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个状元回家赚钱 作者:惟隐 文案: 原名《最后一题选C》 “这一届的文科状元被上上届文科状元拐跑了” 古桐市一中那个不可一世的招牌早恋了,洋洋洒洒三千字检查在政教处贴了两年,却没几个人知道对象是谁。 因写检查的人过于优秀,故政教处的展览墙成了一中景点之一。 两年后,一中诞生了一个勉强可以招牌媲美的少年,少年总是盯着那篇检查看。 主任说:看归看,不能学。 少年说:这个字好漂亮啊。 ———— 亦忱和亦正刚决裂的第四个年头带回去一个男朋友,声称如果亦正刚不认这个男朋友就彻底拜拜。 亦正刚认真思索了两分钟:认他也行,他大学毕业后能替我管公司吗? 亦忱拍拍胸脯:没问题。 亦忱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拐了个状元回家——赚钱。 古桐市一中有这样一桩美谈:我们学校两任状元都不保送,直接高考。 外人不解:为什么? 一中学生:牛气呗。 外人:所以,也容易拐跑吗?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亦忱,喻辞 ┃ 配角:吴杨 ┃ 其它:最后一题选C 一句话简介:老师,状元把状元拐跑了。 立意:祭一场青春的肆意 ================== ☆、他叫亦忱! 文一/ 故里 九月,知了半死不活的叫着,偶尔为同伴的去世哀嚎几声,太阳选择性照射,有时候出来没多久,就被云带走,银杏叶黄,万物收割,古桐市一年一度的文化节就这样不温不火的开始了。 亦忱早晨起来干嚼了两片面包就了一盒牛奶,急急忙忙地往门口跑,靠门口上铺的老六伸手扯住他的衣领:“帅哥,带个饼,夹肉夹菜不要蛋。” 亦忱一根一根指头掰开,扯了扯衣领上的褶皱:“不去食堂,出去一趟,回来会晚,午饭别等。” 老六眼睛睁开一个缝,随后瞳孔震惊从床上弹坐起来:“艹艹艹,小朋友你哪位啊。” 亦忱扒下口罩撩撩额前碎发露出整张干净且精致的脸:“看清了?看清走了。” 老六扑上去再次揪住亦忱的衣领,无法冷静:“那个什么,你照镜子了吗?” 亦忱:“?” 老六抹了一把脸,含糊着:“我觉得你有必要照照镜子,你这样从咱宿舍下楼再走到大门口,容易……引人犯罪。” 亦忱:“??” 老六的动静吵醒了其余两个人,他们揉着糊了眼屎的双眼很不情愿地爬起来看向亦忱那边,随后又是一大堆脏话。 “这是……”宿舍长江河眨眨眼,“忱儿?你这是搞哪样?” 另一边亦忱的对铺宋昭肉眼可见的吞咽,艰难开口:“你这是哪偷得校服?这么丑你都穿的出去?” 老六接话:“重点不是校服有多丑,而是即便这蓝灰校服很丑,在咱家忱儿身上硬是能穿出国际大品牌的感觉。” 宋昭不可否置。 一时间不算很大的宿舍里充斥了某种怪异的“味道”——鼻不可嗅,心却可察——这件衣服,扎眼。 十分钟后亦忱在整个宿舍关切的眼神中穿着灰色的薄款卫衣出了门。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好像穿着校服在大街上溜达确实不怎么好,所以那件被全宿舍吐槽的校服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书包里。 从古桐大学的南门出来,五分钟赶到快32路公交站牌,等车十分钟,快32路上人一直很多,中间停靠十二站,不堵车四十五分钟到达公交总站,转乘68路半个小时到达汽车站,步行八百米,进车站大厅,买票检票上车。 亦忱已经有一年没回去过了,这辆只坐过一回的客车上满是乡音,可对他来说普通话才是唯一的语言。 他抱着怀里洗的泛白的蓝灰校服,突然开始紧张起来。 周三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他和宿舍那几个混世魔王去网吧找刺激,结果才开了机子电话就打了进来。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推掉键盘打了个招呼走出网吧。 打电话来的是他高三班主任——教语文的——葛老师。 葛老师对他亦师亦父,高三那一年没少为他操心,原本他不该一走了之的,可当时他满心想的都是逃离那个地方,也没顾上是不是做的不妥。 后来倒是联系过,过年的时候,教师节的时候,都是通过电话或者微信,亦忱很感谢手机的发明,能避免很多尴尬。 葛老师这一次打电话来不是为了嘘寒问暖,他说过几天文化节就要开了,这次是他带队,问亦忱要不要回去看看。 亦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弹出一根叼在嘴里,没点。 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以学校刚开学,事情太多为由。 大二,忙个鬼,忙着打游戏和熬夜。 回到网吧舍友们正在酣畅淋漓,他没有介入,鬼使神差的打开浏览器搜出了《海绵宝宝》,然后津津有味地戴着耳机看起来。 等舍友们打完一局看他的时候,他睡着了。 他也不是突然要回去的,葛老师问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大概是童心未泯,他盘算了好几天怎么给这个亦师亦父的恩师一个惊喜。 最后,他翻出了这件校服。 走高速一个小时多一点的车程,他从另一个陌生的车站下车,伸着懒腰的时候顺手拦了辆出租车。 “文化街,谢谢。” 司机师傅应了一声,开出去。 这个地方叫樱郊,种着很多樱花,每年花开的时候都是盛景。 这里是古桐市郊区,可是有着古桐市名号最响的中学——市一中。环山抱水,花香鸟语,实实在在是学习的好地方。 车子在柏油公路上飞驰,亦忱拿出手机点开了葛老师的朋友圈,果不其然,一大早市一中代表队的合照就被葛老师甩在了朋友圈里。 亦忱点开那张合照放大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C位的时候停下来。 那个位置他也站过,高三,同样是葛老师带队,同样挨着葛老师,但他此时留恋的不是这个位置,而是位置上站的人。 亦忱不动声色的把图片保存,收起手机。 文化街位于樱郊的东北,是一条文艺气息浓重,专为文化节开出来的大街,到了牌楼下出租车就进不去了,亦忱付了钱下车顺着人流往里面挤。 这里不需要门票,谁都能来,所以各种各样的人来了不少。 亦忱在一家超市门口买了瓶水,一转身迎面走过来一支队伍,十三中,亦忱想了想,跟着这支队伍继续往里面走。 这条街吃的喝的玩的乐的都不缺,但最最最不缺的还是文房四宝、书卷以及各种各样能代表某种文化的物件,吆喝声连成一片,并没有带几分文艺气质。 今天古桐市各个中学的高三学生会组织代表来这里参加比赛,获胜的学校将多出一个保送名额——直通古桐大学——这很具有诱惑力。亦忱那一届学校多出来的保送名额就是他赢的,简直是精彩无比,到现在还被人津津乐道着。 亦忱喝了水就把口罩戴上。 跟着队伍一直走,走到一个由数百面屏风围成的空地时亦忱停住,目送十三中的学生出示参赛证,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亦忱找了根电线杆,靠在上面叼了一根烟。 十三中来的算晚的,差不多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赛,亦忱长得高站的也高,他做好了在这站着看完整场比赛的准备,但是命运不答应—— 一中来的更晚,十三中进去十分钟后一中姗姗来迟,还没来得及把校服套在身上的亦忱就这么被老葛夺了烟、搂了肩,还骂了声“小兔崽子,学会撒谎了,能耐的你”。 亦忱被葛老师夹在臂弯里吃吃的笑,闹够了葛老师带着他问入口处检查证件的老师能不能让他进去看比赛,老师看着他就眼熟,一听是亦忱乐开了花:“进进进,冠军回来了,还能不让进啊。” 葛老师一把握住亦忱的手腕,喊道:“走,再拿个冠军回来。” 一中离得最近,但是到的最晚,这很说不过去,一个和葛老师关系不错的主办方工作人员趁闲暇过来叙话,问起怎么来这么晚,葛老师摆摆手:“别提了,司机第一回来这,跟着导航走错了。” 那个工作人员大笑了几声,走了。 葛老师坐回一中的地盘小声和他手下的亲兵们说话:“知道刚才那人是来干嘛的吗?” 大家摇摇头。 葛老师伸手拍了拍亦忱。 亦忱笑了笑:“文化盛宴,举市瞩目,你们作为离得最近的学校,来晚了,主办方肯定得问问怎么回事,但是你们没有迟到,不能明着问,所以采取了搭讪的方式。” 葛老师很满意地点点头:“一会儿比赛,你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是赢不了,主办方肯定挑学校毛病,到时候,贼麻烦。” 亲兵蛋子个个精神饱满意气风发,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大战三百回合,葛老师一边一个把人按回去喊道:“嘚瑟什么呀,啊?一会儿有你们嘚瑟的时候,坐好了,跟野孩子一样,谁教的,坐好了。” 葛老师的脸简直是“瞬息万变”,才把亲兵蛋子按回去立马又笑着说:“现在,我要给你们介绍个人。” 他指着亦忱:“帅不帅?” 在座不论男女,齐声喊:“帅。”声音很大,赢来无数目光。 亦忱把头埋进胳膊之间扯了扯口罩想跑。 葛老师对现场的反应倒是很满意,他把亦忱的脑袋从胳膊间揪出来,指着脑袋说:“这是你们的嫡系亲师哥,去年高考省文科状元,他们那一届最牛气哄哄的学生,因为早恋写的三千字检查至今还在政教的展示栏贴着,提起他那得是整个一中抖三抖,校长跟着也犯愁,我的得意弟子亦忱。” 这个前缀,略长。 一秒,两秒,三秒…… “啊啊啊啊~” 一中疯了,主席台上的人是这么说的。 葛老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端庄地优雅地不值一提地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动作,然后一把薅过坐在他另一侧的一个同样戴口罩的男生,指着这颗脑袋对亦忱说:“喻辞,我的班长,这届高三学习最好的学生,就比你差一点点,是真的一点点。” 优秀的人才能被介绍给优秀的人。 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这两个人。 绝配。 喻辞还没有太长开,微微有些稚嫩,但是五官很好看,是那种照片私底下拍卖能净赚好几百的校草级别。 听着葛老师骄傲的介绍,喻辞没有过多的表示,看上去甚至有些波澜不惊,他始终低着头,刚才是亦忱,现在是他,优秀的人都一样毛病。 反倒是亦忱听了之后笑笑:“喻辞,是不辞而别的辞吗?” 喻辞头顶蜷缩的手指僵在那,耳边单曲循环着葛老师的介绍和亦忱的问题: ——只比你差一点点,真的一点点。 ——是不辞而别的辞吗? 周围不知怎么就安静了,喻辞慢慢抬头,透过手指的缝隙和亦忱对视,还是选择了退缩,重新低下了头。 主席台大概是听说了亦忱的到来,让人来叫亦忱过去坐坐。亦忱是来看恩师的,和那些主席台上的领导不认识,婉拒了。 一次,两次,第三次的时候集合令吹响,亦忱没顾上理会来叫他的工作人员,趁着大家往主席台前集合一片混乱,伸手拉住了那个骨架还没完全长开,略带稚嫩的人。 “别紧张,闭上眼跟着葛老师走。” 没等收到对方的回应,亦忱已经被挤了出去。 来叫他的工作人员还在,亦忱想了想跟着走了。 其实亦忱心里是有数的,虽然文化节打的是“弘扬传统文化,守护文化火种”的名头,但没有谁会想和名声名气过不去,亦忱无非是一个合适的能推到最前面的人选,他很明白。 可是他就是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乌泱泱全是黑脑袋,而他第一时间捕捉到某个寸头的时候他幡然醒悟,原来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的,是只要轻轻一下就能唤醒的。 ———— ☆、你叫喻辞? 【那年夏天的风吹得好热,泡在泳池里的两个人像炉里的火,滚烫又永不熄灭。】 文二/ 喻辞 “喻辞,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老子不去就是不去,谁来也不管用,赶紧滚,看到你们这些所谓的好学生就恶心。” 亦忱刚和亦正刚吵完架拐了个弯就碰到了被人推出来的喻辞。 喻辞很瘦,推一把浑身骨折的那种瘦。 亦忱心情极差,顺手推搡了一下,把喻辞推回到了那户人家的门上,铁门“咣当”一声,里面有人骂道:“你再敢敲我家的门别怪我不客气。” 喻辞扶着墙站好,缓了缓路过亦忱朝反方向走去。 亦忱没有管闲事的心思,对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句:“对不起啊。”就回家了。 六月,头顶的火球像个恶魔,总想吞噬掉地上的一切,包括亦忱在内。 银行卡里只增不减的数目是亦忱和亦正刚之间最后的联系——亦忱还未成年,但也没几个月了,过完这个暑假,再过个年,银行卡的数目就该停止,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不过没关系,他手里还有母亲的遗产,林林总总加起来应该够他大学毕业,他把自己扔进电风扇扇叶吹出的风里,合上眼背《离骚》——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钟阳,钟阳,钟阳你开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对面传来的敲门声把“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打回到肚子里,亦忱睁开眼,脸上写尽了烦躁。 他趿拉着拖鞋出门,在状元巷的长街上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弱不禁风的男生。 亦忱脸上的烦躁忽然转化为好奇,可能是今天和亦正刚吵架吵赢了,也可能是一个人待了太久有些闷,他打量着走近男生。 喻辞还在拍打着铁门:“钟阳,钟阳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钟阳~” 任凭男生怎样声嘶力竭,屋里始终没有人出来应话,连句脏话都没有,不知为什么亦忱想逗逗这个男生,反正也不认识。 他环抱着胳膊靠在墙上,影子被墙和地面生生掰折,阳光很刺眼也很暖和,暖和到他穿着背心裤衩拖鞋额头都能冒出汗来。 “喂,你不热吗?” 市一中校服的丑度是排的上号的,而且夏天的短袖和长裤不吸汗,穿在身上就像裹了两片麻袋,难受。 喻辞就穿着,穿的很整齐,像军训第一天的新生,还试图能得到教官的夸奖。 不热吗?喻辞后背已经湿透了,但是因为颜色和布料的特殊性,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喻辞摇摇头,继续拍门。 亦忱之前的不悦一扫而空,他觉得这个男生比他后妈生的那个小屁孩好多了。 亦忱抽抽鼻子伸手挡了挡刺眼的光:“你认识这儿住着的人?” 喻辞可能是喊累了,喘了两口气,顺便点了点头。 亦忱有些郁郁,他问喻辞:“你是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啊,拍门的时候喊得像情深深雨蒙蒙,回我的时候像哑巴新娘,是我的问题吗?” 喻辞这才看了亦忱一眼,但也就一眼,随后背对着那两扇铁门蹲下去。 完全符合一中标准长度的头发里夹杂了土、石子粒和杂树枝,他不觉得沉吗?亦忱很是怀疑,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伸手在喻辞头上揉了两把,把那些东西弄下去大半,然后就着太阳照下来的光打量着缩成一团的人。 “喂,我再问你一遍,你和这家的人什么关系?” 这下喻辞不仅没回复他,连点头摇头都没有。 亦忱火一下子就冲到了太阳穴,他扒拉着喻辞的胳膊,还没用上力人软绵绵地倒在他脚边——晕过去了。 喻辞在亦忱家里睡到了下午六点左右,期间亦忱还翻|墙进了对面扛出来一个在浴室自杀的男生,一天救了两条命,亦忱觉得死后不上天堂都说不过去。 亦忱熬了一锅小米粥,买来凉菜,盘腿坐在沙发前看着沙发躺着的人,医生说这个人营养不良、经常熬夜加中暑,晕倒一点都不惊讶,还说再这么熬下去别说学习了,活着都奢侈。 亦忱突然想起了他妈对他说的话:“学习学习,学习再重要有命重要?”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亦忱收起脸上的笑换了个姿势:“醒了?还晕吗?” 喻辞慢慢爬起来靠在墙上,眼神空洞无光。 “不是吧,我都把你扛回家了你还对我不理不睬,怎么一点点感激都没有呢?” 喻辞:“谢谢。” “欧呦呦,不敢当。”嘴上说着不敢当,心里却美滋滋,“还晕吗?” 喻辞摇摇头。 “你叫喻辞?” 喻辞点点头。 “来,下来吃点东西,鞋就在沙发底下。” 喻辞不动。 “怎么着,还得请你啊?” 喻辞立马穿鞋下来。 “你衣服上全是汗,给你洗了,我不爱穿校服,尤其不爱穿夏天的麻布袋,所以我家没校服,你先将就着穿我的衣服。” 喻辞低头摸摸身上的短袖,难得的说了句全乎话:“天气很好,衣服洗了干的很快吧!” 正在盛粥的亦忱歪过头再一次地打量这个人,勺子在半空举着,稳如泰山。 “我说没干就没干,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过来吃饭。” 喻辞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亦忱一眼,真的闭了嘴。 喻辞吃饭很慢,一口粥都能细嚼慢咽,仿佛每一粒米跟他的牙都是亲戚一样,亦忱晚上没有吃饭的习惯,但是看着喻辞吃饭他忽然饿了。 亦忱:“你平时吃饭都这么慢吗?” 喻辞点点头。 亦忱:“你平时吃饭吃得多吗?” 喻辞摇摇头。 亦忱:“你能说句话吗?” 喻辞抬头委屈巴巴:“你不让说。” 尴尴尬尬,亦忱挠挠头,好像是他说的,但是这也太死脑筋了吧,一中就是不行,一个两个全是书呆子,就他最好,活出了自己。 “你说说说,别说废话就行。” 喻辞放下勺子把嘴里东西咽干净,抽出纸巾擦擦嘴,像铁达尼号上那些上流社会的贵族子弟,彰显着和世界的格格不入。 他的声音小小的,也压过了扇叶转动的声音:“早晨阿姨会煮鸡蛋熬粥,上午我会喝牛奶,中午阿姨送饭,晚上阿姨在的时候有饭吃,阿姨不在的时候我在学校吃,我吃饭不多,因为,胃小。” 亦忱:“……” 亦忱百爪挠心,不太冷静:“你说话办事都这么慢吗?” 喻辞迟疑了三秒,点点头。 “吃吧吃吧,吃完了我带你去医院接人。” “去医院?” 亦忱眨眨眼:“不是这会儿你怎么反应快了说话也快了?” 喻辞把头扎下去,不动了。 亦忱选择投降,他把凉菜往喻辞那边推了推,说道:“钟阳割腕自杀了,现在人在医院,不过没流太多血,你拍他家门的时候他应该正在浴室酝酿着怎么下刀,你吃吃吃,听着就行。” 喻辞咽下嗓子里卡着的一口火腿肠,没了食欲:“他自杀了?” “听我说。”亦忱翻个白眼:“粥喝不完我不带你去,自己想想。” 喻辞马上拿起了勺子。 亦忱那双质疑的眼睛里写了太多东西,但他还是把事情说全了:“你晕倒了,是我,me带你去了门诊,你在门诊躺着的时候我又返回来翻|墙进了他们家把人背出来送到医院,现在你们两个都没事儿,听明白了吗?” 喻辞点点头。 “听明白什么了?” “我能回来再吃吗?他是不是很严重。” 亦忱张着嘴愣了愣,可算是亲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对牛弹琴。 “可以吗?” “可以。” 喻辞跳起来奔出门,亦忱把没喝完的粥盖上,拿了钥匙站在玄关看外面的穿着他的衣服和拖鞋的喻辞,抿了抿嘴唇,什么也没说。 樱郊三宝——文化街、市一中、状元巷。 状元巷不是一条巷子,而是横七竖八好几条巷子的合成,每一条都叫状元巷,这里的房子少而贵,大多是两室一厅带院子,只有一栋楼房坐落在离学校较远的地方,那里住着的人相对来说经济条件一般。 说起来亦忱应该很感谢亦正刚给他找的这房子,因为如果不是这房子,他也遇不到喻辞,这是亦正刚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 医院离学校和状元巷都不远,三点呈等腰三角形坐落,亦忱骑着自行车载喻辞往医院走,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捧着书念念有词的学生,他们像着了魔,一个挨着一个,上完学校的课上补习班,上完补习班再自己学,这里从来都是车避人,学生最大,就算挡了路能不鸣笛就得默着。 “老吴,看路。”亦忱只顾着看路两边的学生,没看路,和迎面走来的吴杨碰了个正着,后座的喻辞没坐稳扑到了亦忱背上。 吴杨像是刚打完球回来,一身臭汗味,他也在看两边的学生,被亦忱的自行车轧到脚之后不疼不痒地跺了两下偷摸和亦忱说:“你说他们手里的书有多少是真的课本?” 亦忱听了想笑,但是后座的喻辞捅了捅他的腰,他没笑出来回了头:“艹,怎么回事儿?”他手忙脚乱的停车。一旁吴杨也下了一跳:“这是你弟?对不住啊弟弟,是我刚才吓得你吗?来来来我这有纸巾。”说着吴杨从裤兜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亦忱慢慢扶着喻辞的头上扬,把纸巾卷成小棍棍塞进了喻辞的鼻孔,温声道:“你先这样抬着头,我带你去医院。”说完没理吴杨,“抓住我的腰,快点儿。” 喻辞乖乖地抓住,亦忱踩一脚往医院赶去。 吴杨抱着球跑回家,拿了自己的私房钱也踩着自行车往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亦忱直接奔耳鼻喉科,连号都没挂,幸好今天没什么人排队,他们冲进去的时候只有值班医生在。 “吴姐,他流鼻血了。” 吴瑶急忙扣上茶杯的盖子:“我看见了,没瞎,来来来,坐这。” 吴瑶是吴杨的姐姐,和亦忱也认识。 她小心翼翼地从喻辞鼻孔里取出那团纸,让喻辞慢慢低头,喻辞吸吸鼻子,闷声道:“不流了。” 闻言,亦忱松了口气,吴瑶拿了包湿巾轻轻地擦着喻辞脸上的血迹,和亦忱说话:“这是你干的?” 亦忱:“啊?” 吴瑶换了张湿巾:“下回在流鼻血别拿纸巾堵,也别把头仰那么厉害,你按住鼻子两侧……” 阿巴阿巴阿巴…… 亦忱学了半天的流鼻血后应该如何止血,然后扶着自己这弱不禁风的弟弟出了耳鼻喉科的门,还没走两步,吴杨的哀嚎响彻整栋大楼。 吴瑶从办公室里出来喊道:“干什么呢?这里是医院不是你的球场,嚎什么嚎?作业写完了?题都会做了?老妈今天的打挨了?” 吴杨这才想起来今天老姐值班,立马闭嘴扯着亦忱和喻辞就跑。 “真是亲姐弟。” “废话,怎么样了?没事吧?” “托你的福,很好。你来干什么?” “送钱啊,你们走的那么匆忙,万一没带钱怎么办?” “谢谢啊,骑车了吗?” “骑了。” “齐了。” 十分钟后亦忱载着喻辞,吴杨载着钟阳,迎着夕阳西下慢慢回家。 喻辞给家里打了电话,说晚点回去,钟阳家就在对面,除了吴杨乖乖回去领板子外剩下的都去了亦忱家。 喻辞安安静静地喝着微温的粥,不时打量钟阳手腕上的纱布。亦忱倒了两杯白水,坐下。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钟阳和喻辞几乎同时开口:“我的错。” 亦忱扯扯嘴角:“认错还得抢啊,你说,你喝粥。” 喻辞低头。 钟阳说:“我和喻辞是学习搭子,就是搭档,我们这届不是搞搭档学习实验嘛,我和他一组,刚刚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考得不好,平均之后,我们两个的座位往后移了三排,他从来没离开过第一排,是我连累了他。” “今天有月考总结大会,我嫌丢人,不想去。” “所以你就骂人?” “我那是,为了让他走。” “奥~大公无私。你说。” 喻辞喝完最后一口,接过亦忱递来的纸巾微微发愣,很快反应过来擦擦嘴,道:“这次考试我也倒退了,错不在他,老师说了,一次的失误不能算什么,他不应该放弃自己,我也不应该。” “你倒是看得开。” 喻辞没接话。 “那你又为什么自杀呢?想不开?” “后移三排相当于中考的时候不能直通本校,我妈会打死我的。” “这么吓人吗?” “嗯。” 亦忱看向喻辞:“你在你们班学习不错?” 喻辞没说话钟阳抢着说:“他是我们班第一,还是我们班班长,学习一直很好。” 亦忱难以置信:“班长?你这身板,班长?” ☆、不如住我家? 文三/ 补课 亦忱实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仅仅今天一天,这个人连晕倒带流鼻血已经往医院两趟了,这样的人当班长,那不得把命悬在校服上吗? 他问喻辞:“我能问一下你们班选班长的要求是什么吗?” 钟阳抢着说:“学习好。” “学习好那不该是学习委员吗?”亦忱又一次不明白。 钟阳道:“学习委员是女生。” “他……”亦忱话说一半,他比女生强哪了。这话伤自尊,他收住了,“行吧,你们班开心就好。还有不到一个月中考?” “嗯。” “你住哪?”这话是问喻辞的,而且是钟阳不能替喻辞回答的。 喻辞道:“住在一个阿姨家,三号巷。” “阿姨家?你阿姨家也有孩子在这上学?” 喻辞点点头:“我妈当初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没租到房子,正好她的同学在这,就让我住到了她们家。” “你妈妈的同学和你妈妈关系很好?” “还行。” “这儿的房子大部分都是两室一厅,你和你阿姨家的孩子住一起?” 喻辞摇摇头,亦忱了然,没再问下去。 寄人篱下,怪不得这么瘦是吗?亦忱心里生出一点同情。 一中有宿舍,但是住宿的话条件确实不是很好,毕竟一中上学的都是疯子,只要学习好,其他都不重要。 亦忱盘算了一下,问喻辞:“你妈妈给那个阿姨租金吗?” 喻辞点点头。 亦忱笑说:“要不你和你妈妈商量一下,搬我家住吧,我家还空着一个卧室,反正你都是给租金,不如给我,而且这儿是一号巷,比三号巷离学校近,最重要的是我再有一年就走了,我走了之后你可以继续住,到时候这房子就是你一个人的,怎么样?” 喻辞没想到亦忱会说这个,对视了大概十几秒之后立马站起来跑了出去,亦忱怔怔地看着打开的大门,想着是不是吓到孩子了,忽然喻辞又跑了回来,他气喘吁吁地站在亦忱面前问:“我能再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亦忱机械地点点头,递过去。 喻辞到外面打了个电话,回来对亦忱说:“我妈说给你全租金,然后水电暖气和日常开销我妈也出了,可以吗?” 亦忱看了一眼手机屏上的一串数字,把喻辞堵话筒的手拨开,朗声说:“不用,你只要付一半租金就可以,或者,你原来付什么现在还付什么,但是对我来说真没必要,我就是觉得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学习又好,别再耽误了。” 说完这一番自认为很帅气的话后他看见喻辞笑了。 喻辞很不适合笑,就像亦忱很不适合露脸。 让人犯罪。 对于喻辞毫不犹豫的答应,亦忱差不多猜到了原因——他的日子过得很一般。 但是这是人家私事,亦忱没有多问。 等喻辞挂了电话眉眼带笑地拿着碗和盆进厨房后,亦忱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招了个什么租客——好看,乖巧,懂事,优秀,勤快! 亦忱算了算自己的时间又问了问钟阳和喻辞的成绩,提出了今天的第二个建议——补课。 “补课?”钟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亦忱点点头:“半个月我保证你俩直升本校,暑期近两个月的假期,我带你们学完高一上下两学期的课程,当然,高三开学我就不管了,钟阳我记得你妈妈之前很乐意我给你补课的,是吧,还按之前你妈妈说的补习费。” 钟阳一脸崇拜:“嗯嗯,我妈肯定特别乐意。” “那你回去和你妈说我要给你补课,这样最起码你现在不用被你妈打死,我不想在我毕业前见血光。” 钟阳猛地点点头。 亦忱转向喻辞:“至于你,我家是块风水宝地,我是镇宅的大神,你既然住进来了,就不能再像这次月卡这样垮,不然我很没面子的。” 喻辞:“知道。” 亦忱心满意足,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走。” 喻辞:“去哪?” “搬家。” “现在?” “租金都到账了,不现在难道还明年吗?” 钟阳开心的回家去,训斥的声音并没有因为他手上的纱布底几度,反倒是后来亦忱的名字将一家的怒火平息。 亦忱抬头望月,想起来《赤壁赋》,他甩甩脑子:“会打游戏吗?” ———— 三号巷的第六户,灯火通明,悠扬的英文歌曲从左手边的卧室传到客厅,喻辞低着头缩在亦忱身后,喻辞妈妈的同学拿着鸡毛掸子正在擦拭花瓶,她的丈夫在看报。 喻辞叫了声:“齐阿姨。” 齐阿姨转过身:“回来了,吃饭了吗?” 喻辞点点头:“吃过了。” 齐阿姨:“那就好,怕你没吃,还想着给你做点吃的,这是同学?” 亦忱耳边听着这不痛不痒的话,目光转移到了客厅一角的一张折叠床上。他歪头看看缩成一团的孩子,道:“齐阿姨您好,我叫亦忱,是喻辞的朋友,刚刚和喻辞妈妈说过了,今天开始他搬到我家住,我们是回来搬行李的。” “搬到你家住?”齐阿姨和她的老公异口同声。 亦忱点点头。 齐阿姨放下鸡毛掸子走到沙发前坐下,她笑了,但笑着比哭还膈应。 她说:“怎么好端端的要搬走啊,亦忱是吧,你学习也很忙的,你家里同意吗?” 亦忱:“同意。” 齐阿姨看了一眼丈夫,接着笑:“那也不好吧,小辞啊,你看我和你妈妈是同学,你又叫我阿姨,咱们是自家人哈,还是在自己家住着舒坦,不好麻烦别人的吧,要不你还是和你妈妈说说,算了吧。” 亦忱刚想给喻辞解围,喻辞探出头:“您不用和我妈妈说,她管不了我,而且就算她不让我也有压岁钱自己付房租,齐阿姨,谢谢您。”说完往那张折叠床走,只是手里始终扯着亦忱的袖子,亦忱没让他费多大力,快走两步跟上。 正收拾着东西,左边卧室的门开了,一个和喻辞差不多大的男生走出来:“妈,小辞哥哥还没回来吗?”说完喻辞和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男生跑过来一把握住喻辞的胳膊,很是愉悦:“小辞哥哥,你总算回来了,你能教我两道题吗?我算了很久都算不出来,你能……” “他不能。”亦忱掰开男生的手,“他学习不好,这次考试还倒退了好几名,你问他还不如问老师。” 男生问:“你是谁?” 齐阿姨回答了儿子的话:“他说他叫亦忱,你认识吗?” “亦忱!你是亦忱!”男生跑到爸爸妈妈面前邀功一样,“我们学校高二那个亦忱,全市联考第一,就是他,没有第二个叫亦忱得了。” 亦忱拉着装满书的行李箱,提着装满衣服和日用品的提包,带着喻辞从三号巷第六户走出来,把所有的惊叹也好,疑问也好留在身后。 月明星稀,蝉唱嘶鸣,风吹不燥,很适合……轧马路。 但是轧马路也是要说话的。 第四次从亦忱手里抢行李失败后喻辞开始给亦辰讲故事,他的声音依旧不大,但和着夜晚的微风和草丛的虫鸣就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如果说夏日意味着心动,那么夏日夜晚就意味着动心。 喻辞没有什么支离破碎的家庭,相反的他有爱他的父母和哥哥,他是家里的宝贝,是捧在手心的那个。 小学的时候因为爸爸做生意他跟着转了两次学,导致学习成绩有些下滑,小升初那年妈妈请了家教才让他勉强够到了市一中。 可是市一中从来不是谁都能进的,这里的人不是人,是疯子。很快喻辞就感到了吃力。他先是不能适应学校的住宿条件,接着不能适应老师的讲课方式,总之乱七八糟的事情全冲着他一个人来,妈妈托人在状元巷找房子,但是一间空房都没有,每一家每一户都住的满满的,仿佛只要住进来就能金榜题名。 后来妈妈问到了她的同学,得知她的儿子也在这里上学,妈妈询问过喻辞的意见,给喻辞买了一张折叠床,从阿姨家客厅住下。 “非要来这儿读书吗?”亦忱问。 “嗯。” “为什么?” 喻辞沉默了会儿,反问:“那你呢?” 亦忱:“我啊,除了这里还有哪个地方配得上我吗?” 喻辞:“……” “我是因为我哥哥学习就很好,虽然家里没说我一定要和哥哥一样,我就是想试试,都是爸爸妈妈的孩子,我觉得我也可以。” “结果呢?” “结果有好有坏吧,最起码现在我能在一中勉强站住,老师们也看重我。” “结果是你在这儿住的不开心,还要拿出你的时间给他们家孩子补课,我没说错吧!什么阿姨给你做饭送饭的,有哪一点能和你给的钱和付出的时间成正比吗?你说你好歹是个班长,唉。” 喻辞又不说话了。 亦忱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嘴,不知道怎么做检讨,正适应着沉默,喻辞忽然道:“学,学,学长。” “你又结巴了?”亦忱说完就后悔了,不长记性。 “没,学长,谢谢你,我妈说暑假让你跟我回我们家,她要亲自谢谢你。” 这下轮到亦忱堵心了,回家?妈妈?他苦笑:“再说吧,有回家的时间还不如给你补补课。” 喻辞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有想吃的东西吗?或者忌口的。” “都可以。” “先回家,然后超市逛逛,你真的不能再瘦了,还有,你妈妈给了不少钱,你千万别客气,想要什么直接说……有手机吗?” “有。”喻辞从书包里摸出手机递到亦忱跟前。 亦忱拿胳膊推回去:“不用给我,我就问问,回头我把联系方式给你。对了,这儿的钱也没问,你还要吗?要的话现在回去。” 喻辞:“不用,我妈妈会解决的。” “那就好。”亦忱看看又一次递上来的手机,“你真不用给我。” 喻辞笑了,他又笑了:“我用不到手机,齐阿姨……保管不好,我没给她,你……能保管好,你拿着。” 亦忱吸吸鼻子,心不在焉:“那,你先拿着,回去你再给我,我腾不出手。” 喻辞用力点头,生怕那颗脑袋掉不下来,他眼角偷看亦忱,觉得心里暖暖的。 ☆、会打游戏吗? 文四/ 同居 是什么让一个才认识一天的小朋友如此信任自己,亦忱觉得是那碗粥,喻辞认为是一颗真心。 喻辞从小的生活环境就像是童话里的王子,他有着一颗向善的心,对所有人保持绝对的温和,相对的信任,他相信他所在之处就是乌托邦就是世外桃源,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应该是生机勃勃,向阳而生。 当在齐阿姨家过得没那么好的时候,他告诉自己小孩子没有错,还在叫自己哥哥。 当亦忱把他从没那么好的生活里拉出来的时候,他告诉自己,这,就是天使。 天使应该留在自己身边发光,每个人都该有专属的天使,而他的叫亦忱。 “你不用离我这么近的,真的。” 不知道喻辞这是什么习惯,反正一进超市的大门就死拽着亦忱的袖子不放,两个大男生拉拉扯扯不好看,可也没那么难看的很,开始亦忱没说什么,但是后来越往里走喻辞离他越近,亦忱在挑罐头的时候趁这一排没人让喻辞稍微离自己远一点。 喻辞说什么也不肯,无奈,亦忱几乎是把喻辞圈在他和购物车之间买完东西出去的。 超市外面停放着各种自行车,这里不宽敞,几乎没人开小汽车,充其量是个三轮。 亦忱让喻辞坐在后座上,把两大袋东西放在喻辞前面,坐上去往前蹬的时候喻辞手指头挂着购物袋的提手抱住了亦忱的腰。 什么感觉? 很安全,后背很安全。 “你记性倒是好,刚才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抱?”亦忱调整了一下姿势,骑了出去。风开始往身后走,很舒服。 喻辞双脚沾地往前蹭了蹭:“超市人太多。” 亦忱没听清楚:“什么?” “超市人太多。”喻辞重复着。 “奥,你不喜欢人多?” “嗯,不是很喜欢,因为我觉得很吵。” 路上有很多家长,他们步履匆匆,愁眉不展,这里没有跳广场舞的大妈,也没有敲大鼓的爷爷,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状元的父母亲。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喻辞松开了亦忱的腰,等车停下来喻辞双腿一撑拎着东西跳下来。 亦忱把车子推进院里锁好,揶揄道:“身手不错啊!就是太瘦。” 喻辞没听他扯皮,熟门熟路地跑进厨房分门别类。 亦忱进来的时候一个袋子已经空了,看着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食材,亦忱又想逗逗这个小朋友。 “明天早晨记得起来做饭啊。” “啊?” “啊什么啊?我不会做饭的。” “你不会做饭那粥是……” 亦忱:“……” 喻辞他他他又笑了。 亦忱落荒而逃。 等喻辞放好所有的东西出来的时候尴尬的感觉少了一半,亦忱后仰靠在沙发上问:“平常在你家早饭吃什么?” 喻辞想了想:“豆浆,鸡蛋,油条,或者面包,鸡蛋,牛奶。” “你喜欢喝豆浆?家里没有。” “不喜欢,但是我妈妈说喝豆浆聪明,和吃核桃一个道理。” 亦忱:“……” “我知道你想笑,但是我妈就是这么说的,她还说豆浆必须先喝,要不然会把鸡蛋和油条摆出来的一百分冲散,如果是面包牛奶,面包是长条的,牛奶要先喝……” “你妈妈有没有说噎到了怎么办?”亦忱拿起手边的抱枕掖在喻辞身后,让他坐的舒服一点。 喻辞小脸一扬:“喝水啊。” 亦忱恍然:“奥,学到了,那你妈妈有没有听说过鸡蛋就牛奶得结石?” “啊?” “看来是没有。回头记得和你妈妈科普一下,这是一中学生之间不能说的秘密。早晨门口有卖油条年糕的,另外熬粥煮鸡蛋,可以吗?” “可以。” 亦忱很顺手地揉了一把喻辞那微微有些扎手的黑毛,回想了一下白天刚遇到的情形和现在作比对:“你也没那么认生腼腆吧,怎么白天弄的好像我欠你钱一样?” 喻辞又不说话了。 亦忱想缝上自己的嘴:“我就随便问问,觉得你才来这儿没几个小时,像变了一个人。” 喻辞:“今天班上开总结大会,钟阳没去,老师让我放学了来看看他,我着急回去和老师说……” “编,你接着编,那学校是你说进就进的,你们老师开完会不回家就等你一个人呢?他怎么不自己来看钟阳。”亦忱的嘴属于不能给半点甜头的,给了就和太阳肩并肩。 喻辞不看他:“我知道你,他们说你不好相处,而且我不怎么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亦忱笑了:“前一句你知道我,后一句不和不认识的人说话,你有没有觉得这之前有一丝丝矛盾?” 喻辞点点头。 亦忱:“还有,我怎么就不好相处了,你去我们班问过?” 喻辞摇摇头。 亦忱:“那你哪听的谣言?” 喻辞:“初中部都传遍了,说你后背纹青龙,前胸纹麒麟,肚子上打着洞,还有……” 亦忱五官拧成麻花,舌头僵直好像喻辞说了什么鬼故事一样,他舔舔嘴唇,声音里带了十分的无辜和无奈:“你们初中部都是玛丽苏小说大文豪吧,这是我?这难道不是《山海经》的常驻嘉宾吗?青面獠牙,能喷火,会打架,偶尔吃个人,是吧。” 喻辞很坚强:“还有,我们初中部的部花跟你表白,被你弄哭了,说你骂人。” 亦忱捶胸顿足:“……” 一世英名啊! 亦忱二话不说先撩后背再撩前胸:“看到了,什么都没有,来来来,继续,你们初中部还怎么说我了?” 喻辞转转眼珠子:“就这些,没了。” “没了?” “没了。” 亦忱心情很不爽,他准备明年高考完扛着地雷炸了初中部,太气人了。他生气的时候就想做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他瞥一眼“始作俑者”:“打游戏吗?打。来,开机准备。” 喻辞沉浸在青龙麒麟里,话听了一半:“啊?啊!我不会。” “学,连这个都不会你还学什么习。” “……” 有关系吗? 这游戏直接从八点打到了十点,亦忱的生物钟准时敲响,他关了游戏机,打了个哈欠:“学的还挺快,多练练手速更好,行了去洗澡睡觉吧,明天还早起呢。” 喻辞收拾好东西,整整齐齐的放回原处,拿着睡衣进了浴室,一句废话都没有。 亦忱哼着从修车大爷那学来的小调,泡了一把绿豆,上火不是什么好事儿,万一上着课流了鼻血,那就真不好看了。 说起来喻辞妈妈确实转来好大一笔钱,除去一半的租金和今天给喻辞置办东西还剩好多,大夏天暖气费免了,水电也用不了这些,亦忱本来是同情和商机并行的,现在想想,好像同情多一点。 喻辞穿着海绵宝宝的连体睡衣从浴室出来,给亦忱绽放了一个耀眼的笑容,真是……犯罪。 亦忱点点头:“额,第一晚在这睡,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敲我的门,或者站在客厅喊我,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吹风机在那边柜子里,我一般不吹头发,你用的话自己拿,这屋里插座都能用。” “我洗澡去了。” 喻辞乖乖让开了路。 亦忱洗澡很快,尤其是夏天,特别热的时候他一天冲好几回,身上白净的像墙上刮大白。所以甩着湿漉漉的头发没多久就出来了。 喻辞还坐在沙发上等着。 “还不去睡?这都几点了?” 喻辞站起来一脸天真地问:“我需要定闹钟吗?” “不需要。”亦忱拿毛巾擦头发,“明天我叫你,肯定迟到不了。” 喻辞双手奉上:“那我把手机给你,关机了,没有密码。” 亦忱一只手擦着头发,另一只手接过手机,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 喻辞绕过他跑进卧室。 亦忱看着那海绵宝宝的手机壳,转身回了屋。 他自己的手机是偷带的到学校的,一中管的严,最近因为上面下来检查,他本来打算不带手机了,可是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他就总觉得应该带着,万一,他是说万一这人忘拿钥匙了或者有什么事情他还能第一时间知道,不至于白当了房东。 可是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喻辞没带手机能记得住他的手机号码吗? 亦忱把自己摔到床上,看着天花板背《逍遥游》。 聪明如他,为什么喻辞今天刚见到他的时候像个小傻子其实很好猜出来,从他回去拿行李就知道在那儿一定是唯唯诺诺话都不敢说的,时间一长成了习惯见谁都一个样。 之所以很快就变了,那是因为他本身在家里就是个宝,那样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肯定是积极乐观开朗向上的,脚后跟想想也知道。 要不是为了钱…… 要不是为了钱做做好事也不错,多好的孩子,就这么被摧残在花园里多可惜。 想着想着他睡着了,手里拿着毛巾和喻辞的手机,没盖东西。 早晨五点不到,突如其来的震动把他从梦境带回现实。 艹,他心里骂了一声,抓起手机关了闹钟。 外面还没亮,屋里一片漆黑。 他用三分钟时间清醒,靠在床头坐着,打开了喻辞的手机,如果每天不到五点来这么一下,他觉得他能飞升。 喻辞的手机壁纸是……海绵宝宝,简直无法想象他怎么这么喜欢海绵宝宝。手机里干干净净除了必要的APP什么都没有,亦忱点开闹钟—— 从四点四十五到五点十五,每隔五分钟一个闹钟,全是震动,亦忱拧着眉头想象这孩子每天的生活,没敢想太多都觉得可怕。 自己虽然没爹没娘,但自由,没什么比自由更爽的了,这孩子倒好,完全把自己禁锢在了牢笼里,还是有人看守的铁牢。 亦忱从电话簿里翻出喻辞妈妈的电话,存在自己手机里,关了喻辞的手机放进了抽屉。他怕吵到喻辞妈妈,就发了条短信: 阿姨好,我叫亦忱,是喻辞的房东,这是我的电话,他手机关机,有事您可以打我手机。 发送,完成。 全方位大伸展,活动活动筋骨,抓抓头上的毛,趿拉着拖鞋悄悄地拉开了卧室的门,客厅黑着,他摸到开关打开灯。 “我去,哎呦,吓我一跳。”亦忱摸着自己的小心脏,靠墙深呼吸—— 沙发上喻辞蜷缩着,毛巾被被卷成一团掉在了地上。 亦忱微微平复,轻轻走过去把毛巾被盖到喻辞身上,就地蹲下来看着熟睡的人。 这眉头皱的一点都不亚于亦忱,明明是干干净净的一张笑脸,非要挂几行泪。 亦忱摇摇头:“果然是个小娃娃。” 原本卧室的门是稍微隔一点音的,浴室的也隔,这样他冲个澡都没问题,可眼下,算了吧,他把水龙头开成最小声,轻轻刷牙,轻轻洗脸,轻轻开门,轻轻调了客厅灯光的亮度。 他还要悄悄走进厨房,悄悄淘米,悄悄把米熬上,悄悄把绿豆放进另一个锅里悄悄点火。 真的是,喻辞未来女朋友都未必能做到这份上。 做完这一切,站在门口等油条的时候手机响了,沙发上的人也醒了。 亦忱点开短信: 好的好的,阿姨知道了,谢谢你啊孩子,辞辞很好养活的,你怎么样他照着来就好,我们不娇养。 就是有些话阿姨可能嘱托一下,你别嫌阿姨烦。 辞辞之前住的不是很好,阿姨也知道,但是他坚持那样,也不怪别人哈,现在呢他住到你那里,阿姨希望能稍微微好一点,比如他能按时吃好饭,不要熬夜,开心一点,学不学习我们不在乎的,他开开心心就好。就麻烦你了。 还有就是辞辞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学校例外,外面那些广场啊超市之类的,他没有病,单纯不喜欢,如果你们到了这样的地方他有做一些反常的举动,你多担待。 还有还有辞辞晚上睡觉…… “我睡过头了吗?”喻辞擦着眼问。 亦忱:“没,还能再睡半个小时。” “奥。学长早。”喻辞摇摇晃晃站起来抱着毛巾被进了屋。 亦忱以为他去补觉了,结果没多久人又钻进了浴室,喷头一开,“哗”一声……亦忱什么也没听见,浴室的门这么隔音吗? 亦忱有些后悔,他低头继续看那堪比八百字作文的短信: 还有还有辞辞晚上睡觉不是很老实,小时候不这样的,最近回来我们发现他喜欢缩起来睡,就是放着好好的大床不要,一定要找那些小地方睡,比如浴缸、沙发这类的。你不要管他,能睡好就行,但是也别吓到你。 其他的……对了,我们家辞辞有点粘人,不过这个可能没什么,毕竟他只和家里人这样,别的就先不说了。 还是说了好多。孩子啊,阿姨真的谢谢你,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们都是孩子,你马上还高三了,更要好好的,辞辞补不补课不重要的,你要好好学习,听辞辞说你学习特别好,不能因为辞辞去了影响到你。 阿姨不说了,有时间阿姨去看你们,谢谢啊。 哦,阿姨微信就是这个手机号,可以的话我们加微信聊,方便一点。 亦忱发过去一句话,收到了洋洋洒洒一整篇。 福尔摩斯·亦忱感动之余推断喻辞妈妈很早就醒了,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打完这么多。 原来,有妈妈的感觉应该是这样的。 买油条的大叔骑着摩托唤醒了天边的黎明,亦忱发了微信申请,收起手机出了门。 ☆、我有特权 文五/ 专车 天亮了,周围一切都看的那么清楚。 亦忱今天买的油条和年糕比往常多,叔叔问了几句,亦忱说家里添人了。 叔叔骑着摩托继续串巷,亦忱回了家。 喻辞从浴室出来,换上了那整整齐齐的麻袋布,亦忱嘴角一阵抽搐,没发作,转身进了厨房。 “学长,你不穿校服吗?最近上面会来查。”喻辞靠着厨房的门问亦忱。 亦忱搅搅锅里的粥盖上盖子,用筷子夹起一旁盘子里的海带丝递到喻辞嘴边:“尝尝咸淡。” 喻辞乖巧地张嘴。 “好吃。” 亦忱点点头顺道把筷子递给了喻辞:“这筷子你拿着,一会儿用,别拿错,我懒得洗一遍。”推着喻辞出厨房拎过了喻辞的书包:“我有特权,不用穿校服,语文书给我。” 喻辞把筷子叼进嘴里,低头去书包里翻捣,亦忱一把握住筷子:“张嘴。”喻辞张嘴,“筷子不用的时候手里拿着或者放下,嘴里叼着会扎到嗓子,你是不是个初三学生,这都不知道?” 喻辞舔舔嘴唇把书送到亦忱跟前:“特权?听起来很厉害。” 亦忱从架子上拿了一支笔,打开目录勾画了几篇文章:“必背篇目默写不是问题吧,今天白天你把这些统一默写一遍,一字不落的,然后语文就过了,没什么好补得。” 回头看了一眼锅,“到学校以后把你写过的所有作文,做过的所有卷子,所有科目的都拿给我看,文综开卷,从今天开始把资料带回家,学校只放课本,但是课本晚上也要拿回来。家里有小刀和胶带,所有你需要的东西要全部粘到课本上,上考场的时候你只能带课本,别的太麻烦。” “听懂了?” 喻辞迟疑着点点头:“可我们老师……” “你和你们老师说亦忱说的,你和钟阳现在都归我管了,让他找我。” 喻辞满眼放光,崇拜之情就像是滔滔江水,要把亦忱给淹了:“他不会找你,我们老师最长说的话就是‘你们要以亦忱为目标,以超越亦忱为终点,只要超过他,清北随你报,古桐横着走’。” 正关火的亦忱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彩虹屁差点把锅盖扔了。 早饭吃的很香,比昨天下午喂蚊子似的一点一点要快很多。 亦忱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昨天刚说完自己做什么都慢的人,问了句:“你昨天住进来之前还有多少话是假的?” 喻辞咬着半截油条:“啊?” “你慢吗?一点都不。孩子,撒谎可不是好事情,不能学的。” 喻辞笑了。他他他又又又笑了。 吃过饭还早,亦忱想起来喻辞妈妈的短信,就简单说了几句,喻辞也很简单地听了两句,他抱着那瓶绿豆水背上书包站在了自行车旁边。 亦忱忽然就想到了喻辞妈妈说的“粘人”,具体是怎么个粘法也不知道,毕竟亦忱从小到大基本上一直一个人,陪他最久的是一只狗,不久前也去世了。 说起撒娇狗狗也会,但是说起粘人,他那条土狗好像只会雄赳赳气昂昂地做自己的事情,并没有隔壁那家的猫粘人。 这里不让养动物,他搬来的时候狗送给了邻居,据说他的狗和邻居家的猫相处的很好,狗狗去世的时候猫还在一旁守着来的。 跑偏了,话说回来,这样带着他去学校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亦忱开了自行车车锁,从钥匙链上摘下来一把带环的给了喻辞:“屋门钥匙,大门的昨天给你了,你拿好别丢了。” 喻辞从书包里摸出一大串钥匙,把这一枚挂了上去,亦忱好想提醒他别把这么多钥匙都带身上,但是忍住了。 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一大堆,这就是亦忱。 推着车出门,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在往学校走,喻辞锁上门很自觉地上了后座。 亦忱看了看学校方向,又看了看乖乖等着的喻辞,斟酌道:“你等下拽着我衣服就好,你明白吗?” 喻辞想了想摇摇头:“不明白,但是我不抱腰,昨晚是因为人多。” 亦忱松口气,没解释什么,上车一脚踩飞。 越往学校走路上的人越多,蹬自行车的飞快,走路的手里捧着书,亦忱不忘给喻辞灌输大道理:“骑车不要太快,容易出事情,走路也不要看书,一是对眼睛不好,二是万一走着走着撞到电线杆怎么办,所以,你看到的这些行为都是错误的。” 错误行为的演示者纷纷看过来,见说话的是他,扭头看书去了。 喻辞郑重其事地说:“看吧,他们也怕你。” 亦忱:“……” 你开心就好。 车子停在校外的一溜银杏树下,古桐市遍地都是银杏树,每年春天有樱郊的樱花灼灼,秋天有全市的银杏灿灿,别提多惬意了。 亦忱没有享受过这份惬意。 他特意把车子停在了第四棵银杏树下,锁好。 “第四棵银杏树,你下午放了学在这儿等我,或者我等你,别找错地方。” 喻辞背上书包抱着绿豆水追上问:“放学就回家吗?高二没有晚自习吗?” 亦忱脚下不停:“有,回家吃饭。中午你在食堂门口等我,晚上回家吃了饭再来,记住了?” 喻辞点点头:“记住了。” “去吧,有事儿你就到高二三班找我,记住啊到门口喊我名字,我能听出你的声音。” 亦忱跑在前面扭头回道:“记住了。” 亦忱望着远去的背影,笑出声来,小跟班,还挺好玩儿。 一中的高中部和初中部中间隔着办公楼,离得也不是很远。高中部靠近校门,亦忱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上楼。 迎面班长赵策飞奔下来,擦肩而过的时候扯住了他:“忱哥,哎呦我天,可算等到你了,救救命。” 如果见过赵策再去看喻辞,就会理解亦忱的心理落差,这两个分明就是熊大和光头强,不能比的。 赵策之前练过体育,一身腱子肉,握着亦忱的手不用力都能感觉到疼。 亦忱抽出手来靠在楼梯栏杆上发问:“天塌了?我可扛不住啊!老梁可以。” 老梁,梁桦,高二三班体育委员,铅球记录保持者,掰手腕至今没输过。 赵策摇摇头:“不不不,非你不可。老许发话了,今天上午我必须把下学期开学的文化节比赛名单报上去,上面要做参赛证,咱们班就一个名额,我是看了又看,觉得想拿冠军还得靠你,你救救我吧,我要是找个别人比输了,那丢失的不仅仅是一个保送名额,一中百年声誉也就没了。” 亦忱乜眼:“那我要是比输了呢?” “你不会。” 亦忱轻笑:“这话我喜欢。” “同意了?” “我不是给你面子,我是为了让你多活几年。” “明白,兄弟记住了,忱哥楼上请,我去去就回。” 亦忱把滑落的书包送回肩膀上,悠哉悠哉上了楼。 上午的课亦忱一直在混,语文英语政治历史自习,没有哪科需要他去下功夫学。 为什么学文科?因为古桐大学的文学专业最好。 为什么非要是古桐大学的文学专业?因为喜欢,喜欢就很不讲道理。 英语老师第三次路过他的座位,怕他晒着睡不好,还拿卷子替他挡了挡太阳,然后背着手继续听写单词。 他是单人双桌,这也是特权。 大课间下课,前桌小心的起身随大部队下楼,自始至终也没人叫他。 别问,问就是特权。 等跑完步大家陆陆续续上来坐回座位休息的时候后门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离门近的孙峥看见了就问:“你找谁?我给你叫叫。” 喻辞伸手指了指靠窗最后一排还在睡的亦忱。 孙峥尴尬了一下,刚要说要不你中午再来的时候吴杨进来了。 “喻辞是吧,还记得我吗?鼻血。” 喻辞点点头。 吴杨仰头闷掉一瓶矿泉水,把瓶子准确无误地投进班费来源箱里,问:“找忱哥?” 喻辞还是点点头。 吴杨让他等着,然后走向亦忱。 高二三班陷入了沉默,没人相信吴杨会把亦忱叫醒,但他就是叫了。 “忱儿,醒醒,有人找你。” 亦忱咂咂嘴从桌子上爬起来,把脸上头上的卷子扒拉到抽屉里,迷迷糊糊地看着吴杨,感觉下一秒就要揍人。 吴杨赶紧让开,指着门口:“有人找你。” 亦忱眨眨眼终于看清了喻辞,转转脖子起身走了出去,连同一起带走的还有五十九双眼睛。 吴杨坐回位子上,面对四面八方的提问缄口不言。 亦忱走出去第一句话:“上午课没意思,我趴一会儿,平时不睡的。” 孙峥听到了这句,他同桌也听到了,没多久整个班都听到了——平时不睡?你可能是睡得太多,记不清了。 但是喻辞信。 他对亦忱说:“翁老师觉得我和钟阳一起搭档后学习有明显的退步,想让我换个搭档。” 亦忱挑眉:“翁老师?翁霞?你没说你俩一起补课吗?” “对,就是她,我说了,老师不相信。” 亦忱笑了:“她想让我和她说是吗?” 喻辞点点头。 亦忱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马上上课了,我下了这节课就去找她。” 喻辞点点头,跑掉了。 亦忱伸着懒腰进教室,碰上学委赵关关到后面饮水机节水,顺口问:“下节什么课?” 赵关关没接上话,随即进来的政治老师王蔷说道:“我站在这,不如你猜猜下节什么课?” 亦忱笑着:“当然是政治。王老师,高中部和初中部同科老师办公室离得不远吧?” 王蔷:“不远啊,怎么了?” “那您能见到翁霞老师吗?” “能。” “这就好说了,您回头能不能和翁老师说一声,就她们班有两个学生在我这补课,是一对学习搭子,人孩子和她说了,她不信。” 亦忱不是不能去找翁霞而是不想去,这俩人之间的纠葛能追溯到亦忱初三那么远。 月考,亦忱做完题以后在草稿纸上画王八,没收住手画到了卷子上,然后就那么交了,那一次他政治大题零分,可他凭借着满分选择题依旧拿下了全班第一,年级和第一名差一分,而当他的光荣事迹传出来的时候,那依旧是第一。 当时的政治老师就是翁霞。 那以后这俩人就看不对眼,翁霞刚大学毕业没几年,心高气傲就是容不下亦忱,几次三番找亦忱的不是,但亦忱比她还傲,上到校长书记,下到班长学委,谁都不管用。 要么你就开除我,要么就别管我。 开除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学校偏向了亦忱。 王蔷想了想:“要我给你传话?” 亦忱点点头。 “不好传。” 亦忱:“嗯?” “这嗓子啊不知道怎么了,总是特别疼,疼起来连话都说不了……” 亦忱了然:“这节课讲什么?” “题。” “您歇着,我来。” “那两个学生叫什么?” “其中一个是她们班班长,翁老师知道。” 王蔷在亦忱位子旁边的空座上坐下来,说:“谁啊这么大面子,能让你补课?是这人有什么魅力还是你缺钱啊?” 亦忱已经走到讲台上了,拿起一根粉笔掐头:“都有。” 全班的人都在听他和王蔷说话,信息量巨大。 ☆、亦老师的课堂 文六/ 上课 这节政治课上的十分顺畅,听懂了也说听懂了,没听懂也喊听懂了。王蔷坐在最后喝着碧螺春,感叹世态炎凉。 如果课上成这样,三班别想好了。王蔷踩着高跟趁亦忱看题的空巡视,走到赵关关身边的时候问:“错的题都会了?” 赵关关低着头上下点了点。 王蔷指着其中一道:“这个为什么不选A?” 赵关关哪里知道为什么不选,她一门心思都在听讲台上那个人说话,声音温温的,特别好听。 “这个……”赵关关假装读题,心里开始拜佛。 拜佛不如拜亦忱。 亦忱放下手里的卷子往过来走两步:“这题我没说,我挑着讲的,我把我认为应该讲的讲完剩下的他们再问。” 王蔷抬头和他对视,亦忱明媚地笑着,王蔷:“有计划就好,继续吧。” 亦忱点点头站回讲台。 其实亦忱是挨着一道一道讲的,王蔷心知肚明,她没有戳破是因为赵关关是个女生,亦忱都知道给女生留面子,何况她自己还是个女人。 只是面子在考试面前没有一丁点用处,亦忱的绅士也没有用。 整张卷子讲完了,亦忱返回去把赵关关没有回答上来的那道题又说了一遍,问:“还有不会的吗?抓紧提问,过了这村儿可没这店儿。” 孙峥举起卷子甩了甩:“亦老师,大题你还没讲呢。” 其他人跟着起哄。 王蔷也不管,端着玻璃杯看戏。 亦忱翻到背面溜了一眼大题,在一片哄闹声中淡淡道:“这大题需要讲吗?” …… 吴杨第一个笑出声来:“你这次月考政治可是95加,扣分还是因为王老师觉得不能让你骄傲,但是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们这85加。” “就是,我这次还80加呢。” 亦忱看看这伙人,继续输出:“好意思说,王老师出题喜欢翻旧账,你们一个个不好好听,讲过就忘,当然丢分了。拿出你们那错题本,绝对一模一样的题。” “有吗?”梁桦真的去翻错题本了,三分钟以后,“艹,还真是,亦老师,您这脑子里装的是记忆芯片吧,这都能记住。” 亦忱把卷子折起来放到一边:“还有问题吗?” 一个两个都在翻错题本,哗啦啦的声音盖过了亦忱的声音。 中间一列第三排一个盘着丸子头的女生在一众翻页声中举起了手,她问了一个问题,但是因为声音小,亦忱没听清,特意下来凑近让她重新说了一遍。 女生两颊肉眼可见的绯红爬到了耳朵后面,亦忱忙后退两步拍了拍桌子:“你们下去翻,烦不烦。” 周围安静下来。 亦忱问:“你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女生叫冯帆,班上前十名,考古桐大学有些吃力,但又很努力,整天除了埋头苦读还是埋头苦读,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周围安静下来了,冯帆突然紧张起来,她绞着衣角低着头努力让视线在试卷上聚焦,然后小声说道:“可以问你试卷以外的其它题吗?” 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问完就没声了。 说起来这样的学校这样的班,多多少少是紧张的,但是在进入高三以前大家还是会坐在一起讨论题,或者成绩好的给成绩差的讲讲题,带带。 亦忱是个例外。 他并不高冷,也并不难说话。 问题是没人找他说话。男生还好点,对于女生来说简直就是绝缘体。 根深蒂固的想法——学习好的都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可亦忱不是,他就是独处惯了,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也懒得和别人往一块儿凑。 吴杨赵策这种都是主动找的他,然后在他那张损嘴下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终成正果,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亦忱眨眨眼,在许许多多目光中看向王蔷:“王老师同意我就可以,毕竟王老师的课。” 王蔷丝毫不介意:“你们能学会就好,不用问我。” 亦忱笑笑:“那你问吧。” 话落四面八方七嘴八舌铺天盖地乱乱糟糟把亦辰包围。 亦辰深呼吸,渐渐有些烦躁。他酝酿着怎么让他们停下来,却想到和喻辞说话的时候都不这么思前想后。 吴杨坐在最中间,见他不悦,吼道:“你们一个一个来行不行,干嘛呀,造反呢。” 赵策和课代表陈章也起来维持纪律,再看后面坐着的王蔷,不见了。 吴杨一嗓子控制住了局面,亦忱松口气站回讲台:“还有二十分钟,一人一道不现实,你们要是不想问老师可以下了课再问课代表,或者……我。” 底下像得了宝贝,疯狂点头。 亦忱忽然有些郁闷:为什么不见喻辞这么激动呢?难道高中部和初中部之间隔了东非大裂谷?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麻烦。 王蔷在离下课五分钟的时候翩然而至,她心情不错,尤其是看到亦忱以后。 “怎么样?大家这节课过得如何?” 反应是很满意,很满足。 王蔷站上讲台笑意满满地看着亦忱:“不愧是一中顶梁柱,来一中差不多五年了吧,校长都换俩了。” 亦忱象征性笑笑。 “本来打算讲讲题带着复习一会儿的,既然大家都用来讲题了,而且很充实,那剩下这五分钟自由掌握吧。” 有学生看看表——还有五分钟嘛! 王蔷送亦忱回到座位,说:“你的事情我给你办妥了,这节课你也替我上了,两清。至于你让他们私下问你题那是你自己揽的,和我没关系。” 亦忱站着,微笑。 “还有我再回传一个消息,刚刚翁老师说了,她们班那个班长是根苗子,如果你真要给他补课的话想让你给力一点,马上就要中考了,她希望那个班长能留在一中。” 亦忱这回不笑了,拿过一摞试卷整了整,道:“我收了人家钱肯定是要好好教的,这个她不用担心。” 王蔷靠在桌边还得抬着头和他说话:“这都多久了,还生气呢,一个老师一个学生你差不多得了,她那不是也让主任说了嘛,再说了确实是你先在卷子上画画的,这没冤枉你吧。” “没。” “好了好了,我住嘴,咱俩之间没恩怨啊!” 亦忱半边嘴角弯弯:“知道,我不傻。” 王蔷撇撇嘴。 “对了,你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带着的那个男生是谁啊?你不是一向独来独往吗?” 亦忱抬眼:“我来的不晚啊,您怎么知道的。” 王蔷轻呵一声:“算了吧,办公大楼都传遍了,你可是一中的宝贝,有点风吹草动还不得是满校风雨啊。” 亦忱做了个不在乎的表情,转身靠在窗台上抬起一条腿踩着凳子腿。 他说:“您回去和您的同事们说说,放过我吧,我这好端端的青春还剩下一年,可别再葬送在这地狱式的一中了。” 恰好下课铃响了,王蔷秉持着坚决不拖堂的原则,拿起卷子指了指亦忱,转身走了。 这个课间亦忱有些许的忙,忙到喻辞偷偷来找过他一回,他醒着都没看见。 第四节课是历史,历史老师上来直接把他“PASS”掉:“咱们班59个人,平均分以下的有15个,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15个人的历史在拖你自己的后腿,历史难吗?亦忱,历史难吗?” 亦忱正打算趴下去睡会儿,突然被cue,张嘴:“不难。”说完后悔了。 历史老师叫楚岚,女性,比王蔷要强势。 楚岚拿着手里的一摞卷子指了指亦忱的方向:“听听,为什么人家能答出满分卷,你们就只能及格,都是人,你们是尾巴骨没进化好吗?啊?” 最后的“啊”通过楚岚的扩音器传到教室后墙又弹回来,很给力,亦忱也吓得一哆嗦。前桌憋笑,被亦忱踢了一脚凳子。 楚岚还没说完,她很生气,后果就是:“算了,我不想讲了,本来打算给你们找找问题所在的,你们自己看,什么也不是,魏雨,卷子发了,亦忱。” “到。” “上来给他们讲讲为什么他们会做错。都仔细听着,敢走思全到楼道罚站去。” 亦忱很后悔为什么不自己去找翁霞而要惹上王蔷,老话怎么说?有一就有二,他很郁闷,也只能郁闷着。 亦忱真的不是吊炸天的高冷学霸,他只是随性子而已。 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其实楚岚也没自信能叫得动亦忱,她就是在办公室听王蔷说了一嘴。眼下她看上去八风不动,心里发慌。 “好嘞。” 楚岚松口气端着学校统一批发的玻璃杯走到了后面,上节课这里坐的是王蔷。 一回生二回熟的绝对不只是亦忱,还有在座的59位。 之前只是觉得亦忱不好惹,一节政治课让大家对他的感觉稍微微发生了点变化,只是一点点,就比政治课好了很多。 “懂?” “懂!” “懂?” “没。” …… 终于这节课在亦忱面无表情的讲解中过去,可能是因为讲台上站的是学生底下轻松很多,也可能是因为大家对亦忱突然之间的改观,总之是其乐融融地又结束一节课。 下课的时候亦忱嗓子有些冒烟,可偏偏他没有带水杯的习惯。 楚岚很满意,鼓励性地拍拍亦忱的肩踩着恨天高走了。 “兄弟,哥们服你。”楚岚一走高二三班彻底疯球。吴杨趴到亦忱旁边那张空桌子上竖起了大拇指。 亦忱不想理他,脸朝窗户那边,圈着胳膊,迎着骄阳,闭上眼。 吴杨丝毫不觉得尴尬,转头和围过来的其他人嘚啵嘚,正说得起劲亦忱突然坐起来问:“初中是不是没有第五节自习课?” 吴杨愣了愣:“有啊,但是比咱们早下课二十分钟。” “哦!”亦忱又趴了回去。 第五节自习课一般都是班主任值班,班主任不来的时候班委轮流值班。大概是听到了一点风声,高二三班班主任老许同志踩着上课铃声抱着大茶缸从后门进来。 老许,许志,秃顶,浑圆的身材,笑起来很憨。 老许把大茶缸往亦忱桌子上一放,神色严肃,道:“赵策,文化节参赛人员定了吗?” 大茶缸和桌面的碰击声把本来就没睡熟的亦忱唤醒,亦忱抓一把头上东倒西歪的毛发,强忍着没发作。 赵策看看老许又看看亦忱,自觉地坐回去刷题去了。 亦忱有些烦躁,含含糊糊的叫了声:“许老师好。” 老许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今天上午挺忙哈。” 亦忱抬眼看一眼,低下了头。 “我也就是听说,听说,王老师和楚老师高兴坏了,满楼的夸你,说你天生就是当老师的料子……” 阿巴阿巴…… 亦忱没直接睡下去,随便拿了本书放在跟前打开,老许的话从右耳朵进去左耳朵出来,说了好大一堆。 终于到了收束环节,老许说:“听说过几天领导视察学校想在高二找个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我不穿校服。” “就一会儿,八百字,三分钟就下来了。”老许突然的卑微闪到了59位的腰,有人偷偷来看,小声议论。 “不穿。” 老许把亦辰的书合上,强迫亦忱好好听他说话:“你来一中五年了,这五年里校长都换了两位了你依旧是你。” “这话好像王老师和我说过了。” “是吗?不重要,我是想对你说你现在就相当于古桐市第一中学的活招牌,甚至说你是整个古桐市的活招牌也不为过,我只带了你一年,但是这一年里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尊敬师长,友爱同学……” “我能提个要求吗?” ☆、你是主席哈 文七/ 要求 “要求?什么要求?咱们将心比心,可不能太过。”老许警惕着,生怕亦忱说出什么不可理喻的要求。 亦忱侧过身子正正经经地说:“以后每天上午第五节自习课我提前半个小时下课。” 老许微微松口气:“就这?” “就这。” “只要你让我提前下课,视察的时候我穿着一身校服站到领导面前随你摆布。” 老许眯着眼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坐着想不过瘾站起来绕着教室转了转,最终站在亦忱身边把大茶缸的盖子拍到茶缸上:“成交。”末了补充一句,“反正你在教室也是睡觉。” 这句话像是掩饰什么,也像是在解释什么。 然而三班的59位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们放在心上的是——亦忱要穿校服了,还是全身。 活久见。 既然说好了那就要当天生效,离下课半个小时的时候亦忱把书往抽屉里一扔,大长腿划过凳子面朝后门站起来。 讲台上老许正研究某个学生的等高线是怎么圈出来的,被亦忱的动静引得抬头:“正好你下课了,来来来,帮我看看这犊子怎么画的,迷宫似的。” 亦忱看了一眼表,走了过去。 拿过卷子扫了一眼,淡定地说:“我是人,不是扫描仪。” 老许莫名被呛,幽幽地说道:“那看来就不是我的错,我的眼还没到老花的地步。” 亦忱转身朝后门走,一句:“快了,您不妨试着喝点决明子,听说明目。” 老许骂了一声,全班都笑了。 老许从前门追出来:“低调,别咋呼。” 亦忱从后门回身回道:“放心,学生会抓谁也不会抓我呀!丢不了分。” 是了,学生会抓谁也不会抓他。 虽说是个挂名吧,但到底还是主席,虽说一件事没管过一次会没开过,但政教处的王主任就是把他按在这个位置按了两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王主任看着他从初一的小土豆长成高一的参天大树,然后顺手一提,成了学生会主席。 副主席有异议吗?没有,副主席巴不得他去开次会,却又无能为力。 往届正副主席相亲相爱,到了亦忱这,副主席就像个被抛弃的糟糠妻,主席是个什么玩意儿?没见过。 三班后门离楼梯近,一出门就是,亦忱脚尖沾地别提跑的多欢快。 但是天不遂人愿,下到高一楼层的时候他那素未谋面的值班小伙伴们叫住了他。 可能是终于逮到了一个人,小本本上能记一次,这些小伙伴异常兴奋。 “哪个班的,不知道上课时间不能出教室吗?”一个女生问他。 他没太好意思地转身,一言不发。 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说:我是你们老大,我想去吃饭? 或者:把你们副主席叫来见我。 还是:女孩,你居然不认识我? 亦忱转转眼珠子,始终沉默。 那女生是高一的,手里的笔已经在本本上准备好了,结果一看这张脸钉在原地。和她一起来的那几位也不例外,总之就是没人说话,气氛DOWN到了零点。 远处一个男生见他们不动,出于好奇过来看看情况,结果一见到亦忱笑了:“我的天,稀客稀客,您老这是来视察工作的?欢迎欢迎。” 亦忱和沈冰对视一眼。 沈冰,那个传说中如怨妇一般度过高二学生会时光的学生会副主席,开会的时候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日子没法过了,姓亦的高三还连任吗?我要举报他,受不了了。” 沈冰遣散了围观小伙伴,推着亦忱下楼。 “好学生早退啊!”沈冰打趣道。 亦忱余光瞥见他:“好学生也会饿的。” 沈冰送他一记白眼:“我一直想高二放假之前我还能不能见到您这尊大佛,苍天不负,我心满意足了。” 亦忱抿抿嘴唇,自知没理。 “你不是真的去食堂吧?”沈冰和他一起出了高中部,一路上路过不少值班的学生会,每一个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仿佛天神下凡,又仿佛他们身上开着什么花,不多时整个高中部传遍了。 老许坐在教室里放弃了那张等高线,他喝一口茶吐掉不小心喝到嘴里的茶叶,道:“你们说说,都是人,为什么亦忱就有这资本,不过是从四楼走到一楼,这才多久,整个楼都知道了,你们呢?你们走一趟除了给我扣个分回来啥也没有。” 孙峥心思一直不在题上,见老许开了话匣子,也就不憋着了,他靠在墙上说道:“主要是咱没人家那股劲,我不信他生下来就这么牛气,人家下的功夫咱没下过,所以咱也不眼气。” 老许笑了:“你倒是心大。” 吴杨接话:“不是他心大,我们都这么想,亦忱一没作弊二没找关系,就是能连续五年霸着全市第一不撒手,我要是有他这本事,我能飞上天,跟您提要求还提这个?那不得好好想想敲您一笔。” 老许瞪了他一眼。 赵策也说话了:“这话确实没毛病,亦忱是学生会主席,他就是这节课一分钟都不上也没谁能说什么,但是人家就不,就得和您说一声,然后掐着点走,不仅和您说了,还给了您一个台阶,其实亦忱一点都不傲,相反的他人特别好。” 吴杨补充:“除了偶尔炸毛。” 教室里笑成一团。 话题主人公丝毫不觉他已经被他的同学夸上了天,被沈冰嘟囔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站到了食堂门口,看时间早到了三分钟。 因为一中人多,早晚有回家的还好,中午基本都在学校,所以午饭会把初中和高中错开。初中的都是小孩子,长身体,早吃,高中的晚二十分钟。 亦忱几乎没在食堂吃过饭,都是买了直接带回教室。 突然多了个小跟班,带回教室不大好,只能放食堂。 本来他忘了这件事了,历史课课间睡觉的时候不知道听了句什么突然想起来好像一中有这个传统,他初中的时候经历过。 门卫叔叔打了饭回门卫,食堂里渐渐活动起来。 几个借着学生会名义提前下课或者不是他值班却没上课的学生结伴冲到了食堂门口,亦忱压根也不认识谁是谁,但是对方认识他。 两边在食堂门口碰上,亦忱毫无感觉,对方却尴尬无比。 “学……主……主席好。”来人自觉很乖巧的打招呼。 亦忱本来在看初中部的楼门,被这么一叫收回视线点点头,似乎是带了几分高冷。 他不动人家就不动,他站着人家就站着,像被他罚站一样。 终于初中部的下课铃响了,亦忱松了口气,见他们还站着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主席。 “你们怎么还在这?进去吃饭吧!” 对面不知所措,但反应不慢,点点头:“好的,主席再见,下次不会了,谢谢主席。” 亦忱心说:你就是再来十回我也记不住你。 初中部的楼门像泄了闸,涌出好大一团洪水,如果体育考试有着劲头,绝对满分。 或大或小或高或矮的娃娃们拎着饭盒争先恐后的朝亦忱奔来,亦忱连忙让了让地方。 他安慰自己:长得够高,应该能看见。 差不多人都散完了,亦忱也没看到他的小跟班。凭运气拉住一个人问他是初几的,好巧不巧就是初三四班,那人说喻辞还在教室,好像说等高中部下课再来。 亦忱走向初中部大楼,逆着人流往上。曾经这里他也是霸主,三年之后这里只是曾经。 初三四班在五楼,冲着楼梯口。 亦忱当初是初三五班,和四班正好错开。 整栋楼都走的差不多了,四班的前门口传来两个人的讨论声,在这栋安安静静的大楼里尤其明显。 “这里你算错了,所以最后结果就错了。” “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算错了都能算到选项有的答案。” “那可能是运气好吧,万一你算了半天结果发现选项没有答案,你还得再算一遍,后面的大题就没有充足的时间了。” 亦忱笑笑,悄悄走进去。 “出题人清清楚楚的知道你们会在哪出错,不是你运气问题,是你没学会。” 亦忱的声音乍起,两个人一哆嗦同时看过来。 “学长!” “学长?” 亦忱点点头,拿过他们的卷子看了看又放回去:“钟阳你不是回家吃饭的吗?” 钟阳指了指一旁的书包:“嗯,但是喻辞说他想再学会儿,我也跟着多学一会儿,我妈会等我的。” 亦忱转向喻辞:“课上没完成?” 喻辞摇摇头,扬起一张笑脸:“我以为你们下课会晚,就想着去食堂门口不如多学一会儿,等快下课了我在过去占位子。” 亦忱呼啦一把喻辞的黑毛,说:“行了,吃饭去吧,下午再学。” 钟阳和他们道别,抓着书包冲出教室,仿佛慢了教室里这两个人会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喻辞弯腰从抽屉里拿出那瓶绿豆水递给亦忱,亦忱挑眉表示疑问,喻辞说:“我第三节课去找你了,想问问是不是等你们下课了再去食堂,然后见很多人问你问题,还有人说你讲了一整节课,你没带水杯,这个你喝吧。” 亦忱看看那瓶绿豆水又看看喻辞,五味杂陈。 他舔舔嘴唇接过杯子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沁入心肺的凉和爽。他把盖子拧好放在了喻辞桌子上:“喝一口就行了,我一天说不了多少话,没碰杯子,你不嫌弃的话还能喝。” 喻辞笑着点点头。 收拾好东西往外走的时候亦忱才发现他的位子真的在第三排,虽说自己最后一排不能嘲笑人家第三排吧,但对于喻辞来说到底是不一样。 可能是绿豆水的后劲大,他把手搭在喻辞肩膀上指着第一排最中间的风水宝地对喻辞说:“这个班的这个地方你就不要再想了,下次考试你会在那栋楼高一某个教室的这个地方。” 喻辞:“其实第三排挺好的,看黑板不用仰着头,也不用吃粉笔灰,挺好的。” 亦忱哑然失笑:“英雄所见略同,我就喜欢最后一排。” 喻辞跟着笑,磨磨蹭蹭终于出了教室。 下楼梯的时候亦忱和喻辞商量:“以后你下课就直接去食堂门口,我在那等你。” 喻辞不解:“你不上课了吗?” 拐了个弯:“自习课上着没劲,再说了,我是学生会主席,上不上无所谓。” 喻辞恍然大悟:“我忘了你是主席了,我们班那几个学生会成员经常抱怨你,说你从来不露面。” 亦忱眉飞色舞,自豪地说:“开会是什么?没劲,还不如在教室待着呢。” 喻辞却不和他一丘之貉,一本正经地说:“可是你依旧是主席,俗话说在其位谋其职,你既然当了主席为什么不去呢?” 亦忱只觉得这小跟班越来越敢和他说话,不动声色地回道:“因为啊这个主席不是我想当得,是政教老王替我按上的,我连面试都没有,中考前就已经内定了。” 喻辞一脸的“哇哦”,亦忱狐狸尾巴晃了晃:“行了,再不快点走高中部都下课了。” 两个人同时从初中部出来,有打了饭回教室的学生看到了,有些还目送他们进了食堂。 ☆、金屋藏娇吗? 文八/ 香菜 食堂上下两层楼,一楼主营米食,二楼主营面食。一楼坐男生,二楼坐女生,分得很清楚。 他们两个没有饭盒,用食堂的餐盘一个需另外花五角钱。 亦忱大方的拿了三个。 并肩上到二楼,站在楼梯口亦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爱意”,至于这些“爱意”几分是因为青春悸动几分是因为颜值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女生里初三的拔了头筹,可即便是作为初中部的大姐大,也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和亦忱打一声招呼,学生会的更是恨不得躲到餐桌下面。 亦忱打量一圈,问喻辞:“有想吃的吗?” 喻辞看了看指着5号窗口的炸鸡腿说:“我可以拥有吗?” 亦忱点点头,喻辞开心的从他手里拿过一个餐盘跑过去,亦忱不敢落下:“你拿饭卡了吗?慢点。” 这一声招来不少小女生的侧目,亦忱却浑然不觉,他充当着一个刷卡机的角色,拐跑了初中部的宝贝。 “面呢?有想吃的面吗?” 喻辞摇摇头:“我喜欢吃米饭。” 亦忱在隔壁窗口要了一份炸酱面,可等面到手之后他迟疑了,白次溜溜的面条上不仅趴着酱料,还有——香菜——好多。 之前买饭为了省时间都在一楼,久不吃这东西,忘了还有香菜这种植物的存在。 没办法,也不能倒了,只好端着跟喻辞下了楼。 距离高中部下课还剩不到十分钟,喻辞买了一份老干妈炒饭。亦忱不是很想让他吃辣的,可没拦住,只好在刷卡的时候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下不为例。” 喻辞略显乖巧。 他们选了一个较为角落的位子坐下,亦忱让喻辞等着,然后拿着多出来的餐盘跑到卖炒菜的地方买了黄瓜、生菜、炒西蓝花和炒茄子。 回到位子后他献宝似的拿起一片生菜,用筷子把面条上的酱料在生菜上抹匀,夹起黄瓜放上去,小心翼翼地卷起来递给喻辞。 喻辞仰着小脸张开嘴,亦忱道:“自己拿着吃。” 喻辞“唔”一声,接过生菜送进嘴里。 “这里还有生菜吗?” “有,你没见过?” “没,以前要么阿姨送饭,要么蒋将买了拿给我,他买什么我吃什么。” “蒋将是?” “齐阿姨的儿子,上初二。” “蒋将……所以注定和元首无缘,这名字起的不好。”亦忱的毒舌让喻辞差点没把那口生菜吐出来,亦忱备着纸巾送上去:“你慢点,吃东西的时候就不要说话了。” 喻辞接过纸巾擦嘴,点点头。 等嘴里咽干净了他神神秘秘地往前凑了凑说:“其实我吃饭很随意的,蒋将他喜欢英国绅士风,就学着那些英国人,时间久了我就被传染了,所以昨天喝粥的时候才会那么……” “那么什么?”亦忱挑逗着。 “额,那么……” “忱儿~” 他们只顾着说话,没听到高中部的下课铃声,而且即便已经坐的很角落了,还是被吴杨他们一眼就找到:“我们去买饭,一会儿找你。” 亦忱并不乐意。 他没再和喻辞纠结形容词的问题,抓紧时间抽出一张纸巾摊在桌子上,然后一点一点往外夹香菜,喻辞的眼就随着他的筷子移动而移动,继而灵魂发问:“你不吃香菜吗?” 亦忱想把那筷子香菜扔喻辞盘里,哭笑不得:“我都快夹完了,你说呢?” 喻辞忍笑:“你不吃可以夹给我,或者拨到一边,我吃的时候夹,你这样一点一点的往外夹既耽误时间又麻烦。” 亦忱表示无语:“你不早说。” “你也没说你不吃啊,那盘面端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吃香菜呢,绿油油的。” 把最后一点夹出去,亦忱感觉有些心累。 吴杨要了一份米饭加菜外加两个馒头,赵策只要了米饭,孙峥跑到二楼要的炸酱面,下来以后一脸愁云:“香菜最近大减价吗?”已经坐好的几位吃吃的笑起来。 梁桦和吴杨差不多,多了一根鸡腿。 吴杨的话匣子总是来得很及时—— “喻辞,又见面了。” 喻辞点点头:“学长好。” 吴杨问亦忱:“今天早上你自行车后座坐的不会是喻辞吧!” 亦忱把酱料拌好,吸溜了一口:“为什么不会。” 吴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您老人家也有和人搭伴来上学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此生最亲近的人就是养老院的阿姨呢。” 亦忱看了吴杨一眼,吴杨闭嘴。 但沉默是暂时的,话痨是永久的。 “你早下课那么久都没把饭吃完吗?速度有点慢啊!要是我早吃完踏着下课铃声昂首阔步地回去了。” “你不会是为了和喻辞一块儿吃饭吧!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整个高中部都传遍了,每个人都在为您老送行……呸,为您老……反正就是都知道你提前下课了,还没人敢管。我还听说那几个让你站住的小美女吓哭了,你这威力是不是有点过分。” “你不吃香菜为什么买这个?” “你……” “吴杨,你好烦。”赵策忍不住提醒他,“你话好多,能不能学学人家小朋友,安安静静地吃饭,偶尔……夹一根亦忱盘里的……面条……” 面条的主人重新拿了一双筷子给喻辞,喻辞心无旁骛地夹着面条,吃完后还会时不时的给亦辰夹夹菜。 高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各种情窦次第开来,五颜六色在各自心房绽放的噼里啪啦。 可是亦忱的情窦睡得有些死,总是不舍得绽开。 在座的这几位好汉全部怀揣着一颗亲哥的心观看这部《我的贴心小弟弟》,只有亦辰举着自己的筷子难以下筷。 MD,这才一天时间,怎么了? 寂寞成瘾,突然被治愈了吗? 为什么有那么一下心跳加快? 病了? 眼前这家伙怎么可以这么自如的给自己夹菜? 这难道不该是一家人才能做的事情吗? 我会给吴杨夹菜吗?那夹过去的可能是毒药。 吴杨会给我夹菜吗?他会更爱惜自己的手。 为什么喻辞会给我夹菜? 他还笑。 这里坐在了这么多人他还笑。 等等,我刚才是不是给他卷了一个生菜叶? 所以,我为什么要给他卷那片生菜叶呢? 吴杨他们为什么盯着喻辞看? 喻辞在吃鸡腿……说好的不学绅士呢?你这一丝一丝的啃是几个意思? “忱儿,忱儿?” “哦,怎么了?” 吴杨狐疑地看他一眼:“没什么,你这弟弟哪找的,能让我带回家吗?他也太奶了吧!” 梁桦也在啃鸡腿,但是相比较起来可能略显粗犷,他把骨头扔在一旁,往嘴里塞了一勺米饭,跟着大部队打量喻辞,亦忱忽然有些憋闷。 但是喻辞丝毫不觉。 他吃起东西来能把自己个外界隔绝,就像是他坚信天塌下来有亦忱顶着,他只需要好好啃鸡腿一样。 吴杨出于好奇戳了戳喻辞的手腕,问:“弟弟,你这么吃饭能在午休前吃完吗?” 这个问题和昨天亦忱的问题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吴杨不是亦忱,没有亦忱的震慑力,所以喻辞选择忽略。 “不是吧,你连我说话都听不见?” 喻辞点点头。 吴杨:“……” 赵策:“……” 孙峥:“……” 梁桦:“……” 亦忱:“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吴杨,吃饭吧,等下还有午休呢。” 吴杨放弃了对喻辞的询问,搅了搅自己的米饭,说:“怕什么,午休迟到了也没关系,主席大人在呢,说起来我认识你两年了,第一次想起来你还是个官儿,我真的好想写本小说,书名就叫《致这两年我扣掉的分》,你说说你,占着…不…,是吧。”他怂了一下,“要是搁我手里,我一早横着走了。” 孙峥友情提示:“你在教室也这么说的。” 亦忱难得的好奇:“说什么?” 孙峥:“说要是有你的成绩,他能飞上天。” 喻辞忽而抬头:“我也能。” 吴杨有些委屈,他问喻辞:“你理他为什么不理我,他有我帅吗?” 喻辞抬起头好好看了看,什么也没说,把头又低了下去,刨一口米饭嚼了咽下去,很真诚地说:“学长最帅,你们都好。” …… 亦忱听懂了,大家都听懂了,除了喻辞之外,都不怎么淡定。 吴杨尤其气愤,他顾不上吃饭了,饶有兴致地问喻辞:“小朋友,你在你们班学习好吗?” 吴杨的胳膊差一点点挨到亦忱的饭,亦忱没了吃饭的兴致,干脆放下筷子,他就知道和吴杨一起吃饭什么胃口都没有。 但是喻辞要吃饭,亦忱就担当起了喻辞的“经纪人”—— 吴杨:“你学习好吗?” 亦忱:“第一。” 吴杨:“!!!果然优秀的孩子都和优秀的孩子玩。” 吴杨:“你住哪?我经常找忱儿,昨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你。” 亦忱:“我家。” 吴杨:“???住哪?” 亦忱:“我,家。懂否?” 吴杨啧啧:“亦老师,你这就不地道了,家里有这么好看的弟弟不介绍给我们,金屋藏娇啊,那我每次去你家也没见过,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一点点都不知道。” 亦忱面不改色:“昨天你回家之后。” 吴杨震惊jpg. 吴杨:“你经过人家父母同意了吗?你这叫拐卖儿童。” 亦忱拿起吴杨的馒头塞进吴杨嘴里,嫌弃道:“十五了,比你还成熟。” 吴杨:“你不爱我了,分手吧。” 亦忱满脸的问号:“我什么时候爱过你。” …… 亦忱靠在椅背上欣赏对面的吃播,赏心悦目之余有些饿,他重新拿起了筷子。 ☆、学生会牛气吗? 文九/ 主席 吵闹着吃过饭亦忱跟喻辞回教室拿卷子,教室里已经坐了许多人。 亦忱站在门外等,走廊来来往往的人不知不觉间增加了一半,亦忱做猴子做的不舒服,抬脚闪进了四班教室。走廊上的眼睛又恨不得长到教室里。 初三的孩子怎么能这么疯?简直不可理喻。 亦忱腿长,勾一脚前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喻辞听到声音看过来,没说话继续闷头拿卷子。 教室里倒是安安静静,静到黑板上方的钟表滴滴答答走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是传说中那个活招牌来自己班了,他们兴奋着,也仰慕着,谁都在刚踏入一中的时候想象过成为第二个亦忱。 可亦忱只有一个,永远只有一个。 “全了。”喻辞抱着一摞勾勾画画的卷子捧到亦忱跟前,“钟阳的说放学给你。” 亦忱点点头,随意翻了翻。 午休铃响起,走廊一阵哄闹后安静下来。 四班学生会值班成员看了亦忱好久,见他不说话,自己悄悄从后门摸出去。本打算通个风,告诉大家四班勿扰的,可到底晚了一步,负责查人数的男生“Duang”的一声踹开了四班的前门:“班长呢?人全了吗?” 班长呢?班长正在主席面前听凭发落。 主席呢?主席在心无旁骛地翻卷子。 这一声响动让整条楼道为他允悲。 喻辞见怪不怪回到座位拿了一张白纸,站在讲台上数了数人数,然后问:“施露露还没销假吗?” 施露露同桌摇摇头:“没有,说是下午上课就来了。” 喻辞点点头附身把应到实到请假工工整整地写上送出去。 那男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脸上很挂不住。 他是高一的,初三的时候在原学校没少被学生会欺负,中考好不容易离了破学校到了这里,第一件事就是申请了学生会,而且负责了初三八个班早中晚各个自习课的人数清点。 踢门只是他从原学校学生会身上学到的一点皮毛。 亦忱靠的位置本就在门口,这个男生踢门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可能是碍于面子,他没说话。他以为来的是某位领导,不曾想抬抬头看了个寂寞。 其实他踢门就算了,亦忱不爱管闲事更不爱插手这些,可他趾高气扬地让亦忱很不乐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今天才想起还有这么个捡来的职位,结果一而再再而三的竟开始了“整治之路”,学生会就这样吗?没人管过他,他不太了解,可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太美好了。 “道歉。”亦忱头也不抬,冷冷道。 男生:“……” “能听懂人话吗?”亦忱收起了卷子,终于把目光分给了男生。 一中凡事以学习为先,老师们恨不得所有人都像亦忱这样,而碰上那些管不了的只能交给学生会,学生会又差不多完全代替政教处,在管纪律和卫生等方面几乎能和老师抗衡,权力不小。 学生会里两极分化很严重——基本上一小半特别优秀的撑面子,一大半特别捣乱的撑场子,亦忱完全就是王主任拉来撑面子的,领导来了一说:我们学生会领导是亦忱,就是那个第一,倍儿有面。 而且,这种平时什么都不管,乍起一道惊雷的不仅倍儿有面,还最吓人。 因为没人知道他的性子,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 男生犹豫了一会儿声音小小地说:“我是来查人数的……”气势完完全全不足以和覆了一层冰霜的亦忱相抗衡。他的不识趣让他输的很难看。 有人跑去高中部叫沈冰,彼时沈冰正打算在教室趴一会儿,听到“亦忱……主席他去初三四班了,袁子航正好查人数,一脚就把门踢开了……反正就是很不乐观,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冰下巴差点掉地上,他不自信的反问:“你是说亦忱?” “是。” “见鬼了今天。走走走。” 因为这一插曲高中部在午休时间无声的热闹了一番,消息传到高二三班,一个个比拿了流动红旗还激动——有靠山了。 袁子航和喻辞道了歉,但亦忱没让他走,而是问:“你只用和他一个人道歉吗?” 袁子航:“???” 亦忱冷哼道:“午休时间,如果是你在休息,我在你耳边踢一脚你开心吗?” 袁子涵:“……” “学生会这么牛气?学生会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如果你羡慕他们能休息,不想让他们独自享受这一权利的话你可以不要学生会的工作,回教室睡觉去,副主席那边我会说。”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谁也没听出一丝一毫的余地,袁子航软了软梗着的脖子,道:“又不是只有我,他们你怎么不管。” 亦忱仿佛听了一个笑话,神色难辨。有人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喻辞的袖子,示意他劝劝,但是喻辞没有理会,他觉得亦忱没有错,而且句句在理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这时沈冰赶到了。 好家伙,那叫一个精彩。走廊里三层外三层爬满了人,学生会的成员一个个翘首观望战况,不时还要小声的给主席大人加个油。教室里的学生不睡觉,也跟着涌出来。 沈冰站在最外围咳嗽两声,队伍一哄而散。 不知为何沈冰咳嗽之后亦忱在袁子航眼中看到了一瞬光亮,他讥笑一声,静静等着沈冰进教室。 沈冰也是个神经大条的,遣散人群后先自己扒在后门偷偷看了看形势,然后悄悄溜到前门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大摇大摆走进来。 尬笑:“呀,又见面了,今天我这是什么运气,两次碰见你。” 亦忱瞥一眼——你看我想笑吗? 沈冰又咳嗽两声。 “这是怎么了?喻辞?你是叫喻辞吧,我记得期中考试全优奖里有你,不错,福星,有前途。”说罢伸手要去拍拍喻辞的肩膀,喻辞没动,沈冰的手也没碰到—— 亦忱隔在了两个人中间。 “什么时候开会?” 沈冰恍惚道:“什么?” “学生会什么时候开大会?” “啊,周末,后天,你,要来吗?”沈冰余光瞅了一眼袁子航,没搭理他。 亦忱点点头:“叫我,另外,我能拜托你办一件事情吗?” “和学生会有关?” “嗯。” “你尽管说,我尽量办。” 亦忱淡淡道:“他说学生会进别人班教室踹门是传统,或者是很多人都认可的,我想知道遵循这一传统的都有谁,后天见见面,也算是我孤陋寡闻长长见识,辛苦。” 说完后看向喻辞:“睡会儿,放学见。” 喻辞点点头送亦忱出了教室。 一场前无古例的热闹在初三四班惊天动地的展开,又毫无征兆的戛然而止,沈冰的脸像吃苹果吃到了蛆,就想一拳把袁子航砸到十八层地狱,再也别让他看见。 “行了,睡觉吧,下午还有课。曹轩,你把剩下的班查了,袁子航你先回班。”安排完只觉得毛孔舒张,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还是恐惧还是恶心。 沈冰和亦忱没仇没怨,早些时候刚当上副主席和亦忱有过一些交集,可渐渐发现亦忱是真的什么都不管的时候有过窃喜——这样他就能在学生会一手遮天。 可好景不长,学生会里的这些人让他觉得活着是一种煎熬。他早就想整治,但整不动,整到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再后来连他自己都无所谓了。 虽说眼看就升高三了,但是能在最后整整这些人他还是乐意的。 往高中部走的时候他板着一张脸,心里却异常欢快。 消息在高中部传开,忽然就没人敢去高二三班查人数了。 最后没办法,三班除了亦忱唯一一个在学生会的女生和赵策要了条子转交给负责人。 这个女生叫付玲,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她高一就和亦忱一个班,高一亦忱刚当上学生会主席,不管是老人还是新人都各有各的心思,其中有一些开始和付玲套近乎,觉得他们一个班能说上话,可是后来发现亦忱压根不理会这些事情,付玲又被独了出来。 高二也有新人重蹈覆辙,付玲又被涮了一回。 如此两回,付玲看淡了这里面所谓的关系,不怪亦忱,也不怪别人,开始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打算熬过高二到高三的时候一卸任,轻松自在,算是有始有终。 但是和沈冰一样,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临了临了来了这么一出。 送完条子回教室付玲差点笑出声来。 孙峥脚踩凳子背靠墙吹嘘着,把外面值班的学生会说了个一文不值,当然门窗关闭,自娱自乐。 正说到酣畅之处,亦忱面无表情地推门进来把孙峥的话截了一半,59双眼睛看着他,他浑然不觉回到座位开始翻看手里的试卷。 前桌孙淼不怕死地打头阵回身观望,亦忱冷不丁抬头和他来了个对视。 “有事?” 孙淼摇摇头:“就是觉得你又帅了。” 亦忱眼睛往下看,错了错,又抬眼环视了一圈,只见那59双眼睛齐刷刷地放光。 亦忱:“……” “你们,有问题吗?怎么都不睡觉?”亦忱难得的拘谨,可能是因为上午突如其来的熟络,也可能是刚才把劲头用完了。 吴杨啧啧两声:“老大发话,立马趴下,都还愣着干什么?睡觉啊!”说完自己先笑了,不多时其他人跟着笑,笑成一片,亦忱弯弯嘴角,低头继续看卷子。 ☆、老王和小亦 文十/ 老王 试卷翻页的声音在夏日蝉鸣的伴奏中显得很特别,特别的催眠,教室里除了头顶嗡嗡转的电风扇安安静静的,睡觉的睡觉,学习的学习,静谧和谐。 亦忱把其他科目的试卷放回课桌,只留下了语文。 喻辞的语文成绩还好,尤其是字写的好看,作文满满当当的看着很是赏心悦目,就是细细看来…… 比如这一篇《我的未来不是梦》,喻辞写了他的梦想是……开飞机,但是他恐高。 还有这一篇《我的父亲》,喻辞写到他的父亲会说四国语言…… 还有这一篇《高中畅想》,喻辞写高中以后他要像老师说的那样以亦忱为榜样! 以,亦忱?为榜样? 亦忱拿着这张卷子,这是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可能喻辞已经忘记了,亦忱来来回回读着这篇文章直到把那句话在第几行第几列记住才罢休。 午休下课,亦忱得出一个结论:喻辞的作文就像看多了玛丽苏写出来的小说,伪浪漫中透着一股实实在在的不切实际。 课间本来出来的人就不多,走廊里颇为安静,可今天就像着了魔一样。 十分钟的课间,政教老王晃着他那稀疏又灵活的几根头发上了楼,上厕所回来正好看到的孙峥跑回教室通风报信:“老王驾到,该收的收,表演时刻。” 教室小小的哄乱了一阵,安静下来。 因为中午没睡觉,亦忱正在补眠,老王面带微笑摇头晃脑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尊大佛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反正一个两个一件两件全冲他一个人来。 老王手抄着裤子的口袋,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沉醉其中。 孙淼在桌子底下敲了敲亦忱的桌兜,亦忱不耐烦地爬起来,对上一双笑眯眯的眼睛,一阵后仰。 “王老师。” 老王点点头:“睡醒了?” 亦忱很诚实的回答:“没有。” 老王道:“没关系,下个课间你还能睡。” 亦忱:“……” 为什么老王能把亦忱和学生会主席捆绑在一起两年,因为脸皮够厚,老王的绝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答非所问。 亦忱全见识过。 “听说了你今天的传奇,过来和你聊聊。第一节什么课?” 数学老师韩晴拿着坐垫进了教室:“呦,王主任在呢,怎么,有事?” 老王问:“亦忱月考数学怎么样?” 韩晴得意道:“全科最高,封顶,我听说上午亦老师开课了,还打算下午也请亦老师来一场呢。” 亦忱表示拒绝。 老王起身道:“没问题就好,你上你的课吧,人我借走一会儿,如果快的话下课前给你送回来,如果慢这节课他就不上了。” 韩晴出手拦着:“不能这样吧,王主任您这样我可不能答应,那王老师和楚老师都让亦忱讲过课了,轮到我怎么就算了呢?” 老王敷衍着:“他们那时副科,亦忱能讲,你这是主科,还是你来,他讲不好怎么办。” 亦忱表示说的没毛病。 韩晴还想争辩什么,老王带着亦忱出门了。韩晴嘟囔了一句,孙淼和他的同桌哈哈大笑起来,韩晴就势说:“这么个老王,去哪都想拽上亦忱,弄的好像亦忱是他家的一样,太气人了。” 亦忱今天穿的运动长裤搭宽版黑T恤,休闲自在,往往考完试讲题的时候就是亦辰放假的时候,不困了刷刷题,困起来管你是谁。 “学生会、视察演讲、校服,您想说哪件事?”亦忱问道,再不问就出大楼了,他是真的不想到办公大楼去,很烦。 老王背着手听了他的话想了想:“去了再说。” “或者文化节比赛?那不是还有俩月呢嘛?” “不是。” “我想回去给韩老师讲课了。” “不批。” “……” 到底是走到了办公楼前,老王拍拍他的肩膀:“走吧,你得有半年没进来过了。” 亦忱嫌弃着:“您这话就像警察对惯犯说‘进去吧,半年不见了’,我真的好想拒绝。” 老王晃晃脑袋:“没可能,走吧。” 亦忱被推着不情不愿地进了楼,与各位认识不认识的老师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叫声老师好。老王别提多开心。 政教处在一楼,对面就是教导处。此时教导主任洪观正坐在政教处等着,见两个人进来说道:“我就说你能请来吧,你还不信。” 老王把亦忱放在门口给自己倒了杯水,回身问:“你喝吗?”亦忱摇摇头。 老王倒了自己的坐到洪观旁边示意亦忱也坐下,亦忱很给面子扯了一把椅子。 “今天叫你来没有别的事,听说今天高一八班的袁子航凭借一己之力让你重出江湖了?” 亦忱提了提T恤,带起一阵风,这政教处的空调就跟吃了火锅一样,一点也不制冷。 亦忱:“我好像从来没出来过,这是第一次。” 老王嘿嘿笑两声:“不管怎么说你是上手了,我已经准备好了,高三在你不耽误学习的情况下继续连任,不用谢。” 亦忱:“……拒绝。” “无效。” 老王和老洪对视一眼,继续:“然后说说领导视察演讲的事情。” 亦忱后槽牙发疼:“我在路上问您的时候您还兜着呢,往这一坐又肯说了。” 老王笑容可掬,把玻璃杯放到桌子上,说:“这种事儿怎么能在外面说,当然是坐下来说比较正式,我给你兜个底,这回来的都是大官,往上再往上,学校非常重视,因为这关乎着校长的年度考核,我们也就和你说说,别外传,所以呢我和洪主任商量过了,这次的演讲稿洪主任写,你来念。” 洪观附和着点点头。 “那我就是个工具人,到时候往台上一戳,稿子一念,完事儿。” 老王“咦”一声:“话不能这么说,学校找你来肯定是有考量的,你分量很重。” 亦忱不接话,反问道:“一般这种场合不应该每个年级都出一个吗?别的年级都有谁啊?” 洪观说话了:“就你一个,高三和初三本来也有,可权衡了一下觉得他们一个是学习忙,二来选那么多没用,看起来太形式化,所以取消了。” “合着就我一个人,您二位不愧是您二位,你们就不怕万一我生病了或者有其他什么事吗?” “你为什么非要生病呢?” “那生病我能控制吗?” “一共就这么两天了,你注意一下怎么了?” “我……” “停。”洪观叹口气,“我说什么来着,你俩肯定吵,奇了怪了,你俩之间差了得有三四十岁吧,这都能吵得这么起劲?” “习惯了。” 亦忱不言语。 “亦忱啊,你就多注意一下,当天拢共也没几分钟,你知道王主任他好面子,对你充满期待,所以你多少争口气,对吧。” 亦忱刮刮鼻尖:“我知道,放心,大场合我有分寸。” 老王笑了:“你就和我倔,初一小屁孩初露锋芒的时候就和我倔,那时候觉得你小,眼看成年了要,还和我倔,你就倔吧,我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亦忱撇撇嘴。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今天把稿子再改改,明天给你看看,也不用背,念就行,等周一你往那一站,震慑全场。” 亦忱抬眸:“周一?” “对啊,下周一。” “许老师说得一阵呢。” “他说的不准,他那肯定开会的时候走神了,别听他的。” 亦忱:“……” “对了。”老王伸手拿过一包东西递给亦忱,“这个给你,洗过了。” 亦忱接过来打开看到一身麻袋片,他嘴角抽搐,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知道你没有,一天天不出操,升旗靠借别人的,你说你何苦把校服剪了呢?行了,我懒得理你。这两身算我送你的,冬一身夏一身,万一以后用的上。” 亦忱指尖摩挲着,好半天挤出一句:“送我了?” 老王喝一嘴茶叶,斜眼瞧他:“不然呢?你给我钱?” 亦忱笑了:“我不,你给的又不是我要的,再说了,洪主任说您好面子,我怎么也得给您面子对吧。” 老王笑骂了一声。 离下课还有一段时间,亦忱没有回教室的打算,就听对面那两位闲聊,话题左右还是围绕他。 洪观问:“听说你给初三俩学生补课呢?” 亦忱点点头。 老王接话:“你别把你自己耽误了。” 亦忱摆摆手:“就这段时间,到了高三就不管了。” 洪观说:“翁霞今天一脸春风得意的从楼上下来,我差点不敢认。一问才知道你要给她们班俩学生补课,当时我就懵了,我还说你这不膈应了?” 亦忱和翁霞那点事情满校皆知,亦忱记仇的传闻也是从这来的,可亦忱根本不记仇,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翁霞,那场考试之后他就尽量避着翁霞,在他看来翁霞一定不喜欢自己。 可今天听洪观这么一说他有了点别的想法。 老王肯定了他的想法:“翁霞那时候不是说了嘛,年轻,想大显身手,结果没等显出什么来碰上了他这颗钉子,女孩子好面儿,过后不知道怎么拉下脸来,就这么着到了这会儿。” 老王话是和洪观说的,可句句是说给亦忱听的,亦忱假装不在乎。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了,老王起来续了杯水,和亦忱说:“你这打算怎么整整学生会?” 亦忱:“我连学生会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那时候就是生气,没想好怎么整。要不您出面解决一下?” 老王瞪他一眼:“靠我,靠我要你们干什么?这事儿我不管,我就告诉你一句话——这个世界上,不管在哪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要有服从,只要有管理,它就消除不了,这不是纪律或者规则的缺失,是人性。人之初,性本善,这是老话没错吧,可你说怎么算初?是进学校前还是进社会前,都不是,是才怀上的时候算初,要不然怎么有胎教呢?” 亦忱思量着:“您这可不是一句话。” 老王不在乎道:“你别管我这是几句话,你就说这话对不对。” 亦忱道:“照您这么说,还能往回上溯到基因尽头,这是个没解的话。” 老王抚掌道:“基因这事儿我没法和你说什么,确实无解,我呢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情别那么较真,尤其是在你对学生会一丁点都不了解是情况下,你再是主席,他袁子航也比你在学生会混的熟,孤军奋战的结果百分之九十九是一败涂地,英雄与现实挂钩的几率是百分之一,而其中牺牲的英雄占了百分之零点九九九。” “再有,换个角度想,袁子航做的是不对,但是你有听说过初三那群孩子跟纪检部或者沈冰说过吗?没有,或者很少,为什么?因为他们怕,这又是什么?这也是人性,不过这个人性包含三个方面。” “一个是胆小懦弱,一个是麻木无所谓,有的人不敢说话,有的人不想说话,一字之差差太多了,但是不管怎么样,袁子航他依旧干着他的工作,沈冰不知道?沈冰是管不了无所谓了。当然,你可以不要他,不要很多人,学生会加分又有各种特权,多少人想进,可总会有第二个袁子航,袁子航又是怎么成为袁子航的呢?你想过吗?” “我不感兴趣。” “那就说说你,你在这三种人性中占了第三种,也是最稀缺的一种——敢说,无所畏惧,可是你无所畏惧的前提是你有资本无所畏惧,你要不是亦忱,你换成别人去见义勇为,有人搭理你吗?没有,那就成了跳梁小丑,这就是另一个话题,不管你乐不乐意,你现在有能力做一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你应该珍惜。” 亦忱敞着腿靠在椅子上,道:“您跑题了。” “你别管我跑没跑题,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 亦忱笑了:“不对,我还没到您这岁数,在我的世界里,您的说辞不成立。袁子航现在依旧是一张白纸,依旧是人之最初,什么时候都不晚,但如果像您到了这个岁数已经根深蒂固的,也就真的没必要了。” “小崽子我岁数怎么了?” 亦忱起身和洪观道别,和老王说:“谢您的校服,期末考个第一还您,您岁数没怎么,但是我们还小,您不该让我们提前跟上您的岁数,我回教室了,明天来拿演讲稿。” 门开合,人走了。 洪观拍着巴掌:“听听,你年轻时候有这觉悟吗?” 老王坐下来悠哉悠哉:“我要有这觉悟至于在这儿和他扯闲篇?那周一来视察的就该是我了。” 洪观大笑:“您慢慢视察,我回去写稿子了。” ☆、亦忱出操了 文十一/ 出操 下课铃还没有响,亦忱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会儿,估摸着要响了才往楼上跑。 分毫不差,他和韩晴一个前门一个后门错过。 因为才下课,教室里还都是闷着头算题的,亦忱猜测着这节课并不是很和谐,尤其是刚进来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又罚站的迹象,不过这些与亦忱无关。 他拎着装校服的袋子回到位子上。 吴杨凑过来翻了翻装校服的袋子:“豁,这是从良了?” 亦忱瞥一眼。 “诶,忱儿,上节课老韩点你了,说等上了高三她给老王穿小鞋,让老王把属于你的时间还回来。她一本正经说她要给老王穿小鞋的时候我差点没笑出来。” 亦忱想了想,好像这些老师都这样,这叫什么?可爱吗?但发起火来一点也不可爱,远没有喻辞的软萌。 吴杨还想说什么,下一节课的老师已经到位了。 教室提前五分钟进教室,课间一共十分钟。前一个老师拖会堂,后一个老师来早点,课间是什么?不晓得。 英语老师李芸芸踩着阿迪拢着长发站在了讲台上,她身后跟着一下课就去找她的课代表颜洛,怀里抱着好大一摞卷子。 每次考完试有的老师成绩一出来就把卷子发了,有的老师习惯留下来看看,楚岚和李芸芸属于后者。 李芸芸的身影路过后门穿过走廊往前门走的时候教室里所有人全部归位,这是属于李芸芸和他们的“默契”。 李芸芸环视四周,翘起兰花指把带着粉笔灰的黑板擦放在离她较远的地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抽出来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残余的粉笔灰,颜洛站在一旁,像极了守护君主的禁卫军。 底下没有一点声音,亦忱也默着。 终于李芸芸收拾完毕,尖细又甜美的声音落在每个人耳朵里,亦忱闭上了眼。 “上午卷子我还没看完,咱们没讲,现在我看完了,咱们讲讲。” 亦忱想都不用想,这些人听到的版本和他的一定不一样——上午我没想好怎么处置,先放过了你们,现在我想好了,咱们算账。 李芸芸那丝毫没有威严的声音和娃娃脸上温柔的表情使得三班鸦雀无声,她很满意。 “颜洛,发卷子。” 颜洛机械的开始按名字分发试卷。 “拿到试卷先看看为什么你就那么点分,不要说话,自己反思,忏悔,如果觉得考得挺好,没什么可反思的,你来找我,我帮你忏悔。” 全班人包括亦忱在内倒吸一口凉气,默不作声。 卷子发完了,亦忱又没拿到自己的卷子,为什么是又?因为李芸芸很喜欢拿他的卷子“公开处刑”,月考是不用答题卡的,所有的答案都在卷子上,答得怎么样一眼就能看出来,亦忱有些不自在,抽出了一本习题册,埋头刷着。 果不其然,李芸芸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张卷子,缓缓铺开,上课铃响了。 所有人等待着铃声的落下,亦忱看向窗外,高中部和办公楼前种了许多银杏树,风拂树梢,阳光微燥,一切还好。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亦忱从抽屉里拿出一摞英语卷子,在桌上一摞书以及前排的掩护下慢慢打开。 喻辞的英语好像差一点。 “不用我说了吧,来,传传,最后记得给我传回来。”李芸芸把亦忱的卷子交出去,抱着双臂靠着讲桌不动。 其实很多人都很喜欢这一环节,尤其是之前亦忱和他们一点都不熟络的时候大家异常喜欢这一环节。 正面是偶尔勾勾画画但依旧整洁的满分单选题,和直线勾勒、斜杠排出的阅读题,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背面——那堪比印刷体的作文。 卷子传到亦忱手里,他在众目睽睽下拿起来翻了翻,还是丢了三分,一分丢在了作文几乎没有满分,一分丢在日常考试过高自动减一分,一分丢在了作文里出现了真实姓名,他把卷子送了出去。 李芸芸没有让他上去讲课,她喜欢自己来,或者说她喜欢用自己的方式去驯化这些不听话的神兽。 “陆丰,你来告诉我这道题你是怎么以一己之力和所有人抗衡的啊?60个人就你选了B,你把我都吓到了,陆丰来来来,你讲讲你的心得体会。” 陆丰颤颤巍巍站起来,就像腿脚不灵活的老人。 “焦睿,这道题是你的手有自己的想法还是你俩相克,我讲过多少遍了,上课带脑子了没?” 焦睿打了个哆嗦,和陆丰并肩。 “思思啊!你来和老师说说为什么这道题你要选D呢?是C长得不帅吗?” 阚思思把男神的照片收了收,站了起来。 …… 没多久教室里“蔚然成林”,亦忱看完喻辞的卷子转了转脖子,还有救,他想着。一抬头看到了孙淼没掖好的校服短袖,可能是出于好心,他想提醒一下孙淼,碍于正温柔的发飙的李芸芸他伸手点了点孙淼,孙淼没动。 亦忱歪头看了看李芸芸,形势所迫,孙淼确实动不了。 可能是因为闲的无事可做,也可能是才看完喻辞的卷子,他想着早晨给喻辞整理校服的情形动手小心翼翼地帮孙淼整理了一下,孙淼感觉到了他在干什么,悄悄竖了个大拇指表示感谢,但是他自己把自己弄懵了—— 这感觉不一样。 给喻辞整理的时候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因为喻辞妈妈把喻辞托付给了他,他要做好一个学长一个房东,看似的顺理成章里有很大部分来自莫名其妙来的责任,但孙淼完全是半熟不熟的同学兼前后桌,他开的像一朵空谷幽兰,独居在高傲的枝头,十七年唯一亲近过的只有同样高傲的太阳和清皎的月亮,除此之外他一直在接收或者被迫主动。 像今天这样的时候真不多。 默认了孙淼的感谢,他心里没有太大的拨动,只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试着去主动。 其实和别人相处也没那么可怕。 这一决定对于他来说真的很不容易,他怕的无非是一不小心就像他和亦正刚那样吵起来,他和亦正刚吵架还没输过,和别人吵架的话…… 一节课也没谁搭理他,直到快下课了李芸芸叫他:“亦忱,你来。” 亦忱收起习题册走上讲台。 李芸芸个子不高,亦忱站在讲台下都比她高一头。 “下次注意,所有考试里禁止出现真实姓名,高考这是算作弊的,记住了?” 亦忱点点头:“记住了。” 他不知道吗?他清楚得很,那为什么还要写?因为作文是给父亲的一封信,虽然也有李华的参与,可他就是较着一股劲,作文内容再符合九年义务教育落款也要出口气。 他拿到了自己的卷子,像每一个高二三班的学生一样拿到了自己卷子,八风不动,波澜不惊,宠辱无畏。 李芸芸喜欢早到,但不喜欢迟退,尤其是课间要出操,她前脚刚走教室里直愣愣戳着的木桩子一个接一个地坐下,有甚者嘴里念起了阿弥陀佛。 亦忱收拾好桌子起身朝吴杨喊——他也只能主动喊出吴杨来,这是吴杨死皮赖脸的回报:“吴杨。” 吴杨像个耳聋的老人,猛然回头:“你叫我?” “嗯。”亦忱点点头,“出操吗?” …… ??? !!! 今天是不是世界末日了,磁场混乱,亦忱要出操?说出去连吴杨自己都难以置信。 “你,要出操?” 亦忱点点头。 长吁短叹凌空掐断,广播里的运动会进行曲变成了无关紧要的BGM,人们挨个往外走,路过亦忱,都会忍不住的打量。 高二三班真的很好。 跟着亦忱下楼的时候吴杨觉得自己的后背挺得倍儿直楞,仿佛亦忱的一身荣耀都已经加在了他的身上,光芒万丈,足够他耀武扬威一番。 “初中在里面跑小圈,高中在外围跑大圈,一共两圈,听着广播里的节奏,前后贴近,步伐一致,口号响亮。你,你就和梁桦带队吧,挤在里面可难受了。”吴杨叮嘱着。 亦忱点点头,却说:“我不跑,我就下来活动一下,我去里面逛逛,等下跑完了你在楼门口等等我。”说完走了。 逛逛?吴杨有些郁闷,和他站在一起的男生肆无忌惮地嘲笑,笑声飞到高三地盘,被拿着小纸条背公式背知识点的莘莘学子隔离在外,高考要来了,不剩几天了。 齐刷刷的校服方阵,被亦忱这么一个T恤搭运动裤的不速之客打扰,包括高三在内总有人踮起脚想寻找一下这个一中的骄傲,最后只便宜了最内一圈。 “大哥,您又来了?” 和站在国旗下的老王打过招呼亦忱走向沈冰,沈冰一天之内见了他三回,惊讶之余带了些许的熟稔,这点点熟稔被亦忱忽略,他转了一圈,找到了刚系好鞋带的喻辞,初三也一样,手里捧着小本本,嘴里念念有词,喻辞拿着的是他早晨从书柜里翻到出来的《文综必备三十题》。 主编:亦忱。 “看什么呢?”沈冰问。 亦忱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你每天就站在这看着他们跑?” 沈冰:“嗯,有时候也会动动,大部分时间在这站着,中途少不了有人出来偷懒,学生会就是在抓这个,还有看哪个班口号不响。” 亦忱不动声色地吐槽:“跑那么整齐,喊那么响有什么用?军训都没训出来。” 沈冰笑了:“德智体美劳一样不能落下,再说了,这样能振奋人心,团结一致。” 亦忱吐吐舌头不反驳也不接受,他又看向喻辞,正巧喻辞也在看他,四目相对,喻辞笑了。 亦忱只是点了点头。 广播里的音乐切换成跑操专用,据说有鼓点可踩,亦忱听了听,听到了也听懂了,但他没跑。 不多会儿有人被揪到了操场中央,其中包括中途出去以系鞋带为名偷懒的,在厕所抽烟的、躲着的,不穿校服的……什么样的都有,每天都抓,每天不落。 学生扣的分会转化为班主任的班主任费,这个亦忱倒是了解。 沈冰问:“想不想过去看看?” 亦忱:“嗯?” “看看他们怎么处理的。” 亦忱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便装”,用眼神询问沈冰,沈冰笑道:“老王都不管你。” 亦忱微微笑了笑,跟着朝那群乱糟糟的人走去。 “哪个班的?叫什么?学号多少?” …… “苏云天,又是你。” “废话那么多,认识老子很激动是吗?记好了吗?记好我走了。” “诶,你……” 苏云天不理会对方,满不在乎地转身,正好亦忱站在了他身后。 苏云天叼着的棒棒糖塑料白棍和亦忱的下巴平行,亦忱的目光落在了苏云天的肩上。 亦忱看到了一个比他拽还比他豪横的家伙,头发长到扎眼,校服上乱七八糟地图画着动漫人物,他认识路飞,也认识乔巴,可校服的主人他是第一次见。 苏云天则连连后退,仿佛亦忱是个瘟神。 “苏云天,你又干什么了?”沈冰问。 苏云天忽然安静了,这让沈冰感到意外。 亦忱嘴里念着这个名字:“苏云天,苏云天……我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苏云天猛然抬头。 看他表情亦忱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他一时想不起来。 纪检部的小姑娘过来说:“他这次在大厕所门口吃棒棒糖。” 话落苏云天一把把嘴里的棒棒糖扯掉抛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双手背在身后,头低低的扎着。 亦忱却觉得很有意思,柔声道:“厕所外吃棒棒糖?‘这次’的意思是不只这一次?” 亦忱很温柔,一直很温柔,只是才慢慢被别人发现,而他自己浑然不觉。 沈冰点点头:“不止一二三四次,加上今天估计又能叫一回家长了。” 亦忱接过小姑娘的本子翻看,音乐停止,四周的跑步声停止,亦忱抬头扫视一圈,不少人在往这边看,这应该也是人性之一——好奇。 他看到了喻辞,喻辞今天替体委带操,因为体委施露露还是没来。 他收回目光把本子还给了小姑娘:“这些记了以后会拿到政教汇总还是直接报给班主任?” 沈冰道:“一式两份,先登记再通知给各班主任。” 亦忱看了看这庞大的队伍,看一眼沈冰,很奇怪,沈冰居然懂了。 不等亦忱开口沈冰道:“今天先不记了,已经记了的划掉,王老师问起来就说……主席说的。” 亦忱:“……” 本来以为沈冰会扛下来,结果还是他的。 拿着笔和本的先是吃惊,然后接受命令,那些等着被记的先是吃惊,然后迷惑,再然后四处散去,并没有人感谢亦忱,这让亦忱拿老王的话和他自己的信念又一次比对,他有些不明白到底哪一种是对的。 “辛苦了,我先回去,有事你就到我们班找我。”这是至今为止亦忱说过的唯一一句把他和学生会挂钩的话,中午的不算,因为中午他还是摆脱的沈冰。 沈冰很开心的应着。 亦忱点点头转身往高中部走,才走几步一个小脑袋凑了过来,他抬手揉了一把:“累吗?” 喻辞摇摇头:“你又帅了。” 亦忱不解。 喻辞笑道:“我听见他们说你不跟别的学生会一样,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亦忱想了想:“我把违纪的那些人放了,一个人做的决定。” 喻辞沉默了一下:“里面有你的朋友?” 亦忱想到了苏云天,但是摇摇头。 “他们对你说谢谢了吗?” 亦忱回想着四下散去的场景,摇摇头。 “你的人会说你坏话吗?” 亦忱不明白。 喻辞道:“你在他们面前做了好人,但是这个好人在他们看来未必是好的。” 亦忱笑笑:“本来我没想说,沈冰替我说了,我觉得否定很矫情。” 喻辞道:“你应该和中午一样学会说不。” 亦忱一怔,喻辞拉了拉他的胳膊:“我先走啦,下节课是翁老师,放学见。” 亦忱点点头和他道别。 ☆、喻辞的大白兔 文十二/ 情书 学会说不? 亦忱想着,不知不觉间到了高中部楼下,吴杨正翘首以盼。 “忱哥,您老人家又干了什么大事,这一个两个的都在议论你。”这话喻辞才问过。 亦忱苦笑一阵,没说话。 走到楼梯拐角处,亦忱突然问:“你知道苏云天吗?” “苏云天?”吴杨想了想,“高一那个苏云天?” “你认识?” “你也认识,或者说你见过,忘了?” 亦忱摇摇头:“想不起来了,觉得耳熟。” 吴杨道:“去年冬天在医院,咱俩去给我姐送饭,有一个鼻梁骨折断的男生在那,就是他。” 亦忱忽然就想起来了。 去年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吴杨家包了饺子,吴杨给他送了一盒,出于感谢,他和吴杨一起去医院给吴瑶送,那天本来也没什么病人,吴瑶正吃着和他们聊天的时候进来一群人,其中一个鼻梁骨骨折,那人就叫苏云天。 亦忱恍然,怪不得听着那么耳熟。 下一节是老许的课,再一节是自习课,亦忱准备好好听节课,当然他的准备好好听课就跟别人的准备开始学习一样,坚持不了三分钟。 老许扯着嗓子在黑板上时而画图时而画图时而……画图,老许的绝技就是画图,尤其是画中国,那一只雄鸡他能一下不断的画完,亦忱曾为之惊叹过,直到他自己也可以。 “这回考试总的来说不是很乐观,也许是老师出的题片面了,可你们不该差这么多,不过没关系,失败是成功之母,总结教训备战期末,虽说高三很大程度上不分班,那也不能掉以轻心,明白吗?”这是老许讲完课在做总结。 底下有气无力地回着:“听~见~了~” 老许点点头出了教室。 这个课间亦忱终于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自习课他通常是刷题或者看书,他不习惯在自习课上睡觉,太安静了他睡不着,没安全感。 梁桦坐在讲台上值班,学生会在外面值班,班主任没来——这很正常。 高二三班像被施了魔咒,一节课除了查人数的没谁进来,三班的人难得清静,好好的上了一个没有突然开门突然关门的自习。 放学铃声响起,吴杨回头去看亦忱,接着:“沃日,忱哥呢?” 孙淼指了指后门:“下课前五分钟就走了。” 吴杨咂咂嘴:“见鬼。” 见鬼的亦忱在第四棵银杏树下等他的房客,如果不是今天的变故,考完试这种时候他能睡一整天。 门卫那制服扣子快要撑破的大叔和身边人说话,时不时地转向亦忱这边,亦忱跨在自行车上,一只脚蹬着脚蹬,一只脚撑地,两条胳膊支在车把。 他生来自带一股子清冷,他感觉不到,外人却看得真切,也许是百天的时候曾被喝醉酒的母亲丢在沙发上吹了凉风,也许是父母离婚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隆冬看着月亮东升西落,总之他所有展现出来的东西有一部分是与生俱来的。 模仿不来。 喻辞蹦跶着出了校门,往这边走的时候被拦住了。 亦忱蹙眉看着矮喻辞一点点的蒋将,没动。 喻辞跑过来,校门口渐渐拥堵。 “找你回去的?” 喻辞在后座坐好:“嗯,他说齐阿姨叫我回家吃饭。” 亦忱一脚蹬出去,没听到吴杨的叫喊。 亦忱骑得很快,也很稳。 一号巷第六户,亦忱停住,对门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亦忱让喻辞开门,他自己停好自行车走向女人。 “费阿姨。” 钟阳的妈妈点点头:“回来了,我煮了馄饨,还没糟,拿给你们吃。” 亦忱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开门等他的喻辞,双手接过那一大碗馄饨道了声谢,说道:“第二节晚自习钟阳就不上了,我带他到我家补课。” 费阿姨点点头:“谢谢你啊,小亦,这是补课费,钟阳说按之前说的,你点点。” 亦忱叫了声:“喻辞。” 喻辞颠颠跑过来。 “拿着。”喻辞接过费阿姨手里的信封,亦忱说:“不用了,谢谢费阿姨,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费阿姨还是点头,目送他们回家关上了大门。 馄饨不少,肉馅的,亦忱不喜欢吃,全给了喻辞,喻辞吃的倒是很起劲。 亦忱打开信封拿出一摞红艳艳的钞票当着喻辞的面数了数,说:“吃了饭去趟超市。” 喻辞抬头:“买东西吗?” 亦忱挥了挥手里的信封:“存钱,那有自动存取款机。” 喻辞点点头:“你不饿吗?” 亦忱今天中午就没怎么吃饭,一下午过去了,反倒不饿,他摇头:“我现在吃不下,饿了买点就好。” 喻辞没多想,闷头吃起来。 亦忱躺在他后面玩手机,忽然一个粉粉的东西插在了他和手机之间:“什么东西?”他惊坐起来。 “情书?我不知道,放学的时候一个……学长给的,他问我是不是认识你,我说是,他就让我直接给你。”喻辞嘴里含着一整个馄饨,馄饨还热着,烫的话说不利索。 情书! 亦忱从来没收到过这东西,或者收到过被他扔了。反正近一年没人给他送过。 一个学长?认真的吗?这么……粉? 信封没有封口,他轻而易举地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张很普通的A4纸四次折叠——这如果是情书,不太走心。 展开A4纸只有一行话:您好,我是苏云天,下午谢谢您。 敬语? 吴杨也经常和他用“您”但他知道那是开玩笑,眼下这张纸可不像是在开玩笑,隔着纸张亦忱都能感受到那份郑重。 苏云天?那个嚼着棒棒糖上厕所的鼻梁骨骨折男生? 亦忱问喻辞:“他有说别的吗?” 喻辞想了想:“他说下了第一节晚自习找我。至于找我干什么没说,他还问了我是不是在你这补课,我说是。” 亦忱没想明白,索性不想了,倒在一边消消乐。 喻辞吃饭很专注,专注了就会有效率,这顿饭一点都不磨蹭,天还大亮着,亦忱把新拿回来的校服挑起来挂在衣柜里,喻辞好奇地问怎么突然有校服了,亦忱平静地说:“老王赐予的战袍,披荆斩棘长脸用的。” 喻辞起初没明白,亦忱稍微解释了一下,他就懂了,不仅懂了还哈哈大笑了一通。 亦忱弹了他一脑门,招呼着往超市去了。 这会儿超市前人不多,几乎都在家里吃饭,没谁顾得上出来逛街。 亦辰很快存好钱出来:“想吃零食吗?我请你。” 喻辞想了想:“有大白兔吗?” 亦忱推着他往超市走:“看看去,这会儿人不多。”喻辞没拒绝。 这个超市几乎可以叫菜市场和文具店的结合,除了这两样其他的还真不多,但不知道是他们俩谁幸运居然淘到了两包大白兔,且是仅有的两包,还没过期。 亦忱笑看兴冲冲的喻辞,付账出门。 夕阳西下,万物开始沉眠,他们却要奔赴学校——那个名为梦想踏板的地方。仿佛是一天刚刚开始,而天边夕阳是清晨朝霞,干净、夺目、亮眼。 从超市直接往学校走的路上遇到了钟阳,钟阳心情似乎不错,看到他们远远地打招呼:“学长,喻辞。” 亦忱点点头,和他并排骑着。 晚风徐徐,擦肩而过,他们笑着说着,也许这样的日子喻辞从未幻想过,但此时正进行着,这很浪漫。 到学校距离上课还有些时间,钟阳在喻辞的陪同下到高二三班给亦忱送卷子,因为学校不允许串教室,他们三个就在三班门口说话,亦忱翻开比喻辞稍微有些凌乱的卷子扫了几眼,刚想说让他们先回去,一抬头一颗奶白奶白的圆柱出现,他笑笑张嘴去咬,喻辞把糖纸收好和钟阳走了。 他回教室,迎面好几颗脑袋盯着他,吴杨发问:“喻辞是不是你刚刚找回的亲弟弟?” 亦忱不解。 吴杨道:“我才不信你俩才认识一天,除非你们有血缘关系,昨天你还不知道他贫血,今天不仅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还喂起了糖,这很不对劲。” 亦忱反问:“有吗?” 吴杨:“我让你为我一颗糖你答应吗?” 亦忱想起了中午在食堂的时候,摇摇头。 “对嘛,所以他和你之间一定有血缘关系,可以让你对他比对我还亲。” 亦忱哭笑不得:“真没有,好了好了你回去吧,我要看卷子。”亦忱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等人散去他才靠着窗台反思——有那么奇怪吗?就像中午自己想的那一堆问题,可喻辞把糖送过来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觉得怎么样啊! 人真的很奇怪。 不只是大人,所有人都很奇怪。 第一节课赵关关坐在讲台上看自习,学生会歇了换成了值班老师,换不换和亦忱关系不大,他在看钟阳的卷子——有很大的提升空间——这话并不是什么夸人的话——简言之你不现在不行。 今天的作业无非是改卷子整理错题,这项活动亦忱很少参与,但是今天问他问题的不少,他也就被动的稍微参与了一下,甚至到快下课的时候他看完钟阳的卷子直接走上讲台讲起了课,外面的值班老师推门进来看了看,亦忱正在黑板上写东西,没察觉,老师也什么没说。 也正是这一天开始三班拥有了一个宝。 按照原计划喻辞他们需要在第一节课完成所有作业,幸好作业不是很多,下了第一节课喻辞把请假条交给学委,和钟阳在全班人的瞩目下往外走,几个羡慕的人酸溜溜的话还没说出口走廊起了一阵轰动。 人们跑出去看。 原来是人家来接了。 亦忱站在初三四班外面和与此说话,如果手机壳拿出来这会儿一定一片“咔嚓”。 吵闹的很,亦忱不得不底下点头就着喻辞,喻辞也垫着脚够着亦忱。 “还没来,走廊人很多,要不你到我们班待会儿吧!” “不了,一共就十分钟,马上上课了。” “他会来吗?” “应该会的。” 话音落又一阵小轰动在亦忱身后响起,亦忱回身,是苏云天。 亦忱笑笑招呼着喻辞和钟阳下楼。 苏云天的到来让初中部吱哇乱叫的多起来,不是亦忱的魅力不够,而是苏云天没亦忱那么禁欲,什么送零食送情书表白的多了去了。 下到外面,周围安静下来,亦忱侧耳听上课铃声。 “不上课了?”他问苏云天。 苏云天扎着头一点都不像那些女生吱哇乱叫的对象,他声音不大,倒是有些像喻辞刚到亦忱家的时候:“他们不管我。” 亦忱打量着,问:“你想见我?” 苏云天点点头。 恰时巡班老师从办公楼出来,亦忱和老师打招呼顺道给苏云天请了个假。 他们往校外走。 月亮挺亮的,但是不圆,亦忱没见过几轮圆月。 “抱歉,今天下午我没认出你。” 苏云天抬头,而后又底下:“没关系……我是说,不用,我也快认不出我了。” 去年他们聊过,吴杨不知道,在洗手间苏云天说他是转校生,压力很大。 能转到一中那要么是学习牛要么是关系硬,苏云天占了后者,可是他说他不想来。这点亦忱相信,因为吴瑶说苏云天鼻子上的伤属于自残,就是自己把自己弄伤的,原因就是不想上学。 可他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儿子,这一点亦忱也知道。送他来的是一大家人,望子成龙的一家人。 那个时候他和亦忱说他想好好学,但是他跟不上,在原学校他可以得到老师的青睐,哪怕是一点点,可到了这里他完全是被忽视的那一个,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道理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可他没办法。 他破罐子破摔了这么久,得到的唯一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是爸爸妈妈因为他要离婚,他突然醒了——在再次遇见亦忱之前就醒了,可是他醒了不知道自己在哪,迷茫着。 在亦忱看来他和钟阳一样,他们都在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挽救一个家庭,钟阳的父母刚离了婚,就是因为双方观念不一样,一直吵架。 亦忱和他们不一样,他的父母在他出生那年就已经离了,他对家庭没有概念,有的只是和爸爸一个户口本,和妈妈一起生活,两处奔波,一颗冷血的心。 而喻辞又是另一种,家庭和睦,无忧无虑,为自己的心而活。 其实说到底他和喻辞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不幸却已经麻木,一个极端幸运却自查不觉。 “去我家吗?他们等下要补课。”亦忱发出了邀请,他不确定这样能不能帮到苏云天,但喻辞有句话是对的——问心无愧,自在而为。 老王也有句话是对的——你有能力做一些别人做不了的事情,你应该珍惜。 不等苏云天回答,他们已经出了校门,苏云天是亦忱用学生会主席的身份带出来的——他的照片就在门卫贴着,副主席和其他部的部长挨茬换,他屹立不动。 苏云天的车子停的有些远,他们等了等他。 喻辞扒着亦忱的胳膊问:“他要和我们一起吗?” 亦忱点点头,又补充道:“我先不管他,你们重要。”喻辞还不是很有所谓,主要是钟阳,钟阳的母亲很看中这次补课,亦忱明白。 苏云天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直到四个人在亦忱家门口停下。 对面费阿姨出来观望,见是四个人就问了一句。 钟阳抢着说:“学长叫了他的朋友,这样可以一对一。” 苏云天也是机灵的,指着喻辞说:“我和他认识。”喻辞点点头。 不用再说了,已经很明了——亦忱和钟阳一对一,费阿姨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进了屋门一关几个人笑成一团。 笑够了苏云天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添麻烦了?” 亦忱道:“你高一他们初三,不麻烦,说不定你真能帮上忙。” 苏云天又说:“我现在没有钱支付补课的费用,我不想和家里说。” 亦忱扯出了亦正刚买来喝红酒的长条桌,道:“今天也没想着管你,既然你都说了你负责喻辞,那今天你就先管他。” 苏云天微愣:“啊?” 喻辞倒是不介意也不客气:“啊什么?我很好教的。” 亦忱闻言揉了一把喻辞的黑毛:“是啊,我们喻辞很好教的。” 钟阳乖乖坐好跟着点头,苏云天不再好说什么坐在了喻辞身边。 这一个晚上说是一对一,其实就是亦辰一对三,只是效率极高。苏云天一边教喻辞一边被亦忱训着,十点的时候今天的任务完成,三个人就像饕餮了一番一样,心满意足。 亦忱端着水往肚里灌,心说:挣钱太难了。 费阿姨过来接儿子回家,见儿子很高兴她也高兴,还送了一串提子,亦忱转手甩给了喻辞。 苏云天走之前亦忱问他为什么信封是粉色的,苏云天挠挠后脑勺:“手边有的都是粉色,这个最新。” 亦忱开了一瞬窍,默默地让他走了。 ☆、天台的是非 文十三/ 跳楼 苏云天和钟阳一走家里立马安静了不少,亦忱很累,但还是让喻辞先洗了澡。他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养着养着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喻辞就坐在他身边刷题,时钟丝毫情面不给的走到了十点三十五。 “洗好了?” 喻辞“唔”了一声。 “别做了,睡觉去吧。” 喻辞填完最后一个空翻开答案对了对起身回屋了,门带上又打开:“学长晚安。” 亦忱揉着太阳穴点点头:“晚安。” 比昨天睡得安稳,早晨以他的生物钟自然醒来。 熬上小米粥,煮上绿豆水,按照亦忱惯例等大叔来买油条,喻辞躺在沙发上撅着小嘴,粉粉嫩嫩。 总是在沙发上睡可不行,亦忱想着,回头再睡出个好歹来,可又不能把人捆在床上,真是头疼。 —— 有了一天的示范第二天一切都好很多,亦忱什么事都很容易上手,补课这件事已经不需要他多费什么心思了,哪怕今天苏云天的卷子也送了过来。 他几乎睡了一整天。 直到沈冰找到了他。 下午自习课刚上课,沈冰跑到了高二三班,碍于袁子航的前车之鉴,沈冰推门的时候很冷静,只是推开门整个人就不大好了。 亦忱正和一个公式较劲,教室里很安静很适合刷题。 沈冰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老沈?你怎么想起来到我们班了?找忱儿?”孙峥问。 沈冰点点头直直朝着亦忱而去:“袁袁袁子航出事儿了,你你你你过去看一眼吧!” 亦忱皱起眉:“袁子航?” “就昨天踹门那个,他跑到天台了,老王和他班主任吓坏了。” “老王让你来叫我?” “没,老王不让你去,我想着……哎哎哎” 亦忱扔下笔冲出了门,老王不让他去,意思就是说事情不简单,他去了可能会影响到他。 他更得去。 天台就是一个大阳台,三栋楼各有一个。 六楼外一个很大的阳台直通楼顶,为了方便打扫,通往阳台的钥匙一般在后勤,因为这个大阳台和楼顶一年也不打扫几回,这会儿却开着。 六楼只有两个复读班,往六楼走也只有东面的楼梯,楼梯离亦忱他们班较远,没听到声音。 此时六楼围了不少人,最前面是袁子航的班主任和老王,其他领导还没过来。 学生跳楼,好厉害的标签,说不定一中就玩完了。 亦忱今天依旧一身黑,上了六楼双手插兜在万籁俱寂无人说话的空档扬声道:“这里是六楼,跳的不过瘾,要不然你再往上上上。”众人回头,老王忙把他往后塞:“你怎么来了?” 亦忱微微一笑继续往前走。 “楼顶只有一架铁梯|子,你爬上去把梯|子推了,谁也别想吵你。在这儿人太多了。” 袁子航站在阳台边缘瑟瑟发抖。 “如果你是因为学习想要跳楼,那我管不了你,但是你要是因为昨天的事情,那我劝你别这么干,因为你这样报复不了我,你死了或残了,我依旧好好的。你心里很清楚,即便是你一条人命我也不会得到什么很重的惩罚,我没有推你,就算是那几句话我自有我的身份,错不在我,你不过是想利用舆论来打一打我,没错吧。”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这样很蠢,比苏云天自暴自弃报复社会还要蠢,你认识苏云天吧,听说你俩差点打起来。你可能不知道苏云天曾经也和我一样参加过各种竞赛比赛,而你,有什么?” “王老师说我错了,说我应该去了解一下你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我不这么认为,你怎么变成这样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造成的吗?和我有关系吗?并没有,那你为什么最后的最后反而想把这一切加给我呢?” “别说你从来没这么想过这样愚蠢的话,你从这里跳下去如果下面不小心有人经过被你一起带走,那个人的家属同样会怪你,这是你想不到的,但是这是必然的,就好像我是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你是砸死他的罪魁一样,不同的是你我之间我是无意的,你却惨重,而那个人和你之间你是无意的,你们一样惨重,最最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全身而退。” “说到这儿……要不你先看看下面有没有人,万一没有你就顺道跳下去了。” 亦忱说话的时候轻飘飘的,不带什么情感,仿佛那就是一片树叶子,你跳不跳和我八竿子打不着一样。 他蛊惑了站在生死边缘犹豫不决恐惧万分又极其享受万人瞩目的袁子航,袁子航真的探身子去看,亦忱已经出了大楼站在了阳台上,袁子航转身往下看的时候亦忱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腰,用力一甩甩到了跟着出来的老王身边,而他自己腿有些发软,跪在了阳台边缘。 双膝不听话,双手不听话,整个身体和大脑都不是他的了。 为什么?他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为什么他要从这儿跳下去,是他错了吗?如果是,那到底怎样是对的。 老王把袁子航推进大楼,转身看到了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亦忱,什么样的亦忱他都见过,骄傲、无畏、不屑……可是一个发抖的,站不起来的亦忱他第一次见。 大楼里的人看不到反光玻璃外那个瑟瑟发抖的人,拥着袁子航下了楼,老王交代了几句,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点上。 “我还真以为你小子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感化他,结果你乱七八糟乱说一气,什么也没听懂。” 亦忱歪向一旁,依旧蜷缩着。 老王踱着外八步子晃到他身边,往下探了探,说:“能站起来吗?” 亦忱默了一会儿,扶着矮墙站起来,趴在了矮墙上,老王拦了一把:“小心,别那么靠外,你这大长腿,一不小心就翻出去了。” 亦忱不接话。 老王吞云吐雾:“看到什么了?” 亦忱目之所及无非是条条甬路、是花、是草、是大楼、是银杏树、是第四棵下的单车。 “你猜袁子航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他又不是袁子航的眼睛,他怎么知道。 “有人看到的是风景,有人看到的是地狱,也有人能看到荣光,你看这个地方,多适合演讲,众人要仰头,神的身旁,就连和太阳的距离也比别人近了不少,为什么神明都在高处,因为那是金光可以披身的地方。你现在就在这个地方,或者说你一直在这个地方,但你从来没往下看过,没有尽情享受过众人的仰望,所以你还是你,不是王,不是神明。” “你看到了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但我希望不是日常的那些东西,因为每个优秀的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专注,如果没有,那就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亦忱听了老王的话,并且听懂了,没有反驳。 他调整着呼吸,缓缓站直,那段矮墙不过到他的大腿而已。 老王看看他再看看墙,把烟掐灭,道:“这墙不够高,但是高了吧六楼晒不到太阳,唉,真是纠结呢。” 亦忱忽然看向斜阳。 老王补充道:“放学了,该回家了,走吧,这地方该围一圈护栏,回头我和后勤说说。” 亦忱凝神松口气跟着老王往外走,还被老王叮嘱着:“别和别人说我抽烟了啊。” 亦忱点点头。 从窗户翻出来亦忱看到了苏云天,老王大喝一声:“你怎么在这?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苏云天看看亦忱,乖乖说:“没看到您抽烟。” 老王乜了一眼:“你敢说出去我把你屁股打开花。” 苏云天没接话,和亦忱一起把老王送下楼。 苏云天说:“遇到你之前我和他也在这说过话,班主任要叫家长,被他拦住了,就像你一样,加上遇见你那次我又能叫一次家长,被你拦住了,你们既像也不像。” 亦忱看他一眼:“我们不像。” 说完一起下楼。 高二三班一个人也没走,吴杨见亦忱的车钥匙还在,知道他会回来,就留下等他,其他人也没走。 亦忱和苏云天推开教室门的时候教室里齐刷刷地看过来,亦忱怔住了。 见他好好回来赵策喊了句:“放学了放学了,回家吃饭喽。” 其他人也都像放学铃刚响起一样装模作样的收拾一番起身出门。 亦忱很恍惚,整个人都很恍惚。 吴杨靠着他旁边那张空桌笑,两个虎牙颇为俏皮,之前亦忱从来没有注意过。 “你今天还和小可爱一起走吧?” 吴杨问。 亦忱拿了钥匙和他一起出门:“小可爱?” “喻辞辞啊,不可爱吗?”吴杨看到了门口等着的苏云天,打了个招呼,“哈喽。” 苏云天回了一声:“学长好。” 亦忱点点头:“应该已经等着了。” 吴杨紧跟两步:“你别这么快,今天别回去吃饭了,我请客,到状元楼请小可爱吃顿好吃的。” 亦忱忽然驻足:“第一,别叫他小可爱,第二,他现在不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吴杨咂咂嘴:“不叫就不叫,但饭还是能吃的,不请他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八宝粥,状元楼金字招牌,云天一起,说好了啊,我车子停的远,明天我也要停在第四棵银杏树下。” “你怎么知道?” “上午出操的时候问的小可……喻辞辞,你今天又没出操,当然不知道。” 今天上午亦忱去了办公楼,拿到了演讲稿,今天下午找老许拍了参赛照片。他突然有些不爽,就很不爽,不知道为什么。 “一分钟,多一秒都不等。”亦忱说着,率先迈出大楼。 吴杨奔出去:“放心。” 苏云天在吴杨走后问亦忱:“我跟着去是不是不合适?” 亦忱眼睛穿过铁栅栏看向单车旁剥糖纸的喻辞:“没事儿,他和谁都自来熟,家里等你吃饭?” “没。” “那就去吧,不吃白不吃。” 苏云天笑了笑,昂首挺胸跟着出了学校。 天台的故事总是会插上翅膀绕世界飞翔,不过在这个故事里没有浪漫只有是非。 人们谈论着因为亦忱一句话袁子航差点跳楼。 也谈论着到底是怎样的一句话。 更有甚者,亦忱已经成了吐槽的目标——说他装、说他狂、说他有点资本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喻辞听着就觉得很可笑,但他没上去反驳,反倒跟又一次来叫他回家的蒋将说:“亦忱学长超级厉害,他能一打三。” 亦忱脚下一顿。 一打三,喻辞说的莫不是昨晚补课一对三吧。 亦忱笑出声来。 喻辞转身跑过去。 “等急了吧。” 喻辞摇摇头。 和蒋将说了再见,喻辞熟练地坐在了后座上,因为硌屁股,今天亦忱绑了个垫子在上面,很舒服。 吴杨风风火火地推着车子过来,冲喻辞笑:“走吧。” 喻辞瞪着眼睛嚼糖。 亦忱倒出车子说:“吴杨学长要请客吃饭,状元楼。” 喻辞两眼发光:“状元楼?小龙虾?” 亦忱弹了他的脑门:“八宝粥。” 喻辞很好满足:“八宝粥也好,苏学长也去吗?” 苏云天点点头。 喻辞更兴奋了:“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就像回到了我们家。” 亦忱握着手把的手紧了紧,蹬了出去。 ☆、吴杨的法则 文十四/ 开会 吴杨之心,亦忱肚明。 喻辞和苏云天就着小菜喝着八宝粥,一大桶果粒橙在两个人手里来回倒腾。亦忱和吴杨两个即将成年的人只拥有了一碗八宝粥,两个人都没什么食欲,何况亦忱晚上一般不吃饭。 “别着急,喝完把这碗也喝了。” 亦忱把自己那碗推到喻辞面前,喻辞仰脸点点头。 吴杨看在眼里没说话。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亦忱倒了杯白水,看看喻辞,吴杨精准捕捉:“迟早会知道的,说吧。” 亦忱想了想:“没什么,昨天我说话说得重的,袁子航心情不好,所以……” 喻辞忽然插话:“不重,昨天中午你没说错话,如果需要证人我可以,他每次去我们班不是踹门就是大呼小叫,我们班都不喜欢他,就是因为马上要中考了,都想留在一中,没什么事不想强出头所以不说。” 亦忱和喻辞对视:“我知道了,吃吧。” 人学会世俗往往只需要一瞬间,但从世俗归于无瑕却需要九九八十一次磨难。 亦忱庆幸的是他身边有个喻辞。 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喻辞。 吴杨猜测着:“那为什么袁子航早就下来了,你晚了那么多?老王说你了?” 亦忱笑:“怎么可能。” “那你在上面干什么了?” 苏云天咽下嘴里的东西,道:“老王抽了根烟,拉着学长说了会话。” 亦忱看向苏云天,后者低下了头。 亦忱心说:你就这么把老王卖了?不道德啊。但是他明白苏云天是为了给自己开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叮嘱吴杨和喻辞:“这事儿不许往外说,老师们是不准抽烟的。” 喻辞点点头。 吴杨搅了搅碗里的八宝粥,愤愤道:“这也就是我和喻辞辞一起,你单独对我说的时候肯定不会这么温柔,双标。喻辞辞,你真不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吗?” 喻辞摇摇头:“不是,我哥比学长大几岁,但是学长和我哥一样对我好。” 吴杨莫名了然:“那我就明白了,你俩这是COS哥俩呢,不错。” 亦忱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懒得理会。 吴杨却不放过他:“你明天开会打算怎么办?” “什么开会?” “学生会啊!做梦呢。” “哦。”亦忱又倒了一杯水,“没反应过来。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大不了我就不去了。” 吴杨:“啧啧啧,任性哈,说不去就不去,说去又去,您老是真觉得您是金刚不坏之身,不怕别人说什么是吧。” 亦忱后仰倒在椅背上看喻辞吃饭,赏心悦目:“别人说什么我又管不了,怕就有用了?” 吴杨看一眼喻辞:“那别人呢?喻辞怕不怕?你不怕别人说你的时候捎带上喻辞?” 喻辞…… 亦忱想起来校门口的一幕,然后又想到一句话——他自己今天不干净了,但是喻辞还是干净的。 喻辞小脑袋冒出来:“我不怕。” 吴杨当场想碰死在这:“你俩肯定有某种关系,而且我不知道,一根筋倔起来一模一样。忱儿,我问你啊,你怕不怕那些人骂你的时候骂上辞辞,喻辞辞,我也问你,你怕不怕那些人没日没夜昏天黑地地骂忱儿?” “你们别老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亦忱名声臭了学校还那么重视他吗?想当然的一天天。” 亦忱没吴杨想的那么多,现在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所以呢? 吴杨摇头晃脑:“所以你这开会还是得去,不仅得去,而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拽起来,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拽,云天,教教他。” 苏云天突然被CUE:“啊?” “啊什么啊?吃饭。你到时候什么都不用拿,也不穿校服,就那么进会议室……” “学生会还有会议室?” “我的天,您老人家搞不搞笑,当然有了,还很宽敞呢。” 亦忱琢磨起来:会议室吗? 吴杨继续传授:“您老人家位子一定在最中间最耀眼的地方,进去以后您啥都不用说,就站着,我量他也没人敢坐,这时候您老人家挥挥手,见过阅兵没?不行,你没有主席帅,你就尽量装,手一挥对他们说……” “坐吧,别站着。” 亦忱没有听吴杨的话,什么拽起来狂起来都没有,他今天想来看看学生会会议室长什么样。 沈冰招呼着大家落座,亦忱却围着会议室看起来——确实很大,还很宽敞,四个人绰绰有余,这里门窗隔音,还有窗帘,屋里有小黑板有电脑,一应俱全,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么个好地方。 一屋子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鸦雀无声,眼睛只跟着他转。 他也不知道现在的他比拽起来还可怕。 “大哥,嘿,转什么呢?”沈冰打破这么个僵持的局面,亦忱回头将大家都在看他,有一瞬的局促:“没什么,就转转,你们开,不用管我。” 沈冰觉得好笑:“大哥,你不过来我们怎么开?” 亦忱无奈,只好回去坐在了沈冰旁边——果然是个正中间的位子。 袁子航也在,那天登记苏云天的人也在。 主持会议的是沈冰,亦忱就是走个过场然后默着。 基本的事情说完之后沈冰问亦忱:“说说吧,时间还有很多。” 亦忱想了想,说道:“我没管过学生会的事情,很抱歉,是我的错。”停了停,“然而现在我也没想着怎么大刀阔斧,如果我的存在还有一点点作用的话,那我只有一句话,别以权力为目的进入这里,你们和他们一样,还是孩子,不是社会人也不是刽子手。” “当然,我为我差点成为一个刽子手说抱歉,袁子航,对不起。” 昨晚在院子里看星星,喻辞说:“学长,有些事情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有些事情需要让别人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不管他们信不信,你说了之后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 亦忱想了很久,他发现和人相处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情,但同时也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就像你要吃饭,要上厕所,要活着…… 他没有再提袁子航的事情,也没有说苏云天的事情,各退一步吧!反正他的日子还长,让所有人像他一样是不可能的,问心无愧嘛,倒还可以试试。 周六全天课——上午语数外,下午政史地。 周日一上午自习课。 亦忱在周六找洪观确认视察那天流程的时候和老王说了征用学生会会议室的事情,批准了。 这一切都很正常,下周要高考,高考要放假两天半,高考前就剩下一个视察。 补课进入了正轨,亦忱的生活一直按部就班的进行。 一直到视察当天。 早晨亦忱穿着一身校服载着喻辞上学,这两天喻辞气色好了很多,两个人心情都很好,到了第四棵银杏树下他们看到了早到的吴杨、苏云天、钟阳,吴杨手里甩着一根蓝色的带子,带子另一端挂着一个小牌子。 “亦学长,早上好。” 亦忱停好车子看着吴杨,吴杨转手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喻辞:“喻辞辞,帮学长戴一下。” 喻辞嚼着大白兔接过来看了一眼,立马兴奋着点点头,还顺手扯了一把亦忱的肩膀:“学长稍微低一下头。” 亦忱照做,他们之间距离不过几厘米,这样的时候有很多,可这样有很多人看着的时候少之又少。 喻辞偏头在他一侧,呼吸打在亦忱耳边,暖暖的,痒痒的,他甚至能感觉到喻辞领口散出来的温热,如果抬抬手,他就能抱住他,能闻到他身上独有的味道,能感受和他在大庭广众之下相拥的感觉,有风有阳光有朋友…… “好了。”喻辞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真帅。” 吴杨笑着:“那是,瞅瞅这校服,硬是穿出了国际大品牌的感觉。” 喻辞笑着,从搬到他家开始喻辞就很喜欢笑,他出生的时候是笑着的吧,亦忱想着,那么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应该是笑着的。 “老王刚刚进去,说视察组上午就到了,到时候有个高三考前动员大会,上午的课可能不上,你来了以后到教室等着,有人叫你就下楼,不过从下楼开始你就要进入角色,你是一个万人着迷的学长,一举一动都要优雅得体,都要漂亮……” “等等。”亦忱打断了他的话,“这是要见视察的领导,还是选秀?” “可能领导是颜控。别打断我,你下了楼站在那棵柏树下别动,不多会儿各个年级各个班都会出来,在你身后站好,你听着他们安静下来以后开始往操场带,速度适中,举止……” “不是小广场,是操场?” “对,这不是和高三动员碰到一起了嘛,所以就在操场一锅端了。” “那演讲稿……” “学校没说的就是不改。” “乱七八糟,高三动员大会我去干什么?” “给学长学姐大气,给学弟学妹动力。” “还有什么?” “没了。” 亦忱拿起那块牌子看了一眼,学生代表都有身份了,真不知道该说正式还是不正式。 周围看过来的人不少,亦忱不喜欢这种感觉,拉了喻辞的书包带进了学校:“中午不管多晚等我吃饭,就在食堂外面,我回去找你。” 喻辞点点头和三个人分开。 ☆、穿校服的亦忱 文十五/ 晕倒 穿着全身校服的亦忱无疑是今天的第一大亮点,如果学校手机可以拿出来,那么#亦忱全身校服#这样的话题一定能爆,事实上没有手机照样爆。 孙峥不怕死地冲亦忱吹口哨:“呦呦呦,这是哪家贵公子来我们这小庙了,来来来,您请。” 赵策也笑着:“我都怀疑你这校服跟我们不是一样的,感觉差了太多,那句话怎么说?行走的衣架。” 亦忱听多了这些有的没的所谓的夸奖,他很淡定地落座,弹走了麻袋片上的一个褶皱。 “忱哥,等会儿上去的时候一定要酷炫,找一找演唱会的感觉。”孙淼凑上来。 “我找找上课的感觉要不要。”亦忱回道,孙淼摆摆手:“大可不必。” 如吴杨所说,今天第一节课就没老师来,老许推门而入的时候亦忱在刷题,学霸之所以是学霸大概就在于不管什么情况下他都能稳如泰山的刷题。 老许喘着气,还不等走到他跟前说道:“等下搬着凳子下去谁也不许给我出声,把嘴闭上,听见没?” “听见了。” “什么糖瓜子零食全放下,要是让我看到有一个人带了,全班一块儿罚。听的时候坐支棱了,别勾着脖子弯着腰,跟没骨头似的,听到没?” “听到了。” “许班您放心吧,就算是为了亦忱的面子,我们也不能胡来。” “就是,长脸的在台上,我们长不了脸也不能捣乱不是。” “对,许班放心。” 老许终于平复下来,走廊有哨声起,老许拍了拍亦忱的肩膀:“等下不管是按部就班,还是有任何临时的变故,沉住气,你是见过大世面的,记住了?” 亦忱垂眉:“记住了,不负所托。” 老许点点头,亦忱感觉到了这次视察的重要性,绝不是老王说的那么简单。 亦忱起身拿着装演讲稿的蓝色夹子朝门口走去,校服服服帖帖衬的他挺拔而坚毅,整栋楼的教室门都打开着,亦忱路过时目光从未停息。 亦忱走到了那棵百年老柏树下,一个偌大的花池盛着百年光阴,树荫像一把大伞开在一中,它下面来来往往数不清的人躲过雨。 亦忱站定。 不多时两栋大楼涌出一大波人,凳子相互碰撞,声音入耳,亦忱闭了闭眼。 等声音渐渐消失,面前不起眼的地方有人指挥亦忱走,没有排练过,也没有提前告知,亦忱就准确无误地看到了,他抬脚,身后数以千计的人跟着抬脚,摄像机在他面前记录这一时刻,浩浩荡荡,像是敢死队冲刺沙场,也像是英雄收缴胜利的荣光,更像的是走向成长。 夏天的校服白的亮眼,这么千件放在一起就像是一副白色的画卷,拨动着。 亦忱迈的步子很大,但是为了让后面的人跟上放慢了。航拍环视一圈,落在了亦忱的斜上方。 操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摆好了,一看就是提前准备过得,可是没有人通知过亦忱,不知道是绝对的信任还是什么。 主席台上还没有人,亦忱跟着指挥站在主席台正中间的位置,身后绿色的草坪上凳子依次排开。这样以后亦忱就明白怎么做了,新生开学典礼的时候、期中考试之后等等他都干过—— 登上主席台,指挥着每个班在应该的位置坐好—— 然后下了主席台——他无处可去——三班没有属于他的凳子,主席台也没有属于他的位置——他就在人前站着,站的笔直,站成一道风景,面对着数以千计的同学,面对着数以千计的陌生人。 喻辞是班长,在最前面坐着,亦忱站了有五六分钟,回头看了一眼主席台,又一次上去问负责的老师,老师说可能要等一会儿,领导在校长办公室说话。亦忱点点头,有礼仪上来摆放矿泉水,亦忱要了一瓶,下了主席台。 那个耀眼的学长,拿着一瓶没有动过的矿泉水走向初三四班,顺带着把光也带了过去。 天气预报说今天很热,每次临近高考总会热几天再阴两天,今年高考推迟了,但这个惯例没有变。 亦忱把蓝色的夹子放在喻辞怀里,看了一眼班级最后的翁霞,拧开了瓶子,然后用水换回了夹子。 “今天热,可能要很久,你喝几口,中间未必有时间能出去。”喻辞很听话的灌了两口,被亦忱拦住,“可以了,喝多了还要上厕所。”喻辞擦掉嘴边的残余,点头笑了。 “你坐在最前面,没有东西挡着,可能会更晒,等下受不了了就和老师说,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顾上你。” “你不用管我,我可以的。” 亦忱点点头,从裤兜里摸出饭卡递给喻辞:“中午如果高中部的铃声响了我还没有过去,你就跟着吴杨他们去吃饭,我可能会晚。” 喻辞接过卡想了想又递了回去:“那就等等,领导也要吃饭的吧。” 亦忱弯弯嘴角揉了一把喻辞的黑毛没接饭卡,又说了两句什么,拿着水和夹子走了。 他走向垃圾桶,在临近之前仰头喝尽了剩下的水,一个抛物线把瓶子扔进垃圾桶里。 之后站在众人之前一动不动。 终于领导在校长诸人的簇拥下上了主席台,亦忱闪到一旁,学生们起身欢迎,升旗仪式正式开始。 国旗升空,人落座,领导挨个发言,然后轮到了亦忱,掌声不绝,可没几个是走心地。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二三班的亦忱……” 蝉鸣伴奏,鸟雀和声,他嘹亮的声音穿过话筒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字正腔圆。 他不止一次这样演讲或者说是发言,有一次也是天气大好,也是很多人听他说,只是他说话的短短三分钟里,他那不怎么爱她却惯穿了他整个幼年、童年、青春的母亲死在了高架桥上——醉酒驾驶,除了她受伤的还有一根柱子,彼时掌声雷鸣,夸赞不止,他拿到了竞赛的第一名。 亦正刚在公司开会,警察打给了亦正刚,亦正刚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知道他那几天有竞赛,所以暂时瞒住了他,后来他知道了和亦正刚大闹一场,最后站在墓地前却一声也哭不出来。 说起来,他一点也不了解亦正刚,他的母亲说亦正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是那个大自己最多十岁的后妈却爱他爱的死心塌地,破产了也要跟着。 亦忱不明白为什么爱是这么个东西,有人因爱生恨,有人因爱生情,有人因爱犯错,有人因爱夺利……这里的爱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一样让人恶心。 没人教过他怎么算爱,被自己的母亲用酒瓶划破胳膊算爱吗?被邻居家的孩子用挑水的木棍敲在头上算爱吗?被小狗甩了一身泥巴然后小狗委屈的掉泪算爱吗?还是说亦正刚每次给他送钱或者找借口看他的时候总想伸手抱抱他算爱呢? 他不知道。 好几次这样的场合他都想落泪,可能是某种触景生情,也可能是这样的场合本身就很催泪。 可他是亦忱,他不会哭出来,就连哽咽也是无声地。 “最后,祝高三的学长学姐前程似海,金榜题名,祝初中部以及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同学们所有付出终有所得,时间总是往前,没人知道终点在什么时候,但来日方长,一切疑问都会有相应的结果,别急别怕,你是最好的。” “谢谢大家。” 又是雷鸣般的掌声,他脸上挂着标志性微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不觉间他一直在伪装,只是他不知道伪装是什么。 动员大会开了近三个小时,亦忱的表现非常长脸,老王笑呵呵地站在主席台下维持秩序,亦忱刚要下台离开,被一个高大的领导叫住: “你叫亦忱是吧?” “怎么晕倒了?” 领导和老王的声音同时出现,一个副校长挡住了亦忱的视线,亦忱点点头:“您好。” 副校长给亦忱介绍着眼前的领导,像极了亦正刚酒席上的应酬,让亦忱反胃。 好在天气热,没说几句领导走了,亦忱陪着从专用通道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急得跺脚的吴杨。 亦忱和领导还有校长道别跑过去。 “喻辞晕倒了,人在医务室,但是医务室没人……” 医务室的医生不在,说是去医院拿药了,只有一个负责开药的姑娘在,据说是医院那边过来,翁霞被挡在外面,一帘之隔。 亦忱进来后被翁霞拦住,二人见面亦忱早就忘了之前的种种:“翁老师,喻辞怎么样了?” 翁霞先是尴尬了一下,见亦忱没什么,也就没多说:“还不知道,里面有人……” 亦忱“唰”的一声拉开了帘子,喻辞钟爱的麻袋片被撩到胸口往上,那个姑娘拿着听诊器在听,亦忱站在一旁问:“怎么样了?” 姑娘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突然闯入的男生,眼眸闪了闪,而后支支吾吾道:“还没检查完,请先到外面等一下。” 亦忱半信半疑地出来,却始终不放心的看着。 两个人沉默了,吴杨他们退到了外面。 翁霞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些什么,亦忱先开口道:“翁老师,对不起。” 对不起。 几天来先是袁子航然后是翁霞,亦忱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算个人了吧,至少没有那么冷冰冰的。 翁霞眼眶顿时就红了,她强颜欢笑:“你知道吗,当时我还年轻,事后我觉得我做的过了,可是我就是不想和你说句软话,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何况你还小,我不该那么做,该和你谈谈,但是后来你升学我换班,就没机会了……” “您现在也年轻着呢。” 亦忱忽道,翁霞也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会说话了。” 又是沉默。 “喻辞……”他们之间一旦那件事情解决了剩下的就只有喻辞和钟阳这么两个共同话题。亦忱先开的口。 翁霞接道:“他很好,虽说和你差一些吧也足够了,毕竟百年也难出第二个亦忱。” 亦忱垂眸:“他曾经为他和钟阳的事情自责懊恼,不过幸好,都过去了。” 翁霞叹口气:“现在他们两个劲头都不错,不出意外都能留在一中,当然这还得靠你。” 亦忱摆摆手:“他们自己也可以。” 医生终于回来,一进门就说:“我就说走不开,那边还不信,人呢?” 亦忱指了指里面,医生问:“在里面干什么?邓如意,人呢?” 那个姑娘戴着听诊器从里面出来,唯唯诺诺。 医生顿时火了:“你在干什么?” 亦忱替姑娘解围:“这位医生在给他做检查。” “做检查?她一个看方拿药的,光是药名就得记半天,她检查?”说着拿过听诊器进去后重新拉上帘子把三个人隔在外面。 什么意思? 亦忱不明白,是说她不会看病是吗?所以过去这些时间她在做什么?他们在做什么,亦忱看向邓如意,后者哭的梨花带雨。 亦忱什么也没说,翁霞皱着眉头稍稍安慰了他两句,也就两句,再多了就不好看了,毕竟他们才刚刚解开心结。 医生忙前忙后打上了点滴,站在了他们面前:“你是他班主任?那你是?” 亦忱想都没想:“哥哥。” 翁霞看了他一眼。 “哥哥~他之前晕过吗?” 亦忱点点头,幸好问的是他经历过的事情。 “之前有一回是因为熬夜加上营养不良和中暑,但是他最近没有熬夜,营养上也都好,早晨我怕他不舒服还让他喝了水。” 医生瞪了邓如意一眼,坐在办公桌前:“中暑这些是捎带的,他贫血对吧。” 亦忱点点头。 “他应该是因为人多闷得,身子底子差,加上贫血猛地一起就会头晕,天气再一热,空气一不流通很容易晕过去,但是没大碍,还是得把营养跟上,尽量注意。” 亦忱点点头。 所以去的时候大家排着队他没事,散的时候太乱了才会这样吗?所以他才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 翁霞被亦忱劝走了,他没上最后一节课,留在医务室听医生骂邓如意,饭卡在喻辞枕头旁,亦忱拿起来翻看,空白的可以记名字的那一面写着他们两个名字——亦忱喻辞——新写的,绿色的圆珠笔水还没干就擦掉了一半。 亦忱,喻辞。 亦忱念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笑了。 ☆、亲生的喻辞 文十六/ 宣传 喻辞这一次睡到了两点左右,翁霞让钟阳来告诉亦忱下午喻辞可以回家休息。 索性亦忱也请了假。 医生好好地数落了邓如意,但是每一句话落在亦忱耳朵里都好像在说着他有多么的不负责任。 期间吴杨来送过一次车钥匙,说起上午视察的事情,吴杨告诉亦忱上午视察那么大的阵容是为了拍宣传片。 宣传片? 亦忱不明白马上就要高考了,为什么浪费时间做这些事情。 但是没有人替他解答,他也没在意。 两点半左右,喻辞能活蹦乱跳地在地上闹亦忱的时候医生终于下了“逐客令”: “回去千万好好休息,以后这么大热的天气就别靠近人群多的地方,多吃水果蔬菜,家里多通风……” 喻辞没有听医生啰嗦完,连声道谢后扯着亦忱跑了。 骑车回家的路上喻辞荡着两条腿悠哉悠哉地和亦忱说话。 “学长,今天医药费花了多少钱啊?” “不多。” “不多是多少啊?” “不多就是不多。” “学长,你心情不好啊?” 亦忱想着邓如意:“没有,很好。” 喻辞闭了嘴。 亦忱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冲了,想解释一下,结果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了自家门口站着的女人,一个没有见过的女人。 亦忱捏了车把,单车的窄轮胎在地上擦除一道长痕。 “妈妈,你怎么来了?”喻辞开心地跳下车,亦忱把车停在一边默不作声。 喻栀子把自家宝贝儿子从身上拨下去,看向亦忱:“忱忱吧,你好,我是喻辞的妈妈。” 亦忱走过去弯腰握了握那只很美丽的手:“阿姨好。” 喻栀子天生就喜欢孩子,加上亦忱长得好看,她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一手拉着喻辞一手拉着亦忱越看越可人。 “我就说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一定长得特别好看,你看看吧,这简直就是大明星的颜值,大明星也不见得有。”喻栀子笑的花枝烂颤。 亦忱没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拿钥匙开门去了。 喻辞挽着喻栀子的手问:“妈妈你怎么想起来到这儿了?” 喻栀子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来来回回把儿子检查了一遍后松口气:“忱忱说你晕倒了,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担心我?还是担心忱忱? 喻辞腹诽着,却也很高兴。他拉着喻栀子看他的房间,看浴室,看厨房……亦忱就站在客厅里看着他们,他从来没有这样挽过任何一个女人的胳膊,男人的也没有,他们家没人需要他这么亲昵地拉着说什么。 看了一圈后喻栀子笑意又深了几分:“我就说那天打电话辞辞那么高兴呢,这么好的房子,换我我也高兴。” 亦忱陪笑。 “辞辞呀,你是不是胖了?”喻栀子看着自己的儿子像发现了新大陆。喻辞捏捏脸,道:“有吗?反正吃的是特别好,可能吧。” “哎呦呦。”喻栀子拉过亦忱,“你不能只顾着他的,你自己也要顾着,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辞辞啊,你不能只顾着自己吃,哥哥再大那也是孩子,哥哥能照顾你,你也能照顾哥哥,知不知道?” 喻辞点点头:“放心吧妈,我知道。” 喻栀子眼里的母爱溺满了整间屋子,亦忱承受不住,他借口去买点菜做饭被喻栀子拦住了:“不买了不买了,你们吃,不用管我,我这就走了,这个是我给你们带的吃的,你们收拾一下,我看那冰箱满满的,我放心得很,辞辞啊,我要和爸爸去旅游,大概半年到一年吧,你就在这住着啊,有事情找你哥哥不要找我,暑假你们两个要是想回家就自己回去,钥匙你有的吧,别丢了,还有什么……对了,你爸爸就不来看你了,他买了两张演唱会的门票,去跟人家谈价钱去了,顾不上,别的,也就没什么了,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忱忱,辛苦你啦,有事情你就打我微信发给你那个电话,或者你们加微信聊,那是辞辞哥哥,叫毕柯,他比你大个五六岁?差不多吧,你们聊,我走了啊,钱不够就说话,宝贝们,妈妈爱你们……” “Duang”大门关上。 亦忱:“……” 喻辞:“……” 喻辞偷偷瞄了一眼亦忱,吞吞吐吐道:“我问过我爸爸,应该,是亲生的。” 亦忱点点头,却在憋笑,也不知道笑什么。 张楠嫣也曾这么摔门出去,基本一天一次,但是感觉不一样,亦忱能清楚的感觉到。 喻辞站不住了,抱着亲妈送来的东西进了厨房。 喻栀子女士拢共在门口等了十五分钟,进家后也没比十五分钟多多少,然后风风火火的消失了,仿佛从不曾来过,那袋子东西是田螺姑娘变出来的,这很玄幻。 亦忱倚着厨房的门问喻辞:“你们家相处方式一直如此吗?” 喻辞点点头:“他们养我哥的时候废了好大劲,结果我哥还不如在爷爷家放养的我,他们就觉得不能干涉太多,我妈常说的一句话:放手是最美丽的爱。” “你哥不是学习很好吗?” “学习好不一定过得就好,我哥23了才想起来谈恋爱,那时候暗恋他的女生都被他的木头心熬跑了,没办法,我妈就见天往相亲市场跑,幸运的是我哥学历高人长得也不差,才认识了我嫂子。” 亦忱嘴唇向下,做了个无奈又了然的表情,他伸手接过剩下的东西把喻辞赶出了厨房,喻辞就和他换了换位置,扒在了门框上。 喻辞接着说:“那段时间把我妈吓坏了,就怕我哥恐婚或者单身主义,我当时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我妈没人哭诉就找我,说什么我不能一味的只顾学习,如果遇到合适的就带回家,多大岁数都无所谓的。” “还说我哥只要一结婚公司他们就不管了,全交给我哥,以后我的生活费我哥拿,他们在公司有股份,等他们老了股份全归我,反正意思就是我不用接班,可以和红尘作伴潇潇洒洒,对酒当歌看遍人世繁华。” 亦忱收拾好厨房转身扑哧一声:“你这都哪听来的?乱七八糟的。” 喻辞扑倒沙发上打着滚:“琼瑶阿姨,我妈想哭又没理由哭的时候的灵丹妙药,学长你不知道,我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但偏偏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正好撞见她生气或者不高兴,她一定是不说话的,把自己关起来的那种,一点都不像今天这样。” 亦忱倒了杯水递给喻辞,喻辞趴着没动微微仰头喝尽。 “有一回领居家的鸽子把我妈晒在阳台的玉米粒啄了,我妈坐在阳台看鸽子飞了一下午,晚上告诉我她在心里把鸽子扒皮炖了一锅。” “还有一回我嫂子家来人了,说看新房,我妈拿着少说二十身衣服到我房间让我给她做参谋,光试衣服就试了一上午,我爸和我哥陪着嫂子家人回来的时候我妈还在纠结,结果穿了件不是特别最漂亮的见了人,晚上抱着我哭了好久,哭完以后对我说妈妈今天失策了,将来有一天你媳妇的娘家人来我一定不这样。” “我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但是不是很理解她为什么纠结这个。” 喻辞把问题抛给了亦忱,亦忱收回那颗走神的心,略想了想:“可能是因为面子问题吧!毕竟那是你嫂子的家人,你妈妈是代表你哥哥的颜面的。” “那你呢?”喻辞忽然问,“学长,你的妈妈也会在意这些吗?” 闷热的天气冷不丁乍起一道惊雷,穿过耳膜到了左脑区域,一根神经“锵”的一声颤响然后崩断,六月的蝉鸣就像磕了药的电锯,刺刺拉拉停不下来。 亦忱本来在看喻辞药的说明书,突然听到这个问题大脑一片空白,说明书上写的什么他完全看不出来。 亦忱不是没跟吴杨他们说过自己的家庭,他觉得没什么,每个人家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幸,这很正常。 可喻辞家没有,喻辞的家庭是完美的,就像一中的亦忱一样,是不可复制的,这样的家庭面前他怎么提起他那陌生到极致却又血浓于水的家庭。 亦忱勉强笑了笑,说:“她不会,她永远都不会。” 这不是假话,她确实永远都不会了。 这之后喻辞没再多说话,而是枕着亦忱的腿安安静静地睡去,电风扇的声音依旧不厌其烦的和蝉鸣媲美,仿佛在争夺一个好声音的冠军,亦忱没有碰喻辞,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合了眼。 喻辞脑袋转了转,亦忱没有睁眼,喻辞却醒了。 他没有睡着,只是看到了亦忱脸上表情的突然转变,初三是一个很尴尬的时候,往后一步懵懵懂懂,往前一步清清楚楚。 喻辞偏偏往前了一步。 乖巧是不成熟的表现吗? 喻辞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乖巧只是乖巧,无他。 亦忱还穿着校服,所以妈妈看到了他最乖巧的一面,但是妈妈也应该看看他肆意的一面的,毕竟穿校服的亦忱不是真实的亦忱。 喻辞眼皮有些发沉,想着想着又合上了,才合上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亦忱把头从靠背山抬起来,伸手拿过了茶几上的手机,此时此刻他想来一局消消乐。 ☆、后座的大白兔 文十七/ 奶糖 消消乐在“amazing”“unbelievable”的声音中丝毫没有挑战性的进行着,也催眠着,亦忱有些累,某一关消到一半他直接睡着了,耳机里还奏着欢快的音乐,他伸手一把扯掉了耳机线。 醒来时夕阳西垂,暮色黄昏,亦忱腿上已经没有了那颗小脑袋,他醒醒神揉揉眼站起来叫了一声:“喻辞?” 没人回应。 他趿拉着拖鞋跑出去,大街上的燥气终是因为太阳的下落降了些,天光微暗,有一个人从街头朝他而来。 “学长,你醒啦。”喻辞喘着气笑。 亦忱点点头:“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喻辞拿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街头陈家的凉拌菜,陈家阿婆觉得我长得好看还多给了好些。” 亦忱看着那张笑脸没有说什么,心里叹道:陈阿婆不论岁数如何,看人依旧一绝。 喻辞推着他回家,一边走还一边问他到厨房了没有,亦忱一醒来就没看到喻辞,哪顾得上去厨房,摇摇头。 喻辞有些兴奋,绕过亦忱跑回屋里挡在了厨房前面,亦忱不明所以静静地看着,直到喻辞从厨房端出一盆粥来。 “你……这……哪来的?”亦忱问。 喻辞把亦忱按在沙发上到厨房取碗:“我自己做的。” “你做的?”亦忱难以置信。 “哎呀,每天看你做也能看会了,又不是什么难的事情,比学习简单多了。” 亦忱用勺子拨了拨粥,又拿起放在一旁的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凉菜,忽然问:“你哪来的钱?” 喻辞的钱都在亦忱这,手机也锁在亦忱的卧室里,按道理来说喻辞应该买不了的东西才对,可这就像变魔术变出来的凉菜明明白白地摆着。 喻辞拿了碗盛粥,这会儿吃晚饭并不晚。亦忱想去帮忙,被喻辞挡开:“我没事了,你看我妈,多放心。”盛一碗放在亦忱面前,然后盛第二碗,“钱是我妈放在袋子里的,一共一千,我花了点,剩下的在这里。”喻辞右胳膊抬起,露出校服裤子口袋,示意亦忱拿。 亦忱看了看他端着碗的手,也就自己动手了。 校服的布料一向很劣质,薄的有时候能看到里面的衣服,口袋不过是多了一层而已,并不管什么用。 亦忱才伸进去摸到钱喻辞就“呀”了一声,亦忱忙收回了手:“怎么了?” 喻辞把碗放下一把拉过亦忱的手:“没什么,有些发痒。” 亦忱:“……” 钱还在喻辞口袋里,亦忱一击不中再没有了第二次的心思,索性说:“钱你放起来吧,你屋里有一个柜子带锁,里面还有个带锁的小抽屉,你可以放一些贵重的东西,钥匙在桌上的相框后面。” 喻辞“哦”了一声。 两个人在突然而至的默契的支配下默不作声地吃饭,一个比一个吃得快,就好像吃的慢了就吃不到了一样,猛虎扑食?饿狼抢肉?不不不,这是因为喻辞大厨的手艺好。 “能出师了。”亦忱心满意足地倒在沙发上,“粥特别好吃,凉菜买的也没问题。” 喻辞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美滋滋:“我就说这个很好学的。” 亦忱只是伸手拿过了喻辞手里的碗筷,没有过多的夸赞。没有夸赞其实也就罢了,可这个钢铁直男偏偏要多一句:“别在那美了,把药拿出来再吃一次,在电视柜下面。” 喻辞脸色骤变,还带了几分委屈。 不多会儿亦忱正拿布擦干碗筷时外面的喻辞喊了一句:“找不到,学长,你放哪了?” 亦忱擦擦手从厨房出来,因为穿的拖鞋,脚步声没有压过喻辞翻药的声音。 “找到了,天爷,被我翻到角落了……学长!” 喻辞猛地起身转头,亦忱就站在他的身后,他们之间相差二十厘米左右,一个抬头一个微微低头,二十厘米差出一道夕阳线。 “你说找不到药,我来看看。”亦忱说。 喻辞身后是柜子,身前是亦忱,他勉强能站稳当。额头享受着亦忱温热的呼吸,不多会就觉得额头有些发热,不止是额头,整张脸都发热,喻辞想到了自家的泳池,如果这会儿能泡进去多好。 亦忱倒是很淡定地接过喻辞手里的药看了看:“没错,是这个,倒杯水,休息两三分钟再喝。”叮嘱完立马闪回了厨房。 之后一直到去学校的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过多的交流,一个在厨房磨蹭着,一个在客厅串历史朝代。 虽说喻辞今天下午请了病假,但晚自习并没有想错过,和之前同样的时间,两个人各自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亦忱换回了自己一身黑。 微信响了。 许是喻辞玩亦忱手机的时候觉得静音不过瘾,戴耳机又不舒服所以打开了声音,亦忱的手机静音惯了,甫一听到提示音还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这是自己的微信后从喻辞手里接过手机点开掠了一眼。 “你哥微信,你回吧,我去推车。” 下午发的申请,快晚上了才回复,这得多忙啊。 喻辞回了两句就把手机还给了亦忱:“我哥说不想和我说话,会把他带傻,他明天还要见什么什么老总。” 亦忱:“……”就,很奇葩的一家。 亦忱和毕柯聊着,来来回回就是喻辞的事情,最后又提到了暑假回不回家,要是不回家可以去公司玩,亦忱回道:等放了假再说吧,可能会补课。 他替喻辞做了决定。 晚风轻抚玉人面,弯月照大江。 他们不是玉人,此处也没有大江。 喻辞把大白兔忘在学校了,致使路上剥糖这一每日必备今日暂缺。 他摸遍了能摸的地方,最后悻悻地把额头抵在亦忱后背上念叨着:“没有大白兔,没有大白兔,没有大白兔,没有……” 刚开始两句亦忱没听清楚,后面的听清楚了又啼笑皆非,他一只手掌方向,另一只手在运动裤兜摸了摸,继而伸向后面。 喻辞正闷闷不乐地“念经”,忽然眼前一亮——白白地大白兔就躺在那只纹路清晰,纤白嫩肌的手掌心里。 “谢谢学长,学长最好了。” 这个小朋友雀跃着,前面他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翘起,看吧,他是可以给人带来欢乐了,并不只是会吵架。 第四棵银杏树下几辆单车分列两边,想说好了一样,亦忱把自己的放在最中间空白的位置上,然后和嘴角溺满奶香的某人往学校走。 夜幕微垂,四下哄闹,这里有着最朝气蓬勃的生命,像野火烧不尽的野草,生生不息。 未来也好,花朵也罢,总之是他们的出现,让这个世界还能觉得自己年轻。 距离晚自习前的小自习上课还有些时间,高中部四楼往下吵得宛若一个大减价的菜市场,埋头的只有五楼往上。 要高考了,要放假了,两天半的假期,亦忱就等这两天半了。喻辞和钟阳底子不差,中考题无非那么几样,冲刺一下完全可以,到时候直通本校的小目标一达成,就一切都好说了。 因为这两天亦忱开始插手学生会的事,但凡他路过的地方多多少少会缄默,他从不放心上,只顾自己迈开腿一步两三格的往上走。 高三初三的课外活动禁了有两个月了,球场操场完全就是高一高二的称霸,吴杨作为凭关系进入一中充数的奉献者每天下午都要在球场挥洒自己的汗水,直到麻布袋被汗水浸湿,然后回到教室换上纯棉的T恤。 今天也不例外。 亦忱刚坐在位子上没多久,吴杨抱着球跑了进来。 “梁桦,快快快,挡着点,我换个衣服。” 紧跟着他进来的梁桦翻了个白眼,和孙峥一起把吴杨挤在了后门和墙的夹角,躲开摄像头。 赵策开会去了,喻辞应该也会去,是说布置考场的事情,本来亦忱也应该去的,但是去了就要管事情,亦忱干脆放弃。 “忱儿,你来了,喻辞辞呢?没不舒服了吧?” 吴杨换好衣服,几个人又在亦忱旁边的空桌上凑一堆,自从讲课之后他们越来越大胆。 亦忱小鸡点米点出一本课外书,随手翻开一页百无聊赖地看着,头也不抬:“没事了。” 吴杨屁股一抬坐在了那张空桌上,晃着两条腿继续侃:“我就说这孩子生命力顽强,你们不知道,那天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就流鼻血了,可能是被我的帅气迷得。” “咦~” “不是,是被我的后背碰到了。”亦忱没什么情绪的解释。 吴杨有一瞬很没面子:“不管是因为什么吧,反正是流鼻血了,忱儿把他鼻孔堵上送到医院还没怎么着,好了,你们说神不神奇?” “……” 孙淼好心提醒他:“如果是你这样流了鼻血,我也能让你像他这样神奇,要不要来一次。” 吴杨傻得冒泡:“是吗?” 无数白眼在天上飞,吴小少爷在地上追,生怕赶不上。 亦忱怕他没面子,既而补刀:“你姐姐是医生,耳鼻喉科主治医生,你不要把自己搞得像捡来的。” 吴杨:“……” “你还是不说话更好看。” 小自习只有二十分钟,是供学生会查人数稳定纪律用的,班长开会还没回来,学委负责清查,哥几个都回了座位。 他还没有动身往会议室走,赵策没有回来就意味着会还没有结束,他们的补课时间往后推了推。 正享受着难得的安静准备小眯一会儿的亦忱被突然的开门声惊扰,也不知道该拜谁所赐,这些日子三班的门总是免不了被不速之客推来关去。 这次来的是沈冰。 看戏俨然成了三班的每日必修,迎来送往,但只要亦忱在,就少不了好戏连台。 亦忱看着从后门进来的沈冰太阳穴直突突,他就怕沈冰嘴里蹦出一个喻辞来,但现实是怕什么来什么。 “出事儿了。” 亦忱舌头舔了舔后槽牙:“不出事你也不来找我。” 沈冰挨着他坐下:“这回是真出事儿了,你们家喻辞让我来告诉你他今天晚上补不了课了,下了第一节晚自习你也不用等他,他会自己回去。” 亦忱眸子一沉:“出什么事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些日子喻辞已然成了三班的熟客,基本上只要他来人们都会很自觉的叫亦忱,如今听到他的名字就会不自然的留意几分。 沈冰也顾不得压低声音,直接说:“不是他,是他们班另一个学生,他不是班长嘛,所以……” “现在在哪?”亦忱看了一眼表,自习课上课还有些时间,他不放心。 沈冰站起来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应该还在会议室。” 亦忱从抽屉里摸出钥匙对吴杨说:“如果小自习下课我没回来,你跟云天说今天补课取消。” 吴杨应了一声,亦忱已经跑了出去。 ☆、湿漉漉的青春 文十八/ 湿漉 学生会会议室里灯光明亮的刺眼,亦忱一刻不停地朝那光跑去。 “应该就是她。” “面部已经有一半腐烂了,初步判定是死后被硫酸腐蚀的。” “她不是回老家了吗?” “谁知道呢,家长怎么都联系不上,知道的也是来开过家长会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亲生的。” “她本来应该什么时候来?” “周四下午,是吧喻辞?” 喻辞被硬生生从呆滞中唤醒,他抬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嗯,周四下午。” 洪观见喻辞魂不守舍,以为他是吓到了,上前试图安慰,这时紧闭的两扇门从外面推开,亦忱喘着气冲进来。 会议室里的人齐刷刷看向他,老王似乎并不惊讶:“着什么急啊,跑成这样,坐下歇会儿。” 亦忱在一堆人里找喻辞,找到后靠着门缓了缓。 “是出什么事了吗?”他问,在座的这几位他都熟,不用拘着。 老王替他拉开一把椅子,他没给面子朝喻辞走过去。 老王也不介意,说:“是出了点事。” “和他有关系?”亦忱指了指喻辞的脑袋,喻辞摇摇头:“是我们班施露露。” “施露露?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喻辞点头:“袁子航踹门那天我说过。” 亦忱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喻辞问施露露是不是还没销假,底下说是的,好像还是…… “你们班体委?” “嗯。” “她怎么了?”这时候沈冰也赶了过来,他回教室喝了口水。 问题问完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他们在等什么人或者什么消息,面色焦急,亦忱也不催,就静静地等着。 “死了。” 两个字从老王嘴里吐出来,像是吐掉了四颗智齿,像是吐掉了一嘴的口腔溃疡,沉重里带了些许的松快——是千钧之重忽然拿开的一点点的松快。 亦忱倒吸一口凉气,后背麻酥酥的直往后脑勺窜。 死了。 两个字概括了一整件事情,也概括了一个花样年华地坠谢。 他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感到心慌,毕竟他是一个亲生母亲离世都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冷血生物,可是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难过,一种他人口中的悲悯感在他心口漫出,滋养在血管之上。 会议室里又陷入了静默。 大约十分钟以后副校长的电话响了,所有人附耳倾听,那边只有短短几句话,大概意思是:可以了,来吧。 亦忱有些不安,他埋头问喻辞:“什么好了?去哪?” 喻辞抿抿嘴唇小声道:“我答应警察去确认一下那是不是施露露。” “确认?没有照片吗?家长呢?为什么是你去?” 喻辞看了一眼门口的老王他们,说:“她的家长联系不到,翁老师请假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警察着急,所以……好像是说她的脸被硫酸烧毁了一半,凭照片无法确认,而且离学校不远……” 这是喻辞自告奋勇要去的,他的英雄梦不只是孙悟空能打妖怪,也不是奥特曼能打怪兽,还有海绵宝宝能使派大星快乐,派大星能治愈海绵宝宝,他喜欢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相对应的,如果去确认尸体能帮到警察,他会非常乐意。 可是天已经很晚了,他也只是个孩子,要面对的确实一具不确定的尸体。 老王他们显然没有逼迫他的意思,湖边捡到的校服和学生证足以证明人是施露露,他们是一定要去的,至于喻辞是因为尸体面部受损,他要进一步确认罢了。 亦忱没有拦他的理由,但他有陪他的理由。 喻辞没有拒绝。 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亦忱有一段时间很喜欢这句话,但因为它的主人英年早逝,所以只喜欢了一段时间。 亦忱惜命,尤其是他的亲妈去世之后,他对一切生命敬畏,包括因为考试后退就要自杀的钟阳,包括总是晕倒的喻辞,他不知道他这是不是所谓的善良,但他很清楚这是他自己的,没有人教过他。 汽车很快到达了樱郊唯一一片人工湖泊旁,老王他们下车,让亦忱在车上陪着喻辞,汽车的大灯照着前方,隐约可见的星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亦忱出于本心想抱抱喻辞,以作安慰,但令他有一丝惊讶的是喻辞很淡定,虽然不说话也不动,但就是能让人知道他很好。 那是一具尸体,一具面部腐烂的尸体,这具尸体曾和喻辞在一个教室上课,一个领导班子开会,一起管理班级,如今只能是喻辞凭着班长的身份来送她最后一程。 如果换做是亦忱他会怎么样? 亦忱想象不到,他习惯性的开始把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套在自己身上,过往十七年他一直独来独往,感官像被结扎了一样,直到最近才慢慢像个人。 “害怕吗?”他问。 喻辞摇摇头,仰脸又是笑:“学长,开完会要走的时候王老师拦住我,问我们班施露露是不是没来上课,我说是,接着就听到有老师说她出事了,我是自己要留下的,王老师说我不用来,他们会解决,可我是班长,翁老师不在,我应该来,对吗?” 亦忱鼻尖微微有些发酸,他想到了那天喻辞的“在其位谋其职”论,眼前这个小朋友一定想不到他能成为第一个让亦忱感动的人,那一刻所有的光怪陆离也好,骇人听闻也罢,亦忱觉得湖边那具尸体也没什么可紧张得了。 虽然只在电视上、报纸上见过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即使真的在身边发生了,惊恐之余也该默默接受,然后为之做些什么。 亦忱揉一把黑毛:“你说的都对。” 喻辞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老王过来敲车窗,亦忱护着喻辞下车,老王说:“脸确实有些难辨了,要不你还是别过去了,回学校吧。” 喻辞回道:“王老师,我爸妈不在家,学长算是我半个监护人,他陪着我,我真的没事。” 亦忱指尖微凉——半个监护人是什么发言?还有这种说法吗?不应该是房东吗? 老王再次劝说:“他们可以做DNA,那脸实在认不出来了。” 喻辞想了想:“有痣吗?” 老王:“什么?” “施露露左边脖颈有一颗痣,挺明显的,之前她照着镜子拿圆规针尖挑破过,翁老师给她买了创可贴,还说她来着,那颗痣应该现在还在。” 老王立马回去看,不多会儿回来把二人赶上车:“有了有了,你们快上车,等下我就送你们回去,哎呦天杀的,我怎么能同意让你们来这儿呢。” 老王锁了车门,又跑远了。 喻辞张望着,亦忱从兜里摸出一颗大白兔递给喻辞:“害怕吗?” 喻辞伸手接过大白兔摇摇头:“你问过了。” 亦忱觉得他是装的。 原本学生大晚上出来确认尸体就够离谱了,偏偏这个学生还一点都不害怕,可能吗?亦忱觉得不可能,但是他没有追问。 “后天开始放假,有什么打算吗?”亦忱开始转移话题。 他的心真不是铁做的,最起码现在不是,他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些别的。 喻辞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车灯所指的方向,回道:“听学长的。” 亦忱:“那我就安排补课了。” 喻辞点点头。 老王终于赶了回来,副校长跟着警车走了,说有什么手续还是什么要办,老王一上车话匣子就止不住,和吴杨有一拼。 “真不该一时糊涂答应了你,喻辞,你没事吧?” 喻辞摇摇头:“我很好。” 老王调转车头片刻不耽搁:“亦忱你也是,不拦着我,也不拦着他,这叫怎么回事,万一出点事儿我怎么交待啊!” …… 亦忱转向窗外,湖水在黑夜的掩护下黑的发青,即便是试图寻找,也没有丝毫光明。 喻辞的精神不错,似乎真的很好,他们这一趟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第一节晚自习已经结束了,第二节上了一半。 钟阳和苏云天还在学校,施露露的事情没有发酵。 和喻辞分开回教室的时候遇到了巡查的洪观,洪观没问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作为教导主任,洪观一直很低调,他低调做人,低调做事,往往和老王站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有人想得起他俩是平级。 亦忱却很喜欢洪观的性子,但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晚自习亦忱有几天没出现过了,今天是个例外,所以他进教室的时候引来一波目光,他没有理会。 他现在急需一个私人空间来思考人生。 随便一本书摊开,两条胳膊交叉横在身前,下巴垫上去,沉思者的秘密花园就建成了—— 今天又是信息量惊人的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喻辞的体质有问题,自从认识他以后身边种种都变了。 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在乎别人的感受?什么时候管闲事成了比学习还重要的事情?什么时候习惯了把喻辞的事情和自己挂钩? 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和后妈吵架以后亦正刚对他说:“你最好不要像你妈那样,那样会毁了你。” 他妈什么样? 亦正刚说过——独! 孤独的独,独木桥的独,独断专行的独。 总之没一个好词汇。 孙淼给他传了一个纸条,讲台上值班的梁桦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坐起来大大方方地拿起纸条打开:你没事吧,喻辞辞没事吧,怎么快下课了又回来了? 狗爬的字专属于吴杨。 说起来这还是他收到的为数不多的纸条,平日里他身边这些人恨不得把卫生纸也撕成条写上字作上画然后攒成一团发射出去,而他这里除了吴杨没人给他发射过。 依旧是简短的回复,依旧是来时的路,纸条在监控摄像头的追踪下回到它的主人手里,没再回来。 一只被抛弃的小狗在感受到人类的温暖之后会誓死追随,一个被孤独浸泡过的人在体会到来自外界的在意时是否会敞开心扉? 这就是现在的亦忱面临的问题。 他忽然很想和喻辞好好聊聊。 ☆、防线的崩塌 文十九/ 防线 今天没有补课,亦忱在日历上记了一笔,没有补课的时候补课费是要退回去的。 喻辞一直很安静,不闹也不多说话,亦忱的生物钟报时之前喻辞已经洗完了澡。 毕柯的朋友圈更新了古桐市最负盛名的一家酒楼的照片,带着定位没有文案,像是在跟谁报备,说:我到了。 亦忱退出微信。 “喻辞,你困吗?”亦忱问。 喻辞看了一眼表,反问道:“要打游戏吗?” 亦忱感叹自己的在喻辞心里的形象,说:“不打,你要是不困的话,我和你说说话?” 喻辞站了大概有三四分钟,时钟滴答滴答像是在回答亦忱的话,亦忱没有给喻辞台阶下,静静地等待着,就像静静地等待老王说出“死了”那两个字一样。 喻辞终是点了点头,挨着他坐下。 亦忱觉得小孩子的心理健康尤为重要,所以他把所有想得明白想不明白统统抛到脑后,打算先给喻辞做做心理工作。 “我……” “学长,我撒谎了。” 亦忱的话总是来不及说全就被打断,他把剩下的话咽回去,听喻辞说。喻辞有一个他没有的特点——直。 耿直,心直,不会拐弯抹角的直。 这是好的特点也是不好的特点。 喻辞扎下脑袋:“我害怕。” 对嘛,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反应,他轻轻拍着喻辞的后背,宽慰道:“害怕是正常的,没关系。” 喻辞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几颗泪珠霹雳啪嗒掉在了地上,亦忱羡慕喻辞的泪腺。 喻辞:“如果王老师让我去见了,我觉得我可能支撑不住,回去之后我甚至都不敢路过她的座位,王老师来拿走她的东西的时候我牙根都是颤的。” 亦忱抿抿嘴。 “你第一次问我害怕吗,我怕极了,可是我撒谎了。你第二次问我害怕吗,我怕的要命,可是我又撒谎了。我觉得我不该是这样的,我明明是班长,妈妈说过,班长就是整个班的顶梁柱,是除了班主任之外最重要的人,可为什么我做不到,又或者这原本就是错的。” 喻辞凭借着直觉准确无误地扑到了亦忱怀里,亦忱僵直了上半身,像个木偶一样。 喻辞往亦忱怀里扎了扎,亦忱忘记了膈应这回事,他有个想法——他们这俩妈都不靠谱。 “你说我做梦会梦到她吗?她是活着的还是没有活着的?她会朝我笑吗?她很喜欢笑的,她和班上每个人都玩的开,她说长大了她要做最自由的人……” 喻辞的哭音就像热水器的警报,亦忱吞咽了一下干涸的嗓眼。 他该说什么?原本纠结的是他,是他在想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像喻辞这样责任心满满,把任何事任何人都放在心上,可如今是喻辞自己否定了自己,就像和老王的分歧一样,他又一次赢了。 也词穷了。 喻辞的哭声越来越大,不多时亦忱的肩膀湿了一片。 他才想起来他忘了一件事情——他和喻辞初次见面的时候喻辞坚强乐观的像个打不败的小强——比他会装多了。 所以喻辞真的只是个孩子,只是个责任心重、早熟、又擅长揣摩人心思的懂事的孩子。 想到这里亦忱僵直的手臂终于往回合了合,他像模像样地轻轻在喻辞的后背上抚摸拍着,加上他那自带的温柔声线,简直不要太像一个体贴入微的暖男。 “喻辞,你哭够久了,再哭明天眼睛会肿的,喻辞?” “喻辞,你真的不能再哭了,要不你说说,我听着。” “喻辞……” 他安慰人的词汇近乎穷尽,这太难了,简直比写一篇八百字的作文还难。 他酝酿着,想要不就地来一篇大作,怀里的喻辞忽然说:“学长,我今天不想在沙发上睡了。” 不想在沙发上睡了那就回房间呗~ 但是你回房间又会自己跑出来~ 跑出来还是沙发~ “嗯……” “学长,我能和你睡吗?”鼻腔里发出的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可爱,只是这可爱在亦忱这里就显得有些惊悚—— 他一年级就自己睡了,说的更不客气些,从婴儿床开始他就一直是自己睡,撑死了和张楠嫣在一间屋子里。 和他一起睡? 不不不,这不是人做的事情,至今也只有一只狗做过,虽然狗狗是他的朋友,但是喻辞是人,这不是一个概念。 他不能接受。 “学长,你会像我哥哥那样拍着我的肩膀哄我睡觉嘛?” 拍肩膀?亦忱渐渐有了画面。 “我睡不着,我会做噩梦。”这是喻辞最后的倔强。 亦忱机械性的抚摸着喻辞的后背,脑子再一次乱成一团,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人间疾苦,自己过不好吗?为什么捡回来这么个…… 如果亦忱记得喻辞和他说过的他应该学会说不,那他就该拒绝他,或者拒绝一部分,最起码不要拍着肩膀哄睡,因为这样也不会有后来。 可事实上这个晚上亦忱所有的防线底线溃不成军,在喻辞第二波泪漫肩头开始的时候亦忱不过脑地问:“你可以自己走吗?” 喻辞立马点头,然后离开亦忱,抱着自己的被子和枕头跑进了亦忱的房间,连带着还有几声抽泣。 亦忱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跟着走到了自己房间门口,他像要去赴死一样严肃,如果今天的喻辞换成吴杨,他可能会把吴杨直接踢出去……那到底喻辞为什么特殊呢?他也不知道。 卧室里的灯没开,也不用开,月亮足以照明。 亦忱爬上床严格的做了一条三八线,把自己的枕头和喻辞的枕头分列两边,对称的像是在住酒店。 他还把喻辞裹成了一个蚕蛹,自己也毫无心软。 可,即便如此又有什么用呢? 喻辞照样能越过三八线,把手伸进亦忱的被子里,然后讨要一下轻拍,亦忱绷紧全身的时候想到了喻栀子女士说过的——粘人。 OH,SHIT! 亦忱挣扎了一会儿,放弃了思考,他的手穿过喻辞的腋下,搭在了喻辞的肩膀上,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么个姿势,但要想舒服一点地拍着喻辞的肩膀,这就是最好的姿势,他觉得。 喻辞慢慢平静下来。 喻辞哭累了,再不困也有些困,他哭着哭着睡着了。 亦忱没有把手拿开,他们相拥度过了一个夜晚,对于喻辞来说这可能是他撒娇生涯很普通的一次,但对于亦忱来说这是破天荒第一回,有种失贞的错觉,潜意识里他开始愈发偏向怀里这个人。 嗐!谁还没个脆弱的时候呢? 第二天亦忱的生物钟准时报点,看吧,这就是孤独的好处,因为没有人会叫起床,所以自己养成习惯叫自己。 他睡得不是很踏实,做梦也都是喻辞在哭,喻辞白天病了一场,半夜他还爬起来摸了摸额头。 他怕喻辞今天心情不好,特意去陈阿婆那买了豆浆,拿回来倒进碗里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煮鸡蛋、煮绿豆水、等油条,他的生活没变,一如既往,可他知道自己开始变了,他是被誉为一中最聪明的男生,知道自己什么鬼样。 喻辞就像在沙发上睡着一样缩成一团,亦忱的怀抱似乎没有多多少安全感。 天边渐渐漾起一道微光,亦忱轻轻地想要摸摸喻辞的额头,却看到了白扑扑的脸上两道未干的泪痕,他的手停在了半空,恍然间他所有的迷茫有了答案——独也好,有人在意也罢,只要是他愿意的,只要是他想要的,那就无需纠结和挣扎。 不过是开始贪恋来自外界的关心而已,这没什么好羞耻的。 亦忱轻声叫着喻辞,和张楠嫣把他吼醒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所以亦正刚的担心没有实现——他一点都不像张楠嫣。 喻辞的眼肿的有些厉害,像被蜜蜂叮过,睁开的时候微微有些困难。因为有光照入,亦忱没有开灯,不然喻辞可能会更难受。 “学……”喻辞想开口叫一声,卡住了。哭了一夜给他的回报就是眼睛肿,嗓子哑,他这个样子不适合去学校。 今天要布置考场,喻辞不去不是很合适,亦忱没帮他做决定,只是看着他。 喻辞缓了一会儿,坐起来自己揉了揉自己的黑毛,舔舔嘴唇懵懵地说道:“学长,早上好。” 那声音简直不要再沙哑,亦忱已经开始想象喻辞成烟鬼之后的样子了。 “早。你今天要不歇一天?”亦忱试探着问。 喻辞摇摇头:“我可以。” 好吧,我知道你可以,我就是问问。亦忱微笑着目送喻辞下床去洗漱,床上某个陷下去的地方还留着余温,亦忱伸手拽了拽床单,把喻辞忘记拿的被子叠好,只是叠好以后不知道是放在这里还是拿回喻辞的房间了。 他在犹豫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索性先放在自己床上,整整齐齐的摆好,再三看过之后带上门出去,在此之前他的房间白天都是上锁的,因为有了被子的存在,他下意识的只是带上没有锁。 他在期待什么?他也不清楚。 今天的豆浆没有让喻辞有多么的开心,反而润了润喻辞的嗓子。早饭饭桌上难得的清净让亦忱有一丝丝不习惯,可是喻辞没有说话的打算亦忱自己硬找话头就显得很尴尬,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擅长活跃气氛的人。 吃过饭喻辞到厨房拿绿豆水,在杯子旁看见了大白兔,他把大白兔抓在手里攥了攥,转身到客厅去给了亦忱一个微笑:“谢谢学长。” 声音哑哑的,却格外好听。 ☆、难懂的亦忱 文二十/ 樱花 “你知道人活着最累的样子是什么吗?” 这是张楠嫣问亦忱的问题。 人活着最累的样子——亦忱当时说的是:“人只要活着就很累。” 那年他还没有喻辞大。 张楠嫣听着他的话笑了:“是啊,人只要活着就很累,但是亦忱你记着,人活着最累的样子是把别人的得失是非放在自己心上的时候,你忘记了自己一心想当大英雄的时候,你觉得无私奉献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的时候,人一旦把别人看的比自己高,就会很累。” “你对别人好,没有错,可一旦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当初的你是多么的蠢。” “人心是会变得。” “没有人能自始至终一成不变。” “甚至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 “亦忱,别像你的父亲,你会很累。” …… “忱哥早上好。”吴杨的漂移让亦忱觉得闹心。 亦忱翻了个白眼。 吴杨精准捕捉之后凑到喻辞身边问:“喻辞辞,他今天是不是心情不怎么样?” 喻辞看看亦忱又看看吴杨,摇摇头。 “你俩这是怎么了?”吴杨微眯双眼,“一个两个像吃了子弹一样没精神,通宵了?不对呀,忱儿你家的游戏不是不能长时间玩的吗?玩手机?看电影?这应该是我的夜生活吧!” 这么长一句话喻辞只听到了一句吃子弹,他本能地提问,亦忱先知般作答:“别理他,谍战剧看多了。” 喻辞先是讶于亦忱能读出他的心思,继而点点头,还是没说话。 吴杨被丢在原地,一脸懵X。 这俩人绝对有猫腻。 快走两步跟上吴杨的小喇叭暗戳戳地开了机:“听说了吗?昨天老秦到湖边钓鱼,发现了一具尸体。” 喻辞双脚被灌了铅,瞬时停在了原地,亦忱看一眼吴杨伸手扶了扶喻辞,眉头微皱。 吴杨却没什么感觉,还疑问着:“喻辞辞,你怎么了?落东西了?” 喻辞咬咬牙,摇摇头。 三人继续往前走,吴杨的小喇叭还没有关机:“据说是个女孩儿,脸被烧了,你们说这得多丧心病狂才能干出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棉袄就这么没了。” 对于吴杨的感慨另外两位表示不想听。 尤其是喻辞,可进校门到他们分开还有一小段路,喻辞被吴杨勾着肩膀,不得不听着,他很闹心,他从来或者很久没这样过了。 没有人接吴杨的话,吴杨也不介意,谁让有一个亦忱在呢?这种情况常有,没什么可矫情的。孙峥喊着吴杨的名字从外面跑进来,吴杨松开了喻辞的肩膀。 喻辞松口气。 亦忱全部看在眼里。 要分开的时候亦忱叫住了喻辞,略想一想说道:“不是所有人的人生都开满樱花,而她死在樱花树下。” 这是文科学神能给的最大程度的安慰,带着樱花的香味。 喻辞对着亦忱的眼睛,眨了眨,说了一路以来唯一的一句话:“那我希望来生她不要再出生在樱花下,美丽的花那么多。” 亦忱勾勾嘴角,抬手揉了一把喻辞的黑毛,目送他离开。 喻辞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吴杨的大脸出现在他面前:“我刚才是看见你笑了吗?” 亦忱回想了一下,点点头:“笑犯法吗?” 吴杨:“不犯法,但是犯罪。”亦忱懒得和他扯闲篇,抬脚进了高中部的大楼。 吴杨依旧穷追不舍,把孙峥遗忘在了身后,但孙峥听得到他们说话。 吴杨:“你有没有发现喻辞辞来的这一个星期你简直变了一个人?” 亦忱:“他才来了一个星期吗?” 吴杨:“你以为呢?月考前我去找你的时候你还记得吗?我说我请你吃一个月的状元楼,你把你的高分秘籍借我看看,你对我说‘你看了也没用,不如打一场球来的痛快’。” 亦忱:“这是实话。” 吴杨:“可是你月考结束,也就是遇到喻辞的第二天你给全班讲课,还允诺他们可以问你问题,任何问题。” 亦忱:“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吴杨啧啧啧:“太有关系了。你觉得没关系不要紧,我们换一个。”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教室,包子的味道馅饼的味道相互掐架,豆浆的吸溜声和小米粥的吸溜声唯美和声,亦忱坐在位子上把书包甩下来,示意吴杨继续。 吴杨想了想:“你以前从来不会或者很少主动和别人有肢体接触,虽然你不反感我们,但是我知道你是不舒服的。” 亦忱点点头:“是这样。” 吴杨借机上前:“可是你遇到喻辞的当天就一直在揉他的头发。” 亦忱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揉个头发嘛,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因为我觉得揉他的头发很好玩。”他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喻辞晕倒前自己摸头发留下的后遗症,因为喻辞的头发摸起来真的很舒服。 吴杨匪夷所思,摊手说:“你这是自相矛盾。还有,你以前根本不会管别人的闲事,就算是老王老许逼着你去做你也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是你现在不是,你现在更像一个……” 亦忱把抽屉里的东西整了整,摸到了一个信封,他眼睛微垂瞥了一眼又塞了回去,他说:“像个人?是吗?” 吴杨点点头,但是又觉得这话不对,摇摇头。 亦忱被他逗乐了,拍拍身边的空座示意他坐下,问:“还有什么?” 吴杨讶于他的反应,在大脑里搜刮了一番,说道:“你以前不喜欢笑,不是不会笑,是不喜欢,你说过对别人笑是对自己最大的不尊重。虽然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可你之前一年的笑都没这一周多,别说我想多了,这段时间我一直注意着你,亦忱,你变了,而且速度惊人,就好像被注射了什么药物一样。” 亦忱品了品吴杨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尤其是那句“亦忱,你变了”,这五个字第二次有人对他说出来,第一次是他自己对自己说的。 人活着最累的样子不是把别人看的比自己重要的时候,而是不放过自己的时候。这一点昨晚喻辞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亦忱就想明白了。 文科生或多或少偏敏感感性,思考问题多情绪化,如果情绪化再遇上高智商,那思维可能是跳跃的。 亦忱很满意,没有停下,继续问:“那你还记得我确切的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吗?” 吴杨觉得亦忱疯了,他应该对吴杨的说法嗤之以鼻孔,然后不再理会任何人,趴下睡觉或者默写英语单词,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眯眯地问自己这样一个傻帽的问题。 可这个问题偏偏吴杨知道答案—— “你让王老师对翁老师说你要给喻辞他们补课的时候,或者更早,因为我没见谁在你睡觉的时候找你你能那么好脾气的出去,我那天叫你的时候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因为我知道即便你生气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可是,亦忱,你真的很难懂。” 难懂吗? 亦忱松了松领口,习惯性起身把这边的窗户推展,他这个位子看下去是政教处,里面走来走去有很多人,好像沈冰也在。 “既然我这么难懂就不要懂了,反正连我自己也不懂我自己,你说的也许是对的,喻辞他是一剂良药,能救治我的伤痕累累,既然良药在手,我痊愈又有什么可意外的呢?” 说完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什么塞进裤子口袋,起身在吴杨头顶说道:“虽然我很难懂,虽然我也不懂我自己,但是有个道理我想明白了,那就是别人说的再多不如自己亲身感受过,永远不要把别人的大道理过于当真,人有千面,他的道理未必适合你,虽是红尘人,勿困红尘事,洒脱最好。” 这是来自作文几近满分的文艺男青年的人生感悟,在吴杨迷茫的眼神中,在全班有意无意地扫么中,亦忱走出了教室,他似乎开始成为一个王者或是神明,从高处俯瞰众生时王者之路会觉醒,神明之心会养成,这是老王送他的道理,他信也不全信。 下到一楼,校园里除了值周的学生外少了不少人,夏天的卫生其实很好搞,没有落叶也没有冬雪,清晨还不闷热,卫生部的学生会成员挨个角落检查,见到亦忱不忘问声好,亦忱点头回应,偶尔张望着看几眼。 “回头你跟你们班生活委员说到后勤拿两把铲子,把这口香糖铲铲,还有那边那不知道什么东西,明天在咱们学校考试的还有外校的,形象很重要,角角落落都最好弄干净,明后两天你们就不用来了。” “这里,这个雕塑后面特别容易堆垃圾,有些人吃完东西就喜欢随手一掖,垃圾桶就在一边也懒得多走一步半,你们辛苦一下,把这些处理了。” “高考之后还是你们班值周,到时候可能会比现在脏,毕竟两天没扫过,所以现在你们要把能解决并且能保持的卫生先弄好,到时候任务不重。” 拎着扫把的学生认真的听着带着袖章的学生说话,一个拿着簸箕的女生跑过来,忙说:“我去看他们到了到垃圾,垃圾池满了。” 带袖章的点点头:“要求和他们说了,你们商量着来就行,今天封楼之后你们可能还要再扫一遍,因为等下要往宿舍往家搬书,乱是难免的,辛苦你们了。” 女生点点头:“知道,就当抵了明后两天了。” 有人喊她:“生活委员过来一趟。”她又被另外的带袖章的学生叫走。 亦忱觉得这一幕幕极为赏心悦目,没插嘴,继续往前走。 裤子口袋里的东西鼓鼓的,他伸手拿出—— 一个粉色的信封,又是粉色的信封,但他有预感这次不会是苏云天那个傻子。 果然,没有密封的信封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粉色的信纸,亦忱进了办公大楼,靠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把信纸展开。 字迹娟秀,分明是个女生。 字字腻腻又小心翼翼,分明是个情窦初开的女生。 呼~亦忱轻声呼吸,生怕打扰了这一份初开的心意,他从上到下又略了一遍,按照原来的痕迹折好放回信封塞进口袋里。 赵关关,她不该这样的。 政教处人来人往热闹至极,老王顾不上喝茶,指挥着这些虾兵蟹将,嗓子冒火。 亦忱贴心的接了一杯水送到老王跟前,悠然道:“一把年纪了,当心些。喻辞一晚上不喝水还哑了呢,何况是您。” 老王原本看到一杯水一张脸感动万分,觉得自己多年来的感化没有白费,可听到后面的话脸又黑了几分—— 听听,亦忱你自己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动手的亦忱 文二十一/ 动手 可能是高考的氛围自上而下感染着每一个人,政教处那些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学生会成员此时此刻干起活来也是一丝不苟,井井有序。 “需要帮忙吗?”亦忱靠在一张单人桌上装好人。 老王喝尽杯里的水乜一眼,说:“醉翁之意,说说吧。” 亦忱笑了:“要不说您是跟我最亲的人呢。”老王并不买账,“施露露……” “退学。” “退学?” “不然呢?实话实说引起学校恐慌吗?这事儿我还得叮嘱叮嘱你,你回头和喻辞说说,到你俩和沈冰为止,这件事情不许再传,对外就说她办了退学。” 亦忱垂下眼眸。 老王看看周围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不是学校不负责任,而是学校需要对更多的人负责,不得已。你还小。” “过年十八了,法定成年人,不小了。” “你啊,我和你爸说过不止一次,别把你一个人放这儿,他就是不听,你去打听打听咱们这儿的孩子们,哪一个不是只知道学习,就你每天一个人往屋里一坐,两条腿一盘,顾着参悟人生,你说你没的可学就不能找点别的事情做?” 老王成功转移话题,亦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问:“做什么?打球?打游戏?网吧?抽烟?喝酒?不好意思,不感兴趣。” 老王那双肉肉的眼里写满了烂泥扶不上墙,但自己宠的娃能怎么办,他轻咳一声背对着来往的人群凑到亦忱耳边说道:“你十八了,你自己都说你成年了,成年了能干什么?谈恋爱啊!” …… ??? 亦忱惊愕地回头对上老王“都懂”的表情,真·五味杂·忱,政教处每年处理的早恋事件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吧,在一中这么个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地方早恋是件奢侈的事情,亦忱甚至怀疑过这里的人会比其他学校的人孤寡率高,那十个八个也是实在不想学或者拿学习不当回事的贡献的“GDP”,劝别人谈恋爱?亦忱搞不懂老王是不是糊涂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就是和你提一嘴,你看看你现在,都快能顿悟成佛了,偏巧你还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要不你写写书也行啊,好端端一个人出了学校不能适应社会只会学习,那也太不值了。” 老王这话还算可听,但是对象弄错了,亦忱放在社会上还是能折腾一阵的,就是其他那些一门心思只知道学习的人怕是不好过。 他没接话,想到了口袋里的粉色信封。 沈冰过来问监考教师休息的地方是安排在学生会会议室还是政教处,老王说:“会议室吧,那儿大,什么分卷子交卷子都在那,你找人把会议室好好收拾收拾,对了,亦忱,你们那书搬回家还是怎么样?” 高考布置考场,教室里一页白纸都不能留下,那些书要么带回自己家,要么搬到宿舍,亦忱和喻辞都是走读生,自然没有宿舍可去,可是书又多,往回搬不好搬,别人有家长来接,他们只有自己。 “不搬回家学校有地方放吗?”亦忱问。 老王指着一个角落说道:“你们要是搬不回去就放这儿,政教东西多,没打算搬空,就堆堆杂东西,你们要是需要我就把这块儿给你们腾出来。” 亦忱错过身子看了看:“这能放多少人的啊?” “十个八个没问题吧,你们摞起来,但也别太多,你们低调点,传出去不好看。” 亦忱抽抽鼻子:“那我回去问问。”说完冲沈冰点点头走了。 高三的教室目前除了哇哇哇的背书声没有任何杂音,中午封楼前还有两节自习课要上,除了高三之外的这些人有些疯。 亦忱先到初中部和喻辞说了搬书的事情,顺便提了提施露露的事,喻辞还算可以。下楼的时候亦忱随手拉住两个卫生部的部员说:“让纪检部把纪律管好,老师们忙顾不上。” 说完下楼往回走。 卫生区值周的还在勤勤恳恳的挖掘垃圾,亦忱看了一眼没说话。 进了高中部一楼,亦忱双手插兜悄没声地穿过乱糟糟的人群来到就近的一个班,悄没声地站在门口不说话。 原本教室里很乱,脏话胡话满天飞,高一说起来确实离高考还有些距离,但也超不过两年。 亦忱在门口站了差不多有两分钟,教室里面先是有人看见他不说话,然后一个传一个都安静下来。亦忱很满意,他问:“谁是班长?” 一个男生站起来:“我。” 亦忱:“麻烦你通知一楼所有班级,保持安静上自习课,有事找学生会反应。” 班长懵懵地点点头,懵懵地走出去。 亦忱也没离开,就站在西面楼梯口,那个班长挨个传话的时候不忘把楼梯口站的亦忱搬出来,有几个班不信还出来看了一眼,不多久,一楼安静了。 亦忱继续往上,如此一层一层地维持纪律,到了四楼他直接进班走向赵策:“麻烦你……说顺嘴了,你到这层楼其他几班说一声,安安静静上自习,有事让他们找学生会反应。” 赵策点点头。 孙峥不明白:“这马上放假了,安静个屁啊。” 亦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留下一句:“明年的今天五楼的人就是你。” 五楼相对安静,亦忱脚步很轻,透过窗户挨个班看了看,又转上了六楼,透过六楼的窗户能看到外面阳台的围墙确实用铁丝加高了,亦忱咬了咬嘴唇,下去。 整栋大楼安静了不少,这让亦忱觉得心情好了不少,站在自己班后门他突发奇想想踹一下,正酝酿着以一个什么姿势的时候有人从楼下跑上来找他:“高一十班,管不住……” 这个声音是何其熟悉,亦忱收回了想要踢门的心思转身看着袁子航,半晌说道:“我喝口水,等我一下。” 袁子航松口气,点点头。 他是自己要上来找亦忱的,原本也还有别的学生会成员,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来,上到楼梯口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 亦忱推门进去从书包里摸出一个水杯灌了两口,对三班的59个人说:“等下搬书的时候如果有特别大件的,或者实在带不走的你们整理一下,回头跟我放政教处,但是别太多,可能放不下。”没等得到回应又出去了。 高一和初一分的班最多,十二个,每个班人数略少,说是这样好管理,老师好讲课,好打基础。 高一十班在二楼,亦忱比袁子航高两阶往下走。 谁也没说话。 高一十班门口围了好几个带袖章的学生,见亦忱来了让开路。亦忱宛若圣驾亲临般有派头。 教室里四个男生在下五子棋——拿笔在方格纸上画圈圈代表棋子。班干部管不了索性不管,学生会没收了也记过了人家还有新的,一中不让在走廊罚站,教室里管不着,但是楼道不行,学生会也没让人罚站的权利。沈冰在政教处还没回来,纪检部部长是个短发的女生,能当上纪检部部长想必是有些本事的,可毕竟是女生,有些时候力不随心。 亦忱绕过众人进了教室,在那些下棋的人的注视下走到跟前,低头看了看棋局——这应该是老手,最起码经常下,亦忱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拿着红笔的男生看不惯亦忱高高在上的样子,张口就很不友好:“我们安安静静下棋不是安安静静吗?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亦忱面露疑惑:“我维持纪律,挨个班转转,进来后安安静静的,没说你碍着我们啊!” “你……我们不想让别人看,你维持你的纪律,别在这杵着行吗?” “不行。”亦忱说,“我久不管学生会的事情生疏得很,听说你们和学生会交道大得多,我想了解一下,万一以后碰上了呢?” 不用以后了,现在已经碰上了。 “真他妈晦气,不下了不下了。”男生骂骂咧咧地转了回去。 亦忱还是没动,他抬头看向窗外的银杏树,似一口千年古钟,忽而沉声:“你们是怎么做到违反纪律之后能这么理直气壮的。” ———— 老王开辟出的那块小天地放了喻辞和钟阳的书,放了亦忱和高二三班其他人的一些东西,满满当当。 中午时分,学校食堂关门停业,全校放假,高三可以回家也可以在宿舍待着,但其他五个年级必须离校。 亦忱站在政教门口看着沈冰跑来跑去,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了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给你找了几个人。” 沈冰抽空看他一眼,喊道:“谢谢您老人家了,不用。” 亦忱欣然接受,这不是我不管,是你不需要。 一旦欣然接受那就无所顾忌,他在这儿是为了等喻辞的,不用他管什么事情后乐得自在。 顾斯良歪着脖子插着口袋抖着一条腿,亦忱斜了一眼,顾斯良安静下来。 顾斯良身后还跟着几个看上去算是乖巧的男生。 顾斯良:“我真不怕老王,你整这些没用,老曲我都不怕。” 老曲,一位副校长的爱称。 亦忱拿起一张纸看了看上面的内容,没打算理他。 顾斯良翻了个白眼:“如果换成是沈冰,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这也就是觉得你没怎么管过,和你没仇,给你个面子,我们已经跟着从教室过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亦忱抬头看了一眼表。 顾斯良沉不住了,喊道:“你是哑巴吗?不会说话就别耽误老子放假,真拿自己是棵葱呢,也不看看学生会里有多少烂菜叶全他妈是爷手下败将,你说你何必管闲事。” 亦忱终于看过来,老王还有件事情是对的,那就是因为亦忱没有出现过,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喜好脾气,顾斯良再横也不敢上来就和他杠。 但是他这点小心思在亦忱这里没用,亦忱特别不喜欢这些难缠的人,他在等老王。 亦忱不是不会骂人,他和亦正刚吵架的时候满嘴都是不带脏字的脏话,但是那是因为对方是亦正刚,一个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对他太过分的人,眼前的顾斯良他可不认识。 “我没耽误你放假,是你自己耽误的。”亦忱这么说,“只要王老师来了,他说你们能走你们立马走。”亦忱语气没什么起伏,误让顾斯良觉得他也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主,就呵了一声,下一秒一个凳子朝亦忱飞过来,亦忱歪头看了一眼,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挡住了,凳子“铛”的一声掉在地上,政教处活动的人纷纷停了下来。 亦忱没有停住,上前一步攥住了顾斯良的手朝后一掰,隐隐约约有骨头折断的声音,顾斯良疼的弯腿,亦忱用脚勾过来一个凳子放在了顾斯良身后,让他坐下,松了手。 “别沉不住气。”亦忱轻飘飘扔下一句。 顾斯良捧着几近变形的手疼的发抖。 “放心,没断,也坏不了,你能好好参加高考,然后毕业一直到老。”亦忱把掉在地上的凳子捡起来摆好,“对我好奇嘛?没什么可好奇的,我家爹不疼娘不爱的,所以小时候学过几招,就这样。” 老王及时的出现,带来一身的热气,一进门可能是觉得气氛不对,就问:“怎么了?你这是挨打了?” 顾斯良和苏云天有一拼——在全校人气上——一个靠狂,一个靠拽。 顾斯良看看亦忱那张平静中还带了些无辜的脸,说:“搬书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崴了。” 亦忱觉得好笑,也笑了。 老王站在空调下面冒汗:“我就说嘛,谁还能动得了你,那你们这是……” 亦忱:“叫来帮忙的。” 老王:“那在这杵着干嘛?” 亦忱:“沈冰说不用帮忙,这外面多热啊,进来歇会儿。” 老王抄起大茶杯接水,说:“行了,回去吧,没什么事了,你那手记得去看看。” 顾斯良点点头没再看亦忱,带着一帮兄弟出去了。 ☆、骄阳的喜欢 文二十二/ 骄阳 沈冰说不用帮忙亦忱就一点也没让,等到喻辞后说了声再见直接消失,至于沈冰和老王吐槽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也不感兴趣。 喻辞的书包里只装了这两天需要的东西,不是很沉,还能抱上亦忱的书包。一上午的忙碌让喻辞看起来比今天早上好了不少,亦忱有意转移他的注意力,就把顾斯良的事情说了。 喻辞虽然一直都提不起什么兴致,但是听到亦忱打架的时候还是有些惊讶:“你还会打架呀?” 亦忱骄傲的不行,扬声说:“那是,不然我怎么翻|墙进钟阳家把他救出来。”他特别喜欢在喻辞面前显示自己很厉害的一面。 喻辞也喜欢听。 “学长,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是怎么知道钟阳在家自杀的呀?”喻辞嗓子还哑着,问问题的时候把最后一个“呀”给吃了,心酸中带了些可爱。 亦忱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你敲了那么半天都不想着停下,说不定家里真有人,哎呀,反正他妈妈又不在,我就是翻进去被他看见了也没什么,可万一出什么事情呢。” 喻辞小脑袋今天不灵光,想着亦忱的话居然觉得挺有道理。 其实亦忱纯粹是因为喻辞敲了那么久没人出来,一时脑热,就翻进去了。 要刨根问底的问原因,就是没有。 中午不到两点,地理老师说每天下午的两点是最热的时候,十二点多,还不是最热,所以他们商量着去赶集……没错,就是去赶集,在中午的时候。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喻辞都傻了。 “我有预感明天会下雨,不是我和龙王是亲戚,而是高考这两个字就长在了雨点上,我们趁中午集市上人少,去逛逛,把明后两天的粮草备好,这样我们就能在家里两天不用出门,多好。” 翻译过来就是——他想带喻辞散散心,又不知道去哪里,集市离人工湖远,中午人少,合适。 “买完东西我们回家,下午你和钟阳要开始闭关。” 喻辞歪了歪头,怕掉下去,又扯住了亦忱的衣服:“苏学长不来吗?” 亦忱回道:“他不了,昨天还是什么时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给他爸,把他夸了一顿,他爸一高兴,说要带他出去玩,反正他是高一,不着急。” 喻辞哦了一声:“我爸爸只会带我妈妈出去玩,哥哥结婚之后我越来越碍眼,总觉得每次放假回家我就很多余。” 亦忱拐了个S,笑说:“没事儿,最起码是亲生的。” 喻辞觉得这话既没有毛病又很有毛病,自知有点跟不上亦忱的跳跃性思维,索性把额头抵在亦忱后背不说话了。 由天空照射下来的热气经地面返给半空变成燥热,燥热丝毫不怜惜的把人包裹。亦忱没忘喻辞的身体没休养好,经过一片绿荫的时候他停住车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鸭舌帽扣在了喻辞头上,没说话,又骑车走了。 喻辞把帽子转了转,继续抵在亦忱后背上,路过状元巷往集市走的时候他往前动了动,亦忱的书包挤在两个人中间,喻辞的手环在了亦忱腰上,就像初见那天去医院的时候一样,小小的喻辞能给亦忱的后背带来莫名的安全感。 街上没什么人,喻辞抱得理所当然,亦忱几次低头看那一双手,都觉得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和外人最近距离的接触,因为张楠嫣的缘故,他从小对女人保持着绝对的警惕和相对的陌生,后来他发现他的任课老师差不多都是女人,就隔三差五的对自己说:“看吧,站在讲台上的这些女教师多么吓人。” 时间久了,这个念头根深蒂固,不管明面上对老师多么恭敬,总是不能太走心。 也不是说对男的就好,亦正刚也很典型,无非是因为他自己是男生,所以潜意识会对男性又那么一丝丝的松懈,毕竟他和亦正刚没在一起生活过,所有的了解都是张楠嫣的只言片语加自己的揣测。 他在与全世界为敌,而喻辞是全世界的例外。 和喻辞在一起的每一个温馨瞬间都异常的奢侈——吴杨说他很难懂,说不理解为什么喻辞只用了一周就能让他改变,其实很简单,喻辞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如果是一只刺猬也是把尖刺都拔掉了的,他不带丝毫攻击性,让亦忱那颗总悬着的心有了充足的安全感,甚至还能激发出保护欲。 有个值得自己惦念和保护的人会很奇妙,那种成就感是做多少满分卷都得不到的。 他喜欢这个小朋友,换句话说,他喜欢喻辞,情窦之外,欣赏之余。 樱郊的集市每个月带2、4、6、8的日子都会有,一开始在文化街那边,可是鱼腥烂菜叶的味道与文化街的名字格格不入,就搬到了离超市不远的一条宽街上。 入口开始算起,蔬菜、水果、锅碗瓢盆、零食、衣服、鞋、床上用品……虽说每一部分都不多,但足够这一郊的人们生活。 入口处有一个老奶奶拿着一大把牌子看车,亦忱把车停好上了锁,老奶奶把一个牌子挂在自行车车把上,把另一个递给亦忱,亦忱付了三块钱,把牌子装进兜里,书包一甩,走了。 帽檐挡住了喻辞的大半个脸,他习惯性拉着亦忱的衣摆,哑着声音问:“那是什么?” 亦忱拿出来放到喻辞手里:“对牌,走的时候我们把这个牌子交给那个老奶奶,老奶奶就能找到我们的车子,然后让我们离开。” “她是看着这些车子的?” “嗯。自行车两块钱,电动车三块钱,大一点的电动车四块。” “可是你给了三块。” “习惯了,她儿子前些年救了一个掉湖……救了一个小孩儿,自己没活下来。”亦忱偷偷看了喻辞一眼,见喻辞没什么反应继续说,“儿媳妇带着孩子守了两年寡,走了,去年她的老伴也走了,之前这里是她老伴看着的,我在状元巷住了差不多五年吧,经常来赶集,也就和那老爷爷认识,这儿的很多家长都和他们一家认识,老奶奶第一次出来看车的时候大家心照不宣的把钱都往高的提了一块,老奶奶问了好几回,说她老伴说了,自行车是两块,但是我们口径一致,时间长了,她也就不问了。” “像那些不是很忙的家长们经常会去她家帮帮忙,赶集的人们推车的时候会不经意的或找各种借口给她留点东西,等下你也可以买点东西送给她。” 喻辞点了点头,忽然问:“那个小孩儿呢?” “什么?” “被救的小孩儿呢?” 亦忱非常后悔提起这个事情,他斟酌着怎么和喻辞说:“这里住着的差不多都是学生家庭,而且这里没有小学,那孩子后来好像是搬走了吧,毕竟该上小学了。” 喻辞哦了一声。 亦忱知道喻辞想问老人的儿子没了,那小孩子家里呢,可他总不能说因为记者老是来采访,那户人家怕影响孩子,所以连夜走了吧,虽然事实确实是连夜走的,老秦看的清清楚楚,但这话不能说,尤其是喻辞现在整个人都不大好的情况下。 幸好喻辞没有追问别的,亦忱找了个别的话题。 中午人少不用挤,两个人挨着摊一个个看过去,不多会儿买了一大堆,喻栀子女士买来的东西还堆在冰箱里,之前买的菜也没有吃完,所以菜买的不多,大部分是零食,路过买衣服的摊位时喻辞看到了一件黑色的T恤,T恤上没什么花样,喻辞却莫名喜欢。 秉持着喜欢就买的原则,亦忱二话不说付了钱。摊主是一个中年妇女,拿二维码的时候和他们聊天: “小伙子,你这弟弟长得不赖诶,白白净净的,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这话说的有技术,一句话夸了四个人——亦忱,喻辞,俩人不存在的父母。 亦忱一向不多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倒是喻辞抬了抬鸭舌帽接话:“他不是我哥哥,是我学长,比我好看多了。” 小孩子的发言总是那么可可爱爱,亦忱没忍住笑了笑,阿姨又说:“真的啊,我还以为你俩一家呢,我就说嘛,你们妈妈怎么那么会生,这全天下好看的娃都到你家去了。” 这么会说话,业绩一定不错,亦忱腹诽着,付了钱带着喻辞赶紧离开。 离开好远了,喻辞才说:“学长,我们长得像吗?” 亦忱正给喻辞买水,听见这话哭笑不得:“我们又不是一家人,怎么会长得像。你不要听她说,他们卖东西,那张嘴里总能说出你想都想不到的话来,喝口水。” 喻辞本来想说自己书包里还有绿豆水,但是看着已经拧开的瓶子憋了回去。 “只有一家人才会长得像吗?一家人就一定长得像吗?那爸爸和妈妈呢?” 亦忱一愣,心说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的爸爸妈妈……其实还有一种像叫做夫妻相,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喻辞抹了一把嘴,点点头:“知道。” 亦忱打趣道:“你是该知道,毕竟你妈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给你灌输恋爱思想。” 这回喻辞听懂了,他嘟着嘴做了个鬼脸转身往回跑,亦忱忙跟上。 影子并没有拉多长,只是太阳晒得地面有些反光有些刺眼,亦忱跑着跑着有些恍惚,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看邻居家的孩子玩躲猫猫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坐在自家的房顶上,听好不容易来看他一次的父亲和母亲吵架。 他记得他们吵到一半邻居家的叔叔阿姨都来劝架,一边劝一边指着他说:“你都多大了,不知道劝劝你爸爸妈妈,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多大了? 小学? 那个谁都不喜欢和他说话的年纪,因为他的家里总是乌烟瘴气的,没有一刻的清明。 ☆、浪漫的“喻辞” 文二十三/ 有雨 仿佛亦忱是个预言家,又仿佛高考真的和下雨有着不可细说的交情,补完课是晚上十点,钟阳前脚刚走,就下起了雨。 亦忱把自行车推到屋里,抖着身上的雨水对喻辞说:“这天气你知道最适合干什么吗?” 喻辞忽闪着眼睛。 亦忱说:“最适合钻进被子里看电影,惬意的很。” 喻辞仰脸笑了,嗓子好了不少,他回自己屋里拿了睡衣直接奔向浴室,把一脸得意的亦忱留在原地。 亦忱:“???” 跑什么?又错话了?不应该吧! 不到二十分钟,喻辞穿着睡衣拿出吹风机吹头发,还不忘催着亦忱去洗澡,亦忱一脸懵X,这是着什么急? 又二十分钟后,喻辞抱着平板把依旧很懵的亦忱推到了亦忱自己的房间,然后熟练地爬上床摊开被子躺好。 亦忱:“……” 忘了,喻辞昨晚是在这里睡得。 这就尴尬了,今晚还在这里?杵在地上杵到88秒的广告演完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爬上去躺好,昨天是事出有因,今天呢? 今天也是。 喻辞招招手,雀跃着:“快快快,学长,看完这个电影我们睡觉。” 亦忱好像从来没跟喻辞说过他不喜欢和别人有过多的接触,以至于喻辞一次又一次的在他的防线上摸索,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亦忱就是不想说。 黑夜里雨落声愈加入耳,像一曲催眠,又像和谐的奏章,亦忱迷了心智,躺在了某人身旁。 一定是迷了心智,不然他做不出这么反亦忱的事情来。 喻辞没有问亦忱看什么,他自作主张找了一部举世闻名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电影亦忱看过,看完后发自内心的想鼓掌,可是此时此刻,看这个真的很合适吗? 电影开始了,男主锒铛入狱。 喻辞说:“如果是我,进去第一年就没有了。” 亦忱撇撇嘴,不发表任何言论。 电影过半了,插进了广告。 喻辞不是很乐意,吐槽说:“如果是我,看一半一定不给广告。” 亦忱想了想,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电影结束了,男主和他的朋友在海边重逢,阳光打在他们身上,美得不似人间。 平板“啪”的一声掉在了喻辞脸上,喻辞闷声“唔”了一下。 亦忱忙爬起来打开床头灯去看,幸好平板往他这边偏,只砸了一半的脸,鼻子躲过一劫。 可是即便躲过一劫,亦忱还是忍不住想说说他:“你下次别这么看,爬着把平板放跟前,实在不行你就给我,这么长的电影,你手不累吗?” “你看看几点了?你怎么就不困呢?雨都快睡觉了,你还看。” “明天虽然不用起那么早,但还是要学习的,你要是精神不好怎么学。” 阿巴阿巴…… 喻辞穿过黑夜去寻找亦忱的眼睛,半天挤出一句:“你说话像我哥,操起心来像我哥那个时候的我妈。” 这个关系乱糟糟的,亦忱居然听懂了。 他拿过平板关机后躺回自己的位置,今晚喻辞没有任何理由能再往他怀里钻,他觉得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问:“看完了看出了什么?” 耳边传来喻辞的声音:“只要心诚志坚,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亦忱上下点点头:“悟的不错,还有呢?” 还有……喻辞有规律的呼吸声,喻辞睡着了,秒睡。 亦忱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亦忱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语文老师推荐的,初二的时候,一开始他以为肖申克是个人,看过之后才知道是座监狱,一座吞噬了男主安迪所有光明的监狱。影片全长两个多小时,没有一点点的枯燥或乏味,看完之后给老师交观后感——这才是重点——他写了一句话:如果给我二十年,我可能会用来思考人生、回忆人生,而安迪告诉我,思考和回忆不如行动,只要在动,就活着,只要活着,就很好。 他走了感情路线,喻辞走了励志路线。 一个得到了救赎,一个确认了信心。 亦忱给喻辞掖了掖被子,怕夜里的凉风吹到他,然后打开手机登陆APP开了会员,号是相通的,这样就没有广告了。 他不是很喜欢看这些,之所以有这个播放器是买来时带着的,懒得卸载,整个平板搜刮干净也不过是些学习资料和一些课外电子书。 他把平板放好,平躺着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催眠……换个《蜀道难》吧! ———— 翌日晨起,雨依旧蒙蒙得下着,天比平时暗了不少,今天不用早起,约好的上课时间是九点,亦忱打算睡到七点起床。下了决定他就迫使自己眯着眼去拿手机,半眯着眼定了一个七点的闹钟。 忽然双腿觉得沉甸甸的,他微微坐起往底下看,只见喻辞的一条腿搭在他的两条腿上,上半身苟着,看不懂是怎么睡成这样的。 七点钟,手机准时在亦忱手里震动,亦忱睡得不死,缓了三四分钟慢慢坐起来移开喻辞的腿下床。 身后一通蛄蛹喻辞也醒了。 “学长,早。”这声招呼喻辞说的非常顺口。 亦忱回头不咸不淡地回了声“早”然后继续捶着自己发麻的腿。 喻辞看看外面已经大亮的天,又看看表,翻了个身嘟囔着:“昨天睡晚了,再睡会儿。”亦忱没答话,拖着万针戳脚心的腿出了门。 他给毕柯发了一条微信,问毕柯喻辞粘人是怎么个粘法。 不多久收到回信: 拉手、挽胳膊、求抱、求背、求同床共枕、求拍背……反正就是你能想到的所有撒娇技能他都会,而且特别自来熟,只要你给他一点点甜头,让他觉得你是个好人!!! 重点是只要你是个好人,他就会对你放心,你再对他好一点,那他有百分之九十八的可能变成树袋熊。 是他闹你了吗?你别理他,第一回不理他以后他就会很少再闹你,千万别开先河,否则收不住。 亦忱深呼吸,回消息: 没,我就是想起阿姨说他粘人,好奇,问问。 毕柯输入了没多久: 忘了和你说,我妈不靠谱,我弟能活着完全靠毅力,可能是我小时候爸妈对我过于溺爱,导致辞辞得到的爱少了,不过没关系,他还有他哥,你放心,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找我。 不忘补一句: 缺钱吗? 亦忱: 不缺,谢谢。 毕柯没再回复,八成是开会去了。 一发不可收拾的粘人之旅昨晚进行了第二次,以后还有多少次,恐怕毕业之前要按日来算了。 八点的时候喻辞爬了起来,到浴室洗漱,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东西,问亦忱:“学长,这是什么?掉在衣篓了。” 亦忱从厨房出来看,还能有什么?正经八百的情书! 昨天顾着等喻辞逛街,把正事忘了。 他顺手拿过那信封,试图装进兜里,可是穿着睡衣别说兜了,能掖东西的地方都没有,只好放在了冰箱上面,然后不在意地说一句:“别人的东西,我忘记还了。” 说完继续煮粥。 喻辞扒着门框看他走来走去,突然发问:“学长,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亦忱摇摇头。 喻辞继续扒着:“我爸爸姓毕,我妈妈姓喻,他们上大学的时候是一个社团,我爸爸第一次听到我妈妈的名字就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所以开始给我妈妈写情书,那些情书我妈妈全让我看过,说实话,文笔一般,看过就忘,但是其中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那句话是: 比喻是一种修辞,你像花一样美丽,我像泥土一样围绕着你的根系,只要你想继续向上看到更多美丽,我一定像你的卫士,护你永不坠泥。” “我妈妈说,当时取名字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这句话,于是我就叫了喻辞。” 亦忱把粥倒进了瓷盆里端出来,他讶于喻栀子女士居然主动让喻辞看他们那个年代的情书,这是多怕喻辞找不到另一半啊! 也是端着碗出来的时候恍然:“你爸爸姓毕,你妈妈姓喻,所以‘毕喻’‘比喻’?” 喻辞点点头:“‘比喻是一种修辞’这句话我曾觉得是世上最美的一句话,老师讲课的时候说到我都觉得特别美好,所以,我以后也会选文科。” “我妈妈说过我的名字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我哥的名字是柯基……额,柯南的后遗症……我哥出生的时候有柯南吗?我也不知道,但总归没有我的好。” 亦忱把饭盛好了,对于喻辞的话,他很认真的回了两句—— 第一句:“确实很美丽,命中注定一样。” 第二句:“这么一听你选文科的理由也很浪漫。” 回答之后他埋头喝粥,既而联想到自己的名字,听张楠嫣说自己的名字是个不认识的人取得,上户口的时候亦正刚陪客户喝酒了,张楠嫣想不到取什么名字,就让民警随便取一个,民警也为难,这时候一个老大爷经过说:“赤忱之心,赤子之心,这亦字与赤字一个十一个点之差而已,俗话说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十去掉九剩什么?可不就是一点吗?要想保住一颗赤忱之心,亦就很好。” 张楠嫣和民警听的云里雾里,不多会儿那位老大爷就被家属接走了,临走前说老爷子老年痴呆,对不住。 张楠嫣可不管他是不是老年痴呆,直接大笔一挥写下两个字——亦忱。 亦忱给喻辞夹菜,想起往事多少有些心塞。 喻辞不时地往冰箱上看一眼,这顿饭吃的很不时滋味,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亦忱:“学长,你要谈恋爱了吗?” 一口黄瓜卡在了亦忱嗓子眼,他喝口粥咽下去,抬起头疑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要谈恋爱了?” 喻辞叼着筷子头看了看冰箱,又在亦忱的注视下把筷子拿了出来:“那是情书吧,和苏学长给你的不一样。” 亦忱问:“你看过了?” 喻辞摇摇头:“你的东西,我没看。” 亦忱松口气:“那你就别乱说,什么谈恋爱,我还没成年呢。” 喻辞眨眨眼追问道:“所以你是要成年之后再谈恋爱吗?那就是明年,你生日多少啊?你成年的时候我是高一还是高二呀……”这孩子的话痨八成是吴杨传染的,以后得离吴杨远一点。 可能是天气微凉,吴杨在家打游戏的时候连打两个喷嚏,被他亲爱的妈妈嫌弃道:“觉得凉就穿衣服,光这个膀子给谁看呢,你说说你不想学习也就罢了,你好歹上完高中也有所成就,将来即便是高中毕业也不至于打一辈子光棍……” 吴杨不耐烦地说:“您放心吧,我肯定有学校上,二本还是能勉强够到的,没那么差,您说的好像一中还能出学渣子似的,再说了,不看看我兄弟是谁,亦忱,开玩笑。” ☆、被拒绝的关关 文二十四/ 关关 钟阳来补课的时候带了他家自己摊的煎饼,不用问,直接给了喻辞。 闲聊了几句聊到了昨天下午钓鱼的老秦被几个警察叫走了,后来还有一些人在状元巷挨家挨户的查问,也不知道是问什么。 喻辞双手不自觉地捏紧,煎饼里的脆薄饼碎了一大块。 亦忱不动声色地从自己书包里拿出几张卷子,余光一直在喻辞身上打转。 钟阳一边转笔一边感慨:“你们说那个女孩多可惜啊,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不过樱郊不是治安特别好吗?怎么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要是女孩的父母,肯定伤心死了。” 亦忱还是不说话,静静的把卷子分门别类放好,他想让喻辞自己淌过这条看不见的大河。 数学、英语、文综、理综,除了语文其他卷子一式两份,分好之后亦忱起身去拿了一本习题册,坐下。 同样的茶几,同样的三个人,同样的喻辞在吃东西,不同的是他们已经认识了。 亦忱不去打断话不停的钟阳,也不去打断机械地吃煎饼的喻辞,屋里的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诡异。 高三的第一科考试才开始不久,亦忱扫一眼表低头开始刷自己的题。 一直到喻辞终于啃完了煎饼,他长长地吐口气,像是把吐尽了肚子里的所有不该有的东西,脸微仰语气还算坚定,说:“确实非常可惜,希望她不是含恨,而是解脱吧,投胎再投一个好人家,完完整整幸幸福福的过完一生。” 钟阳毫无察觉的跟着附和:“对对,下辈子千万要好好的,我们都得好好的。” 亦忱了然,合上习题册把两张卷子分给他们,示意他们在一个半小时以内做完,钟阳拿起卷子不由得发问:“学长,您这是哪找的卷子啊,像是什么东西拼起来的。” 可不就是拼起来的嘛! 亦忱面不改色道:“在政教处随手翻了翻你们的题,找了几道顺眼的剪了剪,拿胶水粘好复印的。” “你把我们的卷子剪了?” “你们那卷子没用了吧,一中老师很少要求课上复习的,错题回顾这是你自己的工作,再说了,剩下那些题我没扔,还在那放着呢,回头你们要看也能看。”他说的风轻云淡,说完了还不忘加一句,“我是老师,你们应该听我的,老师让你们做什么只管做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这句话镇住了两个小朋友,接下来一上午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刷题——惬意安详。 一切都会好的。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听到施露露的事情,之后以学校之名问过喻辞一些问题,再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施露露办了退学,“硫酸”女孩的故事在人工湖上飘着,老秦有一段时间没去钓鱼——其实人工湖里根本没有鱼。 ———— 两天的假期在极其枯燥极其乏味的补课中度过,不久之前喻辞以为亦忱的补课方式会不一样的,然而无外乎此…… 喻辞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在亦忱“两万平米”的大床上躺平,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他已经慢慢的不缩成一团了。 高考结束后状元巷有一些人家搬走了,还有一些没搬走的也有人来问房子,状元巷热闹了一阵。 高三的一走整个一中都觉得清爽了不少。 只是亦忱的生活依旧和以前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就是喻辞越来越粘人了。 今天是高考后第一天上学,精神不错的喻辞早早的在自行车旁等着,亦忱出来的时候喻辞昂首挺胸扬声打着招呼:“学长,早。” 亦忱尴尬的呵呵两声:“早。” “学长出门啊?” 亦忱:“……” 亦忱:“上学去。” “好巧啊,学长带我一个呗。” 亦忱:“……” 喻辞心满意足的坐在后车坐上剥糖,夏日的清晨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爽——凉快吧火球就在天边,燥热吧风吹的舒舒服服,亦忱是一个知道满足的人,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一中的大门口值周的学生正在进行大扫除,来往的行人比之前都轻松不少,虽然紧张压迫的气氛一下子落到了初三头上,但到底没有高三的劲头。 亦忱正琢磨着情书一事,忽然喻辞在后座叫起来:“学长你看,你快看,那是你。” 亦忱车把晃了晃,顺着喻辞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块超大的LED屏,原本上面播放的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学校规章制度以及日常通报等,现在却换成了一个校园偶像剧……不对,校园……是偶像剧……吧! 那帅气的学长,甜美的学妹,干净的校园,浓荫之下的小路,学长从大楼里出来,干净的校服像是给他镀了一层白金,他的手上拿着蓝色的文件夹,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活力四射。 镜头一转只见学长踏风而来,身后跟着的是百万雄兵……不是,是莘莘学子,他们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他们是祖国未来的栋梁,他们整整齐齐,他们四四方方,他们随时准备奔赴战场……考场。 镜头再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校园,银杏成林,书声琅琅,操场上整齐的跑操,教室里认真的上课,食堂里百般美味的滋养下孩子们茁壮成长。 镜头还在转,办公大楼一片和谐,领导老师学生来往礼貌有余,彼此尊重,就连平日里大裤衩的老王都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模像样。 镜头接着转,校长的办公室锦旗爬满墙,他和蔼可亲地坐着,坐出一中的百年辉煌。 镜头继续转,学长出镜,他站在主席台下看国旗升起,他站在主席台上朗声做着演讲,音乐低下去,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传出,主席台下诸多学生坐得笔直,聚精会神地听学长演讲,哦!多么美好的一中啊,一中欢迎每一个优秀的你! 然后循环…… 亦忱真想调转车头立刻回家,太丢人了,航拍当时就在他正前上方,怼着他的脸不知道转了多少圈,那时候谁能想得到这狗学校……不是,这好学校能干出这种事来,简直是丧心…… 喻辞咯咯咯地笑着,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观看,亦忱脚下忽然来劲了,以史上最快速度蹬到第四棵银杏树下,停车锁车一气呵成,然后拉着喻辞二话不说跑进学校,在喻辞的傻笑中把他交给钟阳自己进了高中部大楼——那个宣传片,简直不要太傻。 亦忱不知道,进了高中部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甫一进楼就有一个电视大小的显示屏在头顶挂着,单视频循环播放,亦忱拉了拉衣领一步三阶跑上四楼。 高二三班从外面看上去还算安全,他伸手推开门——真他妈的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三班的多媒体打开着,投影仪把宣传视频准确无误地投到了大屏幕上,59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看,讲台上坐着的吴某人不断的拉扯着进度条,恨不得不亦忱单独截出来二次剪辑。 这一幕让原本就压着火的亦忱直接爆炸,他把书包扔到位子上,大步上讲台揪起了吴杨的后领,用一种很吓人的语气说:“给你一分钟时间,关了。” 吴杨不怕死的精神感染者讲台下的每一个人,他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回答:“同学们,关视频只需要一秒钟,大家还有五十九秒,快看啊!” 台下纷纷热泪盈眶:“老吴,我们会记得你的。” 亦忱抿抿嘴唇,接连翻了好几个白眼,深呼吸后放开了吴杨的衣领,他靠着因为高考所以擦得非常干净的黑板,静静地看着这五十九个人作妖。 吴杨笑疯了:“忱儿,特别帅,贼上镜,我的天,你将来要是做演员,哥们儿倾家荡产捧你,太帅了。” 孙峥接着喊:“实话实说,我一男的都觉得你贼迷人,也是奇了怪了,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班就没个美女把咱这帅哥拿下吗?我是不行了,下辈子我去投个女胎,忱哥,你要等我。” 亦忱捏起一个粉笔掐头朝孙峥砸过去,孙峥偏头躲开。 说到这里亦忱余光瞥了一眼赵关关,赵关关就坐在靠窗那一列的第二排,眼下和亦忱距离不超过三个人,一开始她一直抬头和大家一起看宣传片,后来亦忱上讲台后就低着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孙峥胡说八道的时候亦忱看到她耳朵都红了。 赵关关的小心翼翼和没什么用的掩饰让亦忱觉得接下来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很过分,但是没办法,他不可能接受,既然不能接受就不能拖着人家,已经两天了。 小早读各科课代表各显神通收假期作业,作为无作业派亦忱很是悠哉悠哉地看着那几个人着急忙慌地从课代表手里一下子抢走好几个本子,串着抄作业,一边抄还不忘比较着: “艹,老梁你也没写啊?” “费什么话,老子昨天打球去了,哪有功夫写这个。” “那你前天呢?” “前天刚放假,不得补觉啊!” …… “呦,小兰兰,你也没写啊!我见你背了一书包的书回去了。” “背回去是一回事儿,动不动是另一回事儿。” “没毛病,我还把所有作业都拿回去了呢,结果还不是怎么背回去的怎么背回来,放假那天我吃剩的半包干脆面刚刚被我摸到了,动都没动过。” “牛气。” …… “你别抄他的,换一本,咱俩学号挨得近,再让老师看出来。” “放心,我写的烂,写完了连我自己都不认识。” “哎哎哎,看淼哥,学习那么好照样不写作业,照样抄。” “你怎么不看忱哥呢,人家抄都不抄,等着啊~忱儿,你知道历史作业是什么吗?” “啊?” “没事了,哈哈哈哈。” “你牛X。” …… 亦忱一条胳膊托着脑袋,半歪着身子听他们扯闲篇,赵关关作业已经交完了,正在黑板上抄今天的课程表,亦忱想了想又看看表起身走向讲台。 “学委,一会儿你有事儿吗?” 赵关关手里的粉笔一顿,整个人打了个哆嗦,从亦忱的角度看过去,赵关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不出到底是紧张多还是羞涩多。赵关关攥了攥手里的粉笔,没看亦忱,继续写着,说道:“等下写完回去上小自习。” 字,歪了。 吴杨抄好作业坐回座位从抽屉里拿出了被撕成七八|九十份的修真小说,眼睛有意无意地在讲台上的两个人之间穿梭。 亦忱咽口唾沫没让两个人之间太尴尬,他刮刮鼻尖声音大小不变,说道:“如果可以的话,等下你能和我去教导处一趟吗?洪老师让我找个人整理什么资料,你看你可以吗?” 和老师关系好最大的好处就是别管什么时候,别管什么事情,总能拉出来挡挡枪。 吴杨收回了目光,把不见前文不见后语的小说塞进语文书里埋头看起来,周围人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亦忱偷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班委在他这被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一切都在亦忱的计划之内,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赵关关把剩下的抄完,跟着亦忱从前门出去,走到后门下楼,三班哄闹不止,没谁去注意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整理资料去了。 赵关关跟着亦忱出了高中部大楼进了办公楼,然后直奔学生会会议室,为防止路上遇见老师或者领导,他从教导处拿了两个文件袋,走的别提多正大光明。 学生会会议室的钥匙他前不久才拿到,眼下这一层楼也没几个人来。 会议室里因为高考弄的一片狼藉,还没人收拾,亦忱敞着大门先是对赵关关说:“麻烦你帮忙把这些纸整理一下。” 赵关关低着头不说话,直接上手整理。 亦忱看一眼摄像头,找了个角度,挡在了赵关关跟前——一中别的不敢说,监控摄像头无处不在,厕所门口就是,去哪?去哪都不如来自己老巢。 他从兜里把东西拿了出来,粉色的信封外面还套了一个不同颜色的袋子——刚吃完的大白兔奶糖——透明的——也不知道能挡住什么。 他说:“谢谢你。” 他觉得这样足够了。 可是赵关关先是局促不安,然后开始抽泣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天真了。 “你别哭,我……我又没说什么,我承认我是拖了两天,但是那是因为这两天我和你见不到,当然我也承认我放假那天就看到了,那天是我的错,我忘了……哎呀,总之就是,谢谢你,对不起。” 赵关关听着亦忱的口不择言忽然来了勇气,她顶着一双通红的眼强迫自己和亦忱对视,哽咽地说道:“有理由吗?” 眼前的赵关关让亦忱想到了那晚的喻辞,瞬间觉得毛骨悚然,他总不能拍着赵关关的肩膀安慰她吧。 亦忱索性心一横,说道:“没有理由,我做事情不喜欢想理由,但是你如果非要一个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你,可给了你,你未必就高兴了,所以我建议你别听了。” “你说吧,我想听。” 亦忱:“……” “我现在不想谈恋爱。这个理由可以吗?” 亦忱还算做了个人,没把“我不喜欢你”这五个字说出来。赵关关听了之后打算再问什么,亦忱又一次先知般作答:“以后也不想,反正就是你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不值得。” 眼看一滴滴泪就要掉下来,亦忱极其想一走了之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一个声音喊着:“班长,开着门呢嘛?” 亦忱往会议室的门口看,喻辞一手笤帚一手簸箕,站的笔直。 “你怎么在这?”亦忱想都没想抬脚就往门口走,赵关关下意识抓住了亦忱T恤的一角,与此同时走廊里喻辞说道:“开了,但是可能需要拖把和抹布,你们分开回去拿一下,我在这等你们。” 有人应着有人走动着,不多时走廊安静下来。 亦忱实在不忍心把一个好端端的女孩子弄成这样,他再三压制,尽量温和地说:“如果高三不分班的话,我们还在一个教室,你还是你的学委,高中毕业我们会在一张毕业照上面,将来遇到了,还能笑着打个招呼,可要是今天我们在这儿把一切都弄的太难看,代替这一切的只有陌路。” 说完他见赵关关的手指松了松,就没多停留,出了会议室。 ☆、好渣的亦忱 文二十五/ 好渣 喻辞一手笤帚一手簸箕戳在墙边静静的不说话,亦忱挠挠后脑勺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 喻辞神秘莫测:“嘘~” 亦忱:“?” 两个人就这么戳了有三分钟左右,大批部队从楼梯拐上来:“班长,二班太抠了,借个抹布磨磨唧唧地不愿意给。” “就是,还有一班那个生活委员居然说我不够格,必须咱班生活委员去要,我就没理她。” …… “学长好!” 亦忱点点头,喻辞说道:“别抱怨了,这些东西每个班都是有数的,万一给人家弄丢了怎么办?” “布置考场那天他们还找咱们班借来着,芳姐什么都没说,直接就给了。” “好了好了,你还说不完了,就这间屋子,把纸弄走,地拖了,桌子擦了,别想逃第一节课,我会催你们的。” “知道。” “额,里面有位学姐在整理这些废纸,你们进去不许打扰,学姐要什么做什么你们就听着,听到没?” “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老夏太吓人了,她的早读能逃一节是一节。” 大部队风风火火进了屋,一连串的“学姐”在屋里回荡。 喻辞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门口拉着亦忱走在了走廊的窗口。 “刚才你们卫生部来人说让我们班找几个人打扫会议室,我们生活委员去卫生区了,我一听是会议室,就自己揽了,他们几个语文默写不过关,怕被我们语文老师罚,自告奋勇过来,就这样。” 亦忱靠着窗台看向会议室的门,叹口气:“得亏是你先到的,要是他们都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卫生部不知道会议室有没有开门,所以我先来看看,如果没开我就去找你要钥匙。”喻辞带着一丝丝骄傲,“他们不认识你,也不敢找你,所以没人和我抢。” 亦忱揉了一把喻辞的黑毛,微不可查地叹口气,他郁郁地不想说话,谁知喻辞倒成了不做人那个。 喻辞从亦忱手底下把头移开,憋着笑说:“学长,你好渣。”说完低声笑起来。 亦忱:“???” 喻辞:“我刚刚其实来了一会儿了,不然他们也不会上来叫我,我听见你说了对不起,谢谢你,电视里那些渣男就这么说话的。哈哈哈哈,我好心疼学姐,但是我忍不住。” 亦忱:“……” 喻辞笑个不停也说个不停,他深吸一口气:“学长你这样不行,你最起码哄哄人家,那么好看一个姐姐被你气哭了。” 亦忱:“……” 喻辞:“我妈说女孩子是要哄得。” 亦忱:“……” 亦忱:“你妈妈说的不对,电视里说的也不对。” 喻辞:“而且你还拿我的大白兔包装袋。” 亦忱表情极差,但是他没有迁怒喻辞,反倒很认真的和喻辞聊起来:“我那是怕别人看见对她不好,手里有没有别的东西,顺手拿了包装,而且一股奶香,多好。” 喻辞哦了一声。 亦忱试探着问:“你真觉得我做错了?” 喻辞不笑了,作为亦忱的情感导师,他很认真地想了想,郑重其事地回答:“没有,你没错。” 亦忱放松下来,像一只没了梦想的猫。 他现在沦落到每天都想在喻辞这里讨一句认可的地步了,只要是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他都想说给喻辞听听,然后再听听喻辞的评价,只要有一句“你是对的”或者“你没错”他就很安心,最起码他不是一个人。 当然,人的夸赞是相互的,有来有往嘛! 他看看会议室又看看喻辞:“你也很棒,他们很听你的话,不过,我一开始还好奇你身为班长居然扫地。” 喻辞诧异:“我身为班长还吃饭呢,神不神奇?” 亦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我不仅扫地,还有卫生小组呢,你这种不知扫地为何物的人,不懂。” “谁说我不扫地,我也有小组的,大扫除的时候玻璃风扇我哪个少擦过。” 喻辞一脸的不相信,两个人闹成一团。 也许是知道了亦忱的秘密,也许是越发熟悉的两个人越发没脾气,闹起来就像顽童一般。 赵关关平复了心情从会议室里出来,这俩人还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赵关关双目无神地看了一眼:“他们过来收拾我就先回去了,这两个文件袋我等下放到教导处。” 亦忱拦了拦:“我和你一块回去,喻辞你们收拾完记得把门锁了,我先回去了,别耽误上课。” 喻辞:“奥。” 目送两个人消失在楼梯拐角。 之后赵关关和他再没提过这件事,赵关关上课戴眼镜,发红的眼睛被盖了过去,没有开始就被扼杀的恋爱也盖了过去,三班平常的和以往一样,全天下也只有三个人知道这一插曲。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老王和老许一块儿来了,老王是来征求亦忱同意的——宣传片要上电视,作为当仁不让的男主角肖像权很重要。 亦忱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那个破宣传片,拒绝和老王说话。 老王也不气,解释着:“就因为知道你的脾气,所以这事儿不能提前告诉你,告诉你了你还能答应吗?我承认,这件事是我们的错,但是它已经发生了,我们就接受好不好?” 不好! “你看你来一中……” “我来一中五年了,校长都换了两位了,我就是一中的活招牌,甚至是整个古桐市的活招牌,我应该用我所能,做一些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有新词吗?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王蔷老师会和我这么说话了,她是年级主任,许老师是班主任,您是政教主任,洪老师是教导主任,您四位主任商量好的吧?” “你们以为这件事情很难搞定,所以洪老师那天会说‘你看,我就说你能把他叫来’,所以您那天来找我的时候原本也是不确定的,只是你们不知道我居然会因为一个在你们看来可有可无的要求就答应了。” 老王有些许的不自然:“你不要把事情说的跟破案一样,我们也是没办法了……” “不是你们没办法了,是我太年轻。” 老王看看这一屋子的人,说:“要不咱们到政教处聊聊?” “不去。” “你这怎么还生气了呢?那不是为了学校吗?学校只有宣传才能招来更多的好学生,而且他们看到你,再去一搜,这孩子学习这么好呢,那人不就抢着来了嘛?” “那你们也应该事先和我说好啊。” “那不是怕你不答应吗?” “我有说过我不答应吗?你们都没问怎么知道我不答应啊?” “你以往的性格不就是这样吗?这还需要问吗?” “我以往什么性格啊?我怎么就不需要问了?” “我……” “王主任,说好了吗?”两个人小学生似的争吵之下外面又进来一个人,团委宣传部的老师,老王没法说这是说好了还是没说好,他看了一眼亦忱,后者极不情愿地点点头,老王的腰杆立马就直了。 “好了好了,去吧。”那个老师心满意足地离开。 亦忱拒绝和老王说话,老王当着全班的面送了亦忱一个愿望,说:“只要我在一中,只要你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尽管来找我,我送你一个愿望。” 亦忱翻出一本书:“您以为您是杨过啊,要不要送我一根针。” 老王给自己撑面子,哼了一声走了。教室里顿时笑成团。 课上到一半,亦忱出了教室,老许又跟他们班这群孩子扯闲话:“瞧瞧那阵势,换成我早投降了。” 赵策:“那忱儿最后还不是妥协了。” 吴杨:“当然啦,团委宣传部的老师和忱儿没有王老师和忱儿那么好的关系,忱儿知道该给谁面子,其实他就是不想张扬,可既然木已成舟他也不会矫情。” 老许:“说起来他为什么总是上一半就下课?抢饭吗?” 孙峥刚要说话,吴杨咳嗽了一声:“嗐!那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抢饭,忱儿那脾气那性格,谁敢问啊,没见今天早上就因为看了个视频差点把命搭进去。” “哈哈哈哈哈。” 喻辞的存在是三班除了老师以外所有人都知道的,喻辞就像是三班的编外人员,对于这样一个可爱的弟弟,没有人会不喜欢。 ———— 宣传片之后他们的生活过得毫无波澜,就像是所有的波澜已经在他们最开始相遇时耗尽了,之后只剩下了大路平坦。 期间亦忱遇到过几次顾斯良,他的手确实没什么事,彼时亦忱和苏云天走在一起,顾斯良什么也没说绕开了。 一块大石头被扔进水里,溅起一丈高的水花——学生会、樱花湖等等全被送出水面,之后石头继续往下沉,水面上波澜不惊,但只要这块石头还在,就不会永远安宁。 中考在高考后不到半个月接踵而至,一中又放假了,这一次亦忱申请做了志愿者,陪着喻辞考试,他非常有信心能把喻辞和钟阳好好的送进一中的高中部。 每考完一科这两个人都会来找亦忱报喜,他们美滋滋的,仿佛一中的录取通知已经发到手上了。 考试之前亦忱和喻辞在家里吃饭,吃完准备走的时候亦忱拉住喻辞说:“跟你说一个秘诀,考试的时候选择题的最后一道如果不会做,我是说不会做的情况下就选C。” 喻辞很好奇:“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天机,你记住就好。” 喻辞记住了。 中考结束喻辞不想在家里待着,亦忱就和老王商量能不能让喻辞跟他上课,老王问:“这是你的愿望?” 亦忱摇摇头:“这是我的建议,他将来一定是一中的学生,我这是在提前为一中培养人才。” 老王表示不屑。 喻辞坐在了亦忱旁边的空桌上,他看着亦忱高一时候用的书,慢慢地啃着一个又一个的知识点,他被三班的学生和老师所熟知,有的老师还会在活跃气氛的时候提问他,而他偶尔也能回答正确。 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亦忱有个不同姓的弟弟,弟弟可爱,哥哥帅气。 亦忱懒得解释。 ☆、暑假(一) 文二十六/ 休息 七月,暑假刚开始中考成绩就能查了,那一晚不知道状元巷又是多少人家难眠。 亦忱第一次参与了这一活动。 夜里十一点半,喻辞打着瞌睡捧着笔记本不舍得合眼,亦忱无法理解这种明明困得要死却还要撑着的做法,他拿走了喻辞手边的红牛淡淡地说:“放心睡吧,你肯定能到一中,说不定不用你查,你们班主任的电话就打来了。” 喻辞坚决不肯。 自从那一夜之后喻辞的房间就被打入了冷宫,喻辞困了要么是沙发,要么是亦忱的房间,开始那几天亦忱特别不喜欢黑夜的降临,可是养成一个习惯用不了多久,他适应了。 喻辞抱着笔记本强迫笔记本不许黑屏,和他一起熬着。亦忱靠在一边消消乐。 终于时间来到了零点,喻辞像打了鸡血一样登录网站查询分数,可是因为状元巷有许多初三毕业的,几乎都在同一时间查分数,导致网卡的像装了减速带一样,喻辞不言放弃,一遍又一遍的输入,一次又一次的退出,对面钟阳家欢呼雀跃的时候喻辞还没进去。 大概是看到亦忱家灯还亮着,钟阳的妈妈带着钟阳过来给亦忱送了一包橘子——大吉大利,超市买来的,一看就是一早准备好的,亦忱欣然接受。 钟阳问喻辞怎么样,亦忱佯做思考:“怎么说呢,还没进去,但是一中跑不了。”他有这个自信。 钟阳很高兴,和妈妈回家了。 亦忱关上大门进屋,才拎着橘子走到卧室门口就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人,这人扑倒他怀里,险些没站稳。 亦忱扶住一旁的门框问:“进去了?” 喻辞仰起小脸摇摇头。 亦忱不解:“那你这是?” 喻辞问道:“你说,一中的年级第一能够得到一中的分数线吧?” “年级第一?你怎么知道的?”亦忱把橘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把歪着身子扑在他身上的喻辞扶正了问。 喻辞举起他自己的手机:“翁老师他们工作群里每个班的前十名都报了成绩,八个班,八十个人的成绩。” “然后呢?” “然后翁老师问我,我说我没查到,她就帮我查了,查完之后,她把我的成绩报到了她们工作群里,然后在我们家长群里发了出来。” 喻辞深呼吸,难掩喜悦:“我在最上面,年级第一,比第二高了三分。” 亦忱笑了,一边揉着喻辞的脸一边说:“这回放心了吧,我就说你可以的,你还不信。” 喻辞浑身都写满了开心,他抱着亦忱跳来跳去,也不困了,整个人像上了发条一样。亦忱也高兴,就任由他抱着自己,好不容易等喻辞稍微淡定点之后亦忱拿过电脑又试了一次,这个时候已经十二点半多了,网速没那么卡,所以一次成功。 他拿过喻辞的手机把成绩单拍了张照示意他发到他家的群里或者单发给他的家人。 然鹅,“毕家军”里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出来说一句话。 状元巷的灯悉数暗下去,不知道这个暑假会有多少人搬来,多少人搬离,但是这和亦忱和喻辞没关系。 如亦忱所说,喻辞的成绩够一中绰绰有余,虽说喻辞肯定是在一中吧,一中还是不放心,第二天一大早洪观就给毕高洋先生打了电话,毕高洋先生正和喻栀子女士手挽手在梦中畅游,电话响的时候吓了一跳。一看电话不认识,直接挂掉。 洪观主任锲而不舍的打了三通才接通。 毕高洋先生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还算文明礼貌地问:“喂?哪位?” 洪观主任清清嗓子:“您好毕先生,我是古桐市一中教导处主任洪观,很抱歉这么早打扰您。” 毕高洋先生一听:“一中教导主任?喻辞出事儿了?” 这样一来喻栀子女士也醒了。 洪观:“不不不,他很好,是这样的,想必您一家也看到喻辞的中考成绩了,他这次考得非常好,所以我们打电话来是想问一下高中还在咱们一中读吧。” 中考成绩? 喻栀子女士拿过手机赶忙打开微信想问问亦忱,结果就在群里看到了那帅气无比的成绩单和家长群里霸气轰天的排名表,她激动地拍着毕高洋先生的大腿,点点头。 毕高洋先生了然:“啊,成绩啊,当然看到了,对,我们还在一中上,毕竟老师们这么多年栽培很重要,老师放心,我们就在一中。” 阿巴阿巴…… 挂了电话两位中年父母先是叫醒了倒时差的毕柯,接着发起视频电话,叫醒了……亦忱。 暑假从七月三日开始九月一日结束,他们的补课从七月十日开始,七月三十结束,八月五日开始,八月二十五结束—— 所以,在此之前他们有一个星期不用早起不用学习。 所以,是谁打破了这难得的好时光。 亦忱屋里只有一个床头桌,所有的东西都放他这边,手机响了之后他伸手去摸,拿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手机壳上的海绵宝宝,就叫醒了喻辞,喻辞接过电话看都不看直接接通,亦忱比他清醒,知道那是微信视频,接通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心理亦忱直接滚到了地上,然后弯着腰出了卧室。 门没关,扩音器里面传出的夸赞飘出了卧室。 喻栀子女士掌握家里的财政大权,算了算觉得还是让毕柯出钱比较好,她先是说了洪观打电话的事,喻辞对于他们的回答非常满意,也清醒了不少,记得上次平板砸到脸的教训,坐起来继续说。 喻栀子女士又说到了亦忱,让毕柯包一个大红包送过去,顺便接他们到家里住两天,毕高洋先生旅游走之前把家里的游泳池翻修了一遍,特别好看。 喻栀子还说了好多,所有人都在听她说。 说到最后喻栀子女士问:“忱忱呢?” 喻辞翻身下床连鞋都没穿出了卧室。在沙发上养神发呆的亦忱见他出来了闷声道:“打完了?你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早晨起来地上凉,坐沙发上。” 喻辞乖巧地上了沙发。 微信那头喻栀子女士笑的花枝烂颤:“哎呦呦,辛苦忱忱了,你们听听你们家这小小子多不让人省心,穿个鞋都得别人说,忱忱辛苦哦,回去了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镜头转向亦忱,亦忱:“……” “阿姨您客气了。” 喻栀子女士从来不客气,她说的话都是实话,刚才是一家三口人听她夸亦忱,现在是包括亦忱本尊在内的四个人听她夸,这感觉有点像学校拍的宣传片——公开处刑! 视频开了近一个小时,要挂的时候喻栀子女士突然问:“辞辞,你和忱忱换屋子了吗?我怎么见你从忱忱屋子方向出来的呀,你屋里墙上壁纸不是那样的吧?” 亦忱手指一僵,下意识说:“对,我们换了,他睡原来的屋子睡不惯,所以换了换。”总不能说自己睡了五年的屋子睡不惯吧! 这话说完喻栀子女士又是一通夸,当事人和观众都麻木了。 好不容易挂断电话,两个人瘫倒在沙发上。 亦忱望着天花板,觉得刚才有一种办坏事被抓的感觉,而相对应的他说谎了,喻辞倒还好,赤着脚回到刚刚莫名其妙属于了他的房间补觉。 下午三点多,亦忱自己出去了一趟,在状元巷入口处上了一辆停放大概半个多小时的路虎,又半个小时精气神十足的下了车。 车窗放下来,亦正刚气急败坏地冲他喊:“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这是他第123456不知道多少次喊出这句话,连语气都不变——他从来吵不赢亦忱。 回去后亦忱心情不错,完全没有初见喻辞那天的烦躁,他带着喻辞到状元楼吃小龙虾,到文化街提前踩点,回去的时候买了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传说是古董的东西,全当高兴,今天亦正刚大概是生意不错,零花钱给的比以往还要阔绰。 亦忱盘算着,等到毕业他也是个小有钱人。 那天晚上他们有意识的熬夜,看了电影《阿甘正传》,讶于没有广告,喻辞开心了好久。 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 早饭错过了,午饭要丰盛,亦忱蒸的大米饭,炒了四个菜,喻辞惦记着陈阿婆家的那一口主动请缨去买,亦忱同意了。 菜炒好了,饭也盛好了,人不见回来。亦忱出门去看,看到了陈阿婆家小铺前说话的喻辞和蒋将妈妈。 喻辞年级第一的事情不是秘密,一中甚至要拿这个做噱头招新,蒋将妈妈是来叫喻辞回去的。 亦忱看到蒋将妈妈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跑过去把喻辞护到了身后,就像搬家那晚喻辞主动缩在他身后一样,安全感十足。 蒋将妈妈阴阳怪气地说着话,亦忱来了也没停止:“你说我们家好歹养了你这么久对吧,没有我们也许你就不能在这儿住了,不在这儿住你也不会遇到他,不求你感谢我们,但是你怎么也得懂得感恩吧。” 亦忱听这话听得耳朵疼,他回道:“他在您家住好像是交了租金的吧,吃的喝的用的好像也没有免费的吧,怎么听起来就跟他在您家白吃白住了一样。” 蒋将妈妈说不过就提高的声音:“那又怎么了,他在你家住不给你钱啊,问题是当时我们要是不收留他,他就得去住宿舍或者直接走了,如果那时候我们没有收留他,他会过得这么好吗?” 亦忱还想和她白扯,不就是吵架嘛,WHO怕WHO啊! 陈阿婆从铺子里探出头来:“来小辞,你的凉菜,听说你这次考试考得特别好哦,阿婆奖励你一盘豆腐丝。” 喻辞走过去接住。 陈阿婆没有立刻回去,反而说:“快回家吃饭去吧,小忱做了好吃的吧,小忱的手艺很好的,这大热天再给晒着,快回去吧。” 亦忱明白陈阿婆不想让他们吵起来,就说了谢谢带着喻辞走了。 回到家谁也没提这件事,不愉快的不带回家,这是他们的约定。 吃过午饭两个人去书店逛了逛,买了些必备的资料,钟阳的妈妈已经把暑假的补课费交了,交了不少,所以教材资料什么的亦忱就捎带着一起买了。 晚上他们看得《喜剧之王》,又哭又笑又闹。 第三天起的依旧不早,邻居家搬走了,没过多久又有人搬了进去,新住户不知道旁边住的是一中的招牌,收拾好之后还放了鞭炮,意图驱赶上一家名落孙山的坏运气。 鞭炮声把亦忱和喻辞吓醒,十一点半,不早了,可是亦忱就是莫名的记恨上了隔壁这户新邻居。 今天有集市,草草扒过午饭两个人趁着中午人少悠哉悠哉往集市去,出门的时候不忘看一眼邻居,但是大门紧闭什么都没看到。 老奶奶依旧在银杏树下坐着,在其他地方已经没有看车这一行业的时候樱郊保留了,这里像一个世外桃源,与外面的吵闹格格不入。 上一次喻辞买了枣糕留给老奶奶,亦忱说老人家吃不了太甜的,所以这一次喻辞买的牛奶,可牛奶太大件太显眼,只好把牛奶都拿出来,换了个布袋。 老奶奶可追不上自行车,老奶奶只会看着留下来的东西目送好心人离开。 这里从来没有丢过一辆车子。 ☆、暑假(二) 文二十七/ 邻居 赶完集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开心的像花丛里的小蜜蜂,连身下的单车都骑出了兰博基尼的感觉。 喻辞的大白兔要吃完了,路过超市碰运气没碰上,一问才知道缺货了,原来这也不算什么,不就是没糖可吃嘛,但是亦忱看着站在车旁那郁郁的小朋友开动了一下大脑,发了个微信给毕柯。 回家后等了大概两个小时,他们家的门被敲响了,喻辞开的,抱回来一个大箱子和一个大红包。 喻辞欢快地跑回来拉着亦忱搬箱子,对亦忱说:“刚刚来的是我家公司的人,这里不收快递,他是专门送货上门的,学长你快来,好多东西。” 亦忱抱着箱子进屋,心情不错。 晚上两个人在床上铺了一块很大的布,边吃边看,看的《长江七号》。 因为开始的时间早,睡得相对也早,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不到十点,勉勉强强算是吃了一顿早饭,这几天把亦忱熬坏了,生物钟紊乱,连带着大脑也受到了牵连,他从来不是喜欢熬夜的人,人的自制力能反催眠,只有有了自律,才能成功,这是亦忱深信不疑的道理。 所以他决定从今晚开始一直到明年自己离开都不能再出现半夜追剧追电影的行为,坚决杜绝。 这是第四天,距离补习班开课还有三天不到。 隔壁邻居家孩子很勤奋,暑假不歇着,一会儿背一会儿念,亦忱站在墙边听了一会儿,摇摇头进屋了。 又是一个不幸的小孩儿。 两个人打了半天游戏,下午亦忱在家备课,喻辞跑到钟阳家玩,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邻居家的小孩。 亦忱忙起来总是会忘记所有,一直到夕阳西落眼看要黑了才忙完,他伸着胳膊看了看表,觉得喻辞该回来了,就出门去叫,结果一开大门在门外是石墩上找到了画圈圈的喻辞。 “你怎么不回家,在这儿干嘛?”亦忱嘴里问着,身体却挨着喻辞坐下。 喻辞垂着脑袋没精打采地说:“我今天下午去比赛了。” “比赛?你不是去钟阳家玩了吗?” “从钟阳家出来以后我去了他们家。”喻辞伸手指了指隔壁,“我和他家的孩子做了一套卷子,我输了,输了三分。” 亦忱:“???” 亦忱:“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跑到人家家里做题去了?” “都怪老王。”喻辞委屈巴巴,“我的照片满天飞,凡是见过招生简报的都认识我,麻袋片似的校服一笑不笑地站在颁奖台上,你说那都多少年前的照片里,老王翻出来就往上贴,他都不说找我重新拍一张,我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你那么讨厌宣传视频了。” 亦忱憋笑别的难受,但为了小朋友的身心发展,还是憋了回去:“所以,隔壁这是来了个踢馆的?” 说起隔壁喻辞更生气,拉着亦忱的胳膊急急忙忙回家关上了门。 “你知道古桐市槐南路的五中吗?就是号称有全市最好的初中那个?” 亦忱点点头,孙淼就是五中出来的,学习一直很稳定。 喻辞接着说:“隔壁那个就是五中的,而且是五中的第一,不过和我不一样,人家一直是第一,从来没有败过。” “所以今天你是觉得骄傲了找人家挑战去了?” 喻辞托起下巴:“我像是那么傻的人吗?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是他叫得我,我从钟阳家出来他就把我叫住了,我给你学学。”喻辞站起来活动了一下。 “你叫喻辞吗?”喻辞推了推鼻梁,“他戴了眼镜。” “你好,我是周凌天,听说你是一中中考第一名对吗?我可以找你做一张卷子吗?” 亦忱被喻辞逗得直笑。 “我当时没答应,我拒绝了,可是他又说,我听说你认识亦忱,实不相瞒,我就是冲着他来的,他是你的老师?你有这么好的老师不会不敢和我比一比吧。我知道这是激将法,但是我又一想我在你这补了半个月的课,而且我也确实考了年级第一,我为什么要怕他,我就答应了。” 亦忱继续笑:“然后你就输了?” 喻辞点点头坐回去:“我知道我比第二名多的三分在哪儿了。” “哪儿?” “数学选择最后一题。” 亦忱的笑戛然而止:“你怎么知道?” “刚才算出分数以后他问我为什么选择题最后一题会选C,我又没有对过正确答案,就以为是我做错了,我说我蒙的,他就说我撒谎,还说根据什么什么定律来说这道题选对的几率微乎其微,他不信我是蒙的。” 亦忱捻搓着手指靠在了沙发上:“你实话实说的,他爱信不信。” 说完又问:“那他今天高你那三分是高在哪了?” “零零总总吧,加起来总分比我多。” 喻辞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知道我还是很差,我要好好学习,学长,你把我的手机收了吧。” 亦忱发笑,问:“你说他戴眼镜,多少度啊?” 喻辞想了想:“好像是500往上,挺高的。” “他把眼睛熬成那样了才能超过你三分,你好端端的干嘛和他过不去,道不同不相为谋,做不了朋友就做陌生人,敌人越少越好。” “那我也得努努力,他说他是冲你来的,如果让他知道你在这,估计会天天来。”喻辞把不开心写在了脸上。 亦忱逗他:“得,现在一中的活招牌不止我一个了,喻辞学长以后也有的忙了。” “都怪老王。”这是两个人共同认知。 喻辞说到做到,当晚什么也没干,早早上床睡觉,导致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了。 喻辞一上劲倒霉的不只是亦忱,还有钟阳,迫不得已,在钟阳妈妈开心的不得了的注视下钟阳提前开启了补课生活。本来高三开学早半个多月,亦忱是打算把那半个多月不算在自己的复习计划里全拿来给他们补课的,现在再重新算算,好像还能上一段时间,划算。 七月,这个蝉鸣蚊蝇蜂蝶蚁虫肆意的季节有另一群新的少年也开始了肆意的青春,樱郊就是这样,迎来送往,总不缺活力。 毕柯来看过一次,没进门,回去以后就叫人搬来了空调,亦忱想着反正自己走了喻辞还要住,没拒绝。 有了空调电风扇就被丢弃在了仓库里,那天喻辞搬着电风扇往仓库去,在仓库角落看到了一台没有拆箱的空调。 落了灰,像是被冷落了好多年。 喻辞说的很准,自从那次和喻辞比赛完之后先是周凌天的妈妈给亦忱送吃的,亦忱婉言谢绝。后来周凌天的爸爸来请亦忱到家里吃饭,亦忱也没去。再后来凡是有人敲门都是喻辞开门,这天也不例外。 上午十点多钟亦忱正在小黑板上给钟阳和喻辞讲课,苏云天和吴杨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空调制冷的声音若有若无,一切都很好。 忽然外面的大门被敲响了。 开始没人管,后来敲门声一直不停,钟阳就嘟囔了一句:“辞辞,这敲门的速度都能赶得上你了。”喻辞“啪”的一声把笔甩在桌子上,在吴杨“好怕怕”的眼神中走了出去,不多会儿他就缴械投降灰溜溜地又回来了。 “学长,有人找你。” 四颗脑袋齐齐往外看,大大的太阳下喻辞耷拉着脑袋,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碎花连衣裙、凉皮鞋、披着齐肩长发的女生,女生长得很好看,戴了一副眼镜,背着手就笑盈盈地站在那里。 亦忱拉开门出去。 吴杨他们跟在后面。钟阳见喻辞在太阳底下晒着,就把他拉到了阴凉下,只剩那个女生还在原地站着。 吴杨小声问喻辞:“这谁啊?” 喻辞瞄了一眼亦忱,没好气地说:“周凌天的姐姐。” 亦忱闻言看他,他低下了头。 吴杨前几天没来,有些跟不上新闻的更新程度,就很不给面子地问了一句:“周凌天是谁啊?” …… 在场的能和他的新闻更新程度相较的只有苏云天,但是苏云天会自己挖掘新闻,说到底在场唯一一个只想在二本线上挣扎的只有吴杨,剩下的那都是要冲刺古桐大学的。 苏云天替吴杨解惑:“忱哥和辞辞家隔壁刚搬来的新邻居,他们家儿子叫周凌天,槐南路五中中考第一。” 吴杨恍然:“奥,那他和咱们辞辞比谁厉害啊?” 苏云天摊摊手,意思是我不知道。吴杨想问问喻辞,喻辞门一关到屋里去了。 亦忱叹口气迎出去:“您好,我是亦忱。” 女生也不拘束,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周凌飞,飞翔的飞。” 亦忱礼貌性点点头。这么一比较的话他突然觉得赵关关那样的挺好,周凌飞浑身上下都扎满了刺,让他不舒服。 周凌飞也不绕弯子,直接说:“今天我家里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我弟弟一直都很喜欢你,如果方便的话想请你到家里吃顿饭,我妈妈的手艺很好的。” 两个人对话的时候钟阳以最快的速度给吴杨科普了他们两户人家的“爱恨情仇”,没顾上说喻辞输了那事儿。 吴杨一听立马就懂了,替兄弟两肋插刀的事情他擅长。于是他大摇大摆地走到亦忱身边搂住了亦忱的肩,打断了亦忱将要出口的婉拒的话,道:“周小姐怕是眼里只容得下我们家亦学长,小生不才,愿意提醒一下周小姐,我们这儿可有五个人呢,周小姐家客厅也没比这的大多少吧,这么多人挤进去不合适。” 周凌飞莞尔:“不好意思,我们家只邀请了亦忱。” 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倒地,发出和地面的撞击声,苏云天和钟阳回头看了看,示意没事。 没事儿那也是喻辞辞不高兴了,喻辞辞怎么能不高兴呢?吴杨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也不拿腔捏调了,直截了当地说:“您请回去吧,亦忱哪儿都去不了,我们这儿这些人嗷嗷待哺呢,他要是跟你走了,我们吃太阳啊。请回吧。” 周凌飞不动,笑盈盈地看着亦忱:“我叔叔给我弟弟买了最权威的竞赛题集,亦忱你不想去看看嘛?” 她问完吴杨都笑了。 “姐姐,您可能没弄明白我们家忱哥的牛X地位,在一中,他就是竞赛题集的权威,文科生里的理化生天才,语数外中的战斗机,您叔叔的权威在这儿不好使。” 周凌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始终没把眼睛分给吴杨,她直直地盯着亦忱,仿佛要把亦忱吃掉一样。 亦忱见她不说话了把吴杨的手扒拉下去,正色道:“谢谢你家人的好意,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到别人家吃饭的习惯,也没有吃别人家东西的习惯,你弟弟学习很好,但是我比他高两届,我们之间没有交集,相反的,我家里也有个弟弟,他倒是和你弟弟同届,而且前几天因为学识不精败给了你弟弟,我们深刻的认识到我们的不足,现在我要给他补课,实在是没时间吃饭。谢谢,请回吧。” 对于亦忱的“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吴杨一点也不好奇,辩论赛上不知道亦忱这样赢了多少回。 周凌飞是女生,再大大方方也有要面子的时候,亦忱拒绝的够明显了,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破碎的信心离开。 这一幕像极了袁子航那次,但也不像。 他和周凌飞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暑假(三) 文二十八/ 约定 人走了,他们没有站在院里晒太阳消毒杀菌的习惯,一个两个冲进屋里。 喻辞就趴在长条桌上做题,笔尖戳破了纸张将墨水晕到了下面一张也毫不在意,钟阳都看得出来这娃娃生气了。 亦忱发愁,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放任,这孩子越发的不受管,每次喻辞一生气简直比吴杨听不懂课还愁。 而且已经这么愁了,某人还不忘横插一杠。 吴杨好奇心满满得问:“忱儿,你刚才说喻辞输给了她弟弟,是这意思吧。” 亦忱没说话。 吴杨问:“这是干什么了?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怎么觉得这才放假几天就发生了好多事儿呢?” 是啊!这是干什么?怎么了?亦忱也想问,隔壁刚搬来那天噼里啪啦的一通鞭炮他还记忆犹新呢。 见没人回答,钟阳传承“yang”字辈不怕死的精神,将这户人家搬来一直到今天这期间他所知道所有事说了一遍,完了补一刀:“这户人家是真不怎么样,你说这里住了这么多户,大家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互之间就算不能是朋友,也不能太过火吧,他们家可好,每天往那边墙角倒药渣,那药味飞的好几家都闻见了,人家来问他们家,他们家就说家里孩子不舒服,需要喝药,人家再说,他们就拿孩子的命威胁,说这地盘又不是私人的,为什么不能倒。” “那几户就这么认了?” “不知道,反正还倒着呢!” “我去。”吴杨倒在沙发上四仰八叉,“够豪横啊,不过,他们家来之前是不是没做好攻略啊,想来奔忱儿,先把辞辞得罪了,似不似撒。” 苏云天把吴杨一条腿扔下沙发,翘着二郎腿坐下,他自带一股子妖孽美,冷冰冰的时候更像妖精。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是像人,毕竟在场没有哪个需要他冷冰冰。 苏云天拿起一个橘子,用纤长的手指剥开,放进嘴里咽下后接吴杨的话:“人和人之间最怕攀比也最喜欢攀比,与其说他是奔着忱哥来的,不如说他是奔着一中来的,可偏偏他奔的这两样东西喻辞都有,而且巧的是他是个学霸,学霸之间的攀比就不仅仅是虚荣心那么简单了,我估计辞辞开学的日子不好过。” 吴杨抢过剩下的一半橘子塞进嘴里:“他还想怎么着?告诉他,咱辞辞是有后台的,你让他碰一个试试,忱儿第一个不答应。” 亦忱:“……” 亦忱身边这群好友总是习惯把他洗洗干净送出去。 苏云天翻了个白眼:“那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隔天来一趟,隔天来一趟,烦都得烦死。” “而且。”苏云天有些难言,但还是言了,“忱哥,那周凌飞……我觉得周凌飞喜欢你。” !!! 要问在座的谁是情场老手,苏云天当之无愧,虽说初恋仍在,但是被初恋的这些年他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孩,他那双眼看出来谁和谁有猫腻,九成九是真的。 在座皆震恐,亦忱尤发愁。 吴杨“啪”的一拍沙发坐起来:“我就奇了怪了,这家人是有多大的雄心壮志啊,周凌飞周凌天,合着这还想冲刺中国飞天梦呢。现在更好,怎么着,一个弟弟还不够,姐姐也得凑上来?” 苏云天一贯冷静:“她喜欢是她的事,忱哥没有权利阻止她喜欢,可如果将来她以此做些什么,那才是真正发愁的地方。” “咔嚓”一声,亦忱看过去,喻辞手里的2B铅笔拉腰折断,亦忱刚要过去看一眼,喻辞就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找周凌天决斗,我要让他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学长也不是好惹的。” 亦忱伸手拉住这只暴躁的神兽,感觉生无可恋。 钟阳赶紧站在了门口,吴杨起身拦了拦见用不到自己又坐下了,他无心吐槽:“辞辞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找周凌飞干架捍卫自己的地位呢,不过说起来辞辞确实该捍卫自己的地位,万一他们家任意一个把忱儿弄走了,辞辞不就被抛弃了?不过没关系,到时候你跟哥哥回家,哥哥养你。” 亦忱随手拎起一本书砸到吴杨身上:“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有你。”苏云天躲了躲,“你要是闲你就去刷几道题,钟阳做题,你跟我进来。” 怂归怂,亦忱拉着喻辞的手往卧室走的时候吴杨的眼还是没离开过。 “科普一下,忱儿从不让我进他的屋。” 苏云天又拿了一个橘子,淡淡道:“如果是我,我也不让。” 吴杨拿起身上的书直接拍在了苏云天身上,苏云天没躲开,递了个橘子过去,钟阳乖乖坐着做题,眼睛不时的往卧室瞥。 卧室的门有多隔音,亦忱已经不奢望了,他上了锁。 喻辞气扑扑地坐在床上,鼓着腮帮子。 亦忱咬咬嘴唇,皱紧了眉头,毕柯说的很对,真的是不能有先河,但凡开了先河,喻辞粘人不止,他再也狠不下心。他后妈也生了个儿子,他见过一次,但是没喻辞顺眼,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当哥哥的潜质的,就拿同样的初见来说他完全没有逗他后妈孩子的意思,但喻辞就是他逗来的。 “生气啊?”亦忱安慰人的本事完全是喻辞训练出来的,不仅越来越会安慰人,而且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具有渣男气质。 “嗯。” “周凌天这段时间没找过你吧?” “嗯。” “那你气什么?周凌飞又不来找你。” “不知道。” “抬头。” 喻辞抬头。 “我不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但是我猜着也就那么几样,第一,我不认识周凌天,甚至没见过他,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家刚搬来的时候放鞭炮把我吵醒的事情,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把他像云天那样收回来补课。” “第二,以后他们家来人还是你去开门,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以?” 喻辞点点头。 “第三,咱们高一是不分班的,我看他高二大概率会选理科,如果,我是说如果高一你们分到了一个班,不要惹他,你要从现在开始要时刻把他当做目标,要完完全全超过他,只有这样他才会对你心服口服,明白?” 喻辞小声嘟囔:“他不配我拿来当目标,比你差远了。” 亦忱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嗯……最后……最后就是你知道我是一个从来不喜欢把别人的事情放在自己心上的人,不爱管闲事,不爱和陌生人说话,总之就是喜欢一个人,嗯……嗯,所以……”亦忱就觉得这话那么烫嘴,嘴里边翻来覆去半天就是不能利索地说出来。 喻辞倒听懂了,说:“你不会和周凌飞谈恋爱,即便她真的喜欢你,所以周凌天也不会有机会靠近你。” “啊……啊!对,你明白就好。” 吴杨讶于喻辞心情转变之快,喻辞刚跑出去,亦忱还没动脚吴杨就挤了进来。 “出去。” “为什么?” “出去。” “他都能进,我为什么不可以?” “出去。” “你床上怎么两套被褥?” “出去。” “亦忱。”门“啪”的一声关上,“亦忱,喻辞真没威胁你什么吧?” “啊?” “你对他过于好,好到我都觉得他是你后妈生的,被你接受了。” “没有,不是,你想多了。” “那就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是移情别恋不喜欢我了。” “……” “吴杨,你进了我的房间。” “啊?”吴杨手伸到背后,悄悄拧开了门把,“有吗?没有吧,我这不是在客厅呢嘛~啊~辞辞救命~” ———— 这天以后大概有一周的时间隔壁没来过,一周后的某一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五个人再一次听到了敲门声。 这里的邻居虽说也叫作邻居,但实实在在没有“远亲不如近邻”这一说,这里的邻居之间完全是冷漠的,没有陈阿婆那样的闲情去管两个孩子是不是要吃饭,也没有大叔的心思问某一家是不是多了一个人,哪怕是像钟阳妈妈偶尔来串门看看也是以学习为前提的。 所以,只要门敲响了,十之八九就是隔壁。 自上次之后人再没来过,喻辞攒起来的那点小骄傲始终没有地方发泄,这会儿敲门声打断了亦忱讲课的声音,喻辞把笔一放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已经出去了。 亦忱举着记号笔发愣。 喻辞在门口周旋了大概有两三分钟,还是把人带进来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对话。 “学长,有人找你。” 亦忱上次明明已经说清楚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喻辞还是把人带进来了,就合上笔盖出去。 这次来的是姐弟两个——长得很像。 周凌天个子大概和喻辞差不多,戴着厚厚的眼镜,一脸严肃,从他身上亦忱仿佛能看到将来某一天他会成为一个秃头的科研人员——那样很好。 周凌飞一手插兜一手搭着弟弟的肩膀,今天她换了T恤和牛仔裤,腿细长,笔直——她挺好看的。 周凌天在台阶上几个人里准确无误的认出了亦忱,也是,宣传片都上电视了,还怕有谁不认识亦忱吗? 他走向亦忱,忽视了站在一旁的喻辞:“亦忱学长好,我是周凌天。” 你好,我叫周凌飞。周家的人打招呼都是这么的郑重其事。 亦忱点点头,从台阶上下来:“你好。” 喻辞在原地站着,没有因为钟阳的拉扯移动半分,但是他的存在并不显眼。 周凌天手里拿了一本什么书,说话的时候摊开往亦忱那边送:“学长,这是我叔叔送我的,你要看吗?” 周凌天的话让亦忱不舒服,他虽然一口一个学长的叫着,但语气轻飘,尾音上扬,微微带了些傲气和挑衅的味道,亦忱不想接。 上一次两肋插刀的是吴杨,怼人他最擅长。 这一次两肋插刀的是苏云天,学神算不上,好歹也是一枚暗戳戳的学霸。 苏云天很不喜欢暴晒,再热的天他也喜欢穿长袖长裤戴帽子……只要和太阳打交道,那一定是全副武装。 苏云天走过去,嘴里叼着喻辞才送他的棒棒糖,伸手接过了周凌天手里的书,打开翻了两页后轻笑:“陆师的奥数确实很刁钻,也很值得钻研,但是你拿到这里没用,忱哥从来不看陆师。” 周凌天有些惊讶:“你不看陆师?为什么?” 苏云天拿出了棒棒糖,巧克力味道的,很好吃:“因为很Low。” 吴杨对于奥数的记忆停留在六年级,之后他就和奥数无缘了,他是实在学不进去,可眼下听着他们用一本奥数题怼来怼去莫名觉得舒坦。 周凌天难以相信,他追问:“可是陆师的奥数题明明是最权威最好的,陆师是奥数界的……” “你以后会学理吧?”亦忱忽然问。 “那又怎样?” “理科生和文科生是不一样,我更喜欢把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捋了一遍又一遍,或者是把一些文坛巨匠的名作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从初中开始,我就对理科对奥数不感兴趣了。” “可是你去年……” “很抱歉两次打断你说话,去年参加竞赛是因为我们学校看上了那个奖杯,我用不做作业作为交换。” …… 老王如果在一定会骂一句: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暑假(四) 文二十九/ 脾气 亦忱以为他的话会让周凌天对他厌恶,从而彻底摆脱,在场的除了周家姐弟俩也都是这么觉得的,但是周家姐弟并不这么认为,尤其是周凌天,他甚至更加崇拜亦忱了。 “古桐市的招牌果然名不虚传。”周凌天说。 这句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亦忱却听懂了,不按套路出牌的不止他一个。 “招牌只是他们说来玩儿的,别当真,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喻辞,你把人带进来的,那就你把人再送出去吧!”亦忱转身往屋里走。 周凌飞却道:“你们又是在补课吗?” 亦忱停住。 周凌飞接着说:“小天开学也是高一,那些内容都还没看,可以旁听吗?” 苏云天闻言笑了一声:“不用了吧,我们这儿都是些学渣,没有一个能和你弟弟相比,万一再教坏了就不好了。” 周凌飞也笑:“不打紧,小天自制力很好的,带不坏,据说许多人想让亦忱教都没机会呢。” 周凌飞从上次来就一口一个亦忱的叫着,听起来特别不舒服。尤其是亦忱本忱。 “不可以,谢谢。”亦忱拉着喻辞回了屋,连送都没送就把姐弟俩扔在了院里。小院四四方方并不是很大,太阳随便一照就把各个角落全带到了,傻子才会在太阳下傻站,两肋上好的兄弟们迅速撤退,剩下了姐弟俩。 三颗脑袋猜测着这俩人站多久离开,可惜一分钟都不到周凌飞喊了一句:“那我们改天再来。”走了。 “改天再来个腿,他们家怎么想的,这叫什么?不要脸。咱们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又不是刘备请孔明,三顾都多了。”吴杨倒在沙发上骂着。 苏云天和钟阳心情也不好,可他们再不好也没有桌子旁站着的这俩人差—— “我上次是不是说过不让他们进来,不见他们的?随你怎么办的意思就是你完全可以把他们关在门外面,你就因为那么一本破书放他们进来了?喻辞,你开学高一了,你不是初三学生,就算是初三学生你也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和想法,你见过我做奥数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有可能转到理科班?” 喻辞低着头。 “他们家的人你比我清楚,周凌天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比我清楚,至于周凌飞那天我也和你说了,你明明白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吗?你觉得我需要他们谁?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去和他们一起?喻辞,我再和你说一遍,我身边不需要什么五中第一,初三神通,也不需要一个随时随地嗲声嗲气直呼我大名的周凌飞。” 很多时候亦忱都是在和亦正刚吵架的时候才会这样失控,但是和亦正刚吵架的时候除了司机没有第四个人能看到,吴杨他们缩在沙发里、墙角边瑟瑟发抖,这样的亦忱,太吓人了。 喻辞没有觉得多么吓人,反倒有些愧疚和开心,他觉得是自己没有把事情办好才让亦忱这么生气,但亦忱的生气又说明是真的讨厌他们。 其实亦忱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人是他招惹来的,喻辞说到底也只是去帮他开个门,人带进来不带进来喻辞完全可以自己决定,也不是喻辞让周凌飞叫他名字的,而且就算不叫他名字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叫法,总不能跟着周凌天叫学长吧,也不能跟着吴杨叫忱哥或者忱儿吧,最好是什么都不叫,但人家来了总是要说话的。 亦忱后悔了,吵完就后悔了,可是喻辞低着头不哭也不闹甚至不觉得委屈,这让亦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屋里安静的只有空调机发出的声音,吴杨有心缓和一下局面又觉得没立场,小心翼翼踢了苏云天一脚,却被苏云天忽视了,是了,连他都不能做什么,谁还敢做呢? 吴杨恨极了隔壁姐弟俩,原本今天上完课能去状元楼吃小龙虾的,这下好了,八宝粥都么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尴尬的气氛随着空调吹出的冷风渐渐凝固,窒息。 这俩人之间的事情只有这俩人清楚,亦忱知道,自己要先道歉,可正如之前一样,他的话总是会被截断。 “对……” “对不起。”喻辞说,“不会有下一次了。” 亦忱松口气:“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你没做错。” 喻辞摇摇头:“是我错了。” “不是。” “是。” 吴杨:“……” 苏云天:“……” 钟阳:“……” 钟阳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认错还要抢啊!”话落大概三四秒钟亦忱和喻辞笑了。吴杨问钟阳这是什么典故,钟阳就把他们第一在这间屋子里的大会面说了,说完吴杨啧啧两声:“这么精彩的故事居然没人告诉我,不够意思。” 是啊,确实精彩,这俩人可是亦忱从死神手里夺下来的,周凌天比不得。 “所以,你们之前确实不认识?”苏云天在吴杨抱怨的时候发问,亦忱点了点头,苏云天没再说话。 中午的小龙虾还在,下午冗长的知识点也在,不过暑假补课亦忱的讲课方式换了换,他们听起来简单了不少,谁说学神不会讲课的?那是没有金钱的诱惑罢了。 傍晚补课结束的时候苏云天给了亦忱一个信封,亦忱打开看里面是红红的钞票,苏云天说:“期末考试不错,我爸让我拿给你,还有,他已经同意我高三走艺术生了,不过我还是会好好学习,不求能和你比吧,那也得和你一样创造些辉煌。” 亦忱从不矫情,这话没错,他收钱也不矫情,不用点也不用数,笑着说:“这样多好,我等你创造辉煌,如果将来有一天你出名了,我们几个的签名照一定是独一份的。” 苏云天:“第一份就给你。” 夜幕悄悄爬起,星垂四野,微风迷离,在这条纵横交错的小巷子里,在这个与世隔绝的樱花郊,在梦想一词极其匮乏的时代里,有五个少年站在一间并不大也不奢华的房子外面说着未来,他们眼里有光,背负梦想,即便是同道殊途,也有共同想要追寻的地方。 在他们的打趣里,仿佛彼此的梦想都已经实现。 少年应该是大言不惭的,胆大包天的,他们所代表的青春年华应当是肆意的,不该是多年以后祭奠的。 钟阳回了家,近来他们家的笑声越来越多,听钟阳说他爸爸回来过好几回,好像有复婚的迹象。 吴杨和苏云天顺路,一块儿走了。 亦忱回家拿了手机和银行卡,又带了一个手提布袋,和喻辞往超市去,存钱,然后SHOPPING! 没有骑车,走走路挺好的,整天在屋里坐着,感觉四肢都要蜕化了。 月亮没那么明亮,星星却一眨一眨闪的欢快。路上行人不多,暑假里许多人家都回自己真正有房产证的家里去了,留下来的要么是他们这种回家也没人的或者在这里有事情做得;要么是吴杨家那种因为姐姐工作定居的;要么是苏云天那种家里趁钱又趁关系,房子多又冷冰冰的去哪儿都一样的……总之没有开学热闹。 稍远一点的楼房倒是有不少人家亮着灯,那里的人家大多背水一战,舍弃了所有来到这里,他们中许多都在高中部的六楼——那两个如同地狱般的复读班出现。 扯衣摆扯袖子是喻辞的习惯,也是亦忱的习惯。如果什么时候松开了,喻辞会不习惯,亦忱会担心他是不是丢了。三周养成一个习惯,三周完全信赖或接受一个人,都是可以的,一点都不夸张。 超市人也不是很多,毕柯寄来不少大白兔和零食,要吃一阵子,来超市纯属闲得慌。 当然,闲得慌的不止他们两个。 一对夫妇带着女儿逛超市,一家三口极为和谐。 喻辞家里这样的时候一点都不少见,反倒是亦忱每次碰到了都会刻意回避。但超市就那么大,总会碰到的。第三次碰到的时候亦忱觉得无所谓了,反正一件事情你越怕它它越来,还不如顺其自然。 可能是今天上午亦忱发火说的话让喻辞有了某种潜意识的唤醒,他开始有意无意的把自己往成年人或者一个没两年就要成年的人设上发展,他主动汲取周围成年人身上散发的感觉,主动把自己进行包裹,从而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傻和愚蠢。 “学长将来也会有属于你的家庭和孩子,不用惋惜什么也不用羡慕什么。”喻辞说。 亦忱看了喻辞一眼:“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这样按部就班的。” 喻辞似懂非懂:“不按部就班的进行不会让别人感觉很怪吗?” 亦忱拿起一罐罐头,没什么起伏地说:“就是因为有了不按部就班的人,才有了如今的世界,如果一切都按部就班了,哪里又能绽放异彩呢?”说完在喻辞额头上点了一下,把罐头放进购物车,往下一排货架走去。 他们没有买什么特别多的东西,目的是为了散心,好好的暑假被剥夺了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 吴杨本来在和苏云天说明天中午要不要约一次火锅的事情,还说锅和料他都能搞定,忽然苏云天冒出一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吴杨愣了愣:“你是说见色起意那个一见钟情吗?” 苏云天看了他一眼:“就是一种吸引力,一次见面就能和老天爷把余生预定好,然后中间怎么走怎么进行不重要,只要终点是对的就好,这样的感情往往会有看不见的线拉拽着,使得外人看起来很奇怪的发展在本人看来就很正常。” 吴杨:“新看的小说?” 苏云天:“而有的时候也许他们本人都察觉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发展到了哪一步。” 吴杨:“还是你自己编的小说?” 苏云天:“也许这样的一见钟情,叫做缘分也说不定。” 吴杨:“听起来有些土。” 苏云天说不下去了,收尾道:“土到极致,便有情深几许,懒得理你。” 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不是一路人。 苏云天家比吴杨家多走几步,分开后苏云天拿出手机点开了备忘录写下些什么,又删了,他回家,保姆把饭端上来。 没人知道苏云天是怎样的人,即便是亦忱也不能说真正了解他。 ☆、暑假(三) 文三十/ 火锅 周凌飞说的改天改了好多天,第一期补课结束也没再见过。 七月末,正所谓七月流火,亦忱觉得古人可能因为不在古桐市待着所以片面了,古桐市的七月可正儿八经的热呢。 第一期补课结束后钟阳妈妈给亦忱他们送了不少东西,还说趁休息这段时间带钟阳出去玩几天,放松一下。钟阳妈妈变了不少,亦忱猜着大约是真的要复婚了。 苏云天跑国外学唱歌,吴杨跟着姐夫出差见世面,补课结束后亦忱家就又回到了两个人的时候。 隔壁不知道在做什么,药渣换了个地方倒,除此之外几乎不见出门。 假期的假期第二天,喻辞在家里待得实在有些无聊,亦忱就给毕柯发微信让他带喻辞回家或者去公司,然而他不知道喻辞也正有这想法,并且提前和毕柯说了,只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和亦忱一起。 对于亦忱,毕柯一直是很欣赏的,尤其是亦忱“俘获”了喻栀子女士的“芳心”以后毕柯更加对这个年轻人感到满意,他甚至想把这个年轻人拐进自己公司,所以喻辞的提议想都不用想直接通过,又所以亦忱才给毕柯发完消息不久接他们的车就来了。 亦忱看看那条没有收到回复的微信,不过才十五分钟,这是飞过来的吗? 开车的是毕柯,好不容易有机会来看看自己小弟,毕柯高兴地很。 “哥,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晚?亦忱感到费解。 而毕柯先生却不“费解”:“堵车,堵车,东西收拾好了吗?” 喻辞回屋拎出两个提包往毕柯手上一放:“收拾好了。” 回趟家带这么多东西吗?亦忱再次费解。 “学长。”喻辞说,“我带你回我家看看吧,爸爸新修的游泳池,特别好看。” 带我?回你家? 亦忱问毕柯:“不是他一个人回吗?” 毕柯把东西放到车上,回来解释:“你的微信发晚了,我一猜就是你俩互相瞒着的,所以就没回你,我觉得辞辞说得对,你帮我们家这么大的忙,应该回家里玩两天,这里怎么也没有家里住着舒坦,对吧,走吧,别愣着了,等下晚高峰又得堵。”生意人的争分夺秒和学神的争分夺秒不大一样,生意人和学神也不一样。 亦忱只来得及拿手机和钱包就被喻辞拖上了车,除了亦正刚那辆路虎还有另外一辆被他转圈划漆的宝马外他似乎再没有坐过这样的小车,小时候去医院、搬家坐的要么是屁股贴着脸挤得满满的公共汽车,要么就是乡亲们好心的顺风车,后来他有了爸爸,爸爸开着豪车来接他回家,他不喜欢那辆看上去似乎很舒服的小车,所以他从文具盒里拿出自制的小刀划了一圈。 张楠嫣很高兴,那天晚上奖励他一根鸡腿,长大以后他看杂志才知道他那一圈值多少钱。 往这儿搬得时候张楠嫣已经管不了他了,亦正刚亲自开车把他送来,从此一辆路虎成了状元巷的常客,他去参加竞赛不坐学校里的车,都是亦正刚来接送,如果亦正刚脱不开身会让司机来,但是大部分还是亦正刚。 亦忱不喜欢亦正刚,也不喜欢那辆车,只是比起去换不同的车,他更愿意守着一辆,如果专一的理由过于狗血,那他就是冷漠,对世界对旁人的冷漠。 车里只有三个人,驾驶位的毕柯和后面一排的他和喻辞。说起来喻辞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人了,甚至没有之一,张楠嫣是鬼,不能论的。 他发呆的时候也会想为什么天要把喻辞送到他的身边,想到最后他发现这个问题无解,他说喻辞开学就高一了,该有判断是非对错的能力,而他又何尝不是过年就十八了,他都可以在社会上独当一面了,却还是有些东西想不透,即便他是亦忱。 “先带你们吃饭,然后送你们回家,我公司还有事,你嫂子得看孩子,所以家里这几天就你们两个,市中心比樱郊好玩的多,多玩两天,我把你们能用的到的卡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了,朱阿姨把家打扫了一遍,冰箱也填满了,不过本来说的这段时间爸妈不在朱阿姨不用每天过去,所以她不会每天都看着你们,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做,不想做点外卖或者出去吃,年轻人嘛,该玩儿该乐的时候不要想着学习,你哥我就是个反面教材,如果让我再回到过去我一定不那么死命学。” 亦忱耳边飘着毕柯的“玩与学论”,扭头看向窗外,如果只是他和喻辞的话还好,最起码不用应对别的陌生人,不就是换个地方嘛,也没什么。 亦忱侥幸的时候喻辞却并不是很买账,喻辞扒着驾驶位的椅子说:“啊?你不在啊,那我们钱花完了怎么办啊~” 亦忱:“……” 说起来钱,他现在还真不缺,喻栀子女士不知道是不是对她儿子的胃有什么误解,三天两头的往卡上打钱,喻栀子女士知道的那张卡和亦正刚知道的那张卡不是同一张,这段时间亦正刚打钱的那张卡就没动过,钱真的成了只增不减。 他也和喻栀子女士说过不要在打钱了,喻栀子女士偏不听,再加上毕柯……他把一笔笔的钱加起来,感叹在他这个年纪,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在家里收钱,实在是好生活。 他可能捡了一个招财进宝的童子回来。 “我们的钱……”亦忱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喻辞打断了,喻辞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毕柯在后视镜看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说:“我说了,你们能用得上的卡都在茶几上,也就是说包括银行卡,放心吧,卡里永远不会余额不足,而且你们放心,那张卡绑的是喻辞现在手机上装得电话卡,你们干了什么也只有你们知道,别客气,放开了玩儿,出事儿了给我打电话,行吧。” “行。”喻辞回答的很干脆。 亦忱忽然觉得喻辞是来毕家讨债的。 吃的火锅,亦忱出来以后就话不多,大多时候是毕柯问一句他说一句,毕柯都觉得他不是微信上那个亦忱。 亦忱只吃番茄锅,而且调料也没放辣椒,他本身是特别喜欢吃辣的,喻辞问他,他就说最近上火,吃不了辣,其实是怕辣的吃多了会脸红或者有其他不好的事情发生,这里不是状元楼,他对面不是吴杨。 毕柯没怎么吃,他的眼睛始终在亦忱身上,喻栀子女士眼光之高那是远近闻名的,毕柯现在的妻子就是颜值和才华并行才入得喻栀子女士的眼……好吧,是因为善良。喻栀子女士的审美很迷,毕柯一直在观察他亲爱的妈妈,对于妈妈欣赏的人,他也想看看到底有哪些过人之处。 孤狼总是敏锐的。 亦忱吃的不知味,始终警惕着,这个地方他没有来过,对于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从来都放不开。 “哥哥,你不吃了吗?”喻辞从碗里把头抬起来问。 毕柯和蔼可亲地笑着,手里拿着一根牙签打转,说:“比不了你们年轻人,吃点儿就行了,你快吃,亦忱你也吃,不够再要。” 喻辞夹起一筷子肉放进番茄汤里,说:“你是老了,学长是本来就不怎么吃晚饭,你们这样不行,学长,你等下把肉吃了。” 亦忱突然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个,而且转化的还很自然,在家是老大,出门时老残。 毕柯觉得好玩儿:“你怎么不叮嘱我吃呢?” 喻辞看一眼:“学长是不多吃,但是可以吃,你是老了不能吃,不能吃就不要强逼自己,不好。” 毕柯撇撇嘴:“你小你说的对。” 毕柯:“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我在毕家二十多年第一回,真的是第一回见我妈这么喜欢一个人,我承认颜值确实高,但是我家喻栀子女士从来不是肤浅的人,对,你不只长得好还学习好,可是我还是觉得我妈欣赏你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亦忱:“?” 毕柯把牙签放桌上,两条胳膊也放在桌上,凑得近了些,他压低声音:“说点不能说的,尤其是不能跟我妈说的,我觉得啊,如果你是个女生的话,我妈百分之九十九会让你嫁给辞辞。” “噗~”亦忱一口果粒橙喷了出去。 喻辞夹着一筷子金针菇愣了愣,然后扔下筷子急急忙忙给亦忱拿纸,不忘怪他哥:“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学长怎么会是女生,你是不是疯了?” 毕柯自知没理,撅了撅嘴:“如果嘛,这不是有前提嘛,关键是你不知道,你妈就跟着了魔一样,左一个亦忱右一个亦忱,我都怀疑咱俩不是她儿子,亦忱才是。” 喻辞不再理他哥哥,一门心思给亦忱递纸,一边递一边说他哥坏话:“学长,你别理他,他就是被我妈管的太严了,结婚以后放飞自我疯了,我嫂子都说他不正常,真不知道公司是怎么在他手里正常运营下去的。” “喂喂喂,人在呢。” “我不瞎。” “你要是觉得我管不好公司你来啊,我巴不得老婆孩子热炕头呢,你来。” “我还在上学,你上学的时候爸妈这么欺负过你吗?” “那是毕高洋先生年轻气盛,现在我不行,我老了,你赶紧毕业,等你一毕业,我就去江湖逍遥。” “你想多了。” “那个~我想去趟洗手间。”亦忱打断了两个人起身往外走,喻辞二话不说跟上,但是被亦忱拒绝了。 这是一个商场的五楼,楼上是电玩城和影城,楼下是家电,再往下就是男装女装各自排开。 洗手间在店外,距离火锅店大概一百米的距离,喻辞说他以前特别喜欢在这个地方吃火锅,味道很正,他想让亦忱尝尝。 亦忱站在外面的栏杆处往下看,人来人往并没有因为是晚上而少几分,喻辞不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吗?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这里?他想不明白,而且他也不喜欢这么多人的地方,很烦。 为了真实,他还是往洗手间去洗了洗手。 商场里温度刚刚好,甚至有些凉,他拐进洗手间的时候和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撞了一下肩膀,说了句对不起。等他洗完手出来的时候那个男人还没走,见他出来了迎过来递给他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是你的吗?” 亦忱看他递过来的东西,哭笑不得,他接过来:“谢谢,应该是。” 白衬衣笑了:“进洗手间还带着这东西,可见你很喜欢。” 亦忱想找个墙缝钻进去:“忘记往出拿了吧,抱歉,耽误您时间了。”白衬衣似乎不着急走,想接着他的话往下聊,这时候喻辞从火锅店跑了出来,喊了一句学长,白衬衣随亦忱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清秀的少年。 少年约摸一米七五左右,比身边这个矮了些,但是少年比身边这个看上去更干净,不谙世事的那种。 “你弟弟?”白衬衣问。 亦忱摇摇头:“朋友吧。” “很勉强?”白衬衣笑,“既然你朋友来了,我就不打扰了,有缘再会。”亦忱很礼貌的道别,转身走向喻辞。 他手里拿着一颗大白兔,不知道什么时候装进口袋里,忘记了拿出来。 “学长,你去了很久。”喻辞很顺手的接过了那颗糖,二话不说剥了放进嘴里,“我以为我今天吃不到了。” 亦忱没忍心告诉他这颗糖差一点随他进洗手间。 “刚才是朋友吗?” “不是,问路的,回去吧。” 这一突发事件让亦忱像个正常人一样和一个陌生人进行了交流,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也可能是对方让人比较舒服吧! ☆、暑假(四) 文三十一/ 回忆 回去之后没怎么吃,毕柯结的账,毕柯护着喻辞走的直梯,毕柯开车送他们回家,自始至终亦忱就是个外人。 可他本来也就是个外人。 二层小楼坐落在中山路上,这里有不少差不多的小楼。 亦忱没爸前住在“贫民窟”,他的妈每天早出晚归赚钱养家,最终越养越穷。那时候会有城里的亲戚带着一麻袋一麻袋的旧衣服回来让他们挑,家里的亲戚会带着她们的孩子上去抢,一边抢还一边说着好听的话,听的堂上坐着的那些城里人直发笑。 也不用管合不合适,抢到了就是赚到了,最后每个人都能抱一堆东西回家。 张楠嫣不会带着他参与这一活动,他自己更不会去。 张楠嫣是整个张家都嫌弃的人,因为她明明嫁了个有钱人,却非要为了一个穷小子离婚,结果婚离了,穷小子打工去了,再没回来。 张楠嫣回到了娘家,没一个人爱搭理她。 亦忱孤的性子与是生来自带的,也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初中之前没有人喜欢他,他也没有喜欢过人,人之初,性本孤,如是而已。 在亦忱看来,张楠嫣做过的唯一一件对亦忱好的事情就是取名字的时候让他姓了亦。 亦忱在张家风光过吗?当然,小学毕业的暑假,亦正刚不止一次去看他,想把他接出来,第一次就是把一辆车划了的那次。张家也有认得这车不便宜的人,都幸灾乐祸想看看这傻小子怎么挨打,但出乎意料的亦正刚不仅没有打他还把他抱到车上让他站的比谁都高。 之后的近两个月里亦正刚几乎见天往他们家跑,拿钱拿东西,可见面就会吵,吵到最后都没有新的词了,亦忱不管不理,就坐在房上穿着亦正刚拿来的衣服看云看太阳看星星看月亮,他喜欢看见什么东西就背出和那样东西相关的诗句,他的文学天赋极高,过目不忘是他的秘密。 亦正刚最后一次在他还在家的时候到他们的小房子,张楠嫣在院里洗衣服,亦正刚下车关门的声音刚刚响起亦忱就从屋里背着书包出来了。 张楠嫣像傻了一样看着亦忱,亦正刚也没想到。 亦忱站在亦正刚面前冷漠地说:“你是来接我走的吗?” 亦正刚说是。 亦忱依旧冷漠:“走吧。” 然后大步走出了院门。 喻辞的初三还像个孩子,一个懂事的孩子,一个早熟的孩子,而亦忱的初一就已经长大了,又或者他记事起就是大人。他的成长期短的像昙花的生命,明明是那么美丽,却转瞬即逝。 张楠嫣怎么骂的怎么哭的他统统不记得,他记得住到状元巷之后张楠嫣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他自己生活,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像无数个住宿生一样,只是他的住宿生涯像是无期徒刑的监狱,没什么可期盼的东西。 听说亦正刚把那个小院翻修了; 听说亦正刚经常回去看张楠嫣,两个人还是会吵,也会坐下来吃一顿饭; 听说张家对张楠嫣的态度好了不少,是因为家里有个初中毕业的孩子找不到工作,亦正刚说只要张楠嫣同意他就帮,几乎是整个张家都对张楠嫣另眼相看; 听说张楠嫣上班的地方涨工资了,她喜欢跳舞,买了一双新舞鞋,把新学来的第一支舞跳给亦正刚看; 听说亦正刚去看张楠嫣的时候带了一个女人,张楠嫣上街买菜给女人做了好多好吃的,她把工资卡交给了女人; 听说张楠嫣病了,命不久矣; 听说张楠嫣学会了开车,从二手车市场淘来一辆破车,那天开车去医院,在高架桥上,手里拿着一张婴儿的照片再没醒来; 听说她攒了许多钱,而亦忱是唯一继承人,那座翻修过得房子也属于亦忱; 听说她是大学毕业,那个时候的大学毕业,很厉害的; 听说那个穷小子似乎混的不错,但还是没有回来。 有一回亦忱问亦正刚:你恨她吗? 亦正刚说:“她把你给我了,我为什么要恨她?” 亦忱说他虚伪,他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在柳树下跳芭蕾舞,远远的那么一看就觉得是个天仙似的人物。第二次见她是在毕业晚会上,她没有男伴,我请她跳了一支舞,她对我说那个男人走了,我跟她表白,她没有答应,她说她不该把我当做走出某一段伤心的工具。” “毕业后我开公司,很成功,三年之后我回母校参加校庆,和她相遇,她还是单身,我没有给她机会说不,直接去了她家里,我们在一起了,很幸福,然后结婚前一个月她开始不安,开始害怕,我问她怎么了,她什么都不说,直到结婚前一周她说那个男人回来了,是不是很狗血的剧情,但事实就是如此,那个男人和她道歉说爱她,她却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她疯了,为那个男人说了什么傻话,我一定不要理,最好离开她。” “我们还是结婚了,张家做好了收礼钱的准备,她没有理由让他们失望,礼钱不少,因为我的父亲有许多有钱的朋友,我把收到的礼钱都给了张家,带她走了。没多久就有了你,可是怀孕期间她就像她说的疯了,又吵又闹,我母亲说孕妇情绪波动大很正常,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是那个男人和她说了什么,于是我去找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说他需要钱,我给了,那个男人说他爱她,我打了他。” “她说她不想再这么下去了,那个男人知道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家人,我报过警,请过律师,可谁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会做什么,她彻底疯了,心理医生说她属于有意识发疯,我知道她在和我撇清关系,公司实在太大了,牵扯太多,她出一点事都会有天大的影响,我答应了,很抱歉,离婚没有征得你的同意。” “奇怪的是,离婚后那个男人再没出现过,你出生的时候我不在国内,等我回来我去看你只收到了一张照片一个名字,你姓亦,这是她给我最美好的东西。” 那个男人去了哪儿为什么离开亦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甚至对这个故事都有很深的怀疑,他找吴瑶做过亲子鉴定,欣慰的是他是亦正刚亲生的,想来亦正刚应该也做过,他对张楠嫣和亦正刚的印象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变,在他看来这些都是谎言,人活着,谁都不能相信。 ———— 毕柯没有下车,只是叮嘱说这几天朱阿姨就不来了,家里的鱼记得喂。 小楼从正面看没有什么值得尖叫的地方,进去一楼是自带转盘的桌子和一张自动麻将桌、一个看不出材质的茶几、几个沙发,有厨房有小库房,二楼是卧室和客房还有阳台,二楼拐角还有一个偌大的鱼缸,里面养了八|九条金鱼,然而这些都没有什么。从一楼往小楼后面走,一个有房子一半大的游泳池和一条长廊以及小花园和小假山才真让亦忱觉得这个家是真正能“玩”起来的。 亦正刚的家比这还要大,亦忱去过,本来要在那吃饭的,但因为后妈带着孩子突然回来,他穿过玫瑰园从后门逃了,只有那么一次,亦正刚说什么?二楼朝阳的那间卧室是他的,已经收拾好了。 喻辞带路,他拎着东西,说实话他真的不知道喻辞是什么时候整理的东西,尤其是他的。 “那就住我的房间吧,虽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了。”喻辞说。 亦忱不动:“那我住哪间?”这话他一点都不想问,可如果不问他睡大街吗?这是喻辞不是别人,他这么劝自己。 喻辞仰头:“我房间啊,我们不是睡一起吗?” 亦忱恍惚,还要睡一起吗?万一被发现了呢?可是被发现又如何?自己又不是毕柯说的女生,如果不睡在一起喻辞晚上会跑出来睡沙发甚至是浴缸,而自己睡床,这样是不是更不好…… “学长,想什么呢?快进来。” 喻辞喜欢蓝色,干净的颜色,像大海和天空,能容得下所有飞鸟和游鱼。他的房间墙纸是蓝的,桌子是蓝的,床单被罩也是蓝的,如果有时间放空自己,用心体会,这里就会变得广袤无比。 可惜,亦忱喜欢黑色。 倒不是觉得这颜色有多么引人注目,也不是说这颜色来自地狱有多么意义非凡,他只是单纯的喜欢,譬如黑夜、譬如闭眼,当然,偶有星子的时候也是可以的。 他们都累了,回来后洗了澡准备睡觉,喻辞体贴到把睡衣都带来了,亦忱问他什么时候收拾的,喻辞悄咪咪地说这是秘密。 亦忱没再问,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茶几上确实放了许多卡,大多是贵宾卡,上到灯红酒绿下到幼稚园爬梯,甚至还有洗浴护肤一条龙,亦忱不禁怀疑毕柯是不是把他妻子的东西拿来了,也不知道他这样会不会挨打。 大概是回了自己家,喻辞睡得很安稳,可亦忱失眠了,他反复回想着这两个月,最后把目光看向了喻辞,窗帘半开着,月亮半圆着,人熟睡着,亦忱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错了。 ☆、暑假(五) 文三十二/ 心事 中山路在桥东区,离市中心不近,早晨起来没有汽车鸣笛也没有太多吵闹的声音。亦忱睡得很晚,但是醒的很早。 鱼缸里的鱼不知疲惫地游着,他没管,下了楼。 厨房干净的就像刚搬得新家,一尘不染,双开门的冰箱里满满当当,保守估计就算这些天全在家里吃,也吃不完。 鸡蛋卷饼、疙瘩汤、蔬菜小拼,水果是苹果,为防止氧化,没切。 亦忱真的不是只会做小米粥。 喻辞醒来的也不算很晚,九点多,没有叫自己醒的,他洗完漱穿着睡衣下楼,顺手把鱼喂了。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喻辞琢磨着今天带亦忱去哪个好地方玩,最好人不多,最好只有他们两个,想来想去他突然想到了距此处一天一夜行程的洛城,那里有玫瑰园,他小时候经常去,后来长大了爸不疼妈不爱的就没再去过,但是那里太远了。 要不去鬼屋?他们两个一起,见鬼杀鬼,遇魔除魔……也不行,好久不去鬼屋,也不知道现在的鬼有多吓人,万一自己出糗了,啧啧,得不偿失。 游乐园?旋转木马可以,可一想到那个大摆锤,还不如去鬼屋。 真人CS?跑来跑去好累啊。 看电影?人多。 爬山?这大夏天的。 公园?额…… 花园?唔…… …… 总不能拉着学长去逛街吧! “凉了。” 亦忱见他拿着茶几上那一堆VIP、VVIP、VVVIP出神,觉得这孩子八成在琢磨今天去哪玩儿,自己是不重要的,虽然更喜欢在家待着,但如果必须要出去透透气的话他也乐意,只是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琢磨的。 喻辞拿着一堆卡走到餐桌旁坐下,亦忱把饭转过去:“想什么呢?饭也顾不上吃?” 喻辞把疙瘩汤端下来略感惊讶:“学长,你还会做这个?我以为只有朱阿姨会做。” 亦忱只笑。疙瘩汤这东西是他小时候的每日必备,张楠嫣做的更好吃。 “想什么呢?”亦忱又问。 喻辞夹起鸡蛋卷饼咬了一口,很喜欢:“脆。我在想今天我们去哪玩儿,学长,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亦忱为自己猜透了别人的心思而感到骄傲。 “没有,我都可以。”他说。 “那要不这样?我把卡摊开放上去,转到哪一张我们就去哪。”喻辞指了指转盘。 亦忱从来不喜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握,可现在是喻辞和他两个人,他倒也没那么多计较了。 第一次——某尼乐园。 亦忱疑惑:“我知道有VIP门票,我第一次见有VIP会员卡。” 喻辞微笑:“我哥给他儿子弄来玩的,家里少说五十张,这个理科男总会些常人不会的东西。” 第二次——某俱乐部。 亦忱咬一口鸡蛋脆饼:“免谈。” 第三次——某大型益智类……幼儿拼图识物辅导班。 亦忱喝一口疙瘩汤。 第四次——某发廊高级托尼……理发店。 亦忱吃完了。 第五次—— “逛商场去不去?”亦忱一边收拾碗一边问。 “啊?” “找个人多的商场,适应一下。” “不了吧,要不我带你到公司……” “来你家是你做的决定,出去玩儿第一天听我的,赶紧吃,吃完出发。” 喻辞:“……” 这一顿饭简直和他们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有一拼,慢的要命。 中山商城位于中山路和广安路交叉路口,是一个有着三十年历史的、专为有钱人设计的、砸钱如流水的所在。 喻辞无比坚定地说这个地方特别好,人流量大,好玩的好逛的还多。 亦忱信了。 等到了商城亦忱就觉得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得特别对,再可爱都没有用,没一句可信的。 “人流量大?” “嗯……” “特别好玩?” “嗯。” “你最喜欢?” “嗯!” 商场六层,每一层都能用金碧辉煌来形容,柜台专卖、礼仪成林,差不多每走一步都有一个笑容满分的小姐姐和他们打招呼,商场几乎听不到说话的声音,安安静静地,说句落针可闻都不夸张。 终于看到了一位试鞋的女士,结果喻辞跑过去叫了声嫂子。 亦忱心说:这怕不是你家自己的商场,今天正好不开门吧。 凡事禁不住想,一想就成真。 程佳佳跟着喻辞走过来,面带笑容,亦忱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毕家儿媳的标准模样。 亦忱尴尬着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程佳佳却自来熟:“亦忱吧,你好,我是辞辞的嫂子,我叫程佳佳。” “您……您好。”亦忱不经意地往后退了半步。 程佳佳说:“别拘着,今天商场整顿,暂不营业,但是你们可以转转,看上什么就拿,你跟着辞辞叫我嫂子就好,或者姐姐,但这样你就不能叫毕柯哥哥了,得叫姐夫哈哈哈。” 亦忱战略性微笑:逻辑满分。 没聊几句,他们就出来了。有了教训亦忱说什么也不让喻辞来规划这一天的行程,他拿出手机搜索了另一家商城,扯着喻辞上了出租车。 “我们要去哪?”喻辞可怜巴巴地问。 “逛商城啊。” “刚刚去过了。”喻辞瞳孔震惊。 “不算。” 真,学长不做人。 桥东区商业发达,桥西区教育优先,古桐大学就在桥西区南部,远离市中心,同在一个城市,亦忱却没想着去看看。 车子越走人越多,最后开到了一条美食街的街口。 和文化街一样这里有牌楼,而车是进不去的。 美食街南面紧挨着一个商城,北面还有一个地下图书城,喻辞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聚集到这里了。 他揪着亦忱的衣角,额头放在亦忱的肩上,娇小可耐,如果说在超市把人圈在自己和购物车之间还可以接受,那么现在就有点超出承受范围。 亦忱把喻辞拖到一个角落,安慰道:“你把头抬起来,抬起来看着我。” 喻辞摇摇头。 亦忱依旧温柔:“你抬起来,不看别人,就看我,来,这里没有别人。” 喻辞想了想,慢慢抬起头。 “喻辞你听我说,你总要面对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你要想办法改变这个事情,这个地球上就数人最多了,尤其是咱们国家,你到任何一个城市都能看到这么多人,你以后总不能搬到深山老林里住吧,所以你要想办法克服,没那么恐怖的。” “你看我,我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我就可以好好地在人多的地方走,你不要把他们放在心上只管走你的,做你自己的事情,旁边有多少人跟你没关系,你以后可能还要上台演讲,要参加比赛,你是一中的优秀学生,这样的场合一定少不了,你不能一直躲着,听我的,拉着我的衣角,慢慢走,就当你的身边只有我,他们都不重要。” “能做到吗?能的话把拉着我胳膊的手松开。” 喻辞连续深呼吸,他闭着眼,慢慢松开了那只手,亦忱笑了。 “如果你要闭着眼走,就往我身后站站,这样不会碰到你。” 喻辞轻轻地点点头。 临近中午,美食街人来人往叫喊声冲天,因为有喻辞在,亦忱走的很慢,他一边走一边顾着身后这家伙一边找一个能坐下来吃饭的地方。 走啊走啊走啊,这条街好长,长到等他们找到能坐下来吃饭的地方后别人差不多都吃完了。 这应该是店面最赏心悦目的一家啵啵鱼了,亦忱很满意,他回头叫喻辞睁眼,却一回头与喻辞的眼睛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喻辞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他们彼此看着彼此,一个眼里写着惊讶和满意,一个却把干干净净的深情表达的露骨无疑,时间没有错,地点没有错,人没有错,亦忱一直耿耿于怀的那点错,来自于他自己,是他错了。 亦忱笑:“不怕了?” 喻辞不是很坚定地点点头。 “先吃饭。” 他们并排着进店,门上的风铃玲玲作响,少年的心事终究成形。 藤椒和麻辣,喻辞选了藤椒,坐里面和坐外面,喻辞选择了做里面,他有个故事想讲给亦忱听。 ———— 啵啵鱼很快就端了上来,亦忱拿碗盛了两碗米饭,顺了一桶果粒橙,还是店员小哥哥亲自送过来的——亦忱拿不上了。 店员小哥哥贴心的把他们的纸巾盒加满,走了。 这里在美食街的最里面,下午一点一过人就有些少,这家店满打满算也就八桌客人,除了手机里传出的电视剧的声音就是稀稀疏疏的说话声,算得上安静。 喻辞把汤浇在米饭上,崴了一勺送进嘴里。 “学长,我以前不怕人多的。” 谁得人生都会有那么一道或轻或重或黑或白的伤痕,有的很容易就能忘记,有的则需要用一生去铭记。 喻辞的属于后者。 喻辞的爷爷是最早下海的一批人之一,后来经营了一家小作坊,毕高洋先生高中毕业就接手了这家小作坊,毕竟是一脉单传,喻辞爷爷就给毕高洋先生张罗着结婚,找了一个姑娘。 姑娘叫小芳,就是叫小芳,姓什么不记得了,是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毕高洋不喜欢,人家姑娘也没有缠着他,可喻辞爷爷不干,说你要么找个女朋友回来要么就接受小芳。 思想解放的年代,小芳自己选择了拒绝,她和毕高洋把一切都说清楚,追求梦想去了。那之后好几年喻辞爷爷都不搭理毕高洋先生。 直到喻栀子女士下嫁毕高洋。 喻辞爷爷一直说喻栀子女士是下嫁,在他心里儿子不值一提。 喻栀子女士生下毕柯,老爷子高兴地把腰摔了,毕高洋一头照顾老婆一头照顾爹,却因为总是去看爹,被爹骂的啥也不是。毕高洋也为难。老婆让去医院,爹让回家,两头不讨好。 后来喻栀子出月子了,带着毕柯到医院,老爷子又说医院对孩子不好,别常去。 总之是许许多多的不可以让老爷子缺失了毕柯的成长,而缺失的所有在喻辞身上补了回来。 喻辞出生的时候老爷子精神矍铄,乐呵呵的,毕高洋怂的不行和自己爹说想让喻辞跟着妈妈姓,老爷子摆摆手,在咋咋地,孩子给我就行。 喻辞刚学会走就被老爷子抱走了。 提笼逗鸟、棋杀四方、八仙桌听个书、走条街再串个巷,毕柯开始嫌弃喻辞不好好学习,后来羡慕喻辞拥有童年。 原本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家庭和开局,却在喻辞十二岁那年转了个弯,就像是书写命运的本来是天使,然后换成了魔鬼。 六年级小学迎春杯作文大赛,喻辞作为种子选手和同校的其他选手一起到另一个学校参加比赛,汽车为了抄近路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拐弯进了小巷子,从小巷子走,拐两个弯出巷子就是大路,差不多就到了。 那巷子喻辞太熟悉了,车上的小朋友们也熟悉,汽车一拐进去小朋友们就喊:“喻辞喻辞你家是不是住这里啊!” 喻辞开心地从窗户往外看,试图能找到爷爷的身影,他没有找到,汽车却急刹停住了。 随行老师蒙住了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把他从车上带下去,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但是他知道周围有很多人,特别多的人,非常多的人,这些人来来往往不停地碰撞着他的身体,他只能揪着老师的衣角让自己不被挤走,这个地方他生活了十二年,第一次觉得人好多。 他不喜欢。 他是毕高洋和喻栀子从医院接走的,警察叔叔给了他一包大白兔,说那是给女儿买的礼物,见他可爱送给他,他觉得警察叔叔搞错了,医院里的应该是医生,不该是警察。 喻栀子腿软走不了,毕高洋抱着喻栀子,毕柯背着喻辞,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回了家。 喻辞再没去过那个巷子,他转了学,他把爷爷忘了,哪怕是家里人主动提起他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表示,他没见过那个场面,爷爷还是爷爷。 但是,他开始害怕人多的地方,所有人都迁就他,亦忱是第一个想要改变他的。 ☆、暑假(六) 文三十三/ 皎皎 鱼,凉了。 出来的时候美食街上的人依旧不少,但是进店的人不多,大多是逛一些小店,买一些小吃。 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装不下太多的东西,亦忱有自己的故事,又听了喻辞的故事,他觉得自己消化不了。 相对的,喻辞现在是一身轻松。 除了还是不能适应大街上这么多人以外他很轻松。 另外喻辞轻轻松松的心尖尖上痒痒的,注意力从满大街的萝卜白菜悄咪咪地转移到了一个天使身上,只是很不巧,这个天使性别不对,所以只能当哥哥,把毕柯踢掉的那种。 “回家吗?”亦忱怏怏。 每当你在人前紧张的时候一定有人告诉过你:别紧张,你就当这些人不存在,你的主场,不要理他们。 现在的喻辞就是这一方法的践行者。 “还早。” 亦忱回头笑了笑问:“那还想去哪?” “嗯……学长看过电影吗?” 看过,跟着亦正刚,亦正刚带他去玩儿,小心翼翼的想要讨好他,因为后妈生的那个孩子喜欢看动画片,所以亦正刚觉得他也喜欢,可是一场电影下来他只看出来两个字——无聊。 “你想看?”对于弱小的生物,人总能生出怜悯之心,尤其是这个人自己曾经很弱小的情况下他会想保护整个世界,成为救世的主人。 喻辞点点头。 今天上映的电影有两部爱情片,一部文艺片,一部科幻片,一部动画片,很均衡。亦忱把手机递给喻辞让他选,喻辞的手拽着亦忱的衣角,两个人半边身子几乎重合,喻辞低着头连路都不用看。 出美食街进商场的这一路上有不少女生看他们两个,眼神神色不明,亦忱姑且自恋了一下,当做是他的颜值吸引。 喻辞浑然不觉。 这个商场有五楼,真正的人流量大。喻辞挑了一个文艺片,他觉得这很符合亦忱文科生的身份,亦忱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他买了票带着喻辞从直梯上五楼。好巧不巧这一趟电梯只有他们两个和一个保洁阿姨,阿姨到三楼。 阿姨推着一个小车,下电梯的时候卡住了,他们两个上去帮忙,阿姨说什么都不让,于是电梯在三楼停了有一分多钟,他们两个手足无措了一分多钟,终于电梯继续往上,亦忱攥了攥拳头,他有些不舒服。 喻辞买了一桶爆米花两杯可乐,亦忱始终就是个没感情的扫码机器,他本来是带喻辞出来克服自己内心恐惧的,到最后喻辞没事了,他开始郁郁了。 距离电影开场二十分钟,他们两个坐在角落的地方等着。 喻辞一面在放下,一面在拿起,他放下了那年小巷里从未亲眼所见的车祸,是多年后有一个人把他从那段模糊又清晰的回忆里拉了出来。同时他拿起了一份没有归类没有从属的感情,很奇怪。 对面有一群女生小声说着什么,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瞟,亦忱看着地面沉默,喻辞看到那群女生后戳了戳亦忱的胳膊:“学长,她们看你。” 亦忱抬头,对面窒息。 亦忱叹气:“你想多了,她们没看我,吃你的。” 喻辞:“是吗?但是她们过来了。”话落一个穿着一身牛仔的女生站在了亦忱跟前,她一手拿甜筒一手拿手机,二维码赫赫然在手机屏幕上亮着。 “你好,我姐妹挺喜欢你的,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赵关关说,我们在一个学校五年了,我觉得我很了解你,尤其是高二我们在一个班相遇后我更加觉得缘分在眷顾我们,亦忱,我喜欢你。 苏云天说,我觉得周凌飞喜欢你。周凌飞与他初见就毫不客气。 这个女生说,你好,我姐妹挺喜欢你的,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亦忱左边嘴角微提,抬眸看了一眼,脖子歪着,两条腿一伸一弯,他的狂和拽从来不需要别人教。 “谢谢,不方便。”亦忱心情一般,喻辞听出来了。 女生回头和姐妹们对对暗号,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别这样,大家既然同一时间走进了这个地方肯定是有缘分的,交个朋友也好啊。” 亦忱朝一边团建的一群大老爷们儿抬抬下巴:“缘分在那也有。” 女生脸色有些难看,她身后的笑声越来越大,女生啐了一口,骂道:“乳臭未干在这装他妈什么装,再装还不是来看电影的,看科幻是吧,要剧透吗?姐姐看过了,就是估计你看不懂也听不懂,切,谁还没上过学啊,假什么清高。” 很合时宜的,《皎皎》开始检票,《皎皎》就是今天唯一一部文艺片。 喻辞擦擦嘴拎起可乐冲亦忱笑:“学长,检票了。” 亦忱点点头,两个人起身绕过女生往检票口走,女生惊讶的回头:“皎皎?你们居然看皎皎?我去,这电影真有人看嘛?你们怕不是来睡觉的吧,奶奶我下巴都要掉了。” 她们惊讶,她们在笑。 确实,《皎皎》票房惨淡,没什么人来看,他们两个进去后直接包了场。 睡觉吗?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进到这里不只是要为自己的钱负责,还要对拍电影的人有最起码的尊重,左右是一个多小时,万一好看呢。 喻辞爆米花吃完了,可乐喝多了难受,所以通通放到一边,他把两个座椅之间的扶手抬起来,往亦忱这边靠了靠,被亦忱吐槽说:“这不是恐怖电影,你不需要我保护,坐好。” 喻辞抿抿嘴唇,乖乖坐好,电影开始。 《皎皎》讲了一个从五百强公司裸辞的29岁的女人背着背包寻找一个能让她开开心心过个生日的地方,并在过完三十岁生日后试图自杀被爱好摄影的35岁男人救下来的故事。 文艺片似乎和女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昏暗的色调,令人挠心的故事展开,唯一能让人舒服的是配乐,而配乐往往有悲伤的寓意。 喻辞努力看进去,最后看完了也看懂了,但是没有在他心里泛起什么涟漪。 亦忱看完后面不改色的同时在喻辞看不到的一边落了一颗泪珠。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我有钱有本事,我每天在二十层的楼上往下看,像个天神俯视人间,地上的都是蚂蚁,所有人都称赞我,老板器重我,他们眼里我无所不能,但是没有人真的靠近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我想要钱,我想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立足,我想拥有属于我的房子,他们告诉我要努力,只要努力了就会有钱,就会有一切。” “我努力了,所以有了钱,买了房子。然后我羡慕爱情,我想每天回家会有人等着我,我想情人节能收到一束玫瑰,我想生日的时候有人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不虚伪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生日快乐,他们告诉我要努力,只要努力就会变得优秀,就会有人爱我。” “我努力了,所以变得优秀,有人爱我,我很开心,可渐渐的我发现他们并不是爱我,而是爱我的身体和地位,有三个男人爱过我,一个睡了我,一个在我这里签走了合同,一个撬了我的客户顺便带走了我的秘书,所以呢?” “看吧,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都一败涂地,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这个世界应该不欢迎我。” 男人说:“你抬头看到了什么?月亮,一轮圆月,你的生日有一轮圆月陪着你,月亮也是孤独的,它站的不够高吗?它不够独一无二吗?可它还不如你,有人生来是星星,身边有无数人爱着;有人生来是太阳,心怀万物,普度众生;有人生来是月亮,皎皎一轮,足矣。” 有人生来是月亮,皎皎一轮,足矣。 月亮生于黑夜,孤影单只,千年不疲。 男人说:“交个朋友吧,我把你拉到星星的世界里,这里很温暖很热闹,我想你会喜欢。” ———— 从电影院出来他们去吃了下午饭,美食街热干面,喻辞带着鸭舌帽把头扎的很低,他在适应了,只是还不能一下子就忘记。 亦忱问:“习惯戴口罩吗?” 喻辞说:“没怎么戴过。” 亦忱说:“你可以适应一下,可能会好受一点,以后不在学校里你还可以戴耳机,当然,这样和装在套子里的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一个不好的建议。” 喻辞笑笑:“我也觉得不用,反正有你,不需要。” 亦忱想起了之前想过的一个问题,是什么让这个小朋友如此信任自己,当时的答案是一碗粥,现在可能是因为一碗热干面,他们之间似乎总能在吃的上面擦出一些不一样的火花,有趣。 从这里到毕家需要些时间,怕了毕柯口里的晚高峰,吃完以后两个人就打车走了。路上喻辞睡着了,倒在了亦忱肩膀上,亦忱没有推开,他看向窗外躲开了司机的目光,这样的目光他今天看到了很多。 出租车停在楼前,司机耐心的等待着亦忱把喻辞扶下车,喻辞半梦半醒的状态让司机对这个楼和亦忱的身份产生了一丝丝怀疑,无奈亦忱只能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把喻辞叫醒让喻辞开门,司机才满意的扬长而去。 ☆、暑假(七) 文三十四/ 悸动 七点多快要八点,这里的夜生活似乎才刚刚开始,他们已经结束回家了。 不知道哪家在开趴体,喻辞说:“以前我哥哥在家的时候也会去,瞒着我爸爸妈妈,结婚以后他就没再去过了,这样的聚会一般都是年轻人,这里楼与楼之间的距离看上去也就停一辆车,实际上比东非大裂谷都宽,不参加聚会,不主动做点什么,根本没人会在意你。” 亦忱理解不了这种较为奢靡的生活,他的贫民窟是个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地方,而状元巷不富裕却依旧冷漠,他所见过的最奢靡的生活应该是《了不起的盖茨比》,夜夜笙歌,酒池沐浴。有钱人的社交方式也不只是这一种,是会分优雅和粗俗的。至于如何区分,他不懂,也无心关心。 喻辞泡在浴缸里近一个小时,亦忱敲了两回门,喻辞出来后亦忱把温度计递过去:“等身上的热气下去了量体温。” 喻辞奥了一声,坐在床上等热气下去。 亦忱没有动浴缸,用淋浴冲的,喻辞房间自带浴室,透过模糊的玻璃门能看到里面的轮廓,他拿着温度计想起了他搬到亦忱家的第一个晚上,那天下午亦忱替他换了衣服,他觉得自己被看光了,很不服气,于是撒谎说初中部传言亦忱前胸后背青龙麒麟,结果他真的看到了,亦忱有腹肌,他没有,每次洗澡的时候他就会摸着自己平坦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肚子叹气,可要运动他又不愿意,啧啧,只能时不时在亦忱肚子上摸一把,虽然不是长久之计。 喻辞陷在回忆里暗自开心,亦忱穿着睡衣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怎么了?想到什么了笑的这么开心?” 喻辞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亦忱擦着头发走向床的另一边:“温度量了吗?”喻辞赶忙把温度计放到腋下,余光里亦忱拿着手机不知道看什么,亦忱看的东西喻辞也想看,于是他凑了过去。 “热,远一点。” …… 天使不好惹。 “学长。”横冲直撞不可以那就来绵绵细雨,喻辞乖巧着:“学长明天我们做什么?” “家里待着。” “岂不是很无聊。” “我可以给你出两道题做做。” “大可不必。” 喻辞努力的探索,他想把他所知道的好玩的地方都告诉亦忱,但是搜索到最后搜索失败,就连小时候那个小巷子也已经盖成了大楼,他根本没有什么地方能带亦忱去。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亦忱手眼不离手机,喻辞对手机没兴趣,无聊到数时间,五分钟到了,喻辞把温度计拿出来看都不看一眼递给亦忱,亦忱接过来看了一眼甩甩:“没发烧,你在浴室泡了这么半天睡觉呢?” 喻辞当然不会说他在照镜子,他想让自己拥有腹肌。 “享受生活。” 亦忱没忍住笑了。 亦正刚发微信说后天到状元巷看他,他不想让亦正刚知道喻辞的存在,更不想让亦正刚知道自己到别人家睡了两晚,所以他要回去。他告诉了喻辞,喻辞抱着枕头打个滚抬头问:“你那明天就要回去了?” 亦忱想了想:“后天一早也可以,如果你哥哥工作忙的话我可以再陪你一天。” 喻辞顿时不开心,小声说:“那你走了肯定不回来了啊,我一个人在家做什么?和鱼玩吗?我也要回去。” 喻辞不能回去,亦忱想办法稳住他,想了好几个都没用,是喻辞妥协说:“那明天我们再玩一天,玩什么听我的,这样后天你就可以走了。” 亦忱想了想,同意。 为了这一天喻辞早早地睡下,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亦忱叫了起来,亦忱一脸无奈,并决定就算高考毕业了也绝对绝对不要会去看后妈的儿子,以后大学毕业了绝对绝对不要结婚生孩子。 “你想做什么?”亦忱无精打采地问。 喻辞活力四射,他埋头从衣柜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两样东西,然后跳着转了个身,大声说:“游泳!” 他的手里明明白白两条泳裤,黑色的。 亦忱顿时有种被卖了还给人家数钱的感觉。 赤身裸体?坦诚相见?不不不,亦忱永远不会做这种事。 他们洗漱,吃饭,休息,吃饭,休息,一切都很正常,太阳高傲的升起时也很正常,亦忱看着电视啃着苹果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但是喻辞不正常。 整个上午一直到两点喻辞不停地往外跑,像是在测试室外的温度,亦忱看看电视看看喻辞,看看喻辞看看电视,他想现在就走。 终于,室外的温度让喻辞满意。 喻辞关掉电视夺过苹果核拉着亦忱到外面空地上站着,亦忱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差不多有五分钟左右,亦忱都能感觉到自己从头到脚自燃了,喻辞笑眯眯地问:“学长,热吗?” 两点钟晒太阳,亦忱五官抽搐,问:“你觉得呢?” 喻辞很开心:“我觉得你热,要不,我们下去凉快凉快?” 亦忱:“……” 他要进屋,屋子被锁了,钥匙在喻辞手里。 亦忱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真的,如果让吴杨看到一定会觉得是亦忱疯了,要么就是被妖灵附体了,亦忱绝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你要露天换衣服?”妖灵附体的亦忱违背了自己的本心,问出了这本不该出现在他口中的话。 喻辞一脸得逞的模样,反手一指:“哪里有间小屋。” “我不会游泳。”亦忱看了一眼小屋,还想再挣扎一下,这是妖灵没有附体的亦忱。 喻辞垫脚比了比身高:“我在里面都能走,你更不用担心,我们就进去泡泡,泡够了就出来了。” “翻修之后还和以前一样高吗?” “一样,就是外面看上去好看了点,里面都没变。”喻辞很坚定的说。 亦忱眼睛微眯,精准捕捉:“你下去过?” 喻辞:“……” “小小年纪。”亦忱用食指点着喻辞的脑袋,“学会布局了你。” 喻辞傻呵呵地笑,把亦忱推向了小屋。 他绝对不会说他想完完整整地看一看学长的身材,“惊鸿一瞥”不够,总要窥见真容才能有奋斗的目标。 亦忱先换的,他在屋里磨磨蹭蹭就是不想出来,屋里有面镜子,镜子里的他身材一级好,那是喻辞住进去之前练得,后来懈怠了,勉强凑合。泳裤紧身,勒着翘臀,从上到下一切都很好,可他就是觉得这样出去有些羞耻,虽说吧泳池上面有遮挡的东西,外人也看不到,可他就是不想,那条长廊那么长,他走过去……羞耻! 喻辞就没这么多想法,他就是单纯的馋肉|体……身材,所以在叫不应又不见人之后他从外面打开了门。 四目相望,修罗战场。 喻辞莫名就红了脸,他把亦忱推出去,自己在屋里瞎蹦跶,也不知道激动个什么劲。 亦忱更不明白,这孩子傻了吧。 这样的天气泳池里还是很舒服的,亦忱会游泳,小时候没人带着下水玩他就一个人玩儿,浅水区扑腾着,扑腾几回就学会了。他试了试感觉,这水似乎比小时候碰过的水柔很多。 他和水浪漫拥抱,回忆着那段专属于他一个人的回忆,突然“扑通”一声,一个炸弹在泳池里开花了。 “学长~”某大只人体炸弹以狗刨式朝他而来,吓得他直往角落里躲,“停。”一臂的距离,真的不能再近了。 喻辞闭眼深呼吸,享受着七月末的温热,睁开眼嘴角弯弯打量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干什么?” 喻辞刨过去靠在边上由心发问:“学长,你身材咋这么好嘞?” 亦忱:“……” 他真的是没吃过期七八年的药都做不出这傻事来,何必呢?回家不好吗? 喻辞学着螃蟹的动作往亦忱那边靠了靠:“学长,你说我练成你这样要多久啊?” 喻辞的身子亦忱是看过的,换衣服的时候,四个字——瘦弱不堪。除了白什么优点都没有,如果在那家再住一段时间估计能展示什么叫皮包骨头,现在嘛!两个月的时间虽然有肉了,还是不行。 亦忱摇摇头:“高中毕业前不用想。” “啊?”喻辞拍着身前的水面,“那你练了多久?” 亦忱很认真的想了想:“五六年吧!” 喻辞表示想放弃,但是想放弃不代表他不喜欢,现成的好身材就在眼前,自己不能拥有,那摸一摸还是可以的吧,感受一下触觉。 小可爱不太可爱。 他脸上冲着亦忱笑,水下罪恶的小手悄悄伸向了亦忱的肚子,戳一下,才戳了一下亦忱就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哈士奇,一蹦老高,他离开原来的地方不可思议地问喻辞:“你干什么?” 喻辞乖巧:“想摸摸,然后就知道我毕业以后要练成什么样了。” 亦忱惊吓之余又哭笑不得,他甚至都不敢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后退了老远距离,他退喻辞就追,他退喻辞就追,从一边退到另一边,四个角轮流换,亦忱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干什么,逗猫吗?但他乐此不疲,他有他的理由——保护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们累了。 最先累的是喻辞,喻辞停在一边嚎着:“我没劲了,不行,站不住了,我要坐下休息一会儿,要休息一下。”说着真就下滑坐进了水里,亦忱本来已经离他很远了,见他没入了水里不大放心,就想着过来看看:“你累了上去休息,别在这里,一会儿再把你淹了。” 喻辞不出来。 亦忱下到水下看,喻辞就闭着眼敞着腿那么坐着,他不敢耽搁,游过去站在喻辞跟前想把他捞起来,手将将碰到喻辞的肩膀,喻辞一下子从水下钻出来扑到了亦忱怀里,亦忱没有防备,身子后仰,一个抱着腰身体在水中浮起,一个单脚趾沾着泳池的地面整个人后仰浮着,喻辞的下巴正好放在亦忱的胸前,亦忱后仰的时候目之所及就是那一张人蓄无害的小脸。 他的双手向两侧张开,因为喻辞的冲力他们后移的好多,臂膀推开水面,这一刻称之为唯美。 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像跑了两个一千米一样。 ———— 从七点睡到第二天八点,这一觉可算得上是喻辞放假以来最长的一觉了。他醒来后身边不见亦忱,随便扒拉了两下头上的黑毛,穿上拖鞋就往外跑,下到一楼客厅没有人厨房也不见人,喻辞迷迷糊糊去摸手机,刚翻出来亦忱的微信他突然想起了昨天。 昨天做了什么? 昨天他摸到了,不,是抱到了学长的身体,和骑单车的时候不一样,没有任何东西拦着,他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骄傲,还给学长绽放了一个笑容。 可是学长似乎不高兴,两个人分开后就上岸穿衣服去了。 他最能明白学长的心情,不等学长换好衣服出来他已经拿着钥匙打开了屋门。再之后学长看不出生没生气,也看不出心情好不好,他的学长牌雷达失去了探测范围,只能安安静静地吃饭,安安静静地洗澡,安安静静地上床睡觉。 厨房里放着早饭,他忘记刷牙和洗手,直接拿起来就吃,朱阿姨从外面进来拍掉了他手里的菜饼,说道:“手不洗脸不洗牙不刷就吃饭啊!” 喻辞不是朱阿姨带大的,对朱阿姨不是那么亲近,朱阿姨一说他赶忙往楼上跑,并且为自己的狼吞虎咽感到悲哀,原来连饭学长都没做就走了。 洗完漱收拾妥当下楼来继续吃饭,朱阿姨念叨着:“这孩子真懂事儿,不仅会做饭还能收拾家,这冰箱这厨房,比我在的时候还干净,辞辞啊,饭也好吃吧,我闻着就香。” 喻辞大脑灵光一闪,猛地回头:“这饭是学长做的吗?” 朱阿姨疑惑:“不然呢?” 喻辞他又开心了。 ☆、暑假(八) 文三十五/ 晟卿 客车上的售票员一嗓子把亦忱从睡梦中叫醒:“樱郊,樱郊,有没有樱郊下车的。”亦忱转了转脖子,昨晚失眠,今天早起,唉,生活不易。 他拎起自己的提包招了招手:“有。” 售票员喊道:“准备准备,樱郊要到了。” 亦忱后面紧挨着的是一个戴太阳帽的女生,也在樱郊下车,她拍了拍亦忱的肩膀:“嗨,你是一中的学生吗?” 亦忱回头。 “亦忱,是亦忱吧!”女生叫到。 亦忱连忙让她小声点。 女生做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懂。 “我会以为是一中的谁,想让你帮我提一下行李呢,你就算了,用不起。”女生属于可爱的类型,但是和喻辞的可爱不一样,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灵气。 亦忱看看自己的提包问:“在后备箱?” “嗯。” “好。”他这就算答应了,这个女生看起来挺好的,亦忱觉得能帮一下。 女生开心极了,她半趴着座椅的靠背和亦忱说话:“你帮我啊,谢谢谢谢,我不会让你白帮我的,你要是有作图剪视频什么需求的话,或者你需要人都可以找我,我朋友特别多,线上线下都可以,二次元三次元都没问题。” 亦忱有些懵,他听不懂这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但是他不想多说话,就点了点头。 女生却不停:“我是七中的,今年升高一,中考的时候勉勉强强混了个第一,才够到了一中的分数线,我是冲着喻辞来的,你一定认识喻辞吧,他们说喻辞是你的徒弟。” 喻辞……亦忱到现在腰间还有那滑溜溜的肌肤之亲留下的战栗感。 “我家里租了状元巷一号巷的房子,我不想在家里听我妈嘚嘚嘚,所以就搬出来了,学长你住几号巷?喻辞和你住的近吗?” 不远,也就在一张床上。 “你都不知道,我妈那个人简直了,她不喜欢我玩这些东西,说不务正业,结果呢?我还不是考了个第一,我爸只知道向着我妈,啧啧,人生啊。” 亦忱对这个女生初印象不错,这可很难得,很难得有亦忱觉得不错的女生。 虽然叽叽喳喳的,但不让人讨厌。 汽车没有进站,在樱郊车站外面停下,亦忱帮女生把行李提出来,站在路旁目送汽车离开。没多远了,但是也要打车,女生行李不少,亦忱主动约了一个宽敞点的车。 “师傅,状元巷。” 汽车开动。 亦忱坐在副驾驶,女生和她的宝贝们坐在后排,女生始终停不下来。 “学长,高一是九月一号开学吗?是不是我还可以玩一个月啊!” 亦忱会捡几句重要的回答:“嗯。” 对于女孩来说有回应就好:“学长,樱郊有好玩的地方吗?” “没。” “那有逛商场或者吃好吃的地方吗?” “没。” “什么都没有?” “嗯。” “那这一个月我就可以闭关追剧产出了。” 亦忱没说话。 汽车在状元巷入口停下来,亦忱帮着收拾行李,顺便手机自动付了钱。 一号巷离学校和入口都近,女生住在第三户,和亦忱家斜对角,挨着钟阳家。 把人送到以后亦忱转身要走,女生拦住他:“学长你住哪?” 亦忱想了想指指面前的第六户。 “这么近?” 是啊,就是这么近,一条巷子一共二十户,能差多远。 亦忱从钱包里摸出一串钥匙开门,院子中央放了一个大纸箱子,旁边墙角处掉了几片碎玻璃。这里的房子墙头上都会插一些玻璃片防盗。亦忱看了一眼碎玻璃没说话进屋去了。 不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亦忱没关大门。 周凌飞大大方方地走进来,站在台阶上朝里面张望:“亦忱你回来了。” 亦忱在打电话。 “你让人来把东西弄走。” “我高三了,没时间玩儿这个,你要是不弄走我就砸了。” “我出去转了转,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来。” “我去别人家怎么了?我现在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傀儡,去哪用不着和你说,还有,如果你再在没经过我允许的情况下开门进来,我就换锁了。” “幸好你没进屋,你要是进了屋我会立刻搬走,你再也别想看到我。” …… 亦忱挂了电话才转身:“请问有事吗?” 周凌飞笑着:“没,听见你开门了,过来看看。” 亦忱给自己倒了杯水,回道:“大门进来多远啊,不就是看一眼嘛,墙头就可以。” 周凌飞瞥一眼墙角的玻璃渣,轻咳了两声,说:“小天想你,回头我说说他。” 亦忱轻蔑地笑出声来:“你家家务事,和我没有关系,你不用告诉我。” 周凌飞不恼,双手背到身后想了想,问:“你大学考哪?” 亦忱不说话。 周凌飞接着问:“我在古桐大学读大一,如果你想来的话我可以帮你选选专业。” 亦忱眉角发痛,这个女人好烦。 一股从亦正刚身上引过来的无名火悄无声息地往周凌飞身边漫延,亦忱今天真的已经很客气了,往往和亦正刚吵完架他就是一个行走的炸|药桶,看谁都不顺眼。 他正要发作,大门外又进来一个人,她换了一件条纹衬衫并牛仔裤配白板鞋,头发高高扎起,和汽车上那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不大一样,只是笑起来还是那么干净。 “学长?有客人?” 亦忱皱皱眉又松开,往外走了几步:“没,怎么了?” 女生转转眼珠子和周凌飞点头示意,而后说道:“我想去买点东西,但是不知道超市在哪,能麻烦您一下吗?” 亦忱略想了想,如果在这儿既要看到亦正刚又要看到周凌飞,不如带这个女生去超市,所以他答应了。 周凌飞脸色不好看,却也依旧大大方方,真不知道是家教如此还是自己的修养就是这么好,她道了别,只有女生冲她笑笑,然后走了。 女生没有单车,亦忱不想载她,所以走着去的,今天天气没有那么热,临近中午也还能承受。 路上女生毫不掩饰地问亦忱:“学长,那个姐姐是你朋友吗?” 亦忱:“?” “很漂亮。” 亦忱:“……” 女生不停:“她住你家隔壁?我好像见她进了你家隔壁的房子。” 亦忱:“……” “那喻辞是不是住的离你家也不远啊?” 这都什么问题,跳来跳去的,亦忱表示不想回答。 “一中招生简章上面那张照片太丑了,幸好我见过他,谁的拍摄手法,简直不忍直视,真正的喻辞应该是软萌软萌的,就像电视里可可爱爱的小狐狸精,一团一团的,最好是像猫那样可以摸……” “你在哪见过他?”亦忱听不下去了,他要说些什么截断这个话题。 “初中的时候一次什么什么竞赛,忘了,参加的竞赛太多,我的小姐妹和我说的,说他特别适合演那些小狐狸小猫妖。” 亦忱:“……” “说起来好像还没有告诉学长我叫什么。”女生道。 亦忱看着两旁的银杏树心说:不重要。 “我叫晟卿,cheng是昂头冠三山,俯瞰旭日晟的那个sheng,卿本佳人的卿,晟卿。” 好名字,亦忱心说。 八月初,不知是什么触动了雷公电母,竟连绵下了三天大雨,毕柯发微信说天气不好,过两天再送喻辞回来,吴杨开学前回不来,苏云天则是开学了也要请一个月的假,钟阳倒是雷打不动的补课,但没有往日那么放得开,就算如此家里也不消停。 如苏云天所言,周凌飞和亦忱表白了,并且被丝毫余地不留的拒绝,拒绝之后她并放弃,时不时还要来送点东西或者说说话,也是幸好有晟卿。 自打知道喻辞住在亦忱家,晟卿就总跑来“凑热闹”,钟阳知道他们是一届,对晟卿也很照顾,今天给她介绍介绍学校,明天和她说说状元巷,为了避免两个人的尴尬,亦忱主动留下钟阳吃饭,三个人在的时候他什么也不用说,听就好。 这天天气好容易晴开了些,中午补完课亦忱下了面条,西红柿鸡蛋卤,三个人正吃得津津有味,大门敲响了,晟卿跑出去开门,是周凌飞。 周凌飞端着刚炖好的鸡来给亦忱送,亦忱说了两遍“不需要,你请回吧”,对方就是不听。钟阳扎着脑袋扒饭,晟卿一看,这多尴尬,于是乎她一把接过周凌飞手里的瓷盆把鸡肉带汤倒进了亦忱家一个空盆里,然后把瓷盆还给周凌飞,说道:“学长不爱吃我爱,当然姐姐不是给我做的,不过没关系,我付钱。”说罢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放进周凌飞的手里,“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姐姐别嫌弃,那姐姐,我不送了哦。” 当时周凌飞的脸色特别好看,精彩绝伦。 亦忱没有任何表示,直到周凌飞走了才叮嘱了晟卿两句,晟卿分给钟阳一根鸡腿,含含糊糊:“知道,这个姐姐喜欢你,你不喜欢这个姐姐,放心,有我在保你完璧之身。” 亦忱:“……”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晟卿是一个实打实的追星少女,她的本命异常优秀,娱乐圈顶流,所以她的目标定得很高,高是高,就是她自己没有自制力,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唯一一件长情的事情还是追星——自始至终信仰没变过。 可是后来她迷上了一个组合,但是她没有忘记自己的本命,她分的很清楚,信仰是演员,组合是歌手,不过没过多久歌手开始拍戏了…… 即便如此她心里依旧分的很清楚。 又后来她喜欢上一个拥有亚洲最帅的脸的男人,那张脸确实很简直。 她自学爱剪辑和PS,加组织建站子忙的不亦乐乎,可她从来不追线下,她自己对亦忱说这样就很好,神交。 她有自己的信仰、喜欢、老公,各司其职,互不冲突。 她还说她是个优秀的粉丝,从来不黑从来不骂,本事说话。 亦忱听不懂,但是大概齐的意思也能明白一点点。这就是个还算理智的追星少女,不错。 喻辞回来的时候钟阳的课已经上了快一半了,天气转晴,比六七月的酷暑缓和了不少,喻辞拿着行李被毕柯送到了院里,毕柯和亦忱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距离泳池相拥过去了一个多星期,亦忱回想过,也似乎想明白了点什么,可见到喻辞的时候想明白的那点东西全然不见。 让其全然不见的还有一个插曲——喻辞回来当天就去了趟医院——流鼻血。 吴瑶颇为无奈地看着亦忱,后者表示我也控制不了。 缺水、上火、热的,吴瑶不放心就让喻辞加了自己的微信,说以后不舒服了就和自己说,喻辞很乖巧地答应。 亦忱微信上没有女生,也没有吴瑶。 ☆、暴躁的三班 文三十六/ 卓玥 有一种化学反应叫“喻辞和晟卿”。 喻辞想跟上钟阳的进度并不是什么难事,可巧不巧身边坐了个迷妹,总让他分心。 “学长,我不白嫖,听课我会交钱的,但是你可不可以把我和喻辞的小纸条还回来啊。” 晟卿写纸条问喻辞中午吃什么,她已经和钟阳在门口串通好了,还差喻辞,但是纸条没有到喻辞手里就被冷酷无情的亦老师截断。 “是你的纸条,不是你们两个的。”亦忱纠正她的话。 晟卿趴在桌子上撅起了嘴:“学长偏心,连说都不舍得说喻辞一句。” 小丫头不开心了,亦忱也没让她为难喻辞,问道:“你想吃什么?今天听你的好吧。” 晟卿一听立马坐直:“我想吃麻辣香锅。” 今天天气还行,麻辣香锅也不是不可以,亦忱想了想同意了,仨孩子就跟小时候张楠嫣同意他去集市上卖菜一样高兴,他是因为可以买到一串糖葫芦,仨孩子是因为能吃到麻辣香锅,本质一样。 晟卿每天撺掇着喻辞穿上什么汉服什么古装拍照片,喻辞不愿意,晟卿就一直黏着,到最后做饭的做饭,闹腾的闹腾,竟只有钟阳一个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悲剧。 晟卿吃饭的时候不吧唧嘴,而且会比平时安静不少;喻辞吃饭从来都很安静;他们不说话钟阳自然不会主动和亦忱说话,萍水相逢的三个娃娃都很合亦忱的脾气,所以亦忱对他们很好。 喻辞回来以后就像不记得泳池相拥的那件事情一样,又或者在他看来那只是一个拥抱,毕竟他们性别相同,不存在毕柯所说的“娶回家”。他依旧缠着亦忱,晚上睡一起,白天坐一起,看起来似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八月二十,高三准时开学,要补课,亦忱晚去了两天给喻辞和钟阳收了个尾,高一的内容基本上没有大问题了,亦忱让他们去买习题,老师讲课的时候该听还要听,但自己要练,什么时候可以像他这样自学下学期内容呢?等一次考试,在考试中让老师觉得你可以了再往下进行,别着急。 补课彻底结束了,钟阳妈妈开心得不得了,知道亦忱不喜欢到别人家吃饭,所以就把饭做好端到亦忱家,还对亦忱说这段时间钟阳特别开心,他们家好像有回到了钟阳小时候,她明白了不能一直逼着孩子学习,眼下孩子成绩也上去了,肯努力了,他们都很高兴。 对于这份感谢,亦忱欣然接受。 八月二十五亦忱才回学校,错过了入学考试,但是也不重要,高三不分班还是以前的那群人。 考试成绩大红榜张贴在办公楼外的告示栏,文科第一名是一班的一个男生,叫宋嘉铭,宋嘉铭常年在年级二三名徘徊,这次本来是想着看看亦忱能考多少分,然后给自己定个目标的,结果亦忱缺考了,他平白捡了个第一,兴致不高。 然而当他耷拉着脑袋看完成绩回班后,自己班的多媒体上也公布了一份成绩,他上面有亦忱,比他高出一大截。有人告诉他亦忱回来之后就补考了,但是因为没有统一考试,成绩仅供参考。 哪怕是仅供参考宋嘉铭也高兴,他把亦忱的每一科成绩都记了下来,贴在自己的桌子上,早读看晚修看,上课困了也看,他相信这样下来一年后哪怕不超过亦忱,自己也能比现在更好。 和他相隔一个班的亦忱对于他的决心一点都不知晓。 喻辞坐到了他的身边,他把复习需要的书都拿到了学校,往往是上课的时候喻辞在旁边刷题,他听会课也刷题,然后自习课再给喻辞讲,因为高三的任务就是复习高一高二所学知识,有时候喻辞还能拿着他的卷子跳着做做,更有时候喻辞不会的题三班也有不会的,亦忱就到讲台上讲,这样来到了九月一日,喻辞要开始军训了。 喻辞在的这段时间三班开始发疯,老许也没想到刚开学就是这样的劲头,面对其他班主任羡慕的眼神他表示很无辜,但很快也知道了真相。 老许要走,升职,不当老师了。 走之前最后一节班会课他们说话,一通乱哭之后老许问:“你们这学期怎么劲头这么足,我都不想走了。” 底下七嘴八舌说着:“喻辞都快超过我们了,再不努力还怎么在高三混。” 老许看向亦忱,调侃着:“看来亦忱还真是你们的福星,好好学吧,一中的骄傲就在你们身边,活生生的榜样,你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学。” 亦忱看着这个曾经和自己相处的像朋友又没架子的中年人,笑了。 高三三班的合照,亦忱坐在老许身边,一整年的陪伴,到此结束。 ———— 七天的军训不太好受,喻辞身子骨本来就弱,天气又热,亦忱差不多只要下课了就往操场跑,一来二去喻辞他们那块包括教官在内只要看到亦忱就喊喻辞,教官甚至问亦忱是不是想跟着一起军训,亦忱表示不必。 高一分班,喻辞和周凌天四班,钟阳二班,晟卿三班。 军训以班为单位进行,喻辞和周凌天个子差不多,所以站军姿的时候挨着近。周凌天身子骨也一般,不然也不会天天熬中药。 这天军训中场休息和高三三班送老许离开碰上了,送完老许大家一边猜测着新班主任什么样一边在校园里游荡,真心不想回教室,高二的还有和课外活动时间呢,他们就只有死学。 几个胆大的怂恿着全班去操场看军训,最后队伍只怂恿到差不多十个人,不包括亦忱——亦忱被抓充其量是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就放了,他们可能要写检查,那又如何,最后一年了谁还在乎这个。 十个人穿着校服混进了一群迷彩衣里,简直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白,凑在一起说话的教官们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不过这些教官也是玩心大,逮住他们几个也不说让他们回去上课,就地和他们聊起天来,从老师聊到学生聊到食堂的饭,食堂的饭成了他们的共同话题,一时哄笑一时争辩,亦忱站的较远并不想参与。 离下课差不多十分钟的时候重新列队站军姿的队伍里传来几声尖叫。 军训晕倒个一两个很正常,时不时就有人被扶着从队伍里出来了,大多脸色苍白,头寻目眩,腿脚发软,或者想呕吐,也没几个真的就晕倒的。 可这几声尖叫不同寻常,走到的操场外围的亦忱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吴杨喊道:“艹,那是喻辞辞吗?”亦忱已经跑了过去。 就算太阳真的从西边升起也不会发生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打架——喻辞和周凌天。 理由——站军姿的时候因为喻辞作为排头没站好,导致一整排被教官骂,周凌天和喻辞挨着,被骂的也比别人狠,休息的时候周凌天和喻辞一直互掐,因为亦忱在,他们两个就像小学生一样小声的骂,高三那群人准备走的时候俩人就上手了。 对于这个理由真的是无力发表任何言论。 除了那十号人物直吹喻辞够刚以外其他人没一个好脸色。 他们俩被罚单独站军姿,教官仁慈,没有连坐。 第五节自习课亦忱一直心不在焉,上了大概十分钟,洪观带着一位女老师走了进来。 女老师和王蔷她们没有什么不一样,看上去也挺随和,大家都以为这是来了一位好相处的主,暗暗道喜。 谁想洪观刚介绍完走了之后女老师就开始定规矩。 女老师姓卓,叫卓玥,还是少有的被领导亲自带到教室的班主任,据说是因为她教龄长,在学校算得上老教师,所以待遇要好一些。 卓玥定了一大堆规矩,从上课十五分钟一直说到了快下课,这期间亦忱要下课被卓玥拦住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我不是许志,眼里不分三六九等,该几点下课就几点下课,眼睛出气的?看不懂表啊!” 说完全班都愣了。 亦忱平日里对女老师都是敬而远之,关系好的也有着最基本的尊重,今天确实是心情不好又着急,没顾忌场合:“不好意思老师,我去转转学生会。” 卓玥高跟鞋一踩:“高三了,干什么学生会,坐回去,分不清楚情况,学生会以后不许去了。” 就这样两个人结下了梁子。 等到中午下课亦忱没顾得上听全班的惊叹声冲了出去,还好,喻辞最近有锻炼身体,不至于晕倒。 说是打架其实就是推了两把,不然这得“军法处置”。 亦忱去的时候喻辞他们的教官还在,就对亦忱说:“没口子,也没内伤,就是这小小年纪脾气挺冲,我还以为是个乖娃娃呢。” 亦忱赔笑,把人送走了。 亦忱带着喻辞到食堂吃饭,碰倒了钟阳和晟卿,晟卿唧唧喳喳的一个劲为喻辞抱不平,烦的亦忱都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一次打架后周家有段时间没去亦忱他们家,班主任英明把喻辞和周凌天分开排了位置,俩第一,头疼。 而真正头疼的是高三三班,卓玥替了老许的地理,开班会的时候只许自己说话,且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一到上课就开始:“这节课先背书。”或者“课代表上来把卷子上的题讲一下。”或者自己讲,讲半天底下也听不懂。 亦忱没有听过她讲课,他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 终于,在军训结束后的半个月三班爆发了。 这天也是班会课,因为最近在筹备运动会,亦忱扛校旗又要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还要选新的学生会副主席,所以忙了点。开班会的时候修改了一下发言稿被卓玥看到了。 就这样,开始了。 卓玥站在讲台上拿着数学老师的三角板在黑板上敲,让周围安静下来,亦忱听到了就抬头看了一眼。 卓玥和他对视,说道:“这节课是干什么的?开班会,有些人就永远不知道在干什么,永远有自己的事情,永远不听老师的话,看什么看?就说你呢。”大家视线后移在亦忱身上聚焦。 这种感觉让亦忱想起了那“贫民窟”,他不舒服,但是他是学生。 既然不让看,那就低下头呗。 卓玥又说:“看看,又去干自己的事情去了,我就奇了怪了,你每天忙什么呢?地球离了你不转了是吧。啊?” 尖锐的声音划过每个人的耳朵,吴杨喊道:“他忙什么你得去问学校啊。” 孙峥接话:“是啊,高三了,他也不想这么忙,你得问学校啊,问王老师也行。” 卓玥“邦邦”敲敲黑板:“听听,都知道拿学校压我了,以为我会怕?赵策,把他们记上,回头算账。” 停了停又说:“你们就是这样,总觉得你们是对的,你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不能听别人一点点批评,说两句你们能顶四句八句,我容易吗?以为我想接你们这个班?接你们这个班有什么好处吗?一群什么玩意儿。” “一群人。”亦忱后仰靠在墙上道。 他量化分高,不怕扣,也没家长管,别人可不行。 “我们为什么顶嘴您真的不知道吗?我们是不对,但也绝对没有沦落到和玩意儿争宠的份上。” “亦忱!”卓玥用尺子指着亦辰的方向,她很生气,气的两肩发抖,教室门没锁,他们的声音能穿到走廊,教室里安静的可怕,走廊里也安静的可怕,两个人一前一后对峙着,其他人心里都捏了一把汗。 卓玥喊着:“亦忱,别以为所有人都向着你宠着你惯着你,在我这儿行不通,我就看不惯所有人围着你转,别人不是人啊,别人就要在你阴影下活着?凭什么?我告诉你,我就不惯你这臭毛病。” 亦忱把手里的蓝夹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吼道:“我让你惯了吗?谁管我了,他们向着的是我吗?我是不是说过不想要就开除我,是我求着你们别开除我的吗?所有人的围着我转是吧,好,我走了就不用围着了。” “但是我走之前有必要让您明白一件事情,不是他们觉得自己对,是你错了,你不配当老师。” 说完亦忱把蓝夹子扔到地上,从抽屉里拿出钥匙夺门而去。 高一因为军训期间几乎天天开班会,所以正式的班会反而没什么可说的,亦忱走到高一四班的门口打了声报告,麻烦四班班主任跟喻辞说放学了直接到校门口,不用在教室里等。 四班带班班主任是个实习老师,研究生在读,来一中实习恰好碰上班主任生病了,代几天班,她笑着说:“知道了,我进去就和他说。” 亦忱说了声谢谢,大步朝外走去。 卓玥从教室站到了放学,三班纪律差的就像幼儿园一样,她也只是装作看书的样子,因为管不住。 赵策谁的名字都没记,下课后吴杨问卓玥:“老师,您去政教处吗?” 卓玥问:“去那干什么?” 吴杨点点头:“没什么,老师再见。” 卓玥没去政教处,三班去了。 晚自习一上课老王就把喻辞叫了出去,喻辞如实说亦忱在家休息,他也已经帮他请过假了。 老王打亦忱的电话打不通,气的直接蹬上自行车去了亦忱家里,结果吃了闭门羹——家里没开灯,一片黑。老王又回了学校。 ☆、新郎和新郎 文三十七/ 老葛 学校还是老规矩,晚自习第二节可上可不上,喻辞下了第一节课和钟阳他们集合之后就往外跑,不想到了门卫处看到了老王,老王一手拿着一顶破草帽扇着风,一手拉着亦忱的手腕,见喻辞他们过来了,喘着气骂道:“小崽子们,非逼我动用我那侦查技能,我就知道你得来接他们,还跑?我看你往哪跑。” 门卫大叔看不过去了,劝道:“你可拉倒吧,人家在这儿站的好好的,是你从办公大楼一路跑了过来,人家动都没动,一把年纪的人了,不爱说实话。” 老王把破草帽扔到门卫大叔身上:“就你长眼了。” 几个人在门卫处聊了一会儿,亦忱表示明天一定准时准点来上学,老王也表示会给他们换个班主任,如果是亦忱一个人和班主任的矛盾还能调节,现在是班主任一个人看不上亦忱,然后全班看不上班主任,班长带头到政教处告状,这谁受得了。 于是乎第二天亦忱照常上学,往高中部拐的时候看见卓玥拿着书进了初中部,这波效率着实可以。 亦忱和喻辞告别上五楼。 高三三班早就听说了消息在门口迎着,见他上来一阵欢呼,和他们班共用一套老师的也欢呼,知道的是学生顶撞了老师,不知道的还以为亦忱做了个英雄。 小早读吴杨凑到亦忱身边扯闲篇,来来回回离不开卓玥。 吴杨说:“我听之前她带的学生说他们班第一是女生,就特聪明那种,当然比不过你,那女生来例假疼的要命,她就是不准假,非要父母去医院开证明,然后才能走,说是学校规定。” 有人用别样的眼光看吴杨:“这事儿你都打听。” 吴杨道:“这怎么了,他们自己和我说的,又不是我问的,再说了,我姐是医生,从小到大这种事情我听得还少吗?明年都十八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不很正常嘛,切,小垃圾。” 那人没接话,吴杨接着说:“还有,初二自习课,语数外老师都不占,她一地理占课,但她是班主任,还没人敢说什么,学生作业都写不完。” “本以为她来高中部了,初中部如蒙大赦,结果来了半个月,又回去了。” 亦忱不想参与这个话题,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老师不光荣,学生也不光荣。 上高三以后他们零零散散换了几个老师,其中就包括语文老师,原来的语文老师是一个有些胖的女老师,笑起来很好看,很容易让人亲近,严肃的时候嗓门有很大,往往一个班上课四个班都能听见。这次开学后换了一个男老师,戴着一副眼镜,又高又瘦,文质彬彬,他性格好,说话也好听,甚至有人说他像年轻时候的胡适,晟卿来高三串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说他长了一张翩翩公子的脸。 他姓葛,叫葛远。 上午第四节课,他扶着眼镜进了教室,白衬衣配牛仔裤配一双灰黑色板鞋,卷子在他手里卷成圆柱,又在讲桌上摊开,两边翘起就像小船一样。 他看了一圈讲台下的学生,沉默了大概有三四分钟以后开口道:“本来以为带高三混混见识,没想到一不留神混的高了,成了班主任,真是悔不当初啊!” 学校把换老师这种事情一直藏得很好,年级主任的保密工作堪比保密局,三班一点风声都没听见,突然在葛老师嘴里听到这么一句话大部分人都没反应过来,亦忱伸手很给面子的带头拍了几下,继而掌声四起,他们的高三生活正式开始。 语文老师当了班主任,那地理老师又缺了,小道消息卓玥去初二把初二一个资深教师换了过来,又是资深教师,大家准备好了随时战斗,这个战斗却迟迟没能打响。 下午第二节课,一个看起来最多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就拿了一张卷子,把卷子往讲桌上一搁,回身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了三个字——赵平茹,笔落,转身:“上课。” 赵策忙不迭地喊起立,被按了下去:“高三了,起什么立,我的课上不用起立,把上节课你们课代表讲的卷子拿出来,重新讲。” 亦忱嘴角弯弯,掏出了卷子。 过段时间校运动会,上面又要来人,这几天学校在严查仪容仪表,就连大课间跑操也改成了室内眼保健操,并且有学生会转着看眼保健操的做操情况。 赵老师嫌弃着底下这群人地理怎么差成这样,违背着良心拖了会儿堂,大课间有学生会过来看,主席说过,尽心尽责—— 前门吱呀一声在思考中推开,没等学生会说什么赵老师眼睛一瞥:“出去,我说下课了吗?” 那孩子赶紧关了门又缩了出去。 下课后三班新谈资——牛气。 亦忱觉得也很好。 一切都很好,尘埃落定,按部就班。 九月末运动会如期举行,高三不能参加,但是为了纪念这最后一次高中运动会,破例让他们可以跑一个。 三班男生如狼似虎,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亦忱一点都不用担心梁桦找不够接力赛的人,他悠哉悠哉。学生会的事情解决了,他的身边又换了一个“怨妇”,沈冰交接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的接班人一眼,转身想和亦忱说些什么,终究是尽在无言中。 亦忱现在只有一个运动会入场的时候扛校旗,一个扛完校旗上台代表学生演讲,没有技术含量,他也不急。 钟阳喻辞都没有项目,喻辞不是班长了,他想一心搞学习。 晟卿倒是报了跳高,原因是老师觉得她腿长,有优势,其实她一点都不会。 运动会当天亦忱在无人机和一校人的瞩目下穿着老王送的校服走过主席台,他微笑着,心里想把那个头顶嗡嗡的东西拍下来,就是它,拍出了那么丑的宣传片,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扛着校旗走到草坪最中间的位置,亦忱把旗交给另一个人,自己偷偷爬上了主席台。 全体起立,升国旗,奏国歌,做演讲。 他还是那么明亮。 运动会开了两天,三班接力赛拿了第一,晟卿拿了高中组第三,她傻乐着,很开心。 运动会结束后就是国庆节,本来运动会结束当天就可以放假的,但是因为迎新晚会没办,又好不容易大家都很高兴,索性运动会结束的那天晚上举行了国庆迎新晚会。 当晚按班级在台下坐着,灯光音乐主持人一看就是准备了好久的。 亦忱和葛老师报备之后溜到了高一年级,代班的还是那位实习老师,亦忱和老师请假,说带喻辞道后台看看,老师叮嘱着注意安全,还说如果结束之前不回来了就给她发个消息,这两天能带手机的都带着手机,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夜色就像是打翻的墨水瓶,晕染了天空,九月末的风带着凉意冲击着毛孔,该是秋天了,但是亦忱依然觉得夏天还没走远。 这段时间他忙着和老师顶嘴,忙着运动会和学生会,喻辞很多时候都是和钟阳他们吃饭的,而且吃完饭还要给亦忱带饭,喻辞往高三三班跑的次数堪比亦忱往办公楼跑的次数。 喻辞这几天不是很高兴,亦忱看得出来。 借着舞台上的音乐和台下的欢呼声,借着夜色,亦忱把喻辞带到跑道上问他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不开心。 喻辞笑着说:“没有啊,可能是学习太累了吧。” 一开始喻辞以为亦忱真的要带他到后台,还有些紧张,后台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的一定不舒服,但是看着亦忱拐到跑道他也就放心了。 对于喻辞的回答亦忱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他远远地看了舞台一眼,又问:“你们班怎么样?周凌天还找你麻烦吗?”就是一些很琐碎的问题,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却从来没有讨论过。 喻辞摇摇头:“挺好的,班主任也好,同学们也好,周凌天我不理他,我就想期中考试的时候超过他。” 亦忱点点头,他攥了攥喻辞的胳膊,想问一句冷不冷,终究没问出来,转身说:“带你去找个看节目的好地方。” 喻辞跟着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叫住了亦忱,亦忱回头,喻辞仰着脸问:“学长,你大学是考古桐吧?” 亦忱微愣,点点头。 “文学专业?” 亦忱还是点头。 喻辞笑了:“没事了,到时候再说吧。” 亦忱带喻辞到观众席的最前面,那里早就留好了位置,离音响不近离舞台恰好,完美位置。 节目结束后他们几个就直接回家了。吴杨发微信说他姐姐去外地参加一个婚礼,让他转告亦忱如果喻辞再有不舒服直接去医院,她和医生交代好了,亦忱回了一个谢谢。 一中传统,不论哪个年级,国庆放假三天,不攀比,一视同仁。 假期第一天他们几个到状元楼排队吃了小龙虾。 假期第二天他们到集市逛了逛,买了一堆油炸食品。 假期第三天他们到文化街二次踩点,今年的文化节开在十月,国庆开学第一天就要去——高三的放假时间古桐市统一。 终于到了第三天晚上,第三天的夜晚是亦忱往后两年最耿耿于怀的夜晚。 这一晚喻辞躺在床上看着屋顶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就像:“学长,我哥结婚了,还生了一个儿子,妈妈说过我可以随心而为,不必有任何负担。” 亦忱反问:“所以呢?” 喻辞:“所以……” 还有:“学长,你知道洛城的玫瑰园吗?” 亦忱说:“不知道。” 喻辞:“洛城顾家有一座玫瑰园,整座玫瑰园只有一朵蓝玫瑰。” 亦忱:“所以……” 喻辞:“所以……” 再有:“学长,你上大学就会谈恋爱吗?” 亦忱想了想:“应该不会那么早吧,大二?或者大三?” 喻辞没说话。 最后等亦忱想说话的时候喻辞睡着了。亦忱侧着身子看了一会儿,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们照常起床,上学。 亦正刚的车准时停在状元巷入口等着亦忱,葛老师开车带着其他人跟在后面,一辆路虎一辆大巴朝文化街驶去,亦忱让喻辞中午不用等他吃饭,因为他会很晚回来。 亦正刚的车上放着一包黑口罩,亦忱心血来潮抽了一个戴上,亦正刚调侃他说:“像明星。” 亦忱舌战群儒,力挽狂澜最终拿下了冠军,葛老师捧着奖杯揣着赢来的保送名额带着孩子们回了学校。 状元楼吃了午饭,回到学校是午休时间,亦忱先去高一四班看了看,但是讲台高挡着没看清,隐隐约约喻辞在趴着睡觉,他就没打扰,悠哉悠哉地上了五楼。 高三三班也是一片安静,唯有吴杨在他旁边的空位置拿书挡着手机在和谁聊天。 亦忱走过去伸手把吴杨的手机抽了,他想吓吓吴杨,可吴杨不为所动,亦忱一边落座一边看了一眼手机—— 吴杨:姐,你朋友圈发的是真的? 吴瑶:什么?婚礼?当然,我请这么久的假跑过去,你以为呢。 吴瑶:我虽然不反对,但是你不能,咱家指望你传宗接代呢。 吴杨:两个男人?我还是觉得你在开玩笑。 吴瑶:就你每天憋在樱郊,看不到手机也看不了电视,只会读书,这怎么就开玩笑了? 吴瑶:现在多得是。 吴瑶:你又偷偷带手机去学校了?老妈近来打你打的少了是吧? 亦忱抬头表示疑问。 吴杨:“我姐国庆去参加婚礼了。” 亦忱:“然后呢?” 吴杨点开吴瑶朋友圈:“这是拍的照片,我刚看见。” 吴瑶朋友圈最新更新是昨天发的一条祝福动态,文案是:愿你们冲破所有,在属于你们的世界里长安,幸福,999。下面配图是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拥吻。 亦忱声音有些发涩:“婚闹?新郎和伴郎?” 吴杨摇摇头:“新郎和新郎。” 亦忱很平静,半晌,他问吴杨:“姐姐的朋友圈设置权限吗?” 吴杨摇头:“所有人可见。” 亦忱愣了足足三分钟,然后深呼吸,扶着墙站起来说:“我出去一趟。”腿没有迈出来,把凳子绊倒,惊醒了其他人,亦忱一边往外走一边连鞠两躬说了声抱歉消失在门口。 他着急忙慌地下楼,推开了高一四班的门,那个位置上趴着的不是喻辞,刷题的周凌天告诉他:“老师说喻辞转学了。” 他从高中楼跑出来,翻过已经关闭的感应门,从第四棵银杏树下推了车子往家走,这条路是那么的熟悉,这辆车子他骑了五年,今天却总是出不上力。好容易磕磕绊绊的回家了却忘记了拿钥匙。 他把自行车靠在墙边,踩着车子爬上去,手掌就放在玻璃渣上面,割破了,流了血。 家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丁点声音,一切都是早晨走的时候的模样。 他有些腿软,可能是跳墙跳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他扶着沙发坐在了地上。 昨晚他闭上眼睛之后半个小时,喻辞轻轻地爬过来抱了抱他,虚虚的,轻轻的,不敢把他吵醒那种,然后躺回去睡了。 他是醒着的。 ☆、一场樱花祭 文三十八/ 年记 喻辞一件东西都没有带走。 房间里那个上锁的小抽屉挂着钥匙,打开后里面放着一沓钞票和一个粉色的信封。 信封打开,是一张粉色的信纸,寥寥几句—— 哥哥说的不对。 我会考到古桐大学去,那时候他正好大三。 ——学长,你一上大学就会谈恋爱吗? ——大二或者大三? ——学长,我哥哥生了儿子,我什么都不用管。 ——所以呢? 所以,亦忱是个傻子。 彻头彻尾的傻子。 斜阳透过窗子洒在地上,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人能和他消磨一下时光,他也不知道他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喻辞的离开。 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太多了。 可他就是觉得心里难受,说不上来的难受,包含着儿时的一句句数落,包含着长大后的一句句夸赞,包含着张楠嫣去世时候的无助,包含着亦正刚对他好的时候的纠结,不过是一个租客离开了而已,确实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但为什么像丢了什么东西呢? 手掌破了,血低落在地上,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喻阿姨:忱忱,公司生意出了点问题,毕柯要带着辞辞去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他的东西还在你那里放着,我把租金转给你,如果明年你搬走了,帮阿姨续一下租金,等我们有空回来搬东西。 忱忱,这段时间谢谢你,等搬回来了,有时间到阿姨家玩。 亦忱没有回复,手机银行提示收到了转账。 亦忱在客厅坐了好久,坐到双腿发麻,站都站不起来。 下午的时候吴杨带着葛老师来了,吴杨从亦忱抽屉里发现了钥匙,想逃课来看看他的时候被葛老师逮住。 葛老师从亦忱家翻出药箱给亦忱的手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三个人并排在地上坐着,如果亦忱现在有心情,他一定会吐槽一句这个老师怎么像个孩子一样。 吴杨清楚也不是很清楚,他终究是个局外人。 葛老师则是完全被蒙在鼓里,他刚接手三班一个月,只能把人名和人脸对上,把每个人的成绩知道个差不多,其他性格之类的还没来得及观察,他自己都没想到观察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亦忱。 葛老师咳嗽一声:“发生什么事了?吴杨支支吾吾的,你又这样。” 亦忱动了动,试图从地上爬起来,失败。 他找了找说话的感觉:“没事。” 葛老师看着地上沙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心说:这叫没事?骗鬼都不带这么骗的。 亦忱手里还攥着那张粉色的信纸,葛老师瞥一眼似乎了然,酝酿了一下说:“人吧,这辈子总会错过那么几个人的,这叫缘分。” 亦忱动了动。 “尤其是你们这个年纪,十七八岁风华正茂,满身的精气神不知道往哪儿搁,那些学习用功还有个排解,最怕的就是你这样的,还有你那样的。”吴杨无辜受牵连,“一个是不用学,一个是不想学,一旦没正经事可做了就会做一些不正经的事,我就是没想到你这也能失恋,对方眼光挺高啊。” 吴杨:“……” 亦忱不说话。 葛老师又说:“放心,我呢就是来看看你,这事儿你不想和别人说我也不给你多嘴,但是有一点,你不能一直这样,我最多给你三天假,然后你赶紧回学校上课去,你目标太大,多了我兜不住。” “不想说话你就自己歇着吧,你人没事儿就好,别给我自残啊,这一手的玻璃渣,行了,家访结束,我得先回学校去了,你要实在想找人聊给我打电话,或者我把吴杨给你留下怎么样?” 吴杨点头:“好的。” 葛老师哼了一声:“你当然觉得好,今天下午你就陪着他吧,明天准时来,你要是敢不来我就打电话给你妈。” 吴杨抱拳:“明白。” 葛老师走后,屋里安静了,吴杨把亦忱架起来放到沙发上,勤快的收拾了收拾屋里的乱七八糟,也坐在了亦忱身边。 吴杨挺会来事儿的,也挺会安慰人,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俩人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沉默。 一会儿后亦忱先开口问:“我是不是疯了?” 吴杨看他一眼:“你疯没疯我不清楚,我是挺疯的。一直以来我确实觉得你对他太好了点,但是咱没见过世面,就觉得这叫知己,你说好不容易有人能走在你身边让你没那么独我是不是该高兴,所以啊我一直把他当做你的良药,就像你自己说的,一剂良药,谁知道这良药也有变质的时候。” “可是现在想想吧,我还是觉得你们就是亲密一点的普通朋友,我脑子笨,转不过来,你别让我给你剖析。” “继续。”亦忱说。 “继续……继续就得说点别的了,你还记得云天说周凌飞喜欢你那天吧,晚上我和他一起回家,他问我相信一见钟情吗?我当时就乐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信这个,我说那叫见色起意。接着他乱七八糟给我说了一大堆东西,什么缘分,什么上天注定,我没放心上,他和你是一路人,才子,流的血都不知道是哪个文人遗传下来的。” “我就是个大老粗,唯一一点细心全用在你这了,也是奇怪,我打第一眼看他就觉得不一样,所以才会那么留意,留到最后啥也没留住。” “亦忱,你……”吴杨咀嚼着,“你确定吗?” “我不知道你怎么了,我的本意是觉得我姐发的朋友圈挺让我惊讶的,想给你看看,直到你跑出去的时候我才如梦初醒我做了什么,可是我真的不敢确定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我真的要疯了。” “是!”亦忱动了动,想爬起来,又坐了回去,吴杨瞪着眼睛愣愣的,如果不是亦忱的声音他特别熟悉,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亦忱把那张信纸折了折放回了信封里,然后说:“帮我回个微信,解锁以后就是对话框,你回一个好就行。” “吴杨,我就是个傻子,天底下没有比我更傻的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抚平信封上的褶皱,“我一直以为我是天煞孤星的命,身边不该有人,但是我错了,我不过是一颗星星,装了十七年月亮。” “而他是流星,曾试图把我变回星星,是我错过了时间。” “额……”吴杨听不懂,回了消息之后把手机放在桌上,“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也没什么,你不还是你嘛,但是,我姐说这……这……这条路吧,它不好走,它……哎呀,我也不懂,但是肯定不一样。” “我知道,再难走它也是条路,是路就是让人走的,没什么可犹豫的。”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经常想身为一个好学生是不是就该平平稳稳地走完一生,没有一点波澜,我不喜欢平稳,过惯了忧患就过不惯安乐,好学生这个标签对我来说唯一的用处就是脑子灵光,别的一无是处。” 吴杨表示就很受打击。 “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亦忱站起来往卧室走,吴杨想跟上又不敢动,冲动之余喊了一句:“亦忱不是怂X,亦忱也不是神,如果你想躲一躲,我希望不是家里闷着,来三班,三班够你躲着。” 亦忱关上了卧室的门。 吴杨又呆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自己回学校去了。 ———— 亦忱的好学生论第二天惊艳了所有人。 老王晃晃悠悠地晃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看到了站了半天的亦忱,老王呵呵一笑:“呦,病好了?这么快?老葛说得几天呢,我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你。” 亦忱点头。 “找我有事啊,进来说。”办公室里有学生会的在交登记的迟到名单和查违纪的结果,亦忱站在老王办公桌前不带一丝犹豫说道:“您欠我一个愿望,对吧。” 老王手下一顿:“怎么?讨债啊?” 亦忱:“嗯。” 老王手一哆嗦,把旁边学生会的逗笑了。 “来来来,说说看,什么愿望?”老王换了个姿势看着亦忱,像个慈祥的老父亲看着自己不乖的儿子。 亦忱从兜里拿出五张横格纸递过去,没什么起伏的说:“办公楼前政教处的那块展示栏我看过了,横着正好贴五张纸,我想让您把这个贴到那。” 老王笑眯眯地接过去:“又写什么佳作了?贴贴贴,你亦大才子写的东西那得是全校瞻仰的,来,先让我瞻仰瞻仰……” 笑容在老王的脸上渐渐消失,他迅速地掠过每一张纸,表情由开心到疑惑到不可思议到震惊,非常精彩。 看完后他站起来问亦忱:“这是你写的?” 亦忱点点头。 “你是不是拿错了?要不你再仔细看看?” 亦忱摇摇头:“我的字还没几个人写得出来,我知道这样做会引来麻烦,但是我也知道这样能成为一个典型,我的典型想必很多人都感兴趣,您把这个贴到那以后我会每天穿校服,每天好好听课,遵守纪律,我会做一个真正的榜样,这样应该会是件不错的事情吧,拜托了,谢谢王老师。” 说完他跑了出去,他想哭,昨天趴在床上一笔一划写的时候都忍住了,反而这个时候有些崩溃。他跑到了教职工厕所,像他刚刚说过的那样换了一身校服,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冷漠地坚定地走向了教室。 吴杨说他仿佛又看到了初一的亦忱,九尺寒冰,人神莫近。 五年的改变一夕之间荡然无存。 三班陷入了无声的恐慌,所有人都在问吴杨这是怎么了,吴杨只能站在原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多久葛老师跑了上来,把亦忱叫了出去。 两个人一边往下走,葛老师一边说话:“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你这么做我很不认同,这对你的学习和高考都是有影响的,就算你无所谓,那你也想想对方吧,虽然你写了三千字,字字不提那人是谁,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让人看出来了呢?你又没怎么出过樱郊,王主任都说了那个人肯定就在学校,你这么做是鱼死网破啊。” 说话间两个人到了一楼,亦忱的眼睛瞟过高一四班的前门,朗朗书声,全世界只有他在为一个人的不辞而别耿耿于怀。 老王和老洪在办公楼前站着,三班的学生透过窗户往外看,葛老师把亦忱推到身后“等候发落”。 三班就看到老王很激动,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洪观和葛老师在劝,后来副校长从外面过来了,指着亦忱说了什么全部进了办公楼。 亦忱整整去了四节课,第五节自习的时候他被葛老师带了回来,眼眶红红的,一言不发坐在自己位子上开始刷题。 十七八岁的年纪,要什么脸啊! 亦忱的三千字被贴了出去,如果除去开头的自我介绍,这完全就是一篇情感公众号,一中的人都来看过,看完后无一不称绝,相反的并没有人在乎对方是谁,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学校和好学生一起搞出来的噱头,杀鸡儆猴。 而葛老师口中的另一个人也一直都没有露面。 ——如果你执意要等一人,那就等,总有一天会等到的。 ——哪怕回忆只有一天,它也是回忆,只要活着,总有一个地方闪着光,等我们去。 ——我是高三三班的亦忱,早恋。 他谈了一场没有另一半的恋爱,然后随着三千字的检查,飘在了风里。 渐渐的,三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有人再问过亦忱,就像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亦忱真的在三班一直躲到了毕业。 后来学校确定保送名单,亦忱不在其中,文化节赢回来的那个名额给了赵关关,宋嘉铭也在其中,小道消息早在亦忱的检查贴出去的时候他就和学校定下了约定——高考状元。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那五张检讨也在一中一直贴着,凡是一中的人都能讲出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爱情的男主是状元郎,女主从未出现过,讲故事的人会说努力吧,去古桐大学,状元郎在那里,如果幸运在那里你能知道故事的大结局。 ———— 第二年的三月樱花开了,吴杨对亦忱说“硫酸女孩”一案终于破了,凶手就是老秦,他还说没想到老秦自己报的案,之后还不跑,就像是等着被抓一样。 苏云天签了一个公司,高二就已经有了一小批粉丝,他按照约定在签名设计好的当天就给亦忱寄了四张,喻辞那一张亦忱送给了晟卿,因为晟卿的偶像团又入股了一个。 钟阳开始追赶周凌天,虽然有些难,但他想替喻辞守住些什么,并且他确定喻辞会回来。 亦忱麻木的过着每一天,他的成绩一次又一次的惊艳着,身为文科生,他一次次参加理科竞赛,就像一个考试机器,给一中带回来一个又一个奖杯。 他是完美的,也是不完美的。 他上了新闻,被全国熟知,可能也包括那三千字里不能说的人。 六月,高考结束,他合上笔盖走出考场,在周边对答案的声音中对葛老师说:“任务完成,我先走了。” 那年暑假一中一直飘在云端,并且成了真真正正的名校。 亦忱搬离了状元巷,但是房子一直空着,九月没有樱花,樱花早已凋落,他成年了,终于成年了。 亦正刚没有停止给他打钱,他手里的两张银行卡足以让他什么都不做过完这四年。 但是他没有,他写一些东西,然后发表,他就像是万众星星里最亮的一颗,不管到哪都那么夺目。 他在一本杂志上连载小说,很受欢迎,小说的名字叫做《樱花祭》,小说的主人公是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小说简介有这样的话—— 他们奔跑在十七八岁的樱花树下,妄想能留住凋落的樱花,风告诉他们这是徒劳的。 风走了,送了他们一场樱花雨。 祭,一场青春的肆意。 作者——皎! 作者有话要说:  文笔欠佳,写垮了,走心失败。回忆终结之后但愿能走shen,但愿。 ☆、人间不直的 文三十九/ 如期 喻辞留起寸头来就是硬气里透着一股奶。 亦忱站在台上应主办方要求对着台下某一个寸头笑着说了一句:“加油!”然后获得了台下所有学弟学妹的欢呼。 亦忱也不想客气了,坐在台上观战。 台下打得激烈,唇枪舌战和亦忱他们那一届可有一拼,亦忱闲的冒泡,中间接了老六一个电话,说了几句后就挂了,然后继续扶着脑袋看底下的你来我往。 比赛是单人接力赛制,喻辞为一中最后一棒,此时正戴着鸭舌帽,捂着口罩,戴着耳机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如今这人竟是变了个性子,喻辞宛若当年的亦忱。 “听什么呢?”亦忱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坐在了喻辞身边,现场被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没人往角落里看。葛老师暗戳戳的给正在比赛的学生加油,给马上要接棒的学生鼓劲。 亦忱坐下的时候喻辞往旁边让了让,亦忱声音响起的时候喻辞定住了。 亦忱毫不客气地拿了喻辞一边耳朵里的耳机塞进了自己耳朵,耳机里传来悠扬舒缓的音乐,亦忱笑问:“云天最新单曲?” 喻辞点点头。 有一丝丝尴尬。 亦忱不觉得,大学这一年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 两个人听着歌,一个扎着脑袋,一个满面笑意,黑色口罩是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 “今天我看你在人群里挤,也挺自如的,不怕了?”亦忱问的时候还顺手在喻辞的头上摸了一把,发出了“嘶”的声音。 喻辞忙抬头躲了一下,下意识说道:“是不是扎手?” 亦忱笑了:“是,知道扎手你还剃个这玩意儿?老王不说你啊?” 喻辞摇摇头:“学习上去了,他不管这个。” 亦忱若有所思:“这倒是真的,只要学习能上去,什么都可以。”停了停,“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喻辞回想了一下,小声说道:“后来,习惯了,不怕了。”说完后,亦忱舔了舔嘴唇,攥了攥手指,不知道想回答一句什么。 前面接力赛正打的酣畅淋漓,他们这一局的对手一般,估计喻辞是不用上场的。亦忱抬头望望天又低头看看地,觉得不是很真实,他没有想让喻辞觉得不舒服,相反的他想让喻辞放松一下,事与愿违。 手机亮了一下,老六在群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去,晚上的联谊会能不能赶上。亦忱想了想回道:过了中午,能赶上。 然后按灭了手机。 喻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单曲循环着苏云天的最新单曲《云》,苏云天这两年混的可以,高考考上了电影学院,文化课第一,专业课第三,炙手可热。 亦忱听着听着哼出声来,喻辞偷偷看他,被他逮到。 “我长歪了?” 喻辞摇摇头。 “我很吓人?” 喻辞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喻辞小声:“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喻辞鼓了鼓腮帮子,撑起两边口罩,他像是很委屈,很没理,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一样回着:“你刚刚说了,不辞而别。” 亦忱眼神陡然间变了,他开始的开心,此时是心疼,他怪喻辞什么?什么都不能怪,明明是他自己蠢得像个猪,到头来让喻辞愧疚,这不是人做的事情。 擂鼓战罢,中场休息。 一中的人围了过来,个个精气神都不错,葛老师笑眯眯的:“保持啊,等会儿谁也别给我掉链子,镇街之宝在这儿坐着呢,谁敢掉链子回头把《离骚》默写十遍。” 镇街之宝,亦忱听了想笑:“葛老师,我连一中都镇不住,我还镇这条街啊,您可莫要诓骗人家小孩子。” 葛老师嘿嘿一笑:“听听,大学生说话就是不一样,还莫要诓骗,诶,你怎么不在上面待着?” 亦忱:“上面没意思,谁都不认识谁,您瞧,我走半天也没人搭理我,不去了。” 葛老师看了一眼:“倒也是,去不去吧,去了还说咱们一中走关系呢。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电话里斩钉截铁说你忙,你没时间,我还真信了。” 亦忱把口罩往下拉了拉,露出半张脸,一旁几个别校的女生发出惊叹,亦忱是因为戴着口罩说话积水汽,也没把其他人的惊叹当回事,正打算和葛老师聊聊就看见喻辞不动声色的往他这边坐了坐,正好挡住了那几个女生的视线,他突然就笑了。 葛老师又问:“想到女朋友了?笑的这么开心,跟你说话呢。” 亦忱摇摇头:“黄金单身汉,哪找女朋友啊,我这不就是想您了,所以百忙之中回来看看您。”他没提校服的事,略显傻X。 “这话我爱听。哎,我听王主任说你高二的时候他就劝你谈恋爱,你说等你成年了再说,这成年了也没找个?大学时候不谈恋爱不完整。” 一说八卦大家都爱听,一个个耳朵支棱的跟兔子似的,生怕错过一句。 亦忱和葛老师之间隔着喻辞,他就顺手把胳膊搭在了喻辞的肩膀上靠了过去,因为他的举动过于自然,旁人眼里一点都不在乎,只有喻辞一个人面红心跳。 “你学生太优秀,身边莺莺燕燕围的太多,不知道选哪个。” 葛老师给他一巴掌:“把你能耐的,你不如告诉我你还守着你那高三时候的初恋放不下呢。” 亦忱笑:“您还真别说,守着呢,最起码三年得守够吧,好歹是初恋,您说呢。”他说着话手里还捏着喻辞的肩膀,好像没之前那么瘦了。他是想试探一下这娃是不是还是营养不良,但在喻辞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儿——他聊着初恋,说着高三,还摸着喻辞,红果果的暗示,就仿佛在说我心里有个人,喻辞你知道的吧,那个人是你。 喻辞一下子就兴奋了,眉角弯弯。 休息了大概十五分钟左右,三声锣响,比赛继续,葛老师带着亲兵蛋子们冲锋陷阵,亦忱坐在后方继续悠悠然。 有了方才那不存在的暗示喻辞心里散了一大片阴霾,他敢抬头看亦忱了,这让亦忱又惊又喜。 “怎么了?我刚刚说错话了?” 喻辞摇摇头。 亦忱不解:“你怎么突然这么看我” 喻辞想了想:“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看看。” 久别重逢最忌讳的就是人逢陌路,亦忱本来还计算着多久让两个人回到从前,这么一看的话,好像也不用了,他试探着搂了搂喻辞的肩,喻辞没有躲,他松口气,一把把人抱在了怀里,百感交集中说道:“好久不见。” 喻辞环上了亦忱的后背,回应着:“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但终归是见到了。 拥抱之后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再加上作为老六单方面宣布的关门弟子亦忱多少学了点不要脸,这么一来简直不给人活路。 前面紧锣密鼓,他们安度晚年……安居乐业……安然无恙……安不重要了,反正是很高兴。 高兴之余亦忱指着前面一个大鼓说:“知道那个大鼓是干什么的吗?” 喻辞看了一眼:“葛老师没说,有用吗?” 亦忱叫到:“当然了,那张鼓是冠军颁奖的时候敲得,这么重要老葛没说?啧啧,不靠谱,一会儿你领奖的时候我给你敲怎么样?保证气吞山河,人间值得。” 决赛环节,争冠军了,一中对上了难缠的家伙,前面接连败阵,葛老师喊喻辞准备,喻辞应了一声,没回亦忱的话,起身走之前附在亦忱耳边说了句:“可以气吞山河,但不直。” 亦忱愣了愣,随即笑了,笑的很大声,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一中已经赢了。 喻辞比赛的时候不戴口罩,也不让戴,耳机帽子统统拿掉,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一个小伙子站在擂台上引来一阵欢呼,一中盛产美男子。 亦忱找了个角度,偷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拐到了大鼓旁,凭借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负责敲大鼓的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最后居然成功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老六带他敲鼓吹笛,怎么说来了,你的付出一定会在某个将来得到回报,这回报不就来了嘛! 台上问一个问题,亦忱就小声地和着喻辞说一个答案,基本上都能保持一个频率,这让容易满足的亦忱幸福感又上升了一个度。 喻辞开了万夫莫开之势,端了对面小半个学校,那冠军牢牢的抓在了手里,一中毫不掩饰的欢呼,亦忱心说:来吧,我准备好了。 ☆、暗戳戳的和好 文四十/ 追问 正在所有人都高兴的时候主席台突然开始找亦忱,然后说一中的成绩待定,因为有人看到亦忱离开主席台后一直和喻辞说话,毕竟是从主席台上下去的,有泄题的可能。 亦忱就感觉莫名其妙,他把鼓槌放一边,大步上了主席台,在领导一个又一个问题的追问下亦忱站到台前拿过了礼仪手里的话筒,说道:“我是亦忱,一年前从古桐市一中毕业,今天是回来看老师的,我和台上这几位领导都不认识,是他们到一中的位置叫我上来给大家加油助威,之后让我一个人坐在旁边自生自灭,因为无聊我先走了,期间我从没有离开过我的位置。” “回到一中的地方只有这位同学在,其余人都在看比赛,我只能和他说话,大家都是一中的学生,同根同源我认为聊得开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而关于这个冠军,我想说两年前一中就是冠军,两年后赢你们依旧不是问题,不要不敢承认别人的优秀而用一张嘴质疑,优秀的人永远不屑于和你们在这种事情上攀比。” “再说比赛,你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大可以让主办方让各位领导重新出题,他能轻轻松松把你们半个学校赢了,也不在乎是不是多一点,正好各位领导都是文化界的大人物,又正好接了你们学校的质疑,这样公平。” 围观的其他学校看热闹不嫌事大,表示赞同,亦忱把话筒递回去昂首挺胸路过每一位领导走到了葛老师身边,葛老师一脸悲痛地说:“这下完了,你把这些领导都得罪了,日子可不好过喽。” 亦忱小声说:“您可满意?” 葛老师脸立马就变了:“满意,帅。” 一中又是一阵憋笑。 最后赛事延长,加赛了一个回合,毫无悬念,只是这个时候亦忱已经没有兴趣去敲鼓了。 原本主办方的意思是让亦忱颁奖,到时候照片一拍报纸一上,妥妥的新闻,眼下再没可能。 所以该谁颁奖还是谁。 主持人报着:“冠军是古桐市第一中学,领奖人,古桐市第一中学喻辞。” “冠军是古桐市第一中学,领奖人,古桐市第一中学亦忱。” 两年前是亦忱,两年后是喻辞,同一个地方,同样的校服,同样的口罩,如果不是喻辞留着寸头的话,在老葛眼里这就是两年前,两年的时光只是他打了个盹做了个梦,台上那个被太阳眷顾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颁奖结束,先前和葛老师说话的工作人员过来和亦忱说话,亦忱顾及一中,没让场面太难看,说了几句以后人走了,葛老师一边指挥着收拾东西一边问亦忱,亦忱笑笑:“文化节保送名额是古桐大学赞助的。”葛老师表示他知道。 亦忱继续:“古桐大学负责这件事情的方教授是我的老师,怎么说,关系很好,或者说非常好。” 葛老师明白了,拍拍亦忱的肩膀大笑:“我说什么来着,福星。” 因为拿了冠军,免不了要留下来接受采访,喻辞简单的说了几句,剩下的都交给了葛老师,工作人员指挥着有序退场,一中的学生抛弃了自家老师跟着队伍先走了。 亦忱和喻辞并排。 有交警指挥着行人避让,走的相对畅通,人群最前面两个人说悄悄话。 亦忱:“当时我就是打完比赛回去之后见不到你的。” 喻辞:“……对不起。” 亦忱释然:“也没什么,两年过去了,记不清了。” 喻辞:“我不会再走了。” 亦忱歪头看一眼,两年他长到了185,喻辞这个个子估摸着得有179或者180,很完美。 亦忱:“但是我得走。” 喻辞抬头看了一眼:“回学校吗?” 亦忱:“嗯,晚上有个联谊会,露个面。” 喻辞哦了一声。 亦忱解释了一句:“舍友想脱单,他们张罗的,和我没关系。” 喻辞恍然:“联谊会是和女生吗?” 亦忱:“……” 这张嘴怎么那么贱呢! “嗯。” 喻辞沉默了一会儿,犹豫着问:“你真的没有……” “没有,说了大三就是大三。” 喻辞笑了。 之后他们没怎么说话,一直到大巴车旁边。其他人排队上车,喻辞以等葛老师为由在底下站了会儿,听他们的聊天他应该又是班长。 各个学校依次上车了,牌楼下安静了不少,目送着一辆又一辆车的离开他们开始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一辆大巴上的一个男生叫喻辞:“喻辞,我们高考见。”说完车开走了。 喻辞叹口气对亦忱说:“二中的,刚才质疑的也是二中,之前英语竞赛就是他一直针对我,但是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得罪过他。” 亦忱安慰他说:“可能是你名气太响,他想和你比试而已。” 喻辞摊摊手:“只能这么理解了。” 葛老师出来的很慢,这样很好,他们有充足的时间。亦忱回头看了一眼大巴车上玩手机的学生们,不是很在意地问喻辞:“你看过我的检讨了吗?” 这个问题就问的很突然,喻辞眼神飘来飘去,含含糊糊地回答:“看了。” “观后感是什么?”亦忱感觉自己的心跳的有点快,他控制不住。 喻辞:“文采很好,字很漂亮。”紧张,如果不是因为有口罩,通红的脸一定暴露无遗。然鹅这个回答并没有让亦忱满意,他追问:“还有呢?” “还有。”喻辞心一横说道,“我想找王老师要了的,王老师没答应。” 亦忱还在追问:“你要它做什么?” “没什么,觉得写得好……” 亦忱往前走了一步:“你又要说谎了。” 喻辞往后退一步,周围还有很多人,有监控,两年不见他不知道亦忱会不会突然做些什么,比如生气,比如翻旧账,他现在就好像一个失败的卧底,被逼问同伙在哪里,忐忑不安,紧张兮兮,不同的是那是敌人,这是……心上人。 就是因为亦忱不是敌人,所以更紧张,如果亦忱能离他再近一点完全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咚咚咚”每分钟二百次都不算什么。 “说话,葛老师要来了,我要走了,你得让我有底,不然我回去睡不着。”亦忱丝毫不怜惜。 喻辞承受不住,慌乱间问:“你走了以后还回来吗?” 亦忱轻笑:“那得看你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答案不是很有必要,那我就不回来了,但是如果答案还不错,大学课也不多,我倒是可以回来。” 喻辞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他余光瞥见了葛老师的身影,着急之下说道:“虽然三千字没有说我的名字,但是我知道那是给我的,与其说它是检讨,不如更像是情书,写给我的情书,所以我想要。” 他说的极快,终于赶在葛老师到之前说完,然后推开亦忱转身上了车,他真的不能再在原地等着了,多一秒都不可以。 葛老师跑过来直接问亦忱:“状元楼去不去?” 亦忱嘴角噙笑,回道:“今天就不了,晚上学校有事,得回去,改天我再来看您,到时候蹭饭。” 葛老师冲着他的心口给了一拳,说:“怎么,肯回来看看了?整整一年了我叫不回来,这是吃错药了?” “被您的风度翩翩所吸引,不能自拔,往后说不定我就常驻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笑够了说了再见,亦忱目送着这辆大巴离他远去,心情愉快,老六说的没错,联谊会是脱单的灵丹妙药。 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了,宿舍里那三位收拾的差不多,亦忱没心情收拾,他翻出课程表打算计划一下未来一年的“行程”。 老六凑了过来。 亦忱刚来古大的时候完全就是个冰山美人,开学第一天就荣登校草排行榜前三,另外两位是因为根基深厚,才没被挤下去。 那时候整个宿舍都不敢跟他说话,生怕一张嘴就冻住了。 老六是亦忱遇到的又一个例外,他和每个人的关系都好,尤其觉得亦忱不爱说话没什么朋友,所以照顾的更多,老六是班长,负责任又靠谱,还不让亦忱觉得不舒服,所以一年下来勉强算是暖化了半颗冰晶,捎带着整个宿舍祥和了不少。 老六凑过去问:“干嘛呢不赶紧收拾,眼看一会儿就该走了。” 亦忱把专业课和公共课区分开抄在纸上琢磨了一会儿:“我不收拾,你不用管我。” 老六划拉着手机吐槽:“别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赶紧的,换身衣裳,等一会儿靠你吸引目光呢。” 亦忱大概排了排,时间还行,逃几次课就可以,他满意地回头笑:“怎么说,脱单的不参与单身狗活动,我就是去露个脸,然后没什么意思就走了。” 三个人震惊:“你脱单了?你出去一趟就把贞洁丢了?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出门在外都不知道要保护好自己吗?” 亦忱翻了个白眼:“是我把人家拐跑了,行了,收拾去吧。” 江河戳了戳老六,低声问:“他是不是笑了?” 宋昭接话:“不只是笑了,他还变得更像个人了。” 三人见鬼:“我的妈耶,这是什么情况,太他么玄幻了吧。” 不过也没什么,少了一个最强情敌他们还开心呢,就是一下午都在好奇这能驯服冰山的得是多大一火炉。 晚些时候团书在群里艾特了全体成员,然后老六收到了私信,他截图发给亦忱,问:“大学习你没看?” 亦忱想了想:“看了,忘记发截图了。” 老六切了一声:“人家关关美女顾及你的面子,私信的我,都没在群里说,你俩这到底什么情况啊,一个学校出来的,硬是当不认识。” 亦忱把截图发给赵关关,关了手机:“你觉得以我的脾气能认识谁?” 老六琢磨了一会儿评价道:“有道理。”又说,“等会儿有几个大三学姐也去,和其中一个宿舍的女生在一个社团,大家都是去玩的,我就答应了,你没问题吧?” 亦忱这时候可顾不上你是大几的,反正和他没关系。 老六说他见色忘义,他觉得也是。 明天要写作业,周一下午要交稿,周二周三有两节专业课他不想逃,周四是方教授的课,视情况再定,周五体育课可以直接走,这么说来他保守估计也有三天半,只要下周一中午能回来就好,开心。 ☆、绯闻男女(一) 文四十/ 绯闻 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二班单身的男生和计算机专业一班单身的女生约好到古桐大学南门口唯一的KTV唱歌。 计算机二班的女生里有几个参加了轮滑社团,这一次叫了轮滑社几个大三的学姐。几波人就这么在KTV楼下集合了。 怎么说,搭配很奇妙,文学专业男生少,计算机专业女生少,约到一起也没几个人,看上去倒也不像是打群架的。 老六是今天的负责人,打扮的像一只金凤凰,“招摇撞骗”,江河和宋昭自始至终倒是彬彬有礼。 这三位还算符合自己的人设。 亦忱穿着上午那件灰色薄款卫衣,手拿玻璃杯,不说话,就一个人在角落里坐着,充当吉祥物的角色,他本来是高兴的,但是现在有点烦,因为那几个大三的学姐里有个人叫周凌飞,此时正坐在他不远处给老六科普他们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亦忱就觉得很离谱,他们之间有关系吗? 来古大的第一年他们就见过,亦忱那时候名气高,风格拽,周凌飞和他说过几次话,没被搭理后暂时放弃了。 一直到大二,亦忱以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交集。 真是烦不胜烦。 联谊会说白了就是喝喝唱唱跳跳闹闹,十点宿舍楼门禁,差不多四个小时的时间够他们蹦跶的。KTV是个可以吃火锅的KTV,时间来到晚上的九点,大部分都玩累了就坐下来吃东西,BGM悠悠然响起,亦忱的手机也响起。 今晚大家的手机似乎都没怎么响,亦忱的是第一个,他拿起来看了一眼,老六靠过来在他腰上悄悄扭了一把说:“呦,不是女朋友打来的吧,眼气我们这些单身狗呢。” 手机响个不停,亦忱和老六对视一眼,说:“我出去接个电话。” 老六推了他一把:“赶紧的,回不来告诉一声,给你带饭。”说完宋昭和江河跟着笑了几声,亦忱点点头消失在门口。 其他人纷纷爬过来八卦:“亦忱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这得有多少女生失恋啊!” “就是,他有女朋友了为什么还来,让我伤心。” …… 老六张罗着吃饭,眼睛似有若无地瞟过周凌飞,笑说:“巧了,今天下午有的,我们也没见过,不过能搞定他,那得是个绝世美人儿,在座可就没戏了,不如看看我们。” 周凌飞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借口去洗手间,出去了。 包厢外不远处亦忱正靠在墙上打电话,左右两边都有洗手间,周凌飞偏偏选择了亦忱那边,她撩撩头发走过去,路过的时候还打了个招呼,亦忱没理会说道:“我和老六他们说一声,这就走,你别在风口等着,凉。” 说完往包厢去,周凌飞站住回身走到电梯旁下了楼。 打了个招呼亦忱也下了楼。 “你不用来等着我。”亦忱朝一个方向走过去,他没有外套,做不了绅士,但还是挡了挡车。 赵关关朝他后面看了一眼,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走走。” 亦忱点点头:“饿吗?请你吃饭?” 赵关关:“好啊,那边烧烤。” “大晚上的,吃那个?” 赵关关径自转身,边走边说:“馋肉了,今天好好让你出出血。” 亦忱快走两步跟上,说了句什么。 说是吃烧烤,其实就是点了几个串一盘花生,两个人围着小桌子说话。 古桐大学南门对面有四家网吧两个酒店五家饭店一家KTV,他们吃饭的地方离KTV不远,甚至能看到从KTV里出来的是男生女生。 亦忱没有动手,坐着小马扎看着赵关关优雅的撸串。 “抱歉,还有,谢谢。”亦忱说。 赵关关剥了颗花生把花生豆抛到空中张嘴接住,在亦忱震惊的表情里说:“没事儿,我这就出来转转,能蹭顿饭多好。” 亦忱皱着鼻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不是吃东西的样子吓到你了。”赵关关问。 亦忱毫不客气地点点头,赵关关大笑:“你还以为我是那个小心翼翼的学习委员呢,大哥,姐姐现在是团书,跟着党的脚步走,那得霸气。” 是了,来这后他一直不和任何人说话,就连赵关关一开始也是避着,后来因为青年大学习需要发截图俩人才加了QQ好友,这之前有一段时间都是临时会话,是后来赵关关主动加的亦忱。他变了赵关关也能变,这很正常。 亦忱笑出声来,就这样两个在一个班上了一年课的老同学有了点老同学的味道。 赵关关瞥一眼亦忱身后的KTV,扎低了头问:“那个学姐刚刚比你先下来了,吓我一跳,以后再有这种场合咱是不是串通一下。” 亦忱不大明白:“串通什么?” 赵关关想了想:“以我一个二十不到的女人的直觉来说,这位姐姐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六就和我说让我给你打个电话,我当时也是正好走到那边夜市了,不然我都替你圆不了这谎,虽然这次你出来了,那下次怎么办?” 亦忱知道是老六见周凌飞一直围着他转想了个办法替他开脱,但是把赵关关卷进来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本来他在里面再坚持半个小时就解决了,现在这么一来他多了个女朋友,赵关关又在周凌飞跟前露了脸。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 赵关关看他一脸的难为情,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毕竟做了七年同学,这点她还是知道的,所以分享了一根串串给亦忱,说:“别想多了,咱俩最多算互帮互助,你有周凌飞,我有方睿阳,大家彼此彼此,如果你要实在觉得对不起我,把这串吃了,就当没事了。” “方睿阳?” “啊,说到这了,你回头和你那亲师哥说一声,让他别老缠着我行吗?我这还没怎么在学校呆够呢,就有了个文豪公公,方教授怎么想我都不在乎了,你劝劝你那亲师哥,井水不犯河水,水水平安。” 亦忱哭笑不得:“师哥挺好的,你不喜欢?” 赵关关拎起一个毛豆看了一眼:“是挺好,人好,学习好,家世好,哪哪都好,可他不是我喜欢的,我不要。” 亦忱微微有些嫌弃:“找个喜欢自己的有什么不好,非要找自己喜欢的啊。” 赵关关反问道:“那你当初怎么不接受我呢?找个喜欢你的不好,非要等你喜欢的。” 亦忱:“……” 就很突然。 赵关关也不为难他,随口又问:“你这是只有我一个绯闻女友呢还是真的有正牌女友了,你要是真有了我得先和你这正牌说清楚,别到时候尴尬。” 亦忱没答话。 赵关关眉毛一挑:“别告诉我是你那初恋啊,我的妈呀,我现在想起你那检讨还一身鸡皮疙瘩呢,当初我也是把你检讨几乎快背下来的人,写作文还用过里面的好词好句,我一直以为这就是一个闹剧,你现在要是告诉我梦想照进了现实,我会疯。” 亦忱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说道:“吃完了回吧,太晚了不好。” 剩下的东西打包,亦忱拎着去结账,赵关关跟在一旁连续追问:“真是啊?完了,一语成谶,是谁说的来古桐大学就能看到故事大结局的,乌鸦嘴。那我是不是不能这样和你一丘之貉啊?” 亦忱把袋子放进赵关关手里说:“放心,你随意,他没问题,毕竟他明年才能来,来了还得感谢你。” “明年?亦忱,你这是拐卖儿童啊!你这是犯法。” “团书大人,没有拐卖,明年才成年呢,成年之前不拐卖,养着。” 大家都一个点往回走,回学校要过红绿灯,过红绿灯要经过KTV,赵关关尽职尽责,手就挎到了亦忱的胳膊弯里。 两边一碰上,一片“吁”声响起,老六没闹,叫着江河和宋昭快步护送亦忱和赵关关往红绿灯走,身后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老六低声埋怨着:“都走了怎么又回来了,你俩这这这,你怎么和你女朋友交代,你让我怎么和方学长交代,你你你们,唉,气死我了。” 赵关关把手抽出来乜了老六一眼:“我俩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喂,绿灯走不走,不走我们先走了。” 老六被当场抛弃,骂了自己一声跟了上去。 同一个专业男生和女生宿舍楼离得不远,隔了一栋楼,女生靠里男生靠外,亦忱和赵关关说了拜拜就往宿舍楼走,被老六一把扯住:“你就这么走了?” 亦忱疑惑:“不然呢?” 江河无奈,暗示道:“你送送,好歹是你承认的绯闻女友,不送不合适。” 宋昭表示没毛病。 亦忱:“……” 送呗! 他有些尴尬,赵关关就静静看着他,不多时噗嗤一声:“算了,你回去吧,有人接我,你送你不乐意我还不习惯呢。”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又返回来,“你明天干什么?” “补作业,背书。” 赵关关点点头:“加油。” 走了。 三个单身汉恨铁不成钢,一个两个恨不得自己替亦忱做这绯闻男友。 “真,孺子不可教也。” “真,朽木不可雕也。” “真,亦忱不可爱也。” 亦忱:“你们话真多。” 三个人盘问了许久,最终也没把正牌女友的名字盘问出来,当晚亦忱翻着自己的微信旧号,点开某个海绵宝宝头像的对话框,想了想又点开备注改了个:今天头发扎手吗?退出后顺便置了个顶,发句什么呢?他看手机吗? 冰山美人琢磨着,又打开微信新号思考要不要这个号也把人加上,纠结一阵后还是算了。返回去点开对话框又放下去,再点开在放下去,哎呀,真烦。 烦了有十几分钟,对铺的宋昭追番追平下床上厕所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字没发出去。 喻辞今天的解释真的是,有够撩他,确实是情书,确实是给喻辞的,但被正主识破,就有些……不好意思。 他辗转反侧,头顶传来一个声音:“哥,你睡不着别老翻身行吗?我这有晚间吃播。要不你解解闷?” 亦忱闷声回了句:“不要。” 老六自己看美食去了,没理这个不再单身的傻子。不再单身的傻子在苦思冥想怎么追人。困意来袭时他终于发了个“晚安”过去,发完立马把手机叩转,然后闭眼仔细听,一秒,两秒,三秒……耳机里什么都没传来,两分钟以后他掀开手机一角,眯着一只眼看了一眼,对话界面在他发出去之后紧随着就收到了回复——晚安。 他为什么没听见? 因为耳机另一头没插进手机。 因为手机设了静音。 …… 亦忱翻身,激动万分。 亦忱翻身,老六打人。 “艹,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不信,我睡了。”了字才说完电话响了,这回是真响了,他拿起来看——师哥。 唉! 怕什么来什么。 ☆、热搜第三(二) 文四十一/ 热搜 “喂,师哥。” “弟啊!”亦忱脑瓜子一阵嗡嗡,“什么情况,你和关关什么情况?” 亦忱坐起来幽怨地看了老六一眼:“假的,我俩什么事情都没有。” “放屁,表白墙都泛滥了,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就差把结婚证晒出来,再领个孩子回来参加毕业典礼了。” 亦忱就很无奈:“真没有,我们宿舍今天搞联谊会,我跟着去玩儿了一趟,和别人有些不愉快,她去帮我解围的。” “就这?” “就这!” “奥,谁啊?周凌飞?我上次回去听隔壁系的主任说那美女可不是省油的灯,她是不是有个弟弟,今年高三?” 亦忱:“是,怎么了?” “她弟弟好像被Q大看上了,是个学理的好苗子,跟你似的,各大名校疯抢,我跟你说啊,你们一中从你那届开始就彻底疯了,听说还是这届,文科班有个男生,今天网上还说了呢,带着一中拿了文化节冠军,稳得一批,颇有你当年的风姿,你说你们一中是不是请了神仙啊,这家伙太厉害了。” 亦忱嘴角弯弯:“怎么说,可能是我打通了一中的任督二脉吧,低调。” “切,还低调,那什么我不和你扯了,公司加班呢,你确定你俩没事啊。” “确定,要不这样吧,我先替你守着,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带走,在你回来之前我保证人好好的,说不定还能旁敲侧击给你挽回点形象。” “也行。”那边犹豫了一会儿说,“不过我形象一直很OK,没有什么需要挽回的,但是人你得给我守住了,回去要是出了问题我直接让我爸给你鸭蛋。” “你幼不幼稚啊,你爸是那种人你还至于差点毕不了业?” “好汉莫提当年勇。” “不去加班扣工资。” “乌鸦嘴,我挂了啊,你照顾好自己,有事儿打电话,晚安。” 嘟嘟嘟~ 老六同情地看一眼,幽幽地说:“哥们儿,祝你好运。” “滚!” 亦忱失眠了,所有人都睡着后他追了七八集柯南,在森森的BGM中迎着天边的亮光,悄然睡去。 梦里他被一只怪兽追着跑,跑到一块庄稼地,地里站着一个男人,男人喊了一嗓子:“亦忱!” 他迷惑:“你认识我?” 男人翻了个白眼:“你说呢。” 梦醒惊坐起,老六趴在床头裹着被子很淡定地问:“你去买早饭吗?我不想下去了。” …… 刺耳的哀嚎声在男生7号公寓203响起,冲破云霄。 亦忱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八点一刻,他一共也就睡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造孽啊。 整个宿舍点了外卖,预定的十一点送达,江河一人分了一瓶酸奶,四个大老爷们就面对面添酸奶盖。 这会儿一中已经开始上课了吧,高三周末是不休息的。 亦忱点开微信,除了公众号推送,没有新消息提醒,老六瞭望了一眼,揶揄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亦忱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下:“说了你也不懂。” 宋昭喷了一口奶,慌忙找纸,江河爆笑。 罕有的赖了会儿床,亦忱下去写作业,一个小论文,不在话下。十点四十五分左右,老六的电话响了,老六对亦忱说:“正好你在下面,拿个外卖?” 亦忱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笔盖缓缓抬头:“你确定要我自己去?” 老六想了想,默默穿衣服下床。 外卖点的米线,全宿舍只有亦忱的是微辣,其余全是特辣,还要外带辣椒。一时间米线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宿舍。 “诶,亦忱,你明天要交稿了吧?” 亦忱:“嗯,明天下午发过去就好。” “你写了?” “写了,上周就把全本写完了。” “剧透吗?” “免谈。” 这是这个宿舍的日常,亦忱写的小说和爱情无关,关乎信仰,宿舍这群人是忠实读者,但是每天这么吊着,一章一章的看不过瘾,全本就在身边还要不出来,所以他们经常装作失忆的样子,问上一问。 “你是真小气。”老六吐槽着。亦忱夹起一根米线又沾了沾汤:“你要一次性买断也行,我给你友情价。” “拉倒。” 这个宿舍总是那么快乐。 写完作业的剩余时间亦忱一直琢磨着接下来这一年怎么过,晚上期盼着能得一句晚安,结果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上午早早醒来,手机没动静。中午去食堂吃饭,刚走到食堂门口就被几个人围住了,这些人好像是校刊的,想要对亦忱做个专访,尤其是关于他的情感问题,亦忱没理会,不多久表白墙又出了一个消息,说学校杂志社好心采访亦忱,结果亦忱不但没有答应还动手推搡校刊小记者。 评论区没多久就上了千,亦忱进古大之前就已经出名了,作为一个素人他积攒了一小批粉丝,进古大后更是直接俘获了一群人的芳心,那些校外的关注表白墙等着更新亦忱最新动态,校内的更是不会错过,所以表白墙一发没太久就直接炸了。 用追星的话来说就是唯粉和黑粉开骂,路人默默吃瓜。 秉持着“颜值即正义”的原则,亦忱的“黑粉”渐渐增多,原因是他长成那样肯定特别傲慢,这事儿不像空穴来风,八成是真的。 进而铺天盖地从表白墙到贴吧到视频APP到微博,就因为拒绝了校刊的采访,亦忱莫名其妙上了热搜,再一次被全国人民所熟知,一年前是因为三好少年,高考状元,文学天才,一年后是因为目中无人,恃才傲物,人设崩塌。 亦忱入校一年也就认识宿舍那三位和赵关关,二班六十人他几乎都不认识,事情一出二班也分成了三个阵营,其一相信亦忱,寥寥无几,其二嗤之以鼻甚至还给外人提供亦忱的信息,其三对外表示不熟不认识。 周一下午亦忱在宿舍没出门,他也不爱出门。 隔壁宿舍过来约了一场游戏,他没有参与,一下午就抱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谁问也不说话,老六他们亲眼目睹了事情的所有经过,老六甚至在导员的同意下在群里进行了说明,可是食堂的监控显示就是亦忱一脸烦躁地推开了记者,记者打了个踉跄差点摔倒。 网上吵得沸沸扬扬,什么“昔日学神如今九年义务漏网之鱼”,什么“颜值高的人都脾气都这么烂吗”,还有人把周六文化节一中被质疑的事情挖了出来,做成视频,视频里就有亦忱。 赵关关和吴杨都给他发消息,他回了两句,葛老师给他打电话,他怕喻辞问葛老师,就回了一下,看起来没多严重……面对一圈关心他似乎是最淡然的一个。 直到苏云天打来电话。 苏云天现在挺忙的,白天在学校上专业课,下了课晚上还要练舞,公司还想给他接个电视剧,说不定以后就是三栖发展。 苏云天那边有些吵,电话通了以后他上来就问:“哥,怎么了?你这热搜都顶到前三了。” 亦忱表示无奈:“没什么,你不用管,群魔乱舞而已。” 苏云天那边有人闹他,他喊了一声:“顾景西,别闹。”然后那边安静下来。亦忱轻笑:“你俩还没打够啊?” 苏云天嫌弃地说:“不想认识他,太烦了。”接着有人说话:“忱哥好。”亦忱回了句:“你俩不累啊?”那边:“不累,忱哥你咋了,我天这热度也太吓人了。” 亦忱苦笑:“真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我会解决的。” 苏云天似乎是夺回了手机,找了个相对清净点的地方和亦忱说话:“哥,不行你就找律师告他们,这属于诽谤。” 亦忱揉揉双鬓:“你怎么知道是他们诽谤,就不能是我真的做了这事儿?” “不可能,你要能做这事儿也不至于让小朋友初三就对你死心塌地……顾景西,滚……你说脏话,扣钱……你滚不滚……我看那个视频了,你回一中了?喻辞也回去了?” “嗯。” “那你俩……” “嗯……等一年吧,毕竟还未成年,我们班团书说未成年属于拐卖。” “你俩没事就好,你们团书是关关学姐?你俩说话了?” “嗯……嗯,昨天拜某人所赐,还做了我绯闻女友。” “噗~哈哈哈,哥,你也有今天,学姐不得整死你。” “她整不整我我不知道,但是某人已经开始整我了,估计下一个被整的就是她。” “这个某人是……周?” 亦忱没说话。 “你们这恩恩怨怨四五角恋真是虐人虐心,那你准备怎么办,舆论影响太大了,方教授不是还打算让你保研吗?这么一来会受影响呗……我不喝,你拿走,我和我哥说会话,你能不能自己玩儿……我也想说,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哥……你知道什么呀,去去去,师兄叫你,快去……你挂电话的时候叫我,我和哥说再见……行行行,赶紧去……” “我才大二,早着呢,再说了,这事儿到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别替我操心了,我自己都没想搭理它,你忙吧。” “那你有需要就叫我,需要律师需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看能不能帮上你。” “嗯,知道。” “哥你等等……顾景西,你还要不要说再见了……要,来了。” 亦忱静静等待着,没多会儿电话那头有人说话:“哥我顾景西,哥,弟弟真好看,绝配,你放心我这就找人帮你控评,谁还没个人了。” 苏云天骂道:“控什么评,哥又不是公众人物,清白自在人心,控什么评,一天到晚能不能有个正形,说完滚。” “疼~哥,那再见,晚安,有事儿你就说话,回头见。” 世界清净了。 苏云天叹口气:“那哥我先挂了,有需要你就说,叔叔那你不想牵扯的话我爸这边可以,你知道他拿你当亲儿子。” 亦忱本来没什么感觉,被他俩这么一吵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吵架,赶紧应了下来,挂电话吧,赶紧挂电话,受不了。 隔壁宿舍还在底下打游戏,亦忱点开微信,这时候应该下课了吧。 果然一条未读:出事了吗? 亦忱嘴角微弯,收到了来自喻辞的问候,美。 亦忱:没,你不用管。 头发扎手吗:晟卿说网上有人恶意剪辑,她把原版的视频调了清晰度发布了,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你。 亦忱才想起来还有个剪辑高手叫晟卿,这么一想的话自己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就这,还怕他们?不存在。 亦忱:当然能,替我谢谢她。 头发扎手吗:好,我知道了。 就没了。 等了一会儿亦忱:就没了? 头发扎手吗:嗯? 亦忱:你和我说话就是为了这个? 头发扎手吗:嗯。 亦忱觉得很伤心:你就没有别的什么和我说吗? 头发扎手吗:什么? 亦忱叹口气,觉得这都是两年前造的孽。 亦忱:我周四可以赶末班车回去,可以待四天,周一末班车回来。 头发扎手吗:没课吗? 亦忱:有,不上了。 头发扎手吗:不上课老师发现了怎么办? 亦忱咬咬牙:你不应该关心我回去干什么吗? 头发扎手吗:看老师。 亦忱彻底没脾气了。 他看看时间,没多说话,打了视频电话,对面几乎一刻也没耽搁就接通了,接通归接通,就是不见人。 亦忱:“人呢?” 喻辞:“在摄像头后面。” 亦忱:“为什么不出来?” 喻辞:“这样挺好的……你是有话要我传吗?” 亦忱想象着喻辞的紧张,心说这不是你那天把检讨说成情书的时候了。 他知道喻辞能看到他,所以笑着说:“有,麻烦你明天到高三三班给一个叫喻辞的小孩儿带句话,就说我想他。” “艹!” “我草!” “妈耶!” 亦忱这边说完喻辞还没说话底下开黑的几位忍不住了,老六扒着床帮跳,激动不已:“女朋友?给看看?叫什么?高三,我没听错吧!” 身后几个证明:“没听错。” 老六哀嚎:“大哥你拐卖啊!” 亦忱忘了宿舍还有这几位大佛,一时间感觉心好累,再看手机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界面上出现一句话:他说他也想你,晚安。 ☆、轻易反击(三) 文四十二/ 解决 亦忱很少笑,可自打那天回来嘴角就放不下去,就算网上已经一团糟了他还能笑出声来。 隔壁宿舍同班的男生问他:“你打算怎么解决?需要给你发个声明吗?我有个朋友微博大V,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这个男生叫王默,平日里和老六他们玩的不错,人也不错,他的朋友是一个美食主播,只推荐和试吃,因为他的朋友家庭条件好,从小到大吃过数不清的好东西,所以嘴也刁,凡是他的朋友推荐过的基本上都是美味,因此积攒了不少人气,许多人出去玩做攻略的时候都会把他朋友的推荐看看。 面对王默的热情亦忱没接受,他说:“真要发声明也该学校发,不过不着急,再等等。” 而至于等什么亦忱只是笑笑。 第二天,周二,上午有节大课,整个汉语言文学专业三个班一起上,在大教室,一百多号人的大课最好逃课,所以亦忱就去过一次,刚开学点名那次,之后他不是溜出去看画展就是在宿舍写小说,或者去博物馆图书馆泡着,所以这天老六带着江河和宋昭去上课的时候并没有叫亦忱,叫了也是白叫。 亦忱七点起来洗漱,下去给整个宿舍带了爱心早餐,吃完以后戴上耳机开始码字,码到九点他点开微博看了一眼,晟卿的这一操作很给力,最起码让一中没那么被动,还有些人开始改口,不过这并不能证明亦忱就是无辜的,他还是那个傲慢的伪学神。 十点的时候微信响了,亦忱看了一眼拿着手机下楼,到了学校图书馆没有直接刷卡进去,而是打开外面的一个柜子,拿到一张一卡通,刷了这张一卡通进楼,今天上午学校停电,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周二课不少,图书馆冷冷清清,亦忱进去以后直奔杂志期刊那一层走到了某一排中间,待了会儿后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走了出来。 把卡放回去,从后门绕了一下出门,随后直奔教室,在厕所里给老六发了条微信,老六从教室里出来,他们汇合,在老六的不解中他昂首挺胸跟着老六走进教室,仿佛刚才老六是带着他一起出去的。 这节课在放电影,老师斥巨资开的会员才满足了他们,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每个人都看的津津有味,没人注意到他们,老师也不在,完美。 因为中间停电,所以原本两节课可以搞定的电影看了一上午,下课后老师没回来,他们很自觉得下课,203宿舍最后走的,差不多每一个从后门走的人都看到了亦忱,窃窃私语。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亦忱说道:“走吧,吃饭去,饿死了。” 三人把他围住,悄声问:“你怎么来上课了?太阳也没出错地方啊!” 亦忱只笑不说话,最近老六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亦忱不笑的时候你做什么他也没反应,相对应的他懒得理你就不会有危险,但是会笑以后凡是他对着手机笑,那就是女朋友找他,凡是他对着别人笑,那八成是有麻烦了。 食堂里卖饭的大妈看亦忱的眼神都不对,吃饭的人更是议论纷纷,亦忱不理会,还颇有些委屈地说:“看来没人愿意把饭卖给我,班长,多谢,我给你占位置。”说完口罩一戴谁也不爱找空位置去了。 食堂有两个,这一个离教学楼远,离宿舍近,人不多,空位很好找。 他坐下后开始看柯南,过了一会儿三个人端着饭回来,亦忱看了一眼饭给老六转了钱,然后关了手机戴上耳机开始吃饭。 自始至终三个人都懵懵的。 又过了一会儿,差不多快吃完的时候有人朝他们走过来,站在了他们跟前,四个人抬头去看,老六有些厌烦:“干什么?有什么事情吗?不约谢谢。” 来的是昨天几个小记者中的一个,是个女生,挺傲气的,她的身后又跑过来两个,嘴里还说着:“在这儿,找到了。” 食堂里其他人纷纷看过来,和之前一样,只要亦忱在的地方总少不了好戏连台。 先来的女生很生气,她质问亦忱:“文章是不是你写的?是不是你发的?你怎么这么卑鄙?” 亦忱满脸无措地抬头看了看来的这几个人,问道:“什么文章?”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如果不是被冰霜覆盖过,他就是个暖男。 有人悄悄的开了直播,有人偷偷录了视频,亦忱就是想要这个效果。 女生打开手机找出一篇文章来放到了亦忱面前,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是密密麻麻一堆字,好像是一篇文章,但是连题目也没看清就被拿走了。 又一个女生说:“你不会自己看啊!” 亦忱放下筷子掏出手机问:“哪里看?” 女生瞪着他:“贴吧。” 亦忱打开手机,然后停住:“食堂没有校园网,我能回去再看嘛?我手机上没有贴吧,得下,费流量。” 女生哼了一声:“谁知道你有没有,这篇文章肯定是你发的,你因为我们在网上公布了你的罪行,所以你怀恨在心,对吧。” 亦忱听到这儿收起了手机,他莞尔:“我是文科生,对法律没有太深入的研究,但是我知道在语文上罪行这两个字是怎么定义的,它指的是犯罪的行为,请问烧杀抢掠打架斗殴我占了哪一条?昨天那条监控里我好像也只是用胳膊挡了一下你就打了一个踉跄,你们非要说是我动手了,那只能证明这招隔山打牛我练得不错。” “你……” “虽然我还不知道你所指的文章是什么,但是既然你来了,我想就昨天的事情说一说。昨天就在这个食堂一楼的东门你们拦住了我,说要采访我的感情问题,还说要给我在校刊上做一期专栏,我没有理会,顺手使了一招隔山打牛,然后就有了后面的这一切,对吗?可能你会说不对,没关系,我也只是想确认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你不承认你动手推了我,并且你还发了那篇文章。” “哪篇文章?我最近写了不少东西,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篇?” “就是说我们歪曲事实污蔑你的那篇文章。” 亦忱认真地想了想:“没有,我不记得我写过,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上午。” “哦,今天上午我在上课,没时间也没兴趣写那个。” “你不一定非要今天写。” “身为文科生不想和你讲逻辑关系,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昨天我就已经是众矢之的了,我既然昨天写完了为什么不昨天发?还有,那不过是一篇说你们歪曲事实的文章,网上还有说我的呢,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你……” “如果没事情的话,我先走了。”他起身招呼舍友,然后绕路往外走,没走两步停下又说,“如果这是针对我,那么你们可以停止了,我不是什么名人,我的感情问题不是很想让太多人知道,赵关关和我怎么样和你们也没关系,我希望到此为止,要是还有下一步,请在写剧本之前想一想我的专业和我那些被九年义务绑架的曾经,或者,我很乐意帮你们写剧本,免费。” 他比苏云天拽,比顾斯良狂,颠覆人设的长篇对话和三百六十度的直播加视频又一次把古大和他送上了热搜,那篇文章为什么让她们生气着急,因为那篇文章里详细地写了他们是如何计划的,甚至有人写了剧本,写了如何控制舆论导向,密密麻麻清清楚楚,是个人都会相信这才是真相,而她们中有一个人刚拿到一家公司不错的实习机会,虽然文章里没有指名道姓,但凭借她们自己报出去的监控视频也能对上号,所以她最着急。 出了食堂亦忱又恢复了人设,耳机口罩一戴,谁都不爱。 老六他们一直憋着没问,回到宿舍憋不住了把亦忱围了起来,为防止偷听,特意放了一首歌,四个人凑在角落里私语。 亦忱被他们弄的想笑,但还是稍微解释了一下:“校刊部有人,这个解释满意吗?” 老六惊道:“那你不怕把那个人暴露了?万一她们回去孤立他怎么办?” 亦忱想了想:“说的有道理,可是那个人只是个新人,和我也没关系,而且我们之间不怎么联系,所以,问题不大。” 老六却不这么认为:“再不联系也会联系的,只要做了肯定有破绽。” 亦忱又想了想:“没毛病,但是今天学校停电啊!电是万能的,而短暂的没有电却也是有一点用处的。” 三个人听不明白,江河问:“学校停电昨天就通知了,又不是什么秘密,这有什么关系吗?” 亦忱笑而不语。 校刊部正在接受领导的问话,这件事情影响不小,尤其是亦忱有一定的影响力时学校应该发个声明,校刊部一共七个男生,参与这件事的有两个,两个都表示和他们没关系,女生不认栽,却无从查起。 校刊部开会的时候一个男生坐在角落,他戴着耳机一个人拿着两根笔,下五子棋。 他只是一个在校刊上发表过东西的学生,高三是在五中上的,因为写的东西有个性,长得也挺有个性被拉来撑门面,说白了就是凑人数的。 他每走一步按一下自己的手腕,下完一局后伸了个懒腰,走了。 网上依然有两种声音,因为有些人就喜欢相信他们第一时间听到的版本,真相是什么反而不在乎,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优秀的人懒得和他们解释。 导员约见了亦忱,对外算是草草结束了,而对内有些人还在调查文章的出处,却只能查到是校园网发送的,而且是定时发送,地点在图书馆,偏巧定时的时间图书馆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再往前就停电了。 当晚亦忱又和喻辞打了视频电话,把全过程讲给喻辞听,喻辞表示很崇拜,这让亦忱很兴奋。 他已经开始期待周四的旅程。 ☆、相拥而眠(四) 文四十三/ 相拥 周三是两节古文学连上,也是大课,上课的是一位女教师。 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性子让学生们都很喜欢,这节课总是笑声不断,鲜有人逃课。 203没在第一排坐过,亦忱也不会脱离集体,但是他总会被第一排。 “亦忱,来,到前面来。” 亦忱又到了最前面。 周三下午倒是没什么要紧的课,逃也就逃了,亦忱在乎的是周四那节训诂学,是的,上课的就是方教授,方教授早些时候是带古文学的,后来因为训诂学缺老师,就带了训诂学,坊间传言是如此。 方教授不爱点名,但是他喜欢让学委替他点名,他有一个特殊的小爱好——看学委把未到的学生名单交给他,再对照着名单认人,这样的情况在大一的时候发生过几回,后来就再没有过了。 而亦忱与他和旁人不同的是亦忱拜了他为师,方教授带着他研究一些平时不会提到的东西。 方老师穿着白衬衣,夹着公文包就来上课了,学委自觉地点名,教室里“到”了三分钟,一个不缺。 方教授一脸失望:“你们不逃课了我这上课都没动力了,来,我那好徒弟在哪儿?” 亦忱从最后一排走上讲台坐到多媒体那大铁盒子前,准备好了换PPT,这是特殊待遇。 方教授没有开始讲课,反而对自己的亲徒弟进行调侃:“听说这两天听不消停的哈,把你们班团书拐跑了?” 言毕台下议论四起,说来惭愧,亦忱已经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赵关关微笑转笔,不作答。 方教授又说:“才把人拐跑你就上了热搜,做事情不低调啊。” 亦忱舔舔后槽牙,好像没长智齿。 方教授继续输出:“而且你这办事的果断也是我没想到的,人家小姑娘家家的,就被你那么当众揭穿,人家不要面子啊。” 亦忱心说:你这才是不给人家面子。 面上也只是尴尬地笑笑。 和往常一样,上完课亦忱会跟方教授回家吃午饭顺便聊天,下午再回来,为了赶上末班车他收拾好了东西带去方教授家,从教授家出来直奔车站,终于赶上了最后一趟。 一到傍晚时候车站的出租车和面包车就还是漫天要价,樱郊抓学习,但因为地处偏僻,这些出租车之类的事情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往日十几块钱甚至起步价就能搞定的事情现在需要三四十,这也就是亦忱有钱,否则连路费都支付不起。 到状元巷的时候一中还没有放学,他走的时候把钥匙换了,现在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着。出来倒垃圾的陈阿婆认出了他,送了他一袋凉菜,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夕阳渐垂的时候一辆辆自行车飞驰而过,亦忱站直了身子往一中的方向看。 路过的人都会打量他几眼,但因为打扮的严实,罕有能认出他的,钟阳和晟卿并排着过来,钟阳一眼就看到了他:“学长?真的是你?” 钟阳和晟卿跑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顾不上激动钟阳对他说:“喻辞去找葛老师说话了,好像是说请假今晚不上晚自习,我以为是有什么事情,没想到是你回来了,他藏得可真严实。” 亦忱把两个从自己身上扯下去,笑问:“你们一个班?” 晟卿点点头:“对啊,喻辞高二回来以后正好转到我们班,文理分科,我们都选的文科,钟阳他不是,他选的理科,不过我们还是一起走的。” 亦忱打心里佩服钟阳:“看来是学习不错。” 钟阳有些不好意思。 晟卿趁机说:“学长,那件事……” 亦忱:“解决了,没事了,谢谢你。” 晟卿也不大好意思,嘿嘿两声:“能帮上忙就好,想来咱们第一回见面的时候您出的车费我还没还呢。” 钟阳说:“还什么啊,学长那么有钱,对吧。” 三人大笑的时候喻辞骑车出现,两个小辈不懂他们之间的纠葛,只知道他们关系好,所以没再打扰,说了再见各自回了家。 面对喻辞的疑惑,亦忱解释说:“没有钥匙,进不去。” 喻辞忙去开门,一言不发。 亦忱把车子推进去,仿佛和两年前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个小院,还是那扇门,喻辞开完院门开屋门,亦忱放下车子后跟着进屋。 “晚自习不去学校了?” “嗯。” “可以吗?” “嗯。” 亦忱叹口气,在屋里转了转,随后接过了喻辞递来的水。 一切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喻辞忙来忙去一刻不闲,但不知道是在忙什么,亦忱喝着水眼睛随着喻辞晃,长高了也长大了,就是孩子气没有完全褪去。 他放下水杯起身进厨房,喻辞在削土豆皮。 他站在喻辞身后轻轻环住了喻辞的腰,下巴抵在喻辞肩膀上,让喻辞打了个哆嗦。 “你说的你想我。” 喻辞手里的土豆滚到了池子里,他有些气息不稳:“嗯。” “但是你不理我。” 喻辞攥了攥拳头,闭了闭眼,他动弹不得。 “我就抱抱你,你做你的,不用管我。” 你说的轻巧,就抱抱,喻辞微微平复,说道:“你出去坐着,很快就好。” 亦忱摇摇头:“外面冷,这里暖和。” 老六听了想打人。 喻辞没办法,只好拿起土豆继续削皮,他把土豆切成小块放进小米粥里盖上了盖子,然后转身要往外走。 他走一步亦忱走一步,亦忱问:“看上去挺好吃的,学会做饭了?” 喻辞:“嗯,我平时只喝粥,家里没有别的东西,今天就委屈你先吃这个。” 亦忱摇摇头:“要这么说那几个月我一直在委屈你了?” 喻辞:“没有。” 夜幕降临,两道门都关了,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 一直到沙发旁边亦忱才松开喻辞的腰,腰是松开了,但是别的地方不能幸免。 “学长!”喻辞被亦忱的气息弄的有些难耐,他不大能明白为什么两年不见昔日的那个学长居然能成这个模样,“学长,痒。” 亦忱只是抱着,也没有做别的事情,他歪头问:“我没动,你为什么会痒?” “不知道,就是痒。” “哪里痒?” “不知道,你先放开我。” 亦忱松手,喻辞整了整衣服,厨房里粥咕嘟咕嘟的煮着,喻辞的脸也像是煮了一遭一样,红彤彤的。 亦忱靠在沙发上坐好,歪头看喻辞:“对不起。” 喻辞低低头看过来:“你没有错。” 亦忱沉了脸:“对不起,我以为可以回到过去。” 说完,没人再说话了。 喻辞心里万马奔腾,和厨房里的粥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就是不能这么快适应亦忱的变化,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之前也设想过重逢,想过亦忱会生气大骂,会怪自己不辞而别,会不理自己,但是没想到等了两年等来一个……厚脸皮?而且当初本以为的一厢情愿,如今倒变成了……双向奔赴?需要缓一缓。 缓了好久,喻辞深呼吸,转过身来问亦忱:“你知道,我……我……我……” “什么?” “我……我当初不辞而别是因为,我……” “你喜欢我。”喻辞说话真是费劲,亦忱都替他难受。 这话被亦忱说出来喻辞整个人就泄气了,他绷直的背塌下来,点点头:“嗯。” 亦忱:“我以为那天我们就已经说开了,我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要写那份检讨?” “那……那……” “你走那天我就知道了,我没有找你是不想打扰你,我知道你会到古桐大学去,而我周六回来,是巧合,但也是命运,你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你不会不舒服吗?”喻辞总算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亦忱了然,正色道:“你看到姐姐的朋友圈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不和我说怎么知道我会不会不舒服?我如果不舒服为什么写检讨?喻辞,我在等你找我。” “吧嗒”一滴泪落地,喻辞扑进了亦忱怀里,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们依旧停在原地。 不同的是,这一次亦忱很自然的抚摸着喻辞的后背,把两年来覆在冰川之下的温柔尽数倒出,这是他两年来最开心的时候。 “我以为你会生气,会嫌弃我,谁觉得我不好,我不敢和你多说一句话,不敢和你道别,妈妈问我怎么了我什么都不敢说,我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是我的错。”亦忱安慰着。 他们相拥了好久,久到厨房里的锅发出抗议,亦忱才慢慢放开喻辞起身关火。 喻辞红着眼坐在亦忱旁边,吃着吃着就笑出声来,亦忱询问,他说:“开心。” 亦忱弯弯嘴角:“我也开心。” 今天刷碗的接力棒落回了亦忱手里,喻辞扒着门框看他,亦忱都怕他下一句开始介绍他妈妈是怎么放养他的,因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喻辞扒了很久才开口说:“你这两天干什么?” 亦忱回头看一眼想了想:“明天在家待着,后天去学校看看,大后天也在家待着。” 喻辞问:“为什么是后天去学校?” 亦忱狡猾地笑:“明天去老葛就知道我周五没课了,以后万一他老是周五让我回来看他怎么办?” 喻辞嫌弃:“葛老师当年对你多好,你也好意思。” 亦忱道:“你怎么知道他对我好?” “晟卿说的,晟卿说当年葛老师把你当亲儿子养,结果你当后爹孝敬。” 亦忱把最后一个碗放好擦干了手回身一把把喻辞抱在了怀里,小声说着:“要不是不想在这儿总记着你,我也不会走的那么彻底,现在你反到来说我了,嗯?” 喻辞又开始发痒,他求饶着,然后突然问:“你今晚睡哪?我把你房间占了,我原来的房间……啊!痒!” “你能在我房间睡我就不能在你房间睡啊!” “你们不查宿吗?” “不查,好学校从来不查。” 亦忱抱着喻辞熟门熟路地进了屋,然后各自躺平…… 尴尴尬尬奇奇怪怪的气氛从脚底冒到头顶,喻辞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表,还早,他试探地问:“看……看电影吗?” 亦忱听了笑出声来:“有VIP吗?” 喻辞忙爬起来:“我可以充……” “不看。” “那……那睡觉是不是有些早?” “可以不睡啊!” “不睡……做什么?消消乐还是打游戏?” “过来,抱抱。”喻辞蛄蛹过去,“你给我讲讲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他们相拥度过一夜。 ☆、得寸进尺(五) 文四十四/ 梦想 大学两年亦忱的生物钟已经不复存在了,第二天喻辞洗完漱后他才醒来。 喻辞递给他一套洗漱用品,说道:“新的,你先用吧,回头你要是常来的话我再去超市看看。” 喻辞不爱笑了,他倒是爱笑,只对着喻辞笑,但是他笑起来没有喻辞好看。 “你多笑笑呗!”亦忱得寸进尺,挤牙膏的时候不忘作死。 喻辞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怎么笑,最后还是没理他进了厨房。 亦忱很快洗完漱来厨房帮忙,本来该他把早饭准备好,喻辞醒来就能吃的,结果第一天睡了懒觉,真是不该。 两个人动手快些,吃过饭亦忱把喻辞送到门口,喻辞正要蹬车走的时候亦忱问:“要不要我把你送去?” 喻辞回头看他:“然后你走回来吗?” “不啊,我骑回来,中午再去接你,怎么样?” “我自己可以,万一再让葛老师看到你就不好了。” “倒也是,那我给你准备午饭,蒸米饭可以吗?” “都好,我走了。” 亦忱挥挥手,如今这情形倒真像是他温婉居家,喻辞拼搏为家。 回屋收拾了一会儿,给老六发了条消息,让他替自己点到,老六说:“大哥你是真幸运,老师有事儿来晚了,没点到。” 亦忱回了个OK,关了手机。 冰箱里空空荡荡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喻辞是真的吃小米粥配凉菜吃了一年,亦忱心疼但时光不能倒流。 九点多,他步行到超市买菜,挑了些喻辞爱吃的东西,出来后到自动取款机那看了看喻辞妈妈打钱的那张卡的余额,心说终于能用这些钱了。 高三毕业以后他吃了一年的食堂和外卖,手艺倒是不差,估摸着放学时间他把米饭保温,开始炒菜,对了,他还买了围裙,就是围裙粉粉嫩嫩和他不大相配。 十二点十分喻辞到了门口,不等推门亦忱已经把门打开了,喻辞愣了一瞬推着车进来。 “今天葛老师问你了,让你下午过去。”喻辞一边停车一边说。 亦忱问:“他怎么知道我在?” “晟卿说的,她是语文课代表。” “嘶~好吧,下午去也行,说不定我还能陪你上会儿课。”亦忱自然的搂着喻辞的肩膀进屋,看到满桌的菜和饭以后喻辞有些被惊到,亦忱呵呵地笑着,“有没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喻辞去洗手,说了句:“那你得问我爸。” 亦忱:“???问你爸?” “我爸当初公司加班,我妈在家等他吃饭就和这差不多。” 亦忱:“……” “哈哈哈,评价这么高啊,那今天你就来感受一下你爸爸的幸福,来,尝尝味道。” 是那熟悉的味道,喻辞本来中午是不回家的,今天和钟阳他们说回来叫亦忱下午去学校才没在食堂吃饭,不然他不知道怎么和钟阳他们说,总不能说学长在家等我吃饭,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亦忱又不是每天都在,走了以后还是要和钟阳他们一起的。 所以喻辞很纠结。 不过,饭菜非常美味。 吃了饭喻辞稍微睡了一会儿,就载着亦忱往学校去了,是的,他载着亦忱,但因为亦忱比他高,坐在后面整个车子摇摇晃晃,亦忱也不说换换,就一直在后面闹他,好几次差点栽进沟里。 “学长,别动,你坐好我们一会儿就到了,你晃我就慢。”喻辞喊着。 亦忱乖巧抬脚,抱住了喻辞的腰:“那你走吧,我不闹了。” “你也别……” “不行,不抱会掉。” 喻辞:“……” 赖皮。 中午回家的学生依旧不是很多,还是那第四棵银杏树,停好以后两个人并排着往学校里走,如果背个书包仿若当年。 门卫大叔没变,见了亦忱当即说道:“这不是那状元嘛!老王,你出来看,这不是那状元嘛!” 亦忱一听老王,停住了,果真没多久门卫室里出来一个人,秃顶圆滚滚的身子,老王看见他也愣住了,反应了一会儿“啪”在亦忱胳膊上打了一下:“你小子,还回来呢!我当你把这儿忘了呢,你还回来啊,啊?” 老王的举动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亦忱没有戴口罩,几乎是每个人都认得他是谁。 “你回来干什么?喻辞?你俩……哦对,你俩认识,你不是回来看喻辞的吧?” 亦忱眨眨眼:“顺便看看您。” “还顺便,你个白眼狼。走走走,我办公室去,咱爷俩好好聊聊。” 亦忱刚要推辞那边一个他没见过的领导叫老王,老王摆摆手:“那等我忙完了,等我忙完了找你,别跑啊!” 亦忱笑说:“不跑,您去吧。” 目送老王远去二人继续往教室走,同一栋楼同一个楼层同一个教室,亦忱跟在喻辞身后进了班,迎面是五十双眼睛,晟卿过来打了个招呼,跑回了座位。 喻辞不为所动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靠墙的一边,亦忱眼睛在那个位置上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喻辞,喻辞好像真的活成了他的模样。 因为其他人顾着学习,没人分心做班长,葛老师就把这差事给了喻辞,喻辞转回来之后就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冷冰冰一张脸,根本不用怎么管也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错,说的再直接点这届学生比较怂,或者这届学生爱学习,又或者如今的三班班长就是当初的学生会主席。 预备铃声响过,三班起立宣誓,亦忱偷了讲台上的凳子自己坐,其他人看似在课前准备,但无一不在偷偷打量,就连外面的学生会和其他班的人也想进来看看,说起来三班有些人当初也在学生会干过,真是,孽缘。 上课前五分钟,葛老师卷着卷子从前门进来,他特意换的课,就是为了见亦忱。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请坐。” 起的隆冬强~乱糟糟之后大家坐好。 葛老师一进门就看到了翻看喻辞卷子的亦忱,学生们坐下后他一刻不耽搁:“亦忱!” 亦忱举手:“到。” 葛老师:“看来在大学没少点名啊!” 其他人吃吃地笑,喻辞也笑了,亦忱耸耸肩膀:“再点名我这不也逃了。” “你倒是好意思说,给这些娃娃们树立了一个逃课学长的榜样。” “老师,大学不逃课不完整。” “你就胡说八道。来,上来。” “做什么?” “上来。” 亦忱起身走上讲台。 葛老师随即说道:“咱们这周的班会是不是让数学老师占了?” “是!” “那好,今天补回来,主题班会,咱们请去年高考省文科状元你们的嫡系亲学长给你们来一次演讲,怎么样?” “好!” 亦忱:“???” 亦忱:“不是,老师,我可什么准备都没有,我说什么啊!” “说说怎么学习,说说怎么考状元,说说大学好不好,什么不能说,又不是第一演讲,再说了你文采那么好,这还不是小意思,开始吧。” 亦忱一个人被撂在了讲台上。 说怎么学习怎么考状元…… “说了要是有用,那就不叫状元了。”亦忱吐槽了一句,下意识看了看喻辞,“老师,咱们班学习最好的是谁啊?” “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喻辞啊!跟你说了就比你差一点,我也是才知道你之前是他的房东,要是早知道就该让你回来给他补补课,争取创造下一个状元。” 今年的状元不是一中,但好像前五里一中占了仨,还不错。 喻辞的卷子亦忱还没看完,他也正有此意。 稍微想了想他拿起一根粉笔掐头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梦想”,这两个字可算得上是烂大街了,谁都有梦想,但不是谁都能实现。 不过好像他就没有梦想,或者说一直不确定。 他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两年前他就说过:“十七八岁,正是不要脸的年纪。” 宋嘉铭把他的成绩贴在课桌上,在同班同学的打击下前行,后来因为学习发高烧,落了半个月的课,成绩微微下滑,亦忱知道后送了他八个字——全力以赴,无悔无畏。最后宋嘉铭被报送了,他的英语非常好。 赵关关在被亦忱拒绝以后沉迷学习,但因为偏科成绩一直是勉强够到古大的分数线,亦忱有意无意的帮她提高了一下她的优势,因为一篇文章和一次作文大赛保送了古大,占用的是亦忱争取来的名额。 吴杨最后半年跟着赵策,赵策跟着孙淼,孙淼跟着亦忱,他们相互较劲相互拉扯,最终三班全员高考,没有一个掉队的,冯帆上了一个不错的学校,胆子也大了许多,赵关关高考的分数足以够得到古大,她没有让保送名额沦为笑话。 苏云天十六岁到国外学唱歌,因为天生的嗓子和祖师爷赏饭吃的容颜,毕业前就已经红了,他签了当红组合MISSING所在的经纪公司,毕业那年又考进了电影学院,同年参加选秀节目得了第六名,没有组团出道而是回公司和另一个男生自行组合,如今也是炙手可热的流量。 亦忱的身边没有掉队的例子,所以他就是行走的正能量,他身上散发出来也只会是正能量。 演讲很成功,葛老师是这么说的。 他还说亦忱就是亦忱,不管多少年还是那个亦忱,赤忱之心,永不会变。 下了第一节课亦忱跟着道办公楼转了一圈,和每一位认识的老师打招呼,又在老王办公室待了三节课,放学的时候才放他走。 出办公楼往高中部拐的时候掠了一眼银杏树下,少年已经等着了。 他笑着走了出去。 ☆、往事随风(六) 文四十五/ 飞天 回去的时候亦忱没有忝着脸让喻辞载他,因为那样很不道德,坐在后座上的喻辞手轻轻地拽着亦忱的衣角,感受着往来的清风,他觉得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惬意。 亦忱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颗大白兔递到了喻辞眼前,正享受清风轻拂的喻辞微怔,接住了。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他逆着风对亦忱喊着:“有大白兔了。” 亦忱把手伸到背后,抓了喻辞的手放在自己腰上,风驰而去。 钟阳妈妈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两个迎过去把手里的一盆鸡肉送到了喻辞手上,然后对亦忱说:“昨天阳阳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今天上午在超市碰见了你,这不,赶紧回来炖了只鸡,这喻辞啊腼腆的很,平日里也不说话也不串门,也就学习的时候阳阳能给他带点东西,你说说这孩子一个人住瘦成什么样了,正好你回来了,拿去补补,要是还想吃就来找阿姨,啊!” 亦忱笑说:“知道了,谢谢费阿姨,等会儿把盆给您送回去。” 喻辞也跟着道谢。 道完谢费阿姨并没有走,她往前走了走压低了声说话:“你们家隔壁那户今天下午搬走了,邻居问也不说话,他家孩子不是学习好嘛,这都高三了,也不知道折腾什么,但是我听阳阳说他们家那儿子身体一直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他们家常年熬药,那药渣味儿满巷子飞,我们这些没挨着还好,你们注意,别让什么不好的东西钻了空子,那边那户今天放了挂鞭炮,还往门口撒了灰,你们要是需要,阿姨帮你们弄。” 作为坚定地唯物主义者,亦忱不信这些,他往两边看,看到似乎每一家门口都洒了一道灰,这不是出殡的时候做的事情吗?他婉拒了钟阳妈妈的好意,带着喻辞回家了。 “周凌天身体一直不好,半夜都能听见他家说话的声音,学校里有人说他家屋里供着神仙,他身上也带着东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亦忱把喻辞推进屋里,拿了个盆把鸡肉连汤一块儿倒了进去。 “不管他了,你好好的就行。”亦忱没有说周凌飞的事情,他觉得周凌天如果真出事了周凌飞也不会再做什么,“我把盆还回去,你歇一会儿。” “给阿姨钱。”喻辞叮嘱道。 “知道。” 亦忱拿着盆到钟阳家敲门,没多会儿钟阳从家里出来。 “你家的盆,周凌天走了?”亦忱问。 钟阳往那边看了一眼:“嗯,反正是请了假,我妈说下午的时候人搬走了。学长,你们门口真的不用洒点东西吗?我听我妈说的怪瘆人的。” “从小就学思想品德,我怕这个干嘛,走了,鸡肉的钱,替我们谢谢你妈妈。” “我妈说不收钱……学长……” 亦忱潇洒的回了家。 他周一走了以后喻辞一个人住可以吗?晚上会不会害怕? 晚自习他陪着一块去了,因为知道他在,值班老师都没到教室看一眼,反正他是和班长一起的,靠谱。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晟卿颠颠地跑过来问题,喻辞刚要讲看了亦忱一眼又推到了亦忱跟前:“你来吧,我作业还没写完。” 亦忱表示无奈。 他们上完了两节自习课,亦忱也大概的摸了摸喻辞的底。 晚上回去的时候走到家门口亦忱有意无意的往旁边看了一眼,他是不信,但是在这长住的是喻辞不是他,由不得他不担心,可担心有什么用呢? 两个人并没有说的特别清楚,纠纠缠缠爱爱昧昧,说起来彼此知道彼此的心意,但看上去就是学长和学弟,谁要是能在他俩身上看出点猫腻,那就得称之为情圣。 当然,那是在外面。 在家里的话,当初喻辞是怎么粘人的,现在亦忱就是怎么粘人的,复制粘贴。 “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喻辞看着插好电的吹风机不敢动:“你不是不爱用吹风机吗?” “我不用,我给你吹。” “我也不用。” “入秋了,不吹干会生病的。” “……” “你说你练了两年怎么也没练出个腹肌啊,肚子上滑不溜秋的,跟豆腐似的。” 喻辞淡定的把亦忱的爪子从自己肚子上移开,翻个身:“没练,睡觉。” 亦忱蹭过来把爪子又搭上去:“抱着睡。” “……” “豆腐脑,油条,陈家小菜,水煮鸡蛋,怎么样?不错吧?” 喻辞叼着牙刷站在客厅发呆:“你几点起来的?” “五点。” “奥。” 然后第二天喻辞把闹钟调到了四点五十五。 周日,往常在学校他会睡到六点准时醒来,今天可好,四点五十五就响了,造孽。 喻辞偷笑着翻了个身把闹钟关了,要起床却被亦忱按了回去:“再睡会儿,我去做饭。” 喻辞也不客气。 这两天亦忱在学校混成了一个“助教”,只要他在,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课老师们都会有意无意叫他上,葛老师甚至把看自习的任务的都交给了他,新鲜啊,自己还清闲。 所以他就变成了“住在喻辞家里的亦老师”。 周一下午亦忱没有去学校,他在家了待了一会儿,把该安顿的安顿好就走了,没必要送,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把自己做的一个项链留给了喻辞,希望能起到护身符的作用,毕竟他一直戴着。 状元巷巷口有三轮摩托,也是要价高,因为除了三轮摩托没有车在这里等着,状元巷很少有人出去。 亦忱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了价钱,司机明显的后悔,没有多要。 坐上回程的客车他收到了关关的消息:“多久回来?” 他看了看时间:“三个小时左右。”市里肯定会堵车,三个小时都是大胆的估计。 赵关关没有再回复,倒是老六打来了电话,说周凌飞找赵关关不知道干什么,人现在在KTV。 亦忱挂了电话给赵关关拨了个视频电话,没人接。 他让老六去看看,老六一边躲车一边说:“去了去了,我们快到了,放心,有事情会和你说的。” 亦忱着急也没用,只能期盼路上不堵车。 老六、江河、宋昭带着赵关关在烧烤摊把酒言欢的时候亦忱终于到了,他一脸懵地看着这四个人,摊了摊手:“?” 赵关关笑笑:“人已经走了,被我感化的,没动手,和平对决。” “她找你干什么?” “怎么说,情敌之间最后的PK,她包了两个小时的包间,就为了给我讲你们的故事,但她扯长了缩短了也就那么点,我说我和你认识七年了,她立马不说话了。” “就这?” “就这。她还说最开始接近你就是为了让你给他弟弟做私教,她弟弟身体不好,家里不想让他老是去学校,但是因为等闲的家教教不了她弟弟,所以想找你,没想到你没答应,现在她弟弟身体又不好了,全家人就从樱郊搬走了,Q大已经说好了,如果身体允许,到时候会要他。” 老六感慨:“要我说,这就是学坏了,硬生生熬得,你看看我,我是以咱们专业第五名的成绩进的咱学校,亦忱他是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进的学校,我们两个之间差的不只是一座珠穆朗玛峰,最后怎么样?我们是舍友。” 众人唏嘘。 其实现在想想如果一开始不是周凌天挑战喻辞让喻辞对他产生敌意的话,自己也许不会这么讨厌他们一家人,像苏云天那样收回来也不是不可以,但终究是道不同。 时间来到晚上的九点,亦忱替他们付了账先回宿舍了,他答应了喻辞要开视频看他学习,为了不让喻辞无聊,他特意带了份鸭血粉丝汤回去,一边开视频一边嗦粉。 喻辞:“……” “项链我看到了,我不怕,你不用留这个。” “不喜欢?” “喜欢。” “喜欢就戴着,我戴了好多年了。” “我知道……” 亦忱满足,虽然摄像头对着试卷,但他能想象到少年脸上的绯红。 他嗦了一口粉。 喻辞:“……” 简直不能忍。 他们笑着闹着时间一点点地走着,老六他们回来的时候他正好去扔垃圾了,还上了个厕所,所以视频被三个好奇青年看到。 “小……” “写完了,你回来了吗?” 三个人:“……” “你还有多久睡觉?” 三个人:“……” “学长?” 亦忱的摄像头还冲着刚才的解题步骤,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一句什么,本来以为是小妹妹,想调戏一下的,结果……小弟弟? 亦忱从洗手间出来救看到这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一幕,他三两下把人扒开插上耳机:“我回来了,你写完了吗?” “嗯。” “你先收拾洗漱,我等会儿给你打过去。” “好。” 电话暂挂,亦忱扭头不大OK。 “你们和他说话了?” 三人沉默,头摇的像拨浪鼓。 “那他和你们说话了?” 三人沉默,点头。 “你们没说话就好。” 他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上床,老六率先反应过来扯住了他的胳膊,问:“你回去这几天是找他?这就是你拐卖的那小孩儿?” ☆、有钱同赚(七) 文四十六/ 补课 “说了很多遍了,不是拐卖。” “你老实说。”老六神神秘秘地凑过去,“你……是不是,啊?” 亦忱眼神飘忽了一下,问道:“啊什么啊?” “别装蒜,你是不是在外面……干补习班了?”最后几个字说的异常小心,生怕被亦忱听清楚。 亦忱眨眨眼,不知道是想夸老六脑子好使还是傻的可爱,古大是不允许大一大二的学生在外面做兼职的,一旦知道了会进行处罚,亦忱写东西这个当别论,毕竟没有出学校。 亦忱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嗯,千万别告诉别人。” 以往这话说出来肯定是要被劝的,尤其是一身正气的班长大人更不会徇私舞弊,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撸串撸傻了,老六和其他三个人对视一眼,说道:“还缺人不,带带我们。” 亦忱想了想,觉得不是什么赔钱的买卖,于是,嗯……额……来者不拒。 但是亦忱也不害他们,事先声明是线上教学,一小时五十块钱,三个人开心的分了分科目,约定了明晚开始教学,亦忱单线联系。 亦忱洗完漱重新回到床上把视频电话打了过去,老六立马凑了上来。 喻辞依旧没有露脸,摄像头冲着亦忱昨晚睡得那个地方,开着灯。 老六吞咽了口水,道:“你确定你是在跟人讲话哈,异世界的学习,我们无能为力的。” 亦忱轻笑:“辞辞。”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嗯。” “我给你找了三个免费的补课老师,分别负责你的数学、英语和文综,明天晚上开始,好吗?” “免费老师?你就可以了。” “他们闲的无聊。” “你给他们钱是吗?” 老六直呼内行。 “阿姨给的钱我一直没机会还回去,你就当我挥霍一下,可以吗?” “听你的。” 喻辞说完又说:“我需要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嗯……看你……” “需要。”老六没给亦忱搪塞的机会,他很想看看对面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于是老六的床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三倍重量。 喻辞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窸窸窣窣好一会儿后他把摄像头转了过去,他身上的那件睡衣亦忱昨天刚穿过,亦忱意味深长地笑。 “各位学长好。” 三个好青年突然就憨了,各种的不知所措,亦忱没有让这等美色过多的分享给他人,说看一眼就是一眼,说打个招呼就是打个招呼,多了一下都不行。 他躺下:“不许转摄像头。” 说完打了一句话过去。 “等你毕业了我把你带给他们认识,不着急。” 似乎是小心思被戳破,似乎是对面这个人对他了如指掌,喻辞没来由的红了脸。 胡乱聊了两句亦忱觉得时间差不多该让喻辞睡了,就说要挂电话,喻辞忽然道:“很多人都叫我辞辞,你可不可以不叫……” 亦忱才反应过来刚才喻辞在沉默什么,他好像真的第一次这么叫喻辞,为什么?因为这样显得亲昵,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可外人并不知情,可那又如何呢!他不在乎。 “那,叫什么?” “文科状元,自己想,我睡了,晚安,拜拜。” …… 亦忱:“……” 就,很突然。 文科状元不还是个恋爱小白,他怎么知道该叫什么名字,发了个晚安过去,文科状元陷入了深思,八百字的作文都没这么难。 江河在剪脚趾甲,见亦忱发呆就问:“想什么呢?” 亦忱摇摇头。 江河把剪下来的脚指甲一个一个放进卫生纸里包好,道:“说起来我们还不知道小弟弟叫什么名字。” 另外两个附和。 亦忱鬼使神差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 “啊?你也不知道?” “嗯?”亦忱回神,“奥,叫喻辞,比喻的喻,修辞的辞。” 说完他闭眼思索取什么名字去了。 而另外三位震惊ING。 震惊过后三个人偷偷拉了一个小群,聊到了半夜十二点半,算是达成了某种共识,亦忱对此一无所知,就是第二天起来看他的眼神不太一样,他把那当做对金主爸爸的崇拜,没多想。 经过一晚上的苦思冥想,他想到了一个非常棒的名字——白白。 典故——大白兔。 大大不行,兔兔叫着不好叫,白白最好,喻辞本来也白,非常合适,他准备今晚和喻辞炫耀一下。 因为喻辞只有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亦忱的安排是一天一科,这些科目都是宿舍里这三个人擅长的,语文喻辞自己就能搞定,等他周末回去之后再给喻辞系统的补一补,下一任状元明晃晃的就来了。 第一天是数学。 喻辞悟性高,加上本来学习也不差,江河非常顺利的拿到了五十块钱。 过后江河由衷地感叹:“有一种你和喻辞联起手来给我送钱的感觉,这用补课?活脱脱一个小亦忱。” 亦忱笑而不语。 补完课就没再视频,亦忱打字问白白这个名字怎么样,收获了喻辞一个捧腹大笑的表情包,他不死心的解释,喻辞回道:“只要和他们不一样都好。” 第三天是宋昭的英语,第四天是老六的文综,这个周四比较忙,亦忱当晚没有回去,在宿舍里相思。 当喻辞问老六真实姓名的时候亦忱懵了,他问老六:“你叫什么来着?” 老六:“……错付了。” 宋昭捧腹:“老六叫舒夏,舒服的舒,夏天的夏。” 亦忱终于有了一丝印象,大一开学那天所有人都以为舒夏是个女生,结果导员点名点到了一个男生,男生站起来不大聪明地笑了笑:“我奶奶有六个孩子,我爸排第六,你们叫我老六就行。” 有人起哄:“你爸爸排行第六为什么叫你老六啊!” 他说:“在我们那孩子就是按父辈的排行喊得,不忌讳。” 所以,这个名字就叫起来了。 “舒……舒老师?” 好像,哪里怪怪的。 老六挽尊说道:“你叫我六哥或者学长,叫什么老师,怪别扭的。” 喻辞想了想:“六老师。” 老六:“……” 人就是这样,奇思妙想总不愿意用在正途上,取外号什么的倒是在行,不出半个小时老六就多了好几个外号,有的甚至成了宿舍暗号,他们的快乐常人理解不来。 周五大早亦忱洗漱完毕准备走,老六一把拽住了亦忱的衣服:“帅哥,哪去啊,今天体育不上。” 老六睡眼朦胧,恰似他回樱郊和喻辞相逢的那一天。 亦忱把老六的手掰开,温言道:“约会。” 老六睡梦中惊醒,随后脑袋沾到枕头上又闭上了眼:“奥,对人家好一点,还小。” 亦忱贴心的把掉在地上的抱枕捡起来,轻轻出了门。 他到的时候一中还没有放学,喻辞把钥匙放在了陈阿婆那,亦忱拿钥匙的时候顺道买了凉菜,陈阿婆有了新的口味,亦忱多要了点说尝尝,陈阿婆却两样凑了一包,新口味少,老味道多,她对亦忱说:“这没有吃过的东西不要一下子买那么多,万一吃不惯就毁了,如果你喜欢吃,下次再来。” 亦忱点点头:“知道了,谢谢婆婆。” 冰箱里满满的,大概他走了之后喻辞又是小米粥加凉菜,他翻看着食谱,想做些不一样的菜来养养喻辞的胃。 这次回来他几乎和喻辞同步,喻辞上学他就跟着,喻辞回家他就回家,葛老师和老王开心的不得了,喻辞也开心,他最开心。 他把那份检讨的真迹要了回来,老王还有点舍不得,所以复印了一份贴在那,为后世传说,这话亦忱听了都觉得瘆人。 检讨夹在了喻辞的书包里,亦忱说的是物归原主,并发誓如果以后他再做什么伤害喻辞的事情,就不仅仅是三千字这么简单的,到时候任凭喻辞处置。 喻辞说他比猴子还精,明明知道喻辞不舍得让他做什么,这样一来还不如三千字。 亦忱觉得自己的真心打了折扣,不甚愉悦,磨了好一会儿,一定要喻辞接受他的誓言,喻辞翻着白眼接受了。大学就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能轻而易举的改变一个人,最明显的不是幼稚到成熟,而是成熟到幼稚。 旁边那户人家有人住了进去,是个小姑娘和她的妈妈,每天早晨六点左右小姑娘练琴的声音都能从屋里飘出来,过一会儿妈妈就会叫她吃饭。早晨六点这里的人都已经起床,并不影响谁。 喻辞对亦忱说那个小姑娘不仅钢琴弹得好,而且学习也不差,但是好像也是想走艺术生的,之前在那边的楼里住着,练琴的时候会扰民,周凌天一家搬走之后这里几乎问人问津,因为觉得晦气,但是小姑娘一家不怕,小姑娘的琴声是叫醒清晨的最好的闹钟,婉转悠扬。 说起状元巷后面的楼房,亦忱在这里住了六年,从来没有去看过,那里是什么样子的他从来都不知道,听吴杨说那里的人尖酸刻薄,巧舌如簧,等闲别招惹,到时候惹一身麻烦。 能进一中的人能有多差呢? 周一上午离开的时候亦忱从那里绕了一下,原因是那里坐车便宜。 ☆、三轮司机(八) 文四十七/ 老秦 小楼楼身写满岁月,斑驳的楼墙掉落着砖粒,狭窄的小院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自行车和电动车,院子大门有一半已经坏了,卡在那动弹不得。 这里的人们很会砍价,通往车站的出口处停着的三轮比状元巷的看上去破旧不少。 亦忱有个疑问,为什么住在这里的人就一定是没钱的人,而住在状元巷的就一定是有钱的人呢? 如果知道这里的车是这样,可能亦忱也不会为了省那点钱专门来一趟,但是他到底为什么而来他自己也不清楚。 以前在“贫民窟”住着的时候家门口的那棵大树下总有邻居凑在一起摘菜聊天,他们似乎什么都知道,天南海北都能聊上几句。 状元巷金贵,彼此之间避之不及,这样的情景自然是见不到的,那这里呢? 这里也一样。 站在院门外亦忱看着来往的人互相沉默,能不多说一个字绝不会多说,仿佛开口就会泄露什么机密。 一个开三轮的男人见他背着书包徘徊良久,就上前问他是不是去车站,亦忱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点点头。 说起来这里好像和状元巷没隔多远,他就是走过来的,这没多远居然能差出这么多。 “二十走吗?”男人问。 亦忱不知道这个二十在这算个什么价位,在状元巷那边砍死了也没这价。 亦忱没砍过价,正琢磨着身后来了一个人:“二十不会太贵吗?” 亦忱忙回身,果然是喻辞,还有两个同学。 男人见又来了三个人,笑道:“你们人多自然就能便宜,我这车是这儿最好的了,你看看他们的车,都那么破是吧,要不你们说个价,我听听。” “四个人二十。” “那不行,四个人二十一个人就合五块钱,不行不行,差太多了。” “这样啊!”喻辞佯做思考,“那我们不走了,反正也不着急。” 男人一听:“怎么不走了呢?我跟你说你别看这会儿天还早,往市里有些路呢,你到了市里再堵堵,那就更晚了,提前出发吧,别等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市里?这里的车站不止一趟车吧!”亦忱发问。 男人说:“猜的,这的人很少有出远门的,我不仅能猜到你是去市里,我还能知道你是个大学生,干我们这行没个眼力见怎么抢活。” 正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专属的本事,亦忱佩服。 他对男人说:“稍等一下,我说几句话。” 男人点头。 亦忱把喻辞拉到一旁,另外两个人往旁边走了走。 “你怎么在这儿?”亦忱问。 “给一个学生送东西。” “送东西?” “学校上上周定得资料到了,她去不了学校,所以我们来给她送,那个是我们班学委和体委,你认识。” “嗯,生病了?” “嗯,算是吧,她爸爸被抓走了……我也不是很清楚,就听说是她爸爸杀了人,被抓进去了,而她被她爸爸虐待致残,在家里养病,自学。这件事情闹的挺大的,上面下来说不让学校放弃她,所以时不时会有老师来给她补课。” “杀人?”喻辞点点头,“你等一下。”亦忱转身走向司机,“你可以在这再等等吗?车费就按你一开始说的二十。” “你们一个人二十?” “我一个人,他们不走。” “那,得加钱。” “三十,我很快出来。” “行,我等你,你去吧。”男人很痛快的答应,在亦忱看来他是怕亦忱反悔。 亦忱又返回来:“走吧,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喻辞看看那个司机又看看时间,没推辞。 四个人进院子,五单元,每个单元外都放了一堆自行车,车子挤成一团,有站着的,又躺下的,楼高七层,每一层的窗户上都有防盗窗,有的窗户上的防盗窗已经坏了,从第一单元往里面走,每经过一个单元口都会有一股不一样的味道飘散出来,亦忱皱了皱眉,下意识把喻辞往外面推了推。 他们一直走到了第四单元才停住,学委看了一眼地址,说:“六零二。” 亦忱抬头数了数。 “你还上去吗?”喻辞问亦忱。 亦忱点点头:“走吧。” 进楼之前亦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他知道这里条件应该不会太好,但是进来往上上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尤其是上到六楼,这一层透着一股霉味,而且不是哪里飘出来的,完全是这一层楼自带的。 他有些反胃。 “六零二,这边。”学委是个戴眼镜的女生,皱着眉头移到六零二门前敲了敲门。 这本来是学委的工作,喻辞和体委是来陪她的,想来是老师不想来才派给了他们。 门敲过许久,里面传来人走动的声音,一个蚊子大小的声音问:“谁啊?” 学委闷声道:“菲菲,是我们,我们来给你送资料。” 门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宛若一个霉气弹炸开,六零二黑漆漆的,不见天光,开门出来的女生蓬头垢面,趿拉着拖鞋。 她没有请任何一个人进去,站在门外和他们说话。 “不用了,我不会回去上课了,你们也不用来了,那几位老师回去没说吗?” 喻辞问:“说什么?” “我不上学了。” “不上了?” “嗯,谢谢你们,你们回去吧,这里……不好。”她弯着身子,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她身上穿的衣服带着点点血迹,看上去,也像油漆或者水彩。 这样的女生亦忱在电视里看到过。 完全的颓废, 她猛烈的咳嗽了几声,亦忱觉得她要把肺咳出来,如果不是喻辞他们带他来,他自己碰上的话一定会以为她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 “走吧,不要再来了,不要来了,我不会再开门了……不会了。”她自语着,往回走。 亦忱看到她的脚后跟在流血,告诉了喻辞,喻辞也看到了,但是没等他说话女生站住回了身。 “你是亦忱吗?” 突然被cue,亦忱茫然地点点头。 女生笑起来,她应该很好看,有这一口整齐的牙齿,穿过凌乱的长发能看到一双含泪的浑浊的眼睛,双眼皮吧。 “我初三和喻辞一个班,经常可以看到你,那时候没上高中,我们班很多人都想努一把力,等上了高中可以和你一样。喻辞对我们说你不是高中才那么厉害的,而是一直都很厉害,我知道,你是很多人心里追赶的目标,也是很多人的光。” “但是,光不是万能的,能照亮一年、两年,也能突然没电,不能拯救世界,也不能拯救人类,不能惩恶扬善,不能匡扶正义,什么用都没有。警察都做不到,做不到……” 亦忱听不明白,喻辞却把他让在了身后:“如果累了,你就回去休息吧。” 女生看着喻辞的举动,没什么反应,继续对亦忱说:“你曾经是我最崇拜的人,真的,而今天你居然来看我了,好神奇,好神奇。” 他们道别,他们落荒而逃。 出了楼门站在院子里三个人惊魂未定,只有亦忱有些发懵。 喻辞推着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司机还在等着,喻辞只是说路上小心,并没有想多说什么,亦忱也没有多问,看着他们离开,然后上车走了。 当然,分开之前趁机得了一个拥抱。 亦忱打算在路上和司机打听点消息,毕竟司机常年在这里,但是司机一听是四单元六零二,沉默了。 半晌之后司机问:“你知道硫酸女孩吗?” 亦忱心里一阵抽搐:“知道。” “硫酸女孩是被人拿硫酸活生生烧死的,你知道吗?” 亦忱摇摇头。 这里的三轮是较为宽敞的那种,可以面对面坐五六个人,亦忱面朝司机:“不知道。” “那凶手你知道是谁吧?” “报案人。” 这个他高三的时候听吴杨说过,好像是那个经常到湖边钓鱼的老秦。 司机叹了口气:“这有个集你知道吧?” “知道。” “集市入口的地方有一个看车子的老太太,那老太太的故事你也知道?” “她家里的故事?” “嗯。” “听说过。” “这就简单了。这老秦和老太太家的儿子是一块儿当兵回来的,回来以后老太太的儿子结婚生子,日子过起来了,那老秦是外地迁来的,没人知道他真名叫什么,樱郊那边有个村子,他就住在那,老太太一家也住那,一年夏天,人工湖刚修好不久,有人说湖里有鱼,能吃,两个人就约好了一块去钓鱼。” “老太太家儿子先去的,去了没多久就有一户人家带着孩子来了,这家子人不钓鱼,下水直接捞,然后孩子就掉在里湖里,脚底抽筋。夫妻俩不会游泳,大吼大叫,老太太儿子听见了就去救人,那个湖你应该也见过,和岸之间有些距离,老太太儿子把人救了自己没活。” “之后那家人搬走了,老太太的儿媳妇带着孩子也走了,过了不久老太太老伴没了。好好的一个家乱七八糟,那时候的报纸上说退役军人为救孩童牺牲,但是在那边百姓嘴里说出来就是那湖邪门的很,连当过兵的都活不了。这话不好听,偏偏有人拿这话一说就是好多年。” “状元巷那边我去过,大部分都是有钱人,他们去集市赶集会有意无意的救济一下老太太,但是老太太住的那边不是这样的,老太太拿回去的东西总能丢一大半。有时候刚拿回去就全没了。那个老秦在老太太儿子死的那年就有些神志不清,天天一个人坐在湖边钓鱼。” “那湖就是用来供水用来看的,哪里有鱼,他根本一条都没钓上来过。那个女孩儿死在湖边上,脸上全是硫酸,是他报的警,警察把人带回去过了半年吧,就又来把他抓走了,说是人是他杀的,老秦来的时候是一个人,人们都以为他是个光棍,结果走的那天有个姑娘跑出来说什么也不让警察把人带走。” “这姑娘就是四单元六零二那个,叫……秦菲。她管老秦叫爸爸,老秦却不认他,这个亲子鉴定说他们俩毫无关系,但姑娘就是非叫他爸爸,你说奇不奇怪。” “万一是领养的呢?”亦忱问。 “他光棍一条根本不符合领养规定,他去哪领养。我跟你说,更邪门的是这姑娘的户口居然在老太太家,老太太的儿媳妇当初就生了一个儿子还带走了,哪里走蹦出来一个女儿,总不能是老太太生的吧。” 亦忱没说话。 “那个老秦走了之后又有人说话,说这里和学校的人总是欺负这姑娘,把这姑娘弄的不敢出门了。你说杀人犯的闺女谁待见,对吧,她好端端的出来认什么爹啊!这四六零二就成了一个暗号,凡是想说起这件事的只要提一句四六零二别人就能懂。” “这就是你问的问题了,怎么样?说的够详细吧!” 亦忱点点头:“确实很详细,这些都是你听来的吗?” 司机道:“当然了,我每天开着车往那一坐就是大半天,能听好些事呢。” “你为什么不去状元巷那边?” “哎呀,就我这破车去不了,那边的人啊金贵,像你,之前就是在那边的吧,你说你图什么来这边呢?” “可能是闲的吧!” 下车后亦忱给了四十,这是他身上所有的零钱,司机抽出三张把多出来的一张递了回去:“今儿你给我开张了,不能多收,说是多少就多少,赶车去吧。” 亦忱不推让,收起来转身要走,司机忽然说:“警察来认领硫酸姑娘尸体的那晚我应该见过你。” 亦忱:“嗯?” “一年前我是樱郊派出所的小片警,干这行没多久,不然我车怎么这么新。” “哦,我和学校老师一起去的。” “那姑娘死的挺惨的,但是老秦嘛,嗐,谁知道呢,小伙子,现在问这件事的人可不多了,都嫌晦气,你……也不该问,别耽搁了你的前途。行了,是我话多,你赶紧走吧,晚了市里堵车。” 亦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走了。 ☆、现实与梦(九) 文四十八/ 现实 汽车一入市映入眼帘的就是灯红酒绿、高楼大厦。不等入夜两旁的路灯悉数亮起,霓虹点点彰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亦忱挤在快32路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在他斜对面不远处坐着一个男生,男生腿上坐着另一个男生,因为地方太挤,没有人在意他们,也或许是这些人白日里匆匆忙忙,下了班累的顾不上看周围有什么,更或者是在他们眼中这很正常。 但是亦忱不一样,一旦有一扇不同寻常的大门打开,那大门里的东西就会在他血液里开始流淌。 大概是他想多了吧! 也宁愿是他想多了。 他在和喻辞重逢后想过一件事情——等喻辞毕业了怎么和喻辞的家长说。 他承认他想的很远,但这是他必须想的事情,亦正刚如何他不在乎,而喻辞有一个完美的家庭,这个家庭里应该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出现吧。 可是他们不过是想和彼此在一起而已。 会顺利吗? 古大往前一站是个小区,在小区门口那一站下去好多人,往常这辆车上应该挤满到古大的学生,今天周一,学生不是很多。 车厢里渐渐空了,两个男生一直低头玩手机,并没有要分开的意思。 旁边的女生开始窃窃私语,她们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亦忱曾经见到过也听到过,在美食街,他带着喻辞适应人群的那一次。 当时他自以为是颜值顶风,后来才渐渐明白,这是另一个小团体对他们的……不善良的想象。 亦忱往门口走了走。 车拐个弯就要到站,两个男生终于收起了手机。 一个低骂:“艹,腿麻了,扶老子一下。” 另一个不甘示弱:“给谁充老子呢,爸爸是伤员,你好意思嘛!” 一个扶着椅背站起来,不等自己站好就伸手去扶另一个:“那你怪谁,告诉你别逞能你不听,没折算你命大。” 另一个单脚沾地跳到门口,亦忱让了个地方:“谢谢……诶你是……”压低了声音,“你是亦忱吧!” 他问。 亦忱嫌车上闷没戴口罩,点了点头。 两个人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周思扬,他叫安子祺,我们军训会演的时候见过。” 亦忱回想了一下,大一军训汇演,他作为“下嫁”古中的状元郎当仁不让的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当时有个宣传部的大一新生负责和他进行流程对接。 亦忱来这里以后并没有主动参加什么社团,但是学校说不能这样,他怎么能什么都不参加呢?于是他在老六他们的怂恿下加入了书法社团、轮滑社、国风社等,有时候学校有比赛也会叫上他。可是像宣传部这种和团委对接的部门他一直没有兴趣。 那个大一新生好像就叫周思扬。 亦忱道:“演讲稿。” 周思扬点点头。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随便一件能将两个人串起来的小事都能让彼此聊到一起,就像一个导|火|索,有一点火星就能燃起来,前提是导|火|索和打火器双方都有意。 “你这是……”亦忱指了指周思扬的脚。 安子祺接话说:“今天下午下了课从尚德楼三楼往下走,眼看下到一楼了,他非逞能要从扶手上滑下来,结果右脚崴了,当时就肿成了一个馒头。” 亦忱和安子祺学着大人模样握了握手,笑说:“那可真是有点运气不好,不过只是崴到的话应该还好吧。” 周思扬:“嗯,拿了药,这不,医生给裹了裹,就是行动不大方便,不碍事。” “行动不大方便还不碍事,你可真乐观。” 汽车停住,亦忱搭了把手扶着周思扬下车,那些女生议论着远去。 “你们住几号楼?我送你们回去吧!” 话落两个人脸上有些不大自在。 安子祺笑笑:“不用了,我们自己回吧。” 亦忱不放心:“他这样上楼不好上,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帮个忙。” 安子祺说:“我们不住校,搬出来了。” “不住校?那你们宿舍?” “宿舍就在那摆着,反正也不查宿。” “每年多交着那么多住宿费,你们不心疼?” “心疼也没办法。” “和舍友有矛盾?”亦忱问。 周思扬松口气,说:“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这话一问亦忱就知道他的猜测是对的,但是这和住不住宿有什么关系呢?他没怎么迟疑,脱口而出:“恋爱关系。” 话毕轮到两个人诧异了。 亦忱觉得好笑:“我猜的,你这问题一问答案就很明显,那看你们表情我是猜对了。” “你……”周思扬迟疑着,“你不觉得……” “嗯?” “我们宿舍接受不了,所以我们就出来了。” “接受不了?接受不了你们的关系?” “嗯。” “哦。”亦忱有些恍惚。 亦忱恍惚归恍惚,没让对面这俩人尴尬,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出了个柜:“你们别这么看我,我真没事,这么和你们说吧,你们俩好歹在一起,我这可是异地恋。” “异地恋?” “我家那个明年高考,我这不是刚见完回来嘛!” “你……” “走吧,送你们回家,住学校对面的村里?” 两个人愣了好久,直到亦忱挥挥手他们才回神:“嗯,对面有人家出租房子。” 三个人慢慢地走了一会儿,周思扬还是觉得有些不大明白,他打算开口问问,不等他开口亦忱先问道:“你们这租金多少啊?” “嗯?” “看你们这样,或许明年我也得租个房子,有合适的吗?” 好了,他们两个懂了。 周思扬和安子祺对视一眼,说:“有,我们住的那隔壁就空着,构造和我们那差不多,但是因为里面设备比较好,租金相对高,我们就没租。” “小区离得远,而且大部分都是五年期,我们想着大学四年,然后实习什么的,住不了那么久,就选择了这,这里是一年起租,压半年租金。” “你们隔壁还没租出去?” “没,还没住人。” “有联系方式吗?” “有,等下我给你。” “不着急,先把你们送回去,回头再说。” 那些酒店和网吧的后面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村子,因为守着大学,村里的人们房子多的就开始挂牌出租,租金也不贵。 在此之前亦忱根本没想过要租房,他租房住了六年,实在是厌倦了,可是周思扬两个人的现实告诉他这不是什么梦。 如果连舍友都接受不了的话…… “到了,就是这里。” 一个狭窄的三个人并肩都有些拥挤的胡同尽头有两处院子,坐北朝南。大铁门应该是都油漆过,油漆的并不是很好。 亦忱扶着周思扬,安子祺去开门。 大门打开是过道,院子可以,差不多是状元巷小院子的两倍。北房两室一厅,一应家具都很齐全。 亦忱把人扶到沙发上征得同意后出来转了转。 东厢房是洗澡的地方,房顶安着太阳能,屋里有洗衣机,地方不是很大。 西厢房是厨房,带着一个地窖。 很有烟火气息,这让亦忱想起了“贫民窟”。 “一年租多少钱啊?”亦忱问跟出来给他开灯的安子祺。 安子祺道:“我们这个便宜,一个月一千二,这些东西房东配齐,隔壁那个一个月一千五,这里不按年付租,一月一给。” “一月一给?” “嗯。隔壁那是两室一厅带着一个后屋,后屋能放乱七八糟的东西,好像是刚装修不久,当了一回新房就搬走了。” “这两个房子不是一家人的吧?” “不是,但是村里嘛,家家户户之间总会沾亲带故,也说不定就是谁的七大姑八大姨。” “晓得。” “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你有时间可以看看。” “加微信?”这是亦忱第一次主动要加别人的微信,他觉得对方可能不会主动和他说。 安子祺爽快地答应:“好啊。” 周思扬扶着门框蹦出来:“我也要加。” 安子祺往亦忱这边走,头也不回地说:“回屋去,等下找你。” “好的。” 亦忱笑了:“你俩可真有意思。” 安子祺也笑:“四五年了,我俩谁也不惯谁。” “是吗?刚才在车上也不知道是谁一直拿手贴着玻璃,生怕碰到谁。” “你看到了?” 亦忱通过了好友申请:“我又不瞎。” 两个人平白地笑成一团,屋里那个好奇,又蹦了出来:“你俩笑啥呢?带我一个。” 安子祺带着亦忱往屋里走,三两步来到周思扬跟前把他扶了回去:“笑你厉害,你要是腿瘸了,我就直接带你回家了。” “喝什么?算了,冰箱就在那,你自己拿吧。” 亦忱摇摇头打开了冰箱,顺手拿了一罐可乐后问:“冰箱怎么不放厨房?” “厨房地方小,再说了,我们买菜都是现吃现买,冰箱里你也看到了,都是零食,不如放这。” “倒也是。” “你在一中的时候住状元巷吧?”安子祺问。 亦忱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嗯,我在那住了六年。” “我们去过那,但是好像那的房子不怎么大。” “是,比这小,樱郊地方就小,房子太大了放不下。” 安子祺给周思扬倒了杯热水,把药给他准备好。 “你们是本地人?”亦忱拉开了可乐拉环。 “我俩是五中的。” “五中?哎,孙淼……” “认识,初中的时候我们认识,后来他不是到一中上高中了嘛!你们也认识?” 亦忱点点头:“我俩前后桌。” 说起孙淼,周思扬似乎不大乐意,他嘟囔着:“就是他,毁了我一颗牙。” 亦忱没听清:“嗯?” 安子祺翻译说:“初二,孙淼和别人打架,他去劝架,结果被打掉了半颗门牙,现在还记着呢。” “孙淼打的?” “那倒不是,但是他就认识孙淼,所以当时把火全撒孙淼身上了。” “哈哈哈哈~” 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聊着聊着就晚了。 安子祺和周思扬都学的设计专业,当初也是特招进的古大,除了周一在尚德楼有大课外其他时间都在尚美楼上专业课,亦忱的专业课都在尚知楼,尚德楼的大课他很少去,而尚德尚知和尚美之间隔了个图书馆,稍微有些远。但毕竟没有隔校区,亦忱让他们有需要就说话,然后走了。 安子祺一路把他送到了胡同口,临别前还说了声谢谢。 203在夜市饕餮,亦忱加入后因为有心事,所以没什么胃口。 ☆、幸运之一(十) 文五十/ 幸运 “你们猜猜他这是怎么了?”老六把自己那份刚出锅的麻辣拌往小桌子中间一放,“我赌不受待见,被遣返了。” 宋昭褪去筷子袋夹了一口宽粉,摇摇头:“我觉得是小别之后意难平。” 老六思索着:“也有可能,□□,你呢?” 江河看着亦忱那丢了魂儿的样,没说话。 自打亦忱有了所谓的女朋友,他们之间又亲近了几分,有时候亦忱会加入他们的插诨打科,但绝大多数时间是被加入。 老六还想说什么,另一个摊位的大妈把他们要的久久鸭脖凉拌菜端了过来。老六兴致勃勃地摆盘,宋昭忙着偷吃,江河给亦忱递了根炸串,问:“有心事啊?” 老六三心不忘二意,插了句:“他什么时候都有心事,你见过他不皱眉头吗?” 宋昭很配合:“没有。” 老六没皮没脸:“对嘛,想知道他的心事最好的办法就是灌醉,来吗?大不了明天的课都不去了。” 江河瞥一眼:“班长带头逃课,说出去也是一桩美谈。” “不逃课无大学,你不懂,哥这是被官职所累,唉,何其悲哀。” 江河没理他。 吃到一半的时候老六捅了捅亦忱的胳膊:“干愣着干嘛?那东西能自己跑到你嘴里啊?还是你吸吸它们的味道都能饱?” 宋昭踢了他一脚:“打住,我还真看过这样的电视,就是阴间吃饭,不用往嘴里放,闻闻味道都能饱。” “真的假的?” “真的,太吓人了,你可别说了。” “怂样,诶,忱儿,你这到底怎么了?不是真出事儿了吧?”老六问。 亦忱放下筷子看了看他们三个,酝酿道:“嗯……刚刚送了俩朋友回家,说了会儿话。” “奥买噶,你说啥?我耳朵塞猪毛啦?你有朋友?除了我们?”老六仿佛在亦忱脸上发现了侏罗纪,恨不得贴上去仔细瞧瞧这玩意儿是不是该恢复出厂设置了,惊天骇人的话都敢说。 亦忱颇为无奈地看着这仨人,说:“我又不是妖魔鬼怪,怎么就不能有朋友了?” “你比妖魔鬼怪还可怕,妖魔鬼怪好歹还成群结队,你除了我们仨还有什么?青灯古佛,万世长明,木鱼哒哒,阿弥陀佛,施主,来一串鱼豆腐吗?微微辣哦!” “……”亦忱觉得自己都多余在这儿坐下,他接过鱼豆腐咬了一口,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我明年可能会搬出去。” “哦,我明年可能会发词哎~啥玩意儿?你搬出去?搬哪?” “对面村子里。” “抛弃我们,独自奔小康?就那两室一厅大空调大洗衣机大冰箱大彩电……” “额……嗯。” “为什么?我们哪做的不好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改。” 一起……改…… 亦忱索性也不绕弯子了,攻破喻辞父母的第一步就先拿舍友开刀……不是,下手吧! “不是我一个人,明年他就高考了,会来古大。” 沉默,短暂的沉默,麻辣拌诱人的香味穿过每一个人的鼻子,刺激着大脑,周围闹哄哄的。 老六一边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吐槽:“我去年买麻辣拌六块钱,今年就七块了,碗也没见大多少,坑啊!走走走,回去吃,这乱糟糟的,说个话都听不清。” 亦忱:“……” 江河和宋昭默契地动手收拾,亦忱被迫负责拿衣服,跟在后面。 路过田螺老六指挥亦忱买了点,还差啤酒,为了班长的荣誉和无私的精神他放弃了。亦忱也没什么话,就跟着他们走,没多久手里就满了。 让当年的冰山美人,如今的第一校草来当苦工,显然是目光中心,三个人在前面大摇大摆,一个人在后面镇定自若,一张照片得上五百。 “最后进来的关门。”老六吩咐着,江河真想把他的嘴拧下来。 亦忱还是没什么话说,进屋关上门把东西放在老六的桌子上就打算去洗漱,在他看来他和安子祺他们没什么区别了。 他拿着牙杯刚说要挤牙膏,老六把一根烤肠塞进了他嘴里,这是喻辞喜欢的,不是他,他下意识别头,烤肠的油在他脸上留下了亲近过的痕迹。 “干嘛呀,没吃完呢就洗漱,还是说你要洗完再吃?你这么有仪式感显得我们很糙。”三个人的死亡凝视让亦忱放下了牙杯和牙膏,他转过身用十分怀疑地语气问:“你们要做什么?” “开饭!” 两个收纳箱摆成一张桌子,一人一本创业就业指导教材垫在屁股底下,亦忱拒绝未果,只能向老师说抱歉,教材很厚,很巴适。 三个人就像没事人一样,仿佛是真的因为外面太吵才回了宿舍。 “别喝水了,喝奶吧,再不喝过期了。”江河摸出来四盒酸奶,一人给了一盒。 老六心满意足:“哎,这才像宿舍长的作风,既然大校草买了吃的,宿舍长提供了喝的,我呢拿出了箱子,那么昭啊~” “诶。” “来吧,咱们看点什么东西?”老六单眉一挑,邪魅一笑,有些油腻。 不知道为什么亦忱在他们脸上看出了诡异和不怀好意,他手里的酸奶有些沉重,仿佛拿的是铁水。 宋昭把手机摸出来,打开了百度网盘,超级会员。他低头搜索了一阵,抬头说:“找到了,支架。” 老六站起来扑倒亦忱桌子上把支架拿下来,亦忱攥了攥拳头,没张嘴。 安静了须臾,手机横屏无广告开始播放。 29分13秒的进度条—— “啊~我跟你们说,老子来这儿那是把爱情放进业火里烧过,把一颗真心放在烤架上烤过才有的结果,他娘的,我还是爱她,虽然她都订婚了,我发了一个红包给她,一个月的生活费,最后,我再养她一个月,我祝她,幸福。” ——江河抹了一把脸,举杯邀明月。 “嗝~□□,还有这琼瑶故事呢?没看出来,我以为你清心寡欲呢。听我的听我的,我母胎单身,没谈过恋爱,但是,我有一个暗恋的姑娘,她是我们数学老师的女儿,一米七的身高,一百零五的体重,那腿,那脸,绝,我高三给她提供了一年的草稿纸,高三毕业她……去Q大了,没关系,我们离得不远,我祝她找个良人,祝她幸福。” ——宋昭喝一口酸奶,尽在不言中。 “屁,姓宋的,你那是喜欢?你那就是见色起意,还TM起了一年,挺长情,你们都逊爆了,听我的,我高二打篮球,三分球,差一点就投进去了,真的,差一点……” “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那个球,它咻~砰砸到了一个人,美女,你们看,球它都知道找美女,真好看啊~樱桃小口,柳叶眉,那么一笑,我腿肚子都软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她活动着手腕,转转脚腕拿鼻子冲着我,娇羞地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舒夏,她笑了,温柔地对我说了一句话‘老弱鸡,练练身体,老娘一根手指头都能掀翻你’,烈不烈?” “烈!” “酷不酷?” “酷!” “我对她一见钟情,完了,躲了她一个半学期,毕业的时候我对她表白了,她说如果有缘,再见时我没老婆,她没老公,那我们就凑合凑合。” “哈哈哈哈哈,所以你是怎么跪下的?” “她扫的。” “哈哈哈哈哈,你这狠,狠。” ——老六咬一口串串,让往事随风。 重场戏来了,老六按住了亦忱的胳膊,亦忱隐约感受到了什么,他一直在寻找这段记忆,但是搜索失败,并且这些舍友特别贴心,在巨型炸弹来临之前先把他们自己的片段重温了一遍,亦忱轻咳了一声:“我去上个……” “不,你不去。” 老六义正辞严。 亦忱想着要不要动动手把这几个也掀翻,毕竟论打架在座应该都是渣渣,斗争到最后他选择了让自己淡定。 开始了,剩下的十五分钟都属于他—— “诶,亦忱,你这样的肯定少不了女生喜欢吧?”这是老六的声音,“说一个,让我们这些在女生身上栽跟头的也想象一下。” “就是,来一个,找个刻骨铭心一点的。”宋昭的声音。 “你是不是喝多了?亦忱,你平时不喝酒吧,这东西别喝那么多,头疼。”江河的声音。 长达一分钟的噪音。 “没有。” “嗯?什么?什么没有?”老六的声音。 “没有女生。” “不是吧,你这样式的,那得有多少女生为你撕破脸啊,怎么可能没有?”还是老六。 “她们怕我。” “怕你?也是,我也挺怕你的。”依旧是老六。 “有刻骨铭心。” “嗯?不是没有嘛?嗝~”还是老六。 “没有女生。” “我们知道没有女生,没有女生难不成还能是男生?哈哈哈,搞笑。”老六坚强不屈。 “嗯。” “哦~嗯?男生?你兄弟?什么什么?”这是清醒一点的老六。 “你知道这世界上最美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这回是三个人。 “比喻是一种修辞。” “拟人也是一种修辞。”来自老六。 “排比也是一种修辞。”来自宋昭。 “夸张也是一种修辞。”来自江河。 “你们不懂,不懂。” 剩下还有近五分钟,画面开始移动,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走在大街上,四个人摇摇晃晃,明明没有喝多少酒,就是像四个醉汉一样。 视频播放完毕。 …… 呱呱呱…… 三盒奶碰到一起,亦忱一动不动,坐化了一样。 老六:“那个,文科生哈,这个比喻……他是一种……” 宋昭接话:“修辞。” 老六:“对,大家都清楚,对吧,浪漫。” 亦忱:“……” 老六搅了搅碗里的麻辣拌,防止它坨成一坨。 “其实第二天我们记着这件事情的,但是第二天醒来你就又和平常一样高冷的像座冰山,我们没敢提,就觉得可能优秀的人都和我们这种低等生物不一样。” “我不高冷。”亦忱闷声接话。 “是,你不高冷,就是一八五的个子从来没笑过,一米以内零下制冷。” 亦忱抬起头,看了看他们,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他问:“所以你们知道。” “怎么说?”老六押一口……酸奶,“本来都忘了,联谊那天都开始给你找女朋友了,结果那天晚上你跟我们说那小孩儿叫喻辞,我们就又想起来了。” 所以他们连夜召开会议,并达成某种共识,所以他们第二天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那你们……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亦忱真是活了将近二十年,第一回这么不知道怎么说话。 老六一把搂过他的肩膀,道:“有啊,挣你的钱更加的心安理得。” 亦忱:“……” “好好说,就是用我妈的话啊,我妈经常和我说她是第一回当妈妈,我们呢也是第一回遇上你们这种,嗯……对吧,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反正同吃同睡这么久也没见你长出三头六臂,反而是我们三个觉得你那么优秀……老天既然让你身外之事这么优秀了,技能性格长相几乎零缺点,那么就会借走你自己一点什么东西,我们是这么想的,你如果再娶个肤白貌美大长腿,家世显赫白富美,那你就真的不是人了,不是,不是凡人了。” “所以,我们拉了一个小群讨论了半天,当然,小群已解散,聊天记录已不见,我们一致决定感谢忱哥不抢美女之恩,少一个竞争对手,多一份碧海蓝天。” 亦忱:“……” 感动吗?感动! 但是怎么这么感动的话在老六嘴里说出来就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味儿了呢? 沉默…… 亦忱捏了捏那盒酸奶,说了一声:“谢谢。” 闻言三个人顿时松了口气,感觉刚才公开处刑的不是亦忱,而是他们一样。 “这样,你就不搬了吧?” “搬,房子还是要租的,我会回来住,租了房子欢迎你们随时来。”亦忱很真诚的发出邀请,他觉得自己是鸿运当头,首发居然就这么顺利。 “搬”字刚出来的时候三个人泄了口气,后面一句说完他们眼睛就亮了:“冰箱,火锅,干净的洗衣机,太阳能,大彩电,不限电的插座。” “嗯。” “我的妈呀,我爱你。” “不可以。” “额……我不管,就是爱你,爱你的房子,爱你的金钱。”老六将搅得稀巴烂的麻辣拌奉上,亦忱嫌弃地推开了,他不得不承认,他是幸运的。 这件事说完之后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江河记着刚才亦忱的闷闷不乐,就问:“你刚刚耷拉着脸是因为这件事儿吗?喻辞还有大半年毕业,不着急吧!” 亦忱想了想,说:“回来路上碰到俩人,美院的,他们两个就是因为这个在宿舍里住不下去所以搬了出来……” “美院的?”老六嘟囔了一声,“不是周思扬和安子祺吧!” “你认识他们?” “我不是班长嘛,有段时间和赵关关同学到团委协助工作,认识了周思扬,也就认识了安子祺,我听他们专业的说他俩好像在外面住,咱们学校老变态了,大一大二不能兼职不能租房,等大三了开始找工作实习更顾不上享受,但是他俩在外面住一年多了,没听说谁举报,看他们两个的宿舍还挺高兴的,你知道他俩为什么搬?” 亦忱点点头:“就……和我的原因……一样。” “哇哦,真得劲!等你搬得时候我得去会会这两位,都不说一声,不够意思。”完了还不忘安慰亦忱,“放心,我们没关系,哪怕你让我们搬出去你俩住宿舍,我们也甘之如饴。” 老六说的慷慨无私,亦忱听了只想一只脚把他踹出去,他起身把那碗已经没法吃的麻辣拌送回去,朝洗手间走,挤完牙膏以后返回来说了句:“谢谢。” 这话不久前安子祺才对他说过。 ☆、男生夜话(十一) 文五十一 / 辰风 就像老六说的,他的心事足以填平马里亚纳海沟,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 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他的家庭和过去,今晚的长谈是他和外人之间最长的最剖心的对话。 大一开学的时候他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就来了,在其他人父母亲戚一大堆的衬托下他孤独的像只熊猫,静静地躺在床上捧着书。 老六是最后一个来的,他到的时候宿舍里除了已经收拾好的亦忱之外其他人还在进行中。 古大宿舍条件算好的,四人一间,上铺下桌,带独卫,和阳台。就是中间的空地不是特别大,众多家长聚在一起略显拥挤。 他们都知道亦忱和他们一个宿舍,也在贴吧打听过亦忱的性格,但是见到真人的时候还真没谁主动打招呼。 老六是个例外。 舒爸爸站在门口像一个老总指挥着老六和舒妈妈忙来忙去,也不是不想帮忙,实在是啤酒肚占地方。老六的活妈妈都干了,他微微有些闲就和亦忱说话。 亦忱躺在床上,不占地方,戴着耳机听歌,不制造噪音。 老六轻轻地拍拍他的胳膊,他没有理会,又拍了拍,他看过来。 老六指指耳朵示意他把耳机摘下来,他照做了。 老六问:“你是亦忱吧?” 亦忱眼睛瞥过床帮上贴的名字和照片不想理会。 每个人都忙的不可开交,可每个人都支棱着耳朵往这边听,亦忱这个名字在这个暑假一点都不低调,他是别人家的孩子,是一中可以拿来吹嘘的传奇,是官媒想要采访却一直采访不到的代号,家长们都希望自己孩子和所谓的好孩子玩到一起,这里的家长也不例外。 老六出师不利怏怏地退了回去。 江河和宋昭过来跟他打招呼,勉强拯救了一下他的玻璃心。 亦忱报道的时候少言寡语,戴着口罩,对前来帮忙的学长学姐避而远之,再加上宿舍里这么一遭,他不好相处和高冷的人设就成了,也是后来才发现这个人其实一点都不高冷,且,嘴毒。 ———— 周一晚上不补课,休息,三位“老师”收拾了一摊狼藉洗完漱躺在床上侃大天。 无疑,亦忱是话题中心。 和小姐妹一样,他们曾多次在深夜长谈,对班上的女生进行比较,对已成的鸳鸯嫉妒相向。有时候会涉及到男生,但是只要一涉及到男生,不是这个男生特牛X,就是这个男生特垃圾。 “别对我评头论足,不参与。”亦忱同意了周思扬的好友申请,改了备注后给喻辞打了个视频电话。 老六不干,蹭的坐起来说:“怎么说话呢,什么叫评头论足,这么贬义的词你都能说出来,就冲你这一行为我们还真得说点什么。” 欲加之罪加的有点明显,话题扯得生硬,虽然声大并没有一丁丁的优势。 亦忱抬头:“那换换?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你喜欢哪个?” “我……我哪个也不喜欢,你闭嘴就行。”老六把他晾在一边,继续做评价。 视频电话喻辞没有接,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是第二节晚自习临近下课的时候,喻辞没有回家?亦忱发了句“回来了打个电话给我”,然后放下手机百无聊赖地听他们仨“讲故事”。 话题刚刚开始,进行到了第一趴——那一年亦忱的伪高冷。 亦忱翻个白眼,感觉和他们走的太近就是一种折磨。 “你们还记得吗?开学第一天我找他说话他理都不理我,你们猜我爸妈走的时候怎么劝我的?” “你说。”江河搭话。 “我爸妈对我说,夏夏,好学生都那样,你看你就不那样,所以啊你以后要多和人家接触接触,这样才能越来越好。” “哈哈哈,所以你才成为了古大校草的解语花是吗?” “放屁,老子那是看他可怜,没人说话。” “你可拉倒吧,每天想和他说话的没有几十也有几百,没人说话?你怎么不说你是觉得他是学习不好想帮他一把呢?” “哎哎哎,这个可以有。”宋昭火上浇油,“老六以后出去就说你之所以和亦忱关系好,是因为亦忱学习跟不上,你身为班长帮助同学是中华传统美德。” 亦忱想笑,他第一次觉得不只是吴杨他们说话像幼儿园的土豆,这三个奔二十的大哥也能这么幼稚。 老六身为班长就是拿来出气的,他蘸着唾沫往眼角抹,一边抹一边唱起了戏。 “苏三起解?”亦忱眼睛不时往手机上瞥,嘴头插话。 老六头一歪:“嗯?你也听戏?就这两句我还是跟着我爷爷听的呢,我的妈,你这到底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冰山美人和苏三?” 亦忱:“一样,小时候听过,记性好,过耳不忘。” 老六:“……” 老六很严肃地说:“你能活这么大,而且毫发无伤实在是一个奇迹,你家人没有教过你说话要得体礼貌才能配得上你这天之骄子的身份吗?” “没有,他们吵不过我。”亦忱颇为自豪,亦正刚那张嘴谈的下几亿的合同,但永远别想吵赢亦忱。 老六钦佩,抱拳道:“是在下有眼无珠,以为全天下的好学生都应该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五好青年,感谢亦同学让我开了眼界,不过,即便如此你也别怕,我不会抛弃你的,即便你糟糠不堪,我也会看在我们头顶头共眠一年的份上给你口饭吃……” “你现在挣的钱是我的,六老师。”亦忱毫不客气地说。 “尼玛……” 江河看俩人吵得倦了,功效堪比催眠曲,他承受不了,找老六说话的空隙发问:“亦忱,好像都没听你说过你们家,你家是古桐市的吗?” 话毕老六停止了聒噪,一齐看过来。 亦忱又瞥了一眼手机,没什么起伏地回道:“是。” “奥,那你家是做什么的呀?”江河问。 亦忱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想,说,“辰风国际。” “辰风国际?”宋昭拿手机要百度,老六惊道:“辰风国际,辰风国际董事长叫亦正刚,对吧!” 亦忱不说话,宋昭举着手机点点头。 “亦正刚是你爹?”因为难以置信,所以老六最后那个“爹”字抬高了好几个音,甚至有些破音。 捋一下,辰风国际是一家文化企业,旗下主营文化旅游,近两年开始涉及娱乐圈影视部分,和主营影视媒体的天都娱乐有两次交手。辰风国际的董事长亦正刚传说是一个板着脸不爱说话的主,手段果决。 古桐大学是古桐市最好的大学,在全国拥有前几的排名,其文学专业一骑绝尘。古桐大学现在的首席校草亦忱传说是一个板着脸不爱说话的主,做事干练。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虎父无犬子。真是,像啊!”老六由衷地感叹,宋昭默默地放下了手机,沉默。 亦忱从来不知道亦正刚在外人眼中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他只知道在他这里亦正刚永远只知道和他吵,而且还吵不过,他没有兴趣去关注辰风国际如何,上一次听到关于这个公司的介绍还是苏云天说的。 他只是想在舍友面前显得真诚一点,可是好像似乎可能大概也许真诚过头了。 “那……”江河试探着,“我们大四可以去你家实习吗?” 什么?实习?亦忱茫然,哦,好像是有这么道程序,可是,我家? 面对突然期盼的眼神,亦忱有些害怕,古大从上一届开始就不管非师范生的实习了,自己找自己盖章,他们这个专业分为两部分师范和非师范,而他们就是非师范。 亦忱尴尬了一会儿,还是很诚实地说道:“我和他不熟,就是偶尔吵次架,没什么交集。” “正常。”老六拍着亦忱的肩膀,“儿子和爹吵,闺女和妈吵,这是人类亘古不变的规律,相信我,你可以的,你亲爱的父亲一定还是爱你的。” 这个亦忱不想反驳,亦正刚确实对他很好,尤其是在给钱方面一点都不吝啬,但是如果他不能扛起老亦家传宗接代的大旗呢?如果喻辞家搞定了,亦正刚这里出了问题呢?那就不好说了。所以他还是不能答应这个看似举手之劳的事情。 只是没等他拒绝,手机响了,他忙着接电话,像是默认了这件事一样。 “我回来了。”喻辞倒在沙发上说话。 “上晚自习了?”亦忱戴上耳机,柔声问。 “没,去了秦菲家。” “秦菲家?今天去的那?” “嗯,葛老师和王老师还有洪老师一起去的。学长,你今天没进去,晚上我们去的时候进去了,你不知道,她家里乱七八糟,黑乎乎的,桌子上放着三十三桶方便面,还有许多方便面的袋子,窗帘拉的那么严实,特别吓人。” “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蔷老师不是年级主任嘛,她也去了,强制带着秦菲去洗了澡换了衣裳,我们帮着把家里收拾了收拾,就觉得累。” “你没事就好,那她现在也没事了?” “没了吧,王蔷老师今天在那陪着她,葛老师说她受的刺激太大,得好好缓缓,学长你知道吗,她的爸爸就是当初施露露尸体的发现人,现在也不知道是卷进了哪场案件里。” 喻辞确实很累,说着话都感觉他随时要睡过去,亦忱没多耽搁喻辞的时间,又说了两句就挂了。 ☆、试着合群(十二) 文五十二 / 合群 “怎么了?出事儿了?”老六送来关切的问候。 亦忱摇摇头:“没事儿。嗯……你们听说过硫酸女孩吗?” 三个人本来还在吐槽亦忱,亦忱视频的时候问了好几个有事没事,他们就停下来看着他。 “硫酸女孩?没有,网红?” 亦忱:“不是,没什么,我就问问,你们继续。”说完他打开了百度,但是不管输入什么——硫酸女孩、樱郊、樱花湖、樱郊人工湖、一中、老秦……都没有任何他想知道的信息。 两年了,这件事情似乎一直没有解决。 是这件事情让喻辞改变了他一直以来信奉的原则,也是这件事让亦忱第一次想保护和安慰一个人,这件事情是两个人之间关系的转折,而这件事情本身却一团模糊。 秦菲、老婆婆、甚至是三轮车司机,就像是一个个零件在试着组合,他们之间缺一个连接轴,至于这个连接轴在哪里亦忱想不到,可能是……那个老秦?这是警察应该考虑的事情,亦忱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 他的小说完结了,每一步每一个故事都清晰且完整,他知道一个没有完结的故事或者一个结局混乱的故事意味着什么,他的读者从来不需要这样的故事。 退出浏览器躺在了床上。 “明天上课吗?”亦忱问。 “上啊,怎么了?你又不去是吧?”老六说。 “叫我,谢谢。”说完亦忱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喜欢的主播也不喜欢在晚上打游戏,和喻辞重逢前他的手机都是放桌上的,其实早睡早起锻炼身体,远离电子产品对皮肤真的很重要,详情看这位帅哥就可以。 鉴于近来他的迷惑行为越来越多,老六他们也只是“哦”了一声,再无后话,这一刻他们都是亦忱的解语花。 十点多了,第一节课是早晨八点的,除去躺在床上撒癔症的时间、洗漱的时间、刮胡子的时间、选衣服的时间、磨蹭的时间、吃饭的时间,以往他们七点起就足够了,早饭属于食堂往教学楼走的那条路,不论寒暑锲而不舍。 但是一旦亦忱要加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亦忱不撒癔症、刮胡子在晚上、不用纠结选衣服、不磨蹭,且洗漱干脆,唯一需要耗费时间就是吃饭,吃饭对亦忱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一件神圣的事情,老六有预感,哪怕是迟到亦忱也会慢条斯理地吃完饭再往教室里走。 所以呢? 所以就意味着他们的生物钟需要调整,最起码要比亦忱早起半个小时,痛苦啊!原来神仙下凡是凡人真的会受到牵连。 老六的美食主播准时准点的开播,他定好闹钟,躺下,打算一边看一边就睡了。 宋昭的二次元今夜没有碰撞,打两把游戏也就歇了。 江河刷了两章小说,追两集电视,光也暗了下来。 203掉入了一个人为的黑洞,从这一夜开始四个人的命运开始悄然改变,大概所谓的蝴蝶效应也就这样吧! 第二天六点十五,老六的闹钟响了,他按掉翻身接着睡,五分钟后又响一回,按掉继续睡,他在梦里数着闹钟的次数,可第三次再没有响起。 他们醒来是被叫醒的,某一张桌子上毫不客气地外放着德云社的相声,某位男角儿的笑声飘荡在203,一个声音荡漾“妮儿,别跳呗,水可凉嘞”,手机的主人一个手轮着哑铃,一个手一把拉开了窗帘,回眸,清晨的白光打在他的身上,初恋的感觉。 “早。” “这是……” “这是我能想到的可能你们爱听的东西,其实听听吧也确实挺好听的。” 三人:“……” 老六抓过手机看了一眼:“靠,七点十五。” 亦忱坐会椅子上关了相声,淡淡地回道:“嗯,饭已经凉了。” “饭?什么饭?”三个人扒着床往下看,在他们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几个塑料袋,粗略地看有饼、有杯粥、有鸡蛋。 “妈耶,好人啊!我,我突然好想哭怎么办?”老六戏精附体,“真的,上次他出门,我迷迷糊糊让他给我带饭,结果没带成,那以后我就再没奢望过,今天,我居然拥有了,好人,真是好人。” 江河伸着懒腰问亦忱:“你几点起来的?” “五点。” “这么早?” “嗯,五点半宿舍楼开门,跑完步顺道带回来的,可能真的凉了。” 老六打开闹钟,自言自语:“我也没定错闹钟啊!” “我关了,你定了又不起,烦。” …… 对面两个麻利的下床洗漱,上铺顿时只剩下了老六一个人。 亦忱把椅子往后撤了几步,仰头看着老六,说:“你没有多少时间了,班长。”说完微微一笑啃《红高粱》去了。 老六从床上出溜下来,趿拉着拖鞋就要来抱亦忱,亦忱伸出腿把人隔绝在了一米多开外:“授受不亲。” 老六:“……” 老六:“你这样时间长了我会觉得我头顶睡着一个大姑娘。” 亦忱偏头,皮笑肉不笑:“是吗?” 老六瞅着天花板洗漱去了。 有过万众瞩目的时候吗? 比如四个人并排走着,数不清的目光在身上流转,今天他们感觉到了。往教室走的路上他们像是被观赏的艺术品,享受了亦忱的待遇,亦忱没说过,这样的感觉很不舒服。 这一上午的课一如既往的没劲,亦忱要来纯属试着合群,一上午啊,他居然把剩下的《红高粱》啃完了。 老师还在喋喋不休,下课铃声迟迟不到,亦忱弯腰溜了出去,空气清新,心情舒畅。 距离下课两分钟,他又溜了回去。 老六戳戳他的胳膊递过来一张字条,他打开,上面写着——中午吃什么? 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并不多,有时候是亦忱不去上课,有时候是碰不上正好到饭点的课,还有时候亦忱不在食堂吃,所以他们三个平时商量吃什么已经形成了默契,亦忱还需要练一练。 亦忱拿过老六的笔写着,他来上课就带了一本书一个手机,老六表示无话可说。 ——只要没有香菜都可以。 ——上次你买的是什么? 上次是指校刊搞事情那次,那是为数不多的在一起吃午饭,老六自作主张替他买的。 ——鱼香肉丝盖饭。 ——连肉沫都没有。 ——你可能瞎。 …… ——下课再说。 老六默默销毁证据,听着铃声无比悦耳地响起。 “可算又熬过去了,走走走,吃饭去。”宋昭推着他们往外走,亦忱先一步起身踏出了门。 “走走走,忱儿,吃饭去了,这回去这边的食堂吃,这边好看。”老六推搡着亦忱,忽然有人叫了一声亦忱的名字,周围吁声渐起。 “亦忱,这么稀罕,你居然又来上这节课了。”赵关关站在四个人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正应了一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嗯,想来听听老师讲什么,考试别挂。” 203的白眼满天飞。 “这是考查课,期末写小论文,不考试。”赵关关盈盈地笑着。 “是吗?”亦忱转转眼珠子,“那也要知道写什么。” “也对。”赵关关背着手碾着脚尖,“你有时间吗?” “嗯?” “你们要去吃饭?” “嗯。” “能,带我一个吗?”赵关关期盼得到肯定的回答,亦忱看向身边这三位。 三位互相瞧一眼,略略不自然地说:“这有什么,当然可以啊,对吧。” “对。” “对。” 于是四人行变成了绯闻男女和三人行。 回头率平白又添了不少。 亦忱起初不知道赵关关为什么不和舍友去吃饭,况且他们之间在那次周凌飞单独找过赵关关以后好像就没什么联系了,如果今天不是赵关关来找他,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他还有个女朋友,喻辞怎么说来着?有点渣,而且是在一个女生上渣了两回。 亦忱手里抱着那本厚厚的书,缓解尴尬,然而队友不给力,老六拉开书包拉链把那本书拿过去,大公无私地说:“抱着多沉啊!来,哥给你装上。” 亦忱:“……” 我谢谢你。 老六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主动调节气氛,越过亦忱和赵关关说话:“美女,你那小姐妹们呢?” 赵关关道:“吃饭去了。” “那你怎么没去?”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和你们吃顿饭。” “师哥回来了?”亦忱冷不丁说道。 听见这个名字赵关关就咬牙切齿:“能不能不提这个人?” 亦忱轻笑:“你找我没用,师哥知道我们的关系。” “知道?他怎么知道……亦忱你,你怎么不守信用呢?这种事情你怎么能和他说?我是怎么帮你的,你现在反过来……你真的是……”赵关关很生气,她很光荣的成为了第一个在大街上冲亦忱吼的人,老六看了都直喊佩服。 亦忱吓得往老六那边躲了躲,没底气地说:“总会知道的,师哥他……挺好的。” “挺好的给你你要不要?挺好的你怎么不找他爸要了去?你知不知道他从昨晚开始给我发短信、打电话……” “为什么不发微信呢?他有你微信吧!”亦忱天真发问。 “删了。”赵关关头发一甩抬脚往食堂走,走了一段回来对亦忱说,“你告诉他,他再打电话我就把手机号也拉黑,实在不行我到方教授那告他骚扰。”说完不忘拉着亦忱的袖子往食堂走,亦忱全身都在拒绝,他开始想喻辞了,不,是更想了。 女人……是真的和他犯冲! ☆、关关雎鸠(十三) 文五十三 / 渣男 因为暑假刚承包出去,这边食堂确实很好,尤其是三楼。外面有电梯直通三楼,进来后是几家小店,路过小店进去,装修的就像暗夜酒吧——不见天日只靠着头顶的灯照亮,高脚椅一排排,矮沙发不遑多让,就连贴着的菜单都比一二楼看起来高贵,一圈圈小彩灯衬着那奶茶店有些“意乱情迷”。 “这地方,吃饭的?”亦忱发问。 老六摇摇头指着一个方向说:“也是用来学习的。” “嗯?” 老六手之所指的方向有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广告语——食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学古往今来,要一心一意。 好,押韵。 “这里还能学习啊?” 赵关关白了他一眼:“当然能,这儿上午下午学习的人多了去了,学饿了直接吃饭,比图书馆还好。” 长见识。 “所以我们吃什么?”宋昭问。 “烤鱼,我请客。”赵关关说完也不等其他人的回答直接拉着亦忱的袖子往窗口走,亦忱微微用力挣开了。 宋昭占位置,江河买饮料,老六做电灯泡。 “够吃吗?”老六单胳膊杵着台子问亦忱,亦忱正低头发消息,闻言抬头看了看:“你们还想吃什么自己再买点。”递过来了他的一卡通。 古大还有一个福利,就是不管是不是师范生,只要是在校生每个月都会有49块钱的补助,领取补助的机子就在食堂一楼,亦忱只是领过,没怎么花过,所以卡上有一笔“巨款”。老六一边接过卡一边佯装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哈。” 说完扯了卡就跑。 他先去奶茶吧付了奶茶钱,然后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要了几份菜和几个饼先饕餮了一顿。 亦忱按灭了手机,看向赵关关:“你是不喜欢师哥这个人还是不喜欢他做事的风格啊?” “怎么?当情感大师啊?你当不了。”赵关关毫不客气。 “我就是问问,你俩的事情我没想插手……” “我俩的事情你没想插手,那是我多余插手你的事儿了呗,亦忱,我发现你这个人是真的很无情,我在你这儿永远是自作多情,高二那年是,现在还是,我真是闲的才会把你的事儿放心上。” 周围乱糟糟的,亦忱不说话。 “你告诉方睿阳,我俩没可能,还有,还有你们自己吃吧,算我请你们了,打扰。”说完转身就走。亦忱把对号牌放在台子上,给老六发了个消息,跟着下了楼。 赵关关走的飞快,没多久出了食堂就要往宿舍,亦忱快了两步抓住她:“你跟我来。”然后拉着她朝操场走去。 古大今年在建一个游泳馆,还打算弄一个棒球场,原来的操场上假草都快磨平了,黑不溜秋。 大中午逛操场实非常人所为,十月,秋高气爽,大雁南飞。 偌大的操场上两个人相对而立。 “第一件事,请允许我自我感觉良好一下,你,是不是……” “是。你没有自恋,我就是还喜欢着你。” “所以,是因为这件事情,师哥……” “不是,不单单是,我对他没兴趣。” “奥。”亦忱抿抿嘴,出柜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尤其是期间甚至没有过二十四个小时。 “第二件事,对不起,这三个字我高二就和你说过了,但是那次说完之后立马就有人说我渣,并且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居然是在你这儿渣两回,可是我还是得说清楚,当时我没有答应你确实是因为我当时不想接触这方面的事情,而现在我不能回应你是因为,我不喜欢女生。” “你明白吗?我不能让你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亦忱背对着阳光,在赵关关的角度看过去他和当年一点都没变,却比当年更坚毅更成熟。 赵关关仔细地认真地听了亦忱说的每一句话,她恍恍惚惚。 甚至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 “你……你不喜欢女生?”赵关关有些失神。 “嗯。” “你是,你,就是说,你,你是……”那三个字宛若一块滚烫的红薯放在了她的嘴里,颠来倒去不知道怎么下咽,又舍不得吐出,只要吐出来了,他们就彻底的没交集没可能了。 “是。”亦忱从不拖泥带水,他毫不客气地迫使那块烫嘴的红薯从赵关关嘴里掉落,抹去了赵关关最后的希望。 “哦!”赵关关坐在了假草坪上,石子硌着屁股和手掌,她喃喃低语,“是嘛,是嘛。” 突然赵关关抬头问:“高二,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你是……” “不知道,现在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说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吧……”她想站起来,亦忱犹豫着要不要搭把手,她喊道,“连碰都不能碰了吗?我站不起来。” 亦忱一震,赶忙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你去吃饭吧,我回宿舍了。”赵关关往外走,脚下不稳。 亦忱想去扶被推开。 “你别跟着我,你让我自己缓缓。”走了好远,又站住,冲亦忱勾了勾手,亦忱跑过去,“你喜欢的那个人,我认识吗?” 亦忱松口气,点点头。 “我们班的?”她指的是现在的二班。 亦忱摇摇头。 “一中的?三班?你的初恋?” 亦忱点点头又摇摇头。 “说话,哑巴啊!”赵关关持续咆哮。 “是一中,是初恋,不是三班。” “奥,不是三班啊。”她又泄气了,刚要走,怔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上亦忱的眼睛,“是喻辞吗?” 说完她突然开始解释:“我只是想到你身边好像没有什么其他人和你关系特别好了,只有喻辞,当然也可能是我只认识他,或者,我是想到,你你写完检讨之后他再没出现过,那段时间三班好像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关于你,但是谁都不和谁说,我也以为你只是失恋了,反正,我刚刚有个念头,就是他,如果我猜错了你别生气,我真的能想到的,第六感觉得和你……和你,和你能……能相配的只有他……我……” “是。” 赵关关从小到大一直是班干部,成绩不错,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唯一的不好就是眼光不好,才会看上他这么个渣男,他应该庆幸自己能让一个这么好的人露出这般无助慌乱的表情。 “奥,是他。”赵关关笑了,也哭了。 她和周凌飞不一样,她是真的喜欢或者喜欢过亦忱,才会在亦忱赢来的保送名额到她手里的时候内心雀跃,才会在大一开学看到分班表的时候激动万分,才会再一次主动添加了亦忱的联系方式,才会在老六让她帮忙的时候毫不犹豫,才会在周凌飞找她的时候毫不失色……这些的前提是她喜欢着那个毫不拖沓就把她拒绝了少年。 可是现在这个少年属于别人了,不过也好,不是因为她的不好才失去的,这样很好。 “我回去了,上课见。”赵关关继续往外走。 “师哥……” “你能不能先不提他?亦忱你那些高情商就不能在我身上用一次吗?我现在是能去想他的时候吗?”说完气冲冲地走,又又返回来,“转告他,别来烦我,否则,我弄死他。” 亦忱吸一口冷气,喏喏地说了声:“知道了。” 可怕! 他回到食堂的时候烤鱼的一半已经不知去向,那碗米饭已经发凉,老六贴心的给他浇了一勺汤才微微有些温热。 老六劝他:“女人嘛,得哄,哄着哄着就好了,听哥哥的,准没错。” 亦忱并不想说话。 方睿阳停不下来似的给他发消息,他回想了一下赵关关最后的眼神和语气,没头没脑的回复道:“她生气了,你过段时间再找她,否则后果很严重。” “我气得?” 亦忱一咬牙:“嗯。” 师哥,对不起。 “奥,那我回头再找她,没为难你吧?” “没。” “等我回去,哥哥请你吃饭。” “嗯。” 亦忱体验了做坏事的快感,反正方睿阳身上不差这么一件,而且赵关关也确实对他有意见,所以嘛!师哥,对不起。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知道了这件他一直以为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事,他比安子祺他们幸运的又何止一点半点,最起码到现在为止他的朋友不曾离去,他也没有被孤立,这样已经足够了,他不会奢求他们能祝福自己,因为那会很难。 他给喻辞发了条微信:今天是开心的一天。 所有的开心他都会和喻辞分享,所有的烦恼他会自己珍藏,他是喻辞的树洞,喻辞是他的心脏,喻辞开心了他就会开心。 其实亦忱一点都不直男,一点都不傻白,一点也不低情商,一点也不毒舌,前提是对方姓喻名辞上高三。 “满足啊!跪谢赵姐一鱼之恩。” 整整一条鱼,亦忱几乎没动筷子,只吃了一些金针菇就没了,随便吧,反正那一层香菜飘得让他难受。 “下午干什么?今天没课。”老六一边剔牙一边问。 江河和宋昭想不到有什么可以玩的东西,对面那几家网吧泡烂了,大一该玩该乐的他们一样没落下,一时陷入沉思。 他们的沉思亦忱不想参与,他只跟他们去过两次网吧,一次宿舍楼检修停电,他急需交稿,一次打游戏看了海绵宝宝,就两次,他差点费两身衣裳,里面的烟味实在是,忍不了。 他也抽烟,可他没有瘾,那次见喻辞回来他更是直接把剩下的烟全给了老六,改成了大白兔。 让他提建议那今天下午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宿舍看书,要么图书馆看书。 “你们联谊一个都没联到啊?”亦忱很认真地问。 …… “没有,都被你女朋友搅黄了。” 亦忱:“……” “那,要不……” “不要,今天下午万达广场SHOPPING,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亦校草没问题吧?”老六和蔼可亲地看着他。 他报之以微笑:“没问题。” 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和他们往一块儿凑呢? ☆、安全感(十四) 文五十四 / 奔赴 可能是因为知道了两个人的关系,晚上补课的时候江河总是有意无意的想造作一下,如果不是亦忱提前声明俩人还没有确认关系,如果不是对方未成年,这仨人能浪上天。 大学报道前一刻他们应当谁也没想到这个203宿舍第一个脱单的、第一个把爱情的火种带回来的居然是亦忱,而且还是个男朋友,兴奋。 喻辞一个人住在状元巷的房子里,眉头就没舒展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对面这个玩意儿……这个老师今天不正常,万幸今天刷的题全搞懂了。 补课结束,已经洗完漱躺在床上的亦忱得回了自己的手机,对面喻辞在收拾东西,一会儿出现在镜头里,一会儿又不见,来来回|回几趟后终于叼着牙刷站在了那。 “你先洗漱,等会儿说。” 喻辞小跑进了浴室。 十五分钟后喻辞穿着睡衣回来。 “澡都洗了?”亦忱笑问。 “嗯。” “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我能问件事儿吗?”喻辞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 “你问。” “江学长是不是谈恋爱了?” “嗯?”亦忱瞥了一眼追小说的江河,后者沉溺于江湖的血雨腥风不能自拔。 “他今天很兴奋,就像,就像,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兴奋,他还总强调我未成年,说我不能早恋,还说等我毕业了就能到你们学校去,到时候正好成年,什么什么的。” 亦忱很不给面子的笑起来,喻辞很懵。 “你别管他,他一时半会儿脱不了单。” “谁?”头顶的老六十分敏感地爬了起来,“谁脱不了单?” “额,一个朋友。” “哦,吓死我了,这种话千万别在我身上说,难保不应验。”又躺了回去。 “一中国庆还是三天假吧,我回去。”亦忱说。 “你们放几天?是不是今天已经开始放了?” “还没,明天下午开始放,我们放十天吧,差不多,加上中秋。” “你们好像都不急着回家。” “他们三个都不是本地人,回家一趟要抢车票挤火车,背着行李箱跟春运似的,所以就不回去了。” “哎哎哎,这回我可听见了,说起来你是不是要邀请我们回你们那母校看一看啊?”老六又凑了过来。 亦忱不理会:“本来是后天放假,我们明天下午没课,所以明天下午我回去。” “姓亦的你过分了。”老六咆哮。 “他吼你。”喻辞在电话那头煽风点火,小奶音挠的亦忱只想笑。 “让他吼,联谊会那么多人,一个都拿不下,也就只能吼吼了。” “忍不了了,你们俩能忍吗?我们为什么找不到,还不是因为你,所有人都在看你,你倒好……” 阿巴阿巴…… “你别以为蒙住被子我就不说了……” 亦忱钻进被子里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先这样黑着,等会儿他消停了我再出去,你说。” 喻辞笑的好大声,笑够了问:“你们联谊会就直奔谈恋爱去的吗?”这个问题很不未成年,亦忱想着怎么回答,其实也不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纯洁的联谊会的,比如他去就是为了凑人数。 “那你们学校很多人喜欢你吧!我看历年优秀毕业生榜上就有……那个姐姐。” “你长得那么好看,学习又好,又温柔体贴,你身边肯定人不少。” 喻辞小心翼翼的一句一句的说着,谁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江河的话让他有了危机感,他恨自己为什么还不成年。 画风从调侃舍友变成了自己,亦忱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路过他的床去洗漱的宋昭一个激灵:“怎怎怎么了?” 亦忱没理会来自舍友的关心,他靠在墙上举着手机表情不大好看。 “你还有想说的吗?”亦忱问。 喻辞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了。” “老规矩。”亦忱说,“一个问题一个答案。” “第一,联谊会就是用来交朋友,用来玩的,玩的来可能会有进一步发展,玩的不好也没什么好惋惜的,明白?” “嗯。” 老六被亦忱的低气压吓到,摘了一个耳机随时准备劝架。 “第二,我什么样你最清楚,拿云天举例,我俩站一起,十个人里能有一个喜欢我都很不正常,大多时候她们更怕我,明白?” “嗯。” 明白个鬼,说瞎话都不怕闪了舌头。老六腹诽。 “第三,你的姐姐指的是赵关关吧,我觉得以你和周家的关系叫不出那声姐姐,但是很不巧今天中午我刚和你这个姐姐说清楚,我们以后再没有可能。至于其他人,我觉得你应该有点毕业以后就脱单的自觉,如果你没有……” “我有。” “有什么?” “毕业以后,的自觉。” “什么的自觉?” “艹,这么欺负人的,我要是喻辞你爱干嘛干嘛,老子在这和你扯皮。”老六耳朵里烤肉的声音也挡不住正义的心,亦忱看都不看直接把那本刚换的《活着》扔了过来。 视频里喻辞靠在床头周围明明没有人却像被挟持了一样,姑且认为刚洗完澡所以脸红得像刚从蒸炉里拿出来,眼神飘得恨不得上九天揽月,嗓子眼里总有吞咽不完的唾沫。 索性早死早超生,他那如蚊子嗡嗡般的声音在亦忱耳机里响起:“脱单的自觉。” 说完泄气,整个人像没了求生的欲望。 亦忱好半天没搭话,他下床接了杯水。 “你是不是生气了。”喻辞见他不说话问了一句。 这边亦忱把水杯放下,清清嗓子:“最后一个问题。”他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问起了其他三个人:“我对你们温柔体贴吗?” 这个问题就像纣王拿着刀架在你脖子上问:“孤王是一代明君吗?” 搞不搞笑,温柔体贴,你怎么不说你温婉居家呢?或者你问一声你是不是这世界上最帅的人,我们也能违背良心回答一下,温柔体贴?你还当着你家小男朋友的面,你是不是脑袋里灌铅了。 江河低头看小说,宋昭忙着爬床一脚踩空拍拍小心脏,话痨老六忙着缠耳机线,想戴上另一边。 亦忱开了后置摄像头,这三个人的行为无遗地传送了过去。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亦忱问。 江河放弃了追平的小说,再滑也滑不出新的一章,宋昭终于爬上了床,老六把耳机扔一边。 “听实话吗?” “嗯。” “你身为文科状元,我觉得温柔体贴四个字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的,但是你今天既然恬不知耻地问出了这个问题,那我们就来细数一下近些年你的罪行。” 恬不知耻,真是好形容,老六都替自己捏了把汗。 “先说我吧,大学报道第一天你就对我爱答不理……”又来了,这个梗过不去了,亦忱面无表情的听他将完心酸往事,内心毫无波澜。 老六欲哭,但确实无泪,只能吸两下鼻子看对铺的江河巴巴道:“轮到你了,宿舍长。” 突然忘了,老六这货还是个班长来着,阿弥陀佛,二班不幸。 江河瞅着他那模样,没了想说话的兴致,于是和宋昭对视一眼:“可以了,简单一句话的事儿,在你身上我们一向不知道温柔体贴是何物,完毕,非要弄得像贫困生选举似的,谁哭的惨谁拿的钱多吗?你不拿白玉兰都对不起你的演技。” 亦忱把摄像头转回来,很温柔地对喻辞说:“听见了?我和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犯冲,也不会对你生气,明白了?” 喻辞两条腿分明已经蹬起来了,脸上还在憋笑,老六的悲情演讲和江河的冷漠吐槽都没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反倒是亦忱的一句话让他绷不住,求生的欲望瞬间爆棚,他觉得他感受到了他亲爱的爸爸的快乐,也感受到了亲爱的妈妈的快乐,这一刻他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哪怕眼前这个人还没有彻底属于他。 “想笑就笑,憋坏了怎么办?” 喻辞唇缝渐渐有了缝隙,却还在努力憋着,深呼吸了好几回才憋回去。 亦忱眼神安慰暴躁的老六,换了条腿搭着床帮。 “你该睡觉了。”亦忱说。 “嗯。”喻辞点点头。 “那我们明天见。”亦忱说。 “嗯。”喻辞点点头。 “晚……不许早恋啊小朋友,早恋是不对的。”老六把脸凑过来喊道,吓得亦忱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瞪着老六,老六不怕死的精神像极了吴杨,“孩子,听哥哥的,千万不能早恋,你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是我最优秀的一批学生,是祖国未来的希望,是……唔唔唔,不~要~早~恋~” 如果杀人不犯法,这将是老六同学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视频挂断,喻辞在那边笑成什么样亦忱已经无暇想象了,头顶这只猪真是不宰了都对不起举国同庆的节日。 “你哄小男朋友把我们扯进去干什么,还有人家美丽大方的关关小姐姐,就因为我们单身,就能让你这么欺负啊!” 亦忱慢条斯理的缠好耳机线,放好手机。 “伟大的单身狗们,奋起反抗啊!为我们的未来要不畏爱情,不畏炫耀,能拆一对是一对,要有反抗者的精神和毅力……” “听说鬼界美女特别多,我送你去看看,要不要?”亦忱大步迈过来,拿起老六那乱七八糟的耳机线开始往开撑,他那三分玩笑七分做真的语气让老六心虚的缩到了床的一角,人嘛,该怂的时候还是得怂。 亦忱只是把他的耳机线顺开了,看都不多看一眼回了自己的床,隔壁宿舍第二次敲墙,江河收到隔壁宿舍长的微信语音:“你们宿舍杀猪呢?我们能分一块儿肉不?”背景笑声极其放肆。 江河同样甩了条语音过去:“老猪,肉不香,还是不耽误你们时间了。” 一条语音的时间,隔壁宿舍大笑起来。 老六一脸幽怨地看着江河,江河表示正常对话而已。 原本的打算是喻辞学完就睡,自己看会儿书,结果闹了一场,没了兴趣。 喻辞的反应很正常,亦忱本身就受欢迎,加之已经成年,都说大学是一个小社会,如果他空虚寂寞冷,找了个可人儿的也不是没可能,喻辞在一中虽说走读,那也和全封闭没什么区别了,另外当初好像先动心的时候喻辞,种种加在一起亦忱觉得自己做的实在不够,也是在是有点让人不放心。 这叫什么?异地恋? 十天,他一刻都不想等。 第二天老六起床以后就开始哀嚎:“闹鬼了,我的袜子没了。” 亦忱坐在椅子上二话没说甩了一双新的上去,老六捧着这双大雪之中送来的炭火感激涕零,亦忱表示不用谢。 老六一边穿袜子一边说:“忱儿,你看过一部动画片叫《马丁的早晨》吗?” 宋昭插话:“不是叫《百变马丁》吗?” “差不多,一个东西。” 亦忱摇摇头。 “没童年。有时间你看看,现在的你就像是百变亦忱,亦忱的早晨,你一天一个样。” 亦忱问:“怎么说?” “昨天你给我们带饭,今天你不仅给我们带饭,还送了我一双袜子,我觉得往后你会越来越好。”老六畅想着,却看见亦忱背起了包,“干嘛呀?这才几点啊?” “一双袜子,一张请假条,我知道你搞得定,十天后见,这段时间补课就先停了,祝你们玩的愉快,早安,拜拜。” “什么意思?你不上课了?哎哎哎,请假条得导员签字……你……”老六追出去,亦忱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老六气扑扑地回来坐下:“这叫什么人?啊?见色忘义,要不是看在他送了我一双袜子的份上,我才不管他。” 江河坐在桌前面朝门的方向酝酿道:“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六:“讲。”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双小黄人。”江河咬了口鸡蛋,还热着。 “在哪?” “卫生间,废纸篓。”江河迅速咽下鸡蛋,说。 半分钟后亦忱收到了老六的视频电话,挂断,回了句“谢谢”。 “亦忱,你TM不是人。”老六的咆哮从二楼的窗户传出,响彻云霄。 ☆、酿一杯甜(十五) 文五十五 / 表白 亦忱直接去的学校,其实往届生回学校是需要有老师来领的,但亦忱和门卫和老王和整个学校都熟,门卫大叔权当他是个迟到的学生就给放进去了。 运动会,操场上人声鼎沸。 亦忱远远地看了高三三班一眼,绕上了主席台,老王正端着大茶杯晒太阳。 “王老师早。” “嗬!吓我一跳,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你怎么又回来了? 亦忱没接。 “歇着呢?” “歇什么歇,没看见这么多事儿等着我呢?”老王不满意的说。 “是是是,看到了,您忙。嗯……跟您打听点儿事儿呗!”亦忱从后边搬过来一个凳子苟在了老王一侧。 老王侧头看他一眼:“准没好屁,放。” “嗯……就是,施露露那事儿……” “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啊!我都快忘了。”老王不甚耐烦。 “不是,那天我坐了一个三轮司机的车,听司机说这事儿还有后续,和咱们学校另一个女生有关系,是吗?”亦忱往跟前凑了凑。 老王看看主席台下奔跑的运动健儿,又把目光收回来:“我说这事儿怎么全让你知道了呢?” 亦忱展现着喻辞式乖巧。 “其实这些事儿我不想说了,但既然你问起来了我就给你透个底儿,我知道你说的是高三三班那个秦菲是吧?” 亦忱点点头。 “知道老秦嘛?老秦是施露露案件的报案人和疑似凶手,秦菲是那个老秦和另一个好兄弟从部队带回来的,说是孤儿,但是那个老秦不够收养标准,就放在了他那好兄弟家,结果他好兄弟也出事儿了,这个关系不大,你就别问了,施露露的凶手我确实不知道是谁,人家警察也没说,还有人说是自杀呢,这种传播舆论的事情咱不能干,你也不能,可至于他老秦是不是凶手,谁知道呢,施露露是个留守儿童,爹妈打工到现在也就回来认了认尸体,她开家长会的爹妈全是雇来了。” “既然警察说了老秦就是凶手,那这案子就算结了,秦菲我们会管的,国家会管的,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从今往后你就当没听说过这事儿,不许问了,也不许想了,知道吗?” 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亦忱想可能事情到这儿就真的没有路了,最起码对他来说是这样。 老王贴心的拿纸杯给他倒了杯水,把刚才的彻底翻篇,眯着眼又看起了远方,看着看着忽然问:“你那个弟弟没事儿吧,俩女生都和他一个班,还都是他的班长,这缘分也是没谁了。” 亦忱正喝水,愣了愣,我弟弟?随即:“奥,是是是,缘分。” 他看向高三三班,他的弟弟正给一群打扑克的放风,运动会嘛,比赛的比赛,该加油了加油,不该加油了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从未变过。 旁边广播站在广播加油稿,他在这儿经历的应该是第七个运动会了,这些加油稿标点符号都不改,翻来覆去没一点新意,反正他毕业了,抓违纪又抓不到他,趁老王不注意,他写了一张稿子混进了那摞未读稿里,广播站也是会筛选的,但是他敢保证他这张一定会读出来,为了让他们没有证据,他特意用了左手。 做完这一切,他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坐在一边玩起了手机。 没过多久,各种比赛检录操场上相对安静的时候广播站那群小朋友里爆出一阵尖叫声,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大家你推我搡最后副站长清了清嗓子。 “清风在左,暖阳在右,你如糖果,甜浸心口。高三三班的喻辞同学,我确定我喜欢你,温柔体贴的喜欢。” 亦忱躲在角落戴着没什么用的耳机憋笑。 因为喻辞没有比赛项目,听见他名字的时候三班还记着这是运动会而不是游乐场的同学们侧耳听了听,包括他自己,结果听到了自己的瓜。 三班人传人炸了。 其他班也纷纷询问传话,没多久三班就成了操场额焦点,喻辞则成了三班的焦点。 主席台上学生会和老王为少了一套颁奖用的笔记本焦头烂额,听到底下乱成一团就问怎么了,偏巧这个时候副站长补了一句:“无名氏来稿。” 老王气冲冲地朝广播站而来,副站长拿了纸条就狂奔,热闹至极。 老王气够了把亦忱叫过去:“还在这儿坐着呢,没听见底下乱成什么样了?” 亦忱很懵:“底下怎么了?” “怎么了?当众表白了,我在一中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事,别让我抓到他,抓到了一定饶不了。” 亦忱震惊:“严打早恋的一中一定不能出这种事情,您是得好好管管了。” “肯定的。”停了停,见亦忱不动,“你怎么还在这儿?” “那我去哪?” “去把你那弟弟带走啊!你没看见底下都冲他去了吗?你们放假了是吧,今天下午你就坐在他们班,就坐在他身边,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 亦忱立正,就差敬个礼说一声保证完成任务。 他下了主席台狂笑了一阵才慢慢悠悠地晃到三班,葛老师比老王好不到哪去,把喻辞直接藏了起来,喻辞的脸通红,拿校服外套包着头,只能说非常可爱。 葛老师看见他一把把喻辞推了出去:“你怎么又回来了,不重要了,先带他走,下午你要没什么事就跟着他,明年要高考了,搞什么,广播站也是,这种稿子还往外念,走走走。” 亦忱在众人目光里搂着自家这刚被表白的弟弟大摇大摆地出了操场。 水泥路上已经有了零星的落叶,喻辞扎着脑袋见叶就踩,扫么着两边没什么人了亦忱调侃着:“高三三班的喻辞同学,我喜欢你。哈哈哈,喻辞学长人缘不错啊!” 喻辞掀起一边校服,环视四周一脚踩到了亦忱脚背上,亦忱没躲,只是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不是说下午吗?你来了就来了你作什么死啊?”喻辞踩完那一脚气鼓鼓地走了。 亦忱跑上去搂过喻辞的脖子,手法极其娴熟。 他停不下来笑。 “想你了,就没上课。”又问,“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写的?” “温柔,体贴,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吗?” “挺聪明啊!老王和老葛现在还在那找人呢。” “你就不怕他们查出来是你吗?” “又没监控也没人知道,他们怎么查,我倒是挺佩服那广播站副站长的,是个英雄。” “懒得理你。” 门卫大叔就看见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前面那个气得要命,后面那个笑得快疯,他搞不懂现在的孩子,只能感叹是自己老了。 第四棵银杏树下亦忱先一步掌控了车把,他靠着自行车问喻辞:“你刚刚是不是踩了我一脚?” 喻辞仰着脸抵死不认:“有吗?谁敢踩你啊!” “那我这白鞋上的脚印怎么来的?” “谁知道怎么来的,你走不走,我吃了饭还得回来看着我们班那些东西呢!” “那可能是见鬼了,走。” “你行李呢?”喻辞坐在后座上拽着前面人的衣摆问,前面的人把喻辞的手放在了他的腰上,回道:“没什么大行李,放阿婆那了,晚上拿。” “中午不回去吗?” “不了,今天没做饭,状元楼喝八宝粥去。” ———— 203看着逆行的这些拎大包小包的人们感到很痛心,他们三个商量了一个十天|行程,但是有一大半的时间在宿舍。 老六把这一切不愉快归罪于亦忱,就是因为亦忱,早晨他着急忙慌的到导员办公室用尽浑身解数在导员不经意又有意识的情况下弄来一张请假条,后来到了班上才得知因为今天放假,有些买了上午车票的人们已经走了,老师根本不管,也没点亦忱的名字。 就很离谱。 ———— 中午吃完饭两个人就回了操场,操场上只有留下来看守自家班上东西的学生,三班见喻辞他们来了,索性串班玩儿去,留下了两个人。 喻辞的头发长得很快,这种半长不短的长度很闹心,不能说不好看,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并排的四张桌子,引导牌桌子前面靠着,后面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凳子,凳子上写着乱七八糟的名字和记号。 他们坐在了最前面,那里本来是葛老师和喻辞的位子。 “睡会儿?”亦忱问。 “不困,睡不着。”喻辞给他递了一颗大白兔。 白色的圆柱体,亦忱笑着叼过来。 亦忱一边嚼着奶糖一边看着喻辞,眼神复杂。 喻辞问:“看什么?还想吃?” 亦忱摸一把那不长不短的头发,叹口气低声说:“我在想吃过糖的嘴是不是很甜。”这语气完美的诠释了一个词——惋惜。 喻辞撇撇嘴别过了头。 调戏成功的某人露着一口大白牙笑着,丝毫不体谅小学弟是不是有意见,等他笑够了喻辞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同班同学,说道:“要不,你,尝尝?”声音之小,一阵微风就能吹散。 亦忱凑过去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话了吗?没有。” “噗~”亦忱摸着那黑毛越摸越顺手,“不急,快了,半年很快的。” “那半年之后我也没过生日。” “唔,巧了,明年你好像过不了生日。” “嗯?” “明年二月,没有二十九。”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做你房东那几个月搜罗到的。”亦忱说,“但是明年上半年你们有成人礼。” “你会回来吗?” “会。” “如果和你上课的时间重了呢?” “不上了呗,又不是没逃过课。” “学长。” “嗯?” “没什么,你又帅了。” 中午的太阳照着大地,可终究不敌冷空气的来袭,只能称之为暖和。喻辞趴在桌子上歪头看着亦忱,亦忱在拿手机做作业。 “学长。”喻辞叫道。 “嗯,你说。” “我觉得我们能回到从前。” “嗯?”亦忱停下来疯狂按键的手指看过去。 “回到我粘着你吵着你闹着你的从前,因为昨天晚上我特别高兴,就像你带着我从蒋将搬到你家的时候那么高兴,知道吗?搬家那天我觉得你就是天使,昨天晚上也是。” 无意言论,最为致命。 亦忱把喻辞的一只手拉倒桌子下面,轻轻的十指紧扣,关了手机学着喻辞的样子趴下了,他们之间像是放了一面镜子,两年前的亦忱和两年后的喻辞相遇。 ☆、加油高三(十六) 文五十六 / 高三 老王真怀疑自己老花眼了。 午休快结束的时候他先一步到了操场,就远远地看见那是非之地红艳艳的引导牌后趴着俩人,面对面既对称又和谐。 他迈着根本跑不动的步子过去,人未到声先到:“嘿!干什么呢?” 喻辞吓了一个激灵从桌子上起来,亦忱半眯着眼看向老王:“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俩干什么呢?” 好久没这么趴着睡,颈椎不舒服,亦忱转着自己的脖子,还体贴地给喻辞揉了揉,让这个哥哥的身份看上去想那么回事。 “不是看着这些东西吗?”亦忱反问。 老王心情不美丽:“你们这也叫看?周公替你们看的吧!喻辞,快快快,去数数东西全不全。” 喻辞哦了一声,到后面数凳子去了。 两个人本来只是对视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别的什么,后来喻辞先睡着了亦忱也就睡了会儿,老王吼他们的时候俩人手还拉着,但凡老王沉得住气走到跟前再出声,这早恋的也就抓住了,偏偏一惊一乍。 喻辞心无旁骛地数着,老王悄声刺探情报。 “怎么样?这孩子还好吧?” “什么?” “装什么傻。就上午那事儿,没什么叛逆心理吧!” “他啊!” “嗯!” “他就没有叛逆期,放心,不是大事儿。” 老王松口气:“没事儿就好,学校那他当状元培养呢,上午的事儿我都不敢让上头知道。” “这么严重?” “废话,严不严重你不知道啊!想想你当年,想起来了没?”老王底斥。 亦忱有些心虚:“那不一样,当年我是主动的那个,今天他是被动的,那怎么能一样呢?” “有什么区别,万一那个人一说,他这啪一答应,那不全完了嘛!校宝级别的人得有校宝级别该有的待遇,那就得严防死守,说来也是奇怪,你俩这总能在紧要关头出点问题。” 亦忱刮刮鼻尖,笑笑:“可能我们家风水如此。” 老王哼了一声:“还你们家,你俩是不是一家我不知道?” “那可真不一定。” “你不一定着吧,有本事让你爸把他上你家户口本上再和我说话。”老王不屑地看了一眼亦忱,转而问喻辞,“不少东西吧?” 喻辞摇摇头:“不少。” “那就行,我先走了,你们聊。” 喻辞坐回去好好的醒了醒神,问亦忱:“你们这大不正经和小不正经聊什么了,我在那站了半天不敢过来,就怕打扰了你们。” 亦忱很纠结地说:“也没什么,就是老王让我和亦正刚说一声把你放我们家户口本上。” “你就扯吧!”喻辞半个字都不想信,“你能不能别叫你爸爸的时候不是那个人就是直接叫名字啊?”喻辞试探着问。 亦忱歪头看他:“这么快就开始管我家的事儿了?够上手啊!” “我闲的。” 亦忱完美的岔开了话题,心情也并没有很差,他看向操场入口的方向,他是真的没有叫过亦正刚爸爸,生平第一次有人告诉他这个身份的存在是老师,他也只是在练习拼音的时候给老师说过。 这两个字好听吗?他觉得未必。 午休铃声悠扬悦耳,七年了也没换过——《明天会更好》,就像住宿生的起床铃声还有课间操出操的是《我相信》一样,有人说讨厌一首歌最好的做法就是把它设为起床闹钟,亦忱没有住过宿,几乎没有出过操,而午休铃声对他没什么用,所以这两首歌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午休铃声过,人们就开始往操场走了,亦忱觉得真的应该让那个无人机来拍拍这壮观的一幕,一定能招来不少优秀学生,可惜,校长一定不会答应。 一个午休而已,人们并没有遗忘上午发生了什么,喻辞之所在依旧是目光之所在,晟卿一直挤在喻辞身边问东问西,亦忱心安理得地坐着,没有说一句话,他觉得这不是他的主场。 葛老师大概是上了岁数,三四十了,午觉睡不安稳,所以有些无精打采,亦忱坐着他的位子,他就到主席台上搬了个凳子,不用说,这个凳子最后会属于高三三班,它的家终是回不去了。 “广播站问了一圈,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写那纸条的是谁,你说愁不愁?愁死个人。”葛老师拿起旁边的暖壶给自己续了一杯茶,嘱咐体委记着叫参加接力跑的人提前准备,该加油的加油。 “没问问那个副站长?老王说念稿的是副站长。”亦忱装模作样的帮着分析。 葛老师一脸愁云:“问了,当然得问,那副站长……喻辞,你去点点人数,看来全了没。” 喻辞心领神会,离开。 “问了,那副站长就说觉得那张稿子很新颖,很有才,就想念念,而且又没人知道是谁写的,权当一种鼓励,让喻辞更有动力,鼓励?哎呦,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一个比一个有才。” 亦忱配合着:“是啊,这种事情怎么能开玩笑呢,真是,该好好管管。” 葛老师忧郁着,惆怅着:“太难了,你知道吗我今天中午突然就想到了你,你那年我刚当上班主任就拜你所赐被校长约谈,现在想想,你俩就是我班主任生涯的两座高山,翻过去了我才能青云直上,你们家那房子是不是风水邪门啊!” “专出状元是吗?” “怎么?这么有信心能再来个状元?” “必须的,到时候您就是一中的模范班主任,一定特别帅。” “看你的了,我已经准备好坐享其成了。” 喻辞和班上几个男生说了会话,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回来,葛老师问他:“上午那事儿没给你造成什么影响吧?” 喻辞师从亦忱,装傻充愣的本事出于亦忱而胜于亦忱。 他把人数名单报上来,谁去检录了也说清楚,坐回位子上回道:“没啊!您不说我都快忘了,说不定就是个恶作剧,我没放心上。” 这个解释很让葛老师放心,但却得到了亦忱的大白兔断货警告。 该跳的该跑的都热闹起来,一般跑的最热闹,那些分散在边边角角和操场内部的项目就略显冷清。 高三依旧是来凑数的,唯一的项目叫做接力跑。 安排在今天下午。 葛老师千叮咛万嘱咐等下要喊出来。 终于,比赛来了。 亦忱那一届他好像一直在主席台忙活,这个时候又似乎在弥补什么。 文科班和文科班较量,理科班和理科班较量,文科班先上场。 发令枪响,高三的小半壁江山山呼海啸,因为坐在最前面,亦忱看的真切也听的真切,他从来不知道这一点点人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第一圈刚开始,主席台上的广播就被截断,须臾一个熟悉的声音穿过麦克风响起:“高三!” 就像约好的一样,高三所有能说话的人接到:“加油!” 台上又喊:“加油!” 底下接:“高三!” 老王总有用不完的热情,他能吵得像个孩子,也能一本正经的像个大人,而他更是一个领导,一个把校规校纪挂在嘴边,又在不知不觉间想感化每一个人的政教处的主任。 这场比赛的结果变得很无关紧要,亦忱偏头在人声鼎沸间看向喻辞,目光坚毅,成熟可期,时间很有趣,他能把最熟悉的人变得陌生无比,也能让人长大,然后在长大中找到素未谋面的自己。 他喜欢喻辞。 亦忱喜欢喻辞。 恋人未达,一生至上。 跑完回来的这些人穿着粗气,拎起矿泉水就能冲着头顶浇下去,他们笑着闹着喊着,不论学习,他们还能释放自己。 喻辞作为班长带领着后勤小分队递毛巾的递毛巾、巧克力和水,他忙来忙去,这是亦忱错过的经历,如今也经历了。 “谢谢班长。”他们说道。 不论是哪一届的三班,都是那么的可爱。 亦忱想找老王坦白自己的罪行,但想到可能会引起一中有史以来最大的轰动,他放弃了,等喻辞毕业了他一定会带着喻辞站在老王面前,让这个曾经劝他早恋的人看看他的眼光。 老王一定很满意,他想。 “想什么呢?”喻辞安顿好那些人就回来了,他和亦忱站齐,低了些许。 亦忱说:“在想你的个子还长不长了。” 喻辞摇摇头:“不长了。” 亦忱:“为什么?” 喻辞:“因为你只有一八五,所以,刚刚好。” 他们两个背对着跑道站着,齐齐看向三班的这群孩子,孩子们嘴里说着符合这个时代的词汇,做着他们年龄风靡的动作,退一万步说,一中不管迎来送往多少届都是活力满满的。 下一场比赛开始,看比赛的哄闹起来,晟卿带来最新消息——前方女子400米,疑似男朋友带跑。 “代跑?”喻辞迷惑,“代跑还是带跑?” “带跑,带着她跑,羡煞旁人啊!” 亦忱撇撇嘴:“可能老王不这么想。” 果然,老王骑着破旧的二手自行车就来了,棒打鸳鸯拆庙毁婚后才得知人家是亲兄妹,老王不管,面子重要,三言两语教训完,昂首挺胸地骑着自行车回去。 三级跳和立定跳用来填土的铁锹找不到了,老王送来新的,结果发现旧的埋在土下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 跳高记录员上厕所回来晚了,整个比赛推迟,老王亲自到厕所把人揪出来; 铅球比赛围观群众较多,致使运动员不能很好的进行,老王跟着学生会疏散学生,然后运动员扔了不到三米; …… 晟卿和她的小姐妹总能带回来奇奇葩葩的事情,让亦忱觉得大跌眼镜的还得是初三一孩子因为个子高被老师误排到了高中组,检录的时候对不上号,才后知后觉。 这些亦忱之前都没听说过。 古大有春季运动会,他参加的那些社团去了半年就没再去过,别说运动会了,他永远是在后面自娱自乐的那种。 不过他也就适合扛一下旗,做一下学生代表,发表一下演讲,万一跑起来跳起来很丑,岂不是很没面子——来自喻辞的自我遐想。 ☆、酿两杯甜(十七) 文五十七 / 放假(好像不是重点) 一天半的运动会结束的猝不及防,吃吃喝喝聊聊天,这就是高三此时最向往的生活,这个生活离他们不远了,不到一年,明年的暑假他们会有悠长的假期,当然,如果高考不理想就另当别论,可能一天都没有。 亦忱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在喻辞身上。 运动会开完之后放假,喻辞是奔着让亦忱给他正常上课收拾的书,亦忱也没拦着,既然不能为所欲为那就找点事情做,也是好的,很好的。 晟卿找她的小姐妹回家,钟阳泡在家里刷题,偶尔会跑到亦忱这问问题,每次来都不空手。 放假当天两个人到陈阿婆家拿了行李,到超市买了些东西,小两口似的并肩回家,一路上勾勾碰碰就是挨不到一起,回家后亦忱忙着到厨房做饭,喻辞自己在客厅刷题。 亦忱不时的会跑出来问问有没有不会做的,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没有。 他很郁闷,也很看不起那个出题人。 这顿饭做的很焦心,但是高考生最大,他只能忍着。 不公平,他高三的时候只有亦正刚会偶尔来看看他,然后被拒之门外,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简直妄想,不公平…… “好了,做完了,今天还刷第二张吗?”喻辞扭着脖子问。 亦忱摘下粉红的围裙忙走出来:“不用了,今天放假,休息休息。” 他说的诚恳且坚定,喻辞点点头收起了东西:“饭还没好?” “好了,我去端。” “玉米粥我要小勺子,那个木头的,夹菜我要筷子,也是那双木头的。”喻辞一边洗手一边吩咐,亦忱全部照做。 “有阿婆家凉菜没?没有的话去买,喝粥没有凉菜没有灵魂。” “等会儿吃完饭可以直接睡觉吗?这两天好累,如果注定三天都要学习,那我宁愿早睡早起。” “对了,明天可不可以稍微微晚一点起床啊,高三真不是人上的,我这段时间……怎么了?”喻辞看着突然进来浴室的亦忱后退半步,手还湿着,洗手液没来得及冲洗。 “不干什么,就是觉得喻小少爷要求这么多,那么一定需要一个洗手服务,所以我就自己来了,来,请将双手交给我,我们放在这里……” 亦忱还真就认认真真洗了起来。 喻辞感受着这份温柔,不过大脑间问道:“你们大学生都这么耍流氓吗?” …… …… 手里的这双手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亦忱无言,笑吧不对,不笑吧也不对,回应吧不知道说什么,不回应吧就很尴尬。 喻辞把头伸到他面前,睁大了眼睛,晃来晃去,溺满洗手池的挑衅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亦忱分开喻辞的两只手从自己腰身两侧伸向身后,一条腿横跨出去,把喻辞整个人框在他和洗手池之间,他们贴得紧紧的,不留丝毫缝隙,因为怕喻辞的屁股或者腿会磕在洗手池上,亦忱往前逼近的时候用自己的手隔在了喻辞和洗手池之间。 亦忱的另一只手撑着镜子,他没有多余的手抱住喻辞,喻辞只要往后就能离开,最起码上半身能离开。 但两个人就是贴的紧紧的。 “累吗?”鼻尖相碰间亦忱问。 喻辞摇摇头。 “如果累的话你不妨抱住我的腰。” “我能扛住。” “哦。”亦忱往前靠靠,喻辞本能的后仰,越往后上半身所需要的支撑力就越强,终究是腹肌没来得及练出来,撑不了太久。 可是喻辞也没抱亦忱的腰,他把头靠在了亦忱放在镜子的那只手上,锁骨和喉结明明白白的露着,没有禁锢住的一只手抽回来靠着洗手池。 “我手还没洗干净。” “哦!”亦忱舔舔嘴唇。 “饭要凉了。” “不会。” “学长。”喻辞呼吸有一丝丝的艰难。 “嗯,你说。” “我累了。” “说过了,累了你就抱我。” “不要。” “那你累了吧!反正我不累。” 喻辞仰起头怒目相视,终于迫于强权,不得不低了头。 这个腰好像又结实了不少。 喻辞离了洗手池,亦忱的手也就腾出来了,他们互相抱着,就像过去米高梅跳舞的恋人一样,微微晃动,紧紧抱着。 “十月了,十一月,十二月,一月,二月,你就长大了。”亦忱说。 “但是我已经有身份证了。”喻辞似乎对于这五个月有什么不满。 “没有身份证你怎么参加会考,那个没关系。” “有身份证就成人了。” “是,你成人了,但是你还没有十八岁。” “十八岁有什么特殊吗?” “十八岁之前的你属于你,十八岁之后的你有一半属于你。” “为什么是一半?” “因为还有一半是我的。” “那你的另一半就是……那你现在的另一半是不是已经属于我了?” “嗯!” “好像是笔不亏的买卖。还有呢?”喻辞满意。 “还有什么?” “十八岁还有什么特殊的?” “十八岁啊!”亦忱偏偏头凑近喻辞的耳朵,“十八岁我就可以吻你了。” 怀里的人明显僵了一下,随即亦忱被一把推开,人跑了出去,嘴里念叨着:“流氓。大学生耍流氓。” 亦忱哭笑不得,明明是你让我说的,我说了你又不乐意,真是,奇奇怪怪。 他在浴室磨蹭了一会儿才出来,等他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流氓做的饭这么香啊?”他打趣着。 喻辞不理他,平板放着老版《西游记》。 亦忱挨着坐下:“挤挤,一起看呗!” “小心吃到鼻孔里。” “谢关心,鼻子和嘴我还是能分清的。” 他们吃饭的时候不怎么说话的习惯倒是没有改变,安安静静,刚才的温情脉脉已然烟消云散。 亦忱刷碗的时候喻辞洗澡,亦忱洗澡的时候喻辞已经要睡了。 亦忱擦干头发上的水滴,随便扒拉了两下,头发就干的差不多,他轻轻地进卧室,轻轻地掀起被子的一角,轻轻地躺进去,刚想调整一下睡姿,人就挤了过来。 “还没睡?” “抱着睡。” “遵命。” 月光如水,倾泻进窗子,一缕缕一丝丝洒满了床,怀里的人睡得安稳,没了蜷缩起来的习惯也不再怕人多的地方,只是这些改变他没有参与。 如果能回到他们第一次相拥的那个晚上,如果他还记得现在的满足感,他一定对那时候的亦忱说——抱紧他,别再推开。 如果说张楠嫣和亦正刚是他的劫,那么喻辞就是他的归途,老天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他开始这么相信,他觉得自己已经拉住了老天递给他的绳子,并且在自己身上打了死结。 亦正刚对张楠嫣的一往情深他理解不了,但他有自己欢喜,这就足够了。 至少他不是孤单的,永远都不是孤单的。 ———— 虽说喻辞的执念是饱饱的睡一觉,但是隔壁的钢琴声在六点多准时响起的时候喻辞条件反射睁了眼。 亦忱正看着他。 “醒了?”亦忱问。 “忘了隔壁的钢琴了,还想睡。” “戴耳机睡一会儿?” “不要。” “那就闭上眼睛仔细聆听,说不定它就会成为你的催眠曲。” “那岂不是以后每天听见这个声音都会犯困。” “不至于~吧~” “半个小时,她就练半个小时,我就闭着眼,这样半个小时后我还能把梦续上。”喻辞说的一本正经,真的就闭上了眼睛。 亦忱跟不上节奏,不耻下问:“你认真的吗?” 喻辞:“嘘~不要打扰我,梦会回来的。” 亦忱:“……” 实在想笑的有不能笑的时候怎么办?咬自己。 很痛苦。 真的。 半个小时后琴声果然停了,好好的假期,隔壁居然不多练一会儿,不刻苦。 喻辞入睡,梦有没有续上不得而知。 亦忱轻轻的下了床洗漱。 喻辞是真的累了,时间来到八点半,喻辞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钟阳却来了。 他把带来的水果放在茶几上,问了几道数学问题,碍于理科的数学比文科难,亦忱花了些时间,钟阳走的时候是九点一刻。 问起喻辞,亦忱指了指卧室:“还睡着。” 钟阳点点头,悄悄离去。 再不起来早饭都要错过,亦忱回到卧室想叫叫他,一推卧室的门人就在床上坐着,不动不说话。 亦忱走过去:“怎么了?” 喻辞看见他立马嘴角向下弯起来:“你把卧室收拾的太干净,我以为你不在,我以为是我一个人住。” 说着说着就要哭。 逼近一米八的个子,英气的寸头,蜷缩在床头抱着被子委屈的像初三的孩子,亦忱把人抱在怀里安抚着:“在呢,不走,在。” “嗯,知道你在,你和钟阳说话我听见了。” “那你怎么哭了?” “我饿了。” “……” “你饿哭了?” “嗯。” “可怜的孩子,这是多久没吃饭啊!来,跟哥哥吃饭去,哥哥养你。” 情景剧说来就来,状元之家嘛,就得与众不同。 喻辞洗完漱瘫坐在沙发里看着墙上的表。 亦忱把保温的饭端出来,问:“看什么呢?” “十点了,一上午的时间被我睡过去了。” 亦忱看一眼表:“这不是才九点半嘛!” 喻辞摇摇头,很郑重地说:“我妈嘴里只要过了九点那就是十点了,你要习惯。” “……” 亦忱点点头:“吃饭吧!我习惯了。” 喻栀子女士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没让亦忱失望过。 一直优秀,一如既往! ☆、时光何奈(十八) 文五十八 / 嫌弃 因为不知道去哪玩儿,因为喻辞要学习,因为…… 亦忱活生生熬成了化石。 “你看这个题……会了。” “这儿是不是写错了……知道了。” “这道题我翻不过来。” “哪道?”某人很兴奋。 “没事了没事了,懂了。” ……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钟阳的存在感,每次大门敲响就是亦忱最开心的时候,有人说话了,有人需要他的帮助了。 刷题机器喻辞在这三天实现了又一飞跃,他时而欢喜雀跃时而眉头紧锁,好容易有个解决不了的问题,手机搜索居然懂了。 亦忱贴心的服务更让喻辞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而贴心的服务换来的是每晚一个敷衍的拥抱。 “你明天要开学了。”亦忱摸着半长不短的黑毛。 “嗯。”黑毛困了。 “突然想到我们好像就是过完这个晚上你走的。” 沉默…… 哪壶不开提哪壶…… 关灯了,屋里微微泛明。 喻辞拱了拱,微扬起脸,黑宝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亦忱。 “没有对不起。”亦忱抢着说,终于说了句囫囵话。 “就是,突然有些感慨,因为我只是自己过了一个国庆而已,今年又是和你一起过的。”亦忱很满足。 喻辞又拱了拱,他伸出一只手覆在亦忱眼睛上:“文艺男青年,睡觉,明天我还要早起。” 亦忱就真的闭了嘴,喻辞开始闷声哭的时候他也只是往紧了抱了抱,而已! 第二天两个人恢复了上学的紧张生物钟,谁也没提昨晚的事情。 隔壁钢琴声伴着早饭悠扬轻快。 一中没有任何改变,三天的假期就像一缕青烟,呼一吹就没了。 老王和门卫大叔站在门卫处查迟到,看到远远的亦忱骑车而来,就和门卫大叔说:“你看,像不像他在这儿上学的时候?” 门卫嘿嘿一笑:“像,毕业一年了,一点儿没变,我到现在还记得初一那会儿你追着他从初中部一路追到了我门口,硬要他给他爸认错,结果呢?” “结果这小子瞪了我一眼,转身回教室了,从此我俩就水火不容。” “哈哈哈,你就说他毕业了一年没回来你想不想?” “谁想他啊!毛头小子……毛头小子,我得跟他说说,等他结婚的时候给我留个好位置,我得好好和他丈母娘说说这些年我的苦。” “德行。” “王老师早,闫叔叔早。” “早。” 老王乜眼瞧着:“你怎么又来了?” …… 门卫嘟囔了句什么,转身进屋。 亦忱舔舔嘴唇,嘴里还嚼着一颗大白兔。 “先上去吧!”亦忱对喻辞说。 喻辞点点头和老王打了招呼走了。 “你就叼着你那糖嚼吧,高三一年你嚼不够,小心糖分过多。” 亦忱把嘴里的糖嚼烂了咽下去才开口和老王说话:“您要吗?我这还有。” “自己留着吃吧。”老王看到一个校服上画了海贼王群像的男生,抬抬手想叫住,亦忱先他一步冲着男生喊:“小小年纪,画画不能往纸上画吗?画校服上气到王老师怎么办?还杵着?” 男生跑了。 老王瞪着亦忱。 “还记得苏云天吗?”亦忱问。 “他怎么了?” “我和他在学校里第一见面他的校服上就画着这样的画,沈冰说他不止一次叼着棒棒糖在大厕所外面躲操,那次我不知道沈冰和你说了没,本来要记过的,算是我吧,拦住了。” 老王看向下一波学生:“忘了。” 亦忱微微笑:“记得您也不会说,王老师,一中没有差学生,只有道不同的学生,你看那个学生画的多好看啊!” “哼,说再多也没用,那是校服,我早晚让他买套新的,还有那些把裤子改的不伦不类的,都什么玩意儿。”老王背了手,哼着转身进了门卫处。 洪观过来看见了亦忱也看见了进屋的老王,打趣道:“又吵了一架?” 亦忱打了招呼:“没,我善心泛滥,放走了一个在校服上乱涂乱画的学生。” “他生气了?” “看情况,是的。” “你俩,真是,唉!”洪观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你们国庆放多久?” “十天。” “这么长,羡慕啊!” “您和学校反应一下,也延长几天……”亦忱还没说完,一颗圆溜溜的脑袋伸了出来:“说什么?延长什么?你就净出馊主意,赶紧的,该去哪去哪,别让我看见你。” 亦忱没动。 “我就奇了怪了,要么你是怎么请都请不回来,要么你就是回来赖着不走了,你住人家喻辞的家里交房租了吗?你这么缠着喻辞,喻辞不烦吗?葛老师不烦吗?” 亦忱转转眼珠子想了想:“他们烦不烦我不知道,但是您是有点烦了,改天看您,走了。”说完从裤兜里摸出几颗大白兔放进了老王手里。 高中部闹闹哄哄的,亦忱作为不穿校服的外来人员不管来几次都能引来侧目。 高三三班,早餐味道和当年没什么区别。 “干什么呢?”亦忱揉一把喻辞的头发,挨着他坐下,晟卿乖巧的例行打招呼。 喻辞整整面前的材料,交了作业:“没干什么,王老师好像嫌弃你是不是?” 亦忱看着来往的人,他已经在这个班待了小一个月了,起初还有人看他,慢慢地看他的人越来越少。 “没啊!谁会嫌弃我,我这么好。” 打脸总是那么的猝不及防,这话说完不到半个小时,葛老师转早读的时候站在讲台上甚是嫌弃地看着他:“你怎么又来了?” 哄堂大笑。 “不来您说我不来,没良心,来了您又说我怎么来了。” “你一毕业就不见人了,不该回来看一看吗?但是你回来看看就算了,不至于赖着不走吧!” “太难伺候了。” 这样的嫌弃只多不少,渐渐的任课老师也开始调侃,一位老师甚至说要不你毕业了考个老师,回来教课吧。 他才不要。 十天的假期,他参与了拔河比赛,参与了月考,月考的时候他替葛老师监考,在三班,然,喻辞一骑绝尘在一班。 他见到了那个秦菲,比上次见面精神了不少,他们没说过话,亦忱也不想再多管什么了。 十天里他兢兢业业的做着专职好保姆,做着义务劳动的兼职好老师,做着老王不卑不亢的好学生,任谁不得夸一句三好青年。 国庆假期结束,亦忱回了学校,宿舍里就像刚跑过猪一样,乱七八糟。 深蓝的窗帘遮住了下午好不容易残留的一寸光,一进门的凳子上桌子上地上全是零食袋子和各种纸团垃圾,垃圾桶溺了出来,衣服臭袜子满宿舍飞。 亦忱顺手开了灯。 下午四点半来电,此时五点。 “谁啊?艹,把灯关了,才几点啊!”老六不知道流连于那个美食主播的大碗里做着酣甜的梦,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睁一下。 江河揉着眼爬起来,宋昭直接把被子拉上去接着睡。 江河醒醒神:“回来了,这么快?我们想着怎么你也得晚上才能回来,打算一会儿收拾。” 亦忱绕过一地的狼藉,坐会自己位子上。 老六终于醒来,他扒着床帮往下看,瓮声瓮气地说:“你怎么不多呆会儿,这么早回来干嘛?” 亦忱抬眼看了看他,没有接话。 去年他一个人在宿舍住了八|九天也没见造成这样,好家伙,地震都不能这么乱。 “几点了?”老六摸过手机,“五点多,该吃晚饭了,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江河坐起来发愣,闻言说:“感觉好久没出去了,出去吃吧,散散身上的霉味。” 亦忱终于找到了能让他感兴趣的话题:“你们这十天一直在宿舍吗?” 江河:“没有啊,前三天到处嗨,什么电影院,电玩城,KTV,全去了,但玩着玩着就没什么意思,所以回来以后买了一堆东西打算来一场短暂的秋眠,我们不知白夜已经五六天了。” 亦忱微微蹙眉:“你们不吃饭?” “吃啊,打游戏,谁先输了谁下去拿外卖。” “……” “昭,昭,别睡了,起来吃饭去。”江河晃晃宋昭的床,自己先下去。 老六也没多耽搁。 俩人无精打采地收拾着地上的垃圾,一边收拾一边让亦忱找个吃饭的地方。 亦忱表示拒绝。 宋昭下来的时候垃圾收拾的差不多,他成了倒垃圾的那个。 大晚上的,谁也没有精气神说是不是收拾一下自己,一个两个拎着外套就走,亦忱嘴上说着拒绝,但还是找了一家饭店,并且提前下了单。 四个人宛若亦忱带着三个行尸走肉一样,摇摇晃晃出了南门,南门右手边有一家古桐小吃,冬季主打馄饨,夏季主打凉皮,清粥小菜一应俱全。 亦忱要了四碗馄饨,三个热菜。 一听说晚饭被请了,三个人忍不住阿弥陀佛。 正吃着的时候他们左前方有一桌女生一直看着他们,应该是刚出去玩回来,大包小包堆了一堆,亦忱背对着,没看到,老六戳戳身边的宋昭:“昭,她们是不是看咱们呢?” 宋昭喝粥的时候抬眼瞧了一眼:“可能吧,不过看也是看忱儿,咱仨这样,收拾收拾还能凑合,现在嘛,人不人鬼不鬼,别奢望。” 又过了没多久,那桌女生里有一个起身朝他们走过来,亦忱和江河一直背对着,不知情,直到人站在跟前了才抬起头来,而亦忱只看了一眼就低头分析喻辞月考卷子去了。 “你好,我是外语学院的,能加个朋友吗?”女生明显不多搭讪,紧张的很,亦忱瞥了一眼那攥紧的拳头,有勇气。 女生站在桌子中间,冲着亦忱和江河的那边,眼神没来由的飘忽,不能聚焦,包括江河在内第一反应都是这是来找亦忱的,然而亦忱却不答话,江河捅了捅亦忱的胳膊肘,示意他说句话。 亦忱把眼睛从手机里拔|出|来,看看女生看看江河又看看对面那俩自求多福的表情,很是无奈。 “人家找你的,你捅我干嘛?这也要我替你说?” 话毕,三人皆惊,同时抬头看向女生。 江河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太确定地说:“你,在和我说话?” 女生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一来亦忱不想让这个女生觉得尴尬,二来他的确有心让这仨人脱离单身,这样他就自由了,所以他罕见的替女生说话:“游戏打傻了?我这边过道这么宽,人家站在了你那边,不找你找鬼啊!” 三人:“……有道理。” “说话呀!”此时恨铁不成钢的成了亦忱。 江河赶忙起身,亦忱一把把人按了回去,他自己站起来到旁边拉来一个凳子放在了女生身后示意她坐,之后就再没之后了。 他把自己玩成了一个隐形人。 女生坐了没多久就回去了,三个人还一脸懵X,亦忱看他们吃的差不多了就招呼着走,那一桌已经走完了。 ☆、幸运加持(十九) 文五十九 / 运气 “这就,有人要了?”老六还是难以置信,别说老六了,江河自己都不敢相信。 “出来吃了顿饭,就有个美丽的小姐姐搭讪,这样的好事为何上天不眷顾我呢?” 亦忱插着裤兜戴着一只耳机慢条斯理地说:“可能你还在等着你那未婚未嫁吧!” “什么?” “你自己说的,多年后那位姑娘未嫁,你未娶,你俩就在一起,不是吗?”公开处刑的那天晚上,亦忱把每个人的丑事记得死死的,就等着某一天拿出来堵住某某人的嘴。 “那我呢?”宋昭问道,“合着就我没人要呗!” 亦忱大发慈悲给每个人念了段安心咒:“面包会有的,金钱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 是的,一切都会有的。 譬如回来以后的第三天安子祺他们隔壁的房子就谈了下来,只是还不着急,亦忱和房东商量明年五月之前如果有人问房子他立马签合同,如果没人问就等到明年五月再说,可能是房子长时间没人租住,房东竟然答应了。 他和赵关关见过一次,不是陌生人,但也没有了月前的熟络,赵关关会对他笑,会和他说话,可总是蒙着一层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亦忱知道她需要时间,他没理由去要求什么。 方睿阳回来的那天亦忱刚好回樱郊,等他从樱郊回来之后就听说赵关关和方睿阳在食堂西面的林子里吵了一架,不是很愉快。 方教授从来不提这事儿,上课的时候该如何还如何,就是人们开始有了议论。 有的记着赵关关和亦忱的旧茬,说赵关关不自爱;有的以方睿阳的家世说话,议论赵关关不知足。 明明是两个男生的事,最后让一个女生背了锅。 亦忱第一次刷了表白墙,他的QQ不是什么秘密,班级群、大课群,随便哪都能看见,他就带着那明晃晃的头像和名字在那一条刷爆的说说下面评论,然后不知道哪匿来一批水军,是的,就是水军,在他的评论下疯狂带节奏刷屏,不就是这点事儿嘛,谁还没个手机了。 不多时画风就变了。 亦忱满脑袋的疑问,就算自己有粉丝,那也不至于这样吧! 晚些时候晟卿给他发消息:“学长,如何?” 亦忱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四个字:“什么如何?” 晟卿:“表白墙啊!” 亦忱:“你?” 晟卿:“说了,你有事儿就找我,我什么都有,虽说我从来不会主动黑别人骂别人,是个和平主义,但是那也不能任由别人欺负。” 亦忱:“你怎么知道的?” 晟卿:“你们表白墙刷到的啊!带着你的话题,很好找的。” 亦忱:“你还关注我们学校?” 晟卿:“当然,不用谢,小意思。” 亦忱:“……” 这叫什么?以毒攻毒?以恶制恶? 晟卿:“我知道你要说以后不能这样,或者这样不对,以后再说,我先撤了,再见。” 晟卿生怕他会说她一样,再没有回过话。 他就那么刻板那么可怕吗?这都什么形象? 表白墙一闹,人们两边倒,最起码赵关关和亦忱的关系是大概的解释了,亦忱没奢望这样赵关关能和他多说两句话,但他终究不懂女生的心思。 某天下课,赵关关很自然的就走到了203的队伍里,不管周围的人是不是看他们,赵关关对亦忱说:“谢谢。” 亦忱见她过来,微怔,随后道:“没什么好谢的。” 赵关关:“不是谢你三言两语把我们的关系择得一干二净,谢你说我是个好女生,谢你说我不会贪慕虚荣。” 亦忱偏头:“我说过?” 赵关关忽然笑起来,她渐渐离他远去,跟着自己宿舍的姐妹走了。 方睿阳没有找过亦忱,亦忱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吵成了什么样。 似乎所有人都有故事,而他总是只能知道故事一点点,这一点对他又是没有坏处的。 他没再见过周凌飞,甚至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再没和赵关关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江河恋爱了,是真正的恋爱,那女生很好,路上遇到了会和他们整个宿舍打招呼,因为江河是宿舍长,女生有了“大嫂”的尊称; 老六有些忙,助学金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他无暇分身去想是不是还有个未嫁的人等着他; 渐渐的,203的固定组合竟只剩下了宋昭和亦忱,他们下了课自己吃饭,然后给老六送饭,或者被老六拉去干活,这样的生活亦忱适应的很快。 第一场冬雪来临的时候他在安子祺他们那吃火锅,带着203所有人,江河的女朋友没有来。 老六瘫在那张大床上想家,想着想着他突然提议到院里堆雪人,其他人没兴趣,就看着他和周思扬俩人滚雪球滚得乐此不疲。 “不去陪着吗?”透过窗户往外看的时候安子祺问亦忱。 亦忱说:“明天回去,今天逃课没逃成。” 安子祺回味着:“高一的时候我逃课,在小卖部捡到的他。我和你和他不一样,我很早就知道我不喜欢女生,而他,是被我硬生生拐来的,因为我们俩的事儿,我爸把一根桌子腿打折了,然后在全村叔叔伯伯的见证下断绝父子关系,我没和他说,但是等我养好伤再找到他的时候他都知道了。” “他本来那么干干净净的一个人,让我弄的一身狼狈,亦忱,希望你比我幸运,希望你们比我们幸运。” 希望你幸运。 谁能想得到爱情有一天需要运气的加持。 亦忱点点头,临了说:“我家那个爸应该是吵不过我也打不过我的,所以我只需要去喻辞家的时候背一根棍子就可以。” 说罢俩人大笑起来。 外面一个极其难看的雪人堆成了,周思扬一路小跑进来把手塞进安子祺的衣服里,引来围观群众的白眼和不屑。 他们闹了很晚,回学校的时候又下起了蒙蒙小雪,亦忱给喻辞打电话,告诉他下雪了,很好看。 喻辞拉开窗帘和他比谁那的雪更美,喻辞赢了。 这么难吗? 断绝关系? 他是没什么所谓的,喻辞怎么办?时间一步步的推进,眼看俩月已经过去了,再有三个月,再有半年喻辞就毕业了。 老六略显矫情地撑着从安子祺他们那顺来的伞蹭到亦忱身边:“他们很般配,实话。”亦忱侧目,“你们也很般配,实话。” 亦忱挑眉笑:“今天唯一的人话。” 老六把伞收了起来,戴上羽绒服的帽子。 “你有帽子拿什么伞啊?” “你不懂,这样我不就有借口再去拥抱那张床了嘛!” 亦忱心说:你可真聪明。 ———— 一中期中考试喻辞考得不错,拟定保送名单的时候学校找到了喻辞,喻辞拒绝了,但是喻辞不是亦忱,他没有绝对的优势去面对高考,只能说他在一中足够优秀,只在一中。 联考的时候喻辞只是前三。 可喻辞坚持参加高考,学校无奈,只能期盼喻辞能最后别泄气,别辜负了自己的信心。 十二月,一中和古大都在为期末考试冲刺,亦忱依旧往返于两点之间,不仅如此他能根据江河和宋昭他们上课记得笔记推断出期末大概考什么,古大的老师还算善良,没有在最后说一句我讲的都是重点。亦忱把他们三个的补课免了,给了一笔钱,说是辛苦费,他们三个倾囊制作了一本秘籍,上面几乎是他们所有的心血,为了这么个准状元,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尤其是数学,毕业两年了,好不容易选了一个没有高数的专业,结果还是要碰上数学。 亦忱回一中的次数已经让整个一中麻木,他就像一个多病的转校生,一个星期总会请假几天不上学。 “他们还说我什么?”亦忱一边给喻辞切苹果一边问。 喻辞想了想:“没什么了,无非是他们羡慕我,可是你也教他们题了,有时候我就觉得你不该跟着我去学校,免费当了劳动力,有问题我回来问你就好了,我怀疑葛老师看出你动机不纯了。” 亦忱端着苹果走出来:“什么动机不纯?我每次回来都围着他们转,再说了我又不是每天去,上次我回来五天,不是一直在家里嘛!” “葛老师前几天开班会,你猜他说什么?” “什么?放一会儿,冰箱里刚拿出来,凉。” “葛老师说学校不允许串教室,你别以为就是男女那些事儿,异性之间串教室有一个算一个,同性之间别以为就能躲得过,那一样,说不让串教室就是不让,谁都不让,听见了?” “没了?” “没了。” “那没事儿,他一向一惊一乍,想问题总比别人想的全。”亦忱不为所动,他真的真的每次回去都在办公室待着,只有代课的时候或者看自习的时候到教室,如果这样葛老师还能看出什么那就不是当初见他拿着粉色信封就自顾自地劝他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缘分强求不来的那个老葛了。 “我可能有两周来不了,因为考试排的时间很乱,我只能考完试再回来。” “嗯,我们还要补课,放假晚,但是……” “什么?” “过年你去哪?” “过年?” 往年过年他不是在状元巷待着,就是出去旅游,总之在亦正刚找到他之前他一定消失掉,他不喜欢过年,从来没有数过零点,没有为过年买过新衣,没有什么合家团聚,凡是和过年沾边的词他一个没沾。 “我妈妈知道你回来了,也知道你给我补课,她叫我带你回家过年。”喻辞很郑重地对他说,“但是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就和他们说问问你,如果你不去的话我今年就不回了,我补课。” “补课?”亦忱轻笑了一声,“你遇见我之后就一直在补课,几乎没停过。” “还不是因为我学习不好嘛!如果我能和你一样那我就不用补课了。” 亦忱没说话,喻辞对他的弱处拿捏得十分准,他可以自己游荡在外,但是绝对不会让喻辞跟着他游荡,有家为什么不回。 他想了好久,好久。 ☆、除夕前夕(二十) 文六十 / 回家 他想了好久好久,一直到考完试其他人提着行李回家了他还在纠结。 喻辞的家人除了毕高洋他都见过,喻辞家他也去过,可他就是不知道在纠结什么,或者说他害怕什么。 放假那天亦正刚给他打电话,问他今年去哪过年,需不需要帮他订票,他说不用,然后挂了。 这仿佛成了他们老亦家的又一个传统。 安子祺和周思扬是不回家的,周思扬家本来有个奶奶,高中毕业那年去世了,他们两个成了完完全全的浮萍,随便去哪吧,反正在一起就好。 古大因为靠北,温度低,寒假放的很早,能提前半个月。 亦忱送走最后一个舍友后拿着行李箱到安子祺他们家蹭了顿饭,他们虽然住的是村子,但市里的村子和乡下的村子还是不一样的,过年不能燃放烟花,这让两个从小听惯噼里啪啦的人不大习惯,但也没有办法。 他们边吃边聊,聊着聊着亦忱突然说:“如果毕业了没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就留下吧!我们一起闯闯。” 他们两个欣然接受。 十二月,古桐市被雾霾笼罩着,碰上阴天就像是走在了一团雾里。 亦忱没有丝毫波动的和这个城市做暂时的告别,他很快就会回来,在除夕或者再往前几天。 因为他答应了要跟着喻辞回家。 喻栀子女士高兴坏了,忙前忙后把许久没人住过的客房收拾了出来。 毕高洋没见过亦忱的真人,但听自家媳妇儿夸来夸去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他不拦着喻栀子忙活,就是怕喻栀子累着。 终于,那一天来了。 阴历的腊月二十九,毕柯遵母命拖家带口来状元巷接人,程佳佳坐在副驾驶,亦忱和喻辞坐后排,中间放了个小可爱。 亦忱打上车开始就一直躲着小可爱,小可爱还在上学前班,牙牙学语的时候,因为没见过亦忱,可能是好奇就想挣脱他的安全座椅往过去凑,喻辞拽了好几回就是拽不回来。 他没好气地说:“果然,颜值即正义。” 亦忱小心翼翼的拿自己的指尖和小可爱的指尖相碰,笑了。 程佳佳说:“那话也不能这么说,咱家喻辞也不差,对吧!” 这话明显问的是车里的所有人,也是句场面话,毕柯只是笑笑没做答,喻辞没理会,反倒是亦忱嗯了一声:“他长得很好。” 程佳佳立马乐了:“我可算知道咱妈为什么这么喜欢亦忱了,要是我我也喜欢,可可,长大了要学这个叔叔,长相呀才华呀都要学,知道吗?” 小可爱听不懂,但是妈妈叫名字他就吧嗒的一张小嘴:“资告。” 毕柯赶紧说:“才华像这我没意见,长相可不能像,长相像我就行,不用那么好。” 车里笑起来。 下车的时候喻辞故意让亦忱抱孩子,天地良心,亦忱什么时候抱过孩子,最小的也就抱过喻辞,可是其他人都去拿东西搬行李了,他是客人,毕家不让客人做苦力,他好像也就只能抱抱孩子,总不能人家提着东西在抱着孩子吧! 他笨拙的像原始人,面对一个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小家伙,束手无措。 还好,没掉了。 喻栀子穿的像要参加什么盛典似的挎着毕高洋的臂弯站在门后迎接,毕柯打开门吓了一跳。 “人呢?”喻栀子女士问。 “谁啊?” “忱忱呀!” “我的天,我还以为您要在这接见什么国家元首呢,后面,妈耶,嘶~”毕柯绕开进去了。 程佳佳在后面,同样震惊,绕路进去。 喻辞把亦忱让在前面,所以程佳佳走开后就看见喻辞拎着两盒东西,亦忱抱着孩子正准备上台阶。 喻栀子女士温柔地叫了声:“忱忱,还记得阿姨吗?” 亦忱抬头,孩子差点掉下去。 他跟毕高洋在视频里见过,就是那次喻辞中考第一的时候,可他没什么印象,今天看见真人才觉得毕家的基因也不差。 “阿姨好,叔叔好。”亦忱拘谨着。 “好好好,来来来,快进来,接孩子啊!让人家抱着怎么回事。”喻栀子一边拉亦忱一边吩咐着毕高洋去接小可爱,喻辞就像不存在,勉强得到了一声“辞辞快进来”和老爸的微笑。 微笑! 喻栀子女士是真的怕亦忱紧张放不开,拉着他换了鞋坐在沙发上笑的非常灿烂,她想让亦忱感觉到在家的温暖,然而,亦忱从来没有感受过,所以没领到太大的情,反倒越来越不自在。 “听说你喜欢旅行过年,都不回家的?”喻栀子女士问。 亦忱知道这是喻辞给他的尊严,最起码这样喻栀子女士不会知道他的家庭有多么破碎。 他点点头。 “不回家就不回家了,来阿姨家也是旅行,别客气。”喻栀子女士像欣赏一件挚爱的宝贝一样慈爱地看着亦忱,这让亦忱如坐针毡。 “谢谢阿姨。” “不用客气,你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你说出来,我们到时候做饭的时候给你多做点。” 亦忱礼貌地回答:“都好。” 喻辞倒是走向自己老爸说了几样菜,然后盘腿坐在了老妈的另一边,他试图替亦忱缓解尴尬,但他高估了他的存在感。 毕柯和程佳佳收拾好自己的屋子抱着孩子下来的时候喻辞还在那边杵着脑袋自闭,毕柯走过去在喻辞脑袋上弹了一下:“怎么了?这表情。” 喻辞郁郁:“你妈妈不喜欢我了。” 毕柯笑出声来:“好巧,你妈妈也不喜欢我了。” 喻栀子终于听见了这边的说话声,她转过来刚要和自己俩儿子说什么,又转了回去,重拾希望的喻辞垂下头。 “还没带你到房间看看呢,走,我们上楼,柯柯,忱忱行李箱呢?”不由分说,喻栀子女士已经拉着亦忱站了起来,“瞧瞧,我第一回见你你也就辞辞那么高,现在高出这么多,真好。” 喻辞:“……” 妈妈开心最重要。 “妈,你单把客房收拾了?”喻辞跟上问。 喻栀子女士高调地回头:“对啊!那客房虽然久不住人吧!”她看向亦忱,“它不潮也不脏,我打扫过了,说起来那是佳佳头一回上门的时候住过的,也有几年了,不过我收拾的特别好。” 亦忱的行李箱已经先他一步入住,窗帘向一侧拉开,双人床平行于窗户放着,床头有玻璃的桌子,床脚是一个衣柜,很简单,但是因为墙上贴了些壁纸,角角落落有些小装饰,所以意外好看。 “我们家是没有那种轻飘飘的白窗帘的,这个我亲自挑的,辞辞说你喜欢黑色,我觉得黑色太暗了,就选了和辞辞房间同一款的,喜欢吗?” “喜欢。” “这个衣柜呢也是新买的,里面我还没有挂东西,你把你带来的衣服挂进去,明天我们一家人再去商场买新衣服,这地毯新的,床也是新的,床垫、床单、被罩都是新的,你看看这屋子怎么样?” 亦忱忽然想起来安子祺他们隔壁的那个房东,推销起来这两位女人有一拼,可能喻栀子女士更胜一筹,因为她是真的在听自己的意见。 “特别好,谢谢阿姨。” “别客气,老谢什么呀,我跟你说啊,我们先出来。”他们三个又退了出去,“你的隔壁呢是辞辞的房间,再隔壁是柯柯的房间,再隔壁就是我们的房间,有事情你可以先找辞辞,反正你就挨着找,不要自己不说话,你这个房间呢没有浴室,对面,这,这有,你可以随便用,你的。” “嗯,知道了,谢~嘿,习惯了。” 喻栀子的眼神中亦忱把剩下的“谢”字咽了回去,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和这家热情的人相处,只知道说谢谢就不会出大错,但是好像还是在喻辞面前露出了什么。 看完屋子,喻辞迅速的把自己房间收拾了一下,跟着下楼。 沙发边毕柯问:“诶,辞辞,上次你和亦忱回来住的哪儿啊?” 亦忱闭嘴不言。 喻辞满不在乎地拿了两个橘子扔给了亦忱,对他哥说:“我房间啊!” 亦忱:“……” “你房间?”毕柯略显惊讶。 “啊!”喻辞自己拿了一个橘子坐下来,“爸爸妈妈房间不能去吧,你房间也不能去吧,那客房几百年不用也不能去,可不就得住我房间嘛!幸亏我房间床大,不然学长只能睡沙发。” 毕柯闭嘴,但是他闭嘴了喻栀子女士不饶他。 “不是让你把屋子收拾出来吗?你怎么办事的?辞辞,再有下次直接睡他屋子,管他让不让呢。” 喻辞麻利的接话:“收到。”说完和亦忱对视一眼,在说你放心。 喻辞在家和在学校是不一样的,亦忱也是刚发现。 在这里他更像是需要保护的那个人。 喻栀子女士喝令两个亲生的儿子把电视声音调小,和亦忱坐在一起嘘寒问暖,说起这些年,喻辞长着一八零的个子,以撒娇之名凑了过去。 程佳佳和毕高洋在厨房忙活,后来毕柯把小可爱送给自己的老妈也去帮忙了,头一天回来算是接风洗尘,也算是欢迎客人。 亦忱说什么都轻描淡写,却听得喻栀子感慨万千,毕高洋出来叫他们吃饭的时候喻栀子女士感叹道:“这就是缘分,你说两年前谁知道两年后咱们能再见呢!是吧!” 她很需要别人的肯定,亦忱做了这个“别人”。 喻辞说的很对,他的妈妈开心和难过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人。 风风火火和多愁善感全让她占了。 “我妈今天穿的好看吧!”喻辞偷偷问亦忱,亦忱点点头,“肯定在家选了一天的衣服,只要有人来她就的好好打扮一下,习惯就好。” 亦忱想起了喻辞说程佳佳家人来的那天,喻栀子女士纠结了好久,还是没能如意,她是真的很希望别人肯定自己。 所以在桌子前摆东西的时候亦忱毫不吝啬地说道:“阿姨今天真好看。” 不得了,喻栀子女士笑了一晚上,蹦跶的像个小孩子,跟毕高洋炫耀她的目的达成了。 ☆、除夕之夜(二十一) 文六十一 / 除夕 红烧鲫鱼,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荤菜。 其中一条此时正无比齐整的放下亦忱面前。 在喻栀子女士热情的催促下他拿起筷子伸向了那绿油油的鱼。 “爸爸,这是你的手艺还是嫂子的手艺啊?”喻辞拿起他的筷子随意的在鱼上拨了两下,一大筷子香菜就到了喻辞的碗里,喻栀子女士很是嫌弃。 毕高洋说:“我的,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忱忱也来了,还不得我下厨好好做一顿啊!” “猜出来了,就你放香菜跟不要钱一样。”喻辞又夹了一筷子。 亦忱不动声色地在喻栀子女士那温柔的目光里夹了一嘴鱼肉放进嘴里,点点头:“很好吃。” 喻栀子女士笑起来:“那当然了,我教的他,他可笨了,以前连小葱和韭菜都分不清,现在鱼都能做。” 这话里满是爱意,一点嫌弃的意思都听不出来。 整个吃饭过程中两个大家长生怕这群孩子饿着,总是招呼着夹菜、吃肉、添米饭……以至于饭饱之后被驱逐出厨房的四个“男子汉”全都瘫在了沙发上,一动都不想动。 毕柯:“辞,你拉着点可可,别掉下去。” 喻辞看一眼可可:“不会,他在学长身上趴着呢。” 亦忱:“你好胖啊!” 可可:“……” 喻栀子女士来了,俩亲儿子一脚一个:“吃完就躺,不怕长胖啊!看看人家忱忱,还知道带孩子,你俩这一个亲爹一个亲叔叔,光顾着看电视,孩子还要不要啦,不要让忱忱抱走吧!” 毕柯:“……” 毕柯坐起来:“儿子乖,找爸爸。” 可可往亦忱怀里蹭蹭,这也是没有办法,人家孩子喜欢。 电视里不知道哪个台在播晚会,主持人激动地介绍着下一个出场的嘉宾,明晚有春晚,但是亦忱几乎没看过。 毕柯和程佳佳有工作,没多久就回屋开视频会议去了,小可可一直在亦忱身上趴着不离开。 喻栀子时不时和亦忱说句话,毕高洋坐在喻栀子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喻辞最累,又得和老妈聊学习,又得和老爸聊晚会,还得时刻注意亦忱是不是需要解围。 很快,喻栀子女士的美容觉时间就到了,全家都要进入休眠状态。 亦忱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见了门口蹲着玩手机的喻辞。 “洗完了。”喻辞收了手机。 “嗯,你这是……” “你说如果,我明天从沙发上醒来会不会冻着?”喻辞仰着头一本正经地问。 亦忱哭笑不得。 “行了,回去睡吧。” 喻辞噘噘嘴,原地沉默良久,不是很情愿地挪回了屋里。喻辞的房门刚关上毕高洋从屋里出来下楼接水,见亦忱杵在门口就问:“忱忱,你怎么在那站着呢?” 亦忱笑着说:“我刚洗完澡,这就回去。” 毕高洋点点头:“早点睡,需要什么你就说话。” 亦忱应了一声,回去了。 隔着一堵墙,微信互道晚安。 之后203宿舍的群里闹腾了一阵,老六家里杀了两只猪,分到最后差点不够;江河家里蒸的馒头有亦忱的脸那么大,大枣还摆着笑脸;宋昭家给全村人炸油条,一堆人围在一起十分热闹。 轮到亦忱了。 去年亦忱去了洛城,只是玫瑰花早谢了,没看到,他就在酒店点了一堆外卖勉强拍了一张照片。 虚荣心和自尊心不是一回事,但差不了多少,亦忱不得不承认,越长大那自尊就越偏向虚荣,不是爱慕的虚荣,只是众生欢聚我自独时打肿脸充胖子的虚荣。 今年或许不一样,他睡在一位母亲亲自铺的床上,和一家人吃了饭,他从一开始的拘谨到后来慢慢想要接受,他不是不识趣的人,他要在这里住一个星期,还是一年里最应该快乐的一个星期。 亦忱:大晚上的我给你们去哪拍照。 老六:你在哪呢?今年你还是旅行吗? 亦忱:没有。 亦忱:回家了。 宋昭:!!!艹艹艹,你居然回家了,要年货吗?给你弄点? 亦忱:大过年的你送来? 宋昭:也是,当我没说。 宋昭:不过你要是有想吃的开学给你扛回去。 亦忱:不用,那么沉。 老六:他扛得动。 老六:说真的,你要是有想吃的就说话。 亦忱:知道。 老六:@江河江河呢?哪去了? 江河:打电话中,稍后联系。 宋昭:我TM自闭了,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明年我也要脱单。 老六:明年你能不能脱单我不知道,但是忱儿肯定能。 宋昭:你不说话不会* …… 203聊得不亦乐乎,后来江河也参与了进来,亦忱看着一条条的消息往上刷,心却一直停在老六的那句话里,毕家所有人都把他当做家里的一份子,喻栀子更是拿他当亲儿子,他不是没想过这只是一个“客人”应有的待遇,但做到毕家这个份上再这么想就多少有点不是人,温暖给他了,他却要把人家儿子拐走,别说一根桌子腿了,拿菜刀直接砍了他都不为过。 他说了晚安,翻身半梦半醒纠结。 第二天,腊月三十,除夕,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吃过早饭喻栀子突然说要去逛商场,还说一家人聚在一起实在不容易,正月里都有要走动的关系,应该也没时间,正好趁着今天年三十,转转,再置办点东西。 亦忱想起了昨天喻栀子和自己说过今天带他去买新衣服。 他的衣服一直是自己买,奔二十了,有人要带他买衣服,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恍恍惚惚。 三排七座,亦忱坐在了第二排,和喻辞一起,程佳佳副驾驶,喻栀子和毕高洋带着孙子坐在后排。 车里温度很适宜,喻辞一上车就把羽绒服脱了。 程佳佳透过后视镜笑他:“这习惯是改不了了,只要车里暖和这衣裳就在自己身上穿不住。” 毕柯接自己媳妇儿的话:“那是他哥疼他,每次都把车里的温度调的那么好,而且这小子认车,只有在这种商务车上才会这样,你看昨天,规规矩矩。” 喻辞心说:昨天那是怕吓着学长,和车有什么关系。 “嗯,哥哥最好。” 敷衍的话脱口而出。 亦忱忍笑。 后面的老两口带娃心无旁骛,前面的小两口顾着看路,中间的刚成年和未成年在厚厚的羽绒服下勾着手指头。 痒! 他们在羽绒服下你写我画,你写的你认,我画的我猜,谁也不知道谁说什么,玩的不亦乐乎,而羽绒服上面上半身坐的板正,不知道的还以为军训刚结束。 九年义务告诉亦忱,这叫“偷情”。 ———— 那年暑假开玩笑似的中山商城慢慢出现在亦忱视线里,喻辞说的没错,热闹非凡。 大红的对联和气球把年味儿撑起,隔着两条街都能听见的《好运来》喜气洋洋,外面里面极尽热闹,叫喊声说话声连了天。 停车场出来一家人往商场进,先前由于一些问题这家商场的归属权发生了转变,如今已经不属于毕柯,但程佳佳依然可以对亦忱说:“看看喜欢什么缺什么,你随便拿,你哥付钱。” 亦忱礼貌式点头微笑。 喻栀子在某家专卖店看衣服的时候把喻辞和亦忱都叫了过去,那是一件及膝风衣,连帽子,单排扣,黑色,有腰带。据喻栀子女士多年行走于时尚尖端的经验来说这件衣服很可以入手。 她亲自动手摆布这俩人,其他家庭成员就在一边看着,程佳佳偶尔上手,合适的码号,合适的穿搭,一身包括鞋都有了。 毕高洋和毕柯两个留守老公只有称赞的份。 喻栀子的本意是怕只给亦忱买亦忱会不接受,索性两个人一起买,喻辞以太成熟为由推脱过,得到亲妈的答案是过年你就成年了,成熟一点怎么了,多好看。 于是这俩人双胞胎似的赢得了店员的称赞,顺便留下了一张美照。 毕家的传统,除夕夜是一定要守岁的,大年初一一定要穿新衣服,而且喻栀子的坚持是只要没有成家,那衣服就得她负责买,妈妈买的衣服穿在身上暖和,来年还能顺顺利利。 喻辞放假放的晚,才推到了今天,往年早就买好了。 亦忱拒绝过,但一次都没成功,不过也不会多买,就一身。 他们吃饭、逛街,下午才回去,朱阿姨回家过年了,家里的一切都得他们自己做。 未婚的承包贴春联,已婚的承包厨房,就这么忙到了晚上。 为了看春晚,饭菜摆到了茶几上,程佳佳带着孩子和毕高洋夫妻俩坐在长沙发上,亦忱和喻辞坐在毕高洋一边,毕柯坐在程佳佳一边。 热菜凉菜摆满了一桌子,随着主持人的登场,又一年春晚开始了。 毕高洋痴迷春晚,不管表演什么他都想看,喻辞说这叫青春情怀,毕高洋甚至还不忘和身边的亦忱交流,告诉亦忱春晚都有什么节目,哪些好看。 喻栀子终于把心思放到了自己孙儿身上,和毕柯一家说话,喂小孙子饭,喻辞托着碗坐在最外面,没人说话也没人喂饭,就是笑的特别开心。 电视里主持人穿的喜庆,大红堆满,一个一个节目纷纷亮相。 毕高洋作为一家之主说祝辞,不忘感谢亦忱对喻辞的帮助,喻栀子附和着,小辈敬酒,喻辞和小可可喝的饮料。 这顿饭比昨天那顿吃的不知道好多少,最起码亦忱没有特别的拘束。 祝福的话说完酒敬完就开始大快朵颐了,毕家小年夜不吃饺子,大年初一早晨才会吃,今晚就是菜,各种硬菜。 亦忱时不时和毕高洋笑着,也会在无人察觉的时候看看喻辞。 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亦忱的手机响了,是亦正刚。 彼时毕高洋就坐在他旁边,抬抬眼就能看见。 喻栀子问:“是不是家里人啊?” 亦忱可以说是朋友是同学甚至是除夕也不休息的传销,因为没有任何备注,那串电话号码他已经背的不能再熟,可是沉默一下后他还是抬头对所有人说:“我爸,我去接一下。” 喻栀子点点头:“去吧,快去,替我们问好。” 亦忱应着,走到了后院。 开始下雪了,小小的一层铺在地上。 亦忱接通了电话,只是电话没有视频。 那边很安静,不知道在做什么。 亦正刚说:“吃饭了吗?” 亦忱嗯了一声:“在吃。” 没话了。 几秒钟以后亦正刚说:“过了今天你就二十了。” 亦忱:“嗯。” 亦正刚似乎叹了口气:“明天你还是会去各种地方吧!我就不打扰你了。”亦正刚似乎有些沧桑,“生日快乐。” 亦忱抬头,接了一脸的雪。 以往说到这儿差不多就该挂电话了,今天亦忱没有,他还是嗯了一声。 亦正刚应该有些意外吧,又没话了。 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就像是两边都忘了他们还在打电话一样,亦正刚没想到亦忱不挂电话,亦忱没想到自己没挂电话,较劲、僵持,他们又沉迷于此。 ☆、生日快乐(二十二) 文六十二 / 初吻 亦正刚先开的口:“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小心翼翼。 亦忱接够了雪,低头,手指把手机攥的紧紧的,指甲泛白。 他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吵一架吧! 好一会儿—— “我的舍友想到你的公司实习,可以吗?” 他绷紧的肩膀松下来,整个人微颤。 这是除了吵架之外他主动和亦正刚好好说的第二句话吧,第一句是——你是来接我的吗,走吧。 他好像听见那边有什么声音,只是听不真切,不多会儿亦正刚说:“没问题,是都来吗?什么时候来你和我说,我给你们安排。” 亦忱:“嗯,都去。” 他想说一句谢谢来着,可能是一种习惯,忍住了。 这之后他是真的没话了,可当他转个身看到屋里那一家人的时候就怎么也不想挂了电话,他想哪怕是这么沉默着,哪怕是真的无话可说,他不想挂断。 直到喻辞来找他。 喻辞见他在外面待了很久,因为知道他和他爸爸的关系怕两个人再吵起来,所以出来看看。 亦忱看到他往这边走,以最快的速度斩断了自己的奢望,他对亦正刚说:“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得到亦正刚回应后挂断了电话。 “打完了?”喻辞冒出小脑袋,问。 亦忱走过去把喻辞的脑袋塞回去,擦干净鞋上的雪:“打完了,进去吧,外面冷。” “没吵起来吧!” “没。” 喻辞放心地笑着跑了回去。 节目进行了一大半,时间也要来到零点,村里的话这个时候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鞭炮了,市里是不允许的,亦忱对这一习俗没什么感觉,小时候张楠嫣不会放炮所以不买,而他自己没有钱只能看着邻居放,第二天天亮后出门找到几个漏掉没响的小鞭偷偷踩一脚,他不会捡起来,他甚至不会为了看清它长什么样子而弯腰。 小可可睡着了,其他人却没多么困。 毕高洋和亦忱讲着小时候捡鞭炮看烟花的故事,喻辞偷偷吐槽他已经听了十七年了。 说着说着毕高洋忽然问:“忱忱,你家是本地的对吧?” 亦忱点点头:“是。” “市里还是旁边县?” 这怎么说?他出生在遥远的村庄,但户口又在他那从未亲近过的父亲那里,想了一会儿他说:“我爸在市里工作市里住,我算是这里的吧!” 毕高洋先生没有得到满足,接着问,喻辞打断过一回,被亦忱拦住了。 毕高洋:“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工作忙吗?” 亦忱抿抿嘴,暗自叹口气:“他在辰风国际。” 如果说他在这一家人面前是个一无所有的人,那么亦正刚就是他唯一能撑起点什么的存在,他不想有朝一日他站在这一家人面前的时候没有任何能说出口的理由带喻辞走,如果他一无所有,他的胜算就是负数。 他不会一直幸运。 毕柯有些惊讶:“亦正刚是你爸?” 亦,这个姓古桐市并不多见,也因此每次他只需要说他的爸爸在辰风国际,其他人就能知道他是亦正刚的儿子,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谢张楠嫣让他姓了这个姓氏,才没有让他觉得自己就是最低等的人,他考第一也好、状元也好,哪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也好,在别人觉得他高高在上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好,他有着身价过亿的父亲,却因为长在那个谁都想骑在他脖子上骂他的地方而让一股低贱流进了血液里。 他是亦忱,多少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多少学校争抢的对象,可没有人知道他为了让所有人高看自己付出过什么,只是当他立于山巅的时候才发现他一直都是错的,他缺少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高贵。 他困在了自己的心里,他恨那些欺负过他的人,恨到最后他才发现他只是渴望一个在他受欺负的时候能站出来保护他的人,或者是教他反抗的人。 这个人应该是亦正刚吧,可亦正刚来的晚了些。 这一晚就一下子晚到了如今。 他确实该感谢喻辞,不管因为什么他都应该感谢喻辞,如果没有喻辞他现在可能还是孤城的王,自己和自己对话,有了喻辞后他有了朋友,甚至能够不那么自然的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说一句——我爸爸。 “嗯。”他回应毕柯。 毕家的人震惊不小,因为从来没听说过亦忱有这样的身家,毕柯又问:“那你过年不回去你爸妈不找你?” 亦正刚的夫人也就是他的后妈,陪着亦正刚出席各种酒会而被人们所熟知,而那个死在高架上的女人只是个没什么人知道的前妻。 亦忱摇摇头:“和他们说过了,我很少回去。” 喻辞解围道:“哥,你跟辰风国际有合作?” 毕柯:“没有,就是有一面之缘,他家那儿子,你弟弟吧,没辞辞大呢,整天就知道打游戏,你爸愁的很。” 电视里传出倒计时的声音,这个话题暂时停了。 喻栀子今晚吃完饭特意换了一件红色的旗袍,她要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祝自己的儿子旗开得胜,祝所有人都旗开得胜。 倒计时—— 十…… 那个熟悉的个子不是特别高但是很英俊的主持人带着大家喊着。 九…… 亦忱在反思,反思自己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八…… 但是毕家人好像觉得一切都好,亦正刚的出现不过是让他们吃了一惊而已。 七…… 外面不知道是哪里飞起一个烟花,“嘭”的一声炸开。 六…… 他想抱抱喻辞,他有些害怕。 五…… 这不是亦忱,亦忱不该是这样。 四…… 他要过二十岁了,再有四秒钟。 三…… 是真正的二十岁,他的生日是大年初一,医生说他从妈妈肚子里过了个年,将来一定很幸福。 二…… 程佳佳把可可抱了下来,喻辞推着他往沙发上挤,大家都往沙发上挤。 一…… 他们抱在一起。 “新年快乐!” “乖乖辞辞,十八岁快乐。” “乖乖忱忱,二十岁快乐。” …… 大大的拥抱,这是毕家每年都不会缺少的环节,不管多少人都要在新的一年来临时抱在一起。 毕高洋和喻栀子低声说着祝福,他们是家里最大的直系长辈,他们的祝福很重要,很久之前这件事是爷爷做的。 晚会继续,他们分开,毕高洋和喻栀子在沙发上坐着,可可乖乖地躺在奶奶怀里,家里唯二需要忙碌奔波的人到厨房洗碗,亦忱被喻辞拉着坐在原地。 奔波的人新的一年会有更多的工作,会挣到更多的钱,不工作的人新的一年要好好享受,没有工作的人不要插手,这不是迷信,只是一个习惯,好多年了。 差不多十八分的时候喻辞对爸妈说带亦忱上去一下,一会儿下来。 今晚最起码晚会结束前除了可可其他人都是不能睡的,但是孩子们不喜欢看春晚也正常,毕高洋点点头,亦忱不解但还是任由喻辞拉着上了楼。 喻辞房间,一进门喻辞就把门反锁了,然后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 壁纸还是海绵宝宝,他想过换成亦忱,又怕被发现,就没换。 十九分…… 屋里很黑,没有开灯,窗外有些吵,那一家人在开趴体,还是那家人,两年前就没日没夜的闹,亦忱想到了《了不起的盖茨比》,只是这比那个逊色太多。 亦忱一只胳膊被束缚着,他一动不动,这两天都没有这样和喻辞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开口:“怎么了?” 二十分! 喻辞把手机扔到床上,抬头看他:“生日快乐。” 亦忱一怔。 “刚刚零点的时候大家在一起,我没有机会说,所以卡了二十分,学长,生日快乐,你二十岁了。” “没有生日礼物,本来今天要买的,又怕被你发现,就什么都没有买,吃饭的时候我还在想送你什么礼物,直到刚刚妈妈说祝我十八岁快乐,我才想到能送你什么,生日快乐。” 他微微垫脚,双手攀着亦忱的肩膀贴了上去。 亦忱僵着身子站在那儿,无神的迎接一双柔软的嘴唇,不是蜻蜓点水,是长久的温柔。 亦忱吞吞干燥的嗓眼,伸手抱住了喻辞,让这个仅限于唇上的亲吻深入,为了不让喻辞垫脚那么累,他微微弯下了腰。 他们生涩的、紧张的拥吻,不多会儿喻辞的腿就有些发软,亦忱对这个房间的构造十分熟悉,即便没有开灯也能准确的知道床在什么地方,转个身,轻轻的把喻辞放下。 “闭眼。”亦忱哑着嗓子说。 “你喜欢这个生日礼物吗?”喻辞问。 “喜欢,特别喜欢,非常喜欢。” 喻辞嘴角弯弯,雪下了厚厚一层,不知道哪里的灯光打在了屋里。 “闭眼,乖。” 喻辞乖乖闭上了眼睛。 亦忱并没有吻多久,留给喻辞喘息的时间,一只手微微附上喻辞的眼睛,轻轻地在喻辞耳边说道:“谢谢,我的白白。” 他们抱了好久,久到他们快要以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毕柯的声音和着电视的歌声飘上来:“辞儿,你俩干什么呢?下来守岁了。” 喻辞把头转到一边回了声:“这就来。” 然后把头转回去,他们不用看清彼此的脸,说说话就知道对方是什么表情。 “学长。” “嗯,我在。” “我是不是可以拥有一个身份了?” 亦忱往紧的抱抱,他总觉得抱不紧,总觉得怀里的人会随时跑掉,他柔声说:“不等到过生日吗?” “你说了,今年我不过生日。” 亦忱微微沉默。 喻辞嘟起了嘴,有些小脾气地说:“看来我的眼光非常好。” “什么?” “初三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渣男。” 亦忱:“……” 他笑出声来:“知道是渣男你还喜欢?” 喻辞“切”一声:“有什么办法,谁让你又回来了,你知道我那么多丑事,要么不留活口要么搞到手,不想坐牢只能选择后者。” “奥,那我就是因为知道太多了才勉强入了喻小少爷的眼呗!” “对,就是这样。” 亦忱笑的毫不遮拦,肆无忌惮。 “你就渣吧,反正初吻是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我走了。”说完就要推开亦忱起身往外走,才推开一点点又被压了回来。 亦忱起身用胳膊撑在,距离刚够他们看到彼此一个轮廓。 亦忱问:“没有后悔了。” 喻辞说:“谁要后悔。” 终于,黑白天使打架白天使赢了一回,他不想再为所谓的高贵也好面子也好争什么了,这样就很好,大不了回家继承家产呗!大不了和后妈再吵一架呗! 他又一次俯下身,吻了喻辞:“你好,我的男朋友!” ☆、这等套路(二十三) 文六十三 / 套路 “嘿嘿,你也好,我的男朋友。”喻辞略显憨憨。 亦忱没忍住,他今晚太想笑了:“你为什么看上去傻乎乎的?” “反正我们在一起了,傻也没有后悔。” “哈哈哈,没有,没有后悔。”亦忱埋在喻辞脖颈笑。 “笑什么呀?” “笑你大了一岁以后说话都不一样了。” “那是,哥哥十八岁了,一半都给你了,当然不一样。”喻辞有些骄傲。 “谁哥哥?”亦忱亲一口,“谁哥哥?” “我。”宁死不屈。 “谁哥哥?再说?”亦忱亲的上瘾,确定关系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无时无刻只要想只要可以他就能为所欲为……为所欲为…… “辞辞,你俩在上面过年呢?赶紧下来,打牌了。”真哥哥喊着。 喻辞往外一指:“他哥哥。” “就你机灵,走啦,一会儿你哥哥该上来了。” 亦忱恋恋不舍地起身,拉着喻辞的手,稍作平复后刚要抬脚往外走喻辞拉住他:“你叫爸爸了,真好。” 亦忱迈出去脚又收了回来,喻辞倒回床上的一瞬间大脑开挂喊道:“你们先玩,马上下去……” 后面再想说什么就听不到了,毕柯回那句“好”的时候喻辞感觉自己整张嘴都在飞升,他疑惑于亦忱怎么可以这么熟练又霸道,自己也不过是说了句话而已,对天起誓他只是想夸一句,所以这句话开启了什么机关。 喻辞大脑开挂只开了短暂的几秒,那几秒之后他感觉整个人都要死机,亦忱的手毫不收敛的在他身上游走,如果不是楼下有人等着他觉得自己今天得交待在这儿,终于那个吻落在了他的喉结上,他仰着头圈着一条腿闷哼了一声,亦忱停下来。 “难受吗?” 难不难受要不你试试? 当然喻辞没这么想。 他把头放下来,喘气,胸口的起伏比刚刚要大,像刚跑完一千米。 “没有,就是……没准备好……”喻辞断断续续地说。 亦忱埋下头,万籁俱寂了吧,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哪怕是喻辞的喘气。如果不是今天到了毕家他可能还不会叫出那个字,也不会对亦正刚开始抱有幻想,喻辞没劝他什么,却什么都劝了。 “谢谢。” 喻辞已经安静了下来,他还是没太明白为什么亦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谢什么?你不会每次亲完都要谢谢吧!” 亦忱又笑了。 “谢你把初吻给我,算个理由吗?” “勉强吧,我的初吻我妈都没夺走,便宜你了。”喻辞戳戳亦忱的腰,手被死死地抓住,“说起来我把我的初吻给你了,你把你的初吻给谁了?” 亦忱深呼吸,把不愉快统统扔掉,这是他们的规定,不愉快不要带回家。 “我的啊……你猜。” 他无赖他渣男他无可救药,学神的优势就是做什么都能无师自通,包括谈恋爱,何况他还不是个直男。 喻辞翻个白眼:“不说拉倒,渣吧!我要起来了,再不下去哥哥该上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推开亦忱,而是凭借床的柔软度自己移了出去。 生气了。 无师自通应该知道怎么哄,不知道也得知道。 亦忱跟着进浴室,浴室的灯打开,喻辞在整理自己那不忍直视的衣服,亦忱从后面抱了抱,帮忙整理,却被喻辞嫌弃了:“你的那么乱,先管你自己吧!” 亦忱不松手。 “问个问题。” 喻辞:“问。” “凭你那特别好的眼光,你觉得除了叫喻辞的人还有谁能让我把初吻交出去呢?” 亦忱不要脸,高冷、成熟、稳重都是装的,台上做演讲的时候的一本正经也是装出来的,衣冠禽兽。 “咦~好冷,你说还不如不说,你说完以后我立马就想后悔了,要不趁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分个手?”喻辞对着镜子里的亦忱蹙着眉说道。 亦忱哭笑不得:“咱俩到底谁渣啊?吃抹干净了就想扔了?” “倒也不是,主要是你……是我年轻不懂事,真的不能退货吗?”喻辞颇有些难为情。 亦忱摩挲着喻辞一边的耳垂,下巴抵在另一边的肩上:“亲,不能呢,已开封的我们不支持退货哦,祝亲享用愉快。”说罢,掰过了喻辞的脸。 OH! 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这要不做点什么掩盖一下喻辞自己都不想信两个人上来什么也没做,享受是真享受,而且开着灯和关着灯感觉完全不一样,有……羞耻感……家里温度足够,身上穿的衣服不厚,亦忱的手又一点都不安分,喻辞受不了了撇转头:“不要了,不要了,我觉得我要窒息了。” “能站住吗?” “你说呢?” “那我抱着你休息一会儿。” “真的后悔了,我这样还能考上状元吗?”委屈。 学神却表示:“放心,肯定能考上,信我。” 脚背被踩了一脚,不疼不痒。 喻辞转过身看镜子里的自己,就像刚才吃过的小龙虾,除了头发哪哪都红。 “唉!大过年的,只能来点刺激的了。”喻辞叹气。 “刺激的?做什么?”亦忱发问。 “等会儿我妈跑上来的时候你要忍住,千万忍住,你在她的心里特别完美,不要崩了形象。”说完接了水洗洗脸,抿抿嘴唇,真的很红…… 再等等,再等等。 在亦忱眼里喻辞就像一个要奔赴战场的士兵,很不放心:“你到底要干什么?不是要出去挨骂吧?我们一起。” 喻辞摇摇头:“比那还要吓人,可能今天是除夕夜会稍微好一点,好了,我去了。” 亦忱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始终猜不透他要干什么,身上亲吻过的痕迹是重了些,怪他没有收手,虽说不能突然换衣服,那,现在这是…… 喻辞打开了灯,把床单扯平,对着自己一个放书的小一点的柜子双手合十说了声抱歉。 亦忱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接下来的操作—— 书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喻辞不大走心的喊了一声,然后自己钻到了书柜下面,对亦忱说:“把我拉出去。” 亦忱:“……” 倒也不必这样吧…… 楼下听到了声音,紧接着就听见了往上跑的声音,亦忱眼看要把人拉出来了,只剩半只脚,喻辞停住了。 两秒都没有门被打开,毕高洋打冲锋:“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一群人过来把喻辞扯了出来,好吧,身上的褶皱与头发甚至全身的凌乱都能解释了,亦忱看傻了眼,然后他就知道了为什么喻辞让他要忍住。 毕高洋和毕柯收拾现场,喻栀子女士坐在床上一边抱一个嘴里不停的问有没有碰到,如果不是除夕夜……喻辞猜的很对,如果不是除夕夜一定得见泪。 “哎呦呦,毕高洋,早就让你换个柜子换个柜子,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两个孩子全碰到了。” 亦忱:“……” 微笑就好。 “没碰坏吧!快让妈妈看看,忱忱,辞辞,都没事吧,哎呦,辞辞,这嘴怎么了?碰倒了?疼不疼?” 阿巴阿巴阿巴…… 足足五分多钟。 亦忱以为喻辞只是为了掩盖那一身狼狈,却没想到喻辞这盘棋大得很。 可能是喻栀子女士打小就给喻辞灌输恋爱思想,又大概是他们一个姓,喻辞对他亲爱的母亲过于了解。 书架收拾好了,因为和旁边一个高一点的柜子有些勾连,这次旁边的柜子就差一点倒下来,又因为旁边的柜子和墙相嵌……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这个屋子喻栀子女士说什么都不让喻辞住了,不住这里住哪里?好像只有…… 亦忱一直傻眼,一次次超越,这套路,是不是厉害了点,就这样,就能睡在一起了? 喻栀子女士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是的。 很快喻辞的被子就搬到了隔壁,而亦忱还收到了来自喻栀子女士的歉意:“我们很快解决这个问题,只是得让他先在你这儿挤挤,这次幸好你俩都没碰出伤来,可不能再有一次了,忱忱,麻烦你了。” 亦忱忙摆手:“不会不会,不麻烦,您安排就好。” 他看到了喻辞得逞的小眼神,真是来讨债的,一点错没有。 安顿好一切一家人下楼。 春晚结束了,有重播,他们一家人在打扑克,凌晨两点可以回屋睡觉。 喻栀子和程佳佳嗑瓜子,看着他们打,除了可可以外的四位成年男子围坐茶几,开始较量。 两副牌,斗地主…… 这个亦忱倒是会,就是学的是三个人,第一次见四个人也能斗。 毕柯表示只要想,一个人都能斗。 亦忱敬佩。 喻栀子女士其实很想睡觉,亦忱也很想,这两位就不熬夜,煎熬着终于两点了,喻栀子女士几乎跳起来喊道:“睡了睡了,赶紧睡了。” 亦忱伸个懒腰,却得到了来自毕柯的调侃:“亦忱,你这放水过于明显,一到你和辞辞一队你就大杀四方,一到你俩不同队的时候你就放水放到太平洋,你不要怕他,他在家里没有地位的,下回不能这么惯着他,知道吗?” 亦忱心说:他在家里没地位,但在我心里有地位啊! 嘴上还得应着。 一番收拾后喻栀子女士宣布明天七点起床包饺子,然后回房间去了。 大家都各自回房,喻辞偷偷回自己房间洗的澡,柜子有没有危险他最清楚,故而毫无顾忌。 亦忱洗完回房间的时候喻辞已经躺好了,他心里突然有个念头——喻辞刚刚说来点刺激的真的是指柜子吗? 毕家有浴袍,一扯就掉那种。 亦忱没穿,穿的还是自己睡衣。 喻辞乖乖躺着看他,灯很亮,亦忱站了没多久又返回了浴室。 再回来的时候喻辞睡着了。 他的被子被无情的放进了旁边的玻璃制桌子上,而他作为主人也就看了一眼,而已。 他掀起被子一角轻轻躺进去,喻辞往这边凑了凑,他把人抱住。 他们不止一次相拥而眠,这一次是恋爱后的第一次,较之从前,好像做点什么都不过分,可亦忱只是抱着,亲亲,然后入睡。 没有纠结和翻来覆去,一个姿势睡到天亮。 ☆、大年初一(二十四) 文六十四 / 初一 正月初一早晨六点多亦忱洗完漱躺在床上和203的那群人聊天,没聊多久楼下厨房就传来了剁馅的声音,他轻轻地吻了喻辞的额头,出门下楼。 几乎都起来了,还睡着的就是小可可和喻辞。 亦忱到厨房帮忙,被推了出来,喻栀子和程佳佳在餐桌包饺子,招呼他过去。 “里面油大,用不到你。”程佳佳说。 “羊肉、猪肉、虾仁、萝卜木耳,咱们今天包四样,会包饺子吗?”程佳佳问。 亦忱挽了袖子洗洗手:“会。” “行,你想吃什么馅就包什么馅,也不跟你客气了。”程佳佳包饺子的手法极其娴熟,说话间好几个已经成型了。 喻栀子在擀饺子皮,亦忱看看剩下的面又看看喻栀子手里来回滚动的擀面杖对喻栀子说:“阿姨,我帮您擀饺子皮吧!” 喻栀子抬头笑笑:“这个累,你和佳佳包饺子就好。” 亦忱还是拿过了擀面杖。 喻栀子甩了甩胳膊:“我啊就是吃不惯超市买来的皮,就觉得自己做的才好吃,累是累点,但开心。” “忱忱,昨晚睡得还好吧,辞辞没吵到你吧?”喻栀子问亦忱。 亦忱摇摇头:“没,睡得很好。” “那就好,我家这俩儿子一个是睡觉的时候就像木偶一样一动不动,一个是蹬被子扔枕头怎么都按不住,愁啊!” 一动不动的毕柯撸着袖子探出头表示抗议。 没多久饺子快包完要下锅的时候喻辞醒了,他洗完漱从客房走到楼梯口,程佳佳让他到屋里看看可可醒了没,他进屋不多会儿抱着他那还没睁开眼的侄儿下了楼。 “醒了?” “没。爸妈哥哥嫂子早,学长早。” “早,没醒你抱下来干什么?” “沙发上再睡会儿。” “沙发上睡再掉下来……” “我俩一起睡,掉不下来。”说着喻辞就抱着孩子倒在了沙发上,甚是无语。 喻栀子略有些歉意地对亦忱说:“就这样,从小就这样,皮,就这样。” 亦忱面带微笑:“没什么没什么。” 电视里重播着春晚,餐桌上摆满了佳肴,因为小叔叔挠痒痒吵醒的可可瞪着眼睛和小叔叔比谁的眼睛大,瞪着瞪着恨不得爬过去咬小叔叔一口。 毕柯看见了把手伸进喻辞脖子里捏了捏,喻辞缩缩脖子,可可笑了。 毕柯挨着自己儿子坐下对喻辞说:“看到没,这还得是亲儿子,爹一哄立马笑。” 喻辞翻白眼:“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脖子呢?” “又不是我惹得,你惹得我儿子不高兴了自然是用你的,你说对吧,亦忱。” 亦忱在摆碗,闻言抬头看了看,没说话。 毕高洋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好酒,刚要招呼儿子喝两杯就听见自家儿子又为难亦忱,于是说:“你啊就是闲的,你俩吵架为什么要扯上忱忱,你叫忱忱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不对。” 喻栀子倒不这么认为,她把亦忱按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教亦忱:“以后他再问你这问题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儿子他弟弟他自己都不在乎,你管他呢。” 又是一阵哄笑。 毕柯吃了饭就要走,没有喝酒,毕高洋自己倒了一杯。 其他人喝的饮料。 喻栀子在饺子里包了硬币,引来一通翻找,最后还是出现在了小可可的碗里。 喻栀子拿出红包开始发,有可可的,有程佳佳的,有喻辞的,也有亦忱的,亦忱看着红包不敢抬手去接,喻栀子说:“阿姨的心意,说什么你都得收了,不然大过年的送出去的东西你叫阿姨收回来?” 亦忱只好接住了。 吃过饭亦忱回房间换衣服,给红包拍了照片发到了203群里,他觉得这个要比往年拍的美景好上千万倍。 他和喻辞在玄关换鞋,喻栀子送毕柯一家回来顺手往亦忱的微信里转了几百块钱,叮嘱说:“中午外面吃要吃好的,晚上了也记得早点回来,我们俩今天哪都不去,就在家等你们,好好玩。” 喻辞摁住了亦忱想要把钱还回去的手,冲自己老妈说了声好。 一夜的大雪让这座城市变成了人间天堂,大街上的积雪已经扫开了,有些地方铺着一层冰渣子,街道两旁的台子上雪静静地躺着,亦忱扶着喻辞站上去拉着他的手慢慢往前走,积雪吱吱呀呀,在冷冷清清的街上显得格外响亮。 “过年挺没意思的。”喻辞忍不住抱怨。 其实分地方,城里的过年确实没多大意思,但是“贫民窟”不一样,亦忱小时候特别喜欢吃青椒、蒜苔和洋葱头,因为这些只有过年的时候张楠嫣才会买,他还特别喜欢看那里的人们拎着东西走亲串友,有时候一趟能走好几家,白日里也没有这么冷清,热热闹闹的,不管他家里是不是无人问津的,最起码整个村子看上去是快乐的。 后来离开了那里,过年就成了可有可无的事情。 “想去哪玩儿?”亦忱问。 “不知道……我们先去看电影吧,刚刚答应妈妈的,尤其是你,一定好好看,晚上妈妈肯定问你演了什么,好不好看,她喜欢的偶像表演有没有垮掉……”喻辞抱着亦忱的脖子跳下去,四周看了看抱住了亦忱一根胳膊。 刚才在家里两个人几乎都没有说话,喻辞差点以为昨晚是场春梦。 亦忱也看了看周围,似乎真的没有其他人,可是下意识环视周围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阿姨为什么不自己看呢?” “因为她怕她偶像的演技垮掉,怕她自己包了全场,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刚吃完饭就轰咱们出来?”喻辞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亦忱身上,像年过八十的老人,走的摇摇晃晃。 他们之间的相处其实没有什么改变,确认关系之前就已经黏黏糊糊了,这会儿不过是多了一个男朋友的身份,能做的事情也多了些而已,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身份越高,任务越重! 一个道理。 走到长街尽头,打了辆出租车直奔中山商场,一路上两个人都像是……兄弟一样,正常的不能再正常,虽然他们穿着几乎同样的衣服,虽然他们身高相差五厘米,虽然他们都戴着口罩,但是他们看上去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因为捂得严实了点,几次差点被认成哪个明星,一路坎坷一路不易,终于是挤进了电梯。 这趟电梯人略多,满满地,可即便如此电梯门关上后穿过大大小小的脑袋喻辞还是给亦忱指出了那个所谓的喻栀子女士的偶像。 喻栀子女士是个花痴。 她有一个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的偶像,拍了部电影大年初一上映,偶像今年二十三,小鲜肉,清秀、帅气、阳光、活力。 亦忱的目光和海报上的那个人相撞的一刻他似乎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受喻栀子女士的喜欢了——因为长得够帅! OH!这不是自恋,这是事实。 他完全符合喻栀子女士的审美,甚至超过海报上的这个人。 “就是他,去年刚刚出道的新演员,这是他的第一部电影,也是他第一次担任男一号,而且你猜主题曲谁唱的?”喻辞语气平平地给他介绍,看不见的地方十指相扣。 “谁?” “苏学长。” “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走之前搜了这部电影才知道的。” 电梯里除了他们两个和两个大叔外站的全是女生,听了喻辞的话有一个女生看过来,试探着问:“你们是来看《你的八月,我的四季》的吗?” 亦忱点点头,没说话。 “我们也是,我们都是,你们是粉丝嘛?”女生小心翼翼的。 亦忱摇摇头:“不是。” 女生和同伴对视一眼:“不好意思,打扰了。” 电梯停下,亦忱很自然地拉着喻辞的手走了出去,多多少少有些人看了过来。 亦忱走到取票机前取票,喻辞买爆米花和奶茶。 刚才的女生也来取票,小姐妹们一商量,给了亦忱一个书包。亦忱后退半步看看眼前荧光绿的书包又看看几个女生,不知所措。 “这个里面有我们的应援物,送你们,刚刚在电梯上打扰到你们,希望没有给你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个东西喻栀子女士应该很喜欢,亦忱这么想着,但是平白拿人家的东西,不妥,他刚想问多少钱的时候喻辞凑了上来:“怎么了?” “他们要把这个送给我们。”亦忱言简意赅。 “这个应该不便宜吧,我听晟卿说过,有的好几百呢。” 女生摇摇头:“没有,我们这个没那么贵,东西也没多么好,你们拿着吧,有零食和一些实用的东西,谢谢你们。” 转身跑了。 …… “这个……就……收了?” 喻辞咬一口烤肠,无比坚定地说:“我觉得我妈能亲你一口。” 亦忱:“……” 借你吉言。 ———— 整场电影除了中间黑的时候亦忱偷偷亲了喻辞一口外一眼都没落下,他怕喻栀子女士问起来答不上,但即便如此电影放完了他也就记住了男主在电影里的名字,听了听苏云天的歌。 而至于男主真实名字,他也不知道是谁。 遍看娱乐圈的新生力量他就认识一个苏云天,而且是不管对方什么模样他都能认出来的那种。 刚出电影院亦忱接了个电话,喻辞背着荧光绿的书包在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亦忱打完电话回头要和喻辞说话,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书包,他嘶了一声:“这个书包,还真是健康无公害啊!” 喻辞一口奶茶喷出来,差点呛到。 “跟朋友吃个饭,去吗?”亦忱问。 喻辞仰头:“你的朋友?” 亦忱拿出纸巾揩去喻辞嘴角的奶茶点点头:“不久之前认识的,大学同学,他们住在古大附近,今天过来玩,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我听你的。” 喻辞眨巴眨巴眼睛:“吃什么?” “海底捞。” “去。” 亦忱揉一把又长了些的黑毛:“小吃货。” “我都半年没吃过海底捞了。” “走,背上你的小绿书包,出发。” ———— 到的时候安子祺和周思扬已经开始互相投喂了,亦忱带着喻辞走过去。 “子祺,思扬。”亦忱打招呼,喻辞悄咪咪地歪头看亦忱一眼,觉得他能有朋友还是俩就很不可思议。 “来了,坐,这是,喻辞吧!” “你们好。”喻辞挨着亦忱坐下,略显乖巧,但是他的乖巧根本停留不够三秒。 亦忱点菜的时候周思扬已经把喻辞拐跑了,他拉着那个荧绿色的书包很是好奇:“你俩在哪买的这书包啊?还……挺好看的。” 喻辞看看亦忱,把书包的来历大概和周思扬说了说。 “运气这么好,下午我也要去看电影,猪,买票。” 安子祺听话的打开了手机,接下来的午饭时间里亦忱就看着周思扬左拥右抱一会儿和喻辞说说话,一会儿和安子祺调调情,他心里一堆马赛克,食不知味儿。好不容易借口去调个碗,周思扬让他带点零食回来。 亦忱:“……” 我现在想把你当零食。 喻辞在周思扬的衬托下安静的只剩下了吃,一听亦忱要离开立马站起来跟上。 ☆、咸的甜的(二十五) 文六十五 / 微笑 喻辞跟在亦忱后面看着红红绿绿的酱料在亦忱的手里融合交汇,自己端着一碟零食很是感慨:“那个哥哥太能说了,来这里不是为了吃么?他怎么那么能说?” 亦忱远远地看了一眼,对喻辞说:“想知道吗?” 喻辞点点头。 “他从小嘴就贫,后来遇到了安子祺,安子祺是个宠人没底线的,宠着宠着他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哦~等等,他俩是一家人?” “他俩都不是一个姓,怎么会是一家?” “我和我哥还不是一个姓呢。” “有道理哈,但他俩不是……也是。”后面两个字声音有些小,听不真切。 “那,关系真好。”喻辞由衷感叹,让亦忱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告诉他,“你姑且先这么认为吧,走了,吃饭去。” “学长,我觉得我吃不饱,周哥他太烦~等等……”喻辞本来说的挺顺溜的,不知道怎么突然站住了,他转身站在亦忱面前挡着亦忱不让他往那边看,样子有些滑稽。 亦忱不解,把他的手扒下来看看那边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就问:“怎么了?” 喻辞有些纠结地说:“学长,他们可能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我刚刚,看见安哥越过周哥拿咱们绿书包的时候在周哥脖子上亲了一下,周哥居然没有推开。” 亦忱仰面忍笑,男朋友太可爱怎么办?拿麻袋扛回家…… “我亲你一下你会躲开吗?” “不会。” “那不就对了。” “可是咱们两个,他们……他们?” “嗯,要不你安哥为什么要宠那个话多的呢?好了,过去吧!”亦忱推着喻辞过去,直到坐下喻辞还不能反应过来,周思扬咬着喻辞端过来的零食,端详着:“宝贝怎么了?” “噗……”喻辞一口白开水喷出来,服务人员贴心的递纸送毛巾。 “呀,这是撑着了?” 亦忱勾勾手,喻辞赶紧逃离,亦忱替他解围:“可能是水呛到了吧。” 周思扬没多想,低头吃自己的。 安子祺问亦忱:“你现在住哪?回家了?” 亦忱给喻辞捞肉,闻言回道:“没,住喻辞家。” “好家伙,你都住人家家里了?老亦你行。” 喻辞默默吃肉,好好长身体。 “喻辞妈妈见过我,知道我过年不回家,所以叫我回他家过年。” 周思扬还是觉得亦忱这操作极其靠谱。 甩面的大哥哥把沉思中的喻辞唤醒,走出海底捞的那一刻喻辞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确实没吃饱。他们两拨人分开,临走前周思扬不忍离别抱抱喻辞,喻辞却在想话痨会不会传染。 安子祺他们真的去看电影了,亦忱带着喻辞拐进了烤肉店。 “你确定你吃的下?”亦忱办了张会员卡,带着喻辞找位子。 喻辞十分确定地说:“相信我,我可以的。” 是的,他可以的,他又往肚里扔了好几盘肉,亦忱全程烤肉,滋滋啦啦都赶不上喻辞的速度,吃到后面亦忱觉得他不能再吃了,终止了这一环节。 他们的视线穿过桌子相会,无声中亦忱问:“你是不是有话想说,但是说不出来?” 喻辞沉默,点点头。 亦忱又问:“是关于他们两个的?” 喻辞还是点头。 亦忱接着问:“他们的关系?” 喻辞没动。 好吧,亦忱起身坐到了喻辞那边,周围人很多,大部分都是一家人来的。 亦忱说,“有一回我从樱郊回来,在公交车上认识他们两个,之后就成了朋友,今天本来我不知道他们要来这边玩儿,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想着要不然不去了,但是又想带你去见见他们,所以就说了,我没有提前告诉你他们的关系是我的不对,让你一个人蒙在鼓里……” “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 “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但是知道我们的关系。” “哦。” “我认识他们也就半年不到,当时是觉得他们没有什么朋友,想着互相帮帮忙,才有了今天这顿饭,你是因为在他们面前不自在还是因为我没有提前告诉你?” 喻辞良久才开口:“我是觉得我们不自在。” ———— 古桐的冬天真冷啊! 出租车司机第三次通过后视镜看后排的两个人,一个靠在另一个的肩膀上,睡着了,醒着的那个在给睡着的那个暖手,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家的两个儿子能这么好就好了。 “小伙子,把你们送进去吧,天儿怪冷的。”司机开到入口处停下来问那个醒着的,醒着的点点头:“麻烦您了。” 最后车在小楼前停下,亦忱轻轻叫醒喻辞,付钱下了车。 时间是下午的三点左右,他们没有了玩的兴趣。 喻辞说他觉得是他们不自在,不能像安子祺和周思扬那样。 亦忱安慰说得等他毕业啊! 在车上亦忱又想到了一件事,他心里藏事藏惯了,但是喻辞不一样,喻辞十几年可能唯一藏过的心事就是喜欢他,而且一藏就藏了两年,所以他怎么能让喻辞再和他一起躲来躲去呢? 最晚喻辞毕业,他一定要和全世界的人说,说他爱他。 喻栀子没想着他们能这么快回来,有老朋友来家里串门,正聊着。 “爸妈,我们回来了。” “这么早就回来了?” “叔叔阿姨好。”也不知道这是谁在向谁打招呼,客厅的人太多了。 “外面冷。” “那你们回去好好暖暖。” “嗯。”两个人上了楼,拎着绿色的书包和一些小吃。 客房的门开了又关上,不似剁馅的声音,只能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要不要接着睡?”亦忱问。 喻辞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钻进了被子里。 早上亦忱换衣服的时候把自己的被子搬了回来,他怕喻栀子突然进来看到他们盖得一个被子,如今喻辞躺在自己被子里,他的被子就显得多少有些多余。 反锁了门,走到他那一侧,无情地把陪了他一晚的被子搬到玻璃桌上,熟练地钻进了喻辞的被子里,从喻辞身后把人抱住,怀里的人安安静静。 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亦忱发觉喻辞似乎在微微颤动,他把喻辞的身子翻过来,迫使平躺,然后栖身压在了喻辞身上,喻辞捂着脸的手被扯下来。 “怎么了?”亦忱低头把喻辞脸上零星的泪滴吻掉。 “没什么,就是想哭。” “亲亲不哭了。”这话温柔的能掐出水来,可越温柔身下的人越想哭,越哭亲的人越来劲,不多会儿哭的哭不动了,但是亲的人正上瘾。 喻辞笑出声来,他的手挂在亦忱的脖子上,脖子被亲的发痒:“眼泪是咸的。” “不,是甜的。”亦忱一本正经的说瞎话。 “怎么可能,明明是咸的,又不是没尝过。” “不一样,要不你再尝尝?”说罢嘴唇吻过某处泪痕然后霸道且不讲理的吻上了泛红的双唇,喻辞下意识闭眼,他身上还穿着为了出门套上的卫衣,此时卫衣下一只手正摩挲着那一层覆在肋骨上的皮肉。 这只手温暖且细腻,滑过光滑的皮肤只余酥痒,且稍不注意就能传过全身,喻辞的神情慢慢蒙上了一层诱惑,像久远岁月的风,像雾色朦胧的景,诱惑着,某一个沉迷于此的人能够有所探求,也确实得到了探求。 卫衣整个被推到了领口,上半身展露无疑,喻辞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他沉溺在一个名为亦忱的世界里不舍得出来。 意乱情迷——心神荡漾——情难自禁——欲|火焚身——蚀骨销魂。 在他刚满十八岁甚至还没过生日的时候把自己差点送出去,不过和送出去也差不了什么,一地的狼藉,一床的喘息,泪是甜的还是咸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要洗个澡,天要黑了,客人走了以后他们要下去的。 可是浴室在外面,喻辞有些后悔昨天弄乱的不是客房。 他们穿好衣服把屋里简单的收拾之后开门在楼下相聊甚欢的时候闪进浴室,刚把浴室的门带上,身上的衣服就像挂不住似的纷纷掉在了地上。 一身的吻痕告诉他们刚刚不是梦。 算好的时间,换好衣服悄悄钻回客房,所有的操作神不知鬼不觉,真的像极了——偷情,且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气氛就有些微妙,就像不伦之间带着刺激,这个想法这个念头很不好,所以很快就被扔掉了。 “累吗?” 亦忱这么问。 “我好像,没出什么力气。” 喻辞这么回答。 “那我懂了。” 亦忱这么说。 喻辞闭嘴。 “以后不能再哭了,好吗?” 亦忱又问。 “好,我会笑。” 喻辞这么回答。 “开学以后你只管好好学习,剩下的交给我,你相信我,是不是?” 亦忱这么问。 “嗯,我相信你。” 喻辞这么回答。 亦忱躺在床上,喻辞趴在他身上,他们安安静静地等着楼下爸爸妈妈叫他们下去。这个怀抱很安全,很温暖,能容得下所有的好与不好,能给喻辞一个微笑。 而喻辞可能不知道,在亦忱看来他现在所有的坚定和勇气都来自喻辞,而在喻辞习惯了流泪时他习惯了微笑,因为习惯了微笑,才能帮喻辞重拾微笑,这是一个闭环,命中注定的闭环。 ☆、学霸模式(二十六) 文六十六 / 开学 没过多久,房门被敲响。 “辞辞忱忱,出来了,我们晚上出去吃饭。”喻栀子的声音。 喻辞同学立马拉着亦忱起来,两个人精神焕发地杵在门口,门打开。 “出去吃?不在家里吃吗?” “不了,叔叔阿姨们说要出去聚聚,你们也去吧,大过年的热闹。” 毕高洋和喻栀子的朋友别说亦忱了,喻辞都认不全,他不是很想去,就说:“我们就不去了吧!和叔叔阿姨不熟,到时候不自在。” 喻栀子没勉强他们:“也是,那你们在家自己做点,家里什么都有,不想做就自己出去吃,我们回来的不会很晚。” 喻辞点点头。 “忱忱,那辞辞就交给你了,别委屈自己啊,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钱不够就和我说。” 亦忱也点点头。 “对了,电影怎么样?” 来了,终于来了。 亦忱回身把书包拿过来递给喻栀子,说:“电影很好看,男主演的也很好。” “这是什么?” “粉丝给的,我们坐的同一趟电梯,正好遇见了。” “我的天啊!忱忱,阿姨好爱你哦,来来来,让阿姨抱抱。” 喻辞脸上写着——自求多福,亦忱乖乖把自己送到喻栀子的怀抱里。 “我太喜欢了,谢谢忱忱,谢谢儿子,明天我就去看,好了,你们记得吃饭,我们就先走了。”说完拿着书包和楼下的人们炫耀去了,像个孩子。 “居然没有亲你,也是罕见。” 两个人目送一群人开车远去,回到家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突然就空了,突然就没事可做了。 “要不,出去逛逛?” “去哪?” “去吃饭,可是外面好冷,这天气让外卖叔叔送是不是不大友好?” “我做吧!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好。”喻辞很开心。 亦忱暗自失笑,连连摇头拖着挂件喻辞进了厨房。 冰箱里满满当当,两个人挑了半天各自穿好各自的羽绒服,默默地出了门。 “天真冷啊!” “嗯!” “要不抱着你?” “行,抱在一起暖和。” “对。” …… 某一棵树上某一堆雪忍受不了两个人的对话,掉下来稳稳地落在了亦忱的帽子里。 “天真冷啊!” “嗯!雪还凉。” “要不戴上帽子?” “行,戴帽子暖和。” “对。” …… 他们走街串巷买各种小吃,就着寒风吃进肚里,有店家怕他们冻着,让他们进店暖暖,但是被他们婉拒了,在外面待得时间久了就爱上了这种冷风拍脸的感觉,尤其是一杯关东煮连汤下肚以后,啧啧,爽! 他们做着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他们行走在新年的长街,小情侣对着天灯许愿,他们也对着天灯许愿,谁还没个男朋友了。 这条街不过大车,大年初一的晚上也鲜有人骑车出来狂飙,有小孩子拿着仙女棒来回乱跑,亦忱觉得好玩买来带着喻辞到人少的地方玩。 银色的火花四溅,微亮的光芒照耀一方天地,光芒之下亦忱戴上帽子携了喻辞接吻,没有人打扰他们,稍远处升起一个烟花,蓝色的花样如同满天星一样绽开,他们拥抱在一起。 还记得皎皎吗? 我曾经以为我就像那轮孤月,孤影单只,但是你告诉我,我不是,喻辞,谢谢你,谢谢你把我拉到了星星的世界里。 如果没有轻浮二字,我想对你说,我爱你。 ———— 因为人流量大,许多店铺都开着,譬如一家肯德基和一家麦当劳,先进离得近的肯德基,然后拎着肯德基进麦当劳。 亦忱不知道喻辞是怎么想的,也好奇这俩店居然真开着。 拎着肯德基和麦当劳又进小饭店,凉菜热菜统统来一份,米线来两份,出租车也来一份,最快速度回家,外卖小哥的工作就这么完成了。 “热菜凉了,我热一下,那薯条都蔫儿了,你赶紧吃吧。”喻栀子女士之所以放心的把自己家傻儿子交给亦忱,想必就是看上了亦忱的负责感吧!忙前忙后的,这要是让喻栀子女士看见不得狠狠亲一口。 他们围着一堆东西坐在餐桌前嘬米线,好多东西都凉了,还不能热,他们吃着吃着就傻笑起来,大过年的,这么傻的怕是没第三个人了。 终于爹妈携寒风归来,一进门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涌进鼻子里,餐桌上两个人拎着亦忱翻炸过得鸡腿愣怔。 “我们打包回来的饭菜,都是新的,你们一块儿吃了吧……忱忱啊!难为你了,辛苦你了……”喻栀子女士痛心疾首,不忍直视。 毕高洋倒是看得开,还能坐下来帮他们分担点。 “就顾着喝酒了,没吃饱,来来,我们一起吃。” “爸爸,你喝酒了?” “一点点。” “我妈开的车?” “嗯。” “妈妈呀,难为你了。”喻辞给亦忱解释,“我妈驾照拿了好多年了,但是摸车的次数还没我回家的次数多,实在是难为我妈了。” 喻栀子女士没有听到,听到了也不想搭理,她翻着书包里的东西,小女孩的笑声就飘了出来:“我的天,这个头绳太好看了吧!明天我要带着它看电影去。” …… 过了除夕夜,剩下的五六天没什么要注意的,想睡就睡想吃就吃,除了初四的时候喻栀子和毕高洋带着喻辞回了趟娘家之外,他们四个基本上一直待在一起。 走亲访友的毕柯就能搞定,大的小的乐得自在。 时间来到正月初五,下午毕柯来接喻辞和亦忱回状元巷,一中高三正月初六开学。 喻栀子女士给自己相当于俩儿子收拾行李,几次弄的亦忱都忍不住要哭出来,这样的情形他以为这辈子是看不到了。 “忱忱啊!辞辞说你是回一中帮老师忙顺便历练的,所以住在他那,阿姨呢想请你帮个忙。” 喻辞找老爸试菜去了,亦忱乖乖得听着。 “他这孩子生性要强,这回不就是非要自己参加高考,才没要保送名额,叔叔阿姨不求他多么好,真的,他已经够好了,可他这样我们劝不住,也不想让他违背自己心,有些决定既然他做了就有他做的理由,我们不干涉,我知道你不是每天都在那的,如果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帮阿姨看着他点,这两年他不是很开心,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开心。” “可以吗?” 亦忱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地冲喻栀子笑,像喻辞那样笑。 “当然可以,阿姨放心。” “放心。” 喻栀子抱了抱亦忱。 这让亦忱又不知道怎么把儿子从这位对他如己出的母亲手里拐走了。 午饭饭桌上聊着聊着话题转到了亦忱身上,喻栀子替他着急,说他该找个女朋友了,还说他自己条件这么好,家里条件也不差,一定的有不少人喜欢,如果看不准带来她帮他看。亦忱笑笑只说不着急。 这几天他没和亦正刚说话,也没什么好聊的。 毕柯准时到达,开车载着他们远离了小楼,亦忱是认车的,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反正这来来回回不管是客车、出租车、三轮车还是毕家的车他都不挑,因为这些车的终点都是喻辞,他不能挑。 ———— 临近晚上他们才到,下雪天路滑,把东西搬到屋里之后毕柯没留赶紧走了。 状元巷这里有暖气,倒也不是特别冷,但没办法和家里比,空调制热需要些时间,他们为自己找借口,穿着羽绒服就坐在沙发上抱着,如果不是开始出汗他们应该能以一个姿势到第二天。 好了,半年真正的要开始了,过了今晚他们只能是师生,说起来,这关系是有点…… 自热小火锅随便垫了垫,洗澡、关空调、回屋吹头发、拥抱、接吻、睡觉、做梦、醒来…… 五点,亦忱离开温暖的被窝,给他家小男朋友做早饭,正月十五之前大叔是不来卖油条的,陈阿婆也不会出摊,完全靠自己,所以喻栀子女士给他们买了一大包馒头。 六点,隔壁的琴声响起,男朋友洗漱完毕,一个早安吻。 六点四十五,出门,路滑步行,补课期间不查迟到。 七点,目送男朋友进学校,到超市购物,想中午做什么饭。 十点,半年计划表完成,贴在墙上,古大这学期的课程表还没出来,但是不重要,出不出来计划都能实施。 十点半开始做饭。 十一点四十五出发,接男朋友回家。 十二点准时到达学校门口,不要站的太明显,要注意隐蔽,这样才能偷偷带男朋友回家。 十二点四十五之前吃饭,顺便询问上午学习结果。 十二点四十五午饭必须解决,碗泡进池子里,解决学习问题,随时午休。 一点四十五叫男朋友起床,洗把脸往学校赶。 两点回来刷碗。 随时调整计划表。 下午玩消消乐,等男朋友放学。 做饭、接男朋友放学。 吃饭。 送男朋友上晚自习。 等男朋友下晚自习。 接男朋友回家学习。 当日问题当日解决。 做自己给男朋友准备的题。 奖励吻。 洗澡、睡觉。 如此反复,他们之间除了偶尔接个吻之外平常且无聊,情绪最波动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某个题产生不同意见的时候。 反正最后亦忱都会赢。 反正最后亦忱都得哄。 何必呢? ☆、四月微凉(二十七) 文六十七 / 四月 正月二十五,古大开学。 课程表出来了,多了很多选修,亦忱根据任课老师推断是否能够逃课,203笑他是好学生里的一股清流,他不理会。 课程表拿在手里排来排去最后剩下了自己的老师方教授,也不是不能逃,反正老师讲的关于课本的知识他基本都会,就是如果连他都逃了那方教授会很没面子,不过老师可能也不在乎那点面子。 他单方面替自己老师做了决定。 当他把最终结果发给他的舍友并请他们帮忙签到的时候,203差点把他踢出去,亦忱,多大的目标啊!他在不在老师看不见?万一哪个老师又让他到前排,或者心血来潮点点他的名字,那203就是全军覆没。 似乎说的很对。 于是乎开学第一周亦忱每节课都乖乖露脸之后他把他自己的计划表做了好大的变动,他甚至一边修改一边问老六:“你说如果我去年开始休学,是不是会好一点啊?” 老六表示有病要吃药。 开学了自然要去方教授家里看看,带上点礼品看看自己的老师师母,顺便看能不能旁敲侧击地说说逃课的事情,人嘛不会一直不懂变通的,身边的事情或者社会的变化总有某个点会催着你改变,谁都会变成真正的大人。 吃顿饭聊个天的工夫他那话里有话就被猜中了四五分,方教授问他:“你这支支吾吾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有事儿求我?求吧,我很好说话的。” 这还怎么藏得住,亦忱正襟危坐,毕恭毕敬:“老师,我这个学期逃个课呗!” 方教授一口茶喷到地上,引来师母的一通训斥。 “逃个课逃谁的?” “您的,如果可以的话都逃了更好。”亦忱说的很正经。 “你再说一遍?” 可能老师没听清楚,那就再说一遍:“老师,我想逃课。” 方教授的痒痒挠直接抡到了亦忱身上:“逃课,你逃个课还得告诉我一声,是不是要我八抬大轿把你送出教室啊?逃课,正月还没出呢,你跟我说逃课,哪来的滚哪去!” 事后203说亦忱是个人才,方教授那么儒雅的人都能让他逼出脏话。 可他不这么想,他知道方教授这就是默许了。 他不是随随便便说出这话的人,但凡说出来就一定是思考过的,只是方教授大概不会知道他这一向沉着稳重的乖徒儿竟然是为了爱情…… 只要方教授搞定,剩下的专业课又挨着,选修课无所谓就是点个到,一切就都很完美! 就这样,《学神逃课记》在古大上演,具体请参见203每天的群聊和203留守兄弟的QQ空间以及朋友圈。 四个字——精彩绝伦。 就是狗粮有点多,明明知道这俩人就是在埋头苦读,可每次亦忱发消息说我家白白怎么怎么样的时候203除了江河都有种想要自刎的感觉,很多次差一点亦忱就被拉黑了,真的差一点点。 亦忱很少去一中,作为私教他尽心尽责;作为保姆他细心呵护;作为男友……备考期间不存在这个职业!如果非要存在的话就是独守空房。 喻辞每次从学校回来都顾不上吃饭,神情严肃整个人绷紧了神经,他把做错的题拿出来看了又看,直到能把卷子打入冷宫,每当需要喂饭的时候亦忱都觉得自己当初疯了才答应让他走自己走过的路,直接报送不好吗?这会儿俩人都能并肩走在古大的校园了。 ———— 三月初的某一天,喻辞照样如虚脱了一般回到家。 “百天誓师大会,明天。”喻辞双目无神,“成人礼,明天。” 亦忱接话:“你的生日另一个时空的前两天。” “不重要了,葛老师要我上台带领学生宣誓。” “你不用做学生代表发言吧?” “不用。” “那还好,不用准备。” “不用准备吗?这词都快坳出银河系了,我背《鸿门宴》都没这种感觉,舌头打结了也念不顺畅。” 亦忱接过词看了看,这和前年也没什么区别,教导处的文笔一向如此。 他说:“你就是长时间不沾语文,导致语言功能退化,多念念就好。” 喻辞白他一眼:“你才语言功能退化,今天我和我们数学老师为了一道题的解法差点吵起来,伶牙俐齿,顺畅得很。” “李老师?” “啊!” “你是人才,李老师你都敢吵,我那年就因为在她讲课的时候自顾自做了一套卷子,差点没让她送到洪观面前,当时就告诉我‘我讲的都是重要的,你可以刷题,但是你得回去刷,不是在这里’,我到现在都记得。” “李老师讲课是优秀,但是她很支持学生畅所欲言的。” “那是我不配了呗!” “有可能,那你明天去学校吗?” “我去学校干嘛?我在家等你,不去。” “奥,王老师让我告诉你没事儿了去看看他。” “他知道我在?” “晟卿告诉的葛老师,葛老师告诉了王老师,整个年级组都知道了,而且王老师原话是‘那个姓亦的是不是在你家?让他闲了来学校,说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校长都没这么干过’,你看着办。” “晟卿……”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晟卿正在黑板上留作业的时候亦忱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坐在了讲台上,晟卿还跟他开心地打招呼,亦忱只是点点头,留下了高冷的传说。 老王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儿,高干子弟家庭,学习好模样也好,和亦忱走在一起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亦忱白眼满天飞。 回到家他和喻辞说了,喻辞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笑话他。 好多天了,亦忱终于有借口抱住狠狠的好好的慢慢的亲亲这个越来越放肆的人。 日子以枯燥的形式进行着,亦忱以为这半年会一直这么安稳的过去,这样也很好。可天不遂人愿。 亦忱某一次回学校后找到房东签了合同,把房子租了下来,他请安子祺和周思扬帮他置办东西。 一天三个人正在逛商场,被拍了下来,203在房子里等他们回去,江河接到了女朋友电话问亦忱怎么会认识安子祺。 认识安子祺有什么令人吃惊的吗? 很快,不仅是江河的女朋友,很多人都来问怎么亦忱认识安子祺和周思扬。 这时候他们三个才反应过来知道亦忱取向的只有他们而已,并不是所有人看到亦忱牵着某个男生的手都是正常的。 可是只是因为认识安子祺和周思扬就是同性恋?只是认识他们就有错?就要被放大然后一个挨着一个的议论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表白墙真的成了亦忱的专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件大事抛上去,只是这次是事实,不是什么虚构的东西,正因为是事实,才束手无策。 亦忱他们还没有回来,203也没有离开,江河的女朋友问完那句话后好久没说话,再说话是江河连打十四个电话之后,她说她只是问问,替宿舍里喜欢亦忱的姐妹问问。 就再没有然后了。 一时间风雨飘摇,似乎是山崩地裂。 可是好像越是这个时候越没有人敢去问亦忱什么,而安子祺和周思扬在这个学校更是没什么朋友,他们采买的很顺利,回家也很顺利。 穿过那狭窄的胡同回到院里之后亦忱招呼着老六他们帮忙,却见一个个神情凝重。 “怎么了?”亦忱问。 “你们看手机了吗?” 周思扬抱着两样小东西进屋又出来,说:“我们顾着往回走,哪儿有时间看手机啊!” “出事儿了?”亦忱又问。 老六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看吧,我们搬。” 亦忱接过手机找了个背光的地方,周思扬问了问也打开了手机。 四月,明明是万物复苏的时候,明明是一年最暖和的时候,这一方小院里站着的都是二十以上的小伙,此时却没几个想说说话,他们像秋后的蚂蚱蔫着,静静等亦忱看完。 “拍照技术一般般嘛!” 看完后亦忱评价道。 安子祺和周思扬是无所谓的,只是看到那么一长串文字把自己当做异类又一次编排之后不是很想说话,他们两个默不作声地搬着东西,稳稳的,轻轻的,每一步都很坚定。 亦忱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个人站在阴凉处。 老六也没辙了。 亦忱把手机还给了老六,然后开始搬东西,没多久他停下来,上半身暴露在阳光里,下半身踩在阴凉处,他低头微笑,抬头说:“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这次我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反击的办法,倒是你们,别因为我惹上什么事情。” 他说的很平静,看上去似乎真的没什么事情,可在场的每一个都知道他在伪装自己。 这里最纠结的是江河,他的女朋友在那一通解释后就没有回信了,老六和宋昭不能先做出什么表态,因为这样会让亦忱或者江河任何一边下不来台,他们就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亦忱再怎么改变也不会生出强求别人的习惯,打破罕有的沉寂说道:“怎么都不说话?今天下午不是还有课吗?我逃了你们也不上了?赶紧回屋把自己收拾收拾,回学校吧,我今天不回樱郊,晚上记得留门,对了,上课不用替我点到了,这回逃课也没那么顺利喽。” 说完进屋了。 可是那天晚上亦忱并没有回宿舍,而是在布置了一半的家里睡了一觉。 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从这里走到学校再走进宿舍。 即便没有人出来肯定他是不是和大家猜测的一样,即便他知道203一定会给他留门。 他把专业课也逃了,整整一个星期不回宿舍不出门。 他对喻辞说最近忙,过了这段时间再回去。 喻辞什么也没问。 可能这对学校来说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吧,那个帖子很被删了,小范围的轰炸了一波,波及范围不算广,最起码没有上什么热搜。 安子祺和周思扬叫不开门,就翻墙进来找他,只是找到了也没用,只能确定人还活着。 一个多星期以后亦忱回了宿舍,今天有课,方教授的课,宿舍应该没人吧!帽子口罩耳机,他把自己裹成了高冷美人,不过如今这个美人不怎么美了。 整个公寓都很安静,二楼的宿舍门都关闭着,他拿出钥匙走到203,刚要抬手门从里面打开,江河拎着垃圾袋正说着一半的话:“告诉你们,回头忱儿要是回来了闻到烂苹果……亦忱……” 尴尬不?尬出天际了。 亦忱点点头,江河拎着的垃圾袋里微微散发着一股水果腐烂的味道。 “谁?回来了?”老六和宋昭走到门口,隔壁宿舍正要开门,江河一把把亦忱扯进了屋里。 门关上,四个人就这么站着。 ☆、五月六月(二十八) 文六十八 / 赴考 “今天不是有课吗?”亦忱先开的口。 三个人挨个咳嗽,就跟嗓子不利索一样,他们笑不出来生笑,比不笑还难受。 “我们上课去了,结果方老师说今天的课不上,我们就回来了。”老六解释。 “是嘛,我好像没有收到通知。” “你当然收不到,方教授都到教室了,多媒体正打开突然说不上了,可能学委以为大家都去了,没必要通知吧。” “哦。” 无话…… “你,你,你没回樱郊?”老六尴尴尬尬可可爱爱。 “没,我回来拿点东西。” “啊,拿东西啊,你拿吧。”他们把路让开了。 无话…… “下个月运动会你报名吗?”江河问,“体委说让以宿舍为单位报名。” “我就不了吧!从来没参加过。” “好。” 无话…… 亦忱很快就把需要的东西收拾好了,他犹豫了一下,没动。 可能这些人来骂他两句怪他两句他会好受一点吧,但这都是他的兄弟啊!谁想说他什么呢! 隔壁宿舍要出去吃饭,过来敲门问要不要一起,老六隔着门说不了,那群人笑着走远。 笑声消失,又安静下来。 终于…… “艹,矫情个什么劲啊!小孩儿吗?”老六踢翻了自己的椅子。 就这样爆发了。 该骂的骂,该嚷的嚷,可没有一句是对亦忱说的,偷拍的、发帖的、留言的……他们像是愤青,以203为中心方圆几亿公里任谁都不能幸免,可终究是谁的名字也没有说出口,他们凭什么呢? 言论,自由! 嘴瘾过完了,脾气也发完了,三个泄了气的皮球让开了一条路,这些天太压抑了,就因为住在一个宿舍,就因为他们是朋友,所以数不清的人当面背面不留一点余地的嘲讽,他们在乎吗?起初是在乎的,可想想吧就那么回事儿,尤其是江河的女朋友打来电话说她们宿舍请他们吃饭的时候江河骂了一声:“随TM的怎么说吧,爷爷大名能让他们叫出来是他们的荣幸。” 就这样,被迫释怀了。 路让开了,台阶铺好了,再不下那亦忱就TM不是人,可他还是拿着东西走了,门打开四十五度,站定:“家里收拾好了,今晚涮火锅吧!带着嘴和肚子就好。”走出去又返回问,“我这一个星期是不是旷课记了好几次?” 老六怔怔的:“没,老师都不怎么点到。” “那就好,下个月是高考前最后一个月了,我应该逃课时间会增多,辛苦哈,不挂科就好,走了。” …… 一分钟后203的窗户拉开,老六的声音传出:“亦忱,你大爷。” ———— 风波后的第二个星期他回教室上课,203还是坐在一起,但是上课之前点到的时候赵关关和她们宿舍的舍友坐在了他的身边,女生宿舍有说有笑,平常的不能再平常,别人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很无聊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亦忱自始至终没有为这件事说过一句话,别人也没替他说过,偶尔几个还愿意靠近他的人路上遇见了会和他打招呼,以前他可能不会为之所动,但如今不一样了。 他终究是成了一颗发着五彩光芒的真正的星星。 亦忱回宿舍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偶尔上课,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坐在最后一排,不上课就回樱郊,古大三天以上的假期导员是没有权利准的,后来老师们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重要一点的科目挨着找他问话,看在大一以及大二上学期表现不错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勉强强没有太过于追究他的逃课。 不过但凡点名字的时候他不在,该记得还是得记。平时成绩里签到占了很大一部分,幸运的是从总成绩来算不是很重要,他只要期末考试有个高分一切都好说。 昔日的战神啊! 一切都是为了爱情。 后来他连在学校出现的时候都少了。 五月,古大春季运动会,他什么都没有参与,黯然的像不存在一样,丝毫没有了刚来时候的人气。 他们到看台看比赛,他和所有人一样穿着很丑的系服,别人吃着喝着玩着乐着,甚至比一中的比赛还要随意很多,只有他坐在203两个老光棍的中间看喻辞的周测成绩,江河会送来饮料,然后拉着自己女朋友到人少的地方,女朋友会和亦忱打招呼,并捎来舍友对亦忱的祝福。 不知道是谁感动的谁,也不知道是谁说服的谁,这座校园里数以千计的人们慢慢地对他对安子祺和周思扬也没了特别大的排斥。 人是会遗忘的,也是会厌倦的,没有任何一件与他们无关的事情能让他们记一辈子,所有的更新换代都是一样道理。 二班赢了,二班输了,二班该检录了……他居然安安静静的把这两天坐了下来。 包括后来的青年节纪念活动以及五月前两周的课他都没有逃,原本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两周以后的星期一到高考结束这半个月他再没出现过。 人们猜测着,也佩服着,一个个想看他期末怎么把分提上去,要知道他大一奖学金就没断过。 很显然,这些不重要了。 状元巷里又开始紧张起来,高三的噩梦即将结束,相对应的最大的挑战马上来临,喻辞顶着巨大的压力调整着,后面的周测月考他越来越好,联考也没有掉链子,毫无疑问的他成了一中高三文科班的重点培养对象——校宝级。 作为喻辞的外挂,亦忱有着一套完整的计划,不出一点错,毕家来过几回,几乎每一次都是亦忱一个人在家。营养品堆满了屋子,喻辞就让他拿着给钟阳和晟卿送,钟阳如今是个名副其实的学霸,几乎不需要家里再说什么,晟卿的妈妈来陪她,她把自己的爱好以及空闲时候写的小说锁进了柜子里,每一个人都在为高考而准备。 一天喻辞下了晚自习回来锁着眉头闷闷不乐。 亦忱问他怎么了。 喻辞自己发了会儿呆然后抱住了亦忱,很奢侈的一个拥抱。 “你是不是一个人承受了很多?”喻辞嗫嚅着。 “怎么了?” “晟卿今天说话的时候说漏嘴了。” “她又说了什么?” “说你们学校的人在骂你针对你,因为……你……喜欢……唔……” 亦忱截断了他的话,小心翼翼的不忍放手的把人拥在怀里,说:“没有人说我,没有人骂我,没有人针对我,相信我,我们会很好。等你从考场走出来我就带你去看古大,带你看那里的银杏树,好不好?” “好,那你到时候要在考场外面等我,我一定冲出来给你第一个拥抱。” “好!” 晟卿刷到了那篇帖子,只是没有和任何人说,在她心里亦忱是个哥哥,哥哥永远都是最好的。 五月无声的结束了,一个月弹指间,203群里每天都在上传笔记照片,据说是集了班上三个女生宿舍的勤劳智慧,203在等着亦忱回来。 儿童节那天亦忱在微信群里发了六个三十块钱的红包,什么也没说,203撸了个串一点没剩。 203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发个红包就已经是不错的了,可喻辞还小。 亦忱好好给喻辞做了一桌佳肴,把能做的、喻辞爱吃的全搬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到文化街给喻辞买了一个又傻又丑的玩偶,玩偶定是要遭到嫌弃的,饭却几乎没剩。 喻辞吃饭的时候边吃边笑,问他笑什么他就说:“小学毕业之后我第一次过六一。” “那是不是我该给你准备个节目啊?” “行啊!” “明年吧,明年给你好好过。” 明年的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 六月七日,整个古桐市万籁俱寂,信号屏蔽,汽车息笛。 一中文科班到五中考试,要先到一中集合,亦忱提前和葛老师说好了,给他留了个位子。 四点多亦忱实在睡不着了,轻轻爬起来看喻辞,他的喻辞安安静静地睡着,孩子模样张开了很多,帅了很多,如果放在古大应该也是受人追捧的吧,现在是他的。 半年,半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他不担心喻辞的高考,就像他不担心喻辞的中考一样,他担心的时候高考之后,高考之后最多二十天成绩出来,拿了毕业证喻辞就真的和他一样了。 他起床煮了牛奶,昨晚喻栀子女士特意嘱咐的,两个鸡蛋,一根油条,鸡蛋油条一定最后吃。 他甚至问了安子祺五中附近有没有什么能买吃的或者买文具之类的地方,五中也偏僻,但是它的偏僻和樱郊不一样,是连接城乡的那种偏,经济条件相对差一些。他把一些都安排的那么好,却还是觉得有什么遗漏的。 昨天晚上他给喻辞做了好久的思想工作,让他不要紧张,如今倒轮到自己紧张了。 203发来慰问,说已经把宿舍收拾好随时准备接驾了,顿时把亦忱的紧张冲散了一半,毕家每次来人看喻辞都是亦忱在家的时候不是没有问过,亦忱都瞒了过去,只是越瞒好像越难说出口。 天亮了,他靠在门框等大叔。 手机响了,收到一条微信——忱忱,替我们和辞辞说声加油,辛苦你了,考完了回家里吃饭吧。 他回了——嗯,知道了阿姨,不辛苦。 微信发送成功的一刻他想起了第一次联系喻栀子收到的洋洋洒洒八百字,他真的在一个母亲手里夺心肝夺宝贝,以他的毫无顾忌,以他的孑然一身,能怎么办呢?他离不开喻辞了,能怎么办呢? “学长,早。” 喻辞进了浴室,出来后神清气爽的讨个早安吻。 大叔今天的油条比之前的直溜了不少。 吃过饭喻辞拿过亦忱准备好的透明文具袋先一步出门,亦忱背上书包跟着,书包里装着备用文具、水和吃的,没有一本书。 大巴车开出了一中,开在大路上,交警开路交警护送,所有的车都在避让,大巴车车身的大红条幅就是他们今天的战袍,一辆辆,浩浩荡荡。 起初大巴车里很安静,不少人还在看书,葛老师觉得这样的气氛去考试不妥,于是把亦忱拉出来溜了溜,状元郎坐在车上,那一定是文曲星都在庇护他们这个班,大家一听都笑了,亦忱平白被葛老师溜了一遭,书包下握握喻辞的手,没有说话。 五中真的很偏。 五中对面是一排没有人住的旧房子,瓦片脱落,墙身如土。 亦忱看到了安子祺捡到周思扬的那个小卖部,很小,很小,只是围了许多人,一片红油油的辣条揪出来,被老王一手拍掉:“考完试我赔你,现在站那等着进考场。” 女生吐吐舌头,归队。 因为喻辞在这一届的文科班里很重要,老王老洪老葛这些陪考的老师领导多少都得过来问上两句,看到亦忱又觉得很放心,就好像是有谁通过亦忱对他们说:“看吧,稳了。” 稳了,谁说不是呢? 喻辞为此没日没夜半年,尤其是五月在知道那件事情后喻辞这个状元就不仅仅是一个状元那么简单了,他要争一口气,他要让别人无话可说,他要跟着亦忱以一个高傲的姿态走进那个给了亦忱半身伤的地方,他要让政教处展示栏的三千字有个完整的结局。 亦忱什么都没有和他说过,可他一直都很明白,他们之间是不被这世界所祝福的,所以他要足够的优秀,从而与谩骂也好诋毁也好相抗,既然有勇气爱上彼此,就有勇气为彼此与世界为敌。 他一直很清楚。 ☆、云会知道(二十九) 文六十九 / 云知道 第一科语文,9:00——11:30,亦忱倚着一棵树站成了一棵树,他耳朵里循环着苏云天的《云》,这一刻天地都与他无关了,他的眼睛两个半小时只属于五中的大门。 老王洪观葛老师都想过来找他说说话,但看看他的样子,劝退了。 老王对葛老师说:“你看他像不像一块石头,眼睛都不想眨。” 葛老师怎么能容忍别人这么说自己的爱徒呢?可看看吧,还真挺像,一块上下狭长的石头。 彼时喻辞在做古文阅读题。 他心无旁骛,下笔稳准狠……胸有成竹,笔迹干干净净,该涂卡涂卡,该写字写字,脑中浮现的只有答案,甚至没有窗外的蝉鸣和周围写字的唰唰声。 他比所有人都要清楚他想要的,他的信仰就等在大门外,等他的第一个拥抱。 作文,他的作文已经被亦忱磨得没有了一点玛丽苏的味道,可他确实想当飞行员,也确实恐高,他的爸爸确实会好多种语言,他的目标是亦忱,这都没有错,只是那个时候没人和他说作文从来是半分真九分半假的,他以为只要是自己写出来的,就需要真情实感。 后来他学会了怎么去编一篇作文,得到的分数总能比他绞尽脑汁挖出来的高。 十一点一刻,笔落,检查,合上笔盖,依次排好。 亦忱当年每考完一科都会对卷子笑一笑,他觉得他走在与喻辞重逢的路上,喻辞笑不出来,他目光坚定上半身挺得笔直,更像是进军营不久的军人,完成了一次笔试考核。 十一点三十,铃声响起,他已经拿好了东西,双手放于桌下,等着老师收卷子。 十一点三十二左右他冲出教室,他奔跑着,不理会任何人,他跑的很快,跑在最前面,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那个张开双臂的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好安心。 “饿不饿?”亦忱拉开书包。 喻辞摇摇头:“不饿,我们回去吃饭吗?” 亦忱点点头:“不过要吃食堂,因为来不及自己做饭。” “好。” 三位老字辈的面面相觑,居然没来问考得如何。 回程,车上一片沉寂,亦忱他们坐在最后面,一副耳机一人一只,百听不厌是那首《云》。 下午三点开考,最晚两点半要到考点,接近十一点五十点才回学校。食堂吃过饭回家休息了半个小时又赶到学校。 3:00——5:00的数学。 今天没有下雨,天气还挺好。 这是喻辞最担心的一科却是亦忱最放心的一科,各种公式的应用和各种题型的变化喻辞都没有什么问题,就算抛开选择最后两道以及大题最后一道,那喻辞的成绩也差不了太多。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姿势同一首歌,老王忍不了了。 老王过来亲切的慰问:“歇着呢。” 亦忱摘下耳机。 “这喻辞家和你家是朋友?” 亦忱摇摇头:“不是。” “亲戚?” “不是。” “我就说嘛,你们亦家家大业大,有什么亲戚朋友。” “家大业大就没有亲戚朋友吗?”亦忱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逻辑。 “倒也不是。”老王换了个话题,“你真不打算和人家姑娘见见?” 亦忱费解:“王老师,您这转移话题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 “过奖,我跟你说,人家条件不错,你说你也二十了,该谈恋爱了,别到时候毕业了找不到媳妇儿。”老王意味深长。 亦忱看看五中的大门:“我才二十就相亲,是不是不太好,再说了,您都说我这条件世上少有,那我为什么不自己去找自己喜欢的呢?” “你就犟,死犟,跟你爹一模一样。” “谬赞。” 老王气走了,亦忱戴上耳机如钟不动。 如亦忱所预料的,喻辞写的比语文还要顺畅不少,甚至觉得这张卷子有些简单,所以做完以后他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无误才放下心来。 没有人要和他争这个跑步第一,可他还是跑的很快,T恤迎着风,吹起,怎么又瘦了,亦忱心说。 门口除了各种大巴车就是家长,而亦忱站在最前面,总能让他看见然后抱住他,像一个有些幼稚的游戏,他们玩的乐此不疲。 教室封住了,今晚没有晚自习,因为中午那顿饭没吃好,亦忱好好的犒劳了一下这个准大学生。 当别人还想着是不是多看几眼书多得几分的时候他们相拥而眠,催眠曲是文综。 第二天一切都一样,还是9:00——11:30,还是3:00——5:00。 上午亦忱等着的时候喻栀子打来一个电话,让他们下午收拾点日常需要的东西,考完最后一科就在考场外等着,直接回家,拿成绩的时候再回去搬东西。 亦忱没客气,应了,好吧,既然注定了是现在,那就早死早超生吧! 喻辞终于考完了,他最后一次从考场里奔出来,笑着,大笑着,扑进亦忱怀里的时候把亦忱旁边的老王吓得不轻。 “哎呦呦,这是考得多好,出来一回抱一回,你这是在吸收状元的好运气吗?” 喻辞歪头笑而不语。 再三确定后大巴车开走了,周围的家长也带着孩子零星散去,老王不知道有没有赔那个女生辣条,亦忱不再管着喻辞的嘴,任由他拉着自己道小卖部买各种零嘴,他们在树下等着毕柯,没什么人的时候就暗戳戳的腻在了一起,仿佛是终于不用再学习了,终于不用再憋着了,两个人腻得很。 毕柯远远的开过来的时候好巧不巧二位刚接完一个悠长的湿吻。 毕柯直接急刹住了车。 不知道亦忱说了句什么情话,惹得喻辞歪头,看到了自家的车,然后拉着亦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跑了过去。 “哥,你怎么才来啊?你眼怎么了?”喻辞坐上来就说个不停。 毕柯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可是这一个爹一个妈的亲弟弟不给机会,他心累啊! “我,我眼迷了,五中,它,它偏,所以来晚了。” “哦,我们快走吧!我都饿了。” 是,你饿了,你还很开心呢,那我呢?毕柯强逼自己稳定情绪,只是这一路再没往后面看过,他绷着神经,把车开出来新手的感觉。 到家了,毕柯还得回家去,回他自己的家。 可是他不想走,有些话他觉得他亲爱的弟弟未必敢对亲爱的妈咪说,于是他以一个十分幼稚的理由将妈咪和爹地骗到了后院,十分钟说完马上离开现场,暴风骤雨也好,和风细雨也好,他的回去把家里安顿好再管这边,他那亲爱的傻弟弟真是平时不惹祸,一惹就翻天。 喻栀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客厅,反而毕高洋还好,最起码还理智。 各自回屋换了居家的衣服再下来的时候明显就能感觉屋里的空气低了好几度,这让亦忱更加不敢说了。 “怎么了?爸妈,出事了吗?”喻辞也感觉到了,他坐在喻栀子身边问。 “站起来!”突然喻栀子吼了一声。 喻栀子什么时候发过火,喻辞吓得立马站直了,亦忱习惯性的把喻辞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毕高洋上前安抚自己的妻子。 “你,出去,你留下。” 前一个你指喻辞,后一个你指亦忱。 亦忱猜到了,世人都说聪明如他,是啊!聪明如他,毕柯来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上车后毕柯什么反应,他们上楼后毕柯没有走,他们下来之后就不对了,可是聪明如他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如果是他自己说,最起码还有一点点的主动权,如今他完全的被动,不只是他被动,就连喻辞也受到了牵连。 喻辞看看自己的妈妈,看看亦忱,想往那上面想可又不确定,终于还是问了一句:“妈妈要留下学长做什么?” 喻辞的脸煞白,双目失神。 “我让你出去,你不用问那么多。”喻栀子还是很生气。 “是因为……” “喻辞!”亦忱叫了他的名字,连名带姓,“我等下去找你。” 喻辞看他一眼,手背摸了摸眼睛,说了句:“妈,我求您。”然后跑出去了。 通往后院的门关上,喻辞面朝着客厅的方向,能看见人却听不见声音。 亦忱往前迈了一步,刚叫出一声阿姨,喻栀子就打断了他。 “我第一次见你是你收留了辞辞,并且为他奔波的时候,那时候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孩子,主动联系我,主动和我说我孩子的情况,还把我的孩子照顾的那么好,如果我有个女儿,但凡我有个女儿那时候我就要和你家说亲了。” “我第二次见你是视频电话,辞辞考了一中第一,我们开心啊,辞辞的成绩和身体我们都清楚,如果不是你,他不可能这么好,我逢人就夸,我说我家孩子碰到了一个好哥哥,我家孩子有老天爷眷顾,我想着等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请你回来好好谢谢你。” “然后,辞辞就搬走了,我们在外面没回来,他让我给你发消息,和你说再见,我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和你说,他说他惹你生气了,说他可能再也不会和你说话了,我当时觉得这就是缘分,该有的有,该散的散。” “后来,他在原学校待了一年,又回了一中,那一年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不爱说话不爱笑,就是学习一直往上走,我们担心啊!可我们担心有什么用,又劝不动他,他搬回来的时候我去过状元巷,原来他住的屋子什么都没变,原来你住的屋子空了,还记得视频那次吗?我问你们两个是不是换了屋子,你说是。” “你们那时候是住在一起吗?” 亦忱点点头:“是,不过,那时候我们只是睡同一张床……是住一起!” 喻栀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那时候还没这些心思,是吧?” “是。” “你们暑假回来是睡同一间屋子的,是那个时候吗?” 亦忱稍有些犹豫,但很快确定说:“是。” “谁先的。” “我。” 喻栀子突然就哭了,她哽咽着:“你啊!你就不会撒谎,那孩子是什么脾性我清楚,他不动心思你能强迫他?” 亦忱没说话,他好久没落泪了。 喻栀子平复了一下:“两年过去了,去年年底他突然和我说你回来了,还说你和家里不大愉快,过年都不在家过,问能不能带你回来,可以啊,那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我欢迎,那几天你们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包括除夕夜……你们……后来我们去状元巷……每次都能看到你……我……我们……我们根本就没敢乱想啊!亦忱。” 亦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不哭出声来,他知道会很难,他想过会被赶出去,会挨打,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下跪,信不信都是第一次,没有人值得他跪,从来没有。 喻辞拍门想进来,毕高洋没理他。 好一会儿,喻栀子让亦忱起来,然后和毕高洋回了房间。 亦忱和喻辞,隔着一扇门,一个忍不住想要进来,一个只能看着。亦忱只能看着,他现在不能随自己的心去让喻辞进来,有些东西是要两个人面对的,可有些东西他扛得起来。 幸好是夏天,幸好天还没黑,他的少年啊!很快的,很快他就会去找他,再等等,可以的…… 门开了,毕高洋和喻栀子下来。 亦忱看过去,毕高洋比喻栀子好不了多少。 喻栀子坐在了沙发上,像是不打算再说话了。 毕高洋问亦忱:“你家里能同意吗?” 亦忱:“能,一定能。” 其实他不确定,只是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幸好,在亦正刚这里,他的胜算从来都很高。 毕高洋也坐下:“你比他大两岁,你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吗?” 亦忱:“知道,我想过。” “你想过,就想了这么个结果?”毕高洋突然提高了声音。 亦忱:“……” “你知道我们一直想把你认成干儿子的,你阿姨更是开始给你张罗找……算了,随你们吧!” 亦忱:“!” 亦忱:“您和阿姨,同意了?” 他不敢相信这么容易,以至于问完以后没绷住哭出声来,喻栀子也哭,喻栀子抽出两张纸递给他,看看又觉得是恨也是心疼。 “你知道你们在走一条什么路吗?非死即伤。”喻栀子这么说。 亦忱勉强忍住:“我们知道。” “知道你们还走,你说你们学习那么好,怎么就偏偏这时候傻了呢?” 亦忱怎么知道,他也想问问自己怎么这时候就傻了,这条路别说走了,之前听都没听说过,如果不是安子祺他们的出现,他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在梦里自己创出了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们是可以相爱的。 毕高洋抱着喻栀子,亦忱站着,喻辞还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喻栀子对亦忱说:“孩子啊,叔叔阿姨有两个儿子,可两个儿子都是心头肉,尤其是辞辞,他自小不在我们身边,我们欠他的,我们不想让他恨我们,不想让他不高兴……” 亦忱:“不会的,阿姨。” “你先别说话。你可能已经知道了喻辞是怎么回到我们身边的,但是连他都不知道当时那场面有多可怕,他还小,那么小,如果不是那个老师我觉得他得有一辈子的阴影。” 亦忱攥攥拳头。 “他爷爷我们的父亲一直和我们说,要我们别把柯柯管那么严,要让他们高兴、快乐,你没见过十岁之前的辞辞,开心的像个天使,可是后来呢?他不愿意出门,不愿意笑,我们知道是你让他改变了,但是你得体谅我们,你的这些功劳它还是不足以抵过他是我们儿子这个现实,你明白吗?” 亦忱接连点头:“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你明白就是我没看错人,我再和你说最后一件事情,你知道他那句求我的分量吗?” 亦忱摇摇头。 “爷爷仪容修复之后他也这么说的,求求你,妈妈,你让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看一眼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没答应,结果,结果他,他,他吞了他爸爸的安眠药,那个孩子从小就透彻,他小,但是他什么都知道,他救回来了,爷爷下葬了,为此他一直不肯见我。” 亦忱看向了门外,喻辞正看着他。 “如果,如果我们答应了,你能让他一辈子都好好的,永远不再伤心不再经历痛苦吗?” 亦忱收回目光,他说:“不能。” 喻栀子看过来。 “但是在我死之前可以,我不敢保证永远,但至少我活着就可以。” 喻栀子扭头扎进了毕高洋怀里,毕高洋叹口气:“让他进来吧。” 亦忱立马跑到门口打开了门,喻辞已经安静下来,他摸了摸亦忱通红的眼。 他们并肩走进来,那么高的两个小伙子,最好的年纪,真是最好的年纪,没有比这个年纪更好的了。 喻栀子直起身,每一双眼都是那么红。 “妈妈,爸爸我,我们……” 喻栀子伸出手:“孩子,过来,妈妈抱抱。” ☆、雨落天晴(三十) 文七十 / 雨落 瓢泼的大雨,昏沉的天地,乌云低压想要把整个世界吞没,高考迟到的大雨终于还是来了。 他们撑伞立在辰风国际大厦对面的银杏树下,看行人往来,听雨落又起。 昨晚说好的,一个要求——亦正刚! 如果是吵架或者无理取闹,亦忱的胜算是百分之百,可今天,他觉得他在破釜沉舟,成了他以后还会有数不清的架可以吵,不成,那就是真的不成了。 两边都不会有结果。 喻栀子是不忍的,起初只让他一个人来,后来让喻辞一起了,毕柯凌晨赶回来,匆匆吃过饭带两个人到了辰风国际大厦,他是喻辞的哥哥,一个应该暂时站在亦忱对立面的人,可他知道他的弟弟根是跟着爷爷扎的,只是他说不上什么话。 绿灯亮了。 他们穿过十字路口。 坐在车里的人焦急地等待着,想让绿灯亮起,披着雨披的顾着看雨披是不是又被风吹起,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三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天晴好的时候或许会多看两眼,风急雨骤谁还在乎你是不是长得好看,做的事是不是英勇呢! 大门前铺着一张很大的地毯,上面已经满是污渍脚印。收了伞,亦忱走向了前台。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前台一位小姐姐微笑着问。 亦忱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甚至这栋大楼他都是第一次见,怎么说?说找亦正刚? “先生?”小姐姐重复到。 “你好,我找你们董事长。”亦忱嗫嚅着。 “请问您有预约吗?” 预约,没有,是啊!他竟然忘记了这种大公司的大老板是需要预约的。 “我没有。” “抱歉先生,您没有预约是不能见我们董事长的……如果您和我们董事长认识,可以给他打电话。”他的神情出卖了他,他看上去不大好,而他和亦正刚不能说像吧,总要有几分样子。 “好,谢谢。” 他有联系方式的,是他忘了,因为他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亦正刚,就连参加比赛也是老王替他联系亦正刚,果然,他凭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到头来还是要找亦正刚。 喻辞和毕柯站在他的身后,他回头冲喻辞笑笑:“我打个电话。” 喻辞点点头。 嘟嘟嘟~四五声,接通了,他没想着能这么顺利,也没想着亦正刚上来第一句竟然是:“怎么了?出事了?” 他摇摇头,又想起对方看不到。 一楼不少坐着等雨停的人在看他,这些人是闲的,喻辞站在毕柯身边,他站在一片空地上,他承受的了一切,也必须承受,只是谁都不会拒绝温柔和温暖,哪怕是隔着二十层楼。 他,拒绝了。 “我在你公司楼下,可以和你见一面吗?”亦忱回问。 “在哪?” “前台。” 电话挂断。 他听亦正刚的话走回去和喻辞他们一起站在前台处不动。 周围皮鞋鞋跟和地板相撞的声音勾起他的回忆,亦正刚第一次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也是穿着皮鞋的,踩在门槛前的石头上,脆生生的响,他喜欢这个声音,因为它和地里的黄土永远没有关系,它属于上流社会,属于每个“贫民窟”人的梦。 喻辞离开自己的哥哥走到了亦忱身边,亦忱抬手想揉揉他的头,头发差不多有了当初的长度,可想到毕柯在一旁,忍住了,不想毕柯作为一家公司的老总此时却办起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随手拿了宣传手册旁若无人地看起来,亦忱看在眼里,最终也没把手放在喻辞头上。 没等太久,亦正刚就下来了,从他的专属电梯里。 身后跟着秘书等一众人,不知道的一定以为是来接什么特别重要的来宾。 亦忱握了握喻辞的手,把喻辞推回到了毕柯身边。 他和亦正刚好久没见了,是真的陌生。 前台几位小姐姐都站的笔直,其中一位想要介绍一下亦忱,发现没有自己说话的份,没动。 看吧,亦忱在的地方总能好戏连连。 辰风国际除了亦正刚的司机没有人知道亦忱是何许人,知道亦枫是辰风国际的二公子,却从来不知道太子爷是谁;知道亦正刚办公室里从来不放一家人的合照,却不知道办公桌上那张青涩的举着奖杯的少年是谁;知道路淼淼是后娶,却不知道前妻是谁,亦正刚真的把亦忱和他的母亲保护的够好。 “忱忱,这里。” 隔着好远亦正刚就冲着亦忱喊。 看到了,亦忱心说。 他抬脚走过去。 亦正刚的长相放在过去应该是张军阀脸,板正、威严,但一声忱忱又透着说不清的温柔。 “找我有事?” 他点点头:“有些必须你出面的事情。” “好,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生疏,肉眼可见的生疏,卑微,肉眼可见的卑微。 这卑微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上去说吧。”亦正刚侧过身子。 亦忱看向自己身后:“他们两个能一起吗?” “认识?” …… “嗯。” “可以。” 亦正刚、亦忱、喻辞、毕柯一趟电梯,其他人本来在开会,半路跟着下来溜了一圈,这会儿正在猛按电梯,祈求不要比老大晚到太久。 几楼停住的亦忱没有注意,只知道走出去以后所有人都站着,目送他们走向最里面。 外面雨声风声不见有停的迹象,里面倒是灯火通明,亮堂的如晴天的白昼。 亦正刚的办公室大的能放下一个教室,摆设却少的可怜,亦忱让喻辞和毕柯在外面先等等,自己走了进去。 一旦这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亦正刚,那就不一样了。 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拽里拽气的样子,今天稍微有些欠缺,不过足够一战。 “说吧,怎么了?”亦正刚问着顺手把一个相框转了个方向。 亦忱:“我给你带回来一个人。” “一个人?” “就在外面。” “那不是两个人吗?” “其中一个。” “什么意思?带人回来做什么?” “我想和他在一起,需要你的同意。”如果在喻栀子面前他是这么说的,那么现在他应该尸骨无存。 单单是这句话,亦正刚就足足反应了一分钟,他坐进了沙发里皱起了岁月雕刻在脸上的纹路,穿过玻璃墙指着外面的人说:“你的意思是,你要跟外面那两个中的一个过一辈子?” “是。” “是个屁。你知道你在和我说什么吗?啊?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大学都学了什么?给我回学校去,你再敢说这种混账话,我打断你的腿。”亦正刚摔了刚倒的白开水,玻璃在地毯上裂开。 喻辞想进来,被毕柯拉住。 亦忱似乎没特别大的反应,他已经想好了,今天的战术是速战速决。 亦忱:“你不同意也没关系,但是这样的话你就等着满世界认领亦家的孙子吧,说不定我还能给你弄个混血回来。” 说完直接摔门走了。 人们伸着脖子看,亦忱拉着喻辞朝电梯走着,五秒以后办公室方向:“你给我滚回来,我数到三。” 这是亦正刚最后的倔强,亦忱知道他赌赢了。 三个数数了好久,亦忱慢慢地走了回去。 “让他进来。” “谁?” “还有谁,你那过一辈子的那个。”亦正刚气的喘着粗气,看上去有些糟糕,亦忱怕他气出什么病来,到底也没关心一句。 亦忱把喻辞叫进来,毕柯要了一杯咖啡坐等,他知道亦忱做到了。 与他们一起进来的还有好不容易挤上来的秘书,是个男秘书,只见他一手拿着药一手拿着热水从外面走进来:“要不,您还是先把药吃了吧。”秘书冲亦忱指了指心脏。 秘书难啊!二公子走了大公子来,这工作不是人做的。 亦忱看着亦正刚接过药吞下去,问:“你心脏不好?” 亦正刚把杯子丢进秘书怀里,气急了:“好,我好的不得了,你再这么来几遭别说心脏,我都能直接躺棺材板让你送走了。” 秘书咽下唾沫,退出去,像个透明人一样退出去。 见识了里面那位的发言,他现在对外面这位颇为悠哉看报纸的男士产生了些许的恐惧,不过到底是大公司的秘书,并没有失仪。 “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毕柯看他一眼,笑说:“你不用管我,里头没事这栋楼就没事,我只是来蹭杯咖啡,你忙。” 秘书回笑,回到了自己为工位。 亦正刚坐回沙发,亦忱把喻辞护在身后。 “叫什么名字?” 喻辞探出脑袋:“喻辞,比喻的喻,修辞的辞。” 亦正刚脸色好些了:“多大了?” “十八。” “多大?” “十八……” “你你你。”亦正刚指着亦忱,“人家才十八,才十八你就下手啊!你你你,你这不是,你,哎呀,这还是个孩子啊!” 亦忱舔舔发干的嘴唇,毫不客气:“说得好像你娶了一个比我大多少的人一样。” 亦正刚,败。 “今年上大学?” 喻辞点点头。 “你家是哪的?” “本地。” “家里都有谁?” “爸爸妈妈哥哥嫂子侄儿。”喻辞倒是一点不含糊。 亦正刚指着外面:“那是你哥哥?” “嗯。” “这么说你家里知道了?” “嗯。” “你家里同意了?” 亦忱咬了咬嘴角,喻辞毫不犹疑:“同意了。” 亦忱回头,却也了然,反正结果是好的就好,过程不重要。 他看向亦正刚,比刚才有底了不少。 “你家里没有什么要求没有话就这么同意了?”亦正刚反复确认。 亦忱接话:“人家哥哥都在外面等着了,同不同意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亦正刚不会问,他宁愿相信自己儿子的谎言也不会去问。 亦正刚,败。 “我跟你说话了吗?” “没有。” 亦正刚接着问喻辞:“大学准备学什么专业?” 亦忱蹙眉:“这你也要问?” “我问你了吗?” “没有,但是你问他这个做什么?” “我需要你来管了是吧,啊?” “不需要。” 喻辞也是第一次见这父子俩吵架,不由得想劝劝,只是找不到空口,好容易不怎么吵了,两边的眼瞪得跟仇人一样。 喻辞小心翼翼答话:“我刚考完试,成绩还没出来,没想过专业。” “不重要了。”亦正刚叹口气,良久沉默,期间几次抬头,欲言又止,最后一次抬头亦忱要说话的时候他问,“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亦忱:“什么?” “我问你了吗?” “你不说问谁我怎么知道你问的不是我。” 亦正刚,败。 “那孩子……” “他有名字。” 亦正刚,败。 “叔叔您说。”喻辞怕了,这俩人上辈子绝对互相欠了很多钱。 “气死我了,呼~”亦正刚不看亦忱,“你不管学的什么专业,大学毕业以后能回来接管公司吗?” “啊?”喻辞有被吓到。 “你让他上四年大学出来给你打工?” “管公司,管,打什么工,我把公司给他。” 喻辞:“……” 这个见面礼是不是,有些重。 “为什么问他?” “不然呢?我问你?我还不如问他。” 这话倒是没什么毛病,但是…… “你怎么不找你儿子?”儿子问儿子,亦正刚摇摇头,“别提,别提,那就是个讨债的。” “哦,血统不正,难当大任?” “你就说答不答应。” “不答应会怎么样?” “哪来的滚回哪去。” 亦忱和喻辞互看一眼,低头轻笑,抬头道:“没问题。” 亦正刚不说话了。 亦忱问:“你答应了?” 亦正刚把一本书扔过来:“我但凡再有一个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会答应你。” 亦忱握握喻辞的手:“谢谢。” 亦正刚冷哼。 根据亦忱的要求,亦正刚接见了看报纸的毕柯,以亲家的身份,因为都是商人,聊得还算可以,亦忱和喻辞在旁边窃窃私语,亦正刚觉得眼快瞎了。 临近中午,亦正刚问亦忱在哪吃饭,亦忱问喻辞,喻辞问毕柯,毕柯说:“回家吧,我下午还有工作。” 亦正刚没强留,打开门没走几步电梯里跑出来一个人,男生、奶奶灰、微长卷发,眼镜框、连体工装、马丁鞋,个头略比喻辞矮一些,周围一声声叹息,亦正刚更是连连摇头。 他跑到亦忱跟前站住。 亦正刚和亦忱的大战耗尽了所有精力,此时有些疲惫:“你怎么来了?钱花完了?” 男生没有理会,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亦忱看,须臾一个辰风国际包括亦正刚在内从来没见过的笑荡开在他脸上,他说:“哥哥,我是亦枫。” …… 额…… 嗯…… 玛德,见鬼。 小少爷这是撞上鬼了吧。 亦忱愣了愣,所以,这是他后妈生的儿子,这么大了吗? 他要做什么?他要怎么办?大学课上没教见到后妈儿子该怎么办。 于是,他:“哦!” …… “你记得我对不对?”没想到的是一个“哦”就让这个男生激动地蹦起来。 亦忱心说,我见过你?我为什么要记得你? “我到一中找过你,正好看到你从学校出来,我还和你对视来着,对了,这是我从你们学校宣传片上截图的照片,你看。” 男生献宝似的把手机壁纸捧上去,那个万丈光芒的学长拿着绿色的文件夹往前走,身后……都被虚化了。 这……谁想的到,后妈的儿子是原配儿子的……粉丝? 狗血吗?狗血。 得劲吗?得劲。 尤其是亦正刚和亦忱,这是什么兄不友弟却恭的场面,感动吗?亦正刚都要哭了,要知道自家这小儿子没人管得了,这回好了,好了,这么算来喻辞是个福星。 亦忱没这么开心,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一只手拉着喻辞,一只手被亦枫拉着,脑袋里像装了月老的红线,乱七八糟。 ☆、光明正大(三十一) 文七十一 / 天晴 亦忱把手从亦枫手里抽了出来,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哥,你要回来管公司吗?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经常找你?”亦枫欢喜着。 亦正刚点头,可以可以,你都可以找他。 亦忱却问:“你的名字是哪个风?” 话落又是一片静寂。 亦枫答:“枫叶的枫。” 枫叶的枫,赤忱的忱,星辰的辰,清风的风,亦忱扭头看了亦正刚一眼,后者把这一眼接住了。 亦忱搪塞了几句,逃走。 外面雨似乎是停了,天还阴着,这样的天气八月常见,六月罕有。 毕柯心情不错,此行解决了弟弟的事情,还认识了商业大佬,不不不,重要的还是弟弟的幸福。 喻辞更开心,且不用躲躲闪闪,把这些年毕柯和程佳佳撒给他的狗粮全撒了回去,抱抱腰,枕着肩膀,亲亲脸,毕柯已婚男人表示没眼看。 亦忱有心事,一直看手机。 最终他打开了微信,在相册选了一张表白墙保存的照片给亦正刚发了过去,办公桌上那一张实在不好看,怪丢人的。 亦正刚等了会儿才回消息——以后直接上楼。 又甩了个微信名片——他听你的,你替我管管,不然我反悔。 亦忱:“……” 亦忱:你幼不幼稚? 他还是点开发送了申请,秒通过。 再三斟酌后备注改成了——亦枫。 喻辞目睹了全过程,说:“你是不是应该给你弟弟也发一张,我觉得他的壁纸有必要换换。” 亦忱觉得有道理,所以亦枫正在辰风国际为加上了亦忱微信撒欢的时候就收到了真人发的照片,他直接扑到亦正刚身上:“老爸,我爱你!” “你可别爱我,滚滚滚。” 亦枫滚了。 他们回到了小楼,和离开的时候不一样,现在的他们底气十足,觉得已经被幸运女神所眷顾。 喻栀子和毕高洋在客厅里等了一上午,收到毕柯消息的时候他们先是松了口气,亦忱和家里不和已久,如果他们的事情不能得到亦忱家里同意,就算毕家同意了,那也是把喻辞推进了火坑,毕竟他们和男女之爱是不一样,不能得到双方家长的保护,更加走不了长久。 门开了,换鞋进屋。 “爸妈,我们回来了。”毕柯带着他们进去。 他们垂着头,拉着手。 毕柯倒杯水灌进肚子里,吐槽道:“你们不知道你家儿子多粘人,就回来这一路跟长在人亦忱身上一样,简直没眼看。” 亦忱:“!!!” 这是什么开场方式。 毕柯接着:“这辰风国际我第一次进去,豪华呀,充满着金钱的味道,你们猜怎么着?您儿子这一趟给你们捞了半个辰风国际回来。” “半个辰风国际?”毕高洋不解,“什么意思?” “嗐!您亲家说的,等你儿子大学毕业,就把公司拱手送给他们俩,那不是一半是什么?” “他家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是啊!人家那儿子心思压根不在公司上,忙着打游戏呢,我才知道他儿子是打职业的,你们知道什么叫打职业吗?” “什么?” “不是有各种体育类竞技比赛吗?什么奥林匹克奥运会,这打游戏和体育比赛一样,是要代表国家出征的,据说打的还不错。” “那,那他妈妈……” “亦忱后妈是吧?别提了,那是个向往爱情的奇女子,嫁给亦忱他爸纯粹是因为真爱,当初把总经理给人家,人家不要,回家相夫教子去了,真是一家奇人,这不,全部希望都在亦忱身上。”毕柯这一定是和秘书聊天了。 “辰风国际那么大的公司交给他俩?” “差不多吧,亦忱早毕业,先上手,等喻辞毕业慢慢接过来,他爸爸心脏不好,打算歇着了。” “奥,要是这样那亦忱专业是文学,辞辞,要不你学工商管理?” 亦忱:“???” 喻辞:“???” 我们回来不是接受最终判决的吗?为什么感觉这三人把以后过年他们两个该去谁家都想好了? “爸爸妈妈,你们,不管我们了?”喻辞小声问。 “管啊,怎么能不管?”喻栀子拍拍沙发示意两个人坐下,谁敢坐,就屁股稍微沾点边。 喻栀子:“咳!是这样的,我和你爸爸早就不管公司了,早些年攒到的钱都供了你和你哥上学,我们刚刚合计了一下,觉得,我们没钱。” 喻辞:“啊?” 喻栀子:“你还是得找你哥,你看你这肯定是要跟着走的,你走总不能不带点钱吧,万一哪天你俩闹别扭了,你连个买红薯打车回来的钱都没有。” 喻辞:“额……妈妈妈妈,我没明白,我们不是……” 喻辞没明白亦忱明白了,他截断喻辞:“谢谢叔叔阿姨,你们放心,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喻栀子却不这么想:“你们小,不懂,以后你们就会知道,这俩人在一起吵架是免不了的,算了,你们自己悟去吧。” 喻辞终于懂了,他扑进妈咪怀里:“谢谢爸妈,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喻栀子抱着自家儿子看着亦忱,哪一个都是孩子,哪一个都是好孩子,两个好孩子在一起,她该放心,可怎么就那么,疼呢! 怕孩子们有压力,怕孩子们不高兴,毕高洋和喻栀子故作镇定,以一个能让这件事看上去不那么糟糕的方式结束,随他们去吧,不然怎么办?扔进戒同所吗?她和毕高洋还真查了,然后呢?然后抱着尸体出来或者是和尸体差不多的行尸走肉,他们不要,如果注定了相爱是他们的一生,那么在荆棘挡路的途中劈开一个方向比拿着荆棘往他们身上扔要好。 只是难啊!太难了。 毕柯配合演戏完毕,放心的儿子的催促中走了,家里剩下了这一家四口。 喻栀子坐在后院呼吸雨后的空气,毕高洋叫住喻辞帮忙做午饭,亦忱识趣地走到喻栀子身边。 “阿姨。” 喻栀子指指旁边,亦忱坐下来。 “谢谢你的父亲,亦忱。”喻栀子说,“如果他没有同意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亦忱默默听着。 “我昨天想了好久,我承认我在教育孩子这方面特别失败,一个管的太多,死板,一个不怎么管,缺爱,所以才导致他那么依赖你。” “我不止一个儿子,这我和你说过了,两个儿子都是命根子,现在其中一个就交给你了,你记着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护着他,你要非常好才能让他也好,你们以后就是世上最亲的人,一家人,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他,别让我觉得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别让我后悔,好吗?” “我答应您,我一定照顾好他,让他一直开心,一直那么好。” “嗯,我知道你能做到。” 像是自我催眠,像是某种心理安慰。 “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回家?” “如果是你,四海为家,那我管不了,可是现在是你和辞辞,你不会永远不回家的吧。” 亦忱低思:“不会,过段时间吧,放暑假了或者成绩出来以后。” “行,你自己看着办吧!”停了停,“诶,还没问考得怎么样,走走走,进屋去问问准大学生考得怎么样,我们家全是学霸。” 喻栀子的画风转变颇快,亦忱知道她在自己忍受所有难过,不想让他们看出来,他学会了装傻,也必须装傻。 “辞辞,你这高考怎么样啊?”喻栀子坐在餐桌旁问。 喻辞靠在门框剥葱,想了想:“还行吧,觉得应该比联考会好。” “那你联考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勉勉强强混到前面。” “啧啧啧,听听,还是不行。”毕高洋接过葱自己剥,不忘嫌弃一句。 喻辞疑惑:“确定是亲生吗?” 毕高洋:“不是,垃圾桶捡的,话说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 喻辞:“我二月末生的。” 毕高洋:“话说那是一个春暖花开……” ———— 暴风雨就这样过去了,当天下午喻栀子把两个人赶了出来,说想静静。 是啊!想不开怎么都别扭,装的再像又有什么用呢? 老六问亦忱高考结束了怎么还不回来,亦忱问喻辞:“回樱郊还是跟我到古大看看?” 喻辞正大光明地拉着男朋友的手回望两层小楼,说:“古大吧,不想回樱郊。” “走。” 亦忱顾着打车,忘了回复老六,203颇有些闹腾。 出租车在北门停下,亦忱拉着喻辞从北门花了少说半个小时走到宿舍楼下,路上遇见的人们都看到了,这下表白墙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虽说戴着口罩,那也能认出来高的是谁,不用说,实锤。 炸了锅了。 可是203顾着打游戏,没看到。 老六一只脚搭在亦忱椅子上,光着膀子正指挥着宋昭给他打掩护,他要去救江河,宿舍门开了。 “炸|弹,扔,漂亮,我草,谁TM把我车开走了,老宋,你那还有车吗?” “有,我接你们。” “快点,跑了跑了。” “中午吃什么啊?” “不重要,打完这局再说,累死爷爷了,对面那是一群什么玩意儿,还转圈打。” “怎么感觉后背有点凉?你们开门了?” “你自己不会看啊!你离门那么近。” “我没记得我开啊,你们接我,我看……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亦忱拉着喻辞进屋,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椅子,让喻辞抱着零食上床上去了。 原地自雷。 老六拿喻辞友情提供的湿纸巾给亦忱擦了擦椅子,之后就是面面相觑。 其实说起来这几位彼此都不陌生,毕竟曾经也是上过课的,但是那是视频,见到真人还是有点不一样。 喻辞坐在高处,看他们互相打量,觉得他们好有意思,他不认生,从袋子里摸出一包大白兔弯腰递给老六:“你们要吃吗?我还有很多。” 老六看看糖,又看看亦忱那狼的眼睛,要拒绝。 “你是六老师吧!宋老师和江老师,或者我应该叫你们学长,学长们好。” …… 亦忱笑意满满地看着自家宝贝,觉得你们都不如我家宝贝好,看看你们的样子。 忍不了了,江河的女朋友不管怎么说都进不来宿舍,您可好,直接带回来秀,这TM谁忍得了。 老六灵光一闪,对喻辞说:“学长打游戏打的手疼,你能喂学长一个吗?” 宋昭和江河佩服,往后撤了撤,再看亦忱,本来笑意满满的眼,此时恨不得把老六千刀万剐。 这是怎么想的,活了二十年活腻了?牛气。 喻辞眨眨眼收回了手,不大高兴地和亦忱说:“他是在调戏我吗?你们大学生耍流氓都一个样。” 大学生有被内涵到。 宋昭和江河忍住没把老六扔出去。 亦忱没忍,拎起桌上的创业就业指导教材就要砸,只是画抛物线的时候被上铺坐着那个拿掉了。 在喻辞这里203是不知道他们关系的,他等着亦忱把他介绍给他们,充满期待,那应该会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可是等到的却是老六:“知道是你的心肝你的宝贝,这家伙,凶神恶煞。”又对喻辞说,“辞辞你放心啊他要是敢欺负你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别怕,听到没。” 磨牙棒的渣渣掉在了床上,如果是之前亦忱一定会先去收拾了,但是没有,他始终站在上床的台阶那,怕喻辞掉下来。 喻辞眼神询问亦忱,意思说他们怎么知道? 亦忱读懂了,但没解释,扶着喻辞下来说:“下午五点到家来吃饭,晚了就插门了。” “吃火锅?” “可以。” “带嘴带肚子?” “不介意带钱。” “没钱。” “走了。” “辞辞拜拜。” 门合上,一大包零食留在了老六桌子上。 ☆、没有题目(三十二) 文七十二 / 无题 “他们知道我们?”刚出宿舍门喻辞就迫不及待地问。 亦忱点点头。 “你说的?” “不算是吧!等下给你讲。” “哎?这也是校门吗?离宿舍好近,我们为什么不从这儿进来呢?” “出租车,多走一步都是钱。” “是……吗?”明显孩子大了不好骗,亦忱揉着好不容易长出来的黑毛不说话,“头迟早让你摸秃喽,现在去哪?谁家?” “去了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我刚才把零食留在你们宿舍了,怎么办?” “美食一条街,任你挑好不好?” “好!” 左手炒酸奶右手冰可乐,炒酸奶怎么吃?男盆友喂着吃,小脸露出来,路过的女生忍不住尖叫,配啊! 那当然,用你们说。 亦忱腹诽着。 过了红绿灯先看到的是一颗银杏树,亦忱站在银杏树下给喻辞讲故事,把203每个人的光荣事迹都说了一遍,最后彩蛋:“我喝多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我连吐带倒,又哭又笑,就在这棵树下站了一对情侣,我上去就把人家分开了,老六说当时他差点把我扔路边不管。幸亏我带着口罩和帽子。” 亦忱说完自己笑起来,喻辞噘噘嘴,抱住亦忱的腰,奶了奶气的:“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亦忱把人抱抱:“怎么回事你的错呢?你那么好,好了,我们要去超市买涮火锅需要的东西,晚了就来不及了。” “嗯。” 他们牵着手往超市走,路过的有羡慕、有祝福、有嫌恶、有咒骂,无所谓了,他们走的那么欢快,就像没有任何负担和压力,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钱花不完,学习又那么优秀,只有不够优秀的人才会有闲时间议论别人,优秀的人要准备涮火锅了。 安子祺和周思扬收到了喻辞的消息,找出了锅,周思扬一边刷锅一边吐槽:“这也就是刚下了雨凉快,大夏天吃火锅没空调还真不能承受。” 一个小时以后夜幕要升起了,火锅也就位。 过去的半年多里亦忱一直幻想着今天这个场面,坐在一起,像当初在樱郊一样,只是换了一群人而已。 今天实现了。 “祝贺。”老六掌控着啤酒,“祝贺这一对,又成了一对,你说你们怎么这么好找,我就找不到,气不气人。” 宋昭举杯:“拉倒吧,你还有个未嫁盼着呢,我可什么都没有。” “要不我到相亲网站给你找一个?” “我谢谢您。” “哈哈哈哈哈。” 亦忱没有多么渲染他们的过程,轻描淡写的家里就同意了,他正式的把喻辞介绍给大家,这和喻辞想象的画面不一样,羞死。 “哎哎哎,小孩儿害羞了,亦忱,你这得哄吧。”老六起哄。 其他人跟着起哄,亦忱只是偏头看了看,眼里溺满了笑,喻辞倒在他身后,红了脸。 这一圈是真的都是哥哥,只有喻辞刚满十八,刚满十八就入狼窝,这是什么体验?追悔莫及又刺激。 他暗喜着,他是亦忱的男朋友,他被亦忱的朋友所熟知,同时又注定了他一定会害羞。 “对了,你们怎么来这边了,没回家看看?” “还没。”亦忱说,“等吃了饭吧。” “看什么?”喻辞问。 “秘密,快吃。” “你居然还有秘密瞒着我,切~” 又是大笑。 吃饱喝足,亦忱蒙住了喻辞的眼,人工照明挤在狭窄的胡同里,锁落门开,周思扬先一步跑回屋里开灯,这里自打那次风波亦忱锁上以后没进来过外人,吃饭聚会都在隔壁,除了亦忱没有人知道这里什么样。 每个人都很好奇。 慢慢上台阶,进客厅,亦忱松开了手,喻辞适应了一下屋里的灯光,接着周围发出一阵小惊叹:“我的天。” 客厅的墙上是图钉钉好的天蓝色墙纸,墙纸上大白兔糖纸一个连一个接起来的表盘,里面正走着一个圆的钟表。 沙发的颜色和茶几的颜色,其他人不知道喻辞知道,和他家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就连旁边的绿竹也差不了分毫。 电视柜上面摆着的是喻辞的照片,茶几上永远会有一罐大白兔。 就连冰箱贴纸也是喻辞的大头贴。 卧室摆放了许多喻辞的照片和合照,一样的蓝色。 老六说如果把床单被罩换成红色,那这就是一个新房。 …… 亦忱尽量还原着喻辞的家,可能这样会有归属感吧。 周思扬和喻辞满屋子院子跑,安子祺说:“我说过,你们会是幸运的。” 亦忱说:“我知道,所以我们遇到了你们。” 相视一笑。 喻辞在这儿闹腾了好久,他以为今晚要睡在这里,毕竟此情此景让他有件大事不得不做,可亦忱却说要回去睡,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他们想着同一件事,谁也不说。 外人也看不出来。 203今晚很特殊,第一次五个人,还开了一个夜谈会,无非是互相戳彼此的伤心往事,亦忱受伤最多,谁让他脱了单还带回来炫耀。 闹了好久,勉强睡下。 翌日晨起,老六顶着黑眼圈发自肺腑地说:“有件事情我想通知你一下,麻烦你对我这种单身狗好一点,昨晚我耳机里放着游戏直播,那枪声DuangDuangDuang都挡不住你俩这情话连篇,真是跑到狗窝杀狗,狗都不如。” 亦忱想了想:“好说,等会儿早饭我请客。” “有钱了不起啊!” “实习搞定了,辰风国际。” “有钱了不起。” 这年头找个正儿八经的大公司实习太难了。 但他们一定想不到这位不仅有钱还是他们的老板,惨! 亦忱早起了,可是没有去买饭,就静静地抱着喻辞,他想到食堂吃饭,好吧,他想炫耀,无所畏惧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老六:“忱儿,上课去吗?老方今天可能会点名,起得来呢你……算了,美人在怀,起得来你也不稀的去。” 喻辞醒了。 亦忱翻身下床:“当然得去,再不去我还毕不毕业了。” 这一天食堂炸了一回,203麻木了。 路上炸了一回,203彻底麻木了。 到教室后三个班一块炸了一回,203表示打游戏吗?赢了免费看帅哥那种。 上课铃响,方教授走进教室,习惯性的环视一圈,停在了亦忱那。 方教授笑呵呵:“嗬,看来今天人全了哈,大才子想我了?肯回来上课了?旁边那谁啊?” 老六捏着鼻子:“老师,您觉着他是谁就是谁,不要怀疑自己。” 方教授咂舌:“我是觉得这小伙子我好像在哪见过,好徒弟,我是不是见过啊?” 亦忱站起来:“是,洗手间外面,您问他是不是我弟弟。” 方教授:“哦,就那个你回答的时候勉强得很的那个?怪不得,还真不是弟弟。” 亦忱笑笑坐下。 喻辞偷偷问他:“什么洗手间什么弟弟?” 亦忱说:“那年暑假你哥哥带我们去吃火锅还记的吗?我说我上洗手间,碰到一个人,你还问我那是谁,我说是问路的。” “好像记起来了,是他?” “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方教授没有开始讲课,还在说着题外话:“这孩子今年多大呀?” 喻辞仰头:“十八。” “刚结束高考?” “嗯。” “考得怎么样?有想报的学校没?” “想考这里,考得,还不知道……” 亦忱接着说:“考得特别好,今年状元,稳了。” 言罢一阵哗然,方教授大笑:“看看,什么叫优秀,惺惺相惜啊!好小子,我等你来啊!” “嗯!” “对了,你叫什么?说不定今年就是你的名字传遍大街小巷了。” “喻辞,比喻是一种修辞。” “好名字。我等你。” 喻辞人坐在最后,人们往后扭头就能看到他,他笑的很开心,一点也不紧张,赵关关隔得不远,看了他们片刻,转过去松口气,准备好了好好学习,优秀的人才惺惺相惜,她还不够好,远远不够。 这天方教授下课后没有留亦忱,亦忱带着喻辞满古大溜达,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政教处展示栏的那三千字终是在古大有了结局。 一中不骗人,到古大来吧,那个故事,你会听得到。 ———— 亦忱要备考了,喻辞不想打扰他,提议他住宿舍,喻辞住租的房子,反正隔壁有人,也不怕,亦忱翻了翻群相册的笔记,说:“不用,回去也能复习,这回轮到你陪我了,我可不想错过。” 203嗷嗷待哺亦忱的押题宝典,只是还不能接受宿舍空缺一个人,日常一劝你们回来吧,你们折腾声音再大我们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亦忱翻个白眼,留了一个背影。 等成绩的日子无比的煎熬和轻松,不矛盾,就是煎熬又轻松,每天醒来就能吃,吃完这个又能吃那个,他只会煮粥,为了让亦忱备考期间营养跟上,他远离了厨房。 亦忱忙着做饭又忙着备考,这样的日子在某一天逛超市路过一堆什么东西的时候打乱了。 那天天气不错,喻辞早早洗完澡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跑回了屋里,亦忱坐在床上背书,突然一颗脑袋从下面钻了上来,脑袋转圈,猫咪似的拱的人心痒。 亦忱没了背书的心思,把书扔到一边伸手一提人就和他平齐了。 “不是看电视嘛,怎么不看了?”亦忱问,人在他身上骑着也趴着,显然是无聊。 “你什么时候考试来着?我一个人真的好无聊,又不能教你,还不会做饭,你说你怎么就看上我这么个废物了呢?”略显懊恼。 “废物?第一次听人说自己是废物,你是废物我是什么?嗯?” “你是回收,废物回收,咯咯咯~” 亦忱翻了个身,把人压在身下:“是不是闲了,想来点不一样的?嗯?” “嗯……”喻辞眨眨眼,“有什么不一样的?” “明知故问,你怎么是这么个小废物?嗯?”亦忱伸手按灭了灯,“你明天乖乖呆在家里,知道吗?” “知道。” 不多会儿黑夜了传来喘息声,渐渐急促,隔壁那两位还在为考试发愁。 他们拥吻,张开双臂以最大程度的贴合,碰撞之间似有一团火燃烧着整个黑夜,等待不久之后的黎明。 喻辞脖子里的项链催眠一样来回晃动,他疼,叫出声来,汗涔涔的要昏死过去,这一夜亦忱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明天还上课吗? 看情况吧,可能两个都不想动了。 第二天不都该好好回味一下,温情脉脉的相拥或者接着来嘛,醒来就走是不是有点渣,睡了人提裤子就走,像个…… 确实像。 夜深了,这个小院不得消停。 ☆、如果时光(三十三) 文七十三 / 年糕 六月末,老王比葛老师和洪老师都先一步把电话打到了亦忱手机上,状元巷的网络一如既往的迟钝。 三分,还是三分。 三分之差的省状元郎。 一中沸腾了。 高考就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之差就是一操场的人,这话深深的印在脑子里。三分之差,已经很稳了。 亦忱看着满屋子跳的喻辞有些无奈,慢条斯理地喊着:“明天我带你吃大餐,要不要?” 喻辞摇摇头:“不要。” “为什么?” “明天拿毕业证,我们班有散伙聚会。” “散伙还聚会?” “你们那届没有嘛?” “额,没有吧,我也不知道。” “我们有,而且我是班长,得张罗。” “那我呢?你们这散伙聚会能蹭饭吗?” 喻辞略想了想:“不能吧。” “班长没特权?” “如果是家属的话,这点特权应该是可以有的。” …… 第二天大中午一群人顶着大太阳在办公楼前杵着,班长珊珊来迟。 晟卿吐槽:“你还不如定晚上,我们直接通宵呢。” 喻辞摆摆手说:“那可不行,晚上还有事呢。” 老王饿坏了,张罗着人们上车准备出发,突然,人群中一闪而过一个身影,他下意识喊:“站住,我看见你了,就是你。” 亦忱把已经迈上台阶的脚扯下来,假笑。 “你怎么来了?你们那届你不参加,人家的聚会你来干嘛?” 亦忱抽抽鼻子,熟练地撒谎:“想您了,来看看。” “屁。说真格的。” “真格的,真格的不能说。” “怎么?见不得人?” “不是,嗯……” 三班的学生有的已经开始低笑了,喻辞QQ空间朋友圈更新频繁,毕柯不只一次的评论他能不能收敛一点,他权当做没看见,三班都传疯了。 “笑什么笑,外人来吃你们饭,你们还了的自在是不是?” 三班一个男生喊着:“人家可不是外人。” 另一个也喊着:“就是,即便是外人把我们班长都拐跑了,我们还不得跟着跑啊!说到底还是一家人。” 三班一个挨一个上大巴车吹空调去了,剩下领导面面相觑。 王姓领导问洪姓领导:“什么意思?听明白了吗?” 洪姓领导看向葛姓老师:“你呢?” 葛姓老师叹口气:“什么意思,这俩玩意儿谈恋爱了呗。你那三千字的主人公出现了。俩……亏我当初还以为他是被哪个小姑娘抛弃了,倒好,唉!” “他俩?他俩都是男生,他俩?” “都是男生怎么了?美女还能爱上怪兽呢,没跨物种你就谢天谢地吧。不就是谈个恋爱嘛,至于这么高调这么腻歪?吃个饭都得跟着,状元都什么破毛病。”葛老师摇摇头上车了。 老王和洪观僵在原地。 直到司机问:“你俩走不走?” 他们才反应过来上车。 汽车朝前走,脑子留在后头。 老王一直盯着亦忱看,看着看着就把喻辞换到了洪观旁边。 一路上亦忱都在接受老王的盘问,满车的人像听相声一样时而捧腹时而大笑,老王郁闷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样家里知道吗?” 亦忱:“知道,而且如果不是今天有这个聚会我们打算回我家的。” “你爸能答应?” “对不起,已经答应了。” “他能答应?就那脾气?” “自个儿身体不好,俩儿子里头我算好的,那么大的公司没人要,他能怎么办。” “你是,你,唉,可惜了,你不知道那闺女多好,可惜了,真是,你没福气,喻辞也没福气,唉。” 喻辞听了一路,对老王是怨气满满,反正都毕业了,谁怕谁啊! 怼道:“是她没福气,我俩有福的很。” “嘿!”老王跳脚,“你听听,你听听,这孩子以前多乖巧,现在呢?姓亦的都这样,这叫什么?老葛,来句话。” “近墨者黑。” “对,一家子都黑。” 这顿饭亦忱付全款,花了小两千。 ———— 因为听说亦忱要回来,路淼淼起了个大早。炖鸡炖鱼炸年糕,整个家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亦枫罕见的穿着整齐回家,见鬼式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剥瓜子。 亦正刚把公司的事推掉赶回家,就看到了这和谐的一幕。 “早知道一个亦忱能把你唬住,我绑也得绑回来。”亦正刚坐在沙发上松领带,顺手抓了亦枫剥的瓜子仁。 亦枫护着剩下的和亦正刚嚷嚷起来。 “我哥那是天才,辞哥也是,你要是敢绑我哥,我跟你没完。” 亦正刚叹气,起身走向路淼淼:“你忙什么呢?” “做饭呢,让开让开,香菜别放,忱忱不吃,你们谁吃到时候自己拌,那个小龙虾你给我弄好,辞辞喜欢,别太辣,太辣不好。” 亦正刚被嫌弃了。 “他就是回来吃顿饭你们至于吗?” 亦枫毫不留情的戳穿:“那你呢?西装还没脱呢,这是你家不是辰风。” 亦正刚看了看身上的黑西装,是啊,儿子多久没回来了,是该正式点,不过……亦正刚走向小儿子:“你说我是正式一点好,还是随意一点好?” 亦枫把瓜子仁护在怀里:“当然是随意一点,谁不想一进门就是家的感觉。” 亦正刚点点头:“有道理。”麻利的换衣服去了。 亦忱和喻辞打车来的,亦忱的驾照马上到手,来家里吃顿饭顺便要辆车。 门铃响了。 亦正刚开始装模作样的看报纸,听见以后指挥着亦枫开门,亦枫还没到门口他又把报纸扔了喊:“我来我来让开。” 亦枫好大的白眼。 路淼淼和亦枫站在亦正刚身后,亦正刚开了门。 …… 尴尴尬尬。 亦忱手里拎着喻栀子替他们准备的礼品,和喻辞站在台阶下看了看,张张嘴不知道第一句话说什么。 “来,来了?”亦正刚说。 “你都看见了还问什么。”亦忱张口就是战斗机,喻辞扯扯他胳膊,勉强拦住。 “进来吧。” “哦。” 亦正刚让开了。 路淼淼和亦枫笑着站在那,亦忱愣了愣,被喻辞拉进屋里,换鞋。 他没见过路淼淼,一次都没有,今天一见果然很年轻,估计他们之间都没差够一个法定生育年龄。 亦枫递上来一盘瓜子仁,笑着对喻辞说:“这个是我剥的,你直接吃就好,我怎么叫你?辞哥?” 额…… 不是说亦家小公子是个冰块厌世脸吗?不是说打游戏的时候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瓜子一样吗?这是……精神分裂? 喻辞偷瞄一眼亦忱,接过瓜子仁:“都好,叫什么都好。” “嫂子。” “噗~”亦正刚刚喝了药,正在漱口,一个嫂子把原本漱口的水全喷了出去,造孽啊! 亦忱倒是挺高兴。 尴尬的见面路淼淼像不存在一样。 坐在了饭桌上,大家都在闷头吃,谁也没打算说句话,气氛直接结冰。 直到喻辞把不知道第几盘小龙虾吃进肚里亦忱才开口说:“不能吃了,吃多了不舒服,吃点别的。” 路淼淼马上接话:“对对对,吃点别的菜,你想吃什么我给你递过去,小龙虾家里有,什么时候都能吃。” 喻辞很不挑,不吃就不吃,拿起筷子伸向其中一个菜,只吃哪一个菜,亦忱又说:“你别盯着一盘菜,不好吃吗?” 你觉得呢? 能闻出这种问题的喻辞一般把他称之为傻子,不一般的像自己的男朋友,那就得是无心之谈。 他嘟囔道:“你还不是只吃面前这一个。” 亦忱手里的筷子停在了那盘豆腐丝上,这里的每一个菜他都喜欢,都没有香菜,只是他像个陌生人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他放不开,还不如他第一次到喻辞家吃年夜饭的时候。 做饭的是后妈,对面的是常年不见的亲爸,旁边是对自己如狗皮膏药一样异常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脚指头都写满了尴尬,他怎么吃?拿筷子满桌子夹吗? 亦忱攥了攥筷子,犹豫好一会儿才伸向自己弟弟前面的那只鸡。 喻辞低头啃着骨头,美滋滋。 亦正刚看出来了,这小孩儿就是有意的让亦忱说话,想让这群人缓和,他感叹着也欣慰着,好在不是又一个亦枫,懂事、聪明也够了,至于孙子,还好有个亦枫,俩儿子总要有一个留后的吧。 亦正刚和路淼淼对视,亦正刚说:“忱忱,你们这次回来住多久?” 亦忱想都没想:“不住,今天就走。” 亦正刚表情不大自然:“都回来了,不如多住几天,你那屋子你没见过,等会儿带辞辞去看看,住两天。” “还没放假,有考试,不能住。”亦忱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文言文断句,干脆,冷漠。 亦忱前边挖掘尴尬,喻辞后边跟着填充和睦。 喻辞:“今晚能住,明天下午的考试,他复习的挺好,直接上考场。” 亦忱:“……” 亦正刚笑两声:“那好,这样,我让秘书把公司近两年的发展整理了一下,你们下午看看。” 喻辞一口香肠黏在了舌头上,勉强挤出一个笑。 亦忱:“……” 这公司到底多烫手。 路淼淼见场面稍微有些缓和了,鼓足勇气拿一双新筷子给亦忱和喻辞各夹了一块年糕,喻辞满口感谢,亦忱呆成了化石。 第一次有人给他夹菜是和喻辞第一次在食堂是午饭的时候,他愣了好久,后来203、喻栀子甚至还有一些别人也给他夹菜,他慢慢的适应和接受,可是路淼淼她凭什么为什么以什么身份给自己夹? 在亦忱看来那大概就是一块沾了老鼠药的奶酪,路淼淼一定暗喜着想让他吃下去。 时间定格,这是他最大的心结了吧,吃了这块年糕,张楠嫣就成了过去,彻彻底底成了过去,会得到原谅,而路淼淼会成为现在和将来,他为什么原谅?大人们的错为什么到最后全都让他一个孩子承担,他做错了什么?或者他本身就是个错误,他不该出生。 如果他没有生下来,如果张楠嫣不要他,这二十年应该又是另一番情景吧,不只是他们,说不定就是整个世界。 可是他出生了,体会了人间至冷之后拥有了千百倍的温暖,所以呢? 泪珠子滴到碗里,筷子伸向年糕。 你们要记得,这一声原谅是喻辞换来了,是因为他有了喻辞,所以放下的。 他咬了一口,很甜,很软,很好吃。 他扎着头,哽咽:“谢谢。” 亦忱不是神不是圣人,也不屑做神和圣人,即便被捧上天他也是凡人的身躯,摔下来也会粉身碎骨,但如果有人接着,他也不怕了。 ☆、银杏做媒(终) 作者有话要说:  请先允许我开心,很开心的那种! 本来是拿来练笔的第一本,真的没想到会有人陪着我走到了现在。 实不相瞒,没有大纲没有期待,只是想练练耐心和文笔,然后我发现2020年所有的运气都出现在了这里。 感谢各位的陪伴,感谢评论、收藏和营养液,感谢你们的鼓励,我知道这篇文有很多不足,所以感谢你们的喜欢和包容。 嗯……还是感谢吧! 这个故事就这样完结了,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真的结束了。 大声感谢! 请多指教哦!江湖再见。 文七十四 / 终章 他们还是没在家里住,临走前亦忱问亦正刚能不能买辆车,亦正刚欣喜于他主动和自己提要求,对他说:“你拿到证了到公司提,想要什么直接去买。” 亦忱没客气。 路淼淼给他装了好些东西,还试图请他到那间朝阳的房间看看。 亦忱没有拒绝,拉着喻辞上了二楼。 路淼淼说:“那天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在家,我不该回来的。” 亦忱第一次也是除了这次唯一一次回到这里,因为路淼淼回来,从后门跑了。 好久了,久到他已经不记得那天亦正刚要给他做什么饭,不记得坐的什么车,不记得挂了亦正刚几回电话。 还重要吗? 当然不。 房间铺着满满的阳光,一尘不染,虽说摆设布置不是他喜欢的,但足够了。 转完一圈,下楼。 临出门前亦忱停住,回身说:“我买车那天你要是有时间帮我选选,是你的钱不是我的钱。别叫他嫂子,叫哥就行,发型不错。”微停了一下,“等放假了我们回来……阿姨,再见。” ———— 阳光明媚,秋风凉爽,很快古桐的银杏就黄了。 一中新一批的高三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冲刺,状元巷依旧安静,家属楼未脱聒噪,喻辞把自己的复习资料送给了蒋将。 看车的老奶奶还在迎来送往,陈阿婆和大叔承包着每一个清晨,钟阳到了Q大,周凌天好像也去了,周凌飞很少再在学校出现,晟卿没考到喜欢的学校,但选了喜欢的专业,苏云天开始拍电视,他的演技很好,一切都很好。 上午刚暖和起来,路淼淼就张罗着给他们收拾行李。 亦忱叼着牙刷跑出来:“阿姨,你放着吧,我们一会儿收拾收拾就走了。” 路淼淼麻利的把行李箱一个个拉好,整整齐齐放在门口,抬头说:“收拾好了,缺什么就回来拿,你们别着急,报道一天时间呢,吃了午饭再去不迟,我得走了,喻姐约了做瑜伽,再不走来不及了。” “今天辞辞开学,你们都不去啊?” “顾不上,那瑜伽课好贵的,不说了,我走啦,有事打电话~” 亦忱:“……” 喻辞是不是亲生的真的有待考证。 还是那条东西延伸的路,尽头是隔断尚美和尚德的图书大楼,图书大楼前的小广场上喷泉喷的悠悠。 各个学院各个专业排了一溜。 喻辞的排场着实不小,203全体、还带了江河女朋友的宿舍、赵关关的宿舍、203隔壁的宿舍、安子祺、周思扬都陪着他,这样的阵容必须得是焦点中心。 即便单择出来那一对也够表白墙疯狂半年了,本届状元拉着上上届状元的手,一个是高山雪莲,一个是可爱牡丹,就TM很配。 负责登记的学长眯眯眼:“学弟来报道啊!工商管理可不好学,要不转去文学专业吧!” 喻辞大笔一挥写下自己的名字:“不了,传奇一个专业有一个就足够,多了,没意思,是吧。” …… 话题#状元不做人# 203送给喻辞一份开学礼物——《挣钱不易》 老六因为线上兼职,就是交多少钱就可以挣多少钱那种被骗了一千块钱,因为交了钱进了群他还会让你邀请至少三个人,说白了就是让你带着你的朋友上当,和传销没什么区别。 江河给女朋友买了一套化妆品被骗了一千五…… 喻辞表示,不缺钱怎么办? ———— 又是一年暑假,开学203就要去实习,亦忱突然想回“贫民窟”看看。 亦正刚开车带着他和喻辞去了。 一帧帧风景从眼前划过,亦忱凭着记忆给喻辞讲述这里的故事,讲着讲着他停住。 “这里以前是不是有个老井?” 亦正刚嗯一声:“是,填平了,这边拆迁,盖了大楼。” “那……” “还在,不过翻新了。” “哦。” 路虎在“贫民窟”停下,亦忱带着喻辞下来,那间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出现在他的面前。 对面老杨树下一群老人在说话,打量着他们。 “老了。”亦忱说。 亦正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我这个岁数了。” “还是喜欢聊国家大事。” 亦正刚:“谁知道呢。” 亦正刚拿着钥匙打开了房子的门,老杨树下的人们好奇变成了惊讶,亦忱没理会,和喻辞走了进去。 不一样了,全都变了。 他没什么东西要拿,也没什么东西要看,只是指着房顶对喻辞说:“我的童年是在那度过的。” 那些年门外是泥泞的土路,孩子们弹琉璃珠、踢毽子、丢沙包、跳皮筋、踢足球,他是最忠实而隐秘的观众,他期望某一天有个人能看到他,叫他一起玩,但他把自己藏在房顶的里头,在外面根本看不到。 如果没有翻修,房顶上应该还有他做的记号,他躺在房顶,一点一点记录着自己的长高,用砖瓦画着横线,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再不会有人知道了。 老杨树下的人们站了起来,亦忱站在门口和他们相对了一会儿,终是把想问的都塞回了肚子里,张楠嫣如何,他们如何,那个男人如何,不重要了,他再也不想背负那么多的秘密,有些秘密烂在风里最好。 亦正刚问他:“这就回去?” 亦忱伸个懒腰:“不然嘞,让他们请你吃顿饭吗?” 亦正刚想说都是亲戚,想到这些亲戚没一个是亦忱留恋的,没说话。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挪过来问是不是亦忱回来了,亦忱上下打量了一眼,罕有地说:“是。” “都这么大了,真好,当初你走的时候才那么大点,真好。”其他人也要围过来,亦忱戴上口罩:“我走的时候就已经很大了,爸,回公司了。” 亦正刚像亦忱的司机,耸耸肩,发动车调转车头开走,喻辞偷偷回头看,那群人已经不在了。 ———— 最近辰风国际的员工发现了一件事情,亦家食物链最顶端既不是董事长也不是二少爷,而是那个刚杀回来的大少爷,亦忱已经开始接手一些事情,其雷厉风行让亦正刚对着那一桌的老伙计直说像极了年轻时候的他。 后来辰风国际的员工又发现了一件事,大少爷怕那个姓喻的少年,不止是一丁两点的怕,怂起来就像怕老婆……怕老婆…… 再后来他们就被自己的机智聪明所震撼——人家真是一对儿。 于是风向立马倒,亦忱跟前受了委屈转头跑到喻辞那想寻求安慰,但每次得到的都是——他做的很好,没有问题。 …… 如果,将来这俩人接手公司,哦!苍天,那得是什么样的场面。 ———— 实习期,203看着坐在上面开会的亦忱先是骄傲炫耀开心,而后分配任务……是不是人,姓亦的是不是人,徒弟呢?喻辞乖乖徒弟呢? 徒弟上完学校的课悄悄跑来,跟着部门管理人员带新人……据说是从基层学起。 就……很离谱。 设计部安子祺和周思扬头发大把大把的掉,掉到最后喻辞都想送他们生发液,不过想想两个人一起秃头,也很恩爱,所以作罢了。 亦忱时不时要回去跟着老师做研究,方睿阳看他几头跑有些不忍,劝老爸莫强求,方教授斥道:“你要是比他厉害,我就用你了。” 方睿阳表示自求多福。 ———— 一旦想开了,亲家就能很好的玩到一起,喻栀子和路淼淼相差不少,可因为同是女人,聊起来就停不下去。 喻栀子常来亦家,路淼淼常去毕家,二位说起来就是:我亲家怎么怎么样……过年的时候两家在一块跨年,毕高洋和亦正刚一边忍受着无聊,一边开始了划拳,一个年代的就是有共同语言。 像毕柯和亦枫就玩不到一起,如果毕柯不是喻辞的亲哥,亦枫那张嘴损死他。 亦枫对亦忱的崇拜很简单,因为优秀,所以崇拜。 亦忱对此表示有眼光。 那是过完年的初十,亦忱和喻辞在毕家住着,吃饭的时候喻栀子女士突然问:“忱忱,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啊!” 话落两个人把嘴里能喷的全喷了出来。 “结婚?” “啊!” “我们两个,结婚?” “啊!结婚证什么的不着急,但是婚礼还是要办的,你们哥哥结婚的时候真的是累死了,前前后后准备了好几个月,现在我和你爸爸准备出去旅游,你们两个要是着急的话呢……” “妈,我大学还没毕业呢。” “那怎么了,先把婚礼办了,名正言顺的。” “阿姨,你们出去很久吗?” “三年起步。” “要不,等你们回来再说?” “也行。” 事后亦忱和秘书说起来都有些悔不当初,觉得不该顺着喻辞,不然他现在就是已婚男人,秘书还是那个秘书,大好的年纪他想退休。 ———— 再后来有一天,亦忱和喻辞在家里泳池play的时候毕柯闯了进来,把一个背着书包的男孩往地上一放,佯装系鞋带弯着腰:“呀,今天的鞋没鞋带,我回去换一双,怎么能没鞋带呢?”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泳池里两个人静静地看着男孩,喻辞说:“今年第四回了,可可,要不你跟叔叔姓吧,你爸就别要了。” 可可点头:“他和妈妈出去玩了,我放假了,大叔叔小叔叔。” 喻辞仰面无语,让可可先回房间,依依不舍地在亦忱额前落下一吻,出了泳池,一手公司四手家,他们两个这是什么天生的劳碌命啊! 可可撅着屁股和鱼缸里的鱼说话,亦忱问喻辞:“你小时候也像他这么傻吗?” 喻辞想了想:“可能吧,毕竟侄子像叔叔。” 亦忱咂摸着这话,问:“像哪个叔叔?” 喻辞挪着小碎步:“那谁知道,你问他啊!” “白白,你给我回来!” “就不!” “大叔叔加油,大叔叔加油,小叔叔漏油,小叔叔漏油。”可可趴在楼梯上看,喻辞边躲边喊:“毕佳可,你完了。” 亦忱回头看了一眼:“毕佳可,往里走。” 可可奶里奶气地应了一声,后退几步,盘腿看客厅里的两个大人老鹰捉小鸡,他喜欢这个游戏,今天在学校他是老鹰,但是弄哭了一个小女生,很漂亮的小女生,亦枫叔叔说小女生是要哄得,可亦枫叔叔总是让那个大姐姐哄他,撒谎一点都不乖。 “叔叔,饿了。” “下来,想吃什么?” “想吃小龙虾。” “换一个。” “都行。” “好嘞!” ———— <最后一题选C> “我去,数学选择最后一题绝了,简直变态,你们谁对了?” “没,我算了半天算出来是B,答案出来以后我问老师,老师说我少算了一步。” “我也是。” “我也是。” “那我还平衡点,我算了一遍没搞明白直接蒙了B。” “我算了A,李老师不是说了嘛,最后一道题不能瞄准CD不撒手,反押题不管用啊。” “不是吧,全军覆没?” “喻辞,你对了吗?” “状元肯定对了。” 喻辞正在给亦忱倒啤酒,老王说什么都得灌醉他。 听见叫他,抬头说:“对了。” “!!你算出来的?” “不是,忱哥教的。” “??他押题了?” “没。他教我蒙的。” “这都可以!” “两次都是三分,都赢在那道选择题。” 晚上回家,喻辞还是没忍住问亦忱:“你为什么知道选C呢?” 亦忱在放洗澡水,出来说:“想知道啊?” 喻辞点点头。 “大概是命吧。” “怎么说?” “你叫什么?” “喻辞。” “我叫什么?” “亦忱。” “首字母是什么?” “首字母……Y\\C……” “是啊,Why C,我也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拍宣传片你晕倒,我在医务室陪你的时候,本来就是想给你吃颗定心丸,让你在考场别紧张,再差也有四分之一的可能,结果两次,全碰上了。” “亦忱。”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呀! 【一中外洋灰路旁的银杏树啊!第四棵做媒,时光悠远,余生很长,亦忱要好好的陪着喻辞走完余生啊!不止是两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