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八年的金丝雀飞走啦 作者:乔柚 文案: 所有人都知道叶白思是段大公子娇养的雀儿。 漂亮懂事,乖巧温顺,唯段公子是从。 叶白思跟了段琛八年,知道他的所有喜好,所有厌恶,见过他衣冠的一面,也见过他禽兽的一面。 他给段琛做了八年的完美情人。 完美到段家所有人,都认为他死心塌地,爱段琛胜过一切。 八年后,他离开段琛,后者只是意外的挑了挑眉,说了句:“哦。” 叶白思离开,他看都没看一眼。 朋友问起,段琛淡淡答:“他八年没有参加过工作,已经被我养废了。” 后来,他望着镜子里生活不能自理的自己,脸色阴郁: 所以,为什么,他才是被养废的那个? 而叶白思在这八年里面,偷偷攒下了无数身家,现在不光吃喝不愁,居然还偷偷养起了小狼狗! 段琛:“……” 我绿了??? 表里不一大美人X有钱有权狗东西 *追妻火葬场文,不换攻。 *1V1,中途受有人追求,不是真的养小狼狗。 *所有人都以为受爱攻爱的死心塌地,其实受只是在打工,自力更生X *古早狗血苏爽文风,想到再添加。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白思、段琛 ┃ 配角:预收:《因为是哑巴所以用拳头说话》 ┃ 其它:安利完结文:《被迫和敌国太子联姻的日子》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攻&人间清醒受 立意:爱是相互的,尊重伴侣才能成全自己。 第1章 “夜幕掩盖了喧嚣,月色在寂静中高悬,各位未眠人晚上好,这里是长夜有声节目,我是你们冬天的大棉袄,阿墨……” 深夜里寂静的楼层内,午夜电台定时播放,男播音员温和的嗓音在轻柔流淌的背景音乐中,像是给未眠人披上了一个软软的小毯子,暖人心扉。 不慎在沙发上睡着的青年困倦地睁开双目,桌子上饭菜的汤汁已经在寒冷的天气里凝成固体。他慢慢撑起身子,目光扫过桌上罗列整齐的十菜一汤,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他拿起了手机,找到最上面的号码,拨通。 “你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 挂断。 把手机丢下,一双长腿伸出了沙发,找到鞋子。 叶白思把桌子上几样荤菜端起来,一盘一盘整齐地放进冰箱,余下的加热片刻,当做夜宵填饱肚子,然后走向卧室,在独卫洗漱一番,安静地上了床。 段琛今晚不会回来了。 尽管他早上离开的时候说好今天是最后一次谈判,说好要他晚上一定要多做些饭菜庆祝,但已经是这个时候了,他一定不会回来了。 叶白思早就知道他什么德行。 早上他帮段琛系领带的时候,还特别问了:“你不会又放我鸽子吧?” 段琛的眼珠是灰色的,在阳光下颜色会变的很浅,像猫一样冷淡。他就用那双淡色的眼珠看向叶白思,神色意外:“我放过你鸽子?” 叶白思耸肩,心道,何止放过。 八年里面,段琛放他鸽子的次数没有千次也有百次,但每次只要段琛有要求,他还是会老实照办,然后乖乖等着。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对段琛发过脾气,所以段琛从来都不记得,和他的约定,可以随时不做数。 将要陷入沉睡的时候,叶白思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抓起来放在耳边,嗓音很轻:“喂?” 里面的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是我。” “计助。”叶白思意识到了什么:“怎么这么晚打电话?” “不好意思,我忘记你现在有时差,不如……” “没关系。”叶白思道:“说吧。” “段总手里的那个项目,我以金跃的名义谈下来了。” 夜幕笼罩的房间内,青年弯了弯嘴角:“午安。” “……晚安。”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早,叶白思醒来随便给自己弄了点吃的,刷了会儿财经新闻,午睡了两个小时,刚醒来,手机就响了。 他随手放在耳边,便听到了段琛的新助理谢宁的声音:“叶先生,段总已经回国了。” 果然。 叶白思嗯了一声,谢宁道:“机票我已经订好了,今晚八点的飞机,您可以回来了。” “嗯。” 谢宁顿了顿,道:“您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段总么?” “没有,多谢。” 挂断电话,谢宁神情有些匪夷所思。 这个叶白思,还真是够逆来顺受的。 一周多以前段琛乘坐私机去国外谈生意,到了地方之后因为吃不惯西餐,于是让谢宁订了机票把叶白思喊过去,叶白思乖乖飞过去,给他做了好几日的饭,昨天段琛又乘坐私机返回,一上机就睡着了,今天到达平都开了几个小时的会议,这会儿才想起来要把叶白思喊回来。 老实说谢宁有点震惊,他来之前就听说过段琛有一个小情儿,但他以为对方应该是娇滴滴的那种,至少,面对段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怎么也得生个气撒个娇吧? 结果叶白思就这么淡淡的接受了! 段琛啊,自己乘坐私机来回,却要他自己乘坐客机来回,连招呼都是他这个助理帮忙打的!就算是对自己家养的狗,也配得上他亲自招呼吧? 叶白思到底是不是段琛的情人?居然连一句埋怨都不会。 人居然能贱到这种地步!! 站在谢宁的三观,他是完全无法认同的。叶白思那个长相,就算是再泼辣一点,再拿乔一点,也有人争着抢着愿意把他当宝贝,可居然如此不懂自爱,简直真实贱受典范,谢宁心情复杂极了。 “谢宁。” 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谢宁急忙回神:“段总。” 尽管他刚跟段琛不久,却明显意识到段琛情绪不好,他的脸色也非常可怕:“通知下去,十分钟后,项目组所有人都必须到会议室,到不了的都不要来上班了。” 他将手头的资料竖起,在桌子上敲齐,然后大步跨了出去。 谢宁急忙跟上并立刻把命令传达下去。 秘书也都看出来段琛脸色不对劲,通知之后立刻小声交谈:“段总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刚到办公室就发那么大的火?” “好像是原本谈的好好的案子,被别人抢了。” “别人?!”秘书吃了一惊,“谁敢抢咱们段总的案子。” 对方耸肩,摇了摇头,又低声道:“就算被抢了,看咱们段总平时作风,也不是那么没度量的人啊……” 她们不知道,但谢宁心里却门儿清。 段琛的确不是那么没有度量的人,他一向信奉公平竞争,输赢都不会太过斤斤计较。而这次之所以那么震怒,是因为抢他项目的公司,是金跃集团。 金跃是近几年新崛起的投资公司,公司倒是有一个挂名董事,而真正的幕后掌权人从未在豪门圈子里露过面,至今身份成谜,代号A总。 谢宁之所以注意到对方,是因为他在进公司前从段琛手底下得到了一些资料,似乎是段琛刻意收集的。这件事说起来有点魔幻,根据谢宁总结出的规律,金跃集团似乎在盯着段琛,因为他们所谈成的所有合作项目,几乎都是段琛丢弃或者直接毙掉的。 那些项目倒也不是真的不能赚钱,只是对于段琛来说,利润实在太低,懒得耗费精力去做罢了。 本来嘛,段琛也不是会嫉贤妒能的人,有人乐意捡他吃剩的或者不要的东西,并能最大的发挥出剩余的价值,这种能力与精神他都是十分欣赏的。 段琛还坦言过,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A总。 但这次的性质却不同以往。 这次被金跃签走的项目,是段琛准备买来雪藏的。 段琛是个资本家,他不会去做慈善,投资任何人的梦想,相反的,他有所有资本家均具备的狠辣无情。 如果市场上出现了一个和他手头已经投资过的案子相似的项目,他当然不会舍弃已经投资的成本去选择另外一个,但如果那个项目的存在威胁到了手头这个呢?段琛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买过来,直接雪藏掉,不给对方冒尖的机会。 金跃集团这次算是碰到了他的逆鳞,段琛的高傲与他的能力是成正比的,他可以允许有人捡他吃剩的,但他不允许有人从他嘴里夺食。 谢宁非常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资本工作了,而段琛的资本显然比之前他遇到的所有资本都要雄厚,而且他的手腕也比其他人更加铁血。 如果让段琛知道了那个A先生的真实身份,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把对方摁死,让他在一众企业中彻底灭亡。 紧张的会议室内,谢宁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儿。 老实说,他对A也挺欣赏的,可惜……他不该惹段琛,段琛完全接管千巨仅仅五年,却让好几个老牌企业都不敢随意动弹。 金跃,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 叶白思仔仔细细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认真在箱子里收纳整齐。这个国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但却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玩过,因为他每次来的时候,几乎都是以段琛保姆以及床伴的身份。 前往机场的路上,叶白思看着飞快后退的绿植与建筑物,打开车窗,风呼的一下子吹进来,长发顿时狂舞。 轻吸一口微凉的空气,叶白思想,下次来的时候,就不再是了。 叶白思在候机室的时候,段琛终于短暂忙完了手头的工作,给他打来了电话。 叶白思接通,嗓音柔软:“阿段?” “嗯。”段琛语气听上去有些疲惫,他靠在家里的沙发上,开始想念叶白思的温度:“什么时候到家?” “上午十点半。” “我去接你。” 叶白思神色染上冷淡,语气依旧温和:“做不到的事情不要轻易许诺。” 段琛意识到了什么,“你在生气?” “没有。”只是厌恶。 “昨天临时发现有件事需要处理,所以忘记告诉你。”段琛解释,同时也有些不悦:“你应该习惯了才对。” “嗯。”叶白思道:“你来不来都没关系,我总会到家的。” 这就是叶白思,接不接都会回到他身边。段琛神色缓和,低声许诺:“我会去接你的。” “好,再见。” “我还没说完。”段琛又开始不高兴,叶白思只好道:“你说。” “我今天很生气,金跃集团的那个A,居然敢抢我的项目……” 他低低倾诉,像以往一样发泄。叶白思见过段琛人性中的所有面,好的坏的积极的负面的,成熟的幼稚的甚至是衣冠的禽兽的……段琛从来不在叶白思面前掩饰或者伪装。 因为叶白思温柔体贴又细腻,轻声细语几句,便能让段琛彻底平静下来。最重要的是他爱段琛,他愿意为段琛付出一切,也愿意包容段琛的一切。 至少,段琛是这样认为的。 他在叶白思面前可以完全放松,可以为所欲为而不需要去顾忌叶白思的感受,叶白思永远都不会生气,也永远不会向他发脾气。 如果有的话,他只要稍微表现一点不悦,叶白思会立刻道歉。 叶白思拿着手机,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一侧的钟表上,计算着登机的时间。 最后,段琛语气阴郁,小孩子一样起誓:“我一定会把他揪出来,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叶白思:“……” 真让人害怕。 第2章 叶白思并不认为段琛是在开玩笑,所以他温和的哄了段琛,让他不要因为外人生气,本来还想再劝劝,已经到了时间,只好暂时挂断。 叶白思跟了段琛八年,对方从未在物质上亏待过他,所以这次还跟以前一样,他坐的是头等舱。 晚上的飞机,躺在柔软的真皮椅上,非常好睡。 但飞的时间还是有点长了,醒来的时候,也才只有八点多。 叶白思懒懒地张开双目,望着窗外起伏的白云,忽然感觉身边来了人,一扭头,是一张干净而年轻的脸,有一对碧蓝色的眼睛。 对方笑吟吟地望着他:“姐姐,一起吃饭么?” 叶白思有一头及腰的长发,还有一张精致而温柔的瓜子脸,是一种一眼惊艳再看沉沦的长相。他花了八年的时间,完全把自己变成了段琛喜欢的样子。 唯一苦恼的就是,有人总是认错他的性别。 叶白思淡淡道:“是哥哥。” 他的声音也是淡而柔和的,但就算是这样,其中夹杂的磁性还是很轻易可以辨出他的性别,男生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脸一红,蹭地缩回去了。 叶白思去洗漱了一下,回来吃了点东西,忽略了蓝眼睛弟弟的窥视,重新在皮椅上躺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小声问:“你,怎么留那么长的头发啊?” “有人喜欢。”叶白思诚实以对,对方闷了一会儿,又呐呐道:“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叶白思戴上了眼罩,弯唇道:“女。” 耳边恢复了安静。 飞机准点到了地方,就像叶白思猜的那样,段琛并没有按时来接他。 平都正下着小雨,他拖着行李在接机口旁边的咖啡厅坐下来,抬腕看了看时间。 就像段琛说的那样,他早就习惯了段琛的言而无信与不守时。不过既然段琛答应会来接他,叶白思并不会随便否决他的决定,他点了杯咖啡,要了根吸管,安静地在在窗口坐下来。 他要保证段琛一来——如果他真会来的话,可以一眼看到自己。 他嘴巴含着吸管,双手向前玩着手机,不大的桌子瞬间这他修长的手臂揽去了大半。身边传来一声轻咳,“哎,真巧啊,你在等女朋友来接么?” 对面的椅子被拉动,蓝眼睛男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把自己的奶茶放在余下一丢丢没被叶白思霸占的桌面。 那一小块地方,可怜又逼仄。 叶白思没有理他,也没有收回自己占据桌子的手臂。 男生咬着吸管看他,因为无人理会有些尴尬,于是也拿出手机玩游戏,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叶白思。 如果长相分等级的话,叶白思绝对是顶级里拔尖的,他这样的人,只要出门,就一定会被搭讪。 不过叶白思平时遇到的多是情场老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腼腆派的,一边锲而不舍,一边又害羞的不行,简直是矛盾体。他终于收回了霸占桌面的手臂,抬眼看对方。 对方下意识坐直了,那双清澈的眸子让叶白思想到自己的弟弟叶白玉,他神色温和了一些:“想要我的微信号?” 男生的脸又红了一下,但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大着胆子点了点头,道:“我就是好奇,你女朋友得多漂亮,跟你在一起才不会有压力。” 叶白思就权当他在夸自己了。 他取出手机,把二维码暴露给对方,道:“我有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说不定你们可以玩到一起。” “你还有弟弟啊。”男生一边感慨,一边扫了他的微信。 叶白思点点头,收回手机的时候,目光忽然与外面一个举着伞的人对上,一愣神的功夫,对方已经沉下脸,转头回了车内。 叶白思皱眉,缩回手,窗外的车子扬长而去。 男生低头存微信,抬头瞄了他一眼。 叶白思的手机响起,段琛冷冰冰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自己打车回来。” 电话被挂断。 叶白思起身提起箱子,男生立刻道:“哎?你女朋友来了?” “嗯。”叶白思挥手,道:“再见。” 他叫了一辆出租车,“焦山别墅。” 雨势开始大了,车窗很快被密集的雨点子覆盖,小溪一样淌过玻璃,叶白思皱着眉伸手触碰,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雨水冰凉。 雨势越来越大,雨刷不得不一刻不停地摇来摇去,才能勉强看清前路。 车子终于到了目的地,叶白思付钱准备下车,司机见他直接去拉车门,好心提醒道:“你先给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拿伞出来接一下吧,这么大的雨,一出去就会湿了。” 叶白思犹豫了一下,掏出手机给座机打了电话,他当然知道段琛在发脾气,但管家应该会接。 电话响了两声,被挂断。 吴叔肯定不会挂他电话,这是段琛做的。 叶白思只好收起手机,道:“麻烦开一下后备箱。” 果然如司机所说,他一出车门,就立刻成了落汤鸡,叶白思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冒雨把行李提出来。司机掉头离开,远远开出去快一百米,透过后视镜看去,却发现长发青年还是站在门外的雨中。 司机一脸纳闷儿:“家里没人么?” 暴雨滂沱,雨水顺着叶白思的下巴和头发,瀑布一样往下流,初冬的雨又冰又凉,叶白思浑身发冷,哆嗦着按下了门铃。 无人回应。 他抬头朝上看,透过朦胧的雨幕,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漠然地注视着他。 眼珠浸了雨水,涩涩地疼,他垂下头,没有再动弹。 段琛根本不是个东西,看着人模人样,骨子里却恶的不行。 他把叶白思当做是他的东西,就不允许他与任何人接触,否则就会给予惩罚,惩罚方式全凭他喜好做主。 叶白思咬住被冻到打颤的牙齿,克制地颤抖着,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 约莫半个小时,段琛打开了电话,叶白思沉默地放在耳边,天实在太冷,捏着手机的手也麻木到微微泛白。 段琛没有说话,叶白思相当清楚,这是无声的审判,他在等自己主动认罪。 叶白思抬袖用力抹了一下脸,嘴唇缓慢而坚定地抿起,他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顶着面前的门铃,整个人像一把凌厉的、千锤百炼的剑。 嗓音却柔软而微小,轻轻地打着颤,“我错了。” 段琛挂断了电话。 铁门被打开,管家撑着伞朝他跑过来,叶白思接电话的手轻轻垂下来,对方主动提过他的箱子,一边带着他往里面走,一边轻声劝着:“少爷又任性了,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谁敢跟段琛‘一般见识’?叶白思不会跟段琛生气,因为他早就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他不过是众多打工人里面的一个而已,只是工种不同罢了。 段琛是他的老板,他要与老板计较争执,除非是不想干了。 叶白思是个敬业的人,他打算干到十一月底,还有最后两天。八年前的十二月份认识段琛,并在同月搞在一起,那个时候,叶白思没想过能跟他八年。 现在,他要给自己的工作划上圆满的记号。 叶白思跟着管家走进屋内,脑袋上便被盖了个大毛巾,段琛站在他面前,手隔着毛巾擦过他的脸颊而鬓角,他被冻到微微发青的脸像玉一样的冰凉,段琛抽手捏住他的下巴,叶白思被迫跟他对视,剔透的眼珠里满是迷茫与脆弱。 段琛眸色暗了暗,道:“下不为例。” 叶白思点头。 鼻尖一滴未擦净的水珠儿跌落地面。 长达八年的相处,如今的叶白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回应,都完美贴合着段琛的喜好。他花了八年的时间,把叶白思打造成了自己想要的完美情人。 叶白思身上的每一毫每一寸,都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与之相应的,叶白思对他也是十分了解,察觉到了段琛的意图,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腰间陡然一紧,他背部后倾,腰腹却被迫贴在段琛身上,叶白思将手隔在两人之间,道:“我想先洗个澡。” 他担心自己会感冒。 段琛霸道地抵上他的额头,鼻尖压上他的鼻尖,低声道:“一起。” 这个一起明显是别有目的的,叶白思皱了皱眉,有一瞬间,他想狠狠把段琛推开。但他忍了八年,就是为了让段琛觉得钱花的值,他和段琛的这段关系本身就带着十足的暧昧色彩,他不希望在段琛面前暴露过多的私人情绪。 他能想出的最好的分离场面,就是一方提出分开,另一人坦然接受,两个人都云淡风轻,干干脆脆。最后两天了,他要在两个人都情绪平静的情况下,理智地提出分离,如果他在这个时候发火,到时候提‘辞职’的时候,段琛一定会觉得他是在闹脾气。 他不希望惹段琛误会,万一断的不干不净,两个人继续纠缠不清。 他收回抗拒的手,被段琛抱上了楼。 叶白思被冷雨淋了个透心凉,热水并不能马上让身体暖和起来,段琛算是歪打正着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与之而来的疲惫感还是让叶白思难以负荷。 事后,段琛抽身离开,嗓音沙哑:“你自己收拾一下,我得先去书房。” “嗯。” 男人离开浴池,经过花洒冲洗一番,然后取过浴巾擦身,又道:“微信的事处理干净,记住你的身份,别惹麻烦。” 言下之意,是让他把蓝眼睛删掉,至于记住身份,也很简单,毕竟他是段大少爷的东西。 叶白思趴在浴缸边缘的台子上,软软地又应了一声,听到门被打开再关上,又缓了一会儿,才转过来完全放松躺下去。 眼睛有些酸胀,叶白思怀疑自己可能还是逃不掉感冒,甚至是发烧。 为此,他多泡了一会儿。 段琛不喜欢规则和束缚,在任何时候都一样,所以他跟叶白思在一起,从来都不带涛。但他又是个工作狂,除了工作之外,其他事情都不愿意付出太多精力与时间,于是每次事后都是留叶白思自己做清理。 毕竟他的时间非常宝贵,而叶白思又相对的非常闲。 叶白思收拾妥当走出去。他头发长,又很密,吹风机要吹很久,之前每次叶白思都吹得手臂酸痛,某次段琛心血来潮帮他吹了一次,就再也不愿意帮忙了。 值得一提的是,段琛后来开发了一个壁挂式的智能吹风机,人只要坐在下面就可以解放双手——听上去是个智商税的东西,但后来居然还卖的挺不错。也算是帮了叶白思的大忙。 他坐在热风里被吹得昏昏欲睡,旁边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叶白思不需要想,就知道是段琛:“喂?” “帮我泡杯咖啡。” “嗯。” 段琛使唤叶白思早就习惯,一切似乎都要经过叶白思的手才舒服,咖啡谁都能泡,但只有叶白思泡的是最合他口味的。 叶白思端着咖啡来都大少爷的书房,顺便提出申请:“我想睡一会儿。” “嗯。”段琛头也不抬地道:“晚上做点好吃的,我两天没吃饭了。” 他这么说,当然不是指真的没有吃饭。段琛嘴挑,这些年叶白思什么都顺着他,就把他养的就更挑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有叶白思做的饭才叫饭。 叶白思绕过桌子,道:“想吃什么?” “就上次跟你说的那些。” ‘上次’,指的是他在国外的前一个晚上,等他等到冷掉的那一顿。 叶白思心里忽然就没来由的起了火,面无表情地把咖啡放在段琛手边。 他是个体贴的人,每次泡咖啡都会放在不会影响段琛的地方,但那是正常情况下。 段琛完全没注意他的表情,目光牢牢盯着电脑屏幕。叶白思转身离开,段琛抬手去捉鼠标—— “哗砰——” “嘶——” 咖啡陡然被碰倒,段琛措手不及,大半杯都浇在了手和鼠标上。 第3章 咖啡不是滚烫,但温度也的确不低,段琛不得不马上去抢救附近的文件。 叶白思掐着点走回来,道:“怎么样?被烫到了么?” 段琛飞快审查着文件的重要性,寒着脸斥责:”你是怎么做事的?居然把这种东西放在我手边。” “对不起。”叶白思一边道歉,一边谨记着自己的职责,走过来蹲在他身边:“我看……” “我没事。”段琛抬臂想把他赶开,却不小心力气大了,叶白思猝不及防被掀坐在地上,一声未吭。 段琛克制不住的怒火顿时消失了大半。 他皱着眉来看叶白思,后者垂着脑袋,一边长发别在耳边,从段琛的角度看去,他长睫低压,满脸都写着逆来顺受。 叶白思单手撑地,无声地站起来。 他总是这样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段琛经常想,如果没有自己娇着护着,以叶白思这样温软的性格,要在社会上,只怕早就被人吃了。 叶白思做错事从来不解释,也不辩驳,打骂都随意,段琛虽然没有暴虐倾向,但是偶尔言语上难免会失了分寸,可叶白思从来都是安静的承受着,他会乖乖等到段琛气消了,再重新靠过来。 叶白思收拾了桌子,段琛就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平静了下来。之后,叶白思越过他往外走,却被他喊住:“有没有摔疼?” 叶白思停下脚步,摇了摇头,道:“我再重新泡一杯。” 叶白思轻轻地出去,又轻轻地回来,段琛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动作认真小心,顿时皱起眉:“我没事,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用自责。” 叶白思的手微微一顿,睫毛掀起来,露出漂亮的眼仁儿。 “好了,去睡会儿吧。” 叶白思这样敏感细心的人,正常情况下从来不会出错,如果出错了,那肯定是因为状态不好。 叶白思点头,离开的时候,细心地带上了门。 他坐了那么久的飞机,淋了雨之后又被段琛按着折腾,这会儿的确是筋疲力尽。回了房间,先测了一□□温,果然有些低烧,叶白思吃了退烧药,想着段琛晚上还要吃他做的饭,便又定了闹钟,这才完全放松下来,任由自己陷入床榻,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足够沉,却不够长。叶白思被闹钟吵醒,睁开沉重的眼皮,明显感觉到了口干舌燥,鼻子也堵,他启唇呼吸,暗道果然,还是逃不掉。 他挣扎着起身,顺手扎起长发,来到浴室洗漱,然后又从药箱里找到了感冒灵,喝完了热腾腾冲剂水,这才出门下楼。 楼下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段琛,另一个是段琛的表弟,小年轻一见到叶白思就立刻挥爪招呼:“叶哥!” 叶白思一笑:“新之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没多久,这不,借我哥用一会儿。” 他笑眯眯的,很会说话,叶白思没有深究他话里的那个‘借’,道:“晚上留下吃饭么?” “好啊!”赵新之一口答应,满脸兴高采烈:“我都好久没吃叶哥做的饭了,今天一定要吃到这儿才行!” 他眉飞色舞,比划了一下从胃到脖子的高度,给足了叶白思面子。 段琛一直没抬头,叶白思也没有过问他在看什么,跟赵新之打了招呼,便径直走进了厨房。 赵新之早些年也经常过来找段琛,那个时候一般是为了要钱,不过被段琛无视或者臭骂的时候也多,现在工作了,也开始有出息了,来找段琛基本是工作上的问题,这一点也算是讨了段琛的欢心,骂都挨得少了。 段琛在帮他看文件,赵新之朝厨房看了看,又瞅了瞅自家大哥,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最终是八卦之魂战胜了可能被骂的忐忑:“叶哥说话好像不对劲儿。” “哪儿不对?”段琛翻了个页,随手勾下文件上的错误。赵新之故意道:“嗓子,嗓子好像不对,是感冒了还是……” 他揶揄地朝段琛腹下看了一眼,被段琛一瞥,立刻把视线收回去。 段琛道:“有时间关心别人,还不把这些改了,这种方案拿出去,到不了你老子那儿就得进垃圾桶。” 他把文件丢在赵新之面前,刚要起身,又被赵新之拉住:“等等等等,哥,我还有个合同,你再给我看看。” 他急忙掏出来递给段琛,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其实……我听大姨说了,你今天又罚他淋雨了。” 段琛手上没停。 吴叔是段家父母那边安排来的,会把事情向家里汇报也说的通,段琛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哎。”赵新之说:“你记得吧,以前大姨多讨厌他啊,就因为你总是动不动就欺负人家……现在大姨都看不过去了,今儿的最低气温可以接近零下啊。” 他说的是实话,一开始段琛跟叶白思在一起的时候,全家都持反对态度,段母更是亲身上阵来找叶白思的麻烦,可叶白思长得太漂亮……这里得强调一下,段家绝对不是看脸的人家。 主要是他那副温软可欺的性格,不哭不闹也不说,你赶他就乖乖走,你骂他就乖乖听,什么尖酸刻薄的语言他都能悉数纳了,识时务的很。 后来叶白思走了,段琛跑去找人,跟家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从此搬出来跟叶白思一起住,段家那边才总算消停。 消停了,可心里却总是不甘愿的。 因为那个时候,他们都不能接受段琛爱上叶白思这样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人。 但很快,那些不甘愿都变成了同情。他们感受到了叶白思沉默内向的外表下,对段琛那份坚忍而温柔的爱,不管段琛怎么对他,他好像都甘之如饴。 段母是第一个被感动的那个,对叶白思开始和蔼起来,对段琛却开始各种看不惯。 就拿这次淋雨来说,可这么冷的天,把人放在雨里那样折腾,实在是有够过分了。 段母打从心眼里觉得段琛应该被好好打一顿。 至于叶白思为什么被这样对待?要说五六年前,他们还可能觉得叶白思一定是做了什么惹怒段琛的事儿,被折腾也是活该,咎由自取。 可现在…… 段琛就是作!任性!!坏东西!!!他肯定是在无理取闹!! 因为叶白思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做任何触怒他或者对不起他的事。 段家包括赵家的每个人都这样无比坚定地确信着。 一个人能有几个八年?叶白思却死心塌地的跟了段琛八年,这么多年来,他为了照顾段琛所做的一切,段家父母旁系的所有人,都一五一十地看在眼里。 所以赵新之今天过来,一来是为了请教,二来,也是在段母跟赵母视频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自告奋勇来打探情报。 毕竟如今段琛也到了结婚的年纪,父母还是希望他能早日成家,好让父母都抱上孙子。值得一提的是,如今基因孕子技术相当发达,一些有钱的女性都不乐意用肚子生孩子了。但以叶白思和段琛的基因,日后的孩子肯定也是个优秀的。 不过这个技术却需要结婚证来申请。 反正如今在段家父母看来。如果段琛要结婚,叶白思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善良懂事,不争不抢,长得又好看,还对段琛死心塌地。 以段琛这破脾气,错过了叶白思,日后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那么好的。 赵新之苦口婆心想知道真相,段琛却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赵新之给纠结坏了,他望着叶白思在厨房忙进忙出的身影,心里连连叹气,自己怎么就没遇到这么好的人呢。 他郁闷的打了局游戏,叶白思开始往外端菜,赵新之一看,立刻放下了手机,跳起来帮忙。 叶白思轻声道了谢,取过水杯喝了口水,赵新之忽然灵光一闪,福至心灵,道:“叶哥,你是不是午饭还没吃呢?” 叶白思愣了一下,意识到他是从管家那里得到的讯息,又笑了一下:“还好,做饭的时候吃了一片面包。” 赵新之顿时痛心疾首,燃着火焰的眼睛落在段琛身上,他端着菜走过去,道:“你怎么能午饭也不给人吃呢?” 段琛抬眸,叶白思正在解围裙,他把文件丢在一旁,语气微冷:“家里有吃的,他饿了自然会吃。” 叶白思没有说话,又钻进厨房里去拿碗筷,赵新之瞅着十分同情,越来越觉得段琛不是个东西,在叶白思拿筷子出来的时候,对段琛道:“大姨限令你明年必须结婚!” 段琛笑了,语气玩味:“明年,和谁?” “当然是叶哥了!”他一边说,一边去看叶白思的表情,企图让他高兴一点,并作出‘别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气势。 叶白思拿着碗筷走回来,不经意跟段琛的目光对上。 后者眸色幽深,似笑非笑:“你想跟我结婚?” 叶白思垂下了睫毛,安静地将碗筷分散在他们兄弟二人面前,在赵新之期待的眼神里,轻声道:“吃饭吧。” 赵新之懵了一下,立刻道:“你,你别回避啊,你不想跟我哥结婚么?我大姨都发话了。” 叶白思还真不想,他伺候了段琛八年,可不想伺候他一辈子。 眼看着就要解脱了,叶白思也不能直接说不,因为段琛骨子里足够傲,他要直说不想,让段琛丢了面子,晚上只怕不好过。 他只能对赵新之笑了一下:“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决定权在段琛手里。 赵新之立刻看向段琛,后者还在看着叶白思,一脸温和满意,似乎心情不错,他又打起精神,道:“那你怎么说,明年年初就结了吧?我可以帮你们跑腿。” 他要是能说服段琛结婚,就等于在大姨那儿立了一大功,以后肯定少不了好处。 “不结。”段琛利落地给出俩字,不理会他的蔫头耷脑,径直拿起筷子,道:“吃饭吧。” 后知后觉发现只有两副碗筷,他又下命令:“你也坐下一起吃。” 叶白思摇了摇头,“我不舒服,先上楼了。” 段琛终于意识到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儿,赵新之也抬脸来看,总算从自家大哥嘴里听到了句人话:“我找医生来看。” 第4章 “不用,我睡一觉就好了,你们慢慢吃。”叶白思自己端了点吃的上楼,赵新之眼看着段琛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心情又复杂了起来。 “你还会关心人家啊。”段琛不理他,赵新之也跟着拿起筷子,道:“我就是搞不懂,你们俩都交往八年了,那么久的时间,也没见你们吵过架,你说你这辈子除了他,还能跟谁在一起再待个八年?怎么就让你们结个婚那么难呢?” 食不言寝不语,段琛对于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赵新之还是很不甘心:“你是不是不爱他啊?” 他故意道:“你要是不爱,我建议你别耽误人家。” 他巴拉巴拉一大堆,想看看段琛会不会给出点儿什么反应,结果对方愣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全程都非常优雅,全身心地享受着叶白思亲手做的美食。 赵新之感觉到了憋屈:“我要是叶哥,早就把你甩了。” 段琛终于有了反应,他拿起赵新之递来的合同,直接甩在他身上,淡淡道:“吃完赶紧滚。” 赵新之顿时又来了兴趣:“哟,你怕被甩啊?” 段琛侧头看他,眉梢不羁地扬起:“你认真的?” 赵新之:“……” 所以才让人生气啊! 赵新之相当清楚,叶白思绝对不会主动离开段琛的,而段琛身在福中,只怕比所有人更清楚这一点,他根本不在乎赵新之怎么说,因为就像叶白思刚才说的那样,这段感情的决定权在段琛手里,他们之间,只有段琛才有权利说不,叶白思永远都是被动的一方。 赵新之心里酸的不行。什么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段琛和叶白思在一起的这几年,他深刻地体会到了同人不同命。 段琛这辈子真是过得太顺了,家庭事业能力外貌……连爱情都他妈的让人羡慕的不行! 但不蒸馒头争口气,赵新之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还是梗着脖子哼唧了一声:“说不准你哪天就被甩了。” 这话实在太可笑,段琛都乐了,他附和:“梦想总要有的。” 叶白思的手艺实在太好,即便赵新之被气得不轻,但还是吃到撑的不行。段琛虽然要求做了一桌子好菜,可实际上却没吃几口,赵新之看不下去,说他暴殄天物,段琛取过纸巾擦嘴,道:“吃饭是要享受的。” 言下之意,赵新之颠倒了吃饭的本质。毕竟吃撑是很痛苦的。 赵新之还想说什么,段琛已经起身离开桌子,他立刻叫:“你就这样把客人丢在楼下么?” 段琛懒得理他。 他一路上楼,在叶白思房门上敲了两下,然后推门进去。床头餐盘里的食物没有吃完,叶白思陷在床榻间睡的很沉,段琛走过去坐在床边,取过床头的电子测温枪对准他的额头,拿下来看到屏幕上的数字,脸色微冷。 他又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到了到了,我来了。” 段琛收起手机,廖文两步跨进来,顺手拿起测温枪,吃了一惊:“呦,烧的不轻啊。” 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段琛,后者神色冷淡,看不出在想什么,只好又收回视线。看来又要辜负太太的期望了,这位大公子的心思他是真摸不透。 他熟练地取出点滴挂在床头,扎针的时候段琛握住了叶白思的手,防止他睡的时候因为疼痛挣扎。做完自己的分内之事,廖文道:“这个点滴估计要挂三个小时,我看着,还是……” “我来吧。” “那行,我今天睡客房,有事儿喊我。” 廖文看出他心情不好,识趣地没有多问就离开了。段琛则取了iPad来,处理了一些工作,看了一眼点滴瓶,计算着时间,又刷了几道数学题。 这是他上学时用来放松和打发时间的方法,工作了之后也没找到更合适的代替,何况定期刷数学题可以有效地锻炼大脑,让人更加高速有效地做出判断,所以这个习惯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一瓶水挂完,段琛起身换掉,然后继续切换到工作状态。 就在这个时候,叶白思醒了。 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大脑晕眩,他短暂定了定神,看清了脊背笔直地坐在床边的男人。 哪怕他觉得段琛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能力与外貌均无可挑剔。如果不是足够清醒与理智,他可能真的会爱上段琛也说不定。 段琛若有所觉地抬眼,与他目光撞在一处,叶白思脸颊绯红,下意识弯唇,刚要说话,就见他脸色一沉:“醒了?” 叶白思抿住嘴角,堵塞的鼻子让他的语气显得很闷:“嗯。” “我说过,不要生病,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在你身上。” 这是谴责。就算叶白思认错了,也还是不够,他还要为自己今天的行为对段琛道歉,因为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他给别人微信号引起的,如果没有这一切,段琛就不会生气,也不会让他淋雨,他便不会生病,段琛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这么多年来,叶白思早已学会了透过现象去看本质,他很迅速地跟上了段琛的思维逻辑,瓮声瓮气:“对不起。” 段琛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睡吧。” “不了。”叶白思甩了一下不甚清醒的大脑,道:“我感觉好受多了,你回房间休息吧。” 他和段琛不睡一间房,因为段琛注重隐私,他认为适当的保持距离是人际交往的必备条件。段琛有需要的时候,都会来他的房间,有时候也会喊叶白思去那边,每当那个时候,叶白思都不会太好过。 因为当段琛开放自己的空间时,一般都是他心情极为恶劣的时候。就像一头野兽,会把猎物拖进自己的领地,肆意放纵蹂·躏,那些情绪在私人空间里,会被无限放大。 这也算是变相成功地限制了叶白思进他房间的次数,除非躲不掉,叶白思不会主动侵犯他的私人领地。 段琛观察着他,道:“点滴要一直盯着,否则会回血。” “我会照顾好自己。”顿了顿,他接着道:“就像照顾你那样。” 这一点段琛无法反驳,世界上不会有人比叶白思更会照顾人了,按照他的逻辑,叶白思成功说服了他,段琛点了点头,道:“那我去睡了。” “晚安。” 段琛离开,叶白思放松了下来。 他打点滴的一只手被缠了电暖袋,使点滴的液体不至于那么冰。 但这也让原本就困的不行的叶白思更难打起精神,他用力撑了撑眼皮,还是困顿不堪。于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拿掉了电暖袋,冰凉的液体打进血管,叶白思被凉的一阵激灵,清醒不少。 他守着点滴数秒,房门忽然被敲了敲,叶白思道:“进。” 门被推开,是廖文,“哎,我就知道你会让他走,就让他守着呗,反正他又没事儿。” 叶白思一笑:“他忙。” “你们俩啊……”廖文走近了,话音顿时一转:“哎怎么把电暖袋拿掉了?不怕冷啊?” 他两步上来,重新给叶白思包上,看一眼他的表情,道:“得了,我守着,你睡吧。” “没事,我自己应付的来。” 廖文在椅子上坐下来,他跟叶白思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叶白思每次被段琛折腾生病的时候都是他在身边,他苦口婆心:“你啊,就是这一点不好,你也学学别人家的小情儿,撒个娇拿个乔,感情这玩意儿你不能总不图回报,这是无法长久的。” 叶白思只是笑,不吭声。 他跟段琛只是交易,段琛一开始就说过只喜欢他的脸和身体,所以叶白思从来没想过会跟他长久,他也不愿意跟段琛长久下去。 何况他也不是不图回报,他在段琛身上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为了伺候好段琛他学了推拿按摩包括各国美食,为了让段琛带他出去长面子,他学了绘画钢琴古董鉴赏和各国语言,而这些上课的钱,全部都是段琛出的。 同时因为段琛说话做事从来不避着他,他也直接学到了很多经营管理以及理财投资的知识,这些东西原本是他几乎无法接触到的。 除此之外,段琛还会定期送他礼物,不过三年,他就靠倒卖段琛送的古董获得资金,并创建了金跃集团。 他细心地听着段琛的分析,把他说过的那些可以赚但不屑于赚的项目,试着拿过来自己练手,却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把金跃做到了平都豪门都纷纷侧目的位置。 金跃的投资从未失败过。 所以每次段琛做出别人觉得很过分的举动时,叶白思总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段琛‘给’的已经足够多了,人家做为一个老板,在合同期内剥削你怎么了? 人总要现实一点,不能太异想天开。 好在的是,很快他就要解放了,叶白思都想好了,等离开段琛之后,他要马上带着弟弟出国疯玩一次,他要自己去走所有曾经想走而不得走的路,看想看而不得看的风景。 廖文都有点佩服叶白思的韧性了,高烧近三十九度的情况下,愣是自己守着打完了点滴,拔了针之后,廖文让他按住出血口,一句话没说完,叶白思就昏了过去。 他只能帮叶白思按了一会儿,确认不再出血,这才起身离开。 出门,对面的段琛正好出来,廖文道:“人已经睡了。” 段琛嗯了一声,径直走进叶白思房间,过了一会儿才出来,重新回自己卧室。 叶白思有严格的生理钟,但最终还是被这次生病给打败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 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但昨天一场大雨之后,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 这个时候段琛已经去上班,只要他不在,叶白思的时间就是自由的,他简单洗漱了一番,又去吃了点东西,重新回房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把行李箱拿了出来。 明天是最后一天,叶白思准备离开这里,就不打算再回来,他要提前确认自己的必带品都有哪些,避免遗忘,徒生事端。 刚打开箱子,手机就响了,他接通放在耳边,嗓音绵软:“喂?” “醒了?好些了没。” “嗯,好多了。”叶白思说罢,又主动认错:“早上没给你准备早餐,对不起。” “生病就不要在意这个了。”段琛转着笔,语气温和:“有没有看到床头的礼物?” 叶白思一愣,起身朝床头走去,一眼看到了一个古朴的木盒子,问道:“是什么?” “打开看看。” 叶白思开了免提,然后把手机放在一边,双手拿起盒子打开,眼睛微不可察地亮起微光。 那是一枚红宝石的戒指,而且还是个古董。从宝石的成色和大小来看,就算是新采出来也能叫上至少百万的身价,更别提这是中欧世纪的东西了。它有故事,有年头,还是完全的手工艺品,微显古朴的戒圈与宝石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宝石上每一个棱面都彰显着匠人手艺的精妙。 叶白思玩古董这么多年,也认识一些珍贵的宝物,知道这个东西叫缪斯红宝。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低声道:“太贵重了。” “十一月的礼物,喜欢么?” 叶白思很轻地应了一下,“喜欢。” 段琛仿佛能看到他浅浅上扬的嘴角,还有微微发光的眼睛。 就像所有人看到的那样,不管段琛对叶白思做过多过分的事情,不管叶白思是苦闷还是难过,只要段琛愿意带上一点礼物与诚意,他就马上会被哄好,重新变得乖巧可人。 段琛就像是拿着饵的渔夫,可以将这尾漂亮的人鱼从南极牵到北极,哪怕偶尔坏心乍起,引他刀山火海,遍体鳞伤,可只要事后给他一点点甜头,叶白思就会立刻反馈给他无与伦比的温柔与深情。 “晚上我会早点回去。” “好。”叶白思乖乖等他挂断电话,这才放下手机。 然后他取出盒子里的鉴定证书看了看,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这点小钱对于段琛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叶白思来说,却是一大笔进账,如果找对了人,或许可以卖上更高的价格。 空荡荡的行李箱里,多了首个必带品。 第5章 当天下午,段琛回到家里,便立刻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正如他所料,叶白思哪怕是生病的状态下,只要得到一点甜头,就会马上开始讨好他。 叶白思很傻,但是,傻的可爱。 他将外套递给刘妈,抬步走进厨房。他相当清楚这个时候的叶白思有多甜,是最最不可错过的采摘佳期。 叶白思正在切菜,腰间忽然被一只手缠住,他顿时停下了动作。 就像打电话一定要让段琛先挂一样,否则他就会不高兴,如果段琛出现在他面前,那么叶白思不管在做什么,都必须要停下来,一切以段琛为先。 段琛的嘴唇贴在他的耳廓,低声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嗯。”叶白思道:“已经退烧了。” 就是鼻子还有些堵,段琛这回倒是听出来了,他顺着叶白思的手臂摸下去,托起了叶白思的手指,道:“怎么不戴上?” “是古董,我怕弄坏了。” 叶白思一直信奉古董不是拿来用的,而是用来收藏的,尽管段琛并不知道他究竟收藏到了哪里,但他见过叶白思对他送的礼物小心翼翼生怕弄坏的样子,以他对叶白思的了解,对方一定是细心地珍藏在了某个不易被碰触的地方。 段琛捉着他的手来吻他,叶白思乖顺地启唇配合,这个吻持续了很久,结束之后,叶白思站立不稳地把脸埋在他怀里,轻轻喘息。 段琛握住他的肩膀,叶白思又乖乖站好,听他道:“帮我洗点水果。” 他出了厨房,叶白思便暂放下手里的刀,转身去洗了水果,然后在漂亮的盘子里摆成小果盘,双手端出去放在段琛面前。 那果盘摆的相当漂亮,葡萄颗颗晶莹剔透,段琛看了一眼,评价:“你还是这么喜欢仪式感。” 叶白思没有接话。 他的确有些强迫症,比如摆果盘的时候葡萄大小一定要一致,用完的东西一定要放在原来的位置,吃蛋糕的时候一定要从最边边开始……可是他并没有闲到吃个水果还要摆个盘的地步。 他这样做,是因为多年前有一天,段琛打翻了他刚洗好的水果,理由是摆的毫无美感。 那当然是迁怒与发泄,叶白思不知道究竟是谁惹怒了他,但他所能做的就是把段琛能看到的一切,都布置成让人身心愉快的样子。 家里的桌子永远干干净净,浴室的镜子从来不会留下一滴水渍,卧室内的床平坦的像是被刚刚被熨烫过,沙发上从来不会堆积杂物,透明瓶里的鲜花会定期更换,窗帘永远不会有灰尘的味道……而段琛入口的每一颗水果,都光滑新鲜,一个斑点都不会有。 整个家居也都根据段琛的个人生活习惯而做出调整,在叶白思刻意地安排下,段琛的生活越发如鱼得水,能随时在需要的时候拿到需要的东西。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那次之后,段琛真的就再也没有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理由而迁怒过他。 晚上两人一起吃了饭,饭桌上,段琛忽然道:“后天齐杰的酒庄开业,你记得准备一下,礼物交给谢宁就好。” 他早就习惯了通知而不是商量,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良心发现,居然还知道提前通知了,可后天是十二月了,根据叶白思的计划,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是段琛的情人了。 他垂眸,道:“我不去。” 这应该是段琛这些年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拒绝,他意外地抬眼,“怎么?” 叶白思也没想到他突然搞这么一出,下意识道:“我明天……” “算了。”段琛打断了他,他并不关心叶白思的事情:“不管你有什么事,都推一下,上次回国没有带你一起回来是我不对,这次特别提前两天通知了,他们都成双成对,我总不能一个人。” “可是……” 段琛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抬手示意叶白思噤声,接通了电话。 叶白思只好闭嘴。 等他挂断电话,叶白思正要再说,却听他道:“我今天累坏了,可能又要辛苦你。” 叶白思放下了筷子。 说辛苦倒也不假,自打叶白思学了按摩之后,段琛就再也没有去过理疗店了。他会赚钱,也会享受,累了的时候适当的放松是必要的,他本人也很喜欢这种时刻。有时候很累直接就在叶白思的掌下睡过去了,有时候也会在途中突然来了兴致,扯着叶白思折腾一番。 今天属于后者。 推拿按摩本身就是很吃力气的事儿,叶白思其实不喜欢这样,但段琛要做的事情,他喜不喜欢都无所谓。 半夜,段琛在他身侧沉沉睡去,叶白思伏在他身边,闭着眼睛平复呼吸,缓了一会儿,才疲惫地撑起身子走向浴室。 出来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地板上斑驳的痕迹上——那是他刚才迈步经过的地方。又转身取了洗地机,拖拭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上,然后背对着段琛躺下去,渐渐放平呼吸。 第二天早上,叶白思被生理钟唤醒,起床给段琛做了早餐。 最后一天,跟叶白思想象中没有什么区别,他一如既往地目送段琛离开,然后安静地回房间吃了感冒药,开始收拾东西。 到要走的时候,他才发现除了段琛新送的礼物之外,没有什么必须带走的东西。衣服配饰都是段琛给买的,他衣柜里还有几套定制的女装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些一旦离开段琛,完全不可能用得到的东西。 叶白思最后只是带了电脑和新买的拼图,还有几件自己买的相对廉价的衣服。 小小一个二十寸的箱子,塞的满满当当。 今天的时间过的分外漫长,叶白思穿戴妥当坐在窗前,思考着怎么跟段琛开口才不会显得那么突兀,最终他又在段琛将下班之前做了晚饭,然后放在保温锅内。 重新上楼,便听到了大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叶白思立刻迈进房间,拖出了箱子,再次出来的时候,正好跟上楼的段琛撞在一处。 男人的目光落在箱子上,叶白思耐心地等他开口询问,却见他握着文件夹径直越过自己朝书房走去,随口道:“去泡杯咖啡。” “……”叶白思只能去泡了咖啡,然后给他端进书房,轻轻放在恒温杯垫上,道:“我想离开这里。” “哦?”段琛头也不抬地翻阅文件,不置可否道:“去哪儿?” 叶白思意识到自己不够言简意赅,他斟酌了一下,找了一个简明扼要、保证不会产生任何误会的说法:“我想结束这段关系。” 段琛停下了动作。 他放下了文件,抬眼看向叶白思。 后者反思自己的话,发觉‘我想’两个字,似乎有些独.裁的意思,便又改了口:“我是说……” “哦。”段琛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叶白思轻轻抿唇,表情像是要解释,又像是想反悔。段琛看了他一会儿,眸子里渐渐带出几分嘲意,他重新垂眸,不以为然的应道:“好。” 一如叶白思想的那样,两个人均平静而理智,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眼中带着释然与放松,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一手拖过行李箱,一手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他提着箱子下楼,吴叔一眼看到他,奇怪道:“小叶,你这是……去看弟弟?” 他知道叶白思有个弟弟,有时候也会提着电脑过去住两天,不过这种事他基本都会提前招呼刘妈和自己,安排好一切。毕竟段琛脾气不好嘴又刁,叶白思一旦不在家,那几天吃什么都得提前说好。 可这次,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叶白思走下最后一个阶梯,将箱子放在平地上,对吴叔笑了笑,道:“不是的,我和阿……段总,结束了。” 吴叔:“?!” 他一脸如遭雷击,厨房里的刘妈也急忙跑了出来:“不是,叶叶,你们怎么了?吵架了?没,没听说啊……” “没有。”叶白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能道:“就这样而已。” 刘妈和吴叔纷纷懵逼脸,叶白思又笑了笑,道:“再见。” 他颌首,礼貌而安静地跨出了门。 刘妈跟着跑出去,目送他身影消失在门前,又转回来看吴叔:“咋,咋回事啊?” 吴叔默了一会儿,两步跨到电话机旁,拨通了主宅的号码,电话一接通,他就立刻道:“少爷把小叶撵走了!” 书房里的段琛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继续看资料,叶白思说的那句话,他一个偏旁部首都没信。 不管他信不信,叶白思是真的走了。 行李箱在别墅的马路上拖过,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叶白思穿着米色风衣,夕阳将影子拉的长长的,他一步步的往前走,距离别墅越远,脸上的笑容便越大。 眼睛越来越亮,呼吸也越来越轻,八年,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身体可以这样轻松,原来做人可以这样惬意,原来马路两边的绿植可以这样可爱。 这条路有风,吹得他长发乱舞,衣角飞扬。 叶白思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找到段琛以及所有和段琛有关的人,微信手机通通删除拉黑。 要说这么多年来被剥削压迫一点火气都没有,那完全是不可能的,哪怕拿了段琛的钱,理智上觉得人家做的没问题,情绪上还是难免会有不满。 当他把段琛的一切全部清理干净之后,叶白思仿佛刚刚清理过内存垃圾的老式电脑,连毛孔都清爽了起来。 此刻伏案工作的段琛却接到了段母的电话,他还没开口,就听到段母的不满的训斥:“你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把叶叶赶走了的?我跟你说你不能这么欺负人的。” 段琛平静道:“是他提出要结束的。” 言下之意,这次跟他没关系,纯粹是叶白思在无理取闹。 段母当场就惊了:“哎哟,哎哟我就说嘛,你这样是不行的,你终于把人作走了是不是?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在工作。” “你工什么个作啊,你老婆都跑了你还工作,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的了?” 段琛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太闲了?” “你这是在怪我多管闲事么?”段母开始生气:“我这也是关心你的呀,你和叶叶好好的不行是不是?就非得把人气走了,我跟你说你以后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了呀……” “好了。”段琛看了一眼时间,通话已经持续了三分钟,他道:“别瞎操心了,等他闹够,明天就该回来了。” “可……” “我很忙,挂了。” 电话被挂断,段母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一旁的丈夫,忽然伸手推他,气道:“你刚刚怎么也不说句话?你说的话他是听的呀,现在叶叶主动离开他,肯定是忍无可忍了的,他要是现在去追,两个人还有可能的!” “你别多想了。”段父老神在在,道:“叶叶不会那么轻易离开他的,要走的话,早就走了。” “可这次性质不一样了,叶叶从来没有主动离开过他的。” “那就是学会拿乔了,他这样不好的,段琛不纵着也是好事。” 段父的想法跟段琛是一样的,叶白思那么喜欢段琛,绝对不是那么轻易放得下的,耍小性子么,随他去就是了,耍够了肯定还是会乖乖回来的。 他根本舍不得段琛的。 段父的心情颇有些感慨,儿子真有本事啊,老婆跑了都能坐得这么稳如泰山,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段母拧着细眉,还是十分担忧:“不行,我还是给叶叶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先稳住他。” 段父摇了摇头,随她折腾。拨号声响起,他刚要凑过耳朵去听,忽见妻子一脸魂不守舍:“段高山,你儿媳妇把我拉黑了。” 段父意外,道:“你拿我手机打。” 他琢磨估计是因为之前许芯月找过叶白思的麻烦,虽然这个当妈的不行,他这个当爸的还是不错的,叶白思之前还真诚地赞美过他开明。 两分钟后,许芯月放下手机,脸色凝重:“你也被拉黑了。” 段父:“……应该是电话出了问题,微信,微信看看。” 一分钟后,两个人对着手机上的感叹号陷入长久的沉默。 段母:“我说,咱儿媳妇,这回是不是真飞了。” 段父:“……” 我不知道啊,你别问我, 第6章 许芯月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当年的确针对过叶白思,那是因为她发现段琛已经很久很久都不回家了,虽然段琛是个工作狂,可是那么久不回家,明显是不正常的。 一开始,她以为段琛是谈恋爱了,心里还有些好奇,可后来一听说叶白思没工作也没背景,她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儿了。 尤其是有人告诉她,叶白思以前是个跳舞的,跳的还不错,这么好的天赋却来给人当情人,她不能理解,并且打从心里瞧不起。 她更怕叶白思是个坏心眼的,到时候对感情空白的段琛骗心骗感情。 后来她才知道,叶白思不跳舞不是因为怕苦怕累,他已经在国内的舞蹈大赛之中取得名额,眼看着就可以代表国家去国际舞台,可是叶父突然跳楼,叶母开车时接到噩耗,车祸当场死亡,九岁的弟弟也伤因为车祸而坐上了轮椅。 许芯月倒不是个会轻易同情别人的人,但知道了叶白思的遭遇,她便稍微对他改观了一点,这一改观就一发不可收拾,叶白思是怎么看怎么好,跟段琛对比起来简直体贴的不行不行的。 段琛很忙,忙到手头只有冷冰冰的数字,却忽略了大龄的父母也需要温暖的关怀,这一点,叶白思做到了。 八年里面,他们头疼脑热,生病住院,都是叶白思陪在身边,叶白思甚至还担当了纪念日提醒的角色,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招数,现在段家父母每年生日,段琛都会老老实实来陪着。 这在以前他们几乎想到不敢想,毕竟在段琛眼里,工作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叶白思对段琛的爱。许芯月有时候代入一下,如果说段高山敢像段琛对叶白思那样对自己,她早就把段高山给撕了。 她觉得叶白思爱的太卑微,叶白思要是自己儿子,她早就把他骂醒了,可被爱的那个才是自己的儿子,许芯月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又不能说你走吧我儿子不配得到你的爱……那样只怕要伤了叶白思的心。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骂段琛,然后多多关心一下叶白思,尽量让他俩能好好过下去,最好能赶紧结婚让她老人家彻底放下心。 她都想好了,今年过年就把段琛叫回来好好说清楚,这事儿真不能这么下去了,她眼看着叶白思跟着段琛忙前忙后那么多年,段琛还在时不时欺负人家,也不给个名分,她担心哪天段琛把人给折腾心冷了。 她是真希望这俩孩子能好好的,也是真心想跟叶白思建立这段母子关系, 可是现在,叶白思走了。 她不能不着急啊,叶白思主动离开,那得多伤心啊!而且她相当确定,以段琛那个德行,除了叶白思,没有人能忍的了他。 段父也被她的焦虑影响到,但他还算镇定,而且也还有招:“问问新之。” 段母立刻拿起手机,段父又提醒:“先别说叶叶走了的事儿,你就说咱们联系不上了,让他帮忙联系一下。” 段母也清楚,段琛搞丢了老婆,这事儿传出去也怪不好听,她按照段父的指示找到了赵新之。 赵新之也没多想,听话地去找叶白思,段父段母忐忑地等待着,很快,赵新之打来了视频电话,手机屏幕被他充满恐慌的脸给填满:“大姨!!!我被拉黑了!!!” 段母按下心中层层不好的念头,故作惊讶道:“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没有啊!!!”赵新之吓得脸都绿了:“你跟姨父都发话说他以后铁定是我嫂子了,我恭维还来不及呢,怎么敢得罪他?” “那他可能手滑了。”段母安抚他,道:“这么晚了,你早点睡吧,别多想。” 赵新之懵逼地挂断视频,重新点进和‘嫂子’的对话框,看着上面的提示,心里一阵悲凉。 嫂子……居然这么讨厌他。 这厢,段母越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重新拨通了段琛的电话,这一次,对方没有接听。 段母直接抓起包:“备车,我去焦山找他。” “你先别急。”段父见不得她风风火火的态度,抬手将人拉住,道:“听我说,就算他真的把我们全部拉黑,也不可能拉黑段琛的。” 段母神色狐疑:“那他为什么拉黑我们?“ “应该就是被段琛给气到了,删了我们这些不重要的人,或许能让他解气吧……再好脾气的人也会有情绪的嘛。” 段父自认为很有道理地说:“就好像你生气的时候会摔手机泄愤,但肯定不会摔玻璃柜里那些收藏品,叶叶那么喜欢段琛,不可能把事情做的太绝,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拉黑了段琛,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段琛现在更应该赶紧去追的呀!叶叶是要多伤心才会出走啊!” “你就听我的,段琛还不比我们了解他?他觉得没事,肯定就没事,年轻人的事儿咱们不要管太多。”段父说:“我是百分之百相信段琛。” 段母神色还是很严肃:“可我觉得这回不一样。” “三天。”段父说:“最多三天,段琛就会把人哄回来了。” “要是三天没回来呢?” “那我就去公司扫一个月厕所。” 段高山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而且说话都很有保障,轻易不会翻车,许芯月姑且按下了冲动,心里信了一些,道:“那我就等三天。” 段父自信地点了点头,戴上老花镜,继续浏览新闻。 叶白思没有叫车,他忽然很想走一走,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气,什么也不想,完全放空大脑的走路,很让人享受。 走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也没觉得很累。 冬月的天黑的早,叶白思漫步在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抬头可以看到漫天的星子。 前方驶来了一辆黑车,与他擦肩而过之后,又调了个头,追到了他身前。 叶白思下意识停下脚步,车窗摇下,一张熟悉的脸含笑望着他。 叶白思一愣,顿时跟着笑开:“计助。” “叶,不,A总。”计策调侃他:“上车吧。” “你别笑话我了。”叶白思都不知道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他直接把行李放在后座,然后坐在副驾驶,道:“说起来,我现在叫你计助好像也不合适了,毕竟你现在也不在段琛手下干了。” “我现在不是叶总的助理么?”计策的目光落在他身前的安全带上,手指从方向盘离开,叶白思已经自己系好,道:“你可不是我的助理,你在金跃是总裁。” 计策的手重新放回去,轻松道:“工作内容是差不多的,也都是代表老板嘛。” 叶白思失笑,又端正态度道:“不过说真的,你答应会来金跃,我挺意外的,当然了,我最意外的是,段琛那个家伙,居然舍得把你炒了。” 他沾沾自喜:“得亏我下手快,不然你肯定就跑了。” 叶白思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左颊会有个小小的梨涡,很浅,但计策认识了他八年,却是第一次见,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叶白思除了温柔乖顺和安静沉寂,居然还能有这副生动的表情。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迅速地移开视线,道:“离开千巨之后,的确有其他公司找过我,不过金跃的老板连段总都不知道是谁,我想着自己要是进了金跃,那不比段总知道的还多了?没想到阴差阳错,最后还是没免掉伺候你。” “你别胡说八道,你以前可没伺候我,你都是转达段琛的意思,是直接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个。” 车子一路前行,叶白思的心情越发轻松了起来,他跟计策聊着天,就像所有的普通朋友那样,你来我往,悠闲惬意。 直到计策开口:“你跟段总,真的断了?” 叶白思的笑容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脸颊梨涡褪去,他眼神里多了几分薄凉:“断了。” “如果他再找你……怎么应对?” “不会的。”叶白思摇下了车窗,淡淡道:“段大少爷的脖子很硬,轻易不会回头。” 计策很想说,不见得。 他扶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舔了舔嘴唇,犹豫道:“你为什么,想离开他?” “因为我答应过他,八年。”尽管段琛可能早就不记得这个约定了。叶白思回答之后,又话锋一转:“还说我呢,你怎么回事?到底怎么惹段琛了?居然让他火大到甘愿放弃你这么优秀的人才。” 叶白思了解段琛,他在商场上是个相当有手腕的人,他是个事业脑,工作永远排在第一位,像计策这样的助手,既合他脾气又能给他创造价值,简直可以称之为完美。 他一直没想通段琛为什么会主动炒了计策,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计策想了想,道:“可能,我触到了他的逆鳞。” 叶白思挑眉,段琛还有他不知道的逆鳞? 计策的工作一直发挥的很稳定,做商业间谍也不太可能,没人会比段琛给他的待遇更好了。而且他人很可靠,做事也圆滑,要说对段琛的了解,不会比叶白思少,不可能做触怒他的事。 他习惯性地思考,直到计策开口:“一点私事,你就不要琢磨了。” 叶白思立刻放弃深思,道:“不好意思。” 焦山别墅。 段琛终于忙完,他揉了揉额头,靠在椅子上稍作休息,顺便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走出书房,习惯地去敲叶白思的门:“帮我做份夜……” 话没说完,想起叶白思好像拖着行李走了。 他微感不悦,推门而入。 叶白思的房间是浅白色的,不管段琛来到之后搞的多乱,当他再次进来的时候,屋内的一切都会重新变得整齐。此刻也是一样,地面纤尘不染,冬天的厚被铺平在床上,让人一眼看了就会想要躺上去。 拉开衣柜,很多衣服都还在。他有时候会跟叶白思玩一些游戏,有时候也会突发奇想,让叶白思穿上漂亮的长裙,所以里面一直都留有一些高价定制的女装。 段琛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香槟色的裙子,然后丢在了叶白思的床上。 如果叶白思看到的话,他就会马上明白,这是段琛又生气了,只有他乖乖穿上裙子道歉才能解决。 段琛确定他明天就会回来,他也确定,叶白思一定会接受他给予的惩罚。 他关上柜门,离开了叶白思的房间。 下楼之后,才知发现原来叶白思走之前给他留了晚饭。 段琛没忍住笑了。 虽然不清楚叶白思究竟在闹什么脾气,但那不重要,毕竟叶白思就算生气,也还记得不能饿着他。 何况他还提前说了齐杰酒庄开业的事,叶白思那样善解人意,绝对不会真的放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他吃饱喝足,上楼泡了个澡,毫无负担地陷入沉眠。 梦里,叶白思如他所料,穿着香槟色的长裙,匆匆赶来酒庄门口,垂着脑袋向他道歉,并请求跟他一起进去。 第7章 天蒙蒙亮,外面起了很大的雾气,阳台以外都看不清晰。 昨天晚上计策把他送到家之后就离开了,叶白思回来的时候轻手轻脚,也没吵醒叶白玉,早上,他在生理钟的作用下起床,进厨房煮了蔬菜粥。 叶白玉最近喜欢喝咸粥,这小孩口味不固定,但有了什么想法都会跟叶白思说,叶白思总会贴心地记下,只要有时间,就来给他做。 他煮上粥,然后到阳台去跑步,没多久,叶白玉的房间门就被打开,人还没出来,叶白思就听到他喊了:“哥!” 他忍俊不禁,关掉跑步机走下来,正好看到轮椅从一侧拐角出来,叶白玉眼睛放光,用力一推,滚动的轮子便直直朝他冲过来,叶白思急忙伸手抓住轮椅两边,防止他失控摔跤。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叶白玉激动地抱了他一下,又开始不满:“怎么每次都不提前说一声?你要是说了,我还能做饭等你呢,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昨天晚上回来的,太晚了,就没喊你。”叶白思拉下他拽自己的手,道:“饭快好了,既然起来了,就去收拾一下。” “你等我!不许走啊!!要陪我吃饭的!” “好。”叶白思含笑目送他滑进浴室,自己也去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叶白玉已经兴高采烈地坐在桌前等着了。 同样是等饭,叶白玉看着自家哥哥高挑的身影,两眼放光。段琛则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望着厨房里的刘妈。 他的眼神实在太可怕,让刘妈如芒在背,她急急忙忙把饭端过来,小心翼翼:“少爷慢用。” 段琛一言不发地垂眸用餐。 他有些起床气,刘妈一直都知道,但平时有叶白思在,段琛很少会真的发脾气。 但今天,他很不高兴。 或许是因为联想到叶白思的任性导致他没有吃到合口味的食物,早餐没吃两口,他就放下碗筷走人了。 刘妈只能叹了口气,尴尬地收起来。 叶白玉眼巴巴地接过了叶白思递过来的碗筷,立刻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被烫的连连吸气,还不忘连连夸赞:“哥做的饭真好吃。” 叶白思把纸巾递给他,“慢一点。” “我这不是百年不吃一次,太激动了嘛。”叶白玉拿着勺子,速度慢了下来,一脸依依不舍地往嘴里送,嘟囔道:“你说的对,我得慢慢品尝,一下子吃光了,再等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他可怜巴巴地卖着惨,偷偷拿眼睛瞄叶白思,神态无疑是在暗示叶白思多留几天。 叶白思一阵好笑,道:“放心吃吧,我不走了。” 叶白玉一愣:“不走了?那段嘤嘤怎么办?突然断奶不会闹么?” 段嘤嘤是叶白玉给段琛起得外号,因为段琛总是离不开叶白思,每回他们兄弟俩没相处多久,段琛就会打电话让叶白思回去,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叶白思纠正过很多次,叶白玉就是不肯改,他便只能听的时候自动更正。 “没事,我跟他说好,以后都不过去了。” 叶白玉意识到了什么,道:“你们分手了?” 叶白思觉得自己跟段琛不算分手,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交往过,但他不可能告诉叶白玉,自己和段琛的这段交易,只能说两个人是在恋爱。 所以他点了点头,道:“对,分了。” 叶白玉看了他一会儿,忽地咧开大大的笑容,道:“没事儿,下一个更好!” 叶白思也笑了,“嗯。” 话虽然这么说,但叶白玉还是忍不住悄悄观察他的表情,他不敢多问,怕让叶白思伤心,可打从心眼里,他是觉得分了挺好。 叶白玉不喜欢段琛,在他眼里,段琛不过就是个镶金带银的巨婴罢了,会赚钱又怎么样,他连哥哥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至于为什么这么讨厌段琛,如果要叶白玉说理由的话,他能说上三天三夜。 段琛惹人讨厌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对方从来不尊重叶白思,如果不是因为叶白思喜欢,他早就开口劝分了。可他就算不喜欢段琛,也必须要考虑也白思的感受,这话就只能压在心里。 如今俩人分手,叶白玉一边在心里放鞭炮,一边忍不住担忧,试探道:“……谁甩的谁?” 叶白思诡异地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抬眼,道:“你觉得,段‘嘤嘤’,会主动甩我么?” 四目相对,俩人扑哧笑出了声。 叶白玉是真的高兴,叶白思总算是醒悟了,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留恋的。 他当即道:“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段嘤嘤肯定不会主动甩你的!” “哦?” “因为……”叶白玉掷地有声道:“我哥天下第一好啊!” 中午,段嘤嘤……不,段大公子。段琛短暂地结束了工作,谢宁立刻尽职尽责地提醒:“今天齐总酒庄开业,您要不要回去换件衣服?” “嗯。” 这种酒庄开业的事情,肯定会有不少企业豪门聚集,谢宁不可能错过这种结识大佬的机会,主动充当起了司机。 其实他能给段琛当助理,算是捡漏得到的,计策是他学长,他还没进学校的时候,计策就已经是风云人物了,后来工作上阴差阳错有了交集。 前段时间谢宁回国待业,又跟计策遇到,计策透露了可能不在段琛手底下做了的事情,他提前得到了风声,一早就准备充足,然后险而又险的过五关斩六将,得到了这次工作机会。 而且他也清楚,段琛手底下并不缺人才,想被重视,他要学的还很多,否则一旦哪里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段琛随时就可以换掉他。 段琛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叶白思。叶白思的品味很好,段琛如今穿着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个配饰,无一例外全部都经过了他的手。 段琛日常穿搭,叶白思都会提前一周搭配好,如果段琛有什么酒会或者商务活动,提前一两个小时交代一下,叶白思也总能及时挑选出合适的穿戴。 但今天,段琛推开叶白思的门时,发现对方居然还没回来。 他皱了皱眉,神情明显不悦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又放弃。叶白思敢跟他提结束,就要做好不被原谅的准备。 段琛回到房间,衣帽室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拿起了叶白思搭配好的常服。 很巧,明天是周五,所以他还有一套叶白思的搭配可以换,至于明天怎么穿,目前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反正今天晚上,叶白思就会回来了。 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目光忽然落在一侧的浴缸里。 昨天晚上的洗澡水,没人放。因为刘妈不敢随便进他的房间,所以整个室内,一直都是叶白思在收拾的。 他逼迫自己从那缸水上移开视线,换好衣服系好领带,带配饰的时候,心里的火气开始不停的上涌。 这些事都应该是叶白思来做的,往往他只要往那里一站,像皇帝一样张开双臂,叶白思就会把他打理的妥妥帖帖,他甚至不需要照镜子,只要叶白思对他笑一下,温柔地说一句,“好了。” 就可以直接出门。 但今天,他自己对着镜子弄了半天,也还是觉得不够好。 明明平日里,叶白思偶尔不在身边的时候,他一样可以收拾的不错。 他坐进车内的时候,谢宁明显感觉周围的空气紧绷了起来。 段大BOSS,心情不好。 谢宁不敢多话,老老实实坐在驾驶座,段琛忽然冷冷开口:“你在等什么?” “不……等,叶先生么?” 难道这种场合不带叶白思?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提起叶白思,车内的气氛就更可怕了。谢宁闭上嘴,马不停蹄地发动了引擎,一路朝着目的地行去。 都是豪门子弟,赵新之也在邀请之列,他一路到了地方,暂时没敢下车。他清楚今儿个场合段琛肯定也在,那叶白思也必定会在,他还没想通自己做错了什么,不敢贸然出现——因为昨天晚上,他忽然悟了一个道理,以叶白思的性格,是不可能随便拉黑别人的,自己应该是惹了段琛,段琛拿他的手机操作的。 这事儿就变得更可怕了!他要是惹了段琛,那只有死路一条。 还是先观察一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偷偷把叶白思拉过来,问一下具体情况。 因为一直留着心眼,段琛的车一露面他就发现了,他抓心挠肝地希望赶紧见到叶白思,却发现车子来是来了,但没人下来。 车内,谢宁也是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密封的车厢内苟延残喘,从内视镜里看到段琛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于是偷偷地,摇下一半车窗透气。 人陆续进去了,车内的数字时钟不停地滚动,眼看着就要到了进场时间。 谢宁朝后面瞥了一眼,段琛还靠在那里,看不出想法,谢宁满心不明所以,却还是不得不大着胆子提醒:“那个,快十二点了。” 毕竟是人家今天新开业,错过吉时好像不太合适。 段琛睁开了眼睛,坐姿从倚靠变成了脊背微弓,身体前倾,分开的双膝之间垂着交叉的双手,一个看似随意的姿势,却仿佛丛林里暗中窥视的猎豹,让谢宁变得更加紧张。 段琛终于开口:“给他打电话。” 谢宁用一秒的时间完成了从发愣到恍悟的转变,他麻利地取出手机,拨了叶白思的号码。 然后,他察觉到了不对。 在段琛的注视之下,他不敢置信地又拨了一次。 段琛:“?” 谢宁:“……我,我好像,被拉黑了。” 段琛盯了他一会儿,谢宁不敢说话。片刻之后,段琛终于动了他尊贵的大手,用自己的手机拨响了叶白思的号码。 “……” 车内一片寂静。 段琛平静地把手放下来,换了一个工作用的手机,再次拨出。 ……长久的寂静之后,段琛把手机递给谢宁:“这个声音,是被拉黑么?” 谢宁缩着头凑过来听了一下,然后再把自己宝贵的脑袋缩回去,确认了安全距离后,说:“是的。” 段琛:“。” 下一秒,半合的车窗忽然被拍响,赵新之的眼睛从玻璃上方露出来,他一脸激动:“卧槽!卧槽!!”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被拉黑了!叶哥把你甩了!他居然真的把你甩了!!!” “叶白思牛……咳咳咳咳咳。”最后一个字被那可怖的眼神给吓了回去,赵新之一边呛咳,一边重新缩回了车底下。 他握紧双拳,双目灿若星辰,细若蚊呐地嘶喊:“叶白思牛逼——!” 第8章 赵新之情绪持续了两秒,脑子在那一瞬间忽然想通了一切。 大姨为什么说联系不到叶白思?非常明显啊!叶白思把他们也删了!!! 他瞳孔圆睁,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叶白思,真的,真的不准备继续忍受段琛了!! 赵新之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又觉得意料之中。想到当时段琛的那句‘梦想总是要有的’,还有点微微的暗爽。 但他只爽了不到一分钟。 车门被打开,段琛从上面走了下来。 赵新之条件反射的想跑,就听到一声冷喝:“站住。” 你让我站我就站你谁啊? 赵新之停下脚步,缩着头,老老实实转过来面对他,一对上他的眼神,就立刻举手:“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就……就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你说叶哥那样的人,他怎么敢拉黑你?他怎么可能拉黑你??” 段琛不语,眼神里多了几分看同类的和善,还有淡淡的困惑,明显和赵新之有了同一个问号。 赵新之继续道:“不光拉黑你,还把你身边所有人都拉黑了,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何等的骇人听闻,何等的叹为观止,何等的令人敬……”逐渐激昂的情绪陡然一拐,赵新之义愤填膺:“令人卧槽啊!” 段琛:“……” 看同类的眼神停止了。 赵新之闭紧嘴巴绷紧了皮。 “那个。”本着工作第一的信念,谢宁顶着压力举手:“时间快到了……” 段琛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转身走向会场。赵新之满心忐忑,垂头丧气地跟上去,他发誓,段琛刚才收回视线时的表情,绝对是‘你等着’。 酒庄开业,请来的人多是懂酒的,但在这个聚会不断的圈子,大家的目的显然不单纯是为了品酒。 邰红果笑的脸都要僵了,拒绝了又一个前来搭讪的阔少,正好逮到了今日的主人齐杰,忙提着裙子走过来:“齐杰,你带女伴了没?” 齐杰一边关注着门口,一边道:“当然带了,我又不是来相亲的。” 邰红果一把拧在他腰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齐杰急忙缩腰,还是没躲过,扭曲着脸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种聚会参加那么多次,基本规则还需要我提醒?” 邰红果拿了块蛋糕,又对着一个打招呼的笑了一下,人走后又瞬间变脸:“早知道我租个男伴来,现在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头肥羊!给好几头狼瞄准了……多少也长帅点啊!” “颜控要不得。”齐杰招呼着客人,邰红果叹了口气,又道:“段琛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啊,可能等他家小金雀呢吧,他就这个臭毛病,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提前说,每次都折腾人家。”齐杰说完,又啧了一声:“你说我怎么就没这个运气,碰到叶白思那样对我无怨无悔死心塌地的人?” 邰红果想了一下叶白思,急忙朝嘴里塞了块蛋糕抑制口水,一脸柠檬道:“实不相瞒,我也馋。” 虽然嘴上说,她挺瞧不起叶白思那副为爱犯贱的模样,但代入段琛就不一样了,只要想到那么一个温柔乖顺的大美人任我欺凌千百遍仍旧待我如初恋…… 艹,幻肢硬了。 邰红果叹了口气,又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你上回说你奶奶下个月过寿,你要送她那个什么,拍到了没?” “缪斯红宝?”齐杰说:“别提了,那天我有事没去现场,让人代拍来着,一开始给了预算的价格,结果有人出价比预算高,他打我电话商量的时候我又没接到,就被拍走了。” “那不是你奶奶心心念念好久的么?好不容易才流入市场,我千方百计给你打听到的,你怎么也不上点心?” “哎,我哪里能想到,也不知道谁那么大手笔,比我预算高了足足三百万……只能再等等了。” 邰红果翻了个白眼:“既然那么大手笔收了,就肯定是势在必得,不可能那么随便放手,我劝你要么留心一下是谁收的,约出来见见看能不能说服人家卖掉,要么就彻底死心吧。” 齐杰也十分懊恼,他奶奶今年都九十五了,想要这东西许多年,好不容易重新流入市场,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买到。 也是他大意了。 段琛走进来的时候,齐杰和邰红果已经各自分开。齐家在平都高门圈子里固然地位不低,可跟段家比起来,还是算后起之秀,交的朋友也相对广泛。 但段家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平都扎扎实实的望族,树大根深,齐杰之所以能在家里得到重视,就是因为他交了段琛这样的朋友。于是段琛一出场,就引起了一阵骚动,齐杰也立刻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位置。 侍者递来了美酒,段琛随手拿起,一路走向齐杰,道:“恭喜。” 谢宁笑着把礼物送上:“这是贺礼。” 段琛向来出手大方,齐杰不用看就知道他送的酒不一般,他从容纳下,目光落在他身上,又朝他身后看了看,眼中浮现意外的神色:“你家小金雀呢?” 赵新之躲在人群里,在心里哼唧:“飞了。” 段琛淡淡答:“闹别扭呢。” 齐杰眉梢一挑,陡然来了兴趣,“哦?叶白思还会闹别扭?” 段琛看上去并不愿意深谈这个话题,齐杰却已经开始抓心挠肝。 他也算是眼睁睁看着段琛跟叶白思搞在一起的人了,叶白思跟了段琛八年,八年里,段琛每次出席各种晚会,都会带叶白思,叶白思实在太漂亮,美的雌雄莫辩,段琛经常还会给他定制长裙礼服,带出来的时候,如果不是知根知底,几乎发现不了叶白思的真实性别。 在所有朋友面前,叶白思永远安静温顺,唯段琛是从,是男人眼中的乖妻典范。老实说,齐杰从来都没想过,叶白思居然还懂得跟人闹别扭,他根本想象不来叶白思生气的模样。 他观察段琛,偷偷绕过去问赵新之:“什么情况?” 赵新之不敢说段琛被甩了,他还沉浸在段琛会怎么收拾他的恐惧中,老老实实道:“我也不知道。” 又忍不住疯狂暗示:“反正就,人不见了,还把我们都拉黑了……对了你看看你有没有被拉黑。” 齐杰按捺着坐了一会儿,实在没憋住,起身偷偷绕到一边拿出手机。 两分钟后,齐杰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段琛这边,另一位好友也绕了过来,对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忽然变得古怪起来:“出什么事了? 赵新之在一边儿瞪大眼,段琛则递过去眼神,反问:“怎么?” “你今天不对劲。”戚直靠在沙发上,齐杰收起被惊掉的下巴走过来时,正好听到他说:“怎么今天穿起了常服。” 他眼神揶揄:“怎么,大公子已经穷到连一套出席活动的衣服都没有了?” 齐杰立刻对着段琛去看,果然发现今天的段大公子十分质朴。赵新之一边惊叹戚直的洞察力,一边道:“对哦,哥,你今天配饰都不齐,胸针都没戴。” 段琛垂眸看向自己胸前,诡异地默了一下。 “还有表。”赵新之开始炫耀自己的观察力:“这不是你平时上班戴的那一块么?袖扣怎么也这么朴素,还有……” 段琛倏地盯住他,赵新之吓得噤声,垂着脑袋朝嘴里塞果果。 有戚直抛砖引玉,齐杰也开始默默观察,不过他没有那么赵新之那么不知死活,只看不说。 戚直还保持着疑问的眼神,要知道段大公子的财力不输于在场的每一个人,更不要说他的品味了,每次出席活动,都会让人眼前一亮,当然了,最亮的还要数他时常带在身边的那只小金雀。 而今天……要不是有这张脸撑着,单看这一身简直可以说是寒酸了。 段琛坐不住了,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他一走,齐杰就立刻坐到了戚直身边:“快快看看,叶白思有没有把你拉黑。” 这种地方,洗手间也是极为私人隐蔽,段琛站在里面,目光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想着好友的问话,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从来没有叶白思分开过,更具体一点,只要他需要,叶白思一直都在,电话也好,视频也罢,总能联系的到。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取出手机找到了叶白思的微信,打过去一个视频电话。 视频刚拉起来就被挂断。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红色提示。段琛眼角抽了一下,手指僵硬地点下了‘立即去添加’。 无法添加此好友。 无法……添加……此好友…… 段琛瞳孔收缩,呼吸发紧。 这一口气,半天才吐出来。 段琛怒极反笑。 非常好,叶白思真的把他惹火了,这一次,可不是简单认个错就会被原谅的。 重新走出去的时候,段琛已经平复了情绪,他神色冷淡,一侧却忽然走出来了一个人,邰红果笑着道:“段琛,正好今儿你家那位不在,我也没男伴……” 段琛继续向前,邰红果提着裙子追他:“咱俩凑活一下,跳个舞……” “拒绝。”段琛看也不看她一眼,语气冷酷无情,邰红果停下脚步,磨了磨牙,露出一抹扭曲的笑容:“真是一如既往的……欠锤啊。” 戚直已经从齐杰和赵新之口中拼凑出了完整的信息,抬眼瞥见邰大小姐吃瘪,对段琛道:“你对女孩子能不能温柔一点?” “见识过了完美定制,你也不会给批量生产一个眼神的。”段琛端起酒杯,一口气灌下,齐杰擦了擦额头的汗,庆幸这话没让邰红果听到。 戚直已经开口:“可是完美定制现在不是飞了么?” “会回来的。” “哦?” 段琛重新倒了杯酒,道:“他八年都没有参加过工作,已经被我养废了。” 齐杰:“!” 对啊,他怎么么想过这个问题!叶白思那样的人,要是没有段琛保护,一出社会肯定就会被吃的渣都不剩,说不定以后得跪着求段琛原谅。 戚直却不认同,他又看了一眼段琛今日的着装,一脸真情实感:“可我觉得,你会是先废掉的那个。” 醒酒器皿被放回原处,杯中酒液鲜红如血,段琛端起来,鼻间溢出克制地吐息,他平复下心情,目光转向戚直。 “那就走着瞧吧。” 第9章 正式解放的第一天,叶白思把家里收拾了一遍,顺便网购添置了一些之前用习惯了的生活用品。 他有一个很能信得过的朋友在金跃,如今还从段琛那里挖了个计策,公司的事情基本不需要他太操心。 他们新家里添置了一套专门给叶白玉做复健的设备,平时都是叶白玉和两个保姆在家,这回叶白思总算有了时间,便决定多陪着他练习一下。 叶白玉的腿已经有十年了,其实组织早就长的差不多了,只是前几年他心理状态出了点问题,所以耽误了复健。 不过一会儿,双手撑在复健架上的叶白玉就已经满头大汗,叶白思在一旁陪着,时不时伸手扶他一下,没有提让他休息,也没有鼓励他坚持。 因为担心自己哪一句说错了,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事情。 一开始,他对叶白玉能做的只有陪伴,后来,陪伴都少了很多,好在的是,叶白玉是个懂事的孩子,这几年离开他也没有闹过。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回来了,并且再也不会离开。 “哥,我想休息一下。”叶白玉气喘吁吁地看他,眼神可怜兮兮,虽然叶白思性格好,但叶白玉一直都很尊重他,只要有他在的时候,他做什么都会打个招呼,尽管叶白思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叶白思当即推来了轮椅,把他扶过来坐下,然后又取来了毛巾给他擦脸。 叶白玉接过来,叶白思又蹲下去帮他按腿,轻声道:“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 “红烧肉。”段琛开口,刘妈赶紧记下。段琛这会儿刚刚到家,从神色很难判断出他心情好坏,但眼看着他脚下不停地直冲楼上,刘妈暗中推测他心情不太好。 她问送段琛回来的谢宁:“今天去酒庄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谢宁笑了一下,心道:也就是段总的衣品遭到了好友质疑而已。 他今天出去也算是长了见识,原来段总今天那一身居然能称为寒酸,感觉有必要恶补一下时装知识点了。 哎,给上流人士打工真累。 不过今天让他十分意外的是,叶白思居然不犯贱了,尽管他觉得对方撑不了多久,可这个反抗的精神还是值得表扬。 晚上,不同的桌子上,分别放着两盘色泽漂亮的红烧肉,叶白玉这边吃的满嘴流油,段琛却盯着半天没动。 刘妈能被派来照顾段琛,手艺当然也是经过认证的,一盘五花烧的几乎没话说,晶莹中透着一层鲜亮的酱色,拿筷子轻轻一戳,还能看到酱汁缓缓从肉块堆叠的缝隙间滑落。 段琛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 老实说,不难吃。 可就是不对味,说不出来的不对味。加上这一天的憋屈堵在心里,段琛又是没吃几口,就上楼了。 洗澡水还是没人放,段琛来到浴室,盯着浴缸半晌,不得不伸手,拨下了一侧的排水阀。 这种操作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当然不难,但或许是因为今天一天都不顺心的缘故,塞子弹开的时候,他的脸色变得相当阴沉。 这还只是第一步,存了一夜的水在排出之后,在浴缸内部留下了一层浅浅的水线,浴缸自动清洁模式启动了好几遍,也没能把那层水线冲净。 段琛眼皮抽了抽,火气一阵又一阵的往外冒。 他绷紧了一张俊脸,不得不挽起袖子,取过一侧的长柄浴缸刷,用力旋了一圈,同时拿出抽拉花洒,对着浴缸去冲。 重新把花洒放回去的时候,因为力气过大没有对准,下一秒,弹出来的花洒对着他的脸喷了过来。 “shit!” 段琛猛地抽身,盯着大无畏对着自己这边喷射的花洒,呼吸急促地瞪大瞳孔。 该死,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这个时候他明明应该在书房里面浏览今天的新闻,分析股票的走势,以及处理谢宁交过来的文件,或者,他可以去叶白思的房间,拥着他陷入柔软的床榻……总之,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这里被喷一脸的水!! 他盛怒之下关掉了水阀,大步迈向了叶白思的房间。 叶白思这边也有独立特大的浴室,他跨进去放了水,坐在浴缸边的时候,忽然想到了戚直的话:“我觉得你会是先废掉的那个……” 段琛泡进了浴缸。 这不可能。 叶白思什么都不会,他根本不会跟人打交道,别人稍微大声一点他就不知所措了,他只会跟人道歉,但道歉之后,连开口请求别人的原谅的勇气都没有。 他一旦离开了自己,就会明白,这个社会有多可怕,说不定还会躲起来偷偷的哭…… 有什么好倔的?! 段琛泡不下去了。叶白思是他的,只能跟他道歉,也只能被他欺负。谁敢背着欺负他叶白思,他绝对让他活不下去。 他披上浴袍,单手抓起浴巾顶在头上,顾不得滴水的头发,重回房间找到了一部略显老旧的手机。 叶白思太漂亮,一出去就有人找他搭讪,自己拒绝也不会,段琛为此收过他的手机,最长的时间有一个月,叶白思没有联系过除了这个家以外的任何人。 叶白思会把他拉黑,但总不会把自己曾经用过的手机号一起拉黑。 发梢往下滴着水,男人随手拿毛巾抹了一下,长按开机按键—— 打不开。太久没用,没电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缓解了心中的焦躁,去寻找充电器。 然后发现,叶白思当年用的那台手机,如今家里都找不到适配的充电器了。 这些小事简直在接二连三的挑衅他的底线。段琛额头突突直跳,竭力平复了不断起伏的情绪,给吴叔打了电话:“现在,立刻,马上,去买一台新手机,给你半小时。” 吴叔懵了。 这个时候出去再回来时间肯定来不及,但段琛既然说了,他就只能尽全力去做,想起自己侄子就住在市区,急忙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段琛这个时候当然不可能静得下心工作,他想起来今天穿了本该明天穿的衣服,明天穿什么……还是个未知数。 坐了片刻,又在等手机的空档去了更衣室。 衣帽间的衣服实在太多,有自己买的,也有长期合作的一些公司定期送来的,如果叶白思在,只需要一眼,就能根据他的需求挑选出最合适的穿搭。 可段琛走进去,看了半天,怎么都觉得不对。 他渐渐预感到大事不妙。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需要关注这些,就可以轻易的收到那些‘眼光真好’‘大公子品味高啊’‘这格调,也是没谁了’……除了那些不重要之人的夸赞,好友也会特别打电话来问:“今天那个胸针哪个设计师出的?” 或者:“又出风头了啊,你一个工作狂,怎么挤出那么多时间开始搞穿戴的?” 段琛皱起了眉。 所有的服装,都是叶白思挑的。有些造型别致的胸针,是叶白思和设计师讨论出来的,袖口,也是按照叶白思的要求定制的,很多衣服,也加入了叶白思的设想。 叶白思无声无息,已经浸透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 段琛的生活变得舒适而充实,他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除了公司之外,他什么都不用想……他也从来都没有去想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质量越来越高,他的所有需求,都成了习惯,甚至不需要刻意去提示。 因为已经有人安排好了。 段琛抓了一下头发。 他不是傻子,恰恰相反,他还很聪明。 有些事不深思也就罢了,一旦深思起来,一切正如戚直所说……他才是被养废的那个。 这个认知让段琛眼角狠狠抽搐了两下。 叶白思清楚这一点么?他是故意的么?他在等自己,去求他? 可笑。 如果是这样的话,段琛是绝对不会让他如意的。 但他更倾向于,叶白思在不高兴,虽然他想不通叶白思为什么不高兴,但叶白思那样的脾性,是不可能故意看自己笑话的。 段琛很快想通了一切,他坐在壁挂吹风机前,任由热风把脑袋吹得乱糟糟,沉思。 叶白思很听话,很好哄,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叶白思八年才跟他闹这么一回,他就大度一点,不管叶白思因为什么事生气,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不让他认错了。 吴叔很快敲响了房门,段琛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并想好了应对方法。 彼时,叶白思正在网上跟一个古董中介联系,对方姓沈名子阳,口风很严,人也不错,两人已经有过多次合作。 他细白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字:“你是说有人在打听缪斯红宝?” “消息属实,前几天还问到了我这儿呢,就是不知道对方怎么没拍到。” 叶白思也闹不清,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能做什么:“现在在我手里,你帮我联系一下,看看对方出价多少,合适我就能出。” 屏幕后的男人啧了一声,他也是运气好,居然能遇到叶先生这样的宝藏客户,五年前一下子出手了大把古董,他的名气突然抬了起来,现在大家都以为他什么宝贝都能找到呢,那些收藏家们有点什么事儿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好叻!我一定给您卖个好价钱!” 叶白思合上电脑,准备上床,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难道是刚才有什么没说清楚? 叶白思疑惑地拿起手机,是个陌生号码,他接通放在耳边,“喂?” 这个声音段琛相当熟悉,柔软而动听,他心头微微一紧,嗓子不争气地哑了:“是我。” 两个人相处那么多年,就像他忘不掉叶白思的声音一样,叶白思一定也能认得出他。 这个时候,叶白思一般会很软地喊一声:“阿段?” 他耐心地等待着。 叶白思迷惑了片刻,很轻地道:“谁?” 段琛:“……” 他冷下了脸:“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叶白思眉梢微扬,这回听出来了,他道:“有事么?” “什么时候回来?” “?”叶白思不确定道:“你在梦游么?” “……什么?” 叶白思一阵无言,他觉得段琛可能脑子有点问题,连话都听不懂了。 但已经到了睡觉时间,他没有义务、也不准备浪费时间跟段琛解释。 毕竟该说的,在他离开的时候已经说的足够清楚。 他拿下手机,挂断电话,并认真地把这个号码也加入了黑名单。 这是两人之间第一次,由叶白思单方面结束通话。 第10章 叶白思以前的私人电话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因为段琛需要他随叫随到。 现在不需要再为段琛工作,叶白思把手机自动进入了勿扰模式。反正现在叶白玉在他身边,其他也就没什么特别要操心的。 又一日根据生理钟醒来,叶白思习惯性地走向厨房。 叶白玉足足比他小十岁,又因为双腿的缘故缺乏运动,可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没能好好照顾他,现在回来了,他想好好给对方补补身体。 好在的是,如今他们总算吃穿不愁了,有大房子,自己也有了工作。其实对于叶白思来说,赚多少钱都是其次,他最大的希望就是叶白玉可以站起来。 当然……还有一件事。 他打着蛋花,漆黑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暗芒。 饭后,叶白思翻开手机,发现上面有十几通未接电话,都来自不同的号码。 焦山别墅。段琛也醒了,他穿上了昨日老半天才挑选出来的衣服,眼底带着淤黑下楼用餐,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蒙着一层低气压。 刘妈小声问吴叔:“少爷昨天好像没睡好。” “嗯……”吴叔神色复杂:“精神不好,领带系歪都没发现。” “不过今儿倒是比昨天吃的多了。”刘妈说:“看来昨天一天没怎么吃,是真饿着了。” “哎。”吴叔叹着气,道:“也不知道叶叶还回不回来。” 刘妈道:“反正是我肯定就不回来了。” 她对叶白思的印象就是安静懂事,可是叶白思的沉寂忍耐,也恰恰显得段琛越发目中无人,叶白思在他身边活的辛苦。 吴叔叹了口气,如果叶白思真不回来,其实他也还挺能理解的。就是看少爷有点可怜,昨天一口气让他买了二十多张电话卡,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跟叶白思说上话。 他忽然想起什么,道:“少爷昨天在叶叶房间睡的,你待会儿记得收拾一下。” “哎。”刘妈应下,收拾好了厨房之后上了楼。段琛不许除了叶白思之外的人进他的房间,叶白思却没有那臭毛病,刘妈隐隐觉得,少爷之所以会换房间睡,怕不是不好意思再招呼她去收拾,毕竟当初亲口说过不许她乱进。 这也就是惯出来的,要没有叶白思,看他还怎么矫情。 她推开了叶白思房间的门,顿时脸色一僵。 被子扔在地上,香槟色的长裙卷成一团丢在窗前,椅子四角朝天地倒着,叶白思钟爱的那个仿古闹钟四分五裂,昨天才买的新手机屏幕已经爆纹,墙壁上还有被什么东西砸过的痕迹。 这…… 刘妈默默举起手机,拍了个小视频。 这种东西她当然是不敢外传的,所以最终收到消息的只有许芯月,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揭了脸上的面膜蹬蹬蹬跑下楼:“段高山!段高山!你快看啊你儿子拆家了!” 对于段父来说,段琛拆家不可怕,但今天已经是叶白思走的第二天了,段琛居然还在拆家……那就代表着,叶白思惹毛他了,最重要的是,段琛一旦毛了就不可能再轻易低头,而叶白思既然敢惹毛他,显然也是没有回来的打算。 可他当时赌了三天,三天时间一到,叶白思要是还没回来,许芯月绝对会赶他去扫厕所。 段高山在电石火光间想通了这一切,在许芯月提出去找段琛之前,就主动把差事揽了下来:”这事儿我来解决,你不要管了。” 他乘车前往千巨,皱眉纳闷。 不应该啊,这都第二天了,以段琛的本事,不该还停留在无能狂怒的阶段啊? 段琛到了公司,谢宁才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领带歪了。” 段琛身上低气压更重,他整理好了领带,大步跨进私人电梯,到了办公室之后,眼睛还是酸涩不已,只好取出洗眼液尝试缓解。 他勉强打起精神投入工作,但一夜没睡,眼皮一直涩的发干,没到两个小时,段琛就用力闭了一下眼睛,重重靠在了椅背上。 往日这个时候,他就可以给叶白思打电话,让他做好午饭送过来,顺便帮忙按一下头。 叶白思刻意学过头疗,手指柔软却有力,身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冷香,他只要呼吸着叶白思身边的空气,就会很快放松下来。 叶白思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只要有他在身边,便是再疲惫再压力,也总能轻易缓解。 他下意识去摸手机,指尖碰到,太阳穴又是一阵激痛。 还找什么,他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叶白思所赐! 他心里一会儿是叶白思的好,一会儿又是这两天种种不顺心的事,头痛欲裂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倏地睁开眼睛,脑袋还垫在椅背上,目光望着头顶的吊灯。 其实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或许昨天叶白思是睡着了,等他醒来就一定会回电话。 毕竟,叶白思怎么可能不接他电话呢?就算他再生气,看到自己锲而不舍地拨了十几通电话,也应该消气了才是。 男人保持着靠在椅背上,面容朝天的姿势,慢慢伸手摸到了手机。 如果是叶白思,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算了,只要他解释,他就不跟他发脾气了。 他缓缓把手机举起来,和善的目光落在屏幕的备注上。 刚刚缓和的头又开始炸痛,眼神也瞬间陇上一层冰霜。 他面无表情地放在耳边,里面便传出了段高山的声音:“下来,我带你去找叶叶。” 找叶白思?他昨天换了十几张电话卡,手指都抠疼了,可叶白思到现在都没回他,他怎么可能再主动上门自取其辱?! 段琛冷笑一声:“你知道他家在哪?” 没想到段高山反问了一句:“你不知道他家在哪?” 段琛的印象中,叶白思住的地方十分破旧,他只去过一次,因为叶白思的弟弟想见他。但那已经是大约七年前了,那个地方还在不在都不知道。 鬼知道他为什么会丢下工作登上父亲的车。他是个商人,他现在的状态是不对的,他需要叶白思,至少短期内是需要他的,段琛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让叶白思再回来一段时间,等他找到合适的人选,再给他一笔钱打发他离开。 打电话不接,他亲自上门的话,总该能说上话的吧? 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能够恢复如常而已,这不算主动,也不算自取其辱。 父子俩坐在车后,段琛脑子很乱,反复给自己找为什么会登车的原因,导致完全没有注意到段父打量的视线。 才两天,叶白思才断联两天,段琛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衣服上身之前难道都没熨烫么?内袖都皱了。 还有这个衣服,看着倒是挺新,但似乎已经是去年的了,叶白思手下的段琛,可从来不会穿旧衣服。 段父掌心盘着太极球,也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妙,或许,许芯月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这是去哪儿?” “叶白思弟弟住的地方。”段父道:“怎么,你一次都没去过?” 段琛皱眉,他的确没去过,他甚至,都不记得叶白思的弟弟叫什么,长什么样。 车子进了一个小型的别墅区,段琛一路望去,道:“他在这里买了房?” “这也是我要说你的,你名下那么多房子,不干脆送一套给他,怎么还让他自己出来买房?” 段琛根本没想过这一点,叶白思跟他住在一起,有他住的地方自然就少不了叶白思的,没必要多此一举在外面弄套房。 他心里不是滋味儿:“他买房都没告诉我。” 段高山又多看了他一眼,神情渐渐浮出几分忧虑。 他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对段琛盲目自信了,三天……真能把儿媳妇哄回来么? 不行,他可是有头有脸的人,说过的话从来没翻过车,不管怎么样,三天,一定得把人弄回来。 他坐直了身子,段琛下意识扭脸,疑惑道:“您这回怎么这么上心我的事?“ “嗐。”段父说:“你不是我儿子么,咱们父子连心,荣辱与共,你现在心里什么滋味,你老子是最明白不过了。”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段琛喉头一哽,心里有些感动,他扭过脸,沉声道:“他走不走对我其实也没什么影响。” 车子很快到了地方,段父拍了拍他的肩,道:“就是这家了,去吧。” 段琛下了车,目光落在面前的精致的二层小洋楼,抬手整了整衣服,平静地跨了过去,然后按下了门铃。 这个点,叶白思和叶白玉刚刚用餐完毕,叶白思正坐在电脑前和计策聊工作,叶白玉则悠闲地玩手机,一听就立刻催动轮椅滑到了墙壁上与门铃连接的电子屏边。 随手接通,屏幕上照出了一个灰色的西装口袋,他一边疑惑是谁,一边友好地招呼:“哈喽。” 声音传出,段琛意识到这个应该就是叶白玉。他重新留意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后退一步,把自己的脸对准屏幕,道:“我找叶白思。” 段琛不记得叶白玉是谁,但叶白玉对他却是如雷贯耳。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五年前,焦山别墅,被拒之门外的自己。 他含笑的脸瞬间冷了下去,扭头看了一眼叶白思的方向,用不会被听到的声音道:“你谁?” 段琛皱了皱眉,试图从摄像眼里看到对方的情绪,道:“我是段琛。” “啊!”叶白玉眼珠一转,道:“你就是那个,那个……” 段琛眉头缓和,看来叶白思跟弟弟说过自己,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 “……那个说相声的是吧?”叶白玉故意道:“我哥真把你请来了呀!” 段琛:“。” 他怀疑自己被针对了。 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见叶白思,过程无所谓,只要见到就行。 遂从善如流道:“是我,可以进去么?” 恶作剧并没有起效,叶白玉抿住了嘴唇,他捏紧手指,不甘心地瞪着屏幕上不为所动的男人。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嗓音:“挂掉吧。” 叶白玉一愣,下意识道:“是段琛。” “没关系。”叶白思说:“不重要。” 屏幕上的段琛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但叶白玉确定,他一定听了个清清楚楚。 第11章 叶白思全程没有往电子屏幕看一眼。 他平静地越过了叶白玉,径直给自己接了一杯白开水,重新走回了电脑边。 叶白玉有些担心叶白思的状态,他切断了和段琛的通话,小声喊了一句:“哥。” “嗯?”叶白思抬眸,眼神柔和:“怎么了?” 叶白玉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放松道:“就是跟你说一声,我继续打游戏了。” 叶白思一笑:“好。” 视线下移,重新看向屏幕。 叶白思买的这个房子很漂亮,精致,但是面积却没有多大,按照叶白思的意思,房子够住就行,太大了显得冷清。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房子也是五年前买下的。 叶白玉悄悄来到阳台,看到门口的人站了约莫有一分钟,然后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豪车。 段琛的脸绷的紧紧的,整个人像一把拉满了的长弓,他拉开门,抿着嘴唇坐上去。 段高山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太妙,他问:“怎么,叶叶不想见你?” 不光不见,叶白思居然还说,他不重要。 难堪,愤懑,段琛此刻心里堵得发闷。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回去。” 段高山虽然没具体听到叶白思怎么说,但光看段琛的脸色,也猜出了七八分。段琛打小是个骄傲的,如果叶白思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他的确有可能因为自尊受创而就此放弃。 可是段高山认为,叶白思不像是会放狠话的人,更别说是对段琛放狠话了,就算真说了什么,那也就是气头上罢了。 他觉得这事儿还能再搏一搏,于是道:“我去问问。” 在他看来,这俩孩子早晚要和好的,不过看自己儿子对人家的态度,只怕要叶白思三天内主动回来不太可能,他还是得为段琛争取一下。 段琛有些恼火:“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哎。”段高山说:“看你难受,爸心里也不是滋味。” “……”难得的父爱,段琛哽了一下。 他觉得叶白思不可理喻,但的确就像段高山说的那样,他心里很不舒服,事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叶白思怎么可能说出那种话? 他不相信叶白思会这样对他。 段父转着掌心球,重新来到了门边按了门铃,这一次,叶白思亲自来到了屏幕前。 视频一接通,他就看到了一张和蔼的面容,段高山含笑道:“叶叶么?是伯父,你能不能开下门?” 段高山……为什么会亲自过来?叶白思满心迷惑,他印象中这位大家长是沉稳内敛的,轻易不会插手小辈的事情,当初段琛跟他在一起,许芯月来找叶白思好几次,他却从来没有露过面。 毕竟是长辈,段高山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叶白思轻声道:“稍等一下。” 他看了一眼叶白玉,道:“一个伯伯要来家里坐坐,我们请他喝杯茶吧。” 叶白玉点了点头。 叶白思这才出门,朝门口走来。 段高山一见到他露面,就立刻小声招呼段琛:“叶叶出来了,你还不下来。” 段琛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甘不愿。 叶白思已经来到了门前,拉开门道:“外面冷,先进来吧。” 段琛还没下车,段高山不得不当着叶白思的面喊:“段琛!” 叶白思神色未变,淡淡把目光投在黑车上,见段琛闷着就是不出来,心里也清楚他这会儿什么心情。 他觉得可笑,于是淡淡扯开唇角,道:“我们快进去吧,我穿的少,有些凉。” 段高山心里也有点起火,他道:“我还给白玉带了礼物……段琛!!” 什么孩子啊这是,没出息的东西。 叶白思也弄清楚了段高山的目的,他直接转身朝里面走,段高山两步跨过去重重拍了下车,又返回来淡定地追上叶白思。 段琛终于下了车,提着段高山一早准备好的礼物,面无表情地跟在父亲后面,活像被强迫带来串门的小朋友。 叶白思进门,取出鞋柜里的新鞋子,道:”伯父换上这个吧,屋里开了地暖,会舒服一些。“ 他递到段高山脚边,段琛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等着他给自己拿拖鞋,叶白思却已经直接站起来,继续朝里面走去。 段高山自己换了鞋,看了一眼段琛僵硬的脸,又偷偷瞅了瞅叶白思的背影,暗搓搓地打开鞋柜,最终只取出一双鞋套:“你穿这个。” 段琛沈着脸,直接迈开脚,又被段高山一把拉住:“你这倒霉孩子,踩脏了不挨骂啊?” 他这会儿也有点火气了,要不是段琛,他一个有头有脸的商业大亨,能在儿媳妇跟前这么憋屈? 段琛寒着脸,把鞋套套在脚上,大步跨了进去。 叶白玉笑呵呵的越过他招呼段高山:“伯伯好,伯伯请坐。” “哎。”段高山一脸和蔼地接过他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口后,道:“这茶不错啊,你泡的?” “嗯。”叶白玉指了指阳台,那边还有一套茶具:“我哥买来给我玩的。” “早知道你懂茶,伯伯就送你一套上好的西窑骨瓷来。” 叶白玉把段琛无视的相当彻底,段琛这辈子还没这么局促过,哪怕是小时候,也没人任由他站在段高山后头那么尴尬的。 他重重把礼物放在了桌子上,扭脸看到叶白思在洗水果,立刻又大步迈过去,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用眼睛一直盯他。 叶白思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侧脸精致柔美,皮肤像极了上好的羊脂玉,他盯着盯着,就有点口干舌燥。 下意识伸手,叶白思却直接端起了盘子,走向了桌前,随口道:“午饭吃了么?” “没呢。”段高山立刻道:“你们呢?” “我们都吃过了。”叶白思说:“冰箱里也不剩什么了,就说晚上去超市一趟呢,要不我给您叫个外卖吧?” 段高山对上他真诚的眼睛,心里又把段琛臭骂了一顿,只能道:“那就,麻烦叶叶了。” 叶白思笑了笑,“您想吃点什么?” 段高山总算找到机会,道:“我什么都行,你问问段琛。” 水槽边,段琛把抓了个寂寞的手缩回来,继续生闷气。 如果叶白思来问他,他就…… “那就吃川菜吧。”叶白思说:“他以前最喜欢了。” 段高山眼神狐疑,他怎么记得,自己全家……包括段琛在内,都不怎么吃辣。 哎呦,这个狗孩子,到底哪儿惹了人家。 段高山道:“还是吃点清淡的吧,清淡的就好。” 叶白思坐到一边去点单,段高山给段琛使眼色,后者绷着脸,又走过去,在叶白思身边坐下,还是盯着他看个不停。 眼睛都盯酸了,叶白思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他忍不住了,低声道:“我们聊聊。” 叶白思不语,他在外卖平台下了单,听到段琛语气阴郁地喊:“叶白思。” 叶白思放下手机,总算点头,道:“好。” 他径直走上了二楼。 段琛皱着眉跟上去,鞋套在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显得蠢笨极了。 两人来到了二楼阳台,叶白思取过小桌子上的香烟,平静地点燃。 段琛瞳孔微缩:“你什么时候会抽烟的?” “你要跟我聊的,就是这个么?” 他举起烟嘴递到唇边,段琛却忽然捏住烟身,夺下来在烟灰缸里捻灭,道:“烟灰缸很干净,你不常抽。你想故意给我看你学坏的一面么?” 叶白思叹了口气,他的确不常抽烟,但段琛也实在是过度自信了,不常,不代表不抽。 他没有追究段琛的无礼,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为什么不回家?” 叶白思无言了片刻,不得不重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他很认真地打量面前这个无比熟悉的男人。 “段大公子。”他说:“你看清楚,你现在踩的地方,就是我家。” “为什么不回我们的家?” “没有我们。”叶白思语气很平静,也很认真,“段琛,你听清楚,我跟你,结束了。” 段琛顿了顿,神色疑虑,他靠在阳台思索了片刻,道:“是因为那天,我说不想结婚的事么?” 叶白思坐了下去,垂眸揉额,头有点隐隐作痛。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段琛认为他的离开是犯了情绪。 原本他想好的,段琛这么骄傲,自己主动提出离开,他不可能会专门过来询问,两个人从此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可段高山出现了,他把段琛带来了。 他以为两个人已经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解释什么。 段琛望着他,道:“你怎么了?” “段琛。”叶白思没有回答他,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跟你,分开,不是因为任何情绪,我觉得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就是,结束了,不是生气,也不是因为你哪里惹了我,单纯就是,我对你这个人,没有任何想法了。” 他看向段琛,眼神平静:“这样说可以理解么?” 段琛怎么可能理解,他道:“是因为,我让你难过了?” 叶白思笑了一下,摇头道:“不是的。” “非要找个理由的话……我从你身上,已经赚的够多了,如今吃喝不愁,我想我没必要,再继续忍受你了。” 第12章 叶白思是真的想跟段琛划清界限,他不想继续跟对方拉拉扯扯,所以他尽量把话说的简明扼要,清晰易懂。 段琛久久凝望着他,眼中的疑虑依旧没有褪去:“你对我用,忍受?” 叶白思认同地点头,语气平和:“何止忍受,还有嫌恶。” 段琛微微直起了腰。 今天阳光很好,即使气温很低,可光线还是十分强烈,段琛灰色的眸子在强光下变的几乎透明,看不清情绪。 叶白思了解段琛,可能比对自己还要了解,段大公子心高气傲,被人嫌弃厌恶,是绝对无法忍受的。 他听到了段琛克制的呼吸声:“叶白思,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叶白思扬起脸,阳光刺的他眯了眯眼,皮肤洁净如脂。 段琛有自己的骄傲,能在他说出那两个词汇之后,依然没有拂袖走人,叶白思不知道他究竟是过度自信,还是真的因为心有不舍。 又或者两个都有。 但没所谓,他在面对段琛的时候,早就已经心如止水了。 “怎么?”叶白思轻声道:“段琛,你离开我,就不能活了?你在求我,给你一个复合的机会么?” 段琛的腰绷的更直,脸部像是被套上了一张电网,层层发麻。他无法置信地望着叶白思,曾经乖巧而完美的枕边人,如今像是换了灵魂,他怎么能这样从容,又这样轻蔑地……对他说出这种话? “叶白思……” 叶白思累了,他起身准备离开:“如果你想求我回去……” 他背对着段琛,微微偏了偏头,长发滑落肩际,侧脸呈现在段琛眼中,美好的一如往昔。 “不如跪下来,认个错,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阵巨大的掀桌声撕裂了寂静。叶白思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不为所动。 段琛跨过了被掀翻的小桌,从明媚的阳台走进室内,站在他面前,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望着叶白思。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段琛对他说:“不要后悔。”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下去,直接越过了因为听到动静而赶来楼梯边的段高山,将房门大力拉开,跨步迈了出去。 他故意没有关门,任冷风侵入室内,却在出门的那一刻,忽然踩到了脚下的鞋套,一个趔趄奔出了屋内人的视线。 段高山:“……” 随手关门是美德。 他走过去把门掩上,扭脸看走下来的叶白思,道:“段琛,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叶白思摇头,道:“外卖应该快到了,伯父可以再坐一会儿。” 段高山的确想留下来吃饭的,但前提是段琛那狗孩子不拉胯,没有他在,他就算想劝叶白思,也没有立场。 只好道:“今天就算了,改天吧,我先去看看段琛。” 他换下了鞋,叶白思亲自将他送出了屋门,目送车子调头。 段高山一上车就问:“段琛呢?” 司机道:“刚刚徒步先走了。” “快快快,跟上去。” 哪怕段琛腿再长,也断断不可能甩的下轿车,当然了,他也没想甩。 车子很快追上了他的身影,段高山盘着掌心球,摇下车窗问他:“怎么回事,你大老远跑过去,就给人家表演了个掀桌?” “你怎么知道是我掀得?” “排除法。” “……”段琛觉得他好烦:“跟你没关系。” 他朝路边走了走,车子倾斜着追上,保持着跟他同步的速度,段高山又问:“叶叶跟你说了什么?” 段琛不语。 段父观察着他的脸色,心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你之前那样过分,现在把人折腾心凉了,骂你几句怎么了?这就受不住了?你想想前几天什么温度,你把人关在门外淋雨的时候,叶叶什么心情?” 段琛冷着脸不吭气儿。 “段琛,段琛。”段高山知道他是个狗脾气,训完了又哄:“爸觉得他就是给你惹伤心了,你要是真给他三两句刺的就不理人了,他肯定会更伤心的。” 段琛微微动容,却还是道:“我不会再去找他的。” 段高山只好道:“你先上来。” 段琛终于上了车,段高山想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道:“段琛,你好好想想,这八年里,叶叶都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他的……真心是要拿真心来换的,你再想想,如果叶叶有了别人……” 段琛眼皮一跳,条件反射道:“谁能配得上他?” 段高山笑了起来,段琛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又是一僵,冷冷道:“他不会找别人的。” 其实哪需要段琛强调,段高山也是这么认为的,段琛各方面……除了性格不好之外,简直可以称为完美,他虽然嫌弃段琛没本事马上把叶白思哄回来,但对儿子的基本自信还是有的。 叶白思死心塌地爱了段琛八年,哪有那么容易移情别恋。 当着段琛的面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让他提高危机感罢了。但他现在能做的也是点到即止,今天管的已经够多了,其他的还得段琛自己做出选择,最重要的是,再继续管下去段琛肯定要起疑心。 若知道了自己拿他打赌,今儿的父子真情就都要成真气了。 但看叶白思这个样子,三天内是不可能回来了,他还得先拖住许芯月不让她发现才行。 都怪段琛,害他这次丢脸丢大了。 段琛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冬景,没有留意到父亲嫌弃的眼神。 叶白思倒也没有骗段家父子,他和叶白玉的确已经没有食材了,晚上准备去逛超市也是真的,如今天冷了,他还想再给叶白玉买几件衣服。 是以段家父子走后没多久,叶白思就收拾了一下车子,把叶白玉扶了上去,同时将折叠轮椅放在了后备箱。 叶白玉一进超市就往零食那边滑,叶白思推着购物车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只好从门口挑了一个最显眼的通道走,好让对方冒头的时候可以看得到自己。 叶白思来到了碗碟区,这么多年为了段琛忙厨房的事情,他对餐具的要求也高了许多,如今回到家里,他才发现自家没几套像样的餐具。 今时不同往日,他跟段琛肯定是不能比的,不可能相中哪个不考虑价钱直接带回去,所以就想找些便宜又不错的替代。 他性子慢而细,耐心地一个个的看过去,像是在观摩什么艺术品。 购物车随着他的节奏慢吞吞地往前推,直到撞到了个人。 叶白思立刻将视线从餐盘上收回,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对方笑了一下,道:“真有缘分,我们又见面了。” 叶白思微怔,对方神色浮上尴尬:“你,不记得我了啊?” “没有。”叶白思迅速反应过来,道:“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 “嗯……你买餐具啊?我知道几个不错的店铺,可以带你过去。” “没有,随便看看。”叶白思抽了一下购物车,对方急忙挪开,与他并肩慢慢走着。 叶白思的目光在超市内搜索,寻思叶白玉跑到了哪个旮沓角落,身边的男生犹豫着,又开了口,“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嗯?”叶白思点头,道:“你说。” 蓝眼睛神色郁郁,语气闷闷不乐:“为什么把我删了?” “……”还有这一茬,他也稍微有些尴尬,老实说,他没想过还能再见对方,默了一会儿,他道:“因为,女朋友闹脾气。” 对方神色微妙了起来,他抬手蹭了蹭鼻子,试探道:“女朋友,为什么会因为你加男生的微信闹脾气?” 叶白思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位蓝眼睛小男生,脑子居然还不错,他没有继续遮掩:“其实是男……现在应该说是前任了。” 他不太想把段琛称为男朋友。 “是么?”男生眼睛亮了几个色度,道:“你现在单身?” “嗯。”叶白思停在了又一个货架旁边,拿过一瓶橄榄油,男生两步过来帮他放进了篮子里,伸出手道:“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殷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白思感觉他好像很高兴,他迟疑的跟对方握手,道:“叶白思。” “你名字蛮好听的。” “你的也不错。”叶白思抽手,殷绪背着手跟在他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表情有些满意和雀跃:“你一个人来逛超市?” “和弟弟一起来的,小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刚说完,前方就滑出了一个人,叶白玉怀里塞着满满的零食,喊他:“哥!” 叶白思急忙上前几步,道:“怎么也不等等我。” 他把叶白玉身上的东西拿进购物篮,叶白玉嘿嘿一笑,道:“你不喜欢逛零食柜,我就想着赶紧拿了,好陪你逛别的。” 等到身上清理完毕,叶白玉把目光落在了殷绪身上,眼神隐隐出现几分敌意:“哥,这是谁?” 叶白思还没说话,殷绪就主动道:“我是叶哥哥的朋友,你叫我阿绪就行。” 叶白玉皱眉。 这个人怎么一开口,就满嘴的绿茶味? 第13章 出于礼貌,叶白玉伸手跟他握了一下。 他有些不高兴地道:“哥哥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 殷绪察觉出他隐隐的抗拒,下意识看了叶白思一眼,道:“新认的,我和叶哥哥还挺投缘的。” 叶白思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瓜儿,道:“前几天机场认识的,我们加了微信,没想到今天会在超市碰到,的确算有缘了。” 叶白玉闷闷不乐地调头,叶白思走回来想推购物车,殷绪已经抢先一步,道:“我来推吧,反正我也没事儿。” “你不买东西么?” “哦……是这样,我其实是陪我表姐过来的,她中途遇到了朋友,一直在聊天,我跟着也插不上话。” 殷绪没骗叶白思,他的确是跟着表姐过来了,途中表姐也的确遇到了朋友,不过他们一开始是在楼上的商场在逛,路过电梯的时候,殷绪意外看到了叶白思站在里面下落的身影。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跟进了超市。 他心里其实有点忐忑,叶白思把他删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讨厌他,再露面会不会惹人烦。 但现在看来,好像是他想多了。 叶白思点头,他跟殷绪说话的功夫,叶白玉已经停下来回头瞪他。 撅起的嘴能挂两个油壶。 叶白思失笑,走上去抓住轮椅扶手,道:“怎么了?” “没有,不是买菜嘛,去生鲜区吧。” 生鲜区,叶白玉在一旁挑着水果,皱着脸瞅着前方和叶白思在一起挑蔬菜的殷绪。 “你买这些,晚上是准备吃火锅么?” “有这个打算。” “嗯,我刚回国不久,还真是很久没吃火锅了……”殷绪好奇道:“你们喜欢吃辣的还是淡的?” “可以吃辣,但也吃不了太辣。” “真巧,我也是。” 短暂的沉默,殷绪垂着眸子看他挑菜的手,又道:“叶哥哥这么会挑菜,手艺一定不错吧?真想领教领教。” 叶白玉察觉不对,叶白思已经温和开口:“有机会的。” 殷绪心头一阵悸动,悄悄抬眼看叶白思,他还没见过,这世上有人能长这么好看。但最吸引人的,还是那股淡泊一切的气质,以往他遇到的美人多张扬,像叶白思这样美到极致又低调安静的,实在是少见的很。 忽然被人挤了一下,叶白玉强行插进来,献宝一样地把水果递过去:“哥,我挑好了。” “好。”叶白思接过来,道:“待会儿拿去一起称,你还想吃什么,我们一并买了。” “买点榴莲行么?哥给我做榴莲蛋糕。” “好。” 殷绪见自己被排挤,便老老实实站在一边,没有继续插入,叶白思去找榴莲,叶白玉则扭脸看向了殷绪,“你多大了?” “我二十一。” “我哥比你大八岁。” 殷绪好脾气道:“所以我喊他叶哥哥嘛。” 叶白玉磨牙调转轮椅,好不容易叶白思终于不要段琛那个坏东西了,为什么又有人想来跟他抢哥哥,生气。 殷绪望着他的背影,正要跟上,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略作思索,然后走到一旁接通,果然听到了恼火的女声:“殷绪!你跑哪儿去了?” “我在超市。” “跑超市干什么去了?还不给我回来!” 叶白思挑好了榴莲,殷绪已经慢慢走了过来,欲言又止。 叶白思注意到,问道:“怎么了?” “姐姐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先回去。” 叶白玉眼睛一亮,叶白思颌首,催促道:“那你快走吧,别让家人久等。” “那……”殷绪犹豫着取出手机:“能,再加我一次么?” 话都说出来了,叶白思也不好不给面子,他取出手机重新加了对方,殷绪一脸高兴,又不确定地道:“那这回,你不会再删我了吧?” “不会了。” 上回纯粹就是因为段琛,叶白思本身没有删人的习惯。殷绪稍微放下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叶白思礼貌地告别,回来带着弟弟去称水果,叶白玉立刻跟上他:“哥,你之前删了他啊?” “嗯,段琛不喜欢。” “……”叶白玉对殷绪的诸多不喜,瞬间又被段琛给顶了,他哼了一声:“段嘤嘤管的真多。” 他就是不喜欢段琛这一点,好像把哥哥当成了自己私有的东西,连他这个弟弟都得靠边儿站,还好叶白思不惯他了。 殷绪出了超市,邰红果已经在外面抱胸等着,见他出来,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才问:“你去超市买什么了?” “嗯……没什么。”殷绪摊了摊手,道:“本来想买瓶酒的,不过没找到好的。” “你想买酒?早说啊。”邰红果道:“前两天我一个朋友酒庄开业,估计收了不少好酒,待会儿带你去逛逛。” 殷绪其实不太想去,但谎话都说了,总该圆的像模像样,他只好点了点头,邰红果看了看时间,道:“那我先带你再买两套衣服,然后直接去酒庄。” “好。”殷绪再次点头,跟在她身后离开的时候,又悄悄往超市看了一眼。 两个小时后,邰红果把车停在了金樽酒庄附近的停车位。 殷绪跟在他身后,随手把玩着手机,戳开了叶白思的头像。 叶白思的头像是一束穿过指缝的光,拍的很有艺术感,殷绪盯着那手看了一会儿,分不清是网图还是叶白思的手。 邰红果一进去,就听到了齐杰的声音:“大小姐,不是说这两天要带弟弟好好看看家乡么?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你这酒庄不也开在家乡里的么?”邰红果径直走过去,道:“介绍一下,我表弟殷绪,绪绪,叫齐哥。” “齐哥好。” “小孩儿挺乖啊。”齐杰招呼他们坐下,道:“喝点儿什么?” “随便来点儿吧,别那么烈的。”邰红果把包放下,抚平裙摆,忽然瞧见了什么,眉梢一挑:“哟,段大公子怎么有闲功夫来这儿了?” 段琛坐在前方的卡座处,面前摆着电脑,一侧放着醒酒器和高脚杯,听到这话,不理她也不看她,只认真在忙些什么。 齐杰代替他答道:“他工作呢,说是在家静不下心。” 这话一说,邰红果就意识到叶白思还没回来,她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老婆跑了,静的下心才怪呢。”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段叔叔好像也很上心这件事,今儿还亲自陪着他去看叶叶了。” “这还用说?”邰红果道:“是个人都知道叶大美人儿有多好,段叔叔肯定也是心知肚明的,没了他,段琛以后就得打光棍儿。” “得了。”齐杰把酒递给她,道:“别挑衅了,他在气头上呢。” 邰红果因为瞧不惯段琛目中无人的态度,总是喜欢跟他对着干,不过段琛要是真发了火,两个人的确都不好下台,便悻悻闭了嘴。 殷绪下意识地往段琛那边看了看,却忽然被邰红果扯了一下:“绪绪,姐姐跟你说啊,以后有了老婆,可千万不能作,真把人作走了……” 她指了指段琛,压低声音:“就跟他一样了。” 殷绪受教地点头,他也发现了,段琛好像心情不好,表情还有点……凝重。 他抿了口酒,齐杰随口问道:“说起来,绪绪有女朋友了么?” “他跟段琛一样。”邰红果开口,齐杰了然,改口道:“那就是男朋友,有了么?” “没呢。”殷绪腼腆地摇了摇头,齐杰见他一副不禁逗的样子,又道:“那有喜欢的人么?” “这……”殷绪脑子里浮出一张脸,邰红果顿时朝他看了过来,道:“不是吧,你出息了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哪儿的人?” 殷绪蹭了蹭鼻子,道:“就,可能是本地人吧。” 段琛面前的笔电屏幕上,鼠标箭头无声地移动,慢慢点开了最下方的JPG窗口,一张照片跃入视线,上方的人靠在阳台前,轻轻偏着头,阳光洒落他身上,偏长的乌发有几丝贴在脸颊,笑的明媚又温柔。 段琛久久地望着这张照片。 他发现,叶白思以前笑起来的时候,左颊是有梨涡的。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对方软软地凑过来,鼻尖亲昵地贴上他的,小声对他说:“阿段,你亲我一下……” 那个梨涡,还有那样亲密的撒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呢?居然已经遥远到,如果不是这张照片,都完全记不起来了。 “我去!”前方的卡座里,邰红果陡然加大的声音让段琛皱起了眉,他抬眼看去,一个蓝眼睛男生被邰红果促狭地推了一下,“你这才回来几天啊,什么时候认识的人家?我都不知道。” 齐杰也颇为感慨:“这速度确实有点儿快了。” “不是的,我跟他……也就见过两次面。”殷绪不好意思道:“之前是在机场,然后就是今天超市……八字没一撇呢。” “有目标就好啊,追就是了。”邰红果跟他碰了一下杯,一脸我家有弟初长成的表情,她揉了揉弟弟的脑袋,面前忽然被一道阴影罩住。 段琛人高马大,往两人面前一站,就把所有的光线道挡住了,他看着面前的殷绪,脑中闪过雨日咖啡馆的透明窗内,叶白思把手机递出的场景。 如果没有记错,当时的那个人,也有这样一双看着就讨厌的蓝眼睛。 他阴沉沉道:“你要追的人,叫什么名字?” 第14章 【上章有修改,麻烦重看,抱歉】 段琛从来不许旁人觊觎叶白思,不许叶白思和那些打着歪心思的人交流。 但他清楚叶白思有多受欢迎。 曾经的叶白思把他的话奉为圣旨,只要他说一,叶白思绝对不会说二,可现在不一样了,叶白思正在跟他闹脾气。 所有人都说他目中无人,可段琛却记得殷绪,或者说,他记得每一个主动接触叶白思的人。 机场,超市,蓝眼睛,这几个信息点,让他不得不多想。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殷绪谨慎了起来,蓝眸闪动,他笑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不知道,还是不敢说?”段琛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机上,道:“他又给你联系方式了?” 这个‘又’字用的恰到好处,殷绪瞳孔微缩,在电石火光间意识到了什么。 段琛没有露过他脸上的半分情绪,他脸色阴沉:“叶白思不是你能动的人,我不允许你接近他。” 齐杰瞪大了眼睛,邰红果也终于懂了,她下意识拉殷绪想说什么,对方却忽然站了起来。 段琛居高临下的视线随着少年直立的动作上移,两人几乎平视。 气氛变得紧绷了起来,邰红果脸色凝重,齐杰屏住呼吸,眼中闪着微光。 段琛略感意外,他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为了他的人跟他对峙。 “为什么?”殷绪的声音打破平静,道:“你是我什么人,或者,你是他什么人?你有什么立场,来说这句不允许?” “怎么,家里户口本上没人教你,不要窥伺别人的东西?” 殷绪神色微变,邰红果听出他言下之意,脸色难看:“段琛,你说话注意一点。” “邰大小姐。”段琛冷冷看向她:“如果没有人帮你管教弟弟,我倒是可以代劳。” 邰红果一把拉过殷绪,卡座狭隘,她无法上前,只能将弟弟按下去,道:“我弟弟喜欢谁,是他和那个人的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段大公子……你似乎已经被甩了?” 段琛看着她,邰红果不躲不避,“叶白思现在究竟还是不是你的东西。”她刻意咬重最后两个字:“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段琛五指收缩,殷绪又一次开口:“叶哥哥说他现在是单身,可以接受我的追求。” 段琛的目光猝然再次落在他身上,殷绪抿紧嘴唇跟他对视,段琛陡然上前:“你说叶白思接受……” “哎哎哎段琛……” 齐杰意识到继续下去他刚开的酒庄明天就得重装,他及时拽住段琛的手臂,对方西装之下,肌肉因为紧绷而坚硬,摸着就怪吓人,他用力将人往后拖了拖,道:“段琛,给个面子,听兄弟一句话。” 段琛指着殷绪,看着齐杰,眸子里少见地出现了慌乱:“他胡说八道。” “小孩子嘛。”齐杰把他往后拉,同时给邰红果使眼色让她带弟弟先走,“你听我说,我是百分之百相信你的,叶白思现在估计就是在气头上……而且,那不都是小孩儿一面之词么?” 段琛抿唇,被他一路拽到走廊的角落,齐杰取出烟来给他点上,道:“冷静一下。” 段琛平日里像是个工作机器,轻易不跟人起冲突,但只要遇到叶白思的事,他一准儿能炸,他还记得六年前那个因为调戏叶白思被打断腿的阔少,到现在见到段琛还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烟草的气息从唇间灌满肺部,段琛神色平静了下来,他夹着烟身,垂眸道:“谁也不许惦记叶白思。” 齐杰点头,道:“没人敢惦记他,你看刚才你一生气,把人家给吓得,就算开始有想法估计这会儿也散了。” 这个马屁并没有把段琛拍飘,他道:“我可没看出来他有被吓到。” 齐杰舔了舔唇,他也觉得殷绪是有点虎了,这个圈子里,他还没见过有人敢撬段琛墙角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啊?叶白思……你也知道的,他嘛,长得好,以前又是学跳舞的,招人着呢,就算不是殷绪,也一定会有别人。” 段琛唇间的一点烟火烧的飞快,像是被狠狠吸了一大口,烟圈缓缓吐出,段琛靠在墙边,道:“叶白思不会喜欢别人的。” “那……你就等着?”齐杰叹了口气,道:“你这回去,叶白思到底怎么说的啊?不是说啊,我觉得这事儿你还是得看叶白思的态度,他要是真打定主意不跟你了,那,大丈夫能屈能伸是不是?要不你就服个软?” “我还要怎么服软?”段琛脸色难看:“我给他打了二十几通电话,还亲自上门了一次,他居然说……” 齐杰被挑起了好奇心,段琛却把话吞了回去,道:“他肯定会回来的。” 齐杰只好把好奇心压下去,道:“你说的对,这个我肯定相信,可是我还是觉得,咱们不能把事儿想的那么乐观,你要说你什么都不做他就回来……也不太可能。” 段琛沉默。 他其实不喜欢跟别人聊自己的私事,很少会对除了叶白思以外的人有倾诉欲,可这回,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齐杰忽然灵光一闪:“要不这样,你刺激他一下?” 段琛:“?” “你看,殷绪的出现不是让你乱了么?你也搞个小情儿,让他也乱一下。” 段琛面无表情:“我不要别人。” “没让你真要,就吓唬他一下,你带个人到他跟前转一圈儿,他一吃醋,不就回来了么?” 段琛微微意动。 邰红果驱车行在路上,神情有些焦虑,她时不时看一眼殷绪,后者始终看着窗外,没有先开口的打算。 邰红果道:“这世界也太小了。” 殷绪不语。 她只好又道:“你说的人,不会真的是叶白思吧?” “怎么?姐姐也觉得我不能追他?”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他是段琛的人。” “现在不是了。” “不管他现在是不是,你没看出来么,段琛对他没死心……叶白思死心塌地地爱了他八年,只要他出手,你没有胜算的。” “有没有,试一试就知道了。”殷绪语气淡淡,邰红果看出来他明显也动了真火,她摇了摇头,道:“也不是这个问题,你太年轻了,你不懂,段琛那个人,不好惹的……你,你要不还是……” “姐姐。”殷绪打断了她:“这件事让我自己处理吧。” 段家,许芯月贴着面膜问段高山:“你今儿个跟儿子一起过去找叶叶了?怎么样,顺不顺利?” “当……然顺利了。”段高山心虚地扶了扶眼镜,道:“人都已经回家了。” “这么快?!”许芯月高兴坏了:“我儿子真行,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她起身,段高山急忙把她拉回来:“你急什么,人虽然接回来了,可俩人现在还有隔阂呢,你这时候打电话过去,再因为你生了什么嫌隙。” “那,要不我明天去看看?” “看什么啊,明天周日,俩孩子不定睡到什么时候呢,你大老远跑过去,不得连累叶叶下厨啊?要我说,你就再等等,等这事儿彻底过去,风平浪静了再去。” 许芯月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她点点头:“那我就等等,下回啊,我肯定得好好说说段琛。” 段高山附和地嗯了两声。 叶白思跟段琛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高档餐厅来电请他去试吃新菜,所以接到电话的时候,叶白思并没有多想,他轻声答应,并把消息告诉了叶白玉。 往常这个时候,他都是跟段琛一起,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弟弟过去。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叶白思载着弟弟到了目的地,经过停车场的时候,叶白玉就叹了一声:“段嘤嘤这日子过得也太美了,有你照顾,还时不时有那么多大厨请他吃饭,羡慕死人。” 叶白思推着他往前,低下身子哄道:“你喜欢的话,下回还带你来,反正这些资源都在我手里。” 叶白玉高兴地嗯了一声。 餐厅,段琛先到了地方,齐杰给他安排的假情人还没到,他随手整理了一下衣冠,镇定地吐出一口气,留意着叶白思的身影。 这次试菜的餐厅,是他一手安排的。 叶白玉应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也不可能有机会尝试这种饮食方式,叶白思一定会带他来体验一番。 他看了看表,时间快到了,面前终于坐下了一个人,四目相对,两人的脸色齐齐变了。 邰红果妆容精致的脸铁青:“怎么是你?” 齐杰说给她介绍了个超级无敌完美的相亲对象,居然敢坑她! 段琛皱了皱眉:“我也没想到会是你……算了,将就用吧。” “……”邰红果气笑了:“老娘还不奉陪呢!” 她站起来,肩膀忽然被按住,她皱起细眉,一时动弹不得,段琛态度平和,手上力道却一点不小:“不要坏我好事。” 邰红果磨牙,伸手抓起一侧的开水杯,正要泼在段琛脸上,目光却忽然被一个人影吸引,她眼珠一转,立刻明白了段琛的意思。 嘴角上扬,邰红果放松了下来,道:“我不走了,放手。” 段琛松了手,直接在她身边坐下,把她堵在了卡座里。 两人的菜很快上来,段琛的目光追着叶白思的身影,根据他的安排,服务员含笑把叶白思带到了他们旁边的一桌。 他迅速收回了视线,而邰红果也迅速放下了手机。 殷绪的手机亮起来。 姐姐大人:叶白思在栖春阁试菜,速来。 第15章 齐杰这会儿有点坐立难安。 其实找邰红果去不是他的主意,他本身已经帮段琛物色好了几个人选,去找戚直帮忙做最终确认的时候,戚直忽然问他:“你是真想帮忙,还是想帮倒忙?” “那我肯定是真想帮忙啊!” 齐杰对段琛的心那是可昭日月的,毕竟这些年段琛帮了他很多,他在齐家能受重视也多亏了段琛的影响,平时没什么能帮得上段琛的,这回好不容易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了,他必须得表现一下自己的决心。 然后戚直把他物色的几个全都帕斯掉,重新给他推荐了个人,这个人就是邰红果。 他没看懂戚直这个操作,戚直对他说:“段琛不清醒,你还跟着睡呢。” 齐杰恍惚好像悟了。 栖春阁内,叶白玉一进去就看到了段琛,他张了张嘴,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女人身上,神色微变。 叶白思当然也注意到了,邰红果还笑着跟他点了点头。 段琛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饭菜上,没有去看叶白思,叶白思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推着弟弟到了桌前。 这个位置位于店铺后方,桌子旁的沙发刚好可以移开,让叶白玉坐进去。 叶白思自己在对面坐好,他发现自己这个位置也很微妙,只要一抬眼,就可以看到段琛和邰红果。 服务员拿着茶壶上前,给他们倒上了沏好的茶水,叶白思取过菜单递给叶白玉,迎上他担忧的目光,顿时笑了:“看看其他还想吃什么。” 服务员道:“叶先生请稍等,试菜马上就来。” 叶白思点头,端起茶水,吹凉了些,抿一口润了润唇。 一侧,段琛面前的饭菜已经上齐,他拿公筷夹起来,送到邰红果嘴边,姿势亲昵,态度冷漠:“吃。” 邰红果抽了抽嘴角,拿碗接过来,道:“段大公子没必要那么卖力,他从进来就没看你一眼。” 段琛皱眉,慢慢扭头,去看叶白思。 叶白思正一脸温和地跟叶白玉说着话,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很轻,离得远了便很难听清,段琛静静望着,感觉眼睛有些刺痛。 他收回视线,又去给邰红果夹菜。 叶白玉拿着菜单挑选,叶白思轻声给他做着推荐,叶白玉拿笔勾选,途中往段琛那边看了好几次。他不认识邰红果,只看到段琛跟她坐在一起,高大的身影几乎完全将她挡住,姿势甚为亲密。 他心理不是滋味,忍不住道:“哥……要不,我们换一家吃吧。” 叶白思察觉出他的体贴,心头一阵发软,他温和道:“不要管别人,我们是来吃饭的。” “可……” 叶白思只好拿手掩住嘴巴,凑过来小声对他说:“段嘤嘤演戏呢。” “……”叶白玉微微张大了眼睛,叶白思嘴角微不可察地弯起,他是真的觉得好笑。他跟了段琛八年,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他八年,段琛随便一个眼神,他就能把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 否则这八年里,段琛怎么可能过的那么舒心。 段琛还是没信他的话,他不信叶白思不回去,不信叶白思提出的结束是真的,不信叶白思是在极端理智的情况下离开,更加不信叶白思……不爱他。 叶白思此刻坐在这里,瞥着努力演戏的段大公子,心里隐隐生出几分滑稽的同情。 段琛太骄傲,也太自信了。曾经的叶白思仰望着他,在他眼里,段琛就是天之骄子,光芒万丈,他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张扬夺目。他曾心甘情愿做他的附属品,舍弃成为独立人的权利,辅助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做自己的事。 但现在,段琛在他眼里,就像一个傻子,一个……认不清现实的傻子。 叶白思甚至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段琛在打什么主意。 他还想要自己求着他回去。 实在是天真的可笑。 不过,谁没有天真的时候呢?能做梦的时候,多做一刻也好,没有人能活在梦里一辈子,终有一日,会连梦也做不起。 叶白玉确定哥哥没有受影响,才道:“那,如果是真的……你会生气么?” “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他找别人,你不气么?” “不。”叶白思耐心道:“玉玉,你听我说,我对他,真的,真的,真的半点想法都没有了,他于我来说,连陌生人都不算。” 段琛给人夹菜的时候也不分类,邰红果面前很快杂七杂八堆了一碗,喂狗一样,她翻了个白眼,道:“大公子,您这演技是不是有点太拙劣了?” 段琛收了筷子,再次扭头去看,叶白玉不知道听说了什么开心的事,笑出了声,对面的叶白思也久违地露出了梨涡来。 段琛心口堵的发闷。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段琛没有抬头,直到一个人影从他面前经过,停在了叶白思的桌前。 殷绪一脸惊讶的样子:“叶哥哥,你们也在这儿吃饭呢。” 段琛立刻盯住了他,眼珠不安地转到叶白思脸上,后者愣了一下,随即道:“是听说有了新菜,所以过来尝尝。” “我也是。”殷绪顿了顿,道:“不过我就一个人,可以拼个桌么?” 不可以!段琛阴沉着脸:拒绝,拒绝。叶白思,拒绝他。 “也好。”叶白思往里面挪了挪,道:“玉玉第一次来,点了不少吃的,我们俩估计也吃不完。” 殷绪道谢,侧身在他身边坐下。段琛忍不住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来到了桌前,板着脸看叶白思。 叶白思没有理他,随手取过一侧的茶壶,倒了杯茶水推到殷绪面前。 殷绪努力忽略身边的段琛,再次道谢后伸手端茶,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 段琛拿过来,直接一饮而尽,然后砰地把杯子放回桌上。 殷绪:“……” 叶白思放下茶壶,抬眼来看段琛,后者躲开他的视线看向殷绪:“你姐姐就坐在那呢,装什么无亲无故。” 他嗓子微微发哑,刚才那杯水太烫了,嘴巴里的一层粘膜仿佛熟了,嗓子灼痛,胃里也好像有火在烧。 邰红果露出脑袋看戏,殷绪解释道:“你不是跟我姐姐在约会么?所以……” “谁跟她约会了?”段琛道:“我不过是将就着跟她吃顿饭罢了。” 他自己拆了自己的台。 邰红果因为他语气里的高高在上而心生不满,殷绪也皱了皱眉,段琛这话着实让人听着不舒服。叶白玉却忽然开口:“既然是这样。” 他探头看向邰红果,友好地邀请:“姐姐你也过来跟我们一桌吃吧,我这边加个椅子,还可以坐个人。” 邰红果挑眉,然后笑开:“好啊,小朋友真有眼色。”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桌子,最多可以坐四个人。 邰红果在叶白玉身边坐下之后,这里就算满了。 段琛站在桌头,显得十分多余。 他还是坚持看着叶白思,后者已经从善如流地从桌下的抽屉里又取出一个杯子,倒了水递给邰红果,然后,又将一杯推到殷绪面前。 段琛又一次夺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邰红果隔着杯子试了试茶的温度,再次看向段琛的眼神就有点微妙。 这水温,至少有七十度。 然后她看到,叶白思眼皮都没抬一下,给殷绪递过去了第三杯。 段琛第三次把水饮尽。 他嘴巴内部的皮肤,露出来的部分已经被烫到微微发白,眼睛却依然倔强地盯着叶白思。 叶白思不为所动,倒了第四杯推过来。 段琛再次伸手,这回被殷绪一把按住:“茶是给我倒得,大叔,你要是实在渴,让服务员重新给你沏一壶。” 段琛眼皮跳了一下。殷绪的这句‘大叔’着实惹怒了他,但他不可能当着叶白思的面跟小破孩子一般见识,而且他一向目标明确,不会轻易被带偏:“叶白思,出来。” 叶白思垂眸,淡淡道:“这里已经坐不下了。” 段琛双手撑在桌子两侧,手背青筋跃起,他身体前倾,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定定望着叶白思,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叶白思,出来。” 叶白思倏地掀起睫毛,段琛一瞬不瞬地与他对视,眼珠边缘隐隐溢出血丝。他看得出来,段琛在克制自己的愤怒,如果他在这里发了脾气,是可能会吓到叶白玉的。 他捏着筷子的手放了下去,轻声对殷绪道:“借过。” 段琛站直身体,殷绪一脸担忧,叶白玉也喊:“哥……” “没事。”叶白思给了叶白玉一个安抚的眼神,又拍了拍殷绪的肩膀,后者终于不甘不愿地起身让开。 叶白思刚侧身走出,便瞬间被段琛抓住手腕,强行拖出了餐厅。 叶白思拧眉忍耐,出了门才开始试图抽回手腕:“段琛,你放开我……很疼!” 段琛一把将他按在了墙上,身体贴过来,像往常一样将他困在胸前,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哑声道:“你知不知道,水很烫。” 叶白思揉着被抓疼的手腕,听到这话,忽然没忍住笑了。他长得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梨花乍放,惊艳又勾人,段琛眼眸闪了闪,胸口的滔天怒火像是被谁吹了口气,呼地散了开。 他听到叶白思的声音:“烫你还喝那么多?” 段琛舔了舔嘴唇,牙齿刮过唇内水泡,道:“殷绪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叶白思将手腕举到他面前,道:“我只看到你不怀好意。” “我……”段琛看向他洁白的手臂,方才被他抓过的地方此刻一片淤紫,指痕清晰,赖都赖不掉,他顿了顿,直接凑过去,嘴唇贴上他的手腕。 叶白思立刻缩手,段琛却上前一步,双臂轻拢,将他拥在了怀里。 手指穿入他柔软微凉的发丝,段琛慢慢埋首在他肩头,深吸了一口气。鼻间瞬间溢满了熟悉的冷香,这是叶白思的味道。他眷恋地闭上眼睛,刻意放轻嗓音,尽管还是难逃沙哑:“不闹了,行么?” 叶白思没有动。 段琛身后是车流不息的马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嘈杂又凌乱,叶白思听到了段琛的心跳,沉稳,有力。而自己的心跳……他耐心地听着,然后叹了口气。 很遗憾,他的心,已经过了会为这个男人而悸动的岁月。 “段琛。”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真的没有闹。” “我不爱你了。”他用段琛刚才的语气,轻轻地说:“我们好聚好散,行么?” 第16章 他双手抵在段琛的肩头,试探地想要将人推开,身体却陡然再次被抱紧。 段琛一点都没信:“不要骗我。” “不是骗你。”叶白思心里涌出一股无力来:“我发誓,我现在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不爱你,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受够了。” 段琛呼吸紊乱,他垂眸,下眼睑的睫毛湿润了起来,他越发用力地搂着叶白思,慢慢道:“我听不懂。” 叶白思的手再次抵在他肩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推段琛,好不容易把他推开,立刻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四目相对,段琛无法相信他的神情可以这样平和,叶白思甚至还笑了一下,他偏头,给了段琛一个肯定的眼神,“如果实在听不懂,那就把这一切交给时间吧……我先回去了。” 他一边留意防止段琛又突然动手,一边缓缓转身。 男人一个跨步追了上来,叶白思陡然像是被惹毛的猫,条件反射地反手,狠狠拍在了那只再次抓向自己的手上。 “啪——”一声脆响,叶白思猛地侧身贴在一旁的墙壁上,像是在躲避什么蛇蝎猛兽,他忍无可忍地抬眼,嗓音微微颤抖了起来:“够了,不要再来招惹我,我真的很讨厌你。” 段琛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叶白思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厌倦,他近乎嫌恶地道:“不要再碰我了……我只要想到,事到如今,你居然在试图挽留我,我就觉得恶心,太讽刺了,段琛……” 他逼迫自己平静下来,隐含暗喻地重复道:“太讽刺了。” 段琛灰色的瞳孔逐渐放大,整个人如遭雷击。 叶白思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到了餐厅内。 当坐在叶白玉面前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吃饭吧。” 邰红果若有所思地往外看了一眼,心里渐渐生出了几分同情。 这顿饭,直到结束,段琛也没有回来。 饭后,叶白思带着弟弟和姐弟俩告别,驱车离开。 邰红果也喊上弟弟上车,殷绪侧头看到她的表情,道:“我以为你讨厌他。” “谁?”邰红果回过神,失笑道:“是不怎么喜欢,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他这回估计真的要受挫了。” 段琛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丢下了司机,独自驱车开往了郊外,冷风从大开的车窗灌入,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逐渐冰凉。 方才的餐厅外,叶白思的表情,语气,还有他说过的每一个字,一遍又一遍的划过脑海。 那不是叶白思。 那怎么可能是叶白思。 叶白思怎么可能,会对他说那种话,会用那种眼神看他。 车子一个急刹之后在水库旁停下,没有任何建筑物遮挡的水边冷风呼啸,段琛慢慢把额头抵在了方向盘上。 情绪告诉他,那不是叶白思。 但理智告诉他,那就是叶白思。 他不要他了。 他没办法去想究竟哪里出了差错,他只感觉很难堪,有些羞恼,还有些茫然,更多的,却是煎熬。 “恶心,太讽刺了……” 他脑中盘旋着这句话,他隐隐意识到,叶白思在瞧不起他,好像他不配那样站在他面前。 怎么会这样的……叶白思,那么乖,那么听话,那么,温柔体贴……以前,叶白思看着他时,眼睛里总是带着光的。 是什么时候,那抹光不见了,随着那个浅浅的梨涡,一起消失了? 段琛眼眶红了。 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只要有叶白思在,身边的一切就万事大吉,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叶白思会嫌弃他,厌恶他,不要他,甚至还……恶心他。 这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段琛努力想要平静下来,身体却不自觉地颤抖着。 他必须承认,他在害怕,他必须承认,他不能没有叶白思。 可他不敢去找他了,他怕叶白思又拿那种眼神看他,又说出让他无地自容、落荒而逃的话。 车内安静着,冷风吹散了偶尔加重的呼吸声,直到嘈杂的手机铃声响起,段琛愣了一下,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冰凉,取手机的时候,手指僵硬到发痛。 他摇上了车窗,并打开了车内的暖气,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然后打开了免提。 “段琛?”是戚直,他道:“打你好几个电话了,一直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打了好几个么?他的确完全没有听到。 “我刚才在开车。” “你嗓子怎么回事,哑成这样?” 段琛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比刚才还要哑,他一时没有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戚直又道:“你在哪,我去找你。” 段琛听到自己说:“带几瓶酒。” 戚直过来的时候,发觉他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他登上车,在另一张座椅坐下,把手里的酒放在两人之间,道:”红的白的啤的,都带了。” 段琛扯掉了领带,随手抓了一瓶,打开仰头去灌。 戚直陪他喝了一会儿,段琛很快捏扁了好几个易拉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戚直开始找话题:“记得你之前安慰邰红果,人生就像方程,总有解法,虽然她说那是她听过最扯淡的安慰……怎么,这回遇到叶白思,过不去了?” 段琛又一次饮尽了罐装酒,他抹了下嘴巴,目光穿透了车前窗。 今天没有夕阳,是个阴天,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周围一切倒是黑沉沉的。 他开口,嗓子里撕拉一样的疼,语气里已经有了些醉意:“叶白思,不是方程。” 戚直眸子闪了闪。 其实真要说起来,段琛和叶白思的相识,还是经过戚直一手撮合的,当然了,撮合并不是他的本意。 叶白思十八岁的时候就被舞蹈界评论为一流的舞者,十九岁那年,他凭借个人凸出的成绩在国内脱颖而出,受邀准备去参加国际舞蹈大赛。 但也就是在那一年,他的父亲跳楼,母亲车祸,弟弟腿部重伤。 现实永远比电视剧更加狗血。九岁的叶白玉因为亲眼看到母亲死在面前,心理创伤严重,除了叶白思之外,拒绝与任何人沟通。 叶白思自愿放弃了去世界舞台的名额,肩负起了照顾弟弟,以及配合心理医生治疗的重任。 这,是前情。 戚直一直都知道叶白思,还真情实感地粉过他,后来发现他没有去世界舞台还遗憾了很久,直到一次意外遇到,他看到那个本该享受舞台的人将一张传单递到了他面前。 叶家父母去世,原本经营的小型服装厂合伙人卷款逃走,叶家如今一穷二白,可叶白玉的治疗费用,却是一笔不菲的金额。 叶白思不跳舞了,因为跳舞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而哪怕去剧院演出一场,收入也是寥寥,到处跑也不利于照顾弟弟,所以他在到处打工。 戚直有心拉他一把,叶白思却不肯收,两人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直到戚直手上正好有一个商场要开业,他邀请叶白思去参加商场的开幕晚会,跳一曲,给十万。 叶白思看出他有心帮自己,推辞不过,就过去了。 也恰好,段琛那晚无事,跟着戚直过去坐在了观众席。 一开始的节目,他一直在昏昏欲睡,淡淡埋汰戚直:“这就是你的品味?” 戚直不置可否:“看压轴。” 然后,压轴的来了,叶白思出场的时候,段琛就坐直了,他问戚直:“他怎么飘着进来的?” 戚直抬了抬下巴:“看来大公子对这个节目还算满意。” 叶白思是学古典舞出身的,后来夹杂了现代舞,舞种倒是无所谓,重要的是他的基本功练的太好了,身段柔若无骨,手腕舞动的时候像绸缎,他那日穿的舞蹈服倒也没有标新立异,就是略显复古的白衣白裤。 那天的舞是戚直挑的,是叶白思在照顾弟弟的两年里慢吞吞编出来的一出舞,名字叫‘众生皆苦’。 那一曲舞毕,全场一片寂静。 后来戚直时常当着叶白思的面儿调侃段琛,“你那一出舞,把我们段大公子从天上拉到了凡间。” 不常看舞蹈的人、包括段琛,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可以把舞跳得这样有感染力。 当音乐结束,舞台上的人上前鞠躬,段琛才被戚直推了一把:“怎么样,品味可以吧?” 段琛下意识举手去鼓掌,他已经不经意间泪流满面,却只是飞快地眨了下眼睛,没有动手去擦,仿佛怕抹泪的手,妨碍了看台上人的视线。 叶白思退场,戚直正想偏头再跟段琛说什么,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叶白思换好衣服,围上围巾,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声音:“你好。” 叶白思疑惑地转过了身。 那时已经是夜晚,霓虹点亮了街道,叶白思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嘈杂又凌乱。 段琛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他静静望着叶白思,慢慢走上来,道:“我是,戚直的朋友,我叫段琛。” “戚……段先生,你好。” 段琛沉默了一下,道:“可以看一下你的手么?” 叶白思一脸迷惑,过了一会儿,才把手抬起来,道:“看相?” 段琛笑了:“不是,我就是,好奇,你的手臂,好像没有骨头……我能碰一下么?” 叶白思也笑了,他坦然地把手往段琛面前一推,漂亮的眼仁儿里像是蕴着星辰:“看在戚先生的面子上。” 段琛握住了他的手,五指上移,轻轻捏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戚直找到段琛的时候,叶白思已经离开,段琛站在冷风里,正虚虚握着右手,仿佛在回味什么。 戚直盯了半天,问:“想什么呢?” 段琛经常说,人生就像方程,只要精确地运算,总会得到解法,所以他从来没有犯过难。 但那天,他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低地道:“精确的方程里,开出了一朵毫无逻辑的花。” 戚直一直没懂那句话的意思,直到今天,再回想,忽然恍悟。 叶白思不属于方程,不是任何段琛熟悉的数字或者符号。 他是那朵毫无逻辑的花,段琛无法将他加入等式,也没有学过怎么样让这朵花与数字做出区分。花为了配合他的习惯,悄悄把自己变成了数字,让他自以为可以掌控。 可花就是花,他毫无逻辑,可以伪装一时,却不会伪装一辈子。 段琛不懂精心,终究是弄丢了他的花。 第17章 叶白思一觉醒来,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 他有两台手机,工作的二十四小时会开着,尽管计策的经验远比他要丰富的多,基本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出面。 还有就是经常带在身边的这台,日常使用的,以前跟段琛在一起的时候,也是二十四小时开着,因为段琛和弟弟都需要第一时间可以联系到他。 如今回了家里,弟弟就在身边,到了晚上,叶白思就会开启勿扰模式。 所以真的一个电话都没接到。 不是工作上的事,他和叶白玉也没有什么亲人了,没有人会打这个电话,除了段琛。 叶白思不太想换号的,私人手机绑定了很多社交账号和银行·卡等,还存着一些叶白玉老师同学的联系方式。 他以为段琛不会纠缠的,在他的印象里,段琛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太掉份儿了。 叶白思起身去找叶白玉要了一张副卡,翻到了取卡针,重新回到卧室里,却发现手机又响了。 他只好拿起接通,耐着性子道:“谁?” “我,戚直。” 他跟戚直认识的比段琛还早,当年戚直也的确帮过他的忙,可他跟戚直之间,到底是不如段琛与戚直的。 叶白思语气温和:“有事么?” “是段琛。”戚直道:“昨天晚上他去水库边喝酒,进医院了,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 叶白思没有说话,嗯哦这两个字用在这种场景都不太合适,因为他知道戚直希望听到什么。 戚直静静等了一会儿,道:“真的没有可能了么?我还一直在等着喝你俩的喜酒。” “曾经,我也是那么以为的。” 戚直立刻道:“如果你还想的话,这事儿我来搞定,段琛只是不婚主义,他并不是不喜欢你,你不知道,他昨天晚上有多……” “戚直。”叶白思打断了他:“我们多少也算朋友一场,麻烦你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既然你俩都对彼此有感情,那何必非要闹到分道扬镳的地步呢?” “只是有过。”叶白思纠正,“抱歉,我还有事,下次聊吧……前提是不谈段琛。” 戚直放下手机,扭脸看向段琛,道:“和稀泥失败。” 段琛靠在床头,左手扎着点滴,右手拿着苹果,听罢便收回了视线,张嘴咬了一口。 他倒不是喝酒喝得,而是吹风吹的,发起了高烧。戚直看了他一会儿,段琛面无表情地道:“你走吧。” “要不要跟阿姨打个电话?” 以前段琛有什么事儿都是找许芯月的,直到叶白思的出现,这么一想,叶白思倒像是顶了许芯月这个当妈的角色。 段琛道:“不用。” “你确定自己能行?” “我有助理。” “你那个新助理,使起来有计策顺手么?” “别跟我提他。” “你们玩真的还是假的,外面都传你和计策联手做了一出戏,本意是让他去金跃探明A的虚实,都在等你们贡献第一手消息呢。” 段琛皱眉:“你也这么觉得?” “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发现了,A做的那些项目都是你不屑做的,哪怕是不要的东西,可三番两次这么搞,你会对他有产生兴趣也是难免的吧?计策这次从你手上抢走的那个项目,在大部分人眼里,不过是给A递的投名状罢了。” “他还不值得我拿计策做饵。”段琛说罢,忽然想到了什么:“如果你们都这样认为,那么A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他怎么敢收计策呢?” “要么是清楚你的底细,要么就是对你有恃无恐,要么……就是那个项目对金跃意义重大,不惜得罪你也一定要得到。”戚直思考着,道:“金跃啊……这家公司冒头不到五年吧?最近好像有往文化传媒发展的方向,老实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金跃是你在玩票。” “我没那么无聊。”段琛吃了两口,就把苹果扔了,道:“我现在也非常好奇他究竟是谁,又是谁给他的胆子,敢抢我的项目。” 戚直笑了,“这个项目是计策以金跃的名义谈下来的。” “拿着从我这里得到的人脉去讨好新上司,他真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你刚才说,A不值得你拿计策做诱饵,说明你也很清楚计策的能力,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你舍得把这么一员大将拱手让人?” “我不想提这件事。”段琛开始剥橘子,淡淡道:“不过还是很感谢你的提醒,让我找到了宣泄对象。” 戚直眉头一跳,随即又失笑:“希望金跃的垮台能让你好受一点。” 这是迁怒,他们都心知肚明,但无所谓,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 叶白思接到计策的电话时,正在看新买的财经书籍,他清楚自己的在商场上的能力还是很嫩,想要管好金跃,光靠从段琛那里学来的知识必然是不够的。 抛弃个人感情来说,段琛在商业表现出来的能力,是叶白思仰慕甚至可望不可即的。 但他没有想到,金跃,首次遇到的危机,就是段琛带来的。 “所有正在进行的项目合作方全部终止,对方很坦然,就是段琛吩咐的,他让合作方转达给我们,如果还想继续活下去,就接受他的收购要求,或许可以原谅我们上次的冒犯。”计策指出问题并提出建议:“他是冲着上次的事情来的,或许,我们可以把项目还给他。” “怎么还?”叶白思道:“合同已经签了。” “他既然愿意出钱,就说明没有逼金跃到绝路的意思,他要,给他就是了,难道我们要为了一个项目放弃整个金跃么?”计策道:“我很清楚他的手段,他说到做到,现在,要么我们各退一步,把项目给他,要么,就只能任由手头所有项目全部烂掉。” 叶白思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微微颤抖:“你知道,他是要把那个项目……买去雪藏的。” “做企业不能这么善良,我们不是在做慈善。”计策轻声道:“何况现在,它在我们手里也是死。” 叶白思又沉默了很久,计策垂眸,慢慢道:“他的东西,素来不允许别人乱动……夺了他嘴里的肉,你应该料到有这一天。” “是。”叶白思缓缓道:“但一定还有办法。” “叶总。”计策提醒他:“你跟他作对,是在以卵击石。” “之前你劝我,不要动他的东西。”叶白思缓缓道:“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是在挑衅他,我也不是,故意与他作对。” “是因为我爸……”叶白思说:“二十多年的心血,就是被这样雪藏,崩溃,跳楼自杀。” 计策很久都没有说话。 “有办法的。”叶白思认真地道:“现在他之所以能叫停这些人,是因为本身获得的利润不值得合作方冒险与他为敌,可是,如果有一个足够大的蛋糕呢?” 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计策担忧的神情逐渐放松,他笑了起来,道:“很有想法,但,很难做到……那样的蛋糕,话语权凭什么在我们手里?” “这就要靠计总帮忙了。” 结束通话之后,计策好半天才收回手机,他望着手机号上方的头像,心绪浮动。 如果段琛知道叶白思是这样的人……只怕会,更加舍不得放手吧? 段琛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将时间投入到了工作之中,他没有去找叶白思,但他发现了一个该死的事实,叶白思无处不在。 他出现过段琛的办公室,出现过段琛的休息室,也出现过段琛的私人电梯,更出现过段琛的车上。 他坐在电脑前,恍惚想起了曾经的某一日,叶白思提着饭盒走进来,发觉他正在认真专注地看着文件,便悄悄放轻脚步走过来,弯腰将嘴唇贴到他耳边,用气声喊:“阿段——” 他耳朵一阵发痒,侧头去看,叶白思便对他笑了一下,指了指一侧的饭盒:“到饭点了,给你做了好吃的。” 段琛收回视线,道:“等我忙完。” 叶白思便乖乖坐在一边,等了他半小时,又软软的催:“好了,先吃吧,待会儿凉掉了。” “再等等。” 叶白思拿他没办法,便自己打开了食盒,拖了凳子来他跟前,“呐,不用你动手,你接着忙,张嘴就好。” 段琛忽然停下了筷子。 站在一旁的谢宁脸上浮出苦涩,不是吧,这已经是他叫的第四份外卖了,是段琛说让他随便点的,结果带回来每回都只吃一口就放下……给段琛当助理也太难了。 段琛还在发呆。 他在想,原来叶白思还喂他吃过饭……那是什么时候了? 似乎是,相识第一年的春季,那时他正式接手公司没多久,因为没日没夜的工作而昏倒在办公室,从医院醒来的时候,叶白思正红着眼圈坐在一边给他削苹果。 就是那一天,他看着叶白思,对他说:“跟我回家,照顾我吧。” 叶白思傻傻地看着他:“可是,我还有工作。” “我养你。” 叶白思睫毛闪了闪,没忍住一笑,微红着脸把苹果塞住他的嘴:“我才不要。” “那我完了。”段琛咬了口苹果,说:“看来我注定要因为过劳而英年早逝了。” 后来出院没两天,段琛又因为喝酒扎了回点滴。 叶白思又过来看他,他凑到段琛面前,抿着嘴拿手指扯了扯段琛的脸,像是在测探他瘦了多少。 然后他看着躺在床上的段琛,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说:“从今以后,你要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因为,从现在起,你的人生,由我接管了。” 谢宁忽然一个激灵,后退几步出去,悄悄掩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在做梦么? 段大BOSS,怎么突然,哭了? 第18章 谢宁是真没想到,叶白思居然能把段琛搞成这样。 本来段琛这些年已经被叶白思培养出了好习惯,除非必要每天肯定准点下班,谢宁还在庆幸跟了个尊时守点的好老板。 之前他一直看不起叶白思,觉得他爱的实在是太卑微太下贱。万万没想到,叶白思突然之间想开了,硬生生把段琛变成了魔鬼。 已经连续快两周,段琛每天加班到深夜,他不走大家都不敢走,最重要的是定期会议的时候,每个部门都被批了个体无完肤,出来的时候都怀疑人生。 谢宁更惨,每天跟在他身边,连咖啡凉了这种小事都要挨骂,不得不重新给他配了个恒温杯垫,还被嫌弃好丑。 这会儿看到段琛掉眼泪,他更是心惊胆战,恨不得自戳双目以求谢罪。 他煎熬地站了一会儿,门外忽然来了个熟悉的人,谢宁急忙迎了上去:“董事长。” “小谢啊,你忙你忙,我来看看段琛。” 段高山最近来的频繁,频繁到段琛看到他就烦。 手里的饭到底还是没吃完,他丢在一旁,重新坐在了办公桌后面。 “你妈熬了羊汤,我给你带了点儿。”段高山一脸慈爱地走进来,体贴无比地把汤倒了出来端到他面前,段琛立刻皱眉偏头,道:“拿走,膻的慌。” 段高山看了看一侧桌子上的外卖,叹了口气:“你瞧瞧你,没有叶叶连饭都吃不好,你说你这孩子,倔什么呢?” 又来了。 段琛脸色难看:“你最近是有多闲?” “我操心啊。”段高山一脸忧愁:“段琛,你就听爸一句劝,再去求求叶叶,嗯?” 段琛面无表情地狠击键盘,发出巨大的响声。 段高山为什么会这么上心他的事情?不对,他上心的是叶白思,他为什么那么关心自己能不能把叶白思追回来? 要说是为了自己,那这么多天下来了,他也应该看到了自己的态度,怎么还那么执迷不悟?平日里,关心这件事的明明应该是母亲才对。 段琛手下的动作忽然一顿,瞳孔微眯,他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你是不是又拿我打赌了?” 段高山立刻端正了态度,正色道:“你这说哪儿的话。” “我妈要是知道叶叶走了,肯定早就过来问我了,这么多天没有动静,看来是爸你的功劳。” “……爸也是,相信你的能力。“段高山沉重地说:“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果然。从小到大,段琛不知道被他相信了多少次能力,段琛心里一阵起火,正要开口下逐客令,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看了段高山一会儿,道:“父子同心,我怎么可能让你赌输呢?说吧,打了什么赌?” 段高山支支吾吾地说了。 段琛听罢,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十分认真。此刻把他拍扁贴在门上,那就是一个大大的‘孝子贤孙’:“为了您的颜面,我一定会把他追回来的。” 段高山:“……?” 段高山终于还是被赶走了,但走之前,他明显发现段琛的状态跟进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段琛瞥了一眼屏幕下角的时间,第一次发现下班的时间居然过得如此之慢,以前叶白思在家等他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想见他,想马上见到他。 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了让年迈的父亲不至于沦落到扫厕所的境遇,毕竟父亲可是堂堂千巨集团的董事长啊,到时候脸要往哪儿放。 为了父亲的颜面,给叶白思骂几句怎么了? 段琛必须为了父亲博一把。 段琛最近为了泄火一直在拿金跃开刀,谢宁便特别留意了对方的动向,一有进展就立刻向段琛汇报:“您的猜测应验了,金跃并没有向我们妥协的意思,他们好像盯上了李作家。” 李作家全名李靳,是老牌知名作家了,已经有七部大热的剧,那些剧捧出了十几个视后视帝,更是谢宁这一辈的童年经典。 他的名字就是金招牌,手里的剩下的IP更是价值不菲,如今还有三部作品没有找到买家,这几个IP如果真的被金跃签走,就算有段琛从中阻挠,也一定会有人为了利润保下金跃。 这也是段琛盯上的项目。 段琛的眼睛不经意地去扫时间,随口道:“什么叫妥协?我是恶势力么?” “……抱歉,我用错词了。”谢宁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心头微微一动。 BOSS,怎么突然之前好像,活了?好像突破了什么屏障,一下子被注入了生命力一样。 居然还有闲心跟他开起了玩笑。 段琛继续道:“查清楚,金跃有什么人脉能搭上李作家这条线。” 谢宁能做段琛的助理,必然是真有点家伙什的,他马上给出了回复:“李作家和明烜老先生是至交,这周五是他的八十大寿。” 明老以前也是写作的,跟李靳同期,不过后来转行做了实业,也是平都的风云人物之一了。 段家的老爷子跟这位老人家也有点交情,他点头道:“那你安排一下,到时候我们也去给明老贺寿。” 段琛又扫了一眼时间,开始按捺不住。他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总觉得好像晚去一秒,叶白思就要不见了。 度秒如年,段琛开始收拾桌子,谢宁本来合上资料准备离开,见状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段总,今天不加班么?” “嗯。” 谢宁:“!” 他下意识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才四点半! 不光不加班,他居然还提前开始收拾东西了,这还是那个段大公子么?以前就算叶白思在的时候,段琛也都是准点,而且时不时会延长一小时才下班的。 毕竟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工作狂啊! 段琛收拾好了桌面,发觉时间居然才过去五分钟,他压抑着心中的急躁,随手点开网页开始浏览新闻。 察觉谢宁还在,微微挑眉:“还有事?” “没。”谢宁立刻道:“那我先去准备。” 不愧是董事长,辛苦跑了那么多天,总算是把段总给劝开了。真是父慈子孝的典范啊! 四点五十,段琛破天荒地离开了办公室,直接走向了私人电梯。 停车场内,司机望着笔直而迅速地朝自己走来的男人,也是十分惊讶。他下了车,伸手拉开了后座的门,却听这位大少爷开口道:“钥匙给我,你打车回去。” 段琛对谁都是这个语气,司机早就习惯,他没有异议地把钥匙递过去,看着段琛坐进驾驶座,嘱咐道:“路上慢点。”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疑问:段琛,活过来了? 段琛绕道去买了个太妃蛋糕,他记得刚认识的那段时间,叶白思相当喜欢吃这个,每次吃的时候嘴巴都会粘上奶油,唇内也是一片甜腻。 车子疾行,段琛看了一眼副驾的蛋糕,压下心中的不安和忐忑,轻呼一口气,压住了油门。 车子很快在珍苑别墅区外停下,段琛把车子放在附近的停车位,提下蛋糕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上面空白的小卡片。 他思索了一会儿,在一堆酸腐腻味的诗词之间挑了半天,最终只是用左手写下了端端正正的三个字:给叶叶。 他左右手都会写字,左手端严板正,右手行云流水。 写完了,观摩了一会儿,又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应该写:给最好的叶叶才对。 他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最终忍下了在‘给’后面划个勾加上‘最好的’三个字的冲动。 珍苑的别墅都相当精致,每家每户都离的很远,各有一个小院子,大部分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但是,都没有焦山那边好看,那边的院子,一直都是叶白思照顾的,种了许多不同品种的月季,还有蔷薇科目,每到春日,叶白思都会摘了绣球花放在室内做点缀。 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叶白思活的就像诗,连他也沾边蹭了个雅。 因为都是独栋的小型别墅,每个别墅外都有独立的小风景,叶白思的家门前有一个小假山,连着一条人工活泉,蜿蜒向前。 虽然说好了是为了段高山,可到了近前,他还是站了半天,都没敢按门铃。 他害怕,叶白思又那样凶巴巴的跟他说话。 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段琛板着脸,在门前磨着地面转了个圈,终于鼓起勇气再次把手伸到门铃上的时候,里面忽然传来了声音。 身体快于脑子,段琛直接把蛋糕放在了一侧的蓝色柜子上,两步跨到了一侧的假山后面。 心跳如擂鼓,段琛将拳头抵在胸前,竖耳倾听。 是叶白思的声音:“那我们今晚就吃火锅吧,你车子停哪儿了?还是开我的?” “我停外面了,你这儿风景不错,走进来也是一种享受。” 这个声音…… 假山山体上有一些自然不规则的孔洞,段琛皱着眉,把眼睛凑上去看。 计策???? 计策率先走出了门,扭脸看到了那个包装精美的蛋糕盒子:“嗯?” 他喊:“叶叶,好像有人给你送了蛋糕。” 叶叶??? “我的?”叶白思疑惑地声音跟着脚步声一起传来,“是不是弄错了?我……” 他看到了那张卡片。 计策评价道:“这卡片写的还真朴素。” 段琛的脸绿了。 这是嘲笑? 一个是他的助理,一个是他的枕边人,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对,叶白思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最近才发生的,都是计策的错。肯定是他勾引的叶白思。 他红着眼圈瞪着那个小孔。 计策又道:“要不先拿进去给玉玉吃吧,他打游戏正好可以当零嘴。” “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算了吧。”叶白思将卡片扔进了垃圾桶,道:“小区外很多流浪狗,挺可怜的,我们顺路过去可以投喂一波。” 段琛的嘴无声地抿成了曲线。 计策笑了一下,道:“你还是这么善良。” 段琛:…… 矫揉做作,令人作呕。 第19章 叶白思和计策一起提着蛋糕往小区外走。 叶白玉因为游戏打得正火热而留在了家里,他平日里也不太爱出门,因为学分已经修满了的缘故,大部分时间都会宅在家里,好在学校就在本市,离的也近。 尽管叶白玉自己没有说过,但叶白思清楚,他心里对自己的腿还是很在意的,尤其是到了如今的年纪,所以他也从不勉强叶白玉出门。 从段琛的距离,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他寒着脸站了一会儿。他段琛这辈子都光明磊落,从来不做任何小偷小摸的事情,跟上去听墙角?那完全不可能。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两个人越走越远。 叶白思都说不要他了,他又何必凑上去自取其辱? 心渐渐乱成一团。 西装笔挺的段大公子扭曲着脸背对着假山,同时也背对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叶白思已经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了,计策也早就被他辞退,两个人怎么样,又与他何干? 他平复呼吸,心脏却不断缩紧,一时之间,竟有些喘不过气。 段琛忽然一顿。 他是为了段高山来的,他答应要把叶白思追回去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跟计策走呢? 假山后,一个人影大步跨出。 这边小区卡的严谨,流浪狗是不允许进来的,叶白思也没那么善良能做到定期投喂,他顶多就是有些剩饭剩菜扔掉又浪费的时候,才会路过丢一下。 叶白思本身,是不喜欢亲近猫狗的。 他们打开蛋糕盒子放在了流浪狗会经过的地方,便回到了计策的车上,叶白思系好安全带,计策扫了一眼后视镜,道:“今天的字迹,有点眼熟。” “是么?”叶白思神色淡淡:“我认不太出来。” 计策没有多说。 因为这次购物目的性很强,两个人便直接去了生鲜区,肥美的螃蟹被捆住了六脚,拥挤的虾子在水里浮沉,计策随口道:“今年吃螃蟹了么?” “吃了,和玉玉一起。” 段琛海鲜过敏,只能吃一些淡水生物,像螃蟹这种美味,叶白思只能和弟弟一起享受。 段琛借着货架的遮挡,目光一直追着叶白思的身影,时不时拿眼刀戳计策几下,时刻担忧计策和叶白思会有什么突发进展。 他忽然看到一抹绿,似乎是火锅里的常见蔬菜,估计是谁拿了又不想要,于是随便丢在了这儿。 段琛皱着眉,拿起来给丢进了墙根的购物篮。 前方,一个人正在抱着箱子添货,叶白思做菜喜欢挑新鲜的,见状便跟了过去。 刚走两步,意外陡生,添货员怀里的箱子忽然塌开,里面的土豆哗啦啦掉了一地。 添货的大妈急忙道歉,把箱子放下之后飞快地去捡。 叶白思和计策离的近,见状便也去帮忙,这边货架离的很近,大妈和计策两个人一蹲,空间就没了大半,叶白思便勉强弯腰帮忙捡了几个,放回货架再来的时候,计策忽然站了起来。 “砰——” 他起身的动作好巧不巧跟叶白思弯腰的时间重叠,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脸,叶白思‘唔’了一声,被撞的后退一步,被计策一把拉住了手腕稳住身形:“不好意思,没事吧。” “嗯,没。”叶白思一只眼睛开始流泪,有点看不清楚,计策皱了皱眉,伸手拨开他的头发看了看,发现他右眼部分给撞红了,又是一阵自责:“对不起,我没看到。” “没事。”叶白思用力闭了一下眼睛,轻声宽慰:“待会儿就好了。” 他皮肤白,一旦受伤就格外显眼,那只眼睛这会儿正泪汪汪的,长长的睫毛打了绺儿,计策顿了顿,慢慢凑上去,轻轻吹了一下。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段琛:“……” 叶白思还没适应好眼睛,就陡然给人拉了一下,身体一下子撞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他懵了一下,段琛已经开了口:“真巧啊,在这儿也能遇到。” 右眼还是有点疼,他睁开左眼去看,入目是坚毅的下颌。 这家伙,居然跟到了这儿。 段琛一边盯着计策,一边从胸口抽出了手帕,然后低头来给叶白思擦眼睛,叶白思立刻躲开,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勉强张开双目,道:“怎么又是你?” 段琛一对上他的眼神,就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他硬邦邦道:“我来买东西。”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段大公子,一年到头逛商超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居然还学会自己买东西了。 叶白思收回视线,直接推过购物车,对计策道:“我们去那边,买完赶紧回去吧。” 计策默默跟上,段琛捏着手帕在原地僵了一会儿,有点无地自容。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为了段高山,段琛大步跟了上去。 计策和叶白思并肩来到蔬菜区,计策开口问:“菠菜吃么?” “我都可……”一句话没说完,两人之间的空隙插进来了一个人。 段琛随手拿过面前的生菜,装模作样地挑选,叶白思只好推着购物车绕一圈去对面,段琛沉默地放下生菜又跟了上去,计策便从另一边绕到了叶白思身前。 最近天冷,吃火锅的多,挂着茼蒿牌子的地方空荡荡的,叶白思看了一眼,对计策道:“茼蒿没了。” 计策便问了一下身边的工作人员,后者答:“库存没了,今天送货的师傅有事儿,打电话七点半能送到。” “看来吃不上了。”总不能为了这份茼蒿在超市等到七点。 一侧的段琛忽然想起了什么,扭脸走向了方才躲藏的货架。 墙根的购物篮里,还留着他扔进去的那抹绿。 他很快重新走回来,叶白思已经在称丸子了,段琛举着那一簇茼蒿,捧花一样送到了叶白思面前,抬高下巴,道:“喏。” 叶白思道:“不需要。” 计策推了推眼镜,道:“我去买点水果吧。” 他也是段琛的老部下了,总觉得继续待下去有看他笑话的嫌疑。 叶白思沉默地装着丸子,段琛高傲的下巴低下去,慢慢把递出去的茼蒿缩回来一丢丢,道:“这个,还挺新鲜的。” 叶白思不语。 段琛又缩回来一丢丢,声音也低了一点:“真不要啊?你不是挺喜欢吃的么?” 叶白思直接把铁勺丢回了丸子堆,他拉上冰箱,面无表情地看向段琛。 茼蒿完全缩了回来,段琛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他希望自己马上消失在叶白思面前,但,又有一点不甘心。 “段琛。”叶白思开口,道:“是我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么?还是你需要我再重复一遍?” 段琛不语。 叶白思笑了一下,道:“好,那我就再说一遍,你……” “我知道。”本着‘只要自己先破防,就没有人能伤害的了我’的准则,段琛打断了他,低声道:“我又讨厌,又……恶心,我知道了。”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茼蒿,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 叶白思依然静静看着他:“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往我面前凑?” “我是,是为了我爸。”段琛自认为找到了完美的理由,他直视叶白思,正色道:“还有,虽然我们的确结束了,我没有否认这一点,可是就算你讨厌我……我,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骗。” 叶白思:“我受骗?” “计策,他现在是金跃的人,还帮着A抢了我的项目,这件事你应该很清楚,以前你在家的时候,他怎么不敢找你?”段琛底气越来越足,他语重心长道:“他就是看你单纯,没经过事儿,现在又没有我在身边了,接近你也是为了利用你对付我。” “……”叶白思道:“你说的是计策?” “我清楚,你跟计策是朋友,他也跟了我九年,我当然相信他不是坏人,可是在其位谋其职,如今他的顶头上司就是那只面都不敢露的A,我跟你说过这个人,他真的太坏了。”他见叶白思的表情开始染上了薄怒,心头一松,淡定道:“当然了,对我来说,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罢了,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摁死。可你怎么办?叶叶,如果那个坏人,利用计策接近你,挟持你,你怎么办?” 叶白思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道:“请问,A为什么要挟持我对付你呢?” “因为我最近在找他算账。”叶白思终于对他笑了,段琛心头微微发颤,他认真道:“叶叶,不要跟计策走那么近,你不适合接触这种事。”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事适合我?” 段琛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你就应该无忧无虑地,在家里养养花,种种草,没事了出去逛逛街,买买东西,或者研究一下古董珠宝,想做慈善义卖也可以……只要干干净净地活着就好了。” “说的真好。”叶白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附庸品一样的活着,没有烦恼,也不需要高飞,每天只要盼着主人喂上几颗谷物,逗个趣儿就是抬爱,就是得了的天大的好,段琛,这样的神仙日子,你要不要也过几天试试?” “老实说我从你身上的确弄了不少钱,要不,你也来我手底下·体验体验?”段琛看向他,叶白思似笑非笑地道:“我养你啊。” 段琛看了他好一会儿:“你是说……” “不过你要给我洗碗做饭洗衣随叫随到同时不可以违抗我的任何命令还要承担我无缘无故的怒火,对了……”叶白思眸光流转,露出一抹柔软的笑意,脸颊梨涡清甜如花:“我还会给你买裙子穿喔。” 段琛:“……” 叶白思,怎么,突然……学坏了? 他愣神的功夫,叶白思已经缓缓收起了笑容,眼底漫上寒霜,他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购物车从身边越过,段琛回神,旋身追了上来。计策拿着水果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段琛的声音:“叶叶,你听我说,离计策远一点,那个A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计策被利用……” 叶白思抓起手边的橘子,直接塞到了他嘴里,忍无可忍:“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橘子皮液进入舌尖,段琛被苦的头皮发麻,他一把拿下橘子:“叶叶……” 叶白思眼神薄凉如冰,冷飕飕地扫了过来。 “这个,茼蒿……” 叶白思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他的视线内。 “……真的挺新鲜的。” 计策下意识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绿。 有一说一,是挺新鲜。 第20章 外人面前的段琛冷酷傲慢,不近人情,除了工作以外,好像就没有任何的爱好和兴趣,尽管他健身学搏击,可那似乎也不过只是生活的一种方式。 他的能力太优秀,于是目空一切,从学生时代,就很少把谁真正放在眼里。这一点,或许是来自于优越的家庭,以及自身的条件,还有父母的教育方式。 计策是在父母的打压下长大的,遇到段琛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这世上居然还有从来不打击子女的父母。 段琛从小就接受追捧,他早已习惯了众星拱月,他的傲慢是长在骨子里的,少有人能让他低头,哪怕是父母,只要段琛坚定认为自己是对的,就绝对不会认错。 但有一个人不一样。 如果段琛非要有个爱好,那个爱好一定是叶白思。 如果段琛非要有个兴趣,那个兴趣也一定是叶白思。 以前就是这样,叶白思只要生气,就像现在这样,哪怕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段大公子还是会先把自己的脑袋低下来乞求原谅。可叶白思的脾气太好了,他很少生气,更很少对段琛生气。 或许是因为段琛一言不发地帮他垫了所有医药费,又或许是在工人上门讨债的时候,段琛出面为他解决了一切。 叶白思总是生怕自己对他不够好。 计策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渐渐往一个极端的状态去发展,段琛越来越冷漠,越来越傲慢,而叶白思的底线,也一放再放。 他一直以为,这是两个人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相处方式,叶白思爱段琛,爱的无怨无悔,他愿意无条件的宠着段琛,而主导权合该就掌握在段琛手里。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其实主导权一直都在叶白思手里,只是或许叶白思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叶白思身影远去,段琛缓缓掀起了眼睫,目光与计策对上。微垂的脖骨挺直,腰肢也竖起,浅灰色的瞳孔像无机水晶,不带任何感情。 这就是外人面前的段琛。 计策避开眼神,转身刚要离开,却被喊住:“不要动他。” 没有威胁,没有警告,只有一句话,像命令,又像随口一说,这代表着他清楚,谈话的对象对他的手段有清晰的认知。 而计策也的确如此。 “计策。” 前方传来声音,计策抬步跟上,段琛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把茼蒿送回了该呆的地方。 叶白思不听他的。 他坐进车内,给谢宁打个电话,很快被接通:“段总。” 谢宁那边的背景音乱糟糟的,段琛沉默了一下,问道:“在忙什么?” “没有没有,这不是冬至了么,小辈白天都上班儿,晚上有时间就凑在一起吃饺子呢。” 原来已经冬至了。 段琛道:“查清楚,明老的寿诞上A究竟会不会出现,只要他现身,绑也要把他绑到我面前。” 谢宁忙道:“收到!” 他捧着手机等段琛挂断电话,这是计策告诉他的,段琛不喜欢被挂电话。 等通话结束,他才开始疑惑,A,又怎么惹到段大公子了? 段琛并不是完全在吓唬叶白思,虽然不否认有这个成分,但他的确担心A会因为这次压迫而对叶白思下手。 叶白思单纯无害,像温室里的花,他根本不懂这世间险恶,以前他的活动范围都是段琛身边,可现在,他到了段琛碰不到的地方。 A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那家伙对于段琛来说,就像是丛林中的毒蛇,段琛不知道他接下来一步究竟会做什么。 很少有人能瞒过他的眼睛,可A居然做到了,这个人好像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他却怎么都抓不住对方的影子。 “他又跟上来了。”计策的目光扫向后视镜,道:“为了你,他说不定会变本加厉针对金跃,我建议你把真相告诉他。” “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但这样做,对金跃是最好的。” “你确定他得知A是我之后会放过金跃,而不是恼羞成怒,加速金跃的灭亡?” “我想,他不会那样对你。”计策道:“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如果不是十分舍不得,以他的性格,不会过来找你,还跟了这么久。” “你到底还是他的人。”叶白思抬手,修长的手指滑过耳边的长发,道:“你既然对他这么了解,那你就应该明白,他无意识的所作所为,有多让人无法忍受。” “你也说那只是无意识的,如果有正确的引导……” “计策。”叶白思想了一会儿,道:“如果你爱一个人,你舍得对他精神压迫么?” 计策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道:“不会。” “那么,如果你不爱一个人了,你会费尽心机去引导他,教育他,为了他的下一任过得更好?” “……”计策默了一下,道:“不会。” 叶白思看向了窗外,道:“你们习惯了他的高高在上,看他一下子跌入泥泞,就觉得好可怜啊,觉得让他陷入这番境遇人好过分啊……可却对一直挣扎于泥泞中的人视而不见,真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 “我不想过问你现在和段琛还有多少情谊,也请你不要再过问我的私事。”叶白思温和地道:“如果你真的把我当朋友的话。” 计策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他艰难地收回视线,低声道:“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叶白思扑哧笑了:“难道你也觉得我是在闹脾气么?我是离开他不能活了么?” “可能因为你,之前的行为太有欺骗性?”计策看出他没有刚才那么排斥,才道:“他至今没发现你是A,也是因为相信你吧。” “强行给我打上标签,圈一个设定放在那里,随他们去吧。”叶白思懒洋洋地靠在副驾驶,又警告地瞥了他一眼:“我把你当自己人,你以后不许再这样想了,不然小心我也炒你鱿鱼。” 他一本正经地威胁,计策被逗笑,点了点头,心里的愁云渐渐散去。 他的确在担心叶白思离开段琛只是因为一时意气,毕竟之前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但他渐渐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想多了,叶白思提起段琛的时候并没有很复杂的情绪,当然了,前提是谈话的时候不把他和段琛绑在一起。 他好像真的完全把那段时间当成了过去,不排斥,不否认,但拒绝与现在时挂钩。 叶白思向往新的生活,向往广阔的天地,向往亲自打拼的人生。 这才是真实的他,没有任何标签,随心所欲的独立人。 叶白思和计策回了家,亲自下厨煮上了底汤。 已经暴露,段琛也没有遮遮掩掩,他坦然把车开到了叶白思的家门前,靠在车上点了根烟。 透过白漆的铁门,可以看到落地窗内的餐桌一角,上方的火锅冒着热气,很快,一个纤长的身影来到了桌前,摆上了碗筷。 段琛咬着烟头,又皱起了眉。 可惜天冷,窗户都拉的严严实实,否则,他或许还能闻闻味道。 不过这个大落地窗装的倒是不错,他的视力也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叶白思活动的身影。 直到一个轮椅来到窗前,叶白玉坐在里面看着他。 段琛努力在脑子里搜索了一下关于叶白玉的记忆。 他记得,刚跟叶白思认识的时候,叶白思提过好几次,弟弟想见他。 不过段琛太忙了,经常答应了又反悔,来来去去,大半年才过去。 但从这个事件来看,叶白玉应该还是蛮喜欢他的。 段琛下意识碾灭了烟头,微微站直了身子。 叶白玉扭脸,似乎对谁说了句什么。 段琛以为他是在告诉叶白思自己在门外,这么冷的天,就算是陌生人,也有机会进去喝一碗热汤吧? 段琛眼睛微微亮了几度,整理了一下衣服,扯了扯大衣领子。 室内,叶白玉对智能家居说:“把窗帘关上。” 窗帘无声地从两边向中间移动。 段琛期待的表情渐渐破碎,消失,转为冷漠。 落地窗被遮了个严严实实,一丝光都看不到。 段琛站了一会儿,在冷风的侵蚀下,弯腰坐进了车内。 又坐了一会儿,肚子饿了。 他忍着,没有动。 半个小时后,没忍住,下载了个外卖软件。 又半小时后,外卖员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正要按门铃,却见路边的车子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朝他招了招手。 哟,这年头,大老板都流行住车里了? 段琛接过外卖,刚刚打开,叶白思的家门就被推开,计策跟叶白思告别,走了出来。 段琛摇下车窗,冷冰冰道:“看来你们吃的很开心。” 计策诚恳道:“很暖和,锅底也很好吃。” 段琛神色微寒,道:“明老的寿诞,我也会去。” 计策眸色微动,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A总会奉陪到底。” “看来你是个合格的下属。”段琛放弃从他嘴里获得A的身份,他淡淡道:“上车吧,载你一程。” 计策没有拒绝,他坐在副驾,段琛熟练地调头前往小区门口,车子在计策的车位旁停下,他拉开车门,听到段琛道:“叶白思是我的人。” “虽然不是上下级了,但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段琛的手指敲着方向盘,散散漫漫:“别逼我对你出手。” 计策握住把手,起身下了车。 段琛的车子没有动,他一直盯着计策驱车离开,才踩住油门返回焦山。 他留了那么久,是担心计策趁虚而入,在叶白思那里过夜。 回到家的时候,外卖已经彻底冷掉,段琛丢在桌子上,让刘妈给做了点吃的。 他这段时间都没好好吃饭,胃部刀搅似的疼,段琛勉强吃了点,一路回到了叶白思的房间。 自打叶白思走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在这张床上有太多回忆,把脸埋在被子里重重地吸,似乎还能嗅到叶白思残留的味道。 午夜的时候,人心总是格外诚实,这一日的奔波,说什么为了段高山,实在是可笑。 他就是想叶白思,想见他,想碰他,想跟他说话,想像以前一样抱着他,亲吻他,对他胡作非为。 但叶白思,暂时不属于他了。 周五这天,计策带上了准备好的礼物,驱车来接叶白思出门。 明烜老爷子的寿诞,又有李靳亲自来恭贺,来的人自然不少。 寿诞举行的地点不是酒店,而是一栋大型别墅,但人到底还是太多了,路边的车都停了老长,叶白思到的时候,正好占据了最后一个停车位,他和计策刚下车,后面就跟上来了一个阔少。 车像是新买的,靛蓝色的车身,骚包到没边儿,负责引导的服务生走上来,笑着道:“陈少爷,您再往前开开,前头还有位子。” “你没看到我车子新买的啊?”陈俊道:“停远了我不放心,我停那儿吧。” 服务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发觉那是左侧屋檐下面,确实是有个空位,这院子里也不是没有停车的,他主要怕停满了待会儿不好过人,但陈大少爷才不管他,直接把自己的宝贝爱车开了过去,稳稳地停在了墙根。 服务生只好笑了笑,想着反正也不碍事,就随他去了。 叶白思方才被他横着的车子挡在外面,被迫旁观,一直等到他停稳当,才被服务生一边道歉一边往里面引,刚走进去,后面跟上来的陈俊忽然怪笑了一声:“哟,这不是叶白思么?听说段琛不要你了,哎?不是吧,你这就勾搭上段琛的前助理了?” 计策脸色微变,被叶白思按住了手臂。 他跟陈俊的恩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家伙从小就是个色胚,几年前一次商务晚会上,叶白思陪段琛过去,途中自己去阳台散心,被他动手动脚调戏了一把。 后来被段琛弄断了手脚,在医院躺了大半年,他不敢记恨段琛,叶白思自然就成了他的报复对象。可之前叶白思和段琛的关系那么亲密,他也只能嘴上刺激几句,如今一听说叶白思跟段琛散了,自然就认为能压住叶白思了。 “不用理他。”叶白思轻声道:“正事要紧,你人脉广,先进去,不要管我。” 计策不放心地看着他,叶白思轻轻推了他一下,转身走向一旁,他很清楚,今天被陈俊盯上估计很难摆脱,正事只能交给计策了。 果然,陈俊又吊儿郎当地跟了上来:“跟了段琛那么多年,你身价应该也不低了,怎么样,我给你开六位数一个月,也跟我几年?” “段琛今天也会来。”叶白思提醒,陈俊却笑了一声:“还想拿他压我呢?他段琛最讨厌老人家,是出了名的‘不肖子孙’,何况就算他来了又怎么样?你还真觉得他会管你这个破烂玩意儿?” 叶白思取过碟子去拿水果,陈俊当年动手没能遂愿,还挨了一顿打,当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他直接伸手来抓叶白思的手臂,“你也别那么倔,像你这样的人,不给人养自己一个人怎么活的下去?你就……哎哎哎艹——” 手指距离叶白思手臂不到一公分的时候,肩膀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抬手去抓,却抓到了一只龙头拐,身后穿着唐装的老人慢吞吞道:“我看你这小子,不挨顿打是真活不下去。” 他用力一扯,弯曲的龙头直接将陈俊带的朝一边儿甩去,陈俊撞到椅子上,顿时又爬了起来,扭身想大骂,却忽然脸色一变。 段琛的确没来,但,他爷爷段嵘来了。 第21章 叶白思在这个圈子里见了太多。 这些跋扈的阔少们其实也就只能欺负一下跨阶级的人, 一旦被阶级碾压就会迅速怂成一团。 更别说,此刻站在这里的,不光阶级碾压, 还有辈分碾压。 陈俊也没想到自己跟同龄人谈点儿下流事能给长辈听到, 而且这个长辈还是段家的。 “段琛那个‘不肖子孙’确实不喜欢老人家,但也比你这个腌臜玩意儿来脏老人家的眼睛要来的好——”段嵘举起杖子,重重朝他挥了过去:“滚!” 陈俊疼的一抽, 当即跳起来钻了出去。 叶白思也没想到段嵘会出现,但转念他又记起来,这位老人家和明烜李靳似乎是老友了,明家是搞实业的, 如果段老跟李作家关系不错的话, 他一个毫无人脉和背景的小公司, 还真是很难抢的过段琛。 这个思绪闪过脑海不过一瞬,叶白思很快恭敬道:“谢谢段爷爷。” 段嵘一脸有被气到的表情:“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今儿个是明家的主场, 有人敢在他的寿诞闹事,他是要管到底的, 你被欺负了,直接去找明家的主事, 怎么能站在这儿干受着?” 叶白思愣了一下, 下意识道:“我只是……” “算了, 你这逆来顺受的脾性是改不掉了。”段嵘没好气道:“段琛那小子呢?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 “我和他,已经结束了。” “结束?”段嵘胡子动了动,一脸不满:“小孩子是不能撒谎的,你妈前段时间还跟我说, 你们俩明年就结婚呢。” “……?”叶白思一脸迷惑, 这件事他自己都不知道, 段家人究竟是怎么传的?这位深居简出的老爷子都觉得他跟段琛要结婚? 哪儿跟哪儿啊。 他只好道:“我没有撒谎。” “那我知道了。”段嵘道:“是不是段琛惹你生气,你们闹矛盾了?” 叶白思哭笑不得,他摇头,道:“不是的。”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老人家放弃了纠结这点小事,一脸慈祥地来拉他的手:“正好啊,你来了,给你介绍一下爷爷的老朋友。” 叶白思进来的时候还在想怎么接近李靳,如何取得他的联系方式,没想到阴差阳错,段嵘直接就把他带到了李靳和明烜面前:“来,你们俩,看看,我孙媳妇。” 叶白思很想解释不是,可其他两位已经笑眯眯的开始跟他搭话,他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喊:“明爷爷,李爷爷。” “不错啊。”李靳斯斯文文的,带着眼镜,一副学者的样子,说话却丝毫不客气:“你们家小段那个臭脾气居然也能找到对象了。” 明烜也道,“这一代里头就那小子最难管,连我们几个老人家都不放在眼里,前段时间我儿媳妇还说呢,你们家小段,估计只能交给老婆管了。” “这不,就找着了,八年了。”段嵘跟他们秀:“俩人谈了八年了,不出意外明年就结婚。” “是么?”李靳立刻道:“恭喜恭喜啊,段小子一结婚,你也就不用瞎操心了。” “以前你们都说我家那小子肯定是先结婚的那个,结果呢?到现在都没动静!”明烜也一脸羡慕地说:“还是你老段有福气啊,到时候直接拿证,就能领重孙了。” 到了这几个老人家这么大的年纪,平时聊起天儿来也就是儿孙了,他们唠的热火朝天,叶白思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赔笑。 他趁着机会借口喜欢李靳的作品,返回车里拿了书,请他帮忙签了字,又在段嵘的助攻下拿了联系方式,重新把书送回车内之后,就发现段琛来了。 他亲自捧着礼物送到了明烜手里,换来对方一脸赞赏:“果然是要结婚的人了,确实比以前懂事多了。” 段琛挑眉,看向段嵘,后者道:“说起来,你怎么没跟小叶一起进来?让他一个人过来,还差点儿被人欺负。” “叶叶也来了?”段琛心头一跳,立刻举目四望,在人群中搜寻叶白思的身影。 几个老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看来,明年这顿喜酒,咱们是喝定了。” 为了避开段琛,叶白思循着扶梯走上了二楼的晾台,这栋别墅应该是专门为了聚会准备的,大厅很大,晾台上方却很空旷,未见太多生活的痕迹,台子上的盆栽也已经半死不活。 今天是明老的寿诞,就算是想要谈生意,这个场合也不合适,他已经得到了联系方式,只等后期再联系李靳就好。 目的已经达成,叶白思本意是上来静一静,等寿宴结束就离开。 却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陈俊的声音:“段琛居然也来了。” “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对。”似乎是陈俊的朋友。 “段老头总不能跟他说那种事儿吧?”陈俊的语气有些紧张,又道:“更何况,他不是不要叶白思了么?” “再怎么说也是处过八年的。”朋友安慰地给他点了烟,道:“冷静一下。” “我可不是怕他段琛……妈的。”陈俊重重嘬了口烟,脸色难看:“叶白思那个烂货,真是个祸水玩意儿!老子早晚得搞他一回。” “要我说……你要是真想弄他,不能明着来。” “什么意思?” 那朋友左右看了看,来的客人都已经进了大厅,外面就他跟陈俊两个,他道:“叶白思,他不是有个弟弟么?好像是个残疾,你看……” 他附耳嘀咕了一番,陈俊叼着烟眯了眯眼,慢慢笑了起来:“还是你有办法。” “怎么样,还进去么?” “进去个屁,我还是先走了。”陈俊拉开车门,道:“咱们回头……” “砰——!” 一声巨响。 陈俊半个身子刚刚坐进去,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车窗顿时炸裂,他条件反射地抽身,瞪大眼睛看着穿透了车前窗,滚落向驾驶座的大型盆栽。 猛地抬头。 上方晾台,叶白思西装革履,腰身紧致,脑后的长发被风吹起,有几缕缱绻地缠上雪白的脸颊。 他神容精致冷淡,双手在空中轻拍,盆栽残留的灰尘无声地被风卷走。 陈俊目眦欲裂:“叶,白,思。” 他炸了:“你疯了?!你敢砸我的车?!” 叶白思转身,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陈俊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不顾朋友的阻拦,直接冲回了大厅:“叶白思!你他妈的给我下来!我求了我爸好久才买的车,你敢砸我的车,你他妈敢——!” 叶白思擦着手,距离楼梯几步远的时候,忽见一只脚迈了上来,看清来人,他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楼下,陈俊的眼睛红的像是要充血,眼泪已经在眼圈打转,周围人已经因为他的叫嚷而聚集来了楼梯前,管事的也急忙凑了过来:“陈少爷……” “你别拽我!”陈俊大声道:“他砸了我的车,就在楼上……叶白思,你给我下来!躲着算什么缩头乌龟!” 上方楼梯传来了脚步声,周围的人轻声议论,陈俊忍无可忍地冲上了楼,却在转弯处猛地停了下来。 他仰着头朝上看着,骂骂咧咧的舌头像是被谁突然拔了,倏地哑了火。 “笃,笃,笃。” 脚步声缓慢地从上折的楼梯传入楼下,楼梯口的人一时见不到人,只看到陈俊缓缓退了下来,神色僵硬,脸色难看。 那人终于转了下来,干净整洁的皮鞋一步一阶,停在了后退的陈俊面前。 “你找谁?”段琛望着他:“再说一遍。” 叶白思站在他身后的楼梯上,上半身被隐藏在楼道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陈俊一时失声。 他没想到段琛也在上面,如果是他在的话,那么叶白思砸车就极有可能是他授意的。毕竟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先动的口,叶白思倒是好说,可段琛在,那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了。 他一直不吭声,段琛神色开始不耐:“怎么?” “是,我车被砸了,看到,叶白思在上面。” “你怀疑是他砸的?” 哪里是怀疑,他百分百肯定是叶白思。 他没吭声,段琛已经再次开口:“理由呢?他为什么砸你的车?” 陈俊清楚事情的原委,但他没有勇气在段琛面前承认自己对叶白思说过的那些污言秽语,他闷了一下,道:“也可能,是风吹得。” 段琛轻嘲:“叫得这么凶,我还以为你亲眼看到了。” 陈俊强笑了一下,段琛转脸看向叶白思,朝他伸出了手。众目睽睽之下,段琛刚刚为他出了头,叶白思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他沉默地走下台阶,洁白的手交在了那只宽厚的掌心。 段琛轻轻把他牵下来,然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对陈俊道:“既然是怀疑错了,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 陈俊眸子闪了闪。看来刚才砸车的确是叶白思自己的主张,如果段琛真的听到了那番话,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揭过去。 他利落地道了歉:“对不起。” 这事儿似乎算是过去了,段琛一点头,陈俊就溜了个无影无踪,新车被砸的事儿也不提了。 周围人也渐渐散去,主事的跟出去看了车,讨论责任归属。 段琛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搂叶白思,下意识紧了紧手臂,人都走光了也没舍得松手,直到叶白思开始推他:“多谢解围。” 段琛不甘不愿地把手臂从他腰间离开,叶白思转身与他之间留出距离,段琛却上前两步,条件反射地堵住了他的去路,几乎是下意识想跟叶白思说点什么,可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舌头又变得不听使唤。 “你,你怎么回事?”好在脑子反应快,很快找到了话题,段琛沉着脸道:“被欺负了不吭声,被冤枉了也不反驳,看你刚才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如果不是我的话,是不是就承认了?” 叶白思的确没想赖,他坦然道:“车的确是我砸的,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当然,段琛刚才站出来,的确为他免去了一桩麻烦,他十分感激。 段琛沉默了下去,他静静凝视了叶白思一会儿,在对方困惑的眼神里,慢慢笑了起来。 “你说,车是你砸的?”段琛哄小孩一样地道:“你为什么要砸他的车?” 因为对方提到了叶白玉。叶白思道:“看他不顺眼。” 段琛比叶白思稍微高了一点,他微微低头,观察着叶白思的表情,评价道:“不够凶。” 叶白思:“?” “别开玩笑了。”段琛道:“你才不会做这么凶残的事。” 他最了解叶白思了,谨小慎微,良善可欺,别人稍微大声一点,他就吓得说不出话了,怎么可能有胆子去砸别人的车? 叶白思:“……” 他放弃跟段琛交流,直接越过他往外走,途径那辆可怜的新车时,叶白思瞥过去了一眼,对身后的段琛道:“你觉得多大的风,才能把那么大的盆栽吹下来?” 盆子已经沉进了车玻璃,但支棱在外面的枯死的根茎却有成人手臂般粗。 “从盆栽的体积来看,风的确难以吹动。”段琛只扫了一眼,便又追了上来,并再次为他找到了开脱的借口:“可你就能搬得动了么?” “……” 太有道理了,叶白思一个偏旁部首都不想再与他说。 第22章 寿宴还没有结束, 但叶白思一点进去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今日有风,不大,就是冷冷的。 车钥匙在计策手里, 叶白思从供给宾客的盘子里拿了香烟,一路走出去, 停在了背风的墙角。 段琛走上来,高大的身影与墙根形成直角, 把最后一缕风也挡在外面。 叶白思垂眸点烟,烟头与火焰接触燃烧, 段琛微拧着眉, 道:“才没几天,你就学会了抽烟。” 叶白思不置可否。 他一句话都不想跟段琛说。 自以为很了解他,可如果段琛愿意再稍微把时间花在他身上一点, 就会发现叶白思从来都没有对他撒过谎。 段琛一开始注意到金跃的时候,说想结识A, 分析A背后的势力,叶白思告诉他, A没有势力, 段琛意外地望向他:“你好像对他很了解。” “因为我就是A。” 段琛一个字都没有信, 他看着认真叠衣服的叶白思,笑了好一会儿, 然后走过来环住了他的腰。 男人的下巴压在他的肩头,低低地问:“是不是怪我,最近投给他的注意力太多了?” 他认为叶白思在找存在感。 段琛送的礼物, 很少会过问叶白思是如何处理的。当然了, 一开始的时候是会的, 段琛曾经发现叶白思细心地将那些礼物珍藏在了一个不大的房间里, 而且会定期过去擦拭打理。 于是,当有一天,段琛随口问礼物的去向时,叶白思淡淡告诉他:“卖掉了。” 段琛压根儿没有深究这句话隐藏的深意,只是神情因为叶白思的话而变得不悦:“怎么又生气了,昨晚弄疼你了?” 那一刻,叶白思清晰地认识到,他跟段琛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过是浪费。 礼物不见了,段琛也觉得,是被他偷偷藏了起来,因为叶白思生气了,所以就故意做出卖掉的假象。 他不在乎,也懒得去拆穿叶白思,因为他太忙了。何况,只要叶白思还在身边,天总不会塌下来。 叶白思一言不发,段琛站了一会儿,神色有些僵硬,他摸了摸口袋,没有找到烟,只能干站着,来看叶白思。 叶白思离开他之后过得似乎不错,脸蛋还是白嫩精致,清澈的眸子下面,一点青影也没有,他的唇色淡红,哪怕什么都不做,也美的触目惊心。 段琛的手动了动,想碰碰他,哪怕是衣角也好,可想到叶白思那日餐厅外的话,又克制地将手藏在了身后。 “要不,进去吃点什么吧。”段琛提议:“这么冷的天,吃点东西也会暖和一点。” 叶白思抬眸,视线越过段琛去看天,又被明亮的天幕刺的微微眯眼。他吐出最后一口烟圈,绕过段琛,将烟头丢在了垃圾桶上的灭烟匣里。 全程,他没有直视过段琛,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段琛还从来没被这么无视过,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蓦然追上两步,一把抓住了叶白思的手腕,后者被迫转身,与他目光相对。 “叶白思,你就非要这样对我么?八年,你我之间,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么?” “当然有剩。”叶白思平静地道:“你我都还剩自尊。” 段琛脸色难看:“你觉得,我现在死缠烂打,是连最基本的自尊都没有了,是这个意思么?” “不然呢?” 段琛嘴唇抿紧,弯曲又绷直,循环往复。他看着叶白思无动于衷的神情,慢慢松开了他的手,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白思有点想笑,他略带嘲意地望着段琛,后者下意识松手。 叶白思抚平被抓皱的袖口,转过了身。 段琛很想洒脱一点,最好是冷冷地看着叶白思离开,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见。 可他却发现自己满心的不甘,他一定是中邪了,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舌。 “叶白思。”他再次喊住了对方,道:“我刚才帮了你,怎么样,也该请我吃顿饭吧?” 叶白思沉默片刻,重新转过来,道:“这是应该的,我也不想欠你什么。” 段琛:“……” 他不是这个意思。 “你想什么时候吃?” “择日不如撞日。”段琛沉声道:“就现在。” “好。”叶白思答应的很干脆,他道:“去哪里吃?” “……能不能。”段琛强迫自己冷硬起来,语气却满是不确定:“去你家。” “可以。”叶白思还是很干脆:“毕竟你帮我在先,当然是以你的意愿为先。” 段琛刚松一口气,就听他又接了一句:“不过我还是要说清楚,我家并不欢迎你。” 短暂的寂静。 段琛盯着他,半晌道:“那去焦山吧,我好久,没吃你亲手做的饭了。” “也可以。”叶白思还是那句话:“虽然很不情愿,但我可以答应你。” 段琛额头跃起青筋:“你不要说的我好像在威胁你。” “难道不是么?” “我帮了你。”段琛克制地强调:“我帮了你,所以你要请我吃一顿饭……” 鬼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卑微,段琛眼圈开始泛红:“这很过分么?” 叶白思看了他一会儿,道:“你要哭给我看么?” 段琛微撑双目,慢慢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好,走吧。” 话题结束的猝不及防,段琛愣了一下,泛红的眼睛不争气地漫上几分雀跃,他矜持地追上来,保持与叶白思并肩的速度前行。 叶白思给计策发了讯息先走一步,段琛已经赶下司机拉开了副驾的门,发觉他看过来,又佯做若无其事地避开了视线。 叶白思坐进车内,段琛立刻将车门关上,轻轻吐出一口气,他拢了拢外套,然后绕过车头,亲自坐在了驾驶座。 侧身想给叶白思系安全带,发觉叶白思已经主动系好。 段琛手一顿,缩回来,道:“那你决定,我们去哪儿吃。” “随便。” 段琛以往吃饭都是叶白思决定的,他说吃什么,段琛就吃什么,哪怕是要庆祝的时候,他也只需要笼统地说一下:“丰盛一点。”叶白思总会有主意。 叶白思又不肯给他做饭,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勉强对方,他在脑中搜索餐厅,一时竟大脑空空。 他道:“随便,该定哪里?” 叶白思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看他,段琛握着方向盘,不去与他对视。 “段嘤嘤。”叶白思道:“你还真是个巨婴啊。” 段琛震惊了。 “吃饭这种小事你都拿不定主意么?”叶白思朝他胸前瞥了一眼,道:“难怪你连胸针都能戴反。” 段琛立刻捂住了胸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叶白思已经闭上了眼睛,道:“问你的谢助理,让他给你做决定。” 段琛拿过了手机,闷着头给谢宁发了短讯。 他一边驱车,一边留意手机,谢宁尽职尽责,很快发来一串餐厅包括定位,并把口味环境什么的都说了。 很快,叶白思听到他说:“我们去吃日料吧。” 叶白思不语,段琛慢慢开着车,道:“或者,吃法餐?” “段嘤嘤。”叶白思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有小孩子才会在这种小事上不断征求别人的意见。” 段琛:“……” 油门猛地被踩到了底。 快到地方的时候,段琛又开始后悔,这么快就到了,他应该开慢一点的。 于是车子像老牛一样吭哧吭哧地前进,又在商业区绕了两圈儿,直到闭目养神的叶白思睁眼,正好看到停车场入口慢慢移到后方。 他看向了段琛。 段琛脸慢慢红了,他硬着头皮把剩下的一圈儿给绕完,不知道第几次来到停车场入口,一鼓作气钻了进去。 在车位上停稳,叶白思拉开车门走下来,段琛道:“在四楼。” 他转身,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顿时不悦:“叶白思,你要反悔么?” 叶白思已经在A区拐弯,轻飘飘地声音传来:“电梯在这边。” 这个时间点来吃饭的人不多,等电梯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个。 叶白思再次扫过他胸前的时候,发现那枚戴反的胸针已经不见了,也不知取的时候有多手忙脚乱,还把那处搞脱了线。 电梯很快下来,段琛跟在他身边走进去,发现这里还是只有他们两个,忽然希望电梯可以出点儿什么故障,最好独处的时间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天不遂人愿,电梯很快在四楼停下,叶白思道:“哪家店?” “富士山下。” 叶白思带路,两人一起进入了这家日料店,段琛要了包厢,两人褪去鞋子,在一侧的竹筒龙头边净了手,然后在桌边坐下。 自打叶白思提出结束之后,这是两人首次坐在一起吃饭。 过程有些曲折,可真正和叶白思面对面坐在一起之后,段琛心里忽然涌出几分熟悉的满足。 他恍惚发现,原来以前叶白思在身边的时候,这股满足一直都在,只是因为习惯了,所以便忽略了。 叶白思走了,那股满足消失了,他的心,也便空了一块。 段琛接过了菜单,自己看了看,忽然又想到什么,轻轻推到叶白思面前,道:“你先点吧。” “我什么都吃。” 段琛只好拿回来,把店铺推荐的都点了。 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十分惊讶,细声细语地提醒:“这么多,两个人可能吃不完。” “没关系。”段琛把菜单递了过去,“再拿一壶清酒。” 服务员告退,并贴心地拉上推门。 室内只剩下两人,叶白思的手机放在桌上,手指不断在上面轻划,似乎在玩小游戏。 服务员很快上来了清酒,并拿来了温酒器,将小壶放在上面熥着。 身边再次安静下来之后,段琛觉得有必要找点话题。 他有很多话想跟叶白思说。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最近,好不好?” 叶白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如果没有你来碍眼的话。” 段琛平静美好的心湖,又被他搅的天翻地覆。 第23章 按照叶白思对他的了解, 段琛应该直接挥手扫落桌上的一切,指着门口赶他滚。 这才是真正的段大公子。 但对方只是瞪了他几秒,便寒着脸给自己倒了酒, 一饮而尽。 菜上来的时候,那一小壶清酒已经被他喝光,段琛又要了一壶, 见叶白思一直没有动静,道:“你不敬我一杯?” 叶白思把杯子翻过来, 段琛直接给他倒上了酒, 道:“下次再被冤枉, 我不会帮你了。” 叶白思怀疑他酒喝上头了。 段琛拿起筷子, 直接去夹了刺身,丢入了蘸碟里。 叶白思眸色微动。 段琛海鲜过敏, 不能吃刺身。他看着对方,抿了抿唇, 慢慢皱起了眉。 段琛总是这样,生活上的小事, 永远不会记得, 他连自己海鲜过敏, 都记不住, 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叶白思或者计策在旁边提醒。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把刺身送进嘴里, 忍不住站了起来。 段琛以为他要跑, 还没开口,叶白思便道:“我去洗手间。” 再次回来的时候, 段琛正探着头往这边看, 发现他真的没有偷偷跑掉, 立刻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叶白思在他对面坐下,他观察着段琛,又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收回视线。 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军舰,再次抬眼,段琛已经开始无意识地挠脖子,叶白思放下了食物,段琛估计是觉得口渴,伸手又去拿酒,叶白思直接把手边的水推了过去,道:“喝这个。” 段琛喝了两口水,渐渐开始呼吸困难,他扯开了自己的领带,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喘着看着叶白思。 叶白思静静与他对视,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谁叫的救护车?!” 叶白思陡然放松,道:“这里。” 推门被拉开,一个白大褂的护士冲了进来:“谁过敏?” 不需要叶白思回答,对方就发现了领口被扯开,呼吸越发艰难的段琛,段琛已经开始缺氧,跟过来的护士急忙围了上去。 叶白思站了起来,让出位子,看着被护士围起来的段琛,对方还在看他,略显茫然的眼神因为他的无动于衷渐渐溢出水光。 “你海鲜过敏。”越来越困难的呼吸中,他清楚地听到了叶白思的话:“这次记住了么?” 叶白思跟着去了医院,办好一切手续走回病房的时候,许芯月和段高山都已经赶到了。 他站在门外,听到许芯月的声音:“怎么回事啊你,跟谁一起去吃的饭?怎么没人提醒你的呀?吓死妈妈了你。” 接着是段高山的声音:“好了好了,人没事就行。” 许芯月还是很不高兴:“我知道他现在没事,到底谁跟他一起去吃的饭?他怎么能吃刺身呢?谢助理怎么也不跟着的呀。” “哎,他自己的事自己不精心,你也不能怪别人。” “我现在就想知道,他到底跟谁一起去吃的饭。” 叶白思推开门走了进去,许芯月一看到他,就愣了一下:“叶叶?” 她看了看段琛,又看了看叶白思,犹豫道:“难道,你,你们两个一起去吃的饭?” 叶白思看向段琛,后者只留一个后脑勺对着这这边。他对许芯月点了点头,道:“是我跟他一起去的。” 许芯月下意识道:“那你怎么不提醒他呀?” 段高山瞅了一眼叶白思的表情,扯了一把许芯月,道:“你别说了。” “我怎么了?叶叶照顾他没有出过差错的。”许芯月顿了顿,给叶白思找到了理由,道:“那看来是没瞧见。” 段高山笑了笑,抬手道:“叶叶,别站着,坐吧。” 叶白思把单子和充了钱的医疗卡放在桌子上,道:“不是没看到,我是故意的。” 许芯月默了一下,神色不安地去看段高山,段高山保持微笑,心里比她还不安。 “我就是想让他长长记性。”叶白思看向他们,道:“没有人会时刻看着他,相信伯母也是这么想的吧?” 许芯月看段高山,段高山也看许芯月,许芯月只好收回视线,道:“你,你说的也没错,不过,他不是有你么,叶叶……你,是不是还跟段琛生气呢?” 她说着,伸手拧了段琛一把。 段琛扯了一下被子,终于翻过来露出了脸。 “伯母可能弄错了,我和段琛……” “哎——”段高山打断了他,道:“确实,确实是闹了脾气,不过现在已经和好了,是吧叶叶?” 他一脸憧憬地望着叶白思,后者却摇了摇头,道:“伯父可能误会了,我和段琛已经结束了,我们没有和好,以后也不会和好,这件事,我和段琛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许芯月笑容僵在脸上。 段高山推了推老花镜,转身磨蹭到了一边儿。 段琛的嗓子肿了,说话有气无力:“我没同意,是他自己擅作主张的。” 许芯月的笑又活了过来,她走上前,拉住了叶白思的手:“叶叶,伯母知道,你这些年受委屈了……” “既然伯母知道我受委屈了。”叶白思轻轻把手抽回来,温和道:“就不要再委屈我了吧。” 许芯月僵了僵,“段琛这家伙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他离开你,他活不下去的呀,叶叶,你就再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多谢伯母抬爱,我已经决定了。”叶白思不愿久留,他礼貌地颌首,道:“既然伯父伯母都在,我就先回去了。” 许芯月下意识追了上去:“叶叶,我跟你伯父都决定好了,你们明年结婚,明年肯定让你们结婚!” 叶白思出了病房,很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许芯月的心一片哇凉。 她失魂落魄地转回来,段高山慢慢挪步到了窗前,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这,我跟段琛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呢。” “我就知道。”许芯月说:“我就不能听你们俩的,你们俩……你们俩,段高山,你当时怎么说的,嗯?三天,你说三天,是不是你说的?” 段高山也没想到自己年纪一大把了还能在这事儿上翻车,他脸色难看道:“我哪儿能想到,段琛这么没出息。” “行啊,你记住你自己的话,明天就去公司保洁那儿应聘吧。”许芯月又看向段琛,道:“你,你段琛……你今儿到底演的哪一出?苦肉计?” “别说了。” “我不说你还不清醒呢!”许芯月大怒道:“我去年就说让你们结婚,早点把名分给了,你谈恋爱谈的跟包养一样也不知道跟外人解释清楚,叶叶就是好脾气,你妈也不见得能把你宠成这样!” 段琛面上无光:“他要是像你说的一样,就不会一言不发把我扔下,让我一无所有。” “你一无所有,你哪里一无所有?你明明还有脸,还有脸在这里抱怨人家,你还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呢!” “这,这话说的有点过分了。”段高山咳了咳,许芯月道:“过分也是你惯得!” “我惯得?”段高山也不服气了:“究竟我们俩谁惯的厉害?他幼儿园拿小红花的时候我不要他骑我脖子是不是你非按着我给他骑的?” “那他奥数竞赛第一的时候我说没必要闹那么大排场,是谁说非得摆酒席庆祝三天三夜的?哦,不只是你,还有你们家那个老爷子!” “他十六岁拿博士的时候我说这么大了该独立了又是谁非要带着保姆过去伺候的,又是谁说儿子只要脑子好其他的只要花钱就能解决的?” “他现在目空一切傲慢自大感情失败跟你还有你爸都脱不了干系!” “那他生活不能自理也能是我的错么?” 段琛面无表情地举着吊瓶,拉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这俩人不是在互相对喷,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他在走廊找了个挂点滴的支架,直接在长椅上坐了下来。 “你海鲜过敏。”他想着叶白思那句冷漠异常的话:“这次记住了么?” 垂首看向自己手背上的白胶带。 无法呼吸的感受此刻还历历在目,而叶白思,早就记得他过敏,提前叫了救护车,却就那样冷眼旁观,就算对陌生人,他也不该那么冷漠。 记住了。 段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今天,不会忘记叶白思的那句“这次记住了么?” 叶白思真的不爱他了,他的眼神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他认真地想,他和叶白思为什么会走到这步田地。 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叶白思那么爱他,他告诉叶白思,觉得他长头发肯定很好看,回过神来的时候,叶白思已经为他留起了长发。 他说希望叶白思可以过来照顾自己,叶白思便答应,他还说:“以后你的人生,就由我接管了。” 他帮叶白思垫付了弟弟的医药费,帮他解决了母亲工厂的遗留问题,叶白思从忐忑到真诚的感激,再到生出爱意。 第一次牵手的时候,叶白思没有躲,第一次吻他的时候,叶白思也没有躲,然后就在那次圣诞节,酒店的总统套房里,他暗示发生关系,叶白思还是没有躲。 从一见钟情到两情相悦,一切都水到渠成。段琛一直认为,世界上不会有人比他和叶白思更好了。 时至今日,叶白思离开,连许芯月都在骂他。 他想的一直是对的。 叶白思最好了,世界上,没有人比叶白思更好了。 可感情出了问题,一定有一个人变坏了,叶白思那么好,坏的人一定就是他。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是因为,他不肯结婚么?可是刚才许芯月也说了结婚,叶白思根本无动于衷。 那……是因为他放任别人说两个人是包养关系么?可叶白思说过,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啊。 “段琛。”许芯月终于发现儿子不见了,她拉开病房的门走出来,一眼看到他,微微放松了下来,无奈又没好气:“你坐这儿干什么?” “我在思考。”段琛垂首看着地面,缓慢而沙哑地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 第24章 冬日的天黑的早, 叶白思走出医院的时候,外面的灯已经完全亮起。 医院里的事情让他感到微微的沉闷,叶白思拢了拢大衣, 沿着路边慢慢走着。 在所有人看来,叶白思肯定是巴不得能和段琛结婚的,叶白思觉得可笑,可他无力去反驳。 因为从客观的角度来看,他和段琛本就是跨阶级的关系,对方的条件摆在那里, 就算叶白思说上一万句不想和段琛结婚, 也不会有人相信。 叶白思也的确想过跟他结婚,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身边忽然无声地跟上来一辆车, 叶白思察觉到的时候,对方已经跟了他有快十分钟。 殷绪见他扭脸, 便立刻挥了挥手,从车上跨了下来,两步跑到他面前, 高兴道:“叶哥。” 他跟殷绪有在微信上聊天,见这小孩一口一个叶哥哥叫的怪腻味,就让他改了口。 叶白思颌首:“你怎么在这儿?” “哦,我来医院看我爸。”殷绪说罢,又担忧道:“你呢, 身体不舒服么?” “段琛海鲜过敏,我顺路把他送来了。” 提到段琛, 殷绪就不太高兴, “他以前没吃过海鲜, 不知道自己过敏么?” 叶白思失笑,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并准备分道扬镳:“你现在是准备回家么?” “我啊,我没事啊。”殷绪道:“回家也没什么事,要不我陪你走走吧。” 叶白思没有拒绝。 两人继续往前走,殷绪时不时看他一眼,眼底带着几分愉悦。 “对了,你爸爸没事吧?” “没大事儿,就是去工地监工的时候砸到了腿。”殷绪道:“不过他也算是因祸得福,借着这事儿把我妈从国外骗回来了。” “你爸妈……” “我妈跟他离婚十年了,一个人带着我在国外生活,现在他出了事,我妈到底对他还有感情吧……就干脆回来了。” 别人的家事叶白思也不好探问过多,他轻轻点了点头,殷绪又偷偷看他,道:“段琛过敏……你就心软了么?” 他也从邰红果那里陆续听到了一些叶白思和段琛的事儿,在他看来,段琛的所作所为是不可原谅的,不过叶白思才是当事人,主要还是看他会怎么做。 叶白思只好道:“他记不住自己过敏,平时都要人提醒,我今天故意看着他吃下去的。” 殷绪嘴角一扬,有些惊异于他的果决,道:“这样就好,我还以为你准备原谅他了呢。” “谈不上原谅,我们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如果段琛愿意以后就这样桥归桥路归路,以前的事就算一笔勾销了,叶白思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吃了亏。 他这样说,殷绪就不太能弄懂了,不过他也没纠结,道:“说起来,马上就要圣诞节了,你和白玉准备怎么过?” “可能会弄颗圣诞树回来吧。”提起叶白玉,叶白思又好像被注入了生命力,他眼神变得温柔,道:“再给他做点好吃的,然后,晚上陪他打游戏吧。” “有你这么好的哥哥,叶白玉还真是幸运啊。”殷绪酸溜溜地道:“可惜我是独生的,要是也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 叶白思微微笑开,随口道:“我和玉玉,不是亲生的。” 此刻正好走到江边,没有建筑物的遮挡,这里有风,叶白思长发被风吹起,几缕卷到了殷绪的脸上,他有些愣怔,下意识跟着叶白思一起来到护栏边,道:“你们,不是亲兄弟?” “嗯。”也不是什么不能提的事,叶白思望着江面,温声道:“我爸妈,结婚十年都没有孩子,所以就收养了我,他们夫妻俩真的很好,一直把我当亲生的看待,然后我十岁那年,玉玉出生了,我们全家都好高兴,我爸还说,以后有人欺负我,弟弟就可以给我帮忙了。” 他神色平静而温和,眼神带着几分缅怀。 殷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了叶白思一会儿,忽然取下了手套,伸手拉住叶白思扣在护栏上的手指,然后给他套了上去,道:“刚才在车上就看你一直对着手呵气,所以我就把手套带了下来,现在暖热了,你戴上吧。” 手套内部的确已经被暖热,冰凉的手指瞬间被温暖包围,叶白思看了看黑色的皮质手套,又疑惑地来看殷绪。 后者舔了舔嘴唇,脑子空白了一会儿,呐呐道:“那个,这边冷,我们去广场那边吧,热闹。” 他走了两步,发觉叶白思还站在原地,只好回头来看他:“怎,怎么了?” 叶白思思索了片刻,迈开脚步朝他走去,没有戳穿他的心思,而是道:“你倒是很会照顾老人。” 殷绪:“……你这,算老啊?” “我都要三十了。” “你看着哪有三十。” “可能……”叶白思眸子转了转,一本正经道:“是段琛把我养的太好了。” 殷绪:“……” 提那个家伙干什么? 殷绪有些闷闷不乐,叶白思看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他是个失败的人,有过一次失败的亲情,还有过一次失败的爱情,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喜欢任何人了。 他们身后,江边慢慢走出一个人。 赵新之一脸茫然地看着叶白思的身影,又不敢置信地狠狠揉了揉眼睛。 叶哥……身边怎么会,多了个小破孩? 他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上面在反复播放殷绪给叶白思戴手套的小视频,是他刚才偷拍的,有点糊,但丝毫不影响熟悉的人认出来。 “SOS,一级预警。” 段琛的微信收到消息:“哥!这个人是谁啊?为什么刚才要给叶哥戴手套啊?我记得他弟弟不长这样啊!” 段琛此刻看着天花板在思考自己的错误,乍然听到微信提示,他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连续的提示传来。 “我是不是真没机会叫他嫂子了?” “哥!段琛!你个混账东西快点看消息啊!” “混账玩意儿。” “你不是东西。” “段琛你个狗。” 段琛终于拿起了手机,他先看到了后面几条消息:“?” 赵新之秒速把后面骂人的话撤回来。 随着消息撤回,原本被刷上去的消息也重新落了下来。 段琛来不及找他算账,就猛地坐直了身子,他点开那个没几秒的小视频,忽然感觉眼前一黑。 叶白思,真的,要跟殷绪在一起? 他呼吸急促,直接拔了吊针,翻身跳下了床,拿起外套就往外冲。 许芯月回去给他做饭了,段高山留下来看他,不过中途去了个厕所的功夫,再回来,段琛已经没影儿了。 吊针丢在地上,被子上有几滴溅出的血迹。 段高山:“?” 段琛快步迈进电梯,给赵新之打了电话:“什么地方?” “就你那医院附近汇华广场,我本来想过来买点水果去看你的……” 段琛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走出医院,等了三分钟没打到车,直接从一旁扫了共享电车,刚坐上去就摔了一跤。 不会骑。 段琛绷着脸,丢了车子重新来路边,度秒如年地等出租。 赵新之一路给他发定位指使,好不容易把他等过来,正要上前,却又忽然脚下一顿,扭脸往另一边走去。 段琛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脖领子:“他们人呢?” 赵新之神色复杂地转过来打量他。 “你这样,叶哥看到……也不会认你吧?” 段琛低头看自己。 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上身只披了一个黑色的大衣,脚……忘穿鞋了。 赵新之跟他站在一起,都觉得好丢人。 段琛默了一下,道:“进去买一身。” 赵新之闷闷不乐地跟着他往里走,道:“天这么冷,你不冻脚啊。” 与地面接触的脚掌好像踩在冰刀上,又冷又疼,段琛缩了一下脚趾,道:“哪那么多废话。” 能不冷么?不过,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还真没觉得。 他们直接在附近的男装店里停下,段琛随手弄了双加绒的鞋子,又换了身休闲的毛衣长裤,重新把大衣披在身上,被冰过的脚底一时半会儿还是十分僵硬。 段琛立刻朝外面走去,赵新之给他报告:“我看到那臭小孩给叶哥买了牛奶,然后带叶哥去三楼了,估计是去吃饭了。” 段琛却先去了洗手间。 他出来的时候还剩半瓶点滴没有打完,拔针后又忘了按,这会儿一手的血。 他冲手的时候,赵新之靠在他身边儿的墙上,啧了一声,道:“你还真着急啊。” 段琛擦手,冷冷地瞥他:“看来上回你爸打你不够狠。” “……”上回他得罪了段琛,结果段琛把他苦哈哈忙活了大半个月的项目,也是他老子交给他的重任给抢了过去,害他挨了自家老子好毒一顿打,几天没敢抬头。 赵新之直接扭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偷听到的关于叶哥的秘密,就不告诉你了。” “站住。”段琛丢了纸巾,走上来,道:“说。” “你,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啊?”赵新之有点怕他,又忍不住拿叶白思压他:“这么凶,难怪叶哥不要你。” 段琛神色僵了僵:“我凶?” “不然嘞。”赵新之见他有了反应,立刻蹬鼻子上脸:“你去问问你身边的人,哪个不说你脾气不好?我们这样的都还好了其实,可是叶哥天天跟你在一起,你对他那个凶狠的程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段琛有些不确定:“我对他,也很凶么?”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赵新之难得在他面前扬眉吐气,抬着下巴道:“不说远的,就说上个月他发烧,不都是你害的?你这哪里是凶啊,你这是剥削啊,是压迫啊,是奴隶主啊你!” 段琛转身慢慢向前,低声道:“因为他做了错事,明明是我的人,每一分每一寸,都应该是我的……” 赵新之只勉强听清了前面一句,道:“多大的错啊?你不能好好说啊,那么欺负人家,是我我也不理你好不好。” 段琛转脸看他,赵新之下意识往后一跳,嚣张的气焰顿时蔫了一大截。 “你偷听到了什么?” “就,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秘密哈,他跟叶白玉,好像不是亲生的哎。”赵新之说:“叶哥是被收养的……这个,你们俩处了八年,他应该说过吧?” 段琛沉默了很久,原本哑的嗓子更哑了:“没有。” 赵新之满心疑惑,不过他清楚段琛的性格,当即不满道:“是没有说过还是说的时候你没有听啊?” “没有。”段琛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他没有说过。” “……”这么斩钉截铁,那应该就是真的没有了,赵新之一脸纳闷儿:“不可能啊,他跟你总比跟那小破孩要熟吧?为什么不告诉你啊?” “是怕你心疼,还是……”赵新之犹犹豫豫,欲言又止,段琛道:“说下去。” “那你别打我。”赵新之退后了几步,给自己留出了逃命的距离,道:“会不会是觉得,跟你分享,也是浪费感情……” 段琛:“……” 会心一击。 第25章 仿佛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赵新之心跳如擂鼓。 对段琛说谈话就是浪费感情是什么概念?这不就是在变相的骂他不配么。 以赵新之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发脾气的。 但他等了半天,却只等来段琛转身上了扶梯。 哇。 赵新之一脸惊奇,急忙又跟了上去, 给他指路道:“我看到他们往那边走了, 可能是去吃烤肉了,你有没有吃饭啊?要不我们也进去?” 段琛上了楼, 就站着不动了。 赵新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正好看到叶白思和殷绪面对面坐在一起, 顿时心里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哥, 我们也进去吃吧, 顺便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段琛走到了一边, 靠在玻璃栏杆上看着叶白思用餐的侧脸,道:“不进去了。” “怎么?你难道还怕那小破……”赵新之的话没说下去, 他看清了叶白思吃的是什么。 蟹尊煲。 段琛前脚才因为海鲜过敏进医院,叶白思后脚就跟别人一起过来吃螃蟹,一侧还摆着一盘麻辣小龙虾。 这也太扎心了。 赵新之默默跟段琛靠在一起, 瞬间有种感同身受的委屈。 “哥。”他道:“那,咱们就在这儿看着啊?” “他喝的是什么?” “好像是芋泥牛乳吧。”赵新之对这些东西倒是挺了解,道:“叶哥跟你在一起, 应该很少能喝到这些东西吧?” 段琛:“……” 他的确不爱喝这个。 “哎,这小破孩还真体贴, 你看你看, 还给叶哥剥虾呢, 丢他碗里了!”赵新之站直了身子,道:“太过分了,你都没给我叶哥剥过虾呢吧?就被他抢先了!” 段琛:“……” “叶哥居然真的吃了,估计是不好意思拒绝吧……那臭小孩怎么还剥啊?还往叶哥碗里丢呢,都放不下了……卧槽卧槽哥你看他,他喂叶哥吃虾哎!!太过分了这个,你都没喂过吧!” 段琛:“……” “还好还好,叶哥没真让他喂,用手接过来了……不过他碗里那么多剥好的了,怎么不吃还剥啊?哎哟我去!”赵新之抓紧了段琛的袖口,一脸愤怒:“叶哥居然给他剥虾呢!他没给你……你海鲜过敏肯定没吃过他剥的虾吧?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虽然我知道礼尚往来可我还是好气啊啊啊那个臭小孩好不要脸啊,他居然直接去咬叶哥手里的嘶嗷——” 他的后脖颈忽然被捏住,赵新之被迫抬头,一脸懵逼地看着段琛铁青的脸,听他阴恻恻地道:“我自己有眼睛,不需要你实况转播。” 赵新之急忙点了点头,段琛松开他,道:“去给我买杯跟他一样的牛奶。” 今天不是周末,买奶茶也不需要排队,赵新之缩着脖子离开,没多久就回来了,他递给段琛一杯,怂了吧唧地缩在他身边,小声道:“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啊?” 段琛没有说话。 他含住吸管,眼睛一瞬都无法从叶白思身上离开。 如果是上个月,他只要走过去,透过玻璃窗静静地与叶白思对视片刻,叶白思就一定会马上抛下那个人追出来。 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连发怒的权利都没有。 叶白思冷眼旁观他将那份刺身吞下,直接去卫生间叫了救护车。回来之后还是一言不发,他看着段琛挠脖子,看着段琛呼吸发紧,看着段琛渐渐缺氧,却连扶都没有来扶一下。 他的确想要冲进去,可是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立场去推开殷绪,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立场把叶白思拉回身边。 叶白思坐的位置是背对这边的,殷绪却从他一上来就看到了。 他把最后一个螃蟹打开,送到叶白思面前,道:“待会儿去看电影么?” “不了,玉玉一个人在家呢,我不好回去太晚。” “那到时候我送你回去吧,好不好?” 叶白思想了想,道:“不顺路吧?” “没事啊,我可以绕一下,反正我也不想回家那么早。” “可是……” “好嘛,我就把你送回去。”殷绪一脸真诚,蓝眼睛眨巴眨巴:“真觉得跟你挺有缘的,你就跟我亲哥一样。” 叶白思愣了一下,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殷绪对他并没有那种念头。 “那好吧,麻烦你了。” “一点都不麻烦。” 结账的时候,殷绪比他快了一步,一点小钱,叶白思也没有放在心上,他收回手机,随殷绪走出餐厅,忽然被他拉了一下袖口,对方指了指左边的电梯,道:“从那边吧,方便。” 叶白思顺从地点了点头,殷绪便扯着他的袖口往电梯走,他倒是蛮懂礼貌,没有一上来就拉叶白思的手。 叶白思心里一时有些拿不准。 “啊……”殷绪忽然停下脚步,缩回手,然后捂住了眼睛。 “怎么了?” “好像,好像眼睛里进了飞虫,好疼。” 殷绪用力揉着眼睛,叶白思把他拉到一旁防止撞到路人,眼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只好上前一步,道:“我帮你看看。” “嗯……疼。” 现在的小孩子怎么都那么高?殷绪微微低头,叶白思仰起脸凑过去,轻轻撑开了他的眼睛。 不远处的赵新之张了张嘴,呐呐道:“真的假的啊?” 段琛捏紧了手里的饮料,牛奶从吸管溢出,渐渐淌了他满手。 “好像没什么东西……” “可是好疼。”殷绪的另一只眼睛借着叶白思手臂的遮挡,飞快地瞥了段琛一眼。 还不走,要跟到什么时候。 叶白思实在没从他那只泛红的蓝眼睛里找到虫子,便轻轻吹了了一下,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段琛一把将他拉开,道:“我来帮你看。” 殷绪站直,一只眼睛流着泪,被他单手捂住,迷惑道:“段哥怎么在这儿。” 段琛面无表情地道:“刚才就看到我了,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殷绪皱了皱眉,又揉了两下眼睛,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今天偶遇叶哥哥,听说他午饭都没吃,顺便就带他过来弄了点吃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还叶哥哥,段琛冷冷道:“我什么时候来的,你不是最清楚了么?” 殷绪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困苦地揉着眼睛,垂着脑袋闷声道:“我真的没有看到你。” “你没看到我在这里演什么戏?”段琛气血翻涌,赵新之也在一边给段琛帮腔道:“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我都看到你看到我们了!” 殷绪终于不揉眼睛了,他半睁着一只眼睛,或许是因为另一边眼睛真的疼,这边的蓝眼睛也水汪汪的,看上去无辜极了:“我什么时候演戏了,我就是眼睛里进了飞虫……” “你别装了。”赵新之凶巴巴道:“是个人都看得出你是演的,也就是我叶哥单纯……” “你是说我不是人么?”叶白思终于开了口,他从段琛身后走到殷绪面前,瞥了一眼赵新之,后者顿时不敢吭声。他望着段琛,淡淡道:“这么揪着一个小孩子不放,是不是有点太难看了?” 第26章 赵新之没想到叶白思居然会站殷绪, 段琛没说话,但呼吸明显加重了,可想而知心里是有多委屈。 这臭小孩太能气人了!赵新之看着他缩在叶白思身后的样子, 感觉自己都有点肝疼。 “我没欺负他。”段琛说:“我说的是真的, 他就是故意的。” 殷绪抬眼, 有些忐忑地来看叶白思,从他的角度, 只能看到叶白思的耳朵和一半洁白的脸。 叶白思却没有回头找他理论,他看了段琛一会儿,对方浅色的眸子因为光线而变得深幽,薄薄的雾气无声地铺散。 叶白思伸手,抓住了他的大衣袖子, 直接扯着人往一边的拉门走去。 殷绪跟着迈出一步, 赵新之立刻把他拽了回来:“人家两口子有事要谈,现在没时间带孩子。” 殷绪退回来靠在墙上, 道:“你们家里人还真是祖传的自以为是。” “你胡说什么呢?” “叶哥都说结束了, 还死皮赖脸的跟过来,你们连人话都听不懂啊。” “你小子真是欠……”赵新之抬起拳头, 殷绪直接朝他看了过来,不躲不避:“你敢打我, 我就告诉叶哥,是段琛授意的。” “……”赵新之愤怒地把拳头收了回来。 这里应该是消防通道,连着一个人烟稀少的货梯, 叶白思把段琛拉进去,刚要放手, 就被他握住了手指。 叶白思垂首, 道:“手好脏。” 段琛把手缩回来, 道:“刚才牛奶弄手上了。” 叶白思没忍住嘲笑,段琛拿出纸巾用力擦着手,又递过来一张:“要不要,我帮你擦。” 叶白思接过纸巾,一边擦手,一边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吊针已经打完了,没事的。” “我不是在关心你的身体。”叶白思道:“我是说,你不该跟着我。你是变态跟踪狂么?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怎么可以这么没有分寸。” 段琛搓着手里的纸,没有说话。 “两个弟弟在,我想给你留个面子,没有直说,你看看你现在,像不像个刚断奶的小孩,没有我,你就活不下去了么?” 段琛低着头,因为过敏而水肿的嗓子此刻堵的越发厉害:“我不知道,我就是,听到你跟别人在一起,就受不了……” “可你总要接受的,我跟你已经结束了,我一定会有新的恋情,甚至会有新的家庭,我会跟我新的爱人拥抱,接吻,做·爱……” “不可以。”段琛看向他,身体微微发抖:“不可以。” 叶白思态度温和:“为什么?” “你,你是我的……”段琛下意识上前一步:“你是我的。” “你错了。”叶白思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退后,他微微抬起下巴,认真地道:“我的一切,只被我自己支配,我不是你的东西,从来都不是。” “不是的……” “你还记得八年之约么?” 段琛愣了一下:“什么?” “你果然忘了啊。”叶白思一脸意料之中地道:“曾经我以为,你至少会记得那三年里,关于我的所有事情……在我最信任你的那三年里,我变得越来越不像我,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那样,后来我想,我们至少真情实感地在一起三年,我无怨无悔。” “可是段琛啊,我越是跟你在一起,渐渐就不得不承认,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以为我们至少有三年,渐渐发现你可能只有两年零十一个月是真正爱我的,然后我被迫发现,或许是两年零十个月,九个月?或者……八个月也可以。” “现在想想,大概,我们只有那一个月,那个相见相识并相爱的十二月,或许……更早一点,在圣诞节,我们一起去酒店之前,再早一点,我们手拉手之前,甚至更早,只有演出的那天晚上,你拉住我的手的那一刻。” 明明应该是责备的话语,可他说的却无波无澜,仿佛只是别人的事情。 段琛立刻辩驳:“不是的!” “那你说啊。”叶白思轻轻地道:“你说,我们是不是有过八年之约。” 大脑仿佛卷起了一场风暴,段琛疯狂地在其中搜索关于八年的记忆。 没有,没有,他不记得,他完全不…… “那……说好了……八年……你……不许跑……小狗……” 断断续续的语言汇聚成无数的碎片,那些记忆碎片在脑中加速修复重组,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看到了熟悉的画面。 那是一天傍晚,男人下班推开了门。 落地窗外是满园的花,陈在窗前的沙发上,叶白思懒洋洋地窝在上面,像一只熟睡的猫。 段琛将外套取下,轻手轻脚地靠近了沙发,他单手撑在叶白思头顶的沙发椅背上,慢慢弯腰,嘴唇还没贴上,就见对方嘴角扬起了笑容。 段琛一愣,立刻挠他痒痒,叶白思笑个不停,猛地坐起来,被他一把搂在了怀里。 “还敢骗我呢?”段琛按着他狠狠亲了一口,叶白思嘴巴红肿,把脸埋在他怀里,被他揉了揉脑袋:“好了,我饿了,给我做点吃的吧。” 叶白思闷着没动。 察觉出他情绪不对,段琛道:“怎么了?” “嗯……”叶白思哼唧了一会儿,才道:“就是以前我们教舞蹈的老师,今天听说他离婚了,七年之痒,所有感情都会被时间磨平,爱人会变得不似爱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为别人操上心了?” “可我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了。”叶白思扬起脸,道:“我觉得他就是以后的我们。” “胡说八道。” “你现在每天回家就知道让我给你做饭。”叶白思一脸不满:“我都要成佣人了。” “我可不会跟佣人做·爱。” “……”叶白思瞪了他一眼,起身去给他弄了吃的,饭后,段琛去书房忙碌,叶白思窝在卧室看书。 那个时候,焦山的别墅还在装修,两个人是住在一起的。 夜深,段琛回到卧室的时候,叶白思已经收拾好上床了,段琛一过去,叶白思就立刻朝他蹭了过来,脸颊朝他胸前一蹭,也不吭气儿。 “怎么了?”段琛以为他还在想自己老师离婚的事儿,道:“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离婚的,我们又没结婚。” 叶白思睫毛抖了抖,仰起脸道:“那,我们一辈子都不结婚么?” “你想结婚?”段琛逗他:“不怕七年之痒啊?” “嗯……可是,如果这样,会一直有人说我……” 段琛皱眉:“说你什么?” “说,说我是你……养的。” “本来不就是我养你。” “可……”叶白思想说什么,又把话吞了下去,闷闷不乐道:“你就不想跟我结婚呀?” “不是不想跟你结婚,是不想结婚。”段琛凑过来看他的表情,见他嘴巴已经扁起,立刻凑过来亲了他一下:“要不,我们先把七年之痒熬过去?再考虑结婚。” 叶白思眼神迷惑:“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先谈八年的恋爱。”段琛哄他:“如果八年后依然跟现在一样好,再考虑结婚。结婚听上去好沉重啊,要好好三思才行,是不是?” “八年……”叶白思心动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道:“那,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段琛笑了,他道:“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没把握能留住我?” “才没有。”叶白思板起脸:“说不定我会先跑呢,让你后悔莫及。” “你才不会跑。”段琛自信地道:“你就是个小傻瓜,跑了我也能把你哄回来。” “哼。”叶白思赌气地背过去:“我要是跑了,就不会再给你机会的。” “好好好。”段琛看了他一会儿,凑上来环住他的身体,慢慢来勾他的手指,叶白思用力缩回来,段琛只好道:“我认真的,这八年我想先好好工作,八年后,如果你还是那么傻……” 他坏笑了一下,叶白思刚想生气,就听他语气认真了起来:“我一定跟你结婚。” 叶白思抿了抿嘴,看着面前的手指,那枚小指诱惑地勾了勾,他矜持了一会儿,慢慢伸出手,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 “八年,谁跑谁小狗。” “你肯定是小狗。” “我才不会。”叶白思认真地道:“我答应了,就一定会遵守诺言……好好爱你。” “我也会好好养你的。” …… “看来你都想起来了。”叶白思道:“那你应该也想起来,我说我会好好爱你的时候,你回应我的是什么……后来我想,那何尝不是一种警示呢?” 段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真的结束了。”叶白思柔声道:“你如果还记得,就该知道,五年前我就提过离开,你那个时候记性还不错,翻出来了八年之约,拿那个来约束我,不过也要感谢你,如果你不把我留下,我就算当时一时冲动离开你,可能也会后悔,会觉得,你我之间何至于此……可是我留了下来,我亲眼看着我爱的那个人,慢慢被我惯得那么可怕,我好庆幸啊,我把你看得那么透彻,好庆幸,不至于在未来的回忆你的时候,再为你打上美好的滤镜,好庆幸,我发现你,有多么不值得被爱,只有这样,我才能像现在一样,离开的那么干脆彻底。” 段琛快疯了。 他手足无措,却渐渐有些绝望,语无伦次:“不是,我爱你的……叶白思,我是爱你的……” “我原不想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在乎你怎么想,可现在你一直跟着我,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叶白思道:“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吗?” 段琛用力抓住了胸口,他有些喘不过气,只能无助而认真地重复,试图挽回什么:“可是……我爱你,我,我爱你啊……” “本来。”叶白思久久地望着他:“你有八年的时间,可以好好爱我的。” 第27章 叶白思推门出来, 殷绪和赵新之立刻围了上去。 赵新之朝他身后看了看,没见到段琛,于是问:“我哥呢?” “你现在进去, 可能会挨打。”叶白思友好地提醒, 喊上殷绪离开。 观光电梯下移,殷绪有些紧张地观察他的表情:“叶哥……” 电梯下去的很快,叶白思走出去, 随口道:“眼睛还疼么?” “对不起。”殷绪轻声道歉:“我想赶他走的。” 叶白思其实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折腾那么一道,把自己眼睛弄的那么红,居然只是单纯的想让段琛知难而退。 不过他的确没想到,今天中午的教训居然都没能把段琛逼退,晚上又跑了过来。 “以后不要这样了。”叶白思温和道:“他就像个小孩子, 你越是激他,他越是上火, 不懂回避的。” “那能气气他,也是好的。”殷绪不太喜欢段琛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第一次与段琛在酒庄对峙开始,他就觉得对方很讨厌。 叶白思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似乎很疲惫, 一上车便靠在了椅背上。 很多事他并不是很想去提,但段琛这家伙, 真的是太不懂事了。 希望今天说开之后, 能帮助他想通,接受这段关系已成定局的事实。 因为有叶白思的劝告, 赵新之没有贸然进去, 他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有点累了,于是改成蹲在外面,腿蹲麻了,这才试探地去敲了敲通道处闭合的门。 “哥,你还好么?”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才终于有了动静,段琛拉开门走了出来,他神色恍惚,茫然无措。 赵新之看的心里一抽。 这,这得是受了多大打击啊? “哥……” 段琛慢慢往前走去,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 他不断地回忆着当年的一切,记忆中交叠着甜蜜与恩爱,还有自己的嚣张跋扈,以及叶白思的逆来顺受。 原来,叶白思不是脾气好,他只是被自己磨平了棱角,他渐渐不撒娇了,不沟通了,也不说爱他了……可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只以为是因为时间久了,叶白思变成熟了。 而他,居然有那么坏,一开始,是无意识的坏,渐渐地,是明目张胆的坏。 他忽然一脚踩空,身体被赵新之及时拉住,段琛在扶梯上站稳,喉结滚动。 难怪叶白思那天在餐厅说讽刺,是啊,多讽刺啊。 八年。 本来,他有八年的时间可以好好爱叶白思,可他却在那最好的八年里,对叶白思做出了那样不可原谅的事。 所有人都说他不该那样,他却一直以为,那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他一直以为,叶白思是他的,一直以为,叶白思会无条件的爱他,可叶白思也是人,他是个独立的人,他也一样需要被爱,需要被照顾,需要被迁就。 明明……明明那是,最好的八年。 甚至叶白思走了,他还在自以为是,他以为,叶白思是在闹脾气,他以为,很轻易就可以哄回来了…… 段琛浑身发抖,明明刚才在通道里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可这一瞬间,又开始溃不成军。 “哥,哥,有人看你呢。” 赵新之是真的被他吓到了,他哪里见过这样的段琛,摇摇晃晃,泣不成声,好像随时会摔倒在地。 路过的人都或同情或疑惑,纷纷退避三舍。 商场外有风,段琛慢慢走出去,他哽咽着说:“我他妈的,真是个傻逼。” “……”赵新之不敢接话。 段琛走了几步,心脏拥堵,必须很用力地喘息。 叶白思临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再次像楔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心口。 叶白思走了,他真的走了,不是闹脾气,不是一时意气,而是,早已被他伤透了…… 段琛慢慢在风里蹲了下来,明明风那么大,随时可以带走脸上的泪痕,可仍有新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滚落。 叶白思,再也不会回来了。 “哥……你,你别哭了,那,那咱们,咱们再把人追回来,总有办法的,是不是?” “你不懂……”段琛说:“你不懂。” “我爱他,我……我好爱他,可是,我却,那样对他……我明明,那么爱他……我怎么会,那样对他……” “你……”赵新之也被他感染了,他跟着抹了抹眼泪:“你知道了,就不算晚嘛,你去追他啊。” 段琛重新调整了情绪,他撑起身体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去。 他不配。 他那么坏,怎么能配得上,那么好的叶白思。 他还有什么脸,出现在他面前。 叶白思明明那么好,他以前,那么爱他……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早不知道精心…… 没用了。 叶白思,再也不会要他了。 现在想来,这些年里,叶白思变化好大,他以前,眼睛里总是像有光。 有人说叶白思是他的小情人时,叶白思说,“无所谓啊,反正我知道我不是,阿段没有必要跟那些人计较的。” 他让叶白思留长发时,叶白思说:“你喜欢啊?那我留给你看。” 第一次让他穿裙子,是因为情趣,他知道有自己的恶趣味在里面,有些担心叶白思不答应。 叶白思却没有那么在意,他试了那件定制的长裙,歪了歪头,对着镜子一脸新奇:“我穿上还真好看哎。” 然后他扭脸问段琛:“不过,你是喜欢女人么?” “当然不是。”他急忙解释:“我是喜欢你,你如果不喜欢,可以……” 叶白思朝他扑过来,他勾着段琛的脖子,认真而骄傲地道:“我才不会不喜欢我自己,任何样子的我自己,我都超——级喜欢。” 段琛握住他的腰,对他说:“任何样子的你,我也都喜欢。” 第一年生日,叶白思穿着长裙陪他过,他那么坦然地随他面对朋友,那天晚上,他把叶白思抱到床上,低声问他:“会觉得,我是在羞辱你么?” “什么啊。”叶白思一下子就笑了:“衣服才不会羞辱人呢,只有人才会,我就是想给你个惊喜,我呀,想让你永远开心……生日快乐。” 明明是因为那一曲‘众生皆苦’而结识,叶白思却对他说:“众生皆苦,我予你甜呀。” 段琛必须承认,他被那样自信而闪耀的叶白思,迷了心魂。 但渐渐的,叶白思不再发光了,他的存在感越来越低,眼睛越来越暗淡。 与之相比,则是自己,越来越嚣张的气焰。 太可笑了。 段琛,真的太可笑了。 事到如今,叶白思怎么可能还会再爱他,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己在他眼里,只怕已经烂到发臭了。 赵新之把他拉到了车上,段琛似乎已经平静了下来,可看上去还是像被抽去了三魂七魄。 “大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说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我跟她说我们俩在一起……你点滴没打完啊?” 段琛没有回答,他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哥走的时候挺平静啊……你们到底说了什么啊?” 段琛还是没有回答。 赵新之只好把他送回了医院。 许芯月已经带了晚饭过来,一见到段琛就急忙上来看他的手背:“怎么回事啊,拔针也不喊护士,你看你这青的。” 段琛的手无声地抽走,他安静地来到病床边,安静地坐上去,安静地拉上了被子,然后安静地扭头看向窗外的霓虹。 许芯月和段高山都有点懵,“怎,怎么回事啊?” 赵新之跟着段琛跑那么久,已经饿坏了,他打开食盒坐在沙发上,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道:“说真的,我觉得,这次我哥……彻底没戏了。” 许芯月急忙来打他,她挤在赵新之身边,担忧地看了一眼段琛,低声道:“怎么会呢,叶叶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赵新之道:“不过他刚才骂自己傻逼……吓死我了。” 段高山也小声道:“看来你说的对,这次叶叶,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段琛……” 许芯月道:“我早说了这孩子不能惯,你就是不听,这下子好了吧?” “都这个时候了就别再非争对错了,想想办法吧。” “想什么办法?”许芯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段琛一眼,道:“他要是知道哪儿错了,估计还有可能……不过我觉得啊,叶叶应该不会对他那么狠心的。” “那怎么办?”赵新之喝着鸡汤,嘟囔道:“还让我哥死缠烂打啊?” “烈女怕缠郎啊。”许芯月道:“……就是不知道叶叶是怎么想的,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真的彻底想开了,那这孩子过去只会被更加讨厌。” “你刚才还说他心软呢。” “心软也得看事儿啊。”许芯月又心疼又郁闷:“我就知道他得把叶叶作走。” 就在这时,段琛忽然开口:“都出去。” 赵新之看了一眼许芯月,后者端起鸡汤走了过去,道:“好了,先把饭吃了吧,吃了我们就出去。” “我不饿。” “你都一天没吃饭了,过敏都还没好呢,听话,来。” 段琛别开了脸,段高山咳了咳,举手道:“你把饭吃了,明天我再带你去找他。” “不用了。” “要不妈带你去啊,你好好跟他说说,就说明年就结婚,妈给你们举行盛大的婚礼,买下平都所有广告位,让大家都知道这个大喜事。” “别闹了。”段琛哑声说:“他才不稀罕。” “怎么会呢?”段高山看向赵新之,道:“新之,你年轻人,你觉得怎么样?” “我啊。”赵新之抽过纸巾擦了擦嘴巴,道:“我觉得你们还是别瞎出主意了,看我哥这大彻大悟的样子,明显是长大了,有自知之明了,他既然都说不稀罕了,那肯定就是不稀罕。” “那,那怎么办啊……要不,我去找叶叶谈谈?” “不要再去打扰他了。”段琛闭了一下眼睛,克制地道:“麻烦你们出去,让我安静一下。” 殷绪把叶白思送到了家门前,后者走下车,道了谢,温声道:“路上小心。” “……嗯。”殷绪道:“那,叶哥晚安。” 叶白思走进大门,手机忽然响起,是沈子阳:“叶先生,那个戒指还在你那儿吧?” “嗯。”叶白思道:“价格谈成了?” “成了,价格比预计的高了十分之一,对方跟我咬了一星期的价,到底还是成交了。”沈子阳蛮得意,道:“听说他家老太太下个一号过寿,要不是提前得知这个消息,还真难抬这么高。” “多谢了。” “共赢共赢,那我明天去你那儿拿货。” 赵新之被赶出去之后也没多留,他坐车回家洗了澡,想到今天段琛那副样子,忽然心生感慨,发了个朋友圈:爱情真踏马是个杀手。 重新回到聊天界面,却忽然看到几人小群里有人冒头,是齐杰,他看上去气的不轻。 “艹。” “黑心卖家不要脸,一个破古董戒指要我快一千万!” 赵新之:“哈?戴上能白头偕老爱情永存啊?” 齐杰:“据说是我家老太太爱情的见证,她总说这个戒指特神奇,就是因为它才能跟我家老爷子恩爱那么多年。” 赵新之:“真的假的?那你可得拿来给我哥摸摸,看能不能沾点儿喜气,让他把我嫂子追回来。” 第28章 段琛的过敏症状已经缓和, 接下来就是定期打点滴去水肿就好,这一点,倒是可以交给家庭医生。 在许芯月的建议下, 他坐上车回了家。 从昨天晚上商场回来,就一句话也没跟父母说过, 段高山想起他对工作的忠诚度,找话题跟他聊了两句:“李老那边的版权,你是不是要亲自去谈?爷爷已经给你打好招呼了,你多少也拿出点儿诚意来吧?” 往日这种事一旦被提出来,他脑中立刻就能显现出接下来的流程,从而飞快地定下时间做出决策,可现在,他脑子里全是叶白思。 混沌着,乱糟糟的,拧成一团。 没有了叶白思,工作好像也失去了意义。 段高山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他试图刺激段琛:“你不是最近在对付金跃么?我听小谢说了, A总应该也会想办法接近李老,你要是这会儿懈怠了, 说不定他还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你不是功亏一篑了。” 段琛把额头贴在窗户上,一副‘本人已死’的样子。 金跃算什么,十个A也比不上叶白思一根手指头,他现在好想叶白思, 一点都不想去搞A。 回到焦山, 段琛就把自己关在了叶白思的房间内。 当年搬来焦山之后, 段琛就提出了分房睡的要求, 理由是为了给两个人留出一些足够的空间。 叶白思当时有些迷茫,他犹豫地问:“我打扰到你了么?” “怎么会。”段琛又找了个他可以接受的解释:“主要我们现在房子大了,我有时候加班很晚,怕吵到你。” 叶白思垂下睫毛,想了一会儿,“可是,恋爱的话,不是都会想要在一起的么?” “我当然想跟你在一起了,只是……”一时之间,他居然找不到可以说服叶白思的理由,就在准备放弃的时候,叶白思却抬眼笑了:“就按你说的吧,我最近也在考语言,有时候看书到很晚,确实留出彼此的空间更好。” 叶白思是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 但那一刻,段琛却似有所觉,走回来拉住了他的手:“我也就是设想一下,会不会有好的相处方式,你不高兴,不分了就是……明天的古董鉴赏课,我陪你去?” “不要总说你做不到的事。”大概也觉得是自己矫情了,叶白思瞪了他一眼:“明天中午你还有个会议呢,才不能陪我去。” 叶白思对他的事,总是了若指掌。 段琛拉开了衣柜。 宽大的手掌抓住了叶白思穿过的毛衣,手背跃起青筋道道,段琛慢慢拿过来,用力按在了脸上。 其实他记得自己当年的想法,他觉得叶白思太粘人了,一回来就会猫一样黏住他,不是讨厌,只是觉得相处方式过于腻歪。 但他没有告诉叶白思,只是找了个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理由将叶白思稍稍推开了一些,可事实上,一年里,他在叶白思的房间里至少会住三百天。 另一个房间形同虚设。 这些在曾经看来,完全正确的事,原来却竟是捅向彼此的刀。 许芯月留下来给他做了晚饭,本来他们是要一起回老宅的,但段琛非要来焦山,他们夫妻俩就算嘴上骂着,可到底是独生子,从小捧着长大的,到底还是遂了他的意。 菜做好了,房间内的电话却没打通,许芯月只能拍门喊:“段琛,你出来吃点吧,从昨天到现在一口水都不喝,怎么受得了?” “段琛?” “你再不出声,我要喊老吴来撬门了。” 里面终于传出声音:“我不饿。” “我都做好了!” 半晌,里面再次传出声音:“放门口吧。” “你是小狗啊,我跟你放门口……”许芯月左右看了看,只能拖来了凳子,拿保温盒装了饭给他搁在门口,又不放心地叮嘱:“你要记得吃哦。” 段琛望着眼前的黑暗,心道,我就是小狗。 明明约好了,如果八年后还在一起,就会跟他结婚的,可在前一天晚上,他还在拿结婚的事逗弄叶白思。 许芯月住在了焦山,段高山生怕她第二天早上就拉着自己去公司应聘保洁,借口老爷子没人陪回了老宅,顺便思索抵赖方法。 深夜,许芯月担心的睡不着,于是披上衣服开了灯走上楼,门口的饭盒一动没动,她有些急了,又匆匆跑下来:“老吴,你快上来,有没有叶叶那房间的钥匙,哎呀,这孩子,万一想不开可怎么办。” 房门被拧开,屋内一片大亮,但却不见段琛的身影。 许芯月当下急的就要报警,却忽然被吴叔喊了一声:“太太。”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许芯月看到衣柜里夹着一个熟悉的衣角,她慢慢走过去,轻轻扯了一下,衣角顿时被拉了进去,许芯月又气又心疼,当即来拉柜门:“你躲这里头不吃不喝叶叶就能回来了么?你给我出来!” 柜门被里面的人死死抓住,半点缝隙都无法打开。 许芯月气喘吁吁的地放弃:“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叶叶就算知道也会看不起你的!” 随她怎么说,里头的人就是一言不发。 段琛倔起来的时候,十头牛都拉不动。 吴叔叹了口气,提议道:“我看,还是让少爷自己想开吧。” 段琛想不开的时候,对于叶白思来说正是良机。第二天,沈子阳前来带走了缪斯红宝,叶白思也成功地联系上了李作家。 他在电话里礼貌地自报家门:“李老您好,我是叶白思。” 知道他私人手机的不多,李靳一脸意外,道:“叶……” 叶白思担心他贵人多忘事:“昨天明老的寿诞上,段老拉着我见过您。” “哦。”李靳想起来了:“小叶啊,怎么,段琛那小子,就那么讨厌我这个老家伙?谈生意都不肯亲自上?” “不。”叶白思开门见山:“我不是为了段琛来找您,而是代表金跃,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李靳挑了挑眉,他推了推眼镜,慢慢坐在了沙发上,道:“你,代表金跃?看来传言非虚啊,这个金跃,果真是跟段琛有关系……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段琛为什么要打压金跃呢?” “实不相瞒。”叶白思温和道:“我就是那个A,但段琛对此一无所知。还有一件,虽然是私事,但我觉得您应该需要知道,我和段琛,已经分手了。” 李靳的语气一下子变了:“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老段已经给我打了招呼,不出意外,肯定会是段琛的,你现在撇清和段琛的关系,而且还是作为他的竞争对手来找我,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机会?” “我认为,做生意,诚信比后台重要。” 李靳冷笑了一声,直接挂断了他的电话。 叶白思缓缓收起手机,身后,计策沉声道:“太莽撞了,你本身可以利用和段琛的关系,先把他约出来,这种事,还是见了面再说比较好。” 叶白思捏着手机,皱了皱眉,道:“我想,我应该有把握。” 李靳挂断了电话,就立刻笑了起来。 李夫人年纪不小,但还是非常主意保养,见他这样,便疑惑道:“怎么了?” 李靳将刚才的谈话与她说了,李夫人一脸惊讶:“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你和老段的关系可比他一个小辈来的重多了,他有那么好的关系不用,还偏偏要撇清……这不是自己断自己的后路么?” “恰恰相反。”李靳啧了一声,在她面前来回踱步,道:“看上去很莽撞,其实是已经深思熟虑过的,他不动用段琛的关系,是因为他清楚纸包不住火,我们见面的那一刻,他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这是诚意,也是魄力。” “你对他赞誉这么高?” “不止如此。”李靳拿右手背轻轻砸着左手掌心,看上去似乎有些心焦,他道:“他很清楚,一个写故事的人,一定会对有故事的人感兴趣,更别说,我跟老段还有明烜昨天当着他的面儿说了一大堆,段琛在我们眼中狂妄自大,是最讨厌的一个小辈,但同时,他也看出来,我们对这小子的兴趣,他这是给我抛出了钩子……就等着我咬呢。” 李夫人一惊:“叶白思,段琛养的那个小雀儿……他这,还真是不简单啊。” 李靳又砸了两下手心,道:“千巨,金跃,段琛,A……他成功激起我的好奇心了。” 就在计策以为这件事可能到此为止的时候,叶白思的手机响了。 他迫不及待地接通,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道:“您好。” “好后生。”李靳冷哼了一声:“说吧,什么时候见面。” 叶白思忍俊不禁,纤长的睫毛垂下来,他轻声道:“一切都由您做主。” 大概是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李靳又给他挂断了电话。 但很快,他就给叶白思发了了短讯,言明了见面的地点。 叶白思顿时笑了起来,他扭脸看向计策,后者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跟着笑开,他鼓掌道:“叶总,不愧是叶总。” 叶白思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又矜持地放回去,满心雀跃道:“晚上留下来吃饭吧,先提前庆祝一下,至少,我们有了机会。” “如果明天,他拒绝了你呢?” “瞎担心。”叶白思说:“目标已经有了入口,我们竭尽全力就是了,结果就在那里,高兴也好,焦虑也好,它总会来的。” 他路过计策,拍了拍他的胸口,语重心长道:“放平心态啦,计总。” 想必是真的开心,他又抑制不住笑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向了厨房。 计策转身,看着他熟练地挽起长发,穿上围裙,下意识碰了碰胸前被拍过的地方。 手指久久没有离开。 周日这天,沈子阳带着缪斯红宝,见到了自己的客户。 齐杰微微黑着脸,到底是心在滴血,没能保持住风度:“卖家呢?” “嗐。”沈子阳说:“他不方便出现,一切都由我代劳。” “你签的字具有法律效益么?” “咱们都是正规平台,我这个客户啊,也是大户人,从他手里每年都能出去这个数的卖品。” 他比了比手指,齐杰纳了闷儿了:“他脑子有病啊,拍了又卖,本来这玩意儿五百万就能拿,居然狠得下心八百万拍下来,就为了赚我差价是吧?” “这,这你可就误会了。”沈子阳为叶白思辩解:“他一开始也不知道您会要啊。” “行了。”齐杰道:“验货吧。” 他带来的人也是懂行的,沈子阳推过去,对方仔细看了看,道:“是真品。” “鉴定书还有竞拍收据。” 沈子阳见他语气不好,老老实实地把东西递了过去。 齐杰接过来,目光落在收据的签名上,忽然一愣,没忍住破口:“艹。” 第29章 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 拿着货回去的路上,齐杰再三确认了一下上面的签名。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是段琛呢?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段琛居然就是那个加价三百万拍下缪斯红宝的人。 他无法理解,这前后逻辑不通。 如果段琛加价是因为非常喜欢这个东西,那么他不可能没拍几天就转手卖出,如果说一开始就为了赚差价的话,就更说不通了,他把这个时间放在千巨,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的都比这个要多。 而且, 他明显也不知道齐家老太太的需求, 更不知道跟他做交易的是什么人。 齐杰百思不得其解。 他做了最直接的决定, 给段琛打电话问清楚。 没有人接。 他想起了赵新之说过的话,段琛昨天晚上, 好像受了大挫,叶白思是打定主意不跟他好了。 这个叶白思…… 电石火光间,齐杰猛地想到了什么。 彼时,叶白思正和李作家一起坐在品茗居。这是一家极其有格调的茶舍, 到处都带着古朴厚重的气息。 阳光很好,叶白思盘膝坐在小榻上, 手上动作行云流水。 “你和传言中很不一样。”李靳开口评价,道:“你做茶的手法, 跟我夫人很像,很少有年轻人能做成这样。” 叶白思放下了小壶,双手捧起紫砂茶具, 态度谦恭:“传言岂可尽信?” 李靳含笑接过去, 嗅了嗅茶香, 道:“功夫还是有些不到位,不过唬人倒是足够了。” 叶白思一笑:“李老过奖。” 李靳也笑了起来:“我在见到你之前,就听过了一些传闻,都说你弱不禁风,对段琛唯命是从,没想到啊,这乖顺的外表下,竟然长了一副逆骨。” “我不认同先生这话。” “哦?” “我做自己,怎可称‘逆’?难道先生觉得,一个人一定要自轻自贱,沦为他人陪衬,才叫‘顺’么?” 李靳看了他一会儿:“你身为段琛的情人,背着段琛存下亿万身家,还与他争夺项目,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吸血,叫不仁不义。” “先生有所不知,我从来没有骗过他,没有刻意隐瞒,我巴不得他早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可他擅自给我画了圈子,加了设定,他那么高高在上,把我当做掌中之物,我说的话,他一概当做笑话。”叶白思重新加了水,道:“那日在明老寿诞,我也与段老说过我和段琛已经分手的事,先生不信,可以去问,这件事,我无愧于心。” 李靳忽然想到了什么:“车是你砸的?” “是我。”叶白思坦然,道:“这件事,我也告诉了段琛,可他坚持认为是风刮的,还觉得,我定搬不动那盆栽。” 李靳看上去有点憋笑,他肃目道:“那日若没有段琛,你当如何?” “砸车赔钱罢了,当然,我还要与陈俊好好理论一番,我这儿可是有他羞辱我的录音,理嘛,我占足了。” “那你为什么要接受段琛的帮助?” “他要护我,是一定会护到底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我非要逞强,陈俊会倒大霉,虽然我不在乎他,但到底是明老的寿诞,过于喧宾夺主,总归不好。何况……这不也省了一大笔钱嘛。” 李靳又有点想笑:“你还真是个生意人。” “李老既然看出来了。”叶白思终于找到机会开始说正事,他弯起唇角:“那您一定要相信我对市场的判断,相信与我合作,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李靳并没有直接答应他,但他还是跟叶白思东拉西扯了一番,叶白思也没想到这老爷子一把年纪能八卦成这样。他与段琛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遂言简意赅全都说了,他本人没什么反应,李靳却有些唏嘘:“这倒有点儿,卧底君侧,养精蓄锐,翻云覆雨的意思。” 叶白思是不懂作家的脑回路的,也没觉得有什么翻云覆雨的能力,他道:“倘若您这块蛋糕拿不回去,我金跃可就是回天乏力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段琛这件事?” “因为,我想逞能。” 一老一小对视,同时笑开,谈话的气氛陡然松快了许多,临分别之前,李靳告诉他:“你说金跃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就不怕我坐地起价?或者,隔岸观火?” “我见人说人话……”叶白思轻轻道:“见神仙嘛,当然不敢隐瞒了。” 李靳笑吟吟地点着他:“你这小孩,我喜欢你。” 喜欢,但合作,还是没有定下。 叶白思送他上了车,站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又重新打起精神,用力握了一下拳,小声对自己说:“加油。” 他仰起脸看着太阳,眯起眼睛微笑了一下。 齐杰找到了戚直,没说猜测,直接把事情客观地形容了一下,后者便瞬间领悟:“你是说,叶白思,转卖了段琛赠送的礼物?” “你记不记得,很久之前,咱们一块儿聚会的时候,段琛说送了叶白思多少礼物,大家都想掌掌眼,当时叶白思怎么说的?” 戚直也想到了这一点。 似乎是段琛的生日,中午过完了,晚上几个朋友就聚在了一起,段琛习惯地搂着叶白思的腰,醉醺醺地问他:“那些东西,你藏哪儿了,带这几个没见识的去瞧瞧。” 叶白思微红的唇瓣抵着透明的酒杯,淡淡道:“都卖了。” 戚直当时眉梢一挑,齐杰大吃一惊:“你卖了?!” 段琛却笑出了声,他摆了摆手:“别吓到他,好了好了,他不愿意给你们看,这事儿跳过。” 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齐杰喝的脸通红,还指着叶白思嘲笑:“段琛送的东西,你就金贵,看都不给看。” 此刻再次回忆起来,齐杰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看着戚直凝重的表情,道:“你怎么看?” 戚直喝了口水,抿了抿唇,道:“先不要慌,最近段琛状态不他好,饭也不吃,水也不喝,早上听新之说,给发现晕倒衣柜里了。” “妈耶。”齐杰说:“这要是给他知道,他不弄死叶白思啊?如果叶白思当时说的是真的……” “你说反了。”戚直说:“别看段琛平时看着挺凶,但跟叶白思打对台,他绝对是先跪的那个。” “你这哪儿来的逻辑?叶白思,他就是只小绵羊,平日里有段琛这只大老虎撑着都没见他得意过,要是没了段琛,他真能混的下去?” “从现在看来,叶白思百分之九十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在转卖礼物了。”戚直望着他,道:“段琛现在一副死样子,他叶白思却过得如鱼得水,过敏的事儿你也听说了吧?” 齐杰:“……确实挺绝的。” “所以现在,不是叶白思离不开段琛,是段琛离不开叶白思。” “那,这事儿,总不能让段琛一直蒙在鼓里吧?” “你让我想想。”戚直又喝了两口水,取过坚果咀嚼,道:“我觉得,我们可能真的小看了叶白思,先入为主的给他打上了那么多的标签……从现在开始,要先撕下来才行。” “啊?” “最好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戚直低声道:“如果叶白思真的不是雀儿,那段琛,这次真的完了。” “所以,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跟段琛说?” “今天是周一?” “对。” “段琛为了他,连班儿都不上了。”戚直想了想,道:“我们现在就去,让他看清现实,清醒清醒。” 两人赶到焦山别墅,段琛正好打完了点滴,依旧半死不活,他靠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一脸失落和无措,看不出在想什么。 戚直走过去,直接把收据和戒指给他放在了面前方寸大的茶桌上,道:“看看,认不认识。” 段琛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齐杰直接坐在他侧面,道:“这个是不是你送给叶白思的?” 提到叶白思的名字,段琛终于有了反应,他眼神渐渐聚焦,望着桌子上的戒指,下意识伸手来拿。 他抚摸着上面的红宝石,脸色微寒,总算彻底活了:“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也纳闷儿呢,我家老太太想了这玩意儿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居然给你抢先拍了。” 段琛脸色苍白而冷漠,戚直提醒道:“说重点。” “哦。”齐杰急忙收起情绪,道:“这个东西,是我从一个古董中介手上买来的,我让他提供了票据,没想到啊,上面居然写着你的名字,我就跟戚直商量了一下,得出结论,叶白思,把你送的礼物转卖了,而且,不是这不是第一次,他可能从几年前就开始了。” “不可能。”段琛看着那枚戒指,嗓音沙哑:“我送的东西,他都有好好珍藏。” 戚直道:“那你怎么解释这个戒指?” 段琛:“……” 想为叶白思辩解,却好像无从开口。 他道:“但,绝对不会是几年前就开始的。” “他之前说过……” “那是开玩笑。”段琛打断他,很坚持,道:“最多,是最近,他可能手头紧了,缺钱吧。” “那个中介说了,他那个老板,这些年手里有不少好东西,卖出去的收益足足有这个数。”齐杰道:“段琛,你要不要见见他再下结论?” 段琛捏着戒指,心一点点地下沉。 沈子阳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绑匪,他直接被人套头按进了车内,想大叫,却被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住了喉咙,“有人想见你,别出声,真的会死。” 沈子阳大气儿都不敢喘,他冷汗直冒,不停在脑子里思索自己得罪了哪路冤家。 车子开了约莫大半小时,有人按着他下车,随即又走了一段路,他被重重地推到了沙发上,有人摘下了他头上的黑套,他大口喘着气,一眼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齐,齐少爷!!” 齐杰摸了摸鼻子,一脸抱歉:“听说你们客户的名字都属于机密,不好意思啊,我这位朋友不想浪费时间,所以希望你先看清楚他的态度,他问什么,不要墨迹,从头招来。” 沈子阳眼珠往左转动,一个年轻人靠在窗前,神色懒散,他不认识,齐杰提醒:“看你对面。” 沈子阳于是看向了对面的人。 也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只是脸色不太好,神色阴郁,眼下一片青影,活像是有人偷了他老婆。 “你,你是……” “这枚戒指,谁托你卖的?” 沈子阳看着戒指,下意识就道:”我们不方便透露客户……” 他嗓子一堵,看到对方手里弹出了瑞士军刀:“说重点,不然我就把你手脚筋全挑了,扔进海里。” 沈子阳吞了吞口水,戚直已经开了口:“这是千巨的段总,你好好听话,他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得到想要的,自然就会把你放了。” 这是抬出了身份,让沈子阳清楚状况,同时也是有恃无恐。 沈子阳对这些阔少当然也是了解过一些,他很快领悟,老实道:“戒指,是一位叶先生托付给转卖的。” “叫什么?” “叶,叶白思。” 段琛捏着刀,慢慢道:“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约,五年前。”沈子阳说完,莫名觉得他脸色更阴郁了,他屏住呼吸,齐杰上前来把一些图纸摊在他面前,道:“你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都经过你的手?” 沈子阳越看越觉得心惊,他犹犹豫豫,道:“都,都见过,五年前,叶先生,给了我一批很值钱的古玩,让我帮忙出手,之后断断续续,他基本,每隔一两个月,长一点可能是半年,会请我出货……这个戒指,是最近的一个。” 第30章 沈子阳重新被装上车带走, 段琛整个人都陷入了低气压里。 他坐在沙发上,垂着头,呼吸压抑。 真相大白,叶白思没有撒过谎, 只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他。 难怪叶白思渐渐变得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难怪,他觉得跟自己说话浪费感情。 他说过的话, 从来都没有人在意。 齐杰道:“段琛……” “我就是个人渣。” 齐杰:“……?” 他道:“不是, 你怎么还怪起自己来了,叶白思偷偷变卖你送的礼物, 长达五年啊,要错那也是他有错在先啊?说不定离开你,就是蓄谋已久。” “不是偷偷。”戚直纠正,道:“是我们太相信段琛, 而段琛,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齐杰懵了:“你这是, 在帮叶白思说话?” “我是客观陈述事实。”戚直道:“我们这些外人也就算了,段琛这家伙每天跟他待在一起, 为什么没有发现异常?当他轻描淡写说都卖了的时候, 段琛第一个没有相信他。” 齐杰下意识来看段琛,皱眉道:“你说什么呢?” 这不是往段琛心里插刀么? “段琛。”戚直道:“你和叶白思,究竟是什么关系,包养,还是恋爱?” 齐杰也条件反射地开始思考两个人的关系,一开始段琛把叶白思带给他们看的时候, 他们以为是恋爱, 段琛也说过:“我爱人。” 但后来, 叶白思和段琛住在一起,因为他总是跟着段琛一起出现,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于是大家渐渐开始调侃,说叶白思是段琛娇养的雀儿,这一点,两个人都没有反驳过。 渐渐的,所有人都知道叶白思是段琛养的雀儿,至于这个雀儿是贬义还是褒义,已经无人追究。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俩以后是要结婚的,毕竟在一起八年,人生能有几个八年? “是,恋爱。”段琛的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他始终垂着头,道:“是恋爱,他是我爱人,一开始,我就说过,他是我爱人。” “我印象中也是这样的。”戚直道:“我还记得,是你追的他。” “是……” “叶白思爱你,不是做假。”戚直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卖礼物?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也别总逼问他,说不定叶白思一直假装的,后来装不下去了……” “那他就应该直接走人,为什么还要继续留下?何况,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会拿自己的感情开玩笑的,段琛,你好好想想,根据沈子阳提供的时间来看,他变卖古董就在五年前的十二月份……在此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戚直道:“也可能是你性格使然,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齐杰:“……” 这还真有可能。 段琛认真地回想,恍惚间,他忽然记起来,叶白思的改变,他是有发现的。 那天他看着伺弄花草的叶白思,道:“你最近怎么变得这么沉闷?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叶白思轻声回答:“反正你也只喜欢我的脸和身体,性格闷了点儿又怎么样?” 这个对话,瞬间与五年前的某次对话连接在一起。 “打我做什么?”是自己的声音,段琛知道,那是在开玩笑:“哎,还好我只喜欢你的脸和身体,这么凶,谁能受得了你?” 而叶白思当时的表情,却好像有点不对劲。 齐杰张了张嘴巴,他终于开始不站段琛了:“你傻了吧?你俩谈恋爱你说这话?这不是往人心里捅刀子么?” “不可能单纯因为这个。”戚直道:“如果这句话是你们刚在一起的时候说,叶白思只会当做玩笑,除非那个时候,你们之间已经开始出问题了。” 商场通道里,叶白思说过的话还时刻响在耳边。 “我以为我们至少有三年,渐渐发现你可能只有两年零十一个月是真正爱我的,然后我被迫发现,或许是两年零十个月……” 而他开的这个玩笑,是在八年之约之后。 那个时候,叶白思已经明示过,怀疑他不爱他了。 戚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发生,我们姑且把那句话当做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应该会跟你提分手,而不是变卖礼物。” “提过……”段琛说:“他还说,把礼物都还给我,我那天很忙,只能先拿八年之约栓住他,说好了回来再详谈……可是我回来的时候,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我说什么,他都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齐杰开始凌乱,段琛平时不喜欢说私事,他从来没想过,有人能把恋爱谈成这样:“所以,你就,就当做无事发生了?” “当然没有。”或许是打开了话匣子,段琛语气有些无助:“我观察了他两天,有一天……” 记忆似乎渐渐串联了起来。 有一天,叶白思忽然轻声问他:“我想把你送的礼物都卖掉,你觉得怎么样?” 那是他两天来第一次主动和段琛说话,段琛原本绷紧的情绪微微一松,淡淡看他一眼,矜持地回答:“随你高兴。” 齐杰都意识到不对劲儿了:“所以,他卖东西之前,也是征求过你同意的?” 段琛说不出话。 戚直眉心跳了一下:“你答应了他?” “他那几天很不开心,如果卖掉礼物能让他开心……” “段琛。”齐杰强忍住了骂他的冲动:“在他提出分手之后,你拿八年之约拴住了他,你明明知道他情绪不对,你不去搞清楚为什么不对,居然还答应他卖礼物?” “我只想他能高兴一点,我那样说了之后,他的确高兴了,所以……” “不要说了。”戚直打断了他,他看着自己的好友,颇感头痛道:“你不用说,我都知道,他高兴了,所以你也就放心了,就当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对不对?” 段琛不语,明显是默认了。 “在你们感情出现问题的前提,又是那种语境下,他说卖礼物,就是希望你可以表现的在乎他一点,你应该拒绝他,告诉他礼物都是你精心挑选的,为什么突然想卖掉。” 齐杰接了戚直的话:“可是你却答应了,这就代表你根本不在乎他,不在乎你们之间的信物,就好像,那些东西对你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我算是明白了,叶白思打从那之后,就把你们之间当做是一场交易了吧?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还问过他,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告诉我,你们找到了最好的相处方式。”戚直道:“我们身边人都觉得你们是要结婚的,平日调侃也就算了,可你们之间,却硬生生把一场恋爱谈成了包养,段琛,你说的对,都是你的错,你只有紧张的时候才会仔细审视你们的关系,一旦你放松下来,就又原形毕露,开始忽略他的诉求。” “而叶白思呢,他改变了对自己的定位,眼睁睁看着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亏我们所有人还觉得,他无底线的包容,退让,是爱你爱的死心塌地。” 这个所有人里面,也包括段琛本人。 “都疯了。”齐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道:“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叶白思要忍他八年?一场口头约定罢了,他大可以直接走人。” 段琛捏紧了手指。 戚直道:“可能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吧。” “那他可太有契约精神了。”齐杰道:“不过像他这样,应该也会反感不守承诺的人吧?” “哎,你有没有放过他鸽子?” 段琛:“……” 放过,无数次。 “我看你还是算了。”这么一通谈话下来,戚直也有点累了:“难怪那天打电话的时候,他对我那么冷淡……八年,他把你惯得无法无天,只怕你所有的劣根性他都知道了,怎么可能再回到你身边?” 段琛:“……” 齐杰觉得戚直有点残忍了,这刀插得太狠,他安慰道:“反正这么看来,他五年前就已经不爱你了,我觉得你也没必要了。” 段琛:“……” “对。”戚直坐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就当他只爱过你的钱吧,这样或许能好受一点。” 段琛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戚直:“……怎么?” “你说的对。”段琛认真地道:“他爱我的钱。” “哎。”齐杰坐在他另一边,道:“你能想通是最好了。” “他喜欢我的钱,和喜欢我的脸,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又有多大区别?” 齐杰:“???” 戚直:“你别想不开。” “不。”段琛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他伸手拿起那个戒指,眼中涌起几分希望,喃喃道:“他喜欢我的钱,而我喜欢赚钱,他离开我,没有钱花,我离开他,没有人帮我花钱……这怎么行?” “完了。”齐杰摸了摸他额头,道:“段琛,你是不是糊涂了?” 段琛没有理他,他离开了沙发,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快步走到了座机旁,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段总。” “帮我拟一份财产转让协议。”段琛一字一句地道:“我要把名下所有财产,自愿全部转让给叶白思。” 对面的大脑明显当机了几秒,“段总……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你不是梁律师么?” “是。” “那就按我说的办。” 本着老板最大的原则,梁律师不得不接下了这个委托,但还是尽职尽责道:“条件呢?” 齐杰眼睁睁看着,两步跨过来,道:“对,你可以提条件,让叶白思跟你结婚。” “不。”段琛缓缓垂下睫毛,抿唇道:“无条件,全部转让。” 第31章 齐杰觉得他脑子出了问题。 如果说段琛转让财产是为了和他结婚还好说, 但他什么都不为,这么做是图什么? 戚直道:“段琛,你冷静一点。” “我很清醒。” 以叶白思的性格, 如果真的拿了他的钱, 是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他流落街头的。段琛想让他看到自己的决心, 他知道自己在叶白思眼里是个坏人,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挽回自己的形象了,只能尽力找补。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接近叶白思的方法,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别忘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只是我自己名下的,与我父母无关。” “就算是这样, 协议也需要叶白思同意。” “我会带着律师去找他。” 他看上去理智极了, 连续多日灰暗的眼珠里有了光,浅色的眸子也剔透了一些。 主意已定,戚直也没有再多说。这会儿段琛无疑是成为了无头苍蝇,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爱叶白思,但至少,至今为止, 他还是无法接受叶白思的离开。 这件事,很快经过梁律师的口传到了段家人的耳朵里,段高山脸色微微凝重, 许芯月立刻要给段琛打电话劝他, 老爷子却凝望着自己的棋局,一边挪子, 一边说:“随他去吧。” “爸。”许芯月道:“虽说一辈人不问两辈事, 可您这也太置身事外了吧?段琛那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 他急了。” “让他急。”段嵘道:“急一急,正好磨磨他身上的傲气,来世上一辈子,不经愁苦怎么行?” “那如果叶叶接受了协议……” “那不正好嘛,把段琛赶他家里去,你们俩还省事儿了呢。” 许芯月:“……” 段高山倒是听出来了:“爸是觉得,小叶不会接受这个协议?” “那我就不知道了。”估摸是觉得他们太烦了,段嵘摆了摆手,一脸嫌弃:“好了,到此为止。” 李靳不喝酒也不抽烟,爱好养生,平日里就是搞一些琴棋书画,他对叶白思印象似乎不错,连续几日经常喊他出去。 叶白思还去了几趟他的家里。李夫人是个很知性的女子,笑起来极有大家闺秀的感觉,说起话来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出其中的从容不迫,偶尔还会有种和李靳一样的刁钻。 本身叶白思跟在段琛身边,学了满身的技艺皮毛,这回在李靳那儿,可谓是把缺点暴露了个遍。 抚琴的时候,李靳说他资质平平,泡茶的时候,李夫人说他动作只能唬一下外行,内行一看就知道他可笑。下棋的话,他更不是李作家的对手,几次下来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但叶白思是个不气馁的,自己回家和叶白玉琢磨了几日,再过去,居然也赢了半子。 唯一得到‘还不错’评价的,就是字了。 李靳问他:“小时候练过?” “我爷爷写的一手好字,耳濡目染,也就学了一些。” “爷爷……等等,你姓叶,你爷爷不会是,叶钟声吧?他可是有名的大书法家,好多企业都找他题字,一字千金啊。” 叶白思笑了一下,道:“正是。” “他比我还大几岁呢,小时候我就喜欢舞文弄墨的,对他很是崇拜啊。”李靳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字上,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怀念:“只可惜,自打他儿子跳楼之后……”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叶白思垂眸吹着宣纸上的墨迹,看上去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便噤了声。 这夫妻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上去都不是善茬儿,但渐渐或许是去的多了,又或许是沾了祖父的光,两个人的态度都越发的温和了起来。 李靳也答应了与他的合作,只一点,要叶白思答应经常过去陪他下棋。 叶白思欣喜地长鞠躬道谢,李靳一脸淡淡:“你也不要得意,只是段家那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我老人家这么不上心……在合作上,他肯定还是比你靠谱一些的。” “是,您说的都对,多谢李老看得起,我一定全力以赴!”他站直,眼睛发着光,李靳看了一会儿,轻咳了一声,转身,摆手道:“行了,滚吧。” “我想请您和夫人一起吃个饭……” “别那么多花把式了,下次再说吧。” 拿下了李老的版权,叶白思出门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要飘了起来。 李夫人站在阳台上,看着长发的年轻人轻巧地跃下台阶,神色微微有些缅怀:“没想到啊,钟声前辈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李靳站在她身侧,道:“他是养子,腿伤那个才是亲的。” “都是可怜孩子,他倒是活的通透,也有情有义。” “我倒是很好奇,段家小子接下来要怎么办,我这个项目,他可是盯了很久了。” 叶白思开车的时候会听一些纯音乐,他从小就喜欢安静,但有时候情绪上来了,也会听一些节奏轻快的摇滚,他轻轻摇着脑袋,懒洋洋地行驶在路上。 车前窗开始落下片片细碎的白,接触车窗之后便立刻化为了水珠儿。 下雪了。 叶白思没忍住一笑,今年的雪倒是来的晚了些,往年圣诞前都下过一场了,如今这都一月份了。 雪色是极为浪漫的颜色,叶白思原本的好心情,因为落雪而变得更好了些。 他想,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段琛站在叶家门口,默默抱着他的救命稻草。 落地窗前,叶白玉吹着暖气一脸纳闷儿地望着他,刚才段琛已经按过门铃,叶白玉告诉他哥哥不在,这家伙便没有继续了,但还是像个傻子一样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今天的温度有零下七八,虽然没刮风,但干冷也够人受的。段琛身后就是车,却也不进去躲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总。”梁律师坐在车上劝他:“上车等着吧,车里有暖气,万一您再感冒了。” 段琛没有理会,他沉默地站着,时不时垂眸翻一下手里的协议,确认内容对叶白思足够有利。 天空无声地开始落雪,段琛伸出手去接。打头来到人间的雪花儿又薄又碎,小风一吹,就跟着跑了,他的手干伸出去半天,一片也没接到。 终于有一片大的,没来及嫌弃,就因为笨重的身体被迫落在他的掌心,一片冰凉,又渐渐化开。 梁律师在车内,开始听到了风声,探头一看,才发现雪都下大了:“段总,还是上车来吧,起风了,外头冷的很。” 绿色的快递柜上,被化掉的雪铺开一层透明的冰水,雪果然大了,段琛的头上,肩膀,也都落了白。 他把协议暖在了怀里。 风吹得雪花儿在空中旋转飞舞,同时也一起朝段琛脖子里钻。 他下意识缩了一下脑袋。 忽然就想到了那日机场归来,被雨水打成落汤鸡的叶白思。 那天的温度大概有三五度,近零下却又未到。 回忆起来,那天他的确是生气了,但其实他并未想让叶白思淋雨,他只是想让对方跟他认错,叶白思本可以继续坐在出租车里给他打电话的。 他以为那是叶白思在无声地抗议,或者挑衅。叶白思有多久都没有违抗过他了?便想,由着他去。 此刻风雪嗖嗖钻入脖颈,他听着梁律师的劝告,脚下却一动未动。 叶白思那天那么倔强地站在雨中,会不会如自己现在的想法一般,想让他心疼,想看他,究竟有多狠。 好冷。 段琛嘴唇抖了抖,他已经站了快有两个小时,刚才还觉得可以撑,可雪一下,风一刮,就感觉骨头缝里都在发冷。 段琛又撑了半小时,无法控制地慢慢矮下了身子,挪到了快递柜下,像小狗一样蜷缩了起来。 梁律师:“……” 还当您真是铁打的身子骨,傻不傻啊。 他下了车,车内跟车外简直不是一个世界,他两步跑到了段琛面前,把自己的大袄盖在他脑袋上,道:“您别嫌弃。” 段琛没吭气儿。 梁律师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车上,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哪有这样的,给人家送钱还要被风雪欺负。 又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叶白思的车终于驶入小区,一路缓缓而来。 车内的音乐戛然而止。 叶白思因为下雪和谈成合作的好心情在看到家门口的车时,瞬间坏的一塌糊涂。 他戴上帽子,拉开车门来到门前,目光落在快递柜旁被黑袄盖住的大型不明物体上。 梁律师急忙提醒:“段总,叶先生回来了。” 大袄猛然被掀开,段琛露出头看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叶白思居高临下的视线不得不因为他起立而拔高,他皱着眉,伸手想来开门,段琛却忽然上前一步拦在了他与门之间。 呼吸冒着白气,他咬了一下打颤的牙齿,道:“我等你好久了。” “哦?” “我想,给你看个东西。”段琛把协议从怀里拿出来,道:“我知道你从五年前就在变卖我送你的礼物,这是我这几天拟定出来的财产转让协议,字我已经签了,该盖的章也都盖了,只要你再签个字,这份协议就可以立刻生效。” 他一脸期待,叶白思的目光却像是在看傻子:“你要把自己的部分财产,转让给我?” “不是部分,是全部。”段琛认真地道:“我在国外有几套别墅,部分闹区也有几栋房,国内也有,还有千巨的股权对了我还有个岛,那个岛你肯定会喜欢的,只是岛上一些设计还没完工……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先带你去看看,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叶白思的眼神全程没有半分波动,他道:“条件呢?” “没有条件,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段琛望着他,哑声道:“我以后,会赚更多的钱给你,你能不能,别再讨厌我了……” 叶白思意味不明地笑了:“我为什么要你赚钱给我,我是没有手脚,还是没有脑子?更何况,我对现在的生活质量非常满意,请问,我为什么要接受一个奇怪的人转让的财产?” “可是,钱总会花完的……你之前卖掉那些,也顶多只有两三个亿,你花完了怎么办?”段琛舔了舔冻到发紫的嘴唇,唇边也是一片冰凉:“有我在,我可以保证,你有花不完的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想去死。” “……” 段琛脑子当机了一下,叶白思道:“你要跟我一起吗?” “好啊……” “……”叶白思面无表情。 “你别生气,我,我跟你说的这个岛其实是……” “段琛。” “嗯。” 叶白思一边退后,一边道:“我不想你跟我一起去死,但我可以给你推荐个好地方。” 段琛下意识迈开僵硬的腿,跟着他走过去,叶白思后背好像长了眼睛,在退到垃圾桶前的时候绕了一下,细白的手指一勾,桶盖被打开。 段琛探头朝里面看。 “你,还有关于你的一切,都只适合呆在这里。” 第32章 梁律师原本已经下了车想过来。 段琛平日在商场上的作风早已根深蒂固, 他本身是想为段琛说几句话的,可是看到素来强硬的段琛在叶白思面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突然就衬托的叶白思有点可怕。 于是默默停下了靠近的脚步, 又在听到叶白思最后一句话之后, 迅速溜回了车里。 段琛久久没有说话。 叶白思完全不在意他的心情,直接越过他打开了大门, 驱车进了车库。 从车库的暗门回到屋内, 便立刻感觉到了一片温暖。 地暖打的很热,叶白玉一见他回来就从卫生间里端出了热水:“外面很冷吧?哥你泡泡手。” 身上的确在回暖, 但外面冷也是真的, 叶白思看他端着水朝自己滑, 生怕他弄到身上, 急忙两步上前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同时把手浸进去,道:“我想泡的话自己会去洗手间的。” 叶白玉凑过来, 道:“那你自己去泡, 只能暖手, 不能暖心嘛。” 这个水温有些发烫, 但对于刚从外面那种天气回来的人来说, 却是正正好。冰凉洁白的手很快被热水泡的微微发红,叶白思看了一眼弟弟,忍俊不禁:“就你体贴。” 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不经意往外去看, 段琛还站在那个垃圾桶前, 背对着这边,一动不动。 风卷着雪发出呼号, 院子里的一颗杏树枝干被吹得来回摇摆, 段琛终于慢慢动了动, 然后扭脸朝这边看了过来。 叶白思端起水盆,进入洗手间把水倒掉。 叶白玉来到了电子屏幕前。 门铃旁的扬声器响起声音:“这么冷的天,你要冻倒在这里,我哥会认为你在道德绑架,会更讨厌你的。” 叶白思擦干净手,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了人影。 段琛坐在车内一动不动,梁律师也不敢轻易动作。虽然段琛在叶白思面前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样子,但在别人面前,终究还是BOSS一样的存在。 坐在车内好一会儿,段琛身上才渐渐回暖,他开口,道:“他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车内除了司机就是他,司机不吭气儿,梁律师只能回答:“虽然,我不知道段总究竟是什么打算,但……如果要把钱当做礼物的话,对方确实不太好收,否则岂不是会让人觉得他很市侩?” 段琛并没有因为在他面前被叶白思骂而迁怒的意思,梁律师的胆子便大了一些,“何况,叶先生又是一副清风朗月淡薄名利的样子,说不定会觉得您拿钱在侮辱他呢。” 段琛好像明白了。 司机先把梁律师送回了公司,下车的时候,段琛忽然开口:“今天的事……” “今儿一整天我都在公司处理事情,从来没跟段总一起出去过。” 车门被关上,一路回到焦山,段琛下车,目光落在门口的垃圾桶上,脸色紧绷,他大步跨进屋内,对吴叔道:“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看到家里出现任何垃圾桶。” 吴叔:“……” 他一脸懵逼,还是急忙应下,倒是刘妈有些急了:“可是,生活中怎么能少的了垃圾呢?没有垃圾桶,垃圾应往哪儿去?” 段琛停下脚步,浅色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住了他。 刘妈心头一跳,吴叔已经挡在了她面前,道:“我知道了,绝对不会再让少爷见到的。” 段琛大步跨上了阶梯,回到书房,将协议一张一张推进碎纸机。 一式两份的协议,碎纸机工作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这代表着后方的垃圾箱已经塞满。 段琛熟练地掀开后盖,取下塑料箱,转身刚要倒掉—— 套着垃圾袋的纸篓好像在无声地嘲笑他。 没有垃圾桶,垃圾又该何去何从? 段琛都要被洗脑了。 他用力抿住嘴唇,手指收紧,眼珠逐渐被雾气覆盖。 这是纸篓。这不是垃圾桶。 碎纸落入纸篓,碎纸机重新开始工作。 吴叔找人打了几个箱子,专门把垃圾桶藏在了段琛看不到的地方,刘妈一边叹着气,一边道:“也不知道垃圾怎么招惹他了,被弄的这么见不得人。” 吴叔耸肩,又提醒她:“别给少爷听见,待会儿又发脾气。” 虽然梁律师保证了自己那天什么都没看到,但到底没能在段家长辈手下守口如瓶,还是一五一十把段琛被拒绝的事儿给说了。 许芯月十分纳闷儿:“叶叶什么不要呢?” 段高山也十分意外:“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你们俩真是肤浅。”老太爷说:“无功不受禄,人家好好的为什么要他的钱?他好不容易跟段琛分手了,是绝对不会再给段琛招惹他的机会的。” “您这话说的,好像一早就猜到了。” “我啊……”老太爷不知想到了什么,道:“我是真的挺欣赏小叶这孩子的,不管他以后能不能跟那小子在一起,现在的经历对段琛来说都是好事儿。” 他说罢,又对段高山道:“到时间了吧?你吃完了饭,还得回公司保洁部上班儿呢,别给忘了。” 段高山:“。” “我段家男儿,就该说到做到,快去快去。” 许芯月也道:“长痛不如短痛的呀,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怎么行?还不如一口气干上一个月,不就彻底解脱了? 时隔多日,段琛终于主动联系了谢宁,并开始重新投入工作。 但与此同时,谢宁又接受了一个新的任务。 段琛挑选了礼物,让他偷偷放在了叶白思的家门口,并要求他汇报情况。 礼物早上拿出去,晚上又被拿了回来,谢宁把沾染了脏污的礼物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垃圾桶里捡回来的。” 段琛如今对‘垃圾桶’这三个字敏感至极,他沉默了一会儿,冷硬而无赖地道:“你想个办法,把礼物送他家里去。” “可,就算送进去,也还是会被扔出来吧……” “那你就想一个不会被扔出来的方法。” 谢宁:“……” 就算曾经再崇拜段琛,时至今日,谢宁也不得不在心里给他贴上一个大写的‘狗’。 叶白思家门口有独立的快递柜,这个片区的快递员也都是只负责珍苑的,有每家每户柜子的钥匙。 他平时在网上买东西并不会太频繁,除了日用品是不可或缺的,还有就是因为他刚搬回来没多久,渐渐在添置以前在焦山习惯使用的东西。 是以最近快递就有点多。 往日,叶白思会在外面把快递都拆了,将纸箱叠好放在快递柜边,会有人定期来收走。 但这两日雪下的有点大,叶白思只能抱起盒子进了玄关,在温暖的室内打开快递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这次的快递箱子好像都无端变大了一些。 第一个拆开的是绵柔洁面巾,这是叶白思和段琛住在一起时用惯了的东西,往日十二包一起买,都会塞满整个箱子,这次却无端空出了一些位子。 第二个是给叶白玉买的保暖内衣,天越来越冷,去年买的有些起球了,叶白思便重新给他买了一套。 这次打开之后,他看到本该只有衣物和感谢信或者印着店铺二维码的卡片的快递袋里,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装着一枚精致的领带扣。 叶白思:“?” 他暂且放在一边,继续拆,又在下一个日用品里弄出来了一对纯金袖针。 好像开宝箱一样,价值不过几十上百的东西里面,居然拆出了好几个价值不菲的小礼物。 叶白思重新返回一开始装着洁面巾的箱子,仔细一看,旁边空掉的角落里果然藏着一个丝绒盒子。 拿出来之后,是一枚钻石袖扣。 叶白玉见他拆了半天,便也凑过来看,见状微微一愣:“什么情况?” 叶白思把小礼物全部拿到桌子上,直接找到了某宝客服,拍照过去挨个询问:“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两百的日用品里面出现价值上万的的袖扣?” 客服很快回应:“亲亲你好,我们店铺在做周年活动呢,老客户有机会抽中大奖,真是恭喜亲亲了呢。" 叶白思:“说实话。” 客服:“亲亲,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呢,不会骗人的呢。” 叶白思切到另一个客服窗口,把图片发过去:“不怕破产?” 客服:“哇哦~亲亲好幸运,我们店铺老板正好在您购买的那年那月那天那时那分那秒出生的,您正好在那个时候付款,是有缘人呀~所以就自掏腰包给您准备了小礼物呢。” 客服:“没有那年。” 叶白思:“你们老板是不是叫段琛?” 客服:“我们老板不姓段呢。” 叶白思丢下手机坐在了沙发上。 叶白玉悄悄看了看聊天记录,又问了其他几个店铺,无一例外都是这个套路,除了理由不一样之外,都在用‘亲亲您真是运气爆棚呢’的语气回应了他们。 “这个段嘤嘤,居然能买通店铺,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叶白玉说:“他图什么啊?” 叶白思靠着沙发闭上眼睛,双手环胸。 叶白玉默了一会儿,道:“哥,他这是,想感动你呢……怎么办啊?” “先放着。”叶白思说罢,起身去找了个箱子,把礼物全部都丢了进去,然后盯着箱子里乱糟糟的盒子看了一会儿,出于轻微的强迫症,又伸手重新把它们摆正,整齐地叠在一起。 沉默了一会儿,道:“店铺收了贿赂,是可以投诉的吧?” 叶白思终于还是收下了他的礼物。 段琛因为被金跃抢走项目而坏掉的心情陡然变好,他立刻又联系了其他的奢侈品店,并浏览了卖行最近送来的图册,开始准备送几件大礼物过去。 这天,是段高山在保洁部工作的最后一天,他最终听从了许芯月的建议,咬着牙一口气干到了底,眼看着,明日就要解脱了。 他戴着口罩,压着帽檐,慢吞吞地出了厕所,忽然听到有人谈话。 “你最近精气神儿不错啊。”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对另一个保洁道:“看来是找到了个好搭档?” 另一位正是和段高山一起工作的保洁,姓邓,有一口非常明显的大嗓门儿,段高山一听她说话就头疼。 邓嗓门道:“嗐,哪能啊,那刚来的干的可没你好,前段时间他拖过得地,我都得重新弄一遍,可麻烦了。” 妇人道:“那你今儿怎么就闲了?” “这个嘛……”邓嗓门儿犹犹豫豫,妇人急忙道:“怎么?” 邓嗓门儿扭扭捏捏:“他,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把我的活儿全部都包了……” “哎呦!”那妇人见她疑似娇羞,顿时恍然:“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这,年轻人都说承包鱼塘什么的,他这是,为你承包了厕所所有卫生啊!还怪浪漫的,你啊你啊这是要老树开花儿啊。” 段高山:“???” 不,他只是嫌弃对方嗓门太吵,太烦!而且这家伙在他都不敢把口罩摘下来生怕暴露了自己有头有脸的真相。 邓嗓门压低声音笑了两声:“别说,虽然他可能长得丑不敢见人,但说话的时候还真挺有气势。” 段高山:“……” 妇人又道:“哎呀哎呀,你这娘们儿,这年纪了还能遇到追你的,也太幸运了。” 段高山:“。” 你们高兴就好。 “好了好了别说我了,你今儿怎么过来了?” “我这不是来拿东西嘛,我跳槽去金跃了。” 这年头,像她们这种年纪大不好找工作的,都会先问好下一家才辞职,邓嗓门儿表示理解,道:“那边儿待遇比这儿好么?” “工资是一样的,不过都说老板脾气好,逢年过节都有大红包,保洁部也有呢。”妇人道:“说起来这个,人家都说我可幸运了,早上报名的时候遇到老板了,据说人家不怎么在公司出现呢。” 段高山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邓嗓门儿道:“金跃的老板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见过千巨的董事长呢,给他擦过桌子,别说,我这搭档,还颇有董事长那风采。” “你别笑死人了,有董事长那风采的人还能帮你扫厕所?”俩人笑闹了几声,妇人又道:“不过我们那金跃的老板长得还真俊,披着长头发,跟神仙下凡似的,要是我女儿长这样啊,我能笑死。” “啥?金跃老板是女的?” “是女的吧……哎,哎,那不是我们老板么?他怎么过来了?” “你瞎了吧,那是段总的情人。” “不能够啊……我早上才见过他。” “一看就知道你干活不认真,我都上顶层好几次了,他绝对是叶白思,以前经常来给段总送饭的。” “他怀里抱得那箱子……不能够是饭吧?” 段高山推了推老花镜,重新换了个口罩,绕过两人去了大厅。 他握着扫把站定,望着长发及腰的青年走进电梯,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居然,真的是叶白思。 第33章 叶白思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某宝店铺分布各地, 段琛是不可能专门把礼物寄过去再寄回来,他能想到的唯一方式就是段琛买通了快递员,从运单信息上面找到了店铺, 串通好了这一切, 然后换掉原本的快递箱。 在检查运单的时候,他也发现了有被移除重贴的痕迹。 考虑到隐私泄露和日后的安全问题,叶白思已经投诉了快递和某宝, 让对方表示此事再也不会发生,接下来,就是找当事人把话说清楚。 他无法容忍任何可能威胁到叶白玉的事情存在。 迈进电梯,有一些熟悉的员工笑着跟他打招呼, 叶白思冷淡地应了一声,往日温润的笑容此刻消失无踪。 打招呼的员工看着他,惊疑不定。 顶楼会议室,段琛正在开会, 因为送出去的礼物终于被收下的缘故, 让他仿佛看到了一点复合的希望, 会议氛围还算轻松。 谢宁接了个电话,两步朝他走了过来, 附耳道:“董事长说,叶先生在上楼了。” 段琛眼睛倏地亮起光来, 他心神微荡, 陡然觉得度秒如年,当即将文件丢在桌上,道:“先这样吧, 散会。” 决策都还未做出, 会议突然中止, 大家都有点迷惑,但老总都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众人便也一边议论一边收拾起东西,陆续出门,走向电梯。 段琛已经来到了电梯前,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心跳快如擂鼓。 有他挡在前面,准备下楼的人也只能在他身后等着。 或许是因为有人进出,电梯上来的有点慢,短短一分多钟的时间,对于段琛来说,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叶白思,终于来找他了。 会说什么呢?会不会抱抱他? 这次之后,一定要多多留意叶白思的情绪,再也不给他离开的理由,这段时间,实在是他人生中最难熬的阶段了。 段琛挺直了腰,轻轻吸了口气,满含期待和紧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电梯不断上移的数字。 叶叶,叶叶,叶叶…… 他无法控制地在心里呼唤叶白思,每喊一次,心脏都痛上一分。 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让他委屈、难过、心寒……他一定不会再对他做坏事了。 “叮——” 电子音响起,电梯总算停了下来,门从中间缓缓向两边打开。 那张让人心心念念的面容出现在面前,段琛心脏发紧,那一瞬间,见到叶白思的兴奋与战栗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从而忽略了对方冷漠至极的表情。 叶白思抱着箱子,大步迈出电梯。 漆黑的眸中一片森寒。 段琛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下意识上前一步。他身后,从会议室出来的众人也在试图绕过去进入电梯。 叶白思举起了箱子。 有人惊讶地看去。 箱子里的东西纷纷倾斜,又因为对方的动作足够快,而未曾落地。 箱子狠狠砸在了段琛的脸上。 段琛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礼盒倾泻而出,从他脸上肩头哒哒滚下,部分盒子落地后被摔开,露出内部璀璨的钻石。 谢宁张大了双目,会议室的众人也纷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啪……笃。” 厚重的箱子重重落在了地上,翻了个身,停止不动。 段琛额角泛红,他愣愣看着叶白思精致绝伦的脸,对方气息又冷又硬,犀利的犹如出鞘利刃。 “段琛。”叶白思开了口:“从我们结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公众场合给你留了足够的面子,今天这件事,是你逼我的。” 一片寂静,准备走向电梯的人悄悄退了回来,所有人都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段琛一动不动。 “我们结束了,这句话还不够明确吗?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叶白思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变态吗?还是说,你是智障?” “我说,不要再来找我,我说,我不爱你了,我说,你给我带来了困扰,我说,你让我很难做。你为什么还是那么自以为是,为什么,还是要来纠缠我?“叶白思指着地上的礼物:“你往我的快递箱里面塞这些是什么意思?你想证明你的权利有多大吗?还是说,你在向我示威,警告我离开你就随时可以让我活不下去?” 段琛终于反应过来,他嘴唇蠕动:“我想证明……” “你想证明你爱我。”叶白思怒不可竭:“你错了,这些只是在向我证明了你就像灰尘一样无孔不入,你对我张牙舞爪地宣示你的权势滔天,宣示你有多么自大,多么可恨,多么让人厌恶,多么……恶心。” 段琛无法控制地发抖:“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喜欢你的东西的前提是喜欢你。”叶白思道:“可是现在,我连你都不喜欢了,怎么可能喜欢你的东西?” 段琛望着他,灰色的瞳孔被空茫无措覆盖:“叶叶……” “我们只是结束了。”叶白思克制情绪:“不要把平静的结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可却又有数不清的情绪涌上眼眶:“八年,我对你有过爱情,有过感恩,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什么,我尽职尽责,遵守约定,我无数次的纵容,让你在这八年里面如鱼得水,你畅快了八年,你可以无视我的一切,专心做自己的事八年,而我,我煎熬了八年。段琛……” 他看着着段琛的眼睛,眼珠漆黑而剔透。泪珠滚落眼睑,因为过重,而迅速越过脸颊,直直跌碎在地面。 “难道我就不配,过得好一点吗?” 电梯不知何时下去,又缓缓上来。 段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怕叶白思哭的,他只要一哭,段琛就不知所措。好在,叶白思很少会哭,可如今想来,他不是不会,只是,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吞了下去。 明明他这样找上门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那么难堪。 可段琛发现,除了难过,自责,内疚,悔恨……他一点都无法对叶白思生气。 他应该愤怒的,被这样对待的段琛应该要狠狠的报复回去。 没有人敢让他这么丢脸,没有人,敢这样大庭广众让他难堪。 但他忽然之间,却好像被活生生挖去了心脏,喘不过气,他的肩膀塌下去,又颤抖地撑起来,好难过,难过的,挺起腰背就好像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一生的勇气。 电梯在身后无声地打开,戴着口罩和帽子的清洁工人看着电梯前的阵势,抬起的脚,又无声地收了回去。 “真的,算我求你,别再来打扰我了,拜托。” 叶白思头也不回地重新进了电梯。 他静静靠在一侧,任由电梯缓缓合上。 电梯内,只有他和一个保洁人员。 毫无疑问,这是段高山。 他刚才在楼下纠结了一会儿,便跟上来想问问叶白思关于金跃的事儿,但刚才那副情况,他以一个清洁工的身份,还真不好开口。 他看着叶白思,刚才一瞬间的情绪泄露,叶白思花了所有的力气来调整。 他慢慢站直,安静地望向电梯按钮。 他是真的觉得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段琛要纠缠不休,他也是真心实意的想问,难道,自己就不配过的好一点么? 与爱无关,只是那一瞬间,一生所有的经历走马观花般闪过脑海。 小时候,明明有一个很好的妈妈,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把他丢在牛肉面馆,一去不回。 后来,有了一对很好的养父母,他也有了自己想要为之努力的梦想,可养父跳楼的那一瞬间,一切又如泡沫般粉碎。 努力地活着,人生总不会没有希望。然后二十一岁那年,遇到了那么好的爱人,叶白思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归宿。 他努力地去爱,又在发现对方不爱了之后,努力地调头,找到了又一个方向。 可段琛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却让他有种一切如此脆弱的感觉。 不想那么消极的,可也实在忍不住,会往那个方面去想…… 是不配吗? 那么,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不配啊。 “咳。”段高山咳了咳,叶白思从容抬手,轻轻拭去脸颊的湿润。 就在这时,电梯忽然一阵晃动,接着是猛烈的下坠。 电梯故障。 那一瞬间,叶白思的脑子里陡然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命该如此吗? 又一个瞬间,他反应迅速地把所有的电梯楼层全部按住,扭脸看向段高山:“抓住扶手,身体下蹲,把重力下压。” 段高山也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他被电梯摔到了一侧,心跳开始加速,挣扎着去抓一侧的扶手,电梯在下一层短暂地卡住之后,又蓦然一阵疯狂地下落。 段高山到底年龄不小,一下子摔坐下去,尾椎一阵剧痛,但最可怕的事还是他的心跳。 他有心脏病。 叶白思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扭脸看到对方颤抖着去抓兜里的瓶子,但电梯又是一阵动作,瓶子滚落在一侧。 对方身体发抖,手指也在不停地哆嗦。 叶白思瞳孔收缩,蓦然丢了扶手,矮身过去抓起了瓶子,在电梯不停的下坠中,用身体抵住地面一把拉下了对方的口罩。 来不及惊讶,叶白思迅速地把药塞进他嘴里,电梯在某一层停下,短暂地停止了动作。 叶白思喘息着,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一开始按下的楼层按钮给了他们缓冲时间。也许是段高山命不该绝,他渐渐在安静下来的电梯间缓过了气儿,道:“你,别管我,先抓住扶手。” 鬼知道这玩意儿还会不会继续下落。 果然,电梯很快又开始疯狂下落,叶白思来不及思考,直接把他用力往扶手边一推,段高山条件反射地抓住,叶白思却忽然被甩向了一侧的角落,他咬住牙,扶着光滑的电梯壁,以脚撑地,直接一蹬,跃起抓住了最近的扶手。 脚踝一阵钻心的疼。 又是一阵晃荡,再次停下的时候,叶白思看向了段高山:“你还好么?” 段高山呼吸微喘,只能点头。 这次似乎是真的停下了,段高山的心跳在长时间平静的电梯间终于落定,叶白思观察着他,确定他真的没有问题,便安静地地坐了下来。 “你别怕,段琛很快回来找我们的。”段高山缓过来,又来安抚他:“很快就会出去了。” 叶白思点头,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穿着保洁的衣服出现。 回忆亲自带段琛来自己家里的那一日,心里似乎渐渐有了答案。 刚刚被叶白思救了一命,段高山有心想说点什么:“小叶……你,你和金跃,什么关系?” “金跃是我创建的。” 段高山沉默了一会儿,心情有些复杂,但思及最近与过去发生的一切,又觉得,好像理所应当。 叶白思挪了挪腿,手状似不经意地握住了自己的脚踝。 段高山一直在看他,见状道:“你受伤了?” “没有。” 他回答的又快又轻,似乎并不愿意与自己多说什么,段高山有些尴尬,但还是真诚道:“谢谢你救我一命。” “我不知道你是段伯父。” “知道你就不救了么?” “如果知道我会加个前提。” “?” “我帮你不是为了讨好或者想继续和段琛在一起,只是单纯的举手之劳,希望你们全家不要自作多情。” 段高山:“……” 第34章 电梯故障的事情很快传到了段琛的耳朵里, 刚刚受过打击的男人蓦然抬起了头。 谢宁告诉他:“叶先生和一个清洁工人被困在里面。”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陡然针对这件事迅速得到了所有的流程,清晰的就像方程的解答方式。 “立刻联系消防, 通知维修部马上来去机械间检查,监控给我调出来, 确认被囚人员是否受伤。”段琛大步走向一侧备用电梯, 清晰地下达每一道指令:“提前联系救护车,确认他们被困楼层,让医护人员先行就位。” 这是谢宁熟悉的段琛,方才被痛骂到恍惚的段琛仿佛只是公司集体出现了幻觉。 急忙记下照办。 电梯内, 段高山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 叶白思从来没有这样对他们说过话,他总是沉默而温顺的,便是有了什么不高兴的地方, 也从来都不会表达出来。 段高山意识到,他可能不是不擅长表达,而是,不屑表宣之于口。 这次离开段琛也是一样,他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在他心里,他和段琛分开了就是分开了,既定事实不需要多加解释。 但此刻的他,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和段琛撇开所有关系了,他开口表示:你们不要自作多情。 是担心他们全家的自作多情, 再次叨扰到他。 得知叶白思是金跃总裁的那一瞬间,段高山对他的看法就完全变了, 但没想到接着叶白思就给了他一个救命之恩, 他完全无法去指责叶白思什么。 感情和理智都在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段琛的错。 叶白思对他们的自以为是知根知底,而段琛,把这一份自以为是继承了,并发扬的十分光大。 电梯内一片沉寂。 须臾,段高山忽然想起什么,取出手机想要联系外面。 没信号。 叹了口气放弃,他不知道叶白思是什么心情,但总之他现在十分尴尬。 开始觉得这一切荒谬又可笑。 作为当年驰骋商界的一员,他从来没有轻过敌,可却意外地,把儿子的爱人看轻了,甚至做下那个可笑的赌注。 外面传来动静的时候,叶白思终于抬起了头,灰暗的电梯间内,双门慢慢被打开,段琛的身影逆着光,与他对视。 叶白思眯了眯眼睛。 段琛弯腰,伸手。 逆光的身影,像极了出现在二十一岁生命里的那一刻。 讽刺至极。 段高山站了起来,道:“小叶,你脚伤了,我先把你托上去。” “不用。”叶白思自己站了起来,道:“您先上吧。” 他神色淡淡,段高山只好先抓住了段琛的手,他上去之后,一个消防大哥朝叶白思伸出了手,他伸手拉住,咬牙一蹬,被拽上去的同时,脸色也微微一白。 他勉强站稳,立刻有医护上前询问:“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叶白思摇了摇头,段琛却已经走了过来,道:“我爸说你崴脚了,不要任性。” 叶白思径直朝前走去,段琛伸手想扶他,被他直接躲开,叶白思在椅子上坐下来,有医生过来拉开了他的裤腿。 段琛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肿胀的脚踝,嘴唇又抖了抖。 叶白思神色冷淡,仿佛伤的不是自己的脚。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这样的,受伤了不言不语,安静地忍了过来。 叶白思忽然朝他看了过来,慢慢道:“虚伪。” 他重新垂下了睫毛,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段琛,后者神色僵硬,他强迫自己不去重视那个词,却在那一瞬间,不敢再露出任何心疼的表情,他垂眸,道:“他的脚,还好么?” “得去医院拍片才行。”医生道:“不过以我的经验来看,应该没有伤到筋骨。” “那就去医院。”段琛稍稍放下心,扭脸看段高山,道:“爸。” “我?”段高山立刻摆手,道:“我就不去了吧,我刚才……” “还是要做个全身检查。”段琛不容置疑地道:“上车吧。” 叶白思和段高山上了同一辆救护车,段琛和父亲坐在一起,父子俩同时去看叶白思。 又在对方扫过来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收回视线。 叶白思一条腿被放在担架上,他给计策发了短讯,放下手机,神色冷冰冰地盯着他们。 段高山和段琛同时低头,一起抠手指。 叶白思盯累了,收回视线,闭目养神。 段高山看了段琛一眼,果然见他又去悄悄看叶白思了。 这孩子情况不对,也不知道这次叶白思来找他说了什么,不过倒是不着急,看当时周围那么多人,早晚会知道的。 ……虽然好像是有点丢人。 叶白思拍片出来,暂时被推到了病房,他拿手机和叶白玉聊了会儿天,没提自己脚伤的事,病房门便被推开,是计策到了。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崴到脚?” “医生说没有大碍,休养大半月就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计策坐在床边,掀开被子来看,只看到了缠起来的白纱布,“到底什么情况?” 外面,段琛把父亲送入了另一个病房,犹豫着靠近叶白思这边的时候,刚到门口,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就是电梯突然出了故障,脚滑了。不会需要太久的。” “你和白玉如今都受了伤,以后日常生活怎么办?” “反正也快过年了,就休息一个月吧,也没什么事需要我跑腿的。” “你刚刚拿下李老的版权,我们可是有很多事要忙的。” “那……”叶白思放软语气,道:“跑腿的事就只好先拜托你了。” 计策还想说什么,房门忽然被推开,两人同时看向门口,段琛愣愣站在外面:“什么……李老的版权,不是,金跃签走的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还能有什么关系。”叶白思直直望着他,一如既往地坦然:“因为我就是金跃的老板啊。” 段琛屏住了呼吸。 曾经熟悉的叶白思,在这短短两个月里面,一层一层地在撕下了所有的伪装。 不对,他从来没有伪装过。 段琛瞳孔放大。 他忽略了叶白思的一切,他的情绪,他的语言,他的行为,甚至是,他的真实。 他像个傻子一样,一直活在一个想象的完美世界里,那个世界有完美的,完全按照他想的那样,爱他爱的甘之如饴、死心塌地的爱人,不管他做什么,那个人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他。 他接手了自己生活中所有不愿付出精力的大小事。 那是叶白思,那是,他想象的叶白思。 太荒谬了。 他病急乱投医,还去给叶白思送钱,给他送礼物,企图挽回他。难怪叶白思觉得他可笑,难怪,叶白思说,他有手有脚,是啊,叶白思有手有脚,他是个正常的成年人。 叶白思,那么聪明,那么自信,那么勇敢,他曾经几乎就要跃上世界舞台。 他为什么会认为,这样的一个人,会成为他的掌中之物? 他错把叶白思当成了自己的东西,可叶白思从来都不是。 明明早该明白的,叶白思在和他在一起的八年里面,从来没有停止过输入。叶白思明明,好多次,拿着外语原文书籍向他请教过,他那么努力地做一个独立的人,可自己,却一厢情愿地给他套了个模子,不管他做什么,都以为他只是太无聊了。 在这一刻,段琛忽然明白,叶白思为什么不爱他了。 好蠢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看轻自己的爱人的人? 像他这样自以为是的人,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叶白思? 段琛后退了一步,眼神与脚步一样仓皇狼狈。 他扭头,踉跄地往前走去。 原来,他早就失去叶白思了。 他哪里配得上这样的叶白思呢? 一开始,他以为,叶白思的离开足够可怕,他的天塌了一角,但又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至少,那个时候,他以为叶白思还是爱他的。 后来,他确定了叶白思不爱他,以为这就是最可怕的事情了,然后他发现,叶白思是喜欢他的钱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喜欢他的钱,那不是更好么? 他终于又有机会可以抓住叶白思了。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天塌地陷。 他一直都觉得叶白思很好,叶白思最好了,这世界上,没有人比叶白思更好了。 不管两个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一定是自己的错,叶白思是不可能有错的。 他一直这样主观的觉得。 可理智上,他又认为,叶白思离开他,一定会过得不够好,就像每个人总是会有缺陷,会有不足,会需要伴侣来弥补。 这是他本能认为两个人无法分开的原因。 事实上,有缺陷的只有他一个人。 叶白思不光是他主观认为的好,他还有客观意义上的好。 段琛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配不上谁的一天,他更没有想到,叶白思明明就是他理想的爱人的样子,明明是他一手打造,却从来不被他了解。 他在自己不了解的叶白思面前,暴露过无数的丑态。 这一刻,自尊完全被羞愧击垮。 整个崩溃。 计策眼睁睁看着他退开,眉头微皱:“我以为,他会生气痛骂。” “我也以为。” 叶白思沉默了一下,笃定道:“他是个骄傲的人,可能,一时无法接受,等回过神,应该会对付我的。” 两人相继又沉默了片刻。 叶白思抿了抿唇,脑子里反复重现段琛刚才的神情。艰难地启齿:“要不,你去看看?” “不要露面……感觉,跟我想的不一样。” 第35章 段高山的身体的确没有什么大碍, 就是尾椎被摔青了,好在没伤到骨头。 但因为电梯故障的事情,还是把许芯月给吓了一大跳, 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眼泪汪汪的。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段高山把电梯里面的险境跟她讲了,许芯月一听说当时有叶白思在, 就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当时有叶叶在。” “不过他为了救我受伤了,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段琛应该去看他了吧?”许芯月说着,又不放心道:“我也去看看吧,估计叶叶不待见他。” 许芯月过来的时候, 叶白思正靠在床头读邮件,见她推开门探头探脑,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便叹了口气:“伯母。” “哎。”许芯月走进来,左右看了看,道:“段琛呢?怎么没在你这儿?” “他在天台。” 这是跟过去的计策告诉叶白思的。 许芯月一皱眉:“这么冷的天,他去天台做什么?那上头风可大了的。” 叶白思也弄不清楚段琛究竟有在发什么神经, 他道:“可能是要想不开吧。” 许芯月:“……” 叶白思垂眸继续看邮件,许芯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脸色慢慢煞白, 扭脸快步走了出去。 她乘坐电梯的时候, 还在想叶白思不可能那么冷淡, 一点都不担心段琛的人身安全, 到了上头之后看到计策, 才顿时了然。 叶白思已经发来了消息, 计策看到她并没有太惊讶:“太太。” 他站在背风处, 前方的天台上,段琛站的笔直,黑色大衣被风吹得衣角翻飞不止,许芯月对他点了点头,道:“是不是叶叶让你来看着他的?” “是。” 许芯月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她走进风里,单薄的身体顿时差点儿站立不稳。 风实在太大,她一路来到段琛身边,扯了他一把:“你这个大傻子,站这儿干什么,快跟我下去,待会儿又冻病了。” 段琛一动不动,他站的很稳,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事实上身体却已经有些僵硬。 许芯月把围巾给他挂脖子上,又拽了他一把,段琛终于有了反应:“不要碰我。” “嗨你这臭小子,你就算不怕你妈在这儿因为你被冻死,也好好想想你老婆吧,他让计策专门来看他,生怕你想不开跳了楼,人还伤着呢,你就这样让他担心啊?” 段琛压根儿没留意计策居然跟过来了,他僵硬地扭头,却只见到隐入门后的衣角。 “他,才不会担心我。” 他只是怕出了人命,无端受牵连。 但不管怎么样,叶白思的确是不希望他出事的,段琛木然地被母亲拖入了电梯,计策则无声地转下消防楼梯,在下一层等待。 段高山的身体检查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医生表示让他可以直接出院了。段高山也不愿再医院多呆,便扯着段琛一起走出了病房。 许芯月道:“我去跟叶叶打个招呼吧。” 段琛道:“他不需要。” 段高山看了他一眼,慢慢叹了口气,道:“听段琛的,我们先回家吧。” 如果说当时在商场被拒绝是痛彻心扉,失魂落魄,还可以动用大脑去想曾经的回忆。如今则更像是整个人所有的情绪都被抽走,欲哭无泪,徒留呆滞怔然。 一路无话。 回到了家,段嵘一眼留意到他,招手道:“段琛啊,你过来。” 段琛抬眼,慢慢朝他走过去,段嵘又道:“坐。”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段琛听话地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段嵘捧着茶,给他也倒了一杯,道:“怎么样,遇到难题了,跟爷爷说说?” 段琛说不出口,他看着茶水上的袅袅烟雾,一动不动。 大脑好像完全不会转了,或者,不知道该从哪里转了。 他整个人,就像一台报废的机器,所有数据完全被打乱,看不到‘1’也看不到‘0’,找不到开头,也找不到结尾,排列重组都做不到。 简而言之,他完全,彻底的,崩溃了。 从一开始,关于叶白思的部分,他就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这导致后面所有的运算过程,每一个数字都是错误的,它们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逼迫正确的答案再次出现在错误的地方,周而复始。 太可笑了。 “段琛?” 段琛茫然地抬眼。 “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是金跃的……”段琛低下头,无措道:“我,审题失误,盲目自大,洋洋洒洒写下了一连串,自以为是的,错误答案。我,就像个笑话,只有……愚笨的……” 他艰难地诉说:“……蠢货。才会,这样。” 这场感情,他错的彻彻底底。 比变坏还要可怕,八年的认知完全被推翻。 段琛从来没有犯过错,从来没有,他的一生就是这样的,不管做出任何决定,都一定是最优解,无论主观角度还是客观角度,没有人比他更优秀了。 但对待叶白思的事情,他就像个小学生拿了博士后的题,所有人都在笑他傻,他却认为众人皆醉我独醒,直到那个唯一的考官亲自给他打了个大大的叉。 “都是人,怎么可能不犯错呢?”段嵘安抚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那是叶白思啊。”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错可以犯,可偏偏在叶白思的事情上犯了错。 “没有了,没有机会了。”段琛摇着头,道:“一辈子,就只有一个叶白思,没有了……就再也没有了……” “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段嵘抿着茶,如果说段琛身上此刻是悲惨世界,那他这会儿就是世外桃源,俩人对比相当鲜明:“一开始,你只是拿错了卷子,并不代表你能力不足,如今真正的考卷已经到手,就这样放弃,不觉得可惜么?” 段琛傻傻地望着他。 “我以前只是喜欢小叶这孩子,现在,对他倒是有了几分欣赏,倒是你,这次让我很失望。”段嵘道:“做错了事就像乌龟一样蜷缩了起来,不敢接受,也不敢面对,意志力这方面,他可是甩了你一大截啊。” “叶白思,不是普通的考试。” “我说这些倒也不是非要劝你去追他,人生是你自己的,你想清楚,如果你真的接受了和叶白思分手的事实,过两天,就让你妈给你再介绍几个相亲对象。” “什么……”段琛一脸怀疑:“你让我相亲?” “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段嵘道:“这么大的人了。相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没有叶白思,总会有别人代替你伴侣的位置。” “不可能。”段琛眼神终于有了焦距,他无法忍受地道:“只能是叶白思。” 不管是什么样的叶白思,金跃的老板也好,窝在他怀里撒娇的雀儿也好,反正一定得是叶白思。 “可是叶白思不要你了啊。”段嵘叹了口气,道:“你多找找,肯定有人比叶白思更好的。” “不跟你说了。” 段琛起身,段嵘又道:“哎,你得给自己想好后路啊。” 段琛已经上了楼梯,喝道:“我不需要后路。” 居然要他去找别人。 段琛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他大步迈上了楼,狠狠甩上了房间的门。 段高山扶了扶眼镜,眼睁睁看着他气势汹汹,道:“看来是恢复了,爸,你跟他说什么了,生那么大气?” “我说给他塞几个花姑娘。”段琛说:“这小孩不行,眼光高,认死理,骄傲自大,那么多缺点还就觉得别人都配不上他……段高山你怎么生的儿子。” 段高山随口道:“可能是不小心隔代遗传了吧。” 正如那位医生的经验,片子出来,叶白思的脚的确没有伤到骨头,但还是扭到筋了,要修养一两个月。 叶白思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在家,脚伤也没什么好住院的,便让计策搞了个轮椅,把自己先送回家。 “今天又麻烦你了。”路上,他跟计策致谢,“我一时也想不到其他朋友了,谢谢啊。” “你把我当助理用就行,反正拿工资办事儿。”计策偏头笑了一下,驱车驶入珍苑小区。 叶白玉素来是见不得叶白思受伤的,一见他的脚就啪嗒啪嗒掉眼泪。叶白思隐瞒了电梯故障的事情,只告诉他是自己不小心崴的。 他脚受了伤,公司那边就只能全部交给计策,叶白思叹了口气坐在沙发上,打从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计策。 转念又一想,年终奖给他发个大的。 要比段琛给的还要大好多好多! 段家,段琛进了房间就把自己丢在了床上,有段嵘的开导,他的注意力终于逐渐从认知出错转移到了未来伴侣身上。 除了叶白思,他真的想不到自己还能跟谁在一起一辈子了。 可是他对叶白思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坏事,对方怎么可能还接受他呢? 段琛心里堵得不行,用力把脸埋在了被子里。 下午五点,许芯月上楼来拍门,“段琛啊,吃饭了,快出来。” “不吃。” 段高山的声音忽然传来:“今天怎么吃这么早?” “叶叶不是为了救你伤到脚了么?我估计他也不好自己下厨,就想着给他做点吃的送过去,咱们提前吃,送到的时候不是刚好饭点儿么?” 段高山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许芯月又道:“段琛,你真不吃啊?那我……” 房门陡然给拉开,许芯月眨了眨眼,就见他越过自己,径直走下了楼梯。 饭桌上放着两个饭盒,明显是考虑到了叶白玉的缘故,段琛一边吃饭,一边控制不住地盯着那个饭盒去看。 段嵘道:“段琛,待会儿要是不忙,就由你来跑这一趟吧。” 段琛立刻把视线收回来,低声道:“谁说我不忙?” “没事儿没事儿。”许芯月道:“我跟老李说好了,待会儿让他去。” 老李是段家的司机,老宅里包吃包住,都住在旁边的房子里。 段琛看了许芯月一眼,后者和善地笑了一下,他又立刻垂下了睫毛。 用力扒了两口饭。 门外传来动静,老李进来了:“太太,我吃好了,饭盒呢?” 段琛的眼珠直勾勾地盯住了他。 身旁一阵动静,段琛的眼珠又转到了那两个饭盒上,许芯月一手一个,抬步朝老李走过去,道:“麻烦你了,路上小心点。” 段琛慢慢放下了筷子,心跳加速,一声不吭地看着被接走的饭盒。 老李笑着道:“放心吧太太,保证小叶先生能吃到热乎的。” 许芯月乐呵呵地转了回来,瞥见段琛异常沉默的脸,朝一侧的管家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抬步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闷头干饭的段琛又听到一阵动静。 廖管家重新走进来,道:“太太,老李好像吃坏肚子了,突然腹痛不止,这家里也没其他能跑的了,您看……” 许芯月眼珠一转,道:“段琛。” 段琛看向她。 “你李叔年纪也不小了,体谅一下,你去跑这一趟吧。” 段琛沉默了几秒,抽过纸巾擦了擦嘴,换好鞋后接起管家手里的饭盒,相当孝顺地走了出去。 第36章 段琛驱车前往珍苑。 得知了叶白思是金跃的老板之后, 段琛不得不推翻了他对叶白思的所有看法。 比如他拒绝的态度,不可能是欲拒还迎。 比如他说不爱了,那必然就是真的不爱了。 比如他说自己给他带去了困扰,那必然就是真的困扰。 再比如说他不想见到自己, 那也必然是真的不想见到。 很羞耻, 但段琛不得不承认, 他无法对这样的叶白思生气,明明对方如今成了他的竞争对手, 可他却发现, 叶白思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舞台,依然那么闪闪发光。 车子远远地停在了路边,段琛踩着脚下的积雪,慢慢来到了叶家, 在快递柜前停下。 往前两步就是白色的铁艺大门,站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光明的落地窗,窗内放着一个泡茶的小茶几, 还有几个竹编的坐垫。 再往里面, 还可以看到大半部分餐桌,叶白思吃饭的时候喜欢坐在靠墙的位置,稍微转一下角度,吃的什么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但同时, 如果站在大门口,窗内的人, 也一样可以清晰地看到他。 所以段琛不敢过去了。 就像一个小丑, 一旦暴露在叶白思的视线里, 似乎就可以听到他内心源源不断的讥讽。 叶白思靠在沙发垫上, 正在考虑叫点什么吃的,他本来是想做的,但是叶白玉非要吃外卖,他也只好妥协。 段琛看了看手里的饭盒,终究是怕凉了,慢慢挪了一小步,把脑袋探到铁艺门前,偷偷往里面看了看。 落地窗前没有人,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他来到了门铃前。 按门铃的手伸过去,又缩回来。 门铃旁的摄像头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口人的全貌,叶白思不想看到他。 可是不按门铃,叶白思要怎么知道段家送了饭来呢? 他把饭盒放在快递柜上,摸了摸胸口,签字笔和便签是一直随身携带的。 心里有了主意。 门铃响起,叶白思离的近,哪怕他现在一只脚不能动,到底也比叶白玉活动方便,直接单脚跳了几下,来到了电子屏幕前接通对讲:“你好。” 没有人说话,但屏幕上慢慢出现了一张便签纸,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或许是怕摄像头照的不清楚,还特别加粗了。 上面写:恩人你好,听说你脚步方便,你救的人让我送了饭来。 也不知道是为了显示没文化还是有文化,‘不’写成了‘步’,字也丑的奇奇怪怪,明明横平竖直,看上去笔力不错,写出来却偏偏有些滑稽。 “你拿走吧,我们自己叫了外卖。” 又一张便签贴上来:等一下。 叶白思翻了个白眼,耐心地等了一分钟,从便签被收走的方向来看,对方似乎是蹲在摄像头下面的。 膝盖上写字? 第三张便签贴上来。 估计是怕他久等,写的有些急躁,上面还有被笔尖戳开的孔洞,但神奇的,字也没有刚才那么丑了。 -我拿钱办事,请不要为难我。 叶白思勾了勾嘴角:“你是跑腿?” 第四张便签:是。 “为什么不说话?“ -一言难尽。 “行,既然是拿钱办事,我也不为难你,东西就放那儿吧。” 段琛急忙又在膝盖上写:你记得吃。 再次举上去,却发现没有出声了。 断开了? 段琛犹豫地站起来,半张脸刚探进摄像头,就听里面传来声音:“我看到你了。” “……”段琛直接把盒饭一推,头也不回地窜进了车里,发动引擎,落荒而逃。 “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有听懂是不是?”叶白思道:“不要躲了,我都看到你了。” 他操纵摄像头,转来转去,把门外照了一边,除了快递柜上多出了的饭盒,一个人影都没有。 叶白思愣了一下,他心里腾起恼火,抓过拐杖跳出门,直接打开大门。 “段琛。”他喊:“我警告你,如果你再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就把你打到主动报警。” 风呼啸而过,叶白思打了个哆嗦,还是一个人影都没见,他又往前跳了两步,目光落在远处车轮清晰的痕迹上,歪了歪头。 真的只是来送饭? 绿色快递柜上两个粉色的饭盒相当显眼,叶白思瞥了一眼,忽然看到撕成几份的便签纸,他伸手拿起来,上面的字体都相当端正,写着第一次看到的那句话。 这家伙为了把字写丑,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 叶白思把碎纸丢进垃圾桶,重新跳进了家门。 他不可能会吃的,如果吃了就代表接受了对方送饭的提议,明天肯定还会有人来。 段琛一路开出去老远,心脏好像要从嘴里跳出来一样,他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方向盘,不得不暂时在路边停下。 他居然,在害怕叶白思。 听到他看到自己的声音,整个人就好像被一桶开水从头浇到脚,脸部首当其冲,仿佛是火在烧。 他抖着身体,不敢想象刚才如果没有及时离开,叶白思又会说什么可怕的话。 回到老宅,许芯月立刻问他:“怎么样,吃了么?” “不知道。” “不管你跟他现在怎么样,他都是你爸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不知恩图报的呀。”许芯月道:“明天一早再去看看。” 段琛很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点头,道:“知道了。” 他慢慢走上阶梯,洗完澡后将自己丢在床上。 叶白思,会吃他送的饭么? 这一次,理智和情感都告诉他不会。 可心里,却还是可耻地残留着几分期待。 段琛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四点,他就起来了。 冬日里的四点,老宅里一片寂静,段琛鬼使神差地下了楼,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厨房。 许芯月还没起来,明显不可能有饭的,但一旁放着两个新饭盒,应该是买来替换的。 段琛伸手摸了摸,忽然就想起了之前给他送饭的叶白思。 叶白思什么都会,往大了说,他精通各国语言,白手创建了金跃,往小了说,他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厨艺精进的可以直接去开餐厅。 他想,我连叶白思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又是鬼使神差,他打开了冰箱,里面有一小块腱子肉,还有若干蔬菜。 段琛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块肉。 冰凉,还软趴趴的,老实说,手感让人有些不适。 段琛缩了一下手,想到叶白思,又重新伸过去,轻轻握了我。 这个手感…… 他在脑子里搜索形容词,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段琛,你干嘛呢?” 段琛条件反射地关上了冰箱,段嵘眼皮子一跳,眼睁睁看着他那只摸肉的手没抽回来,被冰箱门狠狠夹了一下。 段琛颤抖着把被夹到的手藏在身后,脸色发白地道:“爷爷,起那么早?” “老人家觉浅,睡不着了,准备去打太极呢。”段嵘摸了摸胡子,探头看他的手:“你没事儿吧?” 段琛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怎么,饿了啊?”段嵘道:“咱们家冰箱不放剩饭的,你都忘了?” “……没。” “哦。”段嵘说:“你刚才不会是想拿食材做饭吧?” “没有。”段琛道:“是,我忘了没有剩饭了,太久没回家,我上楼了。” 他绕过段嵘,飞快地上了楼梯。 回到房间,段琛把门反锁,皱着眉捏了捏被夹疼的手臂,他当时很急,关门的力度又很大,这会儿手臂已经泛起了青紫。 段琛走进卫生间,拿温水冲了冲,脑子里又想到了那块软了吧唧的腱子肉。 忽然点亮求知欲,默默回到床上,拿出手机搜索:肉的做法。 许芯月五点半起来,收拾收拾六点了,她还想着叶白思的事,喊来牛婶打下手,便重新钻进了厨房,道:“做点肉粥吧,再弄几个小笼包,早饭就吃简单点儿。” 牛婶道:“您对叶先生真好。” “他人好,值得被好好对待。”许芯月叹着气,道:“就是可惜啊,我们段琛估计没福气跟他在一起了,可惜了(liao)了。” 牛婶帮忙洗肉,忽然一抬眼,看到段琛站在门口,忙道:“少爷是不是饿了?先在沙发上坐会儿,很快就好了。” “你要切它么?” 牛婶看了看手里的肉,解释道:“没事儿的,这肉已经死了,它不会疼的。” 段琛:“……” 他脸色僵硬,道:“我当然知道它不疼。” 牛婶拿刀的手有点犹豫:“那,我这,切是不切?” 许芯月也奇怪地来看段琛:“你站这儿干嘛,又不让你帮忙的啦,别碍手碍脚,出去出去。” “我就看看。”段琛道:“我要看她刀工。” 牛婶放下心,这就是可以切了,她直接把肉往砧板上一放,利落地把肉片薄,然后一刀刀地切成条,再切成粒。 段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掌无意识地模仿她的动作。许芯月一下子盯住了他一会儿横一会儿竖的手,她又看了一下段琛的表情,道:“段琛,你怎么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呀?你跟牛婶学刀呀?” 段琛手掌握拳,藏在身后,淡淡道:“我监工。” “你来厨房监工啊?”许芯月说:“你懂什么啊,你知道牛婶手上拿的那个叫什么肉么?那把刀又叫什么刀么?还有这个锅,叫什么锅,你知道的么?” 段琛被她问的眼花,脑子和眼神一样茫然:“那是,什么锅?” “这个叫电饭锅。” 段琛:“……肉呢?” “猪肉的呀。” “……刀?” “菜刀呀。” 段琛:“。” 许芯月:“我就说你一个都认不出来的嘛,好了好了,别堵这儿了,出去出去啦。” 段琛:“……” 原来所有人都觉得,他连这种东西都认不出来么? 哪怕不承认,段琛也清楚自己内心依然抱着一线希望。 他被许芯月赶出了厨房,安静地等了一会儿,便主动提起饭盒坐进了车内。 一大早,路上结了冰,段琛的车开的很慢。 他有点不敢面对那个答案。 心里满是忐忑和畏惧。 有点希望车子可以快一点,又有点希望,永远不要抵达。 一路焦灼。 终于到了目的地。 快递柜上放着一蓝一粉两个盒子,还保持着昨晚的样子,只是已经被冰冻上。 段琛走过去,发现上面有一个被雪水打湿的便签。 是叶白思的字迹。 段琛久久地望着那个便签,慢慢伸手,轻轻把它撕了下来。 用力将被冻在快递柜上的饭盒拿起来,他仰起脸看着这栋精致的小别墅,好久,才缓缓转身,回到车内。 哪怕段家真的只是想要报恩,在叶白思的眼中也成了打扰。 他提着四个饭盒回到家,许芯月一看,就道:“怎么都提回来了?” 段琛把叶白思留下的便签递给了许芯月,一家人传递了阅览,脸上纷纷呈现出了漂亮的色彩。 上面写着: 不需要报恩。 不要再做自我感动的事情。 请让我过个好年。 第37章 或许是因为那张便签的缘故, 叶白思没有再在快递柜上见到饭盒。 老实说,段琛的这个反应,叶白思是真的没有想到的, 在得知自己是金跃总裁的情况下, 他居然没有发怒封杀。 那天大闹千巨的事情似乎完全过去了, 仿佛他只是去跟段琛简单见了个面, 然后意外地被困在了电梯里面救了段高山而已。 段家人似乎也只是想简单的报恩, 在收到便签之后,没有人再来打扰过他。 叶白思觉得, 段琛大概是真的想通了。 他的脚伤的并不是很重,只要不是故意吃力, 没有特别疼。 上次在医院拿的轮椅是租的,隔两天,计策就特别给他买了个轮椅送过来, 叶白玉似乎很喜欢他, 还夸:“你对我哥真好。” 计策笑着道:“还不是你哥给的钱多。” 叶白玉一脸稀奇:“难道还能有你再段嘤嘤手下多?” 计策还没开口,叶白思就道:“说什么呢,我可没亏待过他。” “是, 叶总给我开的工资比段总还高了十分之一呢。” “哇。”叶白玉道:“难道我哥赚的比段琛还多?” “小孩子不要打听那么多。”叶白思看出来计策并非是专门来送轮椅的, 道:“公司有什么新问题了?” “不是问题,是大好事。”计策道:“之前中断的合作商都重新找上来了, 很多项目都可以正常进行,而且那些人还都因为违约而答应会负责我们的所有损失。” 叶白思愣住了:“你是说……” “段总,放弃对金跃使用的手段了。” 叶白思并没有太过惊喜,他垂眸, 神色若有所思。 他并不愿意去想段琛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但段家的狂妄自大实在是深入人心, 叶白思一时半会儿很难不往这方面想。 计策道:“或许,段总真的学会理解你了。” 叶白思淡淡笑了一下:“希望如此吧。” 他并不太指望段琛真的学会理解和尊重,但也不得不承认,段琛放弃了对金跃的压迫,的确是让他松了口气。 只希望他不要再对自己另眼相待。 酒吧,舞池内的男男女女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摇摆扭动的像妖魔鬼怪。 一个人满身大汗地从里面退到吧台,气喘吁吁地坐在吧台边点了根烟,正是陈俊。 “兵子怎么还没来?” 他身边的朋友道:“可能堵车了吧。” 话音刚落,一个年轻人便推门而入,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路上遇到一个傻逼,说我开车太慢,堵了那么多人老子怎么开得快?” “你这就是路怒症,来来来,喝口缓缓。” “还敢骂我,要不是交警拦着我肯定把他打进ICU,艹陈俊你干嘛?” 陈俊呼了他脑袋一下。 兵子一看他的脸色,顿时赔上笑脸,道:“哥我错了,好了不提了,喝酒喝酒。” 几个人碰了杯,兵子还在悄悄看陈俊的脸色。他们这些人说要把人打进ICU其实大部分都是说着玩的,但有一个人却是真真切切地进过ICU,那就是陈俊。 其他人明显也都想到了那个不能招惹的人,纷纷开始东拉西扯,兵子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叶白思大闹千巨的事儿?” “啥?叶白思大闹千巨?闹什么?求段琛不要抛弃他么?” “这个,你们还真猜错了。”兵子吞咽着酒液,道:“叶白思这回过去,直接把段琛送的礼物全砸他身上了,那么多人看着啊……他直接指着段琛的鼻子骂骚扰,段琛当时那个脸色啊,把全体员工都吓坏了。” 围坐在一旁的人都有点懵逼,陈俊下意识坐直了身体,道:“你是说,叶白思跟段琛,决裂了?” “何止啊。”兵子一脸八卦地道:“叶白思,还是金跃的总裁,他这些年背着段琛捞了不少钱,前段时间段琛还打压金跃呢,这次事情一闹,据说段琛都气炸了。” 陈俊扬了扬唇,道:“叶白思,是金跃的A?” “是啊,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呢?” “艹。”陈俊平时虽只知道吃喝玩乐,但段琛命人打压金跃的事儿他还是有所耳闻的,如果叶白思真的是A,那他可就玩完了。 段琛怎么可能忍受一只雀儿骑到自己头上? 兵子又道:“你们还记得计策从段琛手下离开之后去了哪儿吗?” 几个人眼睛纷纷又是一亮:“金跃?!” “妈的叶白思牛逼啊,这不就是卧底么?他不光搞段琛的钱,还搞段琛的人,这是真不要命啊?段琛这还能忍?” “我早就知道叶白思不是什么好东西。”陈俊咬着烟,眼神阴鸷,道:“当初就是叶白思勾引的我,我一上钩,段琛就过来了。” 虽然所有人都说陈俊是因为搞不过段琛才恨的叶白思,但几个兄弟却都听说过这事儿,以前看着叶白思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他们也不清楚陈俊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但如今,叶白思把段琛都玩成这样,一时半会儿,忽然就都对陈俊多了几分同情。 “你再详细说说当时的事儿。” “我都说了,当时是叶白思先对我笑的,妈的笑的那叫一个勾人,然后他就往阳台走了,我没忍住跟上去,他又一副欲拒还迎的样子,老子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不上手弄他还能是男人?”陈俊说起这事儿,就一脸愤慨:“可我一动,他就躲,一路缩到了阳台角落,我他妈也是色迷心窍了,我就跟啊,结果还没亲上就被段琛揪住脖领子打了一拳。我跟你们说,他就是故意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段琛对付我!” “不是。”几个朋友都笑了:“你这话说的,真不像是叶白思的错,人家就对你笑一下,你就……” 陈俊瞬间黑了脸:“那他好好的对我笑什么?” 也有人纳闷儿:“叶白思对其他人的确没那么热情啊,可是你要说他故意让段琛对付你,总得有个原因吧?他好好的对付你干什么?” “那老子怎么知道。”陈俊仰头灌了一口酒,道:“不管怎么样,叶白思现在既然惹了段琛,那我落井下石一番,也算是跟段琛一条线上了吧?” 几个哈哈大笑,兵子也道:“恭喜恭喜,不过陈哥,你准备怎么对付叶白思?我可听说了,段琛一怒之下故意做出了电梯故障,想把他弄死在里头,虽然没成功,可还是摔断了腿,现在人在家里闭门不出呢,他弟弟也几乎不出门,你怎么搞他?” 陈俊道:“这大过年的,谁不搞个同学聚会什么的,叶白玉不还是学生呢么?把他弄过来,叶白思还能跑?” 叶白思如今的确只能宅在家里,通过电脑与计策联系工作。段琛没有再来送过饭,但因为已经连续吃了快一周的外卖,叶白思还是决定找个钟点工,他年纪到了,不比叶白玉,外卖实在有些吃不惯。 新来的钟点工做饭的味道还不错,这日早上,两人坐在一起吃着饭,叶白玉忽然道:“咱们今年的年货怎么弄?我们俩腿脚都出了问题,怎么去超市呀?” “网购也行。”叶白思道:“今年还吃梅菜扣肉么?” “吃吃吃,我怎么都吃不腻它。” 叶白思点点头,暗暗记下网购清单,并寻思今年吃饭能不能再翻出些新的花样。 门铃响起。 虽然计策给他买了轮椅,可叶白思还是觉得不如自己跳着走方便,他刚要起身,叶白玉已经平平地滑了过去,打开了电子屏幕,一看到上面的人,他顿时脸一黑:“怎么是你?” “叶哥怎么样了?” “关你什么事?” 无论是段琛还是殷绪,叶白玉统统都不喜欢,说话也丝毫不客气。 殷绪默了一下,呐呐道:“我听说段琛知道了叶哥是金跃总裁的事儿,故意设计电梯出了故障……害他差点死在里头,我就,想来看看他。” 叶白思:“……” 谁啊,胡乱造谣。 “玉玉,让他进来吧。” 叶白玉打开了电子门,殷绪提着水果和花篮走进来,叶白玉又凶巴巴地提醒:“换鞋,我们家都是残疾人,拖地很麻烦的。” 殷绪听话地放下花篮来换鞋,然后站起来,道:“要不我顺便帮你们拖一下吧?正好我腿脚灵便。” 叶白玉眼珠一转,道:“我觉得……” “别欺负殷绪了。”叶白思温和道:“进来吧。” 殷绪提着东西走进来,把水果和花篮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在叶白思的脚上,道:“段琛也太过分了,就生气,也不能谋害人命啊。” 叶白思抱着笔电,忍俊不禁,还没解释,叶白玉就道:“你是傻子吧?段琛怎么可能想要我哥性命?” “外面都这么说,还说,叶哥去千巨,和他决裂了,把礼物砸了他一身,把他气得不轻。” 叶白玉抬了抬下巴,点头道:“这个是没错。” “还说,叶哥挖走了计策,那可是段琛手下有了近十年的大将。” “这个也没错。“叶白玉下巴抬得更高了,道:“良禽择木而栖,计策弃段则叶,是他一辈子做过最英明的决定。” “我也这么觉得,计策跟着叶哥,肯定比跟着他段琛舒服,就说叶哥这么好脾气的老板,普天之下都够难找的。” 叶白玉连连点头,一脸‘我哥天下第一好’的表情,道:“你这眼睛不错,几毛钱买的?” 殷绪到底跟他年纪差不多,乐呵呵地跟他贫:“祖传的,不要钱。” 叶白思任由他们瞎扯,把心思放在了笔电屏幕上。 他这次拿下了李老的版权,果然有不少人因为这块蛋糕凑了上来,他正在看主动找上来的公司名单,筛选合作对象。 这厢,殷绪和叶白玉因为夸叶白思而渐渐形成了默契,殷绪趁热打铁,道:“叶哥这么好,你觉得他以后得配什么样的人?” 叶白玉轻松调侃的神情微微一变。 他盯着殷绪,面无表情地道:“有脑子的人。” 第38章 这是离开段琛之后的第一个年, 但却并不是和叶白玉过的第一个年。 这些年里,叶白思只有一件事是坚持到底了的,那就是不可以放弟弟一个人在家过年。 段家和叶家不一样, 每到过年都有很多亲戚会来回串动, 还有许多夫人太太举行一个又一个的狂欢晚会, 他们不一定在乎过需不需要和家人在一起,但却一定是要和快乐在一起的。 “其实,段嘤嘤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叶白玉和他一起捏着面团, 道:“至少,过年的时候没说非要赖着你。” 和段琛在一起的第一个年,那会儿刚认识不久,段琛派人给他送来了新年礼物,顺便拍了一张自己在宴会里面孤立无助的照片。 第二个年,那个时候两人正是难舍难分的时候, 简单来说,是段琛离不开叶白思,叶白思相当坚持要和弟弟一起过年, 段琛只好拉着脸过来跟他一起陪叶白玉。 再后来,或许是觉得劝不动叶白思,又或许是觉得,过年也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意义,每到这时候,他都会让人准备大车年货, 让叶白思提前回来。 那几天, 他们会视频, 会煲电话粥, 会在微信上话话家常, 同时也会分享一下彼此身边的环境氛围。 叶白思细心地拿筷子在面团上面压出花纹,柔声道:“怎么突然提到他?” “就突然想到了,段嘤嘤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嘤嘤嘛。” 叶白思失笑,道:“因为他知道我重视你。” 叶白玉点了点头,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哥,是因为我,才跟他分手的么?” 叶白思没有说话。 “其实,我还是希望哥能找一个知心知意的伴儿,我也老大不小了,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 叶白思神色未变,他温和道:“如果你以后交了女朋友,女朋友一点都不重视我,你会讨厌她么?” 叶白玉立刻道:“我肯定会跟她分手的!” 叶白思看向他,认真道:“我和玉玉是一样的想法。” 叶白玉眼中一片热气,他点了点头,露出笑容,语气陡然轻松了起来:“对了,明天我可能要去同学聚会,大概会晚点回来。” “你同学还都没回家么?” “是高中,高中同学。” “好,到时候注意保持联系。” 第二天,叶白玉跟着同学一起离开,计策却上了门,叶白思一脸奇怪:“你怎么过来了?” “玉玉说你今天一个人在家,让我来陪你,正好我也有工作要跟你谈。” 叶白思跳着脚落座在沙发,道:“喝茶自己泡。” 计策简单倒了白开水,展开文件,熟练地进入工作状态:“这是我这段时间从意愿合作方里面挑出的一些公司,其中,我认为腾飞是有这个资本的,可以作为我们的首要选择。” “腾飞……”叶白思的目光落在文件上,道:“陈俊。” “个人恩怨可以暂且放在一边,他们愿意注入的资金是这个数。” “不。”叶白思直接拒绝,道:“多少都不可以,我不想跟这种人一起分吃任何食物。” 这样的叶白思和计策以前见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或许是那八年影响过深,这样强硬的叶白思简直像是一个幻觉。 计策只好道:“意愿合作导演的名单你看了没?” “都看了。” 计策没有提议,从他的神情分析出:“没有满意的?” 叶白思捏着杯子,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想,找岳澜来导。” 计策神色变得古怪:“……你确定?” “啪——” 叠摆整齐的球体因为捣杆的作用而互相碰撞四散,几个球争先恐后地滚入边缘的洞中。 “咻~”岳澜吹了个口哨,拍手道:“不愧是段大公子,一杆进了这么多。” 段琛直起腰,岳澜又道:“不过你今天这个成绩,跟以往还是不能比啊。” “玩玩罢了。” “玩玩?”岳澜原本就长得有些精致犀利,此刻瞳孔一眯,就更显得锋锐,他略显不悦地看了段琛一眼,拿起捣杆贴着桌面伏身。 “啪。” 四散的球相互撞击,方才被捣散的球转眼进了个七七八八,他直起腰,看向段琛冷淡的脸,道:“你好像受了什么挫折,别告诉我是因为那只雀儿。” “他不是雀儿。”段琛看向他,道:“不要再说这个字。” 岳澜怪笑了一声,他慢慢靠近段琛,道:“你知道吗?” “天才。”他点了点段琛的胸口,又点了点自己的,微抬着下巴道:“和天才之间是有共鸣的。可是段琛,这两天我突然发现,我跟你好像找不到共鸣了。” 段琛把杆扔给工作人员,转身走向一侧的休息区,有人送上温热的毛巾,他擦了手,对慢条斯理跟过来的岳澜道:“或许只是你出现了错觉。” “nonono~”岳澜摇着手指,在他身边的沙发上落座,道:“你最近变得不像你了,就像一只……被碾碎的狗,彻底趴在了地上,你的气焰不见了,我可以感觉到,你十分挫败,就像是,被什么吞掉了脑袋。” 他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段琛,欠揍而恶劣的性格展露无遗,段琛却已经直接靠在了一侧的太空按摩仓内,任由身体向后腾空,闭目道:“与你无关。” “你为什么不把他碾死?”岳澜道:“你应该把他踩在脚下,就像是踩着一只大青虫,不轻不重地磋磨,来回碾压,直到他在你脚底爆开……那才叫爽。” 段琛直接抓起了身边的毛巾,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岳澜措手不及,鼻子被砸的一片赤红,他抓下湿热的毛巾,眨了眨眼,轻柔地问:“你疯了么?” “不要用这种恶心的词汇形容我爱的人,相信我,这个警告只有一次。” 岳澜皱了皱鼻子,嫌弃地把毛巾扔进垃圾桶,坐直道:“可他现在不是你的爱人了,你不觉得很可笑么?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养的雀儿,你从不辩驳,如今他离开了你,变成了你的仇人,你倒开始给他正名了。” “雀儿至少可爱,但是你,岳澜。”段琛偏头凝望着他:“你的形容词,就像个变态。” 岳澜懒洋洋地将自己陷入沙发,慢吞吞地道:“变态怎么了,至少我不俗,可是段琛,你现在却彻彻底底沦为俗人了,瞧你刚才说的什么话……恶心又矫情,如果在我的剧作里,你这样的人,只配作为一个浮夸的喜剧角色出现。” 段琛一言不发。 “喂。”过了一会儿,岳澜又问他:“告诉我,你被碾碎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痛苦?” “因为,我就是金跃的老板。” 段琛收紧手指,还是一言不发。 “再跟我分享一下,你被碾碎之后,有没有试图挣扎站起?” 他探头看着段琛的表情,恶劣至极地低笑了一声:“看来是有了。” 是。被打碎的那一刻,他挣扎着,认为自己不该那样,认为,自己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保持傲然的态度,所以他去给叶白思送饭。 他以为,自己可以的。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可能,也想去试试。 可做不到了。 他被真正的叶白思击的粉碎,他害怕他,畏惧他,仿佛遇到天敌。 他徒劳地想站起来,却还是狠狠地摔回了地面,他匍匐在叶白思的脚下,只能茫然地仰视他,所有的勇气和力气都全部失去了,他再也,无法撑起手臂,直起膝盖,在他面前站立。 岳澜点了烟,叹息道:“看来,你才是那条可怜的虫。” “我找你来,不是为了让你表演变态的。” “哦。”岳澜说:“请问先生,你一个平平无奇的俗人,有什么资格与我平起平坐呢?” “早晚有一天。”段琛对他说:“你也会像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岳澜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我和你不一样,我的小宝贝可不会飞,他是真的乖,实不相瞒,你的事情发生之后,我立刻去调查了他,他可没你家那只这么能折腾……雀儿便雄鹰,着实有趣,我都要羡慕你这段离奇的经历了。” 语气依然十分欠扁,如果是以前,以段琛那张口,自然是不会饶了他的。但现在,他低调了很多,“李靳那本《归云天》的版权,现在在他手里,他要做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到最好的,而你的风格,和这部剧是最贴合的,他一定会找你。” “我可没那么好找,你前任只怕要吃我闭门羹了。”岳澜道:“而且我不喜欢李老头的作品,主角都太普通了,虽然他这本有点那个味道,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悲天悯人,他为什么不能写个坏一点的主角呢?” “因为坏人不配做主角。” “就像你么?”岳澜又露出了那副欠扁的表情:“你永远成不了叶白思的主角,所以甘愿退身做配了?” 段琛轻轻蹭了蹭自己的拳头,慢吞吞地道:“你不是一直想去那个岛上看看么?我可以答应你。” 岳澜眼睛闪了闪,道:“这不是你的秘密么?” “现在不是了。” 岳澜扭头看他,好一会儿,才道:“建的怎么样了?” “还没有彻底完工,但我保证,你会成为那座岛上第一个客人。” 岳澜毫不掩饰自己的心动,他坐直了身子,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我会想办法让他主动找你,但不要答应的太轻易,不然他会起疑心,最重要的,不要暴露我的事。” “段琛。”岳澜摇着头,一脸真诚地道:“你真的适合去演喜剧,那种浮夸的痴情种,最重要的是,还是迟来的痴情,真的很有趣,你介意我用你的故事出一本书么?” 段琛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你介意我把你打成猪头么?” 第39章 这里是平都里顶级的会所‘和’, 在这里,你可以醉生梦死,也可以奢侈无度, 可以做一切荒诞的事情, 也可以随便躺躺享受人生。 段琛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日,没有回焦山,也没有回老宅, 只是单纯的想找高消费的地方享受一下时间带走金钱的感觉。 他在这里工作, 在这里喝酒, 在这里睡觉,同时, 也在这里会客。 到底还是有求与人,哪怕很想马上把岳澜的脸按向地面,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送岳澜坐电梯下楼。 ‘和’的大厅很高,穹顶遍布着精致的花纹, 近视的人只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奢华大气。 叶白玉被朋友推着走进来,神色有些奇怪:“怎么会选择在这里聚会?我哥说这里很贵的, 按分钟计费。” “班长交了个阔绰的朋友,说是带咱们一起过来长长见识。“他身后的同学叫韩雷, 此刻也是一脸惊叹地看着这里:“不愧是销金窟, 你看看这里的瓷砖,还有那工作人员,有钱也太特么好了。” 叶白玉也在打量着这里,时不时会有穿着西装革履的精英被人带去指定位置,他们来到柜台前, 立刻有亲切的姑娘笑着上来招呼:“两位是哪里的客人?” “是枫堂的。” “请允许我联系一下。”姑娘有礼地离开, 两个少年继续站在一旁乡巴佬一样的打量, 叶白玉担忧道:“一个人得多少钱啊?” “班长说了,他朋友请客,就是让咱们一起过来玩玩,不用AA。” 叶白玉一边不确定地看了看自己的余额,一边点了点头。 “怎么了?”出电梯,岳澜走了两步,却发现段琛没有跟上,他退回来,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 是两个少年,看模样最多十八九岁,一个个子很高看着傻了吧唧,一个坐在轮椅上,看着沉默安静,他摸了摸下巴,道:“两个学生,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送你了。”段琛道:“一路顺风。”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们是交易。”段琛瞥他一眼,道:“你帮我,并开出条件,我接受,交易达成,礼仪只是赠品,我随时可以收回。” 这个逻辑无法反驳。 岳澜对他竖了中指,大步迈出门去。 叶白玉被工作人员引入电梯,一路到了所谓的枫堂,名字取得古香古色,装修却十分现代化,在叶白玉看来,这种高级会所,也不过就是地方大点,服务好点,地板亮点,金玉摆置多了点而已。 除此之外,哪儿哪儿都不如平常酒店。 他一进去,老同学就立刻过来招呼:“白玉,雷子,快过来!这里还能打游戏呢!” 一听说游戏,叶白玉立刻滑了过去,旋即失望道:“5D的啊,我不喜欢玩这种,外人看来像傻子。” “你怕什么啊,这儿又没外人,陈哥包了一宿呢!可以玩个爽了。”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房间里面还有两台。”一个人忽然握住了他的轮椅,凑到他耳边道:“我可以推你进去。” 叶白玉一愣,立刻驱动轮椅想往前去一点,却发现把手牢牢被人握住,他皱眉偏头去看,只看到一张神情让人不适的脸。 陈俊微微一笑:“弟弟,哥推你进去?” 韩雷疑惑地往这边看了一眼,看出叶白玉的不适,忙跳下机子走过来,顺手把叶白玉的轮椅夺出来,道:“白玉不喜欢玩那个,我们还是去玩唱歌吧。” 陈俊眼神阴鸷,兵子立刻跳了过来,笑道:“我们陈哥也就是看他一个人坐着轮椅,格格不入的样子,这才想带他进屋里的。” 韩雷眼神变了:“你胡说什么呢?” 周围也有同学围了过来,却是劝道:“今儿个咱们消费都是陈哥出的,陈哥是好人,雷子你别误会。” “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个没有礼貌和素质的人。”韩雷低头看叶白玉,道:“我送你回去?” 叶白玉点了点头。 韩雷操纵轮椅掉头,其他的同学纷纷让开,陈俊身边的几个人却忽然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叶白玉抬眼,陈俊点了支烟,慢慢从一侧走过来,染好忽然弯腰对着他的脸吐了口烟圈。 “咳……”叶白玉顿时被熏的呛咳,韩雷一步上前,一把将陈俊推开,喝道:“你干什么?欺负人吗?” 陈俊后退一步,兵子上前,笑着道:“才发现啊?小子,你倒是挺讲义气,这么护着他,你们俩不会是搞过吧?” 韩雷瞳孔张大,到底是年轻气盛,他陡然抬拳,却被一只手给握住,叶白玉道:“他们是对着我来的。” 韩雷猛地挣开他的手,一拳狠狠砸在了兵子的脸上,众人纷纷投来错愕的目光,韩雷打完了,扭脸骂叶白玉道:“你他妈说什么呢?你是我带来的,冲你还是冲我有什么区别?” 兵子一抹嘴角,猛地就要朝他扑过来,却有一个人更快地冲了过来,是班长,他一脸懵逼:“等等等等,咱们有话好好说,陈哥,你不是说白玉哥哥是你朋友么?” “是啊,傻逼。”兵子恶意地道:“叶白思的确是陈哥的朋友,他跟陈哥做过钱色交易,还把陈哥狠坑了一把,当然是朋友了。” 周围人面面相觑。 叶白玉伸手抓起了一侧的茶杯,死死捏在了手里,韩雷伸手拉过班长,他似乎是体育生,身高腿长,满脸怒意,道:“就算是叶哥跟你们有仇,你们找白玉干什么?有本事找他啊!” “我们就是要找叶白思的,所以啊,今儿个,谁都能走,他叶白玉,必须得留下,等叶白思过来,给我陈哥磕几个响头,认个错,他才能走。” 叶白玉忽然响起了什么,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陈俊身旁的人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抢走,韩雷慢了一步,只能先把叶白玉护在身后,对其他的同学道:“你们站着干什么?报警啊!” “谁敢报警。”陈俊一句话,制止了其他人掏手机的动作:“谁敢帮他,我就让他活不下去。” 韩雷脸色难看,陈俊又笑着来看叶白玉:“弟弟,你听话,乖乖呆着,等你哥来了,我自然就会放你走。” 叶白玉抿唇。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兵子拉了一把陈俊,后者扭脸,发现是经理:“怎么了?” 对方凑上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陈俊皱眉,随即又笑开:“你说什么?段琛?段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一层?谁让你拿他来压我的。” 经理本来不想暴露段琛,见状也不得不道:“真的是段总,他就在那边看着呢,让你赶快停止。” “别踏马瞎说了。”兵子道:“段琛故意制造电梯故障,差点弄死叶白思,他会管叶白思的弟弟?” “是啊,段琛跟叶白思的仇,可比陈哥的还要深呢。” “既然他在看着,那就让他看着吧。”陈俊捏着烟头,慢慢朝叶白玉走来,韩雷上前,却被兵子一拳砸在肚子上,几个人一起上去架住了他,他一脸焦急地去看叶白玉:“陈俊!你欺负一个残疾人算什么本事,冲我来啊!” “冲你干什么,弟弟可是叶白思的心头肉,我就是要剜他的肉。” 陈俊冷笑一声,一步步朝叶白玉逼近,叶白玉下意识后退,嘴唇发抖,身后却忽然有人抵住了他的轮椅,他只能眼睁睁发出看着那个烟头,一点点朝自己脸上按过来。 他冷汗直冒,蓦然闭上了眼睛,用力偏开了头。 一股淡淡的檀香冲淡了近在咫尺的烟味,一只手握住了陈俊的手腕,下一秒,他捏在手里的烟头被人抢去,未来得及反应,脸侧便陡然一阵剧痛—— 一声惨叫,陈俊猛地退后,疼的眼泪直流。 伴随着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 叶白玉下意识睁开了眼睛,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面前,段琛捏着那只烟头,淡淡道:“你的脸皮还挺厚,居然真能灭烟。” 韩雷一脸懵逼,段琛将烟头丢掉,陈俊用力捂住了脸,一脸恐惧和愤怒:“段琛,你敢,你敢毁我的脸……” “我只是做了你想对一个孩子做的事。”段琛朝他走去,兵子几个人陡然哑然无声,只要陈俊在踉跄着后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你这是犯法。” “你敢告么?”段琛经过桌子,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几个高脚杯上轻点,然后挑了其中一个,他看向陈俊,手下轻轻一敲,杯子瞬间破碎,“凭你,你敢拿起法律武器,来对付我么? 陈俊仓皇地后退:“你,你知道什么?” “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儿,我都清清楚楚,我可以为受害者撑腰,让你一辈子都出不来。” 他推到了墙边,破碎的高脚杯也抵在了喉咙处,喉结不断在碎玻璃处滚动,陈俊顾不得捂脸,眼神带着几分恨意,咬牙切齿道:“段琛,你敢吗,你敢杀人么?” “杀人我还真不敢。”段琛的手稳稳地往前一推,破碎的玻璃瞬间刺穿了他脖颈的皮肤,“但杀一只蝼蚁,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陈俊浑身僵硬,他死死瞪着段琛,不争气地哆嗦着嘴唇:“别,别杀我……饶了我。” 后者神色冷漠,眼珠近乎无机:“叶白思想过个好年,就没有人,可以再打扰他。” 陈俊眼眶泪水狂流:“我,我错了,我错了,段哥,我真的错了。” “叶白玉。” 叶白玉蓦然抬眼,听到前方举着高脚杯的男人道:“过来。” 韩雷也意识到这人是来撑腰的,他直接挣脱了几个抓住自己的人,推着叶白玉快步走过去,道:“白玉,你打他。” 叶白玉:“?” 段琛:“?” 韩雷一愣,问段琛:“你不是让白玉来打他的么?” 段琛默了一下,道:“打也可以。” 叶白玉道:“不用了,我只想让他向我哥道歉,他刚才在造谣。” 段琛看向陈俊,后者立刻道:“我道歉,对不起,我对不起叶白思,叶白思从来没有跟我做过交易,我根本不配碰他,他是段哥的人……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找叶白思麻烦了。” “你倒是识时务。”叶白玉道:“这件事就算了,到此为止吧。” 韩雷:“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说什么?” “你骂他啊!” 叶白玉:“……” 段琛收回了手,将破碎的高脚杯丢入垃圾桶,道:“走吧,送你们出去。” 韩雷一脸恨铁不成钢,叶白玉被他推着跟上段琛,他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扶停了轮椅,扭脸看向被几个朋友扶起来的陈俊,道:“你要知道,当你在使用阶级压迫的时候,就代表你接受了这个规则。” “所以,阶级也一定会压迫你。” 他收回视线,看向了电梯里的段琛,后者抬手,轻轻蹭了蹭鼻子,扭身挪到了角落。 叶白玉被推进去,三人身影缓缓被电梯门掩上。 韩雷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段琛,讨喜地道:“哥,活在食物链顶端,是不是挺爽的?” 段琛:“……” “如果是两个月前,我应该可以回答你。”他说:“现在,我头上有人了。” 第40章 电梯下行, 韩雷一脸崇拜地跟段琛说着话,好像对方是从天而降来解救他们的神仙。 叶白玉刚刚也是因为段琛的面儿才躲过一遭,这会儿心情复杂的很, 无法正常地感恩,也无法再向以前一样排斥。 段琛两个小朋友送出了门, 问韩雷道:“你们怎么来的?” 韩雷忙道:“出租来的。” “我派人送你们回去。”段琛说着, 就要抬手打电话, 叶白玉却道:“不用了,我们怎么来的怎么回去,今天谢谢你了。”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给段琛接触哥哥的机会, 不然总觉得好像是背叛了他。 但刚刚接受了帮忙,又不好对段琛说什么重话。 段琛还是看出来了。 “只是让司机送一下, 我不去你家。” 叶白玉下意识仰起脸,段琛的神色看不出太多情绪,语气却几乎是温和的:“有司机在,你们可以再去别的地方吃点东西, 现在才七点半, 明显不是同学聚会应该结束的时间, 回去那么早,你哥会起疑心的。” 居然, 每一句话都在为叶白思着想。 叶白玉抓着轮椅扶手,道:“你救了我, 却不想让我哥知道?” 司机已经驱车来到了面前, 段琛道:“上车吧, 想去哪儿跟他说一声, 当自己人就行。” 叶白玉一脸茫然, 韩雷道:“段哥的意思是, 不想让叶哥知道白玉受欺负了?” “让他过个好年吧。”段琛说罢,忽然抽出纸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了韩雷,道:“有什么事情,随时打我电话。” 叶白玉心中五味陈杂,他被韩雷推着来到车前,忽闻身后传来一声:“这些年,对不起啊。” 韩雷疑惑地扭脸,叶白玉已经率先爬进了车后座,用力把自己的腿抱了上去。 韩雷习惯性地收起轮椅放在后备箱,扭脸,看到段琛已经转身重新往会所走去,不知为何,那背影明明高大异常,居然让人觉出几分落寞。 他坐上车,叶白玉正安静地低着头,发觉到他的视线,他道:“我们去别的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吧,今天的事不要让我哥知道了。” 韩雷愣愣点头:“哦。” 车子离开,走向会所的男人脚步忽然停下,他的肩膀很轻地塌了下去,脊背佝偻,好像短暂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好一会儿,才重新挺起身子,走向繁华的大厅。 电梯在枫堂停下,那里的客人已经全部离去,只剩下保洁人员,方才代他传话的经理守在电梯前,双手递过来一样东西:“刚才那小孩的手机。” 叶白思正在家里玩牌,他见过段琛和岳澜玩猜牌,规则非常变态。把一沓从A到K规则叠起的牌连洗三次以上,然后抽出最顶上的一张牌,猜中就算赢。 说是猜,其实是极为考验脑力和眼力的,叶白思清楚岳澜是个死变态,的确就像计策当时的古怪神情一样,凭自己想把岳澜请出来,那是天方夜谭。 但他答应了李老会全力以赴,就不能让他失望,就像段琛常说的一样,既然有了最优解,何必还要去寻求其他的解法呢? 但岳澜是个死变态,获得死变态的认同只能把自己也变成死变态。 计策重新泡了茶过来,看着他认真的表情,道:“你知道这有多难,在洗牌的一瞬间,你要看出从上下什么牌之间抽出了什么牌,而且还要迅速算出洗完之后的牌的规律,如此反复几次,等待对方掀开最上面的一张牌,这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只有段琛和岳澜那种人,才会玩这种……恕我冒昧,这种变态的游戏。” “8。”叶白思把最上面一张牌掀起来,然后拿给计策看,嘴角上扬:“成功了。” “算你侥幸。”计策无奈地在他对面坐下,道:“郝云导演有意向跟我们合作,他的风格也很不错的,你又何必非要岳澜?” 叶白思继续洗牌,道:“你知道段琛给李老这个作品的配置么?我既然答应了李老要做到最好,那我就要尽全力拿出最合适的配置给他,岳澜是最适合的,不管多难,我都要试一试。” 计策摇了摇头,道:“某种意义上,你和段总的思想是可以共鸣的。” “我就当你是在夸奖了。” 段琛在感情里面虽然不做人,但叶白思还是必须承认他在其他方面的优秀。 计策终于伸手来帮他,叹息道:“我来洗,你来猜。” 他并不相信叶白思也能做到这样复杂的事,所以手上洗的动作特别慢,“二十六张牌,你能连续猜中三次,就算你合格。” “好。” 计策先把牌按规律在桌子上排开,此刻的顺序如下: AA22334455667788991010JJQQKK 计策拢起所有的牌,拢成一沓。叶白思需要在他抽出牌的那一瞬间,从厚度分别推断出上下部分都有几张牌,中间被抽走的又有几张,洗完之后牌的顺序是什么样的。 计策动手,洗了一次,道:“现在可以猜了。” “是3。” 计策笑了一下,拿出上方的牌面对叶白思,他并不认为叶白思有这个能力,帮他也是希望对方可以认清自己,在他看来,所有的事不一定要做到最好,合格就足够了。 叶白思也笑了,计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蓦然翻过来看牌面。 真的是3。 上四下三抽十九。所以目前的顺序是: 334455667788991010JJQAA22QKK 计策不信邪地洗了第二次。 “上三下五抽十八。”叶白思说:“是四。” 此刻的顺序是:455667788991010JJQ334AAQKK 计策从最上方拿出,那必然是四。 叶白思揉了揉眼睛,道:“再来。” 计策又洗了几次,有时洗两次,有时洗三次,叶白思一个不差的全猜对了。 他愣愣看着面前的长发青年,大脑短暂陷入一片空白。 叶白思有些高兴,道:“我这算不算,打入变态内部了?说不定可以岳澜称兄道弟。” 过了好一会儿,计策才重新露出笑容,他把牌放回桌上,道:“我相信,如果岳澜见到你,会为你吃惊……但前提是,他会见你。” “也是,我们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又是个盛气凌人的家伙……好难啊。” 就在这时,计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条短讯。 “这是岳澜的地址,他一定会用到,就说是你以前存下的,不要提我的名字。” 这是及时雨,但计策的心里却陡然微微一沉。 叶白思拿过桌上的水果咬了一口,计策已经安静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叶白思随口道:“你以前跟了段琛那么久,应该有跟岳澜合作过吧?要不回去再翻一翻,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家庭地址或者常去的地方什么的……我以前不太喜欢他,没有刻意留意过。” 计策推了推眼镜,半晌才道:“我还是觉得,郝导也不错,而且他很主动……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岳澜那样的人,敲门砖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他不靠谱。” “你今天很奇怪。”叶白思道:“岳澜虽然性格相当差劲,但他也是出了名的敬业,只要他能答应,就一定会做到最好,他和段琛是同一种人,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无人能及,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为什么非要做到最好呢?”计策道:“金跃现在的发展很稳,我们稳扎稳打慢慢来不行么?” 叶白思看了计策片刻,才不确定道:“我没懂。” “我觉得你被段琛影响的太深了,他总是要做到最好,让旁边的人都不得不避其锋芒,那是因为他从小就拥有最好的,他有最好的条件来支撑这一切……我可以理解他的求胜心切,他的胜负欲,他的野心,可你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你是说。”叶白思思考着他的话,道:“因为他从一出生就拥有最好的,可我没有,所以,我也不配争取最好的,不配露出半寸锋芒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强求……” “不是强求,我认为我有能力可以说服他。”叶白思也无法理解:“既然有能力可以做到最好,有什么理由只做到合格呢?” “可你见不到他。” 叶白思垂眸,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想过和岳澜合作会让你这么生气,让你为难了很抱歉,对不起。” “我没有生气……” “我会自己想办法的。”叶白思看了一眼挂表,忽然想到了什么,道:“玉玉还没回来,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他拿过手机,计策又坐了一会儿,道:“我先回去了。” 叶白思一边拨号,一边看向他,计策安静地起身,换掉鞋子走出了门。 这是一次不太友好的谈话,他们彼此都非常清楚。 叶白玉的手机暂时没有人接,叶白思微微叹了口气,重新给计策发了短讯,“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计策坐在车内,看了这条短讯很久,才驱车行出了别墅区。 他知道叶白思很聪明,能在那八年里创下金跃的人,骨子里一定坚韧到了极点,但他没有想过,叶白思能聪明到可以和段岳二人相提并论。 他又想到了段琛发来的那条短讯。 段琛怎么可能,真正了解叶白思呢? 油门下压,车子疾驰而过。 玩了一天的牌,叶白思眼睛已经有些酸涩,就像计策说的那样,这个游戏简直不是正常人玩的,眼神需要完全专注,大脑也只能围绕着那一个信息,相当消耗精力。 但段琛和岳澜玩起来的时候,却好像是在过家家,他们有时候猜的甚至不是顶端那张,而是从中间抽取。也会为了给游戏增加难度,而连洗十几次,或者直接拿五十二张牌来,也不固定只猜一个数字。 他靠在沙发上闭了会儿眼睛。 刚才想着应该先和计策缓和关系,没等到叶白玉接通就挂断,有些奇怪弟弟怎么还没回信儿。 只好又爬起来,重新拨了过去。 段琛头发滴着水,坐在床边看着叶白玉的手机,上方显示来电备注是:哥哥。 第41章 叶白思打来的电话, 接还是不接,是个很大的问题。 叶白思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一旦接通, 段琛不敢保证他听不出自己的声音。 ‘段琛’两个字在叶白思眼里是一个不好的符号,明天就是除夕,他不想让叶白思因为自己坏了心情。 可是如果不接, 叶白思一定会担心叶白玉的安全。 段琛按捺着, 思索了好一阵。然后按住了自己的喉结, 鼓起勇气, 接通了电话。 “怎么现在才接?”许久没有听到叶白思的声音,段琛的心脏陡然一阵尖锐的痛,他沉下喉咙, 又粗又嘶哑地道:“手机, 是我捡到的。” 叶白思一愣,道:“不好意思, 你是说, 你捡到了一台手机么?” “嗯。”段琛道:“我可以寄还回去,麻烦留下你的地址。” 对方似乎没有跟自己多说的打算, 叶白思却也不敢贸然报上地址,他略带警惕地道:“可以约在公共场合见么……我是说,如果您方便的话。非常感激, 我或许可以请您吃顿饭。” “我没空。”段琛继续保持着那个声音,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或者我找人给你扔在哪里,你自己去拿。” “抱歉。”叶白思担心激怒他, 急忙给出了金跃的地址, 道:“麻烦您寄到这里。” 对方直接挂断了电话。 叶白思拿着手机, 懵了一会儿。 这位拾金不昧的大好人, 脾气好凶啊。 拾金不昧却非常凶恶的大好人段先生,挂断电话之后却久久无法回神。 天知道他多想答应叶白思,多想去见他一面。 可他哪里敢。 一旦见了面,拾金不昧的段先生,一定会变成死缠烂打的臭苍蝇。 叶白思会毫不留情地对他开炮,讥讽他又一次的伺机接近。 而他根本连反驳都做不到,因为他内心就是这样,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与他靠的更近一点。 知道叶白玉的手机弄丢了之后,叶白思又和韩雷打了电话,是叶白玉接的,他问:“你们在哪儿?” “同学聚会呢。”叶白玉撒谎,道:“马上就回去了。” “你手机是不是丢了?” 叶白玉支支吾吾,听到哥哥没好气道:“好在对方是个好心人,答应会还回来,你怎么这么不精心?” 叶白玉心一揪,道:“他有说在哪儿捡的么?” “没说,就是脾气挺差的,跟我要了地址就挂断了。”叶白思忽然领悟:“你是不是去了什么地方怕我知道?” “没有没有,才没有呢。”叶白玉急忙道:“我和韩雷马上就回去了。” 叶白思也没想真的问罪,他放轻声音:“好,早点回来。” 挂断电话,叶白思鼓着脸颊吐出一口气,道:“还好,捡手机的人没说是在哪儿捡的,不然我哥一问估计就知道了。” 韩雷道:“好奇怪啊,一般捡到手机不都是让人自己去拿么?哪有这么好心的人,直接寄过来的?” 叶白玉一顿,急忙拿韩雷的手机打了自己的电话,那边很快被接通。 两相沉默,叶白玉先道:“是你捡了我的手机?” “是我。”叶白玉跟韩雷对视了一眼,又道:“你为什么不趁机和我哥见面?” “小孩子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段琛道:“手机明天就会到你手上,放心吧。” 叶白玉挂断电话,原本复杂的心情更复杂了。 韩雷咬着筷子,道:“叶哥跟段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叶白玉朝嘴里塞了一口烤肉,微红着眼圈生气道:“他就是个笨蛋。” 如果放在几个小时前,他更愿意形容段嘤嘤是个垃圾,但现在,叶白玉居然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了。 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叶白玉不可能因为他帮了自己一次,就去哥哥那里帮他刷好感度的。 他道:“如果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动我,可做梦去吧。” 叶白思学牌是为了投其所好,但他也清楚,岳澜没有那么容易答应合作。他只是想尽力试一试,计策那边的方案暂时作为B进行。 岳澜那个人对于合作对象非常挑剔,利益于他来说只是次要的,想要拉拢他,还需要被他认可,否则,就算准备了再好的方案,他也不会翻动一下。 他和计策的争执点在于,计策直接选择放弃了与岳澜合作的可能,但叶白思却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但就算他可以投其所好,可以有一套完美的方案,却还是差一个契机。如何见到岳澜,这才是最主要的,计策说他好高骛远,倒也没有说错,就算叶白思认为自己有能力可以说服岳澜,但,他还差一个敲门砖。 在这个圈子里面,人脉是相当重要的,可是叶白思没有。 叶白玉回来的时候,叶白思还在修改方案,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他一直相信这句话,不管能否成功,还是那句话,他想试试。 “哥。” 叶白思看上去有些疲惫,他道:“早点洗洗睡吧,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们还要包饺子呢。” “哥也是。”叶白玉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咽了下去,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先过完年再说吧。” 第二天,叶白玉拿到了他的手机。 段琛真的全程没有露面。 兄弟俩一如既往地过了个并不热闹的年,叶白思还在不断地学牌和修改方案,同时也在和计策商量B方案的进展。 关于岳澜的方案,计策却一次都没有帮过他的忙。 过完年后,叶白思还是拿着自己改好的方案,去征求了他的意见。 过了很久,计策才给他回复:“你真的非他不可么?” “我从来没有说过非他不可。”叶白思纠正:“我只是想尽力去做好。” 又过了很久,计策才给了他一个地址:“你的敲门砖。” 叶白思立刻记在脑子里,惊喜地敲字:“谢谢你!” 计策的手指在键盘上移动:“只是一个敲门砖,岳澜会不会开门,还是看你自己。” “我只需要这块敲门砖。” 说干就干,叶白思看了看自己的脚。感谢当初没有伤到筋骨,虽然动一下还是有些疼,至少是可以走路了,他喊上司机,前往了岳澜的地址。 虽然过完了年,但温度却依然没有下降,叶白思去到岳澜家门前,按了门铃耐心地等待。 按了快一个小时,都没有人应,仿佛这是一个空房。 果然,就算有了所谓的敲门砖,也还是打不开岳澜的门。 空气终于逐渐转暖的时候,岳澜站在二楼的阳台前,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往下看,一边叼着烟给段琛打电话:“你老婆又来敲我家门了,连续敲好几天了,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你不要太过分了,他的项目三月半就要正式开始筹备,我让你稍微为难一下,可不是让你蹬鼻子上脸的。” “这股韧劲儿我确实挺服气。”岳澜话音一转,恶劣地道:“不过,今天还是不想给他开门啊,怎么办呢?” 段琛沉默了一会儿,道:“交易就此结束。”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岳澜脸色一黑,他深吸了口气,重新给段琛拨了过去,道:“对不起,我会亲自把他请上来的。” “就按你说的做吧。” “……” 岳澜挂断电话,吭哧吭哧下楼,又在楼梯前停下了脚步。 叶白思身边停下一辆车,下来了一个人,对方裹着白色的羽绒服,白嫩的脸蛋裹在黑棕色羊毛卷的头发下,显得相当无害。他眼珠也是黑棕色,一眨不眨地看着叶白思,礼貌地点了点头,道:“你来找岳澜么?” “对。”叶白思转身,看到司机从后备箱提下了一些生鲜蔬菜,道:“请问……” “我们是包养关系。”卷发男生柔声道:“我觉得我见过你。” “我叫叶白思。”他下意识伸出手,对方略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要跟我握手?” 叶白思:“……很奇怪?” “不,我只是觉得,很神奇。”他笑了一下,然后握住叶白思的手,道:“很少会有人跟我握手。” 叶白思也笑了一下,对方道:“我叫七月,我妈七月生的我,也不知道我老爹是谁,干脆就叫我七月,没有姓氏。” “……”叶白思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上来就这么自报家门的,对方却已经拉开了门,道:“进来吧,我带你去见岳澜。” 忙活了那么多天,叶白思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跟着七月进门,就见到岳澜慢条斯理地从上面走下来,对方瞥了他一眼,对七月道:“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捡。” “可他是来投喂你的。” 岳澜:“……什么?” “他不是阿猫阿狗,是带了项目来跟你谈合作的。”七月拿了拖鞋放在叶白思脚边,道:“已经很久没有人找你谈合作了,如果你再不赶紧赚钱的话,就要养不起我了。” 岳澜咬着烟,道:“给我过来。” 七月听话地走过去,听他低喝道:“你最近越来越猖狂了。” “对不起。”七月道歉,又扭脸看叶白思,道:“你喝点什么?” 叶白思道:“白开水就好,谢谢七月。” “不用客气。”七月雀跃地走进了厨房。 岳澜黑着脸坐在了一旁的桌子前,有些丢脸地看着叶白思:“不要以为勾引了七月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 “不需要对我另眼相看,我只希望你可以看看我的方案。”叶白思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刚递过去,就被他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他手指一顿,岳澜已经道:“你真是个枯燥又无聊的人,想跟我谈合作,首先要引起我的兴趣,很抱歉你不行。” 叶白思收回手指,长睫掀起,平静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但我相信我的方案,是真的值得一看。” “我不在乎。” 七月给两人端来白开水,岳澜看了一眼,道:“我不喝白开水,我要喝果汁。” “可是客人在喝白开水。” “那是他愿意的,我只喝果汁。” “我觉得你很没有礼貌。” “怎么,叶白思的故事听多了,觉得自己也能飞了?”岳澜不高兴道:“快去给我倒果汁。” 七月站起来,生气地去了。 叶白思默默不语,岳澜重新把视线落在他身上,道:“看在七月的面子上,我可以给你个机会,来玩个游戏吧。” 叶白思早就听说过他喜欢拿玩牌为难别人,听罢便皱了皱眉:“什么游戏?” “你一定见过。”岳澜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副牌,弯唇道:“不过像你这种笨蛋,我们还是玩的简单点,二十六张猜牌。” “他不是笨蛋。”七月端着果汁回来,“你不要小看他。” “闭嘴。”岳澜将牌在桌子上摊开,道:“没你的事。” 七月的目光落在叶白思的脸上,他歪了歪头,道:“叶白思,你玩的过段琛,一定也玩的过他,不要怕。” “你到底是谁的人?”岳澜赶他:“快一边儿去。” 他对叶白思说:“怎么样,敢玩么?如果你赢了,我就给你个机会。” “我也有一个条件。” “哦?” 叶白思轻声道:“如果我赢了,你就要从垃圾桶里,把我的方案捡出来。” 第42章 段琛并不确定岳澜会怎么为难叶白思, 虽然他和岳澜做了交易,但岳澜终究确实不可控的。 他在会所内皱着眉等了很久,犹豫要不要打过去的时候,就接到了岳澜的电话:“你没有说过叶白思会玩我们之间的游戏。” 岳澜望着手边的垃圾桶, 七月正托着腮蹲在旁边看他, 频繁用眼神示意让他捡起里面的文件。 岳澜一脸无法忍受:“你太不够朋友了。” “我们不是朋友。”段琛必须声明这一点:“充其量只能算臭味相投。” 他光听岳澜的语气, 就清楚叶白思让他吃了瘪, 不禁露出一抹稍显自得的笑容:“我能有幸听一听他是怎么赢得游戏的么?” “他作弊!” 七月蹲在垃圾桶边儿,骑木马一样的前路晃荡, 卷毛一翘一翘, 道:“可是你没有发现, 按照你们的规则,你没有发现他作弊,就代表他技高一筹,所以他赢了。” 岳澜伸手, 用力推了他脑袋一把,七月一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微撑双目瞪着他。 岳澜终于伸手把垃圾桶里的方案捡了出来, 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他的方案无法说服我……” 他随手翻开了第一页,看到了制作配置。 段琛道:“如果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是绝对不会失望的。” “他真的很会投其所好。”岳澜眯了眯眼睛,道:“段琛,你栽的不冤。” 他承认了叶白思的能力。 这一刻,段琛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像是在为叶白思感到骄傲, 又像是在因为那个人远没有想象中那样依赖他而感到空虚。 原来, 叶白思离开他, 真的可以活的很好,哪怕尚且无法到达他现在的阶层,却也依然能够,比大部分人要好。 段琛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快跟叶白思见面,因为岳澜的刻意安排。 几天后,岳澜给他发了个地址,说叶白思喝醉了,段琛丢下手头的工作匆匆赶到的时候,叶白思正从包厢里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当看到叶白思的那一瞬间,段琛的心跳便疯狂地弹跳了起来,他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后退,畏惧,羞愧,茫然,委屈,无数情绪在一瞬间将他淹没。 叶白思贴着墙慢慢往前走,他脸颊绯红,明显喝的不少,脚步几乎都是虚浮的,段琛很想转身逃窜,却又情不自禁地去看他。 绑在脑后的长发从颈边落在肩头,叶白思抬手捂住了嘴,抑制住呕吐的欲望。 他的身体在墙上一撞一撞,段琛不断后退,直到摸到了一扇门。 这个方向是卫生间,这是一个放拖把水桶等物的工具室。 叶白思,应该是想去洗手间。 段琛拉开门,躲了进去。 他准备等叶白思过去之后再悄悄跟上。 昏暗的工具室内,弥漫着一股臭水的味道,还有拖把沾染了细菌的腐烂味。如果是以前,段琛在这种地方绝对待不了一秒钟。 但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几乎全部在门外人的身上。 脚步声慢慢缓缓传来,直到,门陡然被撞了一下,段琛立刻拿身体抵住了门,防止他意外打开。 似乎是门锁挂到了衣服,无声地晃动了两下。 然后,是什么东西叮当落地的声音。 段琛低头,透过门下缝隙的光,看到滚进来的一枚黑玉纽扣。 一只手从门下摸了进来,可门下缝隙就那么大,那只手不光没能成功把纽扣拿走,反而将其往里面又推了一点。 段琛慢慢挪脚,轻轻用鞋尖踢了出去。 叶白思坐在外面,他这会儿反应有些迟钝,茫然地看了一会儿自己跑出来的纽扣,慢吞吞地伸手捡起来,认认真真地装进口袋。 外面似乎没了动静,段琛思索着,慢慢转动了门把手。 与此同时,叶白思的手也抓住了门把手,想借力重新站起来—— 把手被下压,门被打开,叶白思的身体也瞬间不受控制地往里侧倒来。 被段琛牢牢扶住了肩膀。 脑袋却还是重重撞在了他胸前,眼冒金星。 “唔。”叶白思皱眉,抓住面前的‘东西’,仰起脸来看。 一只手虚虚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歪头挪动,那只手也跟着挪,来回几次,除了一只手,压根儿没看清面前是什么东西。 叶白思板起脸,蓦然一把将那只手抱了下来,用力搂在怀里,张大眼睛去看。 “段,段琛。” 他醉意朦胧的眼睛轻轻眨了眨,茫茫然与段琛撞在一起,后者蓦然眼睛一痛,僵硬地扭过了脸。 叶白思,瘦了。 段琛被他看得呼吸几乎要停住,胸腔内一阵剧痛。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跟他对视,直到对方摇摇晃晃地来推他,脚下不小心踩到他的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段琛嘴唇抖了抖,脸色煞白地微微松手,嗓子好像被什么完全堵住。 叶白思跟他拉开距离,后脑勺忽然撞到了后方门框,他心头一颤,蓦然又伸手,再次扶住了他。 “你想去哪儿?”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我带你去。” “不,不用。”叶白思又软软地推,道:“我能照顾自己。” 段琛眼中一片热意,然后,他看到叶白思轻轻笑了一下,略显得意道:“你看,我把你,照顾的多好。” 以往,叶白思只要这样说,他就马上会被说服,他会放开他,回去做自己的事情,尽管他其实并不能完全放心。 但他早已对叶白思建立了信任,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接受对方的照顾,好像一旦照顾对方,就是拉下了多高的身段。 叶白思推开他,继续摇摇摆摆地往前,段琛摸摸跟在身后,却见他忽然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受过伤的那只腿上。 他急忙跑过去:“叶叶……” 叶白思被摔的有点懵,段琛弯腰把他扶起来,柔声道:“你去哪儿,我带你过去。” 那只脚似乎疼了起来,叶白思有些轻一脚重一脚,他皱了皱眉,低头看自己的脚,开口抱怨:“好疼。” 段琛没忍住,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哄道:“我带你回房间,乖。” 叶白思仰起脸,傻乎乎地望着他,段琛目视前方,还是不敢直接与他对视,直到叶白思又开始重复那句话:“我没事,你看,我照顾你,都照顾的那么好……” “哎,段琛,段琛。”他伸手,轻轻抓住段琛的领带,“你为什么,不能稍微,照顾我一下呀?” 段琛仿佛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狠狠刺穿,他努力抱着叶白思往前走,泪水却潸然而下。 “对不起……” 他直视前方,颤抖着说:“对不起。” 曾经那么难以启齿的三个字,在这一刻轻易地滑出喉咙。 原来,这才是叶白思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他想说,我把你照顾的那么好,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照顾我? 为什么你忍心让一个人那么疼。 你不是爱我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爱我? 我好疼啊,好累啊,好想休息一下。 好希望,你也可以照顾我一下。 走廊的服务员飞快地朝他走了过来,担忧地道:“先生,您需要帮忙么?” 段琛点着头,强忍哽咽:“麻烦,帮我开一间客房。” 房门被打开,段琛把叶白思放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脑袋放上枕头。 终于腾手来抹了把脸。 “叶叶……” 叶白思闭了一会儿眼睛,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段琛急忙把他抱进卫生间。 叶白思被酒气熏红的脸色因为呕吐而发白,浑身瘫软地跌在冰凉的地面,段琛拿水哄着他漱口,帮他把不小心弄脏的衣服换下,重新把他抱回了床上。 叶白思喝醉了也是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不吵不闹,只是睁着放空的双眼,呆呆地望着他。 段琛让人去准备了醒酒汤,手指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叶叶,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 “什么都要我自己要……”叶白思不满地说:“我会好累。” 段琛喉咙又一次被堵住了。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叶白思忽然收回了视线,慢吞吞道:“不要装了……坏人。” 段琛把额头贴在床侧,无法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室内一片安静,服务员终于送来了醒酒汤,段琛端过来:“叶叶,喝点汤,不然会头疼。” 叶白思呼吸轻轻的,段琛舀了汤吹了吹,送到他嘴边:“叶叶,听话,好么?” 叶白思嘴唇动了动,乖乖张开。 他喝了两口,又来看段琛,问他:“你是谁呀?” “我。”段琛吹着汤,往他嘴里送,哄小孩儿一样地道:“你觉得我是谁呢?” 他脸颊露出了那个浅浅的梨涡:“是傻瓜。” 段琛也扬了扬唇,温声道:“你说得对,我是傻瓜。” 叶白思伸手,段琛的湿润脸颊被他轻轻碰触,然后,叶白思扯了一下他的脸皮:“你是不是偷偷喜欢我?” “……我爱你。” “那,那你不要用段琛的脸,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段琛强笑了一声:“对不起。” 他喂了汤,叶白思又闭上了眼睛,段琛轻轻拍着他,看着他的脸,被掏空的心脏短暂地得到了满足。 很想上床抱抱他,又生怕他明日仍有记忆,只能痴痴地望着。 想陪他一直到酒醒,又怕他醒了之后,会骂他虚情假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到了下午,段琛拨通了计策的电话。 对方赶过来的时候,天刚刚擦黑,段琛拉开门,计策立刻看向床上的人,然后又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很快就会醒,应该不会想见到我。”段琛道:“交给你了。” “你居然能放心把他交给我?”计策神色微妙:“这可不像你。” 段琛没有多说什么,他让到一旁,道:“没有他的允许,不要做奇怪的事情。” 计策没忍住,笑了:“不应该是你的允许么?” 段琛没有理会他的讥讽,虽然把计策叫来了,打从心里,他还是十分不放心,于是静静靠在门边,计策则站到了窗前。 这两个位置结合床上沉睡的人,形成了一个奇特的三角。 清醒的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夜幕渐临,床上的人动了动。 仿佛早就准备充足,段琛开门离开。 门外不远处,岳澜似乎已经等待已久,见他出来,便立刻弯唇:“恭喜段总度过美好的一天。” 段琛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过去,“今天的确要感谢你。” “兄弟一场。”岳澜摆了摆手,谦虚地道:“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合同签了么?” “和叶白思?”岳澜道:“当然,为我量身定制的完美方案,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 “那就好。” “?” 段琛掰了一下手指,一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第43章 叶白思醒了, 但脑子还是有点混沌,眼睛沉重而酸涩,索性放松自己又躺了一会儿。 他好像做了个梦, 自己在走廊里摔倒, 段琛把他抱了起来, 那家伙居然还扶他去洗手间, 为他换下了脏衣服。 黏着的眼皮疲惫地睁开,叶白思撑着身体坐起, 一只手立刻伸过来,轻轻扶住了他。 “计策……”他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道:“是你啊。” 计策没有回答他,反问道:“头还疼么?” “还好。”叶白思看了看窗外,道:“我睡了一下午。” “嗯, 再睡会儿,还是回去?” “回去吧。” 叶白思揉着额头穿上鞋, 扫了一眼计策身上干净整洁的外套, 微微愣了一下。 叶白思回家之后,又沉沉睡了一晚上,第二日早起, 才感觉好受一点。 岳澜虽然脾气不好,但却是出了名的敬业, 而且很有契约精神, 除非不可抗力。合同已经签了,金跃便按照说好的方案执行了下去。 本来, 一切都应该按照预期的这样发展。 直到几天之后, 叶白思收到了岳澜发来的一封解约书。 他整个人忽然就木了。 他立刻给岳澜打了电话, 接听人是他的助理, 对方给的理由是:“因为段总暴力袭击岳导,考虑到你二人的关系,岳导决定终止合作,违约金会在双方签订合同之后打到金跃的账户。” 这是叶白思听过的最可笑的解约理由。 太匪夷所思了。 他克制住自己,道:“让岳澜接电话。” “老实说吧。”电话到了岳澜的手里,他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叹着气道:“是段琛逼迫我和你解约的,你到底哪里惹了他呀?” 叶白思如遭雷击。 当时段琛在得知他是金跃老板、同时拿下了李老版权的时候,其实就应该对他下手的,可是他不光没有,还恢复了他们所有终止的项目进程。 他当时还觉得自己把段琛想的那么坏着实可恶,原来,他在这儿等着他的。 项目如今已经正式启动,投入的资金不可能收回来,段琛很清楚他当时是靠这个项目才起死回生,所以就在这里,要把他摁死。 叶白思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 他居然以为那天喝醉的时候,真的是段琛帮了他。 叶白思冲出家门,驱车前往了千巨总部。 千巨有保安,如果冲进去,段琛一定会把他踢出来,他会死的很难看。 叶白思靠在车前,拨通了那个曾经被拉黑的号码。 段琛的手机号,他几乎不用脑子,就能直接顺出来。 熟悉的磁性嗓音响在耳边:“你好。” 叶白思已经换过了号码,段琛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还在奇怪,怎么会有陌生号码打到他的私人手机。 然后就听到了无比熟悉的、每个夜晚,都会梦到的声音:“我在千巨附近的小公园,我们见一面吧。” 岳家。 “嘶,下手轻一点。”岳澜斥责,七月却用力按了一下他脸上的伤,疼的他立刻又偏了下头:“你谋杀啊。” “段琛打你,你打回去就好了。”七月的声音软的像绵羊在叫:“为什么要欺负叶白思?” “我打他能有多疼,叶白思的手打回去,那才能让他长教训……嘶啊,你疯了!” “你真是个坏东西。”七月把医药箱收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千巨。 段琛飞奔下楼,按照叶白思的指示,一路来到了附近的公园,平息着因为急速奔跑而紊乱的呼吸,在春日绿荫的花坛边,停下了脚步。 叶白思站在前方一株盛开的蔷薇旁。 平都的春仍旧残留着冬日里料峭的寒,他穿着一件白色羊毛上衣,外面是浅白色的呢绒外套,转身面向这边的时候,被黑色长裤包裹的双腿一览无余。 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站在花边,却比花还要出尘。 段琛不知道他找自己什么事,心中却已先行欣喜雀跃。 他朝他走过去,察觉到他异常冷漠的神色,虽意识到来者不善,可还是喜悦不已。 他在距离叶白思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叶叶……” 叶白思抽出手,一言不发地给了他一拳。 脸部一阵剧痛,唇间弥漫出血腥味,他被砸的后退一步,意识到叶白思是用了全力,毫不留情。 来不及站直,又一拳接着砸上另一边脸,段琛大脑一片空白。 他还没弄清楚,究竟哪里又得罪了叶白思。 叶白思手指蜷缩,他死死盯着段琛,一字一句地道:“我会如你所愿,放弃在那可笑的八年里获得的一切,离开平都之前,这就是我给你的临别赠礼。” 他利落地转身,长发甩上段琛的脸,一阵刺痛。 段琛舌尖顶了顶被牙齿磕破的唇内,蓦然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 叶白思又一拳朝他砸了过来,却被他抓住了攻击的手腕,不得不停下。 “把话说清楚。”段琛强迫自己忽略脸上的痛感,道:“我哪里又做错了,你说清楚。” “你装什么。”叶白思冷冷道:“岳澜解约,不是你的杰作么?段琛,你可真是厉害啊,在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被攻击的时候,你放过了我,却又在我自以为掌控了一切之后,狠狠给了我一巴掌,逼得我再次认识到你的真面目。” “好啊,我答应解约,让这荒唐的一切彻底结束,就当那八年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你在胡说什么。”段琛胸腔内被委屈与愤怒填满,他道:“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你?叶白思,你真的看不出来么?我想补偿你,就算你不爱我了,我也绝对不可能对你做这种事!” “收起你那一套虚情假意。”叶白思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自己都清……” “你他妈清楚个屁!”段琛眼泪掉了下来,在叶白思愣怔的时候,他又抓住了他的手:“你给我过来。” 叶白思皱眉:“放手……段琛,你给我放……你干什么!” 段琛直接把他扛了起来,他用力抹了一下眼泪,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一边委屈地往前走,叶白思用力在他背上砸了几下,头朝下的姿势让他脸部充血,大脑晕眩:“放我下来!” 段琛不顾其他人的眼光,直接扛着他走出公园,叶白思被他强行塞进了车内,长发完全糊在脸上,他迅速扒拉了两下,露出发红的脸,段琛已经关上车门坐了进来。 叶白思瞪着他。 乱糟糟的头发犹如鸟窝,衬着精致的脸蛋,少了几分出尘,多了几分懵懂与天真。 段琛报了个地址,忽然又伸手,重重呼噜了一下他本就乱糟糟的长发。 叶白思一脚朝他踢了过来,段琛立刻缩手,道:“你冷静一点,可不可以?” 叶白思不说话,但从表情来看,他明显没有那么容易冷静。 “听我说,岳澜不会跟你解约的,他只是为了激怒你,让你为他报仇,因为我打了他。” 叶白思冷声道:“你为什么打他?” “……” “说不出来?”叶白思道:“你打他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他要跟我合作,我抢了你的项目,还拿下了你一开始准备的配置,你不爽了,你看不起我,你觉得我怎么配拿那么好的项目用那么好的配置,你巴不得这部戏在我手里糊到地心,你想看到的,就是我哪怕用尽全力,也最多只能做到勉强合格……” 叶白思几乎要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扭过脸,颤声道:“你就是个混蛋。” 段琛的脸此刻做一下表情都会泛疼,他抬手揉了揉额,没有再反驳。 叶白思闭了一下微热的眼睛,努力逼自己冷静下来。 他并不想在段琛面前这样失态,但他所有的努力就像堆砌的沙堡,只需要轻轻一脚就会瞬间化为乌有,这让他觉出一种无力违抗的宿命感。 如影随形,逃脱不掉。 他们来到了岳澜家的门口。 段琛下了车,然后绕过来,伸手拉开车门,道:“下来。” 叶白思没有动。 “叶叶。”段琛放软了语气:“你信我一次,好么?” 叶白思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弯腰下车,躲掉了段琛伸来的手,直接站到了门前。 还没按门铃,就见一个轻盈的人影朝这边跑了过来,七月拉开门,看到段琛的脸,张了张嘴,道:“你真的打了他呀。” 叶白思狐疑地看向他,段琛却已经挤开七月走了进去。 岳澜正窝在书房忙活,段琛出现,鼻青对脸肿,难兄难弟一对视,岳澜就哈哈笑了起来。 “哈嘶……”出于脸部硬件问题,没敢笑的太猖狂:“我就说嘛,动怒容易反噬,你看你现在,伤心又伤身,值么?” 后方,七月对叶白思道:“岳澜是骗你的,因为段琛打了他,所以他利用你帮他报仇。” 叶白思略有动摇,但明显没有全信。 七月又道:“不过你也不要责怪自己,要怪就怪段琛给你的印象不够好,所以他也是活该了。” “……”叶白思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感谢他的开导。 他跟在段琛身后进了书房,岳澜明显没想到叶白思也过来了,他愣了一秒,立刻扑在桌子上盖住自己面前的书。 段琛却比他快了一步,硬是从他身下抽出了一个笔记本,转身拿给叶白思,道:“看到了么?他的笔记,是李老的作品,如果真的想跟你解约,何必继续研读这些?” 叶白思看向岳澜,后者神色木了一下,板起脸道:“是又怎么样,我就是故意玩你的,咬我啊。” 叶白思捏了捏手指,袖口被人轻拽,七月道:“不要跟他生气,在正常人的世界里,贱人是无敌的。” “……” 叶白思被说服,把握紧的拳头放松下来,道:“希望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岳澜轻哼。 七月轻声细语:“偷偷告诉你,其实他支付不起违约金的,如果你真的答应解约,他就完蛋了。” “七月!”岳澜喝:“给我过来,钢笔没墨了。” “你都黑成这样了,还加什么墨呀。” “再多嘴,晚上就不给你吃饭了。” 得到了答案,叶白思和段琛也没有必须继续留下去,岳澜不愧是贱人本贱,自己不送客,也不许七月送。 叶白思和段琛先后下楼,走出岳家大门,段琛两边脸肿的非常均匀,像极了婴儿肥,他沉默地拉开了车门,示意叶白思先上去。 叶白思脚步却微微一顿,他抬眼看向段琛,诚恳道:“误会了你,对不起。” “没什么。”段琛淡淡道:“先回去吧。” 叶白思默默上车,一路无话,司机把他们放在了来时的花园,段琛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总觉得肿的不对称,他道:“你怎么来的?” 叶白思已经想了一路,他坦然看向段琛,道:“今天是我冲动了,真的很抱歉,我请你吃饭吧。” 段琛无意识地摸脸,垂眸道:“不用了。” 叶白思意识到他现在脸上还有伤,不好去公众场所,出于弥补心态,他道:“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对不起,不然,我陪你回焦山?或者,你打回来也可以。” “……”段琛看了他一眼,叶白思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的提议,淡淡道:“打吧,没关系的。” “我怎么可能打你。”段琛郁闷地转身。他觉得自己应该拒绝叶白思的提议,但到底难得跟他在一起,走了两步,还是退了回来,默默看他一眼,道:“那你请我吃顿饭吧。” “去焦山,还是……” “随便哪个餐厅都可以。” “那你的脸……” 段琛又看了他一眼,道:“被你打,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第44章 叶白思并不能完全懂得他的逻辑。 但他现在顾不得段琛, 他在反思自己今天为什么会那么冲动,如果能够再冷静一点就好了。 白白让岳澜看了笑话,还在段琛面前丢了人。 段琛偷偷看着他, 他太久没有那么近距离的看过叶白思了, 明明是早已习惯了的人,此刻走在他身边, 却已经是触不可及了。 但就算是这样, 似乎也是极好的, 只要他在自己面前,安安静静地走着,心里就已经开始满足了。 “等我一下。”叶白思说罢,抬步走进了一家衣帽店, 出来的时候, 拿了一条围巾和帽子, 他递给段琛, 道:“遮一下吧。” 如果是以前的叶白思, 一定会亲自帮他把围巾绕在脖子上, 用来挡住脸上的伤痕。可现在,他只能从叶白思手里接过来, 自己围在脖子上,拉高围巾,挡住嘴角, 然后把那个黑色的帽子戴在头上。 他们继续往前走, 叶白思没有评价他戴了帽子和围巾,是变好看了, 还是变丑了。 段琛也没有问。 继续前往餐厅的路上, 他们之间还是很安静, 途中叶白思又去了一趟药店,问他:“吃火锅么?” “好。” 叶白思请服务员挑选了一个隐蔽的位置,让他背对其他餐桌,等待上菜的时候,叶白思打开了盛药的袋子,道:“围巾拉一下。” 段琛听话地扯了扯围巾,破掉的嘴角被棉签轻点,他只是轻微皱眉,一声未吭。 叶白思平静地帮他上完了药,坐回对面的时候,服务员已经把菜全部端了上来,他把肉放进辣锅,道:“帮你要了番茄锅,自己下吧。” 段琛点了点头,默默把牛肉放进锅内。 他其实也想吃一下叶白思的那个锅,但以前,他是不吃辣的,现在去吃,不知道会不会被嫌弃。 “今天的事情,真的是我冲动了。”叶白思垂着睫毛,低声道:“我不该那么冲动的。” “没事了。”段琛道:“其实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叶白思看他,段琛顿了顿,又低头拿筷子拨着碗里沾着番茄汁的肉片,道:“如果你不打我,或许,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跟你坐在一起吃饭了。” 叶白思皱了皱眉,道:“你说什么?” 段琛的声音太小,他是真的没有听清。 段琛摇了摇头,对他笑了一下,扯动嘴角的伤口,表情又有点扭曲,只好保持面无表情,道:“没什么。”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段琛心中渐渐有些焦灼,他希望可以和叶白思多说点话,却有不知道该说什么,绞尽脑汁半晌,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叶白思的长发上。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又是一阵轻微的哆嗦:“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嗯?” “你,头发……为什么不剪?” 叶白思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笑了,道:“我为什么要剪?” 段琛鼓起勇气,“我记得你说过,是为我留的。” 他逼着自己去看叶白思的眼睛,这一刻,他不愿意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情绪。 叶白思眸色静静,看不出半点眷恋,他露出略显疑惑的神情:“你觉得,我不剪头,是对你余情未了么?” 段琛的确是这样想的,但他却没有勇气承认,他收回视线,道:“那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啊。”叶白思道:“我不排斥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我喜欢自己的所有模样。当初我留长发,的确是为了证明你很重要,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愿意。” “当我爱你的时候,不会因为没有留长发就不爱,同样,当我不爱你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保留目前的模样而爱。” 段琛企图从他的话语里找出漏洞:“你愿意证明爱我,却不愿意证明不爱我?” “一个不重要的人,需要什么证明呢?”叶白思捏着筷子,道:“头发是我自己留的,是我自己梳理,是我自己保养,是我自己精心,它长在我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东西,我说与你有关,便与你有关,我说与你无关,那便与你无关。” 不重要的人……在叶白思眼里,他只是个不重要的人。 段琛说:“所以,你就一直这么留下来,为一个不重要的人而留?” “这么跟你说吧。如果你为了保护一只狗学了一身的武功,当那只狗咬了你一口之后,你会废掉自己所有的武功么?凭什么呢?”叶白思望着他,道:“我再说的简单一点吧,因为啊,现在的你,不配让我改头换面。”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以为,自己终于和叶白思拉近了关系。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为自己发现叶白思仍留着长发而感到雀跃。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想,或许,叶白思仍旧对他有感情。 原来,依然只是自作多情。 他对于叶白思来说,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人。 甚至都不配,让叶白思刻意去划清关系。 “可是段琛。”叶白思不甘愿,又认真地道:“那到底是八年,就算我再不想承认,可那还是八年,它对我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我必须要为我今天的冲动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段琛想说没关系,但怎么可能没关系。 叶白思误会了他,当冷静下来的时候,他甚至在想,原来叶白思还愿意对他释放情绪,原来他也没有一直表现的那样冷漠。 可转眼,叶白思就坦然为自己的冲动向他道歉,那八年,被他那样轻描淡写的说出来,段琛除了觉得自己真他妈是个混蛋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应该马上起身离开,可是叶白思就在他面前,他真的好想他,还是想跟他说说话。 “你……”他忽然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你有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变化?” 叶白思下意识看向他,他眨了眨眼,道:“你……脾气变好了。” “是吧。”段琛说:“我也这么觉得。我妈也说我,最近变化特别大,我还学会做饭了,当然可能没你做的好吃……不过我在学习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尝尝看,反正……我只是个不重要的人,就,别那么排斥我了,嗯?” 叶白思礼貌地弯了弯唇。 段琛跟着笑,又扯痛脸上的伤,他疼的微微颤抖,抬手碰了碰脸颊,用力眨了眨眼睛,说:“还有,我现在都是自己放水,自己收拾房间,浴缸也是自己刷的,马桶……我也可以自己处理,是不是坏你胃口了?” 叶白思摇头,道:“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我还没有吃饱。” “没关系,你慢慢来。” 段琛往嘴里塞了一口牛肉,吞咽下去,又道:“我还买了一些书,就是那种什么,开店必备啊,好吃易做家常菜啊,厨房的秘密啊……这类的,寄回家的时候,吴叔都惊呆了。” “以前总觉得,这些琐事怎么那么麻烦,做起来又烦又枯燥,也没什么利润,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做那种事?”段琛说:“可现在忽然发现,我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别人可以做的,我也一样可以做……” “还有今年春天,院子里的花都开了,我和吴叔一起浇的水……弄了一身湿漉漉的,你以前浇水的时候,会弄湿衣服么?” “有时候会。” “那我也不算笨。我剪了月季插在瓶子里,拿到窗台,在你的房间里,放了几朵绣球花,虽然,我时间没有那么多,外面基本都是吴叔他们在打理,可你的房间,都还保持着以前的样子,就像……” 就像,你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那里,我没有再让任何人进去过,都是我自己收拾的。”他顿了顿,道:“好像在邀功一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 “你真的变了很多。”叶白思接口,道:“简直换了个人。” “是么?”段琛望向他,眼睛亮了几个色度:“不然,你别喊我段琛了,再给我取个新名字?” “可就算换了名字,你还是你呀。”叶白思忍俊不禁,道:“犯什么傻。” 段琛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他点了点头,又笑道:“是,我犯傻了。” 叶白思抬腕看了一眼时间,段琛端起旁边的白开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前两天,我跟爷爷又下了局棋,他没下过我,一把年纪,还使坏作弊呢……” “段琛。”叶白思开了口,他道:“我们吃的有一个多小时了。” 段琛坐直,道:“时间过的真快。” “你吃饱了么?” “嗯。” 叶白思招手,服务员拿着小票过来,段琛忽然伸手拦住,取过手机扫码付款,道:“我来请吧。” “别闹了。”叶白思说,段琛本来都要付款了,又慢慢把手缩了回来。 叶白思付了帐,拿起外套穿在身上,段琛也默默拿围巾重新挡住自己的脸,他跟在叶白思身后走出去,又道:“你是开车来的么?” “嗯。”叶白思道:“在花园那边的停车区。” “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了。”叶白思面对他,道:“希望你能原谅我今天的冒犯。” “如果……我不原谅。”段琛略带怯意地道:“你还会请我吃饭么?” 叶白思看了他一会儿,歪了歪头,段琛眼珠跟着他的视线转,又转回来跟他对视。 叶白思想了想,说:“要不,我再打你两拳?” “好。”段琛道:“你想打哪儿?” 叶白思又笑了:“没想到你也有开玩笑的一天。” 段琛也只能跟着笑:“我真的,变得还挺多的,是吧?” “嗯。”叶白思转身,轻轻挥了挥手:“拜拜。” 段琛静静望着他的背影,慢慢也伸出手:“……再见。” 第45章 叶白思坐在咖啡馆里,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安静望着前方的庞然大物。 “你又来了。”有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又发生什么事了?”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我的目标。” 对方巡着他的眼神看向对面,道:“再等等, 不会需要更久了。” 他们静坐了一会儿, 说了些话,对方起身离去。 那人离开之后,叶白思对面忽然又坐下了一个人,他下意识扭脸,就对上一双黑棕色的眼珠, 对方露出了一抹无害的笑容,声音黏黏柔柔:“又见面了。” 七月说话声音很慢, 他整个人总是让叶白思想到悠闲在草原上的绵羊, 温吞慢悠。 但他的言论却并不如声音和语气那样无害。 “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然后看到你和一个奇怪的人在一起, 就进来看看。” 叶白思无奈:“他是KT的明总。” “哦。”七月说:“做实业的那个。” 七月也抬头看向对面,道:“这家好像也是做实业的, 不过他家是出了名的用心做资本,用脚做实业,岳澜说的。” 叶白思难得赞同:“他说的没错。” 七月收回视线,问道:“你跟它有仇么?” 叶白思微愕。对方眼神清澈, 单手托腮,道:“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 “可以请我喝杯牛奶么?” 叶白思帮他叫了一杯,微微皱眉。 等待牛奶的时候, 七月道:“你的眼睛和姿势都这么说,你已经盯了它很久, 你想把它吃掉, 粗略猜一下……至少是不共戴天之仇。” 牛奶端上来, 七月捧住,含住吸管喝了一大口。 叶白思看了他一会儿,重新把目光投向对面。 腾飞集团。 陈家的企业。 他很少会刻意去想这件事,但一直都压在心底。腾飞,就是雪藏那份项目,害死叶家父母的罪魁祸首。就像他第一次从段琛手里夺下的那个项目一样,不是因为不可抗力而导致雪藏,而是买回来,就是打算雪藏的。 他们的确是不共戴天。 “你经常来这里,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时间可能间隔几天或者一个月。”发觉叶白思再次看过来,七月指了指柜台:“那边姐姐说的。” 这种事,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叶白思笑了笑,道:“怎么突然留意起我来了?” “因为你和段琛的事已经在圈子里都传开了。”七月说:“不过有故事的人很多,我留意你,还是因为你的眼睛。” “哦?” “我小时候见过一个人,也跟你有同样的眼神。你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把自己不当人,绷得紧紧的,再给自己装上发条,好像不需要享受生活,只为了某个目标而动。稍微有一点情绪,就反复检讨自己,仿佛犯了天大的错。”七月又招手,要了一块小蛋糕,随口问他:“是因为被岳澜骗了吗?因为冲动打了段琛?”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来熟?” 七月顿了顿,对他眨了眨眼,道:“我妈是女支女,也不知道我是哪个野男人的种,我出生在一个夜店里,后来她得艾滋死掉了。” “……”叶白思默了一下:“我没有,打听你隐私的意思。” “我知道。”七月开始吃小蛋糕,道:“我看你可怜,想跟你做朋友,所以主动说的。” “真是谢谢你了。” 七月冲他一笑,道:“不客气。” 叶白思也笑了,他轻描淡写地道:“我爸跳楼,是因为腾飞雪藏了他的项目,几十年心血毁于一旦,他崩溃了。” “那你比我惨。”七月说:“我只有一个妈可以死,你比我多了一个爸。” “虽然父母双亡,可我还有一个弟弟。” “我妈是我全家……好吧,惨还是我惨。” 上天要玩弄起人心来总有一套,你开始想要放弃的时候,他会给你一点甜头告诉你,不要那么轻易放弃,再往前一点,还能吃到更多的糖。 当你重整士气再次上路的时候,他却任由时间磋磨掉你所有的希望。 脸上的伤渐渐好了,但段琛没有再见过叶白思。 九月底,叶白思离开他的第十个月。 《归云天》已经正式投入拍摄,那是叶白思从他手上抢走的项目,也是他们之间唯一能有交集的工作。除此之外,段琛还能看到叶白思的方式,就是通过金跃近期活跃的信息。 他投给金跃的关注度,简直比自家股市的还要多。 谢宁把重新整理来的资料递给他。 段琛这个样子让谢宁把阶级看的更加清楚,金跃和千巨不能比,也就是说,叶白思和段琛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他们之间的圈子半点都不重叠。 段琛当然也可以去选择那些对他来说利润较小的项目,但如果他出了手,那就代表下方的小型企业资源会遭到缩减,这也等于在压榨他们的生存空间。 世界就是这样现实。 除非段琛自己制造机会,否则,他和叶白思偶遇的可能性,几近于零。 段琛翻阅着资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指使谢宁:“把之前金跃参与竞拍的项目全部找出来。” 段琛之前关注过金跃,此后叶白思身份泄露,谢宁意识到他可能还会需要,便特别收集到了同一个箱子里。 他是个很好的助手。 谢宁很快把资料递到了他手里,段琛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谢宁有些奇怪:“段总?” “你去查一下,腾飞和叶白思之间,有过什么恩怨。” 他这么一说,谢宁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是参与整理的人,除了段琛之外,几乎可以是第一手接触这些资料的。 他也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就是金跃似乎在有意无意的和腾飞争夺项目,但他争夺的心思并不明显,仿佛只是无聊随便一逛,而且这个频率也把握的很有分寸,前期的时候,几乎是让人无法注意到他的参与。 但不明显,不代表没有,尤其是近期,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出金跃有意在哄抬竞价。 最终定价都是是腾飞微微感到肉痛,又勉强可以接受的数目。 段琛并不想去怀疑叶白思什么,但他却不得不去想,陈俊和叶白思之间的恩怨,真的是因为,自己当年的教训么? 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叶白思,一点都不。 靠着七月的自来熟,叶白思和他成为了朋友,他发现七月拥有非常强的观察力,谈判的时候只要带上他,对方究竟是是真的有合作意向,还是只是牵着他在溜其他的合作方,七月一眼就能看出来。 叶白思从他身上学到了新的东西。 一种看上去好像不太实用,真正用上却事半功倍的东西。 “哥!”忽然听到叶白玉的喊声,叶白思便猛地一个起身,腿撞击到桌角也来不及疼痛,他两步跨了出去,正好见到叶白玉背着光站在那里,扭脸朝他看过来:“哥,你看……” 下一秒,他整个人蓦然重新摔倒了下去,叶白思上前一步,看到他跌坐在地上,满头大汗地看过来,气喘吁吁,眼睛却分外地亮:“哥,你看到了吗?我刚才,什么都没有扶。” 叶白思露出了笑容,腿部后知后觉传来痛感,他抬手摸脸,指尖甩落一颗晶莹的水珠儿,他朝叶白玉走过去,从阴影走向光明,道:“我看到了。” 虽然只有一分钟,但叶白玉,真的站起来了。 这是叶白思这么多年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上一个,大概是段琛的那句,‘我养你’。 “等我彻底站起来的时候,应该也就大学毕业了,到时候,我去公司给你打工。” “好。” “你之前一直想出国去玩,到时候我们一起。” “好。” “过几天就是国庆节了,我生日哎,我们出去玩吧?” “好。” “可以叫上我同学么?” “可以。” “那我给他们打电话。”叶白玉坐在地上拿过手机,忽然偏头看他:“哥,这些年,谢谢你啊。” 叶白思很轻地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为叶白玉感到高兴,提前预定了度假村的大别墅,准备带几个孩子彻底出去疯玩一番。 叶白玉可美死他了,刚站起来就要换掉轮椅,拿拐杖走路,一行人来到九霄云外—— 这是度假村的名字,并不是真的九霄云外。 他们预定的是古香古色的雅居,里面有四个房间,分上下两层,所有生活设备一应俱全,不出意外,他们会在这里待个四五天。 叶白思当然是带着工作来的,金跃正值发展期,哪怕有计策在,也不可能撒手不管。 叶白思在考虑给计策分股权,他和计策与其说是上下属,其实更像是合作关系,计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像他,很多事都要慢慢学起来。 十月一日。 段琛又在日历上划下一笔,然后翻页。 这将是叶白思离开他的第十一个月。 很遗憾,他依然对他念念不忘,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敢轻易靠近。 十一假期,往年他都是在工作中度过的,不是在这个国,就是在那个城,而叶白思也永远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 段琛伸手,轻轻翻了翻最后几个月的日历,这样的日子仿佛看不到头,前方黑笔划出斜杠的日子,都是没有叶白思的日子,上一次红笔勾画,已经是好几个月前。 他用这一年的时间去适应没有叶白思的日子,逼着自己去感受生活,现在他学会了放松,学会了搁置工作,可身边却没有了陪他享受生活的人。 他将日历放入电脑包,驱车前往了度假村,不出意外,他会在那里度过完全放空的七天,回来之后,日历上可能还会多上七个黑色斜杠。 他每次都是第二天才去划下前一天,因为每天都在期待和那个人见面,渴望着发生奇迹的日子。 第46章 虽然是雅居, 但到底是让人度假放松的,还是有很多娱乐设备。 几个孩子在客厅疯玩笑闹,叶白思坐在楼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 他年纪还是大了,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 都无法跟现在的小孩子相提并论了。 这些属于年轻人的娱乐,也已经不再适合他。 叶白思从房间走到二楼的观景台,然后顺着观景台旁仅供一人通过的楼梯走了下来, 远离了那片笑闹与喧嚣。 他走出院子, 轻轻关上了门。 这边别墅与别墅之间都设计着很漂亮的风景, 他穿梭其中, 在一个亭子内坐了下来。 段琛正在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一个人驱车来到度假别墅, 一个人收拾行李, 一个人打开屋内的灯,一个人看了会儿书,一个人准备晚饭。 他预定的这个房子是简居,倒不是说装修有多简陋, 只是比起雅居来, 这里生活化了很多, 门口甚至还种着一些蔬菜和小葱。 段琛准备煮面,烧水的时候, 他走出大门, 准备拔两颗青菜, 顺便剪点香葱。 忽然就看到了个人。 这真是个幸运的一天。 段琛一个心跳加速, 扭头冲进了屋内, 把面条丢进了锅里。 他飞快地洗干净了蔬菜, 然后把香葱切碎,时不时退后几步到客厅里,屏息望着那个安静坐在亭子内的身影。 别走,再等一等,等一等我。 他钻进厨房,看着里面翻滚的面条,心也像是在里面跟着翻滚。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又退出去看了一眼叶白思的身影,额头隐隐开始冒汗。 叶白思忽然动了,段琛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冲出去喊他了,却见他只是换到了亭子的另一侧,抬眼朝空中看去。 段琛样子回到厨房,煎了两个荷包蛋,其中一个破了,他满头大汗,重新煎了一个。 面条快开了,他把青菜丢进去,屏息等待了片刻,利落地盛了出来,汤汁因为慌乱而浇在手上,段琛抽搐着甩了甩,拿纸巾擦干净,然后将荷包蛋小心翼翼地放在碗里,再把香葱撒上。 滴上两滴香油,拿餐盘端起来,抬步走了出去。 叶白思还没走,段琛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觉他调换位置,原来是为了方便看天空的一轮半月。 亭子里的灯也是古朴的造型,把氛围烘托的很好。 段琛慢慢走过去,轻轻把碗放在亭子内的桌子上,然后拉出里面的雕花木椅。 他站在凳子边,叶白思用迷惑的眼神望着他,不确定地动了动脖子:“你……” “我。”段琛说:“我来度假。” “这么巧。”叶白思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他看向那碗面,有些疑惑。他不记得段琛喜欢吃面,还是普普通通的鸡蛋面,这家伙以前每天都要至少四菜一汤的。 不过这并不关他的事,他起身,准备给段琛让出用餐的地点。 “叶叶。”段琛忽然喊住了他,他站在椅子边,像是餐厅里等待客人落座的服务员,道:“你,尝尝吧。” 叶白思没有回头:“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尝尝吧。”段琛说:“就吃一口,一口就好……是我做的,赶得不巧,本身,是我的晚饭,如果知道你也在这里,我一定会做一些好菜的。” “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段琛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只是希望叶白思可以看到一些他的改变,可以稍微的不那么讨厌他一点。 “上次之后,一直没有机会……”段琛说:“这次也算缘分,我,我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算了吧。”叶白思看向他,温声道:“算了,段琛,你还是自己吃吧。” 他抬步走出亭子。 “十个月了。”他听到身后的人哽咽了起来:“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就,说一会儿话,好不好,我们坐下来,说一会儿话,好不好?” 叶白思不语。 “我不是故意接近你的,真的,只是凑巧,我发誓,如果说假话,让我出门撞死。” 叶白思望向前方灯火通明的雅居,毫无疑问,那里此刻依然是一片喧嚣。 他不是特别想回去,但这里,他也待不下去。叶白思叹了口气,道:“我相信你,但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段琛无法用任何理由挽留他,他只能回答:“晚安。” “晚安。” 他离开,段琛抬手掩面,好久,才慢慢坐回椅子上,伸手来拨上面的荷包蛋。 叶白思回到了雅居,将窗户和房门一起关上,然后戴上耳塞,把自己泡在了温暖的浴缸里。 他望着吊顶,必须承认,段琛变了很多。 可是,谁在乎呢? 第二天中午,阳光很好,叶白玉等人一路前往了海边,叶白思不放心,也跟着过去。 他躺在遮阳伞下,看着叶白玉带着泳圈,被几个朋友丢入了海里,兴高采烈地在里面浮沉。 他已经佛到连感叹年轻真好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戴上眼罩,闭目养神。 身边的沙滩床上躺了个人,对方侧头,默默朝他看了过来。 黑色的遮光眼罩衬得他肤白胜雪,好看的跟一幅画一样。 段琛默默地看着,直到叶白思忽然掀开了眼罩,半眯着眼睛朝他看过来。 段琛心脏一跳,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了脸,他听到了叶白思的笑声,后知后觉自己这个姿势有多蠢。 段琛只好把手放下来,躺平去看遮阳伞。 或许是因为阳光太好,叶白思心情不错,懒洋洋道:“现在是故意接近么?” “嗯。”段琛承认,道:“不过,我没想到你会来沙滩。” 度假村就这么大点儿,这么好的天气,沙滩无疑是人流量最多的风景地。 叶白思才不信他。 段琛又道:“你晚上,要不要去泡温泉?” “雅居里面有私汤。” “……”段琛默了一会儿:“打斯诺克么?” “我不太会。” “我可以教你。”段琛一脸期待,道:“反正你也不想下水,去玩吧,好不好?” 叶白思重新戴上了眼罩。 段琛没有再打扰他,只默默躺在他身边,偷偷地来看。 不知道叶白思什么时候才可以不那么讨厌他,只能尽量在不被加重厌恶的范围内与他多说几句话。 即便是看,也不敢看的太久,在叶白玉等人开始上岸准备去吃饭的时候,段琛悄悄起身,离开了海滩。 叶白思小睡了一会儿,被弟弟叫醒拿下眼罩之后,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 段琛已经不见了身影。 原来,段嘤嘤还学会了不给人添麻烦。 “叶哥?”韩雷喊他:“愣什么呢?” 叶白思拿过桌子上的饮料,心情略有些微妙,道:“大概是,吾家有儿初长成吧。” 说完,他似有玩味地笑了一声。 一行人笑笑闹闹地来到了度假餐厅,大模大样地占据了一张桌子,叶白思扶着弟弟在椅子上坐下,把菜单丢给了几个年轻人。 韩雷却忽然喊了一声:“段哥,段哥你怎么也在这儿呢?” 叶白思抬眼,叶白玉急忙给他使眼色,坐在后方的段琛脸色也微微有些尴尬。 韩雷到底不是当事人,被叶白玉拽着坐了下来,才想起来当时叶白玉和段琛都嘱咐他,他下意识来看叶白思的神色,后者明显也是一头雾水。 但他并没有当着几个同学的面儿让点韩雷难看,而是含笑看向段琛:“认识啊?” 段琛只觉得他的笑让人心里莫名的冒凉气儿。 他迟疑着看叶白思,见他又轻轻挥了挥手:“那就一起吃饭吧。” “我吃好了。”段琛也回了个笑,道:“要回去午睡了。” 他说罢,便擦了擦嘴,轻轻离开了餐厅。 叶白思去看叶白玉,后者也有些懵逼,年前的那件事实在是难以启齿,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叶白思陈述。 叶白思抿了抿唇。 段琛一出餐厅就疾步往别墅去,直到身后传来声音:“你利用韩雷在接近玉玉么?” 段琛停下了脚步。 叶白思缓缓走上来,“我以为你真的变了,原来你还是老样子,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么?” “我没有……”段琛脊背笔直,道:“我没有故意接近。” “那韩雷为什么认识你?”叶白思道:“你不敢看我,心虚什么?好啊,你真的变了,你还学会撒谎了,学会敢做不敢当了?” 段琛转了过来,他嘴唇下拗,像是承受了天大的冤枉和委屈,“我没有撒谎,也没有敢做不敢当,我没有故意接近你弟弟,没有就是没有。” 叶白思面无表情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段琛别过了脸,侧脸僵硬地绷着:“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你不清楚么?” 叶白思脸色变了变,刚要走人,却忽然被他拉住:“我有话想问你。” 叶白思被他拉到了一侧的树下,段琛道:“之前我收拾陈俊,是不是你设计?” 叶白思一脸不以为然:“随你怎么想。” “我觉得不是。”他不解释,段琛便自动给他找补:“你想我做什么,本身就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 “是么?”叶白思瞥他,道:“你说反了吧。” “本来就是。”段琛道:“你本来可以对我行使你的权利,本来可以自由的支配我,可是你什么都不说……” “你是说,像你支配我那样,支配你么?”叶白思道:“你真的觉得我应该那样支配你么?你确定你不会恨我,不会厌恶我,不会反过来报复我么?你确定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会这样对他么?” 真是多说多错,段琛把头轻轻地低下去,道:“我是说,我愿意受你支配,从今以后,供你驱使……我希望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只要你别那么讨厌我,不要讨厌我就好。” 叶白思叹了口气:“其实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你。” 段琛立刻看向他,叶白思接着道:“不过你既然说我对你有支配权,那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么?” 段琛眼睛亮了起来,一阵热流漫过心房,他无比认真地道:“是,你说,我都会听。” “放手,走开。” 第47章 支配权还是有点用的。 虽然两人住的真的很近, 但段琛真的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过。 叶白玉也在当天就把被陈俊欺负的事情全部交代了。 叶白思只有一个逆鳞,那就是叶白玉。 段琛也清楚这一点。 谢宁调查的结果终于姗姗来迟,段琛拿在手里, 有一瞬间,忽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到了叶白思离开他的那几天,金跃从他这里拿走的项目,如今那个项目已经正式投入了运营, 但那个项目, 也是他准备拿来雪藏的。 就像当年腾飞诱哄一无所知的叶父一样,为了避免这些把心血和梦想看得很重要的鸡汤家不答应雪藏的条件,合同上面会故意给出模棱两可的信息,用来迷惑对方。 一旦合同签订, 项目被直接雪藏,就算创作者再怎么后悔崩溃, 也是无济于事。 因为资本, 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人的梦想买单,他们只看重利益。 段琛就是这样的人,一直以来, 他都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没有尝过人间疾苦,想要的从来都是唾手可得,任何人来他面前鼓吹梦想都是对牛弹琴。 他不懂创作者的耗费几年甚至几十年制作出来的东西能代表什么,在他眼中,只有可行和不可行两个答案, 他出钱买心血, 这是等价的利益交换。 买回来怎么处理, 是他自己的事。 至于提前预知风险?不好意思, 没有哪个商人会去做这种事。你说我故意雪藏?没有证据不要胡说。你说我给你画大饼?每个买来的项目都是我花了钱的,如今遇到不可抗力,我有什么办法?你说不是不可抗力?我能给你编出一百个不可抗力。 而诉讼与官司,所花费的时间精力甚至金钱,都并不是那些十年如一日埋首于枯燥研究中的人所能负担起的。 段琛慢慢陷落在沙发里,久久地望着面前的调查报告。 差一点,他就成了叶白思最恨的人。 段琛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如此后怕的感觉。 吸血与剥削是商人的本能,尤其是到了他们这个阶层的人,阶级的规则就是这样,踩在众生头顶的天之骄子,没有谁会刻意低头去看脚下有谁死去。 死了又怎么样,他们遵纪守律,他们是合格的公民,他们又没有触犯刑法。 于是,下方的人,苦诉无门。 段琛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他参加过很多慈善活动,各种义卖,拍卖,捐款,这一样是这个圈子里的生存规则,他们给自己的头上戴了无数个美名,却从不在意购买美名的金钱是否真正落到了实地。 他的手干干净净,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可是差一点,就染上了叶白思痛恨的颜色。 他努力去想叶白思的脸,心脏一点点的揪痛。 原来,这才是爱。 原来喜欢一个人,光听一下他的故事,就会心疼到落泪。 喜欢一个人,是会设身处地的,用每一个细胞诠释感同身受。 难怪叶白思说他不配,他这样的人,能给叶白思带来什么呢? 明明,叶白思是他第一眼心动的人,可他却就那样糟蹋了他八年。 本来,他有八年,近三千个日夜可以听他抱怨,听他喊疼,听他叫屈,他本来可以抱着他,哄着他,告诉他,还有我。 可他都做了什么呢? 他踩在叶白思的头上耀武扬威,在他喊疼的时候警告他穿厚一点,在他叫屈的时候逼他吞下去,在他抱怨的时候打断他,无视他。 他把那个眼睛里有光的人,变得沉默寡言,逆来顺受。 哪有这样爱人的。 哪有这样,对自己心爱的人的。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摔疼了,才知道去爱呢? 段琛用力撑住了额头。 就算事到如今,还是肖想着,希望他可以再给一个机会。 真是可恶啊。 明明应该放手,让他去找更好的人。 可没有他的日子,又真的好痛苦。 每时每刻,都犹如烈火焚心,每分每秒,都像是刀尖剜肉。 他想帮叶白思做点什么,却连帮他的立场都没有。 只能干看着,煎熬着。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该多好啊。 段琛昏昏沉沉地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恍惚醒来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数十个未接电话,有赵新之的,也有谢宁的。 他揉着酸涩的眼睛,看到了微信的消息,群里赵新之正在尖叫:“卧槽卧槽,这次陈俊真的完了,最近什么日子大家都清楚,他突然被爆出这种新闻,他凉了,凉透了!” “这是真的想治陈家于死地啊!”齐杰也是啧啧有声:“这下子可好了,这货成典型了。” “这个陈俊也不简单啊,居然做出了这么多恶事,刑法犯了一半吧?” “别的不说,就追女孩被拒划伤人家的脸就不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 “不过这么多料能一下子爆出来,这得是盯了多久啊?多大仇啊?” “看锤明显是受害者联名啊,虽然都打了码,但这么多受害者,这事儿真的难压。” “话说,会不会是你哥干的?” 赵新之还没来得及回复,就见到段琛的头像冒出来:“。” 戚直也回了一个:“。” 齐杰:“你俩打什么哑谜呢?段琛是不是你干的啊?他又去骚扰你那大宝贝了?” “别八卦了。”段琛打字:“打落水狗人人有责,腾飞现在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你们两个有时间在这里八卦,还不去想法子撕一口肉下来。” 戚直:“之前跟腾飞有过合作,早上得知这件事我就已经通知了法务部,我认为这将对我们共同合作的产品价值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段琛:“稳。” 齐杰:“???你们两个魔鬼!!” 赵新之:“卧槽卧槽怎么操作的啊哥我们私聊啊!!我马上去给我爸提议会被夸的吧!!” 又一个人突兀地冒了出来,是邰红果:“趁人之危天打雷劈,你们还是人吗?” 齐杰:“我也这么觉得!贱不贱啊?” 邰红果:“刚才给我爸提议薅羊毛,被他夸脑子好了,不好意思,我自愿退出人族五秒钟。” 齐杰:“??????” 戚直:“段琛已经把陈家开出人籍了,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邰红果:“那我回来了。” 齐杰绝望了:“我们家好像没跟腾飞有过合作,不过之前买过他们家的产品,有几台坏掉的机器,能薅一撮么?” 段琛:“趁狗之危煮汤,落井下石听响,殊途同归,不必客气。” 赵新之很快回来:“我爸说我学坏了。” 齐杰仿佛找到知音:“伯父是正常的!” 赵新之:“他说我是个合格的后生了呜呜呜,我太激动了,我爸终于承认我继承人的身份了。” 齐杰:“。” 他就像是一只混进狼群的羊,格格不入。 ——“所以,我家坏掉的机器,能蹭口汤喝么?” 叶白思没有想到陈家的倒台能那么快,不到半年,这个庞然大物就迅速萎靡了下去。又一次坐在那家咖啡馆的时候,叶白思望着对方门前举旗呐喊的工人,恍惚好像回到了曾经自家小工厂倒闭的时候。 有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一如既往,叶白思抬眼,对方带着金丝眼镜,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镜片后的眸子带着隐隐的书生气,他带着淡淡的笑容:“我真的没想到,你能做到这样。” “我也没有想到,他能做到这样。” “腾飞倒得这么快,背后有推手。” “是欲望。”叶白思托着腮,静静望着对面,道:“这个圈子里,人类就像野兽,一旦有了破绽,就再难独立行走,毕竟资源就这么多,少一个竞争对手,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听说陈俊跑了,他可能还不知道谁在搞他。” “过街老鼠,不值一提。” 对方手里把玩着烟,若有所思道:“不出意外,腾飞接下来应该会被KT接管,我家老爷子想见见你。” “我只想拿回我爸的项目。”叶白思想着,又道:“而且,我已经见过你爷爷了。” 明尹弯唇:“是么?什么时候?” “他寿辰那天,你不在。” “老实说,你父亲那个项目,我也很感兴趣,你应该是第一次接触实业,跟我合作会更好。” 叶白思想了一会儿,道:“腾飞旗下有相同的产品,已经做了很多年。” “我只想做好产品,而且,我想看一下你父亲的实验室。” “他临终前把实验室炸掉了,没有人可以进去。”他没有理会明尹不信任的眼神,道:“我父亲的心血,只能在叶家,也只能传给我弟弟,不会再与任何人共享。” 明尹伸手,“好吧,祝你成功,如果有需要,我随叫随到。” 叶白思跟他握手:“多谢理解。” 他和明尹先后离开,后方的桌子前,一直埋首于咖啡杯里的长发‘女人’,却缓缓抬起了脸。 眼神里满含怨毒与不敢置信。 叶白思买了鲜花,驱车前往了公墓。 叶家父母的墓地往日基本只有叶白思兄弟二人会去探望,叶白思会去的勤快一些,叶白玉则因为身体不便只有清明十来阴儿和父母生日才会一起来。 他一路来到了公墓前,拔了钥匙,抬步登上了台阶。 叶家父母的墓地前放着一捧百合和水果白酒,水果很新鲜,还没有被野鸟吃过,看来是有人刚来过没多久。 他疑惑地朝左右看了看,慢慢把买来的花束放在百合旁边,静静站了一会儿。 叶白玉每次过来,都会哭的稀里哗啦,倚靠在父母的墓前低低倾诉。 叶白思因为是养子的缘故,从小就很少跟父母抱怨,如今对着墓碑,更说不出什么来。 他只能在心里,轻轻地喊两声爸妈,说上一些叶白玉的近况,顺便转告一下,腾飞倒台了,以及再过两周就是清明,会带叶白玉来的消息。 距离清明还有些日子,此刻的公墓里只有他还有一个蹲在前方墓前的黑衣人,叶白思看了一眼,心道那一定是对方很亲的人,只有特别亲昵的人去世,才会用那种姿势埋首于墓碑痛哭流涕。 似乎哪里有些奇怪,叶白思站了一会儿,忽觉天空下起了细密的雨丝。 还真应了那句清明时节雨纷纷。 他没有多留,转身离开。 埋首于墓碑‘痛哭流涕’的黑衣人慢慢抬起了头,正是段琛。 他吐出一口气,落后了叶白思几步,默默跟上去。 和叶白思分开的一年零四个月。 段琛发现,他又瘦了。 他本身是故意提前过来看叶家父母的,没想到叶白思居然也提前来了一次。 他觉得这应该是有缘,但叶白思,肯定觉得这是孽缘。 叶白思走下了阶梯,抬步朝自己的车走去,前方忽然传来了一阵引擎声,叶白思下意识抬眼,只见一辆黑色吉普,油门下压,闪电般朝他冲了过来。 来不及思考,叶白思转身想往阶梯上跑—— 段琛也看到了那辆冲来的车,他猛地跳下了剩余的台阶,伸手想把叶白思推离危险区。 叶白思跑的是他这个方向。 那一瞬间,两个人同时使用出了全身的力气,力与力的撞击,叶白思不如他,整个人朝后被弹飞出去,段琛也被撞的连退几步跌坐在阶梯上。 那辆疯掉的吉普,直接从两人之间穿梭而过。 叶白思:“……” 段琛:“……” 疯掉的吉普:“艹。” 第48章 叶白思被摔的有些懵, 半边身子几乎摔麻了,段琛也在跌坐下来的时候, 感觉脚部传来疼痛。 但他来不及多想。 吉普在一声急刹之后,车门被打开,一个人穿着红色外套的男人一把将头上的假发扯掉,握着一把水果刀朝叶白思冲了过去。 是陈俊。 “叶叶!!” 叶白思从眼冒金星的状态里反应过来,猛地就地一滚,再扭头的时候, 只见段琛已经从阶梯旁跨了过来。 水果刀从他脖子边堪堪划过,段琛躲过了这一刀,陈俊却已经把视线从叶白思身上转开, 又一刀朝段琛捅了过去。 叶白思蓦地伸腿,一个横扫,陈俊立刻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段琛险而又险地侧身避让, 那把刀便直直插向了地面。 他没给陈俊反应的机会,直接抬脚, 踢向陈俊拿刀的手。 刀子脱手而出, 段琛抓起陈俊的后脖领子,抬膝撞向了他的脸。 “段琛。”叶白思爬起来, 把水果刀踢得更远,道:“把他关进车里, 报警。” 丢了刀刃的陈俊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他满脸是血的骂骂咧咧, 段琛拖着他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把人往里面用力一推, 便直接上了锁。 陈俊像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狗, 扑到窗口来大骂。 叶白思单手扶着被摔得生疼的半边臀部,打了报警电话。 雨细细密密地落下来,叶白思的头发很快被沾湿,段琛靠在自己车头看着他。叶白思打完了电话,发觉雨已经越来越密。 段琛的车里关了东西,叶白思便直接上了自己的车。 段琛安静地靠在自己的车头,垂眸去看自己的脚。 叶白思在车内坐了片刻,扭脸发觉他依然没有过来的意思,而那辆车内,陈俊已经在疯狂地撞击窗户。 “段琛。”他开口,靠在车头的男人立刻仰起脸,头发上已经湿漉漉的,叶白思道:“上来避一下吧。” “没事。”段琛用右脚作为支撑,将左脚藏在后方,道:“也不是很大。” 叶白思没有强求,他丢过来了一把雨伞,道:“撑着吧。” 段琛上前一步,左脚传来剧痛,他捡起雨伞撑起来,又重新退回车头。 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叶白思翻出手机打开2048小游戏。 身体右侧大腿到臀部不分渐渐传来疼痛,叶白思回忆刚才那魔幻的一幕,忽然没忍住:“你脑子有病么?” 段琛在伞下抬头看他。 叶白思道:“你学什么偶像剧?没看到我当时本来可以跑掉的么?” 段琛很想说,以陈俊当时的车速以及叶白思返身跑回来的速度来看,是很可能被侧边车轮压到脚的。 但这只是他的大脑给出的指示,并没有确切证据。 段琛道:“我只是想帮你……” “真的谢谢你帮了倒忙。”叶白思只能把身体重心放在左边臀部来坐,他抑制不住怒意道:“不要告诉我你刚才推我是为了替我去死,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有复合的机会么?不可能的段琛,我只会觉得你道德绑架,手段卑鄙。” 段琛低下了头。 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想,他只是担心叶白思会受伤。但事后,他的确希望自己可以为他受一次伤,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心。 但,果然被骂了。 车内的陈俊忽然嘿嘿笑了起来:“段琛,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人物,原来你他妈就是个废物,叶白思都这样骂你了,你都不敢说话……你把我放出来,我帮你弄死他,然后我替你去坐牢。” 原本留给他喘息的窗口缝隙无声地被摇上,严丝合缝,他的叫嚷被隔绝的近乎无声。 叶白思皱了皱眉。 段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忍了? 警车很快赶到,在听说了事情起因之后,让叶白思交出了行车记录仪,道:“两位也跟我们走一趟吧。” 叶白思点头,段琛却一直没动,警方朝他看过来,道:“这位先生,一起走吧。” “我能晚点过去么?” “不行,麻烦配合我们的工作。” 叶白思重新上了车,忽闻一个警员‘咦’了一声:“你脚受伤了?能自己开车么?” 他扭头看去,果真见到段琛身子歪斜。 ……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一直站着不动的么? 叶白思揉了揉额,心道真是会添乱,他道:“上车吧,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 “快点,上车。”叶白思快被他墨迹的态度烦死。 段琛默默坐上了他的副驾,他心里忐忑多于期待,总觉得叶白思不光不会感激,可能还会更觉得他讨厌。 有人受伤,警方也不好非逼着他们先去警局,叶白思便直接把段琛带到了医院。 是扭伤,医生检查了一下,忽然看了一眼叶白思,又看了看段琛,露出惊奇的表情:“哎?你们俩,不就是之前千巨电梯事故的当事人么?” 看来电梯事故还真的挺少见,叶白思笑了一下,道:“是,他伤的怎么样。” “没大碍,应该跟你当时差不多,不过以防万一,还是拍个片吧。” 都这么说了,那就是不严重,叶白思放下了心,又瞥了一眼段琛,后者正好在偷看他,一下子被逮到,立刻挪开视线,道:“你,你也不用在意,当时你救了我爸,我们也没报恩……” “我也是这么想的。”叶白思道:“就当你今天救我有功,我们扯平了。” “……嗯。” “你给谢宁打电话让他过来吧,我还要跑一趟警局做笔录。” “你去吧,如果有需要我作证的尽管开口。” “多谢。” 段琛默默地注视。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他就这样看着叶白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然后,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一直望着叶白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垂睫看向自己肿起来的脚,略显自嘲地笑了一下。 人生真是有因有果,那次的恩情,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来扯平。 叶白思准备起诉陈俊故意杀人,行车记录仪把一切都拍的一清二楚,还有段琛做证人,律师认为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胜诉。 段琛在医院住了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在奢望着叶白思不至于真的那么绝情,直接把他受伤的事跟那次电梯救人联系到一起,直接扯平。 感情的事,真的可以那么容易扯平么? 但他住了快半个月,叶白思真的就没有来看过他一次。 段家人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渐渐推翻了对叶白思的所有固定印象,许芯月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心情复杂的很:“我知道啦,小叶这样做没有问题,可是……怎么会弄到这种地步的呢?” 段琛在床上咬了口苹果。 段高山叹了口气,道:“还是回家养着吧,天天还得给你送饭,你妈跑的不累啊?” “我自己可以叫外卖。” “你现在倒是能吃起外卖了,以前不是没小叶照顾不能活的么?”许芯月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她瞪了段琛一会儿,提起饭盒走了出去。 段琛坐了一会儿,独自拄起拐杖朝外走去,忽然听到隔壁的门一阵响动,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不是故意的?你再说一句你不是故意的?” 绵羊般的哭泣从屋内传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哭哭哭,你还好意思哭。”里面的人声音又急又气,又砸了一个什么东西:“出去,给我滚!” 病房的门被拉开,段琛看到一头卷发的人顶着一双小鹿般湿润的眼睛,手指轻轻擦过脸颊上的湿润,安静地走了出来,细心地掩上了门。 段琛:“……嗨。” 七月的目光跟他撞上,已经停止流泪的眼睛渐渐漫上水雾,眼泪珠子又无声地掉了下来。 段琛僵了僵,慢慢给他让开了位置。 七月一边落着泪,一边无声地从他身边经过。 段琛更加僵硬了。 他一直等到七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缓缓走过来,推开了岳澜的房门。 岳澜一条腿被吊在空中,抬眼看到他,顿时把嘴边刚点燃的烟拿了下来。 空气中一片寂静。 他们彼此看着彼此受伤的腿,好一会儿,岳澜才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不小心崴到的。”段琛说:“你怎么回事?” “哦。”岳澜说:“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段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说:“挺巧的。” “是啊,真巧。” 又沉默了一会儿,岳澜道:“进来坐会儿?” 段琛拄着拐杖走进去,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玩牌么?” “我现在没心情猜牌。” “打牌。” “行。”岳澜又道:“怎么打?” “看谁跑得快吧。” 岳澜看了一眼两人受伤的脚:“……行吧。” 晚上,叶白思家的门铃忽然被人按响,电子屏幕上映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你可以收留我一晚么?” 叶白思立刻去开了房门,道:“发生什么事了?” “岳澜……他让我滚。” 病房内,段琛接了通电话,对岳澜道:“我妈说今天会晚点来给我送饭,要不要给你也带一份?” “不用了。”岳澜道:“七月会给我送的。” 段琛略作思考,道:“好吧。” 叶家。 七月来的时候他和叶白玉正准备吃饭,多了个人,叶白思便起身添了一副碗筷。 七月有了吃的喝的,加上叶白玉在一旁调节气氛,神色渐渐轻松了许多,他咬着香喷喷的红烧肉,心情很好地夸叶白思:“你做饭真的好吃,我很喜欢,好香好香。” 叶白思莞尔。 七月似乎总有让人忍不住愉悦的魔力,叶白玉跟着笑。这段时间叶白思和七月交往频繁,连带的他跟七月也熟悉多了,忍不住道:“你做了什么惹怒岳澜的事,他居然舍得对你说这么重的话?” “喔。”七月放下戒心,又夹了一块红烧肉塞进嘴里,“因为我把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餐桌上短暂地陷入寂静。 七月含着红烧肉,目光跟叶白思对上,悄悄把手缩了回去,嘴里的肉满口流油,他小幅度咀嚼吞下,细声细气地对叶白思道:“我不是故意的。” 第49章 叶白玉现在已经能够彻底站起来了, 一好全乎就立刻迫不及待地搬楼上去住了,美名其曰锻炼,其实还是贪恋楼上视野好。 他原本住的那一间就改为了客房, 有定期打扫, 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因着七月要借住,叶白思便把被褥从柜子里抱了出来, 七月则上前来帮他一起铺床。 他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懂,又好像什么都不懂,好像什么都会,又好像什么都不会,叶白思觉得他有种说不出的通透。 “叶叶,你真好。”铺好了床, 七月又来说那句话了:“我喜欢你。” 叶白思微微一笑:“好好休息。” 他带上门, 去洗了澡。 今日段家来了客人,许芯月没有亲自来给段琛送饭, 是司机过来的, 段琛坐在岳澜病房里喝了排骨汤, 后者则在频频看向表盘。 段琛吃饭没有声音,礼仪一向很好, 但那香味儿却止不住地往岳澜鼻子里钻。 他开始烦了:“能不能回你自己房间吃?” “已经开始了,暂时不好挪动。”段琛也看了看表, 道:“快九点了, 七月为什么还不给你送饭?” 岳澜道:“可能看我受伤了,做的菜色多了点, 所以耽误了时间。” 段琛想着七月离开时的模样, 淡淡点点头, 继续慢条斯理地吃饭。 九点整, 段琛吃饱喝足,把饭盒拧起来,收拾好桌子放在一边,道:“九点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摔到了骨头,你知道炖骨汤要多久么?” “也就两三个小时吧。” “呵,说的你好像亲手炖过。” “确实如此。” 岳澜肚子咕咕叫,冷梆梆地瞥他:“段大公子居然亲自下厨,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以身试毒。” “反正你是没有。”段琛吃饱了,脚又不能动,索性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道:“你的小宝贝是不是把你忘了,要不要打电话催一下?” “不用催他也会来的。”岳澜拿起床头的书,一本正经地阅读,段琛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翻出手机打开照片。 他后来又去翻了以前的手机,发现刚认识叶白思的时候,曾经拍过很多照片,但日子越来越往前,那照片便越来越少了,就好像,新鲜感和保质期渐渐过了一样。 他一张张地查看那个人的照片,手指滑过那张玉白的脸,心脏又在钝钝地疼。 九点半,岳澜终于忍不住,拨通了七月的电话,叶白思正好放下吹风机,目光被铃声吸引,落在沙发上。 他擦着长发,喊:“七月,你手机响了。” “喔。”七月回:“先帮我接一下。” 叶白思走过去,发觉上面的备注是:蛐蛐才不是蝈蝈 叶白思:……? 电话被接通,岳澜屏息静板着脸不吭声。 叶白思只在段琛那里领教过这种沉默,他主动开口:“蛐蛐?” 岳澜脸色大变:“叶白思?!” 段琛瞬间挣扎着拄起了拐杖,两下跳到他床前,直勾勾地盯着他耳边的手机。 岳澜一阵头皮发麻,生怕他把耳朵也凑过来,想到那姿势他都要恶心死了。一边嫌弃一边打开了免提,道:“怎么会是你?七月呢?” “他在洗澡,应该快了。” 两人脸色同时绿了,段琛不敢轻易说话,岳澜已经大怒:“你对我的七月做了什么?” 段琛寒着脸,冷冷看着岳澜。他觉得应该担心七月会对叶白思做什么,在他看来,岳澜这个小宝贝可没有想象中那么单纯。 “没什么,只是他说今天没地方去,所以来借住一晚。”叶白思道:“有需要转达的么?待会让七月给你拨回去。” 岳澜终于想起正事:“他什么时候来给我送骨汤?” 叶白思道:“我不清楚。” 段琛忍不住想说话,又怕叶白思一个不爽直接挂了,于是拿出手机飞快地打下了一行字,岳澜看了一眼:问他汤煲好了没。 岳澜一眼看出段琛这是想多听叶白思说说话,但鉴于这件事也关系到他的面子的缘故,他咳了咳,道:“我的汤煲好了没?” 叶白思有些困惑,但还是没有多嘴:“这个要问七月。” “他在你家肯定是用你家的厨房煲汤,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样啊,你稍等一下。”叶白思没有嗅到任何骨汤的味道,但他是个老实人,还是起身走向厨房准备确定一眼。 岳澜对段琛露出了‘看好吧’的高傲眼神,然后就又听到了叶白思的声音:“我家厨房没有汤在煲。” 段琛露出了然的表情,岳澜已经黑脸:“怎么可能?你家是没有高压锅么?” 段琛不高兴:瞧不起谁呢? “不好意思。”叶白思已经不想再跟他说话:“我家高压锅现在是休息时间。” “烧火的,炉子看看。” “……蛐蛐先生。”叶白思认真地道:“厨房内的所有用品都在休息时间,如果没有别的智障问题,我就先挂了。” “你等等,我还有……不是智障问题,我有问题。” “不用强调,我看出你有问题了。” 段琛低笑,岳澜不爽道:“他还有多久洗完?” 他刚说完,手机便换了人,七月的声音传来:“洗好啦。” “我说过是哥哥,不是蛐蛐,不要再给我乱改备注。” “知道了。” “所以,你不准备给我炖骨汤,那你在忙什么……算了,我就问你,什么时候把饭给我送过来,我快饿死了。” “啊?我今天没有打算给你送饭呀。” 段琛嗤笑一声离开床边,岳澜冷下脸关了免提,拿起来放在耳边:“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今天没有打算给哥哥送饭。” “那我吃什么?”岳澜心情被这声‘哥哥’喊的好了点,他压低声音:“你在搞什么?” “因为你让我滚,所以我没办法回去给你送饭。” “那你就滚回来啊!” “可是你是一点说的滚,现在是九点半,我已经滚了八个小时,要滚回去也需要同样的时间。” 岳澜停顿了一下,长长地深呼吸:“那你明天早上是不是可以滚回来了?” “你要把睡觉时间去掉。”七月很不满:“我不可能一直‘滚’,我需要休息。” 岳澜炸了:“那你他妈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七月不吭气儿了。 岳澜:“……请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 “我要睡到明天九点,收拾一下才可以继续滚,所以大概要下午六七点左右。” “那你中午干什么?睡大觉么?不要忘记谁在管你吃饭!” “你再凶我会生气的,那样我今晚就睡不着了,可能要下午才能起来,再休息一下,就要后天才能滚回去了。” “好。”岳澜说:“你睡吧,晚安。” “要祝我好梦。” “……祝你好梦。” 岳澜放下了手机。 段琛在一旁挑眉,道:“我饭盒里还有些吃的,你要不要闻一下垫垫?” “滚。” 叶白思洗完澡捧着水杯,把七月和岳澜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他略感意外地看着收起手机的七月,两人目光撞上,他指了指一侧的牛奶,道:“给你泡好了。” “谢谢叶叶。”七月捧起牛奶,叶白思一脸好奇:“为什么是蛐蛐?” “因为蛐蛐,就是……吱呀吱呀——”七月笨拙地解释:“蛐蛐儿,那种……” “斗蛐蛐儿?” “对,逗蛐蛐儿。” 叶白思笑了笑,道:“晚安,做个好梦。” “叶叶也是。”七月说完,扭身两步,忽然看到地上一个长得像豌豆射手的机器人,他下意识停下,道:“这是什么?” 叶白思看了一眼,道:“我爸的专利产品,叫新世界,空气净化度接近于百分之百,也是我准备投入市场的一款产品。” “好厉害。”七月拍手:“我可以拆了它么?” “……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到时候我带你去实验室,想怎么拆怎么拆。” 第二天,叶白玉一大早去了学校,他现在好不容易腿脚好了,一有时间就到处跑,不去学校也会到附近景点去玩。而叶白思则有一场酒局。做实业比他想象的要难上一些,好在有明尹这个朋友,为他拓展了不少人脉。 叶白思算是实业新人,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工厂内部的细节部分还是需要一一规划,他忙的几乎脚不沾地,酒局更是几乎不断。 七月花了远远不止八个小时滚回了岳澜身边,岳澜也终于喝到了想到的骨汤。 段琛还是在病床上煎熬度日,叶白思真的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但他居然也能理解,毕竟叶白思如今有了自己想干的事业,其他的事情对他来说应该是分身乏术。 他和岳澜其实都可以回家养伤,但俩人人傻钱多非要呆着,医院也没上来赶过。 这日晚上,窝在岳澜房间的七月在接了通电话之后,忽然跳起来往外跑,好巧不巧正好跟来串门的段琛撞上,双脚的撞到了单脚的,段琛顿时跌坐在地上。 七月急忙弯腰把他扶起来:“对不起,你没事吧?” “你慌什么呢?” “刚才我正好给叶叶打电话,酒局上一个人把他送医院来了,好像酒喝多了,一直在吐血。” 段琛脑子一炸,立刻推他:“你别管我,快去。” 叶白思细心养了八年的身体,还未到两年说坏就坏,段琛丢了拐杖,直接单脚跳到楼下,气喘吁吁地赶到病房时,叶白思已经挂上了点滴,人事不省地躺在病床上。 近十年,他们之间好像一瞬间轮换了过来,当年他因为初入商场,因为工作不规律躺在病床上,叶白思是不是也在这样看着他? 他也如自己这样心痛如刀绞么?难怪那次醒来,看到他泪眼汪汪。 七月给叶白思拉了拉被子,抬眼看到他,悄悄走了过来,段琛低声道:“白玉呢?” “他最近在忙毕业答辩,刚才叶叶醒了一下,说不要跟他讲。” 段琛点了点头。 “他真奇怪,这辈子好像为了别人而活,不是你就是叶白玉,这次做实业,也是为了给叶弟弟留下点家业……”七月顿了顿,道:“好像也不对,他从你那捞了不少钱呢。” 段琛没有说话。 七月又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他亏了,毕竟你给他的只是皮毛,可他给你的却是全部,你说是不是?” 段琛垂首看向地面:“是。” “你知道吗,情绪是这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你现在的痛苦啊,绝望啊,懊悔啊,都是无用之物。”七月歪了歪头,眼珠一动不动:“如果我是叶叶,我才不会跟你划清关系呢。我一定会利用你后悔想要弥补的这段时间来压榨你剩余的所有价值,你给我钱我就要钱,你给我资源我就要资源……因为这段时间肯定很快就会过去,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三五年……可总不会持续一辈子。” 段琛看向他。 “干嘛呀。”七月困惑了一秒,又弯唇软软地笑:“不会吧,你真的要用一辈子来弥补么?” “虽然我才不信,但那可真是太好了。” “一定要说到做到,无怨无悔喔。” 第50章 叶白思如今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省, 手上扎着点滴不能离人,七月便索性给岳澜叫了外卖。 段琛只敢站在门口,远远地望着叶白思。 第一瓶点滴换下, 七月忽然叹了口气,露出愁容:“叶叶现在胃出血, 不知道外卖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段琛陡然被灵光击中:“我回去给他弄点吃的。” 七月想了想,道:“可是叶叶会生气的。”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你就当, 点了一家私厨。” 七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起身走了过来,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 道:“你重新说一遍,你只是私厨,和其他所有餐厅的厨师一样拿钱办事,不值一提。绝对不会因为私人情绪而给自己廉价的弥补方式镀金打光,产生任何‘我付出了就理应被高看’的可耻妄想,你要发誓不会因此给叶白思带来任何困扰……否则, 我可不敢让叶叶吃你做的东西。” 段琛睫毛抖了抖, 他凝望着手机上高低起伏的音波频率,按照七月说的那样重复:“我只是私厨,和其他所有餐厅的厨师一样拿钱办事……不值一提。绝对不会因为私人情绪而给自己,廉价的弥补方式……镀金打光,产生任何‘我付出了就理应被高看’的……可耻妄想,我发誓不会因此给叶白思带来任何困扰。” 七月放心地收起手机,礼貌地露出笑容:“那就麻烦你了, 段先生。” 他拉开病房的门走进去, 段琛短暂地站了片刻, 拄着拐杖,吃力地走进了电梯。 廉价的弥补方式,‘理应被高看’的可耻想法,不值一提…… 七月用的每一个词汇,都锋锐得犹如一柄尖刀。 捅进去,拔·出·来,鲜血淋漓。 好像在无时无刻地提醒段琛,弥补就给我好好弥补,不要抱有任何可耻的妄想。 这个时候,唯一能安慰到段琛的,居然就是那个说‘我家小宝贝是真的乖’的岳澜了。 七月托着腮看叶白思的侧脸,眼神里渐渐溢出一抹细微的光。叶白思忽然轻轻皱了皱眉,七月愣了一下,慢慢伸出手,轻轻在他身上拍了拍。 叶白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胃部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刺痛,但头还是疼的像是要裂开。宿醉加胃出血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经历,叶白思疲惫地躺了一会儿,手微微一动,忽然碰到了一坨软软的东西。 偏头一看,七月已经揉着眼睛抬起了脑袋,那头卷毛着实让人有种上手抓的冲动,但叶白思克制住了。 “昨天晚上,谢谢你照顾我。” “以后说不定要你照顾我呢。”七月说:“怎么样,好点了没?” “好多了。”叶白思看了看自己贴着胶带的手,掀开被子下床,身体却忽然晃了一下,七月急忙扶住他,道:“我帮你叫了私厨,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我先洗漱一下。” 七月没有阻止。 昨天段琛熬夜做的粥,煮得软烂飘香,七月在他洗漱的时候倒出来,放在桌子上,对他说:“这家私厨还是第一次叫,看着还不错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叶白思收拾妥当走出来,在他对面坐下,七月立刻把一致性筷子递了过来,顺便推来其中一个小碗,道:“尝尝粥。” 叶白思便吃了一口,粥熬得时间明显很久了,已经烂成了糊状,散发着浓郁的米香,或许是考虑到他胃出血的缘故,并不黏稠,但米汤却是微浓的流质,流入胃部的力道也是轻轻缓缓。温度刚刚好,几口下去,胃部像是被裹上了一层薄膜,很是舒适。 “怎么样,好吃吗?” 叶白思点了点头,道:“确实不错。” 七月看上去很高兴,叶白思道:“我吃不完,你也吃点吧。” 七月没跟他客气,吃了一口之后也跟着连连点头:“不错不错,看来可以长期合作。” 他这么一说,叶白思倒还真有这个想法。 他现在真的太忙了,吃饭总是不规律,也没时间像以前一样照顾自己了,外卖又五花八门,没什么特别合胃口的。 “有他们联系方式么?” 他倒是也清楚,这些做私厨的基本只跟固定长期客户合作,新客基本都是靠老客推荐,好的私厨还挺难找的。 “哦,我问问他。” 七月拿出手机,给段琛发了个消息,段琛这会儿就在门外,他不放心叶白思的身体,七月又不许他靠近叶白思,只能苦巴巴地在门口等着。本来想着等叶白思醒来就走,可等他醒了,又想听他说说话。 隔着一道门,两人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急忙将手机静音,刚弄完,七月就给他发来了消息:有位金主想跟你长期合作,怎么样,干不干? 段琛:干。 七月:那我把你推给他。 段琛:等等!我重新弄个号。 几分钟后,一个顶着私厨头像的联系人被推到了叶白思那里。 叶白思吃好,本来想离开,但被七月拦住了,医生要住院一周观察。 只能重新躺回床上。 叶白思也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觉得或许是时候给自己找个助理了。如今计策已经全权接管了金跃,一样忙的脚不沾地,他自己忙活实业,跟计策几乎沾不上边儿,两人的工作量都很大。 这边想着,他便抽时间联系了私厨:“你好。” 对方很快回复:“老板好。” “我想先定暂定一个月,大概多少钱?” “麻烦先填一个表。” 表格是段琛亲自做的,里面有一些关于口味忌口之类的东西,还有姓名电话以及几人用餐,包括一天几顿几点送,做的也很像样子。 叶白思不疑有他,填了之后发过去,又问:“我想包两份私厨,大概需要分开送,可以么?” 段琛:“可以。” 他以为对方是要给叶白玉也定一份,结果叶白思很快发来了第二份表格,上面的名字是:计策。 不得不说,叶白思真的是一个贴心的人,他了解计策的口味就像当初了解段琛一样,表格上的所有空白处,叶白思几乎全部填上了。 段琛久久地望着这份表格。 仿佛听到了心尖滴血的声音。 一直没有收到回复,叶白思发了个问号过去:“不可以定两份么?” 叶白思是相当注重身体的人,在任何事情面前,身体肯定是第一位的,计策如今跟他一样忙碌,他也非常担心这位合伙人的身体。 段琛回过神,“可以。只是我们私厨的客人很多,他和你的接触人和厨师都不一定是同一个。这样可以接受么?” “没先试试吧,看看合不合他的口味。” “好。” 段琛在聊天框里输入:你和这位计先生是什么关系? 在前面加了‘冒昧问一下’之后,他吸了口气,手指在发送键悬空停留,半晌,又在后面补充:因为我们的私厨价格不低,相信他一定是你比较看重的人吧? 又停留了很久。 不问,不甘心。 问,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应了七月的那些话,因为私人情绪而对自己廉价的弥补方式镀金打光,从而产生‘我付出了就理应被高看’的可耻妄想 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删去了所有。 他只是想叶白思可以过的好一点,段琛告诉自己,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段琛帮计策订了一个真正的私厨,找了个私人客服去联系他,自己则专注叶白思的吃食。 这次胃出血住院时间还是太长了,到底没能瞒过叶白玉,他匆匆跑进医院,一看到消瘦的哥哥就啪嗒啪嗒掉眼泪,“等我答辩结束,就来帮哥。” “知道了,先忙你的。”叶白思把纸巾递给他,嘲笑:“这么大了还哭,以后怎么独当一面?嗯?” 叶白玉难受坏了。 但就算再难受,他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待多久就又走了,叶白思是真的认为自己身体没大事儿了,如今气温渐渐升高,眼看夏天就要来了,叶白思看着外面的阳光,准备下去走走。 他下了床,拉开房门,听到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飞快地远去,像是有人在单脚跳。 他最近,好像经常听到这个声音,每次一出门就这样。 叶白思疑惑了一秒,下意识顺着声音消失的地方过去。 段琛躲在狭隘的拐角,屏住呼吸,汗水滴答落下。 叶白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段琛思索着,如果真的被发现,要如何解释,说担心他,只是为了过来看看,并不想打扰? 叶白思会信么? “白思。”熟悉的声音传来,段琛的心一片冰凉。 叶白思停下了靠近的脚步,扭脸看去,计策已经出了电梯,快步朝他走来:“你胃出血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叶白思下意识一笑,就被他呵斥:“这个时候你还笑的出来?” 叶白思只好把笑容收起来,放轻声音:“毕竟刚入行,这些酒局避免不了的。” “你可以喊上我,我来帮你喝。” “你?”叶白思想到他给金跃创造的价值,失笑道:“我哪儿舍得让你干这种事。” 计策心跳了一下,角落,有人轻轻垂下了睫毛。 计策忍俊不禁,道:“说好话也不原谅你,住院了都不告诉我,把我当外人了?” “怎么会。”叶白思的手无意识扶着胃部,道:“正好你来了,我们出去走走。” “你啊……” “我想晒晒太阳,总不能一直躺着。” “听说你胃出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想没必要打扰你,金跃的事都够你忙了。” 一只拐杖探出了墙角,稳稳杵在地上,有人侧出了半个身子。 计策与叶白思并肩走着,目光落在他单薄的肩膀上,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盖在身上,声音在走廊响起:“怎么也不穿厚一点?下面有风的。” “啊……我就看太阳不错。”叶白思下意识要还给他,道:“我回去拿一件。” 计策的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稳稳地按住了那件衣服:“没关系,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来回走动了。” 这会儿距离病房是有点远了,叶白思坦然接受,道:“谢谢计总。” 握着拐杖的手无声攥紧。 有一件事,只有段琛和计策两个人知道。 计策被辞退的真相,他们谁都没有向外说过。 计策说,自己动了段琛的逆鳞,所以被放弃了。 哪怕他拥有巨大的商业价值,哪怕他跟了段琛十年,哪怕他几乎成了段琛的左右手,哪怕段琛是业内出了名的重视人才,可他还是被无情的舍弃了。 因为他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那个人,在所有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在他那个上司的心里,就已经大过了人才,大过了工作,大过了他能为千巨创造的巨额利润。 那就是叶白思。 第51章 医院内的公共区, 叶白思坐在长椅上,仰起脸让阳光照着,深吸一口气, 隐隐闻到了花香。 这个时候还未到盛暑,阳光温暖而不灼热, 不少人明显抱着跟叶白思一样的想法,要么三五人聚在一起说话, 要么两人悄声低语, 要么便独自坐在躺椅上懒洋洋地享受。 计策坐在一侧看着他,缓声道:“你最近,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把新世界上市,这样一款好产品, 不应该被雪藏。”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 关于私人,有没有什么打算?” 叶白思被晒得十分舒适, 人懒, 脑子也懒, 慢吞吞地想了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他惬意的神色渐渐有所收敛,笑容却依然淡淡挂在嘴角:“我现在只想把工作做好。” 计策叹了口气,道:“你年纪不小了,自己的事,多少也考虑一下吧……找一个人照顾你, 也不一定会耽误工作的。” “我现在已经觉得时间不够用了, 再加一个家庭……怕不是会天天吵架, 还是算了吧。” “你可以找一起工作的人,可以理解你的人。” 叶白思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看他,这一次,计策没有躲闪,他的目光隔着镜片与叶白思对视,道:“找一个,可以和你一起承担一切的人。” 叶白思蓦地收回了视线,他垂眸,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暂时,没想那么多。” 计策也收回了视线,连同身体一起。他双手交合,搭在敞开的膝盖上,目视地面,语气温和:“正好借着养病的这几天,或许可以尝试考虑一下。” 叶白思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是作为朋友,我还是想多说两句,你们已经分开一年半了,这段时间里,都没见你真心笑过,你有没有发现,你把自己绷的太紧,埋得太深,以至于……几乎不像个真人。” 叶白思忍俊不禁,道:“我哪有。” “要不是真人,我还能生病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计策道:“你接受了那八年是你的过去,接受了那八年把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你可以说自己是坦然,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洒脱?你甚至还留着这头长发……叶叶,你真的放下了么?” 叶白思扪心自问,半点都不心虚,他语气平静:“他不配。” “是不配,还是你放不下?“ “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我一定要剪了头发才能证明我跟他结束了,我为什么要为了不必要的人去证明这件事?”叶白思胃部又开始痉挛,他疼的弯下腰去,计策见状立刻伸手来扶,道:“抱歉,你不要生气。” “我以为你会懂我。”叶白思轻轻推开他的手,冷汗从额角溢出,他脸色苍白:“我先上去了。” “对不起……”计策跟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叶白思乘电梯上楼,他冷汗直冒,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电梯在指定楼层停下,叶白思走向自己的病房,计策轻声解释:“我没有非要你剪发自证,白思,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胃疼……” 叶白思皱着眉,刚来到门口,七月就从里面拉来了门,见状急忙伸手把他扶到床上躺下,同时喊了医生过来查看。 医护快步来到病房,计策却被七月堵在了门外。 面前温良的男生眼珠剔透,他看了计策一会儿,轻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计策也知道叶白思跟七月来往频繁,应该是好朋友,七月又长得跟绵羊一样,好像可以任人欺凌,他便不做防备,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道:“我没想到会惹他生气……” “计先生。”七月打断了他,他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你早上吃了什么?” “私厨送来的牛肉粥……”提到私厨,计策神色染上羞愧:“还有灌汤包。” “哦。”七月说:“可以证明给我看一下么?” “?”计策失笑:“这要什么证明?” “我想看嘛。”七月软软地说:“你就证明给我看一下,你不证明,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 计策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僵硬了一瞬。 七月接着道:“你要不证明,我就猜你吃了poo,这样也没关系吧?” “……”计策后退了一步,他道:“私厨,有食谱。” “食谱可以假造,人证也可以伪造,除非……”七月的目光落在他的腹部:“你把肚子剖开,不然我才不信。” 计策又退了一步,膝弯撞到了后面的椅子,颓然坐了下去。 七月无差别攻击:“所以,你承认你早上吃了poo么?计先生,不然我以后就叫你吃poo的先生了喔。” “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再说了。” 七月看了他一会儿,慢慢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他仰起脸看着计策,轻声道:“反正现在是医院,剖开也没关系的,会有很好的医生帮你缝合……你看,你让叶叶好痛啊。” 计策脸色发白,直到病房里传来叶白思有气无力的声音,“七月。” 七月站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计策的肩膀:“我开玩笑而已,你也不要太过自责啦。” 他不说还好,越说,计策越是无地自容。 医护离开之后,计策又坐了片刻,才重新走向病房。 叶白思坐在床头,对他笑了一下,道:“我没事了,你如果忙的话,不如先回去吧。” “抱歉。” “都说了不是大事了。”叶白思道:“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自己的事,还是让我自己决定吧。” 计策走后不久,私厨再次送来了吃食,叶白思勉强吃了一点,剩余的七月吃了一大半,又给他留了一部分等饿的时候吃。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岳澜每次都用不给七月吃饭来威胁他了。 “你也回去陪岳澜吧。” “他跟段琛玩跑得快,我不会。” “你不会?” “哪有人打跑得快还要计算对方的牌啊,两个变态。” 叶白思点点头,七月又道:“其实那位poo先生,他……” 叶白思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七月默了一下,小声纠正:“是计先生。” “你是不是欺负他了?” “嗯……”七月偷偷看他的表情,怯怯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叶白思看了他一眼,心里又流过一阵暖流,忍不住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七月认真地道:“我喜欢你呀。” “为什么呢?” “嗯……可以不说么?”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叶白思终于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七月也乖乖给他揉,人畜无害的要命。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用比刚才更加认真的表情说:“其实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嗯?” “如果把感情称斤论两,那八年里,天平是完全倾斜的,重力一直在你这一边,你拒绝他,划清界限,也是因为你不甘心再为天平添加任何重力,所以,在保持平衡之前,他不配你再为此做出任何回应。” 叶白思有些意外,也有些惊愕。 “每个人都希望收支平衡,付出一点,就想得到一点,这是人之常情,成熟的人懂得及时止损,但你当年显然还不够成熟。” 七月托着腮,晃着脑袋,语气还是慢条斯理:“其实这种事与情爱无关,单纯就是不甘亏损。你可能不愿意承认,但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唯一不同的是,你比我更有勇气,你敢赌,你有底气说盈亏自负,但亏到血本无归,哪怕东山再起,惨痛的教训也不可能轻易遗忘。” “尤其是,段琛现在变了,他变得你几乎都不认识了,你一边觉得这可真讽刺,一边又觉得,你他妈的为什么觉醒的那么晚……对不起我说了脏话。”七月道歉,继续道:“因为你清楚,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你不屑,却又希望他可以自我折磨的久一点,再久一点……这样,就好像能看到属于段琛的那一边重力增加,你只需要一动不动地看着,天平就会慢慢恢复平衡。” 叶白思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我跟你的想法一样,所有逼你剪发自证清白的人,都无异于剖腹取粉,开膛验肺,滑稽至极。”七月说:“举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基金亏损的时候,劝你下车的人,或许有些是出于好意,但毫无疑问,只要你听了,就一定会沦为韭菜。” 叶白思很轻地笑了,他的声音很动听,像极了山间清泉。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舒心的笑容,七月凝望着他左颊的梨涡,眸子微不可察地闪了一下。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叶白思擅自猜测:“这就是你喜欢我的原因?” “谁在乎呢。”七月说:“喜欢就是喜欢,非要具体的理由做什么?” 叶白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柔声道:“你说得对,就算东山再起,已经经历过一次教训,再也不会有一开始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了。” “这样多好,每个人都应该计较得失。” “你为什么会和岳澜在一起?” “因为他是个贱人,但本性又不坏。” 叶白思:“?” “贱人呢,你不会轻易对他动感情,本性不坏呢,可以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七月剥着桔子,自己塞进嘴里,道:“反正我不要名利,也没什么野心,我只要有吃有喝。” 叶白思颇能理解。 以七月小时候的生存环境来看,唯一的野心大概就是吃好喝好了,但能把这个野心保持到这个年纪,还真是很不容易。 不过自己遇人不淑,也没比七月好到哪儿去。 楼上,岳澜忽然打了个连环喷嚏,段琛立刻板着脸坐的老远:“恶心。” 他刚说完,也没忍住打了个连环喷嚏。 岳澜也挪了挪,说:“恶心。” 段琛:“……我觉得有人说我坏话。” 岳澜:“我也。” 第52章 段琛每天都会离开医院三两次, 去给叶白思做饭,顺便也就不让许芯月来回跑了。 叶白思被要求住院一周,今天是第五天。 段琛一如既往,拄着拐杖前往电梯, 值得一提的是, 他的脚因为一直没有静养,好的有点慢了。 “等等我呀。”刚走进去, 忽然就被七月喊住, 对方提着岳澜的食盒, 飞快地挤进电梯, 道:“你要回家么?” “是。” “带我, 我不想自己开车。” “我们好像不顺路。” “没关系。”七月说:“叶叶前两天还问我你那边的厨房卫生呢,我顺便去考察一下。” 段琛似乎窥出他言下之意:“我家厨房不开放使用,你要给岳澜做饭, 就回家去。” 他可没岳澜那么大的耐心,并不想伺候这个小恶魔。 “如果你不让我, 那我就只好说我没见过你们厨房,不知道卫生情况了, 不知道叶叶会不会想亲自去看看呢。” 段琛:“……” 七月最终还是坐上了段琛的车,但段琛不许他跟自己一起坐在后面, 于是把他赶到了副驾那里。 七月倒是随遇而安,你让他坐哪儿, 他就乖乖坐哪儿, 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看上去好说话的很。 段琛这段时间做饭并没有用焦山的厨房,他每次都是在和叶白思刚开始同居的那套房子里, 这个小区是千巨开发, 名字也是段琛定的, 就叫:方程式。 段琛带七月进了家门,淡淡道:“看完了赶紧回去,不然你可能赶不上岳澜的午饭。” 七月一边点头,一边在公共区逛了逛。这是一个四室的大房子,屋内布置的很现代化,到处都摆放着段琛和叶白思的合照,叶白思单独的照片更多,从照片里看,那个时候的叶白思头发远远没有那么长,眼睛也比现在要亮的多。 每一个笑容看上去都能让人感觉到幸福与自信,与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忽然落架子上的一张相册上,那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小手扶着一辆自行车,表情看上去非常的乖,从照片的背影来看,至少有二十年的历史了。 伸手刚要碰,就被段琛拿筷子敲了一下,他嘶一声,急忙收回了手。 “不要随便碰别人家的东西。” 七月吹着手指,又看了一眼那照片,道:“这个好像不是你?” 那是以前从叶白思家里翻相册的时候,段琛悄悄拍下来的,他前段时间整理以前的手机相册发现,就给洗出来了。 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他才想起来,原来叶白思以前还跟他分享过自家的老照片。 段琛重新回到厨房,并不太想搭理他。 “我见过这个小孩的妈妈。”七月背着手走过来,段琛动作微微一顿,扭脸看他:“你说什么?” 他的心脏又狂跳了起来,那张照片是叶白思,叶白思是被收养的,如果七月见过叶白思的生母…… 七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道:“不过她已经死了。” 段琛脸色一沉,重新面向锅炉,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他忍不住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为了帮被高利贷逼死的丈夫还债,不得不下海的可怜女人。”他声音软,但言论每次都相当惊人:“死因是救了同行姐妹的儿子,她是个好人。” 段琛很久都没有说话,他已经难以抑制地脑补了一堆要命的事情,难受的几乎喘不过气。 “哎。”七月问他:“那个孩子是谁呀?” 段琛又从厨房跳出来,把那张照片藏到了房间里,对七月道:“今天的事我当没听过,你也当没说过,好了,你可以回去了,不然要来不及给岳澜准备午饭了。” “我不着急。”七月又坐回了沙发上,他盘腿缩在上面,道:“我想蹭点吃的,你每次给叶叶送的我都不敢多吃,怕吃光了他就没了。” 段琛沉脸:“你还跟叶叶抢吃的?” “他吃不完嘛。”七月闷闷道:“我帮他吃一点点而已,都是他同意的,你今天把我喂饱,我就不跟他抢了。” 段琛脸色难看。 岳澜究竟是怎么忍下这个魔鬼的。 段琛赶他不走,只好继续忙自己的,他跟七月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七月因为叶白思的事情似乎也很排斥他,两个人之间没再有过交谈。 但七月到底是叶白思的朋友,段琛还是尽职尽责地把他喂饱了。 尽管他气的胃疼。 七月说到做到,吃饱了便心满意足地提着饭盒的跟段琛一起下楼坐车。 段琛坐在车内,道:“你提着空盒子出来,又提着空盒子回去,岳澜肯定又要骂你。” “谁说我要提着空盒子回去了。”七月对司机道:“麻烦前面路口停一下,谢谢叔叔。” 段琛皱着眉,看他下车,走进了一家名为‘老乡鸡’的餐饮店,过了一会儿,提着装满的饭盒回到了车上。 段琛:“?” 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但别人的事儿他也没有多管,找了个跑腿帮忙把食物带给叶白思,自己又悄悄来到病房门前,偷偷看他。 叶白思现在胃不好,每次吃饭都慢悠悠的,一口粥要吹好半天才往嘴里送。 他吃的很认真,神情也很温柔,段琛默默地望着,心里有些满足,又有些钝痛。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这位先生,你是病人的朋友么?怎么不进去?” 段琛急忙让开,下意识扭身跳向电梯,身后的房门却被吱呀打开,他听到了叶白思的声音:“这段时间在我门口跳来跳去的就是你啊?” 跳了五天,终于还是被逮住了。 段琛一时不知道是继续往前,还是索性跳回来光明正大看他几眼。 他终究是转了过来,拄着拐杖跳回来,略显紧张的望着他:“我,我就是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叶白思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 段琛又僵硬地站了一会儿,试探地推门,见他没有阻止,便厚着脸皮跳了进去。 叶白思继续慢吞吞地吃饭,随口道:“吃了么?” “嗯,吃了。” “站那么久,累了?”叶白思说:“坐。” 段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在他对面坐下,他看着那张让人魂牵梦萦的脸,心里又像是有毛细小针在扎一样密密麻麻的痛:“你,真的瘦了很多。” “太忙了。”叶白思道:“你为什么还在医院住着?” “我……我没地方可以去。” 叶白思又看了一眼他的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允许段琛进来,但他必须承认七月说的对,他的确会因为亏损而不甘心,此刻望着段琛忐忑的表情,竟意外觉得解气。 “为什么不回家?” “家里,我妈太唠叨,回焦山,我睡不着……静不下心。” 在一个充满和叶白思的回忆的地方,睁眼闭眼,包括空气里都是叶白思,尽管在其他地方,他也没有得到片刻的解脱。 当然,这都不是主要原因,他一直呆在医院里,就好像可以证明自己的脚伤还没有好,或许,叶白思哪天想起来,会过来看看他。 七月魔鬼一样的低语又呈现在脑海中:可耻的妄想。 叶白思看了他一会儿。 一开始,他是真的,见到段琛就觉得讨厌,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自以为是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欠揍,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死,才能得到清静。 但看着现在的段琛,他就好像真的站在了那个巨大的天平上,眼睁睁瞧着段琛吃力地往对面添加重力,而自己慢慢上升。 他好像在渐渐体会段琛当初的处境,不同的是,段琛当时是无意识的恶,而自己是有意识的恶。 或许他比段琛更坏,可谁让段琛先招惹他的呢? “你这样来回跳的话,脚很难好的。”叶白思也经历过,对这个比较了解:“你需要静养。” 段琛又是一脸受宠若惊,他下意识笑了一下,轻声道:“我没事,就是你……你,吃的这个,胃有好点么?要不要我帮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叶白思温声道:“这家私厨很不错,我们在长期合作。是七月告诉你我在这儿的么?” “嗯……” 叶白思似乎能够明白七月的目的,那家伙看着天真无害,本质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别人敬他一尺,他不见得要敬别人一丈,可若有人敢欺他一寸,只怕他要夺人百丈。 如果他和自己共情,看着段琛每天楼上楼下像个傻子一样的蹦跶,不定开心成什么样呢。 “你不用经常过来看我,自己的伤要紧。”叶白思吃着粥,道:“不管七月跟你说过什么,都不用太在意……他只是太在乎我了。” 段琛垂眸,内心又是一阵羞愧。 叶白思和七月不一样,他说这话,必然是没有别的意思的。可此刻听在段琛心里,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了。 七月不过才认识他不到一年,就能了解他,在乎他,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他着想,可自己呢? “七月,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无害……”段琛只能提醒:“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 叶白思不置可否,继续慢悠悠地吹粥,吃粥。 段琛没忍住:“好吃么?” “嗯。”叶白思道:“你也需要私厨么?我可以推给你。” 叶白思对他真好……段琛越发自责,道:“不用了。 他们又静坐了一会儿,叶白思吃掉了一小半,似乎吃不下了,便拿盖子将饭盒盖封起。 段琛有预感今天而谈话又要到此结束,他道:“你,你和计策,在一起了么?” 叶白思看了过来。 段琛立刻低下头:“你要是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 “还没有。”叶白思说:“还有事么?” 还没有,就是,有这个倾向,可能会在一起。 段琛因为这句话耳朵嗡鸣了一会儿,他撑起身子,道:“没事了,我先回去了。” “不要来回跑了,我应该明天就出院。” 段琛一路回了自己的楼层,路过岳澜的病房,就看到对方正在慢条斯理的喝鸡汤,见他回来,便擦了擦嘴,道:“回来了,吃饱了么?” 段琛点点头,看着乖乖给岳澜倒汤的七月,又看了看那碗倒出来的汤。 岳澜见状,嘴角一勾:“怎么?羡慕我?” 段琛:“?” “我家小宝贝亲手给我炖的鸡汤,软烂入味,你家那个对你置之不理,脚伤的这么严重连看都不来看一眼,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段琛:“……你吃过老乡鸡么?” “什么?”岳澜眯着眼睛,在脑子里了一下,嗤道:“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吃饭,不要侮辱我的品味。” 段琛又看了七月一眼,他面不改色地把岳澜丢下的骨头收拾了起来,白嫩的脸蛋配着柔软的羊毛卷,是个当之无愧的乖宝宝。 段琛叹了口气。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岳澜能够稍微让他内心得到安抚。 作为回报,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了。 第53章 照理说, 叶白思身体转好,提前出院是有可能的。 这当然是好事。 但就算叶白思提醒过不要他来回蹦跶了,段琛还是没忍住,悄悄蹦了下去。 来接叶白思的是计策, 纵使那天计策失言说了让叶白思不快的话, 他也还是叶白思的朋友。 段琛站在楼上,望着计策把叶白思扶进车内, 一直等到对方的车子消失许久, 才拄着拐杖离开。 他跟岳澜告别, 简单收拾了一下, 离开医院, 返回了方程式小区。 这套房子一直保持着当年和叶白思在一起时的模样,许多家具从如今的眼光来看,其实已经有些老旧。 段琛在里面放满了照片, 好像这样就能和叶白思一起回到曾经。 尽管那不过是‘可耻的妄想’。 叶白思从微信上给他的私厨账号发来了消息:“我从医院搬回家了,以后你送饭可能需要改个地址。” 段琛立刻回复:“你发给我就好。” 这家私厨服务是真的不错, 消息从来都是秒回,叶白思把新地址发了过去, 同时把‘新世界’工厂的地址也给了他:“第一个是我家地址,第二个是工厂的, 一般我早上会在家里,中午在工厂, 晚上依然不确定, 我会及时跟你联系。” “好。”段琛回:“恭喜出院,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谢谢。” 他们之间又一次没有了交谈。 段琛翻了翻聊天记录。 和叶白思的记录并没有几条, 基本他做好之后都会跟叶白思联系一下, 告诉他即将会把食物送到哪里, 两个人都很公事公办。 尽管如此,段琛却还是把记录翻了一遍又一遍。 怎么都看不腻。 因为脚受伤的缘故,段琛没有再继续出现在公司,谢宁经常会跑来方程式小区给他送资料和文件,段琛的视频会议也开到麻木。 但不管有多忙,谢宁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能闻到屋内有食物的味道,厨房好像一直在工作,不是在炖汤,就是在煮粥,香气弥漫,让人食指大动。 一开始,谢宁还以为段琛又找了个新的情人,直到有一天他看到段琛亲自走进厨房,熟练地将高压锅放了气。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段大公子,这次的改造真的是让人刮目相看。 段琛的手上当然也有不少实业项目,他认识的人,不比明尹少,便悄悄向相关公司以及部门打了招呼,没必要的话别给‘新世界’的老板灌那么多酒,毕竟生意做不做无所谓,酒这东西,能不沾还是不沾。 他也不清楚自己这样做会不会又是多管闲事,但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叶白思住院了。 叶白思这边,意外发现七月居然还有捯饬机器的爱好,便将他带到了技术部门,和他一起翻腾着玩,竟也当真翻出了点新花样。 他也隐隐发现自己在酒局上没有刚开始被灌的那么狠了,抽空问了一下,几个人都表示看好他的产品,叶白思跟明尹通了气儿,觉得或许也确实如此。 他倒是也想过段琛,不过这件事总归是对自己身体好,也不算什么大事,便没有多去探究。 盛暑来到的时候,段琛的脚终于好了起来。 八月十六日,是叶白思的生日。 段琛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了起来,叶白思亲手给他操办过好几次生日,但段琛却从来没有为他操过一次。 他想利用私厨之便,好好帮叶白思操办一次。 第一件事,就是旁敲侧击地打听出客户的生日,表示生日有惊喜。 叶白思倒是没有隐瞒,直接便说了:“公历八月十六。” 得到生日之后就好办多了,段琛提前组织了人,不管叶白思在哪里,他都要帮叶白思办一个热热闹闹的生日会。 段琛花了很多天去做方案,他想到时候如果叶白思在高处,就让大家举牌摆出叶白思生日快乐的字符,如果叶白思在低处,就让大家一起围着他转圈,给他送一些小礼物。 但他要防止叶白思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最终还是觉得到时候不要搞得太过隆重,就把那天叶白思会经过的所有广告位买下来好了。 把消息透露给谢宁,对方毫不犹豫地表示:“都太夸张了,要不您还是给他放烟花,我觉得这个简单一点,也不会轻易被发现。” 段琛百般想法全无用武之地,最终叹了口气,选择了烟花这个提议。 但烟花一定要是特殊的图案才行,为此,他熬夜画了一幅图,找到了合作的烟花公司。 这样应该就足够低调了。 段琛开始做蛋糕,不管是味道还是花样,都极尽用心。叶白思知不知道没关系,他只是单纯的想做点什么,弄坏了几十个蛋糕胚之后,总算成功,并在八月十六当天早上,一气呵成完成成品。 段琛小心翼翼地装起来,打开微信找到了叶白思:“叶先生,生日快乐。”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叶白思才回复:“谢谢。” “鉴于我们合作将近半年,晚上私厨给您准备了一个小惊喜,不知道您晚上会在哪里?” 叶白思有些小小的惊讶,回复:“应该会在家里,我有朋友帮我过生日。” “祝你生活愉快。” 段琛一整天心情都很好,他迅速地处理掉了今日的工作,做了十多样好菜,装了满满五个食盒,提前联系了烟花厂。 烟花厂的杜老板非常高兴,一口一个大老板叫个不停:“您放心,我们这边绝对不会出任何差错,到时候您一声令下,说在哪儿放,我们就在哪儿放。” 晚上,段琛亲自驱车去了叶家,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好出面,但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希望可以亲眼看到叶白思开心的模样。 他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叶家一片灯火通明,段琛悄悄在门口探头看了看,落地窗边只看到了叶白玉等人,没有见到叶白思,他略有疑惑,只能给‘间谍’七月发消息:“叶叶生日,你不在?” “在呀。”七月很快回复:“不过他临时有事出去了,好像去了三阳江那边。” 段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一边驱车前往三阳河,一边给已经就位的烟花人员打了电话:“改道三阳江。” 叶白思站在护栏边,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字条。 有人说让他一个人来这里领惊喜,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在思索,是不是私厨那边的人。当然,他之所以答应一个人出来,主要是他也想来江边安静一下,稍后再回归喧嚣。 段琛提着蛋糕赶到江边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护栏边的长发人影。 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夜晚,遇到这样的爱人,段琛恍然觉得,这大概会是他此生最开心的日子,因为他终于可以为叶白思做点什么了,哪怕对方什么都不知道。他看了看时间,喊来了人,把蛋糕放在小推车上,准备等烟花绽放时推向叶白思。 他找了一个可以把叶白思看的清清楚楚的位置,借着灌木遮掩住身形,目光凝望着叶白思的身影,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他身边有其他人。他拿起手机,低声道:“一分钟后,点燃烟花。” 他就像个急于炫耀的孩子,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叶白思开心的模样了。 烟花人员立刻掐了倒计时,同时回复:“得令,大老板!” 段琛身边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人,“人都安排好了,正好是三十一个,到时候每个人都会送给他一朵满天星和一句祝福语。” 段琛点头,“嗯。” 谢宁心情有点复杂,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段琛会送满天星,这种花一向是甘愿做配的,这明显不符合段琛的作风。 但很快,他忽然看到了什么:“那个,那个人……” “白思。” 声音从身后传来,叶白思站直身体,扭脸看向来人,他微微愣了一下。 段琛明显也愣住了。 “计策……” 叶白思刚喊完,陡然听到一阵冲上天幕的哨声。 漆黑的天幕被这道光芒照亮,叶白思和计策同时抬头去看,烟花在空中炸响,五颜六色的烟火组成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图案。 那是一片绿色的叶子,后面是:生日快乐。 点缀在这个图案周围的,是发出噼里啪啦声响的,星星点点的亮片烟火。 烟花不断的上升,连续绽放,让那个图案足足在空中悬停了半分多钟,如果有人细数,那必然是三十一秒。 段琛特别做过不知道多少次实验,才把时间卡的那么准。 不知道是谁唱起了生日歌儿,叶白思看向缓缓推着蛋糕走来的,带着面具的人们,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他砸了计策一拳,板脸道:“干嘛啊,搞这么肉麻。” 计策恍惚地被他砸的后退一步,叶白思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那个叶子形状的蛋糕上,形状虽然是叶子,但却是纯白色,上面铺着一层层棉花糖一样的东西,整体看上去软萌可爱,显然设计蛋糕的人很清楚,他不吃色素。 他含笑吹灭了生日蜡烛。 有人陆续上前,往他手里塞满天星。 “生日快乐,叶白思,祝你余生安好。” “生日快乐,叶白思,祝你早日梦想成真。” “生日快乐,叶白思,祝你一辈子顺顺利利……” …… 那些戴着各色面具的人,仿佛代表了各路神通,总共三十一个人,三十一朵满天星,三十一句生日祝福,后面都跟着各色的吉祥话。 叶白思傻乎乎地接着他们的祝福,道谢几乎都道不过来。 计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直到叶白思扭脸看他,眼圈微红,“你,你今天真是……” 让人感动坏了。 计策还没开口,叶白思就改了口,道:“偷偷准备这些,一个字也不跟我透露,害我吹这么久的江风,你图什么?” 计策强笑了一下:“我……” 面具人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图你!” 有人起哄:“你看他傻了唧的样子,肯定是图你啊!” “抱一下,抱一下!蛋糕可是他亲手做的,烟花也是他亲手画的,我们可都听说了!” 计策急忙道:“你们别乱说,我不是……” “计策。”叶白思喊住了他,认真地道:“这是我这辈子过的,最难忘的一个生日。” 计策要解释的话,忽然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他呆呆望着叶白思,脑子里一片空白。 叶白思看了他一会儿,手指轻轻捏紧了手里的满天星:“你,有话要跟我说么?” 他不是傻子,计策计划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再明显不过。 或许是气氛实在太好了,这一刻,叶白思忽然想试一试,或许,他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计策一个机会。 计策嘴唇抖动。 有人道:“你还傻着干什么?告白啊!” “告白!告白!!告白!!!” 谢宁下意识扭脸来看段琛,他舔了舔嘴唇,看到段琛的手机死死地捏在手里,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江边的人。 他们这边比江边护栏处高出一些,借着灌木的遮挡,可以把不远处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谢宁头上的冷汗冒了出来。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太太,乱七八糟了! 场内,计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上前一步,望着叶白思,道:“以后能不能,让我来照顾你?” 面具人又开始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叶白思睫毛闪了闪,他在努力的思考,他觉得自己可以,他认为自己可以,理智是这样说的。 “他默认了!”不知道又是谁喊了一声:“亲他!” “亲啊!” 谢宁快要忍不住扑过去捂住他们的嘴了! 计策忽然环住了叶白思的腰,朝叶白思的嘴唇凑了过来。 他想,这一定是他此生做过的最大胆的事。 “砰砰啪啪……” 一片寂静中,观众也屏住了呼吸,左侧方的阶梯上,却忽然有一只手机,从手心脱落,滚下阶梯。 段琛转身,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开。 第54章 计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正好见到谢宁缩着头捡起那只手机,弯着腰溜走,身影被灌木掩住。 叶白思也如惊弓之鸟般,轻轻垂下了头, 然后他转脸, 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有些茫然。 再来看计策的时候,却见对方已经后退了一步, 四目相对, 计策避开了他的视线, 转脸看向那些面具人, 笑道:“多谢大家, 都辛苦了,先回去。”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计策再次看向了叶白思, 在他疑惑的目光里,道:“你现在, 开心么?” 叶白思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相当用力地点了点头, 无比认真地道:“超级,开心。” “那, 我刚才说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叶白思笑容未变, 只是维持的有些艰难:“我, 还没想好,我会认真想的。” 计策看了他好一会儿, 然后他很轻地笑了, 他抬手摘下了眼镜, 手指轻轻擦过眼角,重新把眼镜戴好,道:“虽然我很想冒认,这一切是我准备的,但我必须要说,他们,还有这个蛋糕,都不是我的杰作。” 叶白思的笑容收了起来。 计策打开了手机,低头看向微信,点开了不久前有人发来的消息,一个男人慌乱的声音传来:“计哥,什么情况啊,我们准备的烟花,还放不放了?” 有人发文字:“你这样让计哥怎么听?” “计哥你方便看手机么?咱们蛋糕和烟花到底怎么整啊?” 计策把聊天记录给他看,然后收起了手机,他皱了皱眉,很轻地抽了一下鼻子,道:“我准备的,还没来得及开始。” 他问:“迟到的惊喜,你还要么?” “……双重惊喜啊。”叶白思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其实,刚才的惊喜,可能是私厨,他们知道了我的生日,没关系,既然你准备了,我们就继续啊。” “私厨会那么用心的准备这一切么?”计策道:“我刚才看到谢宁了,如果没有意外,那个手机,就是段琛掉的,白思……我的惊喜,不如他,我的蛋糕很普通,烟花也很普通,我连赶场,都不如他来的早。” 叶白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垂下睫毛,道:“我不会介意这个。” “他还是没有放手,他果然没有放手,我早就知道,当他知道真实的你之后,更加不会放手的。” “我是我自己,跟他没有关系。” “那你会接受我么?” 叶白思说不出来。 计策慢慢叹了口气,他轻声道:“对不起,生日快乐,我送你回家。” 叶白思把满天星扔进了垃圾桶。 满天星,甘愿做配的花,却是以他计策的名义送给叶白思的。 今天段琛的这个嫁衣,织的可真是太妙了。 计策很快平复了心情,他终于意识到,他和叶白思永远不会有开始,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叶白思不会对他产生爱情,他们一生只能是工作伙伴,叶白思在他面前永远都是礼貌而矜持的,哪怕是今天,他超级感动的时候,也没有激动之下给他一个拥抱。 但很久以前,段琛随便一个礼物,叶白思都会扑上去,大力地抱住他。 车子在叶家停下,叶白思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没有下车,计策也没有开口赶他。 两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计策道:“其实今天只约你自己出来,就是为了避免在你朋友面前尴尬,因为我觉得,自己不一定会成功。” 他清楚地了解自己和段琛的不同,相比成功,他更多的会考虑失败,避免损失过多。但段琛则会更多的考虑成功,看中了就尽最大可能,借用所有天时地利,不记成本。 某种意义上,叶白思和段琛属于同一种人。 叶白思道:“还是朋友么?” “当然。”计策笑了笑,道:“我们是永远的合作伙伴,你带给我的利润,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那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叶白思道:“进去么?” “说真的,金跃的事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多。”计策说:“我真的挺忙的。” 叶白思露出笑容,他拉开车门走下去,两个人都没有去看彼此。 今天的他们,都多少有些狼狈。 计策最后说了一句:“当初岳澜的地址,也是他给的。” 叶白思的感动已经全部化为乌有,到家里的时候,他才听说私厨早就带来了惊喜,一个普通的蛋糕和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加量不加价,的确算小惊喜了。 打开微信,他道了谢。 段琛的手机被摔坏了,屏幕皴裂,摸一下都刮手,但这并不妨碍它的屏幕依然亮起。 谢宁今天围观了一场乱糟糟的大戏,本来担心段琛能不能承受得住。心情忐忑地把段琛送回了方程式,却发现对方自始至终都无比冷静,看上去似乎与以往没什么不动。 他平静地开门,平静地换鞋,平静地走进去,又平静地请谢宁离开。 谢宁还是不太放心,接连嘱咐如果有事给自己打电话,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去。 段琛把自己丢在了床上,本来他是准备把江边的一切当做私厨惊喜的,离开的时候,他的大脑居然还可以思考,让人重新买了一个蛋糕送到了叶家。 这样,他还可以保持住私厨的这个身份,继续和叶白思交谈。 段琛想夸一夸自己,但他半点力气都没有。 练酗酒的心情都没有。 这一切真的是,太绝了。 他辛辛苦苦忙活了几个月,居然给计策做了嫁衣。 真的绝。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想到叶白思说的那句,这是他过得最难忘的生日,又觉得讽刺。 明明,他有八年,八次机会,可以给叶白思过这样的生日。 段琛撑起身子,手机滚落地面,他看也不看一眼,赤着脚走出门,然后蹲在架子边,认真地去看叶白思留下的那些照片。 叶白思真好看,这些年里,他见过无数个,想打叶白思的主意的人。他常常想,叶白思是他的,除了他,谁还能配得上叶白思? 哪儿来的自信呢? 只有叶白思喜欢的人,才是配得上他的人啊。 他微微笑了一下,认真地擦拭起相册,顺便把屋内的架子也擦了一遍。 忽然想起来,那次他用八年之约栓住叶白思之后,匆匆回来想与他交谈,叶白思也是这样安静地擦着屋内的家具,他的神情是那样平静,语气是那样温和,还会对他浅浅的笑,柔声安抚他的不安。 因为叶白思没有闹,他便放下了心。 怎么想的啊。 他大力擦拭着桌面,脑子里全都是那五年里逆来顺受的叶白思。 怎么想的啊。 为什么会觉得,叶白思那样是爱他,把自己的一切情绪都藏起来,分明是抗拒与不信任的表现,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段琛无比认真地把桌椅都摆整齐,他又想起了叶白思轻微的强迫症。 以前,他没有强迫症的。 叶白思无声地变的偏执,可他却还自我感觉良好。 这大概就是报应,上天让他经历叶白思所经历的一切,让他感受叶白思所感受的一切,让他清楚他究竟给叶白思带来了怎样的伤害。 叶白思总会和别人在一起的,他不跟计策在一起,也一定会跟别人在一起,所以,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只要祝福他就好了。 他一身汗水地走进浴室,目光落在镜子里的男人脸上。 他对着里面露出一抹笑容,温柔,礼貌,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光。 他又看到了叶白思。 忽然再也撑不住,跌坐在冰凉的地面。 叶白思回到家里,吃了点东西,考虑到之前胃出血住院,酒就没喝。 晚上,人都走了,叶白思把屋内收拾了一下,目光穿过落地窗,望了一眼门口。 智能家居关了灯和窗帘,他借着过道灯走进房间,把自己丢在床上,微微叹了口气。 他从来都没想过和计策发展什么,但或许今天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这会儿再想起来,着实是尴尬更多一点。不过两个人都是成年人,这件事倒也没必要耿耿于怀。 让他心思不稳的是,这一切居然是段琛做的。 他开了灯,目光落在与衣柜一体的写字台上,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天平,天平倾斜着,一方压着小石子,另一边则什么都没有。 叶白思走过去,拿下几颗石子,倾斜的坡度平缓了一些。 第二天,谢宁来敲门,段琛已经整装待发,他抬步和谢宁一起下了楼,道:“今天开始我会回公司上班,你不用几个地方来回跑了。” 谢宁觉得他哪里变得不一样了,但他又说不出来。 段琛每天都会往来公司与家里两到三次,和叶白思的联系,依然仅限于私厨,但即便这样,他的日历上,还是悄悄多了许多红杠。 和叶白思说话,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但因为没有见面,除了红,还有黑,似乎代表了他两种极端的心情。 他在学着成熟的去对待这份感情,彻底收起那无谓的妄想,老老实实只做弥补的事情。 他还是会关注叶白思,叶白思好了,他便开心,叶白思遇到难题了,他便跟着愁眉紧锁。 他还是那样爱他,却再也不奢望可以拥有他。 只要远远看着,只要叶白思好好的,似乎便心满意足了。 许芯月在催促他相亲,段琛没有去,他心里装了一个人,对那个人有无数的愧疚与爱意,再也装不下别人的一点一滴。 他是个顽固的人,喜欢吃的就一直吃,不喜欢吃的,谁也不能逼他动一口。 许芯月急得不行,段琛却始终我行我素。 他看上去好像听话了,成熟了,可也越来越孤高,心肠如铁,虽然相比之前,方式委婉了些,可结果却始终坚定不移。 十一月,这将是叶白思离开的第二年。 日历上始终都有一红一黑两道斜杠,哪怕有时候叶白思只是回复‘多谢’,‘麻烦了’,对于段琛来说,也是值得一道红杠。 今天段琛要去参加一个竞标项目,他亲自去的竞标,从来都没有拿不到手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从现场出来的时候,他看到谢宁在和一个熟人说话,段琛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直接钻进了车内。 须臾,谢宁拉开门坐在了副驾,道:“我刚才见到计学长了。” 段琛一言不发。 对他来说,计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过是叶白思的现任罢了,只要他不做对不起叶白思的事,那么他就不会去刻意打扰。 谢宁从内后视镜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段琛始终在ipad上写着什么,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谢宁没忍住,道:“他没跟叶白思在一起。” 段琛的睫毛陡然一颤。 死寂的心,在那一瞬间发出了鲜活的尖叫,疯狂地渴望着什么。 “那天晚上,叶白思拒绝了他。” 段琛用力捏住了手里的笔,“他,拒绝了……?” “对。” 段琛没忍住,‘噗嗤’笑了,然后又匆忙抬手掩住了眼中的热泪。 希望,失而复得。 这一瞬间,他好像从高山峰顶,顺着雪色一路滑下,重新来到了人间。 他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说,去找他,去找他,段琛,快去找他。 他压抑着,却控制不住地想去疯狂一次。 再也不想承受彻底失去他的滋味了,逼迫自己去不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明明那么想……拥抱他。 就算再可耻,可这本就是人类的劣根性,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想得到他。 车子开到了公司,谢宁道:“哎,下雨了。” 段琛抬眼,果然看到有细密的雨丝砸在车窗。 根本按捺不住想见叶白思的念头,它一开始只是一个芽儿,却在短短半小时的车程里,长成了参天大树,根部死死地扎了下去。 他想见叶白思,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 疯狂的,想见他。 段琛拉门下了车,谢宁立刻撑伞过来:“段总……” 话音未落,段琛已经来到了另一边,他对司机道:“车给我。” 司机懵逼地下车,谢宁急忙给他撑了一下,两人一同目送车子消失。 谢宁隐隐知道,他要去哪里。 一开始,雨就像雾状。 渐渐地,雨刷需要不停地挥动,才能看清前方的视线。 段琛把车子停在叶家门口,拉门下车。 这日的雨,像极了两年前,叶白思淋过的那一场。 或许,比那一日还要大,还要冷。 第55章 天气降温弄的叶白思这两天有点感冒, 索性便忙里偷闲,准备休息一番。 这件事,他提前跟私厨打了招呼, 说了今日不用送吃的, 难得休息, 他想自己动手。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叶白思的碗刚刚放进洗碗机。 他一边困惑,一边走到了电子屏幕边。 暴雨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吵闹中带上了点电流声。 屏幕上,段琛被雨淋成了落汤鸡,头发疯狂地滴着水, 他颤抖着站在外面:“叶叶……” 来的时候,他有无数句话想跟叶白思说, 如今到了门前, 却好像一下子卡了壳, 他望着摄像头,磕巴了半天, 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叶白思道:“有事么?” “我……”段琛嘴唇蠕动,雨水透骨的凉, 他抿了抿唇, 道:“我想见你, 叶叶, 我想……我想见你……” 这话说出来, 这段日子以来,压抑在内心的各种情绪, 混合着磅礴的思念一同汹涌决堤, 他的声音瞬间哑了:“叶叶, 我想见你……” “还是不要了。”叶白思轻声道:“外面雨大,你回去。” “不,叶叶,叶叶你听我说……” 扬声器被关闭,段琛捂住脸靠在了快递柜上。 他再也不想看到叶白思和别人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像是薄刃割肉,凌迟一般。 他想鼓足勇气,再试一试,他想,向叶白思奢求一个机会。 叶白思轻咳着,回卧室吃了感冒药,再次出来的时候,段琛还没有走。 男人站在门口,全身上下都湿着水,脸颊已经被冻到发青,一看到他,眼神便涌出了渴望,仿佛瞬间被灌入了无穷的生命力。 叶白思听不到他开合的嘴唇在说什么,他只看到对方抓着门栏的模样实在是狼狈极了,那双眼神里面的哀求也卑微极了。 这样的段琛,才是真真正正如戚直所说,是Beta一曲‘众生皆苦’,拉下人间的挣扎状态。 叶白思静静地望着他,脑子里闪过很多,那八年里男人的各种剪影。 他的仪态无一不是高傲而优雅的,眼神无一不是睥睨而疏离的,随随便便一个坐姿,也总是带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高傲。 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就这样被拖入了泥沼。 叶白思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同情多一点,还是解气多一点,又或者是两个都有。 他只是忽然之间悲伤又愤怒。 去他妈的爱情。 如果知道爱一个人会让自己改头换面,会变得这样滑稽又可怜,他这辈子都不会去爱人。 他离开了窗前。 叶白思的身影再次消失,段琛眼中的希望生生碎裂,他无助地望着叶白思刚才伫立过的地方。 直到里面的木门传来动静,他才陡然再次站直了身体,重新燃起希望:“叶叶,叶叶!” 白色的木门被推开,一只伞撑了出来,叶白思披着外套,垂眸走下门前的阶梯,踩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经过两旁被与雨砸的东倒西歪的盆养植物,一路来到大门前。 伞被撑高,叶白思的视线从下方露出,他隔着白色铁艺门和段琛对视,声音很轻:“段琛,回去,你现在的样子蠢极了。” “我知道……”段琛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的样子有多蠢,他渴望地望着叶白思,眼睛一瞬也不肯离开:“前段时间,我看到,你和计策在一起……我,我以为我接受了事实,我想,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只要你过的好,不管你喜欢谁,我都会祝福你。” “今天,我见到了计策……谢宁说,你拒绝了他。你知道吗,我听到了,枯死的土地被水浸润的声音……叶叶,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段琛哽咽着:“我爱你,我真的,离不开你……我好疼啊,叶叶,我真的好疼……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我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叶白思眼神流露出悲悯,他摇头:“回去,段琛,这里很冷,这样下去,你会发烧的。” “叶叶,你没有那么讨厌我的……我可以看到,你会因为我的改变而感到欣慰,我知道你更多的觉得讽刺,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我知道怎么爱你了……” “是,我不讨厌你了。”叶白思温声道:“段琛,你现在,真的很好,可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段琛,走,以后都不要再来了,你会有新的爱人,你会用你学到的一切去照顾他,那个人不一定非要是叶白思……“ “可我只想照顾叶白思。”大雨滂沱的背景声下,他的声音满是绝望:“我只爱叶白思啊,我怎么可以去照顾别人……我没办法,我不可以,叶白思,我做不到……” 叶白思久久地望着面前痛不欲生的男人,最终还是轻声道:“回去,段琛。” 他转身,忽然听到身后有什么重重落下的声音。 那是段琛的膝盖。 地面水洼四溅。 叶白思愣愣地转回来,看着他屈膝,落地,头颅低垂。 “你说过……”他有些胆怯,似乎不敢确定,自己这样说,会不会适得其反:“如果我想求你回去,就跪下来,认个错,你会重新考虑这段关系。” “叶叶。”段琛仰起脸望着他,完全不为自己哀求的姿态而羞愧,隔着一道门,他眼神认真而虔诚:“我有无数个错,要跟你认。” “第一,你说爱我,我不该说养你。”这是那天在商场过道,叶白思告诉他的。 “第二,我不该自以为是……”他被冻的发抖:“擅自臆测你是什么样的人。” “第三,我不该因为你放低底线,就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我不该欺负你。” “第四,我不该擅自因为自己的心情就迁怒你,不该把你当做我的私人物品,我应该早日为你正名,我应该告诉所有人,你是我段琛的爱人……不该因为你说不在乎,就忽略那些闲言碎语。” “第五,我不该不顾你的心情,我应该尊重你,我应该告诉你,我爱你,你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你可以说,我一定会听……我不该无视你,不相信你,不该把你的那些言论当做笑话……” “第六,我不该说你是,完美定制……你是我的挚爱,不管你什么样,我都会爱你,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做出任何改变……” …… 他一条一条地诉说自己的罪状,眼睛始终看着叶白思,雨水浸入眼中,他用力眨了眨,还是执着地望着他。 他努力想向叶白思表达自己认错的态度有多么虔诚,他努力地想证 明,他真的知道错了。 “最重要的,我不该忽略你唯一的家人,不该在玉玉想要见我的时候反复推脱,甚至连他是谁都不记得。” 叶白思睫毛抖了抖,他想到了刚和段琛在一起的时候。 刚刚失去父母的那段时间,叶白玉的心理出了点问题,很黏叶白思。是以叶白思刚和段琛在一起的时候,叶白玉的情绪总是很复杂,叶白思是个细心的人,他看得出来,叶白玉一边为他高兴,一边又在忐忑。 高兴是觉得有人终于可以帮他分担责任,忐忑是因为,他害怕哥哥的男朋友不喜欢他,自己会被哥哥抛弃。 叶白玉一直觉得自己是哥哥的拖油瓶,他担心段琛会不会在叶白思面前说他坏话,然后哥哥就意识到他是个大麻烦,不要他了。他更怕,万一段琛因为嫌弃自己而跟哥哥分手怎么办。 叶白思见过弟弟小心翼翼提出想见段琛的样子,他不忍拒绝,便说:“我问问他。” 这一问,就是半年。 段琛总是有无数的工作,总是脱不开身,叶白思提了多次,自己都觉得腻味,他好几次想告诉段琛,弟弟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可又觉得这是多此一举,毕竟,段琛是真的很忙。 如果就为了让他见弟弟而发脾气,好像会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他只能告诉叶白玉,段琛有一个很大的公司,有很多很多事要他出面,他给叶白玉买了礼物,说是段琛送的,好像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的男朋友是喜欢弟弟的。 第二年的春节,他终于借着段琛黏他的机会,把段琛带回了家里,段琛跟弟弟相处的还算不错,没有刻意冷淡,尽管看上去也不算亲近。 离开的时候,段琛还对着他夸了叶白玉,说小孩儿长得挺讨喜。 那之后,尽管他依然很忙,可叶白思却始终认为,他是喜欢自己的家人的。 直到有一天,叶白玉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自己上了焦山。那个时候,焦山别墅刚修好没多久,吴叔和刘妈也都是新搬过去的,并不知道他有个弟弟。 一个残疾的小孩儿怯生生地站在外面,说自己是叶白思的弟弟,吴叔考虑到段琛的怪脾气,便跑进去通知了一声,段琛专注着文件淡淡开口:“不认识。” 吴叔便把叶白玉赶走了。 那天叶白思凑巧去给段琛拿定制好的新衣服,他还亲自帮段琛设计了一款胸针,想送给段琛当生日礼物,他和段琛是同月生,段琛比他晚几天。 回去的路上,他看到叶白玉摔在地上,吴叔手足无措站在一旁。 叶白玉因为被拒之门外,脸上挂不住,离开了焦山,吴叔不放心驱车跟随,喊他上车,叶白玉一边拒绝,一边驱动轮椅往前。 最终轮椅耗去所有电量,叶白玉手动推了一里地,一头栽在了地面。 原本放在腿上的蛋糕被压在身下,奶油溢出,沾了他满身。 他狼狈极了,想爬起来,却碍于双腿的缘故只是徒劳,吴叔几次上前想帮忙,却被他红着眼睛拍开。 直到叶白思的身影出现,弯腰把他抱起来。 叶白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扑在他怀里哭的不成样子,反复问叶白思:“为什么段哥哥不记得我……” 就是那一次,叶白思清楚地意识到,段琛所谓的爱,不过是以爱为名的圈养。 只有自己生出双翅,才能真正的庇护到最亲的人。 叶白玉发了高烧,段琛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告诉段琛:“玉玉在生病,我现在回不去。” 那一刻他觉得很累,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段琛的附属品,变得唯唯诺诺,不敢发声。 或许是从一开始,受了段琛恩惠的时候,他在这段关系里,就已经失去了话语权。 他逼着自己正视那个时常被忽略的问题,段琛或许,从未爱过他。 如果从未爱过,吵闹也是无济于事。叶白思回忆在一起之后的日子,越来越觉得,没有必要了。抛弃感情,他尽心尽力照顾了段琛将近三年,在叶白思眼里,这段关系,可以到此为止了。 那时候,他觉得向段琛主动释放所有热情的自己,自信又张扬的自己,真的可笑又羞耻。 叶白玉好转之后,叶白思和段琛提出了分手。 雨还在下。 门外,段琛嘴唇已经冻到发紫,他眼睛干涩,强撑着,语气还是很认真:“还有,在你提分手的时候,我应该抱着你,问你发生了什么,我不该……用八年之约,拴住你。” 那天阳光很好,八月的天气总是很好。 叶白思收拾了东西,段琛正好要出门,一眼看到他手里的箱子,便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叶白思告诉他:“我们分手。” 段琛当时就愣住了,他眉头紧锁:“你好端端的闹什么脾气?” 叶白思不愿与他多说,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千疮百孔,他想保留住最后的尊严。如果段琛从未爱过,那么弟弟的事就没必要细谈,否则,谈话的每一个字,都一定会让他唾弃自己。 究根问底,也不过会让自己越来越像渴爱的小丑,他永远都不会承认,在那个时候,他还在渴望段琛回应他的爱,这让他觉得自己也是加害弟弟的帮凶。 他直接下楼,段琛伸手夺过了他的箱子。 楼下,计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段总,时间不多了。” 段琛看了看计策,又把叶白思拉回了里面,他压低声音:“叶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叶白思望着他。 他不会问他,你为什么能把我弟弟拒之门外,为什么可以不记得我弟弟的样子。他想,他永远都不给段琛机会,让他证明有多么不爱他。他也不想听段琛解释什么,因为他永远都无法原谅段琛对待叶白玉的态度。 两个人都已经心知肚明的事,何必多言。主动而决绝地离开这个从未爱过他的男人,是他死死咬在齿中的,最后的骄傲。 他告诉段琛:“这么多年,伪装爱你,我已经累了。” 段琛瞳孔张大。 楼下,计策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接通低声商议着什么,又来喊段琛:“段总,客户要到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叶白思用力夺过了自己的箱子,面无表情地从段琛面前越过,却再次被他抓了回来:“你答应过,会陪我八年,你要食言么?” 叶白思一动不动。 暴雨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回,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段琛还在看着他。 雨水太冰,他头脑有些晕眩。 “叶叶, 你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我知道,我以前很坏,我只想,你给我一个机会,我想照顾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叶白思眼睛浮起了水雾,他久久地望着段琛:“还有一点。” 段琛打起精神,道:“你说。” “你放过我无数次鸽子,无数次。”叶白思说:“而我,从未对你失言。段琛,我遵守诺言,不是因为我对你仍然心存妄想,而是因为,我很小的时候,被我母亲丢在牛肉面馆,她答应会来找我……可她食言了,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不会轻易许诺,但我只要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对不起……”段琛痛不欲生,“我的错实在是太多了,可我发誓,我真的,再也不会犯了……” “虽然当初只是一句戏言……可你既然,认错了。”叶白思说:“我会履行诺言,重新考虑这段关系。” “你回去。” 叶白思又一次转身,身后却忽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段琛重重倒了下去。 今日的雨水真的太冷了,仿佛要验证他的决心一般,段琛淋了两个多小时,把一切都说的清清楚楚,最终没撑住失去了知觉。 叶白思把他送到了医院。 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叶白思一点都不讨厌医院。 他相信所有的医生,相信他们起死回生的双手。 这场雨,把段琛淋成了肺炎。 足足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叶白思去看了他几次,他一进去,段琛就傻了唧的盯着他。 叶白思把水果放在床头,垂眸给他削了个苹果,段琛忍不住,问他:“现在,我有机会了么?” “我还在考虑。”叶白思把削好的苹果切块,放进小碟子里,就像当年伺候段琛的那几年,柔声道:”等你出院,可以上班的时候,我会把答案带给你。” 段琛吃着水果,傻乐,咳嗽的胸腔震动,他说:“你放心,很快,我就会出院了,压根儿没那么严重。” 他又来看叶白思,认真而殷切地道:“叶叶,你答应我,你会认真考虑,对?” 叶白思含笑点头。 段琛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或许是怕自己又自作多情,他显得很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跟他强调:“我发誓,我会好好对你的,真的,我发誓。” 叶白思没有久留。 他回了家,抬手把天平一侧的所有石子全部扫落。 天平恢复了平衡。 段琛终于在年前出院了,家里人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病的,没有人告诉他们,许芯月那么喜欢过问小辈的事儿,居然也没多说。 只是在段琛出院的时候,红着眼睛警告他:“以后再有这种事,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段琛告罪:“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真的只是不小心,忘记带伞了。” 他听话地回到了家,吃了母亲亲手炖的羊汤,这样的冬日里,一碗掺着粉丝的羊汤下肚是最好不过的美味,可以迅速地温暖身体。 叶白思答应会重新考虑这段关系,段琛只要想起他说这句话时模样,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整个人充满了力量。 在家养了三天之后,段琛重新去了方程式小区,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委托别人帮忙给叶白思送饭,如今身体终于获得自由,他还是更想亲自帮叶白思准备些吃的。 他决定瞒着叶白思这件事,反正,以后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他们之间,会有更多的秘密。 门铃忽然被人按响,段琛走出厨房,拉开了门,门外站着蓝衣服的跑腿小哥,捧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一位叶先生托我送来的。” 叶白思…… 段琛心脏战栗,他强作镇定地接过,关上门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坐在了沙发上。 他虔诚地把盒子放在了桌面上。 叶白思喜欢仪式感,段琛不知道他会送来什么,但他既然说过会好好考虑这段关系,那么必然就是慎重考虑过的。 段琛反复回忆那之后叶白思的态度。 他虽然没有再排斥过自己,可态度温柔却疏离,这很正常,毕竟他们之间有过那样一段纠缠,两人之间,短期之内当然回不到最初。 他应该耐心一点,给叶白思一点时间,早晚有一天,他们之间会重新亲密无间。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子—— 时间倒退到天平恢复平衡的那一天。 细白的手指挥落了天平上所有的石子,天平两端空无一物。 叶白思拿起剪刀,走向了洗手间。他把一个长方形的盒子端正放在台子上,然后抬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十年。 他和段琛之间,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足足十年。 他拿起梳子,像以前一样,梳子轻松穿过了一头柔顺的长发。 这头长发,是为了段琛而留。 他自己精心打理了十年,也早已习惯了这副段琛喜欢的样子。 叶白思忽然忍俊不禁。 眼神淡然而温柔,像是被岁月浸润过的玉,透着看破一切的色泽。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自己,喜欢自己的每一个模样。 也是真的觉得,不必要的人,不需要特别去证明任何事。 但现在,他愿意相信,段琛真的爱过他,也愿意为了段琛,去证明一件事。因为现在的段琛值得一个明确的回应,也因为这段感情值得一个圆满的结束。 剪刀下,乌发无声地跌落在白瓷砖上。 段琛呆坐在沙发上,愣愣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叶白思的头发很好,乌黑柔顺,摸起来像绸缎。 段琛以前最喜欢把脸埋在他的发间,吸着他身上要命的冷香。 盒子里的乌发,散发着熟悉的香味。 一张纸条静静摆在里面—— “现在,你配了。” 第56章 那之后, 段琛没有再去找过叶白思。 他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抛弃了所有的骄傲,低声下气的哀求, 最终换来的, 还是拒绝。 那一刻, 段琛相信,他这辈子,都再也得不到叶白思了。 他被活活的敲碎,重塑,可错了就是错了,人生没有后悔药, 就算他重塑一百次,一千次, 也再无可能了。 相比他来说, 叶白思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 短短三年,‘新世界’这个后起之秀便成为了同产品中的佼佼者, 技术多次突破,遥遥领先。 这个被雪藏了十多年的专利, 在他的手上闪闪发光, 被他成就, 也同时成就了他。 明明是实业新人, 却远超了行内老人。 如今再提起叶白思, 已经没有人会想到段琛,他的名字是新世界, 是叶总, 是实业大家, 明烜老先生的座上宾。 清晨,叶白思起床刷牙,吃饭,收拾行李,前往机场。 他要去E国。‘新世界’产品如今享誉全国,叶白思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在国外开设一个线□□验店,争取把国外的‘旧世界’也给换掉。 如果仅仅只是开店,他当然不需要亲自去,但这次,是之前主动找上来的合作者想给他介绍新的人脉,邀请他去参加一个邮轮晚宴。 同一个清晨,段琛也已经醒来,他简单收拾好了自己,换好衣服,他拉开了饰品柜,从里面挑了一个粗一些的腕表。 表盘放在手背上,他熟练地翻转手腕,将冰凉的表带扣好,轻轻挪动,遮住腕上一道丑陋的疤痕。 尽管不想承认,但他做过一些傻事。当时只是想着,以死谢罪,会不会得到原谅。 又忽然想到,以叶白思的性格,日后与人谈起他的死亡,定会淡淡一声轻笑,嘲弄:“不值一提的懦夫罢了。” 于是又自己拿起手机叫了救护车。 全程,谁也没有惊动。 离开衣帽间,便看到了一张玉白的脸,对方静静站在窗前,安静地望着窗外,尽管眼神无机,神色淡淡,但段琛还是走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叶叶。”他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脸,柔声说:“我出国几天,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给你做好吃的。” ‘叶白思’一动不动,‘他’看上去实在是漂亮极了,可惜,眼珠是假的,身体是假的,皮肤是假的,连头发,也是假的。 这是叶白思的等身人偶,段琛就像个变态,没什么事的时候,可以呆呆地看‘他’一整天。 他把人偶抱了起来,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他’的身体,看着已经合上眼睛的‘叶白思’,又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转身离去,登机起航。 叶白思到地方的时候是正好是晚上,他赶了助理去休息,自己拖着箱子来到八楼,拿房卡开门的时候,忽然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号。 很巧,是他的生日。 连续坐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叶白思也没多耽误,他冲了杯牛奶,查看了一下电脑邮件,确定没有什么事需要处理,便早早上床睡下。 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拓展人脉,能不能合作还是未知数,而晚宴是在明天晚上,叶白思准备明天早起,吃点东西出去转转,权当顺便旅游了。 反正他现在的时间相当自由。 段琛一样赶走了谢宁,他现在很多事都习惯自己独立完成。独自拖着箱子来到指定房间,他忽然也看了一眼对面—— 八二六。门牌是他的生日,真巧,不知道对面住的是谁。 他收回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房间号,这是他特别指定的,八一六,叶白思的生日。他现在很喜欢和叶白思有关的东西,什么事一定要跟他沾点边儿,才觉得心里舒服。 第二天,叶白思下楼吃饭。 出门在外不能太多臭讲究,年纪大了,也不太想继续折腾,既然酒店包涵早餐,那就方便多了。 因为昨天到的晚了些,叶白思就赖了会儿床。早上的餐厅没什么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背对着他坐在玻璃窗前,叶白思也有靠窗坐的椅子,他径直走过去,越过对方来到前一个桌子,然后转过来坐下去。 叶白思喜欢阳光,这个角度,光线刚好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叶白思闭了一下眼睛,低头享受早餐。 怪不得一晚上那么贵,食物的确不错。 叶白思喝了口粥,忽然感觉对面的男士好像在看自己,但阳光有些刺眼,叶白思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往里面坐了坐,目光与对方撞在一处,两个人都有点愣。 段琛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呆呆看着那张让人魂牵梦萦的脸,未及反应,思念便陡然涌上了眼眶。 一见面,他就做出了极为丢人的举动。 段琛急忙低下了头。 那一瞬间,他想逃,可却忍不住,再次悄悄抬头,傻傻望着他。 叶白思本来给他哭的有点懵,又一次捕捉到那静悄悄的视线,整个人又是一绷。 他皱了皱眉。 段琛又一次低下了头,默默朝嘴里塞了口食物。 然后,不死心地又来瞄他,被逮住之后,再迅速地低下去。 叶白思:“……” 哪来的大傻子。 距离他割断头发已经过了三年,叶白思又重新留了长发,如今也已经及肩。 他是真的喜欢长发,没留的时候没觉得,留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很适合。他生的太精致,短发不笑的时候总是显得有些冷峻,长发则恰到好处的让他温润了下来,哪怕不笑,气质也是淡淡的,很适合他这个年纪。 叶白思吃饭本来就慢,被他频繁偷看之后,渐渐就有点不悦:“看什么看?” 段琛:“……” 好凶。 他有点被吓到,又又又一次低头之后,默默端起盘子,离开了餐厅。 叶白思:“?” 什么情况,段琛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白思吃饱喝足,准备驱车去附近逛逛,走出大厅,便看到段琛靠在车前,谢宁拿着文件在他面前说着什么,段琛淡淡点头,态度一如既往冷漠疏离。 看上去,跟以前相差无几。 叶白思走下去,随手甩了下车钥匙,段琛被哗啦的响声吸引,眼皮掀起来,下一秒,懒洋洋靠在车上的身子陡然站直,他一边躲避着叶白思的视线,一边默默把不知往哪儿放的手背在了身后。 谢宁看着面前气势大改的老板,又看了一眼叶白思,也短暂地木了一秒:“叶,叶总。” 叶 白思如今的身份不得了,当年他从段琛身边飞走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他能干成实业老大哥,金跃似乎只是一个跳板,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被腾飞雪藏的那个专利项目。 都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还没十年呢。谢宁难免有点唏嘘感慨。 “谢助。” 这句一如既往的招呼,此刻好像带上了点别的意味,谢宁说不出来,就是觉得他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或许是这些年里养出来的底气,他看上去自信了许多,也随意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雍容的气度。 谢宁看了一眼突然变身傻子的自家老板,道:“叶总,您一个人啊?去哪儿啊?” “附近转转。” 叶白思的身影消失,段琛收回了视线。 傻子般的气质,又被熟悉的冷傲替代。 真是无缝切换。 叶白思没想到,他跟段琛居然能碰到那么多次,住在同一家酒店吃同一家的早餐也就算了,到了晚上,他居然又在游轮晚宴上见了对方。 “段。”段琛一进去,就被老朋友逮住了:“你真的来了。” “散心嘛。”段琛笑着与他碰杯,抿了一口酒液,不以为然地随便扫了一眼场内,目光落在舞池内的一对俊男美女身上,道:“看来克劳斯抱得美人归了。” “是的,追了十几年,可算到手了,不出意外,今年就会订婚了。” “真让人羡慕。”段琛舔了舔唇,身边人道:“那边还有很多漂亮姑娘,那个金发不错,你出手的话,相信她不会拒绝。” 段琛看了一眼,道:“不过如……” ‘此’没发音。 他看着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周旋的人,愣了几秒。 朋友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道:“他是新世界的叶总。应该是第一次来这儿,大家都对他很好奇,好像是伯劳邀请来的,说起来,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你们都是平都人,你是不是认识他?” “嗯。”段琛又不自觉地站直了腰,道:“见过。” 朋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紧张。” “……有么?”段琛又喝了口酒,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人家身上飘,朋友又道:“你看上去对那位叶总有意思。” “他……很漂亮。”段琛喉结滚了滚,重新倒了一杯,用喝酒来掩饰自己不自然的神情。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东方的美人都这么漂亮么?” “不。”段琛说:“他最漂亮。” 晚宴的一切似乎都在渐渐远去,段琛有点喜悦,又有点感慨。难怪他今天能够见到叶白思,原来,这个人,已经在不经意的时候,成长到了与他的圈子重叠的地步。 “段,你去哪儿?” 朋友喊了他两声,却发现段琛充耳不闻,他顺着对方行走的路线看过去,恍然大悟:“原来是被勾走了魂。” 勾魂的人脸颊微醺,引着被勾的人来到了甲板。 叶白思双手搭在甲板上,醉醺醺地望着漆黑的海平面,嗓音带着点软:“你还没死心呀。” 段琛:“……” 又一次被逮到,段琛没有躲避,他缓缓走过去,扶着护栏来看叶白思。叶白思仰着头,侧脸柔美无暇,懒洋洋地道:“不要告诉我,这是你安排的。” “不是。”段琛解释:“我不知道你会在这儿。” 叶白思手肘撑在护栏上,单手支着脑袋,疑惑地歪头看他:“那你跟我出来干什么?” “我……”段琛哑了一声,他把目光重新投向海平面,道:“我担心你一个人来甲板,万一出什么事。” “我又不会跳海。”叶白思笑了一声,道:“就是喝得有点头晕,出来吹吹风,醒醒酒。” 叶白思,愿意跟他说话了。 他看上去和多年前一样,好像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时候的状态。段琛也没忍住笑了一下:“我知道。” 叶白思趴在护栏上,没有再说话。 段琛呼吸着和他同样的空气,吹着与他同样的海风,眼眶忽然又有些发烫。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你,这些年……过的好么?” “好啊。”长发被风吹动,叶白思道:“我过的可好了,我有目标,有朋友,有家人,有事业。自己当老板真的特别好,谁的气都不用受。” 段琛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你呢?”叶白思眼神带着好奇:“你过的好么?” “……我不好。” 他正要悲痛,却听叶白思扑哧笑了。 他笑的那么灿烂,眼睛里像是闪着星光,段琛呆呆看着,感觉,有被这个笑容治愈到。 下一秒,他就听到叶白思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段琛:“……” 他思考了一会儿,呐呐道:“我,每时每刻都在后悔,那些好的记忆,坏的记忆……每次想起来,都犹如万剑穿心。” 叶白思弯着唇,“是么?” “嗯。” “真好。”叶白思温和地说:“这是我今天听过的,最让人高兴的事情。” “……那。”段琛卑微地说:“待会我送你回酒店,多讲一些,让你多高兴高兴?” 第57章 段琛说这话的一瞬间, 叶白思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他是故意那么说的,看到段琛那傻了唧的样子,叶白思就觉得痛快。 是的, 痛快。 这么多年来, 他早就放下了,一心专注于事业,可这个大傻子,还陷在其中。 他望着段琛忐忑又期待的眼神, 终于确定这家伙是认真的, 他失笑:“我可不会安慰你。” “嗯……我真的, 只是想, 让你高兴一下。” 叶白思愿意对他笑,因为什么发笑都无所谓,他只是想看他笑。 他少年成才,早早便接管了公司, 那个时候, 他年轻气盛, 明明心动,却不懂珍惜, 就这样冷落了他八年。 可是, 叶白思居然,还愿意对他笑, 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叶白思又看了他好一会儿,道:“还是不了。” 他离开了甲板。 一如既往的那样, 决绝而冷酷。 叶白思是先一步离开邮轮的, 但他在船上没怎么吃好, 便找了家中餐厅打包了份豆花, 提着回到酒店的时候,好巧不巧,和段琛进了同一个电梯。 什么缘分,这也太巧了点。 叶白思提着豆花,皱着眉来看他,不出意外又发现他在偷看自己。 他不得不说:“你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段琛的头摇的像拨浪鼓。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叶白思抬步跨了出去,段琛犹豫着跟上,叶白思走了两步,忽然又扭脸来看他:“你……” “我,我也是,这一层。” 叶白思心情诡异,他一路来到了826房间,然后看到段琛取出房卡,刷了816。 叶白思:“……” 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段琛再次解释:“我是指定的房号,你……” “我是巧合。”叶白思面无表情地道:“晚安。” 他推门而入,第一件事是先把衣服换成舒适的睡衣,然后扎起头发,洗了手和脸,刚打开豆花的盖子,就听到房门被敲响。 叶白思拉开门,段琛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杯牛奶,弱弱道:“你买的那家豆花有点辣,会需要这个的。” “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比你能吃辣。”叶白思无情地关上了门。 叶白思重新回到沙发,把单独打包的小菜和辣椒全部倒进豆花里,拿勺子搅了搅,舀起来放进嘴里—— 好,好辣。 舌尖简直像是被火烫了,他红着脸吐着舌头,拿起电话刚想叫客房服务,又想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过来,来回踱步几下,他又嘶着气拉开了房门。 本来还犹豫要不要敲门问段琛要一下牛奶,就发现段琛还捧着那杯奶默默站在门口。 叶白思被辣红的脸更红了,一时有些尴尬。 段琛直接把奶递了过来,道:“快喝一口。” 叶白思没跟他客气,直接喝了一大口,舌尖的烫意稍微缓解,他看着段琛,道:“刚才……” “我说的辣,就是依据你的口味说的。”段琛道:“这家中餐厅是本地人开的,新店,可能还不太了解国人的口味,辣椒大概买错了。” 叶白思嘴唇殷红,脸颊的红有点像玫瑰花瓣落入牛奶中,他皮肤好的出奇,看着就让人怦然心动。 段琛又有点呆。 叶白思端着那杯奶,道:“那,我能,端进去么?待会还你。” 段琛立刻点头:“我那里还有,你要的话,我再给你泡。” “谢谢。” 他重新关上了门,段琛又站了一会儿,没忍住笑了一下。 叶白思,好像不讨厌他了。 还喝了他亲手泡的牛奶。 段琛一点都不想回房间,他就那样慢悠悠地在叶白思门口转着圈,直到有一个服务员拿着鲜奶上来,他才默默避开,眼看着对方敲了叶白思的门。 ……那杯没够喝。 但,叶白思也没有过来找他要的打算。 叶白思很快过来开门,同时拿出一个洗干净的空杯子,对服务员道:“麻烦你帮我……” 他看到了靠在对面的段琛,把接下来的话咽了下去,对段琛道:“你的杯子。” 服务员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们一眼。段琛走过来接过了空杯。叶白思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道:“谢谢。既然短期内坐做了邻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也可以尽管开口。” “嗯。”段琛说:“你准备在这儿呆几天?” “小半月。”说起这个,叶白思忽然想起什么:“你在这里不是有房么?为什么还专门过来住酒店?” “因为在公共场合遇到你的几率大一点。” 段琛的声音很温和,回答的却没有犹豫,叶白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刚才接受了人家的帮忙,再故意挖苦也不太好,他抿了抿唇,刚想说继续回去吃豆花,段琛就又道:“我这些年过的真的挺不好的,你要是想听……我可以慢慢跟你说,真的,挺多不好的事。” “……你不是有病?”叶白思好气又好笑:“这么想听我嘲笑你么?” “嘲笑,总比不理我好一点?” 叶白思又默了一下,他看着对方浅灰色的眼眸,慢慢叹了口气:“我累了,先睡了。” “你……” 叶白思停下关门的动作,道:“又怎么了?” “我不会打扰你的,你别换房间,好不好?” “……我行李收拾起来可麻烦了。”叶白思甩上了门。 他承认自己刚才的确有这个心思,可段琛这么一说,他的确不太好换了。 他没想到,段琛能记他这么多年,更没想到,段琛还能像三年前那样,不,他比三年前,看上去更……让人同情。 爱情怎么可以让人低进尘埃里,怎么可以……把段琛变成这样。 第二天早上,他拉开门,刚走出来,段琛便也拉开了门。 四目相对,男人先打了招呼:“早,下楼吃饭么?” “嗯。”叶白思道:“你是不是一直在门后偷听我这边的动静?” “……嗯。”段琛老实承认:“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起床锻炼,所以五点就开始留意,我想,两个人住的这么近,凑巧碰到,也不算稀奇。” “从昨天就开始碰巧,你这巧的也太多了。” “昨天我真的不知道,就今天这一次……还被你逮到了。” 叶白思走进电梯,随他一起下楼,两人理所当然地坐在一起吃了早餐。 段琛看上去很享受这顿早餐,他的意图实在太明显,叶白思想不知道他的心情都很难。 段琛开口问他:“你觉得这家粥好吃么?” “还可以。”叶白思说罢,又道:“不过有一个人做的更好吃。” 段琛心里咯噔了一下:“你,有男朋友了么?” “没有。”叶白思没有说谎的习惯:“是一个私厨。” 说起那个私厨,叶白思一吃饭就想夸。对方实在是太敬业了,不管刮风下雨,送饭从不迟到,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尽管有时候对方家里也会有事,但他接的单,就从来没有敷衍过,会及时沟通换其他私厨,相当有责任感,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段琛微不可察地弯唇,道:“看来你对他评价很高。” “嗯,我觉得他应该是很会打理生活的人。” “那,你会喜欢他么?” “……”叶白思看了他一眼。怎么说呢,他觉得现在的段琛好像有点恋爱脑,什么事都能往爱情上扯。不过,想到私厨先生彬彬有礼的态度,他随口道:“说不好呢,如果他跟我年龄相仿并没有家室的话,我或许真的会考虑一下。” 段琛:“!” 他一面欢喜,一面忧愁。叶白思明显不准备太过理会他,他吃好了早餐,便拿起手机,道:“我还要去忙,再见。” 忙活了一整天,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没有再遇到段琛堵门。 叶白思洗了澡,疲惫地把自己扔在床上,手机忽然闪了一下,是私厨。 对于这位私厨先生,叶白思还是很有耐心的,毕竟被投喂了那么多年,对方也是真的贴心的没话说。 私厨问他:“叶先生,你还在E国么?” “有事么?” “我想请你帮我妈带一套护肤品,不知你方不方便。” “可以,需要带什么?” 对方发来了一个产品名单,叶白思认真地拿备忘录记下,准备到时候让助理帮忙跑一趟。 他以为谈话到此结束,对方却再次发来了消息:“你要睡了么?” 叶白思回复:“暂时还没有。” “打斗地主么?” 叶白思有点懵。他看了一眼时间,才八点多,玩两局倒也没什么,不过这位私厨先生平时都是公事公办,怎么突然开始邀请他玩游戏了。 他答应之后,对方很快发来了游戏邀请,叶白思便靠在床头,陪他玩了几局,眼看着到了十点,叶白思打的开始犯困,正想说告辞,对方就先退了出来,给他发消息:“十点了,你该睡觉了。” 他们之间是有时差的。 叶白思靠在枕头上沉沉睡去的时候,心想,这位私厨先生还真是贴心。 第二天,叶白思没有见到段琛,他推测段琛应该也是在忙,毕竟段琛一直不太喜欢国外,来这边必然是因为有事。 叶白思猜的当然也没错,但段琛会留下却并非是单纯因为工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叶白思的一切都比工作重要。 叶白思没有见到他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过于频繁出现会被讨厌,所以决定减少次数。 第三天,叶白思晚上回来,看到段琛提着饭盒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一见到他就问:“吃了么?” “我待会儿随便叫点就好。” “我做的。”段琛顿了顿,轻声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要不,今天就试试?” “你还真是执着……”对上他殷切的眼神,叶白思心头古怪地一软。老实说,他也的确吃不惯这边的食物,而且,的确,段琛的这个请求,已经有三年了。 “在哪边吃?” 段琛的眼睛亮起几个色度,他又一次扬起笑容,声音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哪儿都行,你先换个舒服点的衣服。” 他记得叶白思有这个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到家,只要确定接下来不需要再出门,都会换上宽松的家居服,然后再享受食物。 叶白思显得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他笑了笑,没有多说,在自己的房间换好了衣服,一出来,段琛还在外面等着他。 叶白思:“……怕我反悔啊?” “不是。”段琛说:“就是想多多,离你近一点。” 第58章 段琛的房间跟他差不多大, 都是标准配置,这层楼的房间基本都是这样,其实都在意料之中。 但看到段琛住这样的房间, 叶白思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以前的段琛出门, 要么直接买一套房子家具全部换新,再不济也是要总统包房,各方面都要顶配的那种。 他倒是也习惯性地带了一些自用品,比如枕头水杯之类的, 但这跟五年前的架势比起来, 完全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段琛不知道有没有察觉他的心思, 只是一见他弯唇, 就傻愣愣的跟着笑,直到叶白思收起嘴角:“看什么?” 段琛回神,两步走到餐桌前把饭菜拿出来,别说, 还真挺丰盛, 米蒸的白净晶莹, 虽然因为被闷在饭盒里而产生了水汽,但丝毫不妨碍让人食指大动。 蔬菜的颜色变得有些深, 但红烧肉是真的漂亮, 肥瘦相间的肉片切得薄厚适中,剔透的酱汁在中间缓缓流动, 这模样着让叶白思很难相信是出自段琛之手。 他在桌前坐定,段琛熟练地拿出小碗舀了米饭, 松松散在碗中, 然后双手递过来, 道:“米饭压实了不好吃, 吃完再盛。” “没事,晚上也吃不多。”叶白思接过碗筷,道了谢,第一筷子夹得是翠绿的西蓝花。段琛给自己也盛了饭,端着碗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挑起米饭,送到唇边。 叶白思吃相斯文细致,赏心悦目的紧,段琛的手无意识拿筷尖戳着米饭,整个心神都被他吸引。 他告诉叶白思,自己无时无刻不再后悔是真的,这一刻也是一样。 他不断回忆叶白思的那句话。 本来,他有八年的时间,可以对他好的,就像现在这样,对他好的。 叶白思不经意抬眼,段琛已经低下了头,他用力朝嘴里扒了一口饭,再次看过来的时候,眼睛又有点红:“好吃么?” 叶白思点了点头。 这顿饭让他想到了那位私厨先生,但段琛肯定不是。因为私厨给他送了快三年半的饭了,当时他剪掉头发送给段琛之后也没有停止,那个时候,他已经明确地拒绝了段琛。 在明知道不可能打动自己的情况下,段琛不会继续做无用功。 何况,食物这方面他有特别研究过,两人固然都不错,却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 段琛换了公筷给他夹菜,道:“多吃点荤,你这几年都没见长肉。” 说到这个,叶白思又想到了自己的私厨。他之前忙的厉害,的确暴瘦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私厨的敬业,几乎随叫随到,脸颊渐渐又圆了起来。 “够了。”叶白思阻止了他继续投喂,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能不长肉还是不长肉的好,难减着呢。” “我有在,定期健身和搏击,跟以前一样,没有松懈过。” “看出来了。”叶白思一笑,目光忽然扫过了他的左腕。 或许是为了做饭的缘故,段琛一直不离身的手表摘了下来,刚才布菜时挽起了袖口,叶白思瞥见他手腕内侧好像有一道疤痕。 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饭后,叶白思帮着收拾碗筷的时候,又特别留意了一下他的手腕,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那只带着疤痕的手伸过来,夺走了叶白思手里的小碗:“先放这儿,待会儿我来收拾。” 段琛本来有意的在放慢吃饭的速度,可一顿饭又能吃上多久,最终还是结束了。 他迅速在脑子里寻找挽留的理由,“吃饱了,出去散步么?” 叶白思回神,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不了,我想回去洗澡休息了。” 段琛只能点头。 叶白思走向门口,段琛跟上去,先一步拉开了门,道:“明天早上,一起吃饭么?” 叶白思又看了他一眼,道:“我很忙。” 段琛再次点头:“那你中午,在外面会不会吃不好?要不要我给你……” “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叶白思道:“五年了,你还不懂么,我们回不去了。” 段琛第三次点头,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目送叶白思走进对面,转回来,安静地把桌面收拾了起来,然后拿起了手机。 电量显示剩余百分之十。 而充电线,好像落在别墅那边了。 又找到了和叶白思接触的理由,段琛犹豫了好久,才慢吞吞地来到对面门前,试探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他猜测叶白思应该在洗澡。 这个猜测的确没错。 淋浴间内,水声哗啦作响,叶白思闭着眼睛任由莲蓬头的水流浇在脸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全部都是段琛手上的那道疤痕。 那个混蛋……他闭着眼睛,心想,那个大傻子,他做了什么傻事么?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来找过自己的麻烦?如果段琛真的做了傻事,以许芯月的性格,不可能会让自己这么逍遥自在。 叶白思关了水,拿起浴袍裹住身体,长发湿哒哒的垂在肩侧,他来到镜子前,伸手抹开上面的水雾,神色迷茫。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想错了,段琛那家伙,那家伙,手握大权,在商场上一次又一次的创下一个又一个的奇迹,上一版的财经封面还是他靠在沙发上的照片呢,叶白思见过那双双眼睛,一如既往的理性而饱含侵略,毫不掩饰地宣示着他的野心,比之五年前更多了几分沉着与冷静。 只要对上过那样的眼神,就会明白,那样的男人格局有多么宏观而庞大,毫无疑问,他刀枪不入,能够冷静至极的对待每一件事。 所以,一定是他想多了。 他拿起吹风机,手忽然微微一顿。 说起来,给自己做饭的人,是段琛?跟杂志那个是同一个人?卑微地请求拿自己的不开心来哄他开心的,是段琛?当年那场大雨中淋成肺炎的人,也是段琛? 段琛能有这样的一面,那是不是也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呢? 何况,他不是比谁都清楚么?这家伙私底下其实跟没断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五年前,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巨婴,被全家宠坏的废物,指望他心理有多成熟,搞笑么? 所以,他割腕了么? 这个傻逼。 叶白思丢下了吹风机。 他心里微微有些发堵。 在他看来,他和段琛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在他剪下头发之后,就已经彻底的结束了。 他接受自己曾经爱过那样一个优秀却又差劲的男人,接受了段琛是他的前任,接受了两人之间是和平 分手。 他和段琛之间,已经达到了收支平衡,他不想占段琛的任何便宜,那天在船上说那种话,也是察觉到了段琛对他的感情,想让他知难而退。 偶尔看着他那副样子,或许觉得解气,但如果过了头……那是他不想看到的。 还是会忍不住去在意。 叶白思决换一家酒店,他继续把头发吹干,换上了一个宽松的长袖T恤,随手把行礼全部收拾了起来,然后拉开了门。 门外,还是没敢敲门的段琛来回晃荡,听到动静,转脸看了过来。 叶白思忽然有点心虚。 段琛的目光落在他手头的行李箱上。 呆呆的目光上移到他脸上。 “你……” “我……” 段琛强笑了一下,道:“是,我打扰到你了么?” 叶白思皱眉:“跟你没关系。你在这里晃什么?” “手机没电,我本来想,借个充电线。” 叶白思沉默了一下,弯腰打开箱子,从侧面取出了一根充电线,走过来递给他,道:“我要走了,这个你拿着。” 段琛克制地捏紧手机,叶白思又往他面前递了一下,道:“不用还了,当谢谢你的牛奶。” 段琛艰难地举起手,接过数据线,叶白思的手上忽然跌落了一颗水珠儿。 “啪嗒——” 他张大眼睛,蓦然收手,一脸匪夷所思地望向段琛。 老天爷。 他哪里来攒的这么大的委屈。 段琛低着头,他以为自己和叶白思至少可以相处半个月,他坚信这会是他三年以来最幸福的日子。 可这才三天,他居然就要走了。 叶白思僵了一下,神色复杂地重新拖过箱子,道:“回去睡,段琛,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 “我以为……你不讨厌我了。” “我没有讨厌你。”叶白思语气无奈,三年前,段琛的那一跪,他决定让一切彻底结束,那就是彻底结束了。 “只是我们都要开始新的人生,没必要继续耿耿于怀。我承认,一开始,我讨厌你,见都不想见到你,那是因为我始终不甘心。但三年前那场雨……我们已经扯平了,你没必要继续耿耿于怀,你总会遇到新的人,有一段新的感情,我会祝福你的。”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你,每天,都好想你。” “段琛……”叶白思道:“回去睡,你需要休息一下。” “为什么突然要走?”段琛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事么?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不是吗?” 叶白思没吭声。 段琛上前一步,看到他头顶圆圆的发旋,试探地道:“我给你讲一些不好的事,让你开心一下?” “……”叶白思无言地抬眼看他:“我逗你玩的,你是傻子么?” “你说是就是。” “……” “你要挪去哪里?” “不跟你说。”叶白思道:“不许跟着我,我现在……我在这边也待不了太久了,你好自为之。” 叶白思不再与他多说,直接拖着箱子离开。 他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段琛的视线,一直追到他拐弯。 叶白思来到前台办理退房,出示房卡之后,前台忽然递过来了一个漂亮的信封:“有人送给您的礼物。” 叶白思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张船票和一张压纹非常精致的卡片,上面只有两个S字母。 他有些奇怪,重新翻过来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名字。 是前段时间邀请他参加晚宴的合作者,叫克里斯。 叶白思拿起手机拨了过去,对方很快接通,“嗨,亲爱的,收到我送给你的船票和S岛的登岛卡了么?” 第59章 “S岛?”叶白思提着箱子来到门外, 一边等着助理来接,一边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去年才火起来的一个岛,一个月只接待一百人, 登岛卡相当难搞, 我可是等了很久才盼到发卡的,听说那里是真正的天堂,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和你一起去体验一番了。” “……好,那到时候见。” 挂断电话, 叶白思又看了一眼卡片, 压纹看上去是一朵带着绿叶的花, 分不清是什么品种, 但卡片上的两个S却一红一黑,高级优雅,又莫名带着点诡异。 物以稀为贵,既然克里斯说了这个东西不好搞, 那必然就是很贵了, 叶白思细心地收了起来。 这天是个好天气, 天空万里无云,海面风平浪静, 船稳稳地向前行进着。 甲板上, 长发青年身着白衣白裤,懒洋洋地望着船底被推开的波浪, 那水晶莹的像玉,透着碧绿色, 清新又治愈。 克里斯从后方舱内走出, 悄悄丈量了一下他的腰, 笑着在他身边靠下, 用流利的中文道:“纤腰不盈一握,是指你么?” 叶白思尴尬的差点儿跌下水,无奈道:“那是形容女人的。” “不好意思。”克里斯道歉,与他一同凝视前方,道:“S岛似乎是华人建的,听几个已经去过的朋友说,那里就是真正的天堂,像极了奇幻电影里的场景,难以形容的震撼。” “我相信自然中有无数个奇幻的美景,但人类想象中的奇幻场景真正要复制到现实里,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的资金和人力,而且总会存在遗憾。” “有听人说起过它的故事,这个岛光是建设就花了十年,耗资千亿美金,建设的初衷是有一次岛主惹怒了自己的爱人,对方想要离开,于是他偷偷备下了这个礼物想要补偿……本来是不对外开放的,不知道为什么去年突然改变了心意。” “是么?”花了十年准备礼物补偿,这个人不是人傻,就是钱多,或许两个都占了。 他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个中年男人,对方跟着道:“何止啊,这个登岛卡还是可以重复使用的,如今卖行都已经叫价到五十万了。” 叶白思循着声音看过去,略显惊讶:“一张登岛卡而已,何至于。” 或许是因为快到了,陆续有人来到甲板:“看来你不知道,这座岛上有一座中心神殿,岛主说了,如果有人能够打开神殿的大门,就可以成为这座岛的新主人,立刻办理产权转移的那种,如果真的有幸运儿可以打开神殿,那这区区五十万又算得了什么?” 叶白思似乎可以理解了。 赌徒心态,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这种人。不过这个岛主倒是也会玩,什么为了爱人而建,只怕全部都是炒作,目的不过是为了打响名气。 这些拍下卡片的人,估计就是冲着神殿来的。 “很多人猜测,那座神殿里藏着岛主的秘密,还有许多金银珠宝。” “岛主之所以开放双S岛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他的爱人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得病死掉了?这个迟来的补偿啊,那个人最终没有收到。” “可惜啊,可怜啊。” “不过他似乎倡导说,花里胡哨的不是爱情,爱情理当简单朴素……这些有钱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自己花那么多钱给老婆搞得这,而花里胡哨,却告诉别人爱情理应用朴素和真诚滋养。” 甲板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叶白思均左耳进右耳出,他已经确定这些故事不过是吸引人过来的噱头,当然也包括那座只有幸运儿可以开启的中央神殿,他确定这个世界上,除了岛主指定的人之外,不可能有外人打得开。 跟他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反正我就是来旅游的,什么神殿不神殿,去试试也就算了,我可不信真有人能打开它。” “你们快看!那个是不是神殿?” “是中心神殿!岛上是不许拍照的,我只见过远景的照片。” 有人举起了相机。 叶白思循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 这里的天压得很低,云朵似乎可以拿手碰到,他看到了一个穿越云端的屋角,上方挂着一个银色的铃铛,应该很大,因为风吹动它的声音已经远远地传了过来。 很难形容叶白思此刻的心情。 铃声清越而悠远,犹如来自九霄,或者天堂。 不得不说,这个岛屿的地理位置非常好,这种天气可以看到大片棉花糖一样的云朵,靠近岸边的海洋是剔透的碧绿,一眼望去很难能看出多深。 叶白思开始相信这是奇幻电影里才会有的美景了,因为建筑的位置选址真的很绝,人工的建筑配合自然的风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开始觉得,或许下雨,雾气蒸腾的时候,这里的景象会更绝。 不过,下雨? 总觉得自己似乎来过这里,但肯定不是晴天。 船靠岸,叶白思被人挤了一下,被克里斯扶了一把,两人双双下了船。 这里一个月只接待一百人,所以游客是真的不多。 叶白思一上岛,脑子里就瞬间冒出了一个词—— 浮夸。 是的,浮夸。 他看到了一条长廊,长廊两边的柱子刻着浮雕,但浮雕上的图案一点都不高级,都是一些常见的花朵,常见到叶白思全部都亲手养过,如今或许依然在焦山长得很好。 浮夸的是长廊上蔓延着雾气,这明显也是人工做出来的,应该只是为了体验神殿里腾云驾雾的真实。 长廊一眼望不到尽头,但叶白思清楚,这个岛并没有太大,所以这只是做出来的视觉效果,果然,走进之后,就会发现尽头是一个壁画,与这条真实的长廊组合的天衣无缝,一眼几乎看不出来。 这座岛上,大眼一看,到处倒是高端与神圣,仔细一瞅,全部都是庸俗与平凡。 叶白思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把它吹上天了,但他也承认,这里风景真的很美,漫步其中放空的感觉相当的好。 有些轻飘飘的,真的恍如置身仙境。 往前走去,叶白思看到了一个不大的人工池塘,池塘的水是碧绿色,像刻意点缀的仙玉,池边生长着蓝色的不知名草,草身上还bulingbuling的闪着微光,点缀在其中的花朵也美的如梦似幻。 叶白思还在池子里看到了一黑一红两条巨型锦鲤,沉着碧绿的池水,真就如画中神兽活了一般。 这里的景色,的确做得鬼斧天工,令人叹为观止。 叶白思决定收回别人把他吹上天的蠢话。 “这里真的是完全模仿仙境而做出来的。”克里斯说,叶白思点头表示 同意。 有人道:“我相信岛主一定很爱他的爱人,才会专门做出这样的地方来讨爱人欢心。” “那我也要说,他一定狠狠得罪了他的爱人,不然怎么会这么下血本?” 两人说的似乎不是同一个版本的故事,众人哈哈一笑,一同往前走去。 叶白思还看到了一颗巨树,有一个巨大的树洞,这似乎也是假的,但做的跟真的差不多,草地上跑着几只洁白的兔子,有人乐呵呵的顺着树洞走了下去,去经历别的探险,叶白思则没有这个心力,他跟其他人一起往中心神殿而去。 这座神殿是整座岛上最高大的建筑,顶端直入云间,光门就有近六米高。冲着中心神殿来的人很快上前去试图推门,但大门紧闭,没有一个人可以推开。 这在叶白思预料之中,很快有人骂骂咧咧地退回来:“白瞎了老子五十万。” “我就知道不可能推开嘛,当玩啦玩啦。” 克里斯也上去试了试,耸肩回来摊手,道:“看来我们都不是天选之子。” 叶白思一笑,“那我们去别处。” “大家都推了哎,你也去试试。” 叶白思摇头,他很少会有幸运的时候,明知这是徒劳的,不准备白费力气。 “试试。”有人道:“万一出现奇迹了呢?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命运之子。” 克里斯赞同地点头:“毕竟面对这么一座岛的财富而不动心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不动心好么。”叶白思道:“只是我很清楚这种好事不会落在我身上。” 话虽这么说,叶白思还是被往前推了一步,他迈过了神殿门前的一条红线,头顶忽然垂下来了一道红色光幕,下意识仰起脸,便看到了一个自动识别系统。 刚才也有人遇到了这个东西,叶白思没有多想,直接走出了识别区,伸手来推—— 这个门,好轻啊。 段琛坐在电脑前,偶尔晃神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叶白思。 叶白思真的很决绝,他在这段感情里利落地抽身而去,只有自己还在泥足深陷。 段琛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一开始犯错的就是自己,这一切都因为自己而起,叶白思原谅了他,可他却很难原谅自己。 专注的动作忽然被一阵急促的铃声而打断,他伸手拿起了手机,上方绑定了自动识别系统的提醒装置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迅速点开,看到了一个长发的人站在夏下方仰起脸看自己,然后,在自动旋转摄像头的死死锁定下,那个人走向了那两扇巨大的门,然后轻轻一推…… 门向两侧打开。 段琛猛地跳了起来,不顾被撞飞的电脑,飞奔出门。 巨门之下,叶白思傻了。 他压根儿不相信这东西,所以推得时候根本就没怎么用劲。他收回手,才意识到这两扇门似乎是自动门,需要特定方式才能被打开。 “艹!”地面陡然升起的护栏拦住了想趁机进来的人。 叶白思满头雾水地扭过脸,克里斯一脸激动:“快去看看里面都有什么宝贝!!” “……”什么宝贝都没有。 叶白思默默走进去,门缓缓合上,头顶打下来了一束灯。 叶白思的目光落在周围墙上的壁画,无比清楚地意识到。 果然,故事和所谓的命运全部都是噱头。 这座神殿,从一开始,就是建给一个人看的。 叶白思走过去。 壁画上的故事他是那样的熟悉,跳舞的人,鼓掌的人,霓虹灯下的初识,圣诞夜的初吻…… 他一幅一幅地看过去。 原来,段琛都记得,明明已经忘记的事情,他居然还都能记起来,并以这种方式刻录下来。 叶白思并不赞同这种行为,但属于自己的故事,就这样一点一点的看过去,许多记忆还是跟着浮上心头。 他和段琛,居然有这么多的过往么? 明明都是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记忆画面,值得这样被刻录珍藏么? 他一直都知道段琛是个执着的人,但没想到,他居然执着成这样。 他想,果然还是人傻钱多。 嘲笑完了段琛,他心里又渐渐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楚。 他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直到听到头顶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抬眼去看,一个人从旋转楼梯上飞奔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望着叶白思,一双眼睛赤红。 “叶叶……” 嗓子哑了,叶白思觉得,这家伙,真的是,越来越傻了。 他站着没动,段琛一边看着他,一边朝下走,好像生怕他又跑掉一样。 他终于来到了叶白思面前,胸腔不停地起伏,脸上也因为跑动而涌出了细密的汗珠儿。 他看了叶白思好一阵,然后,试探地拉住了叶白思的袖口。 叶白思垂眸,被他拉着重新走上楼梯,途中,段琛扯着他袖口的手悄悄来握住了他的手。 或许是怕自己又被骂,他没敢看叶白思。 叶白思沉默着,被他牵着,走过了这条又长又高的阶梯。 “这里,有九十九阶。”段琛告诉他:“以前,我一直在想,等我把这座岛送给你,你会有多开心,然后我就牵着你,一直走过来……” “可是后来,我就不敢想了,我没想过,这个愿望还能真的实现。” 叶白思被他牵着走上了最高处,眼前微微一暗,再次回头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宇宙,面前是浩瀚的星海,低头,也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段琛就站在他面前,星子的光落在他身上,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变得幽深灰暗:“很多年前,我就在想,我要带你来这里,好好玩一番,然后晚上,我就带你来这里,我会告诉你,我不结婚,是因为我不想因为责任跟你绑在一起……但我发誓,我会跟你谈一辈子恋爱。” 叶白思没有说话。 “你看,那时候,我一直想要送你一片星海,把你感动的稀里哗啦,然后,你就会原谅我,接受我是不婚主义,接受我这个荒唐的,想要一辈子恋爱的请求。”段琛说:“可我忽略了……” “星海,一直都在你眼中。” “我是个傻子,我知道,现在就算我把全世界送给你,也只能感动我自己……”他说:“可是,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 第60章 这里的视觉效果做的是真的不错。 楼下空间大, 楼上的空间自然也不小。这一刻,叶白思恍惚有种自己真的拥有了整片宇宙星海的错觉。 这是段琛送的。 从一开始,他就只会送东西, 每次惹他不高兴的时候,都会送东西。 叶白思说不出自己心里具体的感觉。 感动的话, 是有的。 酸涩的话,也是有的。 他隐约想起来,自己应该跟着段琛来过这片海域, 那个时候, 段琛站在他身后,用怀抱将他固定在甲板之间。他看到了一幕瑰丽的自然景象, 于是指着前方的那个岛屿:“那座岛如果搞个神殿放上去,一定很绝。” 随口一句戏言, 段琛记到现在。 他认真说的话, 段琛却甚少放在心里。 这家伙好像只会花钱, 赚钱。或许是打小顺风顺水的人生, 把他养的这样理想主义,一点都不懂生活。 花里胡哨的东西,是爱吗?不管是不是, 叶白思的确受到感动了, 但他如今早已过了会因为对方一个礼物而欣喜若狂, 甜到仿佛要钻进蜜罐里的年纪,也或许,是这些年的经历,让他在面对这份价值不菲的礼物时, 依旧可以清晰地保持理性。 “段琛……”叶白思的声音很温和:“这座岛, 很漂亮……” “我知道了。”段琛打断了他的话。 两人之间一片沉默。 叶白思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 道:“我该走了。” “不要转身。” 星海之中,叶白思听到了他压抑的呼吸声。 段琛怕极了他转身,这些年里,叶白思一次又一次的离开,一次又一次。每当他无情地转身离开,要等下次遇到,又不知道还要多久。段琛调整自己的呼吸,放轻声音:“让我带你,在这里逛逛,好不好?” 叶白思在昏暗的光线里,看到了他伸过来的手。手在发抖,似乎只要他拒绝,对方就会立刻缩回,但同时也很坚定,坚定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叶白思缓缓叹了口气,他没有把手交给段琛,言语却已经妥协:“那就麻烦你了。” 段琛明显对这座岛非常熟悉,叶白思被他带着在星海中穿行,不小心没有跟上他的脚步,便陡然绊到了什么东西,一头朝前载去,一只手及时环住了他的腰,叶白思的脑袋撞在男人胸前。 段琛屏住呼吸,下巴短暂地蹭到了他柔软的发梢,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的心跳加速,掌下无声地丈量了一下对方的腰身。 似乎,更细了一点。 叶白思已经撑着他的肩膀站稳,语气略显不满:“这个特效,不能关掉么? “嗯。”段琛的手覆盖住他的眼睛,道:“会有些刺眼。” 叶白思闭眼偏头,再次睁眼,面前便一片大亮,他这才注意到这上面一样有很多壁画,但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模样。更具体一点,这里的场景似乎是两个人的身份互换,如果说楼下是长发小人卑微地伺候短发小人,楼上的长发小人则像是奴隶翻身做主了,被短发小人伺候的服服帖帖。 叶白思挑了挑眉。 段琛说:“楼下是过去,楼上是未来,这是,我许诺的未来……当然,前提是我有这个机会。” 叶白思还未开口,段琛就又道:“不过反正我也不急……你,先不回答也没关系。” 他从刚才叶白思的语气,已经听出来,自己这个花里胡哨的岛,并不能打动对方。 叶白思的性格,比他想象中更加决绝。 段琛对这里似乎很了解,叶白思被他带着离开楼顶,经过了一条遂道的传送带,两旁的透明屏上放着他们在一起时的合照,还有一些段琛想象中的未来照片。 叶白思看到了躺椅上的自己,也看到了与他相互依偎看夕阳的自己,以及和他手牵手漫步花园的自己,最后,他甚至看到老来浇花的段琛,自己在一旁中气十足地指挥的视频。 画面里的段琛听话的要命,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看着他的眼神里,永远带着初见时的那抹惊艳与爱意。 叶白思的心,忽然就猛地抽痛了起来。 曾经无数次,他也想过和段琛有这样的未来,他也希望老去的时候可以和段琛过起这样平淡又温馨的田园生活,他也希望有一天段琛可以像初见时那样重视他…… 如今想象中的一切,竟然通过这样的方式真正的呈现在了面前。他不知道段琛策划这一切,做出想象中的未来究竟废了多少心思,但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活生生的撕裂,一半活在开头,一半死在结局。 许多故事的一开始,都是美好的,可真正的结局却往往配不上开头。 传送带停了下来,叶白思推开段琛朝前走去,两旁的草在灯光的特效下变成了青蓝,各色花朵开的无声无息。一只米色的鞋子快步越过,带起的风使得花朵摇摆。 段琛匆匆追了上来:“叶叶……叶叶,你生气了么?” 叶白思停下脚步,泪珠顺着玉白的脸庞滑落,他眼珠黑亮,目光直视前方,道:“我累了,段琛,我没有心思再跟你玩游戏,我已经年纪一大把,我折腾不起了,你懂吗?” “我知道。”段琛站在他身后,道:“我没有,玩游戏,我是认真的……我们,都不小了,我知道。” “我不知道这辈子还会不会再爱上别人,我只知道,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记回报的去对一个人好了,再也不会主动付出。有人给我三分,我才会考虑回应一分,现在的我,是个生意人,如果我要付出本金,那我至少要赚到翻倍的利润,否则,我不会考虑投资,你明白么?” “我不需要你付出任何,本金,我只是单纯的想照顾你……” “然后呢?”叶白思道:“段琛,你也是个生意人,不要告诉我你不求回报。我太清楚你了,你现在不过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你觉得是你导致了这一切。你内疚,你懊悔,可是感情和其他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我没办法坦然接受你,因为在我心里,我们之间已经扯平了,我认为我可以解脱了。” “可是你心里,你还是觉得亏待我,你告诉我,如果我现在接受你,当有一天,你认为你的弥补已经足够抚平你的自责和懊悔的时候,你抽身而退,你让我怎么办?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去成全你,为你的成长和后悔付出我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我可能在这段时间被你打动……那我又该何去何从?” 段琛愣住了,叶白思闭了一下眼睛,道:“段琛,你好好考虑清楚,你想要什么,你想做什么,不要这么大的人了,什么事还要别人提点你……你他妈的,真是个混蛋。” 叶白思继续往前。 这里的景色依然很美,但他一点欣赏 的心情都没有。 他现在乱极了。 他必须承认,刚才那些播放出来的画面让他失控了。段琛是他唯一爱过的人,那个时候,他幻想过无数个和他在一起的甜蜜与美好的画面,他给两个人想个无数个幸福而悠闲的未来,却独独没有想到,两人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人类总是比命运之神棋差一着。 叶白思很懊恼,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厌恶自己居然至今还会因为段琛的所作所为而产生情绪。 他不甘心,可却无可奈何。 他可以把一切情绪抚平,让自己看上去波澜不惊,毫无痕迹。 可所有的悲喜,该承受的,还是要承受。 叶白思看到了很多洁白的蛋,泛着淡淡的粉色,旁边跑着一些雪白的兔子。 他缓缓蹲下来,伸手去摸,蛋居然有温度,跟真的一样。 兔子来到了他脚边,拿鼻尖供着他的脚,看上去一点也不怕人。 叶白思伸手把它捧起来,柔软的兔毛短暂地抚慰了他的情绪,叶白思叹了口气,刚才,不该跟段琛说那么多的。 他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并祈祷再也不与他有任何交集。 他放下了兔子,站起身时,却发现段琛不知何时追了上来。 他抿唇,平静道:“我不想逛了,我要走了。” “你听我说完。”段琛来到他面前,他认真地望着叶白思的眼睛,道:“你不要偷换概念。” 叶白思:“?” “我不是因为想要弥补才说重新追求的。”段琛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确想补偿,这么久以来,他自己都要被自己编的谎话给骗了,但刚才叶白思的话,却点醒了他:“我承认,有补偿的成分在里面,但我真正想要的,还是能够和你重新开始,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信,可我真的……我爱你。我怎么可能因为单纯想要弥补,就花这么多心力来做这一切呢?” “你问我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可以回答你,我想要的是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我想做的是用尽我余下所有的时间来爱你……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弥补的机会,而是,重新爱你的机会。”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会不会让叶白思满意,但这是他如今最真实的想法。 “我做错了事,失去了一切,我觉得很懊恼,很自责,可这和我爱你并不冲突。” “你担忧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余下的人生,我心甘情愿受你支配,你和我在一起高兴,你就跟我在一起,你不高兴,可以随时抽身离去……我发誓。”段琛举起了手:“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食言,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保证,随叫随到,如果你不信……我们,我们可以立合约,可以,结婚……” 叶白思扬了扬唇,眼神略带嘲意:“结婚吗?” 段琛呐呐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要想太多。”叶白思静静道:“我可没说要给你机会,现在的你,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段琛抿了抿唇。 “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所谓……浪漫?”叶白思说:“一点用都没有,我一点都察觉不到你有多么用心,我只看到,很可笑,很浮夸,很……傻逼。” 段琛眼圈再次红了。 “或许你说的对,我不爱你的时候,你就算把全世界送给我,我也不会有半点感动。” 段琛垂下睫毛,眼中水雾凝成水珠,在眼眶摇摇欲坠。 “……不过。”叶白思转过了身,偏头道:“你展现的那个未来,倒是很令人期待。” “余生任我支配……也蛮有趣的。” 聚集的泪珠坠落,男人湿润的眸子亮起了光。 “我还是更喜欢朴素。”叶白思笑了一声,目光落在面前仙境般的美景上面,柔声道:“第一步,我们先把这些没什么用的花里胡哨,全部砸了。” 第61章 段琛说听话, 就真的变得好听话。 固然心中仍旧有些不舍,但还是老老实实拿起了手机:“中心神殿需要专门的爆·破队,不然很难推倒, 其他的小地方我们倒是可以都砸了。” 他低头拨号,察觉叶白思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 段琛:“……我不是不听话, 只是那边,自己砸,会有危险。” 叶白思眨了眨眼, 道:“我是说, 砸这些蛋,这些排排站的蛋, 不是给我砸的么?” 段琛愣了一秒,立刻又笑起来, 他从一侧的墙面上取下了一个石锤, 又快步朝叶白思跑回来:“是, 是给你砸的……我都忘了。” 叶白思接过斧头, 又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说砸岛,你也愿意?” “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不会不舍得?” “我只想你高兴。” 叶白思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 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 轻轻地笑了开,他握着锤子望着丢弃在干草上的蛋,道:“当年,我说要把你送的礼物全部卖掉, 你也是这样想的么?” “嗯……”段琛低下头, 他想起当年的事, 心里有些不安:“可是,我真的只是想让你高兴,并不是因为不用心……这座岛,我参与了很多设计,那些壁画,也都是我和画师一起沟通的,未来那些图片和视频,是我亲手做的,还有,这些蛋,也是我弄的,所以,真的不是因为不喜欢你,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不想让你不开心……” “那些礼物,很多都是计策挑选的。”叶白思道:“如今或许是真的走心,可当年,也是真的不走心,我没有冤枉你?” 段琛闷闷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敢认错的人,只是很多时候,他过于骄傲自负,自己无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只要有人指出来,他还是会承认并更改。 那些年里,他做错了很多事,点点滴滴,他都认。 而叶白思也不是拎不清的人,误会了的,他心里有底,没有误会的,段琛也休想赖过去。 至于这座岛,叶白思的确没见得有多喜欢,但到底是钱堆出来的,考虑到那些时间和人力以及这可能是设计师引以为豪的作品,他不会贸然摧毁。 毕竟,十年,哪怕除去段琛,这里也一定凝聚了很多人的心血。 何况,他推开了神殿大门,按理说,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岛的新主人了。毁掉自己的产业,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叶白思挑了个蛋砸碎,不知道是触发了什么机关,里面的一个圆球慢慢裂开,叶白思在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看到了一朵花从发芽到结苞,然后再到盛开的一幕。这是花朵的一生。 好奇心乍起:“这是什么?” “一种很特别的小魔术,在这里代表谢谢惠顾。” “……这是谢谢惠顾?”换句话说,也就是说他运气不太好,并没有砸到大奖,虽然这个谢谢惠顾做的过于走心了点儿。 “因为是给你准备的。”段琛蹲在他身边,温声道:“我希望你每次砸开它的时候,都能见证惊喜。” 这座岛上处处可见用心,叶白思又挑了两个蛋,也不知道他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连续砸到三个‘谢谢惠顾’,尽管都各有特色。恰如段琛所说,每个谢谢惠顾都是不同的小惊喜。 叶白思有些不高兴:“所以大奖到底是什么?” 段琛略有为难,但他不想让叶白思不开心,于是道:“这里面其实是……” 嘴唇忽然被一只手指按住,叶白思的指腹柔软微凉,段琛整个人微微一怔。 叶白思已经开口:“你现在已经笨到连真假话都分不清了么?” 段琛:“……” 不敢说话。 叶白思横了他一眼。他觉得有些没劲,段琛现在简直成了惊弓之鸟,除了嘤嘤嘤……一点用都没有,连烘托气氛都不会。 横完了,又莫名觉得好笑。 别的不说,其实段嘤嘤哭起来的时候,还真是……蛮好玩的。 想再欺负欺负他。 段琛不安地蹭了蹭鼻子,他猜不透叶白思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让他感到迷茫。 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连续砸了三个谢谢惠顾之后,叶白思终于开出了一个看上去价值不菲的丝绒盒子。 他随手拿起来打开,便看到了一枚熟悉的红宝石戒指。 忽然明白段琛在这些蛋里面都放了什么宝贝了。 他丢下锤子,缓缓站了起来,段琛跟着他起身,忐忑道:“不喜欢么?那我们去别的地方……” “你把我卖掉的东西,全部买了回来?” “嗯。”段琛说:“当年,我是很忙,很多礼物,都是计策挑的……你会责怪我没用心,也很正常。可是,挨个找回来之后,我想,如果你再次想把它们卖掉,我还是会答应……跟有没有用心无关,只要你高兴,怎么样都无所谓。” 段琛似乎真的成长了很多,因为他开始频繁地承认他爱叶白思,他喜欢叶白思,他希望叶白思高兴,放在以前,他是不屑说的。但他的一些思考方式,几乎还是一成不变,尽管他学会了解释自己的行为,而不是冷冷淡淡的任由别人去猜。 叶白思丢掉了戒指的盒子,随手戴在了食指上,道:“累了,不砸了。” 段琛盯着他的手指看,叶白思直接背在身后,问:“这边有休息的地方么?不想走了。” 他在船上没怎么坐过,一路登岛,到了神殿又看了许久的壁画,之后就是星海,遂道,兔子,砸蛋……累是真的累。 “前面可以休息。”段琛在前面带路,叶白跟着他往前,一路七拐八拐,对方打开了一扇石门,带着他走进了了一个很大的洞府,洞府里面放着一个巨大的吊床,宽敞至极,看上去至少可以躺下三个成年人。 段琛给他做解说:“这是一个特色房间,还没有人来过。” 叶白思看到了石桌石椅和石柜,这些布置让他相信了段琛的话,他在石桌前坐下,轻轻打了个哈欠。段琛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水壶,给他倒了水,道:“你要不要上去躺会儿?很舒服的。” 叶白思喝了水,道:“不了。” “那个吊床,也有玄机。” 叶白思挑眉。人类总是很难拒绝惊喜,而这座岛上,几乎遍布惊喜,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爬上了那个巨大的床,往上一躺,便又一次被震撼到。 他看到了床顶,有一个长得巨大翅膀的生物缓缓飘过,耳边响起了鲲鸣的声音,哪怕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就这 样躺在柔软至极的床上,看着那些分明只在神话中才会出现的神秘生物,还是有种意外窥探了异世界的错觉。 吊床无声地被人轻轻推动,叶白思恍惚有种回到幼年时期,躺在摇篮里的错觉,无比的舒适与安心。 疲惫席卷而来,叶白思不甘心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最终还是在这过于舒心的氛围下闭上了眼睛。 有人扯了扯被子,轻轻给他搭在了身上。 叶白思做了个梦,梦里,他遇到了一个和段琛长得很像的人。同样是在商场门口被喊住,同样是在圣诞夜确认关系,但那个人……会在他生病的时候陪着他,会在他难过的时候抱着他,会在他委屈的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告诉他,有我在。 在梦里,他知道那是假的。 被那样温柔对待的人,不是他。 推着床的段琛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叶白思的眼角。 他看着叶白思唇边的笑容,心道:怎么做了美梦,还哭了? 他不知道叶白思梦到了什么,但这样的叶白思,毫无疑问,让他心口又开始绵密的刺痛。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如果……可以穿越回十年前,他一定,一定,不会容忍自己犯下那样不可原谅的错误。 他的目光落在叶白思露出来的手指上,红宝石在陆离的灯光下幽红若血。 叶白思的手,也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他知道叶白思只是为了方便拿才把戒指戴在手上,他也知道,叶白思戴在食指上就是为了不给他想太多的机会。 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那只手,小心翼翼捧到面前,近乎虔诚地吻上他的手指。 他不知道,今天之后,自己还有没有机会离叶白思这样近。 只能趁着现在多看他几眼。 他忍不住欢喜。 叶白思在他面前睡的这样沉。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代表自己让他感到了安心。 虽然他隐约知道,叶白思可能只是单纯的累着了。 叶白思这一觉睡的很沉,很香,茫然地张开眼睛,还短暂的恍惚了一阵。 段琛坐在一侧的石椅上,一见他醒来,就立刻走了过来。叶白思睡的骨酥腰软,被他扶坐起来,又揉了揉眼睛,刚睡醒的声音带着点黏糊:“几点了?” “七点半。” “……完了,克里斯。”叶白思挪腿下床,刚要弯腰,段琛就先一步蹲了下去,伸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男人单膝跪地,认真地把鞋子套在了他的脚上。 叶白思脑子还不是很清醒,“段,段琛……?” “嗯?” “你……”叶白思伸手来摸他额头,道:“你又抽什么风?” “我已经跟克里斯打了招呼,他会先去别的地方休息,你不用担心。” “我是说……”叶白思道:“你为什么要给我穿鞋?我是没有手么?还是你觉得,我戴着这枚戒指,不配自己穿鞋?” 段琛现在已经分不清他说话时究竟是什么心情了,叶白思的语气稍微重一点,他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是不是又惹他生气了。 叶白思的夺命三问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张了张,半晌,才嗫嚅出声:“……我想照顾你。” “……”真是的,他又露出那种让人想欺负的表情了。 叶白思没忍住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男人喉结滚动。 “阿段。”叶白思久违地叫了这个名字:“你真的那么想,照顾我么?” 段琛仰起脸,灰眸无比认真,用力点头。 叶白思看了他一阵,然后低下头,额头几乎要碰到他,长发从耳边垂下,擦过段琛的脸颊。 “那,尝试追求我。”段琛嗅到了他的发香,听到了他温柔的嗓音:“如果你还能……” 让我心动。 这四个字卡在喉咙里。 段琛的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 他低下头,颤抖得不能自己。 叶白思下意识把脚从他膝盖上收了回来,然后听到男人嘶哑的嗓音,“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又补充:“会轻轻的……只是抱一下,我发誓。” 第62章 这个机会对于段琛来说犹如救命稻草。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他想, 如果叶白思不愿意让他抱也没关系,至少,对方已经答应让他追求了,这已经是求之不得。 做人不要太贪心。 但……还是会抱着一点希望。 他发誓只有一点。 如果, 被拒绝也没关系…… “不可以。” 但当叶白思真正拒绝的时候, 心里还是涌上了无边的失望,好像突然塌陷了一块。 明明以为自己只是有一点点期盼, 当被拒绝的时候, 才发现想要拥抱他的期望有多大。 但他很快将情绪整理妥当, “饿了么?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不提还好, 一说起来,叶白思便明显感觉到了五脏庙的抗议,他点了点头,被段琛带着前往了餐厅。 “岛上各国菜系都有, 知道你别的都吃不惯,我们直接去中餐厅, 这边来的人不多。” 路灯已经开了, 夜晚的岛屿更加如梦似幻。叶白思与他并肩行走, 或许是登岛的人实在太少, 他们一路上没遇到别的客人。路过神殿时,叶白思想起里面的那些壁画,忍不住有些感慨, 道:“我以为你都忘了。” “我后来翻到了以前换掉的几部手机,在里面找到了很多照片……其实,从来没忘记过, 只是因为太幸福, 所以忽略了。” 这几年里面, 段琛重新整理了自己的记忆。非要比喻的话,他的大脑就像是一个磁盘,不必要的记忆全部被隐藏了起来,当他开始重视的时候,一切便会重新翻现。 但也是通过这次整理,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有多混蛋。 两人来到了中餐厅,段琛挑了一个视野极好的包厢,可以把岛上的各色美景尽收眼底。 他如今真是非常会表现了,一进去就主动为叶白思拉开了椅子,等他坐下之后,自己才去到对面,拿起菜单:“记得你晚上喜欢吃素,尽管爱吃辣,但晚上吃的也不多……嗯,这几个,你看合不合胃口?” 他重新把菜单推了过来。 当年在日料店过敏,叶白思面无表情看着他窒息的模样还历历在目,那之后,段琛果然就死死记在了心里,再也没有吃过任何海鲜。 他必须承认,自己前三十年的日子真的过得真的太好了,似乎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其他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视而不见,就连过敏这种事情,也一定会有人提醒。 他还记得自己不知道该吃什么的时候,叶白思那饱含嘲意的视线,所以现在也不敢直接把菜单推给叶白思,怕他说自己没有主见,可要是全部由自己做主,似乎又显得不够重视叶白思。 吃个饭,他脑子里转了百八十道弯儿,最终还是先点了几样叶白思爱吃的,再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见,请他最后拍板。 叶白思对此却很惊讶。 段琛……怎么可能记得他的习惯?他们已经分开五年了,别说什么以前虽然不记得但后来又想起来了,那些相处的记忆固然有照片索引,但习惯可不是靠照片就能总结出来的。 何况,固然叶白思许多习惯依然保留原样,可关于晚上不吃辣这一点,却是这几年酒局多了才养成的,段琛怎么会知道? 他心里有些奇怪,低头看了看菜单,发觉上面的菜色刚好是自己爱吃的。叶白思更加迷惑了,他忽然想起前几天在酒店里段琛亲手做的那顿晚饭,说起来,就那么巧,也几乎全都是他爱吃的东西……除了部分不该在晚饭出现的荤菜。 叶白思疑惑加深,但一时又想不出头绪,道:“那就加一份小龙虾。” 重新把菜单推过去,他又想起了什么,调侃:“你要一起吃么?” 段琛喊来服务员收走菜单,道:“不了,我海鲜过敏。” “看来我那法子不错,的确让你记心里了。” “……嗯,谢谢叶叶。” 叶白思扑哧笑了。 本来他总是忍不住拿如今的段琛和之前的天之骄子相比,觉得他这副模样着实让人心生同情。可自打那天他提着箱子从酒店离开,手上给段琛的那滴眼泪给砸到之后,便经常会想起那个画面。 原来,段嘤嘤哭起来的时候,这么可爱的啊。 他托腮望着段琛。 或许就像自己当年被称为完美定制一样,他忽然觉得段琛也能配得上这个词。这个男人长得实在是很符合他的审美,宽肩,窄腰,俊眉星目,那双灰色的眼珠,冷漠起来的时候是真的高不可攀,可就这样湿漉漉看着自己的时候,也别有风味。 段琛心情复杂,他感觉叶白思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带着点打量和玩味,就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估算价值,但买不买,却是非常随意。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局促道:“……有脏东西么?” 叶白思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想,你当年看我的时候,是不是跟我现在看你一个心思?是不是觉得……这个人真是好生有趣,好像,可以轻易任我摆布呢。” 段琛睫毛闪了闪。 他望着叶白思含笑的眼神,这一瞬间,他从里面感觉不到半点爱意。 原来……这就是自己当年给他的感觉么?一个商品,一个玩物。 点好的菜很快上来,一碟子通红的龙虾在桌子上散发着诱人的味道,叶白思刚要取过手套,段琛却先一步拿了过去:“你先吃点别的,我帮你剥。” “你没必要……”叶白思试图寻找合适的措辞:“这么卖力表现。” “不是表现。”段琛闷闷地纠正:“我真的想对你好。” 叶白思捏起筷子,他其实有点怀疑,段琛究竟会不会剥虾。 因为段琛不能吃海鲜,同时,叶白思确定他不会伺候别人吃虾,所以得出结论段琛不会剥虾。 但不得不说,五年后的段琛跟之前真的大不一样,他不光会剥,而且还剥得很快,很漂亮。 叶白思吃着白嫩的虾仁,顺便蘸了蘸汤汁,不得不说,不需要自己动手剥的虾,吃起来就是香。 他抿了口茶,看着对面沉默的男人,恍惚觉得,段嘤嘤真的……长大了。 原来,他也会照顾人啊。 叶白思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可笑,但段琛在他眼里,真的跟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如果他是自己的孩子,叶白思早就教他做人了,可惜他不是,而且,他和叶白思的地位相差太过悬殊,叶白思爱他的时候,无法端正地位向他发怒,不爱的时候,更懒得理会他了。 所以纵然他知道段琛有无数个不好,却也从未开口纠正过。 “段嘤嘤。”叶白思开口,道:“你真的变成大人了啊。” 段琛懵了一下。 下一秒,他整个脸陡然涨得通红。 羞耻,难堪,尴尬……以及被赞扬之后的那股欢不欢喜不喜,重重情绪在他眼中交错成了复杂的暗沉。 “……叶叶。”他沉沉地恳求:“你不要挖苦我了。” “原来你听的出来是挖苦。”叶白思又笑了,他含着虾仁,道:“好了,不用剥了,你也吃。” 段琛听话地摘了手套,拿起筷子。叶白思叹息道:“不过你真的成熟了很多,看上去,也比以前舒服多了。” 段琛不知道该不该接受他的夸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叶白思好像变坏了,好像……故意欺负自己。 但这一定是错觉,一定是自己小人之心了,毕竟,叶叶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 叶白思晚上吃的不多,饭后,两人离开了餐厅,段琛带他来到了海边的一个独栋别墅。 “你今晚睡这儿,原本,这座岛是不准备开放的,我想以后我们老了,可以住在这里,过神仙一样的日子……阴差阳错,我放出了一些登岛卡,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把它送到你手里。” “所以,现在这座岛是属于我了?” “嗯。”段琛道:“明天就会有人来办理产权转让,从今以后,这里的一切都由你决定。” “我明中午就走了。”叶白思道:“而且,这座岛……其实挺一般的,我不太想要。” 段琛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舔了舔唇,“叶叶……” “一个感动不了我的东西,再好,于我来说也没有意义。”叶白思走进别墅,道:“产权的事,以后再说。” 段琛只能点头。 他跟着叶白思一起走进去,道:“你要不要,泡个澡?” “好啊,浴缸足够大么?” “大!”段琛道:“我去给你放水,你休息一下。” 叶白思来不及阻止,男人已经推开了浴池的门。 他拉起衣服嗅了嗅衣服,麻辣龙虾的味道有些重了,他需要把衣服也洗一下。 他走进房间,拉开了柜门,看到好几套熨烫整齐的衣物,看上去也是刚洗不久,也有几套质感柔软的浅色家居服。 段琛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见状便道:“这里会有人定期收拾,衣服都是新的,前几天我刚来住过,你不用担心,可以随便穿。” “你会熨衣服?” “嗯。”段琛又默了一下,越来越觉得叶白思眼里的自己很上不了台面,他道:“不过这里不是我亲自弄的,来的次数比较少,方程式和焦山那边……都是我自己收拾的,这次回国,你可以回去看看,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叶白思拿出一套睡衣放在床上,然后来到浴室,他看着自动流淌的水龙头,说:“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还会自己放水了。” “……”段琛脸色万花筒一样,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白思瞥了他一眼,愉悦地微微扬唇,道:“浴巾也在里面么?” “嗯……我给你拿。”段琛重新打起精神。 “谢谢。”叶白思接过浴巾,道:“你也早点休息。” 玻璃门被轻轻推上。 段琛怎么休息得了。 他站在门外,可以清晰地听到叶白思入水的声音。 别像个变态一样堵在浴室门口。 他告诉自己,然后挪动双脚离开门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几步冲向了楼下的浴室,飞速地冲了个热水澡,再次出来的时候,叶白思还没洗好。 段琛拿毛巾随便擦了几下头发,重新上楼,眼珠子情不自禁朝浴室门瞄。 浴室里面终于传来了动静,段琛立刻退后,慌乱了两秒,然后跑进厨房冲了杯热牛奶,再次上来的时候,叶白思正好穿着浴袍走出门。 叶白思的腿修长洁白,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段琛逼着自己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 精致的脸颊被热气熏得白里透红,段琛心头狂跳了几下,喉结无声地滚动,他哑声道:“这个……牛奶,助眠。” “多谢。”叶白思将浴巾披在肩膀,走过来接过了牛奶,然后指了指刚才进去过的房间:“我住那里对么?” “嗯……那个,大床房。”段琛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可,可以睡两人。” 细细的眉轻轻扬起,叶白思对上他的眼睛。 渴望又胆怯,急切又克制。段琛被他看得又低下头:“晚,晚安,我睡那边……你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不等叶白思回答,他便落荒而逃。 把房门关上,用力把自己的身体抛在床上。 口干舌燥地把脸埋在被子里,重重地呼吸。 段琛,你在想什么……叶白思愿意让你追求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做人不要太贪心好不好。 可是……好想抱他,好想,再抱一抱他。 哪怕只是单纯的抱一下,也足够了。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段琛猝然跳了起来,他逼迫自己平静下来,走过去拉开房门,温和地望着门外的人:“怎么了?” “壁挂吹风机。”叶白思皱着眉:“我没找到。” 某种意义上,叶白思也被惯坏了,自打有了壁挂吹风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手动吹过头发了。 这款产品是段琛专门为他打理长发方便而研制的,因为手持吹久了总觉得手酸,这个可以完美解放双手,后来意外卖的很不错,也让叶白思明白懒人的需求真的是一块非常大的市场。 壁挂吹风机的研发初衷就是方便他的生活,既然段琛说这座岛也是给他的,那么他相信,这栋别墅也一定配备了一台,可找了一圈儿,愣是没有找到。 他说罢,探头朝段琛房间看了看,怀疑他是不是装到了这个房间,可大眼一瞟,还是没瞅到。 “没有……”段琛终于开口,语气有些心虚:“这里,没装。” 叶白思微微张大眼睛,已经习惯了壁挂吹风机的奢侈生活,他慢慢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认命道:“好,那我去找手持的。” 袖口忽然被扯了一下,叶白思回头,看到段琛一脸真情实感的表情:“我帮你吹。” 不然怎么说,他是个傻子呢,以前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照顾叶白思,他却一个都没抓住,还弄了什么……壁挂吹风机。 瞎抖得什么鬼机灵。 现在,上赶着伺候人家,还可 能随时面临拒绝。 “你就把我当,壁挂吹风机使,好不好?” 第63章 叶白思从来没想过让段琛照顾自己, 吹头发这种事,几乎完全不可能。 放在以前不可能,放在现在,更不可能。 以前是段琛不愿意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而现在, 对于叶白思来说,这种事实在是过于亲密了。 他摇了摇头, 帮段琛拉好了房门。 一次又一次的被拒绝, 一次又一次的反思, 段琛越是想, 越是觉得自己简直不可饶恕。 但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他自己的事情,叶白思自己吹干了头发,很快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 他被一阵浓郁的米香唤醒,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是……段琛在准备早饭么? 叶白思走出房间, 跟着香味走下楼梯, 一眼便看到了厨房内那个高大的身影。 他站在楼梯上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心里恍惚又漫过一股酸涩。 有一瞬间,他想冲过去把段琛推得远远的,包括这一幕曾经在他脑海中浮现过无数遍的画面。 当年曾经拼劲全力去爱的男人, 固然有过妄想,可终究还是没舍得让他动过一刀一菜。 分开之后,他反而变得居家又体贴。 这样的男人, 是会让人觉得不甘心的。为什么你当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就可以理所当然什么都不做, 如今终于学会了爱与付出,却是不在我身边的时候。 叶白思巴不得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因为他只要想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曾经付出的基础上,甚至,如果自己拒绝,段琛就会拿着在他身上学到的东西,然后去对别人好,会有人理所当然地享受这一切,就觉得心里好不平衡。 “醒了?”段琛看到了他,道:“洗漱一下,准备吃饭,我炸了茴香小油条,煎了土豆鸡蛋饼,熬了红枣小米粥,饭后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收拾自己,不会耽误你中午离岛的。” 叶白思转身重新上了楼。 段琛渐渐收起笑脸。 他很怕这样什么都不说的叶白思,又反思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什么不对,找不到答案,只好默默地举着勺子重新钻进厨房。 叶白思再次下来的时候,还是穿着那身米色的家居服。他是个素净的人,喜欢浅色系,段琛在这里放的衣服几乎都是根据他的喜好来的。 某种意义上,那八年里,他还是稍微用了心的。 叶白思在桌前坐下,段琛立刻为他端上了食物,小油条扎的金黄可人,一口咬下去咸香酥软,叶白思吃了一口,便又迷惑地看了一眼段琛。 男人已经在盛粥,贴心地把碗放在他面前,又去拿了勺子放在里面,道:“刚煮好的,小心烫。” 段琛在他对面坐下,悄悄把土豆鸡蛋饼往他面前推了推,道:“都试试。” 除此之外,一旁还放着一碟切好的水果,这一顿可以说是营养均衡了。 叶白思又咬了一口饼,眼神更加迷惑了。 他觉得,这顿饭跟那位私厨先生做的真的好像。 不管是味道还是色泽。 但又有一点细微的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国外买不到国内的调料原因,其中差别可以忽略不计。 他向来是个细心的人,一边吃一边翻出手机看了看那位私厨的微信头像,然后点进了对方的朋友圈。 私厨的朋友圈里基本都是今天做了什么菜,然后配图就是食物,通常叶白思有时间的话会在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对方的照片,然后他就能提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吃到什么菜,从而食指大动,满含期待。 随便一翻,他就发现,私厨已经很久都没有□□圈了,日期截止至自己出国的前一天。 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合理的……但,这个私厨,难道只给自己一个人做饭么?他不是专业厨师么? 他忽然看了一眼段琛的手机。 段琛:“?” 他下意识坐直,道:“怎么了?不合胃口?” 是太合胃口了。 一个厨师的手艺吃了快四年,叶白思的舌头多少也被养的叼了点,吃别的的时候,总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段琛做的食物,所有一切都恰到好处,正是他习惯了的味道。 叶白思道:“我觉得有点咸了。” “……怎么会呢?”段琛也吃了一口,眼神疑惑。 叶白思观察着他的神情,微微扬了扬眉。 按照段琛最近的表现,如果不是十分笃定自己做的饭不会出错,那么这会儿必定又开始忐忑不安了,可他却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就好像在说:不对呀,跟平时一样啊。 叶白思在他的眼神中再咬一口土豆饼,随口道:“可能是刚才吃到了盐粒,现在吃又正常了。” 段琛点点头,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饭后,叶白思坐在沙发上吃水果,段琛自觉地进厨房洗碗,叶白思又看了一眼他的手机,道:“我手机找不到了,可以用你手机打个电话么?” “好。” “密码?” “你的生日。” 叶白思解了锁,随手翻了翻他的相册,里面都是一些随手拍,并没有什么食物的摆拍。 猜错了? 叶白思放松下来,丢下手机,道:“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有洗碗机的。” “那我去换衣服了。” “好。” 叶白思昨天把满是味道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这会儿走到生活阳台准备去捞的时候,忽然发现已经有人捞出挂好,能明显看出已经熨烫过,没有半点皱褶。 是段琛的手笔。 叶白思拿下来,鼻尖嗅到淡淡的皂香。他站了一会儿,走出阳台时,段琛正好从楼梯上来,四目相对,段琛又有点紧张:“待会儿,我跟你一起坐船走……可以么?” “船又不是我开的。”叶白思说:“随便你。” 叶白思和一起登岛的朋友打了招呼,对方还想缠着他说中心神殿的事儿,又因为叶白思说了还有正事,而被迫中止。 他换好衣服出来,段琛已经收拾妥当,目光落在他瓷白径直的脸上,眼睛又亮了几分。叶白思却没有理会他,直接便朝码头而去。 岛上人本身就不多,能来的人自然都要在这里玩够了再说,故而叶白思和段琛上船的时候,上面几乎空无一人。 叶白思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段琛的目光在一排排空荡荡的位子上左右 扫荡,无声地瞄到他身边数次,又因为他没有开口而移开。 船开,他守着叶白思身边的空位站着,直到半小时后,叶白思开口:“想坐就坐。” 这么杵着越来越像大傻子了。 段琛急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柔声问他:“我带了水果,要不要吃点?” 船靠岸至少要三个小时,叶白思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道:“什么水果?” 段琛打开了随身的手提袋,道:“橙子,香蕉,哈密瓜。” “橙子……带刀了么?” “都是切好的。”段琛取出一盒橙子递给他,道:“坐船枯燥,我还下载了几部电影,你要看么?” 叶白思接过橙子,目光落在他的左手腕上。那里此刻已经被表带遮住,他收回视线,拿叉子戳了一块水果,到底没忍住:“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嗯?”段琛没反应过来。 叶白思道:“不是说要讲点我高兴的事情么?说说你为什么割腕。” 阳光洒落,一望无际的海面波光粼粼,透过船窗看过去,有些晃眼。 段琛摸了摸左手,道:“那时候,你来医院看我,给我带吃的,你说你会重新考虑我们的关系,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 “然后呢?” “然后……”段琛难以启齿:“你把头发,送给了我。” “说下去。”叶白思看向他,道:“你不是说,愿意拿你的痛苦取悦我么?” 段琛久久地凝视他的眼睛,灰眸里又渐渐浮出雾气:“一时冲动。然后我想到,如果我爸妈知道,我因为这种事,因为,被你拒绝,就这样,一定会找你麻烦,你一定又过不好,又会骂我……说不准,还要后悔跟我在一起,我就,自己叫了救护车。” “……你自己叫的救护车?” 段琛低着头,将嘴唇抿成曲线:“嗯……我怕你讨厌我,好不容易,你才接受我成为你的前任,万一再恶心我……” 叶白思:“……” 如果段琛真的把自己弄死了,叶白思确定,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段家不会放过他。或许如段琛所说,他会怨恨段琛,会唾弃他,会厌恶他。但现在…… 他问:“你爸妈不知道?” “不知道。”段琛说:“我自己包扎好,自己下了楼,然后救护车就来了。” 医生和护士眼睁睁见‘患者’满手鲜血地站在大门口,脸色苍白而沉默,当时就集体懵了,反复确认了好多遍:“是你自己割腕?真的不需要报警?” 看那坚强的求生意志,真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后来,快出院的时候,医生还在苦口婆心:“要是有人挟持你试图制造自杀的假象,一定要报警啊,咱们不能纵容不法分子。” 叶白思忽然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一下。 长这么英俊的一张脸,做出这种表情,也太傻了点。 还有自己自杀自己叫救护车,全程都没有人知道什么的……真是,又可怜又可笑的。 段琛任他戳,掀起眼睛来看他,眼珠子上蒙着一层水光:“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死了给你添麻烦……但,我也不是傻,就是当时,太难过了,所以冲动了……” “嗯。”叶白思说:“就是傻。” “……”段琛有点恐慌:“那,我还能追你么?” 叶白思又吃了一口橙子,道:“我不喜欢傻子。” “我自己叫救护车了的。”段琛难受的不行,努力给自己辩解:“人总有犯傻的时候,我又没傻到底……我不是,没给你添麻烦么?你昨天才,才说我可以追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快就反悔,你,你……” “不许哭。” “……”段琛闷着头,不敢吭声。 “我说不喜欢傻子,又没说傻子不能追我。”叶白思拿出手帕按他眼皮上,段琛把吸了水的手帕拿下来,眼睛里又落满了星子。 “叶叶……” “叫祖宗。” “祖宗。” “……”叶白思瞥他:“脸不要了?” “嗯。”段琛小声说:“我只要你。” 明明做的尽是傻事,可哪里有傻子的样子? 叶白思皱了皱眉。 第64章 从船上分开之后, 叶白思就没有再见过段琛。 回国那天下了雨,叶白玉驱车过来接的他。叶白思坐进车内,听他说了一些公司近况, 懒洋洋靠在后座睡了一会儿。 到家的时候,是七月跑来开的门。他自打认识了叶白思,时不时就跑来住一段时间, 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新世界取得技术突破, 七月帮了不少忙, 叶白思给他开了工资, 其实已经足够买房, 但每次问他,都说花完了, 也不知究竟花去了哪里。 如今叶白玉为了工作方便在外租了房子,索性叶白思也是孤家寡人,便给七月配了钥匙, 随时欢迎打扰。 叶白思打着哈欠进了屋内,七月噔噔噔跑过来给他递了拖鞋,又拿来热毛巾让他擦手,软声问:“怎么样,这次出去有新合作吗?” “几个有意向的, 过段时间会来国内参观工厂,到时候可能还要麻烦你陪我一起去接待。” 七月长着一张无害的脸,跟谁都能打到一处, 这些年合作下来已经小有默契,叶白思对他十分放心, 也愿意多带他多接触一些人脉。 虽然不清楚七月和岳澜究竟签了几年的合同, 但他还是希望七月可以有自己的事业, 免得每次都被岳澜威胁不给饭吃。 叶白思每次听到都觉得那家伙很讨厌,简直跟当年的段琛一样让人想一巴掌拍到天边去。 他坐了太久的飞机,这会儿又困又累,便喝了杯水,直接把自己丢在了床上。 段琛回来的第一天就被许芯月叫回了家。 虽然叶白思走了,但对方无意识输入给他的信息却没有改变。段琛也学会了定期回家探望父母长辈,记住每个人的生日,固定时间打电话或者赠送礼物以示关心。 在除非必要的时候,他也会尽量听父母的话。 比如外出归来,回家看看。 端庄雍容的美妇人笑吟吟地聚坐在沙发上,许芯月望着朋友带来的丫头,怎么看怎么满意。 这些年里,她给段琛找了很多合适的相亲对象,这其中,有同龄的,也有比段琛小一点的,一般只要她看中了,都会撺掇着段琛去见一面。 男的女的倒是无所谓,只要孩子好,许芯月都喜欢。 但像叶白思那样的男孩子,她是没瞧见几个,倒是女孩子里符合条件的比较多。 “这个呀,是我们段琛的近照,不知道你妈有没有给你看过,我偷拍的,真人比照片好看。”许芯月说:“你看看。” 女孩儿叫倪瑶,她双手接过去看了一眼。照片可以看出男人是靠在躺椅上,立体的五官俊美无匹,双目闭着,懒洋洋的,像极了打盹儿的猎豹。 她当然已经见过段琛的照片,听说过这位相亲对象之后,她妈立刻就找了好多本财经杂志,翻出来告诉她,就是这个人。 少年天才,从小优秀到大,二十岁那年就接管了千巨,在接下来的十多年里,千巨越做越大,分公司已经遍布海内外。 这个男人的自身硬件毫无疑问非常让人心动。 倪瑶有些奇怪:“我听说,他以前有个情人……” “不不不是情人。”许芯月现在怕死了有人说叶白思是情人,一提起来,段琛就像吃了十几吨石油,低气压随时可能引爆,许芯月再次声明:“是正儿八经谈的恋爱,谈了八年呢,可长情了。” “那为什么会分手?” “那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么……段琛不会照顾人,把人给气走了,这都五年了,哎他现在变好了,可懂事儿了,待会儿等他回来,你们说说话,接触接触……说不定就有缘分了呢?” 倪瑶跟母亲对视了一眼,她年纪比段琛小一点,家里人都希望她能找个会照顾人的,要是在几年前,按照段琛那段所谓‘恋爱’的情使,真心为姑娘想的绝对不会把闺女介绍给他,但这都五年了,也没见段琛有其他人,可见是个长情的,私生活也比较得体。 倪太太笑了笑,道:“那咱们就见见,瑶瑶跟段琛啊,我们这还是高攀了呢。” “哪有的事儿。”许芯月诚心诚意:“要是以后瑶瑶进了我们家门,绝对不会亏待她的,跟你说段琛现在啊,脾气好的很,真没见他轻易跟谁发过火儿了的……” 段琛如今老大一把年纪,许芯月都快愁死了,天天想儿媳妇想的睡不着觉,多少次梦见自己穿越回了多年前,按着段琛的脑袋让他跟叶白思领了证。 但如今,叶白思她是想都不敢想了,段琛对不起人家,段高山又被当面儿怼了,一家人谁也不敢再自作多情,可段琛的婚事总不能耽搁,该找还是得找,她这挑儿媳妇都快花眼了,恨不得只要是个囫囵人就往段琛跟前整。 倪太太多少能理解她的急切,但心里还是有点不安生:“他那谈了八年的前任,有找好了么?段琛这样的品貌,他真能那么轻易放弃?” “这个你放心,那也是个好孩子,放手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来找过段琛……挺果断一人,不会拖泥带水的。” 倪太太道:“到了段琛这个年纪,前任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只要别藕断丝连的恶心人就行……这说起来,段琛现在性格这么好,可不还得感谢他,我可听说,段琛以前可没那么听话,一个电话就能把他喊回来,几乎不可能。” 倪瑶抿唇笑了一下,道:“都说失去了,也就懂得珍惜了,人总要成长的嘛。” 母女俩都为段琛说话,许芯月清楚这是已经上了心,但还是道:“段琛以前也没那么不听话,他就是工作狂,千巨那么大的公司,实在是太忙了……” 许芯月还要往自家儿子脸上贴点金,门口就传来了动静。 男人肩高腿长,手臂上挂着西装,穿着白衬衫推门而入,一眼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母女,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许芯月向他摆手:“段琛,快快过来,给你介绍一下。” 段琛慢条斯理地换了鞋,慢条斯理地走过去,灰眸与长发女孩儿对上,眼神满含打量。 倪瑶有点被他的气势唬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许芯月伸手拉了段琛一把,笑着道:“怎么一点礼貌都没有,先坐下。” 段琛收回视线,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忙。” 倪瑶偷偷看他,见他一脸冷漠,心里顿时就有点打鼓。 许芯月道:“坐会儿,聊会儿天。” 要是放在以前,被这么命令的段琛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拂开她的手,然后扬长而去,但叶白思教会了他太多东西,出于对客人的尊重,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许芯月和倪太太借口去了阳台,把客厅留给了他们,倪瑶偷偷看他,眼神小鹿一样的扑闪着,带着点点不安。 “你好。”她主动开口找话题:“听说,你刚从国外回来?” “嗯。”段琛端起水杯,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我的事情,我有一个谈过八年的爱人,但因为我的性格原因,我们分手了。” “刚才听伯母说了,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过,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介意这一点,而且,我听说,你现在变了很多。” “是为他而改变的。” 倪瑶:“……” 她一时没确定段琛的意思,对方靠在沙发上,毫不掩饰地自己的疏离冷傲,态度不像是对待相亲对象,反而像是在谈判桌上。 她只能道:“这个我理解,第一任对象,其实就是让人成长的,很少见到初恋就真的走到一起的……不过生活嘛,人还是要向前看的,我看伯母,已经为你操心坏了。” “他是教会我了很多,也让我成长了很多,放在以前,我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说那么多。但同时,我希望你明白,把你请过来,是我妈的意思,不是我的,我没有相亲的打算,我想照顾的人也只有一个,虽然他不要我,可我没有不要他的打算。” “……”倪瑶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是谁说段大公子现在不再让人讨厌了的?是谁说他会照顾人的?是谁说他成熟稳重又懂事还出得厅堂下的厨房的? 骗子。 段琛拿起衣服站了起来,他绕过沙发,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的姑娘,“失陪一下,放心,请你来的人不会晾着你的。” 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段琛一走,许芯月和倪太太就急忙冲了出来,倪瑶坐在沙发上,眼泪涟涟,倪太太脸色一变,道:“果然不能听媒人的屁话。” 许芯月:“你们听我说……” 倪瑶一刻都坐不住,抓起包便冲了出去。 倪太太急忙抓起自己的披肩,道:“我可是相信你才带着女儿过来的,现在我瞧着,外头说的对,段琛还是打一辈子光棍儿!这么欺负我女儿……哼!” “不是。”许芯月也急了:“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她追着倪太太走出去,气的脸颊通红:“我们段琛才不会打光棍儿!谁在外面造谣……段琛,段琛你给我下来!!我好不容易才给你说成的,人家姑娘这么好……” 她气的在客厅转圈儿:“廖管家,你说,外头怎么说的我家段琛……说的什么屁话!什么传言?!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传言?!” 廖管家无端受了火气,只能老实禀报:“好像是说……咱们少爷当年分手之后,把叶白思关在电梯里制作电梯故障……都说他心狠手辣,人品有问题……” “胡说八道!你给我去查,谁再敢胡乱造谣,老娘让他这辈子再也不敢提我们段家!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许芯月气炸了,她蹬蹬蹬跑上楼,来砸段琛的门:“你给我出来!这么多年了,给你介绍对象你不去见,我好不容易弄进家里一个,你还把人姑娘弄哭了,你这个混小子……出来!” 段琛终于拉开了门,道:“不用查了,就是我自己造的谣,我坏透了,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儿,麻烦你就不要再祸害无辜少女了。” “我祸害……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呀!你看看你现在多大了,有几个跟你一样到现在还不成家的?明尹去年都结婚了,齐杰孩子都要有了……你呢?” “戚直没结婚。” “那人家也正儿八经谈着恋爱呢!” “我也谈着呢。” 这话一说,一边儿书房的门立刻打开,偷听许久的段高山走了过来,许芯月一脸急刹车后的迷茫:“你,你也谈了?” “追着呢。”段琛气定神闲的脸,在提到此次追求对象之后,变得有些忐忑:“我会尽力追到的。” “哪家的?”段高山问:“千金还是少爷?” “叶家。” “哎呦,你喜欢姓叶的啊。”许芯月刚才的火气顿时全没了:“早知道之前就给你介绍姓叶的……不过咱们平都,除了叶白思,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 话音戛然而止。 段高山脸色变了变:“是,那个叶么?” “是。”段琛抬了抬下巴,引以为豪:“叶叶答应让我重新追求他了。” 空气里寂静了几秒,许芯月一脸失望:“还以为你谈上了呢,让你追能体现什么?段琛,你别犯傻了……” “不。”段高山一如既往和段琛站在同一条战线:“我觉得,小叶愿意让他追,这是一个飞跃般的跨度……这代表着他和其他人追求者拥有同样的机会,我们不能放过。” “你忘了人家当年多决绝了?当着你的面儿说你们全家不要自作多情!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那也是个机会嘛。”段高山道:“脸皮这么薄呢你?既然答应了,就说明人家不计前嫌,是不是啊段琛?” 段琛点头,板着脸道:“反正我就要他。” 许芯月看了他们一会儿,琢磨段琛估计也就一棵树上这么吊死了,她思索了片刻,神情渐渐期盼起来:“那……安排起来?” 一家人聚集到了桌前,开始制定计划。 “说到底,我们段琛虽然当年没做过什么人事儿……我是说,虽然有些不是人干事,但说到底,也是谈了八年的,虽然这爱恨相抵,他跟其他普通追求者一样……没什么胜算哈哈哈……” “说点有利的。” “有利条件呢,还是那八年,就算再想忘记,八年还是占据了人生的十分之一,这大概也是小叶答应让他追求的原因……他对段琛还是有点感情的,接下来大概就是看他表现。” “我就烦你们老段家这一套,什么事儿先得搞一通分析做个序,能不能直接点儿,怎么干呀?” 段琛默默点头。 “首先当然是我们不能拖后腿啊,鉴于段琛的年纪摆在这儿,小叶也松了口,我们就要表现的友好一点,但也不能太激进,要吸取教训,争取不让人反感……” “行行行,怎么弄?” “这样,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在珍苑那边买个房子,段琛呢,可以每天早起跑步健身,要是运气好,买个隔壁的,还能在开火的时候,借口请邻居吃饭。” 悠闲的夏日午后,叶白思翻着书,坐在阳台前打了个喷嚏。 七月啃着苹果来到他身后,听着外头的声音,道:“咱们隔壁好像换了新邻居,有人在搬家。” “隔壁住了很多年,怎么突然要搬了?” “刚才打听了一下,本来说是不搬的,好像对方出了比市场高出很多的价钱……一家人就欢天喜地的搬了。” 七月 对什么事儿都好奇,叶白思要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儿,问他准能得到答案。 他点点头,略有奇怪:“珍苑也不见得是什么风水宝地,往这儿钻什么?” “可能这里有什么宝贝。” 段琛搬来的第一天,根据父母的安排计划,一大早起来就做了一桌好菜,还炖了鸡汤,准备去隔壁请新邻居吃饭。 出门的时候,却发现叶家门口杵着个人。 仰着脸朝楼上瞅的姿态,让人莫名想到了一组知名网图:哈士奇望月。 “咳。”段琛开口,门口伫立的男人立刻扭头,四目相对,岳澜脸色森寒:“段,琛!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也是我的问题。”段琛道:“你在叶叶家门口做什么?” “叶白思,妈的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七月自打遇见他,就没老实在我面前待过一个月,我这进了回组,他又把七月弄过来了,我家那小乖乖……艹!” “别骂叶白思。” 岳澜脸上平白无故挨了一拳,估计也是怒火攻心,立马朝段琛扑了过来:“够不着叶白思还够不着你么!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啊!” “我看你现在像发瘟的狗!” …… 屋内,七月哼着歌儿切了水果,对叶白思道:“那我去看望新邻居啦。” 夏日的落地窗被推开通风,叶白思站在窗前,隐约听到门外有打斗的声音,他若有所思,道:“先等等,好像有人在打架。” “哎?”七月说:“我去看看!” 他好奇的跑到铁艺门前,看完了跑回来,瞪大眼睛对叶白思道:“是两只流浪狗!咬的好凶喔,吓死我了。” “小区怎么会跑进来流浪狗?”叶白思疑惑,但还是拿出了手机,道:“你先不要乱跑,小心被咬到,我让物业来处理。” 七月用力点头,一脸乖巧地在叶白思面前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盯着墙头看。 第65章 珍苑的物业很能对得起昂贵的物业费, 接到电话之后便很快赶到。 七月又跑到门边儿看了一眼,回来跟叶白思说:“狗狗被带走了,我们一起去看新邻居。” “我不去了,等到时候一起吃饭再……” “去去。”七月扯他:“我一个人害怕。” 叶白思无奈, 被他晃着手臂出了门, 两人一起来到隔壁, 七月按了门铃,把脸塞到摄像头前,打招呼:“有人在吗?我们是隔壁的, 邻里邻间的互相认识一下, 以后好有个照应。” 段琛听着七月的话, 默了。 岳澜那么爱出风头的人, 这会儿也憋着没吭声。 “有人在嘛。”七月头顶的小卷毛在视频里一翘一翘:“哈喽?” 岳澜说:“别放他进来。” 段琛冷笑一声, 直接遥控打开了电子门。 反正来的不是叶白思,他怕个屁。 大门打开, 七月扯着叶白思一起走进来,段琛过来想拉开玄关的门,岳澜直接扑过来勾住了他的脖子, 咬着牙道:“我说了别让他进来!” 段琛脸憋得通红, 费劲地把他甩开, 利落地拉开了门, 岳澜还想冲过来关门, 慢了一步。好巧不巧跟七月撞了个面对面。 大眼瞪小眼,人脸对猪头。 岳澜站着没动。 段琛站在门侧,露出一抹轻蔑的笑:“不是想见他么?愣着干什么, 拥抱一个啊。“ 岳澜的目光穿过七月, 落在后面的叶白思身上。人类的悲欢虽然不能相通, 但能拖着别人一起下地狱还是可以得到心理平衡的,岳澜道:“说的没错,那你是不是也应该跟叶白思拥抱一个?” 段琛浑身一僵,慢慢扭脸朝门口看去。 叶白思眼中带着笑意,上下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新邻居?” 七月伸手戳了一下岳澜的脸,后者疼的一抽,凶他:“别乱动!” 七月一脸好奇:“你们这是怎么了?” 岳澜道:“不小心摔得,你过来,给我上点药。” 七月被拖走,门口只剩下段琛和叶白思两人。男人喉结攒动,道:“我做了午饭,一起吃点?” 叶白思没有异议,他抬步走进去,听到七月在说:“刚才门外有两只流浪狗在咬架,你们有没有见到呀?” 段琛没吭声。 岳澜黑着脸:“没见到。” 七月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不过珍苑的物业真的很不错,我看到他们来了四个人,还带了捕狗网和长棍,不知道那两只狗有没有被打死。” “很有可能。”叶白思接口,附和:“这边正常的流浪狗都很怕人,咬架咬的这么凶,应该是两只疯狗,当然是打死比较稳妥。” “打死就好,不然好吓人的。”七月露出放心的表情,问岳澜:“哥哥也这么觉得?” 岳澜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脑袋,换来了七月上药时的毫不留情。 他呲牙咧嘴,疼的嘶嘶直叫,段琛听得烦:“有点出息行不行。” “你就是嫉妒。”岳澜睨了一眼叶白思:“有本事,你让他给你上药。” 段琛给叶白思端了水果,轻声道:“你先吃着,别理他。” 然后自己拿着医药箱去了卫生间。 外面,岳澜一把抓住了七月的手,“让你轻点轻点,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七月扁嘴,岳澜啧了一声,伸手把人抱到了怀里,道:“行行我的错,别委屈了,就说你什么时候回家?” 叶白思离开了客厅,拐进走廊,站在卫生间门口,看向对着镜子上药的男人。 段琛从镜子里看到他:“怎么来这边了?” “腻味。”叶白思扫了一眼医药箱,道:“要我帮你么?” 段琛心里一阵暖流四溢,想笑,扯到伤口,又不得不收起嘴角,道:“好。” “去那边,阳光好。” 叶白思拿过医药箱,段琛立刻跟上他的脚步,两人来到阳台一角,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来,叶白思打开医药箱,从里面取出了棉签和药水。 他肌肤瓷白,神容安静,段琛直愣愣地看着,恍惚觉得岁月无比静好。 “专门搬过来找我的?” 段琛回神,道:“嗯。” 叶白思单手把他的脸捧过来,蘸了药水的棉签很轻地点在他的眼角,语气和动作一样轻:“为什么和岳澜打架?” 段琛看着他温和的脸,听着客厅里时不时传来岳澜的痛叫,对比之下,自己的伤口简直像是在被爱抚。他道:“他骂你坏……说你,拐走了七月。” “就这?”叶白思笑了,他垂眸拿起剪刀,把纱布剪成伤口大小,道:“你管他这些做什么?” 伤处被纱布覆盖,段琛道:“我见不得,他那样说你。” “以前别人说的比这个难听多了。”叶白思又轻又柔地朝他心里插刀子:“没见你这么护着我。” “……对不起。” 叶白思重新拿起棉签,蘸了药水来帮他处理嘴角,道:“以后不要这样了,随他去。” 又是这种话。 段琛已经分辨不清:“你真的,不在意么?” 叶白思的手忽然重了一下,段琛眼角一抽,叶白思停下动作,道:“疼么?” “不疼。” 叶白思点住他的伤口,轻轻往里按,段琛疼的眉头跳起,听他问:“真的不疼么?” 段琛语气沉闷,道:“疼。” “为什么要说不疼呢?” “因为……不想给你带来困扰。” 叶白思放下棉签,重新去剪了纱布。他什么都没说,段琛却感觉他好像在无声地谴责,但凡当年他可以换位思考一点,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叶白思那样说,何尝不是不想给他带来困扰。 叶白思把东西规规矩矩地放进去,他总是这样有条不紊,好像什么事都无法让他产生波动。 段琛忽然没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腰。 叶白思下意识侧身推他,却见一只大脑袋,直接朝自己怀里撞了过来,然后抵在了他的胸口。 阳台窗户半开,微风轻拂,叶白思坐着没动。 段琛得寸进尺,慢慢收拢长臂,身体贴过来,又朝他怀里拱了拱。 叶白思皱了皱眉:“段琛,松手。” “再一会。”段琛闷闷道:“一会会就好。” 出乎意料的,叶白思没有继续推他。 他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当年他也是这样,抱着段琛,希望可以多与他呆上一会儿,头发被他轻轻碰一下,心里就甜的仿佛可以溢出来。 段琛的头发很硬,因为短,还有些扎手,叶白思的手指落在他的后脖颈上,男人微微动了动,又搂紧了点他的腰。 那一瞬间,叶白思有点心软。 忽有脚步声传来,是七月:“叶叶,你去哪儿了?” 叶白思猛地把怀里的脑袋推了出去,段琛猝不及防,脑袋重重撞在了桌子上,一时眼冒金星。 七月在前方露出脑袋的时候,叶白思已经站了起来,回应道:“在这儿。” 段琛捂着头上新鲜出炉的大包坐直,七月歪头看过来,一脸疑惑:“段琛怎么了呀?” “不用管他。”叶白思揉了一下七月的脑袋:“我们回去。” “可是他做好饭了。”七月指了指桌子,道:“我都端出来了,好多菜呢,不吃好浪费。” 他对食物有种超出常人的执着,叶白思回头看了眼段琛,后者立刻站起来,道:“本来,就是想叫你……你们来吃饭的。” 狗咬狗一嘴毛,然后还一起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岳澜难得没继续嘴贱,本来也很有骨气的不准备在段琛这里用饭,但七月坐在餐桌前打死不走,只好也跟着坐了下来,低声说:“你怎么回事,真不准备回家了是不是?” “吃过饭再回去。” 岳澜放下了心,段琛给叶白思盛了碗汤,亲自放到他面前,岳澜啧了一声,看了一眼七月盛汤的手,等着他端过来给自己,却见他自己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他脸色一变,抬脚踢了对方一下:“干什么呢?我还没吃呢,你怎么就吃上了?” 七月站起来,刚要动手,就听叶白思道:“你自己没手?” “你有手,你怎么不动?” 叶白思还没出声,段琛就道:“我是自愿主动上赶着的。” 岳澜瞪他,怀疑这家伙跟谁站在一队,“你有点志气行不行?你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你是他佣人么?” “我是。”段琛坐在叶白思身边,给他夹了两筷子菜,道:“不要理他,你吃你的。” 岳澜有些憋屈,又去瞪七月:“你愣着干什么?” 七月好脾气的再次把汤勺放下来,便听叶白思道:“让他自己弄。” “叶白思。”岳澜生气了:“你们的事我可以不管,但七月是我的人,你最好注意一下分寸。何况,你自己不也是被伺候的那个,有什么资格说我?” 段琛再次强调:“我是自愿主动上赶着的。” “七月也是!” 七月不满道:“我不是。” 岳澜:“……” 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一边自己盛了汤,一边道:“段琛你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你都变成什么样了,你是离了他活不了么?这么倒贴?” 段琛毫不犹豫:“我是。” 岳澜恨铁不成钢,自己喝了口鸡汤,昧着良心道:“一点都没我家七月做的好喝。” 七月不吭声,段琛想到多年前的那碗老乡鸡,又内心一阵平衡。 至少,叶白思没拿老乡鸡忽悠过他。 饭后,岳澜拖着七月回了车上,不悦道:“你今天让我觉得很丢脸,知不知道?” 七月道:“叶叶是不是接受段琛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看叶白思就是玩他呢。”岳澜对鸡汤的事儿耿耿于怀,“你今天让我丢了这么大的人,晚上不要吃饭了。” 七月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完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眼睛亮晶晶地满含期待:“我也想你自愿主动上赶着给我做饭盛汤洗衣服。” “你躺下睡一觉就能实现了。” “真的吗?” “当然了。”岳澜不无讽刺地说:“梦里什么都有。” 七月和岳澜离开,叶白思起身帮段琛收拾东西,又被他夺了过去:“我来就好了,你随意点。” 叶白思道:“那我就回去了。” 段琛点头,道:“好。” 既然如此,叶白思也没多留,直接回了家。 几天后,段老父亲打来了电话:“怎么样?跟叶叶说上话了没?” 段琛叹了口气:“就当天搬来的时候,一起吃了饭。” 段高山指责他:“我不是跟你说了么,叶叶身材保持的那么好,肯定会定期锻炼的,你每天早上早点起来兜个几圈儿,不就有机会了么?” “兜了。”一开始是一圈儿一圈儿的兜,平均半小时经过叶家门口一次,后来他只跑半圈儿,十五分钟路过叶家一次,再后来,他索性就来回跑那么一百米,平均几分钟路过叶家门口一次,然后今天一早,他终于在门口‘偶遇’了出门扔垃圾的叶白思。 他问叶白思:“你早上,不锻炼的啊?” 叶白思说:“哦,我家有跑步机。” 段琛生无可恋:“你有办法让全世界的跑步机一夜间全部消失么?” “我可是你爹。”段高山说:“哪能有那本事?” 第66章 说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叶白思每天早上在家里健身, 中午要么在家窝着不出门,要么就是去公司,时不时还早出晚归。 打从知道隔壁住的是段琛之后,连邻里之间剩余的友爱都好像消失了。 段琛愁, 段家父母愁, 段爷爷更是跟着愁。 他发动了李靳明烜等同辈, 表示过寿的时候记得请叶白思,李老坦言:“我和这孩子关系不错,每次他都有来, 但这几年人实在是忙, 待不了多久, 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明烜也道:“都是干实业的, 他现在是我座上宾啊, 平都谁不知道,但一时半会儿, 你要是说让我把人叫过来,没个合适的理由也不行啊。” “那段琛怎么办啊。”段嵘叹着气:“我这都要进棺材的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抱上重孙了,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 打个结婚证怎么就那么难呢?” 基因孕子需要双方的结婚证才能申请, 自打这个技术出来之后, 官方卡的一直很严, 每家只能申请一个,而且要和研究所签订协议,保证孩子的基本人权, 防止弃养之类。 段琛以前是不婚主义, 相当任性专横, 以前就没想过要孩子的事儿,如今好不容易开窍想结婚了,老婆却跑了。 段嵘提起来这事儿就气得不行,本来他以为五年前两人就能结婚了,结果这么多年下来,证的影子都没有。偏偏段琛还在一棵树上吊着,拽都拽不下来。 “怕负责任,段小子以前那脾性,你也清楚。”李老淡淡评价,道:“不过既然叶白思现在松口说让他追了,就肯定还有机会的。” “问题是小叶虽然让他追,可俩人没法见面啊,段琛现在那德行,是又想见他,又怕他烦……也不能理所当然的上门叨扰。” “哎。”明烜说:“既然这样,我就给你动员一下,没有天时地利,咱们也只能靠人和了。” 李靳说:“我也跟我儿子说一声,让圈子重叠的都帮忙留意一下小叶的动向,多制造几回见面试试看。” 这三个老家伙动员起来,短短两天,整个圈子里几乎都知道段琛在追求叶白思了。 对于这件事的评价却各有不同。 “不是我说?段琛当年都制造电梯故障故意害叶白思了现在装什么深情?” “造谣的,段家可从来没承认过这事儿。” “说到底在一起八年,说不定人家就是旧情难忘呢?” “大哥,都五年了,就段琛那样?你是没见过他本人,妈呀鼻孔朝天,谁都没放在眼里的样子,他能痴情五年?” “……有一说一,前段时间我见他的时候还傲的不行呢。” “但这事儿好像是段老、李老、明老一起发话的,这三个人在平都什么排面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段琛要追叶白思的事儿绝对是真的。” “不过说真的,当年叶白思和段琛在一起的时候,我真没想过他离开段琛还能活的那么漂亮。” “段琛眼光好啊,要这么说的话,他俩都纠缠十多年了,会念念不忘也是情理之中。” “哈哈哈哈哈你们都说的那么真情实感,就我一个人好奇段琛追人是什么样的吗?话说那么傲想追到人很难?” …… 叶白思发现,自己不管去参加什么聚会,总能遇到段琛。好像一夕之间,老天爷突然又想把他俩撮合在一起了。 尽管他清楚,这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和段琛的社交圈发生了重叠,但怎么想,怎么还是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这是某大型视频网站的周年盛典,叶白思有幸被邀请参加,他穿过了活动现场,和几个人打过招呼之后,就看到前方和网站创始人握手的段琛。 对方穿着灰色的西装,稳重又不失典雅。 他身边围着不少人,大约都是想结识的。毕竟这样活动,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参加的,尽管他在这个网站有股份。 “叶总?”创始人忽然看到了他,立刻笑着招手,对段琛道:“叶总的新世界是真的好用啊,我给我们公司每层都配了一台,保障员工呼吸健康必备!” 段琛眼皮一跳,叶白思从容端杯,走过来与他们轻碰,道:“承蒙刘总抬举,万分有幸。” 他对这种场合已经游刃有余,刘总笑了起来,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段总,我们公司的大股东,他能出现在这儿,可是难得一见啊。” 叶白思点头,看向段琛,道:“久仰大名。” 段琛失笑,与他碰了一下,对刘总道:“多亏刘总介绍,不然我都不知道这是大名鼎鼎的叶总,说起来,新世界的招牌那么亮,我最近也有合作意向呢。” “嗐。”刘总一边表示不用客气,一边识趣的道:“那你们聊,要是谈成了,记得请我这个中介吃饭啊。” 圈子里都在传的事儿,谁都不是傻子,现在大家都知道,只要邀请了叶白思,再去给段琛递名帖,就绝对不会走空,但凡事适可而止,他清楚段琛会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该聊的也都聊过,给人家留出单独空间是必须的。 叶白思朝周围扫了一眼,不少人在偷偷留意这边的动静,他笑意未变,声音轻柔:“咱们俩最近的缘分是不是紧凑了点儿?” 段琛其实也是有点懵逼。 就突然之间,他开始收到各种邀请函,不少都带着参席名单,而且都有叶白思的名字,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刻意给他们制造见面机会一样。 段琛道:“我也发现了。” “这明显很不正常。”叶白思道:“你不知道怎么回事?” “嗯……我提前知道了你会来,参席名单是和邀请卡一起寄的,这,很难不心动。” “我的邀请卡可没有附带参席名单。” “我发誓。”段琛认真道:“这不是我安排的,我只是顺从了安排。” 看段琛那样子,不像是撒谎,叶白思皱了皱眉,道:“段嘤嘤,你是不是又把我们的事跟你爸妈说了?” 段琛:“……” 叶白思一脸没好气的去别的地方了。 这么多人,段琛也不敢光明正大的黏他,只能慢吞吞地往他那边挪,把自己放在可以听到他说话的地方。 一个庆典下来,段琛没记住几个递名片的人,心思全被叶白思给带走了。 “这个傻子。”角落里,段高山叹了口气:“每回给他安排好了,就说那么两句话,追上去啊倒是。” 许芯月也是连连叹气:“怎么这样啊,以前没发现他这么笨啊。” “爱之深,患之切啊。”手机屏幕里,不方便实地跟踪的段爷爷道:“这样不行啊,小叶一年能参加几场聚会?就段琛这样,再五年也 不会有进展的。” “再墨迹五年,小叶绝对不会考虑他了。” “你们倒是想个办法啊!”段嵘急了:“孩子不成事儿,你们俩怎么也这么不上道儿呢?” “那您老倒是教教我们该怎么上道儿?” 段高山的脑袋忽然被按了一下,许芯月低声道:“叶叶刚刚好像看到我们了。” “……那,咱们先撤。” 这厢,叶白思忽然主动来到了段琛面前,目光望着背对着这边悄悄往外挪的两人,道:“是不是你爸妈?” 段琛看了一眼,立刻大步追了上去。 叶白思并不准备跟段家父母碰上,他又在里面呆了一会儿,一直到陆续有人离开,才迈开脚步走出门,却发现段家三口人依然还在。 许芯月一眼看到他,急忙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哎,结束了呀?我跟你伯父正说呢,想请你吃个饭,叙叙旧。” 叶白思瞥向段琛,后者眼巴巴地朝这边看着,被他看一眼,又悄悄移开视线,耳朵泛起微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臊的。 二十分钟后,段家人和叶白思一起坐在了附近一个茶餐厅的包厢里。 服务员给几人都添了茶水,叶白思的目光落在桌子中间的IPAD上,里头装的是段老爷子。 他垂眸,嘴角轻扬,是真的觉得很逗。 “那什么。”段高山先开了口,道:“我是听说啊,你答应让段琛追求你,这,这的确是我们安排的,你别怪段琛……他现在真挺诚心的,不会故意打扰你的。” 叶白思态度温和:“我知道。” 许芯月也有些紧张,老爷子端坐在IPAD里面,板着脸跟他们使眼色。 许芯月看不懂,于是一转桌子,直接让老爷子去面对叶白思,道:“爷爷有话想跟你说。” 段嵘猝不及防,一下子对上叶白思的眼睛,立刻庄严地咳了咳,苍老的声音充满慈祥:“小叶啊,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啊?” “有劳段老挂念,都挺好的。” “何止是我啊,段家还有人更挂念你呢。” 叶白思看向段琛,后者也在看着他,眼神脉脉,饱含深情。 “是这样的,事情呢,是我给安排的,我呢,是这样想的,既然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你对他呢,也没那么排斥,他也知道错了,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说到底,你不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有没有变好嘛,爷爷能理解。”段嵘说:“你这样,你把他带你家里去,当年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尽管使唤,要是你觉得不好使,实在忍不了,你就另外考虑别人,彻底把他打发了,从今以后,段琛再敢找你,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要是万一,你觉得,哎,使着还行,那咱们该打证打证……爷爷也不是催你们,只是你们俩现在不进不退的,我们旁观的人实在是干着急。时间啊,不等人,你们俩都这个年纪了……就不要互相耽误了,你说爷爷说的在不在理?” 叶白思沉默。 的确看到段琛如今这样大变样,他心里是有些期待的。拱手让人,他会觉得不甘心,贸然接受,又觉得心里不平衡。可老人家说的对,两个人如今已经这样了,都是成年人,相互试探春心萌动的阶段早已过去,继续这样不进不退,无非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他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消耗了。 他答应了段琛的追求,就不该继续避着他,耗着他,搞得好像欲拒还迎。 如果决心拒绝,也应该直接说出来,让段琛彻底死心。 “你考虑一下,咱们都不逼你,如果你确定,不要段琛了,那么,就跟他说一声,让他彻底死心,如果,你要给他机会,那就把这个机会给的更多一点……你说,好不好?” 段琛道:“爷爷,你别逼他,我耗得起。” “你别说话。”段嵘不悦。 他清楚叶白思的对待感情比段琛要成熟的多,金跃的事情之后,他就明白,叶白思很清楚自己在什么阶段想要什么,反倒是段琛,是被家里宠坏了。 “你不要有压力,回去慢慢考虑也可以。”段嵘点到为止,感情到底是两个人的事,这么多年了,他相信叶白思会慎重。 叶白思抿了口茶,段琛把IPAD又悄悄转过来,避免给叶白思压力。 他眉头深锁,心中忐忑不已。如果叶白思决心已定,不是生就是死。 忽然觉得,还不如就这样耗着。 “叶叶……”段琛再次开口,话音未落,就见叶白思看了过来,“我想回去了。” 段琛懵了一下。 叶白思已经从座位前站起,许芯月这个时候发挥了女人的第六感,反应极快,“快,快去送送叶叶。” 叶白思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段琛这才猛地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他来不及把椅子放回去,就急忙追着叶白思跑了出去。 同手同脚地跟他肩并肩,他道:“我,我送你回家。” 叶白思点了点头。 段琛欣喜若狂,强作镇定,拉开门风叶白思坐上去,自己换到驾驶座,然后凑过来帮他系好了安全带。 他心里翻江倒海,惊涛骇浪,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叶白思开口:“把你自己的也系上。” 段琛立刻弄好自己,叶白思又道:“如果你只能照顾好一个人,那我希望是你自己。” “我可以照顾好我们两个。”段琛下颌微微绷紧,眼神深邃而坚毅:“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了。” 第67章 叶白思现在对段琛的感情有点复杂, 不甘心也好,放不下也罢,但他的性格素来如此,想要了就去做, 至于结果, 依然是自负盈亏。 但最起码, 他这次可以保证,自己不会亏本。 他的第一段亲情是失败的。 时间太过久远,已经记不清楚, 只知道自己从未见过爸爸, 由一个女人独自拉扯长大, 然后三岁那年, 他被抛弃在牛肉面馆, 妈妈说好了会来接他,可一直到傍晚, 也没有人来。 面馆的老板是对好心的夫妇,也认识他,晚上打烊了, 见到大人还没过来, 就来问他:“小家伙, 你妈妈呢?” 叶白思小时候就很乖,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说:“应该快了。” 老板去收拾了碗筷,擦了桌子,发觉还是他一个人, 于是再次走过来:“叔叔要打烊了, 你知不知道你妈妈手机号?我们给他打个电话?” 他年纪太小了, 根本记不住,只有些茫然地看着老板。 老板和妻子对视了一眼,终究是没办法把他一个人丢下,于是关门之后留了字条,然后把他带回了家。 第二天,老板把他带到了警察局。 他跟着一个好心的老警察一起住了一年多的时间,那个时候,他还不懂什么叫被抛弃,只隐隐觉得困惑。 因为是单亲家庭,他从小就很懂事,自己会吃饭洗澡穿衣服,从来不给母亲添麻烦,同时,也没有给那些好心人添麻烦。 后来,老警察一次意外行动受伤,叶白思被迫转到了福利院。 再后来,他遇到了自己的第二段亲情,那个时候,他其实有些排斥,但也跟现在一样,想着,如果接受了,日子会不会过的好一点呢? 然后,他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父母,还有最好的爷爷奶奶,以及最好的弟弟。 他经常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幸运的,因为他一直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而且,他从来不怕付出。 第一段爱情也是失败的,但看着这样的段琛,叶白思还是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或许,就像当年他选择第二次亲情那样,赌对了呢? 但最重要的,叶白思清楚,那八年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他对段琛有意难平。 他想,在段琛身上找补回来。 这是这么久以来,段琛第一次成功进入叶白思的家门,叶白思走进去,告诉他:“自己换鞋。” 段琛从里面拿出了一双拖鞋,换上之后走进去,脱下外套道:“刚才在餐厅你也没吃东西,饿不饿?” “你看下冰箱还有什么东西。” 叶白思不喜欢穿正装,只要确定不出门,那肯定是要换下家居服的,他换好衣服走出来,看到段琛从冰箱里拿出了一袋泡面和一把蔫了唧的蔬菜。 “……你多久,没在家里开火了?” “有了私厨之后,就很少开火了。”叶白思理所当然道:“我的时间终于不用再浪费在这些柴米油盐上。” 段琛拿着泡面,道:“那,我回去拿点食材,我家里有。” “不用了,随便煮个面就好。”叶白思走进书房,随口道:“够吃就行。” 他是故意的。 没把段琛的那份儿算在里面,。 按照以前段琛的思维模式,照顾人的人,总不会让自己饿肚子。 就像照顾人的人,自己也可以照顾生病的自己。 叶白思来到书房,却是拿起了手机,他找到了叶白玉的微信,想了很久,还是发去了消息:“晚上回来么?” 约莫五分钟后,才等来消息:“有事吗?” 叶白玉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叶白思握着手机,微微叹了口气,他本想跟叶白玉当面说,又觉得好像还是文字更好一点,彼此都有思考的时间。 “你讨厌段琛么?” 叶白玉眨了眨眼睛,他靠在沙发上,迅速思考了一下,然后给叶白思打去了电话。 叶白思迟疑地接通放在耳边,听到他清越的声音满是不在乎:“当年的事儿早就没什么了,哥你怎么又提起来了?” “我……”叶白思道:“我和段琛……” 叶白玉一下子笑了起来:“怎么,你终于知道私厨是段哥的事儿啦?” 叶白思眉头一跳,他掩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好半晌,才道:“……你知道?” “知道啊,都瞒着你呢,好像是七月使的诡计,本来是好奇他能送几天,没想到一送就是三年多。”叶白玉认真道:“哥,我和他的事儿,根本就不算什么,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你根本不用考虑我,自己开心就好。” “嗯。” “其实哥你能早点把自己的事定下来,我也更能放心一点,你没必要把所有重心都放在我还有公司上,多考虑考虑自己,我还能轻松点呢。” 叶白思忍俊不禁:“我居然还变成你的拖油瓶了?” “没有没有的。”叶白玉急忙解释:“我是说,我现在不怎么在家了,总忍不住担心你。” 跟段琛分手之后叶白思变的越发内敛,对于叶白玉来说,这并不是好事。因为这代表叶白思很难再打开心扉交朋友,有时候回到家,看到孤零零坐在书房里翻书、或者在楼上舞蹈室里跳舞的兄长,都有种想永远陪在他身边的冲动。 可是叶白玉也有自己的生活,他现在是个健全的人,有逐渐扩大的交友圈,还有热爱的事业,固然心疼,内疚,也不可能和叶白思相依为命一辈子。 他曾经想过让叶白思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但叶白思说,他没有梦想。 他只有目标。 一个目标不行,那就换另一个,人生好像真的可以这样简单。 一开始,他只是想有个爸爸;被抛弃之后,他想有个家;再然后,他继承了叶母的梦想去跳舞,之后叶家父母去世,他的一切就变得围着残疾的叶白玉转,围着段琛转,然后再为了叶父留下的项目转。 尽管叶白思什么都不说,但叶白玉偶尔想想,还是会感觉到压力,因为叶白思对他太好了,好像怎么报答,都不够。 人都是自私的,就算再不想承认,叶白玉也清楚,自己再腿受伤的那些年,一直渴望叶白思可以对他不离不弃,可是腿好了之后,他开始觉得,叶白思对他过度的重视与关心,其实是一种枷锁。 哪怕事实上,叶白思一直都表现的很尊重他。 叶白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但他还是希望叶白思可以少一些目标,多去享受一下生活。 他希望叶白思毫无顾忌的,去 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想去旅行就去旅行,想去跳舞就去跳舞,想瘫在躺椅上睡觉,那就瘫在躺椅上睡觉。 再也不要绷着了。 “如果,段琛……” 叶白玉直接利落地打断他:“如果段琛再敢对你不好,我发誓,我拼上命,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清楚叶白思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提到了段琛,那就说明他心里是放不下的,叶白玉当然尽力去成全他,自己的事,他早就不在意了,只有叶白思一直在耿耿于怀。 其实,如果不是自己这个拖油瓶的话,叶白玉常常想,叶白思和段琛,不至于走到那种地步。 叶白思……也不会在段琛面前,那样低声下气。 门口,一颗脑袋探了进来,段琛拉着门,道:“面煮好了。” 叶白思收起手机,然后看向段琛,唇角微弯,张开双臂:“抱我过去。” 幸福来得太突然。 段琛眼睛陡然又是一湿,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蓦然快步走了过来,来到叶白思身边,刚要伸手,又想起什么,一把扯掉了身上的围裙,随手丢在一边,弯腰把叶白思抱了起来。 这是,他的心尖人。 段琛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他托着叶白思的腰,低头看着他漂亮的脸。叶白思单手环在他脖子上,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眼泪,道:“我还以为你抱不动我了。” “抱得动。”段琛说:“我永远,都抱得动你。” 他稳稳地抱着叶白思出门,一路往前步入客厅,轻柔地放在了茶几边的沙发上。抬手抹了把湿润的脸,打起精神道:“我给你端过来。” 像是陡然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段琛挺直腰背,快步过去,又端着碗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道:“我刚才回去拿了两个鸡蛋,溏心的,你尝尝。” 叶白思接过筷子,道:“为什么不顺便拿点食材过来,给你自己也弄点吃的?” “没事儿,我待会儿回去吃。” 叶白思拿筷子挑起泡面,一直到整根卷起来,才张口放在嘴里。段琛望着他文雅又童真的吃相,嘴角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叶白思大发慈悲:“再拿双筷子。” “没事儿,我看你吃,就饱了。” 叶白思默了一下,然后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他,道:“一人一口。” 叶白思是个容易心软,又无比温柔的人。 段琛看着他递过来的筷子,内心滚烫,他又抹了把眼睛,道:“我再去拿一双,你先吃。” 他回来的时候,叶白思还在卷里面的泡面,长发挂在耳畔,侧脸依旧是精致无暇。 等他把那一串卷走,段琛一筷子插进了碗里,挑起一串,道:“你不用那么费劲,直接咬断,我不嫌弃你。” 叶白思正要把筷子尖尖放在嘴里,听罢默默盯住他。 段琛也已经朝嘴里塞了一大口,见状停下动作,眼珠朝他转过来。 叶白思说:“你不许咬断,我嫌弃你。” 第68章 不许咬断, 就只能把整根全部吞下去,嘴巴里那么多的整根,等到全部吃掉,已经下去了半碗。 换句话说, 段琛一口吃掉了半碗面。 然后剩下的, 就没他的份儿了。 等叶白思吃完, 段琛识趣地去洗了碗。 叶白思去书房忙工作,没开口撵人,段琛就没走。 很快, 叶白思听到了敲门声, 段琛端着一碟切好的水果, 给他放在了桌子上。 叶白思:“我家还有水果?” “我回去拿的。” “哦。” 话题终止, 段琛干巴巴地站了一会儿, 又默默掩上门走了出去。 以前,他跟叶白思的相处模式似乎就是这样的, 一个永远在忙,一个怀抱满腔热情,最终只能等来一个不冷不淡的回应。 只是如今, 身份调换了。 约莫一个小时后, 段琛又推门, 给叶白思端来了咖啡, 刚放在他手边, 叶白思就陡然一顿。 他朝段琛看过来,道:“我不喝咖啡。” 段琛只好端起来,又见叶白思的手指在桌子上某处轻轻一点, 道:“如果要放喝的, 就放在这里。” 这个位置, 有些熟悉。 叶白思继续道:“这是我当年总结出来的,就算你全神贯注投入,随便怎么折腾,都不会碰到的地方。但只要你想喝的时候,又可以随手拿到。” “记得吗?”叶白思笑着说:“你工作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扰,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你可以那样心无旁骛,不管我几进几出,永远都不会抬头看上一眼。就算我给你冲了咖啡,放在你的手边,再三提醒,你还是会不小心碰到,然后把过错全部推在我身上,可是我如果不冲,你又会觉得我失职,不能完全照顾到你的反应,好像你只是为了这些才跟我在一起的。” 段琛呆呆地站着。 叶白思移开目光,道:“你左手边总是要放着笔,因为右手边堆满了文件,你习惯左手拿笔,右手敲下最后一次键盘,然后把左手的笔接到右手,之后你会在用完了之后,随手丢在右边的抽屉里,于是我在你左手边的笔筒里放了很多支笔,定期把右手抽屉里的笔拿出来放回去,我一直以为,你多少可以注意到这一点,可你始终认为理所当然,哪天找不到笔的时候,还要责怪我,为什么没有提前放回去。” “段琛,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你复合,我已经忘记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现在,我尝试跟你在一起,也是不甘心居多。”叶白思轻声道:“我不想欺骗你,因为我真的不知道,我还会不会爱上你……或许有一天,当你付出的足够多,我会毫不留情的抛弃你。” “没关系。”段琛听到自己说:“就像,我爷爷说的那样……你觉得我好使,就用着,不好使,就……丢掉,也没事的。我只想近一点多看看你,让你开心一点。” 叶白思依然没有看他,“为了防止浪费彼此的时间,那就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我们真的还合得来,就正式在一起,如果不行,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想你,你也不要想我了。” 段琛没有自信自己能在一个月内让叶白思完全接受他,但他除了答应,毫无选择。 因为拒绝就是立刻出局,答应,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叶白思吃掉了他端进来的水果,然后叉起来一块,举起手,道:“喏。” 段琛回神,低头含住他投喂的果子,脑袋忽然被他摸了摸,叶白思软声道:“既然我们彼此没有异议,那今晚,就在这里住下。” “!”段琛大脑一阵晕眩:“我,我可以,住……” “嗯,看你还好不好使。” 晚上膳后,消食回来,两人站在门口,叶白思道:“去拿几件换洗衣服过来,接下来一个月就当试用期,是我们彼此选择的阶段,不管哪个提出分开,另一个都不许有异议。” “……我不会提的。” “你这样可不好。”叶白思一本正经地道:“不要那么早亮底牌,小心我欺负你。” 段琛:“……” 他发现叶白思的眼睛里微微亮起了光,使坏的时候,跟以前一模一样。 他脸颊梨涡乍现,扭身推门进去,道:“我先洗澡了,等你。” 段琛:“!” 他脑子里一阵不可描述,快步推开了自家的大门,飞速地挑了几件衣服,要出门的时候,又退回去拿了样东西,然后提着手提袋跑了过来。 一推隔壁的门,推不开。 叶白思的电话也打不通。 早知道刚才索个钥匙。 段琛在门口来回徘徊,心脏跳的像打鼓,一阵口干舌燥。 尽管他一直告诉自己,事情不能太着急,他可不是单纯的只想跟叶白思在一起一个月而已,千万千万别惹人讨厌。 可是…… 他已经五年没有开过荤了。 五年。 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实在是太久了。 鼻尖忽然一阵温热,段琛下意识伸手抹了一下,一手殷红,脑子猛地嗡了一下。 就在这时,里面的门这推开,顶着一头湿漉漉长发的叶白思走了出来,伸手拉开了门。 四目相对,叶白思不确定地歪了歪头:“这个年纪,血气还这么旺啊?” 段琛:“……” 丢人丢大发了。 叶白思刚洗完澡,浴室里还有些湿漉漉的,段琛借着龙头把自己整理了一下,出去的时候看到叶白思坐在吹风机下玩手机。 走过去探头,发觉是2048. 他弯腰,道:“叶叶。我帮你吹头。” “不用麻烦。” 段琛干站了两秒,呐呐道:“不麻烦的……” 叶白思叹了口气,道:“虽然是试用期,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真实一点,想做什么就做,不用这样唯唯诺诺……你不可能这样一辈子,这样的你,也不可能真的被我喜欢。” 他看向段琛:“我们都只有一个月的时间,难道你准备一辈子这样,什么事都要过问我么?” 段琛沉默了一下,忽然伸手关了吹风机,然后弯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浴袍外细长的小腿因为男人的动作而翘起,叶白思被他抱着走回卧室,段琛把他放在床上,拿出了手持吹风机。 男人的手指穿入他的长发,叶白思垂下睫毛,忍俊不禁:“其实,你当年为我做壁挂吹风机的时候,我还挺感动的。” “ 我知道,你很高兴。”吹风嗡嗡的声响中,段琛的声音也很轻:“但这都不过是我偷懒的借口,因为有一次帮你吹头发,吹得手酸,然后才考虑到,你养那一头长发有多麻烦。” “我没觉得你在偷懒。”叶白思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会自作多情的。” 叶白思的头发不软不硬,摸起来像丝绸,在灯下发着微光,段琛动作小心又认真,吹完了,又亲自给他梳顺,然后伸手把人拥在了怀里。 “谢谢你。”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个爱你的机会。段琛像以前一样,把鼻尖埋在他肩头的长发间,浅淡的发香从鼻尖涌入肺腑,段琛上瘾一样克制地吸了好几下,哑声道:“我爱你。” 叶白思嘴角上扬:“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 “我爱你。” “就是这样。”叶白思说:“要饱含深情,不许偷工减料。”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叶白思窝在他怀里,渐渐听舒服了,懒洋洋道:“先去洗澡,回来慢慢说。” 叶白思的身体软绵绵的,被他轻轻托起,放在床上。他闭着眼睛,感觉对方拉高被子盖住了自己,然后,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段琛回来了,就停在他面前,但却一直没有上床。 然后,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我爱你……” 他迷迷瞪瞪地想,段琛这家伙,还真是听话。让他回来接着说,就真的接着说。 段琛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可惜以前的他,很少说这种话。固然这话听上去有些矫情腻歪了,可也是真的动听。 嗯?怎么说着说着,还哭了? 叶白思朦胧有点想招呼他上床,却渐渐在他催眠般的声音中,渐渐陷入沉睡。 段琛跪坐在叶白思床前,手指拨开他额前的长发,嗓音越来越哑:“对不起,我爱你……” 八年,他欠了叶白思近三千句对不起,欠了他近三千句我爱你。 可他如今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平均下来,每天至少也要说一百句。 可他做的事情,又怎么能是这一百多句对不起可以说得清的。 段琛红着眼睛,吻上叶白思的脸颊。 黑夜无声地蔓延,叶白思已经沉沉睡去,没有人在意他的悔恨与眼泪,因为那是最无用的东西,顶多只能折磨一下自己。 叶白思已经很久没有赖床的冲动了,但昨天就在段琛呓语般的道歉之中,他就像被催眠了一样,睡的黑甜,连个梦都没做。 他睁开眼睛,微微侧头,男人在他身边趴睡着,呼吸很轻,头发凌乱,睫毛下隐隐带着湿润。 啊。 又哭呢。 叶白思想叫醒他,又把手收了回来,扭脸看了一眼闹钟,发觉才五点多。 还是想赖床,但,该准备早饭了。 他又躺了片刻,刚要起身,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震动,身边的男人陡然惊醒,叶白思立刻闭上了眼睛。 段琛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把震动关掉,揉了揉困倦的双眼,看向身边沉睡的叶白思。 他晃了晃头,又摸了摸叶白思的脸,依依不舍地起身。 叶白思眼珠转了转,忽然张开眼睛,道:“段琛。” 段琛吓了一跳,“醒了,你可以再睡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叶白思望着他眼下的青色,察觉他嗓子也是哑的,心中了然,道:“你昨天怎么不睡床?” “怕打扰你。” “那也可以去睡客房,或者沙发。” “……不想离你那么远。” 叶白思笑了,他撑起身子坐起来,道:“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做饭。” “不用做了,我联系私厨送过来,你也尝尝那位私厨先生的手艺。” 段琛:“……不,还是我做。” 叶白思直接拿过了手机,道:“都这个时候了,段大公子还挑嘴呢?” 段琛有点慌:“不是,叶叶,我只是想亲自给你做早餐而已。” “说了这一个月是我选择你你也可以选择我的时间,彼此还是都真实一点,万一一个月后还在一起呢?”叶白思道:“我不想占你便宜,也不想故意欺负你,我对这一个月是很认真的。” 他放下手机,语气温和,一脸‘试用期也要做到最好’的表情:“好啦,已经给私厨发消息了,等他回复,你歇着。” 第69章 段琛不知道叶白思会不会因为自己假扮私厨接近而生气。 不坦白是因为他没有把握在‘试用期’内重新获得叶白思的喜欢, 万一一个月后叶白思没有接受他,至少还有一个私厨的身份可以联系。 “那……我回家换件衣服。” “你昨天不是拿了衣服来么?” 段琛一拍脑袋:“完了,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紧急工作,昨晚让谢宁发过来的, 我得回去一趟……你再睡会儿, 我很快就忙完。” “那……”叶白思道:“你还过来跟我一起吃饭么?” “吃。正好, 等你的私厨送过来,我尝尝他的手艺。” “那好,你去。” 叶白思乖乖地, 重新躺了下去。 以前的叶白思, 也是这样好脾气, 不管他做什么, 对方都没有二话。段琛心中一阵柔软, 又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换上衣服走回了家。 叶白思这边, 也在段琛走后接到了回复:“稍等一会儿。” 他耐心地又睡了一会儿,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起来收拾了一下, 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拉开门, 段琛和送餐员一起站在外面, 前者说:“正巧, 碰到了, 我说我跟你一家的,他还不信。” 后者一脸‘原来是真的’的表情:“刚才这位先生说让我把饭盒给他,我不知他是您家人, 多有冒犯。” 段琛从容接过食盒, 拍了拍他的肩膀, 道:“下回就知道了,直接给我就好。” 叶白思是看出来了。 段琛这是准备以后省略送餐员这一步,直接自己把饭送过来,毕竟那位‘私厨先生’,如今距离他也就不过几十步的距离。 至于给他的解释,就可以是‘刚才碰到私厨来给你送饭,我顺便就接过来了’。戏演的还挺全套,毕竟如果今天段琛自己提着饭盒过来,叶白思一定会问:“私厨的送餐员怎么知道你是我家人?” 如今有了段琛和送餐员认识这一个前提,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这个理由了。 叶白思没有多说,把段琛和饭盒放进来,一起坐在了饭桌前。 他抿一口粥,还没开口,就听到段琛主动说:“这个粥的味道真不错。” 夸得这么认真,要不是叶白思提前知道私厨是他,几乎都要怀疑他是真的第一次吃了。 叶白思接口:“跟你的手艺还挺像的。” “有么?”段琛说着,轻轻挑起了咸粥里的一根姜丝,一本正经道:“我煮粥可从来不放姜丝。” 叶白思意外,“奇怪,私厨以前也从来不放姜丝的,他知道我不爱吃啊。” 他拿出手机,道:“我问问他。” 段琛猝不及防,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刚才回复了叶白思消息之后就立刻赶去做饭,忘记切换账号了。 叶白思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段琛拿起手机,直接关了静音,道:“哦,是我妈找我。” “你妈大早上找你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问我,你有没有答应跟我在一起。”段琛一心二用,一边跟叶白思说话,一边用私厨账号回复叶白思的消息。 要努力给自己加分的同时,也不能完全把‘私厨’摸黑。 叶白思问他:今天的粥里为什么放姜丝? 私厨回:平时也有放,只是知道你不爱吃,所以都挑出来了,今天可能没挑干净,不好意思。 这个理由暂时挑不出什么毛病,叶白思问段琛:“你是从来不放还是都挑出来了?” “从来不放。”段琛咬定了要跟私厨表现的不一样,态度很是诚恳:“你知道的,我也不喜欢吃那个东西。” 叶白思没有多追究。 今天是周末,早餐之后,段琛去把洗衣机里面的衣服捞出来挂在生活阳台,然后走回来和他一起窝在了沙发上。 叶白思翻着专业书,察觉到他的靠近,随口问:“这个单词怎么读?” 段琛什么都会,精通多国语言包括部分小语种。但尽管如此,他出门的时候还是会带上翻译,能麻烦员工绝不自己上。 叶白思在看的书也是一种不常见的小语种,段琛随口解答了,道:“怎么学起这个来了?” “技多不压身。”叶白思翻着书,随口道:“这都是从你身上学到的,靠人不如靠自己,多学本事总没错。” “叶叶……”段琛语气又怂了。 叶白思道:“我说的可是真话,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怎么能学到这么多东西?抛却个人感情,其实我们两个之间,还是我赚了。” “我知道错了。” “其实我从来没觉得你有多大的错。”叶白思真诚地面向他,“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做人罢了。” “……” 他神情苦闷,叶白思便高兴了起来,他凑过来,鼻尖抵上段琛。 叶白思居然主动离他那么近,段琛呼吸蓦地一窒。 鸦翅般乌黑的睫毛闪动着,叶白思放轻声音:“你昨天没睡好,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还好。” 叶白思的鼻尖擦过他的脸颊,段琛感觉肩膀一沉,是他的脑袋靠了上来,他克制地呼吸,感觉那颗脑袋在肩膀挪了几下,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位置,“嗓子哑成这样,你昨天自己嘀嘀咕咕说了多少话?” “没多少。” 他试探地伸手,轻轻环住了对方细瘦的腰,一点点地收紧,搂在怀里:“你,下午有事么?” “嗯……好像有一节陶艺课。” “那我陪你去?” “我还在想要不要去呢。”或许是被太阳晒得有些昏昏欲睡,叶白思的脸又朝他胸前埋了埋,懒洋洋道:“缺一两节课也没关系,按部就班的生活好累啊。” 段琛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长发,道:“没事的,想休息了,就休息一下。” 段琛试用期的第三天,叶家门前忽然来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家伙,叶白思望着对方那过于‘俏丽’的西瓜头,一时竟未能认出对方是谁。 对方看到了他,用力挥了挥手:“嫂……叶哥,是我!” 听到声音,叶白思想起来了:“赵新之。” 他开门把对方放进来,疑惑道:“有事儿?” “没,没大事儿,就是我大姨,说让我给我哥带点补品,毕竟年纪一大把了……她操心的比较多。” 叶白思露出笑容,道:“进来。” “哎。”赵新之走进来,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动静,下意识两步走上去,眼睛一亮:“哥!” 段琛听到他声音就觉得烦,冷冷道:“干什么?” 可惜身上的向日葵围裙削弱了几分气势。 “正好你做饭呢,大姨让我给你们顺便送一锅补汤来,当加菜了。” “先放着。”段琛懒得理会。 赵新之在厨房外面来回走动,一脸惊叹地欣赏着自家大哥贤惠的身影,再看一眼沙发上的叶白思。这事儿,搁在五年前,谁敢想? 到底是段琛的表弟,来的时候又是饭点,叶白思顺便就把人留了下来一起吃晚饭。这个家里,叶白思可以闲着,但赵新之是别想了,很快就被段琛叫过去打了下手,还被指使端盘子上菜。 一切准备好的时候,赵新之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汤,急忙是给提了过来,道:“加菜加菜,我可不是来吃白食的。” 叶白思奇怪地看了那饭盒一眼,段琛拿来了汤碗,道:“什么汤?” “补汤啊。”赵新之打开了盖子,把汤倒在碗里,道:“冬虫夏草羊肉汤,我大姨说了,吃脑补脑,吃羊补阳,哥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可得多喝点儿。” 叶白思眼眸微闪,若有所思地看向段琛身上某处。 段琛:“……” 要不然说段琛这些年脾气收敛了不少呢,这要是搁在以前,赵新之早被提溜着后脖颈子给扔出去了,但今天,他居然在这里安然无恙地用完了晚饭。 饭后,赵新之抹了抹嘴巴,对段琛说:“其实本来我是建议大姨给你炖王八的,可是大姨说你海鲜过敏,王八肉含量复杂,不敢确定你能不能吃,她说让你哪天去医院做个过敏原检查,要是能吃……” 终于后知后觉注意到段琛看他的眼神蕴含杀气,但或许是怕吓到自家失而复得的‘小娇妻’,那杀气比起五年前内敛许多。 赵新之直接给嘴巴拉了拉链,一秒都没多呆,直接告辞滚蛋。 段琛锁上了门,沉着脸走回来,就看到叶白思正皱着眉看着那碗羊汤,然后又不确定地朝他看了过来。 段琛:“……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叶白思默了一下。 这方面的事儿,他的确不好胡说。但,如果段琛真的不行了,那这个试用期结束之后还要不要和对方在一起的事儿,他可真得好好想想了。 他起身帮忙收拾碗筷。 段琛跟在他身边,不时观察一下他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想的应该不对,叶白思看着那么清隽雅致的人,总不可能因为他不行就不理他了……何况他不是真的不行啊!完全就是家长那边在瞎操心而已。 “叶叶……” “嗯?” “那个,补汤……我不需要的。” “哦。” 哦是几个意思啊。 段琛低着头拉开洗碗机,心里堵得快要憋死了。叶白思擦了擦手,转身出了厨房。 ……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冷淡啊? 段琛想不乱想都难。 他揉了揉鼻子,把厨房收拾好后来到叶白思的房间,试探地敲了敲,道:“叶叶?” “啊?” 这个‘啊’也好冷淡。段琛低着头站在外面,闷闷道:“我能进去么?” “嗯。” 真的好冷淡啊…… 段琛推门进去,发觉叶白思正在换新被套,他帮忙扯着把被子铺好,然后蹭到叶白思身边:“赵新之说的话,不可信的。“ “哦。” “……你想想,前两天,我还流鼻血了,血气方刚着呢。” 叶白思似有不忍拂他面子的样子,轻声道:“那也可能是上火。” “……”段琛差点要爆粗口了,他道:“你不能信别人的话,你得信我。” “可你在我这儿……信誉一直不太好。” 他现在又不图段琛的钱,单纯就图这么个人,如果对方硬件老化了,就算改造的再好……根上有了问题…… 叶白思轻轻叹了口气。 以前虽然不是东西,可至少各方面硬件都跟得上,是妥妥的高富帅。 如今再看他,忽然觉得,真的没以前英俊了。 第70章 “要不……”叶白思说:“你今天回去睡。” 段琛几欲裂开, 他满腹委屈:“不是说好了,一个月试用期的么?” “可是,你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啊……” 叶白思越想,越觉得大抵如此。以前段琛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是极喜欢动手动脚的, 倒不是说叶白思喜欢那样, 只是跟现在的他对比起来,明显精神多了。 可是现在呢? 他留段琛的第一个晚上,对方趴在他床头睡了一觉。 接下来的两个晚上, 一张床上也都相安无事。 如果段琛真的爱他, 那么理应像以前那样才是。 可段琛明显又不像是不爱他的样子, 那就只有一点……他身体条件不允许了。 叶白思又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的伤疤, 越来越觉得, 真的,没以前那么英姿勃发, 让人心动了。 段琛的手正好放在腿上,一下子发觉他的眼神,陡然就明白了他说的‘没意思’是几个意思了。 他大着胆子道:“你多久, 没那各了?” 叶白思忧郁地点了根烟, 没有回答。 段琛厚着脸皮朝他挪过去, “要不……你试试我?” 这事儿叶白思一开始真没想那么多, 倒也没想过非用一回不可什么的。但硬件问题, 他可以不用,段琛不能没有,事儿跟事儿不一样。 他想了片刻, 道:“你先去洗澡。” 段琛麻利地冲进了浴室。 顶喷一开, 室内很快一片水雾, 段琛闭着眼睛,一片水声之中,没留意到玻璃门被缓缓打开。 等他再次睁眼,就陡然一个激灵。 叶白思坐在抵着门的椅子上,长腿交叠,坐姿相当优雅地望着他。 段琛:“。” 他不躲不避,挺直了腰。 叶白思盯了片刻,努力了半天,终于和记忆中五年前的伴侣对上了号,神情渐渐柔和了一点,目光与他对上,道:“看着倒是没变,不知道用着怎样,你给我表演一个。” 明明那张脸还是那么温润,眼神还是那么柔和,可是……脱靶表演,到底是,有些欺负人了。 无靶的训练场上,男人沉默地盯了一会儿教官,灰眸在光线在显得幽深灰暗,他舔了舔嘴角,从容地举起那把被质疑的抢,像无数训练营的老手一样,拨动了扳机。 半个小时后,叶白思默默推门走了出去,他回到房间,悄悄把自己的门掩上,然后扑在床上,轻轻把脸埋在了枕头里。 段琛很快推门进来。 热气蒸发了身体里大量的水分,他嗓子渴的冒烟,目光落在伏在床上的叶白思身上,陡然留意到他发间露出来的通红的耳朵。 段琛的心脏,咚咚狂跳了起来。 他抬步走过去,没忍住伸手,在对方的耳朵尖捏了一下。 叶白思陡然一把挥开他的手,翻身坐起来,板着脸道:“干什么?” “表演,也表演了。”毕竟是共处过八年的爱人,段琛一点都没觉得丢人,他只在意叶白思有没有满意:“你,看过瘾了么?” 叶白思平静地看着段琛。 尽管脸颊越来越红。 “还行。” 段琛按捺住上扬的嘴角,道:“那你现在,是害怕,还是满意?“ 不得不说,就像电脑一样,同样的品牌包装下面,顶配就是要比普配让人心动。 段琛忽然又变得英俊了。 比五年前,还要英俊。 叶白思想,我到底是个肤浅的人。 光是看着顶配的‘鲁大师跑分’,就已经觉得不得了了,这要是使起来,那性能,不得爽翻天啊。 他镇定道:“满意。” “那……”段琛说:“你要不要,体验一下?” “好啊。”叶白思说:“等我一会儿。” 段琛:“!” 他坐在叶白思的床上,心头又是一阵击鼓。渴望,期待,还有,感动。 叶白思走回来的时候,段琛立刻站了起来,叶白思绕过他上了床,拉开被子躺进去,随手将微湿的长发放下来,几滴水珠儿从洁白的颈子滑落锁骨,隐入米色的浴袍内。 段琛也拉开被子,坐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都坐着没动。 时隔五年,但今天,也不见得就是梦想成真。 段琛拿起床头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哑声道:“那,那我来了。” 叶白思没吭气儿。 段琛猛地侧身,又在看到他精致的侧脸时停下来,试探地伸手,轻轻握住了叶白思的手。 五指收拢,他在叶白思的指尖落下了一吻,一点点欺身,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叶白思的脸颊。 叶白思睫毛微颤,感觉到他的唇朝自己嘴角而来,忽觉不对,掀起眼睫。 ……这家伙,又哭了。 不过是接个吻而已,这么虔诚干什么。 他没忍住笑了:“段嘤嘤,你是不是……真的不行啊?” …… 事实证明段嘤嘤除了爱哭了点之外,其他地方是没怎么改变的。 昏过去之前,叶白思是这样认为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浑身像是被车碾过,腰酸的动都不动不了。但与五年前相比,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很安心。那就是身上洁净而清爽,很明显,有人帮他清理过。 他静静闭着眼睛,手臂在被子里摸了摸,被子里一片微凉,身边人显然已经离开了很久。 他嗅到了早饭的味道,内心忽然一片平静。 大抵,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了。 耳边忽然传来动静,是段琛又回来了,男人轻手轻脚地上了床,随即,叶白思的身体被一双温暖而不灼人的手拥住。 他任由自己靠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感觉自己在牛一瞬间里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段琛的下巴在他发顶蹭了蹭,呼吸沉稳而均匀。叶白思轻哼了一声,男人立刻低头来看他:“醒了?有不舒服么?” 没有不舒服,就是懒的慌。 但这句话,叶白思也懒得说。 他就这样懒着懒着,又沉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段琛依然静静的抱着他,一步都没有离开。 叶白思半眯着眼睛仰起脸,嗓音微哑:“早安。” “澡。”段琛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还睡么?” “饿了。” “那起床吃点东西。” “不想动。”叶白思软软地说:“你给我端过来吃。” 叶白思……跟他撒娇了。 这是撒娇?是的,一定是的!! 段琛脑子里乱成一团,惊喜又感动,沉声道:“好,我去给你端。” “要先刷牙。”叶白思哼唧:“牙杯拿过来。” 段琛拿着盆和杯,蹲在床边伺候他刷了牙漱了口又洗了脸,快步端来了吃的。 长发披散在枕头上,叶白思的脸在乌黑的发间显得越发的白,他闭了一下眼睛,半靠在床头,被投喂几口吃的,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段琛道:“又有什么高兴事儿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事儿?”段琛吹了吹勺子,再送到他嘴边,叶白思吃下去,想了一会儿,道:“你真的会这样,迁就我一辈子么?” 段琛端碗的手没有动,他说:“当然不会。” 叶白思的目光扫过来,眼神疑惑。 又一勺子米糊送到他嘴边,段琛道:“如果是迁就的话,是不会一辈子的。” 叶白思微微愣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段琛,或许真的,真的明白了什么是爱。 “迁就本身就有委屈自己成全他人的意思,如果双方之间一直有一个人在迁就的话,那么,委屈日积月累,感情的天平一定会失衡。如果有人说迁就你,不管他发誓迁就多久,那都代表他认为自己是在谦让,付出,那或许是喜欢,但一定不是爱。”段琛垂眸搅着米糊,看上去感悟良多:“我知道,你或许觉得,我越来越不像我了,你觉得,段琛以前整天鼻孔朝天,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似乎蛮可笑的……一点都不酷。” “可是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可能酷的起来。” “我怎么会迁就你呢。”段琛说:“我在爱你,只是我错了太多,也错过了太多,现在,已经不知道要怎么爱你才好了,所以只能多多对你好一点,祈求一个月后不要被淘汰掉。”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勺子送到叶白思唇边,他乖乖张嘴,然后伸手,点了点男人的脸颊。 他忽然觉得,段琛或许比他还要懂那个字。说起来,他一开始喜欢段琛的时候,也从未觉得自己是在迁就,只是觉得,爱他,就应该让他感觉到。 只是后来,情况变了。 段琛放下了碗,抽过纸巾累给他擦嘴,叶白思忽然凑过来,轻轻抱住了他。 段琛眼睛亮了几个色度,道:“你想不想,去晒晒太阳?” “嗯。” 段琛给他拿来了衣服,叶白思道:“我自己来。” “没关系。”段琛给他穿好衣服,道:“我现在就想多跟你接触,如果一个月后……我被淘汰的话,这些记忆也一定很宝贵。” 他说的可怜巴巴,叶白思没忍住又笑,刚要下床,就给他抱了起来。 “你没必要……” “我喜欢抱你。”段琛说:“先委屈你一下了。” 叶白思歪头,眨了眨眼。 呀。 他想,段琛现在,居然也会说这种好听的话了。 段琛刚把他在阳台前的摇椅上放下,叶白思自己晃了晃,忽然听到他的手机响了。 段琛拿起看了一眼,没避讳他,直接接通,道:“齐杰?” “段大公子,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呢。” “有事儿?” “你身边儿有人不。” 段琛看了一眼叶白思,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道:“叶叶在。” “哟!你还真抱得美人归了?!” 昨天晚上的记忆依然清晰无比,段琛控住住自己过于兴奋的表情,道:“说,什么事儿?” “我先跟叶叶打个招呼,哈喽,大美人儿,还记得我吗?” “记得。”叶白思开口,段琛不悦道:“有话直说,别耍流氓。” “你看你,矜贵成什么样儿了。”齐杰笑嘻嘻的,道:“是这样的,过两天我儿子满三周生日,你记得带上叶叶一块儿来。” “知道了。”段琛直接给他挂断了电话。 叶白思默默盯着他。 段琛暗道不好。 果听他幽幽道:“你还是,这么喜欢挂人电话啊。” “……我对你,肯定不一样的。”段琛拉住他的手往自己下巴下面放,果然感觉他的手指微动。 叶白思,很喜欢摸他的下巴,还有喉结。段琛最近,颇有心得,并引以为豪。 叶白思手指软软,刮过他的喉结时可以明显感觉到他声带在震动:“你总不希望,我对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这倒也是。 叶白思又勾了一下他的喉结,挑了挑他的下巴,道:“那除了我,还有人摸你下巴么?” “只给你摸。” 段琛低头,在他掌心亲了一下。 第71章 齐杰开口邀请的是段琛和叶白思两个人, 不管叶白思是段琛的什么也好,不是他的什么也罢,既然答应了,那就断断没有爽约的道理。 齐杰儿子的三岁生日, 叶白思和段琛一起前往了现场。 豪门宴会他参加的多了, 孩子的生日也不是第一次,但像今天这种单纯为了给孩子过生日的, 倒还是头一遭。 这个圈子里面, 没事儿的时候还时不时要聚一聚呢, 更别提这种有事儿的时候了,那必然是挖空了心思准备,能请多少人就请多少人。 但齐杰这次的生日宴却明显不一样, 来的几乎全部都是亲朋好友,没有什么不相干的人。 齐杰对段琛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一见到他就立刻匆匆迎了上来:“快快,上座。” 他又看了一眼叶白思,笑着张开双臂:“好久不见。” 叶白思含笑上前,跟他抱在了一起,语气柔和:“好久不见。” 齐杰虽然是抱人的那个, 但乍然真的抱到,还是懵了一下。以前这种情况段琛一般都会直接把他推开, 他向来是不允许任何人碰叶白思的。 叶白思从容放手, 越过他去和戚直打招呼, 齐杰对上段琛幽幽的眼神,语气呐呐:“你, 怎么不拦着点儿?” “总不能限制他交朋友。” 归根结底, 还是怕叶白思会生气。 齐杰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倒是觉得段琛也没必要故作大度,不过这五年段琛什么样子他都看在眼里,只怕叶白思如今就是要他的命,段琛也会毫不犹豫。 爱情可真是个魔鬼。 叶白思的脚边忽然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撞了一下,他下意识低头,就对上了一张白嫩可人的小脸蛋,小家伙眼睛有些像齐杰,又大又亮的,但性格似乎有些内向,怯生生地朝后退了两步。 叶白思蹲下来,把掉在自己脚边的小木刀捡起来递过去,道:“是你的么?” 小家伙点了点头,双手接过去,奶声奶气:“谢谢叔叔。” 叶白思微微一笑,身边忽然又蹲了个人,小家伙一看到他,就眼睛一亮,高兴地朝他一扑:“段叔叔——” 段琛顺手把他搂在怀里,掐了一下他嫩嫩的脸蛋,笑道:“怎么又胖了?” “想叔叔想的!” “来,给你接介绍个人。”段琛把赖在自己怀里的小家伙扶正,道:“叫叶叔叔。” 老实说,叶白思有点惊讶。 他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段琛和小孩子打成一片景象,但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他既然那么主动往段琛身上扑,就代表他真的还蛮喜欢这个叔叔。 小家伙转过来看叶白思,小手捏着小木刀,或许是因为有段琛这个熟人在,他胆子大了不少,甜甜地喊:“叶叔叔好。” “你好。”叶白思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齐明星。” 叶白思忍不住笑了:“名字真好听,谁给你取的?” “爸爸取的。”他口齿很清晰,一边说,一边转动脑袋去找齐杰,一时没找到,便又来看叶白思,说:“我知道你。” “……你知道我?” “手机,有照片。”他指了指段琛,段琛失笑,道:“你眼睛这么尖,知道我手机里是叶叔叔的照片啊?” “而且爸爸说,今天段叔叔会带喜欢的人来。”齐明星一脸高兴:“还说,段叔叔终于再也不用打光棍了,还要生个小宝宝给星星当老婆。” 叶白思挑眉,道:“谁生?” “段叔叔生!” 叶白思似笑非笑地朝段琛的肚子看了一眼:“原来你还有这能耐。” “星星,过来,吃饭了,别黏着段叔叔。”一个女人喊了一声,齐明星依依不舍地看向段琛:“叔叔今天有没有给星星带礼物呀?” “当然了。”段琛道:“等吃完饭回家,你就知道了。” 齐明星开心地亲了他一下,小跑着去找妈妈了。 叶白思起身,前往自己的坐席,道:“没想到你还挺讨小孩子喜欢。” “他不是喜欢我,是喜欢我给他买的玩具。” 段琛和他一起在桌前坐下,与桌子上的朋友互相寒暄了一番,忽闻戚直道:“你们两个,这回应该是真的了?” 叶白思道:“有何指教?” “当然是问清楚,以后好吃喜糖啊。”戚直说罢,桌上的人纷纷笑了起来,赵新之一脸期待:“我这可等五年了啊,二位,哪个透个底?” 段琛和叶白思可以说是这么多朋友里最早确认关系的一对,同时也是最不靠谱的一对,这么多年不结婚也就算了,居然还谈着谈着就崩了,如今总算破镜重圆,不是当事人都希望他俩能尽快修成正果了。 段琛当然也想赶紧修成正果,但问题是,他现在还处在试用期。 他下意识来看叶白思,后者道:“我是不婚主义,还是觉得恋爱有趣。” 知道内情的纷纷来看段琛。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可算是亲眼见到了,当年叶白思每次提到结婚,都会含笑低头,轻轻软软地一句:“看段琛。” 而段琛永远都是拿‘不婚主义’来随口略过。 叶白思固然面上不说,但眼神也是难掩失望。 如今嘛……赵新之偷偷看了一眼笑容得体的大哥,明显看出他心不在焉了。 啧。 曾经甩出去的巴掌,如今全都回到了自己的脸上,段琛心里当然苦,但他毫无办法,谁让他现在还在试用期呢? 从孩子的生日宴离开之后,段琛跟着叶白思上了车。 赵新之摸了一下自己的西瓜头,啧了一声,道:“看到了没,我哥现在的家庭地位,以前可都是叶哥跟在他身后转悠的……怎么回事儿?嗐,还不是自己作的。” 虽然是自己作的,但段琛如今有了叶白思家里的钥匙,某种程度上已经觉得自己是圆满了。 他先下车开了门,随手从鞋柜下面拿出拖鞋给叶白思放在脚底,然后一路直行去阳台把衣服收了,挨个挂在柜子里。 等到叶白思换好睡衣坐进书房,段琛又把他的衣服拿起来挂进了干洗机里,重新回来给叶白思倒了柠檬水。 整个过程熟练的让人同情。 但不愧是学霸,家务活也上手的那么快。 把叶白思伺候好了之后,段琛也抱起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工作。 静不下心。 赵新之的话不停地朝他脑子里钻。 他当然想跟叶白思结婚,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能拿结婚证申请个孩子回来,有了两人基因结合的小生命,以叶白思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轻易离开他了。 但是,他没办法反驳叶白思不婚的想法,一个是他试用期没过立场不足,一个是现在反驳的每一个字其实都是在往自己脸上扇巴掌。 扇巴掌倒还无所谓,立场不足这一点实在是致命,因为如果叶白思不高兴,随时都会让他滚蛋。 他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在自己的微信群里发了消息:“怎么劝不婚主义结婚?” 戚直秒发了个表情包过来:你也有今天·jpg 接着,赵新之、齐杰,邰红果,分别复制了这个表情包。 段琛如今的心境不同以往,被讥讽了也能面不改色。他对自己的目的相当清楚,假装没看到那些表情,继续问:“有办法么?” 齐杰:我觉得你跟我们说没用,重点要看你对象。 邰红果:我觉得我出不了主意,毕竟看你现在我居然有点爽。 戚直:我觉得你可以和他沟通一下,重点强调一下婚后会怎么做,凸出你要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心,然后听天由命。 赵新之:我觉得你可以直接死心了。 段琛直接把他踢出了群。 他在几句话里提炼出了核心信息:想结婚,找叶白思。 但还没张嘴,他就已经想到叶白思会用什么眼神看他了,要么觉得他贪心不足,试用期还没过就想结婚,要么觉得他这个人很搞笑,毕竟当年拿不婚主义堵人的是他。 段琛坐在电脑前,神情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捏出咯咯的响声。 怎么办,怎么办…… 聊天忽然传来提示,谢宁问:“段总,刚才跟您发的方案看了吗?你觉得能不能通过?” 段琛看着这一行字,忽然福至心灵,随手回复:“稍后再说。” 然后他关掉聊天界面,调出文档,沉思而好一会儿,庄重地敲下了五个字的标题。 修修改改三天之后,叶白思在一次早上醒来时,看到了床头的文件。 他坐起来先喝了口水,随手拿起来翻开,入目便是五个大字:结婚申请书。 叶白思:“?” 有趣。 他认真地看下去。 或许是因为被他骂过花里胡哨,这份申请书里倒是没有太过抒情,而是很直接地罗列了婚后甲方会为乙方做的事情。 简而言之:家务全包,爱夫疼子。 估计段琛自己也是提炼过的,只有短短两页,居然还打了一式两份。 叶白思拿起笔来随手批:不诚实。 然后丢在床头,下床洗漱。 段琛准备好了早饭,偷偷摸摸溜进来看到这三个大字,急忙把那两张纸翻了一遍,除了这仨字,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得出他不诚实的结论。 叶白思洗脸刷牙弄了快十分钟,段琛就拿着那几张纸揪心了十分钟。 他不停地反思,究竟哪里不诚实了,这张纸上写的一切,都是他正在做的,他确定自己一定可以做到最好,并且确定自己可以做一辈子,叶白思凭什么说他不诚实? 想着想着,就有点委屈。 默默拿着申请书走出去,领导已经坐在了桌前,他咬了口奶黄包,抬眼看见自己下属垂头丧气目含幽怨,不禁笑开:“怎么?没胃口?” 段琛拿起筷子,把纸放在他看得到的地方,闷闷道:“我没有不诚实,说的都是真的,我做得到。” “时间才能证明一切。”叶白思说:”如果十年后你还能做到上面写的这些,我们再考虑结婚。” “十年……” “觉得长啊?”叶白思安慰他:“别急,说不定试用期没结束咱俩就掰了。” 第72章 这不是安慰, 这是威胁。 段琛把那几页纸又拖回来,想捏成团,却还是不甘心:“你为什么,说我不诚实?” “你说呢?” “……”段琛努力想了一会儿, 还是没想明白自己申请书里哪个条件是不诚实的, 他道:“我真的再也不会失信于你了,我说的这些都是我可以做到的。” 叶白思道:“就这?” 原来是列的条件不满意么?段琛陡然打起了精神, 道:“那我回去再检查一下……如果你愿意的话, 可以提你的想法。” “你会帮你的试用期员工修改方案么?” 当然不会。 但, 试用期的员工只有有能力,通过方案的可能性也还是有的。 晚上,段琛先交了公粮, 把叶白思洪睡了之后,又悄悄下床来到了书房。 重新调出被打回来的方案,段琛支着额头,绞尽脑汁又加了几条,脑子里全都是叶白思的那句:“就这?” 越看,越觉得,就这? 他按了按太阳穴, 眼睛酸涩,但一点都睡不着, 仔细审视自己申请书上的字体。 感情上, 他声明了一辈子只爱叶白思一个人, 绝对不会有小三小四。 他相信自己这一点还是比较有信誉的,毕竟叶白思是他初恋。而且他以前目中无人的时候, 除了叶白思能得到他稍微好一点的对待之外, 圈子里其他人就甭提了。 就算是邰红果那种一起长大的千金大小姐, 也休想被他另眼相待。 他是真觉得叶白思好,要说好哪儿,也说不出来。但如果是叶白思,好像什么性格都是可爱的,就算他故意欺负他,不相信他,更甚至提出验抢的荒唐说法…… 段琛不争气的回忆了一下叶白思翘着腿坐在小圆椅子上认真盯着自己的画面,脑子里又是一阵充血混沌。 虽然做法过分了点儿,但勾人也是真的勾人。 叶白思的气质,向来少有人及。 温柔的时候好看,可爱的时候好看,认真的时候好看,打回结婚申请书的时候好看,连当年骂他恶心的时候,那冷冰冰的讥讽都美到极致。 ……打住。 段琛拍了拍脸,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清醒一下。 顺便继续想自己的申请书。 他特别担心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不够,特别希望赶紧把叶白思的未来每一天都包圆了。 要不。 段琛忽然望着镜子,灵感迸发。 凌晨,叶白思醒来,身边又没有段琛的身影。 叶白思现在不太喜欢熬夜,当然希望段琛也不要熬夜,毕竟熬夜害处挺大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可能危害到那把让人快活的抢。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一个月后两个人会不会在一起,但叶白思对他目前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定期交公粮这一点很nice。 不出意外应该会长期录用。 但最近段琛的行为让叶白思隐隐产生了几分焦虑,他摸了摸身边的温度,揉了揉眼睛,略带着不满下了床。 到了这个年纪,两个人都有了彼此的事业,段琛应该早已过了熬夜工作的时候,毕竟刚在一起那几年,段琛新官上任,可是忙的飞起。 要不是叶白思看顾的好,只怕早就进过几次ICU了。 现在都这个年纪了,还敢熬夜,真是不要命。 书房的门半掩着,叶白思随手推开,昏黄的灯光下,男人正伏在桌面上睡着,一旁放着半杯咖啡。 咖啡都没挡住困意,这是多拼命啊。 叶白思缓缓走过去,刚要叫醒他,却忽然看到了对方眼下的青影,微微顿了顿,他把目光投向了电脑。 上面写的似乎是……旅行规划? 他挑了挑眉。 轻轻把笔电转过来,往上翻了翻,看到标题之后,才意识到他在写什么。 结婚申请书附件:以‘爱你’为主题的十年规划。 -如果一个月后,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 接下来的十年,我一定会细心规划,先到每一年,再到每个月,然后到每一天,最后到每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 这份规划书毫无疑问是用心了的,只可惜才做了一半。 叶白思的手指在触摸盘上移动,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他扭脸,忽然看到桌面下压着一个便条,上面写着:距离试用期还有,七天。 叶白思一时有些好笑。 试用期其实不过是叶白思随口说的,但毫无疑问,这一个月有期限的‘试用’,让段琛有了危机感。 他每天都在担心被叶白思抛弃,随时都在患得患失,但让他光明正大的跟叶白思提结婚,似乎还缺点胆子,于是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暗搓搓地征求叶白思的意见。 叶白思抬手把电脑合上,然后弯腰来看段琛的脸. 抛却其他的种种,单从段琛这个人来说,各类硬件条件是属于顶配了。 脸帅,抢好,脑子好,能力优秀。 固然眼下有些青影,也挡不住睡颜完美。 这个男人睡着的时候像猫科生物,有些无害。以前叶白思很喜欢他睡着的时候,安静而温和的模样与往日判若两人。也就这个时候,叶白思才会有这个男人是属于他的感觉。 不过,如今脾气性格倒是也对上了。 叶白思凑近他耳边,柔声唤:“阿段。” 段琛睫毛一动,语气含糊:“叶叶……” “起来,回屋去睡。” “没时间了……”段琛嘀咕,然后陡然惊醒,一下子坐直,一眼看到叶白思,他还以为是在做梦。 叶白思已经很久没有那样温柔的叫过他的名字了。 他呆呆看着对方,然后伸手,叶白思的腰被他试探地搂住,然后,男人一把将他抱到了腿上,伸手来摸他的脸。 叶白思重重打了一下他的爪子。 段琛吃痛,懵了一下:“叶,叶叶……你怎么起来了?” 真当自己做梦呢。 叶白思没好气:“看你好几天半夜都不在屋里了,我还以为你出去偷人了。” “怎么可能。”段琛把他搂紧,皱眉道:“我只要你的。” 叶白思给他搂的不舒服,便推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熬一次夜要喝好多次羊汤才补得回来的,你现在也就这点能看,还不好好珍惜。” 段琛木:“什么叫就这点儿……” “嗯?顶嘴呀?” “……”不敢。 不过叶白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段琛默默把他抱了起来,道:“回去睡觉。” 叶白思刚环住他的脖子,段琛就走到了门前,‘咚’的一下,叶白思的头忽然撞到了门栏,一时眼冒金星。 段琛吓得一激灵,所有的困意瞬间消失无踪。 他侧身把叶白思抱回了卧室,往床上一放,就伸手圈住了叶白思的脑袋:“我看看,磕哪儿了?” 大半夜的,叶白思一脸恍惚,被他碰到颅骨的包,立刻‘嘶’了一声:“疼。” 段琛凑过来看了看,果然见颅骨左侧靠近耳朵的位置有个圆包,他心虚地说:“我去拿药给你擦擦。” “擦什么啊。”叶白思道:“让不让人睡觉了?” “对不起啊。”段琛凑过来吹了吹,道:“还是擦点红花油,活血化瘀的。” “哪有红花油啊。” “叫个外卖,应该很快的。”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叶白思指责他:“要不是你半夜不睡觉,我怎么会撞到头?” “都是我的错。”段琛不敢多说,他掀开被子把叶白思放在里头,道:“那你睡会儿,我亲自去买。” “说了不要了。”叶白思躺在床上,没好气地命令:“给我躺下。” 段琛老老实实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叶白思侧身,伸手拉过他的手臂枕在脑袋下,扬起脸道:“看着我。” 段琛乖乖朝他看过来。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叶白思又想笑,他板着脸,道:“为什么半夜不睡觉?难道我没有工作重要么?” 段琛忙道:“当然不是了,我……我不是在忙工作。” “那你在忙什么?” 段琛犹豫要不要说,“是,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还能比抱着我睡觉还重要啊?” 叶白思的神情似抱怨又似好奇,段琛的心活像被搓来揉去的面团,他伸手将叶白思搂在怀里,温声道:“我想给你个惊喜。” “是惊喜,还是惊吓?” 他这么一说,段琛也有些不确定了。 他做的那份规划,还有结婚申请书,都是建立在叶白思愿意和他共度余生的条件下,如果叶白思本身没有那个打算,十年规划对于他来说,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惊吓。 叶白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纠结了,他翘了翘嘴角,道:“阿段。” 段琛心情一荡:“嗯?” “结婚申请书,谁教你写的?” “没,没人教我。”段琛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问罪,诚恳地道:“是我自己想的。” “真的?” 段琛用力点头。 “三年前我生日的时候,蛋糕和烟花,都是你设计的?” 段琛再次点头。 “真的假的。”叶白思又来挠他下巴,故意道:“骗我就不要你了喔。” “没有骗你。”段琛条件反射地把他抱紧,望着他的眼睛道:“都是我自己弄得,真的没有假手他人,我知道错了,以后所有的惊喜,都一定是我自己做的,绝对不会让别人代替的。” 叶白思审判般的眼光幽幽地凝望了他一会儿。 段琛心里咚咚敲鼓,忐忑不安,唯恐他突然来一句:试用期提前结束,你可以滚蛋了。 直到叶白思笑开,奖励般的亲了他一下:“那天的烟花和蛋糕,都让我很开心。” 段琛幸福的一阵晕眩。 叶白思不光口头夸他,居然还带奖励的。 “至于结婚申请书嘛……”叶白思拉长调子,等他看过来的时候,才又在他嘴唇亲了一下,笑容与眼睛一样闪闪发光:“其实还挺浪漫的。” 又,又被夸了…… 连续被夸了两次,还被实物奖励了两次。 段琛傻了一会儿,想笑,又觉得不妥:“这个……不会是,‘最后的晚餐’?” “你怎么不说是这段感情的回光返照呢?” 段琛活像被浇了一头冷水,眼神和前路一样灰暗无光。 他难忍悲伤,眼中又有热意:“我到底,又做错什么了?” “因为你熬夜啊。”叶白思严肃地说:“你不该拿你身上唯一的‘可取之处’开玩笑,这是对我的极度不负责任。” “其罪……”他把段琛的鼻子推翻起来,一本正经道:“当猪。” 第73章 叶白思这话似乎有担心他身体的意思, 虽然只是担心他那‘可取之处’。 不过能单纯靠这个折服爱人,也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段琛觉得脸上有光。果真听话,再也没熬过夜, 只是白天去上班的时候继续搞他那十年规划。 叶白思既然说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可取之处, 那就说明他只有这么一个筹码,段琛勤勤恳恳在这一处把叶白思服务到位了。 叶白思对此十分满意, 每天都睡的特别香甜。 虽然段琛如今跟他正在试用期, 整天黏黏糊糊一副离不开的样子, 但叶白思还是很在意他对家人的态度。好在段琛也没让他失望,会定期回去看望父母长辈。 这天周五,段琛就回了家。 许芯月端饭上桌的时候, 顺便问他:“和叶叶现在怎么样了?” “不都跟你们说了么。” 段高山道:“你妈的意思是,你那一个月试用期,过不过得了。” 段嵘苍老的声音里隐含着一丝愁苦:“你好像只剩下三天了。” 段琛的手抖了一下,心里像火烧一样煎熬了起来。 他最近什么事都专心不了,就是因为这个担忧会时不时的冒出来。就跟考研的一直没上岸,高考的一直没出分,写文的发觉自己新发的章节一直没有评论一样……焦灼难安。 段高山问他:“有没有秘密武器?” 许芯月也问:“时不时还藏着什么大招?” 段嵘跟着:“……有多大把握?” 他们就像频繁问‘感觉考的怎么样’的家长一样惹人厌烦。 要真是考试就好了, 段琛从小到大就没在这种事儿上犯过难。 但这次,他是真的没底。 他犹豫了很久, 还是透了底:“我, 写了跟他申请结婚……” 段高山:“!” “不愧是我的种, 就是应该这样,一锤定音一了百了。” “会不会用词啊你?”许芯月道:“什么样的申请书, 拿出来妈给你参谋参谋。” ——段嘤嘤, 你还真是巨婴啊。 脑子里忽然闪过叶白思的声音, 段琛诡异地一顿,冷梆梆道:“不需要,我自己能做主。” “你能做个什么主?你别再弄巧成拙,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场空还是好的,再弄个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段琛:“……” 他绷着脸,在要不要给父母帮忙参谋之间游移不定。 在对待叶白思的事情上,他已经无法做到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稍有风吹草动,便惶惶不安。 最终还是决定不能给叶白思骂自己的机会,果断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段嵘笑眯眯的摸了摸胡子,道:“既然你都想通了,家里也不能拖后腿,这结婚啊,毕竟是两个家庭的事儿,高山啊,你们俩是不是也表个态?” “您这意思是……” “你俩也写个申请书,支持一下,说不准明年就能抱孙孙了。” …… 段琛从父母家回来的时候,默默把文件放在了桌上显眼的位置。叶白思还没回来,段琛便进浴室收拾了一下,出来的时候,文件还是没动。 他就像是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拿出手机,给叶白思发了消息:“加班了么?” 消息发出去,就觉得时间被拉的无限长。段琛耐心地等了好大一会儿,拿起手机一看,居然才过了两分钟。 段琛来回在屋内踱步。 又艰难地挺了更大一会儿,再一看,刚过五分钟。 叶白思还是没回复。 段琛又发了条消息:“吃了没?” 实在是等的烧心,段琛不得不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他切了苹果和橙子,又拿来火龙果和哈密瓜,百无聊赖地开始雕花,决定摆个果盘。 摆好之后,终于看到了叶白思回复的消息:“吃过了,会晚点回去,你早点睡。” 段琛怎么可能睡得着。 不过知道了叶白思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倒是也不急了,把申请书重新移到床头,自己进了书房,找了点事儿干。 叶白思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段琛从书房里面走出来,就看到叶白思被叶白玉扶了进来,对方看到他,眼中划过一抹异色,道:“你真住进来了。” 面对叶白玉,段琛也觉得矮了一头,他嗯了一声,走过去,伸手把摇摇晃晃的叶白思接过来,道:“你怎么回来了,晚上住家里么?” “本来是要的。”叶白玉倒是还记得他上次的恩情,没针锋相对,道:“不过既然有你照顾我哥,我就放心多了,车上还有一个呢,我得给送回去。” 段琛伸手把叶白思接过来,对方的身子软软地倒向他的胸口,轻哼了一声,他双手稳稳地搂着叶白思,道:“怎么喝这么多?” “这不是,年中呢么,公司业绩达标,我哥心里高兴,就带着几个技术骨干多喝了点儿,互相也联络联络感情。” “他倒是挺接地气。” “我哥脾气好,跟着他的人都心甘情愿。”叶白玉弯腰,把叶白思的鞋脱了,刚拿过拖鞋放在他脚边,就见他忽然踢了一下,把拖鞋踢了老远。 叶白玉好脾气的去捡回来,叶白思忽然一笑,又踢了一下。 他无奈地仰起头,叶白思弯着眼睛朝他笑,晃着脑袋,含糊不清:“不,不穿。” 段琛道:“他最近倒是活泼。” “看出来了。”叶白玉心情略有些复杂,哥哥能开心他当然也高兴,可想到叶白思的开心到头来还是因为段琛的缘故,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算了,别给他穿了,交给我。”叶白思腰肢柔韧,身体软的要命,喝醉酒晃来晃去的样子像个水草,段琛道:“你先把朋友送回去。” 叶白玉便站了起来,他看了段琛片刻,道:“只要我哥高兴,我不会阻挠,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段琛心知他意有所指,诚恳点头:“我知道。” 临走之前,叶白玉又看了一眼叶白思,对段琛道:“好好照顾我哥。” 他一出门,叶白思就忽然朝前走了一步,然后被脚下的鞋子绊到,脸朝地栽了下去。 段琛吓得一激灵,急忙拉了他一把,门前的地垫却忽然一滑,他猝不及防,只能伸手抱住了叶白思,比他提前一步落地,拿身体当肉垫接住了对方。 叶白思摔在他身 上,懵了一下。 外面,走出去的叶白玉狐疑地退回来,隔着门问:“怎么了?” “没——事儿!”段琛尽量语气平静。这弟弟刚走就差点儿把人家哥哥摔了,他实在是不敢认。段琛抱着叶白思,单手撑起身子,道:“就是不小心碰倒了换鞋凳,你快走。” 叶白玉不放心道:“你行吗?” “当然行,你就放心。” 叶白玉再三确认之后,终于离开了叶家,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段琛听到关门声,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叶白思醉意朦胧地望着他,看上去明显很不清醒:“……你为什么,在我家啊?” 酒后吐真言,段琛心里又是一阵哇凉。 原来叶白思真的没有接受他么? 他皱了皱眉:“你忘了,我现在还在试用期呢。” “不是,结束了嘛。” “……”段琛沉下脸,郑重道:“大后天才结束呢。” “结束了呀。”叶白思说:“早,早就,结束了。” 段琛不再说话,他搂着叶白思起身,叶白思又来推他,被他强行抱了起来,还在推,含糊道:“你,干什么呀?” 段琛把他抱到卧室,将人放在床上,然后来脱他的外套,道:“先把衣服换了。” “不换……”叶白思挣扎,还是被他拽掉了外套,段琛又来脱他的毛衣,毛衣套头,往上一掀,叶白思就成了没头苍蝇,胡乱拍他,好不容易毛衣拽掉,他头发已经成了鸟窝,脸也被领口刮出了红痕。 不知道是不是弄疼了,他眼睛有些湿润,一脸委屈地望着他。 段琛心头一紧,凑过来在他嘴唇轻吻,叶白思立刻扭头躲掉。 段琛帮他扯了一下里面的衬衫,哄道:“衣服上都是酒味,所以才给你拿掉的,别生气。” 叶白思背了过去。 段琛顿了顿,伸手来碰他:“叶叶……” 叶白思拍掉了他的手。 段琛只好起身,去盥洗室接了水,准备给他擦脸。 叶白思自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了床头的什么东西,他盯着乱糟糟的头毛爬过去,伸手拿了起来,笨拙地辨认:“……婚,请,书。” 段琛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把挥手把申请书扔到了一边儿,嘟囔:“骗子……笨蛋。” 纸张四散,飘飘扬扬落在地面。 叶白思倒在了床上,扭了扭,闭上眼睛。 他脸颊绯红,嘴巴微抿,呼吸轻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段琛端着水走进去,拧了温热的毛巾来给他擦脸,动作轻柔,叶白思感觉到脸上的热意,又胡乱挥了挥手:“不要。” 段琛望着他,道:“为什么,不要我?” “不要……”叶白思咕哝,察觉那热东西又贴上自己的脸,立刻又打:“走开。” 段琛吐出一口气,不甘心地凑近他,克制道:“为什么,你告诉我,我又有哪里做的不好?” 叶白思挪了挪,忽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吓得一激灵,猛地张开眼睛,眼神满是茫然与惶惑:“段琛……” “你告诉我。”段琛放轻声音:“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 叶白思睫毛闪动,说:“好,好。” “那你说。” 叶白思看了段琛一会儿,脑子里一片混沌:“说,什么?” “你说,我哪里又让你不满意了?你不能这样……你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说,就给我判了死刑,叶白思……”段琛语气恳求:“你不能这样,你至少要告诉我……提醒我一声,是不是?” 叶白思努力思考,试图跟上他的想法,然后发现:“不行……我,我想睡。” “叶叶……” “睡。”叶白思开始烦了,抬脚踢他,皱着脸道:“要睡。” 段琛闭了一下眼睛,拿被子给他盖住身体,叶白思也不知道是有多烦他,被松开之后又皱了好一会儿的脸,才渐渐放松下来。 段琛坐在床边,失魂落魄的望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午夜的凉意渐渐影响到周身,他打了个寒噤,才发现如今已经入秋了。 地面上依然散落着段家人的申请书,还有他绞尽脑汁做出来的十年规划。 他蹲下身,每捡起一张纸,都好像废了很大的力气。 委屈,恼怒,懊悔,不甘心,让他心如刀绞。 难道,有些人,错过了就真的,再无可能了吗? 他无比清楚,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这一次,叶白思不要他,就真的再也不会要他了。 可他潜意识又在期望,期望叶白思不过是醉酒了在说胡话。 他重新把申请书整理好,努力把碎成渣渣的玻璃心拼好,返回来趴在叶白思的床头,一夜没有合眼。 半夜,叶白思醒了。 床头灯光昏暗,是可以看清房间全貌,又不刺眼的亮度。 叶白思头痛地揉了揉额头,朦胧好像想起了什么,顺手摸了摸身边……一片冰凉。 段琛这家伙,又跑哪儿去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扭脸过来想下床,陡然被一双直愣愣的眼珠子给吓得心头狂跳。 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 余下醉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叶白思背后出了一层白毛汗。 他头部一阵针扎般的疼,蓦然坐起,一脚踢在段琛的肩膀:“你疯了?!” 段琛被踢,纹丝不动,还是幽幽地凝望着他:“叶叶……” 叶白思察觉到了什么,愣了片刻,爬过来跟他一样,把下巴压在床单上,四目相对,他道:“段嘤嘤,你……闹哪出?” 不问还好,这一问,段琛又难受的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抽了一下鼻子,试图争取自己的权利:“我试用期,还有三天呢。” “两天。”叶白思看了眼闹钟,纠正:“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了。” “……那你也不能,提前淘汰我。” “我什么时候提前淘汰你了?”叶白思道:“我……”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情略过恍悟。 酒后吐真言,酒真的不能乱喝。 段琛垂下睫毛,道:“虽然你单方面结束了我的试用期,但一直没跟我说,肯定也是看上我那方面的能力了 ?那在你找到下家之前,完全可以继续用我。” “……我有那么渣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琛一脸卑微:“我是说,我愿意给你做一辈子备胎……只要你偶尔看我一眼就行。” “……” 屋内短暂的寂静后,叶白思的下巴贴在床单上,又朝他凑了凑,试探道:“真的?” 段琛把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去,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真的。” “那好。”叶白思说:“我就实话实说了。” “……申请书你要不要再看看?”‘死’到临头,段琛仍旧试图挣扎:“里面,还有我爸妈和我爷爷的签字。” “你爸妈……”叶白思又开始头疼,他爬起来打开了灯,板着脸道:“拿来。” 段琛把重新整理好的文件递了过来。 叶白思坐起来,才发现他是跪坐在床头,刚才双臂交叠在床边,下巴压在手臂上,让他想起了盯着主人起床的大狗。 不忍打击他,他接过申请书,把段家父母和爷爷的申请书看了一眼。 段嘤嘤,可真行。 段高山和许芯月是真的不把他宠废不罢休了,帮儿子追个人,居然连老脸都不要了。 瞧瞧上面什么,爱儿媳爱孙子,还有什么,做不到就夫妻双双去扫大街…… 段嵘更离谱。 为段琛发出了毒誓,如果段琛做不到申请书上的那些,就让他活活饿死。 叶白思越看脸越沉,直接把家长的那几张撕下来丢回了段琛脸上,就像段大公子曾经把方案丢回员工脸上一毛一样。 他把段琛的个人申请留下来,道:“段嘤嘤,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不行……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段琛拿着那几张纸,感觉一脚天堂,一脚地狱,他陡然跳了起来:“我,我还有机会?” 叶白思气的不想理他,他下了床,段琛立刻跟过来,语气讨好:“你要什么,我可以代劳。” “我,上,厕,所。” “……哦。” 第74章 第7 74章 叶白思洗了手从卫生间出来, 发觉自己一身的酒味儿,大半夜的,又换下衣服准备洗澡。 段琛道:“天都要亮了……现在洗啊?” “难受,洗洗舒服。”叶白思推门进去, 段琛在外面道:“头还疼么, 我给你煮碗醒酒汤?” “好。”叶白思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谢谢你。” 脚步声远去。 叶白思站在镜子前,抬手将长发拂到耳后, 没忍住, 兀自笑了一会儿。 “段嘤嘤……”他小声说:“傻子。” 说罢, 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大,他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空荡荡的手指上, 慢慢伸手,轻轻抚了抚空荡荡的无名指。 十年前,他无比,无比渴望,段琛可以答应跟他结婚。 其实如今倒是觉得不婚也挺好,可看着段琛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叶白思几乎可以感同身受, 倒不是同情他还是怎么样,毕竟, 这也是他曾经的愿望。 从二十一岁到三十四岁, 十三年了。 看段琛如今的样子, 是不打算放手了。 用惯了的男人,固然有些……傻了唧的缺点, 使起来的时候, 总体还是舒坦的。 而且…… 叶白思望着镜子里的容颜。 他清楚, 自己身上的每一毫,每一寸,都是段琛喜欢的。段琛喜欢最好的,倒不是叶白思自负,只是他清楚,段琛要求的最好其实并不是客观意义上的,而是主观的,段琛觉得最好的。 不光是外貌,还有感情上,他曾经死心塌地了三年,后面五年也始终对段琛予取予求,而段琛又念了他五年……这是他的底气。 段琛那样的天之骄子,这辈子都不会再对另一个人露出这副姿态了。 叶白思走入花洒下。 何况,就算失败,也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感情而已,这再也不会是他人生的全部。可如果成功,能够一辈子欺负段嘤嘤……多好玩啊。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段琛已经煮好了醒酒汤。 叶白思洗了热水澡,这会儿其实没那么头疼了,但他还是喝掉了汤,任由段琛给他吹着头发,朝他怀里蹭了蹭。 段琛其实也在思考。 事不过三,他的申请书被打回了一次,如今靠着十年规划,终于被叶白思接纳……也不能说被接纳,但没打回来,就说明申请书是没问题了。 段琛反复回忆叶白思刚才的举动…… 他把父母和爷爷的申请书都扔了回来,留下了自己的。 段琛偷偷看了一眼怀里人的表情,叶白思半合着眼睛,靠在他胸前,看上去很是享受他的照顾。 试探地问:“……你有什么想要的么?” 叶白思不享受了,他瞥了段琛一眼,道:“你为什么想跟我结婚?” 吹风机低低的嗡嗡中,段琛诚恳道:“因为想跟你牵扯不清。”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叶白思道:“你不是想跟我谈一辈子恋爱的么?” 段琛已经开始后悔问他这一句:“我错了……” “你有什么错?” “我错在不该自大,觉得你会一辈子喜欢我。” “还有呢?” “我不该不重视你想结婚的心情……” “好啊。”叶白思说:“段嘤嘤你真厉害。你明知道你当年不重视我的心情,你明知道自己只顾自己高兴,你明知道我当年因为你不愿意和我结婚患得患失……现在,我不想结婚了,你还是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因为你也开始患得患失了,所以迫不及待想拴住我,你双标的够可以啊。” 段琛一阵窒息。 一句都反驳不了。 叶白思仍然不肯放过他:“说话。” “我……”段琛支吾:“我是觉得,我们年纪不小了……而且我不是没照顾你的感受,我有在申请……” “你申请我就得同意?何况,年纪不小是谁的原因?”叶白思也不躺他怀里了,他坐直身子,冷冷道:“当年你无视了我多少次?这才哪跟哪,这就觉得委屈了,不行了,要去找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求救了?” 叶白思说:“你多大了?我是跟你过日子还是跟你爸妈爷爷过日子?怎么,以后你还想让你爹妈多多掺和我们的生活,等他们看着你像我照顾你一样照顾我的时候来教训我膈应我?” 段琛一脸懵,他根本没想过那么多。 “不是的,我没委屈,也没求救……我,以后不会让任何人参与我们的生活的,我发誓。” “你发了多少誓了?”叶白思说:“你现在发誓说你以后怎么怎么样你觉得可信度能有多少?除了时间之外什么都无法验证你说的是真是假,会做的早就行动了,就你还在打嘴炮。” “我。”段琛不服气:“我说了我就一定会做到的,我知道我会做到,所以我才会说的。” “你在我这里,信用度严重不足。”叶白思直接掀开被子坐进去,道:“过来。” 段琛闷闷过去,垂着脑袋靠在他身边。 叶白思道:“怎么,又委屈了?” “我没有。” “那你低头干什么?” 段琛只好看向他,做出很坦然的样子:“我真的没有委屈。” “我说的这么过分你都不委屈,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说的话不重要吗?” “……” 段琛木然地望着他。 “看什么?不服气啊?” 段琛默默挪开视线,又听他道:“果然不服气啊,那你跟我结什么婚? “我……没有。” “没有怎么不敢看我,心虚了?” 段琛:“……” 他只好来看着叶白思。 叶白思又说:“喘什么粗气,还瞪我,想打我啊?” 段琛绝望了。 他第一次发现叶白思居然会有这样胡搅蛮缠的一面。但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一定是哪一句话惹怒了叶白思……可是思来想去,他就是单纯问了叶白思一句想要什么而已。 “我真的。”段琛让自己语气平静,努力做到没有一丁点情绪,唯恐再被他挑刺:“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冒犯你的意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也都没有……和你作对的意思。” 叶白思沉默了一会儿,看上去似乎停止了攻击,道:“过来。” 段琛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靠了过去。 “再过来点。” 段琛又朝他靠了靠。 “再近点。” 段琛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犹豫着把脸凑过来,然后,脸颊陡然被亲了一下。 段琛:~~~~~ 叶白思已经拉开距离,道:“睡了。” 段琛摸了摸被亲到的地方,方才被针对的憋闷瞬间烟消云散。一个棒槌一个枣儿,倒是真的管用。他抿了抿嘴,老实地缩在叶白思身边,一伸手,叶白思便顺势滚到了他怀里,手掌轻轻放在了他的脸上。 段琛下意识握住他的手,触感滑腻,叶白思的掌心分外柔软,拇指压在上面,相当舒适,段琛没忍住又拿过放在唇边。 这几根手指又长又细,如果愿意让他戴上结婚戒指,那一定…… 等等,戒指?! 叶白思安心地窝在段琛的怀里睡着了,段琛听着他轻轻的呼吸,握着他的手指悄悄观察了半晌,又有力在上面亲了一口。 戒指其实不需要重新准备,当年叶白思送来那一段长发的之后,段琛的确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他经常在想叶白思,除了做了一个和叶白思同比例的人偶之外,还妄想过和叶白思结婚。 所以,戒指,是早就打好的。 有句话说的好,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还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成真了呢? 段琛现在就是那个成真的典范。 当时他住在方程式小区,人偶陪着他住在一起,而戒指因为是梦想,便被他放回了焦山,就安放在叶白思房间的床头柜里。 段琛自己驱车回了家,吴叔一见到他就一脸高兴:“大少爷,听说您和叶少爷复合了?” 段琛含笑点头,刘妈和吴叔一脸兴奋:“那小叶什么时候回来?我们给他准备个惊喜。” 段琛想了一会儿,道:“再等等。” 他上了楼,拉开抽屉,黑色天鹅绒的盒子里静静躺在里面,拿起打开,里面端正地放着两个同款的戒指。 段琛清楚叶白思所有的尺寸,也包括每一根手指。 他呼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戚直打了电话,开门见山:“你家商场,能不能歇业一天?” 戚直:“哪个商场?” “别装糊涂。” “哦。”戚直了解了:“求婚啊?” 段琛眼皮一跳,“你怎么知道?” 戚直笑了,段琛这方面不怎么开窍,想法好猜的很:“要不要帮你准备点什么?” 段琛想到自己的岛,哑然:“他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你确定,你就这样干巴巴的求婚,他能答应你?” 段琛淡淡道:“有话直说。” 他现在最烦有人给自己上螺丝了,本来自己都够紧张不安了,偏偏外人也都不让他好过。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你最好慎重考虑一下,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他感受到你的真心。”戚直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也是操碎了心:“别贸然就上了,万一被拒绝……” “你指望我点儿好行不行?”段琛果然被他说的紧张了。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问:“你怎么知道我就这一次机会了?” “你全家不都签了申请书么?”戚直笑:“现在整个圈子都知道你全家求娶叶白思了,何止我一个。”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段琛道:“你有何高见?” “别说,我还真没。” 段琛挂断了电话。 戚直早就知道他这臭脾气,很快又重新拨了过来:“不过呢,我倒是可以从几个方面帮你分析一下叶白思现在的心理。” 段琛做出不置可否的样子:“说来听听。” “我觉得,你之前做那么多过分的事儿,要不挨个找补回来,估计很难真的抱得美人归。” 段琛想到了叶白思昨天晚上机关枪一样的找茬。 固然现在叶白思看上去好像已经要接受他了,但段琛也知道,以前的事情没那么轻易过去,他现在就跟高空走铁索一样,随时都可能摔下去。 除非叶白思能够答应他的求婚。 但就像叶白思说的那样,他现在不想结婚,自己上赶着求婚,就真的像极了他口中那个只为自己着想丝毫不考虑对方心情的人。 双标至极。 他并不想给叶白思留下这样的印象,可他又的确是真的想跟叶白思结婚。 可是……叶白思作为一个‘不婚主义’,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凭什么要答应自己的求婚呢? 要怎么样,才能显示出他的真心悔过,能让叶白思觉得自己有在尊重他,并且可以让他消气儿呢? 挂断电话之后,段琛在屋内默默琢磨了很久。 他无意识的在屋内来回走动,无意识的拉开了衣柜,目光忽然落在了一件……香槟色的衣服上。 这是,叶白思走的时候,他想让叶白思,穿来认错的…… 长裙。 刹那间,他想到了几年前,超市里叶白思说过的话—— “老实说我从你身上的确弄了不少钱,要不,你也来我手底下·体验体验?” “我养你啊。” “不过你要给我洗碗做饭洗衣随叫随到同时不可以违抗我的任何命令还要承担我无缘无故的怒火,对了……”他记得,那天的叶白思眸光流转,脸颊梨涡清甜如花:“我还会给你买裙子穿喔。” 段琛:“……” 他关上了衣柜。 他努力的反思,当年那个想让叶白思穿裙子认错的自己,究竟有多过分。 有句话说起来固然讽刺,但此刻再适合不过:刀不割在自己身上,是不觉得疼的。 他拉开衣柜衣角,默默望着那个香槟色的裙子,然后又把衣柜关上。 叶白思从来没喊过委屈。 他难过的时候,眼睛会暗淡下去,漂亮的面孔陇着一层淡漠,把所有的情绪都封印在心间,仿佛早已习惯了隐藏。 他说,自己幼年被母亲丢在牛肉面馆。 七月说,那个女人为了给丈夫还债下海,为了救同行姐妹的孩子丢掉了性命。 段琛后来问了七月后续,为什么这件事没有人 告诉叶白思。七月说,因为他的母亲希望他干干净净的,永远都不要知道她在出卖身体赚钱。 这是她的遗言。 七月说;“刚接触这一行的人,总有人觉得羞耻放不开,但那个女人不一样,她有一双很坚定的眼神,因为她清楚自己的目标,所以她玩的比谁都大,赚的也比谁都多。” “叶白思有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 “同样是蛰伏,有些人遍体鳞伤,灰飞烟灭,有些人荣耀加身,功成名就。” “因为,有些人的蛰伏是腐烂,有些人的蛰伏是扎根。” 虽然那个女人很不幸,但好在的是,她的孩子属于后者。 叶白思是个很能豁的出去的人。他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心软,也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心硬,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冷漠,也比任何人想的都要温柔。 比你想的脆弱,也比你想的坚强。 叶白思……如果他感觉到你很爱他,那么你一定可以收到他回报的无穷尽的爱。如果他感觉到你不爱他,也会毫不留情的把你抛弃。 叶白思看上去好像很在乎他,但如果感觉他做的不好,一定会把所有的在乎尽数收回。 段琛……不想失去叶白思。 也不想,被他误会。 叶白思说过:“衣服才不会羞辱人,只有人才会。” 他温柔,自信,闪闪发光。 他可以属于段琛,但,也可以属于别人。 吴叔发誓,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否则他怎么会看到,自家大少爷,提着裙摆从上面走下来。 然后在下楼的时候,刺啦一声…… 不合身的裙子腰部撕裂。 吴叔:“……” 刘妈:“……” 段琛面无表情地穿上了西服外套,直接驱车前往了新世界的公司。 屋内,吴叔颤抖着拨通了老宅的电话:“太太……少爷,发疯了。” 这条裙子倒一点都不露骨,长袖呈喇叭状往外扩散,浅口的胸前堆叠着轻纱,是十分温柔优雅的款式。 段琛单手开车,一手扯了一下领口。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叶白思穿裙子了,这也太不舒服了。 他必须要为自己以前的恶趣味向叶白思道歉……努力补偿他受伤的内心,正视自己所有的错误,争取早日求婚成功。 车子停在一家花店门前。 正在插花的店主目瞪口呆地看着长裙到脚踝的男人,,对方上面穿着西装外套,下面拖着那么长的裙摆,壮的跟牛一样的身高,实在是,非常,不和谐。 手里的花跌落在地。 段琛道:“我要这个,白玫瑰。” 他看向女老板,淡淡道:“怎么,有疑问?” “莫得……您您要多少?” “九十九朵。”段琛抱着一大捧玫瑰,上车的时候,裙摆被车门夹住,他用力拽了一下—— “刺啦……” 力气过大,破了个口子。 段琛默了一下,为了防止被叶白思说不尊重,他认命地拉开了门,把裙子扯进来,再次皱起了眉。 幸好叶白思不是女的,不用整天穿这么碍事的东西。 新世界,叶白思一边流利地和国外的客户交谈着,一边把人送向门口,对方对新世界的产品连连夸口称赞,弄的他眉眼弯弯,熟练地商业互吹。 一辆车忽然停在了门口,叶白思以为是来接客户的车,刚要上前主动拉门,就见到门被打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叶白思的笑容僵了一秒。 段琛已经伸手去拿玫瑰想下车,叶白思一把抓起他的裙摆,直接把人塞进去,道:“下来你就死定了。” 然后他重新扬起笑容,带着疑惑的客户走向了另一边:“非常抱歉,好像是送花快递员,那边才是您的车。” 十分钟后,叶白思亲自送走了来视察的大客户,同时把身边助理等人全部都打发回去,才重新过来段琛车前。 男人老老实实地坐在里面,抱着捧花,乖乖等着。 叶白思抿唇,拉开车后门坐进去,道:“开车,去前面公园。” 段琛从后视镜偷窥他的表情,心情无比古怪:“那个……” “你手机怎么一直在响。” “我妈。”段琛直接挂断了电话,并静音,道:“没什么大事儿。” 车子停在了前方的小公园,叶白思下了车,段琛急忙也跟着下来,高高大大人模人样,比叶白思足足高了半头。 他抱着那一大捧花,对叶白思一笑。 叶白思脑子里就一个字:憨。 他上上下下把段琛打量了一遍,似笑非笑:“行啊,挺有勇气。” 真的……就被夸了。 段琛告诉自己沉住气,打起精神,道:“我是来认错的,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你有意见很正常,不答应我的求婚也很正常,但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过不尊重你,更没有过羞辱你的念头……这次求婚也是这样的,我的确是因为想迫不及待绑住你,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自己不失去你,可我真的真的不是单纯考虑我自己的心情……你当然可以拒绝我,没关系,大不了我下次再求……” “好。”叶白思打断了他:“我拒绝,你下次再求。” 段琛:“……” 叶白思道:“还有别的要说么?” “我,这个,那个,裙子,其实是当初,你走了以后,我想让你认错穿的……” “看出来了。”叶白思说:“明显跟你不太配。” 段琛默了一下,然后道:“当初,我带你出去玩,真的没有羞辱的意思。” “我知道啊。”叶白思说:“我也没说你羞辱过我。” 段琛原本清晰无比的脑子又被他搞得有点懵。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白玫瑰,傻了片刻,又说:“我今天过来,是,负荆请罪的……” “是这样啊。”叶白思一言难尽地道:“但……你这个,真没必要。” 段琛垂下睫毛,捏了捏手里的花枝,“你,真的没有因为这个,生过气么?” “没有。” “可是,你当年在超市说,你想给我穿裙子……”段琛闷闷道:“我以为,你对这个耿耿于怀。” “我为什么要耿耿于怀?” “……你 为什么不,耿耿于怀?” “因为我穿着本来就好看呀。” 段琛的眼珠死气沉沉地转了转,生无可恋的道:“你刚才还夸我勇敢……” “很明显。”叶白思无可奈何:“丑成这样还敢出门……一目了然的勇敢。” “……” 长久的寂静。 段琛表情和大脑一样空白。 第75章 完结 这块小公园里没什么人, 旁边的花坛里鲜艳的月季盛开着。 叶白思欣赏着对方死寂的神情,腹内已经憋笑到内伤。 他绷着脸,却忍不住脸颊绯红,直到没憋住,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段琛:“……” “看什么看?上车。” 叶白思拉开车门, 把对方推进去。如果不是想看看他站起来会是什么傻样子,刚才就不让他下车丢人了。 段琛坐在车内, 垂着脑袋, 仿佛霜打的茄子。 叶白思的目光落在裙摆处被撕裂的地方,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衣服。” 段琛的头越来越低,逐渐开始自闭。 叶白思把顺手把裙摆掀起,看到了他的西装长裤, 坐直扯了一下他的上身衣服……上面都是没穿。他多少有点困惑,这衣服是按照自己的身材定制的,段琛是怎么……把自己塞进去的? 直到他又掀了一下段琛的外套,看到他腰处一个撕的老大的口子。 叶白思给气笑了:“你倒是也走点心。” 段琛茫然的来看他,叶白思道:“脱了,还穿着干什么?” 段琛老老实实把外套拿掉,又在叶白思的帮助下把裙子也褪下, 手臂上与腰腹结实的肌肉因为动作而起伏。 叶白思对这副身材十分满意,眼神温柔了一点, 把裙子放在腿上折起来放在一侧, 见他还光着膀子, 便道:“你先把外套穿上,我去附近给你买个衬衫。” “好。” 叶白思下车, 看了一眼听话的某人, 西装外套通常是V领, 这会儿里面少了领带和衬衫,领口倾斜着收到胸骨,直接露出两边鼓囊囊的胸肌。 还挺……骚。 他没忍住一笑,伸手呼噜了一下段琛的的脑袋,在他又愣怔的时候,甩上了车门。 段琛摸了摸自己的头,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叶白思面前没有地位了。 他皱了皱眉。 叶白思,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这回的确是有些心急了,因为迫不及待想解开和叶白思的误会与心结,只要想到叶白思依然对他存有误会,就感觉两人之间好像放了一个定·时·炸·弹,不发现还好,发现了如果不解决,就忍不住一直提心吊胆。 段琛没想到,这个炸·弹,居然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叶白思说,完全没有在意。 那,叶白思还会因为别的原因拒绝他么? 除了这个问题之外,他们之间还有别的问题么? 段琛无法确定。 叶白思重新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的手机,那里正在反复亮起,是许芯月的电话。 他把衬衫丢给段琛,然后把破掉的裙子装进手提袋里,道:“你妈打那么多电话,不知道有什么急事,接了。” 段琛终于注意到自家的老母亲。 他听话地接通了电话,不出意外,许芯月果然语气担忧:“段琛啊,你在哪儿呢?” “和叶叶在一起。” “叶叶?你没跟叶叶闹掰啊?” 段琛神色不悦:“当然没有。” “那,那你怎么……吴叔说你穿着,那个,裙子……” 段琛并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儿:“我跟叶叶求婚呢。” 叶白思坐在一侧挑眉。 许芯月却是大吃一惊:“求婚?!他同意了吗?” “……没。” “那就好那就好。”许芯月放下了心,段琛的脸却沉了下去:“怎么就好了?” “你想啊,你要是穿着裙子求婚成功,那以后不得经常穿啊?正常成功才是真的成功呀。” “嗯……” “叶叶没答应也是好事,说明他不支持你发疯嘛,他还是喜欢正常的你。”许芯月轻声说:“你要高兴才是。” 似乎也是这个理。 段琛悄悄看了一眼叶白思。 对方忽然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顺便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跟我求婚了?” 段琛没想到刚发生的事情他说忘就忘,立刻道:“刚,刚才啊。” “刚才?” “你还说让我下次再求。” “我是说了。”叶白思把衣角给他拉了拉,拽平,道:“可你这次来的目的似乎不是求婚?你当时表达的意思是‘跟我解除误会,方便以后求婚顺利’,是?” “是的……” “所以。”叶白思歪头,道:“你并没有向我求婚呀。” “我,我是想,想求婚的……” “你确定?”叶白思看了一眼时间,随手去拉车门:“如果今天求婚是你的主题,那你今天跟我的谈话可是完全的主次不分,感觉不到半分诚意,小学生写作文都没你离题严重。” 他下了车,段琛急忙跟着走下来,追上来道:“叶叶,我错了,你别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叶白思摇头,道:“我只是要回去上班了。” 段琛追在他身后,道:“今天的事……” “我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今天的求婚我拒绝。”叶白思道:“行了,你回去……” 他猛地后退了一步,长睫微闪,神色愕然。 段琛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叶白思已经快走到公司门口,保安疑惑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我没有不诚心,真的,你看,我把戒指都带来了……”段琛从口袋里翻出了黑色天鹅绒盒子,打开给他看:“我今天专门回去拿了戒指,就是想跟你求婚的,刚才我是有些着急了,因为我怕你因为以前的事情依然对我不满意……我还去花店买了玫瑰……就在车里面,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 叶白思这辈子没见过这么乱七八糟的求婚,他没好气道:“站起来。” 段琛一脸无措:“……我站起来,你又要说我没有诚意了,哪有站着求婚的。” “那……”周围已经有人远远地看了过来,楼上也有开窗好奇探头的,叶白思红着脸压低声音:“哪有你这样……双膝跪地求婚的?” 段琛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膝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习惯了双膝触地的感觉。他默默支起一条腿,始终仰着脸:“这样……你可以跟我结婚么?” 叶白思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脸一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段琛瞬间被打入地狱。 叶白思很想装作不认识他,但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热度,情绪一瞬间挫败低落了下去。 他顿了顿,两步退回来,停在与他平行的位置,忍俊不禁:“喏。” 一只手伸到了段琛的面前。 那只洁白的,空荡荡的无名指,无声地动了动。 仿佛有一束光照了下来,段琛一时被晃的睁不开眼。 他心里汹涌着无数的情绪,好半天,才颤抖着拿起那只玉色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戒指套上去。 灰色的眸色因为水色而变得格外的亮,下一秒,叶白思就忽然扭身,顺势弯腰,直接趴在了单膝跪地的男人背上。 他很轻,轻到段琛可以轻松把他背起。 他很重,重到,那一瞬间,段琛感觉自己背起了全世界。 他站了起来,低着头,哑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啊。”叶白思在他耳边说:“我喜欢你做的十年规划,所以,你可以先做十年的美梦。” 段琛一愣,语气隐含悔意:“早知道,我就做一辈子……” “你可以在梦里慢慢规划。”叶白思轻笑了一声。 段琛背着他往前走:“你不去上班了?” “都怪你,弄的他们都在看我……反正也没多久了,你,带我去方程式。” 那是他和段琛一开始同居的地方,也是他自认为,和段琛最浓情蜜意的地方。 段琛背着他走到车前,然后,围着车转了一圈。 叶白思:“……放我下来。” “我舍不得。”段琛说:“我想背你回去。” “这里过去至少要走两个小时。” “我可以背你一辈子。” 他不知道又是哪根筋搭错,说走就走。叶白思一时有点不好意思,但不得不说,他很享受这种被段琛当宝的感觉。 反正今天注定是个刺激的一天,想通了,便赖在他背上,由着他去。 “段琛,你要是背不动了,就跟我说一声,我可以自己走。” “不会有那一天了。”段琛如今敏感至极,叶白思随随便便一句话,他就能解读出无数的意思:“我再也不会让你自己走了。” “那你可要掂量好了。”叶白思说:“如果害我摔着了……就不理你了。” “嗯。” 段琛的背十分宽厚,靠上去十分舒服,叶白思被他背着走在红砖铺就的地面,头顶是树影与穿过树影的阳光,他眯了眯眼睛,抬起手指,看着时不时穿过指缝的阳光,神情温柔了起来。 身下,忽然传来了抽鼻子的声音。 叶白思:“……” 他默默收手,趴下去,道:“又怎么了?” “我好高兴……” “喜极而泣啊?” “嗯……”段琛心中似有百味糅杂:“我做错了那么多事,你还愿意要我,叶叶,你真好……” “你可别把我想那么好。”叶白思说:“请你一定把我想的坏一点,我可不是因为我是个好人才跟你在一起的,我是因为……你很好,才跟你在一起的。” 段琛心里又酸又甜,坚定地道:“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你知道就好。” “叶叶……” “嗯?” “对不起……” “说我爱你。” “我爱你……” “嗯。”叶白思很满意:“不许再说对不起,我不喜欢,我喜欢你说爱我,说你永远爱我。” “我爱你,我会永远爱你。” “不光要说,还要做到。” “我爱你,我会用行动证明……我爱你。” …… 叶白思离开公司的时候是快五点,正常情况下,从新世界去方程式,走路至少要两个小时,但段琛背着他,好像巴不得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一样。 慢悠悠地走着,从□□走到夕阳西下,又走到天幕暗沉。 足足三个半小时,才到方程式。 叶白思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建筑,道:“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哪儿都不一样了。” “我们家里,什么都没变。”段琛背着他走进电梯,他体力倒是真的不错,走了这一路,只是额头微微冒出了细汗。叶白思道:“好了,放我下来。” 段琛嗯了一声,乖乖把他放在了电梯里,下一秒,他额头就被一个散发着淡淡冷香的手帕覆盖。 心里又是一阵感动。 他真的离不开叶白思,以前离不开,现在离不开,以后也…… 等等,他好像是离开过叶白思几年的,只是,他做了个假的…… 段琛忽然挺直了身子。 叶白思耐心地等着电梯,没发现身边男人悄悄绷紧了皮,他心里有些小小的雀跃,道:“你这些年,一直住在这边么?” 段琛:“啊……嗯,是的。” “真的没有改屋里的摆设?” “就,加了一些照片。 两句话下来,叶白思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儿了,他奇怪地看去一眼:“怎么了?” “没……有,我突然想起来,我没带这边的钥匙,好像给,给忘车里了。” 电梯打开,叶白思道:“怎么会忘在车里?” 他走出去,段琛急忙也跟上,他不安地舔了舔嘴角,道:“叶叶,那个,钥匙,要不你先下楼喝杯奶茶,我回去拿……” “你不会忘车里的。”叶白思已经径直朝熟悉的家门走去,这里是一梯一户,整个楼层只有那么一个门,想忘都忘不了。 段琛有些急了:“我,我真的没带钥匙……” “我知道你没带钥匙。”叶白思走到门前的鞋柜前,拉开柜门,伸手拉出里面一个白色帆布鞋,只听哗啦一声轻响。 他挂在手指上举给段琛看:“当当当当~你看,我就知道。” 他眼睛亮晶晶,道:“你以前不喜欢带钥匙,我就给你放在鞋柜里,你呢,也总是贵人多忘事……我不得不设置了定时短讯,你下班快到家门的时候,总能收到我的提醒消息,这样,你就忘不了了。 段琛:“你,还记得这些。” “好了,不用感动了。”叶白思 转身去开门,道:“当年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段琛哪里敢动。 他默默跟在叶白思后面,又听叶白思温声道:“不过你能延续我们当年的小习惯,这一点,让我感到很高兴。” 叶白思就是这样的人,坦诚之后,只会更加坦诚。 他推开了门,一眼便看到了屋内到处都是自己的照片,风从阳台吹过来,叶白思抬手,拢了一下颊边的长发,道:“这些照片,都是我们以前拍的。” 段琛已经悄悄往卧室挪,听罢立刻回应,道:“是,是的,我从旧手机里翻出来的。” 叶白思走过去,慢慢的看着。 他看上去似乎沉浸在了回忆里。 段琛呼出一口气,一路来到卧室门前,悄悄拉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立刻惨不忍睹地闭了一下眼睛。 人偶,还在他的被窝里。 他看了一眼叶白思,刚刚把一只脚别进门里,就听到爱人温柔的声音传来:“你看我现在的头发长度,其实就跟那时候差不多。” 段琛立刻点头:“对,几乎一模一样。” “没想到啊,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段琛把身子也挤进门里,道:“对,回到原点。” “可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叶白思抚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含笑道:“你已经学会,跟我求婚了。” “对,我学会了。” 叶白思一张张的看过去,段琛屏住呼吸,发觉他一直没有再说话,立刻转身奔进了屋里。 叶白思忽然看到了孩童时期的自己,他陡然一愣,然后一把抓过来,转身道:“你怎么偷拍我小时候……嗯?” 段琛,人呢? 他的目光落在半掩的卧室门。 回忆了一下段琛从电梯开始的不正常。 忽然脸色一寒,大步走了过去。 屋内,段琛抱着那个跟叶白思一样比例,甚至体重都一样的人偶直接塞进了柜子里。 柜门合上,屋门却忽然被人推开。 叶白思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段琛心头一跳,蓦然往柜子上一靠,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道:“叶叶……” 叶白思的目光落在被柜门夹住的一块衣角,然后静静看向段琛,他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从来都没有给我起过爱称。” “爱称……”段琛脑子飞速旋转,他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柜门,一本正经道:“宝宝?” 叶白思翘唇,眼神薄凉,道:“你有几个宝宝?” “当然,就就你一个啊。”段琛看着他,无比真诚道:“我这辈子,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们……给了彼此第一次,初恋,初夜,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 “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么?”叶白思朝他走了过来,道:“柜子里是谁?” “没有……谁……” 叶白思道:“睡衣都露在外面了,你跟我说没有谁?” 段琛低头,默默看了一眼那块睡衣衣角。 他陡然拦住了叶白思,道:“叶叶,不,宝宝,你听我说,你别生气,我会跟你说实话,但你一定不要生气,它,它不过就是个替身而已,那些年里,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所以……” “啪——” 叶白思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 段琛整个懵住了。 他看着叶白思寒意凛然的眼睛,察觉到了对方的愤怒,下意识站直:“叶叶,我,我知道错了。” “你知道错了,但你还是会犯。”叶白思说:“我以为我不会瞎第二次眼睛,我以为你真的变好了,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你现在,比之前,还要让人恶心。” 段琛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刺穿。 他语无伦次:“真的,是因为,我,我太爱你了……” “你爱我,所以你可以背着我找替身,你把我当什么,你把他当什么?段琛,我以为你只是不成熟,我以为你只是被宠坏了,我以为你真的知道怎么爱人了……可你居然比以前还不是东西。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叶白思抬手来拔戒指,那戒指是按照他的手指做的,严丝合缝,一时竟没能拔下来,段琛见状快步过来阻止:“叶叶,叶叶,你再原谅我这一次……” “我没办法原谅你!”叶白思恶狠狠地望着段琛,眼泪一大颗滚下来,水洗的眼珠却无比清亮:“我没办法,接受有一个人,被你当过我的替身……段琛,你真是好恶毒啊,你这根本不是爱,你他妈连五年都等不了,你就是单纯想占有而已,失去一个玩具,随便找个替代品也可以过,你把我和他当人了吗?” “没有,没有人……”段琛慌的不行,他先跑去关上了门,道:“我没有拿人当你替身,他不是人……” “?”叶白思更怒:“你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你当年拿我当雀儿,现在,你拿他当替代品,是,我们都不是人,如果人都跟你一样恶心,我宁愿不做人!” “不是,真的不是人!”段琛一边担心他会走掉,一边一把推开了柜门,一脸快被吓哭的表情:“不是人,是人偶,叶叶,你看,是人偶啊……不是人。” 段琛直接揪着人偶的腿把对方拽了出来,然后一把抱起来,人偶歪着脑袋,长发耷拉在脸上,跟叶白思长得一模一样。 段琛说:“你看,不是人,是人偶,我没有不尊重人,你看……” 叶白思本来看到他那么凶残的拖‘替身’出来,差点忍不住要冲上去打人了,他气的头脑发昏,定睛一看—— 洪水一样的情绪陡然像是被关了闸。 这一次,轮到叶白思大脑空白了。 他看了看那人偶的比例,又看了看对方笔直拖在地上的双腿,神色木然了一阵。 段琛脸上顶着那个巴掌印:“叶叶……你看,是人偶,是,你的人偶,我没有,找别人做替身……” 叶白思:“……” 他强作镇定地扭过了身,背对着段琛来掩饰自闭的表情。 “叶叶……” 叶白思深吸一口气,一时不知道怎么扭转这个诡异的气氛,于是继续做出生气的样子:“谁让你做我的人偶的?经过我允许了吗?!” “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叶白思觉得胃疼。 段琛说的都是什么话,那么惹人误会。 他扭身走出去,段琛立 刻把人偶放在了床上,察觉它的大腿在外面露着,还拿被子匆忙改了改,然后跟着叶白思走出来,道:“叶叶,你别生气……” 叶白思:“……” 他红着脸,怒道:“气死我了!” 他朝阳台走去,段琛手足无措地跟了上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他才好,只能干巴巴地站着,一脸无助又绝望。 叶白思站了一会儿,一直没等到他动静,忍无可忍的伸手,一把拉住段琛的手,直接环在自己腰上。 段琛终于成功联网,急忙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叶白思顺势靠上去,硬邦邦道:“你不说点什么?”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一直,都对你忠贞无二。” “我现在很生气。” “……对不起。” “……”叶白思重重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段琛吃痛皱眉,更小声说:“对不起,叶叶。” “你……你不会……”叶白思气的想咬他,磕巴道:“哄,哄哄我啊?” 段琛偷偷从后面探头来看他的表情,渐渐明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搂紧了叶白思的腰,把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道:“宝宝,别气了,我知道错了。” 叶白思看了他一眼。 他刚才是真的有被气到,段琛背着他找替身这件事,严重颠覆了他的三观。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就是段琛依然不把所有人当一回事,不只是他,还有替身。 但,好在不是真的。 一场乌龙…… 可他的怒意是真的,扇在段琛脸上的那个巴掌也是真的,半点都没留情。 此刻对方半边脸可以看到清晰的指痕。 叶白思扭过了脸,又皱着眉扭回来,终于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段琛看上去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怨恨,只是略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似乎是害怕。 叶白思心头微颤,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脸。 段琛眉头跳了一下,似是吃痛,却还是凑过来,轻轻拿完好的半边脸蹭了蹭他的,嗓音低沉磁性,带着温柔与宠溺:“不气,不气了,我跟你道歉,以后再也不会了……” 叶白思眼睛红了一下,有些心疼,又有些内疚自己的一时冲动,“你,你干嘛,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 段琛也想起了叶白思发火的原因,他略显沮丧地道:“我怕你生气……” “结果你害我更生气了。” 段琛认错的态度太好,叶白思实在不忍说什么,他牵着沉默的大狗走回沙发,从熟悉的地方找到了医药箱,道:“我收回刚才因为误会说的那些话。” 段琛点点头。 “……要不,你打回来。” 段琛一脸惊恐:“我是不是……” “你没做错!”叶白思已经知道了他的口头禅,他给段琛上了药,然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用力朝对方怀里一窝,闷闷道:“是我的错,我不相信你。” 段琛很能理解:“是我活该。” “……” 叶白思不想跟他墨迹了。 他想了一会儿:“人偶的事儿,就算了,我不生你气了。” 如果单纯因为人偶,叶白思可能会故意欺负他一下,但因为乌龙莫名把人欺负过头了,叶白思心里只剩内疚。 “叶叶……” “叫爱称。” “宝宝……”段琛有些不习惯这种模式,他拿起叶白思的手看了看,上面因为刚才粗暴摘戒指的原因,无名指上一片红痕,段琛道:“疼么?” “不疼。”也就看着吓人。 “那这戒指……你不会再摘了?” “……除非你做出非常过分的事。” 段琛放下心,他确定自己不会做出那种事的:“那,结婚,还作数么?” “哼。” “宝宝……作不作数啊?” 叶白思一边觉得着实腻歪,一边又十分受用,他点点头,把脸埋在男人脖子里。 “作数。” 不出意外,会作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