果按真正的脱水数据来算,罗筱的活跃粉丝可是能排到前五的,他家死忠粉可不是一般的死忠,让他排第九都是委屈他了。如果按人头来算,把那些买票刷票还有跟千光买排名的都剔掉,他没准都能排进前三呢。”   “他这样的条件,哪怕进不了前九,恐怕未来发展也会不错。千光好像没有好好弄个偶像团体的心思吧,现在也光顾着捞钱,想方设法让粉丝买周边,买VIP,买票,再要不就是狮子大开口让公司交钱。现在人气炒那么高,我觉得虚得很……”   “这不摆明了出道就是巅峰吗,之后只会一直下滑,下滑,下——滑——最后糊进地皮。”瑾欢耸耸肩,“让那些练习生自救吧。我看前九也不见得有多好,签了合约未来行程都得听千光的,要是千光钱也捞够了,看他们榨不出油水了,就那么往旁边一扔闲置着,他们就得干耗在那里。如果第一是璀璨的艺人,那就更惨了,璀璨管的那半年,肯定是边缘化其他人,全力捧自家艺人。还不如拿个第十第十一,人气也有了,趁着这波热度捞点钱,还能去别的选秀节目当回锅肉,没准就爆红了呢。”   看米娜不说话,瑾欢伸了个懒腰:“他们以为出道就好了,天真啊,出道才是个开始呢……后头有的是他们好受的。要是有条件,除非脑子被门夹了,不然谁去当偶像。还不如我们这种底层搬砖工呢,想辞职就辞职,他们要想毁约,赔偿金都是百万起步的。——说起来,你真打算辞职啦?”   “觉得工作强度太大了,想找个清闲点的工作,不然我怕我猝死。”   “是工作强度太大了,还是心累了啊?”瑾欢优哉游哉地将腿换了个姿势交叠,“早跟你说了嘛,这种事看淡一点,资本家天生就是带着罪恶的,他们只有掠夺财富这一个想法,别指望他们能有人性啦。你信不信,如果给他们一个按钮,拍一下能得一个亿,但同时会随机死亡10万人,他们能拍到人类灭绝?”   米娜一时语塞,叹气道:“以前搞搞商业竞争什么的,我还能接受,现在我觉得这走向有些不可理喻了。以前的选秀冠军好歹还是实打实观众一票一票投出来的吧,现在怎么搞的,刷票好像对他们来说是正常的事了,难道是我老了?我觉得这明明应该算是不正当竞争吧……光刷票还不够,还买票,现在买票也不够了,变成了买排名,这混个圈还得刷全套的,不会就我感觉这模式有病吧?”   “人小姑娘现在都骂对家‘都怪你们没钱刷不起票才会让自己哥哥被淘汰,我们有钱刷得起,有本事你们也刷’,可能真的只有你觉得这模式有病吧。”   看瑾欢促狭的表情,米娜无奈了:“如果这模式真的没毛病的话,千光也不会因为现在风头紧,就把罗筱偷偷放到第九去了吧?”   “你终于反应过来啦?”瑾欢一下子乐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脑子当机了。虽然说市场主要模式是自然竞争,不过要是出现正常秩序被恶意扰乱的现象,还是得有人来管。同期热度最高的不就是咱节目了么,千光可不得夹着尾巴做人,放罗筱上去假模假样地表示自己数据没作假么……”   “他也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再早一些时间,哪怕他活粉能压陆正霖,我看也不见得能进前九。”   “想火那是靠命的啊,他就是天生要当偶像的料子。”瑾欢把书扣在脸上,声音听着瓮声瓮气的,“就是……这不一定对他好。他还那么小,娱乐圈是是非非又多,怎么可能一直顺风顺水。要是有人故意想整他,他哪是别人对手。前期被千光卡排名卡那么久,现在猛地升到第九,估计又要没个安生了……”   瑾欢只是根据常理随便推断了一下,她对这个温柔又单纯的小少年还是颇有好感的,自然不希望他出事。只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最后,事情走向如同脱轨的火车一样,奔向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向。   而现在,它还悄无声息地处于萌芽阶段,没有什么人在意这淹没在信息洪流的小道消息。   ——————   【离真】:看了今晚的节目,失望透顶。直到这个时候还在念念不忘你的兄弟义气,我以前到底是怎么喜欢上这种傻逼的,难道真是脸太能打了让我智商下跌了50个百分点?每次都要说不合时宜的话,到底应该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他怎么跟智障一样,永远都教不会?罗筱眼睛被屎糊了吗,谁对他谁对他不好都感觉不到?他非要每次跟粉丝对着干才心里舒服是吗?偶像都不为粉丝服务,他当他是谁啊?   ——————   龚卿柔被枕边手机突兀亮起的莹莹微光照得捂住了眼睛。   昏昏沉沉中,她拿起手机,瞥了一眼。   凌晨两点十二分。   她实在是太困了,看了眼时间便握着手机倒头睡去,没有看到下头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离真】:转黑了。本来不想回踩的,但他也太过分了!我当粉丝给他砸钱就是为了听他在屏幕前打我的脸的吗?咽不下这口气。先睡觉了,等我下午睡醒,就公布罗筱有女友的石锤。 第 227 章   龚卿柔所在的褚海初中属于当地的重点初中, 尽管明面上学校不能挤占周六日, 但所谓“上有政策, 下有对策”,整个初三年级都被要求递交“自愿周六来校自习”的申请,这种变相的补课使得周六的褚海校园依然人流涌动、热闹非常。   写完了作业还熬夜看完了最新一期的《全民偶像》, 龚卿柔被闹钟震醒后,几乎是爬着去洗漱的。哪怕将冷水往脸上泼了三次, 也没能让她隐隐作痛的头部清醒一些。   收拾好东西, 她提起书包, 路过客厅时,看见沙发上喝得烂醉的父亲,她放轻了脚步, 下意识绕开。   就在她往旁边退开两步时, 脚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啤酒瓶。她的心猛地一跳,却已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瓶身仄歪, 向地面撞去——   “咣”!   一声脆响在耳边炸开, 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响亮。   龚卿柔只觉得心脏一停,手一松, 书包已掉在了地上,慌慌张张地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 蹲下身蜷缩成球状:“对不起, 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对不起……”   预想中的殴打并没有来临,好一会儿,她才浑身发抖地透过指缝往外望去,发现沙发上的男人只是睡意朦胧地翻了个身,便没有了下文。   她屏住呼吸,去抓地上的书包。因为紧张过度的脱力,她抓空了两次才拎了起来,匆匆地跑出了客厅。   一路赶到学校,早读已经开始,她从后门悄悄溜到座位上,佯装无事地将语文课本拿了出来。   隔壁桌的两个女孩子正立着课本八卦:“昨天的节目看了吗?”   “看了看了,霖霖太可怜了,我的心好痛,哥哥不拿第一我就去把闵凤琦那只野鸡杀掉,他哪里来的脸,敢跟我哥抢第一。”   前桌的女孩子不满地转过头:“喂,我这个凤骑还没死呢,当我耳朵聋啦?”   后桌也声援道:“就是啊,你们球主可怜个球啊,我家榕哥掉排名的时候,我也没说什么啊!”   这一声“球主”,让同桌炸毛了:“你敢说我哥的黑称!严希萌,你死定了!作业不借你抄了,还给我!”   “我错了我错了!我还剩最后一道大题,让我抄完啊!”   沉默地听着周围这群女孩子们的打打闹闹,龚卿柔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   她心里清楚得很,尽管她们讨论得热火朝天,但只要她一说话,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对方礼貌性质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更糟糕一些的话,也许会直接当成耳旁风,熟视无睹地跳过她说的内容去聊点别的什么——尽管她们什么也没做,但这种无视足以让人感到难堪。   两年多下来了,她也不至于还会凑上去自讨没趣。   就在她准备背书的时候,同桌突然捅了捅她的腰:“小柔,你看到你哥的料了没?”   想得起来就亲亲热热地喊“小柔”,无事了就扔到一边不理不睬……龚卿柔一边唾弃着只敢在内心疯狂宣泄不满的自己,一边回答道:“还没,什么料啊?”   她不太想承认,在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一瞬间的喜悦的——仿佛在那一刻,她也是这个集体的一员,被她们承认、接纳了一般。   “说你哥有女朋友的事啊。”同桌眉飞色舞,“我让你去关注离真,你关注了没啊,离真说她下午就宣布罗筱有女朋友的石锤哎!现在我首页的Po都在猜这个事情,你说他女朋友是谁啊?”   龚卿柔的心里涌起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看到自己拿胶带粘好封在纸箱子里、想要细心呵护的宝贝被人往泥里踩,着实说不出附和的话。   同桌没注意到她表情不太好看,继续八卦道:“罗筱现在掉粉好严重喔,我估计等下午离真宣布出来还要再掉一波。好不容易进前九了,干嘛非得作死交女朋友呢……”   我哥说他没有女朋友,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我信我哥。   ——这些话她只敢在心中愤怒地重复,面上依然是无言沉默,就这么满含怒气地听着同桌喋喋不休的猜测。   听到最后,她甚至连平日“嗯”,“喔”,“这样啊”的敷衍都装不出来了,只能眼睛直直地盯着课本,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面前的方块字像是一只只乱爬的小虫子,蹿得她脑子嗡嗡响成一片。   之后的课,她也听得心不在焉,时不时摸出手机看看有没有新的围脖提示——但离真说着要去睡觉,便真去睡了,一上午过去了,也没有丝毫动静。   直到下午一点半,她的围脖终于有了新内容。   ——————   【离真】:十分钟后公布。   ——————   短短一分钟,这条围脖评论数量便破了百,看得出来,和龚卿柔一样时刻盯着刷新的人还不少。   故弄玄虚,什么玩意儿。   在龚卿柔的想象中,她应该对所谓的“爆料”嗤之以鼻,发出一声冷哼后便高贵冷艳地关掉界面。   但事实却是,她跟患有强迫症一样,一遍遍地反复刷新,不住地盯着最上方的时间,每一秒都难熬得像坐在火上被生生炙烤。   十分钟既快又慢地流逝,离真似乎很享受评论区一堆人跳脚、求着她爆料的模样,终于在第十二分钟的时候,发布了新消息。   看到所谓“石锤”的照片时,龚卿柔脑子一片空白,手指不住地发抖着,苍白的脸颊上渗出了豆大的汗水。   ——这是怎么回事!?   …………   “你明知道你哄哄她,她就还会继续死心塌地为你出钱。”   说这话时,林溯雨正把脚搁在爬梯最上一格,一边压腿一边看高三的语文书减压。   自从粉丝知道林溯雨喜欢看语文教科书以后,他收到了各种版本、各种年级的语文书,崭新空白的也有,满是荧光笔记的也有。最让他大开眼界是,居然有粉丝给他寄了一本早已停止发行的语文教材,保存得还挺完好的,就是纸张泛黄,还有一股霉气。   附送的粉丝信件里说,这是她妈妈参加高考时用的书,压箱底很多年了,她寄过来之前还特意喷了香水。   罗筱正在对着物理题目冥思苦想,听到林溯雨的话,他叹气道:“我不想说这种违心的话。”   没错,离真之所以现在姿态近乎撕破脸皮的恼羞成怒,甚至不惜公然造假,完全是因为罗筱看到站长罗翠花警告无用后,忍不住亲自去私聊了。   上来就是打脸三连击——   “我和溯雨关系真的很好。”   “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放下偏见去看待他。”   “很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但我想这种关心有一点越界了。”   为此,林溯雨还嘲笑过罗筱,说“你好歹现在也算个当红偶像了,这种小事还要去澄清,活得跟个高仿似的”。   罗筱本想反驳,想到林溯雨之前在黑料堆里巍然不动、从不理睬的淡定模样,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闲得发慌,又捏着鼻子认了。   听到床铺上的手机震动,林溯雨饶有兴致地捞了过来:“我来瞅瞅,她怎么给你编个女朋友出来。不会是把我俩的合照拿出来P一下,把我P成个绝世美少女吧?”   “喂,这种八卦你这都要关注……20进前9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啊?”   “节目的规矩是,20进前9的舞台一表演完,就直接让文导师宣布出道名单。相当于这个舞台我不管是划水还是卖力准备,都对结果造成不了任何影响,那我还担心啥啊,先嗨个两天再说。”   林溯雨不以为意地划开手机,几分钟后,他期待的表情化为严肃。   “怎么回事啊筱筱?”林溯雨皱起眉,“为啥会拍到你送一个褚海初中的女生上车的画面?还有,你竟然给人家寄信了?喂,你不会真的背着我跟初中生拍拖吧?这事儿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啊!”   罗筱:“……啊?” 第 228 章   “照片上那个女的不会是你吧?”   龚卿柔吓得全身一个激灵, 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下, 她靠着本能, 以平静的语气若无其事道:“怎么可能是我。”   她的反应从未这么迅速过,甚至连她自己都快被自己泰然的态度骗过去了。   同桌果真信了,转过头和别人叽叽喳喳了起来:“我就说嘛, 茗哥你真的很好笑哎,怎么可能是小柔啊, 也不想想看, 罗筱长那么好看, 怎么可能看得上她……”   “就是嘛,不过他女朋友居然会找我们学校的?天哪,到底是谁啊!”   “哎, 你们看, 罗筱有女友的事上热搜了哎。”   “真的啊……快快,你们快点去看罗筱的围脖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下头好多粉丝在真情实感地哭, 还有人在问‘哥哥这不是真的对吧’,拜托, 证据就差贴她脑门上了,还要人嚼碎了给她喂嘴里啊?这都叫不醒, 真的是脑残粉了。”   聊到这里, 她猛地想起来龚卿柔也是罗筱的粉丝, 又大大咧咧道:“小柔, 你也赶紧脱粉吧,那么多小哥哥等着我们捞呢,粉谁不好,干嘛粉一个背地里偷偷交女友的啊。”   后桌看出来龚卿柔心情不好,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柔现在肯定在难过自己真情实感追星遭了报应,你还去戳人家痛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虽然是为龚卿柔说话,但她似乎全然没考虑过龚卿柔就坐在她跟前,语气随意得像是龚卿柔不在场一般。   “我怎么了?啊?我怎么了?”同桌气呼呼地抓起书,“让她早点跟渣男了断还是我的错啦?”   “没,没,我又没说你不好,你跟我急什么……今晚吃什么啊,我想减肥,我们晚上吃面包不?”   听着耳边嘻嘻哈哈的哄笑声,龚卿柔只觉得自己坐在这群热热闹闹的人之中,就好像是多余的一样。   烂透了。   这个地方哪里都糟糕透顶,糟糕到她只想拿刀把这一出令人作呕的画卷划成粉碎。   龚卿柔忍下了心中直蹿的无名烦躁,扔下课本,转而登上手机群聊。果然群里已经闹翻天了,消息弹出速度之快让她几乎连内容都看不清楚。就在她把手指移到聊天框时,管理员突然开启了全员禁言模式。   不是罗翠花开的,而是二把手林鱼鱼。   “我现在简单说几个事,第一,我以内部消息和我的人格担保某些传闻纯属无稽之谈,眼见不一定为实,大家心可以定下来。第二,我哥这次排名升到第九,刚好卡到出道位置,转头就爆出这种消息,你猜这是为什么?第三,其他人相不相信是另一码事,都这种时候了,你们都不能做到问心无愧地挺自家人,你们是想让哥彻底寒心吗?还是打算把出道位置拱手让给别人,光顾着自己窝里撕了?”   “如果不认同我说的话,可以现在就走人。”   “离最后冲刺就这么一点时间了,谁都不想自己这么多日子的努力毁于一旦吧?现在就一个任务,送哥哥出道,麻烦大家搞清楚重点,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面。”   停了一分钟,估摸大家都已经看完了,林鱼鱼便有条不紊地布置起了任务,谁去净化超话,谁去营销号底下控制舆论,谁去刷数据将新的正面热搜刷上榜单,谁去别的流量网站进行宣传,谁继续维持打投数据,一排一排条理清楚,清楚精密得像是用机器运算出来的最优结果。   看着林鱼鱼镇定自若的指挥,龚卿柔难以自抑地浮起了自卑。面对班里的女生,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至少她成绩还算是班里中上游的水准,努力一把念重点高中也是有希望的。但对上林鱼鱼,她觉得自己好像站在鸿沟边缘,透过她遥望一个根本不可能触碰到的世界。   无论发生什么突发意外,林鱼鱼的态度始终不急不缓,镇定自若。只要看到她出来说话,群里的气氛便会缓和许多,仿佛林鱼鱼在的话,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林鱼鱼偶尔会在群里聊天,据她自己说,她今年十四岁,是住在古堡里和天鹅为伴的金发公主,每天都会在自己500平方米的大床上醒来,连去洗漱都要在古堡里走上十分钟。无论她去哪里,门口都有整整两排穿着女仆装的女仆向她弯腰问好。   对一个每天过得枯燥乏味、只能和老师面对面的初中生来说,这样新奇的生活是多么令人心驰神往、憧憬无比啊。   群里也有人质疑过这样夸张的说法,而林鱼鱼总会笑眯眯地回“是呀,我是在吹牛啊”,无所谓的态度洒脱又帅气——至少,龚卿柔是这么觉得的。   如果被质疑的人换成是她自己的话,她可能早就尴尬得匆匆退群了。   林鱼鱼这敷衍的承认,在龚卿柔眼中,反而更增加了可信度,让龚卿柔愈发坚信林鱼鱼就是高贵的古堡公主。   龚卿柔最开始对她还抱有隐隐的敌意,毕竟“林鱼鱼”这个名字着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林溯雨,她不明白,在罗筱的粉丝群里,为什么要给自己取指向性那么明显的称呼。   但很快,这种敌意便消失了,转化为了仰慕与自卑掺杂的复杂情绪。   同龄女生的生活是如此光鲜华丽,住在古堡每天和天鹅玩耍,业余爱好是学钢琴,品红酒,时不时参加上流社会的舞会,每天坐着飞机从南飞到北,而她自己又是那么优秀,还时不时可以拿到哥哥的私人照片——罗筱很多生活照都是从林鱼鱼那边流出来的。   反观她自己……除了日复一日的学习,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竟然找不出其他能够说道一二的地方了。   龚卿柔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她是男生的话,应该也会喜欢林鱼鱼这样的女生吧。   有林鱼鱼的话,又有谁会注意到她的存在呢。   活在这个世界上,她显得那么多余,多一个她或是少一个她,仿佛也没有多大区别。   或者说,如果她真的死了,也许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吧。   这样自暴自弃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龚卿柔便振作了起来——至少,她想看看哥哥出道时候的样子,想为哥哥亲自做一些事,为他投票,或者努力在网上替他宣传,最后,兴高采烈地在他出道的那天流下泪来,仿佛看到自己一直在追的电视剧迎来完美的大结局。   看到别人误解他,她比自己被误解的时候都难受,一向沉默寡言的她在网上居然能言善辩了起来,甚至还鼓起勇气去私聊那些陌生人,想要告诉他们罗筱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子——尽管连她自己都对镜头后的罗筱知之甚少。   龚卿柔对待自己都不曾这么好过。   很难说她到底是出于对罗筱本人的爱,还是为了在粉丝集体活动中填补那份被人需要的满足感,但她确实在追星中得到了平时甚少获得的关注与认可。   网络上的大家都那样热情,会亲亲热热地喊她“亲爱的”,也会时常说着“我们是一家人”。站长甚至细心地记下了每个人的生日,每天都会定时在群里祝她们生日快乐,后头的人便会跟着刷出满屏的祝福。   现实中没有人记得龚卿柔的生日,而在网上她得到了几十句“生日快乐”,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也不那么孤单了。   看到林鱼鱼布置完了任务,龚卿柔犹豫再三,小心翼翼地发了私聊过去:“鱼鱼,我不用做什么吗?”   大概是还没切出界面,林鱼鱼很快就回复了她:“初三和高三我都没安排任务,你就好好学习吧,平时抽点空投个票就行,我哥他不喜欢看到人荒废学业就为了给他没日没夜地投票。”   尽管这确实是罗筱的原话,但这句话依然带给龚卿柔强烈的失落感,仿佛她什么忙也帮不上,连最后这一丁点的存在价值都消失了。   她很想向罗筱道歉,都是因为她一时的冲动行为,带给他如此大的麻烦——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有那么巧的事,罗筱送她上车被拍到了,罗筱给她寄的信也被人拍下来了,说出去能被夸赞“暖心”、“宠粉”的行为现在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待,连带着罗筱本人都受到无辜牵连。   也许哥哥现在正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也说不准。   她现在只能祈祷这段风波尽快过去,林鱼鱼“不要去理睬,不要提供热度,尽量用正面的消息把负面消息压下去”的处理手段能够奏效。   不然……她心中的内疚感真的会把她活活压垮的。   想到林鱼鱼总说自己有内部消息渠道,龚卿柔忐忑不安地敲字道:“那个,鱼鱼……你知不知道哥哥现在怎么样啊?他还好吗?”   而这一次,林鱼鱼没有再回她。   …………   “最后一场对决,用抽签的方式决定谁去A组谁去B组,这会不会有点太随意了啊?”   面对困扰的罗筱,林溯雨神态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不知道啊,不过50%的几率这么高,我觉得还挺不错的啊,我俩好歹终于是分到一个组了嘛。”   经历了这么多场舞台,两个人终于在最后一次公演的时候,等到了一起同台演出的机会。   “这倒也是喔。”罗筱想了想,又悄悄问道,“刚才选C位的时候,你把票投给谁啦?”   “小凤儿啊……”看闵凤琦恰好路过,林溯雨聪明地改口,“我是说,我当然投给闵哥了。”   “这还差不多……下次你来帝都,我当导游带你逛逛啊。”闵凤琦心满意足地揉了一把林溯雨又染回去的金毛,又对罗筱道,“我说吧,最后一场舞台我肯定拿C位,我说到做到的喔。”   “那你跟陆哥刚好可以同台对打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B组的C位吧?”林溯雨幸灾乐祸,“我可是很期待你们打起来的画面的。”   “你这人怎么看热闹不嫌事大呢?”闵凤琦不满地环起手,“说起来,你怎么把头发染回去了?”   “有始有终嘛,怎么来怎么走呗。”林溯雨把头上翘起的金发梳了一梳,“我还挺喜欢这个发色的。说起来,筱筱,我们以后买个古堡,再养一群天鹅吧?”   完全听不懂林溯雨在说什么,闵凤琦礼貌性质地“喔”了一声。   罗筱自然是明白林溯雨怎么在自己粉丝群里头装十四岁美少女,乐此不疲地说着一眼就能被拆穿的瞎话去逗那些小姑娘,现在居然当真要开始考虑买堡了,黑着脸道:“我拒绝。”   林溯雨你醒醒!不要再沉迷自己的人设无法自拔了好吗!   看闵凤琦一头雾水地离开了,林溯雨才道:“到现在为止,那个被无辜牵连的小姑娘的身份还没爆出来,这是不是证明离真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我猜我送她上车的照片,她应该是从前线或者狗仔那里拿到的。至于那封信,有可能是放在她们学校传达室的时候,被别人拍下来的——毕竟我是直接寄到她们学校去的,被人看到也不稀奇。”   “我说你真的是缺心眼啊,你名字又不常见,为啥还要大刺刺地把自己大名写在信封上头,还写那么大?”   罗筱莫名其妙道:“给粉丝寄门票这种事有什么好亏心的,怎么就不能正大光明写自己名字了?不写‘罗筱’我要写什么,‘罗哥哥’?你不觉得这种自称有点猥琐吗?”   林溯雨:“……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对吧!”知道女孩儿身份没被爆出来,罗筱便安心了许多,转而关心另一个问题,“我现在真的保持沉默会比较好吗?”   “是啊,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这种事的,没准红了以后,还会有人靠‘罗筱女友’来自导自演自炒呢。到时候几百几千个‘罗筱女朋友’跳出来,你挨个去澄清的话,每天别想干别的事了。”林溯雨一向考虑的角度比罗筱要刁钻得多,“有些事你得学会无视掉,越红越得无视。澄清这种事应该交给你粉丝去做,以后我俩有公司了,就是交给专业的公关团队,你自己就不要操心了。”   “我明白了……就是冷处理,对吧?”   “嗯。”林溯雨应了一声,又皱眉道,“不过我现在担心一个事……你一下子空降到第九,相当于平白挤占了一个花钱买排名的人的位置。如果没人生事的话,冷处理是没问题,但如果被你挤下去的人不甘心的话……”   两个人俱是一阵沉默。   “……怎么办?”   “敌在暗我在明,没办法,见招拆招。”林溯雨也没辙,“让离真闭嘴也没用,她现在已经把事情抖出来了,如果有人诚心想利用这点来攻击你,让一百个离真认错道歉也没用了,最后我看只有拼谁的钱多,谁买得起更贵的营销了。这方面我们是真的有点吃亏。”   “反正也就快结束了,我本来也就不一定能进前九。”罗筱的想法很乐观,“能到最后一轮不是也不错了么?”   “嗯,也是。”   二人停在走廊,望着窗外萧瑟的花坛,林溯雨突然道:“筱筱,一起出道吧。”   “嗯。”   “一定要走到最后啊。”   “好。” 第 229 章   林溯雨深刻地感觉到, 自己也许有乌鸦嘴的潜质。   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哪个偶像艺人没闹出点绯闻来,别说罗筱是真的单身,哪怕是真私底下跟小女友揽腰逛街,粉丝也能找出一百种帮他开脱的理由。   “是工作人员”、“是助理姐姐”、“只是粉丝去看他, 哥哥扶了一把”、“周围还有好多人在, 怎么可能会是情侣”、“真情侣怎么可能不穿情侣装, 是借位造成的照片错觉”……   由于粉丝对偶像的天然维护本能,无论多么荒谬的理由, 他们都能拿来自圆其说, 从而说服自己继续追星。   面对爆出的黑料,路人的反应往往是“哇哦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而粉丝的第一反应却是“我不信, 这肯定是有人在陷害我哥”。因此,罗筱虽然在事件刚爆发时掉粉严重, 但掉的多半是路人粉, 或是纯粹的吃瓜群众。由于林溯雨反应迅速,澄清来得快, 又扯出“有人想要让罗筱从前九掉出来”的阴谋论模糊重点、转移视线,实际上并没有掀起多大风浪。   眼看事情就要这么平息下去了,大家逐渐又把注意力回归到了热火朝天的拉票打投, 离真却像是不甘心就这么轻轻揭过一般, 再度扔下重磅消息。   ——————   【离真】:我就随便说一下吧, 分享一点八卦消息, 没有针对任何人啊,别到时候说我诽谤,又来我这边呜呜地哭。某位姓海鲜的未成年小鲜肉,带小女友不止一次地去打胎,女方也未成年,据我所知已经堕胎三次了。还好呢,女方人已经满十四周岁了,不然海鲜哥可能现在已经被抓到监狱里,每天织毛衣争取减刑了吧。现在在某综艺里蹦蹦跳跳的,装得挺像那么一回事,粉丝天天尬夸“耿直”,“单纯”,应该是是没见过他让女方自己出钱付打胎费的样子吧?   ——————   …………   “这傻逼是怎么回事?”   罗翠花暴怒的脏字淹没在浩瀚的聊天记录中。   事实上,在满屏的骂声里,她这还算是文明的说法了——追星姑娘脾气爆裂起来,骂人绝不比直男互掐要委婉上多少。   在这群化身泼妇、在线骂街的言论中,还不乏夹杂着凄楚的哀怨:“这种人哥哥都会回复,为啥不能回一下我?我可是天天给哥哥发私聊啊!”   下头很快就有人解释了:“那个时候节目才刚刚播出来,哥哥的粉丝还不是很多,所以他有时候会专门抽时间出来回粉丝私信。但现在动不动几万条的提示,他没准都已经不看私信箱……”   只要是老粉都清楚这件事,罗筱隔个三五天就会随机回复一些私信。   最开始是坚持每条都回,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发个“谢谢”,后来被林溯雨提醒这样太冷淡了,又在谢谢后头加了个腮红打多了的微笑表情,假装自己正笑得很可爱——尽管现实中,他很少在镜头面前笑得那么欢畅。   后来,随着私信越来越多,他便改为统一的自动回复,倔强地在“谢谢你的喜欢”后加上了那个两颊浮着两团红晕的可爱微笑表情。   因此,离真的爆料才会有那么多人相信——她以前便经常把罗筱的回复贴在自己的围脖里头炫耀,给人一种“她好像和罗筱很熟”的错觉。   更逞论,离真征战追星圈那么多年,身边一直聚着一群除了她谁也不认的小迷妹,自己便俨然是一个小网红,把评论区设置了权限,理性质疑的言论统统删除,只允许互相关注的好友评论,一下子她的围脖底下就聚集起了义愤填膺的亲友团。   尽管离真根本没提当事人的名字,但评论区却已经开始指名道姓地指责起罗筱,痛骂他让未成年少女打胎。   “这不太对劲……”罗翠花眼睁睁地看着黑热搜横空降临在二十多位,敲字道,“点进去一看,全是这个揭秘那个曝光的营销号,23秒发出去的围脖,24秒下头就已经有人开骂了。除非是内容都提前打好,自己再开小号复制粘贴发表上去的,不然怎么可能一秒钟就看完了内容,然后打出几十个字去骂螺?”   隔着屏幕,她没法感觉到林鱼鱼此刻的情绪,但一向喜欢飚颜文字的林鱼鱼都不卖萌了,这多少泄露了一些她此时的真实心情。   “他们是想让小号引导舆论走向,给人先入为主的糟糕印象……热搜的事我会去解决的,翠姐你就不要担心了,现在是关键时刻,稳定粉丝才是最重要的。”   罗翠花迟疑地回复:“我最担心的其实不是排名掉下来,而是……”   犹豫了很久,她才道:“我担心螺他看到离真这么说他,他会感觉难过。”   在罗筱还没有火起来的时候,离真也是真心实意地爱着他,为他投票花钱,做了一切粉丝可以做的事,去全力地支持他。   连罗翠花都看出来了,离真对于罗筱来说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粉丝,而是在他最没有信心时给他打了一针强心剂的精神援助。   连一个冒冒失失上门的粉丝,罗筱都会细心地记下她的学校和名字,好脾气地为她寄信,对离真自然更不用说了。   离真说一句“想看螺螺在镜头前笑一笑”,他便在镜子前独自练习了好久。事后采访中,工作人员问起“还有没有别的想说的”时,他想了一会儿,说,“有”,然后,对着镜头,紧张又忐忑地努力露出了笑容。   那个时候,罗筱还有些微的镜头恐惧,上镜四舍五入全靠面瘫撑着,那个浅浅的微笑着实是让粉丝激动不小。   而另一头的林溯雨在看到这句话后,陷入了沉默。   罗翠花其实还是担心迟了。   遇上这种事,怎么可能会不难过。   只是罗筱性格内敛,难过的表情并不会摆在脸上,连林溯雨去安慰的时候,都会被他轻轻拍一下头,然后扔过来一句轻描淡写的“我还好的啦”。   但林溯雨还是眼尖地瞥见,他手机上原本围脖所在的位置,现在变成了空白。   ——他把软件卸载了。   想了会儿,林溯雨才回复道:“应该没关系的,他现在好像已经不看这种消息了,离真再怎么跳,也传不到他耳朵里。”   连看自己黑料都无动于衷甚至还想笑的林溯雨,在这一刻,看着满屏的“罗筱让未成年女友三次流产”,很难得地再度涌起了厌恶与烦躁并存的负面情绪。   如果这事儿早几个月发生,他应该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意了。   冷静下来,林溯雨,杀人犯法。   杀、人、犯、法。   杀——人——犯——法——   努力把“人肉出这个属皮球的长舌妇然后提刀上门让她选择闭嘴或者死”这个选项清出自己的计划列表中,林溯雨拨打了红光BOSS楚辛科的电话:“楚哥,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您,您现在有时间吗?啊好,那我直说了,热搜要怎么撤?能让那边帮忙删不实言论吗?”   …………   龚卿柔觉得自己脑子乱糟糟的。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热情洋溢的老师,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佯装在认真听讲。   她和网友吵架了。   吵架的是她追星认识的好朋友。   她们是在粉丝群里聊天认识的,对方比她大一些,是一个念高二的姐姐。因为性格活泼又很温柔体贴,群里有很多人都喜欢她,龚卿柔也不例外。龚卿柔经常会因为写作业熬夜到半夜,她也是,两个人就这么慢慢地聊上了。   最开始,她俩的话题总是围着罗筱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发散到了各自的生活。她们开始分享身边发生的点滴小事,会在熬夜的时候催对方早睡,还会一起抱怨为什么华夏的学生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写作业写到牛都崩溃。   虽然她在现实中是孤独的一个人,但在网上却有真心的朋友——龚卿柔时常这么安慰着自己。   “我想报帝都的大学……小柔呀,以后你也考帝都的大学吧,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玩了啊!一般开演唱会都会设帝都站的,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螺螺啊!”   兴许对方是随口说的,龚卿柔却当了真,那几天甚至连老师都吃惊于她高涨的热情。   而就在刚才,那个说要和她一起去看罗筱的演唱会的女孩子,把她拉入了黑名单。   “我不明白你怎么到现在了还在说这种话,我追星是追星,但我不脑残啊……对不起,我真的粉不了一个打胎狂魔,我搞不懂你为什么那么信他,离真是放了证据出来的,你呢,你有什么证据?我觉得我跟你当不了朋友了,就这样吧。”   看着自己发出去那句“因为照片上的人就是我”旁边代表着“拒收”的鲜红感叹号,龚卿柔的情绪麻木得接近迟缓——她应该感觉悲伤的,这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她还想为了实现两个人的约定去考帝都的大学。   她应该要觉得悲伤的。   不,她必须要觉得悲伤,这样才像是受到刺激以后应有的情绪反应啊。   但事实上,她什么感觉也没有。   丧失食欲,丧失活着的实感,所有的思维和情感都仿佛浸入刺骨的冰水里,缓慢地被寒冷冻结。   我好痛苦。   痛苦。   非常痛苦。   她听见耳边响起放学的铃声,看着说说笑笑手挽手离开教室的同学,却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剥离干净了一般,只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话题的热度还在不断上升,围观的群众肆无忌惮地用耳中恶毒的句子攻击着她最喜欢的人,她看着都会觉得生气,如果让哥哥看到的话,他该有多伤心呢。   她好怕别人误会他,他明明是个那么温柔的人。   直到值日生问她:“小柔,你还不走啊,我要关灯了。”   “……我这就走。”   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缕即将散去的烟。   …………   “难道最后真的要靠筹钱和营销号对打吗……”   提出了无数个方案,又一一尽数否决,兜兜转转了一圈,罗翠花无奈地发现——归根结底,还是钱不够的问题。   可恶啊,要是有钱的话,她直接就可以把罗筱砸上前三的位置,哪还有那么多需要操心的事!   越是底层和草根,在这种金钱搏斗的场合,越是没有出头的可能。她本以为靠着粉丝的呼声,罗筱可以成为平民的奇迹,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别人只需要花点钱买通营销号,便可以轻松对罗筱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罗翠花感到一筹莫展时,她突然收到了许多的消息提示,疑惑不解地打开群聊,定睛一看,是一张截图——   ——————   我是汴州褚海中学三年级四班的龚卿柔,也是所谓的“罗筱女朋友”,但我想澄清的是,我并不是他的女朋友,我只是他的粉丝。   没有什么流产,也没有什么打胎,哥哥只是帮我喊了车送我回学校,还让我不要翘课去看他。寄信也是因为我说想要去看他的舞台,所以哥哥给我寄了两张门票。但是很对不起,因为我很缺钱,所以把它们卖掉了,现在只剩下手机相册里的照片能证明这件事了。   我拿不出什么证据证明我真的只是他的粉丝,我想我去死的话,你们应该就可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真的很对不起连累了哥哥,我愿意以死谢罪。   以及,一个小小的心愿,求求你们不要再攻击我哥哥了,他真的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   罗翠花眼前一黑。   看群里还在不断地弹出“翠姐,怎么办”的消息,她一拍桌子,怒吼道:“什么怎么办,报警救人啊——!!” 第 230 章   “……你怎么啦?”   看到身边的同事眼神奇怪地望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将隐隐作痛的手收回, 低声含糊地说了句“没什么”。   大概因为平时她便习惯于一个人不言不语地呆在角落,二人关系并不太亲密,同事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瞟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这倒是让她略略松了口气。但等她把精力集中回电脑屏幕,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焦灼感便重新袭上心头, 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几乎不敢想象这件事如果扩散出去, 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如果当真走到最糟糕的情况, 舆论可不会管她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自杀的,他们只会扣上吸引人眼球的标题,大肆地狂欢——“未成年少女因追星引发口角愤而自杀”, “初中女生追星追至自杀, 原因竟是想替偶像自证清白”,“迷恋当红流量偶像,初中女学生荒废学业走入绝路”, 更耸人听闻的标题她也想不出来, 但想来那些擅长笔杆子的人只会取出比这夸张上百倍的标题,而事实如何, 似乎也并不重要了。   如果这件事发酵影响成社会群体问题,那就不是追星小圈子自己能消化的了。   必须在影响扩大以前把她找回来, 不然……   想到罗筱的偶像生涯很有可能会就此终结, 她的全身都因为恐惧和愤慨而发抖起来, 连带着手指都敲错了好几个字。   “群里有没有汴州本地的?”   “我是。”一个昵称为“十一”的粉丝立马冒了出来, “我已经跟警方报案了,还有没有别的能做的?”   她马上私聊了对方:“你晚上有空吗?”   “周末空得很。”大概是怕她不相信,对方很爽快道,“我是大学生,社团也早退了,时间有的是。”   “那请问你方便做志愿者,去联系那个女生的学校和家长么?”   “成,没问题,如果警方人手不足我还能搭把手去找找。”对方打字飞快,“站长,你粉丝多,能不能在围脖帮我问问,还有没汴州本地的愿意跟我一起,我想人多应该会找来快一点。”   “没问题。”   这种危急关头,谁也没说什么多余的客套话,你来我往几句话的功夫,便基本敲定了下来。   半分钟后,罗翠花便以粉丝站的名义发布了新围脖——   “汴州本地有时间的妹子请私聊我,有非常紧急的事需要帮忙。”   她刻意没说具体内容,只想尽力降低这件事的影响,最好能在演化为最糟糕的情况以前把局势挽救回来。   如果想自杀的女孩儿能被及时救回来,那么罗家最多也就是多一则饭圈笑料,这点嘲笑不痛不痒躺平了挨打就行。   把前来私聊的人拉到了一个组群里,她在千叮万嘱“不要扩散,不要泄露”以后,匆匆把当下的状况解释了一遍。   直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她才瘫在椅子上,感觉大脑针刺一般地疼。   这紧锣密鼓的安排完成后,她能做的也到极限了。无论怎么心急,想要在一个人口密集的城市里找到特定的某人,而且现在他们知道的仅有学校和名字,连长相都不清楚——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以“十一”的网名混迹在罗筱粉丝群的苏茜自然也知道这件事难度之高,无头苍蝇一样地乱找肯定是找不到人的,因此她在找完站长罗翠花以后,便跑去当地的警局再次报案。   由于事出紧急,尽管褚海中学并非该公安局的区域管理范围,警方还是接受了报案,并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褚海区的警方出警。   接待她的警察还安慰了她一番,只是面对她请求提供龚卿柔的详细信息时,明确表示拒绝:“不太方便跟你们透露这种公民隐私,一般只有亲属来问我们才会告知的。如果案情有新进展,我们会立刻通知你们的,你们就回去等我们联系吧。“   苏茜有些失落地表示了理解,谁知一出警察局,事情就有了新的突破。   有褚海中学的学生也关注到了这件事,向站长罗翠花提供了龚卿柔所在班级的班主任联系方式。   苏茜怀着抱歉的想法打了电话过去打扰这位一无所知的老师,没敢提龚卿柔自杀的事,随便捡了个借口去套对方的话,最后成功要到了龚卿柔的家庭住址和她父亲的联系方式。   迎着几个姑娘忧心忡忡的眼神,苏茜放下手机,无奈道:“没人接。”   商量了一番,几个人最终选择了分开行动,一部分人去褚海中学看看女生是不是还在学校里,另一部分则是跟着苏茜去龚卿柔的家找人。   没准人只是在网上打打嘴炮,其实现在已经乖乖回家写作业了呢?   抱着这样侥幸的想法,几个严格来说还算是陌生人的姑娘互相拥抱了一下,提醒对方要注意安全以后,风风火火地坐上了奔往不同地方的出租车。   …………   而林溯雨此时还不知道事情已经向着糟糕的方向发展去了,毕竟网路上消息层出不穷,每天的风向都在变化,他也没那么多功夫盯着网上那些破事。   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林总”,而是连“偶像”都不是的练习生。尽管记下舞蹈和歌词对他来说简单得如同喝凉水,但架不住其他人需要一遍遍排练来加强熟练度,作为组员他自然也得全程在场进行配合。   因此,等他看到罗翠花的消息时,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等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林溯雨倒抽一口凉气,看了一下身边一回来就认真地和数学题奋斗的罗筱,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庆幸好友已经卸载了围脖,而后做出了跟罗翠花一模一样的决定——   这件事必须瞒下来,而且,必须在罗筱知道以前把它解决掉。   林溯雨太了解罗筱了,罗翠花更多的是担心罗筱的偶像生涯,而林溯雨却是更害怕罗筱本人遭受的打击。   光是离真的造谣诽谤就能让他情绪低落到卸载了软件,一向把粉丝看得很重要的罗筱如果要知道,自己的粉丝为了替他澄清做出自杀的决定,恐怕……   想到这里,林溯雨浑身发冷,宛如置身冰窟。还好罗筱在埋头做题,不然他这样糟糕的脸色,定然会好友看出端倪。   然而,即使是林溯雨,在面对这种情况,也感到束手无策。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龚卿柔的围脖仔仔细细翻阅了一遍,将他认为有意义的关键词贴在搜索引擎中进行查找,最后居然成功在千光的罗筱讨论区里翻出了龚卿柔的手机号码。   看了一眼还在认真写写算算的罗筱,林溯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换了一张全新的电话卡,拨了电话过去。   响了两声以后,通话就断了,林溯雨反而心中一松——这证明对方还没有把手机关机,人也还活着。   对方不肯接电话很正常,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去,对一个想自杀的人来说,摁断才正常。   不过林溯雨也有招。   “我是罗筱,可以让我听一下你的声音吗?”   果然,这次再打过去,龚卿柔便接了,声音还有些犹豫:“……哥哥?”   林溯雨有点头疼,他跟好友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一说话保证露馅。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咳嗽了两声,嗓子往下一压,假装自己患了重感冒。   “是我。”   这声音沙哑得连林溯雨自己都听不出来是谁。   龚卿柔愣住了,下意识担心了起来:“哥哥怎么了?生病了吗?”   但很快,她便狐疑道:“哥哥怎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   知道她手机号的人不多,大概也就班里少数几个人清楚,想到这里,她以为是有人又拿她寻开心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班里头男生玩真心话大冒险,便会有人电话打到她这边来和她告白,然后再肆意取笑一番。   林溯雨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对方便挂断了电话,再打过去,便没有人接了。   但这一通电话打过去,还是收获不少——   “人现在应该还没事,背景我能听见风声和汽车鸣笛声,在家这个选项可以排除了,她应该在外头游荡,禁止鸣笛的区域也可以排除了。从她发的内容来看,她身上零用钱应该不太多,不太可能坐出租车,要么靠腿走要么坐公交。考虑到这个时间段,有些公交已经停运,选择范围比较有限,一个女生应该也走不了多远,考虑到褚海中学的位置和她的自杀倾向,我个人觉得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   “——褚海大桥。”   …………   苏茜一无所获地从单元楼走了出来。   大概警察和她想法差不多,也觉得这事儿可能是小姑娘的恶作剧,苏茜赶到龚卿柔家的时候,刚遇上警察过来询问。敲门敲了半晌,才有一个喝得烂醉、胡子拉碴的男人过来开门。   开始男人还没发觉门口站着的是警察,以为是龚卿柔回来了,声如震雷般吼道:“你这小婊子还知道回家!?”   这声大吼震得苏茜都耳膜一痛,吓得毫无心理准备的她腿一软,差点从台阶边跌下去。   发觉是警察后,他恶劣的态度也没有半分改善,在警察说明情况后,他不耐烦地扔下一句“死就死了,死在外头还省得我替她收尸”,便把门一摔,重重关上。   “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爸啊……”苏茜对眼前的一切感觉匪夷所思,“这是他亲女儿吗,我怎么感觉像后爸啊?后爸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吧?”   陪她一起出来找人的左希纯耸耸肩:“看这情况,我们想了解一下他女儿平时可能去哪里,有什么好朋友,估计也不可能了。”   苏茜不信邪,等警察走了,又去敲门。   敲了好几下,见男人装死就是不来开门,苏茜连敲带踹砰砰地砸门,一边砸门一边用扰民的音量大喊道:“喂,开下门啊,人命关天的事好不好!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配当爸吗,那是你女儿哎!你女儿现在行踪不明,你竟然还有心情喝酒……”   “算了十一,我们走……”   还没等左希纯说完,门一开,一个啤酒瓶飞了出来。   得亏苏茜反应迅速,往旁边侧了下身躲了过去,不然这瓶子砸头上,少不得被玻璃碎片划开几个口子。   看着满地的玻璃碎渣,苏茜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再也没敢多说什么,灰溜溜地和左希纯离开了。   “对陌生人都敢这样……我靠,早知道我就当着警察面敲门了,没准还能抓他去蹲几天局子。”   “我就感觉小姑娘想自杀不可能光是为了替螺澄清这么单纯,估计是对自己的生活实在受不了了,螺的事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茜也是叹息:“我其实对她有点印象,她平时还算挺活跃的,就是好像有点太讨好别人了。但我以为是性格问题,那个时候也没想太多,没想到私底下过的是这种生活……”   左希纯安慰道:“林鱼鱼不是说她可能在褚海大桥么,其他人已经赶过去了,没准就找到人了呢。说起来,林鱼鱼怎么就确定是在褚海大桥啊?”   苏茜心事重重:“褚海大桥是这边出了名的自杀圣地,桥高水又深,如果真的跳下去,连打捞难度都很大,所以很多人都把褚海大桥作为自杀地点,跳了就没办法后悔了……这种事媒体报道得多了,就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去那边自杀,到现在,只要一说到自杀,好多人就想到褚海大桥。刚好,褚海大桥离褚海中学不远,时间上算算,可能性还挺大的。”   “既然电话都打通了,怎么不直接把妹子劝回来算了,明明是个挺不错的机会……”左希纯扼腕叹息,“说起来,警察那边应该是可以根据手机进行GPS定位的吧?我们要不要回去等警方消息啊?我觉得再怎么样,警察那边肯定比我们找得有效率啊。”   “话是这样没错,但我就是焦虑,不出来做点什么感觉心里头难受得厉害……”苏茜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又来了怒火,“还不都是离真一张嘴叭叭叭的,不然人小姑娘怎么会被逼到绝路上。”   一想到离真现在还在围脖上上蹿下跳冷嘲热讽,一会儿说“哎呀又用自杀来自炒卖惨了啧啧真是好可怜喔”,一会儿又说“我又没指名道姓怎么就怎么心虚地跳出来认了呢果然是知道自己蒸煮造孽要替他还债吧”,苏茜觉得自己气得快脑中风了。   唯一能让她感觉安慰的是,当前这件事知道的人还不太多,在罗翠花全力的控制下,很多人对此都是将信将疑的心态——再怎么说,为了自证清白选择自杀,这听上去也太离奇了。   但光靠瞒显然是不可能压多久的,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把龚卿柔找回来,然后请她将这条围脖删掉。   “希望妹子平安无事……”苏茜合起手,诚心诚意地祈祷了起来。   虽然龚卿柔的行为带着小孩子的幼稚与不成熟,但小女孩考虑不周全也情有可原。苏茜回想自己上初中的时候,也做过不少蠢事,只能感谢那个时候互联网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让她的黑历史得以掩埋。   她只希望这件事能顺利地过去,悄悄的,静静的,毫无波澜地消失在大众的视野中。   这样对谁都好——无论是对龚卿柔,还是对罗筱。   然而,事态还是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去了,坐在去往褚海大桥的出租车上的苏茜自然不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另一批人也开始了行动。   哪怕罗翠花拼了命地想降低这件事的影响,但龚卿柔在发布的时候带的是罗筱的话题,自然也有别的热心粉丝看到了。   年龄尚小的粉丝,在遇到事情时,第一个想法并不是如苏茜和罗翠花这般找当地的报警电话,求助警察。他们的脑中还没有“有事找警察”的概念,对公权力天然的畏惧,让他们选择了另一条路。   ——找网红大V。 第 231 章   耿海瑶会知道这件事, 纯属巧合。   她甚少玩围脖, 大多数时间, 她更喜欢在空间里给人点点赞,转转有趣的小段子。   就在她刷着段子“哈哈哈”的时候,却突然看到自己关注的人发了一条最新动态。   ——————   【浣熊吃竹子】:快救救这个小姑娘啊!!!我也是螺的粉丝, 真的不希望看到她出事!!求扩求转!列表帮帮忙吧!这是一条人命啊!!   ——————   耿海瑶不看《全民偶像》,她甚至觉得追星挺无聊的, 不晓得对着一个明星有什么好惊叹“盛世美颜”的, 三次元明星再好看, 能有纸片人好看吗?   但面对一个同龄女生可能失去生命的危险局面,她也来不及细想“为什么这条动态要求扩散转发而不是自己去报警”,一股热血上涌, 手指一点, 这条消息便被转发了出去。   转发完毕后,她又忍不住将截图发到了自己所在的动漫同好群里,不多一会儿, 群友们纷纷冒头了。   ——————   【呜拉巴哈黑魔变身】:我的妈什么情况?直播自杀?   【烦烦烦惹小天使】:不懂啊, 屁大点的事去闹自杀,感觉好脑残啊。   【海鹿子】:饭圈都是这种脑残的啦, 每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撕来撕去,我看热搜都看烦了, 感觉他们每天没事干一样, 闲出屁来了。   【白仙_看到我请提醒我学习】:啊初中生怪不得啦……那种年纪的小姑娘很容易为了一点点小事要死要活的。不管怎么说也是人命啊, 我也帮忙扩一下吧。   【呜拉巴哈黑魔变身】:光转发有用吗?   【白仙_看到我请提醒我学习】:应该有用的吧, 闹大了总归是有人会去关注的。   ——————   耿海瑶忍不住插话了——   ——————   【瑶瑶灵】:我刚才看到下头有说帮忙报警了,但警察很敷衍,一点都不想管啊。   ——————   她自然不晓得这是发布这条动态的“浣熊吃竹子”编出来的。   浣熊吃竹子根本不知道别人报警了没有,更不知道汴州警方在做些什么。她只是担心别人会光顾着去报警,忘记转发她的动态,没法帮她提高人气和流量,这才瞎编了这种谎话。   果然,一看到她说警察态度敷衍,许多人一下子都急了,纷纷激情转发,一时间空间里遍布着“寻找龚卿柔”的各种消息。   耿海瑶哪里会想到一个列表躺着上千人的“大大”会睁眼说瞎话,自然是信了这种说法,心里不免焦急了起来。   ——————   【海鹿子】:这也太过分了吧,再怎么说,救人还是要救的吧?   【烦烦烦惹小天使】:脑残还有必要救吗,直接让她被自然淘汰掉呗。   【“烦烦烦惹小天使”已被群主“瑶瑶灵”禁言一小时】   【瑶瑶灵】:我觉得这样不行啊,我们去找大V帮忙吧,大V说话总比我们要好使吧?   【海鹿子】:我赞成,我去挨个私信吧,瑶瑶你来写个模板吧,我们好复制粘贴。   【呜拉巴哈黑魔变身】:我倒是愿意帮忙,但大V每天私信那么多,我觉得他们看不到的。   【白仙_看到我请提醒我学习】:多私信几个,基数大了,总会有一两个愿意的吧。   ——————   这群人因为鲜少接触追星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帮忙,在耿海瑶的建议下,决定从自己关注的大V开始,一个个私聊询问。   他们关注的博主五花八门,有天天发一些作者不明的高清壁纸的营销号,有写抒情小散文的情感博主,有搬运国外趣事的新闻博主,也有闲侃时事的点评博主。   而这么多平时毫无交集、受众群体也多不重合的博主,在这一天,统一收到了相同的求救信息。   有些人瞥了一眼,便厌倦地选择了跳过——这占了绝大多数。   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无穷无尽,每天都有悲惨的事发生,而个人的精力却是有穷尽的。这类私人求助一旦开了头,后头便是劳心劳累无止境的付出。如若稍有疏漏,帮了这却忽视了那,这般厚此薄彼又容易引人不满,倒不如一开始便统统拒绝。   而另一些人只是负责运营记在公司名下营销号的工作人员,明面上是个人账号,但实际上却是两人甚至更多人在背后运营。哪怕有心帮忙,也不会冒着丢工作的风险随意发博。   如果耿海瑶他们找的都是这类博主,兴许这件事便也这么石沉大海了。   私信发出去了一条又一条,但迟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在耿海瑶感觉灰心丧气的时候,真的有私人博主发来了回复——   ——————   【早桑茶】:自杀是怎么回事,方便详细说说吗?   ——————   …………   苏茜跳下车,迎头扑来的冷风让她下意识将衣领又拢了拢,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冻碎了。   这样的天气连成年人都受不了,一个小女孩独自在外头游荡那么久……   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苏茜一边急匆匆地往褚海大桥赶去,一边打电话询问道:“你们那边怎么样?”   褚海大桥的车流量大,不允许靠边临时停车,因此苏茜和左希纯只能提前下车。   “十一姐姐,出事了……”   听到电话那头的哭腔,苏茜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提高了嗓门:“冷静一下!人找到了吗?”   在清冷冰寒的空气中,她的声音飘飘荡荡地传出去了很远,引得好几个路人都回头看了她一眼。   “我……人她……现在……”   对方好像要说不下去了。   但苏茜和左希纯也已经看到了——远处那红蓝双色闪烁着的警告灯,还有一条拉起来的警戒线。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漆黑的夜色中狂奔起来!   “怎么样?”   苏茜喘着气询问道。   大冬天她的额头上居然渗出了一层薄汗,被风一吹,更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领头的女生鼓起勇气道:“十一姐姐……我们来的时候,只看到地上放着一双鞋子,旁边搁着龚卿柔的手机,但是,人好像已经……”   她似乎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最后,她还是咬着唇伸出指尖,颤巍巍地指向身边护栏外那一汪黑沉沉的江水。   苏茜三两步上前,双手撑在栏杆上,低头往下望去,只觉得头晕目眩,喘不过气来的疼痛感从胸口冒出,最后化为一种浓郁而绝望的、想让人嘶声嚎叫的痛苦感。   但她什么也叫不出,仿佛发声器官在这一瞬间丧失了存在的功能,只能看着这宛如深渊的水面,像是凝视着一只能吞噬万物的巨兽。   吞噬掉生命,还有……   希望。   而更糟糕的事还在后头。   “出圈了……完了,上热搜第一了……”左希纯喃喃道,“连我首页平时不追星的宠物博主都知道了,这下是真的出名了……”   苏茜的身体晃了晃,腿一软,跪倒在了满是灰尘和砂砾的砖面上。   紧张地崩了一晚上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断了。   …………   “怎么回事,这种东西怎么上的热搜!?”   李欣慧“砰砰”地敲着桌子,由于极度的惊恐,她的脸涨红了一大片:“谁给买的?啊?这是谁给买的?竞争对手?哪个智障会买这种伤敌八百自损八万的热搜啊?想要整个业内一起同归于尽吗!?”   “李姐,我们已经在联系撤了……”   “撤,撤,撤个屁啊撤!现在才撤来不及了啊!”李欣慧崩溃地狠踹了一脚凳子,凳脚在大理石上拖曳着擦出刺耳的尖锐摩擦声,“要是被注意到的话,这档综艺也不用做了,就直接停播吧!热搜第一啊!第一,怎么上去的第一!”   “貌似是……先是大V转发表示要进行跟进,结果在传播的过程中,又被其他练习生的粉丝注意到了。为了把罗筱搞下去,好几个粉丝团就联合起来,一起把这个热搜刷了上去……”新人姑娘是这几日刚被拉来接替被拉去谈话的柏南海的,并不擅长处理这种突发情况,声音发抖道,“现在好几个警方蓝V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这他妈得是脑子长屁股上才会干出这种缺德事吧!”   李欣慧骂完了才想起来千光做了不少类似的缺德事,现在被熟练掌握这种技能的粉丝反噬,玩火自焚这个词来形容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新人战战兢兢地建议道:“要不然,李姐,我们壮士断腕吧,直接让罗筱退赛?把责任全推到罗筱身上不就好了吗?”   李欣慧闻言一愣,倒是认真地思考起这种方案的可行性来。   但很快,她便拍了拍头,面色发苦道:“这事儿要是诚心想算账,千光哪里逃得掉,现在才让他退赛,连亡羊补牢都算不上了,完全是掩耳盗铃……”   想来想去,李欣慧觉得自己已是无计可施。要是柏南海还在的话,没准还能出些损招,但现在也只能想想作罢了。   半晌后,她才吐出气,满脸疲惫:“先按兵不动,宣传都给我停了,看看后续如何。”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打击一样接着一样来,千光最近都夹紧尾巴做人了,就差当缩头乌龟了,偏偏这把柄还送上门给人拿捏……   新闻软件适时地推送了消息,李欣慧瞪着那硕大的“初中女学生沉迷欧巴,为情所困跳江自绝”,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而唯一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大概就是刻意被林溯雨隔绝成真空的罗筱了。   “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他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宿舍,随口嘟囔了一句。   手中的水性笔,紧跟着最后一个字,在方格纸中划出了一个正正圆圆的句号。 第 232 章   “你还打算瞒他多久?你不会真的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吧?”   面对沈以榕的质问, 林溯雨平静道:“我没觉得可以一直瞒下去, 但现在就告诉他, 我觉得太早了。”   “我知道你是想趁这件事被罗筱知道以前,就帮他解决掉……但现在都闹成这样了,你以为你能应付得过来吗?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白虹煜瞥了一眼眼睛里遍布着红血丝的林溯雨, 继续道:“在你心里面,不管什么时候告诉他, 你都会觉得‘太早了’吧?”   听出来白虹煜是在嘲讽他, 林溯雨也无话可说。   他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事情闹到这种程度已是满城风雨, 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光凭他一个人的努力已是无济于事。   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推断出龚卿柔的位置,而且推断出来的也是正确地点, 但还是迟了一步。   这仅仅是前后脚的些微滞后, 便足以致命。   “除非用更恶性的新闻把人的注意力吸引开,比如说恐怖袭击或者生化爆炸……”   白虹煜眼睛瞪大了:“林溯雨,你这是想死吗?”   “怎么可能, 我就随便说说。”林溯雨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苦笑道,“瞎想想发泄一下, 不然总觉得我有够没用的,竟然一点都帮不上忙……”   “你一个晚上都没睡?”   “睡不着啊。”林溯雨草草回复了一句, 便一把抓住了沈以榕的手腕, “你打算干什么?”   沈以榕转过身, 神色冷漠:“阿筱对这件事有基本的知情权, 我不认同你这么瞒着他。你要是不愿意跟他说,我去说……麻烦你让开。”   林溯雨一步不让:“那也不是现在吧。没准之后事情还会有转机,比如说那个女生其实根本就没跳下去什么的……你现在就去告诉筱筱,筱筱万一想不开,这结果你能担起来吗?”   “你非要等到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的地步,才给他沉重的致命一击吗?”感觉林溯雨的手捏得自己手骨隐隐作痛,沈以榕的表情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淡淡道,“林溯雨,阿筱不是心理那么脆弱的人,他不需要你这样多余的保护。”   沈以榕这句话像是点燃了导火索,很少在别人面前展露负面情绪的林溯雨笑了一声,语气不善:“说得就好像你很了解他一样。”   本就一夜未睡,心里头又压着事,林溯雨此刻的脸色不甚好看,显然是被沈以榕的话激怒了。   沈以榕一点头,真的把林溯雨的讥讽应了下来:“我有点可怜你,跟阿筱一起生活那么久,却还没有我了解得多。”   感觉到林溯雨的固执,沈以榕索性跟他撕破脸皮,连表面兄弟都懒得装模作样了——三番两次被林溯雨阻挠,是个人都会冒火。   他虽然习惯了消极避世,但此刻情况特殊,他也没了置身事外的想法。他很确定,如果早些告诉罗筱这个消息,好歹还能让罗筱有个心理准备。真要像林溯雨这样抱着能瞒多久瞒多久的想法,对罗筱来说怕是更难接受。   眼见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白虹煜头疼地一手一个扯开——也亏得在场的是白虹煜,否则就这胶着对峙的紧张气氛,换了别人,只怕恨不得能赶紧远远绕道走,更别提劝架了。   看两个人哪怕被拉开了,也在互不示弱地表示着不屑与鄙夷,白虹煜无奈道:“别吵了,现在打打口水仗有什么意思啊,最重要的不是赶紧找出个方案解决吗?沈以榕说的也没错,罗筱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   “知道什么?”   三个人均是一个激灵。   在离他们一米的距离,一身黑色棉绒睡衣的罗筱正站在那里,睡得蓬松的黑发软软地垂落,眉眼中还带着懵懂之色。   他睡眼惺忪地重复道:“知道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连极力主张告知罗筱的沈以榕在这一刻都噤声了,面对满脸迷茫的好友,他的心理压力每一秒都在俱增。   林溯雨却是反应奇快:“没什么,我们在准备给你的惊喜,你就不要多问了……”   “……你不会真的觉得我看不出来你撒谎的样子吧?”罗筱的眉尾微微一扬,转向面色忐忑的沈以榕,“发生什么事了?”   “沈以榕……”   林溯雨才喊了个名字,罗筱便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溯雨,你别说话。”   一看林溯雨笑容灿烂地喊了对方的全名,罗筱便知道这小子是要威胁人家,立刻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   白虹煜跟罗筱不是特别熟,心理负担没另外二人那么大,叹了口气,主动道:“我来说吧,是这样的……”   …………   尽管千光也被一同卷入了漩涡之中,但对从事前台工作的余琼来说,也无非是这两天访客突然骤减的差别。   公司项目多,部门多,就算真要追责,也追不到她头上。现在也不讲究什么“企业荣誉感”了,千光出事,只要不涉及裁员,她才不管高层摔了多少东西,人少一些她还乐得个清闲。   想起来六七月份那会儿,罗筱和林溯雨来过千光,还是刚巧是她来接待的,余琼便觉得心绪复杂。   那会儿她便对这个黑发的瘦高少年留了印象,刚进门的时候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但生得着实耀眼夺目。尽管林溯雨跟她说话的时间更长一些,罗筱只在告别的时候弯腰谢过了她,但那样漂亮的男孩子,实在是很难让人不多看两眼。   没想到现在遇上这种事……   知道瞎用词语不好,但余琼还是想感慨一句“天妒红颜”——她实在是找不出比这更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无所事事的余琼甚至开始吃自己公司的瓜,八卦帖子看得津津有味:“汴州警方好像已经出动打捞船了,看样子是真的跳江死了,可惜啊还那么小……”   本以为身边的郁晓飘会像往常一样不言不语,谁知对方猛地抬头,情绪激动道:“现在说这话太早了吧!监控也没拍到她真的跳下去了,而且跳下去也可能会顺江飘走吧,还有活着的希望啊!”   余琼被她意料之外的过激反应给吓了一跳,顿了顿才道:“两端的监控没拍到女生下桥,桥上又不能停车,那就只有跳下去了这一个可能吧。本地人都说那个桥水势很复杂,跳下去的人也有几十个了,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尸体打捞上来的都没几个。我不是泼冷水啊,但是,除非她是电视剧女主角,从几十米高的悬崖上背着个老人抱个小孩一路滚下来毫发无损还能徒手撕掉十个山贼的那种,不然正常人都得挂了吧……”   郁晓飘气急了一般握紧了拳。   余琼没想到这姑娘平时总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躲在角落,心里头倒是如此有同理心,不免感到惊讶。忖度自己说的话确实有些冷血,她又多说了两句,想缓和一下气氛:“说起来,上次罗筱和林溯雨来我们公司,你还有印象吗?”   “……不太记得了,好像是有这回事吧。”   倒是很像她会做出的回答。   余琼没有在意太多,而是被帖子里贴出的新消息吸引了注意力:“天哪,不得了,官媒报道这件事了……这是要下手封杀的节奏吗?不会连带着节目也要停播整改吧,还是说直接下架啊?其他练习生估计要把罗筱恨死了吧……”   郁晓飘呆若木鸡地坐在电脑前,下方的消息栏还在不停地跳着提示。   “翠姐,怎么办啊,事情越闹越大了……”   “翠姐,又有好几个博主下场指责了,到底要不要继续去跟路人解释啊?”   “翠姐……?”   “翠姐,翠姐,回我一句话啊!”   但她冰凉的手指却连移动鼠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满屏义愤填膺的“指责”、“怒斥”、“痛心”,仿佛一夜的发酵过后,全华夏的网民都加入了声讨队伍。   她感觉自己宛如置身冰窟。   好半晌,她才把头埋进臂弯,声音微弱得几不可闻:“求求你们,别再说了……你们是想逼死他吗……”   而这声满是痛苦的乞求,仿佛落入海中的浪花,被这股无法抵抗的浪潮吞噬殆尽。   …………   “——就是这样了。”   白虹煜是一边看着罗筱脸色一边往下说的,一旦罗筱有什么不对,他便立马打住。   谁知,罗筱的反应竟然是意外的冷静,这种让人惊奇的镇定让白虹煜内心惊疑不定,想着包括他和林溯雨在内的所有人是不是都把罗筱看得太脆弱敏感了。   看上去,罗筱的心理之强大,简直堪比不晓得有没有长良心的林溯雨。该说真不愧是两兄弟吗?   一直等他全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完毕,罗筱才神色严肃道:“如果是想吓我的话,最好不要开这种玩笑,我不太能接受这种类型的。”   白虹煜:“……呃,对不起。”   白虹煜总算是明白了,不是罗筱太坚强,而是这件事已经超出罗筱能承受的范围了。   ——他还以为白虹煜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之类的游戏!   沈以榕终于忍不住了,把罗筱拉到了一边,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而后拿出了手机递给了他。   罗筱半信半疑地望向页面,神情逐渐化为愕然。   下一秒,他便把手机还给了沈以榕,神态坚决道:“虽然这个假消息很逼真,你们仿的页面也很像,但我不会相信的,不要想骗我,我不会上当的。我有点困,可能昨晚没睡好,先回去睡觉了,就这样。”   说罢,他扔下面面相觑的三人,头也不回地打开宿舍的门。   罗筱关门一向轻柔,这一次也不例外,安静得像是荷叶被水流驱逐着碰撞上小船,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白虹煜千想万想也没想到罗筱会是这种反应,讷讷道:“罗筱这……为什么他平时被整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啊?”   以前花潜也不是没整过罗筱,不管是多么老旧的套路,罗筱都能被套个正着,半分防备心都没有。   “不是,他不是真的以为这是我们的恶作剧……”林溯雨满嘴发苦,“他是自我保护机制起作用了,现在在拼命催眠自己……我去看着他,不然他一个人呆着情绪会崩溃的。”   扔下这句话,林溯雨便想去开宿舍门。在摁了两下、发觉房门被反锁后,他强作出的冷静一瞬间化为惊恐:“筱筱,你把门打开啊——!” 第 233 章   “筱筱, 开门啊……”   “筱筱?筱筱我有东西落在宿舍里了, 你开一下门, 我进来拿一下,行不?”   “筱筱, 筱筱,说句话啊!”   “林溯雨你给我冷静一点,快去找节目组要备用钥匙啊!”   嘈杂的人声中夹杂着沈以榕的惊慌失语:“阿筱,别做傻事……”   罗筱心里清楚自己不应该这么做, 至少不应该在这种时刻装聋作哑。   他睡着了,什么也听不见。   罗筱这么说服着自己。   仿佛他此刻脱力的沉默当真是因为他进门后便倒头就睡,周遭的繁杂吵闹的一切一律被划为无聊恼人的噪音,尽数隔绝于睡梦之外。   背靠着还在震动的门板, 罗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神情木然地出着神——像是割断了绳子的人偶,被遗弃在焦黄的废土。   太阳被沉沉的雾气笼罩成混沌的灰白,偶有微光从片片缕缕的云层中泄出一二,很快又被更多聚拢而来的云絮掩埋。   门外嚷嚷的吵闹声终于是静了下来,一片寂静中,他听见沈以榕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筱,能开一下门吗?还是你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猜到罗筱此刻正靠着门呆坐, 沈以榕是蹲下来询问的。穿透木板后, 他的声音带了些闷闷的压抑感。   好半晌, 他才听到了好友的声音:“让我一个人就好。”   从罗筱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语气疏离而漠然, 一如在第一次节目录制时,那个冷声说着“没事的话,能不能站直了”的冷淡少年。   仿佛经过好几个月的相处,终于会私底下在熟人面前露齿灿笑的罗筱,在关门的那一刻,也在绝望中掩上了自己的心门。   沈以榕呆了一会儿,才语气温柔道:“那你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就喊一声啊。我们不走太远,你想找人说话的话,我可以随叫随到的。”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说太多多余的话,但仍忍不住道:“阿筱,你真的不用往自己身上背太多责任的,这不是你的错。”   没听到罗筱的回答,他心口一揪,也没了跟人吵架的心情,站起身对林溯雨道:“我俩轮流守在这里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   白虹煜主动道:“我给你拿个坐垫过来吧。”   林溯雨贴着门坐下,拒绝了:“这样就行了。”   他将头靠在冰冷的木板上,淡淡道:“筱筱,别害怕,我只是陪你坐一会儿,什么也不会问的。”   在门板的另一边,黑发少年正抱着腿,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   少年的眼眸中倒映着切割方正的窗框,弧状的漆黑瞳孔依稀囚着一方惨淡的天空。   听到林溯雨的话,他的手微微一颤。   林溯雨没指望好友会回话,谁知,门后的少年答非所问道:“我……以为,我当上偶像以后,已经坚强很多了。”   那是声带破碎一般沙哑的嗓音,轻得像是从枯枝顶上飘零的落叶。   林溯雨心头一痛,冲口而出道:“筱筱,你不用坚强也可以的……”   而这句话后,罗筱便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了。   罗筱不知道自己维持这种状态多久了,因为血液循环不畅,他的腿僵硬得近乎一块石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恍惚的状态下,对时间的感知也不禁变得错乱了。   杂乱的思绪在脑海中闪电般流窜,他想起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夏天吹过脸颊的湿热海风,粉笔灰飞扬的黑板,午后听课昏昏欲睡时被林溯雨喷了满头的清凉喷雾,堆积如山压在桌面的课本。   初中的生活,虽然孤独,却也平静祥和。   他本应该继续过这样的生活。   如果他没有来当偶像的话,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那个女孩也就不会跳江自杀了。   “这不是你的错。”   沈以榕的声音一闪而过。   是,这确实不是他的错,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   那是一个笑起来眼睛闪亮亮、活生生的人啊。   想到刚才在沈以榕手机上看到的“存活希望非常渺茫”、“尚未打捞到遗体”,一股郁结感如水草般缠上他的气管,让他本能停止了深思,拼命地将思绪转向别的地方。   他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知道。   想问问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想问问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想问问龚卿柔现在在哪里,事情又是不是真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了,想问问为什么要这样处心积虑地瞒着他……   但在这一秒,他却丧失了所有询问的勇气。只要试探着地去触碰这个话题,心脏就会像针刺一样发疼,仿佛那是一团足以把自己燃烧殆尽的火。   直到听到门外白虹煜低声询问林溯雨要不要吃饭的声音,罗筱才恍然,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上午。   他迟缓地抬起头。   手机正静静地躺在离他两米的桌上充电。   在这几个小时里,他无数次地将眼神从它身上掠过,却一次也没有试图起身去接触。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当偶像就好了。   将手攥紧,一点点收拢到疼痛的地步,罗筱才长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麻木得失去知觉的小腿,毅然决然地扶着墙站了起来。   如果无法时间倒流,就不要沉溺在后悔之中。   自我安慰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毕竟,还有人在等着他。   …………   “不用了,你们吃完了就不用管我了。”   白虹煜不赞同道:“饭还是要吃的。”   “就是啊,你陪可以,但没必要也跟着一起绝食吧?”花潜蹲在林溯雨面前,无精打采道,“阿筱要是看到你这样,他心里头肯定也不好受的。”   “不用了,饿一顿也不会怎么样的。”林溯雨立场坚定,“筱筱饿着,我就陪他一起饿,总得有个陪人的态度吧。”   花潜歪了歪头,用更小的声音道:“你怎么就这么放心阿筱一个人在里头?宿舍里刀啊打火机啊东西那么多,他要是一个想不开的话……”   “他不会扔下我和小姨的。”林溯雨想也不想地打断了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他真的打算这么干,白哥找工作人员要了钥匙,我会第一时间开门冲进去,把他的腿打断。”   林溯雨的语气完全不似开玩笑,花潜背脊一凉,只觉得自己小腿也开始隐隐作痛。   “既然有钥匙的话,怎么不进去?”   林溯雨沉默了会儿,才解释道:“我觉得沈以榕说得有道理,筱筱确实应该有知情权,我这方面总是做得有点过火……所以,筱筱说想一个人呆着,我想尊重他的想法。”   “但你又不放心他一个人,所以才在这里坐着陪他啊?”   林溯雨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看了眼还在实时跟进最新消息的沈以榕,花潜有点同情这两个亲友了:“要是罗筱一直想不通怎么办?他看着不像是那种心大的类型啊,要是我的话,难受一阵也过去了,他的话感觉会越想越钻牛角尖……”   这也正是林溯雨所担心的地方。   罗筱有多拧巴他最清楚,当初为了一个要不要营销的问题,他都可以纠结好几个月,直到现在都只是半妥协的状态。如果他铁了心要跟自己过不去,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林溯雨想想都觉得心凉得厉害。   花潜刚想再安慰两句,空寂的走廊中突然响起了高跟鞋撞击瓷砖面的清脆声响。   几人条件反射地望去,来的人并不是他们经常打交道的柴菲或者米娜,而是披了件灰褐色披肩的瑾欢。   兴许是看他们表情疑惑,瑾欢柔柔道:“他们现在都快忙疯啦,原因你们也都知道,我也不说了。我嘛,大闲人一个,所以就被他们喊过来关心一下你们这些练习生的心理健康问题……说起来,你们怎么都堵在门口呢,站走廊里不冷吗?”   “还好啦,我们靠寒冷锻炼一下自己的意志!”花潜拍拍胸口,满脸写着骄傲,“真男人从不怕冷,这是铁律,就像真男人绝不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荆棘之路,永远只会仰望着面前还没有攀登过的高山!”   他都做好了白虹煜会损他的打算了,谁料等了好一会儿,白虹煜却只是跟见了鬼似的望着他,仿佛看到了马突然站起来用两条腿走路。   和白虹煜对瞪了一会儿,花潜才后知后觉好友的视线并没有跟他对上,而是越过他,望向了他的身后。   花潜立马忘了自己是“绝不回头”的真男人,猛地转过头——   那扇紧紧闭着的大门,此时,终于打开了。   罗筱站在门口,脸颊苍白如雪,双眸却是熠熠生辉。   “瑾欢姐姐,中午好。”   因为长时间未沾水,罗筱本来清亮泠然的嗓子嘶得厉害,他却恍若未觉,坚持说了下去:“我……有事想要和您商量。” 第 234 章   瑾欢伸出手, 示意他先不要说:“我也好, 米娜也好, 很多事情你是可以跟我们说,比如心里压力很大最近睡不着,这种我们可以帮帮你。但有些事, 你不能跟我们说,我们做不了主, 说出来只会让大家为难——明白吗?”   看到罗筱唇瓣失血得像是一片白纸, 瑾欢心中不忍, 平日便轻柔的声音放得更缓。   见小少年抿紧了唇,瑾欢温柔道:“罗筱,你别想太多, 先回去睡个觉, 什么也别看,我们会尽全力解决这件事的,好吗?”   连瑾欢自己都知道这句话不过是安慰剂的作用。   千光高层一个个焦头烂额, 所谓的“尽全力解决”, 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利益考虑的顺带而为,根本不能只指望。   要是弃卒保车有用的话, 他们绝对第一时间把罗筱扔出去当替死鬼——瑾欢毫不怀疑这一点。   而罗筱在想什么,谁又在乎这一点呢。   “我明白, 可是……有些事, 我必须去做, 不做不可以。”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缓慢, 仿佛他在与某种无法触摸也无法看见的东西胶着缠斗,但话语中的决绝却展露无遗。   在罗筱开门出来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溯雨,此刻终于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般,出人意料道:“筱筱,做你想做的事吧。想放弃比赛退出的话,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想法,我支持你。”   此话一出,本想静观其变的白虹煜都忍不住反对了:“我觉得吧,当缩头乌龟可以,退赛不就坐实了自己有问题吗?罗筱也是受害者,是他指使的吗,他为什么要退赛?”   花潜也惊道:“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了,阿筱也到第九了……大家都是一路被骂到现在的,这时候退赛,前头不就全白给人骂了吗?”   面对其他人一致的反对,林溯雨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把目光转向了罗筱。   他早就猜到,让罗筱知道这件事,后果会变成这样——不是陷入反复的自我怀疑与痛苦的无限挣扎,就是自暴自弃地选择退赛,以赎罪的心态彻底葬送自己的偶像生涯。   既是对公众的道歉,也是为了自我保护的消极逃避。   一直以来,罗筱在偶像这条路上都行走得太辛苦了,能够跌跌撞撞坚持到现在,已是他鞭策着自己、一刻也不敢松懈的结果。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对罗筱来说,这条人命注定会背负在身上,也许这辈子也无法摆脱这段阴影。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不应该承受,也承受不起这样的压力。   尽管签着的合同具有法律效应,但如果节目组敢拿这来做文章为难罗筱,他也绝对不会有半分让步!   “想要继续走下去也好,或者你准备退赛也好……我尊重你的决定。”林溯雨走到罗筱身边,身体力行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语气平静,“哥,你只要考虑你自己的感受就可以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林溯雨很罕见地喊了“哥”——这是以家人的身份说出的宣言。   他想要成为罗筱的后盾,没有多余的理由,只是纯纯粹粹因为那是他哥,不是别的任何人。   罗筱闭上眼,把眼中蒙上的水汽憋回去,才红着眼抱了抱林溯雨。   就在林溯雨以为这事儿少不了要闹上法庭,都在脑中开始琢磨怎么搜集证据和千光当庭对质了,罗筱却口齿清楚道:“溯雨,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感动,不过我没打算要退赛。”   林溯雨脑内激昂澎湃的演讲小剧场一瞬间出现了花屏。   “……我觉得,我耳朵好像出问题了,筱筱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我说,我没打算要退赛。”   尽管林溯雨这会儿的表情很白痴,罗筱却没受什么影响,当真又重复了一遍。   面对他傻眼的呆滞神态,罗筱认真道:“我答应过你了,要一起出道,一起走到最后的,我不想言而无信。”   林溯雨这才从脑中把前几日这段不经意的小对话翻出来,一时间百感交集,心口涌动的复杂情绪让他喉咙不禁一哽。   这样一个能把甜言蜜语说出花儿来的人最后竟然只是干巴巴地回了句“啊,是喔”,便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花潜问道:“你要是不打算退赛的话,你是想做什么?”   罗筱沉下气,表情肃穆:“我想开网络直播,就这件事表达一下态度。”   这句话一出,顿时一石惊起千层浪,所有人众口一词地表达了反对——   “这不可以的!”   “不行!”   “我的妈,你疯啦?”   “节目组应该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最后说话的是瑾欢,态度很明确:“在拿出更好的方案以前,节目组应该会让你装死到底。现在出面对你也不利,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做法。”   沈以榕终于开口了:“你们让阿筱说完吧,我想听听他的想法。”   这句帮腔显然让罗筱的紧张感缓解不少。   “谢谢你,以榕。”罗筱道了声谢,才继续道,“我……去网上搜了相关的新闻,还有一些说小道消息的帖子,差不多了解事情的经过了。”   在他们面前,罗筱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话,但实际上,他光是逼自己把手机拿起来,就费了不少的功夫。之后更是每浏览一小段,他就必须扔下手机缓一缓,等缓过劲后,有了充足的心理建设,才能咬着牙强迫自己继续往下浏览。   “然后,我看到,有人分析……她是因为持续的家庭暴力,才有了轻生的念头。”   罗筱这句话说出来以后,林溯雨便明白了。   如果想要活得轻松一点,他完全可以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在风口浪尖的时候站出来说话。   瑾欢不知道罗筱的过去,自然也不懂这句话背后藏着的是怎样复杂的情绪,劝道:“你这样做,他们不一定买账,而且多说多错。人家网络直播,说的词都是公关高手写好的,但你的话……”   “瑾欢姐姐。”   他的声音并不重,却让瑾欢一下子刹了车。   他的眼眸忧郁得像是含了雾气,轻轻道:“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这种时刻我不想考虑什么舆论,什么风评,什么公关之类的问题……我只知道,那是一条人命,是我的粉丝。”   看上去那般脆弱又纤细的少年,在这一刻,却让她感觉到了那份潜藏在玻璃外表下那份倔强的温柔与细腻。   “……我知道了。”瑾欢点了点头,“但你要是想向千光打申请的话,这事儿十有八九要黄。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先斩后奏吧。”   大概是没想到,身为千光的员工,瑾欢居然会说出“先斩后奏”的话,罗筱的表情一时间有些愕然。   “我不会提前跟他们打小报告的,但你们也不要说是我提的,就假装我今天过来以后,我们什么也没说。”瑾欢又提醒道,“如果你出面以后,情况更糟糕了,按照合同里的条款,你引起的社会舆论让千光遭受损失,千光是有理由向你索要巨额赔偿金的,这一点请你务必要明白。”   罗筱重重点头,却是没有退缩的意思:“我明白了。”   …………   回到房间后,瑾欢坐在桌边发着呆,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又或许,她什么也没想。   “我只知道,那是一条人命。”   那孩子啊,真是傻得让人觉得怜爱了。   十分钟以前,罗筱的围脖就预告了要网络直播的事,现在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直播界面转了个圈,下一秒,穿了一身朴素的全黑服装的罗筱便出现在了镜头前。   大概是为了表示庄重,他是全素颜出镜,一上来便简明扼要地说道:“大家好,我是罗筱。”   瑾欢叹气。   永远是这样一点特色都没有的开场白,这孩子真的是来当偶像的吗?   弹幕上迅速出现一些不干不净的话,上来便叫嚣着“直播自杀才算有诚意好不好”,“娘炮你妈死了你也跟着一起下去陪他吧”,瑾欢皱了皱眉,衷心希望罗筱没有开弹幕。   兴许是真的没开,又或许是紧张得根本没有来得及看弹幕,少年的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平静地叙述了下去。   “打扰到大家,很不好意思。我之前从来没有在这种公开场合谈过我的家里情况,但今天我想和你们说一说。”   “可能有些人知道,我是单亲家庭。小学的时候我爸妈离了婚,离婚那天我没掉一滴眼泪,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名义上的亲爸是在厂子里干活的,力气很大,大到每次他发疯的时候,我都以为我妈会被他活活打死。可能有个词你们在小说里经常看到,‘七窍流血’,但我亲眼看到过那个画面。那一次,我妈被他打坏了一边的耳膜。“   本来弹幕里刷什么的都有,但随着少年娓娓道来,这些弹幕便渐渐稀少了下去,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弹幕还在进行人身攻击。   但这些弹幕也很快没有了,因为别的弹幕在抗议“能不能让我们好好听他说话”。   少年继续道——   “我小学的时候,放学了不敢回家,因为回家就有可能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打。但我又不敢太晚回家,因为回家太迟,也有可能会被打。有一次他喝了酒,什么原因也没有,就把我举起来往地上摔。他只用了一只手,就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连续一个月,我上学都一瘸一拐。别人问我怎么了,我说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从五楼一直滚到一楼。”   “如果我说出去,我是被我爸打的,老师就会去找我爸谈话反映情况,等我回来就是加倍的打。所以,家里的情况,我一点点都不敢跟其他人说。发展到后来,为了不让别人注意到我身上的伤,不让他们问我‘你怎么了’,我就没有再交过朋友了。”   “我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说明,如果遭受家庭暴力,一个小孩子能反抗的程度是很有限的,但这样长期逆来顺受的影响却很深远。我爸妈小学就离婚了,之后初中的三年,我没有交过一个朋友。我已经习惯了怎么去拒绝别人的好意,习惯了用冷脸让别人望而却步,也习惯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头,不往外说。”   “有些事,我最好的兄弟也不知道,我不敢在他面前说。其实我爸妈没有离婚的时候,每次看到大海,我都会想,跳下去的话会不会好受一点。真的很痛苦,身体上的伤很痛,但精神上更让我觉得难受。我一生下来,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我不知道别人家里是什么样子的,我以为大家都是这样。后来我会上网了,发现原来不是每个家庭都跟我家一样,本来可以忍受的生活突然就变得难熬了。”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还要再熬多久,因为我妈那个时候告诉我,女人不能离婚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就以为,这样的生活我得过一辈子。每次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生活好痛苦,痛苦得不得了。”   瑾欢终于明白,为什么罗筱会说那句话了。   他明明也是伤痕累累的少年。   听到走道上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她心如明镜,悠悠闲闲地戴上了耳机,只管自己装聋作哑。   只是,这尖叫声实在是太过有穿透力,哪怕戴上了耳机,也清晰无误地传进了她的耳中:“现在就去罗筱宿舍,让他们把这个直播给停了!快啊!!”   希望同事去的速度别太快。   听着罗筱不急不缓的声音,瑾欢忍不住这样想着。   …………   柴菲气沉丹田:“给我把门打开!”   大概是没想到柴菲来得那么快,屋子里一下子便乱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听见林溯雨喊道:“柴姐,突然大驾光临,怎么火气这么大啊?有什么事吗?”   “别给我装蒜!”柴菲把头望向身边的人,“钥匙带来了吗?”   知道林溯雨绕来绕去的垃圾话能说上一整天,柴菲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对这状况她早有预料,一边让人去隔壁宿舍找电源启动屏蔽仪,一边风风火火地夺过身边工作人员随身带来的宿舍钥匙,往门孔里一塞——   钥匙畅通无阻地转到了底,但门在推开三十度不到的夹角后,便在一股大力冲击下反弹了回去,重重撞击上门框。等她再推时,已然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她有钥匙!快过来堵门啊!”   “快快快,他们那边不止一个人……”   “林溯雨!快把窗户锁上,窗帘拉好,别让他们从外头进来了!”   “白二煜你想多了,这里离地有十几米啊!别管什么窗户了,快过来帮帮我……”   听着里头嘈杂混乱的声音,柴菲更加用力地拧着手里的钥匙,拿出了吃奶的劲砰砰地撞着门。   “他们在撞门了,顶住,后头的人都顶住,让阿筱把话说完——”   她发誓她这辈子都没有此时那么用劲过,也许只有在还是小蝌蚪的时候才有这样“要么拼要么死”的铁人精神。还有四五只手摁在她的背上,抵在她的身后一起向前撞击。柴菲觉得自己气都快要被压得从肺里挤没了,为了避免成为压缩肉饼,她更加发狠地拧着手里的钥匙——   “咔”。   轻微的一声响后,柴菲突然感觉手里的阻力没了。低头一看,钥匙竟然断进了门锁里,只剩半截在手上了!   这一个意外让她气得胸口猛地暴涨起一股火来,感觉到门扉正一寸寸松动,她趁着怒焰正旺,吼道:“我警告你们——谁再帮着罗筱,全都给我滚回自己公司,都别出道了!”   门被撞开了。   工作人员蜂拥着挤进了这个狭小的宿舍,一下子把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   和他们喘着粗气、涨得面红耳赤的模样相反的是,屋子里的练习生们沉着如水,不慌也不忙,似乎早有预料般站起身迎面而对。   少年们背脊挺得笔直,锋利如出鞘利剑。   “罗筱人呢?”   柴菲环顾了一下室内,在发觉房间里挤着一大堆的人、就是没有罗筱的时候,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怒气昂然地将手里仅剩半截的钥匙向地上砸去——   “被耍了!”   …………   沈以榕的宿舍中,罗筱倒退几步,对着镜头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个躬。   “如果,我的存在,能让你们觉得这世界上还有一点值得你们再看看的地方,那么我希望你能够怀着这样的心情,再去看看这世界更多美好的地方。虽然这个世界也有很多糟糕的地方,但是,并不是每件事都糟糕到需要用死亡去解决的。”   “也希望你们能够更喜欢自己一些,能够过得更快乐一些。”   “最后,我想对我所有的粉丝们说……”   犹豫了片刻后,他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般,抬起右手,白皙纤细的食指正正地指向自己。   ——「我」。   左手半握拳,伸出右手,用右手轻快地擦过左手拇指的外侧。   ——「爱」。   最后,少年将食指准确无误地指向镜头。   ——「你」。   我、爱、你。   他的眼眸灿烂如星子。   即使听不到他的声音,也可以通过肢体明白他想说的话——那是在公众面前说不出口、却也不想让它深埋在心底的温柔,是属于罗筱自己的特殊浪漫。   门被“砰”地踹开了。   怒发冲冠仿佛要上演手撕活人的柴菲冲进门的那一刻,罗筱正按下手机锁屏,画面跳为一片漆黑。   而后,他垂下手,以束手待毙的姿态,淡定地望向来者,眉目间是一往无前的坦荡与无悔。   木已成舟,已成定局。   “你……”就在柴菲想要来一场久不见世的泼妇骂街时,遥遥地又传来慌慌张张的脚步声。   熟悉的女音尖叫着喊道:“柴姐,柴姐,大情况,大情况啊——!”   看到来的是身为工作人员的倪灿,因着这场动静而聚过来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让开了一条路,让跑得跌跌撞撞的她成功穿越人潮,冲到了宿舍的门口。   倪灿扶着膝盖,声嘶力竭:“找到了,那个小姑娘找到了……她没有跳下去,她是顺着桥下头的堤岸往上游走了,所以监控才没拍到她下桥的画面。人好好的,完完整整哪里都没缺……”   人群齐齐地发出松了口气的声音,静默片刻后,花潜第一个将自己手里的抱枕砸到地上,欢呼起来:“妈耶,人没死!啥事儿都没有!听到了没有,人好好的!都愣着干嘛,嗨起来啊!”   明明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却眼眶湿润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哽咽。   “阿花说得对。”   白虹煜很能理解花潜现在的心情,少见地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稳,喊道:“好了,今晚食堂我请客喝啤酒,麻烦大家给点面子啊!”   闵凤琦背过身快速擦拭了一下眼尾,马上便回身过来,若无其事地用力鼓起掌来:“今天过节,我网上一个宿舍订一箱棉花糖,都给我吃!不爱吃也给我塞下去!”   “滚啊我不吃甜食,换个别的不行吗!”   “我出钱,你不服憋着!”   “那我也买,一人一个鲱鱼罐头,不吃我掐着你喉咙灌你吃!”   “我就一人送个玉米棒子,每人都有份啊,庆祝一下今天这个良辰吉日。”   “我请大家看电影吧,高清无码的,多年珍藏,要啥有啥。”   “卧槽,这个实在!举脚赞成!”   “老岑你一个养袋鼠的哪儿来那么多资源……”   罗筱强撑着一口气逼着自己说完了所有的话,早就力竭。此刻听着身边大家的哄闹声,身处在这股温暖融洽的气氛中,那块压抑在心中的石头倏地无影无踪,顿时浑身一松,身体晃了晃,猛地向后栽去。   ——被沈以榕眼疾手快地撑住了。   “是好结局真是太好了呢。”   虽如是说着,沈以榕的担忧却半分也没少。女孩没事固然是万幸,但再怎么说这场事件也是出了圈的影响恶劣,网络上对罗筱的口诛笔伐仍在继续,如果媒体揪着这一点大肆批判,依然是足以致命的舆论风波。   罗筱的处境并没有什么改善,只是从死刑立即执行变为钝刀子的缓期罢了。   但是,到了晚上的时候,这一片蒙蒙的迷雾中,突然出现了刺破黑暗的转机。   警方通报了案件最新进展,正当吃瓜群众讨论得沸沸扬扬之际,谁也没想到,居然有重量级的官方账号发了通稿。   千光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监管网路最新动态,在发现这条最新消息后,她吓得声音都走调了:“李姐,你过来看看,我没看错吧……”   李欣慧正因为罗筱的擅作主张而忐忑不宁,听到这样语焉不详的话,腾地火了:“又怎么来骂人了?”   等凑近了一看,李欣慧也傻了,全篇没有一句骂的,连跳江事件都高高举起轻轻揭过,在简略地阐述完事情经过后,便笔锋一转,把罗筱当做正面例子夸赞了起来——   “流量偶像除了增强个人的业务能力,更应当以身作则,给粉丝积极、正面的引导……”   “一个优秀的偶像也应当如此,主动肩负起向粉丝传播积极思想的责任……”   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李欣慧才悲喜交加地爆出粗口:“靠,有上头给他当后台,现在我们还怎么动他!?”   …………   滑动着手机页面,眼见着舆论正在一点点被扭转,离真嗤了一声,恨恨道:“算他运气好。”   她坚信,得不到的东西就该毁了,她也正是这么做的。   明明以前都如她所愿了,这次却……真该说罗筱运气逆天吗,可恶,不应该是这个走向才对。   这次算他逃过一劫,没关系,她有的是后招。   “老妹,在房间吗?”   听出来是自己三哥的声音,离真满脸不耐烦地站起身,等开门的时候,她脸上已变为恬静温柔的甜笑:“怎么了?”   “爸喊你去。”   离真万万没想到,一踏入书房,还没等她说什么,便是一阵急风,随之而来的是击在脸上的耳光,以及父亲雷霆般震怒的吼声:“我养你这么大,辛辛苦苦给你吃给你穿,给你花不光的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这一巴掌抽得猝不及防,离真在这盛怒而来的冲击下,身体一歪,跌坐在地毯上。   她的脸上甚至还挂着进门前刻意做出的乖女儿式讨好笑容,一巴掌打过去以后,她的头发也散乱了开,姿态格外狼狈。   她下意识捂住了火辣辣的脸颊,眼中流露出茫然之色。看到她一副还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事的样子,父亲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桌上的青花瓷笔筒,只听“啪”的一声,满地瓷片便炸开在她旁边的地板上。   “我知道你喜欢在网上玩那些年轻的小明星,我以前也从来不管你!你给我惹出了事,我也拿钱全替你摆平,给你收拾烂摊子!以前那个小明星被你弄得吞安眠药自杀,我二话不说帮你压了下去,让你能舒舒服服继续在网上骂这骂那!我觉得我有钱,不能让你进公司,但好歹要给你最好的生活!但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父亲的咆哮声震响整个书房:“这个项目我盯了多久,花了多少心血,你知道吗!?结果现在被人一个电话举报,说你在网上造谣诽谤,影响恶劣,生活作风不端,引人非议,然后就这么给流掉了!几年的辛苦全都白费了!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   那一巴掌下去,离真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都被打得错位了,耳朵中嗡鸣阵阵,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你知道我等这么一个项目要等多久吗!?好不容易关节都打通了,一个举报电话,全部前功尽弃!”   “本来这几年生意就不好做,你还非得给我添乱!”   “以后别想从我手里拿一分钱,养你这么大,我仁至义尽了!”   父亲还沉浸在滔天的怒火中,离真却心思不在这里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以前都不是这样的发展,为什么这一次会变成这样呢?   就在父亲还在唾沫横飞地吼骂时,突然听到了门铃的声音。   他恨恨地看了眼还在游离状态的离真,收拾好表情下去开门,谁料打开门一看,竟然是两个穿着警服的男人,   出示完证件后,警察温和道:“是这样的,汪先生,您的女儿因为在网上造谣罗某带未成年打胎,转发量大,影响恶劣,我们是来带她回局里调查的。”   “……你们要抓她去坐牢?”   “行政拘留五日,罚款一千。”警察态度良好,神情却很严肃,“希望您能配合。”   在人民警察凛然的目光中,他脸上的肌肉狠狠地抽动了两下,神情略显狰狞。   好半天,他才低声道:“我这就喊她下来。”   …………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反馈。”方雪妮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早就说了,别让我知道你爸是谁,不然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你这是打击报复。”   “哎,我这可不是打击报复啊。”方雪妮瞪了楚辞一眼,“举报电话明明白白写在那里,我也没说我自己是谁,全都走的是正规流程啊,清白的很。”   “是是是……都被人拒绝了,哭得那么惨了,还在孜孜不倦地替他找法子出气,我真是佩服你。”楚辞在床上打了个滚,“女人啊,你名字叫口是心非。”   ——然后便被恼羞成怒的方雪妮一枕头拍在了脸上。   …………   “千光现在应该不用担心自己节目被下架整改了吧?”   看朴衍趴在沙发上拿着平板电脑刷八卦新闻刷得不亦乐乎,文季耸耸肩:“现在的他们应该更发愁另外一件事——罗筱这个第九他们必须捏着鼻子认了,少赚的那一笔钱他们得从哪里抠出来。其他几个排队等着出道的练习生怕是要遭殃咯。”   “不管怎么样,罗筱是被保下来了,也不枉你费劲心思打那么久的电话帮他说好话了。”   文季摇摇头:“跟我倒是关系不大,我只是说了下我了解的罗筱,请他们打报告的时候态度慎重再慎重一些……但稿子也不是我按着他们头写出来的啊,说到底,也是罗筱自己态度端正,要是他没有网络直播的话,这稿子的走向是什么样的,那就不好说了。”   朴衍一脸“行行行我假装你说得都对”的表情。   文季手痒地在他的头上砸了个爆栗:“你什么表情!就算我对罗筱印象好,帮他说说好话,那又怎么了?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你之前不是还私底下去邀请闵凤琦跟你一起搞音乐,人拒绝你了还不死心,回头还在社交软件上说他好话,你那账号都八百年没登录过了……他那第二怎么也有你的两票吧?”   朴衍大笑:“谁让那小子对我胃口……像我。”   想起来朴衍刚出道那会儿,也是指着圈内前辈的鼻子当面骂“垃圾都不如”,文季也笑了。   他的表情既像是追忆,又像是感慨:“现在已经是后辈们的时代了啊,我们也到了说‘像我当年的时候’这样的年纪了。”   “省省吧老文,我出道早,你可别拉我跟你一起下水。跟那群小毛孩子站一起,我还是水灵灵的一枝花……哎呀,可以啊,罗筱的粉丝站挺上道的啊,说通过粉丝募捐了五万捐给反家暴组织,具体的账单会公布出来供人监督。还有一部分粉丝会定期组织去社区宣传家暴危害,把它当做公益持续地做下去……”   朴衍摸了摸鼻子:“我在想是不是我真的老了呢,看到这种事总觉得眼睛有点酸酸的。”   良久,文季才回答道:“不是的,是因为……我们是人。”   所以,还会向往活着的希望,还有那些由爱编织的美好情感。   …………   今天的帝都,是个难得的大晴天。灰蒙蒙的雾霭退散后,展露出的是碧蓝如洗的万里晴空。   余琼正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抬头正瞥见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形沐浴在阳光中,正向她走来——但是,这份看惯了的熟悉中,好像又带着和往日不一样的陌生感。   端详了一会儿,余琼惊讶道:“郁晓飘,你的刘海呢?”   一直用长而厚重的刘海把自己双眼遮得严实的郁晓飘,今天破天荒地用夹子把刘海梳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哭得红肿的核桃眼睛。   听到余琼的话,郁晓飘忍住了想要落泪的冲动,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   眼前的一切均被水雾朦胧成模糊,连穿透过玻璃的晨光也化为灿金色的耀眼光点,仿佛夏日横飞的萤火虫,在视线中夺目地闪动着。   她望着余琼的方向,在一片金黄璀璨的世界中,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道——   “因为,我最喜欢的小偶像曾经对我说,我的眼睛很漂亮。” -大结局-   坐在警察局里的龚卿柔神情忐忑, 将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时不时无意识地掐握着,表情紧绷。   她没法不紧张。   在知道自己的行为造成的风波后,龚卿柔便陷入了激烈的心理挣扎中。   面对死亡, 人是会本能恐惧的。在上桥以前,她还是抱着赴死的想法,脱了鞋子打算就这样沉入冰冷的江水中。但凝视着一望无际的江面, 她的内心的怯懦还是占了上风。   不然, 就这样回去吧。   这个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 很快便被她否决。   她早在网上发了自杀预告,如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地回家,学校里的人会怎么讥笑自己?一想到这里, 她便丧失了回去的勇气,干脆就这么把鞋子和手机放在桥上,自己则是顺着河堤漫无边际地流浪。   冰冷的泥土硌着她的脚底, 寒风从袜间的缝隙灌入, 几乎要把她的双脚冻成石头。但她并没有想回去把鞋子再捡回来穿上的意思, 只顾着心灰意冷地唾骂自己。   连死都做不到,她这样的人,活着真是有够失败的。   所以,就假装她死了吧,这样还能让她感觉到一些安慰, 仿佛自己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如果这个世界就这么把她静悄悄地遗忘, 她也许会对这个结局感到高兴。   但是, 当下电子设备如此普及,她想要充耳不闻身外事,这又怎么可能。   坐在她身边的警察还在解释着来龙去脉:“对,这两天她是呆在一对好心收留她的老夫妻的家里,所以她不知道我们在找她,我们也找不到她。后来她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新闻,才给我们打了电话,我们就马上派人去接她了……”   龚卿柔低着头,攥着腿上的裤子揪来揪去,并没有注意到这块布料已经被自己揪得皱巴巴的。   如果只是丢人的话,咬咬牙便也过去了。可是为了搜救她,警方连搜救船都调动了,更不要说罗筱这几日遭受的种种非议,更是让她感觉到绝望。如果不是借别人的手机看到了罗筱的直播,才借着些微萌生的勇气打了警局的电话,她也许早就二次自杀了——而这一次,便是永别。   相比于被其他人评头论足,死亡似乎也显得微不足道了。   更不要说,自己做出这种丢脸的事,还要被警察复述一遍。在场的除了她的父亲龚雄杰,还有一个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见着的人。   罗筱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   哥哥竟然亲自到场了……   距离最后一场公演时间寥寥,罗筱的基础并不如其他练习生好,他也亲口说过自己是需要在私底下额外延长练习时间的。   也不知道节目组是怎么同意他过来的。   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客气,警察爽朗地笑着:“应该的,应该的,孩子没事就好。”   龚雄杰本是面色沉沉地坐在椅子上,警察的话仿佛一根针扎进了他脆弱的神经,他暴怒地站起身向龚卿柔冲去,高高地扬起了手,嘴里骂骂咧咧:“给人带了那么多的麻烦,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头,怎么还有脸回来!”   龚卿柔吓得抱住头,缩在椅子上蜷成一团,等了好久,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落在身上。   她战战兢兢地从指缝往外望去,看到了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罗筱紧紧地抿着唇,挡在她的身前,神情凌厉地抓着龚雄杰的手腕。   少年生得瘦高,力气却并不小,愣是让龚雄杰涨红了脸也没能挣脱开。   龚雄杰被个毛头小子折了面子,自然是勃然大怒:“你这小子来掺和什么我家的热闹?”   罗筱却毫不让步,一字一句道:“你想当着我的面打我妹,好歹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吧?”   “她什么时候变成你妹了?”在愣了几秒后,龚雄杰像是明白了什么,冲着龚卿柔吼道,“你个小婊丨子又出去勾引男人了,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姘头?我怎么生出来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以往听到这种话,龚卿柔大概会羞愤得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了。但此刻被罗筱护在身后,她却奇迹般感觉不到丝毫的害怕。   警察也没想到龚雄杰居然会公然发作,好在他们应对突发事件的经验丰富,很快就把龚雄杰拉住了。为了防止龚雄杰继续说难听的话刺激小姑娘,他们把他带了出去,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解。   室内一下子只剩下龚卿柔和罗筱二人。   “……哥哥。”   罗筱误以为她是在害怕,安慰道:“没关系的,他再打你,你就报警,如果到虐待的地步,我记得还可以申请强制隔离,总之……”   “不是的,哥哥。”龚卿柔惴惴不安地低下头,“我……我想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给你,给警察添那么多麻烦的。”   哪怕真的要自杀,也应该选个没人知道的地方,静悄悄的、不打扰人地死去。   为了找她,这两天又是新闻播报,又是出动警力,她知道以后,当真是内疚得喘不过气。   罗筱摇摇头,柔声道:“不是这样的。你这次确实是给周围人带来了麻烦,但给别人带来麻烦本身并不是一件‘不应该’的事。人是活在社会中的群体生物,这一生我们都会有许许多多需要麻烦到别人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保证自己永远不会麻烦到别人的地方。你如果真的觉得心里难受,那就之后加倍努力地回报这些帮助了你的人吧。”   他轻轻地摸了摸龚卿柔的头:“如果感觉疼了,就要大声地喊出来,告诉别人‘我需要帮助’,这并不是难为情的事,明白吗?”   龚卿柔点了点头。   在罗筱温柔的目光中,她的眼里终于涌出泪来。   …………   隔日,在罗筱粉丝们的帮助下,龚卿柔和母亲坐到了反家暴志愿者面前,咨询起了相关事宜。   听完了龚卿柔的话,志愿者皱眉道:“这样持续的家暴是基本不可能指望对方改正的,我的建议是离婚,否则你们可能要一直忍受这种无休止的家庭暴力。”   龚卿柔的母亲一听到“离婚”便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怎么可能离婚啊,我已经是二婚了,好不容易找了个不嫌弃我的男人,要是离了婚,我能去哪里啊,一个女人总得要有个家啊。”   “这种家,您待着不觉得害怕吗?”志愿者循循善诱,“您要是离婚了,就再也不用看他眼色了,也不用担心哪天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打啊。”   “不不,这不可能的。”女人的眼中流露出希冀,“你们能不能找个法子,让他脾气能好一点?我也不指望他能完全不打人,就让打的次数少一点也可以……”   “如果长期实行暴力,他已经习惯了拳脚代替说话,改的可能性真的不大。”志愿者劝道,“您难道愿意一直忍受这种打骂吗,如果哪天他没有收住手,活活把人打死也是有可能的啊,我们这边就有这样的例子……”   “这……他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吧,他就是脾气急了点,也是我不好,端菜老是慢慢吞吞的。他其实平时还对我挺好的,还给我送过花……而且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工作了,离婚以后我怎么活啊?”   志愿者耐心道:“您的孩子现在还没有成年,按理说对方是要支付抚养费的,您不用想得那么可怕……”   “你们说得轻巧,我年纪大了,这么多年没工作,现在什么都不会,我除了当家庭主妇,还能做什么?你们这不是逼我去死吗?”   一直保持沉默的龚卿柔突然像是憋不住了一般,愤怒道:“不会的话,难道不能去学吗?你打算这一辈子都靠这种男人养吗?”   看女人傻住的眼神,志愿者猛地精神振奋起来。   这些年,这里来了一个又一个请求他们帮助的女人,而最后,这些长期遭受家暴的女人,全部选择了继续回到原来的家庭中,无一例外。   也许,这将会成为一个例外。   她的内心忍不住这样想道。   …………   最后一场公演的日子,在无数粉丝的翘首以盼中姗姗而至。   林溯雨和罗筱走下大巴,才刚一露面,便听见了警戒线外粉丝们爆出的欢呼声。   “小雨,小雨——公演要加油啊!姐姐们爱你!”   “螺螺,妈妈在这里!妈妈永远支持你啊——!”   二人笑着对人群挥了挥手,刚走了两步,却听见人群中有个尖锐的女音刺耳地喊道:“林溯雨你个被包养的烂货,你不配跟我哥站一起,离罗筱远一点——!”   林溯雨本想当做没听见,却见罗筱停下了脚步,而后,竟直直地向发出声音的女生走去。   他惊得条件反射想拉住罗筱,却是没拉住,只得眼睁睁看到他走到那个瑟缩在人群中的女生面前,温和道:“如果你是我的粉丝,那就请你为你刚才的言论向溯雨道歉,好吗?”   他的声音中不掺杂半分指责的意味,却拥有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眼见着周围的人目光都集中到了这边,那个女生本想往后倒退,却被后头的人牢牢地抵住了背,动弹不得。   承受着大家灼灼的视线压力,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点点虚汗,好半天,才嚅嗫道:“对不起。”   罗筱严肃地指正:“不要对我说,这句‘对不起’应该对你需要道歉的人说。”   女生头上的汗水更多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向着林溯雨的方向弯了下腰,草草道:“林溯雨,对不起。”   罗筱这才收回目光,对她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你”,这才三两步追上林溯雨,和他并肩往室内走去。   直到走到门口,林溯雨才无奈道:“没发现吗,那个女生不是我俩的粉丝,她是故意假装你的粉丝,想惹我生气,挑拨我俩关系的。”   罗筱笑道:“本来没发现,你说了我就发现了。”   “你还让她给我道歉,我那会儿都怕那女生翻脸,那你就成笑柄了。”林溯雨满腹牢骚,“而且这种小事,我也不会往心里去,你不怕这么干以后,被人发到网上说你欺负女生啊?”   罗筱想了想:“其实是有点怕的。”   “……喂。”   “做都做了,后悔也没用,就不要再想太多了。”   罗筱轻松地笑了笑,看林溯雨想推门,他突然喊了他一声:“溯雨。”   林溯雨转过头,却见罗筱主动以手作拳,举了起来。   有那么片刻,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依稀想起来,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   只是,那次是树荫繁茂的盛夏,而现在是雪花漫天的凛冬。   看罗筱不言不语地等着他,他的眼眶一酸,终于也举起了手,郑重地将拳头碰上了他,仿佛这不仅仅只是一次加油打气,而是某种庄重肃穆的仪式。   “走吧。”   他放下手,率先推开了大门。   从门缝中流泻出了些微的光芒,随着门轴一点点转动,亮色越来越盛,璀璨生辉的光柱铺天盖地迎来,欢呼般将他们包围。   两个人一起迈了进去,背影消失在那片满是鲜花与掌声的世界中。   大门彻底关上。   …………   VIP坐席。   宋明礼拿着小方包在座椅上坐下。她今天穿了一身优雅的浅色旗袍,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只是笑意并没有到眼睛深处。   而她的身边,坐着的是一脸玩味的红光娱乐老板楚辛科。楚辛科在自家公司一直邋里邋遢穿着批发来的老人衫,今天倒是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连胡子都重新刮了一遍,此刻在镜头面前显得精神抖擞,英姿勃发。   而在另一边,VIP通道中,身着长裙的方雪妮回身,对着楚辞伸出手,而对方也心领神会地将手搭在她的手心,唇角禁不住往上一扬。   一个拿着“林溯雨”的灯牌,另一个拿着“陆正霖”的手牌,两个女孩儿就这么手牵着手走了出去。   明州。   陶静月将电热毯铺在沙发上,喊道:“素素,快到时间了,赶紧过来啊……”   “等一下,我下去拿个烧烤!”赵素素火急火燎地冲下楼,“小月,一定要等我啊!”   千光的办公室。   “天哪,天哪,天哪……!”一群工作人员挤在电脑前,看着屏幕上飞快跳动的数字,震惊地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闵凤琦的票还在往上翻——!”   “越到截止点,他翻的速度就越快,这也太夸张了吧!”   “还在翻,还在翻啊!已经过两千万了!”   后台。   看到手机上那一连串可以倒背的数字,游弋的心微微一颤,几乎是想也没想就接了起来。   听筒那头传来了熟悉得几乎要刻入骨髓的女音:“喂,是游弋吗?”   他从没想过,他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再听到她的声音。   他嗯了一声,听到她说“是我”,仿佛是想自报家门,他便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是你。”   她一愣。   “原来你一直没换号码,看到你打过来,我还吓了一跳。”游弋故作轻松,“你跟你男朋友过得还好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上来就说了这句话,兴许是想表现出自己面对前女友的淡定与洒脱,仿佛他已经不在意这段过去了。   “嗯,挺好的,准备过段时间就结婚。”她顿了顿,又道,“我看到,最近网上攻击你的人很多,特别是陆正霖的粉丝……我总是想,按你的性格,看到这些话,可能又要躲起来偷偷地哭了。”   一听这话,游弋顿时忘了自己要在前女友面前立淡然人设的打算,跳脚道:“喂,初高中时候的事你怎么还拿出来讲,我不要面子的啊?”   “哈哈,抱歉抱歉。”   她的“抱歉”还是那样,带着短促的上扬声调,轻快得像是一颗弹珠轻盈跳跃。   她又道:“不过呢,看视频里,你其实还是受影响了吧?笑容里透着一股勉强的味道啊。”   说到这里,游弋的情绪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沮丧。   他还劝着陆正霖不要看网上的各种闲言碎语了,搁自己身上才明白,想要“看开”有多难。   粉丝的言论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跟陆正霖的兄弟感情,虽然游弋也觉得这听着很荒唐,但理智到底是左右不了人的情感偏好。最近他跟陆正霖在一起的时间减少了许多,倒是和曲博涵又恢复了交流,和池启言一起私底下喝酒的次数也变多了。   陆正霖嘴上不说,但游弋能感觉到他的失落。只是临近公演,二人又不在同一个组里,竟是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找到。   感觉到游弋此刻的低落,她顿了顿,突然提高了声音:“喂,游弋,给我打起精神来啊!这种样子可不像是你啊!”   这声音既清脆又明朗,像是一道划过天空的闪电,一瞬间驱散了聚集在他脑中的乌云。   听到这曾无数次鞭策他向前的熟悉句子,游弋又是想笑又是想哭:“你打电话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加油吧……”   她理所当然道:“当然啊,所以为了不让我给你打电话,你一定要过得很好才行。不然看到你这样子,我会觉得很火大的。”   “我知道了。”   “嗯,那我挂了。”   就在游弋以为通话到此为止的时候,却听到她放缓了声音:“你要幸福啊。”   他很清楚,她说出这句话,便是以后再也不会打电话过来的意思。   她曾经是他年少时的梦,也是他进入娱乐圈的契机。他曾以为,未来一定会牵着她的手步入婚姻殿堂,可还是败给了阴差阳错。   他为了她还跟陆正霖打过一架,尽管所谓的“陆正霖抢他女朋友”,事后被证明只是啼笑皆非的乌龙。   那个时候,他揪着陆正霖喊着“把她还给我”的心情,直到此刻,依然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然而,他却已经没了愤懑不平,只有淡淡的感伤与怀念。   “你也是,要幸福。”   她“嗯”了一声:“我会的。”   通话结束。   游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不甘或遗憾,仿佛是和过去做了个不太正式的告别。   从此以后,大步向前就好,再也不要回头凝望。   看了眼时间,他放下手机,做着最后的上台准备。   帝都。   从厨房里走出的年轻男人把切好的水果放到她的身边:“刚才你在和谁打电话呢?”   她轻描淡写道:“一个老朋友。”   男人不再询问,坐下来后,一拍大腿:“哎呀,差点忘了给游弋投票!好险好险,不然我那票就白费了,我还特意开了VIP呢。”   她忍俊不禁:“你怎么这么喜欢游弋啊?”   “他多帅啊!这里头那么多练习生,就他最爷们,我对他可有好感了。”男人说得眉飞色舞,“我跟你说,游弋那rap是真的听得人热血沸腾,我每天都巴巴地给他投票呢。哎,不过你们女生应该会比较喜欢陆正霖那款的吧?”   她的唇角一弯,看着电视上游弋和陆正霖二人同台的画面,说出了她绝不会在游弋面前说出的话:“不啊,我觉得,他比陆正霖帅多了。”   …………   8:29:58   宋明礼放下了手中的书,看不出情绪的双眸望向五光十色的舞台。   8:29:59   方雪妮竖起了手中的灯牌,和楚辞对视了一眼,二人均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紧张。   8:30:00   舞台周围猛地绽放出华彩的冷烟花,与此同时,一直播放的轻音乐也跟着停了下来。   可是,舞台上却并没有人出现,连本应上台主持现场的文季都不见踪影。   难道是又出了什么演出事故吗?   就在所有人困惑不解的时候,少年的声音从上空悠悠盘旋而来——   “现在已经不流行穷小子在娱乐圈奋力拼搏最后走向人生巅峰的逆袭剧本了。大家想看的是有钱又好看的小哥哥上了舞台卖力唱歌跳舞,下了舞台穿着几千块的睡衣机场走秀。”   “所以?”   “我觉得我们怕是要糊。”   楚辞震惊地捂住嘴,对方雪妮道:“这不是……”   方雪妮一脸愕然:“……是雨和罗筱。”   并不是真人在说话,而是定时播放、提前录制好的VCR。   少年们的对话还在继续——   “……喂!现在就说要糊也太早了吧!糊不糊明明是要看大家的啊!”   停顿了数秒,他笑了一声,那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是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柔软地落在心上——   “那……各位姐姐们,能不能为我们投票啊?”   【全文·完】   ※※※※※※※※※※※※※※※※※※※※   新文《她消失了》已开。 番外五·国庆番外后续   简直是史诗级的灾难现场。   在花潜的突然袭击之下, 几乎没人逃过挂彩——啊不是, 挂奶油的命运,一人脸上被糊了一巴掌的彩虹奶油。   当然,最惨的还是花潜, 这一记开门杀在短短十分钟内就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自然也遭到了被集火围殴的命运。   要不是花潜嗷嗷喊着“有摄像头”, 估计愤怒的彩虹奶油大队能把他裤子都扒下来倒吊在房梁上再逼着他唱“就这样被你征服”。   可怜节目组还没来得及宣布节目流程,就不得不先中断了拍摄, 并提前开放了浴室, 好让他们能去冲个澡。   没错, 浴室本来是锁住的。   门把由小指粗细的铁链捆了三捆, 还加了个硕大的锁头,一锤子下去毫发无伤还会火星四溅的那种。   这样结结实实的封锁,怕是拿电锯来都要觉得头痛。   骆河泽很庆幸自己早上没喝太多的水,不然怕是只有膀胱炸裂的结局了。虽然别墅后头有一大片还没来得及种上花草的大花坛,但他也不可能就地解决吧。   看工作人员把浴室上的锁打开,抽走了铁链, 骆河泽道了声谢, 送了他一段路, 才转身回到浴室门口, 毫无心理防备地去推浴室的门, 走了进去。   …………   林溯雨听到震天响的敲门声, 放下手里的行李箱, 疑惑道:“谁啊?”   难道是筱筱过来拿东西?   不对吧, 这种敲门方式,着急得简直像是后头有人用铁叉戳着人屁股。   林溯雨把门拉开,门口站着的竟是满头虚汗、一脸煞白的骆河泽。   骆河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没等林溯雨搞清楚状况,他便从门缝边冲了进来,直接一头扎进了林溯雨的床褥子里,胡乱地把被子蒙在了自己头上,一边“啊啊”地嘶吼,一边咯咯发抖。   林溯雨拽住骆河泽的衣服后摆,跟拔萝卜似的,轻轻松松把骆河泽整个人拔了出来:“什么情况啊?”   “有有有……有鬼……”   林溯雨镇定的样子让骆河泽冷静了一些,但一想到刚才在浴室里的情形,他又觉得自己快疯了,抓狂地抱着林溯雨摇晃:“浴室里有鬼啊兄弟!有鬼!!”   看骆河泽的模样,林溯雨心里头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谁知还没等他走出两步,骆河泽便憋红了脸,吼道:“站住!”   林溯雨吓得一个激灵,立正站好了看他。   骆河泽这一声虽然声势浩大,但完全是纸老虎一只,眼看着就要哭起来了:“你跑哪儿去?”   “……我去浴室。”   骆河泽急了,一拍床垫:“不准去!”   “我不怕鬼。”   这下骆河泽是真的哭了:“你不怕,我怕啊……你不准离我一米以外,不然我削你!”   看林溯雨神情微妙,骆河泽色厉内荏地提高了音量给自己壮胆:“我说真的!说削就削,你不信就试试!”   “你对着整蛊玩具能有那么大音量,鬼早就被你吓死了。”林溯雨坐到了骆河泽身边,发牢骚道,“我没被鬼吓死,差点被你给吓死。”   骆河泽为自己申冤:“拜托,我那个时候把毛巾都挂好了,都准备脱衣服了,一回头看到一坨头发垂下来,我还能夺路而逃那都算我胆子大了好么!”   说得气愤了,骆河泽拿手往外一划,比了个无限长的手势,强调道:“那坨头发有那么长!那么黑!那么亮!那么茂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骆河泽悲从心来:“我在国外都学秃了,为什么还要拿这种发量来打击我?头发多了不起吗?”   林溯雨一本正经地点头,看骆河泽瞪他,他立马态度端正地拼命摇头,活像被上课提问靠老师脸色来猜正确答案的问题学生。   看骆河泽实在是害怕,林溯雨忍了笑,努力让表情严肃:“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把鬼抓过来。”   一想到自己要是被林溯雨落在这地方,一个人单独坐在房间里,没准下一秒鬼就要从墙里爬出来跟他再续前缘,本来情绪趋于稳定的骆河泽当机立断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林溯雨的衣服,声嘶力竭道:“要去一起去,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别想把我一个人扔这里!”   林溯雨耸耸肩:“一起去就一起去。”   他们各自的房间里有单独的淋浴间,但此时正处于上锁的状态,门上还贴着“施工中”的标志——不用说,这是节目组断了他们用自己房间淋浴间的路。   在走廊拐角的位置,有一个更大、更敞亮的单独淋浴间。因为骆河泽来得早,东西早就收拾好了,所以才第一过来洗头。   而此刻,浴室正大门敞开,浴霸孤零零地亮着,地上还散落着骆河泽慌不择路逃跑时掉在地上的外套,上头还有两个他留下的鞋印。   相比于跟挂件似的死死拧着他胳膊的骆河泽,林溯雨就淡定多了,丝毫不慌地踏进了浴室中,悠闲自若得仿佛在自家菜园子里散步。   “刚才你是在哪里撞见的?”   “我咋还记得?我吓都要吓死了,我还记这些东西?”   林溯雨笑了一声。   明明好友没说什么话,骆河泽就是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林溯雨扫视了一下浴室的大概布局,很轻松便找到了一个隐藏起来的摄像头,按摄像头对准的位置往后倒退了几步,再仰头观察了会儿天花板,果然看到一块缝隙与周围不太相似的区域。   应该是活动门板。   林溯雨心中了然,看骆河泽的外套还掉在地上,他很自然地弯腰下去捡:“我说你啊,进去都不看看有没有摄像头的吗?还好你是进来洗澡的,要是上厕所,我都怕那画面不给过审……”   骆河泽抱怨道:“我哪知道节目组还会往厕所里塞摄像头,拜托,厕所难道不应该是最后一块净土吗……”   林溯雨将外套拾起来,一抬头,正与一张白如雪的女性面孔对上。   茂密的黑发从空中静静垂落,看他注意到了自己,她鲜艳的红唇拉出一个夸张的弧度。   相比于身边惨叫连连的骆河泽,林溯雨的反应便淡定得让人觉得可恨了。   “早啊这位姐姐,吃饭了吗?”林溯雨若无其事地对她微微一笑,“倒吊容易头部充血,会破坏姐姐的美貌喔?”   此话一出,假扮女鬼的女性“噗嗤”笑出声:“小雨你怎么能这样呢,让人很没有成就感的。”   听到声音仿佛在哪里听到过,林溯雨又仔细看了眼,这回是真的惊讶了:“钼钼姐姐?”   骆河泽拍着胸口,惊魂未定:“你们认识?”   林溯雨点头:“是我的粉丝。”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也没办法啦。”   钼钼把身体缩了回去,不一会儿,便卸了脸上夸张的妆面,从上头特别设置的暗室走了下来。   “节目安排啊?”林溯雨明了,“应该不止安排了你一个人吧,我猜,应该是一个人对应一个粉丝,每个粉丝都有自己的整蛊项目吧?“   “你猜到了也不要说出来啊,不然节目组会觉得很丢脸的。”钼钼笑着道,“既然你猜出来我是谁了,那就继续走流程吧。我现在手里有一个线索,有两条路供你选择,最后拿到的线索并没有区别,所以选择你觉得简单的那一条路就好了。”   “这是只有小雨才能……”   钼钼点头:“你也要找到自己的粉丝,才能从粉丝手里拿到线索。我是小雨的粉丝,所以线索只能给小雨。”   “明白了……”林溯雨点点头,“请问需要我做什么呢?”   “一条路嘛……背下圆周率小数点后一百位,最多只能错三个数字,不过可以无限次挑战。”   知道林溯雨记忆力惊人,骆河泽忍不住道:“这对你来说还蛮简单啊……”   “圆周率后100位……那还是需要费一点劲的。”林溯雨又问道,“另一条路呢?”   “另一条路嘛……”钼钼将手背到身后,露出了促狭的表情,“亲我一口啊。”   骆河泽:“……这是认真的吗?”   “是的啊。”钼钼将手里节目组发的牌子翻给他看,“如果背不出,就靠爱贿赂粉丝呗,不然怎么叫粉丝待遇呢。”   “我也需要背圆周率吗!?”记性只算是普通的骆河泽冷汗一下子便流了下来。   “那不一定,每个人的通关任务好像都不太一样,你的没准特别简单呢。”钼钼又望向林溯雨,“小雨你什么时候背好了,喊我一声就行,我在你完成任务以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林溯雨出人意料道:“不用了,我现在就可以背。”   说罢,他深吸了一口气,当真以说rap一般的暴风速度背诵起了圆周率。   连钼钼都惊呆了,直到林溯雨背了十几位,她才拿起手机慌慌张张道:“等一下,我要对着看……”   林溯雨放缓了速度,从头开始重新背诵。   对别人来说困难至极的事,他却是信手拈来,甚至连停下来回忆的次数都没有。这串毫无规则的数字仿佛是与生俱来刻在脑中一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背了出来。   ——竟是一个数字也没有出错。   钼钼越听越心惊,眼见着这项任务即将完美完成,她忍不住替自家小偶像高兴了起来——这近乎炫技的超强记忆力真是拉风到爆,估计说出去别人都不带信的,没准还以为是节目组提前设计好来立人设的呢。   还有最后四个数字。   5132。   只要他说完,她便能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他了。   谁知,说完了前头96个数字都没有出错的林溯雨,在这最后的关头,竟然连错了四个。   “对啊,我记得是1234。”林溯雨面不改色道,“要不就是4321啊,难道不对吗?”   无论钼钼怎么拼命暗示,林溯雨均是无动于衷,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林溯雨是在玩什么,在镜头面前,她想给他放水都没招,只好宣布这次挑战失败。   林溯雨耸耸肩:“这个对我来说太难了啊,做不到啦……看来我只剩下一条路了。”   这么说着,林溯雨突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轻轻捧起她的手,行了个绅士吻手礼。   “那我只能亲亲姐姐了。”他抬起头,灿烂一笑,“姐姐啊,我的贿赂您还喜欢吗?”   围观了全过程的骆河泽:“……”   林溯雨,你个套路王!   你耍套路能不能真诚一点?   林溯雨才不晓得什么叫不好意思,拆开了钼钼给他的信封,优哉游哉地看起了节目组提供的线索。   看完卡片上短短的一行字,他皱了皱眉,把卡片递给了骆河泽:“这是认真的吗?”   骆河泽接过一看,也懵了。   卡片上打印着的铅字是——   「请完成一场与袋鼠的打拳。」   骆河泽把卡片递还给林溯雨:“无论怎么想,这个要求也太奇怪了吧……这上哪儿去找个袋鼠啊?没头没尾的,总不可能袋鼠就藏这屋子里吧?”   林溯雨赞同:“应该是假扮成袋鼠的工作人员,或者干脆让我们自己找现成的材料搭个袋鼠出来,要不然就是找到一个叫‘袋鼠’的人。说到这里,我们认识的人里头,可不就有一个和这沾边的吗?”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起说出了答案——   “岑星光!”   “霍笙!”   骆河泽一噎,恼羞成怒:“怎么回事啊!喂!我不就出去念了会儿书吗,怎么回来以后,我俩就一点默契都没了?”   被这样毫无道理、劈头盖脸地一顿怼,林溯雨愣是没敢吱声,悻悻地将卡片塞回信封,不跟骆河泽这个被“鬼”吓得胆子都快破了的人一般见识。   他晓得骆河泽胆子小,上次去游乐园的时候,骆河泽敢坐的最刺激的设施就是飞天摇椅,飞起来的高度还够不到旁边树冠的那种。   林溯雨觉得,自己不能对胆子还没幼儿园小朋友大的好友苛责太多。   虽然他是很识趣地不去撞枪口了,但架不住骆河泽在这关头突然想起来“秋后算账”这个词:“说起来,昨天晚上,你们在群里玩儿些什么呢?”   林溯雨一脸无辜:“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我睡得可早了。”   骆河泽摁住好友的肩,阴森森地笑了:“是吗,真巧啊,昨晚我也睡得很早,不然也不至于到今天早上才发现……请问,为什么我的群名片会被改成‘大牛哥的媳妇’?”   林溯雨没憋住,一连串的“哈哈哈”便爆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幸灾乐祸地问道:“大牛哥是谁?”   骆河泽笑眯眯地加重了手上的动作,一字一句道:“你就没看看你的群名片吗,大、牛、哥?”   林溯雨:“……”   三秒钟后,浴室中传来一声惨叫:“这真的不是我改的!一定是闵哥改的,你要揍就揍他去好了!喂,我也是受害者啊!等等,你真打啊?……啊啊啊,救命!救命!河泽杀人了!”   …………   被林溯雨在心中砍了一千刀的闵凤琦并不知道自己引发了一场血案,他此时正在厨房里头。   在大家去房间里收拾行李、各自散开的当口,他还挂心被骆河泽浇了番茄酱的煎蛋,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溜进了厨房。   他打开碗橱柜,刚双筷子出来,突然感到小腿凉飕飕的,仿佛有空气在流动。还没等他脑子转过弯来,一双冰冷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腕。   闵凤琦穿的裤子是七分裤,除了脚踝以外,还露出了小半截白皙的小腿。这被冰块似的手一把握住,冰冷黏腻的触感仿佛有蛇缠了上来,他当即打了个激灵,寒毛顿立,下意识将手里的筷子指向对方,正气凌然地说出了中二台词:“呜拉巴哈·缚!”   来厨房拿东西、正巧看到这一幕的罗筱下意识吐槽道:“你以为你拿的是魔杖吗?”   “这明明是桃木剑,就是小了点……不要瞧不起旅行装啊!”   闵凤琦把筷子搁在桌上,顺手把躲在柜子里的女孩儿一把拉了起来。无意瞥到她手上的手链,他倒是笑了:“筱筱,这好像是你的粉丝啊?”   女孩儿认命地将头上的假发扯了下来。   叫破她身份的并不是罗筱,这点让她略感失望。但到底是不好意思难为自己最喜欢的小偶像,她还是认真地把节目组的用意快速解释了一遍。   罗筱表示自己明白了:“如果完不成任务,就需要对你壁咚一次才能拿到线索,是这个意思吧……?”   “是这样没错。”   “那请问,我的任务是什么呢?”   被自家偶像注视着,她显然有些紧张,不自觉掰直了自己的身体,小声地说了一句:“……&¥*%。”   看罗筱一头雾水,她心一横,大声道:“哥哥,你的任务是……倒念白居易的《琵琶行》,从最后一个字往前念,要求三分钟之内念完。”   罗筱:“……喵?”   …………   时间不多久,其他人都拿到了自己的信封,坐在客厅里闲话唠嗑了起来。   唯有罗筱,还蹲在角落里,面对着墙壁,一个人对着手机念念有词:“盘玉落珠小珠大,弹杂错切切嘈嘈。语私如切切弦小,雨急如嘈嘈弦大……”   花潜往嘴里扔了块薯片,面露同情:“阿筱这都奋斗了半个小时了吧……我要是他的话,早就去壁咚粉丝了,反正又不会掉块肉。”   林溯雨蜷在沙发上,把自己卷成一只柔弱的小猫咪:“筱筱那是倔劲上来了,非要把这关打通了才心里舒服……随便他去吧,你不让他挑战,他还得跟你急。”   白虹煜是唯一还想着正事的人:“我说啊,把我们几个拿到的线索拼起来的话,去哪里找六只袋鼠的人已经完全可以推断出来了吧?那罗筱手里的线索是什么啊,怎么感觉很可有可无的样子。”   “这个只有筱筱拿到以后才知道了。”闵凤琦一翻身坐起来,“要不然这样,我们先去那个地方找人,让筱筱在这里继续挑战。等他拿到线索了,再跟我们打电话互通情报?”   连罗筱自己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花潜抗议道:“我还想在这里多嗑会儿瓜子……”   白虹煜强行把他从沙发上拖了下来,丝毫不管花潜抱着沙发的柱脚嚎得撕心裂肺,表情冷酷:“别吃了,阿花你都快胖成猪了。”   “白二煜,你胡说!我不允许你在我面前说大实话!”   眼见着大家吵吵嚷嚷地出门了,罗筱这才松了口气。陆正霖倒是特意落后了别人几步,问需不需要留下来等他一起,被罗筱婉拒了。   老实说听他们在客厅吵吵闹闹,还夹杂着撕薯片袋子的声音,罗筱是真的很难集中注意力——他也好想去玩儿啊!   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他自然能沉下心,全身心投入进这个游戏了。   他本就不是天才类型的人,再加上他一向勤奋刻苦,《琵琶行》也是花了大工夫去记忆背诵的,早就熟练得可以不过脑便脱口而出。现在要求倒念,这种过于熟练的记忆反而成为了一种障碍。   “弦管无饮欲酒举,船在客马下人主。瑟瑟秋花荻叶枫,客送夜头江阳浔——”   一口气念完,罗筱望向女孩儿手里的手机计时——   2分57秒。   女孩儿又是高兴,又是忍不住遗憾:“要是这次是在镜头前念的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直接把信封给你了……”   “没关系,我就是念着试一试。”罗筱站起身,“走吧,溯雨他们还在等我,我得快一点了。”   女孩儿应了一声,往摄像头的方向走去。   女孩儿走得快一些,自然就走到了罗筱前头。看差不多了,她停下了步伐,刚想转过身,却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猛地拉住。   一股大力引得她身不由己地旋身,往后倒退了两步,背脊便撞上了墙壁。   她瞪大了眼睛,黑色的瞳孔中倒映出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声音泠泠然如玉石相击,“你的注意力能不能只放在我身上?”   比她高了将近半个头的少年就这么轻轻松松地禁锢住了她,在她身上投下大片的阴影。   罗筱本就是一眼就让人惊艳的美人,离得近了,连那蝴蝶翅膀般的睫毛微微抖动都看得清楚——这样的距离几乎能让人呼吸顿停。   在脑子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她还是闻到了罗筱身上那股混合着皂角与太阳的清爽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薄荷香味,从他柔软的发尖向四周逸散。   这不到两秒钟的对视,漫长得像是走过了一生。   “不好意思,这个壁咚好像有点突然……是不是吓到你了?”罗筱松开了女孩儿手腕,脸上浮出歉意,“我听溯……那个,别人说,女孩子会比较喜欢这种的,我还以为是真的……对不起啊。”   女孩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为了怕她磕伤,少年还特意将另一只手提前垫在了她的脑后。   “……呜。”女孩儿僵硬了好几秒,红着脸慌慌张张地将信封塞给罗筱,还没等罗筱道谢,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远远地还能听见女孩儿语无伦次的尖叫声:“太过分了,啊啊啊,太过分了!螺螺怎么可以这样!妈妈不允许你对别的女孩子这样子——!”   罗筱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默默地消化着自己就这么被粉丝抛下了的事实。   虽然不太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但好像她并没有觉得讨厌。   悄悄松了口气,罗筱拆开手中的信封,看完以后,纠结地打电话给了林溯雨:“那个……溯雨,你们还没有跟袋鼠打拳吧?”   林溯雨一听便知道要糟糕:“怎么了?”   罗筱又看了眼手上的卡片,以不确定的语气道:“……上头说,跟袋鼠打拳输掉的话,要去后头那片花坛里种红薯哎。”   “你这个电话打得也太迟了吧!”   花潜的哀嚎声从旁边传来,显然林溯雨开的是免提功能。   就在罗筱打电话来的前两分钟,石头剪刀布决出来的打拳人闵凤琦,在走上擂台的第一秒,选择了伏地认输。   ——甚至都没等对手上场,就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喊出了“我认输”。   下头做出了鼓掌姿势的围观群众都还没来得及拍两下手,闵凤琦便一翻身蹿了下来,完全不理会其他人的喝倒彩,拔腿就跑,活像火烧到了眉毛上。   看有人嘘他,他还一回身比了个鄙视的手势,吐了吐舌头:“傻子才留在上头呢,我就认输,不服你来打我啊!”   ——还差一点因此真的跟路人干起架来。   白虹煜落井下石:“我觉得吧,阿筱这个电话打跟没打一样,其实完全不影响结果啊,毕竟……”   他指了指满脸不怀好意的岑星光,有气无力道:“这怎么可能打得赢啊!”   谁知道‘与袋鼠的打拳’,是真的、活着的袋鼠啊!   岑星光身后便是他们的对手,一只肌肉虬结、比健美先生还健壮的红袋鼠。   看看那比他们大腿还粗壮的胳膊,那发达得可以当板砖砸死人的胸肌,再看看人站起来超过两米的强健体魄,以及那高高俯视着这群柔弱人类的不屑眼神!   兄弟!这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战胜的生物吧!   这一拳下去,哪怕是打架从没输过的白虹煜,都能给打得冲破天花板,化成一颗天边的流星好吗!   袋鼠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可爱又懵懂的小萌物!岑星光你公司养这种动物,就不怕哪天被袋鼠一铲子打掉满嘴的牙吗?   “哎,好弱啊,真是弱爆了,怎么会这么弱呢。”   岑星光啧啧地发表着胜利者的感慨,还嘚瑟地动起了脖子,一会儿前后前后,一会儿左右左右。   看到其他人聚了上来,把他团团围在了中间,他才突然警觉:“你们想做什么?”   白虹煜皮笑肉不笑:“我揍不过袋鼠,揍个你还是没问题的——而且,一只手就够了。”   岑星光立马老实,将身边的袋子打开,从里头掏出一本《红薯的科学种植》递了过去:“兄弟们,对于你们的失败,我深感抱歉,请你们回去加油种红薯吧!我会为你们祈祷的!”   陆正霖把这本厚度可以拿来当杀人凶器的大部头拿在手里,沉默了几秒,才语气干干道:“十月份,种红薯?”   没搞错吧?   而另外几个人已经激烈地讨论开了。   “我不想种红薯!就不能换一个吗!”   “就是!”花潜很有共鸣,“我不喜欢吃红薯啊!我们来种榴莲吧!”   “榴莲好!种榴莲,我投榴莲一票!”   “不要吧,那个气味臭得要死……再说榴莲不是只有热带才能种吗?”   “那换一个,种金桔好了!”   “等一下,为什么我们非要种点什么不可啊!我从来没下地干过活啊!”   骆河泽捂住脸,试图避开周围不明群众望来的奇怪视线。   这群人未免也太没有自觉了吧!喂,公共场合讨论这种话题,真的不觉得尴尬吗?   再这样下去,要没完没了了啊!   眼见着话题越来越偏,在他们讨论到往花坛里埋宝藏、再画个藏宝图出来的时候,骆河泽忍无可忍地吼道:“别吵了,都给我闭嘴,就种红薯!不同意的人,我统统切成红薯块种到地里头去!还有谁反对?”   一群人安静了片刻,风向猛地一转——   “好的,种红薯吧。”   “我觉得红薯挺不错的,有营养。”   花潜认真地点头:“吃红薯不发胖,我也觉得挺好的,我最喜欢红薯了。”   ——终于成功地达成了一致。   可喜可贺,今天也是一大群人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一天呢。 番外六·平安夜特别番外   这是两个人上高一时候的事了。   十二月正是凛冬时刻, 好在十二中的教室安了空调,尽管明州的气温接近结冰点,室内依然温暖如春。   林溯雨有些无聊地放下笔,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考虑下堂自习课要不要补个觉。   他倒是有心想找个借口早退,但想到上次老师苦口婆心的一小时谈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平日里老师们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前段时间的期中考试,林溯雨做得委实过火,这才被年轻的班主任提溜去了办公室教训了一通。为了给老师减少麻烦,林溯雨近日来老实了很多。   那会儿刚入学没多久, 为了排练演唱会和录制节目, 两个小少年请假实属家常便饭,前期的上课和考试都是一路缺席过去的。偏偏两个人又“名声在外”,三天两头就有好奇的小姑娘来门口窗边趴着瞭望, 惹得班里一干正值青春期的同龄男生内心愤懑无比。   当明星了不起吗!学生的天职是学习, 学习成绩不好的话,人气高受追捧有什么用,就是个战五渣的辣鸡!   辣鸡!   辣——鸡——!   比起习惯了两位“请假王”的本班同学, 外班的人更是好奇得紧。期中考这样重要的考试自然是没有旷考的理由,哪怕一道题也不会最后只能交白卷, 两个人也得过来走走过场。   正好十二中的大考是全年级打乱顺序、随机排列座位, 借着这个机会, 众人总算是能瞧瞧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了。   尽管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在考前抱佛脚上, 但对同考场的人来说,这种和偶像一起考试的体验还是相当新鲜的,时不时便有人回头望上一眼,满足一下好奇心。   况且,林溯雨的画风,明显和周围的人不一样。   不知该觉得失望还是该高呼一声“校规威武”,在舞台上穿过西装也套过破洞衫的林溯雨,这次规规矩矩地穿着十二中特产、被无数人吐槽土到掉渣的红绿杠杠运动衫,连头发也是跟其他人一般无二的纯黑色,   即便十二中校风开放——不然校方就不会批准林溯雨和罗筱继续以偶像的身份在外活动了——但也没到可以让学生顶着花花绿绿彩虹毛的地步。   林溯雨很自觉地把头发染了回去,此时正借着座位是最后一排靠角落的优势倚着墙补觉。   少年闭着眼的样子颇为人畜无害,细软的黑发垂在眉目边,纤细浓密的睫毛安安静静地覆下一片薄薄的阴影,偶尔随着浅浅的呼吸微微扑簌两下。   墨一般漆黑的乌发下是对比鲜明的白皙肌肤,大约是因为疲惫,他的唇瓣在日光灯下透出了失血般的浅粉色。被睫毛阴影覆盖的位置还可以隐约看到一抹淡淡的青影,浅得好似宣纸上被毛笔拖曳出的远山水色。   看上去像是一尊乖巧听话的雪娃娃。   仿佛是觉得有些冷,他微微皱了下眉,下意识把下巴往高领黑毛衣里拱了拱,把半张脸埋进了领子里,才松开了眉头。   这样类似撒娇的姿态总是让人忍不住想到在火炉边把自己团成一个毛绒球球的小猫崽。   “啧,考试前的时间都拿来睡觉,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   坐隔壁的男生颇为看不惯这种行为,忍不住和前排的人嘀咕了起来。   谁料下一秒,林溯雨便睁开了眼睛。   看林溯雨似笑非笑的眼神,他不知为何感到背脊发凉,居然闭上了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语文考试平平淡淡地过去了,等到下午的数学考试,却是有了意外风波。   考试时间是整整两个小时。120分钟,对大多数人来说,刚好是将卷子全部做完再粗粗检查一遍的长度。   就在大家刚做好了第一面的选择题,向后头的填空题进发时,林溯雨突然起身举手示意。   少有人会在做题间隙拨出精力去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毕竟考试才刚开始,这个时候喊老师,多半是笔写不出墨了或是想上厕所。   但很快,他们的对话便让所有的考生都停下笔,转而竖起耳朵。   “有什么事吗?”   “老师您好,我想要提前交卷。”   有人下意识去瞥了眼墙上的时钟。   ——考试刚开始26分钟。   “现在交卷是不是有些太早?”   “很抱歉,主要是待会儿还有舞台排练……”   二人又低声说了些什么,林溯雨便真的在众目睽睽下走了,让一干考生气得头顶冒烟。   这么点时间,能写几道题?   绝对是瞎填了几个选项,后头大题全空着就交上去了!   交白卷都交得这么理直气壮,当偶像了不起咯!?划水划得这么明显,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更让人气愤的是,不仅仅是数学考试,林溯雨简直像早退上瘾了,后头每场考试均是如此。   难度颇大的物理考试他更是刷新了纪录,考试才过去19分钟,在所有人满头大汗地又写又算、就差扎出题老师的小人泄愤之时,林溯雨悠悠闲闲地举起手,拿着书包施施然走了。   目睹了这一幕的考生都气得心理失衡了。   行吧,林溯雨是彻底放弃学业了,瞎涂一通就交卷,他们也管不着。但他们每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学习,这小子凭什么早早回家躺着睡大觉啊?   都给他们在这儿学!在这儿算!谁都别想跑!   因此,期中考一结束,林溯雨就被人告到了班主任那里,说他带头破坏考场纪律,应当严肃处理,省得起一个坏榜样,让十二中学风不正,学生无心考试。   被班主任提溜去办公室一顿教训的林溯雨非常乖巧,一口一个“好的老师”、“我一定改”,心里忖度着下次还是带个枕头去考场睡觉靠谱些。   至于罗筱那边,大概比林溯雨更招恨得多。   他去的那个考场,全场都沸腾了,本来正常的考试差点秩序失控——天地良心,能上十二中的学生大多数都不是重度花痴,平日里算得上理智克制了,可谁让去考试的人是罗筱呢。   有些学生会提前一天去看考场,在知道自己和罗筱一个考场以后,还颇为不屑地发出了“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都一个鼻子两个孔,有什么好围观的”这类说辞。   等第二天真的看到罗筱本人了,这位扬言“绝不会多看他一眼”的男同学愣是盯着罗筱看了足足十分钟,直到监考老师不得不敲了几下桌子,提醒他把头转过来。   不过老师并不是针对他,也没有责怪的意思,理由很简单——   看的人并不止一两个,几乎是大半个考场的人都拧过身去望罗筱,一个个都把脖子伸得像只去啄树叶的大白鹅。   场面极其壮观。   连门口检查的监考老师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愣了会儿,直到罗筱以为有什么问题,低声询问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挥挥手示意小少年进去。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面无表情地将试卷摊开来、埋头认真做题的罗筱,某方面来说也是飞速成长了。   搁以前,面皮薄的罗筱大概早就满脸通红地跑出去了。   罗筱做题的速度慢,旁边的女生早就写好了卷子,愣是屁股长钉子一样坐在凳子上不肯走,没事就偷偷拿眼睛瞟身边的小少年,看他写试卷能比自己做还着急。   发现罗筱跳过了一道题,女孩儿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能直接把正确答案递过去。   监考老师咳了一声:“注意考场秩序啊。”   女孩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头扭回来,那副愁眉苦脸、长吁短叹的样子,仿佛做不出题的是她自己。   几个提前交卷的小姑娘也在走廊磨磨唧唧地不肯走,透过窗户七嘴八舌地播报着罗筱的进度——   “他好像作文写到一半儿了。”   “按这个速度应该刚好在考试结束的时候写完。”   “我急死了,真想给他递小抄,他第三道选择题选错了,答案应该是A啊……”   “什么?第三题不是B吗?”   先报答案的女生一愣,声音大了起来:“怎么是B?不是A吗?”   另一个女生怯怯道:“我也选的B……”   “我也是。”   “我也……”   闺蜜同情地拍了拍脸色惨白的好友:“就你这水准,别给人罗筱添乱了吧……”   监考老师相当不满地探出头:“考完了就赶紧走,别在考场附近逗留。”   几个小女孩这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哄而散,一边走着还一边兴奋地讨论着。   罗筱压根没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全神贯注地写着作文。在最后的关头,这只拦路虎给了罗筱极大的压力。   糟糕,想不起来这句话是谁说的了。   用名人名言是很简单却也很有效的提分技巧,为此罗筱还做了大量而充足的事前准备。但尴尬的事出现了,因为背了太多的名人名言,一大堆外国人的名字挤成一团,一会儿这个“德”那个“卡”那个“尔”,一会儿这个“斯基”那个“诃夫”,罗筱的记忆有些混乱了,只觉得这些名字都拆开成了单字,在脑子里野蜂飞舞。   虽然老师说,如果想不起来是谁说的,就随便捡个名人的名字填上去算了。可是,这么翻译体、就差用咏叹调的姿态喊一声“愿主保佑你”的名人名言,破折号后头跟着“周〇人”真的好吗……?   最后,罗筱认命地端正写上“沃兹基夏索德斯基”,起身交卷。   希望老师不要发现这个名字的真相是“我自己瞎说的·斯基”。   罗筱真诚地如此祈祷着。   只是,他没想到,老师确实没看出来,但被同学看出来了。   他的作文拿了最高的49分,自然是被当做优秀范文给印了出来全年级发放,一传十十传百,还是传到了语文老师耳朵里。   不过,对着低头老老实实认错的罗筱,老师并没有责备些什么,甚至还颇为温柔地就他这次的成绩夸了几句,这让来负荆请罪的罗筱都有些惶恐了。   罗筱考到了班级第30名。   全班总共52个人。   罗筱在接到成绩单时大大地松了口气,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要考倒数。按他这频繁的请假次数,考倒数第一都不是没可能,吓得小少年在排舞的间隙都在抓紧时间拼命背物理公式。   好在结果比他预想的好了太多,可以说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了。   据说,班主任大发雷霆咆哮的时候,还指着30名往后的人怒骂“连罗筱都考不过,你们带个头过来是摆设吗”,替罗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结结实实地拉了一波仇恨。   因此,罗筱在回学校的时候,还被同学私底拉住,恳求他下次分数考低一点。   罗筱自然是正直又坚决地拒绝了:“溯雨考得比我还高,就算我故意考最后一名,那还有他在上头呢。”   此言一出,同学的眼中就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无语凝噎地看了罗筱好一会儿,才呜呜哭着跑开了。   因为,林溯雨考了第一名。   年级第一。   分数一骑绝尘,难度最大的数学直接甩开第二名20分,气得第二名的女生不顾仪态在班里骂他半个小时的“变态”,“根本不是人”。   满分150、平均分89.23的物理考了149,一分扣在忘了写质量单位。   这次期中考过后,所有不屑地在私底下喊过“娘炮”的男生都服气了,张口闭口“雨哥”,“雨大佬”,有时候还会突然冒出一句不知道从哪个追星女孩那边学来的“林总”,甚至打算当御前带刀侍卫把班里的两个小偶像给保护起来。   “不能让林总和罗总落入别班女生的手里!”   “坚决捍卫雨哥和螺哥的班级主权!”   “雨大佬年级第一镇班之宝冲啊!”   “筱大佬宇宙最帅艳压群芳嗨起!”   班里的女生神色倦倦地看着拿着扫把当大刀、陷入狂热状态的男生们,语气木然道:“我怎么觉得,他们比我这个货真价实的女粉都要真情实感呢?”   “搞不懂,随便他们了,男生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同桌把视线移回桌上的作业,随口道,“关系能变好也不错吧,就是以后别喊‘崽崽,爸爸爱你’之类的话就行了,我受不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个男生鬼哭狼嚎道:“雨爸爸借我抄作业了!爸爸,儿子爱你!”   女生们:“……”   #万万没想到系列#   现在时间到十二月末,开学也将近四个月了。   临近圣诞节,校园里也多了些过节的气氛——最为典型的自然就是苹果的突然涨价。   虽然不知道“过平安夜”和“送苹果”有什么关联,但这股风潮流行开以后,也成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祝福方式。印在苹果上的“平安”被面皮薄的女孩子们作为一种隐晦的告白手段,成为少数能够明面送出的礼物。   可惜的是,接过那份少女情怀的男孩子,并没有感觉到对方递过来时隐秘的紧张。   “谢谢你,也祝你平安夜快乐,还有圣诞节快乐。”罗筱郑重地接过小礼物盒装进抽屉,从桌边的箱子里也拿了个苹果回礼。   他完全没察觉到女生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有些失望的复杂心情,兀自沉浸在被大集体的温暖包围着的感动中,倒是旁边的林溯雨支着下巴,笑容很是意味深长。   “哟,林溯雨,笑这么猥琐干什么呢?”一个正在分苹果的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喏,给你的,圣诞快乐啊。”   “明天才圣诞,现在说会不会太早啊?”林溯雨笑着接过她的苹果,“谢了啊,平安夜快乐。”   “哎呀,那我不是怕你跟罗筱明儿不在嘛,你俩成天神出鬼没的,想见一面都不容易。对了,要不然,我趁现在把元旦祝福也给说了?”   还没等林溯雨笑着调侃回去,门突然被拉开了,门口的男生扯着嗓子喊道:“雨哥——有人找你!”   顿了顿,他又特意强调道:“是妹子喔!漂亮的妹子!”   林溯雨扶住头:“……我知道了。你们不用摆出这种看戏的样子吧?”   “又来了又来了,哎,又是一朵头铁来撞南墙的桃花。”发苹果的女生摇头晃脑地鼓起掌来,神情促狭,“也不知道是哪位妹妹这么勇敢,敢来攀登我们年级第一这座高山……”   周围人一起发出了起哄的声音,甚至连这方面极其迟钝的罗筱都感觉到了异样的气氛,很自觉地给兄弟拿了个苹果出来。   “好了,别说了。”林溯雨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又推开了罗筱的手,“不用了,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出门一看,果然有个女孩子正局促地站在墙边,低着头脸颊红红地出神。   那个男生确实没夸张,女孩儿生得很漂亮,五官秀气身材娇小,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像是泡了清晨的薄雾,长长的黑发被精巧的夹子卡住,整个人气质温温柔柔的,是一个看着她就会忍不住把声音放轻、惹人怜爱的小美人。   似乎没想到他出来得这么快,二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她很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忍着羞涩将手里的礼物盒子递出去:“那个,林溯雨同学……”   林溯雨摆摆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单刀直入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苹果,你给我就太浪费了,糟蹋粮食我过意不去。谢谢你的礼物,祝你平安夜快乐。”   还没等妹子回过神来,林溯雨就将手里的奶糖搁在了她的礼物盒上,礼貌性质地微笑了一下,便转身回教室了。   整个过程连一分钟都不到。   分苹果的妹子看着表,惋惜地摇头:“56秒……看来这个妹子说话速度挺快的啊。”   目睹了全过程的男生纠正道:“不是,是雨哥都没让她说完。太不礼貌了吧,那么漂亮的女生,多说一句就是赚到啊。”   林溯雨耸肩:“到时候又给人拍了照片给放网上,除了送我个女友,还免费附赠俩私生子,那我就赚大发了。”   大家闭嘴了。   罗筱戳了戳好友,小声问道:“说起来,刚才你不是接受了别人的苹果吗,怎么这个女孩子就……”   “那不一样啊。”林溯雨耐心解释,“一种只是节日祝福,另一种却是借机告白,我总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罗筱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喜欢你?”   “十有八九吧,不过大概只是喜欢我屏幕上的样子,不知道我私底下有多恶劣。”林溯雨漫不经心地转了圈笔,“要是知道我本质是个什么样的人,马上就被吓跑也说不定。”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罗筱摇了摇头,又突然想起来什么,“那我是不是也统统拒绝了会比较好?”   还未等林溯雨回答,罗筱便以肯定的口吻道:“不过,应该也没人会喜欢我,我的担心好像有点多余。”   林溯雨颇为纠结地看了眼还坐在自己座位上拿着罗筱给的苹果发呆的女生,认真道:“不,你不用的,你就保持现在这样就行了。”   罗筱茫然地“姆唔”了一声,眼眸中依然是纯净的一片凉水。   林溯雨没有解释什么,心中却是一叹。   根本不会有人误解罗筱会喜欢自己的,他无论对谁都是这种态度,这种一视同仁的对待才是最让人绝望的地方。   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温柔,这种悲悯的怜爱落在爱情的层面上,便是比任何刀子都要锋利的残忍。   真不知道以后能被筱筱喜欢上的女生会是什么样子的,能让迟钝成这样的好友开窍,大概得是非常厉害的人才行吧。   等到那个时候,他的眼睛里会不会多一些和现在不一样的光彩呢?也会因为吃醋而跟女朋友闹别扭吗?   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林溯雨居然觉得还挺期待的,忍不住闷笑了起来。   这笑得罗筱莫名其妙,只觉得好友在忖度什么坏主意,笑得跟要偷鸡的小狐狸似的。   看罗筱有要冰山喷发的趋势,林溯雨忙打住了不合时宜的窃笑,转而指了指两人身边堆积如山的苹果:“收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处理?不会真的要带回去吃吧?”   俩人在男生里头就人缘不错,女生那边也收到了不少,好在粉丝送过来的他们都婉言拒绝了,否则怕是数量还要更惊人。   只是,光是本班人热情送过来的苹果,两人就已经吃不消了。   哪怕接下来他们顿顿吃苹果,直接吃,切片吃,炒着吃,榨汁吃,做成苹果泥、苹果派、苹果沙拉这样翻着花样地吃,也不可能吃完。   更何况,林溯雨说自己不喜欢吃苹果,还真不是托词——他虽然不会浪费食物,但也是有喜好倾向的,天天苹果宴他哪儿受得了。   罗筱就更不用说了,他本就挑食得厉害。因着罗筱不喜欢,家里都好几年没出现过苹果了。   在温馨的节日气氛驱使下,二人实在不忍心拒绝别人的好意,这才通通都收下了。   罗筱果然否定了:“怎么可能都带回去。”   林溯雨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你不会是打算直接扔掉吧?”   “那怎么可能。”罗筱满脸不解,“这么做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林溯雨松了口气:“那你想好要怎么处理了?”   “嗯,想好了。”   于是,放学以后,两人就各拎着满满一整袋的苹果,站到了敬老院门口。   等一个小时后出来,他们身上便只剩下书包了,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出门被冷风一吹,颈部凉飕飕的,林溯雨本能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伸手将围巾系紧了些。   都一身红绿杠杠的村土校服了,还要倔强地戴条软妹花色的灰粉色羊毛围巾……   这种冒着人设崩塌危险去热爱粉色系的精神着实让罗筱叹服。   “隔了那么久没来,爷爷奶奶居然都还记得我们……我还以为老人家记性不太好,见面会认不出呢。”林溯雨失笑道。   “以前也来了好多次了嘛。再说,再不济还有大黄认得我们呢。”   罗筱说的是还在身边护送的田园小土狗。   听到罗筱提它,大黄的精神愈发振奋,尾巴哗哗地拼命摇动,迈着小短腿绕着两个小少年欢乐地转圈。   “好了,别送了,外头冷,回去吧。”罗筱蹲下身,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大黄耷拉下耳朵,喉咙呜咽了两声表示拒绝。发觉罗筱态度坚定,它依依不舍地舔了舔他冰凉的手指,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外头都是彩灯呢。”   “是啊。”罗筱用围巾把自己裹了个严实,还特意将衣服帽子拉了下来,只能看到他的一双眼睛。   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少年的眼眸中仿佛盛满了漫天星光。   他身边的林溯雨也是全副武装,半张脸被口罩遮去,倒是没带帽子,柔软的发丝被寒风吹得四散,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会感冒的。”罗筱“啪”地把往他头上扣了个帽子。   林溯雨摸了摸鼻子:“我还想干点一定会感冒的事呢。”   罗筱顺着林溯雨的眼神望去——   【鲜花州手工冰激凌,给你丝般顺滑感!第二份半价!】   罗筱:“……认真的吗?”   “我们以前不是经常吃吗?”林溯雨隔着口罩往手心里呵了一口气,挺起胸义正辞严道,“冬天吃冰激凌那是锻炼毅力的大事,才不是嘴馋!”   面对插科打诨、装傻充愣的好友,罗筱道:“并不是冬天吃冰激凌的问题吧?”   “好啦好啦——”林溯雨把头上快歪下来的帽子扶正,“我是说过当偶像了就不能吃冰激凌这种话,但那不都是去年夏天我俩还没出道那会儿的事了吗?筱筱你是真的小心眼,一年了都还记得……”   “你自打脸的事我能记十年,没准还能记一辈子。”罗筱呛了回去,“原话我都还能给你复述出来,‘不然呢,难道还买冰激凌吗?想当偶像的话,这种会发胖的零食肯定不能再吃了呀,这种自觉我还是有的’——是你说的没错吧?”   林溯雨咬牙切齿:“……你背课文的时候能有这记性就好了。”   三分钟后,两个人坐在商场里头,一人捧着一杯冰激凌埋头苦吃。   “应该没人认出我俩吧?”林溯雨把口罩拉到下颌线的地方,吃得不亦乐乎。   罗筱声音平直:“应该没认出,但可能觉得很可疑。”   他被林溯雨勒令不准摘下帽子和围巾,在开了暖气的商场里显得分外鬼鬼祟祟,旁边的保安都往这边瞅了好几眼了。   “我可以摘,你就别摘了,你摘了也就别想走了。”林溯雨嘟囔道,“我可不想到时候出现什么踩踏事故,回头还上个明州日报什么的。”   哪怕不露脸,两个高挑纤瘦的少年都足够引人注目了,身上的校服根本掩不住那股蓬勃旺盛的少年意气。   感觉冰凉的冰激凌在喉咙里慢慢融化,林溯雨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回家了吗?”   那眯着眼一脸餍足的猫咪模样着实让人看着心痒痒。   罗筱摇头:“等一下。”   说罢,他从书包里摸出一个苹果,递到好友面前:“平安夜快乐。”   林溯雨:“……哈。”   哭笑不得。   “你太形式主义了吧,送不送都一样啊。”虽然嘴上抱怨,但从唇角弯起的弧度来看,林溯雨对这个意外惊喜还是很受用的。   “那也要走个形式嘛。”罗筱强调道,“我不吃苹果,你别给我送啊,不然最后还是你替我吃。”   “知道~”林溯雨笑眯眯地把苹果塞进了书包。   ——然后一到家反手就送给了罗芷。   “姨姨~这是送给你的苹果,祝你平安夜快乐。好甜好甜好甜的,一定要吃喔~”开启十级撒娇模式的林溯雨抱着罗芷的手摇来摇去,“姨姨上完班还做了晚饭,好辛苦喔,要多吃一点才行~~”   罗筱冷静地吐槽:“妈,你这晚饭只是把菜从外卖盒子里倒盘子里了吧,灶头都没有开过火啊。”   正被林溯雨撒娇撒得浑身舒爽的罗芷顿时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辩解道:“那不是……至少还有个倒出来的过程吗?”   林溯雨一脸认真地瞎说八道:“就是,可辛苦了呢!姨姨还要花精力去定外卖,那么努力地挑啊选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罗芷:“对啊,大崽,你就不能跟二崽一样可爱一点吗!”   罗筱无辜地将手握拳,举起来摇了摇:“……喵~”   罗芷捂心,被这样卖萌的儿子给击中了心脏。   真不愧是她的儿子,这是什么样的可爱生物啊!   各拍了下两个小孩儿的背,罗芷笑道:“好了,吃饭!大崽,端菜,二崽,去开电视!”   “好——”林溯雨欢呼一声。   罗筱浅浅一笑,凑近罗芷的耳畔小声说道:“妈,平安夜快乐。”   “哎,平安夜快乐。”罗芷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妈爱你们喔。”   罗筱眼睛一涩,低下头将餐盘的位置换过来又换回去,好半天才道:“妈,我也爱你。”   匆匆擦了下眼睛,罗筱喊道:“溯雨,吃饭了……喂,让你开电视,不是让你玩儿游戏的!玩儿俄罗斯方块,你也太有闲心了吧!”   林溯雨把界面暂停,突然转过身扒住沙发背,眼睛亮晶晶:“筱筱,我也要听。”   “爱你,爱你,每天我都如此爱你。”大概是被林溯雨这模样给逗到,罗筱还比了个爱心,“鱼鱼公主,过来吃饭了。”   “来了!”林溯雨一扔遥控器,笑吟吟地跑了过来。   …………   当天,所有把“罗筱”和“林溯雨”设置为特别关注的人,都收到了他们的动态提示。   【请选择为您派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罗筱】←   【林溯雨】   【您已选择“罗筱”】   “各位姐姐们好啊,我是罗筱。今天是平安夜呢,你们那边天气怎么样?有下雪吗?”   “我老觉得平安夜这种日子应该下雪的,不过明州这边很少下雪,年年都很没有气氛……其实我是有点羡慕能下雪的地方的。”   在以前还会感到不好意思、表情不自觉面瘫的罗筱,如今已经可以很淡定地对着镜头说话了。   “唔,希望我的视频没有打扰到你们……之前没有通知说会发视频,对不起,是想给个特别惊喜来着。”   “……应该不会变成特别惊吓吧?不会吧?”   小少年的脸上是在镜头面前很少见的腼腆笑容。   “冬天很冷喔,就算是节日要出去玩,也要注意不要冻着了……啊,好的,对不起,我知道我很像老年人了,拜托不要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吐槽我了,给我留点面子啦——”   “然后就是,明天是圣诞节呢。圣诞节的话,果然还是要有圣诞老人送礼物才完整嘛。”   “我的话……想给姐姐们带去平安和幸福,希望姐姐们能够一直开心快乐,这就是我的心愿了。”   “平安夜快乐。还有……圣诞快乐!”   【请选择为您派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罗筱】   【林溯雨】←   【您已选择“林溯雨”】   “姐姐们早上好中午好以及晚上好!平安夜到了,姐姐们大声告诉我,你们快乐吗!”   “哎,我今天好像有点太嗨了……抱歉抱歉,我没喝酒啦!也没喝假酒!都怪闵哥啦,天天‘你快乐吗’,‘我超快乐的’,我也不想这样的嘛!”   “不过真的很想知道姐姐们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好像也很久很久没有发过这种节日视频了。我啊,我最近忙着和筱筱他们一起准备演唱会的事,很忙很忙,感觉好像有点疏忽姐姐们了……但我发誓,每天都有抽空偷偷想姐姐们的!真的喔!”   “多余的话也就不说了,不想把软弱的那一面展示给你们看,我只想让你们看到最好的我啊。考试和学习我都有加油,不要太担心我了,我可是林溯雨啊。”   “平安夜做个好梦!晚上睡觉要记得关好门窗,不然让我这种别有用心的圣诞老人趁虚而入,把你的心偷走了就不好了,对吧?”   小少年笑意吟吟地对着镜头眨了眨眼。   “祝我最喜欢的你圣诞快乐——”   【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