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老师乡村历险记》   文案:   【人狠话不多踏实强大退伍兵攻 X 单纯善良有点楞的乡村教师受】   钟意秋,长着一双妩媚风流的丹凤眼却是个脑子有坑的小二愣子。   肖鸣夜,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横,上到八十岁老头,下到一岁的孩子,再到刚生下的小狗,听到肖二哥的名号就没有不怕的。   偏偏二愣子钟意秋就不怕。   他提溜着自己那双满目神光的眼睛,一本正经的挑衅:   “你又不是排行第二,为什么叫二哥,是因为你比较二吗?”   “你昨晚睡觉摸我大腿,是不是想找媳妇儿了?”   ......   肖鸣夜一次次想撬开他的脑袋把坑给平了。   但是钟意秋也有靠谱的时候。   坚持不懈的劝村民送孩子上学,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放弃   ......   那夜,北风啸叫,大雪无踪。   我梦见你已抵达,马匹啸鸣不已。   内容标签: 强强 近水楼台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意秋,肖鸣夜 ┃ 配角:义叔,六子,李宏飞,高小包,陈远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白嫩青年的乡村历险记   立意:乡村生活,教育、观念、致富和爱情。 第1章 新生   1991年8月,狮头镇。   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终于放晴,太阳像是被憋生气了,发泄般的爆射着大地。   钟意秋第一次来到这个名字都没听过的小镇,他穿着整齐的长袖衬衣和白球鞋,在这臭烘烘的十字路口等了一下午,快被晒成人干了。   “年轻娃儿,你在这等半天了,等鬼呢?天黑了路可不好走。”   钟意秋轻轻掀起眼皮看了眼说话的人,他眼睛狭长,眼尾如三月柳叶尖儿流滑勾翘,看人时即使没有情绪也带着两分凌厉。   这一眼是看得那说话的老汉一愣。   “你这年轻娃儿,还挺厉害,我说真的哩,天都快黑了。”老汉认真的说。   “我等人接。”钟意秋挪了几步,盯着老汉面前筐里的两条大鱼随口说到。   中午刚站这里时,它们还活蹦乱跳的溅了他一裤腿的腥水,现在已经翻着白眼引得苍蝇嗡嗡转了。   盛夏的烈日,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熬干了他的耐心,又用剩下的几个小时熬干了他的焦躁,现在只剩满身汗水。   “听你说话不是我们这儿的,城里的吧?”老汉听他搭腔,说话口音又不是当地的,站起来凑近半步。   “嗯。”钟意秋答到。   “你去哪儿,这鬼月里,不敢一个人走夜路,顺路的话一会儿我带你。”老汉抬起脚在一双泥鞋上磕了磕烟袋锅儿。   钟意秋看他的烟袋还冒着火星子,心想别把你布鞋给烧着了,犹豫了一下说:“去袁家庄。”   市里和下面乡村的口音差别不是非常大,基本能听懂,但是发音更轻一些,尤其是说当地人常叫的村庄的名字,更显陌生。   咋一听老汉没明白他说的是哪儿,反应了一会儿才大声说:“唉!袁家庄啊,我说哪儿呢!”   “你去袁家庄干啥,有亲戚在那儿?”老汉又问。   “去那里的学校做老师。”钟意秋卷了卷袖子,他虽然穿了件长袖的衬衫,但是晒了这么久,即使隔着衣服,白皙的手臂也晒得泛红。   “嗳!嗳!老师啊!我就说嘛,一看你就是个文化人!”老汉更兴奋了,褐色的眼睛闪出光彩,黑瘦的脸上咧出大大的笑,两排黄白相间的牙几乎全露出来,显得有些滑稽。   被他的笑感染,钟意秋也抿嘴笑了一下,心想你啥时候说了啊?   “你等袁老虎吧?”说完又想起什么似的砸一下嘴说:“就是袁荣虎,袁主任!”   “是等袁主任。”钟意秋答。   “袁老虎就是这个命,跑腿的活儿都是他干。”老汉撇了下嘴。   抽了口烟接着说:“前两天下大雨,那雨下的大啊!像天上往下倒水一样,下了两天两夜就发水了,把王瘤子那里的桥给冲垮了,袁家庄到镇上要走那儿,他过不来了,肯定是绕路了。”   钟意秋等太久心里没底,现在听这么说放下心来,对他感激的笑了笑。   老汉看他白白净净的,穿着白衬衫黑裤子,一双虽有些旧却洗的雪白的运动鞋,不像农村的娃儿们,到了夏天都是关着膀子晒油。   站在花花点点的树荫下这么一笑,眼睛开合间带着碎光一般,心想这年轻娃儿长的真好看哩,但是男的也不能说好看,可不说好看那是啥?   反正就是更像文化人了。   “太阳都要下山了,你跟我走吧,路上说不定能碰上袁老虎。”老汉再次建议。   “谢谢叔叔,不用了,我还是等袁主任吧,说好了在这里等的。”   “那不用怕,我是李家洼的,离着袁家庄不远,我们那个方向的到镇里来一定要经过这条路,往回走肯定能遇上。”说着抬手向前面的一条路指了指。   “不用了……我还是再等会吧。”老汉这样热心,钟意秋有些为难。   说话间,听见前面路上有人大声的喊:“让让让让让让,车子可没有闸!”   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像脱缰的狗一样横冲下来。   钟意秋看车子直撞过来,又是个小下坡,下意识的就向旁边躲了。   骑车的是个高壮的男人,车子还有七八米的时候跐溜就跳下来,使劲儿把着车把身体向后仰想把车停住,奈何惯性太强,还是连人带车的飞奔不止,鞋底都磨的呲呲响。   老汉正说话,等回过神时自行车已经冲到眼前了。   “嗳!袁老虎你干啥,你……你……”边说边向后撤,太急了没注意又绊到了身边装鱼的筐,歪扭了两下倒在地上,筐翻扣在小腿上。   钟意秋只觉得一阵带着汗臭味的热风唰一下就从身边过去了,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的人喘着气说,“早就喊了没闸,没听见啊你!”   回头一看,这人把着自行车稳稳的停在了身后的水沟边,前轱辘已经冲出去一半了,他正身体后仰,脚向前蹬,用力把车往回拉。   钟意秋赶紧上前帮他拉着后座,一起使力把自行车拉了回来。   “哎呀妈,差点就毁了!”   袁老虎站定了,甩了甩脚上沾的泥笑着说:“是钟老师吗?对不住了啊,下雨发大水把路冲毁了,要不然我早就到了。”   “没关系,我是钟意秋。”   “让你等这么长时间,我……”   “袁老虎你骑车不长眼啊,你给我都撞倒了!”趟地上的老汉刚直起腰就瞪眼喊到。   钟意秋看他坐着,筐还扣在腿上,两条白眼鱼飞出去一米远。   那筐是竹编的,竹条粗硬,编的横七竖八,估计是用的久了,有些竹条张牙舞爪的呲出来,砸在腿上看着挺疼。   他上前把筐拿开,伸手想去拉那老汉,老汉看着眼前瘦削细白的手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说,“不了,不了,我手脏。”撑着地自己站了起来。   “李鸭毛,我还没说你,你弄个破筐正好堵在下坡的口儿,不撞你撞谁?”   “谁堵了,你那破车子刹不住车!”   “我今天不跟吵,我接客人来的。”袁主任提着自行车咣咣撞了两下地,抖干净上面的泥。   他声音洪亮,生的人高马大,穿着件灰白的短袖虽有些旧倒是很干净,灰色的裤子上却是沾满了泥点,一双布鞋更是糊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钟意秋正在想怎么打招呼,袁老虎直接提起了放在石墩上他的帆布大包说:“钟老师这是你的吧,我帮你提着,我们赶紧回去,村里专门做了饭接你呢。”   钟意秋赶紧上前说:“我来提吧,有点重。”   “没事没事,不重的。”   走近了越发显出了他的大块头儿,钟意秋虽骨架细削,但是身高也有一米八,站在袁老虎身边却只到肩膀,被衬托的像个小孩。   偏他又是个四方大脸,皮肤黝黑,倒真是像老虎一样有双圆圆的大眼,说话嗓门又大,不由的让人有点怵。   “袁主任,还是我提着吧,你提了不好骑车。”钟意秋上前想接过包。   袁老虎迟疑了一下,想起来好像是这个情况,说:“那行,你坐车上我递给你。”   说着就抬腿上车,两脚撑地支着自行车催钟意秋。   钟意秋本想说要不你骑上坡了我再坐,听他催就赶紧蹦上车,袁老虎弓腰使劲,一脚踩冲上坡了。   天已经开始暗下来,在薄雾般的橙光里,钟意秋回头看见那老汉在捡地上的鱼,他挥手说:“李鸭毛叔叔,再见。”   袁家庄到狮头镇20多里路,但水泥路也就两三里,其余都是泥土路,村里到镇上赶集办事,大都是步行或拉板车、赶大车,早上六七点出门,差不多9点多能到,骑自行车1个小时就能到。   农村的夏天,黄昏时才是最热闹的,路过村庄,路上全是三三两两,甚至成群结队收工回家的人。   袁主任像是个名人,一路上都没闲着。   “这不袁主任嘛,大黑天的又开会去了?”   “主任啊,吃了没,干啥去了?”   “带的谁啊主任,上我们家吃点去?”   ……   但凡有人搭话,不管人家问没问到钟意秋,袁老虎都笑呵呵的显摆:“我们大队学校新来的钟老师,县里派下来的,大学生!”   见到小孩子更是虎着一张黑脸吓人,“这是新来的钟老师,大学生,开学就有新老师了,记得去报名。”   吓的一群赶着牛、拉着羊、背着草、拖着鼻涕的小孩新奇又羞怯的看着钟意秋。   钟意秋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没到学校,还没见到一个学生,还没准备好是用严厉还是温柔的形象来做钟老师,先在十里八村混了个脸熟。   他强忍着屁股被巅的快要裂成两半的疼,挺直腰抓紧后座,向对他投来好奇眼光的村民和孩子们露出龇牙咧嘴的微笑。   袁家庄属于德营大队,德营大队一共有9个村,大队部办公室和德营小学,供销社连在一起,形成了大队的经济和文化中心,因为袁家庄离着最近,所以周围的人去德营大队,就直接说成去袁家庄。   等到了,袁主任直接把自行车骑进了大队部。   进院子时,一眼望不到头的玉米地连着地平线,奋力燃烧着最后一片霞光。   钟意秋坐在自行车后迎着夏日的热风穿过院子中间两排杨树,绕过一块大的宣传墙,天黑看不清,走近时只能看到计划生育几个大字。   再挤过一道窄窄的月亮门进入后面小院子时,天就完全黑下来了。   车子停在院子里,袁主任车还没停稳就赶紧接过钟意秋手里的旅行包说,“我来我来,你这包确实挺重。”   “义叔,饭做好没?钟老师接回来了!”袁主任冲面前亮着灯的瓦房喊到。   “好了,好了,正等你们呢!”   暖黄的灯光从门内投出长长窄窄的一条光带,随着回答声,一个身量挺高的中年男人背对着门内的微光走出来,影子一高一低晃进这块棱角分明的光区。   左脚竟是颇的。   钟意秋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刻意关注他的脚,微微躬身打招呼:“叔叔,你好。”   “钟老师你好,路上辛苦了,进屋里吃饭吧。”说着侧身让钟意秋先进。   钟意秋也微微侧身,示意让他先进。   “行了,你俩文化人别客气了,再客气饭都凉了,一起进一起进。”袁主任笑着说。   钟意秋昨晚一夜没有睡,妈妈和姐姐哭不放心他,事无巨细的帮他收拾了一晚上的行李。   早上吃了两个煮鸡蛋就坐上车,中午到狮头镇上又等了袁主任一下午,早已饿的不行。   回来的一路,上因为要时刻保持微笑打招呼太紧张了,忘记饿了,现在一闻到饭菜的味道,肚子开始翻闹起来。   晚饭非常丰盛,来之前妈妈专门交代说农村条件差,去了千万别挑食一定要吃饱,现在看见一个小小的方桌上摆满了饭菜,盘子甚至叠落在一起。   钟意秋惊讶又感动,自己上到大二就退学,一天书都没教过,受到这样的款待实在惭愧。   袁老虎介绍义叔是德营小学的副校长。   钟意秋刚坐下,一听他这么说马上想站起来再正式的行礼,袁老虎大手拍他的肩膀又给按凳子上,“哎呀,别客气了,我们这破学校,副校长就是个看门的,不是啥官儿。”   “郑校长本来说好了晚上给你接风的,镇上临时叫去开会了,快开学了,事儿比较多,钟老师别见怪。”义叔边推开矮柜的玻璃窗拿酒边解释。   “没关系……”钟意秋听他这样礼貌不由得直起了腰。   “钟老师能不能喝酒?”义叔问。   “不太能喝……”   “那就是能喝点,这么大小伙子没有不能喝酒的。”,袁老虎抢过酒瓶给钟意秋倒。   “去年的高粱酒,地里埋了一年,还不够香,钟老师先尝尝。”义叔说。   钟意秋饿肚子咕咕叫,看着一桌子饭菜却吃不到嘴,他俩还这么热情劝酒自己又不好意思不喝。   而且酒闻起来酒确实挺香,粮食纯粹的香味让他很想试试。   “我给你少倒点,你还是学生呢,身体也才好,要不然啊,今天肯定给你灌醉了,哈哈!”袁老虎笑着说。   钟意秋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自己骨折的事情,楞了一下才想起来说的不是一回事,他分配工作时对外面解释都是说因为生了场大病,不得不退学。   想必他们也是听上面这样说的,才认为他生过病身体不好。   想到这些不免又有些失落,看着昏黄的灯影下争先抢后飞扑的蚊虫愣神。   义叔看他听了袁老虎的话后就微微低头,也有些不忍,这么大的孩子肯定是想上学的,他们高兴的迎接新老师,可这老师或许只想做个学生。   或许是高粱酒的香气,或许是藏久的苦闷和难得的自由,引得钟意秋尝了一口又尝一口。   袁老虎用蒲扇般的大手拍着他肩膀说,“别看你张的个姑娘样儿,是个喝酒的材料,脸不红不白的,和肖二哥有的一拼!”   钟意秋趴下的时候有点生气,一直想伸手推开袁老虎压在他身上的铁掌。   说谁呢!谁长的像姑娘了!   肖二哥又是谁?   刚想到这里,咕咚就掉进了梦里。 第2章 红蚊帐   农村的早上是被动物叫醒的。   钟意秋第一次被鸡叫醒时,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屋里漆黑,他就着窗口一点微光看手表才3点,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鸡搞错了时间?   再一次醒来时就不只是鸡了,他感觉有无数只鸡鸭鹅在耳边开家禽联欢会,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叫嚷,让他酒后本就晕胀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   他钻进枕头下面想继续睡,半梦半醒间又做了噩梦,梦见一条粘腻湿漉漉的软体动物缠在身上,吓得他一下子惊坐起来。   汪 ̄汪 ̄汪 ̄   低头一看,一条土黄色的狗,正抬起两条前腿趴在床边,伸着舌头舔他的手。   看他坐起来了,狗更兴奋了,使劲儿拧着屁股向钟意秋探去,钟意秋摸着它的头,刚才的迷糊全吓没有了,头还是隐隐的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只记得昨晚喝酒来着,难道是喝趴下了?钟意秋有点懊恼,第一天来,啥也没做呢,先喝懵了。   一眼就能看完的房间,不是昨晚义叔的屋,想必是分给自己的宿舍。   不算大但收拾的非常干净,靠门边放着一张书桌和床,床还散发着木头的清香,像是新做的。   书桌上铺着崭新的蓝色桌布,被放肆闯进来的阳光染成雨后蓝天般透亮。   钟意秋被这明亮的颜色吸引,伸出手爱惜的摸了摸,阳光与蓝色之间,他瘦削白皙的手像是神秘的雪山。   如此美好景象却只有一条狗儿欣赏,按着他的手呜呜的舔着指缝。   义叔进来时就看见钟意秋搂着狗头笑,他有些惊讶,这孩子昨晚接触虽然说话礼貌周到但总感觉有些冷淡。   或许是因为有一对像是照着书里的标准长的丹凤眼,让他眼神带着疏离。   看见义叔出现在门口,钟意秋表情来不及收,笑眯眯的问好,那双细长漠然的眼睛笑起来一下子就从凛冽昂扬的弓弯成清辉柔软的月,稍稍化开了陌生的坚冰。   义叔笑着直接推门进来。   义叔说这间房是专门收拾出来分给他的宿舍,德营小学连着大队部,因为老师大部分都是周围村子的,吃住在家里,学校原先没有专门的教职工宿舍。   后来招了远路的老师和其他一些有特殊情况的,前几年专门在大队部后面加建了这个院子作为宿舍,同时也是大队部的后勤办公区。   院子不大,但是西北两边房加在一起也有八间,现在住着义叔和另外两个老师,因为是暑假,一位老师回家了,另外一位这两天有事不在。   “大队里专门给你分粮食,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吃,我们三个平时都是一起搭伙做饭。”义叔说话随便了很多,少了昨晚初见时的客套。   “那太好了,我不会做饭。”钟意秋庆幸,说完又默默补充一句,“我会洗碗。”   “哈哈,行!我们正缺个洗碗的。”义叔笑起来。   “床和书桌是新做的,屋子里也简单收拾了一下,你看还有没有需要的,再给你添上。”义叔残疾在左脚,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是他身材瘦高,又稍有些驼背,走起路来显得寂寥。   钟意秋下床拉整齐衣服跟着他的脚步围着不大的房间转,说:“已经很好了。”   挨着床脚靠墙放着一架黑褐色的大衣柜,几乎快有半张床那么宽,甚至有些压迫感,钟意秋仔细看了看,柜子是双层的,上下都是双开门,两扇相对的柜门边贴着暗金色的铜片,上面雕刻着像是仙鹤,鹤的脖子优雅的弯曲成把手,柜子沿角也都雕着精致的镂空花纹。   义叔说:“这柜子是个老物件了,是我奶奶的嫁妆。”   钟意秋受宠若惊,“这么贵重,给我用太浪费了。”   “没什么贵重的,农村这些老东西都不值钱,以前乱堆在老房子里,原本有一对儿,老房子漏雨给沤坏了,劈了当柴烧了。”   钟意秋上高中起学校就规定必须说普通话,虽然在生活中还是说家乡方言,但难免一时改不过来,就夹杂着说,没想到义叔听见他说普通话,也用标准普通话回答他。   这在农村很少见。   钟意秋想,义叔不像是一直呆在这乡村小学校的,说话做派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   义叔接着说:“春上的时候洗了洗,又晒了这几个月,看起来还可以,刚好给你用,别嫌弃就行。”   钟意秋忙诚恳道谢:“怎么会嫌弃,这么漂亮。”   义叔哈哈笑,“那就行,饿了吧?洗脸吃饭。”   早饭是玉米粥和馒头,热的昨晚的剩菜,大热天的菜放了一晚竟然没有馊。   义叔说是因为放在菜园的井里,院子后面的菜园有一眼几十年的老井,井水冬暖夏凉,夏天剩菜放在桶里盖上盖子,冰在井水里两天都不会坏,比冰箱都管用。   钟意秋没做过老师,专业更不是师范,从分配通知下来他就一直担心怕教不好课,到了这里大家这么热情更是忐忑,心里翻来覆去斟酌了许久,终于和义叔说了。   义叔笑答:“别担心,小学好教,我以前也没教过,这两天有时间我和你说说怎么备课讲课就行。”   放下碗又接着说:“我们这儿啊,好老师都不愿意来,把你抢到我们学校可不容易。”   钟意秋一脸懵,怎么还抢呢?   义叔看他瞪着眼睛微微张着嘴,还是个小孩的样子,笑着解释:“你估计不知道吧,上个月镇上开会,说要分个大学生老师下来,虽说你没毕业,但那可是大学生啊,还是全国名校,就我们全镇所有的老师加起来,能有几个?一个都没有!”   “当时全镇,包括镇小学在内,一共12个校长,一下子就吵开花了,就差打起来了。”   钟意秋这下不止是懵了,原本心里那点不会教书的忐忑彻底发展成惶恐了。   “吵到最后也没吵出结果,本来呀,怎么抢也轮不到我们学校,但是吧,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你猜最后怎么定的?”义叔卖起了关子。   钟意秋饭也不吃了,手搭在桌边正神游,听义叔这么说,边抬手吃饭边想顺着他的话问怎么定的,一低头看见那黄色的狗抬起前肢趴在桌边伸着舌头津津有味的舔他筷子…   “旺旺,下去!”义叔大声喊到。   狗拧着尾巴委屈的跳下去,义叔进厨房给钟意秋换了筷子,“这些校长们,送礼的送礼,托关系的托关系,哭穷的哭穷,我们学校这情况,是属于哭穷那个队伍的,吵的领导们受不了,最后只能抓阄,谁抓到算谁的。”   想着自己的命运写在纸条上被这些校长们抓,钟意秋觉得挺好笑。   “那天啊,9点开始抓阄,郑校长7点就骑自行车去镇里,结果你说巧不巧,走半路自行车坏了……”看钟意秋听的入神,义叔拿出说书的语气,“大路上又没有修车的,他只能推着去,等他到了,人家会早就开会了!”   钟意秋配合的求教:“那怎么办?”   义叔笑眯眯的说:“谁能想到呢,所有人抓完了,就给他剩了一个,抓完的都打开一看,谁也没有啊,当时就傻了,哈哈哈……”   钟意秋也跟着笑,没想到这么戏剧。   盛夏的上午已经燥热,义叔搬了桌椅到院子里的树荫下给钟意秋补课,细细的讲了学校的情况。   德营小学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一年级每年差不多有五十多个学生,越往后越少,到六年级能留下二十几个。   钟意秋以前听说过农村的教育情况,但是没想到完整读完小学的就一半人。   “加上我和郑校长,一共就11个老师,有些老师带两三个班。”义叔感叹。   钟意秋不会做老师,也一点不想做老师,他大学专业是物理,虽然没有成为物理学家的宏大志向,但是至少他是喜欢研究专业的,在探索中追寻最终结果是一件有趣的事业,他有时想或许自己只是喜欢探索和追求的过程而已,无关什么专业。   乡村小学老师,他不知道能有什么意思,但是现在,连这没有意思的事都是难得的机会。   “后天就上班了,老师们先开会,1号开学。”义叔说。   “我教什么科?”钟意秋抓回自己胡乱跑的思绪问到。   “等开会了再定,这两天你先到处看看,有啥需要的和我说。”   “没有,已经很好了。”钟意秋感激的说到。   结果打脸来的太快,到晚上他就发现,需要的东西太多了!   钟意秋在后院井里打水洗了澡,老式的水井旁长着青苔,也没有摇水的辘轳,铁桶拴着绳子扔下去,装了水再提上来,旁边石头很滑他脚不敢太用力只能把劲儿都使在手上,被麻绳磨通红。   房间里虽是水泥地,但洗澡打湿了怕积水,他只能趁天黑没人在水井旁洗。   长大后第一次露天洗澡,他全身都是紧绷的,提着水桶哗哗的赶紧浇,即使是夏天,带着地底寒气的冰凉井水浇在身上也让他有点颤抖。   床上铺的凉席倒不是很热,关了灯躺下准备酝酿入睡,他才发现,根本没办法睡!   后院菜园足有一亩多地那么大,还有一个小小的荷塘,到了晚上,像是煮开的水一般,蛐蛐在念经,知了在唱歌,青蛙在吵架,还有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嚷嚷着劝架……   潜伏在黑夜里的各种声音不仅没有把气氛变得热闹,反而让人有莫名的害怕。   窗子正对院子,钟意秋开了灯才敢去关窗,又用最快的速度跑回床上。   隔绝了外面大部分的小动物交响乐,同时也隔绝了夏日稍有点凉爽的夜风,房间像蒸笼般闷热,刚洗完澡又出了一身汗。   更可怕的是蚊子,成群结队,来势汹汹,鼓足了劲儿祸害这屋里唯一的人。   钟意秋都害怕自己会被会被蚊子大军抬走,但是又不敢开窗,只能拿着本书啪啪的赶了一夜蚊子,到底有没有睡着也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他披着满身蚊子包红着脸问义叔可不可以加个窗帘和蚊帐。   义叔拍着脑袋说忘了这事儿了,今天就去找人买了装上。   钟意秋挠了挠脖子要掏钱,他说什么也不要,不免又拉扯一番。   吃了早饭义叔就回村里找六子给钟意秋装窗帘。   六子家住在村子中间,就他和他妈两个人,家里从他爷爷开始就是木匠,一辈传一辈,他今年虽然才23岁已经是远近有名的木匠师傅。   钟意秋房间的新床和桌子就是他给做的。   前几年他爹食道癌死了,大姐嫁到了另外的镇,二姐就嫁在隔壁郑家庄,娘俩就他一个壮劳力,只种着十几亩地。   但是他有手艺,农闲的时候附近的木工活接到忙不过来,家里的日子算是村子里好的。   “六子,上午有事没?帮我个忙。”义叔走到他家院里问。   六子家是现在村子里唯一盖了院子的,他爹活着的时候盖的,虽然是土胚垒的,但怎么说也是圈起来的院子。   六子刚起床,正蹲厨房门口的石磨上喝苞谷碜,听着义叔说话,站起来笑呵呵的说,“叔,你就安排,我给你办就是了。”   他身量不高但是挺健壮,因为常做木工活,双臂肌肉尤其结实,却又长着张娃娃脸,生动讨喜。   边进屋给义叔搬凳子边问,“啥事?只要你说我就能做,哈哈。”   “给新来的老师装个窗帘,那屋里原先也没有装过,是不还要先装杠子和挂钩?你会不?”义叔问。   “那有啥会不会的,简单,我吃了饭就去。”六子不以为然。   “窗帘还没买呢,你要是不忙就帮我跑一趟,把要用的零件和窗帘一起买了,再买挂蚊帐。”义叔笑着说。   “行,我等下去,刚好今天肖二哥回来,我去镇上接他。”六子一口答应。   “肖二哥不认识回来的路啊?要你去接!我看你啊,就是跑去玩!”六子妈张红英捧着碗出来骂到。   “你可别这么说,玩儿也应该啊,上哪儿找六子这么好的孩子了。”义叔接她的话解释。   “啥时候娶了媳妇才算好呢!”六子妈带着怨气撇嘴瞪他。   一说到媳妇的事,六子就装听不见,呼噜呼噜的吃饭。   义叔也怕这个话题,只要说起媳妇这事,当妈的都是没完没了,赶紧站起来准备走,“我先回去了,六子记得帮我买了,回来算多少钱我给你,下午顺便到大队部给装上。”   六子干脆的说:“行,我下午回来就去。”   义叔刚走出院子又返回来加了一句,“记得买素净点的,城里的年轻人不喜欢花里胡哨的。”   “哎呀叔,看把你担心的,我的眼光你还不信啊!”六子不满。   钟意秋午休起来,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中午吃完饭他就困的支撑不住了,睡醒一看都快3点了,赶紧爬起来。   义叔正在院子中间捶绿豆,摘回来的绿豆晒干了要用木棒槌捶了脱壳。   正热的时候,他穿着件汗衫都湿透了。   钟意秋想过去帮忙,又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磨蹭着蹲在义叔身边发癔症。   “起来了,别蹲这儿,灰大,弄身上痒。”义叔阻止他。   钟意秋一时有些愣怔,在家里他妈也是这样,什么活都不让他做。   别站这儿,油烟大   别扫地了,写作业去   脏衣服放假带回来,自己别洗   别和你爸去抬煤,让你姐去   .….   大院儿里的邻居都知道,钟家小儿子养的比姑娘都金贵,上小学的时候班上男同学都玩骑马打仗,糊的像是泥猴,只有他一直干干净净,没少被他们嘲讽排斥。   他来这里的前一个晚上,妈妈流着泪和他说,“你忍一忍,最多两年,妈就是拼了命也把你弄回来。”   可是,回去又能怎么样呢,又能干什么呢?钟意秋不知道。   现在听到义叔这样说,他更显亲近,絮絮叨叨没话找话的问义叔绿豆的各种事儿。   “义叔,在家没,你这西红柿要快点吃啊,都熟坏了。”房子后有人喊。   钟意秋疑惑的站起来,声音怎么在后院,人是怎么进来的?   还没想明白呢,就见一个黑壮的小伙儿夹着个大袋子从三墙角儿进来。   六子光着他一对结实的手臂,吸吸溜溜的吃着大西红柿盯着钟意秋看。   “你个娃儿,又翻后院进来!”义叔教训他,“早晚有一天把贼给引来。”   六子嘻嘻哈哈的说:“不会不会,院墙那么高,别人都翻不过来,”接着又向着钟意秋问,“你是新来的老师吧?”   钟意秋扯了扯嘴角准备问好……   “可真白呀,比大姑娘都白!”   钟意秋:“……”又把嘴角扯回去了。   “行了,别瞎说了,东西都买齐了没?”义叔赶紧岔开。   “好了好了!”六子丝毫没发现有什么不对,招呼钟意秋,“你住哪个屋,我给你装窗帘。”   钟意秋领着他进去,六子把带来的大蛇皮袋子打开,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小零件和两个纸包,他把纸包提出来在房间地上展开,啧的叫了一声。   钟意秋凑近了看,一个艳红,一个纯白,他看着那堆说不清是水红还是玫红的,心里嘀咕,这窗帘也太丑了!   拿起来抖开,摸着软软的不知道是什么面料?   不对!这好像不是窗帘,是蚊帐!钟意秋心里咯噔一下,大男人怎么可以用这个颜色的蚊帐!   “我的老天爷,这白的是孝布啊!这个怎么做窗帘?”六子在旁边惊呼。   钟意秋:“……”   义叔:“……”   他叉着腰恶狠狠地说,“你问谁呢!你这眼光可真没让我失望!”   “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我买的!”六子惊恐的摆着手否认。   “不是你是谁!”   “是肖二哥!”六子委屈的喊。   钟意秋:“……”   肖二哥?是不是在哪儿听过? 第3章 初识   钟意秋躺在艳红色的蚊帐里,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关在红灯笼里热气腾腾的蜡烛。   窗口来自田野的夜风经过那惨白色窗帘一兜,再吹进屋子里就变成阵阵妖风,让他从身体到心里都是凉的。   他梦见自己穿着一身红彤彤的衣裤,还画着红彤彤的脸蛋和嘴唇,跟着吹吹打打的喜乐队伍一起去迎接新娘,他的一颗心蹦蹦乱跳,笑的像个只有一个表情的木偶,被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推到新娘身边,周围都是催促和起哄的声音,他看见自己的手一直颤抖,慢慢抓起了新娘的红盖头掀了起来。   盖头下竟然是另外一个木偶诡异呆滞的脸,穿着一身白色孝服,涂着红脸蛋,咧着大嘴冲他笑!   钟意秋“啊”的一声惊坐起来,喘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他擦汗时手还是颤抖的,实在太吓人了!   他长叹一声躺在床上,都怪这可恶的窗帘和蚊帐,白天刺激到他了。   看了手表才1点多,钟意秋拿了手电筒壮着胆儿去上厕所。   打开门发现隔壁的房间亮着灯,明天下午学校要开会了,他想应该是住在这里的老师回来了。   厕所在菜园,从西北两排房子之间的三墙角进去,有十几步远,开着个一人高的木栅栏门进进去。   他本来胆子不小,走夜路对他来说都不会害怕,但是刚才那个惊恐的梦刺激的他一直忘不掉,每走一步都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自己。   吱吱呀呀的推开门,身体刚侧过去,手电筒一晃闪过一个白光光像是穿着孝服的身影。   !   啊   钟意秋控制不住的叫起来。   哐当!巨大的声音摔在耳边!   钟意秋有一瞬间脑子空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使劲儿捏着手臂想让梦醒过来,但是哐当一大声后又一阵叮叮当当的轱辘声,一直在提醒他这不是梦,你就是见鬼了!   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汗毛根根竖起来,终于体会到书里写的头皮发麻是什么感觉了。   “别叫了”,前面一个男人压抑着声音说。   “义叔?”钟意秋深吸一口气不那么害怕了,能说话肯定就不是鬼。   “不是”,对面也用普通话回答他。   钟意这才觉得心回到了原位,又有点生气,“谁呀,大半夜怎么在这里。”   对面没有回答,安静了一会,才听见他命令,“把手电筒关了。”   钟意秋听话的关了手电筒,过了几秒钟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看清。   水井旁有个高大的身影,像是正在穿衣服,估计刚才是在洗澡。   他慢慢挪动脚步想走过去,走了两步发现刚才吓的一跳,跳进了旁边的西红柿地里,西红柿藤蔓粗粝带着小刺,刮得他小腿有些疼。   “别过来了,前面是韭菜地”对面说。   钟意秋太郁闷了,你把我吓成这样,大半夜的跑院子里洗澡,我总要弄清楚你是谁啊,和韭菜比到底哪个更重要?   但还是听话的停了下来问,“你是谁?住在院子里的老师吗?”   “恩”他穿好了衣服,提着盆子往前走,绕着菜地旁的小路过来,边走边漫不经心的说,“你是新来的老师?”,停了一会又接着问,“那个大学生?”   钟意秋现在听到大学生三个字都有点怕了,怕别人对他期望太高,自己又没有能力做好老师,没滋没味的回答,“是,我叫钟意秋。”   他转了个圈从菜园青砖铺的小路走过来,黑夜里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在离钟意秋两步远的路边歪着头站定。   夜色淹没了他的表情,但钟意秋知道他一定是在盯着自己打量,高大的影子笼罩着莫名的压迫,身边蛐蛐聒噪的叫声像是催促的锣鼓点。   钟意秋从菜地出来,他原本以为去镇上接自己的袁主任已经很高了,对面这个柱子比袁主任还高,让他有些紧张。   “我叫肖鸣夜,教体育”过了许久,他才回了刚才钟意秋的话。   “哦,你好。”   .….   安静了半分钟,钟意秋看他也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想先走去上厕所。   刚错过身,他突然鬼使神差的回头盯着还站着的人问,“你就是肖二哥?”   对面楞了一下,声音像是带着笑回答,“是我。”   钟意秋:“……”   “你也用白窗帘红蚊帐吗?”钟意秋咬着牙问。   第二天早上,钟意秋坐在一片红色的光罩里边发癔症边回忆昨晚的事儿,觉得很神奇,自己竟然莫名其妙的就猜到那个半夜洗澡的人就是肖二哥。   外面的家禽家族和屋里的旺旺不会给他太多的发呆时间,狗叼着他的鞋满屋乱窜,钟意秋喊了几次它才把鞋子送回来。   伸着懒腰下床,院子里没有水,他端着盆子,装着毛巾牙刷牙膏到后院水井旁洗漱。   坐北朝南的四件房,左边第一间住着义叔,挨着那件住的老师还没来,钟意秋住第三件,隔壁住着传说的肖二哥。   西边四间房,最右边的一间是厨房,去后院的小路和门就开在西北两房的夹角。   厨房开着门,烟囱直直的冒着烟,钟意秋以为是义叔在做早饭,端着盆子进去打招呼,“义叔,早上----”   灶台前直挺挺站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拿着勺子在锅里搅,穿着白色的短袖汗衫和大短裤,鞋子也没穿,赤着一双大脚。   裸露在外的粗壮小腿上铺着茂盛的腿毛,钟意秋控制不住眼神的憋了好几眼,他第一次见到人的腿毛能长得像地毯一样。   他认出是昨晚半夜洗澡的那个柱子,因为这么高的人,并不常见。   听见声音,肖鸣夜转过头,他理着个短的不能再短的寸头,甚至能看见头皮,更显得眉目似雨后山河般清澈磅礴,皮肤晒得黝黑像是锻造后的玄铁。   一看就不好惹,钟意秋想。   “义叔出去了,叫我给你做饭”肖鸣夜一手惦着大铁勺一手插兜有些戏谑的说。   钟意秋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总是有点紧张,可能是身高带来的压迫,也可能是他从小到大的生存法则,见到这类一看就打不过的人,一定要躲着。   听出他声音里的调笑,不知道是调笑义叔专门找人给他做饭,还是调笑自己昨晚的冒失,钟意秋随意嗯了声,又补充一句谢谢,端着洗漱用品去了后院。   厨房门口用旧砖头垒着个墩子,上面放着块儿四方的木板,平时在这里吃早饭。   肖鸣夜炒了青椒,又从地上的大坛子里装了点咸菜,等端着粥出来时,钟意秋刚从房间里搬出两个小板凳放在桌子旁。   他一手端粥一手端菜,用脚踢了踢小板凳对钟意秋说,“这个我坐不了。”   钟意秋站在桌旁踌躇不决,他房间里只有两个小板凳,还有一个书桌前放的又沉又高的老式木椅,义叔房间有椅子,但是现在他不在,这样不经同意就进别人房间太不礼貌。   他垂着手想怎么解决,挪了一步又挪了回来。   肖鸣夜看他皱着眉像是思考什么大事,放下手里的碗,抬脚就推门进了义叔的房间搬出个椅子笃在桌子旁,也不看钟意秋,低着头说,“吃饭。”   钟意秋抿了下嘴,赶紧低着头进厨房盛粥。   有点高兴的发现和昨天不一样,煮的大米粥,这里的玉米是粗糙磨的,像是碜或者碴子,喝的他感觉刮嗓子。   两个人对着吃饭,钟意秋嘎嘣咬咸菜,肖鸣夜呼噜呼噜喝粥,谁也不理谁。   钟意秋先吃完自觉的去洗碗,打量厨房的构造想着怎么下手,地上放着个大水缸平时存水,没有洗碗的池子和下水道,洗碗水要装在泔水桶,满了再提出去倒掉。   他想这太麻烦了,不如把碗筷放到大盆里端到后院水井旁洗,脏水直接倒菜地里,多省事。   正站在灶台旁等肖鸣夜吃完,听见外面义叔叫他,先放下碗走了出去。   “这是郑校长,昨晚上回来,一早就要来看你”义叔笑着介绍身边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   “钟老师别见怪,这两天有事,一直在外面开会,慢待你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向钟意秋说,又和坐着喝粥的肖鸣夜打招呼,“肖老师回来了?”   肖鸣夜屁股也不抬一下,低着头嗯了一声算回答了。   郑校长大概四十多岁,黑胖的脸看起来有些严肃,但是他戴了副圆圆的近视眼镜,每说一句话就不自觉的去扶眼睛,让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   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义叔领着郑校长进屋,钟意秋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傻站着,义叔拍了拍他胳膊提示他跟上。   义叔泡了茶顺便带上门,郑校长才开口,“能把你争取到我们学校,不容易啊,以后还要靠钟老师多帮助。”   钟意秋紧张又无奈,坦诚的说,“郑校长过奖了,我没教过书,要向你们学习。”   “我们这儿条件苦,工资低,师范毕业的都想去县里、市里的学校,最差也想去镇里,学校17个老师,只有三个是正规师范毕业的,其他大部分是上了高中,但毕业的没几个,你来了,就是我们这儿学历最高的了”郑校长说。   “我也算高中毕业”,钟意秋挠了挠胳膊躲着眼神。   郑校长挥了挥手肯定到,“不一样,你考上那么好的大学,有真本事。”   关着门坐在屋子里,没一会钟意秋后背就沁出了汗,郑校长还吸溜的喝着热茶,看的他更热了。   “你工资六十八块五,是上面订好的,在我们学校算高的,每个月8号统一发,”郑校长这才进入正题,“吃住就在这儿,粮食大队出,你和袁校长他们一起吃,我们这儿呀,缺钱不缺粮。”   钟意秋很惊讶,他原本以为工资最多也就50块钱,他爸在市机械厂做技工十几年,今年工资才涨到一百多,他刚上班竟然就有六十八块五,真是既兴奋又惆怅。   自己又不会教书,会不会一个星期就被领导们发现了,后悔这六十八块五给的太冤?   郑校长喝了口茶推了推眼镜继续说:“对你来说,小学的课你应该是都能教,不过你学物理,估计更擅长理科,先带二年级数学课,你看行不行?”   钟意秋抿了抿嘴,想了想,正想开口问我能不能先教一年级?   还没说出口,义叔在旁边干咳了一声,说:“没事儿,就先带二年级吧,现在缺人,等他熟悉一段时间了再加别的课。”   “行,那就先这样”,郑校长站起来准备走,“吃了晌午饭,2点在学校办公室开会,现在呀,地里有活,快点开了会还能赶上下地。”   义叔送郑校长出院子,早上温柔的阳光从屋后投过来,把他的背影拉的瘦长,左腿无法在地上用力,影子一上一下,像是在阳光里轻轻的跳跃。   钟意秋站在门口发呆,还没回神。   小狗在葡萄架下来回转圈,用鼻子嗅着地上掉落的葡萄,遇见好的还会伸出舌头舔一舔,钟意秋看的挺有意思,站起来想过去和它玩一会。   刚从台阶上下来,想起来,忘记洗碗了!   肖鸣夜也不在院子里,房间门关着不像是有人,不知道去哪里了。   钟意秋赶忙去厨房,一看,碗已经洗完了,整整齐齐的放在碗柜里。 第4章 学校   钟意秋想谢谢他帮自己洗碗,等了好长时间也没见他回来。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呆不住,不只不觉又转到了后院,来这两天一直没仔细看,一转才发现这个菜园实在太好了。   园子分割成不同的小块儿,种着各种果树和蔬菜,每一块地之间用碎砖或石块铺着一人宽的小路,方便又雅致。   角落里不大的一块儿荷塘,满池的荷叶层层叠叠,每一个成熟的莲蓬都有手掌那么大,在微风中摇头晃脑的引诱岸边的人。   靠院墙的四棵桔子树沉甸甸的结满果实,钟意秋第一次见到长在树上的桔子,虽然还是不成熟的青色,而且很小,他嘴里仍然控制不住的分泌出口水,喜爱的摸了这个又摸那个。   两棵石榴树一大一小,大的硕果累累压弯了腰,小的一个石榴也没接,在旁边歪歪扭扭像是玩儿金鸡独立。   搭着架子的西红柿,藏在叶子底下的南瓜、冬瓜,香瓜、西瓜……   一片一片又一片的青辣椒、红辣椒、指天椒……   更热闹的是爬满了院墙的,长豆角、四季豆、黄瓜、葫芦、丝瓜……都使出浑身解数抢占地盘。   ……   除了青辣椒,钟意秋看每一个都觉得好吃。   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肖鸣夜也没回来,义叔说他可能回家吃饭了,他家就住在袁家庄。   钟意秋愣了一下,想问,住的这么近,他为什么还住在学校宿舍?   看义叔好像不愿多说,就把话又憋回去了。   吃了饭钟意秋洗碗,到底没能去后院井旁洗,大中午的实在太晒了。   他帮义叔把菜园里熟透了的西红柿都摘了,满满装了一大筐,两个人抬着出来。   刚放下,还没直起腰,就见到有人骑着一辆红色的自行车进来。   看起来十七八岁的男孩,烫着短卷发,白色T恤扎在牛仔裤里,骑的车还闪着光,像是新的。   “义叔,看我这新车咋样”,他一叉着腰一手扶着车把,也不下车,神气的骑在车上,脚尖点着地。   “女士车啊?”义叔放下筐,拍拍手上的土说。   “女士车怎么了,多漂亮,现在骑大黑自行车才土呢”,他鄙视的说。   说完注意到钟意秋,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你是新来的那个老师?”   钟意秋一脸呆滞,“你好,我叫钟意秋,就是那个大学生。”   他推着自行车过来,扯了扯卷在一起的头发,也不说话,眼神上上下下的把钟意秋扫了一遍。   “这是王文俊老师,教四年级语文”义叔向钟意秋介绍。   钟意秋看他虽然个子不高,但穿着打扮挺时髦,眼神也不是很客气,就只是点头回应了一下。   “你好”,王文俊说着伸出手要和钟意秋握手。   钟意秋一愣,他到这里来,还没有见过这么正式的礼仪,哪怕是义叔和郑校长这样比较有文化,说话礼貌的,问好也只是点头示意。   握了手他还不动,轻飘飘的和义叔说,“这城里人,就是白哈!”   钟意秋:“……”   钟意秋第一次进德营小学,也不是走的大门。   义叔带着他从大队院子和学校连接墙的一个小门进去,一人高一人宽的小铁门,却锁着一条大链子和黑色的大锁头。   义叔说是因为学生们总是到大队部这边来玩儿,砸坏了好几把锁,没办法了只能用链子锁。   德营小学分为两部分,连着大部队的校园是教学区,操场却在路的对面。   校园不大,教室是红砖红瓦房,外面的墙上和走廊的柱子刷着半米高的蓝色油漆。和他们住的院子方向一样,坐北朝南的四件教室是从学前班到三年级,东边是四年级到六年级,最右边一间是老师们的办公室。   西边几间是器材室、实验室之类的。中间围出来的位置布置成了学生平时活动的小广场,砌着花坛。   正对大门的位置站着个一人多高的雕塑,是个小学生在敬少先队礼的姿势。   老师们的办公室,靠墙摆了四个区域,每个区域摆着四大张桌子,17个老师全部安排在一间。   义叔领他到最里边靠窗的位置说:“你就坐我旁边,昨天给收拾出来的,靠门坐的都是班主任,常叫学生们过来,进进出出的不方便,这儿比较安静。”   钟意秋心里暖暖的,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义叔都帮他安排好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道谢,站着微微给义叔鞠了一躬。   等老师们到到到齐的时候,郑校长才端着大茶缸进来。到这时钟意秋憋着的一口气才缓缓吐出来,脸上全是汗。   因为每一位进来的老师,都会用各种惊讶、礼貌、羡慕、疑问的眼光上下问候他一遍。   “新来的老师吧,你好”   “就是那个大学生,真行啊”   “大学生到我们这儿了,欢迎欢迎”   “你们城里多好啊,怎么到我们这儿了”   “知道知道,下乡历练来了”   “真白啊”   .….   他也认不清谁是谁,一个人也没记住,只是不住点头问好。因为紧张,耳朵和脸不自觉的泛红,更显得唇红肤白。   和女老师问好时,人家还没害羞呢,他倒是脸越来越红了。   十几双眼睛或□□或隐晦的都在他身上转,三个女老师坐在一起叽里咕噜的咬耳朵,钟意秋直着腰背坐着,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贴在身上。   郑校长也不坐,倚着一张办公桌站着喝了口热茶说:“今年我们学校可是好了,把大学生给争取来了,我呀,鞋都跑烂了好几双。”   一个三十多岁的短发女老师爽朗的笑:“校长,你蒙谁呢,谁不知道大学生是咋到我们这儿的,抓阄的时候不是你把自行车瞪坏了,去了白捡的嘛!”   众人都笑了起来。   坐在门口一个干瘦的大叔,吐了口烟圈说:“这咋不是校长的功劳,自行车要是没坏,真赶上抓阄了,还不一定能抓到呢!”   大家又跟着笑。   钟意秋看这些老师,并不是他印象中老师的样子,更像是一群种地的农民。   穿着送款的汗衫,大短裤,踢拉着塑料拖鞋,都晒的黝黑。只有几个年轻人穿着还比较整齐,尤其刚在宿舍见过的王文俊最时尚突出。   “嗳,肖老师呢?咋没来?”郑校长喝了茶扫了一眼,砸吧着嘴问。   钟意秋这才想起来,肖鸣夜没来,刚才实在太紧张没注意。   “说是家里有事,下午去县里了,赶不回来”义叔回答。   “这不说好开会嘛,我屋里还有事儿呢,十几亩苞谷都还在地里长着呢,一个也没掰”,离着钟意秋不远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靠着椅背似乎不满的说。   钟意秋看着他,猜他是真的对肖鸣夜不来开会有意见,还是在开玩笑。   “行了啊荣举,先别说这个,开会啊……”郑校长朝说话的老师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钟老师呢已经安排好了,教二年级数学,但是人家呢也刚下学,啊 ̄先跟你们几个数学老师听几天课。”   “这不看我们笑话滴嘛,让人家大学生听我们的课”   “就是哩,能跟我们学啥啊”   “请个大学生来,是要我们跟人家学才对嘛”   .….   几个数学老师你一句我一句的闹起来,不知道是玩笑话还是心里真的别扭。   义叔担心钟意秋一个城市里的年轻小孩,又没工作过,听他们这么不阴不阳的说话,脸上会挂不住,想隔着凳子伸手拍了拍他手臂安慰一下。   转眼看他,这小子瞪着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开合间闪着亮光,眼神随着说话的人转来转去,兴致勃勃的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生怕错过一句的样子。   义叔看的好笑,不知道他脑瓜子里想什么呢,轻轻的拍了他一下。   钟意秋正琢磨的起劲儿呢,转过头一脸无辜的看义叔。   “今天啊,就是给大家介绍一下新来的钟老师,开学了具体工作再安排啊”,郑校长说话总是带口语词,啊 ̄哦 ̄呢的,钟意秋听得挺有趣的。   “明天啊,去镇上把书本拉回来,袁校长安排一下哈”他取了眼镜撩起衣服擦了擦又戴上,拍拍手说,散会。   “钟老师好,我是李宏飞,今年二年级的班主任,以后我们就一起合作了”,老师们陆陆续续出去,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老师过来和钟意秋问好。   他主动过来打招呼,长得又年轻又精神,钟意秋受宠若惊,赶紧放下手里正收拾的书本,“你好李老师,以后麻烦你了。”   李老师笑起来有对小酒窝,面对钟意秋有点紧张,刚才也是鼓起勇气过来说话,搓了搓手说,“不麻烦不麻烦,能教我们班是我们的运气”,尴尬的笑了一会,像是谁撵他一样害羞的转身出去,“那我先回去了,开学了我们再好好聊聊。”   钟意秋挺高兴,李老师看起来挺好相处的样子,以后合作肯定也没问题。   “李老师不错,市里师范学校毕业的,教书三年了”义叔把刚才坐乱的凳子一张张搬回原位。   钟意拦下他,让他坐着自己搬,“看起来很年轻,这么有经验。”   义叔说:“中专毕业本来年纪就不大。”   “明天呀,你也和我们一起去镇上拉书本,去镇上看看”,义叔边锁门边说,锁好了门又开他玩笑,“来了两天都是关着院子了,焖坏了吧?”   正午的阳光晒得校园一片白光,钟意秋眯起眼睛懒洋洋的说,“这里挺好的,菜园更好”,走了几步又问,“那么多书,我们去要多少人。”   义叔带着他从阴凉地穿过去,“不用,让六子开拖拉机去,我和你,加上肖二哥就行了。”   钟意秋跟在他身后,话在嘴里转了几次终于问出口:“肖二哥家在袁家庄,为什么还住宿舍?” 第5章 下地   钟意秋问出了口就后悔了,别人的私事,他不应该这样打听。   义叔走在前面,听他问话,转过身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看钟意秋还是看别的地方,回过头又迈步,简明扼要的说,“家里房子小,哥哥出去打工了,嫂子在家,他一个小叔子住家里不方便。”   钟意秋似懂非懂的,听着好像挺有道理,又觉得有点不对,但是他听出来义叔不是爱说别人私事的人,就不再多问。   这个季节,农村开始准备秋收了,钟意秋上午在后院,看见种着一块绿豆和几拢红薯,还有芝麻。   回到院子里,义叔带好袖套和帽子,背着个大背篓,和钟意秋说他要下地干活,让钟意秋自己在家休息,等晚点凉快了可以去周围转转。   钟意秋见义叔颇着脚,佝偻着背这么大的一个背篓,心里不落忍,缠着跟了一起去帮忙。   钟意秋第一次下地干农活就这样开始了。   他兴冲冲的抢过背篓背上,戴上义叔给他找的袖套和草帽,对着厨房门口挂着的小圆镜照了照,嫌镜子太小照不全,又偷偷的后退了好几步提起胳膊比划。   泡泡鼓起的袖套像是动画片里机器人的盔甲,背篓在后面拉得他昂首挺胸的,他感觉自己像是要去冲锋陷阵。   义叔看他小孩儿见到新玩具一样兴奋,旺旺也被他感染,汪汪汪的围着他腿边转圈。   玉米地离得不远,从后院的小门出去,连着的一大片都是。义叔说这块儿地和后院一起,六亩二分,都是学校的,平时就他自己种。   “以后我帮你”,钟意秋坚定的说。   “行啊,到时候可别嫌累”,义叔笑着打趣他,“农活可不好干,你看你……”   “义叔,你千万别说我白,我都要郁闷了”,钟意秋打断义叔的话,委屈的说。   义叔:“哈哈哈哈哈哈。”   真正干起活来,钟意秋才真正体会到义叔说的农活不好干是什么感觉。   不到半个小时,他刚才出门时的慷慨激昂消失的一点也没有了。玉米叶子喇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又痒又疼。   掰了十几个玉米,手就僵硬了,使不上力气,浓密的玉米杆密不透风,闷出汗水淌在细小的伤口上,刺啦的疼,他呲牙咧嘴的直喘大气。   抬眼往前面瞧,义叔颇着腿在高低不平的地里却像是如履平地,一手一个,左右开工,掰了扔背后的背篓了,又快又准。   一下子就激起了钟意秋的斗志,抬胳膊抹了把汗鼓起战斗力。   结果就是,战斗力太强了,到太阳快落山时,两个人掰了估计十几背篓的玉米,小山一样堆在地头。   钟意秋累的瘫坐在地上,看着身边的玉米堆,既有成就感又发愁,用背篓一趟一趟的背,要弄到什么时候?   “钟老师,你坐这儿歇会儿,我先背一趟回去,拉个车来”,义叔拿草帽扇着风说。   “义叔,你就叫我意秋吧”,他挑着双美目仰头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接着说:“我背回去吧,车放在哪里?”   义叔已经装满了一背篓,蹲下准备起身,说:“还是我回去吧,板车可不容易拉,你不会。”   钟意秋跑了两步过去,抬起背篓下面,帮他站起身。   他脱了袖套,凉快多了。撩起裤腿看了看,小腿被划了好几个口子,旺旺疯跑了一下午,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扑到他腿上呼哧呼哧的舔。   “旺旺啊,你干什么去了?”钟意秋架起它两个前腿,像抱孩子一样抱起它。   他自小就喜欢猫猫狗狗,每年过生日妈妈问想要什么,姐姐每年都不一样,不是新衣服,就是漂亮的头花,或者是文具盒。   而他每年想要的礼物都只有一个,想要个小狗。   可惜从来没有梦想成真过,妈妈说人都养不活了,哪有钱养狗。   现在见了旺旺,虽然是个脏不拉几的黄色小土狗,他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可爱。当着人面不太好意思,没人的时候就抱着它起来,和它说话。   把玉米扔出去,旺旺个傻狗,一个恶狗捕食就上去给叼回来,摇着屁股等他再扔,钟意秋完的不亦乐乎。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义叔回来,他有点着急,站起来惦着脚朝来时的路望,也没见个人影。   “汪 ̄汪 ̄汪 ̄”狗儿叫起来,跑出去。   钟意秋跟着向前走了两步定睛看,从院墙拐角出来一个拉着车的高大身影。   他想过去接一下,刚抬起腿又站住,仔细看了一下,不对,走路的样子不是义叔。   等走近了,看清楚是肖鸣夜。   肖鸣夜穿着个黑短袖大裤衩子,拉了个板车像玩儿似的,看见钟意秋皱着眉看自己,远处的晚霞将天地绘成了一幅油画,橙黄色的光晕染在他的脸上。   这城里人干了一天农活糊的不像样子了,脸上斑斑点点的黑灰,汗水打湿了头发沾在额前,唯有一双眼睛不染半点疲惫,斜斜的扬起。   像冬天雪地里不怕人的狐狸,肖鸣夜想。   他把车放好位置准备装玉米,钟意秋走过去帮忙捡,肖鸣夜阻止他,“你去把着车把。”   钟意秋把着车把瘪着嘴想,两个人装不是更快吗?这一大堆你自己一个一个的要装到什么时候?   结果人家干活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肖鸣夜巴拉一小堆玉米拢在一起,两个胳膊用力一下子全抱起来,没几下就把车快装满了。   钟意秋看的目瞪口呆,随着车越来越重,他要胳膊使力才能压住,时间长开始颤抖。   要两趟才能拉完,肖鸣夜把他换下来,先把这车拉回去。   钟意秋刚才看的过瘾,趁肖鸣夜走了,自己也学他刚才那样巴拉一堆,可是不管胳膊怎么用力,明明摆好的,一抱起来就咚咚的往地上掉,等直起腰时怀里也不剩几个了。   钟意秋不信这个邪了,蹲着、站起来,试了一次又一次。   肖鸣夜又拉着空车回来时,钟意秋沉浸在研究中都没发现。   肖鸣夜也不叫他,饶有兴趣的站在背后看他。   钟意秋自小就拧,越是学不会就越是坚持要学会,可这个东西他操作了这么多次,硬是找不到诀窍在哪里。   汪 ̄汪 ̄狗趴他胳膊他还不愿意,推着它说,“别捣乱,过去玩儿!”   轻笑一声,肖鸣夜实在憋不住。   钟意秋惊的站起来,脸眼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又想表现的不在意,抽搐几下也没摆出来表情。   肖鸣夜笑完了也有点后悔,咋没憋住呢?不然多看一会好戏。   “不仅要胳膊用劲儿,肩膀到腰都要用力”肖鸣夜走过去蹲下给他演示,嘴角还带着笑,“你码的也不对,要一个错一个。”   钟意秋站旁边本来不想理他,刚才的尴尬还没解呢,听他一下子就说出要点了,什么也不顾了,蹲下来按他说的又去试。   这次起身时一个也没掉,但是从抱起来到放车上,短短半分钟,他手臂就开始发抖,眼睛死死的盯着,嘴巴紧张的绷成一条线。   走到车前胳膊酸痛差点全掉了,肖鸣夜伸手拖着他手臂一起放上去。   “挺不容易”,他甩甩胳膊感叹,像是完成了一个大工程,笑眯眯的走过去拍拍肖鸣夜胳膊上的肌肉,“还是你厉害,就要这样才行。”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钟意秋看了看自己右手,不敢相信刚才是自己做的这个动作,瞄了一眼肖鸣夜。   见他扭过头假装看天,钟意秋觉得挺好玩儿,看他好像挺横的,竟然还害羞了。   他故意使坏,把右手伸到肖鸣夜眼前,拿左手拍了一下自己右手,还配音“嗨!”   这下肖鸣夜更觉得不可思议了,从第一次见钟意秋,就觉得这城里的大学生挺冷傲,也不爱说话,没想到今天突然来这么一下子。   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没回过神,结果罪魁祸首一点事儿也没有,坐在他旁边,已经在吃第二碗饭了。   “今天累了吧,来这几天第一次看你添饭”,义叔笑着给钟意秋夹菜。   “有点累,我没干过,练练就好了”,钟意秋挺起劲儿。   晚饭在院子里吃,把义叔屋里的四方桌搬了出来,钟意秋左边坐着义叔,右手边是肖鸣夜,对面是王文俊。   他上面吃着饭,下面也不老实,腿总是翘起来一下一下的抖,踢了钟意秋好几下,钟意秋没办法,只能用力收着自己的腿,像幼儿园小孩吃饭一样直直的坐着,就差背手了。   王文俊挑着青菜说:“你们城里人就是图个新鲜,干不了两天你就够了。”   钟意秋看了他一眼,也不回话,专心对付一盘儿糖拌西红柿,盘子太光滑了,西红柿沾了糖也是滑溜的,总是夹不起来。   肖鸣夜没事儿人一样端起糖拌西红柿换到他面前,钟意秋也淡定的当什么也没发生开始吃。   王文俊斜眼看看,鼻子里轻轻哼一声,钟意秋偷偷瞄,大家都没反应,不知道是都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   “义叔,西红柿咋一个也没了!”后院想起咋呼的声音,钟意秋听出来是六子。   “你个娃子,再翻院墙我就放狗了啊”,义叔头也不回的开始骂他。   六子打着手电筒进来,使坏的在四个人脸上晃来晃去。   “关掉”,肖鸣夜训他。   “哈哈,手电筒把你咋了,你咋总不让开”,六子不怕他故意在他脸上照。   肖鸣夜瞪他一眼,六子无奈的连声叫“关关关”把电筒关了。   “义叔,叫我来干啥啊”   “找你帮个忙,明天把你二叔的拖拉机开上,去镇上领书本”义叔说。   “行,那要起早去,上学期领书去晚了,排一天队”六子不老实的踩在肖鸣夜凳子后晃腿。   王文俊放下碗伸着懒腰说:“我明天有事儿,去不了。”   六子马上不干了,喊到:“你有啥事,你不去我们几个咋搬”,说完还不解气,又补充到,“又去显摆你的新自行车吧,我听二娃子说你骑个女式车到处显摆。”   “就你最土,女士车咋了,你骑个二八大杠才土呢”,王文俊不服气,比他声音更大。   “嗳嗳嗳你……”   钟意秋算是发现了,这个六子只会惹事又谁都惹不过。   “那就我们几个去,也够了”义叔估计是见多了他们吵,马上截住话。   “再叫上荣广吧,加上二哥和白老师”六子说。   义叔:“哪个白老师?”   六子伸长手,侧过上身拍了钟意秋一下,“这个白老师嘛!”   肖鸣夜再一次笑出了声。   钟意秋:“……” 第6章 生气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钟意秋就听见六子在院子里吆喝大家起床。   他穿好衣服出来,见六子端着个大盆正指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挪桌子。   见了钟意秋想起昨晚的事儿了,嘿嘿的笑:“钟老师起来了。”   钟意秋打着哈欠说:“哪儿来的钟老师,我不是白老师嘛。”   “哎哎哎啊”六子像烫了舌头一样叫,“我不是忘记了嘛,你别生气了,我一看到你吧,脑子里就只记得你长得白,顺嘴就说错了。”   吃饭的时候,他从带来的盆里舀出一大碗豆浆第一个递给钟意秋,拍着胸脯说:“我早上5点就起了,我们村磨豆腐的邱叔家出的第一碗豆浆,给钟老师赔礼道歉。”   旁边撕着饼的肖鸣夜幽幽的吐出一句:“装了一大盆,怎么能分出来你盛的就是第一碗?”   六子最不怕的就是犟嘴,“我说是第一碗就是第一碗。”   除了今天才见的少年荣广,钟意秋见义叔、六子、肖鸣夜,三个人都是把刚烙好的饼撕了小块儿泡在豆浆里吃。   看的他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从小到大他最见不得这种吃法,汤泡饭、汤泡馒头、泡饼,黏不拉几的。   在家他爸也喜欢这样吃,他一见他爸泡饭,端起碗就躲。   现在身边三个人同时这样泡,可想而知冲击力有多大,钟意秋生理性的抖了抖,鸡皮疙瘩掉一地。   六子开了他二叔家的手扶拖拉机停在门口。   钟意秋不是第一次坐拖拉机,小时候有乡下的菜农开着拖拉机拉菜到街上卖,小孩子们看着稀奇都纷纷的想爬上去玩儿。   卖菜一般是夫妻两个人,围的孩子多了,还要专门要空出一个人来赶他们。   钟意秋也想爬,但是人家都不带他玩,他自己一个人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的在旁边看着。   有次一个卖白菜的大叔,到了晚上卖完了准备回家的时候,看见他背着书包不远不近的站着,目不转睛的盯着车看。   大叔招呼他过去,把他抱上去玩了好大一会。被她姐放学经过看见了,回去告状,他还挨了他妈一顿骂。   严厉警告以后不能随便坐不认识人的车,吓他说,一旦被骗到乡下就让他天天挑粪。   去了这么多大人,竟然让才15岁的荣广开车。   瞅着钟意秋一脸疑惑的表情,六子说:“可别小看他,他是我们几个中开拖拉机最好的。”   钟意秋不相信,若有所思的用眼尾扫肖鸣夜,意思是你人高马大的,坐在拖拉机的小车厢里腿都伸不开,还能比不过个小孩?   肖鸣夜对上他眼神,头向前面开车的荣广撇了一下,轻飘飘的说:“这是六子五叔。”   钟意秋太意外了,瞪着眼睛抿嘴笑。   六子不愿意了,踢了踢肖鸣夜的腿,生气道,“你啥时候这么爱说话了!”   钟意秋乐了一路,脑子里一直想六子叫比他还矮一头的小孩五叔是什么感觉,越想越想乐,嘴角就没放下来。   肖明鸣夜歪着头瞧他,有这么好笑吗,乐这么久?   一张冷淡疏离的脸,一双自带着几分威的眼睛,但只要轻轻的笑起来,整个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像是不太热烈的朝阳,温暖和煦的化开了早上的青雾。   镇政府不在镇中心,在最西边,挨近村子,政府大院的后面连着农田。   到的时候才刚7点,政府8点上班,但是领教材的地方已经排满了车,全镇的小学都在今天来领,明天轮到初中。   他们排在第九个,六子挺满意,终于排进了前十,中午能赶回去。   钟意秋想下去走走,但是对面坐着肖鸣夜,把腿从那边伸到了这边的横梁上,正好把他圈子在这个角落。   肖鸣夜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他慢慢的缩回脚站起来,准备转身跳下去。   “呆着吧,来的都是各个学校的老师,你要不想被围着打招呼就别下去”背后想起肖鸣夜懒洋洋的声音。   钟意秋一怔,回头说:“他们又不认识我。”   肖鸣夜不说话,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遍,他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闪现意味不明的放肆,钟意秋有点不舒服,缩了缩脖子。   “肖二哥,今年来这么早”,后面刚进来的一辆车上跳下个年轻男人,走过来站在肖鸣夜身旁。   肖鸣夜不说话,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义叔和六子他们去和排在前面的熟人说话,车上就钟意秋和肖明夜。   钟意秋实在太扎眼,让人忽视都不行。   “呦呵,这是新来的那个大学生吧”来的人点了根烟,狠抽一口,在烟雾里眯着眼打量他。   钟意秋听他说话语气流里流气,故意带着戏弄,不打算开口理他。   这人浑不在意,接着说:“市里那么大,就找不到个学校了,咋分到我们这儿了?”   “听说你是病了才退学的,啥病啊这么重?”   “长得还挺好”,说了还嫌不过瘾,向着肖鸣夜努努嘴,寻求认同,“是不?”   “滚蛋”肖鸣夜一动不动,低声说了俩字。   六子从前面冲过来,嚷到:“张二瓦,快闭了你的茅坑吧!”   张二瓦嘴也不饶人,两个人骂骂咧咧的朝又进来的一车人过去。   钟意秋低着头,手紧紧的抓着车前面的铁扶手,指尖泛白,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最怕别人问这些,生了什么病?为什么退学?病好了没?好了咋不回去接着上学?   肖鸣夜漫不经心的说:“别理他,一个混子。”   钟意秋抬头看他,他仍然和刚才一样,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刚才那句话算不算是安慰他。   “我是遗传性的贫血,小时候身体就不好”,钟意秋突然开口说,“长大了虽然好多了,但是一旦生病了就很难好。”   肖鸣夜盯着钟意秋看,他眼睛深邃,看人时哪怕没有焦点,也像是在看着别人的眼睛专注的听。   钟意秋有点尴尬,挪开了眼。   肖鸣夜知道他的话没说话,然后呢?是生了什么病很难好,严重到退学的地步?   但是,他不会问。   “让你带什么课?”肖鸣夜自觉的转移话题。   “二年级数学”钟意秋答,又问,“你呢,教几年级体育。”   “全校。”   一点意外都没有,他又见到了钟意秋瞪大的眼睛。   “全校就你一个体育老师?”钟意秋严重怀疑他是在骗自己。   “就我一个,义叔教全校得美术。”肖鸣夜又给他的惊讶加点分量。   “那我就教一个班的数学是不是太不像话了”钟意秋喃喃的说。   8点准时开门领教材,但轮到他们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   学前班到六年级的全部教材,几个人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搬完。   车装的太满,怕把教材踩脏了,他们都是脚朝外坐在车边。   钟意秋觉得挺刺激,一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甩着双腿,一会踢踢路边的小树,一会又想用脚去够地上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穿过市集的时候人多了起来,义叔说是因为今天赶集,狮头镇按照农历,逢双数的日子是集。   路边都是摆摊的,卖菜、卖水果,各吃小吃的摊,支着几张桌子坐满了人。   钟意秋还看到耍猴的,一个戴着瓜皮帽的老头甩着鞭子,指挥猴子给围观的人作揖,猴子被打疼了,呲着牙跳到他头上揭了帽子扔出老远,惹得周围人哈哈大笑。   钟意秋突然想起一件事,在拖拉机塔塔塔的声音中凑到肖鸣夜耳边大声说:“你是在哪儿给我买的蚊帐?”   肖鸣夜被他喊的耳朵又疼又痒,嗡嗡的响。   钟意秋看他板着一张黑脸没反应,以为他没听见,又凑了过去。   “我问你,你……”   肖鸣夜实在受不了这小子了,抬起胳膊往他脖子一勾,把他脑袋夹在自己咯吱窝下面。   这下钟意秋可算消停了,也不说话了,也不东张西望了,也不甩腿了。   车开到学校西边的器材室门口停下,钟意秋跳下车时,脸还隐隐是红的,一是气的,二是憋的。   出了市集,他使劲儿想把脑袋□□,肖鸣夜却不让他得逞,胳膊一使力像铁钳子似的,逼的钟意秋没办法了哇哇叫义叔,他才松开的。   往器材室搬书时,好几次肖鸣夜要帮他,他扭着腰就错身了,不让帮。   王文俊咬着根黄瓜咔擦咔擦的晃过来。   他今天穿了件花里胡哨的无袖T恤,两条胳膊比女孩子还细。   来了也不帮忙,脚踩在车轮胎上像是监工。   六子肯定是不干了,翻着白眼说:“你有个屁事啊,就是不想去干活,还老师呢!懒不死你!”   “咋没事,我刚才回来,饭都没吃”,王文俊一幅不想搭理他的样子,又朝义叔说,“早上你们刚走,狗尿苔他爹就来了,说晚上千婆子要借咱们这儿的十字路,让跟你说一声。”   义叔还没说话,六子先跳起来了,“你会不会说话,狗尿苔是你叫的啊,那不是小名嘛,他还是你教的学生呢,就不能叫他大号!”   王文俊刚想反驳,话还没说出口,义叔提起一摞书哐的一声笃在车的铁板上,皱着眉说:“说了多少次了,这里不行,这是学校,那么多十字路口,非要在这儿闹。”   王文俊收起了斗嘴的心思,有点委屈,“我跟他说了,去年不是开过会了嘛,不从这儿走,跟我说也没用”,又狠狠地啃了口黄瓜接着说,“他说他不管,还说我们是见死不救,千婆子算的就在这个方向才行。”   钟意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想起来,来的那天在镇上,卖鱼的李鸭毛问他去袁家庄是不是找千婆子,说是个很灵的神婆子。   他们都在外面讨论,钟意秋只好凑近正蹲着分类码书堆的肖鸣夜问,“学校哪里有十字路口,千婆子为什么要走这里?”   肖鸣夜手里活儿不停,扭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嗳,问你呢?”钟意秋又问。   “不生气了?”肖鸣夜回他。   “这个押后再议,先说千婆子”,钟意秋正经的说,想了想又补充到,“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在镇上,遇见一个卖鱼的大叔,说她很灵。”   肖鸣夜擦了把汗说:“他们讲究送鬼送神喊魂,要在十字路口,学校左边那个十字路口,说是方位最好,以前都是在那儿烧纸办法事,影响学校也吓得学生不敢上学,去年大队找了千婆子过来,不让再这儿弄,她也答应了。”   钟意秋第一次听他说这么长的话,有点稀奇。   正想趁机把刚才在路上没问完的那个问题再问一遍,看他怎么解释,还没说说口,见王文俊穿着拖鞋哒哒哒的进来了。   “二哥,上午你妹妹来了,说你二哥下午回来,让你晚上回去吃饭”,王文俊对肖鸣夜说。   钟意秋:“……你不是二哥吗?二哥也有二哥?” 第7章 身世   袁家庄七十多户,几乎都姓袁,只有六户是外来姓,这里面就包括肖鸣夜。   他和别人还不一样,别的外来户是一家人都迁来这儿,比如磨豆腐家的邱叔家,当年他爹带着老婆孩子搬到袁家庄,现在邱叔也有孙子了,一代一代的慢慢扎根。   肖鸣夜是只有他自己。   他一点也不记得自己亲爹了,因为他爹死的时候肖鸣夜还不满一岁。   他妈王桂枝说他爹是得了急症死的,干一天活回去,晚上吃了两大海碗的面条,两个馒头,喝了半瓶酒。   第二天早上没起来就死了。   早上他妈做好了饭,见他还没起以为他装睡呢,过来娇嗔的推了他一把,才发现他已经硬了。   只有八个月的肖鸣夜睁着双大眼睛还睡他旁边啊啊啊啊啊的笑。   但是他大伯不这么说,大伯说他爹是被他妈害死的,他爹个一米九几的大汉,铁人一般,平时黑着脸能吓哭小孩,不可能啥原因都没有说死就死了。   王桂枝带着肖鸣夜守了两年,肖鸣夜三岁的时候她说活不下去了要嫁人。   肖家兄弟六个,他爹行三,当时他爷爷还活着,爷们几个一拍桌子说,你嫁人可以,孩子不能带走。   王桂枝当然舍不得孩子,但她更不想带孩子嫁人,心里也是天人交战,他们这么一说算是帮她做了选择。   她后来说,这都是命。   经人介绍王桂枝嫁给了袁荣招,袁荣招比她大十岁,前两年死了老婆,留下两个儿子。   王桂枝嫁到袁家庄过的还不错,没两年又生了个女儿袁玉兰。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偏偏就没如她意。   肖鸣夜跟着爷爷长到五岁,虽是辛苦,但也还算安稳。   五岁那年夏天,爷爷死了。   死前召集几个儿子跪在床前发了誓,一定要把肖鸣夜养大。   可是发誓就像放了个屁一样简单,臭也就只臭一会儿。   安葬了爷爷的第二天,大伯来领他,肖鸣夜以为他要领自己去他家,但是没有,他借了辆自行车,把肖鸣夜送到了袁家庄。   钟意秋当然没有听到这么完整的故事,他只是在晚上吃完饭洗碗时,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六子。   六子简单和他说了来龙去脉。   “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村里人说的,二哥他从不提这事儿。”六子甩甩手上的水说。   钟意秋问:“在肖家就他一个,到这里也不是老二,那他为什么叫二哥?”   “这你就不懂了吧”六子直起腰兴致勃勃的说,“二不是老二的二,二哥是尊敬知道不?”   说完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说的不够明白,没有引起钟意秋的重视,又补充:“就是厉害的意思,喊一声二哥,谁都怕!”   钟意秋还是没明白,在黑夜里挑着眼尾看他,意思就是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六子急的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想出个词表达,只恨自己没多上几年学。   钟意秋看他干着急,试着问:“是不是因为他比较二?”   六子听他说的话楞了好几秒,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就炸开了,手舞足蹈的叫嚷着:“你说什么呢,怎么能是那个二!”   钟意秋被他吓了一跳,挥着手忙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结果六子喊着喊着突然像是被人点了笑穴一样,哈哈哈哈的笑起来,笑的站都站不住,捂着肚子蹲下了。   钟意秋完全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鸣夜被叫回去吃晚饭,因为袁宝才从县里回来了。   袁荣招两个儿子,老大袁宝昌今年已经29岁了还没说媳妇,老二袁宝才在县城旁边的预制板厂里上班,娶媳妇已经两年了,还没生孩子。   肖鸣夜不想回去,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会去,王桂枝会让袁玉兰一遍一遍的来叫,他不想自找麻烦,更不想见到袁玉兰快要垮到地上的一张脸。   所以他只能回去。   他家住在村子东头,离六子家不算太远,门口种着两棵高大的枣树。   到了家,肖鸣夜直接去挨着牛棚的一间窝棚里找袁宝昌,家里不是没有房子,正房加堂屋一起共四间房,住着袁荣招老两口和袁宝才夫妻,还有袁玉兰。   本来袁宝昌也住在里面,袁宝才娶了媳妇就搬出来了。   搬出来后最开始是住在连着厨房的偏房,后来袁宝才去县里打工,弟媳妇说每天去厨房做饭,万一撞见大哥起床睡觉的,不好意思,怕人家说闲话。   袁宝昌就又从偏房搬出来,自己在牛棚旁边搭了个窝棚住。   见肖鸣夜进来,他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说:“小夜回来了,今天去镇上搬书本去了?”   别说这个家了,整个乡整个镇估计都只有他大哥一个人叫他小夜。   肖鸣夜就当没听见这个称呼,嗯了一声弯腰摸了摸刚下生才半个月的小牛犊。   袁宝昌老实是出来名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个大岁数还是个光棍,农村人说太老实的男人都娶不到媳妇。   但是肖鸣夜心里记着,如果没有袁宝昌的老实和善良,恐怕自己都不能活着长大。   所以在这个家里,王桂芝都难得听到肖鸣夜一句好话,他却跟袁宝昌最亲。   他从未叫过袁荣招爹,也不怎么叫王桂枝,更不会搭理袁宝才两口子,只有对袁宝昌,会恭敬的叫声大哥。   “宝才回来说带春巧去县里医院看看,明天就走”,袁宝昌坐在床上说。   袁宝才结婚已经两年了,一直怀不上孩子,偏方都不知道吃了多少,终于想起来去医院了。   肖鸣夜不关心这些事,他手贱的扯着小牛犊耳朵问:“盖房子的事儿咋说的,今年冬天能动工吗?”   袁宝昌说不上媳妇,还有一个原因是就是家里没房子,按说四间上房他结婚也能住,再不济偏房也行,但是这几年时代开放了,姑娘们都不愿意一大家子憋屈的住,进了门就要分家过小日子,没房子早晚是个事儿。   袁荣招前年和别人一起去山上放树,被树塌了腰,虽然没有瘫痪但是也不能干活了。   家里的种的30多亩地,主要都是袁宝昌一个人种,但是袁荣招还当着家,一年到头,无论收成好坏,都还是袁荣招管钱。   肖鸣夜让他大哥催袁荣招给盖新房,不然更娶不上媳妇。   “爹说等过几个月再看,前几天听出去打工的回来说,今年砖头涨了两分钱哩”,袁宝昌皱着脸笑。   肖鸣夜看他干瘦黝黑的脸,心里又酸又无奈,也不吭声。   袁宝昌最怕他这样,猜不透在想什么,生气了也不说,赶紧转了话头问:“我听他们说学校要新来个大学生,来了没?”   “来了”肖鸣夜回答。   “住哪儿,和你们住一起?”   “嗯”   “说家是市里的哩,咋跑这儿来了”,袁宝昌闲聊着,又嘱咐他,“城里人娇贵,你可别惹他。”   肖鸣夜鼻子里哼笑了一声。   “人咋样啊,能处的来不?”袁宝昌又问。   “还行”肖鸣夜低垂着眉眼答。   吃了饭他就回学校,王桂枝喊他,好像是让他去镇上捎什么东西回来,他没听清也不想管。   袁家庄是几个村子里离学校最近的,从村子出来过个小桥,一条上坡的大路,直走不拐弯十几分钟就能到学校。   肖鸣夜过了桥,远远的看见前面路上站着三个人神神秘秘的,听见狗泰爹说话的声音,他想起来是中午王文俊说的那个事儿。   狗泰9岁,上三年级,前几天听说是病了,发烧打摆子,还说胡话,在村里卫生室打了两针也没好。   他爹就找了千婆子,千婆子给看了说是七月十五那天去河里洗澡让河里的水鬼给缠住了。   水鬼传话给她说要新衣服要钱,千婆子糊了衣服,叠了纸钱,算好了时间和地方来烧。   肖鸣夜不想撞见他们,绕到小路穿过田地,打算从菜园进去。   刚出了玉米地,老远就听见六子哼哼哈哈从菜园的小门挤出来,晃着个手电筒像喝醉酒一样。   菜园的小门就他和义叔还有王文俊三把钥匙,六子每次抄近路都是翻院墙,义叔烦他烦的不行,估计是给了他把钥匙。   “谁呀”六子问,说完又自顾自的答,“是不是我二哥?”   肖鸣夜不理他,等走近了再训他:“咋又喝酒,半杯的量喝的啥意思?”   六子也有点难受,弯腰双手扶着膝盖说:“义叔炒了去年过年的腊肉,不喝点酒能对得起腊肉吗!”   肖鸣夜手插裤子兜里不管他,冷冷的说:“它对得起腊肉,但是对不起你。”   “嗳,没喝多少,还没秋儿喝的多呢!”六子咕哝着说。   肖鸣夜楞了一下,猜他说的秋儿可能是钟意秋。   就是不太赶相信。   他伸手在胳膊上啪啪赶了几下蚊子,假装不在意的问,“哪个秋儿?”   “就是白——”,六子伸直腰,说到这儿反应过来自己又说错了,啪就拍了一下嘴接着说,“错了,是钟老师,钟意秋老师。”   “喝了半杯酒就成秋儿了”,肖鸣夜扯着嘴角笑起来。   “还能不能走,要不我送你回去?”他又接着问。   六子摇摇头说:“没啥事。”   肖鸣夜:“那就赶紧回去。”   说着错身要走。   六子一下抓着他胳膊说:“嗳,二哥,我跟你说个事”,还没说呢自己先哈哈哈的笑起来。   “把手电关了”,他一靠近,手电筒晃的肖鸣夜眼晕,呵斥到。   如果是平时他这样说,六子肯定会接一句“手电筒把你咋了”,现在却顾不上,马上就给关了。   “啥事?”肖鸣夜问。   “我跟你说,你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啊!”六子让他先保证。   肖鸣夜转身就走,一幅你不说我还不想听的样子。   “嗳嗳嗳,你是人嘛你——”六子抓住他,“说说说,行了吧!”   肖鸣夜:“说。”   六子:“今天秋儿问我,哈哈哈——他问我你又不是排行老二,是不是因为你人太二才叫二哥,哈哈哈哈”   肖鸣夜:“……” 第8章 开学   义叔房间有台熊猫牌的黑白电视机,天还没黑,六子就把它搬出来放在院子里看。   六子今天帮了一天的忙,用他自己的话说,累的胳膊都细了一圈,义叔为感谢他把过年珍藏的腊肉都取出来了。   六子缠着要喝酒,钟意秋到这里的第一晚就被喝倒了,实在太丢人,说什么也不喝了。   “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我都听说了,你和袁主任都喝了,不和我喝,难道因为我不是当官的?”六子是个自来熟的性格,一天的时间就和钟意秋混熟了,勾肩搭背的说。   但是他没有钟意秋高,搭人家的肩膀像是在被钟意秋救死扶伤。   “少喝点吧,今天的酒没有上次的度数高。”义叔也劝。   钟意秋只喝了两口,惊讶的发现六子的眼睛已经直了,吃饭前他那样大马金刀的倒酒劝酒,一副我是海量的样子,钟意秋还怕自己今晚跑不掉。   “他呀,就是半杯的量,”义书背过身偷偷的的和钟意秋说。   六子虽然有点晕,耳朵却贼灵,“谁半杯了,我今天就是见到钟老师太高兴了,喝猛了”,说着又要去伸手揽钟意秋。   王文俊坐在他俩中间,被他烦的不行,站起来和钟意秋换了位置。   “叫钟老师不好听,你家里都叫你啥?”六子一只手杵在桌子上说。   “你叫我意秋吧”钟意秋答。   “意秋?哪个意,义叔的义?”六子把筷子啪的一声拍桌子上,惊叹到,“这么说你俩还是同辈啊!”   钟意秋笑了,他挺喜欢六子,又热心又好玩,耐心的和他解释,“是意思的意,我是秋天生的,所以叫意秋。”   “大文盲!”王文俊换到了六子对面,笑着踢他。   六子哐哐两下把他腿踢开,强烈不满,“谁是文盲,我小学念完了!”   又接着问钟意秋:“意秋意秋的不好喊,你妈喊你啥啊?”   钟意秋有点犹豫,小名太幼稚了,在家也只有他妈还在叫,他不想告诉别人。   但是六子趴在桌子上,脸枕在手上,转着一双圆眼笑盈盈的盯着他看,他就脱口而出了:“我妈叫我秋儿。”   “秋儿,这个好,以后我就叫你秋儿了,听起来像个女孩”,六子直起腰,吃了口菜又补了一句,“长的也像个女孩。”   钟意秋:“……”   肖鸣夜回来的时候,就只剩钟意秋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电视,聚精会神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竟然是在放动画片,一只猫张牙舞爪的追一只小老鼠。   肖鸣夜插着兜走过去,健壮的身体往他前面一站,把电视全给挡住了。   钟意秋正看的起劲儿,肖鸣夜进来时他就看见了,但是舍不得分心打招呼,现在这人还专门挡在了电视前面。   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钟意秋也不理他,伸长脖子歪着身子从旁边继续看电视。   没到达预期效果,肖鸣夜又向前走了半步,弯下腰凑近钟意秋低声叫了俩字——秋儿。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磁性,说这两个字时又似是呢喃般的半吐半含,一半还在唇齿间流转,另一半已经到了对方的耳窝里徜徉。   钟意秋只觉的他的额头差点都抵住自己的了,秋儿两个字像是一条湿滑粘腻的软体动物,蜿蜒寻回的钻进了自己耳朵里,麻的他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一身。   他被惊的弹跳起来,起的太猛,肖鸣夜还没收回自己的身体。   两个脑门砰的磕在一起。   钟意秋感觉像是撞在了大石头上,脑袋闷痛,趔趄了一大步才站稳,气急败坏的正想张口质问他发什么疯。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钟意秋理科生的逻辑思维能力像是被蒙晕后突然清醒过来,关键时刻抓住了一个救命的绳索,悠了一圈回到了原位。   -------他叫我“秋儿”,那肯定是在路上遇见六子了,六子告诉他的,再看肖鸣夜被撞了脑门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双手插兜挺拔的站着两步外,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绝对是有事!   ------是不是六子和他说了我说他二的事儿?不然也不会这个表情?六子这个大嘴巴,答应的好好的不和肖鸣夜说的!   肖鸣夜气定神闲的站着,短寸头更显五官刀刻般硬朗,一米九几的身高,肩宽腿长,脊背挺拔,即使这样闲散的站着,也是气势凌人。   钟意秋有点心虚,从下往上的瞄了一眼,向前蹭了两步。   肖鸣夜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看他的表情是反应过来了。   错就错在他竟然相信六子,还“千万别告诉别人是他说的”,这事儿不就只有他俩人知道吗,还能有谁说!   肖鸣夜换了个姿势,等着这小子解释。   “那个,那个什么……”钟意秋终于蹭到了跟前,“我等你很久了,义叔说你房间里有二年级数学的旧教材,我想看看……”   钟意秋一本正经的扯淡。   肖鸣夜眯起眼危险的盯着他。   “你俩干啥子,拜天地呢?”王文俊和义叔一起进来,估计刚才在门口看见了。   他光着瘦削的上身,衣服搭在肩膀上,手叉腰贱兮兮的接着说:“肖二哥就是肖二哥,原来只看得上城里人啊!”   钟意秋听他说些不着调的话,脸憋的通红,也想学上午在镇政府肖鸣夜骂张二瓦那样骂一句,既有气势又解气。   但是他没有骂过脏话,嘴唇翕动了几下,说不出口。   “滚蛋!”肖鸣夜说了一句,转身就进屋了。   钟意秋舒了口气,幸亏他骂出来了,不然要把自己憋死了。   晚上睡觉前,钟意秋才想起来忘记去借书了,虽然今天已经拿到了这学期的新教材,但是去年旧的教材有之前使用的老师的批注和备课笔记,更好学习。   他推开门出来,看旁边肖鸣夜的房间关着灯,以为他睡了,犹豫了一会,走过去轻轻的敲门。   敲了几下没有回应,钟意秋想这家伙不会因为说他二的事儿生气了吧?   “他去河里洗澡去了,你等一会”义叔从菜园的小门出来说。   学校前面是郑家庄的田地,郑家庄旁边有个小何,不算大,但是水比较深又很干净,他们夏天都是去那里洗澡。   刚才吃完饭,义叔和王文俊叫他一起去洗,他没去,一是因为不会游泳不敢去,二是因为动画片太好看了……   只好偷偷的在菜园洗,怕中途有人进来,像是打仗一样耳听六路,眼盯八方。   钟意秋怕他回来自己错过了,等一下还要再敲门,只好搬出小板凳坐在门口等。   肖鸣夜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啪啪啪的声音,从门里转身进来,看见钟意秋光着两条小腿拧着眉手忙脚乱的赶蚊子。   近乎满月的月光铺满了整个院子,像是投在了平静的湖面。   肖鸣夜第一次见他穿短裤,清冷的月光折射出两条光洁瘦削的长腿,肖鸣夜不合时宜的想,钟意秋其实挺高的。   “你回来了,快帮我找书,蚊子快咬死我了”钟意秋站起来跺脚。   肖鸣夜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自己态度变了,前几天还你好,谢谢的,说话客气又克制,现在越来越不礼貌了。   找了书出来,钟意秋转身就要回屋。   “你就没什么和我说的?”肖鸣夜问。   钟意秋转头看他,肖鸣夜洗了澡换了件背心,露着肌肉结实的手臂和肩膀,黑色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像勇猛的武士。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不是二哥还要叫二哥?”钟意秋诚恳的说,看肖鸣夜没反应,他挠了挠手臂求知欲强烈,“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你能不能和我说说?”   “回去学习吧”肖鸣夜沉默了一会说。   回到房间钟意秋还有点恍惚,他刚才是不是叹了口气。   接下来两天,钟意秋啥也不干了,专心学习二年级数学教材,又找义叔求教了怎么备课,怎样讲课,临时抱了几天佛脚。   义叔教美术,能教给他的也有限,他带了书去找王文俊,王文俊又说自己教语文的不知道数学怎么教。   钟意秋只能自己琢磨,又在义叔那里囫囵吞枣的看了几本师范专业的教材,自我感觉差不多能先应付初期,其他的在工作中再摸索总结。   9月1号开学那天,钟意秋早早的就起来了。   自告奋勇的要帮做饭的肖鸣夜烧火,肖鸣夜也不阻止他。   他挺高兴,结果没到5分钟就被烟熏了出来。   为了第一次见学生精心梳洗的脸也变成了关公,只能赶忙的又洗头洗脸。   农村的学校,开学第一天就是简单的报名、换教室、认老师,剩下的时间打扫校园卫生。   钟意秋7点多就坐在办公室里了,老师们陆陆续续的进来,有和他打招呼的也有当没看见他的,更多的是用各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他。   学生们已经在外面沸腾了,小小的校园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孩子,放羊一样到处乱跑。   一个年级就一个班,也不存在分班,每个年级的教室也都是固定的,该上几年级了,孩子们会自动的去到教室,不用老师分配安排。   办公室门口挂着钟,义叔出去拉着下面的绳子打了铃,没到五分钟,一群群的小羊就按照大小不一,各自进来自己的圈。   李宏飞坐在办公室靠门口的位置,铃声响后他走过来叫钟意秋和他一起去教室。   钟意秋跟着他出去,走过四年级和三年级走廊的拐角处,心开始砰砰的跳起来。   他准备了这么多天,又在办公室深呼吸了无数次才平静下来,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了。   “紧张吗?要不要准备一下?”李宏飞在教室走廊下面停下来问他。   教室里是集市一样乱糟糟的声音,让他的心跳的更快了。   钟意秋感激的看着他,就差和他拥抱了,他刚才就一直想叫住李宏飞。   能不能停一下?好让自己喘口气,但是又不好意思,怕耽误了时间。   “没事,你就当自己是学生,去上课的”李宏飞抿着俩小酒窝笑着说。   钟意秋深吸一口气,像是上刑场似的,声音却很淡定,“走吧!”   李宏飞走在前面,钟意秋在门口站定,等他介绍了自己再进去。   他听见李宏飞拍了拍手,教室安静下来。   “同学们好,恭喜你们上二年级了”李宏飞清脆的声音想起来,“我是你们二年级的班主任,李宏飞。”   钟意秋能看见半块讲台的区域,李宏飞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还贴心的标注了拼音。   “接下来呢,我要给大家介绍你们的数学老师”,李宏飞转身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接着说,“暑假的时候有些同学已经听说了,我们学校新来了一位大学生……”   钟意秋:“……怎么还卖起了关子?赶紧的吧!”   李宏飞故意沉默了几秒钟吊大家胃口,又接着说:“你们很幸运,这位大学生老师分到了我们班,教你们数学!”   下面像点燃的柴火“哄”的一声燃烧起来,叽叽喳喳讨论的、高兴起哄的、拍桌子的,乱成一片。   李宏飞拍了拍手,“好了,安静!下面我们鼓掌欢迎一下新来的钟老师!”   啪啪啪啪,教室里响起来热烈的掌声。   钟意秋擦了擦脸上的汗,呼了一口气,挺胸走进了教室。   站在李宏飞旁边,他尽力弯起嘴角让自己保持微笑,抬头看着下面准备问好。   五十几双童稚纯洁的眼睛,新奇又激动的盯着他。   钟意秋刚张开的嘴,一下子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第9章 汽水   第一次上讲台,第一次面对学生,说了什么话,发生了什么事,钟意秋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他迷迷糊糊的回到办公室,坐在位置上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一瓶墨水发呆。   “咋了,去班上怎么样?”义叔从外面进来推醒他。   钟意秋呆滞的眼神毫无聚焦的看了半分钟才回过神,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样,太紧张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义叔笑起来,容长的脸满是和蔼的说:“没事,第一次都紧张,我第一次上讲台,下面才十几个学生,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钟意秋沮丧的说:“我感觉我不适合做老师,他们一看我,我就紧张,准备好的词都忘了,以后上课怎么办?”   “一个月后你就不这么想了,”义叔肯定的说,嫌力度不够还给加了保证,“我可以跟你打赌。”   钟意秋叹了一大口气,趴在桌子上。   “咋了?”肖鸣夜走进来就看到这个画面,下巴点了下钟意秋问义叔。   “受打击了,说自己不适合做老师。”义叔笑着答。   钟意秋听见肖鸣夜的声音,抬起头看他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顺口问了一句“你坐这儿?”   肖鸣夜第一次听他说方言,和他们平时说的有一点差别,话音更轻,也没有那么乡土。   他有点惊讶,笑着说:“我以为你只会说普通话。”   钟意秋提不起精神,也不回他。   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又说了一句:“你普通话说的很好,像电视里的。”   钟意秋拉着脸,不咸不淡的说“普通话说的再好有什么用,可能还是做不好老师。”   “做不好老师,做的好搬运工。”肖鸣夜站起来,低头叫他“老师办公用品到了,车在外面,一起去搬。”   做了一天搬运工的钟意秋,啥沮丧和紧张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拖着两条面条一样软的腿,在打翻了调色板一样的晚霞里往回走。   干了同样的活儿,走在前面的肖鸣夜却像没事儿人一样,钟意秋更郁闷了。   “我今天看了课表,你一天才两节课。”钟意秋没话找话。   “嗯。”   “那你每天那么多时间都干嘛?”他更郁闷了。   “呆着。”   “哎!”   “怎么,觉得不公平?”   “有点……”   肖鸣夜停下来,隔着半步远的距离,望着钟意秋。   钟意秋:“……”   沉默了一分多钟,肖鸣夜也不说话,眼神似远似近的看着他。   钟意秋感觉他像是有话说却又在斟酌要不要说,深邃的眼睛里装着浅浅的犹豫。   肖鸣夜是个果断的人,会是什么让他纠结呢?钟意秋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嘴唇张合,他终于说出俩字:“走吧。”   钟意秋一脸郁猝,站着不动。   肖鸣夜走了两步,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瞅他,钟意秋一副你终于发现我不高兴的表情。   “走,请你喝汽水。”肖鸣夜不管他答不答应,又掉头往回走,打算补偿他。   钟意秋来这儿几天了还没去买过东西,赶紧跟上,刚才的郁闷在汽水的诱惑力下又全忘记了。   学校的右边连着大队部的院子,大队部的右边还有个小院子是卫生室。   供销社在学校左边,刚好卡在十字路口。德营大队9个村,就这一个供销社,有些村子里可能散着些小卖部,但是卖的东西都是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的小东西。   供销社建的很气派,两大间房打通,和学校同个方向开着四扇大门,漆着暗红色的油漆,很是宽畅漂亮。   左边区域是专为学校的孩子们服务的,主要卖文具和零食,花花绿绿的摆的琳琅满目,右边是生活类,摆着几口大缸,装着酱油、醋和酒,往里还有农具、化肥之类的。   昨天听六子闲聊,说供销社准备把里面的一间房也打通了,在另一个方向再开几扇门,卖衣服和女人的化妆品。   供销社就只有一个冰柜平时舍不得摆在外面,盖着小棉被放在柜台里面。买汽水雪糕,自己也不能选,想要什么和营业员说了给你拿。   跟在肖鸣夜后面进去,钟意秋东张西望,觉得这哪是供销社啊,简直像是一个小型的商场了。   柜台里就两个营业员,一个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老大爷,高瘦的身材,戴着副茶色的眼镜,一个二三十岁扎着大长辫子的女人。   肖鸣夜敲了敲柜台的玻璃说,“两瓶汽水。”   老大爷掀开冰柜上的棉被,打开门准备拿给他,又听见肖鸣夜补了一句,“一瓶要健力宝。”   大爷又笑呵呵的放下一瓶,伸手去里面够。   肖鸣夜把健力宝给钟意秋,钟意秋反应过来这个是专门给自己买的,赶紧又递给老大爷,“我不要这个,换瓶和他一样的。”   健力宝一瓶要两块钱,别说在农村了,城里一般的家庭也喝不起,太糟蹋钱了。   肖鸣夜拿着汽水瓶冰在手臂上解暑,歪着头冲他眨眼。   “太贵了!”钟意秋压低声音偷偷的说。   他不敢大声,刚才说要换,大爷的笑脸瞬间就没有了。   钟意秋拿着汽水,冰凉的瓶子冰的他一激灵,他正在柜台上找开瓶器,肖鸣夜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来,两个瓶子在一起——砰的一嗑,两瓶都开了,顺着瓶口丝丝的冒凉气。   钟意秋看的目瞪口到,这也太神了!是怎么做到的?   肖鸣夜递给他,这小子也不接,瞪着一双眼睛崇拜的看他,长长的睫毛因为激动快速的抖动,像是带羽毛的小扇子。   .……有那么神奇吗?   “你是怎么弄的,太厉害了!”钟意秋由衷的称赞。   肖鸣夜懒得理他,不明白他怎么尽崇拜这些没用的小技能,咕咚喝了一大口汽水,逗他说,“你再买两瓶,我教你。”   钟意秋想了想,觉得不太划算,重新安排,“明天我请你喝,你再教我。”   肖鸣夜笑着答应他。   9月1号开学,到3号才真正开始上课。   钟意秋这一周的课安排的很少,他要先去听一周的课。   上午第一堂数学课是六年级的,早上刚到办公室,义叔就领着钟意秋和袁荣举说,第一堂跟着他听。   钟意秋记性很好,尤其是记人,他从小练出来的,他要记住这个人是谁,哪个班的,有没有欺负过他,谁可以交手、谁见了就要跑,他分的清清楚楚。   他记得这个袁老师是第一天开会,因为肖鸣夜请假,有意见的那个老师。   “七哥,你这不是看我笑话嘛!第一天就弄个大学生在下面,我还怎么上课啊?”袁荣举坐在位置上,手里收拾着上课的教材,也不看他们。   他姓袁,钟意秋猜他是袁家庄的,没想到竟然叫义叔七哥,义叔四十多岁,他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辈分倒是挺大。   “你是第一堂课,不听你的听谁的”义叔有点不耐烦,又接着和钟意秋说,“这是袁老师,等下你和他一起去。”   接着又专门交代他:“先不用管内容,听上课的顺序,怎么讲解要点,学方法。”   钟意秋点头。   袁荣举冷笑一声,站起来说,“还方法?我们农村的老师有什么方法?可别寒碜我了!”   说完也不管钟意秋,自己拿着书出去了,钟意秋赶紧带上笔记本喝笔跟上他。   六年级挨着办公室,教室没有后门,钟意秋只好硬着头皮在几十个注目礼中走到教室的后面坐下。   或许是因为袁荣举是班主任,他上课教室里非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一动不动,只有在翻书和回答问题时才发出声音。   钟意秋数了一下,27个学生,教室几乎空出了一半的座位。   课桌是两人位连在一起,已经很破旧了,钟意秋趴在桌子上,一蹭一手的碎漆块儿。   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上面的油漆快要掉完,露出里面都是灰褐色污垢的木头,学生们拿小刀在上面刻的横七竖八,甚至挖了一个个小坑。   教室没有电扇,不到十分钟他就出了一身汗,手滑的拿不住钢笔。   袁荣举并没有讲新课,只是和学生们回顾了五年级的课程,又讲了今年会学到什么,再严厉的警告了毕业班的重要性。   他长着一张四方脸,下巴有一颗大黑痣,严肃说话的时候给人一种恶狠狠的感觉,钟意秋有点怕他。   一天就听了两堂课,另一堂是三年级的语文课,一个年轻的女老师。   钟意秋问了义叔,说是叫刘青红的老师,去年年底嫁到了郑家庄,今年从原来的学校调过来的。   刘青红说话节奏缓慢,语气毫无起伏,钟意秋听到最后有些昏昏欲睡。   下了课,钟意秋向她表示感谢,她低着头一直用手挽耳边的头发,也不看他,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匆忙的走了。   钟意秋一脸莫名,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冒犯了她。   晚上吃饭时,肖鸣夜又不在,早上起床他就已经出门了,一天都没有回来。   钟意秋问义叔肖鸣夜干什么去了,怎么不上班?   义叔说学校第一周都不排体育课,从第二周才开始,他估计是出去找其他事儿做了。   “怎么了,找他有事?”义叔爱喝茶,哪怕是晚上也要泡一杯浓茶。   “哎!”钟意秋叹气,“昨天他请我喝汽水,说好了今天我请他的。”   义叔笑他们小孩行径,“那就攒着,攒多少瓶他一次都能给你喝完喽。”   钟意秋其实想问肖鸣夜去找什么事儿做了?但是他知道义叔不会说,自己这样背后打听更不好。   他决定等肖鸣夜回来自己就亲自问他。   怎么还想起来打听肖鸣夜的事儿了呢,钟意秋有点想不明白。 第10章 家访   肖鸣夜回来,已经是一周后了。   钟意秋把学校每位老师的课都听了两轮,他虽然没有上过师范,但是上了这么多年学,听过无数老师的课,在他看来,德营小学里课讲的最好的竟然是王文俊。   钟意秋想和他好好请教,但虽然吃住在一起,王文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自己房间,也不做饭,吃饭时坐一桌也只是偶尔说一两句话。   院子里刚摆上晚饭,肖鸣夜就进门了,后面跟着六子。   “嗬,赶上好时候了”六子笑着说,说完了又夸张的喊,“秋儿!”   钟意秋不理他,抬头看了眼肖鸣夜。   他眼里带着疲惫,黑色的短袖皱巴巴的裹在身上,脸上冒出来的浓密胡茬更显得英俊刚硬。   肖鸣夜舀水洗了脸,拎了把椅子坐在六子和钟意秋中间,侧头问,“学的怎么样?”   “挺好”钟意秋答,想了想又停下筷子,望着对面的王文俊认真的说,“王老师的课讲的很好,听了很有收获。”   王文俊没想到他会专门夸自己,抬起头莫名的盯着钟意秋。   “那是!人家王老师以前是县里学校的老师,要不是那会儿没安排好,能到我们这破学校来!”六子抢话,说完了还对着王文俊挤眉弄眼的。   王文俊翻着白眼骂他:“就你屁话多!”   钟意秋很惊讶,怪不得王文俊教学那么好,原来竟然是县里学校的老师,可是怎么又到了乡村小学呢?   义叔岔开话,笑着对肖鸣夜说:“意秋等着你回来,请你喝汽水呢!”   肖鸣夜一天都没吃饭,狠扒了几口饭还没来得及吐下去,话又被六子截胡了,“咋只请他不请我,秋儿!”   钟意秋有点脸红,站起来拘谨的说,“我来了几天,谢谢大家照顾我,今天我请大家喝汽水。”   说着要转身去供销社,六子站起来跟上,“我和你一起去。”   “我不喝汽水,我要喝啤酒”王文俊头也不抬,边吃边说。   钟意秋点头答应,六子两手搭着他肩膀推着他往外走,还不忘回头掐,“想的美!”   然而到了供销社,还没进门就先屈服了:“财叔,四瓶汽水,一瓶啤酒,都要冰的。”   “四瓶汽水,四瓶啤酒”钟意秋更正。   六子挑了挑大拇哥。   财老头听钟意秋说普通话,好奇的拉着冰柜门问:“你是新来的老师,大学生?”   钟意秋点头,又学了六子刚才的称呼问好。   六子趴在柜台上,撅着屁股像介绍自己家亲戚一样显摆:“是不是很白!”   钟意秋努力克制自己没上去对着他屁股来一脚。   四瓶汽水四瓶啤酒整齐的摆在柜台上,刚从冰柜里拿出来,还散着冰凉的白气。   钟意秋看着有些期待,这么多瓶,等下可以让肖鸣夜多教他几次怎两个瓶子一碰就开瓶盖的绝技。   他怕不好拿,找财老头去拿塑料袋提着走。   刚转了身,只听见身后“砰—砰—砰”几声,回头一看,六子拿起瓶器全给开了!   还一幅嫌弃的样子说:“大姑娘才要塑料袋呢,就这几瓶两手一提不就回去了嘛!”   回去的路上,六子左边胳膊夹着四瓶汽水,右边胳膊夹着四瓶啤酒,冰的整个膀子都是僵硬的,跟在钟意秋屁股后面喋喋不休,“秋儿!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回到饭桌上给大家分了,肖鸣夜看瓶盖全开了,再看钟意秋一脸的郁闷,明白是咋回事了。   钟意秋一口干了半瓶冰汽水,才压下心里燃烧的怒火。   肖鸣夜看他那样子觉得挺好玩,凑近了低声安慰,“明天我请你喝,一定教会你。”   结果,第二天还是没机会学。   早上刚到办公室,郑校长就招呼大家开会。   他喝了几口热茶,砸砸嘴,又扶了扶眼镜,完成了他的标准动作后,正襟危坐的说:“情况呢,大家都知道,每年都有这么一次,各个班主任把报名的情况说一下。”   钟意秋转着笔,没听明白,什么报名情况?   听了两个老师汇报后才反应过了,说的是每个年级的辍学情况。   德营大队就只有这9个村,也只有这一个小学,每个村的人相互之间基本都认识,哪家孩子多大了、哪家孩子该上学了、哪个孩子该升几年级了,随便一问就清楚了。   班主任们汇报完,二年级是最少的,从一年级升上来的,只有两个学生没来报名,六年级最多,有八个,其他几个年级都是三四个或者五六个。   郑校长翻了翻老师们报上来的资料,笑着说,“还行,比去年好点,这就是进步嘛!”   安静了一会又接着说:“不管咋样还是要跑一趟问问情况,就算上面没有指标下来,这事儿也是我们该做的,搞教育嘛。”   一个中年女老师接话:“哪一年不是白跑,去了还受顿气,到现在还不来报名,那肯定就是不打算上学了,我们村那个今年升六年级的小孩,刚放暑假就打工走了。”   钟意秋认出来是第一天开会和校长开玩笑的那个老师,三年级的班主任,教语文的张红莲老师。   “该去还是要去,你和刘青红搭班子,你俩女的去还好说话”郑校长品着茶说。   注意到钟意秋,又专门和李宏飞交代,“钟老师才到农村学校,没经历过,你带带他。”   被李宏飞叫出去时,钟意秋还有点云里雾里的,郑校长开会,开始时总是架势很足,像是要讲很重要的事儿,内容又不清不楚的,他有点搞不懂。   李宏飞把他带到对面操场篮球架下坐着,操场很大但是也很破,只有篮球场的一块区域是铺了水泥地,其他地方都是草皮,角落里几个跳远的沙坑,围在四周的跑道还是泥土路,钟意秋想象着上体育课时,肖鸣夜带着几十个学生跑步时尘土飞扬的样子。   “我们班就两个没来,一个是我们村的,一个是袁家庄的,今天我们找时间去跑一趟”李宏飞翻开笔记本给他介绍。   钟意秋赶紧从脑洞里爬出来问:“去家访吗?”   “算是家访,先去看看是咋回事,到今天也没来,估计是不打算上学了”李宏飞回答。   “不上学?二年级才八岁,不上学能干什么?”钟意秋歪着头像是在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哎,农村八岁的孩子已经能下地干活了”李宏飞叹口气又接着说,“袁家庄这个袁兵情况比较特殊,他爸前两年去山上炸石头被炸死了,他妈又跑了,现在家里就剩他和他爷爷。”   钟意秋心里一颤,突然想起听六子讲的肖鸣夜小时候,也是父亲去世,母亲改嫁,跟着爷爷相依为命,不由的脱口问,“这种情况,学校没什么帮助吗?”   李宏飞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头说:“帮助?那学校需要帮助的太多了。”   钟意秋听不出他话里的情绪,自责刚才那句话说的太天真了,想道歉又抹不开面,两只手交错在一起转移话题,“另一个呢?”   李宏飞站起来合上笔记本像是准备走,“另一个是我们村的李云环,她家里是有条件上学的,但她不是父母亲生的,抱来的,又是女孩……”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是钟意秋能猜到,这样的身世的女孩,命运可想而知,但是太小了,只有8岁而已,他只在心里叹气没敢再随便说出口。   钟意秋跟着站起拍拍身上的灰问他,“现在去吗?”   “现在不行,都下地干活了,家里肯定没人”两个人一起往校园走,李宏飞想了想决定,“快中午的时候去袁兵家,赶上他们在家,下午晚点去我们村李云环家。”   钟意秋没意见,都听他的安排。   上午最后一节课,他俩都没课,收拾了东西去袁家庄,俩人都没有自行车,只能走着去,好歹袁家庄很近。   这是钟意秋第一次去袁家庄,从学校拐过来一个下坡直走就到,虽是土路,但是长年累月车马人的无数次踩踏,早已把路面磨的光滑坚硬,在正午的烈日下泛着白光。   村口一条小河,水流不大却很宽,上面架着一条大约二十米长的木桥。过了桥是一个很大很平整的场地,钟意秋虽然没见过,但是猜测可能是个打谷场,周围散落着几个石滚子。   村里大部分还是青砖和土胚的瓦房,只有几家新盖了红砖平房,还有几座二层楼房,在一片破落里尤其扎眼。   进了村,横竖都是蜿蜒小道,俩人大眼瞪小眼,才想起来,完全没打听袁兵家住哪儿啊?   钟意秋被晒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不敢相信的向李宏飞再次确认,“你不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李宏飞擦了把脸上的汗,抿着俩酒窝内疚的摇头,“我忘记了,我没想起来今年才带他们,还以为是我上一届的学生呢!”   他比钟意秋要矮一个头,低着头认错更显得像是被欺负了一样,钟意秋脸晒得通红,眼睛也睁不开,强忍着暴走的情绪拍了拍他肩膀说,“没事,找人问问。”   但是这会儿才11点多一点,农忙的时候不到吃饭时候不收工的,村子里没几个人,两个人转了两条路只遇见个耳背的老太太,李宏飞嗓子都要喊冒烟了也没问清楚。   俩人蹲在一棵大槐树下躲着,只能等有人了再问。   “嗳,那不是肖老师嘛!”李宏飞站起来喊。   钟意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路尽头拐过来两个人,走在前面背着大背篓的可不就是肖鸣夜,他穿着件牛仔的长袖衬衫,敞着怀,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背心,满满的一背篓玉米背在身后丝毫没有压弯腰,仍然昂首挺拔,胸前的肌肉饱满的鼓起。   身后跟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穿着件宽大的白色衬衣,黑色裤子黑布鞋,戴着草帽和袖套,但仍能看出身姿窈窕,容貌秀丽。   两个人走在一起,一幅郎才女貌的美好景象。   李宏飞朝钟意秋挤挤眼。   钟意秋顾不上管他是啥意思,他心里正郁闷呢!   ——这家伙为什么又可以不上班! 第11章 滋味   肖鸣夜上午就一节课,他不想回来,但是昨天听六子说家里开始收玉米了,如果他不回去,就只有大哥袁宝昌一个人干活。   他狠不下心,下了课回去帮他干了一个小时,快中午的时候,背了玉米送回去,趁着王桂枝还没做饭,好赶紧走,实在是不想在家里吃饭。   谁知刚进村就看见钟意秋和李宏飞蹲在路边,看见他了,两个人还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钟意秋白皙的脸晒的像是成熟的西红柿,汗水濡湿了头发贴在额前,更衬得一双眼睛漆黑明亮。   “肖老师,幸亏遇见你了,我们在这儿等好久了都没见人”李宏飞老远的就开始叫他。   虽然在一个办公室上了快一年的班,但是肖鸣夜没怎么和李宏飞说过话,只记得他比较害羞,说两句话就脸红。   今天这样热络的打招呼,或许是真有点等急了。   肖鸣夜站定了看着钟意秋,这小子鼓着嘴也不说话。   李宏飞赶紧说明情况,“我们去袁兵家,来的时候我忘记问他家住哪儿,村里人都下地了,找不到人问路。”   说完了还偷偷瞄了一眼肖鸣夜身边的袁玉兰,脸黑红成紫。   肖鸣夜指着前面两个房子间的一条小路说,“从右边下去,到大路左拐,一直走到头再右拐,第二排第一家就是。”   钟意秋默默记在心里,点了点头。   “门口有两棵桑葚树的就是”袁玉兰突然补充了一句。   钟意秋不知道她是谁,听得她声音清亮温柔,又是对着自己说的,微笑着认真道谢。   李宏飞笑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不知道是对肖鸣夜说还是对袁玉兰说,“太谢谢你了,我们都找了快半个小时了,也……”   “再不走,就该忘路了”肖鸣夜打断了他的殷勤。   李宏飞尴尬的抓了抓头发说,“那我们走了。”   肖鸣夜见钟意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他心里又在想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儿。   犹豫了一会还是在他转身的时候说,“早点回去,给你留饭。”   果然,几分钟的功夫,李宏飞完全忘记了刚才肖鸣夜指的路,或者根本就没记,心思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钟意秋带他拐了两个弯儿,来到路边的第一家青砖房前,门口有两棵高大的树,钟意秋猜可能就是桑葚树。   他第一次见到桑葚树,抬头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桑葚。   “过季了,等春天才有”李宏飞告诉他。   家里没有人,他们只能又在树下蹲着等。   钟意秋仔细观察了一下,房子不大却是红砖房,应该是新盖没几年。   周围乱七八糟的堆着化肥袋子、豆壳、割回来的青草,钟意秋甚至看到墙下长着杂草,像是久不住人的荒废屋子。   等到12点也没见人回来,李宏飞心里焦急,像驴拉磨一样来回转圈。   “会不会是我们找错了?”他第三次向钟意秋确认。   钟意秋被他问的也有点不确定了,正午的阳光异常暴虐,躲在树荫下都晒的他皮肤有点疼,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在外干农活。   两个人正商量着要不要再去找人问问,抬头就看见路边拐过来个小男孩,打着赤脚,细细的胳膊挎着个大竹篮,装满刚摘的带壳绿豆,小小的身子被压的弯成了弓。   看见他俩,小孩停下来,警惕的盯着。   钟意秋再也没见过比眼前的小孩更黑的人了,一张脸在不说话的时候,只有眼白是能分辨的,其余五官简直是黑的混为一体。   “你是袁兵?”李宏飞向前走近一步问。   小孩不回答,身体实在支撑不住,蹲下小心的把竹篮放在地上。   “我是学校老师,二年级的班主任”李宏飞又说,然后指了指身后的钟意秋介绍,“这是二年级的数学老师,新来的大学生。”   袁兵甩了甩被压痛的胳膊,一双小而有神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钟意秋。   “你爷爷呢?”李宏飞无奈的问。   “在后边”小孩终于回答。   沉默了半分钟,袁兵扯了扯脖子上的钥匙说,“进屋。”   钟意秋看出来他认识李宏飞是学校的老师,但是刚见面时仍然像防备坏人一样防备他们,心里肯定知道老师来的目的。   李宏飞帮他提起地上的竹篮,跟着进了屋。   屋里是泥土地面,像是两间房打通改成了一间,进门左手边摆着一张木板床,挂着个破烂的深灰色蚊帐,原本应该是白色的。   右手边半间像是拴牲口的,刚开门就闻到一股发酵的动物粪便的味道,黄豆那么大的苍蝇嗡的一声飞起来一群。   袁兵搬来两把椅子给他们,刚在门口坐下,就见个干瘦的老头背着个大背篓回来。   袁兵跑出去扶着他背后的背篓,帮他蹲下来放在地上。   “叔,我们是学校老师,来家访的”李宏飞和钟意秋站起来先问好。   老头黑黢黢的脸上扯出一个不太自在的笑,像是把干巴的皮肤揉搓成了一团,他搓了搓手上的灰说,“你们坐,你们坐——”,又招呼袁兵去倒水。   “叔,不用麻烦了”李宏飞拦下,直接进入正题,“我是二年级的班主任,袁兵今年该升二年级了,开学几天了还没报名,我们来了解下情况。”   老头直接在矮门槛上坐了下来,气急败坏的说,“我早就说了让他去报名,这娃子就是不去,犟的很!”   袁兵在屋里一张小板凳上坐下,半边屁股悬在外面,歪着身子低着头不说话。   李宏飞转过身问他,“你为啥不去上学?”   “不为啥,就是不想去”袁兵平静的说,脸上带着不在乎。   这完全就是小孩子的话,钟意秋想。   李宏飞抬了抬屁股,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声音放慢,“不想上学想干啥,你这么点大,啥也干不了,就得上学。”   袁兵不说话了,只是转着头到处看,眼睛状似无意的看了钟意秋好几眼。   “你们看,就是犟,咋说都不听!”老头伸手点了点袁兵。   钟意秋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要说的话,开口道,“你是不喜欢上学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不上学?”   他说普通话,把袁兵和他爷爷俩人都给听愣住了,在他们看来,只有收音机和电视里的人才说普通话。   “这是市里派下来的钟老师,大学生,今年教袁兵他们数学”李宏飞又着重给老头推荐。   袁兵直勾勾的盯着钟意秋,像是看什么马戏一样,既稀奇又羡慕。   “钟老师刚问你,你是不喜欢上学还是因为啥?”李宏飞催着他回答。   他小小的手掌搅在一起,黑黑的手指胡乱的相互抠着。   “没钱上学,我爷要吃药,上学了就没钱吃药了”袁兵小声的回答,当着爷的面说这些,他有些难为情。   钟意秋看着袁兵手臂上被爆嗮的裂口,白色的死皮外翻着,长长的手指甲里厚厚的黑泥,光着的两条细腿布满了白色的伤疤。   一双裹着泥的脚,在钟意秋的注视下拘谨而卑微的寻找躲藏的地方。   他觉得自己无法再劝解这个孩子,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困境,没有资格指引他选择。   他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样僵硬酸涩,说不出一句话。   “你这娃子,用你操心啥子,你还是个娃儿”老头骂到。   “这是大人的事,你这个年级就该上学……”李宏飞似乎也劝不下去。   几个大人被一个孩子的话给堵死了。   钟意秋吞了口口水,像对待大人一样和袁兵说,“每个人都会遇到很多困难……虽然你还是个小孩子,但是你已经遇到了很多大人都不会遇到的困难……”   他有点说不下去,停了几秒重新整理了一下,“爷爷的身体很重要,你省下上学的钱给他买药,是个孝顺的孩子……但这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你如果想让爷爷过很好的生活,就要快点长大……”   “去上学,学知识,做个有本事的人,挣更多的钱,不再让爷爷这么辛苦”钟意秋不是个会讲道理的人,断断续续的说完,自己都不清楚讲了些什么。   “老师说的对,就是这么个理儿!你没爹没妈,但是你有爷爷,上学才能有文化,不然还是刨一辈子地,爷以后都要靠你啊!”老头激动的说。   袁兵把头埋在胸口,瘦弱的肩膀轻微的颤抖,钟意秋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回去时,走在村口的木桥上,钟意秋回头看了看这个绿树掩映下的村庄,阵阵蝉鸣枯燥又无力。   钟意秋突然有点想家了,来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联系过家里。   最开始是没发现哪里有电话,后来想想打电话又能打到哪里去呢?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是打到他爸的单位,现在他爸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再不然就要打到门口的传达室,让传达室的大叔去叫他妈,还一定要他妈在家才行。   “农村啊,就是这个情况,各家有各家的困难”李宏飞感叹到。   “每学期学费多少钱?”钟意秋突然想起来问。   李宏飞答:“二年级学杂费一起是六十五块五。”   钟意秋像是不需要他回答一样紧接着问下一个问题,“他如果明天还不去报名怎么办?”   李宏飞轻笑了一声,眼神努力想越过路边看不到头的玉米地,“不去也就只能是不去了。”   钟意秋不敢再轻易说话,他觉得自己今天说的很多话都像是天真的笑话,像一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说着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   回到学校已经一点多了,李宏飞来不及回家,钟意秋带他去宿舍一起吃饭。   义叔中午做了豆角焖面,留了两大碗放在锅里温着。   大家都在睡午觉,房门关着,他们轻手轻脚的蹲在厨房的小饭桌旁吃饭。   盛夏正午的烈日下跑了半天,一滴水也没喝,嘴唇都干裂开了。   不知道是因为焖面太干,还是心里堵着一口莫名的情绪,钟意秋有些咽不下去。   厨房没有热水瓶,他拿出个空碗从水缸里舀了碗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仍然觉得嗓子有些干疼。   肖鸣夜听见声音从房间出来,走到厨房门口正看见钟意秋灌凉水,精巧的喉结像是受了委屈般上下颤动。   他感觉自己好像也跟着颤了一下。 第12章 洗澡   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李宏飞才发现,安排这个时候去他们村李云环家家访太不合适。   去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耽误久了天黑了,钟意秋一个城里人刚到这儿,又不认识路,怎么回来?   和钟意秋商量了,晚上他回村先去走访一下,了解大概情况明天再计划。   钟意秋和他不谋而同,他本来今天情绪就不太好,而且明天就要开始上第一堂课了,今晚想好好准备。   晚上义叔不在,肖鸣夜做饭,钟意秋想进去给他帮忙,站在门口观察了一下,人家自己一个人干的利落有序,切菜、炒菜、擀面条,一点也不需要帮忙。   摆好了饭钟意秋敲门叫王文俊,敲了好几遍也没动静。   “去家访了吧,给他留饭就行”肖鸣夜叫他。   钟意秋吸吸溜溜的吃了半碗白面条,肖鸣夜的面条擀的太好了,顺滑劲道。   “你今天去家访怎么样?”肖鸣夜问。   钟意秋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敢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了,怕被他笑话。   肖鸣夜看他臊眉耷眼的,白净的眉心微微皱起,桃色红的嘴唇嘟着吸面条,又想起了他中午灌凉水时可怜抖动的喉结。   “袁兵家里有钱,他爸死的时候赔偿了一千块钱”肖鸣夜和他说。   钟意秋震惊,“那为什么还说他爷爷没钱吃药?”   “钱存在信用社了,他几个叔和姑一起决定的,留着给他长大娶媳妇”肖鸣夜平淡的话语却像是在寂静中抽出一个响鞭。   钟意秋感觉用了一下午时间好不容易清出去的那团棉花又堵回了喉咙。   “娶媳妇生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对他们来说”肖鸣夜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有点不忍,“你尽力就好,别强求。”   “他只有八岁,太小了,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吗?”钟意秋不平。   “小孩子没资格有想法”肖鸣夜冷淡的说。   厨房微弱的灯光投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随着胳膊的动作背部肌肉微微开合,钟意秋想起袁兵瘦小孱弱的肩膀,在眼泪里压抑着颤抖。   他不知道肖鸣夜是不是也这样把小小的脑袋埋在单薄的胸膛里哭,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明白了,孩子没有资格有想法。   钟意秋心里一阵酸痛,不由自主的把筷子伸进菜盆里夹了一大筷子青椒放在肖鸣夜碗里。   “多吃点。”   肖鸣夜:“……”   钟意秋懊恼,我干了什么!   “那个……这么多菜,吃不完就坏了……”钟意秋胡乱解释。   肖鸣夜站起来,拿了空碗装了点咸菜放在钟意秋面前,“你不吃辣?”   钟意秋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了,赶紧澄清,“不是,我只是不爱吃青椒,别的都能吃。”   钟意秋欢快的咬着小咸菜,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哈哈笑起来,“二哥真厉害啊!”   肖鸣夜不理他。   “嗳!你怎么看出来的?”   “二哥?二哥?”   .….   他不光嘴上烦人,还拐着肘子碰肖鸣夜,非要让人家回答。   肖鸣夜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伸了个懒腰,左胳膊一伸把这个烦人家伙的脑袋夹起来,看他像个头扎进沙堆里的鸵鸟搬叽里咕噜的叫。   趁义叔和王文俊出去洗澡了,钟意秋抓紧时间端着盆准备去后院。   “一起去河里洗吧”肖鸣夜站在门口邀请。   钟意秋:“我不喜欢在河里洗……”   肖鸣夜手插裤兜里,斜靠了门边,盯着他不说话。   “那个……咳……义叔说河水很深”钟意秋觉得自己是被他的眼神逼出来的。   “你不会水?”肖鸣夜问。   “会一点”   “不用怕,淹不着”   “……河里洗澡人太多了”钟意秋终于说了实话。   肖鸣夜笑起来,“晚点去,没人。”   快9点时,肖鸣夜领着他出去,义叔让他们把旺旺一起带去洗洗,狗不愿意下水,义叔弄不住,就肖鸣夜能治它。   郑家庄的小河离学校不远,出了大门拐上农田小路,齐脚脖子长的野草像是挠痒痒一样缠在脚上,钟意秋穿着凉拖鞋,好几次差点绊倒。   小河不大,在一个高坡下面,钟意秋下盘儿不稳,一路小跑着“啊——啊——啊”的冲下去,肖鸣夜在他身后幸灾乐祸的笑。   黑夜里的小河安静美丽,流动的河水在月光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   钟意秋踩在水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侧脸一看,旁边肖鸣夜已经脱的只剩内裤了!   钟意秋吞了吞口水,实在错不开眼。   他□□的身体像一匹蛮横未训的野马,潇洒漂亮,稍动起来,带起结实匀称的肌肉,又像是伺机捕食的猛兽,充满危险。   温柔的月色,并未缓和他刚毅刀刻般的脸孔,反而更显俊挺。   肖鸣夜手指放在内裤边,好像是才想起来旁边有人,转过头发现钟意秋一脸呆相的盯着他。   肖鸣夜朝他走过去,一双铜筋铁骨般的长腿反复刺激着他的眼睛。   “那个……二哥……”   肖鸣夜现在一听他叫二哥就有不好的预感,担心这小子要说胡话。   “我可能知道你为什么叫二哥了?”钟意秋果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你老二特别大?”   .….   啊——咕咚——咕咚——汪汪汪   肖鸣夜一弯腰抱起他给扔进了靠边的浅水里,再伸手一把提起旁边抿着双耳求饶的旺旺也给扔了下去。   接着一跃而下,张开有力的臂膀把水里瞎扑腾的钟意秋给抱起来。   钟意秋吓的不敢睁眼,叫的太大声又喝了两口河水,一抓到肖鸣夜就死不撒手,手指紧紧的陷进他肉里,噗噗的往他脸上吐水。   肖鸣夜哈哈大笑起来,爽朗开怀,一张平时冷漠的脸英俊无比。   钟意秋本想骂他,一时被他难得的快乐吸引,心里竟有些欣慰。   回去的路上,钟意秋穿着湿拖鞋滑的走不稳路,脚好几次从拖鞋前掌冲出去,他懊恼的蹲下来把脚拉回鞋里。   肖鸣夜觉得自己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捉弄一下钟意秋,他并不喜欢也不太会和陌生人交际,大家都说他不好相处,其实他是觉得根本没必要和无关的人相处。   对他来说,钟意秋本来是个无关的人,但是这小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一本正经的,却总是在想不到的地方堵的他说不出话,只能动手。   “走快点,两条腿白长这么长吗!”经此一役,钟意秋对他是一点也不客气了。   肖鸣夜不吭声,只是跟在他身后笑的放不下嘴角。   钟意秋转头瞪他。   这家伙光着膀子,亮着一身雄健的肌肉,晃悠着步子恣意悠闲,不紧不慢的走着。   钟意秋突然想起来前两天还没问的问题,“你没课的时候出去做什么事儿?”   “押车,周边的厂,往外面送货,路上保证太平,都找人押车。”   “你能保证太平?”   “……大概能”   “你为什么教体育?你是学体育的?”   “不是,可能因为我只能教体育吧……”   “你上的也是师范?”   “不是,高中”   “你已经教了这么多年书?”   “只教了一年,毕业当了几年兵”   钟意秋发现这家伙今天心情好,简直就是有问必答。   他酝酿了一下,又问:“那你到底为什么叫二哥?”   .….   “嗳!我问你呢!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钟意秋在夜色里飞奔着追肖鸣夜。   钟意秋仔细研究几天了,二年级的数学主要是加强一年级学的加减法,新增的内容是学度量单位、基础几何图形,最难的可能是要开始学乘法和应用题。   一位原来教过二年级数学的老师传授他,二年级数学老师一定要凶才行,乘法口诀一定要严控,保证每个学生都死死的记住,不然后面学复杂的乘法就难学了。   他们教课时,都是专挑天黑放学的时候,把学生全部关在教室里,谁背会谁就走,背不出来就继续背,直到背会为止。   钟意秋叹为观止,他回忆自己小学背乘法口诀,老师是很严格,但是没有这么狠啊。   他心里忐忑,对着镜子练了好几天瞪眼。   他的第一堂课是上午第二节 课。   上课铃声响起,他踏过走廊上被建筑切割成各个形状的阳光,怀喘着胸膛里一棵怦怦乱跳的心脏,走向了属于他的三尺讲台。   “同学们好,我叫钟意秋,你们可以叫我钟老师。我很荣幸,成为你们漫长求学生涯中,经历的无数老师中的一个。”   “今年,我和大家一起学习,我上一次学习二年级数学已经是十三年前了,我也希望十几年后,你们还能用上这一年学习到的数学知识。”   “大家在一年级已经学会100以内的加减法了,我们第一个月的目标就是继续复习和加强,月底我会给大家出题考试,前五名会发奖品。”   “现在,大家把书翻到第一页……”   很多年后,钟意秋都能清楚的复述出他当时说的每一句话。   回到办公室,钟意秋脸上努力克制,但眼中仍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课讲的很顺利,中间没有忘词,没有断思路,同学们也很认真。   “看样子课讲的挺好”肖鸣夜在对面暗暗吹了个口哨。   钟意秋在别的老师面前小心翼翼,在他面前什么顾忌也没有了,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的回应他,“还行吧。”   “钟老师,中午我们还要再出去一趟”李宏飞走过说。   “还去袁兵家?”钟意秋想起来袁兵今天还是没来报名。   “先不去他家,下午如果还不来,我们晚上去,路近,你方便回来”李宏飞答,又叹了口气撑着桌子说,“中午去我们村李云环家,这个学生家也不好办,昨晚我去说的口干舌燥,就是油盐不进。”   “行”钟意秋答应。 第13章 挨打   李宏飞下了第三节 课回办公室,凳子也不坐就叫上钟意秋走了。   他家在李家洼,是离学校最远的村子,平时上学,走路要半个多小时。   李宏飞不知道找谁借了辆黑色的二八自行车,用铁链子锁在办公室旁边小场地的树上。   出了校门,他一骗腿儿上车就要走。   钟意秋拉住他,“要不我带你吧?”   “哎!钟老师,别看你长得比我高,但你骑车肯定没我好!”李宏飞一脸你别瞧不起我的表情。   钟意秋赶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怕你带不动我。”   说完想了想,好像更坐实了瞧不上人家个子矮的事实了,闭上嘴不吭声了。   “哈哈,没事儿的,农村的土路不好走,你没骑过,我先带你,回来你再带我”李宏飞笑着安慰他。   结果证明就是他想多了,李宏飞不仅骑车的技术很好,而且非常快,完全忘记了后面带着人,两只脚像是踩在风火轮上,想起飞似的。   泥土路坑坑洼洼,钟意秋被颠的跳起来,感觉自己是一路悬空着就到了。   在村口停了下来,他抬脚就往下轮腿,钟意秋眼疾手快,一闪身跳下车,躲过一劫。   “咋样,我是不是骑的很好”李宏飞扬着眉毛求表扬。   “非常好!”钟意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李宏飞不走了,把自行车刹稳,又在树荫下蹲下。   钟意秋一脸郁闷,他俩怎么一出门就是蹲路边,像两个准备进村偷小孩的坏人在对暗号。   “进村第一家就是了,我先和你说说”李宏飞指了指村头一家青瓦房,招呼钟意秋也蹲下。   钟意秋今天穿着条牛仔裤,是他姐姐在北京上大学给他买的,裤子有些紧,蹲下有些费劲。   “我昨晚去过了,李云环爹妈就是一口咬定说没钱念书”李宏飞说,无力的叹了口气,“但是我看那孩子是想上学的,问了也不敢说话,既然孩子有心上学,我们就多跑一趟,尽力劝劝。”   “她家庭情况怎么样?”钟意秋问。   “上学钱肯定是有,他们没有什么负担,两个大点的女儿都嫁人了,一个儿子在镇里上初中”李宏飞回答,换了下脚又接着说,“但是吧,李云环不是他们亲生的,一个亲戚家想生儿子,生了好几个女儿不想要,抱给他们一个,农村不缺粮食,养活她没问题,但是花钱上学估计是舍不得。”   “那我们能劝动吗?”钟意秋觉得很难。   “她爹能讲点道理,二十几年前的高中生呢,在我们村算是文化最高的,但是他不当家,李云环妈恶的很,村里吵架没人能吵的赢她”李宏飞给他分析,最后决定到,“从她爹那儿入手劝劝,应该能说通。”   两个人商量好了对策,推车进村。   屋门都开着没见人,厨房里传出做饭的声音,两个人走到厨房门口,见一个黑黑的小女孩站在锅台前的一个板凳上,正用力的翻动锅铲炒菜。   李云环收拾的挺干净,梳着个马尾辫,穿了一套紫色的短袖短裤,见了他俩出现了门口,赶紧跳下来出来迎。   她上牙外龅的很严重,几乎像是全部呲在外面,下嘴唇凹陷。   被人盯着,她就会不自然的努力想把露在外面的牙齿往里收,但是无济于事,反而更显得像是要把下嘴唇吸进去一样。   “你爹他们还没收工?”李宏飞问。   “收工了,我爹去河里洗澡了,我妈去前面三婶儿家了”李云环说话声音很大,又很干脆。   “这是学校新来的钟老师,城里的大……”   “我叫钟意秋,今年教你们数学”钟意秋抢在他说大学生三个字前介绍了自己。   “你是城里的那个大学生,怪不得!就是和我们农村人不一样呢!”李云环笑着说。   钟意秋心里有些不舒服,李云环说话举止不像小孩,完全是大人的样子,故作客气里带着真实的冷漠。   还没来得及问她“哪里不一样?”她爹就回来了。   他四十多岁,一张四方脸上长着一张过度大的嘴,使他笑起来像是张着血盆大口。   “水叔,这是学校的钟老师”李宏飞打了招呼。   “屋里坐,屋里坐”他热情的让门。   “还是黑环的事儿,娃儿还太小,哪怕再上两年学呢,你说是吧,叔?”李宏飞像是赶时间一样直奔主题。   他取出烟丝卷了只烟先递给钟意秋,钟意秋摆手道谢说自己不会抽烟。   他自己把烟噙在嘴边,又翻出火柴点燃,才开口说,“你说这些我咋不知道!学点文化是应该滴,但是我们这情况,新来的老师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供她哥哥上初中,再供她,实在是供不起。”   钟意秋觉得,一句没钱简直可以封死所有的道理。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来的嘛!水叔,我也没说让你供她上初中上高中,最起码再上几年,也等黑环长大点,再回来帮你们干活”李宏飞诚恳的建议。   不等他说话,钟意秋又补充到,“她现在只上了一年级,很多字还不认识,算数也算不好,以后生活上也会遇到困难。”   李云环爹表情有些松动,在呛人的烟雾里微微点头,“说的也是。”   “飞娃子,你咋又来了!指望我们这点学费给你自己娶媳妇啊!”外面响起一道泼辣的女声。   李云环她妈四十出头,穿着件黑底红花的短袖叉着腰进来,她细长脸,薄嘴唇,鼻梁奇高,不看现在松垮的皱纹,年轻时应该挺漂亮。   “梅婶儿,我都说过了,学费是书本费和杂费,交给学校的,我不收一分钱”李宏飞配合她,假装玩笑的说着。   “不是你收才怪,你一趟一趟的,不就是为了钱,不然你大热天的又带人来!”短袖宽大的领口在她瘦小的身上有些挂不住,说话时她一直拉扯。   “黑环今年是我的学生,我是作为老师才来的”李宏飞压着声音。   “上个屁的学,上再多学还不是回来种地,上学上的活儿都不会干了!”她斜眼瞪着李云环爹指桑骂槐。   钟意秋直起腰,总结了刚才李宏飞的话,认真的和她说,“孩子这个年纪应该上学,等她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你们再决定她是不是需要继续读书。”   她端起桌子上的盆子,揉搓着里面一小团发着的面,也不看钟意秋,嘴里骂骂咧咧的听不清说些什么。   “就是,现在法律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我们农村就不说九年不九年了,最起码再上两年,行不?水叔?”李宏飞探头慢慢引导。   李云环爹自从老婆进来后就没说过一句话,翘着二郎腿卷了好几根烟,听见李宏飞这样说,他靠在椅背上抬手又抽了口说,“是太小了点,应该再上两年……”   “上你妈上!”   只听一声粗鲁怒骂,砰——面盆朝着李云环爹脑袋扔去,打在了他坐的椅背上又翻出去!   钟意秋坐在他斜对面,面盆从椅背上翻出来像瞄准了一样冲他砸过来!   他下意识的抬起右边胳膊挡了一下,面盆又落在地上,一阵钻心的钝痛从胳膊传遍他全身!   “你干什么你!”   “老婆娘,你不想活了!”   “钟老师你没事吧!”   .……   钟意秋恨自己这该死的惯性,就在前几个月,他爸轮椅子砸他时,他也是下意识的抬起右胳膊档,导致骨折。   现在分不出是不是又砸在同一个地方,只能心存侥幸,祈求不是。   心里翻滚着的愤怒直冲脑门,钟意秋咬紧牙关让自己闭嘴。   他垂着胳膊站起来,李宏飞慌张的扶着他要去查看,他赶紧制止,担心如果是骨折,乱动会造成二次伤害。   从李云环家里出来,钟意秋全身几乎湿透了,高温天的闷烤加上胳膊的疼痛,让他冷汗热汗混搅在一起,顺着身体流淌到黄褐色的泥土地上。   “没事吧钟老师,我带你去卫生室看看”李宏飞焦急又自责,汗水流进眼睛里蛰的通红,像是流泪了一般。   钟意秋安慰他,“没事了,别担心,就是刚才砸的时候疼,现在没感觉了。”   “老婆娘太恶了,以后不来了,不管了!”李宏飞愤愤不平。   他是个有点害羞的青年,平时在办公室也不爱和老师们说话,钟意秋第一次听他这样骂人,都是为了自己。   “先去我家吃饭吧,吃完我赶紧带你去医务室”李宏飞在前面领路。   钟意秋不想去,第一次去同事家,还要吃饭,他什么都没有准备。   “我回去吃吧,义叔给我留饭了”他假装肯定的说。   “别客气了,去吧,我爹这两天还问我你咋样呢?”李宏飞笑着说。   “你爹?”   “你还记不记得,你在镇上等袁主任的时候,他在那儿卖鱼,遇见你的?”   “哦!哦!原来你爹是李ya----毛”钟意秋说了半句发现这样叫长辈的外号太不礼貌,中途刹住一半,含糊过去了。   李宏飞不以为意,“哈哈,就是他,我家养了很多年鸭子,别人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那我更应该准备了再去,这样贸然去太唐突了”钟意秋更认真起来。   “你别再唐突糖醋的了,农村不兴这个,就是吃个便饭,也不专门给你做席”李宏飞只管在前面带路,让他不跟也得跟。   李家洼不大,只有三十几户,在山脚下摆成细长的形状,李宏飞家在村子的最前面,门口有一个池塘,浓密的荷叶下穿梭着一群鸭子,嘎嘎的游叫。   家里住着低矮的土坯房,钟意秋进门时还要低头,不然会碰到门框。屋里摆设还算整齐,正对门口的条几上摆着电视机,还有一台录音机和两排整齐码着的磁带。   李宏飞妈憨厚朴实,和李宏飞一样,身材不算高,也不太爱说话,见了钟意秋尴尬又客气,问了好就躲回了厨房。   刚坐定李鸭毛就挎着竹框回来了,钟意秋认出来还是在镇上那天装鱼的框。   李鸭毛见了钟意秋非常高兴,又是让烟又是泡茶,还专门从大柜橱里拿出过年招待客人用的一套带红花的玻璃杯给钟意秋冲了杯蜂蜜水。   钟意秋受宠若惊,从李鸭毛进门,他屁股就没有再坐回凳子上去,一直站起来点头道谢。   双方客气了七八分钟,才尘埃落定。   吃饭时,李鸭毛一定要陪钟意秋喝点酒,钟意秋和李宏飞俩人差点都给他跪下了才说服他的热情,并且答应一定要专门挑个周日,不上课的时候来做客喝酒。   李鸭毛给自己倒了半杯白酒,边喝边问钟意秋生活的咋样。   “义叔能照顾你,你们能有话说,他呀,也在城里上过学”李鸭毛说。   钟意秋并不意外,从义叔说话做事上能看出来,有文化,有思想,见过世面,只是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肖二哥欺负你没?”李鸭毛接着问。   钟意秋莫名其妙,“没有,他不欺负人。”   “你别惹他,他恶的很!”李鸭毛严肃告诫。   钟意秋:“……” 第14章 威胁   钟意秋才到这里时,最初不太懂“恶的很”是什么意思,他家那边的方言里没有这句。   慢慢听的多了,结合前后句大概猜到是凶狠,厉害的意思。   可是肖鸣夜不凶狠啊?   难道是因为长得凶很?确实有点,但也是英俊的凶狠啊?   钟意秋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琢磨了一路也没明白。   担心他胳膊疼,回学校时仍旧是李宏飞骑车带他。   俩人商量好,今天这事儿不和别人说,太丢人!   但是夏□□服穿的少,根本藏不住,钟意秋也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他胳膊被砸的地方就起了一大片淤青,看着十分吓人。   “怎么弄的,摔跤了?”   上课时间,办公室没有几个老师,义叔仍然压低声音问他。   钟意秋想顺着他的话撒个慌算了,就说是摔伤的。   但是无论他是抬头还是低头,哪怕是闭上眼睛,都能强烈的感受到对面肖鸣夜监控一样探究的眼神,撒慌的话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晚上回去我再和你说”钟意秋对悄悄的说,表面是对着义叔,更像是向对面的人交代。   到下午放学时,袁兵还是没有来报名。   钟意秋很失落,从昨天到今天,他感受到的一切都是这么的无能为力,他们无论怎么苦口婆心的讲道理,都被对方看起来好像更有道理的道理给说服了。   没钱,是不上学的原因吗?钟意秋也不知道。   他家里也不富裕,爸妈每个月数着日子等发工资,钟意秋上初中前都是穿姐姐的旧衣服。   自从他出生后,妈妈就再也没有给姐姐买过女孩子的衣服,全是买看不出性别的,因为姐姐穿小了他还要继续穿。   但是父母从未有过一丁点的念头,说不让他们上学了。   他心里很乱,孩子们要上学,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家里没钱供不起,也是事实,谁都没有错。   来到这里,一个和他过去20年的经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从生活方式,到人们的观念,都让他无所适从。   晚上趁义叔和肖鸣夜做饭的时候,钟意秋简单的说了今天的事情。   说完了还专门强调,“她不是故意要打我,是打孩子的爹,没扔准才不小心打到我。”   “农村这些妇女们,厉害着呢!你以后离她们远点”义叔发出感叹,又嘱咐他,“等一下去医务室看看。”   肖鸣夜像没听见他们说话似的,锅里的热气浮上来淹没了他的表情,单手往碗里磕了六个鸡蛋,和西红柿一起炒。   他不说话让钟意秋很灰心,猜他是不是在心里嘲笑自己。   钟意秋挠了挠胳膊,厚着脸皮请求,“你们能不能不告诉别人,给我们俩一个面子。”   肖鸣夜:“……”   敲门叫王文俊吃饭,他出门时手贱的戳了戳钟意秋胳膊乌青的地方,钟意秋疼的哇哇叫。   “行啊你!刚来上班就光荣负伤了!”王文俊歪坐在凳子上,阴阳怪气的说。   “我不小心摔……”   钟意秋还没说完,王文俊就嗤笑一声打断,“摔啥啊?大家都知道了,你去李家洼,让家长给打了!”   钟意秋:“!”   “大家是谁?哪个大家?”他惊恐的问。   “全德营大队!”王文俊又给他加了盆冷水。   钟意秋无法相信,“怎么会这么快都知道?”   “袁主任知道了啊,袁主任一知道全大队就都知道了”王文俊给他解惑。   “是来的时候接我的那个袁主任?”钟意秋问义叔。   “是”义叔回答,又安慰他,“农村就是这样,一点啥事很快就传开了。”   王文俊吊儿郎当的说:“因为工作,光荣负伤,这是好事,应该宣传!”   边说还边抬胳膊朝钟意秋比划了一个标兵的姿势,哈哈哈假笑几声,又面无表情的继续吃饭。   “咚”肖鸣夜端起他正夹的西红柿鸡蛋,放在钟意秋面前沉声说,“多吃点。”   钟意秋看了眼他冷着的一张脸,低头沮丧的说,“吃不下,我胳膊疼。”   因为身体和心灵双重受伤的原因,钟意秋受到了不用洗碗的特殊待遇,并且化身监工,指挥肖鸣夜洗。   洗了碗,肖鸣夜领着他从菜园的小门出去,再拐到前面,又从医务室的正门进去。   医务室的房子不大,只有供销社的三分之一那么大,临门的左边放着一张桌子是个诊台,靠墙边是放药的架子,右边一排椅子,应该是给看病的人候诊用的,后面用蓝色的帘子隔出看病的区域。   听到他们进门的声音,从帘子后转出个年纪不大的男人,看样子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穿了件白衬衫,看起来和农村的其他人不太一样。   这是他到这里来见到的第一个不那么黑的人,钟意秋想。   “看看他胳膊怎么了?”肖鸣夜直接说。   “你是城里来的钟老师吧?”医生笑着问,说话礼貌文雅。   钟意秋随着他的手势坐在桌子边的看诊凳子上,回答说,“我叫钟意秋,医生你好。”   “我叫张西明,叫我张医生也行”他说着抬起钟意秋胳膊,又问,“这咋弄的?”   钟意秋心里转了个弯儿,不知道传言传到医生这里没有,含糊的回答是撞到的。   “疼不疼?”张医生轻轻按了按。   “不碰没有那么疼”钟意秋答。   “没什么事儿,用红花油推推就行”说罢起身准备去药架拿药。   钟意秋来的路上就一直犹豫,要不要把骨折的事情问一问医生,又怕别人会深问,这会儿已经坐这儿了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张医生,我前几个月骨折了,才好,也是这个位置,担心会不会再骨折。”   肖鸣夜像个铁塔似一样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听了他说的话抬眼探究的看了看。   张医生又坐下重新摸了摸他胳膊,建议到,“摸起来是没伤到骨头,但如果是同一个位置,最好明天去镇上医院拍个片子,保险一些。”   交钱拿了药,张医生热情的把他们送到门口,笑着对钟意秋说,“钟老师课讲的很好,孩子每天回家都说,教数学的钟老师怎么怎么好,还说普通话呢!”   钟意秋被夸的不好意思,“张医生的孩子在上二年级吗?”   “是啊,我儿子叫张峰峰,麻烦钟老师多多照顾了”张医生说话时总是面带微笑,让人很有好感。   钟意秋今天只上了两节课,根本分不清谁是张峰峰,只大概记得学生名单里有这个名字,礼貌的回应了他。   回去时,还是肖鸣夜在前面带路,钟意秋跟着他的脚步走,仍是被小路边半人高的野草绊的跌跌撞撞。   走到院墙转角,肖鸣夜停下来等他,钟意秋追上了他却还是不动。   钟意秋一脸疑惑的看他,黑夜里,眼神像是经过寻找才终于对上,肖鸣夜不自然的转开头。   “你明天上午和李宏飞换课,我带你去医院拍片子”肖鸣夜看着身旁被风吹的哗哗响的玉米地说。   钟意秋有点不想去,张医生都说了摸不出来骨折,但是肖鸣夜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直接就安排好了,他又不好拒绝。   “行,谢谢你”钟意秋真诚的道谢。   “你胳膊怎么骨折的?”肖鸣夜像是无意的问。   钟意秋有无数个理由和借口骗他,撞断的、摔断的,每一个都能糊弄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对肖鸣夜撒谎。   “我爸拿椅子砸的”钟意秋平静的说。   肖鸣夜转回头,一下子就找到了他的眼睛。   周围是叽叽咋咋的夜间动物乐园,不知道是蟋蟀还是什么虫子,又尖又细的声音像是细细的长针,慢慢探进耳朵里折磨你。   肖鸣夜不说话,钟意秋知道沉默代表了他的提问。   “我在学校犯错,被开除了,我爸生气打的”钟意秋平时清亮的声音在黑夜里沾染上落寞。   从分配安排工作到来这里后认识的每一个人,得到的原因都是他生病所以才退学,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被开除的。   钟意秋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纠结的就告诉了肖鸣夜,说完心里也咯噔一下,很是后悔。   “你不怕我跟别人说?”肖鸣夜问。   钟意秋心更凉了,赶紧讨好,“你不会,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肖鸣夜提起嘴角笑了,手搭他肩膀上,身体靠近,像个欺负弱小的流氓,“你以后听我的话,我就不说出去。”   钟意秋挣扎了一下说,“行,但是也不能什么都听,我是有底线的!”   肖鸣夜笑的更放肆了,“你有什么底线,你……”   一柱白花花的灯光穿过玉米地猛的打在肖鸣夜脸上,晃的他偏开了头。   伴随着一声惊喜的“二哥!”肖鸣夜狠狠的拧起了眉。   “你俩站这儿干啥?喂蚊子呢!”六子一阵风似的过来。   “你又来干啥!”肖鸣夜压着舌根问他。   六子无辜的说,“咋了?我咋还不能来了?”   钟意秋正想说,能来!你来的太好了!还没开口,见六子身后的小路找出来一高一矮两个人。   走近了,钟意秋看清,来人竟然是袁兵和他爷爷,袁兵低头踢脚不看人,又控制不住似的,偷偷瞟他。   六子说爷孙俩打算好了,明天就让袁兵来上学,但是老爷子不识字怕办不好,把钱送来给义叔,拜托他明天帮忙给孩子报名。   钟意秋心里长叹一口气,很是欣慰,总算是想明白了,但是看着老爷子瘦弱佝偻的背,又担心他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肖鸣夜开了小门领他们进去,六子搂着钟意秋勾肩搭背的不好好走路,让跟在后面的小袁兵很是羡慕。   “嗳!秋儿,胳膊咋样了?这老婆娘心也太狠了,敢打你!”六子生气的问。   “她不是故意的”钟意秋不厌其烦的解释。   “老婆娘答应明天送她娃儿来报名了!”六子拍了拍钟意秋肩膀说。   “真的?”钟意秋很诧异,今天闹这么一出,他还以为家长不可能再让孩子来学校了。   六子不满,“咋还不信呢,我还有功劳呢,你要好好谢我!”   “跟你有什么关系?”钟意秋更疑惑了。   “咋没关系,要不是我,袁老虎能知道吗?袁老虎不知道,怎么会跑去骂他们?领导不骂,她能来报名吗?”六子洋洋得意的说顺口溜似的。   “是你告诉袁主任的?”钟意秋问。   “对啊!不信你问二哥!”六子说完指着前面肖鸣夜不知不觉走出老远的身影,“是不?二哥……咋不吭声呢?不是你让我告诉袁老虎的嘛!”   钟意秋:“是他让你把我挨打的事儿告诉袁主任的?”   “对啊,专门跑地里跟我说的,活都不让我干完,催着让赶紧去!”   钟意秋:“……”   “肖鸣夜!”黑夜里,钟意秋狂奔追去。 第15章 飞车   钟意秋追回院子里,肖鸣夜早就没影儿了,房间也没人。   他转了一圈没找着,问义叔也说没看见回来,只能自己干憋气。   六子进来还火上浇油,“咋了秋儿!二哥是为你好啊,专门让我找袁老虎给你出气!”说完还有点吃醋,“比对我都好!”   钟意秋认真想想,确实是帮助他达到目的了,不然他真的就放弃了,但是全大队都知道了,太丢人了!   睡觉时肖鸣夜也没回来,钟意秋又开始担心他跑去哪儿了?开了挨着床边的窗子,留意外面的动静,等肖鸣夜回来。   听见窗口的动静时,钟意秋一骨碌就起爬来了,果然是肖鸣夜回来了。   但是,天也亮了……   肖鸣夜六点就把他叫起来,带他去镇医院检查。钟意秋一脸懊恼,自己竟然一觉睡到天亮,肖鸣夜昨晚啥时候回来的完全不知道。   早饭也来不及吃,洗漱完就出发,他没见过肖鸣夜骑自行车,估计是没有,难道要走着去吗?   刚出了小门,看见大队部的大院宣传墙下停着一辆半新的摩托车,黑红相间,擦的油亮,很是漂亮。   肖鸣夜站在摩托车旁不动了。   “是你的吗?”钟意秋惊喜的问。   “不是,借的。”   “你昨晚跑出去是借车去了?”   “不然呢?”   钟意秋睡了一夜,想明白了,只是不太敢相信,肖鸣夜平时一副谁都不搭理的样子,竟然对自己这么好,让六子告诉袁主任,帮他们解决了问题。   最主要的是,这是钟意秋上班的第一个任务,受到这样的打击让他有些心灰意冷,孩子能来上学,又给了他信心。   “那个……谢谢你”钟意秋扯了扯额前的头发。   “不生气了?”肖鸣夜瞟了他一眼。   钟意秋跨上后座,想起来也有点害臊,“没有生气,但是太丢……啊啊啊”   肖鸣夜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发动车疾驰而去。   摩托车撕裂清晨的薄雾,在乡间小路上驰骋。   钟意秋长这么大第一次坐摩托车,没想到这么快,既兴奋又胆颤。   风迎面劈在脸上,带着凉凉的水汽,让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放纵和刺激,似乎不啊啊啊啊啊——的叫出来,就跟不上心脏的节奏。   “别叫了——”肖鸣夜在轰隆隆的车声中大声叫他。   “啊——太快了!”钟意秋单手扯着他的衣服,对着他耳朵喊,“二哥!你太厉害了!”   他温热湿润的气息,像一股电流穿透最敏感的耳膜,让肖鸣夜从头到脚半边身体都麻了。   到医院下了车,钟意秋还恋恋不舍,问肖鸣夜一辆摩托车多少钱,他想攒钱买一辆。   肖鸣夜耳朵还有点痒,抬手揉搓了一下,不听他絮叨,提着胳膊进去挂号。   拍了片子需要等一个小时才能取到,两个人把车锁了,走着去街上吃早饭。   小镇的早餐摊琳琅满目,大街两旁一个连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金黄酥脆的油条、两面焦香的烙饼,还有一口大锅不知道在熬什么,香甜无比,围着一圈人端着碗等着。   钟意秋看每一个都觉得好吃,但是走在前面的肖鸣夜却像没看见似的,一步也不停。   离开了集中摆摊的地方,转进一条小街道,都是民居,一家平房的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坐满了人。   “两碗牛肉面,一大一小”肖鸣夜对锅台前的人说。   钟意秋不用问就知道,小碗肯定是给自己的,忙跟着说,“两个大碗。”   肖鸣夜看着他仰着的一幅不服气的脸,笑着点点头。   等面端上了,钟意秋就明白刚才肖鸣夜在笑什么了,这哪里是碗,这是个盆!怪不得要5毛钱一碗!   肖鸣夜嘴角带笑,“别浪费。”   两大块牛肉很实在,滑嫩鲜香,汤味浓郁,手擀面均匀劲道,但是钟意秋觉得还是肖鸣夜擀的面条好吃。   钟意秋边吃边问肖鸣夜:“为什么袁主任去了,李云环父母就同意送她来上学了?”   “不管他多厉害,平头百姓还是怕当官儿的”肖鸣夜回答他。   “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大队干部做家长们的工作?”钟意秋疑惑。   肖鸣夜加了辣椒,问他要不要,钟意秋摇摇头,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盯着他。   “领导们不管这些事儿,她要不是打了你,没人会管”肖鸣夜说。   钟意秋点点头,大概能理解。   他吃了半碗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停下来歇会儿,半是感叹半是自语的说,“我也觉得很不好办,没有钱怎么上学?对家长们来说太难了。”   “没钱不是理由”肖鸣夜淡淡的说。   “怎么不是,没钱啥也干不了!”钟意秋诧异。   “钱是有限的,但是上学对他们来说不是必须的,不是最重要的事儿”肖鸣夜认真的讲给他听,“你有100块钱,是上学还是买头猪?你会选上学,他们会选买猪,因为在他们看来,猪是看的见的,比上学更有价值更重要。”   他讲的通俗易懂,钟意秋一下子就明白了,缠绕在他心里两天的愁闷也豁然解开。   确实是这样,对袁兵和他的亲人来说,娶媳妇比上学重要多了,当然,孩子心疼爷爷的身体,这没有错。   对于李云环家人来说,上学也是没有价值的,她爹上了高中依然是回家种地,还不如就直接在家种地?   他们看不见知识的价值,即使看见了也不认为自己就应该就一定能拥有。   而作为老师,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让他们看到知识的价值。   满天云彩散,钟意秋感觉自己看见了一线光亮。   不由的有些崇拜的看着肖鸣夜,挑着一双丹凤眼,满目风流,把自己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二哥,多吃点!”   肖鸣夜:“……”   到时间回医院取了片子,找医生看了看说没有骨折,但是医生也嘱咐他,上次伤到骨头才好,千万要注意。   回去时钟意秋让肖鸣夜带他去了市场,他来这么久,义叔一直照顾他,六子、肖鸣夜还有李宏飞都帮助他,他想买点菜,晚上请大家吃饭。   但是不会做饭的人根本不知道买什么,看他一会摸摸茄子一会瞅瞅活鸭,到处瞎转。   肖鸣夜扯了胳膊直接带他去割了两斤猪肉,砍了三斤排骨,又捞了条大鱼,齐活了。   “会不会太少了,没有买菜?”钟意秋犹豫。   “是你看不见后院的菜园,还是菜园看不见你?”肖鸣夜骑在车前冷冷的说。   钟意秋:“……”   下午上课,钟意秋果然在教室看见了袁兵和李云环。   袁兵坐在中间第二排,同桌是个扎了许多小辫子,大眼睛白皮肤像洋娃娃似的小女孩。   钟意秋都怀疑李宏飞是故意这样安排的,这么夸张的对比,让黑黑瘦瘦衣服脏破的袁兵更是无地自容。   上课前李宏飞让他选个数学学习委员,班长、劳动委员和他自己带课的语文学习委员已经选好了,体育、美术的要让带课老师自己安排。   钟意秋不知道怎么选,他还没有完全认识和熟悉学生,其他老师都是根据上一年级期末考试的成绩,选第一名就行了。   他考虑了一下不打算这样做,对于孩子们来说,学习委员是很大的荣耀,他希望更多的孩子能够获得机会。   刚开学先由一年级期末考试数学第一名的同学担任学习委员,以后每个月考试一次,由进步名次最大的同学担任,同时第一名会得到最大的奖品。   在课堂上一宣布,同学们立刻哇啦哇啦的在下面议论开,第一次听到这样新奇的方式,以前班干部和学习委员都是成绩前几名的同学,哪怕是中上游也没有机会。   这样的规则,让每个人都有了动力。   一双双黑亮的眼睛,崇拜又热情的投在钟意秋身上,让他不好意思的笑了,孩子们起哄的声音更大了。   下课铃一响,钟意秋就宣布下课,下节课是体育课,孩子们一窝蜂的跑向操场。   钟意秋还没见过肖鸣夜上课,不知道是什么样儿?是不是也黑着一张脸?   等上课几分钟后,他收拾了桌面,打算去看看。   出了办公室,左边有一个小广场,砌了花坛,周围竖着几块高大的宣传墙。   刚走到到门口,听见宣传墙后有人小声说话的声音,他听出来是教五年级思想品德的男老师,和义叔年级差不多大,都叫他老高。   钟意秋没和他说过话,只记得他抽烟很凶。   “多大的事儿啊,还要大队主任去亲自教训人家!我们班六七个不来上学的,也没见哪个干部多问一嘴的!”老高说。   旁边的人附和,“你是大学生吗?不是啊,就不配这个待遇!”   钟意秋听出来是六年级的班主任袁荣举。   “稀奇的跟个宝儿一样,我看他能教出个什么花样!大学生有个屁用,真有本事能到我们这儿!”老高说。   钟意秋不自觉的捏紧手心,他来这里第一天就感觉到了,大家似乎并不欢迎他,但是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袁荣举没吭声,老高又接着说,“他一个城里人,最次也该分到县里的小学啊,怎么会到这儿?听说是生病退学了,我看他也不像有病,肯定是犯啥错了!”   钟意秋像是三九天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耳边嗡的一声。 第16章 夜聊   每个班一周两节体育课,肖鸣夜每天就上午和下午各一节课。   陆陆续续开始秋收了,上完课他就赶回去帮袁宝昌干活,有时候太晚了就在家里吃饭,回来时大家也都睡了。   和钟意秋就吃早饭和办公室见两面,但是他仍然看出来这小子这段时间不对劲儿。   学生的问题解决了,上课听说也很顺利,学生回家都说新来的老师怎么怎么好。   连他回村干活,都遇到好几个家长问他是不是和新来的老师住一起,孩子回来把钟老师夸的跟一朵花似的,啥时候领回村也给他们看看。   按说一切都挺好,应该高兴才对,钟意秋却没有。   虽然看不出和平时有太大的区别,照常上课,下了课还帮义叔去干活,但那双波光流转的眼睛却没了神采。   难道是前几天去大队部给家里打了电话,家里的事儿?   这天下午收工早,天还没黑肖鸣夜就收拾完了回去,路过后面的玉米地,远远的看见钟意秋和义叔两个人蹲在一堆玉米旁边。   钟意秋蹲在大背篓下,装的满满的玉米挡住了他的身体,只露出小小的黑色头顶,义叔弯腰在后面准备抬起背篓,背在他身上。   肖鸣夜快走两步过去,手抓住钟意秋肩膀的地方说,“我来。”   钟意秋看了看他没起身,头向旁边偏了偏,“你去帮义叔。”   说着深吸一口气想站起来,肖鸣夜赶紧从后面帮他抬,看他蹒跚两步慢慢站稳,瘦削的腰背被压弯,使得修长的脖颈向前艰难的探。   “不让干活非要干!”义叔心疼又无奈的感叹。   三个人分别背了两趟才弄完,堆在院子里。   晚上还要再一个一个的把玉米的外衣都撕开,两个系在一起,搭在院墙或者树上晒,干透了再取下来一个个手动搓玉米粒。   钟意秋从没想过,干农活这么麻烦这么累,只是玉米,从地里弄回来到可以卖,每一个都要翻弄四五遍。   种地太辛苦了!   义叔和肖鸣夜一起做饭,他借着擦黑时剩的微光,扯开领口照厨房外的镜子,肩膀压的陷进去两块红印,左边更是布满血丝。   夏季不缺蔬菜,青椒更是大丰收,每晚都炒一小盆还赶不上成熟的速度。   农村晚饭都吃的比较简单,一个菜就够了,有的家庭更是清水面条就咸菜对付了。   自从知道他不爱吃青椒,肖鸣夜做饭时会多炒一个菜,豆角,丝瓜或者小白菜。   王文俊又是卡着饭点回来,车把上挂了条两三斤大的鱼,还是活蹦乱跳的。   见了钟意秋在院子里也不打招呼,自己打了半桶水把鱼放进去,看了两分钟感觉无趣又去调侃钟意秋,“又下地干活了啊!还没过新鲜劲儿?”   钟意秋实在太讨厌他这样了,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快一个月了,他一直阴阳怪气的说话,自己又没有得罪他。   如果是以前,他还会争辩两句,自上次听见老高和袁荣举在背后那样议论和猜测他,他就不太敢随便说话了,怕把矛盾闹大,给自己找麻烦。   见他没听见似的,眼神都不给自己一个,王文俊觉得没意思,鼻子里哼笑一声进屋了。   饭还没好,钟意秋搬了凳子先撕玉米,刚坐下,看到院子门口进来个女孩,手里端着一个竹编的小菜筐。   他认出来是那天在村子里遇见的跟在肖鸣夜身边的那个女孩,不知道是什么关系。   “你找肖鸣夜吗?他在做饭”钟意秋站起来说。   “嗯”她回答,害羞和大方两种表情揉在一张脸上,笑了笑说“你是钟老师?”   钟意秋还没回答,肖鸣夜听见声音出来了,“干啥?”   “妈蒸了包子,让我给你们送点”她穿了件到小腿长的淡绿色连衣裙,在厨房照出来的昏黄灯光下,更是清秀柔顺。   肖鸣夜愣了一会儿才从她手里接过小筐,七八个手掌那么大的大包子还是温热的。   钟意秋猜她应该是肖鸣夜妹妹,他妈改嫁后又生的袁玉兰。   他看了看,两个人鼻子很像,都是鼻梁挺直,只是肖鸣夜的更坚毅,刀刻一般,她的则相对秀气。   “大哥说明天先不掰玉米了,他去给稻田打农药,你可以歇歇”袁玉兰手里没了东西,不自在的扯了扯裙摆。   知道了”肖鸣夜对自己妹妹也是语气淡淡的。   .….   安静了快一分钟,兄妹俩谁也不说话。钟意秋实在受不了这样,没话找话的问,“包子什么馅儿?”   肖鸣夜拿了一个给他,他忙摆手示意手脏,心里在狂喊,二哥我不是想吃的意思啊!我只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啊!   “莲藕肉馅儿的,昨天挖的藕”袁玉兰笑着回答他。   钟意秋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现在就能挖藕吗?还有荷叶和莲蓬呢?”   袁玉兰莞尔而笑,“当然可以,村子后面的藕塘好多人都挖了,你可以去看看。”   钟意秋觉得自己又出了洋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莲蓬也还有,让我哥带你去够”袁玉兰反倒是被他笑的脸红了,小声的说。   肖鸣夜意味深长的看她,袁玉兰几乎不叫他,需要称呼是也是嗳嗳嗳的叫,更别说是叫哥了。   “天黑,早点回去”肖鸣夜对她说完,就转身准备回厨房。   钟意秋:“……你送一……下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袁玉兰有些俏皮的歪了下头,又接着说“我胆子很大!”   钟意秋送她到门口,看她亭亭玉立的站在月亮门下微微对自己摆手,然后翩然的转身走了。   吃了饭,又干活到9点多,肖鸣夜叫他去河里洗澡。   路上他控制不住的问,“你怎么不送你妹妹,天黑女孩子不安全。”   “你怎么不送?”肖鸣夜混不吝的问。   钟意秋:“……为什么我送!你自己亲妹妹,你都不送!”   肖鸣夜但笑不语。   钟意秋简直搞不懂他的神逻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想家了吗?”肖鸣夜突然问。   钟意秋惊讶,怎么突然又问这个了?   “王文俊欺负你了?”肖鸣夜不等他回答,接着提问。   “没有”他想起王文俊包括大家对他的态度,有些失落的摇摇头。   洗完澡坐在草地上吹风,凉爽舒适,钟意秋微微闭着眼。   他很少像现在这样穿着背心,光洁的皮肤在月光下几乎晶莹剔透,显得肩膀上红肿的淤血越发吓人。   肖鸣夜挪开眼,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啥也没摸着,想起来自己没带烟。   他平时不抽烟,却在此时心里像犯瘾了一样莫名其妙的很想。   “你会把我的事儿告诉别人吗?”钟意秋转过头看他。   “什么事儿?”肖鸣夜顺嘴问,说完就想起来是上次他告诉自己被大学开除的事儿。   肖鸣夜看他这样认真的甚至带着点祈求的问自己,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的长着,又像是小孩子受委屈时可怜的倔强。   肖鸣夜不由的又想去再摸一遍裤兜。   “不会”他回答。   他说的很平淡,和他平时说话那样带着懒散的意味,但是钟意秋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郑重,让人相信他是一诺千金的。   “你听见谁说什么了?”肖鸣夜笑着反问,更像是肯定句。   钟意秋的脑子永远跟不上嘴的速度,“二哥你太厉害了!”   肖鸣夜又想笑又想揍他,咬了咬牙没动手。   钟意秋看他吸着脸颊两旁,鼻子里狠狠地呼气,好像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样子,没良心的哈哈笑起来。   “我刚来的时候,袁主任、义叔、郑校长都告诉我说,能争取到我很不容易,很欢迎我能来这里”钟意秋笑够了,心也敞开了。   “我以为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下定决心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看着粼粼水面,他缓缓的说,“是我太天真了,这里并不需要我。”   说完沉默了半分钟又转头看肖鸣夜,“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不用在乎别人说什么”肖鸣夜盯着他的眼睛回答。   钟意秋沉默,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别在乎,可是没人能做到。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肖鸣夜问。   钟意秋叹了口气,“我说了你信吗?我无处可去,能被分配到这里已经很难了。”   “你不喜欢做老师?”他又问。   “不喜欢”钟意秋答,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不讨厌吧。”   “没有无处可去这个说法,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哪怕是打工,你想走吗?”他接着问。   钟意秋不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   肖鸣夜站起来,伸手拉他。   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回去,路过菜园的西瓜地时,肖鸣夜进去摘了一个最大的,让钟意秋抱着。   钟意秋:“你为什么不抱?”   肖鸣夜:“锻炼锻炼你。”   钟意秋:“……”   钟意秋郁闷的不理后面悠闲散步的人,抱着西瓜蹬蹬的在前面走,到了门口双手都占着开不了门,瞪着他喊,“快点!”   肖鸣夜慢悠悠的过来,光着膀子,晃动着他强悍的身体,像个没有任务在身,难得放松的武士,边走还边东张西望。   到了木栅栏门前,伸手开了个小逢,自己先侧身挤过去。钟意秋想一脚踹他身上,压住怒火去挤门,肖鸣夜却又把小缝给关上了。   钟意秋:“!”   门的高度到钟意秋鼻子,挡住了下半张脸,露出俊秀的鼻梁和带着火焰的眼睛。   肖鸣夜站在对面,门刚好在他下巴下方,他眨了眨眼睛,低下头慢慢说,“不需要所有人的欢迎,你看重的人和你的学生欢迎就够了。”   两个人的身体隔着栅栏门,钟意秋能闻到他身上香皂的味道,带着薄荷的清香,让人清醒,又让人沉迷。   “你欢迎吗?”   “当然。” 第17章 雪花膏   钟意秋觉得,肖二哥有时候像个乡村的霸王,凭借他高大威猛的身材,谁也不怕,谁也不爱搭理。   有时候像个混于街头巷尾的痞子,总是变着法的欺负他。   有时候又像个温暖的大哥,默默的帮助他,给他勇气。   虽然大家都警告他,二哥“恶的很”,千万别惹,但是到现在他也没见到二哥恶在哪里啊?   总之,肖二哥是个好人呢!   钟意秋一只手撑着脸,一脸赞赏的看着对面的肖鸣夜。   才放完国庆的假,他早出晚归的干了好几天农活,现在全身酸痛,像是要散架了一般,坐都坐不直。   肖鸣夜想忽视他的视线都不行,他靠在椅背上看校长带回来的通知,今年全县的小学都要举办秋季运动会,并且还新加入了广播体操的比赛。   以前县里的运动会都是每个镇的镇小学代表参加,农村的小学没有运动会这个说法,基本上七八岁的孩子一放学就要赶回去帮家里干农活了,哪有时间搞这些,更何况场地和设施也没有。   他正在想从哪儿着手,先进一批体育器材还是先练广播体操?对面的钟意秋像个雕像一样,捧着自己脑袋,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看的他心里发毛。   “卷子批完了?”肖鸣夜不得不开口问。   “完了”   “考的怎么样?”   “挺好”   “课备好了?”   “好了”   .….   肖鸣夜拿起通知单挡住脸,不理他了。   “哎!二哥,别这样!”钟意秋拉开通知单,笑嘻嘻的问,“六子请我晚上去他家吃饭,你说我准备点什么礼物好?”   前几天收稻子,遇见几天晴朗的天气,家家户户都趁着大太阳在谷场晒稻子,谁知刚到吃午饭时突然就下起大雨,大家摔下碗就冒雨跑出去抢场。   六子家就他和他妈两个人,平时还可以,赶上这样争分夺秒的天气,哪怕晚一会就要被水冲走,钟意秋跟着肖鸣夜一起跑回村帮他们抢收回去。   肖鸣夜帮忙是应该的,全村都知道他只和六子最好,钟意秋也去帮忙,可把六子妈感动坏了,一定要好好请他吃顿饭。   钟意秋推辞了两次也没用,她打发六子一趟一趟的来请,六子不耐烦了,直接就说钟意秋答应了。   这下没办法了,只能去,他翻来覆去的琢磨了一天也没想好该带点什么礼物去。   放学后在办公室开会,郑校长简单说了运动会的事儿。   刚说完,老师们抱怨不停。   “农村的小学,搞什么运动会”   “娃儿们天天在地里干活,这运动量还不够?还要加强个屁!”   “学校就几副乒乓叔拍,两个瘪了的篮球,咋运动!”   ……   钟意秋认真听他们说话,心里一句接一句的反驳。   农村的孩子就没资格开运动会了吗!   下地干活和体育运动能一样吗!   没有器材就买啊!   .….   郑校长把小圆眼镜取下来擦了擦,不理他们的抱怨,直接下决定,“上面已经安排下来了,月底先在镇小学比赛,成绩好的再去县里比赛。肖老师看看有哪些项目,需要啥器材?没有就买,农村娃儿咋了?说不定也培养个运动员出来!”   钟意秋简直想站起来给校长鼓掌。   正兴奋着呢,郑校长又点他名,“我们没办过运动会,不知道咋弄,钟老师给肖老师帮帮忙,行不?”   “行!”钟意秋答应的很干脆。   说完大家沉默了半分钟,钟意秋瞅了一圈,没有人说话,郑校长也不说散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还有个事儿啊,”郑校长端起茶杯也不喝,举着说,“老高,我听说你们班学生昨天帮你家干活了?”   老高就坐在校长对面,刚拿出一根烟噙在嘴里还没点,“谁说的啊?嘴也太长了!”   “你别管谁说的,有没有这事儿吧!”郑校长依然端着茶杯,脸上有些严肃。   老高嘿嘿的笑了两声,含糊的说,“昨天割河边那点稻谷,板车过不去,要是我们老两口搬,要搬到天黑了,让娃儿们去帮帮忙……就最后半节课。”   钟意秋震惊,怎么可以这样为所欲为,让学生上课时间去帮老师家里干农活!   “忙不过来,叫娃儿们去帮帮忙没啥,上课时间肯定是不行,今天说了都提个醒啊!”郑校长喝了口茶,轻描淡写的说结束。   钟意秋又为郑校长的话感到失望,五年级的孩子也才十一二岁,怎么可以因为是老师,就让这么小的孩子去为自己家干活!   看看其他老师的样子,大家似乎也认为是很正常的事儿。   钟意秋不敢贸然发言,默默的在心里咽下一口气。   义叔提了一桶自己酿的米酒,肖鸣夜去菜园摘了个大西瓜和四五个香瓜,三个人带上一条狗,一起朝六子家去。   农历九月,晚上已经有些凉了,钟意秋在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件蓝绿色的衬衫,他本来不爱穿这件衣服,太扎眼太花哨了,是他姐姐让去香港玩儿的朋友帮忙带回来的。   但是出门前翻遍了,就这件薄衬衫带了俩兜,只能穿上。   一路上手插里面不拿出来,不知道藏了什么宝贝。   义叔和肖鸣夜俩相视而笑,猜不透他到底给六子妈准备了什么礼物,还神神秘秘。   六子正帮他妈烧火呢,听见他们进来,往灶里填了几块硬木柴,跑着迎出去。   放下了米酒和西瓜,把饭桌搬到院儿里喝茶聊天,钟意秋仍然插着兜规规矩矩的坐着。   “秋儿,你咋了?”连六子这么粗心眼的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儿。   “没有,没什么”他不自在的耸耸肩。   张红英做了一大桌子菜,还专门杀了只鸡,和蘑菇土豆一起炖了一大锅。   九月的天儿,六子还穿着个工字背心,站起来先给每人倒了一大杯米酒。   “钟老师多吃点,乡下没啥好菜,吃饱啊!”张红英热情的招呼他。   钟意秋插着手也不回答,蹭的一下站起来了,胳膊肘撞到旁边肖鸣夜脸上。   肖鸣夜:“……”   “阿姨,我第一次来做客,给你带了个礼物……”钟意秋不太会应对长辈,心里又紧张又尴尬,站起来脸就红了。   “嗳!你看你,别这么客气……”张红英急着拒绝。   六子又抢了话:“啥呀?”   钟意秋插了一路的手终于从兜儿里拿出来递到张红英面前。   是一个黄色纸盒包装的雪花膏!   一时桌上的几个大老爷们都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他一个男的竟然给六子妈买了盒雪花膏。   张红英眼睛都瞪直了,别说现在这个年龄了,她年轻的时候也没用过这么好的雪花膏啊,冬天脸冻得裂出血口子,花几分钱买袋儿的擦脸油就算是奢侈了。   更别说她成了寡妇后了,为了省橡皮筋,把头发都剪了卖了,每一分钱都攒下来将来为儿子盖房娶媳妇。   “秋儿!你咋买这个,我妈也用不上啊?”六子傻着一张脸惊叹。   钟意秋脸更红了,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送这个对不对,但是女人应该都是爱美的吧,无论是什么年纪,什么境遇。   “快闭嘴吧!”肖鸣夜低吼。   他也很诧异钟意秋会送这个,农村的妇女们都过的糙,更不会舍得花钱买这些化妆品。但是六子他妈震惊的神色和红了的眼睛,足以说明一切。   她的傻儿子却还在嚷着她不需要。   她内心是需要的,只是生活让她不敢需要。   “你这娃儿!你看你……这不行…这浪费……”张红英拼命的控制自己不在孩子们面前失礼,但说话时浓重的鼻音怎么也掩饰不住。   “阿姨,你收着吧,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来这里,六子帮了我很多忙”钟意秋没想到她这么激动,有些手足无措。   “妈,你咋了嘛!”六子摸不着头脑,“——你踢我干啥”   肖鸣夜实在看不下去他的蠢样,踹了他一脚。   张红英伸出自己粗黑的双手接过,常年劳动让她的手指有些变形,关节异常的粗大。   “这是供销社新进的吧,听说要专门建个化妆品的柜台”义叔摆摆手让钟意秋坐下了。   “我知道,友谊雪花膏,一块钱一盒呢!就这么一丁点!”六子说。   张红英被吓着了,着急的说,“这也太贵,不行不行,我不能要!给退了吧!”   “不用了,阿姨……”钟意秋擦了擦额头的汗,送礼物送的他衣服都汗湿了。   肖鸣夜帮他解围,“婶儿,你收着吧,他的心意。”   “就是!妈你收着,秋儿是我好哥们儿!”六子高兴的哈哈笑。   接下来的整个饭局,让他们几个糙老爷们真实的感受到,会讨好女人的男人是多么的吃香!   张红英完全不当他们存在了,把钟意秋当成皇上老爷一样供着。   两只鸡腿,最好的鸡肉都到了他碗里,他们几个只能吃鸡脖子、鸡爪子、鸡头。   “六子,给钟老师把鱼刺挑了”   “钟老师爱吃水黄瓜,放他旁边,你们几个别吃了”   “义哥,他年龄小,喝不了这么多冷酒,你给他热热”   “肖鸣夜,钟老师出汗了,你去拿扇子给他扇扇”   “钟老师多喝点,一会让肖鸣夜背你回去”   .….   一顿饭吃的几个人都是筋疲力尽。 第18章 广播体操   米酒度数不高,但是最怕加热,热酒喝进去,由内往外一腾,马上就上头。   钟意秋果然喝多了,当然也没有让肖鸣夜背他,因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他喝多了。   如果他不说话的话。   “肖鸣夜,你的名字很好听,是什么意思呢?”钟意秋直腰挺背的在前面走,一点也不晃悠。   “没啥意思”肖鸣夜跟在他身后不远。   怎么会没意思?谁给你起的?”钟意秋扭头问,眼里还带着点懊恼。   只这一句,他们就知道这家伙是醉了,因为在清醒的时候,他绝对不会这样问。   肖鸣夜一直不回答,钟意秋等的有些急了,邹着眉头显得不耐烦。   “我爹”肖鸣夜说。   义叔走在后面,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谁都知道肖鸣夜的身世,没有人敢自讨没趣的问,只有喝醉了的钟意秋。   更让他惊讶的是,肖鸣夜竟然回答了。   肖鸣夜很平静,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似乎没有任何意义,就像说萝卜、土豆一样,不带任何感情。   他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爹这个字,小时候听别的小孩叫爹,他既羡慕又渴望,一直猜想叫爹是什么感觉。   有的小孩打不过他,故意气他,专门当他的面拉着长音叫自己爹。   在他幼小的心里,幻想这个字一定是甜的,一旦叫了,嘴里就像吃了糖一样。   他曾偷偷的躲在羊圈里,对着一头母羊叫过,他只是想试试这个字是怎么发音的。   牙齿咬着舌尖轻易的就叫出来了,像是在心里早已叫了无数次,嘴里却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到。   “那为什么叫鸣夜呢?”钟意秋刨根问底。   “因为是鸣字辈的”肖鸣夜答。   钟意秋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撇下嘴角想了想,“夜呢?”   “夜里生的”肖鸣夜彻底让他失望了。   这个名字一点也不符合该有的意义,竟然如此平凡无趣,钟意秋垂着眼不说话了。   第二天早上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干了什么,说了什么话,能清晰记得的就是六子妈那双捧起雪花膏时微微颤抖的双手。   心里一阵酸涩。   上午要公布第一次月考的成绩,钟意秋犯了难。   他忘记小学考试的排名和其他的不一样了。   这次考试,全班五十二个同学,只是考一百分的就有十一个,全是第一名,他每一个都要准备奖品。   钟意秋偷偷问了义叔,学校有没有这类的经费标准?   义叔说只有每学期的期末考试会发奖状和奖品,其他的都没有。   钟意秋打算自己出钱,买点小礼物。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直接就买了,但是到这里一个多月了,多少有了些了解,尤其是上次听到老高和袁荣举背后的议论,他渐渐知道很多事情不能单腔热血,可能会无意间冒犯其他人的利益。   虽然他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另类。   他征求义叔的意见,义叔听他说完,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钟意秋都在认真努力的做个好老师,但是又因为人和人之前不太光明的那点勾心斗角,让这么个刚下学的孩子学会了瞻前顾后,做事束手束脚起来。   他知道钟意秋自己出钱不太合适,他也能想到别的老师知道后会怎样的冷嘲热讽,仍毅然决然的告诉钟意秋,“可以,你放手做,别人知道了,就说是我们一起商量的。”   钟意秋本来想去供销社买点文具做礼物,转了一圈没选到喜欢的,都是很旧的样式了,因为周日和肖鸣夜约好了去县里买体育教材,就想到时一起买。   下课时和学生们说了,礼物先欠着,他要去县里买了下周送给获奖的同学。   一群孩子差点把房顶给掀翻了,对大部分孩子来说,去趟镇上就算是上街进城了,县里只是听过而已。   老师要去县里买礼物,考了一百分的几个同学被其他人羡慕又嫉妒的围着打闹起来。   孩子的快乐总是容易传染,钟意秋跟着他们笑起来。   他收拾了书本准备回办公室,抬眼看见袁兵独自站在座位边的走廊上,他的同桌,那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叫郑丽丽,也考了一百分,现在正被一群女孩子围着,叽叽咋咋的一起猜是什么礼物。   袁兵被挤了出来,漠然的看着他们,带着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不该有的孤独。   “袁兵,跟我出来一下”钟意秋叫他。   袁兵楞了一下,在同学们好奇的眼神中出去跟他。   钟意秋还是第一次单独找学生,他其实也没想好要找袁兵出来说什么,但是看着他瘦小冷漠的身影,独自站在人群之外,心里忍不住想和他聊聊。   钟意秋没带他回办公室,他知道孩子们都怕去老师办公室。   领着袁兵到小广场的花坛边,钟意秋招手让他坐自己身旁,袁兵却像个固执的树桩,一动不动的站在他面前。   他穿了件灰色的外套,脏的不像样子,袖口松紧的地方破了,半圈袖口都快烂掉了,他不停的把手从烂掉的地方伸进去,拿出来。   “秋收忙完了吗?”钟意秋问。   袁兵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他还以为是要批评他考试考的差。   他抬头瞄了老师一眼,哑着声音说,“快完了。”   “嗓子怎么哑了?着凉了?”钟意秋询问,看他低头不吭声,又嘱咐他,“天凉了,多穿衣服。”   袁兵瞪圆两个小小的眼睛,惊奇的盯着钟意秋,和他对上眼神后又慌忙的赶紧低下头,在地上来回蹭着脚。   钟意秋才发现,他还穿着一双塑料凉鞋,脚黑青青的,不知道是脏的还是冻的。   “数学难吗?”钟意秋错开眼不让他看出来自己在看他的脚。   “不难”袁兵这句倒是回答的很干脆。   钟意秋笑了,“考试的题都会做吗?”   “有的不会”袁兵又抬头看看,马上接着说,“我没好好学,好好学就都会了。”   他这么诚实,倒让钟意秋不知道再怎么问下去了。   “那以后可不可以好好学?”钟意秋没有问原因,他能猜到原因是什么,“只要学习成绩好,爷爷才会高兴,学费才没有浪费。”   说完钟意秋自己都羞愧了,这说的是什么呀?还让人家学习,自己才应该找李宏飞好好学学怎么和学生沟通!   袁兵嗯了一声答应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下午没课,他把肖鸣夜叫过来坐在义叔的位置上,两个人头挨在一起仔细讨论运动会的事情。   肖鸣夜穿了件牛仔衬衫,袖子挽起,露出健壮结实的手臂,古铜色的皮肤,浓密的汗毛,肆无忌惮的释放他强悍的力量。   钟意秋拉起自己袖子,伸出胳膊放在他旁边比了比,修长有力,肌肉薄覆,干了几天农活,仍然没晒黑,皮肤白皙细腻。   肖鸣夜笑他幼稚,伸出手指轻轻在他手腕弹了一下,钟意秋却瞬间觉得整个胳膊都麻了,像是过电一般!   麻的他龇牙咧嘴的还不消停,“刚才是怎么弄的?怎么弹一下就麻了!”   肖鸣夜彻底服了他这个劲儿了,无论到什么地步都不忘了对这些雕虫小技感兴趣。   “再来一下?”肖鸣夜笑着问。   钟意秋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下,摇摇头,“算了,现在还是麻的,等下次你在六子身上试,我在旁边学。”   “行”   两个臭不要脸的人臭不要脸的做了一个臭不要脸的决定。   秋季运动会每个年级分别比赛,学校根据自己的情况报项目,主要就是田径类和球类,趣味性的就是跳绳。   但是广播体操是必须要参加的集体项目,需要重新学习最新的第七套广播体操。   “你会吗,第七套?”钟意秋问。   “不会,有录像带”肖鸣夜回答。   “那你要快点学会,月底就比赛了!”钟意秋给他敲警钟,说完自己又在脑子里想象肖鸣夜这种大个子做广播体操的样子,不由的笑起来。   肖鸣夜只要一看他左右转着眼睛,再哈哈大笑,就知道他肯定是没憋什么好屁。   “广播体□□负责,抓紧学”肖鸣夜给他下命令。   钟意秋:“……为什么?你才是体育老师,而且是全校唯一的体育老师!”   “校长说了让你协助我,都由我安排”肖鸣夜嘴角带笑不为所动。   “不行……我不接受……”   钟意秋还没说完,肖鸣夜脑袋凑到他耳边,“小心我说出去。”   钟意秋脑袋转了一圈才想起来,他说的是那天晚上和他说自己是被大学开除的事,他威胁自己要听他话,不然就说出去。   但是因为听了老高他们的议论情绪低落时,他又问这个问题,肖鸣夜郑重的答应过不会说出去,他就完全放心。   现在又拿这个糊弄他!   钟意秋一摆头想狠狠地嘲笑他,结果因为转的幅度太大,肖鸣夜说完话脑袋又只收回去一半。   “砰”的一声撞上了!   钟意秋转头时张着嘴正准备说话,撞上后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牙嗑在了肖鸣夜脸上!   他顾不上疼,赶紧抬头看肖鸣夜的脸。   肖鸣夜拧眉咬牙,脸黑的跟锅底似的,额头上一大片红印,湿漉漉的还沾着他的口水!甚至还咬破了,一小块皮肤外翻着,可想而知力气有多大。   钟意秋赶紧在自己身上翻,想找个东西帮他擦擦,翻遍了啥也没找着,只能抬起胳膊,拿袖子给擦了。   “那个……二哥……”钟意秋感觉肖鸣夜脸上的怒火简直要窜出来点燃他了。   “广播体操的录像带在哪里,我现在就去学……”   “你看行不?” 第19章 无奈   “现在开始做第七套广播体操,第一组,伸展运动,预备——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秋天的黄昏,夕阳为乡村染上一层温暖绚丽的色彩,黄澄澄的玉米挂满了院子,角落的两颗柿子树被小灯笼一样的柿子压弯了腰。   义叔在厨房做饭,袅袅炊烟缓缓飘起,饭菜的香味引得旺旺在门口又是挠门又是打滚。   一切都是这样安详美好。   除了钟意秋。   肖鸣夜把学校的录像机搬回来,连着电视机,限钟意秋三天的时间学会并熟练广播体操。   钟意秋本来以为广播体操不会太难,跟着学就是了。   真到学的时候才发现,太难了!伸左手迈右腿,伸右手迈左腿……一会就把他折腾的分不清左右了。   心里把肖鸣夜诅咒了无数遍。   “你做的挺好的呢!”   钟意秋正发愁,听见身后说话的声音,不用看他就知道是谁。   “找你哥吗?他不在”钟意秋按了暂停。   袁玉兰隔三差五的就会来一趟,不是送吃的,就是帮她妈传话,或者是叫肖鸣夜回去。   虽然肖鸣夜每次都是冷着一张脸,爱答不理的,她都没有脾气,说话温声笑语的。   钟意秋劝了两次肖鸣夜,让他对他妹妹好点,肖鸣夜都当没听见。   “他回家去了啊?”钟意秋疑惑,怎么回家了还来找人。   袁玉兰穿了件红色的外套,她和钟意秋见过的其他农村女孩儿不一样,她打扮时尚,皮肤白皙,身材柔美,不像是干活的人。   “他去帮我大哥种麦子了,收工了他就回来,我直接在这儿等他”她解释到。   钟意秋提了个椅子给她坐下,“他要先回家吧,干活晚了他都是回家里吃饭。”   “不会的,我妈今天专门做了饭等他,有事跟他说,他肯定不回”袁玉烂拢了拢头发。   钟意秋没接话,虽然他也猜不透为什么肖鸣夜和他妈这么不对付,但是不想背后议论别人的家事。   袁玉兰却又突然说起来,“我哥恨我妈,所以不和我妈说话。”   钟意秋愣住,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和自己说起来了。   “去年我哥从部队复员,本来在省城托人安排了工作,是在铁路局,我妈知道后不愿意,想让他回来,我哥不听,我妈急了就喝农药,虽然最后救回来了,也把我哥逼回来了,但是就不怎么和她说话了。”袁玉兰轻声说。   钟意秋震惊,他实在想不明白,“省城铁路局这么好的工作,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回来?”   袁玉兰叹了口气,“想让我哥在身边,将来给他养老送终。”   钟意秋本来想问,“不是还有俩儿子嘛?”脑袋转了一下想起来,她只有肖鸣夜一个亲儿子,袁玉兰虽然也是亲生的,但是女儿。   他心里生出愁闷,无法想象肖鸣夜妥协时,又是怎么样的黯然和无力。   袁玉兰看他的愁眉不展的表情,想着他跟肖鸣夜的关系还挺好,为了他的事儿这样操心,跟着安慰到,“农村就是这样,愚昧!”   钟意秋不欲多谈下去,这些事情在别人嘴里一两句就说完了,或是唏嘘或是感叹,可是谁又能真正的体会到身在其中的肖鸣夜,心里是怎样的翻江倒海,无可奈何。   肖鸣夜近低头进了月亮门,看见钟意秋穿着套运动服,垂手站着,眼睛不知道盯在哪里出神。   袁玉兰静静的坐着,微微仰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他。   “有事?”肖鸣夜问她。   袁玉兰忙低下头,左右撇了两眼才说,“你们是不是明天要去县里?妈说让你去县医院给爹买药。”   说着从口袋儿里拿出一张叠在一起的纸递给肖鸣夜,“单子在这儿。”   肖鸣夜不接,他刚干活回来,身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汗气,口气却是冷硬的,“钱呢?”   袁玉兰咬着嘴唇,脸色渐渐变了,眉梢眼角拉拢下来,眼睛里是强忍的不耐烦和怒气。   肖鸣夜却微微提起嘴角冷笑了一下,这才是他这个妹妹本来的样子。   钟意秋尴尬的都站不住了,挪了两步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意秋,你去张医生那儿给我拿点膏药,我腰疼的不行了”义叔及时的救了他的场。   “好,我现在就去”钟意秋迫不及待的回答。   “你跟他说我用的就行,他知道是哪个”义叔又交代他。   “好——”钟意秋这几秒钟的功夫已经奔到后院了。   肖鸣夜对他的家人隐隐的有敌意,听了刚才袁玉兰说的原委,对他后爹和他妈有敌意还算正常,为什么对他妹妹也这样,袁玉兰是他亲妹妹,而且长的漂亮,性格又温顺。   钟意秋边走边想,心里感叹,哎!真复杂啊!   从后院转到前面,医务室半开着门,不知道有没有人,钟意秋往里瞅了一眼,天快黑了,屋里不开灯,啥也看不清。   钟意秋敲了敲门。   “来了——”张医生的声音传出来。   钟意秋退后半步,听脚步声到了门口。   “钟老师啊,进来——”张医生开门招呼。   “张医生好”钟意秋进去,跟着他说,“义叔说腰疼,要……刘老师?”   蓝色的帘子后走出个女人,是三年级的数学老师刘青红,钟意秋听过她的课。   “钟老师,拿药啊……”刘青红打招呼,却低着头不看他。   钟意秋说:“是,义叔腰疼来拿膏药”,他看刘青红神色不太好,又接着问,“身体不舒服?”   张医生为了拿药,开了柜子上方的电灯,昏黄的光洒满了屋子。   刘青红从后面走过来,捂着左边的脸,笑了下说,“牙疼,来看看。”   她说话声音小又没有起伏,钟意秋第一次听她的课时就差点睡着。   “我看完先走了”,刘青红留着一头长头发,平时都编成一根粗黑的大辫子,今天低低的扎了个马尾,她捋了一下头发和钟意秋说。   “好,天黑了,小心”钟意秋在她错身出门时抬头嘱咐,却看到她捂在手掌下的脸是乌青的。   不知道是不是天黑没看清。   晚上吃了饭,钟意秋在房间帮义叔贴膏药,闲聊时和他说了在医务室遇见的事儿。   义叔听了,脸闷在枕头里骂了一句,“肯定是她狗日的男人又她打了!”   第一次听见义叔骂脏话,钟意秋惊讶,“谁打她?”   “她男人”义叔回答,长出了一口大气接着跟钟意秋交代,“这个事儿吧,方圆周近的人都知道,和你说了你也留个心眼,以后见到了别冒失的去问她。”   钟意秋不服气,“谁冒失了!”   义叔笑着嗤他,“别打岔!”   “青红啊,性格弱,胆子小,谁知道命更不好,嫁了这么个男人,狗脾气爆起来就打老婆”义叔语带愤慨的说。   “没有人管吗?家里人也不阻止他?”钟意秋诧异。   “夫妻打架,男人打老婆,这算是人家家里的事儿,别人没办法管”义叔回答,贴好了膏药坐起来穿衣服,“而且在农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拉架也就只是那一时,过后该打还是打。”   “经常打,刘老师为什么不离开他?”话说出口,钟意秋就觉得自己可能又幼稚了,但是在义叔面前,他没有顾忌,义叔也不会笑话他。   义叔回答,“怎么离开,离婚吗?这个词在农村是不存在的,至少现在是行不通的,以后这些妇女们可能会看开吧。”   钟意秋哑口无言。   第二天早起去县里买体育器材,钟意秋起来先在前后院都转了一圈,没看到自己想找的。   他以为肖鸣夜会再去借摩托车,骑摩托车带他去县里,昨晚梦里都是风驰电挚的,结果竟然没找到。   钟意秋失望的端着脸盆去后院洗漱,刚穿过小门就听见旺旺在院墙边“汪汪汪”凶狠的狂吠。   有人!   钟意秋赶紧跑过去,见到挨着院墙的桔子树旁,一个男人正伸长身体一边摘树上的桔子,一边伸腿努力甩开咬着他裤腿的旺旺。   “你干嘛!”钟意秋大声喊。   这人转过头看钟意秋,手里不停继续摘桔子,特别理所当然的回答,“摘桔子啊!”   钟意秋瞪着眼睛,他的绝杀技就是瞪眼睛,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眼睛长得凶,眼尾上挑,不带情绪时还算正常,一旦瞪起来,眼神上就能压倒人。   此时此刻却不管用了,对面没看见一样。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钟意秋冲上去质问,眼睛瞪的更大了。   “你是钟意秋?”对方终于停下手,边扯桔子边带下来的叶子边问。   他也像肖鸣夜一样剃了个寸头,脸没有肖鸣夜那样硬朗,一双深深的眼窝,清晰利落的双眼皮,看起来英俊深情。   “我是,你是谁?”钟意秋听他说起自己的名字,应该是附近的人,声音温和了些。   “二哥说你楞,我还以为是长得楞呢,没想到长的还挺好!”他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钟意秋:“……”   钟意秋想骂人,酝酿了半天也没骂出口,心里默默的告诫自己,先留着,骂也是应该骂肖鸣夜!   “咋这么早就来了”罪魁祸首带着早起的情绪懒懒的问。   “昨晚没睡,散场就过来了”对面答。   “你咋了?”肖鸣夜终于发现了钟意秋的不对劲儿。   钟意秋扭头笑着说,“我练功呢!早上运气可以练脑子,我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楞!”   肖鸣夜:“……”   “高小包,就你嘴贱!” 第20章 少年   肖鸣夜介绍说,高小包是他的高中同学,本名叫高包,因为他爹姓高,他妈姓包,不负责任的起了这么个名字。   因为名字,他从小被人嘲笑,也因此练就一身打架的武艺,又因为打架,在高中时和肖鸣夜俩人臭味相投,成了朋友。   钟意秋理解不了这种感情,打架还能打成朋友?但是嘴损这一特征,两个人倒是很一致。   “桔子还没熟,很酸,现在摘了可惜了”钟意秋木着脸说。   “你咋知道很酸?”   钟意秋:“……”   一直到出门,无论高小包说什么,钟意秋都不搭理他了。   直到他看见门口大路上停着的一辆白色的小皮卡。   “你的吗?”钟意秋眼睛都看直了。   他最爱的就是皮卡车,上大学时,宿舍的男孩子们没事的时候就蹲路边看小轿车,梦想着将来毕业挣钱也能买一辆。   钟意秋却一辆也看不上,小轿车有什么好?皮卡才是最潇洒的啊!   现在,皮卡就停在他旁边,他简直有些崇拜高小包了。   “他没这个本事,他们邮局的”肖鸣夜看他对着高小包两眼放光,不咸不淡的说。   “邮局不应该是绿色吗?”钟意秋摸着车身问。   高小包见他终于肯说话了,殷勤的解惑,“是邮局的,也是我二叔的。”   钟意秋一脸懵。   “他二叔是镇上邮局营业主任”肖鸣夜开车门进了驾驶座。   肖鸣夜会开车,钟意秋一点也不意外,二哥就是厉害!   不对,背后说我坏话,早上被发现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再厉害有什么用!   肖鸣夜看他扶着车发呆,一会瞪眼一会皱眉,不知道脑子又掉哪个坑里。   “上车!”肖鸣夜头伸出车窗叫他。   他穿了件黑色的夹克外套,眉骨微高,愈发冷硬,眼睛里却像是沾染了清晨的水雾,说话时带着云雾迷蒙般的情温情。   钟意秋心里突的一下想,肖鸣夜长得挺好看的。   一路上钟意秋新奇的碰碰这里,摸摸那里,高小包看他是真喜欢,玩笑的说以后每次来都把车开过来,带他坐两圈。   钟意秋疑惑,怎么还每次来?难道你经常来?   问了才知道,高小包是镇邮局的邮递员,负责他们挨着的两个乡,每周都会过来。   “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等你这么久都不来!”钟意秋拍着前座高兴了。   上次打电话,他妈说他姐姐说了好几次让他给写信,写好了却一直没等来邮递员。   到了县里,高小包有其他事儿办先下车走了。   他们把车开到文体用品市场,先买体育器材,按照昨天和校长确认好的名单,买了乒乓球拍、篮球、羽毛球拍、跳高架、接力棒、跳绳。   钟意秋本来列了买三架山羊,校长说跟比赛关系不大,给删掉了,就这些已经看的他直嘬牙花子了。   肖鸣夜又自己出钱买了个秒表。   钟意秋转了转,批了几打带小熊图案的笔记本和带花的铅笔,打算作为礼物送给考100分的同学。   他算了算,应该能发到过年,期末考试再重新买。   把东西搬上车,钟意秋看了看表还不到10点,他没来过县城,肖鸣夜说开车带他转转。   钟意秋想起来昨天袁玉兰找他给她爹买药的事儿,不知道肖鸣夜有没有答应,现在看他一点要去医院的意思都没有。   肖鸣夜带他到一个小广场,中间有一个木质结构的塔,钟意秋看了看旁边的介绍,竟是个文物,名字叫悬塔,始建于明朝。   “饿吗?”肖鸣夜问。   早上没吃饭就出发了,钟意秋以为要中午回去再吃,肖明夜问了,他赶紧说,“饿了。   肖鸣夜领他到广场对面的小巷子,在一个半间房那么大的小店门口坐下,天气已经很凉了,但是糊满油污的桌子上仍嗡嗡的飞着苍蝇。   钟意秋挥手赶了赶,心里一阵翻腾。   肖鸣夜点了两斤油条,两大碗豆浆,才五毛钱,钟意秋转头看了看,旁边好像是个学校的大门,可能是在因为学校门口才比较便宜。   油条上来,钟意秋看肖鸣夜夹起一根要往豆浆碗里泡,赶紧偷偷的转头。   肖鸣夜放了一半又拿起来,笑着说,“有那么恶心吗?又没让你吃,”   竟然还看出来了!钟意秋憋屈了这么多久,现在也不客气了,“分开不好吃吗?豆浆是甜的,油条是脆的,这样硬放一起,它俩也不愿意啊!”   肖鸣夜被他义正言辞的语气给逗笑了,爽快的答应了,“行,以后不了。”   钟意秋对他的态度挺满意,想再接再厉质问他为什么背后和别人说自己楞。   “你为什么……”   “旁边是一中,我和高小包都是在这里上的高中”肖鸣夜突然开口。   “你刚说啥?”他又问。   钟意秋:“没什么——”,又抬头看了看校门,“你的母校啊?”   肖鸣夜歪头笑了一下,和他平时不一样,像是回到了他的少年时期,蓬勃又坚毅,“这条街是我的地盘儿,转过弯儿那条是高小包的。”   钟意秋:“……”,他想起了自己高中被小混混们欺负的悲惨岁月。   你们两个败类!   “这条街上所有小吃店的煤都是我搬的,一天挣五毛钱”肖鸣夜语气淡淡的,看着对面钟意秋惊讶的表情,讲故事似的回转,“那条街上有个小学,小学生的零花钱都是被高小包抢的。”   钟意秋:“!”,高小包这个败类!   肖鸣夜看他一脸愤慨,心里满意了,呼噜呼噜的喝豆浆。   钟意秋却吃不下去了,这顿饭五毛钱,是肖鸣夜少年时期背一天煤的工钱,他在对面那张坚毅的脸上已看不出那时的疲惫和孤独,也因此,愈发哀伤。   和高小包约好的11点在路口汇合,吃了饭10点半,肖鸣夜发动车准备过去。   钟意秋斟酌了许久,轻声问,“义叔一直说腰疼,卫生室的膏药贴了也没什么效果,你说,要不要去医院帮他买点?”   肖鸣夜扭头看着副驾驶上的钟意秋,他清冷的眼睛里伪装着试探,勾翘的眼角被紧张逼的有些发红。   他关心自己的事儿,却又不想越界冒犯,小心翼翼的试图帮助。   肖鸣夜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胡噜了一把他的头,“要我说,不用,等闲了去找李家洼的中医开两贴就行。   中午回了宿舍,高小包吃了饭,收了钟意秋的信,边开车边打着哈欠走了。   周一下午,肖鸣夜有三年级的体育课,又被他们班主任占了,说是要背课文,肖鸣夜已经习惯了,出了办公室就没影了。   学校虽然规定了老师放学才下班,但是农忙时节,老师们家里都种地,基本上没课就走了,校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钟意秋是第三节 课,给获奖的学生一人发了一本笔记本,下课铃刚响,孩子们像被解了穴一样一拥而上,围观一本再平常不过却又十分有意义的笔记本。   “小钟老师,我下次考100分的话,也发这个带熊的本子吗?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起的头,他们班的学生都叫他小钟老师。   “只要你考100分,就给你发”钟意秋高兴的答应,这就是他想达到的效果。   他快步回办公室,义叔下午借了村里的耕牛在后院种小麦,接下来他没课了,也想溜回去帮帮忙。   刚走过六年级的窗口,就听见前面办公室砰——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钟意秋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人大声说话。   “校长,这是啥意思!不想让我们干了吧!谁规定的每个月都考试,还发奖品?学校出的钱?”一个四十多岁的男老师对着郑校长喊,刚才估计是把手里的书摔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   钟意秋认出来是五年级的班主任,教语文的张老师,他平时话不多而且不怎么笑,人有些阴郁。   钟意秋和他打过几次招呼也只是嗯哈的回应,几乎没说过完整的对话。   “就是!这算啥事?要是学校规定,那应该统一都这么干,也该给我们买奖品。”老高背对着坐在门口抽烟。   郑校长看到门口的钟意秋,伸手招呼,“钟老师,进来。”   钟意秋捏紧手里的书,迈步进去,站在校长对面。   “这事儿我还不知道,先听钟老师说说!”郑校长看着他说。   办公室有七八个老师,钟意秋吞了吞口水,平静的陈述,“不是学校的规定,是我自己想激励一下学生,在班里做的这个活动,也没有用学校的经费,我自己出钱买的奖品。”   话音刚落,站在他旁边的张老师突然转身对着他吼:“你想搞就搞啊!让我们怎么办?是不是也要跟你一样瞎搞,谁出钱?你怎么不把全校的钱都出了!”   钟意秋吓了一跳,没想到张老师突然爆发,口水喷在自己脸上,他心里有点膈应,感觉衣服下的胳膊起了鸡皮疙瘩。   郑校长也有些不满他发这么大脾气,下巴向他抬了抬说,“国言,行了啊!有事说事,喊什么!”   钟意秋抬眼看了看,其他老师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门口有几个听见动静的学生在趴着听,刘青红悄悄的起来关了办公室的门。   钟意秋感激的对她笑了一下。   “张老师,这只是我在自己班做的活动,没有要求其他班都参加,”钟意秋面对他慢慢的说,“但是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好,没有先沟通,造成误会,我向大家道歉。”   张国言还没张口,坐在他身后的袁荣举接话:“你是没要求我们都参加,但是你已经弄了,学生都知道二年级钟老师怎么怎么好,让我们还怎么教?”   钟意秋不说话,他有些后悔,这件事到现在这样,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虽然事先也设想过其他老师会有意见,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这个事没得搞!想要和钟老师一样受学生喜欢,就要给学生买奖品,学校又不出钱,我们农村人,哪能像钟老师一样有钱自己买!”老高在一大口烟雾里眯着眼添油加醋。   其他刚才没说话的老师也跟着小声的附和起来。   钟意秋心拧成一团,手心的汗湿漉漉的让他更加紧张,他整理了一下,想先和大家认错,这件事他会暂停,认真考虑怎么做。   正准备张口,身旁的张国言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转身,肩膀狠狠的撞了钟意秋一下出去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恶狠狠的说,“你要是非这么搞,老子就不干了!” 第21章 原委   放学后,钟意秋留住校长郑重的道歉,因为自己工作上考虑不周才引起今天的争吵。   郑校长没有责怪他,反而拍着他肩膀安慰,但是也吩咐了,活动要先暂停了。   钟意秋心里天人交战,想起孩子们期待惊喜的眼睛,又因为肩膀的疼痛清晰的记得张国言凶狠的愤怒,还有其他老师门窸窸窣窣不满的讨论,只得点了点头。   回到小院儿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却黑着灯,一个人也没有。   最近都趁天气好抢种小麦,义叔和肖鸣夜应该还没有收工,王文俊从来都是神出鬼没。   秋天的夜里,空气中丝丝凉气穿透衣服抚慰人的身体,却让钟意秋心里愈发失落。   他心里憋闷,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回到房间拉灯绳时发现停电了,黑暗像看不见的沉重包袱压在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钟意秋打算先做饭,但是义叔和肖鸣夜都喜欢晚上吃面条,他不会擀,只能先去准备菜。   在菜园摘了一菜筐的青椒和萝卜缨,又到井边打水洗了菜,回到院子里见王文俊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   他上周又重新换了个发型,把卷发烫的高耸飘逸,梳了个标准的四六分,因为前面的头发太长挡住了眼睛,导致他平均半分钟就要甩一次头发。   钟意秋无数次想问他,脖子疼不疼。   “小钟老师可以啊!还有心情做饭!”王文俊穿了一身牛仔,双手抱紧单薄的小身板弓着腰说。   钟意秋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下午王文俊不在办公室,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开了。   钟意秋不理他转身进了厨房,他早已习惯了王文俊对他的敌意,虽然这敌意莫名其妙。   没想到王文俊竟然跟进来了,裹了裹衣服,“我劝你一句,教好你的课就行了,这鬼地方,不管你想干点啥,这些人都想整死你。”   他说的认真,反而让钟意秋更惊讶,“为什么整我?”   王文俊冷笑一声,“你课教好了,学生们都说你好,别人能不恨你吗?大家可以一起坏,但是你不能自己好,这儿的人啊!坏的很!”   钟意秋想了想其中意思,皱着眉头问,“至于要恨吗?我教的并不好,只是用的方式不同,他们的课讲的很不错,学生也会喜欢。”   王文俊一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随你便!死不悔改,等你吃亏就知道了!”   说完愤愤的走了。   他去供销社买了几根蜡烛,在厨房点了,开始切菜。   没想到青椒这么辣,熏的他一直打喷嚏,不小心又用手揉了一下眼睛,辣的睁不开眼。   肖鸣夜回来时,就看他蹲在厨房,手里端了一碗水,不知道在干啥。   钟意秋想洗眼睛,又不敢用手碰,正仰着脸想直接把水倒脸上。   “咋了?”肖鸣夜问。   听到他的声音,钟意秋庆幸终于有人回来了,不会自己倒一身水了。   他抬起头看肖鸣夜,如豆烛光里,眼睛里是微闪的水光,眼角和鼻头被揉的通红,因为疼,嘴角微微下撇,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你回来了……”钟意秋沙着声音说。   听在耳朵里,肖鸣夜全身从上到下,跟着颤了一下。   “咋了?”肖鸣夜走近又低声问了一遍。   “辣椒进眼睛了,你帮我洗洗,我手上还有,怕弄进去,”钟意秋把碗递给他。   肖鸣夜低头看了看他的脸,按着他弓腰,手掌接了水,轻轻凑近他眼睛。   他手掌粗糙,布满老硬的茧子,碰到眼眶柔嫩的皮肤,磨的钟意秋又痒又疼。   洗完了还是有点疼,肖鸣夜把板凳搬进来让他坐着,自己三下五除二的就切好了菜,又擀了一案板的面条。   钟意秋静静的坐着,肖明夜觉得太不正常,平时肯定要问东问西说些不着四六的话。   “你咋了?肖鸣夜已经是第三次问这三个字了。   钟意秋知道他问的不是眼睛了,沮丧的说,“我今天闯祸了……”   肖鸣夜刚点着火,添了柴火出来蹲他面前说,“什么事儿?”   腿长的人靠近了蹲下,膝盖一下子就抵到了坐着的钟意秋小腿。   钟意秋提醒他锅要热了,自己跟着站起来,边看他做饭边简单的把今天的事儿说了。   “就张国言一个人发火了吗?肖鸣夜专注挥铲子。   “恩,但是其他老师也有意见,只是没有发那么大脾气,”钟意秋回答。   肖鸣夜盛起了菜,扭头问他,“他骂你了?”   “不算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钟意秋叹了口气,又失落的说,“校长让我把这个活动停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学生解释,我可能本来就不适合做老师。”   肖鸣夜洗了锅,放下手里的东西对着他说,“这事儿你没错,他们闹是因为你做的很好,学生喜欢你,嫉妒而已。”   看他还是一筹莫展的样子,肖鸣夜考虑了一下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张国言发这么大的火吗?”   钟意秋抬头看他。   张国言今年只有三十八岁,但是已经有四个女儿了,为了生儿子,和计生办斗智斗勇了许多年,房子被扒了,牲口也被牵走了。   两个女儿现在还是黑户,没办法在村小学上学,托亲戚带到外地去了。家里没地方住,他老娘住在他大姐家里,每顿多吃半碗饭都要看女婿的脸色。   而且,他老婆已经半年没在村里露面了,大家心照不宣,肯定是躲出去生孩子了。   所以,对张国言来说,多花一分钱就相当于拿刀戳他的心,像钟意秋这样花几块钱给学生买东西,更是要他命一样。   “他是一个被生活逼急的人,但是你做这些跟他没关系,他没那个心思管,这事儿,是背后有人激他了,”肖鸣夜肯定的说。   钟意秋更迷糊了,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阿嚏——炒辣椒为什么不提前说!”   钟意秋跑出了厨房。   晚上帮义叔贴膏药,钟意秋发现他残疾的左腿肿的像发面馒头,心里不忍,“义叔,你明天别干活了,我去吧。”   义叔笑起来,“你去?你会拉犁啊?我也是这几年才学会的赶牛犁地,没那么简单啊!”   钟意秋哑口无言。   “没事,这腿啊,到这个季节就这样,明天地就种完了,歇两天就好了,”义叔开解他。   钟意秋说:“肖鸣夜说李家洼有个中医,明天去让他那儿开点药吧。”   钟意秋正想和义叔说下午的事儿,听听他的意见,还没张口,听见院儿里有人说话。   “小夜——”   钟意秋出来,见一个男人打着手电筒站在院子里喊。   “你找谁?没有小叶——”钟意秋问。   义叔披了衣服从屋里出来招呼,“宝昌,找肖鸣夜啊?他洗澡去,先进来坐。”   钟意秋:“……”   进屋坐下义叔给他做了介绍,来的是肖明夜的大哥袁宝昌。   “城里的钟老师吧?听村里的娃儿们都说你教的好哩!”袁宝昌笑着和钟意秋说。   钟意秋听六子说过,袁宝昌29岁,但是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张脸黝黑干瘦,是常年辛苦劳作的样子。   和人说话时,没开口先露出憨厚的笑,让他看起来总像是在讨好好人。   刚抽了半根烟,肖鸣夜就回来了,这么冷的天,只有他还跑到河里洗冷水澡。   他们没回肖鸣夜的房间,就在义叔这里说话,袁宝昌刚说了一句又停下看了他一眼。   钟意秋听出来他说的是家里的事儿,可能是自己在这里不合适,想起身回房间。   肖鸣夜挨着钟意秋坐在门口,钟意秋刚屈腿弯腰,他就伸出自己的毛腿碰了碰,示意他坐下。   袁宝昌专门跑过来是因为袁宝才媳妇儿春巧的事儿,春巧嫁过来两年多没生孩子,四处看医生,吃了很多偏方,也认识了些一起看病的人。   有几个关系挺好的,说是认了干姐妹,来过家里几次,她也常出去别人家走动。   但是最近半个多月,她几乎过几天就出门,一大早的出去,半夜三更才回来,问了就说在干姐姐家玩儿,宝才在外面打工管不了,家里人有些担心。   “那次她几个干姐姐来,我听她们说话,啥主啊神啊地,玉兰说看见她们关着门跪在地上叽里呱啦的,不知道是干啥?”袁宝昌抽着烟说。   钟意秋想,难道是信天主教?那也没什么,宗教信仰自由。   义叔却一脸严肃,“她们几个人?”   “来过家里的就三四个妇女,”袁宝昌回答。   义叔考虑了一下,看着肖鸣夜,想听听他的说法。   肖鸣夜懒懒的靠着,手搭在钟意秋的椅背上,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钟意秋能感受到,他有点不耐烦,身后的手一直在小声的敲着乱点儿。   他不想管家里这些事儿,连听都不想听,但是又不能不管袁宝昌和王桂芝,这让他很烦躁。   “听人说张岗那边有人信教,还到处传教,我想就算信了应该也没啥,但是夜里不着家肯定不行,宝才回来咋说啊!”袁宝昌这次直接对着肖鸣夜说。   肖鸣夜还是不吭声,义叔接过话说,“这事儿你也说不了啊,你一个大伯哥咋说,让你妈去跟她说说。”   袁宝昌嘿嘿得笑,看了肖鸣夜一眼,“我就是怕这个教是不是害人地,问问你们。”   到最后肖鸣夜也没给他出什么主意,义叔交代他先注意观察着,有啥事再商量。   睡觉前,义叔过来敲门和钟意秋说,“下午的事儿,你别气馁,你自己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明天我会跟他们说。”   他腿使不上力,斜靠在门框上,脸上是干农活留下的土黄色憔悴,简单的几句话像是暖流趟过冰川,让钟意秋心里温暖又酸涩。 第22章 自责   乡村秋天的清晨,朝霞穿过金黄色的树叶和缕缕炊烟,折射出瑰丽的色彩,让整个世界都成了烟雾弥漫的童话世界。   钟意秋生在秋天,更喜欢秋天,却从未见过这样如梦如画般的秋天风景,被深深的迷住了。   当知道要被分到农村时,妈妈和姐姐都是垂头丧气的,在她们看来,农村是贫穷落后的、愚昧无知的、没有发展和未来的地方。   现在,钟意秋却觉得农村挺好,有真诚淳朴的朋友,有这样安详美丽的风景。   可惜他的好心情是短暂的。   吃了早饭,他找义叔拿了钥匙,第一个到办公室,简单打扫了一下卫生,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义叔今天会怎么处理。   郑校长和义叔一起到的,拍了下手招呼大家,上课前先开个短会。   钟意秋太紧张,手里的钢笔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他赶忙用手掌按住。   想偷偷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刚抬头就撞上对面肖鸣夜的眼睛,他笑着快速又调皮的眨了一下右眼!   钟意秋:“……”   他速度实在太快,而且马上又恢复成一张冷漠的黑脸,钟意秋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看到他做了这个动作。   郑校长先提起热水壶沏了杯茶,轻描淡写的说,“还是昨天那个事儿,袁校长今天给大家说说。”   义叔转头看了一圈,老师们都到齐了,“钟老师安排了每个月考试,并且自己出钱给学生买奖品,这事儿我是知道的,你们的意见,多少我也听说了”,他语气郑重起来,“不管咋说,我都觉得这是好事,激励学生,让他们愿意好好学习。”   钟意秋偷偷瞄了几眼,大家脸上表情各异,但是没有像昨天那样情绪激烈了。   义叔接着说,“钟老师才来,而且是个刚下学的学生,不太懂我们这儿的情况,你们心里是咋想的,他可能不明白,但是我明白,”义叔突然停下,眼神有些凌厉,看了几个老师一眼,又接着说,“我和郑校长商量了个办法,跟大家说说。”   话音刚落,坐在门口的张国言马上开口,“让我花钱肯定不行!”   他没了昨天了戾气,但语气里仍充满怨恨。   义叔对他倒是挺和气,“不用你出钱。”   钟意秋不知道义叔到底打算怎么做,六神无主的看了看对面。   感受到他的视线,肖鸣夜安抚的对他点了点头。   义叔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说,“钟老师的做法既然对学生有好处,那我们就要学习,但是大家都是有家有口的,靠这点工资养活一家人,没有让老师自己出钱的道理,”义叔喝了口水,看到大家都是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义叔接着说:“后面的六亩二分地是学校的,除了院子圈起来的一亩,还有五亩二分,每年交了公粮和提留,再刨去种子、化肥、农药,能收成五六百块钱。以前大队照顾我没家没业的,把这点地包给我种,今天我和郑校长说了,以后地里收的钱,给学校一半,算是平时激励学生做活动的经费。”   老师们听完,都开始兴奋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声音里都是赞赏和庆幸。   只有钟意秋,像是被人狠狠的在身上抽了一鞭子,疼痛钟夹带羞辱,让他无地自容。   他想起义叔颇着一只脚艰难的背起沉重的玉米,想起他蹲在大中午的烈日下锤绿豆,汗水湿了全身的衣服,想起他土黄色的脸和肿胀的腿,心里酸涩难当。   自己的理想主义和幼稚,却要让他把辛辛苦苦一年的微薄收入再分出去一半,钟意秋想站起来,告诉大家活动都取消,自己做错了,给所有人带来了麻烦。   他清了清被堵住的嗓子,往后推了一下椅子,在一片嘈杂和兴奋的声音中没有人发现他的动作,义叔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按住了钟意秋,他自己站了起来,朗声说,“钱由我管但是会跟大家公开去向,具体怎么用?怎么申请和安排?由钟老师管。”   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   义叔不管他们每个人是什么情绪,怎么想的,严肃的说完最后一句,“教育是大事儿,孩子们才是希望,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尽全力。”   钟意秋听他这样说,心里肃然起敬,再看他两鬓星星点点的白发,想到他刚才说自己无家无业,心里又惊又痛。   浑浑噩噩的去上课,说出上句忘下句,钟意秋讲不下去,只能让学生们自己背诵乘法口诀。   想出来喘口气,不知不要觉走出校门口。   对面操场上肖鸣夜搅拌了泥沙,准备砌乒乓球案,看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招呼他过去帮忙。   “钟老师给我批点钱吧,我想立几个双杠,”肖鸣夜一本正经的说。   钟意秋本来就因为这事羞愧烦闷,他竟然还第一个调侃自己,生气的抬腿踢他。   看着他腿过来,肖鸣夜惊讶他竟然能抬这么高,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他小腿,用力向上一板   钟意秋疼的啊啊啊——的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掀起的尘土飞了他一身,摔的屁股又生疼,钟意秋呲牙咧嘴双目含威的瞪着肖鸣夜。   背后是一片望不到头刚播种的土地,肖鸣夜横刀立马的站着,笑的满足,走过去想伸手拉他,被人家生气的推开了。   “喝汽水吗?我给你买,”肖鸣夜往供销社的方向抬抬下巴。   “留着自己喝吧!”钟意秋冲他喊。   “下午带你去山上玩儿,去不去?”肖鸣夜又问。   “留着自己玩儿吧!”   肖鸣夜:”……“   看他不起来,肖鸣夜不顾地上脏,挨着他坐下来,“义叔说的对,你做的是好事,没有错。”   钟意秋看着前面锈迹斑斑的篮球架,“我错了,太幼稚了!让义叔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叹口气,心酸的接着说,“他干活那么辛苦,才挣这么点钱,凭什么让他出钱啊?”   肖鸣夜搓着手上的泥,“这个学校,每年小学毕业的就二十多个,能考上初中的可能就十几个,这里面还有一半的人不去上,每年不见增多只有减少,老师们只管拿工资就行了,”肖鸣夜转头盯着他的眼睛,“总要有人先撕个口子。”   这些钟意秋懂,他也知道义叔的良苦用心,但是仍然自责。   肖鸣夜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别瞎琢磨了,你还不如想想让那点地怎么多挣钱。   钟意秋被他拍下来的尘土扬了一脸,也顾不上骂人,认真想想,“对啊,我要先学会用牛犁地!”   “二哥,你家有没有牛,借我学学?”   “二哥?二哥!”   .….   中午放学,他从小门回去,走到雕像旁遇见李宏飞正和袁兵不知道说什么。   看见他,李宏飞招手叫住了。   让袁兵先走了,李宏飞脸上挂着心事,抿出俩酒窝,“袁艳已经三天没来上学了,上周她家里人还让袁兵带话帮忙请假,说是病了,这两天假也不请了,我问袁兵他也不知道。”   钟意秋记得袁艳,因为第一天李宏飞就专门给他交代了,袁艳和别的孩子情况不一样,她智力不是很正常。   平时看起来还好,甚至比大部分小女孩都长的高挑漂亮,但是在说话和读书上差别就明显了。   二年级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乘法了,她却只会算10以内的加减法,两位数的进位一直理解不了。   这种学习进度按说是不能升二年级的,但是她已经留过两次级了,和她一般大的孩子都已经上四年级了。   今年她爹找了学校好几次,只能先给她升到二年级。   钟意秋每天都抽时间专门给她讲课,到现在仍然是一点用也没有。   “要不要去她家里看看?”钟意秋也跟着担心。   李宏飞有点犹豫。   “怎么了?”钟意秋问。   “我有点怕她妈,”李宏飞不好意思的说。   钟意秋:“???”   李宏飞说,“去年一年级的班主任去她家里家访,让她妈把头都打破了!”说这些显得自己胆子太小,他有点脸红,“她妈比她严重,是个疯子,不知道哪里不对她就打人。”   钟意秋第一次听这些,问:“她爸呢?”   李宏飞回答,“她爹是正常的,因为家里穷娶不上媳妇,打光棍到四十多岁,她妈那会疯的更严重,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被她爹收留就一起过了。”   钟意秋感觉像是听故事一样,他看李宏飞确实害怕,提议到,“要不我陪你去吧?”   李宏飞摆摆手,“算了,别把我们俩都堵那儿了!”   钟意秋:“……我们俩男人还制不住一个疯子!”   下午他上完前两节课,第三节 是体育课,把学生交给肖鸣夜,他离开办公室回去练广播体操时,李宏飞还没有回来。   钟意秋脑子里自动开始描绘他被一个女疯子追赶暴打的样子,跟着担心起来。   肖鸣夜下课回来说带他上山玩,他把自己的担心说了,肖鸣夜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他感觉自己已经习惯了钟意秋的想象力,甚至还能从中帮他指正哪里不严谨。   告诉他李宏飞回来了,并且完好无损,不等他说完想去看看,提着他胳膊直接就拉走了。 第23章 爱情   袁家庄后面是一片连绵的群山,这里的山不算高,但是峰峦重重叠叠,汹涌起伏,遥遥迤逦,看不到尽头。   中间一条河像是白练横穿浮起,隔成前后两个山群。   一眼看去,像是一幅壮美的油画,满山的树木,红黄橙绿,色彩斑斓,各式野花点缀其中,山间云雾缭绕,状若仙境。   他俩穿过静谧的村庄和忙碌的农田,来到山脚下时太阳已挂在地平线了,钟意秋后悔来的太晚,默默计划要在周日花一整天的时间来玩儿。   但是也只有在黄昏,温暖的暮光里才能见到如此胜景。   山脚下隔着远处的农田是一片废弃的房屋和说不上来的建筑,肖鸣夜说这里原来有个烧砖的窑厂,他小时候还在这里帮人搬过砖,一天能挣两毛钱。   后来有一年冬天,窑里着火,烧到了后山,冬天的山上的全是干燥的野草和木柴,一下子就蔓延起来。   烧死了好几个人,县里的警察都来了,老板被抓起来,他家里人又没钱赔,窑厂也跟着关闭了。   “这叫什么山?”钟意秋为了跟上他的脚步,累的直喘气。   “二仙山,因为前面的山上有个庙,后面的山上有个道观,不过都荒废了,”肖鸣夜转身等着他。   “河呢?”   “没有名字,人们就直接叫后山河,”肖鸣夜答。   顺着上山的小路走了十几分钟,山上郁郁葱葱,脚下是厚厚的落叶,钟意秋有点累,肖鸣夜掰了根粗壮的树枝让他拄着,自己又捡了几块石头拿在手里。   钟意秋没心思管他要干什么,山上的风景实在太美,落日余晖,夕阳赏赐每一片树叶金黄色的光辉,置身林间,像是到了他梦里的世外桃源。   钟意秋正陶醉呢,只听旁边咚——的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利的动物叫声。   他转过身,看肖鸣夜从旁边的树丛中出来,手里不知道提了个什么,像是被拧了脖子一样惨叫着。   “这是什么?”钟意秋好奇的问。   “野鸡,”肖鸣夜递到他眼前。   钟意秋仔细看了看,和家养的鸡长的挺像,只是个头小了点,但是羽毛更长更鲜艳,“你怎么抓住的?”   肖鸣夜给了看了看另一只手里的石子。   毫无意外的,又得到了他惊奇崇拜的眼神。   肖鸣夜有时候也会困惑,自己是不是对钟意秋的关注太多了,在村里,他就只和六子最好,可也只是会帮他干干活,把他的事儿放在心上。   六子缠着他玩儿,在他耳边叽里呱啦的时候,他就心烦,想揍他。   但是钟意秋却不一样,他想带他去到处看看,想耍他玩儿,能心平气和的听他说些废话,也愿意见到他对自己露出崇拜的表情。   他记得钟意秋最开始见自己时是有点胆怯的,不知道啥时候开始竟然把他当成朋友了。   就因为对他说了几句鼓励的话?这么容易信任别人,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天渐渐黑了,下了山钟意秋回头看,阳光下绚丽多姿的山景又变成了浓雾迷漫里隐隐约约的线条,阴暗神秘的让人向往。   钟意秋想起来白天的事儿,跟在肖鸣夜身后问,“义叔说他没家没业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一会儿,钟意秋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听见他缓缓的开口,“义叔年轻的时候跟着家里的亲戚去北京上学,和他的一个女同学谈恋爱,但是女的家里是城里人,又有钱,看不上义叔是农村的,一定要让他们分开。”   前面是一条小水沟,肖鸣夜提醒他迈脚跳过去,接着说:“他们不愿意分,两个人偷偷的跑了,但还是被女孩子家里人抓回去了,还找人打断了义叔的腿。”   他说的轻描淡写,钟意秋的心里却像是激起了惊涛骇浪。   “义叔的腿不是天生的?是被人打断的!”他不敢相信。   肖鸣夜嗯了一声回答他,不等再说话就被他抢过去愤慨的说,“太过分了,至于要把腿都打残吗!”   “因为那个女孩子怀孕了,家里人很生气,”肖鸣夜说。   钟意秋过了半分钟才又问,“后来呢?”   “说是把孩子打掉了,家里人花钱把女孩子送出国去,义叔回来后就一直没结婚,”肖鸣夜回答。   钟意秋唏嘘不已,心里五味杂成,各种滋味混成一团。   快进院子的时候,他才叹息着说,“他们又没有犯错,爱情本身就没有错。”   肖鸣夜调侃他,“你还懂爱情呢?”   钟意秋想学六子对自己那样,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勾下他的头再好好回击他。   肖鸣夜只穿了一件T恤,钟意秋的手贴上他的肩膀,他身体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服传到手掌,钟意秋突然不好意思起来,默默的拿下手。   肖鸣夜被他摸的后背麻了一下,扭头看他假装啥事都没发生过的害羞表情,难得好心的没有揭穿他。   晚上肖鸣夜做饭,钟意秋和义叔围着大背篓抠棉花,新摘的棉花要赶紧抠出来,趁着天气好晒干。   王文俊今天一反常态的没有关在自己房间里,坐在旁边帮忙。   “你们俩和其他老师不一样,你们是有文化见过外面世界的,很多事儿需要你们先带头儿,”义叔边干活边说。   钟意秋本来顾忌王文俊在旁边,不方便和义叔深谈今天的事儿,听他这么说,先张口给他道歉,“义叔,对不起!我不会教书,没做好,让你帮我承担了责任。”   义叔摆手打断他,“你做的是对的,我以前就有过这些想法,只是不知道从哪儿着手,而且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这儿人情关系很复杂,啥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说着看了眼王文俊,“文俊来的时间长,体验过也被排挤过,你受了很多委屈我都知道。”   王文俊低着头不说话,手里的棉花却怎么也抠不出来了。   肖鸣夜招呼他们吃饭,义叔站起来扶着腰说,“我们这土坷垃的地方,教好课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让孩子们看到希望。”   钟意秋觉得自己广播体操学的差不多了,早上穿了套白色带蓝条的运动服在院子里让肖鸣夜检查。   他身材修长,肩背笔直,伸展利落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朝气蓬勃的学生。   他本来就该是个学生,肖鸣夜心里默默的想。   对着录像带看动作都是标准的,但是还需要让镇小学的负责人审核通过了,才能教给学生。   上午和李宏飞换了课,肖鸣夜借了辆自行车带他去了镇上。   镇小学就在邮局对面,肖鸣夜先带他去找了高小包。   他今天没下乡送信,戴着袖套出来,见是他们俩马上对着里面喊了一声,就要带他们去旁边吃饭。   钟意秋和肖鸣夜已经吃过饭了,只能在旁边观赏他风卷残云的吃了七八个包子,吃完了又神神秘秘的领着他们进了条小路。   一直走出街,到了农田边才停下来,他叼了根烟在嘴里,又给肖鸣夜发了一根,给钟意秋时他摆手不要,高小宝还用眼神嘲笑了一下。   连着抽了两根也不说话,钟意秋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两个人演什么戏。   “有啥就说,他不是外人”肖鸣夜眯着眼说。   高小包短促的笑了一下,看了看钟意秋,谨慎的说,“我前两天才听我叔打电话说的,连他现在都说不准,还在打听。”   说着凑近肖鸣夜,小声说,“说的是上面有规划,要从你们村后面修国道,往前还要再修高速。”   肖鸣夜沉默了一会,“你叔听谁说的?”   高小包回答:“他听县政府的一个主任说的,他有个表姐夫是市政府的,现在这事儿只是个苗头,没人知道。”   钟意秋看他们说话遮遮掩掩的,修路算什么秘密吗?   突然他灵光乍现似的想到,国道和高速沿线,可以带来无限的机会!   烟雾后是肖鸣夜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烟火在嘴边燃烧,他像是忘记了,长长的烟灰落在手上。   镇小学的审查很顺利,负责的女老师四十多岁,激动的夸奖钟意秋是目前为止做的最标准的,还请他下周来帮各个学校的老师做示范。   钟意秋被夸出了两个红屁股一样的脸蛋,拉着肖鸣夜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肖鸣夜一直不说话,钟意秋猜他是在思考高小包说的事儿。   到了学校他们和校长说了,明天开始教学生广播体操,比赛要求的是每个学校组一个方队,他们商量的是从四、五、六年级里面选,孩子们身高差别不会太大,也比低年级的更好教。   下午上课时发现袁艳来上课了,听李宏飞说昨天去了解到,是因为她爹最近忙着种地,自己忙不过来,让袁艳在家里帮几天忙。   钟意秋专门给她出了几道加减法的题,到下课去收时她还没算完,一问发现她竟然又不会做了。   袁艳身上一股馊臭的味道,一件看不出颜色的外套,袖子短的露出小半条胳膊,看人时眼睛总是直勾勾的,钟意秋错开她的眼神,低下头又重新给讲了一遍。   李宏飞来上课时他才离开,去了趟厕所出来,每个班都传出上课的声音。   还没拐过走廊,远远的瞧见六年级门口站着个男学生,低着头像是在受罚。   他已经看的习以为常了,别说六年级了,学前班的孩子调皮了都能罚站半天,钟意秋有时候看的不忍,但也不敢随便指手画脚。   拐过走廊,突然间前面的男孩像个落水狗一样被一条伸出来的腿踹了出去,飞过走廊和大路,倒在花坛边!   紧接着从教室出来个人,是班主任袁荣举,他愤怒着一张脸冲了出来,踢了人还不解气,冲上去狠狠地照着地上的男孩扇了两个耳光。   钟意秋瞠目结舌,紧跑两步过去想拉他,袁荣举却一把提起了男孩朝教室拖去,进了门转头瞪了钟意秋一眼。   那不是简单的嫌你多事的表情,那是凶狠的怨恨。   钟意秋心里咯噔一下。 第24章 生日   比起袁荣举瞪自己的怨愤表情,他打学生时的凶狠更让钟意秋触目惊心。   他小时候被老师罚蹲着马步站一节课,其他犯错的同学也经常被老师打,但是没有这样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   袁荣举关了门,钟意秋不知道那个男孩进去后还有没有挨打,他在六年级门口的路边徘徊了将近十分钟,才忧心忡忡的回了办公室。   义叔看他脸色不对,问他怎么了,钟意秋犹豫了一分钟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体罚学生在这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家长们也是支持的,甚至认为打人厉害的老师才是真正负责的,能够管教孩子。   钟意秋内心深处不认同这样的方式,老师可以严厉但是不能不顾学生的尊严,这样的管教真的对吗?   他想起了昨晚义叔说的话,很多事情想做,却不知道该怎么做,从哪里开始着手?   秋天,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季节,似乎刚送走夏季的燥热第二天就迎来了冬天的寒冷,连着下了两天的雨,气温骤降,早晚开始穿起了棉袄。   钟意秋来的时候没有带厚衣服,第一天降温就被感冒击倒了。   第一次和肖鸣夜说退学的事情时,他说自己因为小时候常生病,长大了虽然没有那么频繁,但是生病了很难好,虽然这不是他退学的真正理由,但也是事实。   他遗传了他妈,先天性的贫血,所以从小他妈对他格外的呵护,并不是偏心宠儿子,实在是因为他一旦生病就要折腾好几个月。   钟意秋不敢大意,第一天感觉不对就去找了隔壁的张医生,吃了两天的药仍不见好,每天脑袋浑浑噩噩的。   肖鸣夜回家拿了一件自己的薄棉袄,他比钟意秋高一个头,肩背更宽更壮,一件到大腿的衣服钟意秋穿到了膝盖。   暖和是暖和了,但是丑的没眼看。   钟意秋顾不上丑不丑了,每天穿上了都不敢脱,即使这样小心,抗了两天还是发起烧来。   下午放学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院儿里,躺床上就起不来了。   义叔叫了两遍也没叫醒,肖鸣夜当机立断直接把张医生叫来了。   钟意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个模糊的身影坐在床边,张医生背着药箱刚进屋他就醒了,只是身上没力气坐不起来。   接过他递过来的体温计夹在腋下,冰凉的玻璃贴着肉,激的他一颤。   等待的时间他们三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钟意秋又差点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粗糙的大手伸进来摸到他的胳膊。   他睁开眼,对上肖鸣夜漆黑的眼睛,像是深邃的星空,流淌着让人神往的光芒,钟意秋被吸引,不觉的一把抓住了他摸进自己衣服的手。   肖鸣夜全身都僵硬了,张医生说时间到了叫钟意秋把体温计拿出来,叫了两声都没应,以为是睡着了,肖鸣夜才伸手进来拿,没想到刚摸到他身上就被抓住手了。   钟意秋紧紧的攥着不松手,甚至抓的肖鸣夜有点疼了,他低下头靠近,像哄孩子似的说,“体温计拿出来。”   钟意秋烧的迟钝了,反应了好大一会才松开他,取出了体温计。   三十八度五,张医生说先打一针,把烧退了明天再说,说完了就打开药箱往针管装药。   肖鸣夜一看就知道是要打屁股,不由自主的站起来离开了床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把他翻成侧躺的,裤子脱下来,”张医生直接对着肖鸣夜说。   肖鸣夜:“……”   连着好几天,他的脑子里都像跑马灯似的重复一个念头,“六子说的对,钟意秋真是白,尤其是腰和屁股!”   第二天烧就退了,但是钟意秋觉得自己的腿还是软的像面条一样,但是时间不等人,月底就要比赛了,他颤颤巍巍的站在肖鸣夜新砌的乒乓球案上教全校的学生广播体操。   下午肖鸣夜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找不着人,钟意秋猜他肯定是找高小宝打听修高速路的事儿去了,他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放学时李宏飞在班上发了一顿脾气,钟意秋第一次看他这样生气,回到办公司时仍然憋的脸红脖子粗的。   “怎么了?”钟意秋趴在桌子上问他。   “太气了,一群鬼娃子,坏滴很!”李宏飞骂到,不等钟意秋再问,接着说,“袁小伟和张辉他们几个,天天放学在路上堵袁艳,把她推河里,这种天气,出事了咋办!”   钟意秋坐起来,惊讶到,“为什么?就是为了欺负她玩儿?”   他们班袁小伟和张辉一伙的三四个男孩子加两个女孩儿,很调皮,袁艳脑子不行,看起来呆傻,他们喜欢欺负着玩儿。   “就是欺负人玩儿!在学校打打闹闹的就算了,往河里推那是要命的事儿!”李宏飞回答。   “你今天怎么管的,骂他们了?能起到作用吗?”钟意秋意识到很严重,赶紧问。   “骂了一顿,能管一段时间,但是……哎!过不了几天还是老样子。”李宏飞无奈。   钟意秋安慰他,“我们小心点,多用点心,”想了想又补充到,“关键还是让他们自己意识到错误才行。”   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天气太冷了,没办法在外面洗澡,只能在屋里擦了擦,钟意秋担忧到了冬天怎么办,不知道他们以前是咋解决的?   肖鸣夜回来时已经九点多了,湿冷的小雨沾了一身,闪着水光的寸头和被风吹的更清晰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更加锋利。   他裹着夹克外套进来,站在灯下像一把淬火的剑,寒利坚韧,钟意秋拿了毛巾给他擦脸上的雨水,肖鸣夜一只手接过胡乱抹了两把。   钟意秋看他另只手一只插在怀里,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配合的不主动问等他揭晓答案。   肖鸣夜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干咳了两声,才从怀里掏出两个玻璃瓶放在桌子上。   一瓶麦乳精和一瓶黄桃罐头,钟意秋怔怔的看了半分钟才抬头看他,“给我的吗?”   肖鸣夜不自然的别开头,嘴里快速的嗯了一声。   古人说秋风秋雨愁煞人,钟意秋是理科生,以前总不太理解其中心境,生病的这几天他是第一次真实的感受到,秋雨寒心,让他把这一年的失落和愁闷以十倍的体积放大出来。   每晚缩在被窝里听外面淅沥的雨声,茫然若失,像是他的人生和未来。   肖鸣夜用两瓶简单的东西就划开了他阴雨密布的心情,钟意秋既感动又不敢相信。   从最开始的躲闪和胆怯到现在的感动和依赖,肖鸣夜冷漠坚硬的脸庞后是柔软温暖的心,一旦触碰到,就再也舍不得放开。   “肖鸣夜,”钟意秋低垂着眼睛叫他。   “嗯”   “谢谢你!”   .….   钟意秋抬起头寻找肖鸣夜的眼睛,四目相对,他微微张口,“今天是我的生日。”   肖鸣夜微微睁大了眼睛。   钟意秋的感冒还没好呢,广播体操的方队已经选定了,每天中午和放学后都要加强训练一个小时。   因为学生们中午都要回家吃饭,往返的话太浪费时间,商定后申请了第一笔奖金经费,中午管训练的学生一顿饭。   虽然粮食是现成的,不用花现钱,但是钟意秋仍然认真的核算了价格登记入账。   他们做饭的小锅肯定是不够用了,肖鸣夜在操场边挖了一个灶,借了村里做红白喜事酒席的大锅,每天中午钟意秋指导学生动作,他挥着大铁勺负责做饭。   袁玉兰来的时候,学生们正排列整齐的吃饭,农村的家庭平都是抠着过,炒菜清汤寡水的,肖鸣夜舍得放油,孩子们像过年一样,每天等着他这顿饭。   远远的看着她从个十字路口的供销社边拐出来,钟意秋手肘撞了撞旁边的肖鸣夜,结果他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继续吃饭。   袁玉兰没想到操场上这么多人,有点害羞的站住没过来,眼睛欲说还休的一直往这边看。   钟意秋看肖鸣夜没有理她的意思,自己站起来往她走近喊了一声,“有事吗?”   “找我哥,”袁玉兰说,看着钟意秋手里端着的碗笑到,“你们咋在这儿吃饭?”   她穿了件鹅黄色的风衣外套,但她又不是娇俏可爱类的长相,看着不是很和谐。   肖鸣夜吃完了饭,过来站在钟意秋身旁问,“啥事?”   袁玉兰抿了下嘴也不看他,“妈叫你晚上回去。”   “啥事?”肖鸣夜又重复问。   钟意秋转头看他,你是复读机啊?   “我不知道,她叫你回去说,”袁玉兰冷声说。   肖鸣夜不吭声了,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不当回事。   “你不回,她明天又叫我再来!”她又补充。   肖鸣夜不理她,对钟意秋说,“赶紧吃,饭凉了。”   钟意秋每次对面这兄妹俩都觉得尴尬的站不住,赶紧干扒了两口饭。   肖鸣夜转身走了,但是袁玉兰知道他听进去了,晚上肯定会回去。   她偷偷的看钟意秋,他穿着套白色的运动服,清新俊逸又斯文礼貌,头发干净整齐,脸上是比女孩子还要白的皮肤,眼尾上挑带着风情,举手投足间是农村人没有的文雅和气度。   钟意秋能感受到她的视线,更加尴尬难安,心里琢磨我是转身就走还是跟她打个招呼?   “钟老师,”袁玉兰先开口了,脸色绯红,微微低头问,“你穿多大的鞋,我这几天没事给你做双鞋?”   钟意秋:“噗……” 第25章 喝酒   钟意秋再傻也知道,一个没结婚的少女给一个没关系的男人做鞋子,这事儿太不正常。   难道肖鸣夜他妹看上我了?   可是看上我什么了呢?她哥这么厉害,应该看上她哥这种类型的男人才对啊?   钟意秋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他震惊的是,第二天这件事就传遍了全村!   六子一大早兴冲冲的跑来,一脸猥琐的问,“秋儿,玉兰说要给你做鞋,真的假的?”   钟意秋正喝粥,这几天是肖鸣夜做早饭,煮的白米粥,他喝了半个多月的玉米碴子了,难得改善伙食,刚添了第二碗。   听到六子的话,他下巴差点没惊掉碗里,“你咋知道的?”   六子听他吓的方言都说出来,哈哈大笑,挤着眼睛说,“全村都知道了啊!我听我妈说的,我妈说听这么隔壁二嫂子说的,二嫂子的消息哪儿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钟意秋觉得自己肯定是感冒的后劲儿还没过,心脏也跟着绞痛起来。   “我们这儿,放个屁都能知道,这么劲爆的新闻根本拦不住!”六子变本加厉,又转了几下眼睛用肩膀撞了钟意秋一下,“你行啊!袁玉兰的眼长在头顶上,相亲至少相了快五十个了,一个也没看上,竟然看上你了!”   “不——不——不,”钟意秋赶紧摆手否认,“她没看上我!”   “都给你做鞋了还没看上?”六子翻白眼,“你去打听打听,她给谁做过鞋啊,别说鞋了,连上双鞋垫都没给二哥做过!”   钟意秋百口莫辩,只能委屈到,“到底是谁说的?这么快就传遍了!”   义叔在旁边听得好笑,拿筷子往外面点点,“供销社里有个李莲花,外号莲大嘴,你们在供销社门口说话,就跟对着村里的喇叭说话一样!”   大家都哈哈哈的笑起来。   “咋了,你还看不上人家啊?”六子死性不改,一有机会就趴在肖鸣夜背上,被他一抬肩膀给顶开了。   钟意秋无奈,这不是看不看的上的事儿,“我年纪还小!”   “哈哈哈哈哈”六子笑的止不住,“20还小?二哥比你大两岁,都找二三十个了!”   “噗!咳咳咳——”肖鸣夜一口粥差点喷出去,赶紧往回咽又卡在喉咙里,憋的他脖子上青筋尽现。   下午二年级做体育测试,钟意秋没事,晃去操场帮忙。   才下完雨的操场还没有完全干透,只能先在篮球场的水泥地上跑步热身,几十个孩子像一群小萝卜头,在肖鸣夜的哨声中列队前进。   钟意秋身体刚好,好久没运动了身上有些酸,脱了外套扔给肖鸣夜,穿着件焦糖色的羊毛衫跟着跑。   学生们大都是穿做的布鞋,只有少数几个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穿着买的帆布鞋。   但即便是布鞋,也不可能经常有新的穿。   妈妈们不仅要干农活、做饭、洗衣服,还要负责一大家子人的针线活,衣服、鞋子、毛衣、鞋垫等等,一个季节能给孩子做一双鞋就不错了。   孩子多的家庭就更不可能了,都是大的传小的,把鞋子穿的鞋底和鞋面分开才算完。   等几圈跑下来,好几个孩子的鞋子都跑掉了,袁兵的大脚指更是冲出了鞋前面的破洞!   这样肯定不行,太不正规了而且不适合运动,钟意秋在心里计划,等确定了比赛成员名单,还需要购买运动鞋和运动服。   可是谁出钱呢?是学校出还是我们经费出?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   晚上饭还没好,袁老虎就提着瓶白酒进了院儿,嚷嚷着叫义叔。   钟意秋来这里一段时间也摸清了,袁老虎全名袁荣虎,义叔叫袁荣义,按说他们是一个辈分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也叫义叔?   看他的架势晚上要喝酒,义叔让钟意秋又去菜园拔了大葱炒鸡蛋,把存的一点腊肉和芹菜一起炒,又炒了一大盘花生米。   “二哥呢?”饭摆上桌,袁老虎边倒酒边问。   “他妈叫回去了,”义叔回答。   “王桂芝就这点本事,就折腾自己儿子行!”袁老虎撇嘴。   义叔不吭声,钟意秋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敢接话。   袁老虎又自顾自的对着义叔说,“你猜叫他回去干啥?”   “干啥?”义叔问。   “前几天下雨,袁荣招说腰疼,叫张西明去打了几天针也不管用,这两天听说床都下不来了,”袁老虎也不招呼别人,自己先喝了大半杯,“王桂芝想拉他去镇上医院瞧瞧,让二哥回去肯定就是这事儿。”   “宝昌和宝才呢?”义叔问。   “宝昌说了又不算,再说钱也不在他手里,宝才在县里打工,告诉他了,就只说忙回不来,钱的事儿一个字也不提!”袁老虎瞪着他的虎目。   钟意秋一冲动脱口而出,“是想让肖鸣夜出钱吗?他大哥没钱,但是钱都在他爹那里,也该他自己拿钱去看病啊?”   袁老虎又抬起了他的铁砂掌拍了钟意秋两下,“哈哈,看!连这城里的学生都看出不公平来了,王桂芝个老婆娘跟中了邪一样,天天想着坑自己亲儿子那点钱!”   说完又感叹一句,“他们自己挣的是辛苦钱,舍不得花,但是二哥是拿命挣的钱,她也舍得!”   刚喝了两杯酒,肖鸣夜竟然回来了,钟意秋看他脸上没有特别生气或者争吵过的表情,放下心来,给他加了碗筷。   袁老虎站起来给找酒杯,肖鸣夜伸手拦下,拿过钟意秋面前的半杯酒过来,“我用这个,他病才好,不能喝。”   他端过酒杯,若无其事的含着钟意秋刚才喝过的地方猛的灌下去,灯光下嘴唇泛着湿润的水光。   钟意秋的脸腾的烧起来。   “嗳!别这样喝——就这一瓶酒,你喝完了我们喝啥!”袁老虎假装不满。   肖鸣夜绷着一张脸,眼里是打碎的落寞,虽然散的分不清,却愈发让他看起来像是没着没落的孤寂。   他沉声回答,“喝完我去买,”手伸进口袋抓出两张钱递给钟意秋,“去供销社,帮我买最贵的。”   钟意秋不接,他第一次见肖鸣夜这样灰心落拓,自己也有点鼻子发酸,心里跟着难受起来。   义叔把他拿钱的手挡回去,“别买了,家里有米酒,意秋去热热就行了。”   热了酒端过来,他们已经把一瓶白酒喝完了。   袁老虎开始表演大舌头,“二哥,你听我的,这钱你不能出!他自己俩亲儿子——怎么轮也轮不到你,况且袁荣招手里有钱——”   肖鸣夜不说话,接过米酒倒了一大杯一口气喝了,“我就是不想看我大哥受罪。”   “跟宝昌有啥关系!数他最没用!一年到头地里活都是他干,钱一分也拿不到手!”袁老虎拍着他肩膀,靠近说:“你听我的,他们就是故意逼你,老东西手里几千块钱,舍不得花就病死他!”   肖鸣夜伸手点点杯子让钟意秋给他倒酒,钟意秋看他眼睛清澈不像是醉的样子,但是钟意秋走过去弯腰倒酒时,他突然搞偷袭一抬胳膊把人家圈进自己怀里,对着耳朵哈哈笑。   粗重温热的呼吸像是挠痒一样,钟意秋耳朵都麻了,一把推开,瞪着他痞笑的脸,猜他肯定是有点喝醉了。   义叔难得对别人的事儿做评论,“袁主任说的对,这事儿你先别管,他真受不了了自己就去医院了。”   肖鸣夜的脸上的笑消失了,话语里是深深的无奈,“我还能犟过我妈?是她闹着让我管。”   砰——袁老虎狠狠地把杯子笃在桌子上,大声吼到,“王桂枝就是个没良心的老婆娘!”   肖鸣夜又喝了一杯,长长了吐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喃喃的说,“都怪这点钱,我得把钱给花了,谁也不惦记了。”   “对!自己钱自己花,比花在这群狼心狗肺的人身上强,”袁老虎眼睛发直,情绪还是很澎湃。   肖鸣夜掏出烟给义叔和他发了,自己叼着一根点燃,“老虎叔,你看我把后山包了行不?顺便把手里这点钱也花了。”   钟意秋跟着他犯愁,正在思考这个事儿要怎么处理,上次为了逼肖鸣夜放弃城市的工作回农村,他妈都能喝农药,这次闹起来指不定又干出什么事儿来。   他边想着边一颗一颗的夹花生米吃,肖鸣夜的这句话,像是早晨的太阳,从他脚底缓缓上升,一路云开雾散,到达脑子里释放出万丈光芒。   遥遥的对上他眼神,轻薄茫乱的烟雾里肖鸣夜轻轻的对他眨了几下眼睛,钟意秋假装低下头,心里狂跳起来,花生米一颗也夹不准了。   袁老虎转头看他,“包后山干啥,后山跟荒山似的,种地的话你还要砍树开荒!”   “荒地也是我自己的地,”他声音冷淡,透着酸涩。   “行!”袁老虎拍着桌子,“你早就该自立门户了!刚好最近上面安排,明年让种烟叶,山上地不好,不产粮食,种烟叶应该能行!”   肖鸣夜说:“种啥都行,只要是我自己的地,又能让他们都知道,我的钱花完了。”   钟意秋看他一眼,喝酒热了他脱了外套,穿着件黑色的羊毛衫,袖子捋到胳膊上,歪着头抽烟时,睫毛低垂,微微抖动着。   “不行啊!”袁老虎突然直起腰说。   钟意秋心里突的提起来,站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包山要钱的吧!你手里多少钱?”袁老虎接着说。   义叔插话,“后面就是荒山,给人种人家都不要,山上的大树这几年让他们偷的差不多了,能要多少钱?”   “我去打听打听,不管多少肯定是要花钱!”袁老虎答。   钟意秋不知不觉的把凳子挪到肖鸣夜旁边,挨着他坐。   “我手里就几千块钱,要是差的不多,我出去找以前的战友借点。”肖鸣夜说。   钟意秋靠的太近,两人的腿挨在一起,感受到钟意秋紧绷的情绪,他低头轻笑了一下。   “行!这事我帮你办,反正后山又没人管!”袁老虎迷迷瞪瞪的拍板定了。   肖鸣夜突然抓起腿边另一个人的手,紧紧的包在自己手里。 第26章 哥哥   他们三个人喝完了一瓶白酒和一桶米酒,袁老虎话都说不清楚了,东倒西歪的趴在桌子上,仍然觉得不尽兴,嚷着还要喝,谁拦骂谁。   义叔没法,只能让钟意秋再去买瓶白酒。   钟意秋没要义叔给的钱,拿了手电筒出去,肖鸣夜提起自己的外套扔给他,“多穿一件。”   他的衣服上沾满了酒味、烟味和汗味,虽然肖鸣夜平时不抽烟,但是钟意秋却觉得这几种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就像是肖鸣夜的味道,沉稳、强悍和孤独。   他裹紧了衣服,冲进深秋萧瑟的黑夜。   买了酒回来袁老虎已经睡着了,鼾声震天。   义叔不知道正和肖鸣夜说什么,两个人表情都挺严肃。   三个人看着四仰八叉趟在床上的袁老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义叔说就让他在自己屋睡,两个人挤挤,但是义叔房间是一张单人床,两个人挤肯定是没法睡,最重要的是袁老虎这鼾声像喊人似的,根本没人能和他在一个屋里呆。   最后肖鸣夜拍板儿,让义叔睡他的屋,他和钟意秋挤一晚。   打水洗漱后,钟意秋钻进床里面扯开被子,两个人盯着那床红底白花的薄被终于反应过来,就只有一床被子,他俩要睡一个被窝!   钟意秋看他朝窗边走又想掏烟,故意大方又流氓的说,“别扭捏了,快睡吧!都是大老爷们,谁也不比谁多点啥!”   肖鸣夜不看他,假装镇定又惆怅,“你先睡,我抽根烟。”   “别抽了,身上都是味儿,一会熏死我。”钟意秋训他。   肖鸣夜听话的收回已经放进兜里的手,捋了把自己扎手的硬发,开始脱衣服。   钟意秋平时都是穿背心睡,今天为了避免尴尬,穿了件贴身的长袖T恤。   肖鸣夜一个大冬天都光膀子睡的人,更是牺牲了自己,勉强穿着背心。   “关灯,”钟意秋说。   肖鸣夜睡在外侧,伸手拉了灯绳,瞬间陷入漆黑。   喝了酒的人,身体里是无法控制的炙热,滚烫又粗重的呼吸氤氲进浓墨般的黑夜,是交融的暧昧。   睡他旁边倒是挺暖和,钟意秋想。   “你钱如果不够,我帮你借,”钟意秋突然开口。   肖鸣夜鼻子哼笑一声,“我要是还不上咋办?”   钟意秋还是太不谙世事了,没想到自己一番好意收到这样的答案,一骨碌侧身起来紧张的问,“会还不上吗?”   他一起身就带起被子,冷风从两个人中间的缝隙灌进被窝,肖鸣夜让他赶紧趟下,掖好被子,声音里都是笑意,“放心,还不上钱我把命还你,行不?”   钟意秋知道他又在调侃自己,不说话了。   肖鸣夜怕真惹毛他,继续解释,“这事儿还说不准,能不能成不一定。”   钟意秋问:“怎么说不准?袁主任已经答应了。”   “他说的不算,还有村长和大队书记,但是他愿意帮忙,会好办点,”肖鸣夜有点热,把胳膊拿出被子。   两个人一直心照不宣没提修路的事儿,钟意秋想了想试探的问,“高小包说的事儿有准信儿了?”   “还没,”肖鸣夜答。   “那你就敢去包山?”钟意秋惊吓,着急的问。   肖鸣夜直挺挺的躺着不动,但是架不住钟意秋情绪变化太快,一会翻身一会伸腿的,光溜溜的腿蹭了他好几次。   “我猜这事儿是真的,”他回答。   钟意秋实在受不了这个刺激,翻身起来,脚不小心又踢到了肖鸣夜毛茸茸的腿,“你能行吗?这么大的决定怎么能靠猜!”   肖鸣夜转头看他垂着头瞪自己,眼睛里面是最真实的关心和担忧。   他心里软成一滩水似的,认真的说,“我说准就一定准,你信哥不?”   虽然平时开玩笑时二哥二哥的叫,但是大家都叫他二哥,像是个外号一样,肖鸣夜这样正儿八经的自称他哥,钟意秋心里又新奇又害羞。   他没有哥哥,连表哥和堂哥都没有,但是他也没羡慕过别人有哥哥的人,因为他姐比人家的哥哥都猛,家周围的男孩子都不是他对手。   但是姐姐仍然是喜欢玩跳皮筋、丢手绢、过家家,不喜欢推铁环、玩沙子、骑马打仗,钟意秋小时候也幻想过,如果自己有个哥哥会怎么样,会不会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而且还可以去欺负别人……   这天上午检查背诵乘法口诀,只有一小半的学生能背完,钟意秋只能采用前辈们传下来的做法,下了硬性通知,下午放学最后一节课再检查,背会的才可以回家。   吃了午饭肖鸣夜说要去找一趟袁老虎,再问问那晚说的事儿,钟意秋自己先去了办公室。   大家都还没到,只有几个女同事,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聊什么很开心的样子。   钟意秋进去打了招呼,教学前班的郑小萍叫住他,笑着问,“钟老师来了,我们正说好事儿呢,你听不听?”   她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农村的女人因为常年干农活,风吹日晒的,看起来都比实际年龄大,但是她不一样,皮肤很白,打扮的也很时尚。   钟意秋听别的老师聊天的时候提过,她大伯好像是德营大队的书记,自己家里条件也不错,爹妈没有儿子,丈夫是上门女婿到她们家,人很能干,所以女老师们都羡慕她享福,不用干农活也不受婆家气。   她打趣着钟意秋,旁边的李青红低着头害羞的轻轻拍了她一下。   “这有啥,还不好意思了呢,”郑小萍可能经常和学前班的孩子在一起的缘故,说话时有点嗲,“钟老师,刘老师怀孕了,你说是不是好事?”   钟意秋不自觉的瞄了眼刘青红的肚子,啥也没看出来。   女老师们看到他惊奇又疑惑的眼神,一起哈哈大笑起来,钟意秋赶紧转开眼,脸红的滴血。   “行了!人家钟老师还是个没结婚的小孩,哪能经得住你们这么不要脸的闹!”郑小萍笑着挥手阻止。   旁边一个胖点的老师说,“哪儿还是小孩!钟老师,你有20没?”也不管钟意秋回不回答,继续说,“20的男的,10年前毛就长齐了!”   哈哈哈哈哈!   钟意秋:“……”   五六个二三十岁的女老师,大部分都是结了婚的,在农村,没结婚的是姑娘,说话要矜持,来了男客还要稍微回避,结了婚成了媳妇,就跟解放了天性似的,可以随便说话了,同辈间的男的甚至还能开黄色的玩笑。   见钟意秋唇红齿白的,一逗脸就红,还不回嘴,委屈又不知所措的站着,一双标准的丹凤眼顾盼生辉。   她们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也不管原来在聊什么了,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调笑他。   钟意秋听她们说的越来越露骨,自己的脸像是要烧着了一样,赶紧推门出去,落荒而逃。   身后是更响亮的哈哈哈哈哈……   下午最后一节课检查背诵,果然学生们还是要逼的,上午就一小半会背,到了下午被关在教室了,谁能背了就到门口找钟意秋背,背对了就可以回家。   结果,刚放学十分钟不到,虽然有些背的磕磕巴巴,但是几乎全能背完了,除了袁艳这种特殊情况的,和几个资质差的。   但钟意秋也没敢多留,现在天黑的早了,学生们回去太晚,没有伴儿,路上也不安全。   放他们几个回家背,明早过来再检查。   钟意秋收拾了东西回办公室,中午义叔说晚上要包饺子,他馋的想赶紧回去。   拐过三年级的走廊,看见青红从后面出来,手里拿着一大捧新摘的野菊花,见了钟意秋,低声打招呼。   钟意秋印象中她是个柔弱胆小的人,说话总是声音很小,极少抬眼看人。   “刘老师,中午忘记了,恭喜你要做妈妈了,”钟意秋笑着和她说。   刘青红没想到他会这么正式的道喜,自己又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笑了笑算是感谢。   “摘菊花吗?你现在要注意身体,”钟意秋也很着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笨拙的劝到。   “我爱人上火,晒了菊花泡水喝,”刘青红答。   钟意秋想起上次在医务室遇见她,脸上遮盖下的乌青,还有义叔说她男人经常打了,又听她说这样的话,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回到院儿里,义叔已经包了几十个饺子了,王文俊操着手在旁边看着。   “你怎么不包?”钟意秋问他。   “我不会,”回答的特别理所当然。   “难道你会?”王文俊接着问。   他——当然——不会!   “我可以学,”钟意秋特别虚心,觉得自己在态度上就赢了。   脱衣服挽袖子,架势摆的十足,照着义叔的样子,拿起面片,夹上馅儿,慢慢一捏,虽然很丑,但是最起码是包起来了。   钟意秋得意的看了一眼王文俊。   “你去包那一盆馅儿,肖鸣夜不爱吃韭菜鸡蛋的,专门调了个莲藕肉的,”义叔指了指灶台上的一个红色的小盆。   “我也要吃莲藕肉的,但是不想吃他包的,”王文俊一脸嫌弃。   “不干活的人就别那么多事儿了,去抱点柴火,”义叔打发他干活。   钟意秋端过盆一看,满满的一盆馅儿,惊讶到,“这么多都要包完吗?”   “嗯,肖鸣夜爱吃饺子,”义叔说。   “那也吃不了这么多啊?这还能再包几十个吧!”钟意秋端过盆在旁边坐下。   沉默了一会,义叔手里一刻不停,眼睛垂着像是讲故事,“他小时候才来袁家庄的时候,包括他妈在内,全家人都恨他,多出张嘴吃饭,还没啥血缘关系,袁荣招更是经常打他,不给他饭吃。”   钟意秋手里一顿,克制自己心里涌动的酸涩。   义叔接着说,“大年三十吃饺子,一家人都吃肉馅儿的,给他包10个萝卜馅儿的,就这还是为了怕别人看见了说闲话,专门包给人家看的,没外人时,就只给他煮饺子皮吃。”   “太过分了,这还是人吗!”钟意秋实在控制不住,啪的扔下手里的饺子皮。 第27章 打架(倒v开始)   钟意秋不知道的是, 义叔说的这些都是在肖鸣夜还是个弱小孩子时的事儿。   肖鸣夜10岁时,袁荣招拿赶牛的鞭子抽他, 他一声不吭, 直接捡起地上的镰刀砍在对方脸上, 至今袁荣招的右边脸仍留下一道手指长的刀疤。   袁宝才把他的书包扔粪坑里,他转身一脚把袁宝才踢进粪坑,差点淹死。   王桂枝生气的打他骂他不给他饭吃,他藏到山上七八天,被找回来后就几乎不跟她说话了。   王桂枝和别的女人拉家长,无论聊的是什么,最后收尾时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白生了他一场啊!从那天起就再也没叫我妈!多狠的心啊!”   村里的孩子们嫌他是外来的, 妈又不爱, 后爹天天打, 一群十几个人把他堵山上打他,他宁愿从山崖上跳下去也不说一句求饶的话。   .….   十一二岁的肖鸣夜变成了肖二哥, 村里人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这小子不要命!这小子敢杀人!   这两条中的任何一条都让人不敢再惹他。   肖鸣夜回来时提了半蛇皮袋的水黄瓜,当地人把茭白叫作水黄瓜, 沿着河边长着许多野生的, 刚入秋村民们就弄来回来吃。   钟意秋最喜欢吃这个,浅水边的都被弄完了,他下午去山里,涉到河边的深水区收了半袋。   王文俊在烧火,义叔看他回来了准备下饺子, 钟意秋安静的背对着门口还在继续包。   肖鸣夜摸不着头脑,按说钟意秋看到这么多爱吃的,早该高兴的问七问八了,现在不但没有没问,也不抬头和他说话。   肖鸣夜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吓了钟意秋一跳,却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嫌弃的瞪他,只是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又垂下了头。   “咋了?”肖鸣夜搬了凳子坐他对面,担心的问。   钟意秋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别扭,他不敢看肖鸣夜,他怕从那双坚毅的眼睛里看到他五岁时的恐惧和无助。   但是更不想让他担心,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的娘们唧唧,只能假装气急败坏的说,“还要专门给你包另一种馅儿,包的我胳膊都酸了!”   肖鸣夜抿嘴笑了,“包这么难看还有脸说!”   晚上只煮了一半,肖鸣夜确实爱吃饺子,他本来饭量就大,晚上也能吃一大汤碗的面条,吃饺子能吃两碗。   钟意秋暗戳戳的观察,王文俊也挺爱吃,但是莲藕肉馅儿的剩的不多,他琢磨的怎么把剩下的收起来,明天趁王文俊不在再煮给肖鸣夜。   刚吃完正收拾碗,听见院子里有个女人的声音喊义叔。   义叔把客人让进来,给钟意秋介绍说是大队的妇女主任杨瑞群,钟意秋笑着问好,又给她泡了杯茶。   杨瑞群三十多岁,个子不高,留着利落新潮的短发,穿了件黑西服外套,看起来很是干练。   说起话来也是干脆清亮,“这是新来的钟老师?长的真好啊!”   钟意秋像是被大人谈论的小孩子,镇定又保持微信的任人评价。   她接着又问了许多生活上的问题,住的习惯吗?吃的习惯吗?想家吗?学生听话吗?   .….   钟意秋不带脑子似的乖乖回答。   “肖鸣夜呢?”杨瑞群转了一圈,终于问到正题。   “洗碗呢,找他有事?”义叔问。   她咯咯咯的笑起来,“当然有事儿,好事!”   “啥事?”刚好肖鸣夜走进来。   确实是好事,妇女主任是来给肖鸣夜说媒的!   竟然还是郎才女貌一见钟情的戏码,简单说来就是肖鸣夜前几天去镇上商场买东西,旁边柜台的女售货员一眼就看上他的,多方打听知道他就是袁家庄的的肖二哥,姑娘又找亲戚托亲戚的,刚好有人认识这里的妇女主任杨瑞群,托付了自己的一腔情义让她带来了。   屋里的几个人都傻眼了,这姑娘太大胆了,只看了一眼就认定了,明目张胆的让人来说,甚至也不考虑说不成怎么办?   钟意秋有点佩服她,敢于摒弃世俗的看法和别人的指指点点,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   “是不是认错人了?”肖鸣夜若无其事的问。   杨瑞群说:“不会错,你前两天是不是去镇上商场了?买了一瓶麦乳精和罐头?人家记得清清楚楚。”   钟意秋:“……”   “长得咋样,漂亮吗?”王文俊吃撑了,摊在义叔的老式圈椅上看好戏。   “那就不用说了,我这么说吧——你之前找的那几十个加一块儿都没她长得好!”杨瑞群对肖鸣夜说。   肖鸣夜:“……”   肖鸣夜就一句话,自己现在不想找媳妇,不想结婚,让杨瑞群回绝了人家。   杨瑞群当然不干,从这姑娘的长相,到工作,再到家里的条件,一一列举,最后的总结就是,人家能看上肖鸣夜,那是他祖坟上冒青烟了,他应该感动的倒地痛哭,紧紧抓住才对,怎么还能往外推!   她本来就是做妇女工作的,讲道理劝人那是拿手绝活,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分析的有理有据又极富引导力。   听的钟意秋都心动了,小声的凑到耳边给肖鸣夜建议,“要不先见见?”   肖鸣夜斜瞪了一眼,吓的他赶紧住口了。   杨瑞群一口气说到快十点,连口水都不用喝,说的钟意秋都困了,肖鸣夜仍是没松口,她没办法,只能说自己先回去了,让他再认真考虑一下。   肖鸣夜有没有考虑不知道,钟意秋接下来是忙的一点时间也没有,完全忘记这回事了。   到了月底,镇上的运动会马上要开始了,各个年级要参加的项目和同学已经报定了,最后几天就是每天加紧练习,校长开了绿灯,中午和放学前最后一节课都要集中训练。   钟意秋和郑校长提了参赛学生运动服和运动鞋的事,是不是应该由学校出钱购买?   校长考虑了两天才告诉他,给每人买一双白网鞋,但是运动服就不用了,让他们穿整齐干净点就行了。   收集了每个学生的尺码,他约肖鸣夜一起去镇里商场买,结果第二天一早,六子骑着一辆自行车,又一手推着另一辆进院儿里来接他,说二哥有事,吩咐他陪钟意秋去。   镇上就只有一家商场,统共十几个柜台,衣服、鞋子、化妆品、生活用品都有,开在广场的正对面,是镇上标志性的建筑。   进了商场,钟意秋才转过弯儿,肖鸣夜不来,不会是为了躲那个追求他的女孩吧?   太不爷们了!   虽然只是一双批发价才一块多钱的白网鞋,仍然让孩子们像是得到了宝贝一样激动不已,拿到手也舍不得穿,怕操场上的灰把鞋子弄脏了。   钟意秋让他们都穿上试试,而且最近几天训练也要穿了磨合,不然到比赛的时候新鞋不合脚会影响成绩。   袁兵参加了一年级男生的4×100接力赛和100米短跑,听了钟意秋说的话,旁边的同学都蹲下换鞋子,只有他站着不动。   钟意秋从他背后绕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指着篮球架下没人的地方。   “坐这里换,”他以为袁兵是不想坐在地上的原因。   “不换,脚脏,回去洗了换,”这小子,自己脚脏还说的理所当然。   钟意秋笑了笑,“不怕,比赛前还要再洗。”   袁兵正儿八经的考虑了一分多钟,才蹲下开始脱鞋。   他说的没错,脚果然脏的不像样子,陈年的泥垢像是一层厚厚的外壳一样包在皮肤上,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脚趾甲最少半年没剪了,长的抠进肉了,指甲里都是黑泥。   钟意秋小声说,“把指甲剪了,不然长到肉里很疼。”   “我爷看不见,剪子太大我剪不好,”袁兵有点羞怯,喃喃的说。   钟意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因为袁兵的身世太像肖鸣夜了,或许是他低着头穿鞋时,那个小小的发旋,是那样的可怜。   “放学去后院儿,我给你剪,”他听见自己说。   穿好了鞋,让他们先绕着操场跑一圈再训练自己参加的项目,钟意秋打算和肖鸣夜一人带一队,转头找他商量,却找不到人了。   一个五年级的学生说,肖老师回学校了,因为六年级的学生今天没有来训练,他去找了。   钟意秋没多想,校长开会亲自指示这周不管什么事儿,都不要耽误训练,各个年级的班主任也都答应了一定会支持。   但是按照刚才那个学生说的时间,肖鸣夜应该去了有一会儿了,再想到六年级的班主任是袁荣举,他心里咚咚的跳起来。   安排了几个体育委员先带队,他跳过操场,往校园跑去。   肖鸣夜不想打人,他已经很久没打架了,别人只要不惹他,他连话都不会想和他们说,更别说主动找事儿。   袁荣举比他大十岁,小时候没少带人打他,即便是肖鸣夜长到没人敢惹的时候,袁荣举也没服气过,只是学会了回避。   他不怕是因为他家是袁家庄的大户,家里堂兄弟加起来十四个,他是老十,义叔是老七,不是亲兄弟,是同一个爷爷。   在农村,男丁兴旺,兄弟多,是整个家族可以在当地横行霸道的资本,虽然自己兄弟之间打架阴险起来可能比对外人都狠,但是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会马上放下恩怨一致对外。   从肖鸣夜当兵回来他就看不惯了,心里憋了一股气,明明是一个没爹的野杂种,当了几年兵竟然也人模狗样受人尊重了,竟然还能安排到学校做老师。   袁家庄是姓袁的天下,他早就该滚蛋了!   袁荣举今天本来不是故意针对肖鸣夜,就是因为心情不好,几个学生疯闹打碎了教室的玻璃,他狗血淋头的骂了他们一顿,结果越骂自己越生气,刚好这时候几个参加运动会的学生要出去训练,被他看到,一脚给踹回去了,勒令谁也不能出去。   肖鸣夜闯进办公室让他放人,更像火上浇油一般,直接烧的他唤醒了心里积压的愤懑,破口大骂起来。   肖鸣夜冷冷地看他,眼神像是猛兽捕食前异常的安静,因为潜伏了无限的危险,所以更加震慑人心。   袁荣举手有点微微发抖,但是他不会相信自己怕肖鸣夜,他拎起旁边的凳子朝肖鸣夜砸去,“狗杂种,你打老子试试!”   肖鸣夜盯着他的手,凳子的影子劈头下来,他抬脚正想后退一步踢开。   砰——办公室的门被撞开,是钟意秋的声音。   “闪开!”   钟意秋撞向肖鸣夜想把他推开,但是却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砸下来的凳子,肖鸣夜眼神暴厉,电光火石间紧紧抱起了钟意秋,强力扭腰把两人的身体斜摔出去。   接着弹起身,抬脚蹬向袁荣举,把他一百五十多斤的身体踹飞出去。 第28章 老师   钟意秋只觉得被肖鸣夜抱的太紧, 勒的腰疼,倒地时肖鸣夜眼疾手快的转身让自己身体朝地, 他摔在肖鸣夜身上, 没受一点伤。   肖鸣夜动作太快, 等钟意秋爬起来的时候,袁荣举已经噼里啪啦撞了一路的桌椅,撞在对面的墙上,又滑倒在地。   旁边几个男老师上前扶他,刚抬起来咕咚又倒地了!   钟意秋心里担心,怕肖鸣夜真把他打出了什么事儿,就更说不清楚了。   但是顾不上那么多了,刚才肖鸣夜倒地时咚的挺大一声, 是身体硬摔在水泥地上的重击, 钟意秋赶紧上前拉着他看了一圈, 轻轻摸他后背,担心的问, “有事没?疼吗?”   比起袁荣举刚才的辱骂和攻击,钟意秋这几句话给肖鸣夜心里带来更强烈的澎湃。   从他五岁时爷爷死了后, 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问过他疼吗?有事吗?   小时候是没人管, 长大了是没人觉得他会疼。   他不敢看钟意秋的,怕藏不住自己眼睛里的滚烫的浪潮,趁着办公室里一片混乱,他揽过钟意秋的肩膀,紧紧的捏住他单薄突出的肩骨。   郑校长正在上课, 听到信儿赶回来时,他们已经把袁荣举放在了凳子上,他低着头不动,一幅很很严重很邪乎的样子。   郑校长喊:“赶紧去叫张医生!”   其他人正乱着,钟意秋本想自己去叫,肖鸣夜用力压着他肩膀不让动,脸上是小孩子才有的固执。   “我去吧,”门口的刘青红走了出去。   张西明挎着药箱小跑着过来,检查后把郑校长和他俩一起叫出去,简单说了袁荣举的情况。   没什么大事,但是到踢的是肚子,已经起了乌青,应该没啥大事,疼肯定是要疼一段时间,再有就是摔倒时嗑到了桌子,背上和胳膊上有擦伤,用药擦了就行。   张医生说完走了,郑校长心里明白,袁荣举这个情况,明显是肖鸣夜留了力没狠踢他,但是仍然气急了,指着肖鸣夜的鼻子狂吼,“多大的人了还打架!还有没有点老师的样子!”   钟意秋赶紧争辩,“不怪他,是袁老师先动手的,其他老师可以作证!”   “你也闭嘴吧!啥时候和他混一起了!”郑校长转头又骂他。   钟意秋义正言辞,“我没有和他混,我代表的是正义……”   郑校长恨不得堵住他的嘴,“你还有理了你!我不管你代表的啥!在学校打架就是不对!”   他因为太生气了,说话着急,忘记了自己说话时必备的扶眼镜动作,鼻梁上的眼镜随着脸上肌肉的动作,慢慢滑了下来,吧唧掉在地上!   .….   三个人都愣住了,想笑的不敢笑,想捡的没面子捡,而且正骂人呢!   再也没有比这更难抉择的局面了。   最后还是钟意秋打破了僵局,他弯腰捡了起眼镜,吹了吹上面的灰,打开眼镜腿戴在郑校长脸上,诚恳的说,“校长,刚才你说到在学校打架就是不对这里了!”   肖鸣夜憋的太狠,一下子喷笑出来。   “滚!”校长的声音响彻校园。   两个人估计都要受罚,处理结果还没出来只能等着。   义叔晚上不在,留话说要回村吃饭,估计是为了袁荣举今天被打的事儿。   钟意秋现在最难面对的就是义叔了,他和袁荣举是家族兄弟,义叔对他们又这么好,肖鸣夜打了人家弟弟,怎么说也不好交代。   钟意秋跟着肖鸣夜回房间,让他脱了衣服擦药,按他以前的脾气,肯定要磨磨唧唧的不愿意,今天却大方的直接脱了。   他胸宽背阔,肌肉结实,胳膊动作时背部肌肉强健有力,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钟意秋小时候看的连环画里勇猛无敌的天将。   小时候他晚上藏在被窝里看连环画,总是幻想自己变成了上面所向披靡的天神天将,降妖除魔,拯救苍生。   做的梦里也有了一个这样的保护神,自己追随他行遍四海八荒。   钟意秋不由的看傻了,他太羡慕这样的身体了,男人就该长这样,白有什么用!   本来打算擦完药再去做饭,没想到王文俊竟然破天荒的做好了饭来叫他们。   钟意秋还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不会做饭呢,自己还会洗碗,他啥活也不干。   没想到人家不仅会做,做的还很好吃,钟意秋紧张起来,怕家里就只剩自己一个废物了。   刚出来就看见月亮门旁一个小脑袋探来探去,肖鸣夜过去把袁兵拎了进来,他才想起来自己下午说了让他放学过来剪指甲。   袁兵说已经让同学给他爷爷带话晚点回去,钟意秋留他在这里吃饭,弄完了再送他回去。   晚饭直接摆在厨房,王文俊去村里买了豆腐和鱼一起炖,又杀了一只鸡和土豆焖在砂锅里,专门炒了钟意秋爱吃的茭白,还烫了壶米酒。   不年不节的吃这么丰盛,不知道他犯什么神经了。   “咋了,谢我给你报仇了。”肖鸣夜轻笑一下。   王文俊不理他,拿起杯子给他倒酒。   钟意秋满脑子的问好,难道袁荣举打过王文俊?但是袁兵在旁边,他不想当着学生的面说这些,只能暂压在心里。   袁兵吃完了一大碗米饭又不好意思再添,眼睛巴巴的望着眼前的空碗,钟意秋拿起来给他又盛了一大碗。   王文俊一直不说话闷头喝酒,肖鸣夜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见袁兵吃完了,他对钟意秋说,“你先领他去收拾,等下我送他回去。”   钟意秋猜他们可能有话要说,带着袁兵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倒了一暖壶的热水,只兑了一点凉水,把袁兵两只黑乎乎的脚按进去。   袁兵烫的一哆嗦,咬牙忍着没拿出来。   “泡一会儿再用手搓,”钟意秋交代他。   他房间只有个指甲剪,但是袁兵的脚趾甲又长又硬估计是剪不了,他有起身去肖鸣夜房间找大剪子。   翻了半天也没找着,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在义叔屋里,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去肖鸣夜房间一点障碍夜没有,去义叔那里,如果没人在,总觉得私自进去不礼貌。   虽然义叔的房间平时像是他们的客厅一样,吃饭、待客、聊天都是在那里。   没办法只能进去拿了剪子,出来回到门口正准备推门,窄窄的缝隙里听见袁兵压抑的哭声。   钟意秋想,为什么哭呢?是被欺负了?还是想起了自己可怜的身世,或者仅仅是为了老师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和关心。   他退了几步,听里面声音渐渐止住,平静了两分钟才推门进去。   袁兵用力搓脚上厚厚的污垢,盆子里的清水已经变成了深灰色,钟意秋让他擦干了脚踩在高凳子上,先拿剪子剪掉长的指甲。   长在肉里的要挑出来,钟意秋和他说忍一忍。   “小钟老师,”袁兵低声叫他,“我下学期不想上学了。”   钟意秋没说话,剪完了一只脚让他换另一只。   袁兵还是个小孩,承受不了这种冷场的压力,接着说,“上学没啥用,反正我又上不到头,上到二年级和上到六年级一样滴。”   钟意秋听出他语气里的着急和惭愧,他害怕老师看不起他,也害怕老师会对他失望,但是他是鼓了十足的勇气才会在情绪激荡后说出了心里莽撞的真话。   “你看过书吗?故事书或者小人书?”钟意秋不看他,像是没有听到刚才的话一样,平静的问。   袁兵摸不着老师是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问这个,“没有,我哥有,不给我看。”   他说的应该是表哥,钟意秋给他剪完了脚指甲,又剪了手指甲,袁兵坐在床上,正好可以平视钟意秋的眼睛。   钟意秋拉着他黑瘦的手,像对待大人一样认真的说,“谢谢你和我说了心里话,虽然你刚才说的不对,但是老师也是刚才做老师,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你相信这样做不对。你年纪还小,也请你给老师一年的时间,认真读完二年级,我会用一年的时间找出答案,让你相信上学是有用的,告诉你为什么要战胜一切困难继续上下去,可以吗?”   最后三个字,钟意秋甚至带着请求的语气,袁兵完全被震住了,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过话,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儿。   大人们讨论他爹怎么安葬,赔偿金怎么处理,为了不被他粘上,叔叔们争吵哭诉着自己的难处,从来不回避他,好像他站在那里和猪狗没什么区别。   他又哭了,随着不断的点头,眼泪一串串的落在钟意秋手背上。   怎么这么爱哭呢,钟意秋想,肖鸣夜小时候肯定不像他。   肖鸣夜送袁兵回去,却又带着六子回来。   六子听说了今天的事儿,执意要过来这里睡,袁荣举一家弟兄多,而且大都是壮年劳动力,在村里这么多年也横行惯了,估计不会就此罢休,要伺机报复。   钟意秋也担心起来,他们那么多人,如果真的来找事,他和肖鸣夜肯定会吃亏。   “别怕,”肖鸣夜脸上是安如泰山的沉稳。   钟意秋紧张的心在他凝视自己的眼神里慢慢平复。   “就是,他们一家子都是窝里横,见到厉害的就怕了,只会欺负自己人,义叔的腿就怪他们,不然也不会残疾!”六子气愤的说。   “什么?义叔的腿和他们有关系!”钟意秋震惊。 第29章 找对象   肖鸣夜两三句就说完了义叔的事儿, 无非就是回到家乡,家族亲人觉得他丢了大脸, 风风光光的去北京上几年学, 结果啥也没混着, 像落水狗一样拖着条瘸腿回来了。   没人给他好脸色看,给他介绍女人,他也不愿意,在他们看来这就太不知好歹了。当时义叔的脚还没好,受到周围人的嘲讽和家里人的冷漠对待,加上他心灰意冷,无心治疗,渐渐就拖废了。   钟意秋听的难受, 亲人的冷漠才是最寒心, 义叔的脚完全可以治好, 却因为这些不该有的残忍最终落下终身残疾。   等到11点多,义叔才回来, 他喝的烂醉,勉强进了院儿, 栽倒到银杏树下, 肖鸣夜上前把他架到背上背回房间。   钟意秋打水给他擦脸,被他反手一巴掌抽到胳膊上,喝醉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白皙的胳膊眼看的速度通红起来。   “云梦——云梦——”他无意识的挣扎,嘴里呢喃模糊的呼喊一个名字, 脸上是悲苦戚戚。   钟意秋猜,云梦肯定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孩,那个给了他热烈的爱,勇敢私奔,私定终身却最后杳无音信的女孩。   肖鸣夜抢过毛巾给义叔擦了,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关了灯轻轻退出去,只剩黑夜里一屋压抑二十多年的情感。   六子脱的只剩个裤衩子,四仰八叉的躺在钟意秋床上怎么拉都不下来,非说晚上呀保护秋儿。   肖鸣夜理都不理他,拉着钟意秋去自己房间睡。   深秋的寒冷开始刺骨,钟意秋全身哆嗦的回屋,脸都冻青了。   “不要命了你!”肖鸣夜趴桌子上不知道在算什么,还以为他出去是上厕所,没想到竟然跑去后院洗澡,赶紧把他按床上,拿被子包上。   钟意秋上下牙直打颤,磕在一起说不清话,捂在被子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昨晚都没洗澡,再不洗澡我都要臭了。”   肖鸣夜还在气他作,没好气的说,“那你还是出去睡,我们农村人一个冬天就过年洗一次澡,和我睡一起怕把你熏死!”   “那是别人,我昨晚看见你在后院洗澡了,”钟意秋偷看了还说的理所当然。   “你能和我比|!”肖鸣夜本意是说他身体没自己好,生病了还麻烦。   听在钟意秋耳朵里,虽然知道他是这个意思,但是总感觉有点瞧不起自己的意思,幽幽的说,“我是不能和你比,你都找过几十个女朋友了,我一个也没有!”   肖鸣夜:“……”   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事儿,按照农村的说法,只要人家给你介绍了对象,不管你见面没见面,见面了成没成,都算是你找过的女孩儿了。   肖鸣夜虽然家里情况不好,没有根基还一堆拖累,但是他自己长的英俊,魁梧健壮,又不像其他的农村年轻人一样流里流气的,他不爱说话,更不会往姑娘身边凑,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看起来潇洒神秘。   更重要的是他当过兵,在女孩子们心里简直就成了英雄,复员回来又有钱,还上过高中,有文化,脑子也活泛,能想法子挣钱,这些条件又让他看起来安全可靠。   所以十里八村,不管是媒婆们介绍的,还是姑娘们自己打听的,家里有女儿的来求的,加起来早就不止几十个了。   虽然他一个也没见过面,但是在其他人眼里,这都算他找过的女朋友了,去年袁家庄嫁进来的三个新媳妇,都说以前和肖鸣夜好过,她们几个的男人还商量过一起揍他,结果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也不想先上,不了了之。   钟意秋听六子和妇女主任说了两次,肖鸣夜还以为他没在意呢,现在吵架突然拿出这个事儿怼自己,看来记得挺清楚。   肖鸣夜听的好笑,上前坐到床边,怕他被子进风,抬起一条腿压住被子边。   “一个都没找你还有理了?”肖鸣夜笑着问。   钟意秋不服气,“我是不想找!”说完又好奇的问,“你找那么多怎么没结婚?”   肖鸣夜扭头不情愿的回答,“我也一个没找过,都是别人介绍的,我见都没见过。”   “真的?”钟意秋坐起来继续问,“为什么不见?你不想找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结婚吗?”   “不想,”肖鸣夜说。   “为什么?”钟意秋更好奇了,盯着他眼睛问。   “没什么意思,”肖鸣夜想了想说。   “你都没找过,怎么知道没意思?”钟意秋不耻下问。   肖鸣夜:“……”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理?”他继续追问。   “睡觉!”肖鸣夜连被子一起给他放倒在床里边。   吃早饭时,义叔眼睛肿着像是没醒的样子,不知道是喝酒的后遗症还是昨晚哭过。   钟意秋一副内疚的样子问了昨晚的事儿,义叔说不用担心,袁荣举没啥事,家里的兄弟们只要没牵扯到自己,没什么大事儿也不会闹,倒是袁荣举媳妇不罢休,非要找到学校来要个说法。   但是也不用担心,郑校长会处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运动会的事儿,这是学校第一次正式的参加运动会,老师学生都没有经验,校长还要求必须出成绩,不能分心。   吃了饭六子要回去,肖鸣夜叫住没让走,让他留下来商量事儿。   今天周日不上课,钟意秋凑过去看他们在后院墙角比比划划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六子看他过来,踮起脚搭着他肩膀说,“秋儿!二哥说要盖个洗澡的房子,你说他是不是闲的?”   钟意秋惊讶,心想不会是给我盖的吧?转头看肖鸣夜,他也不看自己,继续拿着尺子量地。   “咳——要盖这么大吗?”钟意秋上前弯着腰问。   “砌个小池子,下面做个灶,加水直接烧热了,灶膛留火,保持水是热的,省的再烧水抬起来。”肖鸣夜解释。   钟意秋觉得这个想法太好了,肖鸣夜实在太聪明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他正想夸,旁边六子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那不就是腿猪毛吗?杀猪的时候把猪按在热水锅里!”六子连说带比划的跟钟意秋解释。   “滚蛋!”肖鸣夜和钟意秋异口同声的吼到。   肖鸣夜动作很快,村里盖新房一般都会剩下一点砖,他和六子去买了用板车来回来,一天下来就打好了地基,估计不到一周就能搞好。   钟意秋算了一下,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房子和池子,但是砖头和瓦还有其他材料的钱,加起来估计也要快一百块钱了,他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加上来的时候身上带的点钱刚好够。   准备等盖好了,把钱给肖鸣夜。   晚上天黑才收工,钟意秋帮着挖了一天的地,手磨出了水泡,吃饭的时候筷子都不太好掌握了。   农村供电紧张,隔三差五的就停电,吃饭吃的好好的,啪的一声灯泡灭了。   肖鸣夜找出蜡烛还没点,外面一束手电光照了进来。   袁玉兰和袁宝昌一起来了,义叔站起来问他们吃饭没有,要给添碗筷一起吃点,袁宝昌笑着摆手说吃了,来找肖鸣夜。   袁玉兰瞄着钟意秋,脸色通红,村里传开了他要给钟意秋做鞋子的事儿,现在他见着钟意秋更加尴尬害羞。   钟意秋没看见她的表情,更没空琢磨她的女儿心思,他们一来,他心就跟着沉,想着他们一起来肯定是为了让肖鸣夜出钱给袁义招看病的事。   但是肖鸣夜已经下了决心要承包后山,不会再给他们拿钱,他妈估计也不会罢休,就怕到时候又是一场家庭闹剧。   他以为可能要等吃完饭,他们一家人回屋说去,毕竟是家里的事儿,没想到义叔却直接说话了。   王文俊周日回家了还没回来,六子和肖鸣夜是大家都知道的好哥们,这屋里算起来就钟意秋一个外人。   但是显然义叔已经不把他当做外人了。   “宝昌,你们来有事儿啊?”义叔问。   袁宝昌嘿嘿的笑,“找小夜商量点事儿。”   义叔直接点破,“你爹看病的事儿?”   袁宝昌没想到他当着别人的面直接问了,挠了挠头皮说,“叔,我也不瞒你,就是我爹的事儿,他病这么长时间了,这两天饭都吃不下了,再这样下去要出事儿!”   义叔冷着一张脸也不看他们,“那你找肖鸣夜干啥,他是医生?”   袁宝昌这下也不笑了,“就是——想让小夜拿个主意——”   六子不愿意了,拍下筷子说,“二哥拿啥主意,你们亲儿子都没拿主意让他拿!”   “你别说话!”义叔严肃的说。   “宝昌,拿主意有用吗?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唯一的主意就是上医院,这还用拿?”义叔说。   他平时不怎么管村里的事儿,也从来不议论更不会插手别人家的事儿,但是他在外面上过学,有文化有方法,待人接物公正平等,不巴结任何人也不会瞧不起任何人,这么多年村里人还是很服他的,遇到不知道怎么解决的事都会找他问问。   袁宝昌没想到义叔会这么严肃的说话,心里有点不知所措,“是要去医院,就是我爹他不愿意——”   义叔打断他,“你爹为啥不愿意?你心里明白!他们打的啥主意,你更明白!”他转头盯着袁宝昌,“叔就问你,你也觉得这钱该肖鸣夜出?”   “不不——不,”袁宝昌赶忙否认,黑瘦的脸上是着急和羞愧,“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哎——我也不知道咋办,但是钱不能小夜出!”   “不能他出,你们来找他干啥!”义叔质问。   “我——我,叔——”袁宝昌本来就不善言辞,被他这样一问更是憋的说不出话来。   他站起来想走,义叔的话让他觉得无地自容。   “叔,你这样说就不对了!”袁玉兰突然冷冷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亲爱的读者们:   从写这个故事开始,我无数次的后悔,不应该第一次就写我最爱的故事,应该先写一个其他的练手。   故事里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我身边见过或者听过原型,肖鸣夜和钟意秋更是我最爱的两个角色。   但是第一次写,没有掌握方法和平台的规则及风格,导致人气一直很低,中间也无数次的想过删掉重写,想过自杀了重新开始。   但是几位小可爱一直在支持这个故事,是你们的收藏和留言让我有了坚持下去的信心,让我不能不顾你们的感受自私的把这篇文就这样草率的结束了。   无论如何,哪怕不能签约,哪怕不会再继续涨人气,我都会继续坚持把故事讲完,为了我最爱的角色和可爱的你们。   真诚感谢每一位! 第30章 孩子的罪恶   钟意秋一直在仔细听义叔和袁宝昌的对话, 既欣慰义叔帮肖鸣夜说话,又有点同情袁宝昌的羞愧, 他也只是愚孝且善良的可怜人。   没想到安安静静坐着的袁玉兰竟然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惊诧的抬起头看她。   义叔也没想到, 袁玉兰平时很少出门,也不怎么和村里的男性长辈说话,最多就是见面了打个招呼,今天突然这样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调整自己的语气,温和的问,“你说哪里不对?”   “我哥和我们是一家人,虽然不是亲儿子,但是我爹好歹养了他一场, 现在我爹病了, 我们做儿女的要一起商量才对, ”袁玉兰说了刚才那句话也有点局促,大家都把眼神转到她身上, 她全身紧绷,说话时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   她说的有理有据, 钟意秋却觉得听的很刺耳, 什么叫好歹养了一场?如果不是肖鸣夜骨子里的强悍,可能早就饿死或者被打死了,即使苟且的活下来也不知道长成什么猥琐样子。   从认识以来,他一直觉得袁玉兰大方文雅,虽然和肖鸣夜兄妹俩相互不喜欢对方, 但是也不至于到如此冷漠的地步。   义叔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她的话,“你说的对,你们是一家人,遇事是应该在一起商量,但是现在不是商量的问题,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去医院——”   袁玉兰不等他说完就强制打断,低声说,“我们自己家的事,外人也管不了。”   她可能也意识到这句话说的对长辈不太礼貌,说话的声音低声模糊,但是仍然清晰的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玉兰,不能这么说,”袁宝昌阻止她,却也没敢太大声。   “这么说咋了?”袁玉兰对肖鸣夜是冷漠和不耐,对袁宝昌语气里是隐隐的瞧不起,“大哥,你们做儿子的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就干等着爹闭眼吗?天天商量来商量去的,烦死了!”   这下钟意秋更吃惊了,但是至少他现在敢肯定袁玉兰肯定不喜欢自己,不然女孩子怎么会在自己暗恋的人面前说这样的话。   肖鸣夜一直没有说话,他心里既烦躁又有些莫名的尴尬,怨他们不该当着钟意秋的面说这些,把自己龌龊的家事□□的摊在他面前。   “你们先回去,我还是上次那个说法,多的钱没有,就出两百,”肖明夜说。   六子蹭的一下站起来了,“不行! 你才挣多少钱,两百块钱要押多少趟车,熬多少夜!”   “行了!你坐下,”肖明夜冲他压抑着声音说,又转向袁宝昌下命令,“大哥,你们回去。”   晚上睡觉时,钟意秋躺在床上,心像是悬在半空一样,怎么也落不进身体。   肖明夜最后还是要拿两百块钱出来,不知道他是为了袁荣招的养育之恩还是为了不受王桂芝的折腾。   转过头看肖明夜,黑夜里他的侧脸像是挺拔起伏的山岭,沉静而霸道。   “你妹妹是不是看上我了?”钟意秋没话找话的问。   肖鸣夜嘴角扯出笑,凌冽的剪影一下子温柔起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六子他们都这么说……”钟意秋也被自己的自作多情弄的不好意思了。   他脑袋靠的太近,肖鸣夜被他翘起来的头发挠的从身体痒到心里,借着伪装的干咳轻轻挪了下,“她不是看上你了,她是看上你的城里户口了。”   袁玉兰和肖鸣夜两兄妹是方圆周近媒婆最头疼的俩人了,一个长的漂亮,一个长的爷们儿,周围单身的姑娘和小伙子早就瞄准了,都想试试能不能求到亲,结果这俩人面对乌央乌央的相亲对象硬是一个都没见过。   肖鸣夜和钟意秋说的是真话,他确实是认为找女孩结婚好像没啥意思。   他也想过,等年纪大了,也像大多数人那样,找个温柔贤惠的姑娘结婚,生个孩子,有个自己的家。   但那也只是想一想,连实施的念头都没有,至少现在一点也没这个打算。   袁玉兰的要求就更让这些男青年们偃旗息鼓了,17岁第一次有人介绍对象时,她就摆明了要求,不找农村人,一定要是城里的,绝对不能种地。   背后不知道遭到多少冷嘲热讽,她一点也不受影响,就是端正身姿,抬起下巴,一副宁可老死在娘家也不嫁农村人的决心。   从这点上看,两兄妹性格上还是有共同点的,都是又硬又倔。   一大早,高小包打电话到大队部找肖鸣夜,让他去镇上一趟有事,挂断前又让他和钟意起说有他的信,等下让肖鸣夜顺便给带回去。   钟意秋猜是姐姐的回信,正好他也有事要找她帮忙。   上午训练完肖鸣夜就走了,钟意秋上了两节课嗓子有些疼,担心是不是那天洗澡着凉又感冒了,不敢掉以轻心赶紧吞了两颗上次没吃完的药片。   如果再生病,肖鸣夜肯定要骂他了。   中午放学他在办公室批改了作业,想起来上午和李宏飞闲聊说起的事儿。   供销社最近新进了一种什么饮料,据说是便宜又好喝,一毛钱一大瓶,学生都抢着买,但是这么便宜他们担心会不会是劣质产品。   钟意秋打算去买一瓶试试,他没从小门进后院,直接从大门出去,深秋的天气清冷萧瑟,却也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和天气对比出的温暖。   他伸着懒腰深呼吸,空气里的沁凉缓缓流淌进身体,让人从头到脚都精神一振。   胳膊还没放下来,余光里看见刘青红从医务室出来,低着头匆忙的向郑家庄方向走去。   钟意求正考虑要不要打招呼,只见医务室又出来一个人,是张医生小跑着去追刘青红,不知道塞给她什么,两个人拉扯了几下,最终刘青红还是收下了。   两个人站在路中间说了几句话就分开了,不知道是太着急还是什么原因,竟然连不远处站着的钟意秋都没注意到。   钟意秋有些担心,刘青红怎么又去了医务室,上午也没来上班,她不是怀孕了吗?是身体不太舒服,还是她爱人又打了她?   他边走边想,一不留神就走过了,反应过来时已经过了供销社大门,走到十字路上了。   钟意秋无奈的笑了下,心里骂自己脑子太狭窄,怎么一次只能想一件事?   刚抬脚准备倒回去,一转头看见前面路边,和农田之间的深沟里,几个孩子不知道聚在一起在玩什么,伴随着哈哈哈的笑声。   他听出来像是他们班张辉的声音,怎么放学这么久了还没回去?钟意秋轻脚走过去看他们在干什么。   只看了第一眼,血就直冲脑门,他大吼一声,“住手!”   几个孩子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老师,赶忙摔了手里的东西躲开了,露出包围着的袁艳脏污恐惧的一张脸。   钟意秋感觉自己快疯了,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劣的事情,为什么还是发生在小孩子身上!   他清楚的看到张辉,袁小伟,还有一个叫胡丽丽的女孩子,他们手上用树叶包着的是屎,正往袁艳的嘴里比划,她身上和脸上已经沾了不少!   有半分钟时间,钟意秋完全说不出话来,愤怒的气团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猛的上前扯着张辉的胳膊把他拖出沟,又叫另外两个爬上来站在路边,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欺负她!”   几个孩子被钟意秋吓到了,小钟老师平时温柔又好说话,从未见过发这么大脾气。   “说!为什么!”钟意秋严厉的呵斥。   三个人都低下头不敢吭声,安静了一会张辉小声的嘀咕了一声,“她就是个傻子……”   钟意秋胸膛的怒火腾的一下烧起来,“谁说她是傻子!就算是,你就可以这样欺负别人吗?为什么要逼她吃屎!”   钟意秋觉得,自己连说出这句话时心里都感受到了恶毒,却不知道他们几个□□岁得孩子怎么下得去手!   旁边搅着手指的胡丽丽小声辩解,“老师,我们没有让她吃,就是逗她玩儿,她自己又不认识屎……”   其他两个也马上跟着附和,说就是玩儿,别人都说傻子连屎都吃,他们想试试看……   钟意秋特别无力,想骂又不知道该怎么骂,他除了喊叫和训斥他们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懂得,即便袁艳真的是个傻子,他们也不应该这样侮辱她。   他看着袁艳斜靠在土沟里,脸上是呆滞表情,一双瞪大的眼睛惊怖的望着他。   钟意秋先简单教训他们几句,“你们是同学,不可以再欺负她,要尊重别人……如果换做别人这样对你,你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自己都觉得这几句空洞的道理是这样的轻薄无力,可是又该怎么办,难道要打他们!能解决吗?   只能让他们几个先走,他跳下沟蹲在袁艳身边,抬手一点也不嫌弃的擦了她脸上的脏污,轻声说,“别怕。”   袁艳转了转凝滞的眼珠,听见他的话哇——的大哭一声扑进钟意秋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这几天准备过年有些忙,没有及时更新。   接下来过年期间基本可以日更,最少也会两天一更。   最重要的是感谢小可爱们啊,真是太感动了,谢谢你们!感谢在2020-01-19 16:09:49 ̄2020-01-23 14:1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h ̄悲剧 64瓶;戳鹅太任性 37瓶;33723433 12瓶;风也温柔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撒泼   钟意秋想把袁艳送回去, 但是又不知道她家住哪里,问她了也只是一直摇头不说话, 没办法只能先领她回了后院找义叔。   义叔已经做好饭等了好一会, 见他铁青着一张脸回来还领着糊的很脏的袁艳, 大概能猜到咋回事。   和钟意秋心照不宣的碰了眼神,也没多问,赶紧打了热水把她关在房间洗脸。   趁这个时间,钟意秋简单几句把事情和义叔说了,每说一句都像是刀子一样在扎他的嘴。   义叔从他脸上的挣扎看出内心的怒涛,他长着一双自带凌厉的丹凤眼,却是个不容易发脾气,性格温和的人, 第一次见到他这样强烈的愤慨。   义叔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帮他缓和紧绷的神经, 或许是因为家人把他保护的太好,把钟意秋养成一个单纯善良的人, 农村毫无遮拦的愚昧和不堪,暴力的撕裂了他眼中的世界。   义叔送袁艳回家, 钟意秋呆愣的坐在院子里。   他又一次质问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做老师, 发现这么恶劣的行为,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教导这几个孩子?   孩子有错吗?当然有!可是他们只有八岁,并不能正确的分辨和管束自己的行为,更大的错误应该在大人身上。   每一个孩子干干净净的来到这个世界,他看见恶, 所以模仿恶,他看见善,自然也会学习善。   或许真的人性本恶,每个人认识世界和认识自己的过程就像是一场冒险,作为大人,作为老师,要做的就是引导他们,带领他们,避开隐藏的丑恶和黑暗,最终送他们走上良善与光明之路。   显然,自己并不具有这种引导能力。   来到这里,他受到一次次打击和嘲讽,还有更可怕的自我怀疑一直伴随,会沮丧会失落会想逃避。   大不了离开,爸爸不让他回家,那就躲的远远的,去南方打工,哪怕做苦力,总能生活下去,何必在这格格不入的乡村做自己不喜欢的老师……   钟意秋在心里把每一种可能都考虑过很多遍,他总是安慰自己,其实有很多出路。   而现在,这件事像是敲碎了他可怜的文化人的伪装,让他清楚的认定,老师不只是会教书那么简单,是要肩负每个孩子的人生责任。   但是这次不一样的是,钟意秋没有沮丧没有丝毫退缩的念头,他想起义叔说的话,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下午钟意秋把李宏飞专门叫到操场告诉了他这件事,李宏飞像是被逼急的兔子一样,原地转了七八圈却一点办法也没想到,无法发泄的情绪憋红了他的眼睛,只能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块。   两个人商量了半天,明天分开找几个孩子谈话,先制止他们不再欺负袁艳,接下来再仔细考虑怎么引导正确的观念。   钟意秋晚上回去也没见肖鸣夜,下午上了课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马上就比赛了,他却一点也不着急。   他回到房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和一个纸袋,信是姐姐从北京寄来的,他更好奇纸袋里是什么,还没完全打开就先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竟然是一袋子的蜂蜜蛋糕。   是肖鸣夜给我买的?钟意秋想了好久也不太敢确认,但是他实在受不了蛋糕的诱惑,管不了那么多了,吃了再说,大不了被肖鸣夜笑话一顿。   蛋糕很甜,像是把这一天的愁闷都解开了。   早上还是没见到肖鸣夜,难道是昨晚没回来?可是在哪里睡呢?什么事儿这么忙?   钟意秋心不在焉的吃了饭去上课。 第一节 就是他的课,今天要教学生认识几何图形,他带上三角板和几个不同形状的尺子进了教室。   他看了一眼发现张辉今天没来,钟意秋又有点担心,昨天会不会太严厉吓着他了。   问了和张辉同村的几个同学都说不知道,钟意秋只能先上课,打算中午再和李宏飞去问问。   刚上课十几分钟,靠外面窗边坐的几个学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挪着屁股伸长脖子往外探。   钟意秋正准备提醒他们认真听讲,只听见外面断断续续的高喊声越来越近了。   他走到门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还没迈脚,就看见一个女人拉着张辉情绪激动的嚷叫着到了门口,后面跟着一脸愁容的李宏飞。   她身材有些矮胖,穿了件老式的斜襟蓝棉袄,头发枯黄蓬乱,见了钟意秋厉声问,“你就是钟老师?”   钟意秋猜她是张辉的家长,可能是因为昨天的事儿,但昨天明明是张辉欺负袁艳,怎么她先气冲冲的找来了?   “我是,您是张辉的家长?”钟意秋先客气的问好。   她却完全不顾礼貌,生气的抬手指着钟意秋的鼻子大声喊到:“我是他妈!你会不会当老师?老师还能打学生?你上课打我不说啥,放学在路上见到也打?还让不让娃儿活了!”   钟意秋一下子懵了,“我没有打他。”   张辉妈一把扯过旁边的张辉推倒钟意秋身上,“你还不承认!没打他胳膊怎么青的,抬都抬不起来了,他才多大的娃子,你就把他胳膊打断了!”   她越说越严重,钟意秋脑子急速的转弯,可能是昨天把张辉从沟里扯上来时手太重了,那确实是自己的错,但现在各个班级都在上课,他班上的学生更是看热闹一样围了好几层在门口,在这里说太不象话了。   他微微低头诚恳的说:“我没有打他,但是昨天也确实发生了些事儿,现在大家都在上课,我们回办公室慢慢说清楚可以吗?”   “你要是不怕就在这儿当着大家的面儿说清楚!凭啥放学还打学生!当老师就可以下死手啊!胳膊都给打断了!你打!你现在就在这儿打死他!张辉妈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尖叫起来。   李宏飞在旁边拉着她往办公室方向走,“钟老师没打他,有啥事去办公室说,我是他班主任,肯定帮你弄清楚,行不?”   “行个屁行!不给我说清楚我哪儿也不去!”她一把推开李宏飞。   她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打了张辉,还一直强调把胳膊都打断了,钟意秋不知道她想证明什么,他低头问张辉,“老师打你了吗?”   张辉一直把头埋在怀里,听见钟意秋的声音也不抬起来,蚊子嗡似的说,“没打……老师昨天扯我胳膊了……”   刚说完,他妈竟然一下子跳起来拍了个巴掌,“听到没!胳膊都断了!还老师呢!我呸!还有没有良心,八岁的娃子呀,呜……”   钟意秋完全被她的动作给吓呆了,实在是有些滑稽,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撒泼了,而且什么话都不听,就是一味的指责和扣罪名。   但是绝对不能让她这么闹下去,钟意秋冷静下来,盯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我是扯他胳膊了,但是绝对不会断,而且昨天的事情是有原因的,我说了,回办公室,会一五一十的和你解释清楚,如果我真的伤害到张辉胳膊了,会向你们道歉和赔偿!”   他沉下脸时,眼尾更清晰的向上勾起,冷冷地眼神像是细细的薄光,没有声势浩大的攻击,却是不动声色的威胁。   张辉妈一时让他震住了,没想到这白净漂亮的老师竟然还挺厉害的样子,她踌躇了一下想着要不就先跟他们去办公室。   旁边跟着闹了这么久的张辉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是被他妈吓到了,还是被老师给吓到了,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这一声像是擂鼓,一下子切断了他妈刚才的退缩的念头,她劈头盖脸的打了张辉几下,撞向钟意秋的方向哭喊着,“你就在这儿跟我说!说出个理儿来!不然我就告你去!”   钟意秋从未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旁边三年级的刘青红老师出来想劝快要打滚的家长又不敢上前,王文俊从教室跑过来着急的问他怎么了,学生们被老师管着不能出来,全都伸长了脖子好奇的看戏。   上午的太阳,温暖的现在身上,但是钟意秋的指尖仍然是凉的,他攥紧拳头感受到指甲陷进肉里的微痛,冲着蹲在地上的人大吼一声,“叫什么叫!这是学校!有事去办公室说!不愿意说你就去告我,一起去派出所说!”   瞬间,整个学校都安静下来。   王文俊在旁边吓了一跳,他看着每一个出来围观的老师,脸上表情各异,但是都像他一样,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谁也没想到,平时清冷温柔的钟意秋,竟然是只藏着利齿的凶兽。   他想,以后这些人再想挑衅钟意秋,就要在心里先掂量掂量了。   肖鸣夜回来办公室一个人也没有,他上完了课回来,也没见钟意秋,其他几个老师也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他开始疑惑起来,想去找义叔问问,到校门口遇到王文俊,告诉他钟意秋可能去他们村的后山了。   肖鸣夜心里咯噔一下,王文俊简单说了两句有学生家长找来了说钟意秋打孩子,还没说完他就大步走了。   刚到后山还没开始找,就看见钟意秋一个人坐在河边,他穿了件蓝色的毛衣,外套也没穿,微微弯着背,像是在盯着河水发呆。   肖鸣夜走过去挨着他坐下,也不叫他,只是盯着他的侧脸看。   钟意秋像是猜到是他一样,扭头对上他的眼神。   只这一眼,含着三分委屈三分期待三分忧郁和一分欣悦,却给了肖明夜十分的重击。   他觉得自己疯了,他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膛一般激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去抱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   祝大家新年快乐!   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大家都会一切平安! 第32章 莫名其妙的害羞   钟意秋下午没上课, 处理了张辉和他妈的事情,心里憋闷, 独自在河边坐着发呆。   这么大的动静, 最终还是惊动了郑校长, 他本来上午有事没来上班,被匆忙叫来的。   郑校长小儿子还在上一年级,这几天一直发烧,在医务室打了针也不退烧,他老娘和老婆要去找袁家庄的千婆子来看看是不是被啥鬼缠上了,他一个校长当然不能让她们光明正大的搞封建迷信,一家人在家吵开了花。   一听说又是钟意秋的事儿,他都有点头疼了, 这城里的老师没来几天, 还挺能惹事儿!   到了办公室, 双方三两句一说,郑校长就明白了,他也在农村当了十几年老师,这样的家长不知道见过多少个。   张辉妈本来不依不饶的就是撒泼, 结果被钟意秋一嗓子给吼住了, 在文化人面前,真的讲起理来,她还是怕的。   李宏飞叫来了张医生给张辉胳膊检查,可能是因为大力拉扯造成的牵拉伤,但是没有脱臼, 不是很严重,用热水或者中药敷,再擦点药膏,过几天就好了。   张医生和张辉家都是郑家庄后面张岗村的,他说话张辉妈还是信的,虽然钟意秋主动承担所有的医药费,但是她还是不罢休,嚷着要让赔二十块钱。   郑校长瞪眼正想教育她,老师一个月才挣几十块钱,孩子又没啥大事,医药费也给付了,她还大嘴一张再要二十!   还没说出口,钟意秋竟然说答应给她钱……   旁边的人都惊呆了,这明显是讹钱,傻子才会给!   钟意秋有自己的打算,他气定神闲的说,给钱可以,但是张辉和另外两个学生,要当着全校同学的面,给袁艳道歉并保证以后不再欺负她,而且家长也必须教育和监督。   郑校长愕然,袁艳这种智力有障碍的人在农村很多,别说孩子,大人很多时候都不会把他们当成正常人平等对待,遇到了逗几句当成开玩笑了,钟意秋却这样认真。   他脸色平静,眼神执着,透着决心和坚持,郑校长心里开始矛盾起来,真不知道这样的老师到他们学校来是幸还是不幸。   张辉妈答应了钟意秋的要求,心满意足的走了。   王文俊久久的看着钟意秋,眼睛里是难得的欣赏,他主动过来说帮上下午的课,让钟意秋休息。   钟意秋歪着头狐疑的问:“你教语文的,会教数学吗?”   王文俊:“……”   钟意秋:“哎!为什么走,回来呀,帮我上课吧……”   他也无处可去,在后山转了转,满山的树叶都落了,光秃秃的山像是拔光了毛的鸡一样,透着莫名的羞耻,两片山群间的河却被衬托的愈发广阔,不急不缓的河水安静的抚慰自然的凋零。   旁边人坐下时不用看就知道是肖鸣夜,他脚步沉稳,和他人一样,什么都不怕,一切都像是在掌握之中,我只有他会因为担心自己而稍稍急促,这份珍贵的关怀让钟意秋心里躲起来的委屈一下子浮上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眼神,给对方带来了什么刺激,却生生被肖鸣夜的眼神吓到了。   钟意秋以前看书,上面总是形容眼神像是漩涡,深的可以把人吸进去,一直觉得这是文学的夸张手法,因为根本想象不到这种景象。   而现在,这一切就发生在他眼前,肖鸣夜的眼睛像是看不到底的漩涡,带着强劲的龙卷风,裹着他不由自主的跳进去。   他甚至能看清楚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影子,能清晰的数清楚他缓慢的眨眼次数。   钟意秋突然有点害怕,肖鸣夜实在有点吓人,自己又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有点害羞,不敢再对视他像是要把人烧穿的炙热眼神。   好在时间不长,在他低头躲避的瞬间,肖鸣夜像是被雷劈醒了一样,转开了眼睛。   两个人回去时默契的都不说话,尴尬像是无形的绳子把他们绑住,让每一个微小动作都增大一倍的惊动双方。   还没进院儿就听见六子的声音,钟意秋再也没有像现在更喜欢他更高兴他在这里了,来的太太太及时了。   “秋儿!你咋了!不是说就只吵架没打人嘛?你的脸怎么红的跟猴屁股样的!”六子大声惊呼。   钟意秋:“……”   肖鸣夜转头看了看他的脸。   钟意秋:“!”   六子一点也没看出他俩反常的表情继续说:“你啥时候买的蛋糕,剩的几个我都给吃了,太好吃了!”   肖鸣夜:“……”   可怜的六子,本来听村里的小孩说了今天学校发生的事,赶忙来安慰钟意秋,结果见面两句话就把人家两个人都得罪了!   义叔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还杀了只鸡,打了两斤斤酒,王文俊破天荒的专门骑车去镇上买了几斤卤牛肉,他俩明显是为了安慰今天受打击的钟意秋。   这一行为又给了六子一个暴击,别人的安慰都是买好吃的,只有他,不仅啥也没带,还吃了人家藏起来的东西。   “那个……啥……”黝黑的脸虽然看不出来羞红的颜色,他支吾的话里却全都是尴尬,“对了!秋儿!今晚我不回去了,陪你睡,陪你说话,咋样?”   “不咋样!吃饭!”肖鸣夜咚——的一声把椅子笃在他身后。   喝了几杯酒,义叔也没提今天的事儿,倒是王文俊断着酒杯站了起来,郑重的向钟意秋敬酒。   “钟老师,我先给你道歉,以前对你说话不礼貌,”他一仰头干杯中酒了。   钟意秋也想站起来,王文俊压手示意他坐着,又倒了一杯举起,“我一直对你有偏见,可能是因为你是城里人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是这段时间相处,我确信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王文俊又干了,虽然他说的话真诚又让人感动,但是也不能这么喝啊!钟意秋已经陪他喝两杯了,眼下的形势明显离结束还远着呢!   “这一杯是为了感谢你叫醒了我,我念的是市里最好的师范,又以全校最好的成绩毕业,我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分到市里的学校工作,结果……市里的名额被人顶了,给分到县里,呵……县里小学工作半年也被人顶了……我爹鞋都跑烂了到处求人……”王文俊举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嘴里的话说不下去。   他干了第三杯,一口气又倒满,“到这里来,我啥想法都没了,混着呗……反正没啥意思……”   他声音有些哽咽,钟意秋抬手制止他,不想让他再喝,闷酒只会越喝越闷。   义叔拦住他,“别劝,让他喝,今天大家都喝好,也说好!”   “我原本不喜欢你,城里人,又没念过师范,来农村小学,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王文俊笑着说,“但是你让我刮目相看,让我知道,任何时候,任何境遇,只要自己不放弃,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农村小学一样可以做出成就!”   钟意秋震惊,没想到王文俊把他捧到这样的高度,难道是因为自己今天和学生家长吵?这也不是什么好影响啊?   他有点心虚,端起酒杯站起来,“我……我其实也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做,一直想放弃……也闯了很多祸……”   “不,那不是闯祸,是你的勇气和责任,我连闯祸都不想闯,心里从来就没接受这所学校,这里无论发生什么,和一点关系都没有!”王文俊肯定的说。   钟意秋被他的诚恳感动,两个人惺惺相惜的干了一杯。   “别喝了,先吃饭,”肖鸣夜拉他坐下。   钟意秋看见对面六子眼神都绿了,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碗,他低头一看,碗里明目张胆的放着一个肥硕的鸡腿,另一个在义叔碗里,因为他是长辈。   他有心给六子分一半,但是想想就知道鸡腿是谁夹给他的,如果分了就太伤肖鸣夜的一片心意了,只能硬着头皮在六子的紧盯死守下吃完了。   六子为了表现自己并不是来白吃白喝的,一定要留下来陪钟意秋睡,钟意秋觉得没必要,让他回去,他这几天也听别人说,一到了农闲的时候,农村就不太平,小偷多起来了,六子妈一个人,家里没男人实在不安全。   六子说闲着没事,再说他家也没养牲口,小偷大多都是偷牲口才能卖钱,而且他每年到农闲都会出去做木工活,他妈自己在家都习惯了。   钟意秋还是不放心,而且他也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今晚就在这儿吧,”肖鸣夜突然说,为他们下了决定。   钟意秋疑惑的看他,心想你刚才不还说没必要让他留这儿陪我睡嘛!   六子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他的睡觉习惯和他一模一样,加上今晚又喝了酒,信誓旦旦的说要陪钟意秋聊天,结果自己躺下不到两分钟就睡着了。   钟意秋无语,倒了杯水放在床头,也准备睡了,他喝了酒也有点晕。   肖明夜站在门口,双手垂着看他忙活,镇定的说:“去我屋睡吧,他睡觉打呼噜。”   “没打啊?”钟意秋看着安稳睡着的六子疑惑的问。   “睡着了就打,”肖鸣夜回答。   “现在就睡着了,”钟意秋看他。   “我说的是睡死了……”肖鸣夜皱眉。   “睡死了还怎么打呼噜!”钟意秋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肖明夜:“……”   他深吸一口气,望着钟意秋莫名的眼神,口气不耐的说:“就问你来不来!”   钟意秋天人交战了一番,没出息的回答,“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久等了!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能喜欢这篇文,我一定会认真写好,不辜负大家期望的! 第33章 往事   深秋的夜里已经冷了, 钟意秋睡觉又不老实,每天晚上都冻醒好几次, 肖鸣夜可能是因为当兵的习惯, 躺着时一板一眼的, 身板宽特别能压被子,睡一夜被窝里一点风都不漏。   钟意秋开解自己,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和他睡的,没有别的原因。   关了灯不到五分钟,他的间歇性睡觉多动症就开始发作了,总觉得怎么躺都不舒服,又不敢太大的动作,小耗子一样窸窸窣窣闹个没完。   “睡不着?”肖鸣夜问。   “啊……喔……可能是今天受刺激了吧……”钟意秋给自己找借口。   肖鸣夜:“受啥刺激了?”   钟意秋新找了个姿势, “害怕呀!我没见过妇女吵架, 骂人就骂人, 为什么还要搭配那么夸张的动作,像跳舞似的。”   肖鸣夜笑了:“我怎么听说是你吓着她了, 一嗓子吼的袁家庄都听见了。”   钟意秋不说话,任他取笑。   等了一会没得到回应, 肖鸣夜接着问, “又不想做老师了?”   “你今天怎么老是调侃我!”钟意秋卷了被子翻身想把他的被子也卷自己身上,让他挨冻。   结果使了半天力气也没转过去,被肖鸣夜压着的被子纹丝不动。   凉风灌进被窝,肖鸣夜往他身边挪了挪,无奈的说:“别闹了。”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肖鸣夜震惊的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种带着点娇宠和哄人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钟意秋就这么不经过大脑顺口说出来。   钟意秋惊讶是这种话从肖鸣夜嘴里说出来太诡异了,更何况还是对自己说的。   两个人都像是被这三个字点了穴,一动不动的僵持着,下午被六子赶跑的尴尬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安静了将近十分钟,钟意秋还以为肖鸣夜睡着了,想换个姿势,他的腿一直保持紧绷,都有些麻了。   却突然听见肖鸣夜低沉的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做老师?”   钟意秋舒了口气,趁机翻身躺平,“我从来就没想过做老师,我虽然不是非常热爱物理,但还是挺喜欢这个专业,只想好好学习,毕业进科研所或者分个与专业相关的单位,做老师太累了,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学生,我自己能学习好,却教不好别人。”   肖鸣夜想起他说自己是被大学开除的,钟意秋这样规矩又学习好,性格温和善良却内心坚韧,长得也好还挺有趣……咳……反正就是不像是惹事儿的人,怎么会被开除?   钟意秋像是读懂了他沉默的心里话,又接着刚才的话说,“还有就是,老师不仅仅只是传授知识,还需要有为人师的道德和修养……”他停了一会,转过头看肖鸣夜,“你知道我为什么被大学开除吗?”   两个人的肩膀撞在一起,钟意秋穿着背心,肩膀和胳膊露在外面的皮肤像是光滑的冷玉,透过肖鸣夜的身体沁进他的心里。   肖鸣夜感受到自己脖子上青筋微微的跳动,喉咙干到发疼,他佯装无事的扯过自己的被子盖住钟意秋露在外面的身体,裹的他只剩一颗脑袋又乖又幼稚的放在枕头上。   钟意秋第一次和别人说这件事,哪怕是他妈妈和姐姐问,他也只是说了个大概,没有认真的解释过。   可是肖鸣夜不一样,他值得信任,而且不会责怪或者故作过来人和旁观者的身份做各种指点分析,什么你不应该……不值得……太傻了……   钟意秋上的是全省最好的大学,在全国都排的上名号的,他学的物理专业更是全校最好的专业,但也同样存在理科专业的通病,女生太稀缺!   所以他们宿舍六个人,除了他和陈远,其他四个从开学第一天就开始寻摸打听各个系的女生,找女朋友比搞专业的劲头大多了。   陈远不找是因为他不用找,他长得英俊帅气,又会弹钢琴,弹吉他,家境也好,是省城本地人,妈妈是省剧团的艺术家,爸爸前几年下海经商,生意做的很好,既成功又有钱。   他只需要对着哪个姑娘笑一笑,展示一下他的一双桃花眼,轻松就拿下了。   钟意秋不找,是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他想不到找女朋友干嘛?   为此余博山没少笑话他,说他又不长胡子又不想女人,肯定是发育不全,一定要脱了他的裤子验证验证。   钟意秋那时候确实还没开始刮胡子,他本来汗毛就不重,刚上大学还像个高中生似的啥也不懂只知道学习,还没意识到这种事情。   余博山和陈远是钟意秋在学校最好的哥们,陈远博览群书,见识广,余博山热情大方,自来熟,同时也是找女朋友最积极的一个。   经过他每天在食堂、图书馆、活动室、各个社团的轮流蹲守和围追堵截,终于在大一下学期刚开学,余博山追到了他口中的命中注定,还是大三的师姐,要知道一般师姐们是看不上他们这些大一小弟弟的,可见他有多骄傲。   师姐叫李静月,学的生物科学类专业,还是校学生会的副主席,温柔娴静,漂亮体贴,对钟意秋和陈远真的像余博山口中的“大嫂”身份一样各种照顾。   他俩没少吃师姐买的饭,没少麻烦师姐带他们去蹭课,作为回报,对于别的女孩子拜托师姐传送给他俩的情书,也只能照单全收。   余博山成了全校男生羡慕的对象,走在校园尾巴都是翘在天上的,每天在宿舍使劲儿嘚瑟,孜孜不倦的给钟意秋和陈远传播找女朋友的好处,女孩子是怎样可爱柔软,爱情是多么的甜蜜幸福,说的钟意秋都动心了,去图书馆借了好几本爱情小说深入研究。   师姐第二年就要毕业,她成绩好,系里的老师也偷偷和她透露过,能帮忙分到好单位,余博山已经打算好了,等他一毕业,两人就结婚,第二年再生个孩子,人生就圆满了。   他们既羡慕又嫉妒,以此为由拉着余博山请了无数次客,每次师姐都是安静美好的陪在旁边笑着看他们闹。   但是命运总是不会让人按照心里的计划顺遂安稳,大二上学期快期中考试的时候,大家昏天黑地的忙着复习,余博山却突然焦急的把钟意秋和陈远叫出学校,说师姐怀孕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平时再怎么打趣说笑,毕竟都还是学生,面对这样的事心里都有点不知所措。   生孩子肯定不行,两个人不能放弃学业,把孩子打掉也难办,医院没有结婚证没有证明不会给处理,去也只能去小诊所。   陈远气的踹了余博山两脚,钟意秋看他脸上也是无尽的后悔和心疼,劝陈远还是先想办法处理眼前的事儿。   陈远说这事他帮忙处理,他毕竟是本地人,他爸认识的人又多,找个安全又保密的诊所应该没问题。   然而,陈远的诊所还没找好,余博山却先出事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发疯一样持刀闯进教职工大院,砍伤了生物科学系的胡岩教授,还没跑出院门口就被警察抓了起来,一时全校轰然!   认识的同学一窝蜂的围着钟意秋和陈远打听,然而他俩知道的一点也不比别人多。   陈远托他爸找了关系,让他们进去探望余博山,他双眼赤红像是发狂的野兽,见了他俩只是无声的落泪。   在他们商量完找诊所的事后,余博山就告诉了李静月,绝对不会有事儿不用担心,他一遍一遍的说对不起,一次次的发誓这辈子一定会对她,李静月却崩溃的大哭起来。   余博山的爱和疼让她再也无法隐瞒,孩子并不是他余博山的,她是被她们系的教授胡岩□□了才怀孕的!   钟意秋顿时如遭遇雷击一样傻住了,等他无意识的咬到自己舌头,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才清醒过来,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转头向陈远求证,陈远比他更快的消化了这件骇人听闻的事,他震惊又愤怒冲余博山狂吼,“蠢货!蠢货!为什么要冲动去砍这个畜生!把自己也毁了!”   男女之间的事,比任何八卦都隐秘诱人,在故意躲躲藏藏的遮掩下飞快的传播。   很快全校都知道了,陈远正忙着求人帮忙捞余博山,钟意秋听到宿舍人说学校都传开了,说李静月怀了教授的孩子……   他立马狂奔着去寻找李静月,从余博山说她怀孕到现在,他们就一直没见过她,到现在这个地步,他无法想象师姐心里是如何的痛苦和绝望。   钟意秋找遍了学校也没看见她的影子,他闯进女生宿舍被宿管阿姨一路追打也顾不上解释,他抓住一个女生问李静月住哪个宿舍,因为表情太凶恶,对方被的吓的手里的搪瓷盆都扔了,咣当的声音在走廊回响。   等他终于找到宿舍,用尽毕生力气一脚踹开门时,看到的是李静月直直的吊在双层床的架子上!   ……   钟意秋睁大眼睛看着黑夜里虚无说:“她的舌头吊在外面,那么长……”   “别说了,”肖鸣夜侧过轻轻拍了拍他。   钟意秋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她的眼睛也是睁着的,那么大……”   “不说了,好了!”肖鸣夜伸长胳膊隔着被子抱住他,揽过钟意秋的头按在自己肩窝,阻止他再说下去。   钟意秋魔怔了似的自言自语,“她还怀孕了……她和我姐姐一样大,只有22岁……”   他的脸紧紧贴在肖鸣夜的身上,他说话时嘴唇和舌尖像是轻微的吮吸一般湿添着那一小块皮肤。   肖鸣夜确信自己是真的疯了,他清晰的感受到自己下身无法控制的粗暴变化,这一刺激不亚于惊雷闪电在耳旁炸响! 第34章 决心   这一夜, 钟意秋又梦见了那末日般的一天,已经很久了, 他不敢也不曾勾起一点念想。   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只记得不能让别人看见这样的师姐, 她总是笑语盈盈,文静娴雅的样子,不该是如此面目全非的悲惨模样。   他紧紧的关了门用身体堵在门板上不让外面的人推开,眼睁睁的盯着对面原本是花朵般的女孩,钟意秋从小就怕鬼怕死人,哪怕是离家很远的地方有人去世,晚上听见隐隐的吹拉弹唱办白事的声音,他都吓的不敢睡觉。   这样近距离直观猛烈的暴击, 让他每一根毛发都颤栗的竖起, 整个身体像是瞬间被冰冻住, 任何一点轻微的动作他都能听到关节活动时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是最让他恐惧的却不是眼睛能看到的, 而是躲在人心阴暗角落的肮脏和这一出真实发生在身边的人间罪恶!   直到校领导和警察赶到清理了围观的学生,强制破门才把他带出来, 他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 直接瘫倒在地。   肖鸣夜阻止他说下去,钟意秋心里无比感激,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是让他恶心到说不出口……   李静月自杀后,胡岩被抓了,关了半个月不到竟然就被放了, 更可怕的是学校开始流传李静月并不是被□□的,而是为了分到好单位主动勾引胡岩,被男朋友发现了才羞愧自杀!   钟意秋和陈远,还有李静月的好朋友,两个女孩子,每天写传单陈述事实真相,揭露胡岩的罪行,贴遍校园的各个角落,被学校保卫处关了好几天。   联系广播台和报社,举报信一封封的发往各个相关单位,最终都是杳无音讯……   几个年轻人第一次体会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望,即便如此谁也没想过放弃,只想拼尽一切力量为朋友讨个公道,让恶人遭到该有的天理惩罚!   可笑的是胡岩的处理结果还没下来,他们几个的倒是先出来了,统统开除!   直到离开学校那天钟意秋才知道,李静月的父母和学校私下和解,接受教授的人道主义赔偿,师姐已经入土安葬……   在梦里,钟意秋依然清晰的感受到凳子和钢管砸在身上的疼痛,和父亲宁愿看他死也不愿见他这么丢人的恨意!   他下意识的躲藏,太疼了,实在太疼了,他活了二十年遭遇的所有疼加起来都比不过……   肖鸣夜努力了半宿才压下去的邪火被怀里人拱来拱去的身体又撩起来了,他咬着牙叹口气把不安的人紧紧勒住。   肖鸣夜几乎一夜没睡,钟意秋做噩梦一直睡的不安稳,到天快亮时才渐渐安静,肖鸣夜索性不睡了想起来早点做饭,却怎么都挣不开环在腰上的胳膊。   钟意秋扎在他怀里,轻柔的呼吸像羽毛一下一下扫在他胸膛上,肖鸣夜在心里唾弃自己,因为只有自己最清楚是不能挣开还是不舍得挣开。   在大锅里煮了米粥,又揉面烙饼,六子起床时饼刚出锅,里面香软外壳酥脆,他馋的不行,掰了一块就往嘴里送,烫的连声叫唤。   “秋儿昨天咋去你屋睡了?我等他那么久,等的我都不知道啥时候睡着了?”六子伸着懒腰抱怨。   ……   “他说你睡觉打呼噜,吵的睡不着……”肖鸣夜镇静的说。   “哦……”六子有点委屈。   吃了饭一起去学校,今天要做最后一次演练,明天就要去镇里比赛。   深秋萧瑟,路边的野菊却迎来盛开时刻,一丛丛野蛮又任性的独自灿烂,清晨白雾弥漫,两个人若有若无的挨肩穿行在两边菊花盛开的道路上,像天地间只有彼此。   走到校门口时,钟意秋突然停住,他退后一步盯着门边“德营小学”的招牌认真的像是在思考。   肖鸣夜已经进去一步,见他没跟上,疑惑的回头。   钟意秋抬头不知道是看着肖鸣夜还是面对学校大门,或者是面对自己,说:“肖鸣夜,我想试试,做个老师。”   他已经是老师了,而且已经教了两个月的课,这话说的像是不知所云,但是他知道肖鸣夜懂他的意思。   肖鸣夜又退出校门,虚无的空拳包住他瘦削的手,说:“好。”   阳光像利剑穿透浓雾,照在他们谨慎又害羞到不敢紧紧相握的手上。   运动会那天早上七点就在学校集合,因为没有统一的服装,只能要求广播体操的队员都尽量穿白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裤子,只有这两种颜色几乎每都能找到。   出发前最后一次演练,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当他们脱掉外面的外套亮出衣服时,景象还是有些惨不忍睹。   有的穿了白毛衣,有的穿白秋衣,有的实在没有穿了临时改小的大人的白衬衫,还有个男生穿了件对襟的白粗布褂子,说是爷爷年轻时候的……   钟意秋觉得好笑又心酸,只得让他们把上衣都扎进裤子里,最起码远远看去是整齐的。   郑校长找了他们村唯一的大拖拉机,三十多个学生加上钟意秋和肖鸣夜,一车拉去镇小学。   全镇12个小学,每个学校都选拔二三十个队员,全部聚集在镇小学的操场上,一时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广播大喇叭循环播放着《运动员进行曲》,铿锵有力的音乐更是激发了大家的斗志,连钟意秋都被感染了,脱了外面的外套,穿着运动服原地活动热身。   第一项是各年级的短跑比赛,肖鸣夜正交代几个参赛队员注意事项,余光瞄见不远处穿着单薄衣服蹦来蹦去的钟意秋,眉头微微皱起。   钟意秋对他的不满浑然不觉,边跳边观察其他参加广播体操比赛的队伍,除了镇小学穿了统一的红蓝配色的运动服,其他队伍都是稀奇古怪的服装,相比之下他们还是最正常的。   钟意秋顿时信心大增,还没来得及得意呢,啪——脸被飞来的东西盖住了,伴随着的是肖鸣夜严肃的声音,“穿上。”   被一群学生看着钟意秋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更不能当众违背肖鸣夜的命令,只能瞪着他一脸算我给你个面子的表情撇撇嘴把外套又穿上。   上午的比赛结束,镇小学不管中午饭,各个学校的老师带着学生一窝蜂的涌出校园去抢占附近的小餐馆。   幸亏肖鸣夜提前和高小包说好了,带着孩子们去对面他们邮局的小食堂吃饭。   直接用大盆装了四盆菜,焖了一锅米饭,孩子们围着院子里的石桌争抢着吃起来,袁兵一直偷偷的看着钟意秋的方向,他想过去和小钟老师说话,但是肖老师一直坐在旁边他又不敢,他有点怕肖鸣夜。   终于高小包把肖鸣夜叫出去了,袁兵端着碗磨蹭到钟意秋身边。   “我鞋子昨天洗了,今天没干……穿着滑脚,没跑快……”他低声说。   上午一年级的100米短跑,他跑了第三名,刚刚晋级,各项目选前三名参加下个月县里的比赛。   钟意秋笑了,“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呢!鞋子合脚的话你肯定能跑第一名的,去县里比赛时好好准备。”   袁兵的脸黑的像烧过的碳,他低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害羞了,反正也看不出来脸红没红。   吃了饭高小包从分好的包裹中搬出个箱子,是钟意秋的,他看了是家里的地址,前段时间他妈打电话说冷了要给他寄厚衣服,应该就是了。   他想先搬到车上去放着,高小包说:“只要你不怕丢你就搬!”   钟意秋:“放车上也会丢吗?就一下午时间。”   高小包哧笑一声,“别说放车上,放我们这儿都不一定保险!前几天镇政府的大门都让撬了!”   钟意秋震惊,他最近总在听人提醒说农闲了,小偷多,要小心,没想到这么猖狂!   下午第一项比赛就是广播体操,钟意秋抽签抽到第九个,他有些高兴,九是他最喜欢的数字,也因为他出生在九月初九重阳节。   在他看来前面的几个队伍都很一般,动作没有大的错误,但是不算整齐,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镇小学排在他们后面还没上。   农村的孩子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正式场面,自己练还可以,面对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都有些畏手畏脚,甚至不敢抬头。   临上场前,钟意秋像个接见外宾的领导一样,挨个和他们握手说加油,肖鸣夜站在队伍后面深深的注视着他认真振奋的表情。   他想如果不是因为长了双丹凤眼,是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的话,钟意秋一定看起来可爱极了,转念又想,那样的眼睛是配不上钟意秋的,他不是柔软无害的动物,他是开刃的利剑,只是聪明的隐藏了寒光。   等待宣布结果的时候,钟意秋紧张的手心出汗,他从小学到大学,参加过无数次运动会,也得到过好的名次,却从未这么紧张过。   “怕什么,肯定是第一,”肖鸣夜在旁边低语。   钟意秋:“你怎么知道是第一?镇小学的也很好,评委还是他们学校的老师!”   肖鸣夜笑着说:“但是他们的教练不是钟意秋……”   钟意秋一下子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时脸马上就红了,“唉!你……”   广播体操比赛……第一名……德营小学!   钟意秋兴奋的跳上肖鸣夜的背,被他稳稳的接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   可能进展有些慢,因为喜多细节和伏笔都想写的很细腻一些。   很快就会相互勾搭了,哈哈哈感谢在2020-01-30 21:45:47 ̄2020-02-01 22:1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国佳丽冠军 10瓶;南有嘉鱼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图书馆   钟意秋太兴奋了, 他这几天心里一直默默的憋着没告诉任何人,对于运动会, 他最大的期望就是广播体操能够入选, 不只是因为广播体操是他一手选拔训练的, 而是因为这个项目人数最多,方队有20个学生,获胜了,就可以有机会带他们一起去县里比赛。   这些农村的小孩,大部分长这么大都还没去过县城,他们的认知里,除了书本上教的知识,就只有农田、庄稼、牛羊……他想带他们走出去, 看看外面的世界。   晚上他边哼歌边拆包裹, 连狗都感受到了他的好心情, 围着箱子着急的转圈,以为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钟意秋拍了拍它脑袋, “对不起啊旺旺,啥吃的都没有, 哈哈……下次出门一定给你带。”   旺旺是只小母狗, 村里的狗都是从来不管不拴,到处乱跑,前段时间他发现旺旺肚子大了还以为它长胖了,听义叔说是怀孕了!把他愁的不行,旺旺才一岁啊……   郑校长对他们的成绩挺满意, 离县里比赛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特例批准要去参赛的学生每天最后一节课用来练习。   钟意秋看着他挂在鼻子上的眼镜片上积满厚厚的灰层,后面是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和吊着的两个小袋子似的黑眼圈。   他听老师们说了校长小儿子生病的事情,钟意秋斟酌了一会劝到,“志齐还没好吗?要不送去镇上医院看看吧……”   郑校长有些惊讶,钟意秋虽然也有二十岁了,但是他和农村这个年龄的年轻人不同,在农村很多十七八岁就结婚成家,算是真正的成人了,钟意秋可能是刚下学的缘故,说话和行为举止还带着学生的青涩甚至可以说是幼稚,别人很容易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对待,没想到他也会说这些类似客套的寒暄。   钟意秋却不是客套,他是诚心的建议,“到医院仔细检查一下才能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这几天太憋屈了,郑校长长叹一口气无奈又急躁的说:“我倒是想去!家里人不让,你不知道,在农村,只有要命的病才去医院!”   钟意秋跟着他着急,“可是已经这么多天了……”   “咋说不是!”郑校长顺势靠在椅背上拍着额头自顾自的发脾气,“一天到晚的尽扯淡!千婆子说是我死了的奶奶缠上了,纸钱衣服的烧了一大堆!没过几天,又来个老婆娘说信个啥子神就能好,天天一家人跪地上祷告!搞得乌烟瘴气……”   注意到对面钟意秋发现新大陆似的震惊表情,郑校长反应过来自己说的太多了,马上闭上嘴。   钟意秋默默的嘀咕,“你是校长……”   他的意思是你作为学校的校长,怎么能纵容家里人搞封建迷信,但是郑校长误解成了别的意思,“校长咋了!校长管学生管老师,管不了自己老婆和老娘!钟老师啊……你可要瞪大眼睛,娶媳妇一定别找厉害的!不然就你这样脾气的,管的你连放个屁都要先写申请!”   钟意秋:“……”   张辉的事情,当时处理完,他们在办公室商量在下周一升国旗后,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三个学生给袁艳道歉,今天已经周六,具体开会时怎么介绍这个事儿,怎么安排?钟意秋本来想问问郑校长,现在看他一脑门子事儿,也不想再麻烦他,只是告诉他会和义叔商量。   晚上吃饭时,钟意秋问义叔该怎么安排,让他在全校师生面前主持这件事,他肯定紧张,可是又不能推给别人,钟意秋心里很忐忑。   义叔的伤腿天冷了就疼,这些天又总是很麻木的感觉,右腿膝盖几乎不能弯曲,在家坐着时他都是把腿直直的伸在旁边,像是靠在椅子边的假肢。   “大会上我来说,你才来没多久,现在有些老师还不服气,太出风头了容易招事儿,”义叔说。   钟意秋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怕,不能总是让你帮我挡……”   王文俊翘着二郎腿对他翻白眼,“别逞强了!义叔也不是只为你,太招摇了别人更是死盯你,以后啥事也别想干了,全忙着处理不必要的麻烦!”   钟意秋还沉浸在他前两天对自己的崇拜中,一时接受不了他又恢复到了这种总是没好气的语气,但是认真想,王文俊说的挺对,也就不再和他争辩。   义叔想再添饭,艰难的把伸直的腿拖回来,钟意秋不让他动接了碗去厨房,盛了饭回来说,“我和肖鸣夜明天去县里,带你去县医院看看吧?”   天冷腿就疼,这么多年义叔已经习惯了,但是今年还没入冬就疼的格外厉害,刚开始不在意,后来钟意秋执意劝他才去镇上医院看了,拍了片子医生也没说出个什么名堂,药倒是开了一大堆却还不见好。   “不去了,就这样了……”义叔不在意的说。   钟意秋不满,固执的说:“不行就去市里,总有地方能看好!”   义叔抬头看着他懊恼的表情,笑着摇头。   王文俊不知道是为了缓解气氛还是无意,“你俩去县里干嘛?”   钟意秋:“想去逛逛,我想买些课外书,学生们除了教科书什么都没有,太单一了。”   王文俊停下筷子先看了眼肖鸣夜,他想这肯定是钟意秋的主意,没想到肖二哥竟然愿意陪他去,以前他的时间很宝贵的,不上课的时候很少能见到他人,都是在外面找活挣钱。   结果肖鸣夜像是饭桌上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似的,专心的忘乎所以。   义叔接着说:“去年上面要求让订小学生课外阅读书,但是要学生自己出钱,一个班就一小半的人订,今年更少了,就取消了。”   王文俊:“咋买?谁出钱?公用奖金的钱,那你要给每个班都买别人才不会有意见!你自己出钱?是不是钱装兜里烧你屁股!”   钟意秋被他的话堵的嗓子干哑,“我出钱买些旧书,再找我姐姐想办法弄点,算我自己的书,借给学生看,别人总不会有意见吧……”   “你成图书馆了,”肖鸣夜笑他。   ……   桌边的三个人愣住了,六只眼睛热烈又冲动的注视着他,看的肖鸣夜心里发毛,默默的放下筷子。   “啪——”王文俊猛拍大腿,“对啊!图书馆!我们搞个图书馆!”   义叔若有所思的像是在自言自语,“好主意,但是没有那么多书……不过没事,慢慢攒旧书……有经费了也能添新书……嗯……还真能行!”   钟意秋脑子里千回百转,旧书便宜,很多都是直接称重卖的,姐姐在北京已经开始实习了,而且还是在报社,可以找她帮忙收一些便宜的,有捐赠的就更好了。有了图书馆,学生们可以借书看,不用花钱,书里五彩缤纷的世界,可以让他们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人生可能……   “啊哈哈!”钟意秋一下子跳起来,猴到肖鸣夜背上,抱着他的脖子赞叹,“肖鸣夜!肖鸣夜!肖鸣夜!你太厉害了!”   短短两天,肖鸣夜已经被他抱两回了,他脸上发热,耳朵更热,钟意秋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温热的气息蔓延了半个身体。肖鸣夜胳膊用力把他接下来按在凳子上,想叫他好好坐着,看着他如星星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和笑成弯弯月牙的嘴,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任他又闹到自己身上。   王文俊看着肖明夜无奈又纵容的微笑很是惊奇,他来这里一年多,虽然住在一起,但和肖鸣夜的接触并不多,印象中他总是板着一张黑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而且又听了关于他的传闻,就更不想接近他了,今天第一次发现他也会温柔的笑。   义叔哈哈大笑,拍着桌子说:“这事儿今天就定了!我们的目标是建个图书馆,具体咋安排再一步步计划!”   王文俊跑去拿了杯子和半瓶烧酒倒上,举杯说:“我先表示一下,把我的书都捐出来,下周末就回去搬来!”   钟意秋被他的仗义感动了,跟着他豪迈的一口把酒干了,但是他低估了烧酒的猛烈,从口腔都胃瞬间像火烧了似的,又辣又呛的咳起来。   肖鸣夜拍着背给他倒了半杯水,钟意秋还没从热血的气氛中出来,一仰脖子把水当酒干了,“今天,就算我们德营小学图书馆成立的日子!”   “不,意秋,这不是学校的图书馆,是你的,”义叔郑重的说。   钟意秋摆手,“不,不……要是也是我们大家的!”   王文俊有些激动,甩着他的中分飘逸发型说:“主意是你先想好的,但是图书馆肖二哥提出来的,不如……就叫秋夜图书馆,怎么样!”   义叔拍手称赞,“好名字!”   钟意秋震动,秋夜,简单的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却像是沾染上了什么了不得的的暧昧似的,他的名字——我的名字——纠缠在一起,让他竟有些说不出口。   王文俊又给每个人倒满,“为秋夜图书馆今天正式成立,干杯!”   作者有话要说: 计划是中长篇呢……毕竟那个年代,大家都没有这方面的认知感谢在2020-02-01 22:12:50 ̄2020-02-03 22:3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肉笛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小钟老师   第二天一早, 钟意秋起床推开门第一眼就看见高小包的摩托车停在院子里,昨晚明明大家一起睡觉的, 肖鸣夜什么时候去借来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端着脸盆围着摩托车先转了一圈, 这里瞅瞅那里摸摸, 肖鸣夜从厨房出来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敲了下手里的碗提醒,“快去洗漱!”   钟意秋扭头见他大马金刀的立在门口,有力的手腕飞速搅拌碗里的鸡蛋,脸上是一副皱着眉头漫不经心的样子,钟意秋发现肖鸣夜最近总是在找他事儿,又是命令他穿衣服,又是不让他喝酒, 现在还管上洗漱了……难道是对我有意见?   可不是嘛!二哥这么厉害, 我却这么放肆, 太不尊重人家作为十里八乡有名的大佬地位了!钟意秋默默反思。   骑摩托车去县城要将近一个小时,两人想早去早回, 义叔昨天收拾了后院的地窖,今天准备把挖回来的红薯放进去好过冬, 他们不让义叔自己弄, 计划下午早点回来干活。   钟意秋兴奋的跨上摩托车催肖鸣夜赶紧发动,肖鸣夜飞快的撇了眼他今天乖乖放在腿上的手,轻微叹了口气准备出发。   义叔又追了出来专门交代,今天别瞎买,先去打听一下旧书市场, 问问价,也不能啥书都买,找找专门收学生书籍的,并且再三嘱咐肖鸣夜看好钟意秋,别让他乱花钱。   钟意秋:“……”   “哎!我有乱花钱吗?我连汽水都舍不得喝!”钟意秋委屈的拍了下肖鸣夜肩膀问。   风吹的肖鸣夜有些睁不开眼,敷衍的回他,“没有。”   钟意秋满意了,“就是!义叔太冤枉我了!”   “你是舍不得自己花,都花别人身上了,”肖鸣夜补充到。   钟意秋急着反驳,“哪有……哪有……啊啊……”   摩托车突然加速,在惯性的冲击下钟意秋扑到身前结实宽阔的背上抱紧了肖鸣夜的腰。   义叔确实不放心,钟意秋虽然也不是富裕家庭长大的,但是估计也没吃过苦,对钱很大方,给学生买奖品,请他们吃饭,还自作主张的给自己买药,现在又要去买书……   在农村连亲兄弟间可能都会因为谁多花一分钱打架记仇的衬托下,他显得尤为奇葩,也难怪几个年纪大点的老师都对他有意见,谁让他拿着钱“收买人心做好事”,显的这些老师都太抠门。   他收拾了碗筷刚想坐下歇会,郑校长着急忙慌的冲进来,“肖鸣夜了?快叫他帮我开趟车,拉志齐去医院!”   义叔跟忙直起身,“咋了?他刚走,去县里了。”   郑校长急的直拍脑袋,“咋都赶一块儿了!这可怎么搞,二黑子也不在家,没人会开他的车!”   二黑子家新买的大拖拉机,他们去镇上参加运动会就是借他车用的,除了他村里没人会开,肖鸣夜是啥车都会开。   郑校长听说肖鸣夜不在转身就又往外冲,“你们村是不是有辆小农用车,我去找找!”   义叔叫住他,“那要搞到啥时候,别给娃子耽误了,我会开拖拉机,我去!”   他知道郑校长家志齐病的事儿,但是也不好劝,农村里都信千婆子这类的神婆,而且有时候也确实能给弄好,现在看郑校长这么着急,孩子肯定是病重弄不住了。   郑校长指他腿,“你能行不?这两天我看你路都走不好……”   “没事,能开车!赶紧走,不能耽搁,志齐咋样了?”义叔关了门拉着他往外走。   郑校长暴怒起来,“昏过去了,直吐白沫子!昨天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搞的啥子东西给孩子喝,早上就醒不过来了!”   王文俊昨晚喝多了,睡到上午快10点才醒,等他起来就发现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义叔给他留了饭在锅里,已经凉了,他也不加热,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直接吃,刚吃了两口眼前地上出现一双穿着布鞋的大脚,抬头一看是六子不知道啥时候来了,愁眉苦脸的蹲在前面。   他每次来都是咋咋呼呼的,恨不得在院子后面就开始喊,通知人家他来了,现在这样不声不响的太反常了。   “咋了你?脑袋让驴踢了?”王文俊说。   以前他只要这么一开头,六子马上就跳起来反击,今天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王文俊更稀奇了,怕他真有事,没好气的说:“到底咋了?别装模作样了!”   六子两只胳膊互相搭在膝盖上一副落拓悲惨的样子,“哎!愁人!哥哥快要愁死了!”   王文俊:“你还说不说了!”   六子:“哎!”   王文俊懒得理他,站起来就走。   “唉!唉!别走……我说!”六子赶紧拉住他。   六子昨天相亲,十里八村有名的媒婆杜娘婆介绍的,姑娘是刘庄子的,今年19岁,第一次见面是男方去女方家,六子昨天被他妈打扮整齐,带着礼物去了。姑娘张的不算漂亮,个子也挺矮,但是看起来挺贤惠实在,屋里屋外的活儿都能干,六子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反正早晚都是要娶媳妇,他妈吃了这么多苦,他不想让她再操心,找媳妇也不图好看,只要性情好能对他妈好就行。   杜娘婆问他啥意见,他说还行,在媒人看来那就算是同意了,哈哈的笑着说女方也看上他了,这亲事就算成了。   以前看村里其他男的说成媳妇了都兴高采烈的,六子也羡慕,但是轮到自己了却啥感觉也没有,他妈倒是笑的合不拢嘴,昨晚炒了好几个菜庆祝。   结果临睡前杜娘婆又来了,说结婚的话女方那边要他们给盖新房,五百块钱的订婚钱,结婚彩礼再商量,但是一定要买自行车、电视、成套的家具。   按说这些要求也不算过分,六子家还买得起,但是哪有刚见面就提出来的!而且订婚钱五百有点多了,现在一般结婚的彩礼才这么多,如果订婚五百,结婚绝对是要翻一倍的,这就吓人了。   王文俊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愁的,“不行就算了呗!你还非要娶这个女的啊!再找不就行了!”   六子叉腰撩腿的,一直唉声叹气,“不是我非要娶!我妈答应了,我相亲这么多次了,人家都嫌我家是孤儿寡母,家里干活的人少负担大还不吉利,不愿意……好不容易有个还不错的看上我……”   王文俊听的鼻子酸胀更气他不争气,恨铁不成钢的说,“你管别人说什么!你没长脑子啊!自己的日子自己过!”   六子被他臭骂一顿也没发火,只是心里更堵了,转头看来一圈问,“二哥和秋儿呢?”   “去县里了,”王文俊回答,他还没从刚才的气愤中出来,接着骂,“我看这女的也不行,见一面就要这要那的,订婚就五百,结婚还不得要两千,你卖血去啊!”   六子臊眉耷眼的,有点后悔告诉王文俊了,虽然他说的都对也是为自己好,但是每句话像刀子一样朝他肺管子上插,小声的再次转移话题,“义叔呢?”   “不知道!”王文俊快被他气死了,气急败坏的大喊一声站起来走了。   钟意秋和肖鸣夜在县城逛到下午两点多,午饭都来不及吃,一人啃了两个包子,他知道肖鸣夜一定没吃饱,趁他和旧书贩子说话的时候,又去给他买了两个肉馅饼,找老板要了一大碗白开水。   肖明夜接过来喝了半碗又递给他,两个人一上午没喝水都渴了,钟意秋也不客气一口喝了去还碗。   总算没白忙活,县里的旧书市场在沿河边,摆摊也都在河岸的路旁,他们逛了一上午也没找着多少合适的书,问卖书的人家也是批发来的,学生的书不好卖很少专门批,给他们指了大的书贩子。   找去了好说歹说人家也不愿意让他们翻找,最后是肖鸣夜说,他们两个人每周末来找书时,一个人免费帮忙搬一天货、整理仓库、分货,对方才答应了。   捆好了今天淘到的十几本书肖明夜准备栓在摩托车后面的货架上,钟意秋舍不得怕丢了烂了,非要自己抱在怀里。   肖鸣夜笑笑随他怎么弄,钟意秋骑在他身后说,“回去开慢点,风大吹的冷。”   “你冷?”肖鸣夜转头问他。   “我不冷,”钟意秋说,接着干咳一声作势看着旁边洒满细光的河面,“是你冷……”   来的时候,他只顾着享受风驰电挚的快感了,等到了才发现肖鸣夜鼻子都吹红了,硬朗的脸庞乌青僵硬,想起来一路上他都直着腰在前面挡风。   肖鸣夜盯着他游离的眼神,坏笑一下轻叹到,“小钟老师出息了……”   “哎——哎——你——”   回到家三点多,院儿里一个人也没有,连王文俊房间的门都紧紧的闭着,不知道人跑哪儿去 。   俩人去后院地窖看了,红薯还堆在旁边没装,肖鸣夜让他撑着蛇皮袋子,自己捡了红薯往里面装,装了一半钟意秋要跟他换,肖鸣夜跟没听见似的不理人只管继续干活。   “哎!肖鸣夜,我发现你这人太冷冰冰了,要不是我大度,早就被你冻死了!”钟意秋说。   “那真要谢谢小钟老师,”肖鸣夜又笑他。   钟意秋被他噎的不行,“你——”   话还没说,只听见院里有人喊起来,“肖二哥!肖二哥在不在!”   是不熟悉的声音,两人疑惑的跑出去,看见供销社的李莲花披着棉衣一脸着急的叫着。   还来不及问,她就又指手画脚的喊到,“快去——快去镇上,刚才郑校长来电话了,说义叔不行了,让你去开车!”   如晴天霹雳一般,钟意秋一口气涌上来,急的说出了方言,“咋不行?义叔——谁——”   肖鸣夜顾不上那么多,拉着手把他拽上摩托车就往镇上赶。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有事,接下来会每天都更的。   真的非常感谢每一位的支持,特别感动。感谢在2020-02-03 22:35:55 ̄2020-02-05 19:1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国佳丽冠军、走马 10瓶;世间再无乔松月、南有嘉鱼 5瓶;排骨酱紫_yz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医院   钟意秋心砰砰直跳悬在半空落不下来, 走出去老远了他才想起来李莲花只说去镇上,也没说去镇上哪里!他向前弓背贴着耳朵问肖鸣夜怎么办。   肖鸣夜听他声音都劈了, 说出来的话微微颤颤, 估计吓得不轻, 转头匆匆看了一眼想安抚他,摩托车还在飞速前行,虽然他分心扭头但胳膊仍然稳稳的掌握方向,却还是吓的钟意秋心都要跳出来了,赶紧拍他肩膀让他先认真开车。   肖鸣夜直接开车到了医院,镇医院说是医院,其实也就是个大诊所,只能看个头疼脑热的, 几台县医院淘汰下来的旧器械, 对付着拍拍片子。也没有院子, 临街的大门进去,一间空出来的房子就算是大厅了, 旁边三四个诊室,后面一排四五件平房算是病房, 一般都没人住。   不等车停稳钟意秋就跳下车冲进去, 大厅里没几个人,靠墙边的挂号处和交费处坐着两个穿白大褂的,他顾不上那么多,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问,“袁荣义在哪儿!他怎么了!就是腿有点毛病的袁荣义!”   桌边坐着个年纪挺小的护士, 被他神神道道扑到桌子上的样子吓了一跳,身体赶紧往后撤皱眉喊到,“哎!干啥你!神经病啊!”   “袁荣义!我找袁荣义!他在医院,你帮我看看他在哪儿?”钟意秋喘着气道。   小护士不耐烦的说:“不知道!”   钟意秋急了,翻着他面前的登记本,“怎么会不知道!他就在这儿,快找!”   “哎!干什么!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小护士抢过他手上的本子,因为太用力,厚厚的本子硬纸壳棱角抽在钟意秋手背上,白皙的皮肤一下子红起来。   钟意秋伸手还想夺,小护士看他疯癫的样子以为他是要闹事,抬起本子又想抽他,结果还没落下呢,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猛的推开了,连带着她身体也趔趄一下跌坐在椅子上。   “干啥!干啥!找事……”她抬手指着前面尖叫,被一双狠厉的眼神吓得住了嘴,对面的男人高大挺拔的挡在问话的人前面,脸上并没有凶狠的表情,一副泰然自若下更显犀利。   钟意秋太着急,在这里问不出来又往走廊里的诊室边跑边喊“义叔”,肖鸣夜跟在后面都拉不住他,刚喊了一声,郑校长从最里面的房间探出头,还没说话呢,他俩就冲了过去。   “郑校长,义叔咋了!”钟意秋跑着问。   诊室设置的很简单,靠门口一张护理床,一张桌子和简单的医疗器材,他们一推门就看见义叔趟在床上,医院破旧脏污的薄被盖住他的下半身。   “义叔!你没事吧!”钟意秋上前扒在床边。   义叔看他满脸焦急和担忧,想让他放心却又使不上力气,微微抬头说:“没啥事,咋急成这样?”   他这个样子一看就是下半身不太灵活,钟意秋低声问,“腿怎么了?”   后面的郑校长不好意思的说,“哎!怪我!送志齐来医院,二黑子不在没人开车,我去找肖明夜,他说你们去县里了,没办法就让义叔开车了,真是怪我!他腿本来这两天就疼,我太大意了!”   义叔:“怪啥怪呀!当时不是着急嘛!没事,就是腿拐了一下,医生看了说没啥事,别担心。”   来医院的时候太着急,义叔年轻的时候确实会开拖拉机,但是腿坏了就没开过,手生了加上这两天腿又疼,一路上好几次差点出事,他硬是靠身体硬扭着,用腿别着才稳住。艰难到了医院,大家都七手八脚的忙着抱孩子和叫医生也没注意,等安顿好郑校长没见着他找过来时才发现他已经下不来车了,腿太用力又崴又拐的,一路上赶时间硬扛着,到这会儿竟然站都站不起来了。   肖鸣夜问:“医生咋说?”   郑校长:“他这个腿呀,本来就有毛病,又风湿,这几天又肿了,让有条件的话去县里查查。”   钟意秋赶紧说:“那我们现在就去!”   义叔拦着他,“先回去,今天别折腾了,改天再去。”   他神态坚决,而且看起来很疲惫,钟意秋本想再劝又不好在这时候忤逆他,转头又问郑校长,“志齐呢?怎么样了?”   郑校长黑着一张脸,口气里又心疼又愤怒,“在后面病房住着,医生说是中毒了,弄了一上午才吐出来,受大罪了!这还是小事,他发烧是大病,要住院。”   医生刚好进来开义叔的药单子,肖鸣夜拿了去取药,钟意秋想着应该去看看志齐,但是又不想把义叔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心里的纠结明晃晃的挂在脸上,郑校长摆手说:“你们先送义叔回去,开二黑子的车,我们今天回不去。”等肖鸣夜拿了药进来,又请他帮忙,“去我家里和我妈他们说一声,就说孩子没啥事别操心,让她收拾下东西,被子和盆子毛巾啥的,你等会儿再帮我送来,我和志齐妈要在这儿住几天。”   肖鸣夜嗯了一声答应,把药递给钟意秋,他要先去找高小包把摩托车骑回去,放这里没人看着怕被偷。   钟意秋没想到开了这么一大包的药,打开看了全是用纸包着的小药包,他闻着味儿就知道和义叔现在家里用的药一样,煮了放大盆里泡腿和脚。   可是义叔已经泡了快半个月了,一点也没好转,他走到诊桌旁问后面看书的医生是怎么回事。   医生四十多岁的样子,头顶油光闪亮,听他说话头也不抬的,“这个呀就是缓解作用,让他没那么难受,他腿都成这样了,还是个老病根,指望泡点药就好那不成神药了嘛!”   钟意秋听的心里更没底,“那去县医院呢?能治好吗?”   病人家属总是最着急心里最乱,问的也都是外人听起来幼稚愚蠢的话,不过是求个心里安慰,医生嗤笑一声,“你也就是在我这儿这样问,你去县医院敢这么问,骂的你门都找不着!”   钟意秋虽然能理解,但是这话听着太刺耳,他抿了抿嘴非要追问个答案,“你的意思是县医院也治不好?医生你看我们该怎么办,有没有专门治这个腿的医院,我叔他……”   肖鸣夜进来看他弯腰探头乞求的样子,刺在眼里像是被扎针了一样疼,冷声打断,“过来把义叔扶起来,先回去!”   钟意秋和他一起时间长了,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心里不是很爽了,只得过去把义叔慢慢扶的坐起来,肖鸣夜蹲在床边,义叔把胳膊搭在他脖子上,再一点点的挪动身体趴他肩膀上。   肖鸣夜不敢用力抱着他腿,只能腰背使劲儿站起来,钟意秋在后面帮忙护着出去,走出门口他又回头冲里面说,“谢谢医生。”   车就停在门口的街边,郑校长回病房了,只有他们两个人,出了门口钟意秋赶紧跑去前面先上车打开旁边的栏板,他跳上去准备接着。   肖鸣夜个子高,但车厢的高度也到他腰上面的位置了,他转过身让义叔朝向车厢,钟意秋怕伤着他,只能双腿跪在车板上,慢慢的把义叔接过来,自己再把腿伸直,让义叔趟在他身上。   义叔一直没说一句话,嘴唇微微的颤抖,肖鸣夜脱了外套盖在他身上再关栏板,钟意秋把衣服给他拉了盖好。   “手咋了?”义叔轻声问,像是嗓子被堵着发出来的声音。   钟意秋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背,刚才和那个小护士争吵,被纸壳磕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破皮了,周围青红一片加上中间的伤口,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肖鸣夜趴车边看了一眼他手,又抬头死死的盯他脸,钟意秋被他冰冷的眼神看的有点怵,马上笑着说,“我都没感觉到疼,”说完人家还是没反应继续用眼神杀他,他只能小声补充,“先回去吧,太冷了……”   肖鸣夜这才去开车。   到家把义叔安顿在床上,肖鸣夜就出去了,钟意秋给义叔倒了杯热水,摸了摸他腿冰凉,又赶紧去厨房烧水煮药给他泡腿。   他没烧过这种土灶,点火好不容易烧起来,一添柴就又灭了,折腾了一脑门子汗。   “我来,”肖鸣夜突然在身边说。   钟意秋正把脑袋扎灶里吹气,想把火吹起来,听他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时还鼓着两个腮帮子瞪着眼像个圆鼓鼓的仓鼠,肖鸣夜没想到他会是这个样子,不由自主的抬起手,伸着食指到他面前。   钟意秋还以为他去郑校长家交代事情拿东西了,现在又出现在这儿,还做着莫名其妙的动作,钟意秋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眼睛盯紧他的食指,眼看着这根胆儿肥的指头在自己鼓起的脸上戳了一下。   “噗——”钟意秋一下子喷出一口气。   罪魁祸首却像是啥也没发生一样,平静的把手伸他面前,“去擦药。”   看着他手里提着的碘酒和棉棒,钟意秋心里一阵温暖,原来是为了自己手上的伤去买药了,他呵呵的笑着,“一点小伤,没必要!”   肖鸣夜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懒得再理他,把他从凳子上提起来推出去,再把药甩他怀里,自己坐下来生火。   “哈哈哈,二哥!你真是我的好二哥呀!”钟意秋得寸进尺的逗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义叔不会有事的,哈哈感谢在2020-02-05 19:14:25 ̄2020-02-06 20:4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6瓶;被鱼刺卡着了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伙伴   肖鸣夜走的时候交代钟意秋去菜园拔两个大萝卜切了, 再切一颗白菜,没敢让他做饭, 等自己回来再做。   钟意秋一会功夫就把领导布置的任务完成了, 搬出义叔泡腿的大木桶, 把药水倒进去再扶义叔起来伸腿进去泡。   天擦黑时肖鸣夜还没回来,王文俊和六子一起先回来了,一看义叔这个情况又听钟意秋说了今天的事儿,六子“嗷——”的一嗓子扑上去抱着义叔的腿干嚎,王文俊站他身边被他吓得倒退好几步,上去对着他屁股踹了两脚。   钟意秋夜以为六子是在耍宝,笑了笑没说话,义叔摸了摸他的头顶说:“没啥大事, 别一惊一乍的。”   低头加热水时他才看到六子竟然流出了两行清泪, 从眼窝蜿蜒到脸庞, 钟意秋看的惊奇,心想这情绪也太快了, 怎么还哭了?但是看他神情真的哀伤担忧,不像是耍着玩的。   “赶紧起来吧!没事儿也被你吓出事儿了!”王文俊边骂边扯着胳膊拉他。   一屋子人就肖鸣夜和义叔俩人会做饭, 一个还没回家, 一个躺床上起不来,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干等着。天黑透了肖鸣夜才回来,简单做饭吃了,几个人围在义叔床边商量怎么给他治腿。   六子把头趴在床上说:“叔,明天起床就去县医院, 不能耽搁了,我回去找我妈要存折,不怕花钱。”   义叔看他们三个头挨头像码土豆似的整齐排在床边,都是一脸惆怅的样子,他和后面靠在椅子上的肖鸣夜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无奈的笑了,“不是钱的事儿,歇两天再去,去趟医院折腾的我哪儿都疼。”   王文俊好不容易有一回附和了六子,“他说的对,早点去,还等啥呀!”   钟意秋:“就是!”   六子看义叔还想反驳,马上说:“明天不去就后天,行不?”   王文俊接腔,“说定了!就后天,病早晚都要治,越早越好!”   钟意秋:“就是!”   .….   肖鸣夜听他们三个演三句半似的,一人一句配合的还挺默契,但是商量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啥决定来,他站起来总结,“就后天吧,别等了!行了,都回去睡。”   六子拿着手电筒站在门口不走,晃了肖鸣夜几下,钟意秋看他这么挑衅以为肖鸣夜又要揍他,没想到肖鸣夜扭头跟在他后边向后院走去,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干啥。   这几天太多事,后面的洗澡间还没有修好,钟意秋只能又去厨房烧热水洗澡,不知道是为了方便照顾义叔还是看钟意秋生火太艰难,肖鸣夜今天把煤炉子烧了起来。   钟意秋把水壶换成大的钢精锅装满水放好,蹲在炉子旁盯着慢慢升起的水汽出神。   直到刚才六子说取存折他才反应过来,义叔不去县医院会不会是因为没有钱?自己一直催一直催的,义叔心里肯定特别难受,但是不管是自己还是肖鸣夜,都会尽全力帮忙的。钟意秋又愁起来,他发了两个月的工资一百多块钱,本想给肖明夜作为修洗澡间的费用,现在只能放放了,先给义叔看病。   他心里长叹一口气,没钱真艰难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怪不得义叔说自己乱花钱,确实不珍惜钱不懂生活的辛苦。   “想啥呢?”肖鸣夜在他身边蹲下,他个子高,蹲下也是个大块头,挡住了头顶昏黄的灯光。   “没什么,我在想以后一定要省钱,不再乱花钱,”钟意秋夜不转头看他,像是在告诫自己。   肖鸣夜笑了,“你不是汽水都舍不得喝的吗?”   钟意秋:“我有点后悔给张辉妈那二十块钱了,加上医药费,三十多呢,半个月工资!”   肖鸣夜轻笑一下没说话。   安静了几分钟,话在嘴里转了几圈钟意秋还是说了出来,“六子找你有事儿?”   肖鸣夜像是也在犹豫,沉默了一会才说:“家里的事儿,不去医院都信教,神把病给治好了。”   钟意秋听的震惊,转个身面向他问,“你大哥他们吗?信的什么神,真给治好了?”   他猛的转过来,膝盖抵着自己的的膝盖,肖鸣夜没留意被他撞得歪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神,反正说好了。”   膝盖抵在一起,钟意秋就势动了一下腿,拿膝盖磨了一下他的膝盖算是打招呼,提醒他认真听,“是不是和郑校长家里信的是一个?这到底是什么教……”话还没说完,肖明夜却突然站起来了,离开他半步低声说,“水开了。”   话还没说清楚呢,钟意秋还想再和他讨论,他却转身走了,钟意秋盯着他黑夜里模糊的身影不懂他又犯什么狗脾气。   本来商量好的,周一全校升国旗后由义叔来安排张辉他们三个学生当众给袁艳道歉,现在义叔病了,只能钟意秋自己来。   学校的旗台在校园雕像的后面,正好和雕像背对背,升旗时全校师生都在中间的小广场列队。因为正校长和副校长两个人都不在,这项活动自然而然的由体育老师肖鸣夜主持,他本来就担任训练升旗手和管理相关器材。   周一早上下起了小雨,寒风裹着秋雨凉飕飕的窜进脖子里,冻的人都缩着脖子抄着手,升旗结束了,校长不在也没人讲话,大家立刻自动解了,谁也不想在外面多呆一分钟。   钟意秋本来站在二年级队伍的后面,在每个人转身准备往教室走时,他却独自大步走向旗台,像一个孤独而勇敢的逆行者。   他直视前方,坦然接受身边每一个学生和老师或诧异或探究的目光,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这所学校时的迷茫和第一次站在讲台上时的无助,短短两个多月,已经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而现在和将来,就像是此刻正发生的场景一样,无论身边多少质疑,他的前方都站着肖鸣夜,一个强大的伙伴,接纳和包容他所有的无畏,拉着他的手陪他站上风暴肆虐的高台。   钟意秋以为自己会紧张,当肖鸣夜伸手把他拉上旗台,他喊出第一句话把正解散的师生们又叫住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心是异常的平静,想说的话没有一丝的犹豫和胆怯。   他叫了张辉他们三个走上旗台,没有过多陈述这件事,也没有专门把袁艳叫出队伍,更没有提欺凌这两个字,只是简单说学生之间发生了矛盾,他们给袁艳同学造成了伤害,现在知道自己做错了,要当着大家的面正式向袁艳道歉。   钟意秋在人群中找见队伍后面一脸懵然不知的袁艳,她细高的个子尤其显眼,今天这么冷的天,她仍然只穿了件褪色的红秋衣和一件像是大人的黄色西装外套,枯黄的头发乱糟糟的糊在脸上,不知道有没有听懂钟意秋的话,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定定的不知道看向哪里。   等三个学生复述钟意秋说的话道完歉,肖鸣夜宣布了解散,人群没有像刚才那样一哄而散,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像是凭空白捡了一出洋戏,压抑的激动演变成状若小声的窃窃私语,像是蜜蜂,一窝一窝嗡嗡的往回涌。   只剩他们两个人还站在台上,雨落在脸上冰凉细痒,肖鸣夜盯着钟意秋清晰分明的睫毛和沾染上雨水后越发清澈分明的眼睛,“为什么不给他们教训?”   钟意秋知道他疑惑什么,今天这一切对张辉他们太轻了,难保他们以后不会再犯。他心里也明白,轻叹着回答,“他们只有八岁,每一个八岁的孩子都应该拥有一次有尊严的重新开始。”   上课铃声叮铃铃的想起,在清冷的雨中响彻校园,肖鸣夜先走下去,伸手接他,“冷,回去。”   钟意秋做这件事之前就想到了别人会怎么议论他,所以走进办公室戛然而止的氛围和一双双意味深长的眼睛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影响,他整理了书本出去上课,刚走出办公室就听见身后一声土语的骂人脏话,这一声的音量掌握的非常好,像是偷偷的背后说却又故意的让你听见。   钟意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绝对是很难以启齿的话,因为周围想起来一阵隐秘猥琐的浪笑。钟意秋一阵血气涌上来,耳朵烧的通红,他捏紧拳头劝自己要冷静,却控制不住自己想返回去的脚步,还没挪动就听见里面“咚——”的一声巨响像是凳子猛然被踹倒的声音。   空气像被静止,办公室噤若寒蝉,钟意秋嘴角翘起来,揉了揉瞪的有些干疼的眼睛,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教室走去。   这一天的办公室异常安静,今天下雨,不上体育课也不训练,肖鸣夜却也不离开,趴在钟意秋对面的办公桌上睡完上午又睡下午,下午放学时钟意秋叫醒他让回去做饭他才离开。   老师们像逃难一样第一时间逃离让人窒息的办公室,钟意秋留下来收拾义叔的东西给他带回去。   等其他老师都走了,刘青红才轻轻的走过来和钟意秋说:“钟老师,你别介意……别人的话,不都是这样的……”   难得她一个平时唯唯诺诺的女人能有这样的勇气,钟意秋很感动,诚恳的说:“谢谢你刘老师,我不会在乎的,而且我也知道不是所有老师都这样。”   刘青红说话时总是不自觉的躲闪别人的眼神,听钟意秋这样说她抬头微笑,“你做的很对,我们几个女老师都很佩服你……”   钟意秋倒是先脸红了,“谢谢你们,我没有经验,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们一定要帮我指正。”   他一脸红刘青红更不自在了,匆忙说了话就想走,“你不用怕,肖老师在这儿没人敢再说你……”   钟意秋看她身形已经有些臃肿,估计怀孕的肚子开始显出来了,她弯腰去提桌子下半蛇皮袋子不知道是啥东西,钟意秋上前刚想帮她提起来,刘青红却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忙把袋子背在身上连声说“不用——不用”急促的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钟老师慢慢就打通了任督二脉!感谢在2020-02-06 20:46:40 ̄2020-02-07 23:0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别扭   带义叔去医院那天, 肖鸣夜请了假一大早去镇上找高小包借了皮卡车回来,钟意秋前一天和李宏飞说了今天换课, 他答应了但是看起来情绪不是很好, 钟意秋这几天尽忙着照顾义叔, 也没太多心思关注他怎么了。   把车后排连排的两个位置空出来,让义叔一个人平坐,王文俊一把拉了副驾驶的门就坐上去不挪屁股了,他爱美,大冷天的只穿了个件单薄的牛仔外套,冻的抱着膀子直哆嗦。   钟意秋和六子自觉攀上后面的车厢,六子盘腿大坐的招呼钟意秋挨着他坐下来,钟意秋看车厢都是灰, 犹豫了几分钟还是跳下车去拿了两张旧挂历过来垫着, 六子笑话他, “和姑娘一样怕脏!”   肖鸣夜锁门出来远远的看见他俩在后面头挨头的不知道琢磨什么,还时不时的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六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把胳膊搭在钟意秋身上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他走过去拉开车门,被王文俊搭在前面直晃的一双筷子似的细腿刺的眼疼, 看到他站在门前不上车还扭头抱怨, “楞着干啥!快上车啊,开着门太冷了!   肖鸣夜面无表情的给他相了一分钟的面,啥也没说转身大步走向车后,边走边三两下脱了身上的夹克外套一气呵成的朝着六子不老实的手狠抽一下。   “啊——你干啥!”六子瞪圆了眼睛愤怒的叫到。   钟意秋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衣服兜头盖住, 紧接着是一声和某人脸色一样冷的命令,“穿上!”   “二哥你良心让狗吃了!我也好冷!我手还好疼——”伴随着六子鬼狐狼嚎的叫声,皮卡穿过清晨的浓雾向县城驶去。   六子是个直肠子,心里啥事儿都藏不住,车刚开了十分钟不到,他就把自己相亲的事儿一股脑和钟意秋说了。   只可惜他倾诉错了对象,钟意秋一点这方面的经验也没有,抿了好几次嘴也没发出一个字的意见和安慰。   “哎!不过现在说啥也晚了,我妈昨晚把存折给我了,先给义叔看病,没钱的话亲事肯定是不行了。”六子叹气到。   “不——不,”钟意秋急着说话,一张嘴先喝了一大口凉风,呛的他咳了一会才接着说:“你的钱先留着,我有钱!结婚是重要的大事,遇到个好女孩不容易。”   六子惊讶的看他,脱口说:“咋能用你钱!义叔和你有啥关系啊?不能用你钱!”   他心直口快,本来想表达的意思是钟意秋和义叔不沾亲带故的,没有义务花钱,但是说完了就发现好像不对,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忙摆手解释,“不是——我就是说吧——反正不能用你钱!”   钟意秋拍拍他肩膀安慰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义叔帮了我很多,是我的长辈、老师和朋友,无论有没有亲属关系,我都要帮他。而且你不也没关系吗?仍然拿出所有积蓄给义叔看病。”   六子沉默了一会低声说:“不一样的,我和义叔的关系别人都不知道,和你们想的都不一样,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钟意秋:“!”   电光火石间,钟意秋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狗血爱情伦理大戏,他试探着问,“肖鸣夜……也不知道?”   六子摇摇头,“只有我和我妈知道……”   钟意秋:“……”   六子提前和肖明夜说到县里先去信用社他要取钱,肖明夜没理他直接把车开到了医院。钟意秋去挂号,肖鸣夜借了医院的轮椅,推着义叔按照医生开的单子做各项检查,县医院四层楼,上上下下的轮椅不方便需要人背着,肖明夜最高大强壮也是力气最大的,他自动的蹲下来准备背,谁知六子窜上前推开他,自己背起义叔就走。   肖鸣夜随他表现,垂手跟在后面,倒是钟意秋一副无法言说的憋屈表情吸引了他的注意,看他这样估计脑子里没想什么好事,肖明夜用肩旁撞他一下提醒他跟上,“怎么了?”   钟意秋:“没事……没事……”   检查了一上午,下午才拿齐了结果,医生只让两个家属跟进去,王文俊率先退出了竞争,坐在长凳上看他们三个较劲儿,在肖明夜威慑的眼神和钟意秋可怜巴巴的的表情攻势下,六子最终败下阵来,和王文俊坐在一起。   医生说义叔的腿是严重的风湿关节炎,还有关节增生,而且不只是他颇的右腿有,左腿也是一样的病症,而且这类的慢性病没有特效药几乎无法根治,只能连续吃药缓解疼痛和控制别再加重,至于他现在没办法站起来,最好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做理疗,但是也不敢保证一定有效果,也说不定吃药会好起来,都说不准。   钟意秋越听心越沉,但是经过两天的缓冲他已经冷静下来,不会冒失的问医生“到底怎样才能治好?”这种话。   他们几个口水都要说干了,义叔还是不愿意住院,固执的让人生气!六子被逼的声音越来越大,引起周围好几波嫌弃的白眼,肖鸣夜只能拍板儿,领了药先带义叔回去从长计议。   回去的路上,大家集体沉默一片压抑,连最活泼的六子都不怎么说话,钟意秋套着肖鸣夜的外套,把头缩进领子,闻着淡淡的烟草味发呆,肖鸣夜不怎么抽烟,少数几次的抽也是喜欢抽很烈的烟,自己动手拿烟丝卷,连带着气息里也有种烟草的野性。   钟意秋心想今天检查和买药的钱都是肖鸣夜出的,他算了算也有一百多块钱了,自己回去要和他平分才行。   等到了家,肖鸣夜先跳下车,对着风中颤抖往屋里跑的王文俊说,“下次出门多穿点”听的王文俊差点以为自己耳鸣了。   吃了饭钟意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不知道干什么,等到要睡的时候肖鸣夜听到咚咚的敲门声,还有他小心翼翼的声音,“睡了吗?”   开了门让他进去,钟意秋手插在口袋里不客气的坐到床上,他穿了件运动服,更像是学校的校服,拉锁一直拉到顶抵住尖尖的下巴,乌发白面,勾翘的丹凤眼黑白分明,刚洗过晾干的头发柔顺的贴在额头,一米八的个子却像个青涩幼稚的高中生。   肖鸣夜第一次见他这样打扮看的不开眼,钟意秋被他炙热的眼神盯的有些害羞,他刚洗完澡随便穿了件高中时的校服,进门到现在静默快五分钟了,这莫名的黏糊气氛让他坐立不安,他鼓起勇气抬头想先说话,刚掀起眼皮就和肖鸣夜的眼神撞在一起,像是被撞进了汹涌的惊涛骇浪。   钟意秋心狂跳起来,他搞不懂自己是中了什么邪,怎么突然这么害怕。肖鸣夜先转开眼,胡乱的翻衣服的口袋不知道在找什么,哑声问:“有事儿?”   钟意秋赶紧快速的回答:“今天你花了多少钱,我们俩平摊吧。”   肖鸣夜靠在窗边的桌子上简短的说,“不用。”   “用的!不能让你一个人花钱,”钟意秋从口袋里掏出手摊开,手心放着两张五十块钱,塞到他枕头下面。   他飞快的放好后,还习惯性的拍了拍枕头,然后站起来就想走。   肖鸣夜完全不经过大脑像是身体的惯性似的,伸出一条腿挡住他,小腿用力一推又把他弹回床上。   钟意秋为了稳住身形,用手在后面杵着支撑,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又回来?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后觉得太丢人了,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他一条腿轻轻拐一下就坐下了!都怪刚才没防备他突然出击!   钟意秋懊恼又疑惑的说:“干嘛!”   肖鸣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把人家留下来干什么,他想起来才认识钟意秋时,在地里搬玉米,钟意秋因为摸了他的胳膊导致两个人都尴尬,故意左手打右手的表演给自己看,他现在也想用左腿踢一下自己惹事的右腿。   “把钱拿回去!”他只能冷下脸说。   还敢这么凶!钟意秋更不服气,“不拿!”   肖鸣夜:“不拿就别走。”   “不走就不走,”钟意秋被他气的要死,蹬掉鞋子趟床上衣服也不脱,扯过他叠成豆腐块的被子胡乱盖上,“睡觉!”   肖鸣夜:“……”   趟了五分钟谁也不和谁说话,钟意秋没好气的叫,“站那儿干嘛!关灯!”   肖鸣夜认命的发现自己竟然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   过了快一个星期钟意秋才又注意到李宏飞的反常,以前每天他都会来找自己说一说班上学生的事儿,无论是学习还是家里的特殊情况,这一周却一次也没讨论过,钟意秋主动找他说话,他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细心回答,却像又回到了刚认识时的生疏。   钟意秋想了好几天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本来想问问肖鸣夜,但是自从那晚后,两个人像是闹了别扭一样,到现在还没好好在一起说过话,而且肖明夜神农见首不见尾的,最近又不知道在忙什么,天天见不到人。   周六中午,办公室只有三四个老师时,钟意秋过去敲了敲桌子,李宏飞从高高堆起的作业本中抬起头淡淡的看他。   “上次去你家李叔说让我陪他喝酒没喝成,晚上我去看看他,可以吧?”钟意秋也回到冷淡的状态问他。   李宏飞:“……不用这么客气吧……”   钟意秋:“我是去看李叔的,放学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感谢在2020-02-07 23:02:59 ̄2020-02-08 2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结拜   钟意秋让王文俊放学赶紧回去给义叔做饭, 肖明夜不在,只能把懒得抽筋的王大厨逼上阵了, 这几天累的够呛, 斜着白眼问, “你干啥去?”   钟意秋:“去李宏飞家做客。”   “你还有心思串门!我都快累死了!你不在家里帮忙就算了,大晚上的跑出去喝酒!肖二哥知不知道?看他回来不打断你的狗腿……”王文俊站起来破口大骂,不等他说完挨骂的人早就跑没影儿了。   钟意秋去供销社买了两瓶酒,农村人一般都是喝散酒,便宜,一次打二两半斤的。走亲戚串门供销社也有新玻璃瓶灌,很少有人买这种带包装盒的,李莲花笑呵呵的从货架上拿下来两瓶落满灰的酒, 抓起柜台上黑乎乎的湿抹布仔细擦了擦, 擦完了也不递过去, 探着头问:“买酒去哪儿啊?”   不等钟意秋回答又接着问:“义叔咋样了?我那天看你们开卡车带他出去,去县里医院了是不?”   钟意秋:“嗯, 挺好的……”   李莲花看人时有点直勾勾的,拧眉瞪眼的大声说:“哎!那天急死我了, 郑校长打电话来我忙的不得了, 一听他说义叔不行了,丢下东西就跑过去了……”   钟意秋:“……谢谢你,但是义叔没有不行,就是腿……”   “啊!我也没听清啊,我都急死……”李莲花说话完全不需要别人回应, 说到激动处啪啪的拍玻璃柜。   钟意秋打断她,“那个……莲花姐,你再帮我拿两盒点心。”   李莲花三十多岁,扎着一根油黑乌亮的大辫子,本来嘴就长的大又是个大喇叭,别人都叫她莲大嘴,她早就习惯了,听见这么个挺拔俊俏的年轻男孩叫自己莲花姐,一下子啥话都说不出来了,嘎嘎的大笑着跑去给他取东西。   钟意秋用带来的手提袋把东西装好转身就往外走,结果还是慢了一步,又被李莲花叫住,“哎!小钟老师!我跟你说啊……”她从柜台后面出来跑了两步撵上钟意秋,小声神秘的说:“袁玉兰这人不行!你别看她长的挺好,但是不贤惠又懒!她呀就是看上你是城里人了!前天相亲相了个镇上快四十的男人,我看呀……”   “那个……我有事我先走了……莲花姐再见……”钟意秋落荒而逃。   李宏飞站在操场边上勾着头等他,肖鸣夜像是被人追着似的跑过去,叫了他一声等转过身时发现他竟然在抽烟,李宏飞比他还小两岁,一张迷惑人的娃娃脸让他看起来像个未成年的小孩,抽烟实在不像是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   钟意秋没问,跟着他往回走。   没有提前说,家里没准备菜,李鸭毛热情好客的非要杀一只鸭子,钟意秋来这里这么久最怕的就是乡民们待客的方式,客人语言的谦让是没诚意的,一定要拉扯的像是打架似的才能让主人知道你真的感受到热情了,别瞎折腾了!   钟意秋看他往鸭圈里跑就心累,偷偷的推一下李宏飞让他说句话,李宏飞也要靠吼他爹才管用,“杀鸭子要弄到啥时候?钟老师都饿了!”   吃饭时他爹要开钟意秋带来的酒,脸上一副喜欢又舍不得的神情,钟意秋说:“叔,这是送给你的,你留着喝,我们喝家里的酒。   李鸭毛嘿嘿的笑着,“行!我才在邓老五家打的高粱酒,你们城里喝不到!”   一般家里有外客女的不上桌吃饭,就他们三个人,李鸭毛酒瘾大人也爽快,嫌酒杯太小直接用碗喝酒,钟意秋一口菜没吃呢先陪他喝了两大碗,高粱酒虽香不伤胃但是这么猛喝也烧的胸膛滚烫。   他们寒暄着问义叔的病,钟意秋简单说了,在农村人看来,风湿、关节炎这种的都算是小病,没人会花钱去治,反正也不要命,李鸭毛听了也只是感慨了两句没多说。   钟意秋吃了几口菜压住胃里的翻滚没那么难受,他主动给自己倒满端起碗,“叔,我人生地不熟的到这儿,在镇上你第一个和我说话,在学校除了义叔我们几个住在一起的,李老师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老师,后来我们还成了搭档,可能是冥冥中的缘分,”说着他把眼神转到李宏飞脸上,诚恳的接着说:“我没有教学经验,也不熟悉农村的环境,李老师一点点的教我,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不仅敬重你更想和你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说完一口干了。   李宏飞眼神怅然,他觉得钟意秋段位太高了,平时一副懵懂的小白兔样子,其实脑子比谁都清醒聪明,这几句话一说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最近自己确实有情绪,现在钟意秋这样坦荡,再想想自己的心思,不由的羞愧起来。   李鸭毛也被他的郑重吓了一跳,农村人朴实不善表达,他长到这个年纪还没在酒桌上被这么正儿八经的敬过酒,不由自主的想伴随着庄重气氛站起来,幸亏被坐旁边的儿子拉住了。   李宏飞先喝了碗里的酒又给每个人倒满,他本来就脸皮薄动不动就害羞,此刻连脖子都红的像是要滴血,当着他爹更抹不开面,撵他爹去厨房帮忙做菜才支开。   他不好意思和钟意秋对视,边一颗颗的夹花生吃边说:“我知道你啥意思,其实吧……哎!其实真没啥……我就是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班主任……”   终于说出了心里话,说完自己都觉得羞愧,不自然的笑了笑。   钟意秋这几天在心里琢磨了各种他和自己生疏的原因,真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他试探着问,“是因为袁艳的事儿?我只是刚好遇到了,如果是你的话你也会……”   “不是,”李宏飞打断他,“很多事儿,你能和袁兵相处那么好,他最信任你,袁艳也是,我一直都知道她受到欺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眼里满是失落。   钟意秋想和他解释,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他截过话头,李宏飞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上师范是因为大家都说好分配工作,真做了老师才发现哪有想的那么简单!教书容易,但是咋管学生、咋让他们信任和喜欢、我能教给他们啥?太难了!不过吧……大家都差不多,领工资呗,自从你来了,我……算是自卑吧……钟老师,你是个好老师……”   这些话让钟意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由衷的认同他的一些想法,“做老师确实好难,以前听人说老师是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从来没认真的思考过这句话,现在真的懂了。”   两个人惺惺相惜的干了一杯。   钟意秋:“你没必要这样想,你很好,反倒是我的想法太自以为是太幼稚,你和义叔一直在指引我怎么做。”   李宏飞刚准备反驳,钟意秋心里知道他又要说“还是你好”之类的话,这样互相吹捧下去简直没个头儿!不等他说出来就抢过来提高声音说:“就算我们不知道怎么做老师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前不重要以后才重要,我们一起尽力,不求做的多好,至少无愧于心!”   钟意秋自己前几天还迷茫的想跑了宁愿做流浪汉呢,现在给别人鼓上气了!说完了不自觉的挠了挠自己的脸,心想幸亏肖鸣夜没听见,不然肯定要嘲讽他。   李宏飞被他一针临场发挥的鸡血打的激动起来,独自干了一杯把碗咚——的放在桌子上,振奋的说:“对!你说的太好了!那个成语咋说来着?妄自菲薄——对!不能妄自菲薄!”   他慷慨激昂的话让钟意秋也跟着热血沸腾,悄悄的羡慕人家教语文的就是好,张口就能来这么高级的成语!豪迈的给自己倒了一大碗和他碰。   李宏飞喝酒上脸,像个摇头晃脑的关公一样,钟意秋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但是话渐渐多了。两个人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碗一碗的喝个不停,等李鸭毛进来的时候,他俩已经喝了差不多快一斤酒了。   钟意秋虽然进入了眩晕状态,心里还是清明的,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他站起来一点也不晃,脸上是比平时还镇定的表情,语速飞快的说:“我要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李鸭毛摸不透他,见他这样清醒心里佩服的不行,这小孩酒量也太好了!又生儿子的气,恨他让自己去炒菜,没有好好的跟钟意秋较量一下酒量。   李宏飞拉着他的胳膊不让走,站起来时动作太大带的凳子都翻倒了,丁林桄榔的又撞到桌子,两人拉拉扯扯的随便逮着个话头又聊了十几分钟。   肖鸣夜到门口时只看到钟意秋乖乖的坐在板凳上,肩背笔直平滑,两手在中间交握,黑漆漆的眼珠亮晶晶的盯着前方。   看起来太反常但是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他轻轻的叫了一声,“怎么了?”钟意秋竟然没听见,像是等待精彩节目上演似的一脸期待的看着人家里的卧房门口。   肖鸣夜拍了他一下说,“回家”,他才转过脸来,脸上的表情像是慢动作,渐渐从愣怔融化成阳光温暖的笑,“你来了!”   肖鸣夜才知道他肯定是喝醉了,走到他前面又说了一次,“回家。”   钟意秋态度坚决还有点急,“不行!等李宏飞,一会再走。”   肖鸣夜莫名其妙的,在别人家里了还等什么?拉着胳膊问他,“等他干嘛?”   钟意秋认真的像是在炫耀,“他找香去了,我们俩要结拜!”   肖鸣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8 23:59:39 ̄2020-02-09 2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醉酒   李鸭毛去厨房给两个聊到忘情的人倒水喝, 回来时见肖二哥竟然出现在自己家里,他惊奇又尴尬的笑着说:“二哥……不是!肖鸣……啊……就是……嘿嘿……你咋来了?那个, 坐……坐……”   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 肖鸣夜知道周围这些上了年纪的人都不是很欢迎他, 他更不愿意在别人家,但是钟意秋说什么都不走,执着的等李宏飞出来,两个人说好的要结拜兄弟,自己绝对不能食言。   肖鸣夜向李鸭毛瞟了一眼,他接收到讯号赶紧去卧房找李宏飞,只听见气急败坏的叫了几声又跑出来皱着脸说李宏飞喝醉了,不知道啥时候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跟死猪似的怎么也叫不醒。   怕钟意秋再闹, 肖鸣夜弯下腰想好好和他解释, 没想到他突然笔直的站起来了,礼貌连带微微鞠躬的和李鸭毛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李叔早休息。”说完稳稳的跨出门,派头十足的抬手招了招后面的肖鸣夜。   李鸭毛简直是崇拜的五体投地, 半斤多的高粱酒啊, 愣是啥事都没有!   送到门口的大路上,肖鸣夜点点头告别,李鸭毛嘴里砸吧了好几下也没对他说出一句话,只能又客气的和钟意秋说,“钟老师慢走, 下次再来啊!”   这种送客的话,说出来就相当于“送到这儿的意思”一般客人就不用再回应了,钟意秋却转身回答:“好,下次再和我二弟一起来。”   肖鸣夜楞了一下扯起他胳膊就走,留下一头雾水的李鸭毛,“从哪儿冒出来的二弟啊?”   钟意秋一直安静又平稳,走出大道拐上田间小路,肖鸣夜怕不好走在后面打开手电筒给他照着。   “关掉!”钟意秋在前面呵斥。   肖鸣夜:“小路不好走。”   “关掉!”他又重复,扭过头严肃的嘱咐,“肖鸣夜不喜欢手电筒。”   肖鸣夜:“……”他上前一步和钟意秋并肩,试探的问:“我是谁?”   钟意秋脸上一副嫌弃的表情,“你傻呀!你是肖鸣夜啊!怎么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肖鸣夜:“……”   白天一望无际的农田淹没在浓墨般的黑夜,呜呜的冷风在原野呼啸,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脚下蜿蜒的小路。如果是平时,这种环境钟意秋肯定吓的不敢走,但是现在他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全凭“我很清醒,我不丢人!”的坚强意志支撑着身体表演若无其事,实际上根本就不太清楚自己在哪儿。   回学校必须要路过张家寨村口的堰塘,这里的路出了名的险,出了好多次事故。堰塘旁边只有一条两人宽的小道,道边是一条深沟,孩子们上学路上又喜欢打闹,稍微不注意的话,不是掉进沟里就是掉进堰塘,前年还淹死了俩小孩,村里说了好多年修却不知道为啥一直没动工。   到这儿,肖鸣夜不敢让他一个人走,捏住他左手腕走在前面。   钟意秋盯着被他大手握住的地方一脸莫名,甩了一下没甩开,皱着眉嘟囔,“怎么还长一起了?”   肖鸣夜哭笑不得,没见过喝醉了这么好玩的,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关键是人家还特别一本正经,你要是笑话了倒显得你不正常。   钟意秋跟在后面固执的想把手甩开,他脑子反应慢用的劲儿特别大,边甩还边往外挣,肖鸣夜没办法只能停下来轻声问:“我背你,行不?”   “哈哈哈——不行,我背你,快来!”作势就要弯腰往肖鸣夜身前。   肖鸣夜不和醉鬼啰嗦,一只手拉住他用力一弯腰,愣是用胳膊和腰的力气把钟意秋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甩到背上,另一手接住抱腿往前走。   “哈哈哈哈哈——”钟意秋被点了笑穴似的停不下来,声音在无边的黑暗里又响又亮,穿过空旷的原野再凝进刚落下的秋霜里,听起来特别渗人。   肖明夜咬紧牙关,狠狠的拍了一下他屁股,“闭嘴!”   “啊啊啊啊啊啊——”钟意秋像个被陌生人偷摸了肚皮的猫,全身的毛都炸起来,柔软的身体挣扎乱动。   肖鸣夜第一下差点抱不住他,趔趄了一步才稳住,还没训呢,他突然扑下来湊到自己耳边。钟意秋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一下子冲的太近,毛球一样的脑袋撞到肖鸣夜脸旁,他正张着嘴喊,猝不及防的贴上后一口就把肖鸣夜的耳朵含住了!   小时候村里拉电线,几个半大的小孩和肖鸣夜有仇,按着他的手摸电门,那次差点没被电死,也让他永远记住了过电是什么感觉。   此时此刻就和过电是一样的,甚至还要更加猛烈,不只是手脚,他连心都麻了,维持心跳的力气都没有了。   腿脚一软两人就要翻倒,肖鸣夜还没倒地时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才没趴下去,结果钟意秋躺在地上还不老实,潜意识的拉住手里的支撑,用力一扯彻底把肖鸣夜拉下去了。   两个人呼哧喘气,肖明夜趴在他身上感觉到自己刚刚麻木的身体逐渐僵硬,脸贴在钟意秋的脖颈,清晰的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   可恶的是闯祸的人还在嗤嗤的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抬手抱住上方结实宽厚的身体,上下搓动两下感叹,“真暖和啊!”   肖鸣夜无奈的拧眉看他傻笑,流畅勾翘的眼睛,迷醉间妩媚风流,浅粉色的薄唇笑起来微微张开,因为挨的太近,都能直接看到他缩在里边的舌尖。   血液似急喘的河流冲刷着身体,恍惚间肖鸣夜以为自己听见来自灵魂深渊的召唤。   钟意秋不知道又被什么转移了注意力,身体扭动几下眯着眼睛疑惑的嘀咕,“这是啥呀?”   肖鸣夜像是被射出去的箭一样弹跳起来,背对他望向眼前未知恐惧的黑夜,粗野的喘气声如震天响的擂鼓一般撕裂了他的耳膜。   钟意秋不明白他是咋了,坐起盯着他的起伏的背影,“你怎么了?口袋里装的什么?哦——我知道了!”   肖鸣夜急忙扭转上半身有些惊恐的看他,眼神威胁他别说出来。   引起他这样的反应钟意秋很满意,大声宣布:“是不是手电筒!怎么装裤子口袋了,硌的我腿疼!”   肖鸣夜:“……”   钟意秋,你可真聪明呀!   第二天是周日,本来说好的两个人去县里旧书市场找书,但是喝醉的人睡到10点多都没醒。   六子帮义叔做了把大的躺椅,今天天气好,肖明夜把椅子放在院子里,再抱义叔出来晒太阳。今天明显是去不了县里了,义叔让他把柿子都摘下来,长在树上都要被鸟给啄着吃完了。   义叔不放心,钟意秋来这么久第一次睡到这么晚,上次生病发烧都没赖床一早就起来了,他催肖鸣夜去看看,怕他有什么事儿。   肖鸣夜板着一张脸说不用,睡的好着呢!   义叔觉得好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猜到钟意秋昨晚估计把他折磨的不行,这小子喝醉了表面一点看不出来,特别能迷惑外人,作也只作亲近的自己人。   李宏飞来时就义叔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腿上盖了个小棉被,眯着眼不知道睡着还是醒着。他看了看没见到钟意秋,轻声往他房间门口走过去。   “宏飞来了?”义叔直起腰打招呼。   李宏飞:“啊!是……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义叔笑了,“哪儿来的那么多觉!你今天咋过来了?”   李宏飞被问的不好意思,昨晚虽然喝醉了,但是他模糊还记得发生了什么,想起来就脸红,“那个……啥……我看看钟老师,他……”   “你大哥没事,还在睡觉,”肖鸣夜从后院儿转出来冷冷的说。   李宏飞:“……”   义叔:“谁?谁是大哥?”   只见李宏飞像是被煮熟的虾子一样,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红透了,关键是旁边的俩人还从头到尾围观了这个可怜的虾变红的整个过程,想笑又怕笑断了李宏飞的最后一点尊严,把人家给惹哭了。   “李老师?你怎么在这儿?”钟意秋刚醒,看到外面高照的太阳估计都快中午了,一咕噜爬起来推开门就看见站在院子里垂头丧气的李宏飞。   李宏飞像是看见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一样激动的奔向他身边,“你起来了!没事吧?我来看看你,怕你昨晚喝多了。”   钟意秋:“哦,我没事!哎!好像是喝多了,肖鸣夜给我背回来的,是不是?”他看向肖鸣夜询问。   肖明夜内心忐忑,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记不记得昨晚的事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让他记得还是不想让他记得。   不等肖鸣夜想好答案,钟意秋眼睛一转,摸着脑袋肯定的说:“就是你背我的!还把我摔地上了,怪不得今天屁股这么疼!”   肖鸣夜:“……”   “哎!你走什么走?肖鸣夜?我又没怪你!”钟意秋冲他喊。   李宏飞来还有一件事儿,他们村和张家寨挨在一起,上次因为钟意秋给学生发奖品吵架的老师张国言就是张家寨的。他听村里说张国言今天早上让镇上的干部给抓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什么干部,现在家里急的乱成一锅粥。   李宏飞妈娘家是张家寨的,和张国言他爹那一辈儿算是一门户的亲戚,关系不算近好几年都不做亲戚往来了。张国言抓走了家里就剩两个女儿,一个上三年级,一个二年级,是他们班的张小娟,两个孩子六神无主因为李宏飞是老师和她们家算有点关系,哭着跑来找他帮忙。   义叔叹了口气,“还能是啥单位带他走!终究是瞒不住,国言媳妇的事儿肯定是被计生办的知道了!”   钟意秋一头雾水,“什么事儿?”   李宏飞也不太明白,盯着义叔眼神询问。   义叔:“哎!他媳妇躲在外面,孩子已经生半个月了,又是个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快点让肖鸣夜的情敌出场 ̄感谢在2020-02-09 23:59:26 ̄2020-02-11 15:3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7兮也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患得患失   李宏飞一个年轻的小老师,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咋回事,又不认识啥说得上话的干部, 只能跑来找义叔。   义叔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虽然他们住在大队部后面, 但是更像是一个完全隔离出来的院子,和前面办公的干部们没有很密切的关系。找郑校长打听打听倒是行,德营大队的郑书记是他们郑家庄的,只是听说校长家的志齐出院才回来还离不开人照顾,现在去麻烦他不太好。   不过在义叔看来这事儿也没啥急的,超生罚款在农闲的时候就跟每周来村里放一天的露天电影一样,一点也不稀奇,拉牛、扒房、干架, 人们早就看习惯了, 就算抓去也没啥事, 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张国言又没钱交罚款, 到最后无非是写个不再继续生的保证书,还是要把他放回来弄钱。   最苦的是孩子, 他媳妇现在还带着小的不知道躲在哪儿, 两个大的被亲戚领外地上学去了,家里就剩这俩小姐妹,张国言只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老娘已经住在姐姐家里了,再让孩子去, 女婿肯定要吵起来了。他哥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娶不上媳妇做了上门女婿,现在更不会管。   村里其他的宗亲按说管俩小孩吃几天饭也没啥,但是因为超生交罚款,不管远的近的几乎都借给过他家钱,而且还不上。用村里人嚼舌根的话说,张国言现在是浑身臭气,没人愿意沾他。   李宏飞想了想说:“要不住我家吧,让她俩跟我妈睡,我爹这几天都睡鸭棚旁边,前天我们村有一家七八只羊都被偷了,现在晚上都要看着牲口。”   钟意秋知道他家里也就三间土坯的平房,他住一间大的,爹妈住小的,虽然没进去看过,但是从外面看起来很低矮狭小。   义叔点他,“去住是小事,俩孩子也吃不了多少饭,但是吧……”怕他们不能理解,义叔考虑了一下还是说了,“农村的事儿吧,你们小孩不知道,麻烦着呢!你让她俩去是好心,别人看来可不是,她们村那些算得上一门户的叔叔们、爷爷们,别看他们不愿意管,你要管那也不行!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凭什么管,撅人家面子嘛!”   钟意秋:“……这都是什么理论!”   李宏飞毕竟是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还能理解,“那咋办?”   钟意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他心里有个想法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偷偷的看义叔的脸色。   “你想啥我知道,”义叔感受到他滴溜溜的眼神,哼笑一声,“她俩更不能住这儿,我们一院子男人,就算是俩小女孩,别人吐沫星子也能淹死你!你觉得自己光明正大不怕人说,让人家俩小孩以后咋办?”   钟意秋恍然大悟,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果然人家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他实在太崇拜这种办事滴水不漏的人了,一脸谄媚的蹲在义叔旁边仰望。   肖鸣夜提着几个大萝卜出来时就看见他这副没眼看的模样,斜了他一眼去厨房做饭。   钟意秋瞬间变换成一脸苦涩,他本来就不爱吃萝卜,今天白萝卜,明天胡萝卜,后天红萝卜,把人快吃成兔子了。前两天王文俊做饭还弄个新做法,把萝卜焖进米饭里,钟意秋硬是咬牙吃下去的。   但是现在初冬的季节,就萝卜和白菜最多,家家都一样。不过前两天他学了新的做萝卜方法,一直没机会尝试,现在看肖明夜提着萝卜,赶紧站起来跟过去。   这新方法他也不是真的学了,只是听人家讲的,刘青红因为怀孕经常胃里难受想吐,她自己做了腌萝卜条用小罐头瓶子装了随身带着,不舒服了就吃两块压压。在办公室吃时让钟意秋遇见,给他吃了两块,觉得又酸又辣的很好吃,就问了是怎么做的。   肖鸣夜拿着把大菜刀唰唰的削萝卜,每一块削下来的皮都是一样的长短薄厚,像拿尺子量好了似的。   钟意秋又把眼睛看直了,虚心的请教,“这是怎么弄的?手怎么会这么稳,怎么控制每一下力气都一样?”   肖鸣夜不理他,淡淡的说:“去和你二弟说,中午在这儿吃饭。”   钟意秋:“……你没完了是不是!”   听完了他说的做法后,肖鸣夜没敢让他弄,保证一定能腌好才把他撵走。   张国言家里的俩姑娘最后还是住在了李宏飞家里,义叔的顾虑也都一一应验,不只是她们村里的连亲,包括学校的老师都时不时阴阳怪气的议论。   “李老师高风亮节啊!都开始带学生去家里住了!”   “也不看看人家跟谁搭班子,跟着城里人学的嘛!”   “我就不信,张国言家里没别人了啊!轮的到他做好人!”   “你们可别瞎说,张国言这事儿一看就是熟人举报的,小心他回来找你们算账!”   “算也不只我一个,学校就这几个老师,谁也跑不了,都要被他怀疑!”   “他能咋地,他要真有本事早就生儿子了,哈哈哈哈”   .….   这些话有些是当面的调侃,背后说的也只是假装成秘密,实际就是想让你听见,李宏飞每天早上第一个进办公室最后一个离开,就是为了不让自己暴露在众人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里。钟意秋担心他心理承受不了,晚上放学都找他聊天安慰,李宏飞却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在钟意秋面前不好意思说出口,偷偷的和义叔说过,“钟意秋不怕,我也不能怕。”   好歹张国言在立冬那天就放回来了,他去李宏飞家接孩子时臊的满脸黑红,按说人家帮了他这么大的忙,怎么着也要带点礼物去感谢,他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却连半瓶水酒都找不到了,家里的房子在生老四的时候就被计生办给扒了,就剩和厨房连在一起的半间房,父女三人都睡一张床上。张国言是读过书的人,两个女儿已经大了,老三八岁,老四也七岁了,从去年开始他睡觉就没脱过衣服。   他两手空空的来,心里过意不去,硬是要给李宏飞他们一家磕个头,惹的几个人都哭了一场,倒是把他心里的苦闷也发泄出来,轻松了许多。   钟意秋最近也很发愁,肖鸣夜不知道又犯什么病,不怎么搭理自己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外面跑,肯定是承包后山的事儿,想好好找他问问怎么样了,结果他一见自己凑过去就刚好有事似的转身去忙。   钟意秋里里外外反省了好几遍,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惹他了,心里又忐忑又有些酸涩。   王文俊把自己家里的书都带来了,差不多有三十多本,大多是外国的文学名著,另外还有几套完整的武侠小说,《笑傲江湖》,《小李飞刀》,《七剑下天山》,都保存的非常好,一看就是很珍惜的。   这些都不是很适合小学生阅读,名著类的也只有五年级和六年级的学生能看,小年级的有些字还认不全,书里的意义也不大能理解。   但是他已经很感激了,王文俊捐出来还依依不舍的,这些书想必陪伴他很多年了。   义叔找来了郑校长,说了他们的计划,想借学校现在空着的器材室用,改成图书馆。   郑校长经过医院这一遭,看起来像是瘦了七八斤的样子,两腮旁已有些凹陷进去,他虽然最近被钟意秋的各种折腾闹的有些疲了,但是这个事儿还是支持的,图书馆真能建起来算是学校的教学建设,对他的工作也是成绩。   钟意秋正烧好了水给义叔泡腿,听他答应了高兴的说,“谢谢校长!”   这会儿郑校长看他心里又满意起来,多好的年轻人啊,长的好、有想法、脾气好、人还善良,“别谢我,你们好好弄,别给我惹事儿!”   钟意秋不吭声,心里默默的反驳,“我什么时候惹事儿了?”   义叔问:“志齐好了?该上学了吧,缺课太多跟不上。”   郑校长抽了口烟,烟雾在脸上慢慢蔓延,“这几天才算是恢复过来,回来的时候一顿就只吃的下半碗饭,瘦的不行!”   他最喜欢这个小儿子,义叔知道他肯定是心疼了,“好了就行,可不敢再这样了,啥事啊还是去医院。”   “我把他妈收拾了一顿,以后不敢了,”他恨恨的说。   钟意秋惊愕,“你不会打她了吧?”   郑校长生气,满脸嫌弃的说:“你当我是郑老三啊!”   钟意秋不知道郑老三是谁,义叔解释到,“刘青红爱人。”   原来是说他,听过很多次他打刘青红,现在怀孕了应该好些了吧。   郑校长像是想到什么,叹气说:“昨天晚上听说还打了一架,青红哭着要回娘家,把他几个爷都叫去了才劝住。”   一股火气涌上来,钟意秋脸上凌厉,“她都怀孕了!为什么还打她!”   “郑老三脾气暴,一点不满意就摔桌子打人的,他顿顿要喝酒,还非要给他炒下酒菜,青红怀孕闹身体,一做饭就吐,晚上没给他炒菜就砸起来了!”   钟意秋坐在义叔旁边,腿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他和刘青红虽然说不上很熟,但是她默默的帮了自己好几次忙,而且看起来那么一个柔弱到卑微的女人,怀着孕被丈夫打,实在可恨。   大家都没说话,郑校长准备回去了,突然听见安静了许久的钟意秋说:“她为什么还要跟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可以离婚。”   郑校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像大人听见小孩子“为什么妈妈是妈妈”这样无厘头的问题似的,根本就是脱离世界之外的无稽之谈。   被一个大人说出来就更可笑了,郑校长嗤笑了一声,“我们农村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个木头你也一辈子是个木命,不兴你们城里那一套。”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会有几章剧情的过渡,也给我们二哥点时间嘛,毕竟这个可怜的男人二十几年的世界观崩塌了,哈哈哈感谢在2020-02-11 15:36:12 ̄2020-02-12 21:2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38瓶;世间再无乔松月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好不好看   钟意秋当然不懂郑校长的话, 为什么嫁给一个人被打被羞辱,每天咬牙活在地狱里受折磨也不能离婚。   当然他也不会傻到跑去和刘青红说这些话, 周一在办公室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刘青红, 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 大红色的羽绒服包住了整个瘦小的身体,鲜艳的近乎扎眼。   教学前班的郑小萍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呢子大衣,周末去县里新烫了卷发,看起来很是时髦,被几个女老师围着羡慕的问东问西,见刘青红独自佝偻着背坐着,她像是刚发现似的惊呼,“哎呀!刘老师这件羽绒服漂亮呢!多正的红色呀!”   其他几个人被她说的也转移了视线, 朝刘青红围过去, “是呀!青红, 是不是你去年结婚的时候买的?”   “郑老三对你可真好,这衣服镇上都买不着, 我估计县里都买不到吧?”   郑小萍走过去摸了摸衣服的料子,“肯定是找人从市里带回来的吧, 郑老三姑姑家的哥在市里干活呢!”说着她搭上刘青红的肩膀, 娇嗔的责怪几个女老师,“你们总说我有福气,我看呀,青红才是福气最好的!”   钟意秋不知道她是无意的还是故意这么说,毕竟她们是一个村的, 前几天晚上郑老三打刘青红闹那么大的动静,她不可能不知道。   看着她们几个还在叽叽喳喳的讨论,刘青红低着头也不回应,钟意秋心里天人交战,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打断她们。   正想的出神,咚——的一声一摞书在落在身前的桌子上,书里陈旧的灰尘杨了他一脸,抬头就看见对面肖鸣夜皱眉面无表情的看他,“叫了半天听不见啊!看看这个名单!”   一张手写的运动会计划清单递了过来,钟意秋接过来看他还注明了每一项大概需要花多少钱,之前钟意秋和他说过,去县里比赛后想带学校的孩子们去县城繁华的地方转转,没想到肖鸣夜还记得而且列出了要去哪里,带他们吃什么,每一项要花多少钱?钟意秋心里泛起暖流,正想感谢肖鸣夜,只见对面的人硬硬的甩下一句“别把你眼珠子看出来”后扬长而去。   钟意秋:“……怎么又生气了?哎!”   立冬后一天天的冷起来,说好的秋季运动会都要变成冬季运动会了,他们广播体操的方队本来20个学生,镇小学终究还是不服气,说这个数字不吉利又加了他们学校的16个学生进来,组成了6行6列,训练起来想要保持整齐就更难了。   钟意秋下午还要带队去镇上组在一起训练,没有办法,他们一个村小学,在这方面没有发言权,只能听负责人的指挥。   比赛前一天,各个学校参加比赛的运动员都在镇小学集合,听领导翻来覆去讲了一下午的纪律,负责人是镇小学的副校长闫光复,四十多岁的样子,四方黑脸看起来很严肃。一直到天都快黑了,又是在操场上,学生们都冻的直哆嗦,另外一位女领导直接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讲,“发服装吧,领了就回去”,钟意秋认出来是第一次来审查时那个四十多岁一直夸他的女老师,竟然这么厉害。   每个人都领到了新衣服和新鞋子,看来镇上还是对这次运动会挺重视的,没让他们花钱买,钟意秋带了钱装在兜里没花出去,这会儿像是捡钱了似的高兴,旁边的肖鸣夜泼他冷水,“没说要钱,但也没说不要。”   钟意秋:“……”   爬上拖拉机,袁兵不知不觉的挪到钟意秋身边依偎着,他穿了件看不出颜色的旧棉袄,袖口黑漆漆的光滑油量。一到冬天,村里的孩子们穿棉袄,大人都会在外面再给套上一件薄外套,这样洗的时候只洗外套就行了,棉袄可以穿一个冬天,是家庭主妇的生活智慧。   袁兵就只有个爷爷,能保证他吃喝就不错了,生活上体面的照顾就很难了,钟意秋看他里面就只穿了件破了领口的秋衣,连毛衣都没穿,在初冬的寒风中缩成一团,像村巷里流浪的小狗一样想要乞求人的一点温暖却又不敢向前。   钟意秋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拉开自己羽绒服的拉链,撩起下摆把他裹在身边,他里面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是他姐姐去年跟着宿舍的女孩子们学织毛衣,自己又没有男朋友,只能织给弟弟,他最开始很嫌弃这个颜色,穿起来太不男人了,而且很容易脏,但是迫于他姐的威力只能假装感恩戴德的穿上。   看着老师身上干净的白色毛衣,袁兵不敢靠的太近,怕被自己给染脏了,身体僵硬的往外咧着。   钟意秋拉他一把,“过来点,不能冻感冒了,明天还要比赛。”   学生送回去又去二黑子家还了车,说好明天再用一趟,早上过来开。二黑子自从买了这辆车后,成了周围没出嫁姑娘眼里的香饽饽,媒婆都要把他家的门槛踏烂了,这几天相亲相的他都眼花缭乱的。   他嘻嘻的笑着,“行,明早你来开,在我家吃饭,小钟老师还没在我家吃过饭。”   郑家庄和袁家庄离学校最近,村民去供销社来来往往的都和钟意秋熟了,二黑子也是个自来熟,也对得起他这个名字,别人黑可能是干农活风吹日晒揉搓的,他是天生就长的黑,还黑的发亮,前几年在瓦厂给人家开车时翻了一回,门牙还摔掉了半颗,从长相上看很是特立独行。   可能是对白的向往,他每次见到钟意秋都有一种无缘无故的敬畏。   “谢谢你,不过吃饭怕赶不上,下次有机会再来,”钟意秋笑着回答。   二黑子:“行行,下次和六子一起来,他的大好事订下了,我们还没喝酒呢!”   钟意秋疑惑,“他的什么大好事?”   “你们不知道啊?”二黑子惊讶,“他咋没跟你们说?这小子估计不好意思了,他订婚了啊,杜娘婆给看的日子,就是后天!”   钟意秋不说话了,这么大的事儿六子都没和他们说,上次带义叔去县里时六子和自己提过,明知道他有些纠结迷茫,后来连续几天他和肖鸣夜都在忙着其他事儿,忽略了他的心理感受。   回去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路不好走,他若有若无的靠着肖明夜跟在旁边,“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太不够朋友,太不关心六子了?”   “有点。”肖鸣夜回答。   钟意秋低着头,冷风吹的脸有些疼,更像是懊悔,“那天他和我说过,不知道这个女孩子该不该订,他应该是希望有人能给点建议,或许只是想找个人聊聊,我后来都没陪他,哎!怪我。”   “确实。”肖鸣夜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钟意秋:“才见了一次面,半个月都不到,怎么这么快就要订?而且后天订婚,他也不告诉我们,肯定对我们很失望。”   “肯定。”肖鸣夜继续。   钟意秋:“!我说的是我们,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你敢不敢说三个字!”   肖鸣夜站住了,侧过身低头看他仰着脸瞪大的眼睛,心想他也就靠这双眼睛了,凶起来看着还挺厉害,要不然能吓住谁!   钟意秋被他专注的眼神看的脸慢慢烫起来,已经好几天肖鸣夜没离他这么近了,每次找他都说有事要忙,钟意秋心里像是被大人突然赏了一颗梅子糖吃的小孩似的,又甜又酸。他长这么大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又好奇又害羞,嘴巴里不自觉的分泌出过多的口水,咕咚咕咚的往下咽。   肖鸣夜在他喉结处扫了一眼,突然转身走了,扬声说:“去喝酒。”   钟意秋还溺在刚才黏黏糊糊的梅子甜味儿里,他忽地撤走的动作蛮横的把自己拉了出来,还倒霉的被梅核儿卡在了嗓子里,微微刺疼。   他有点生气,紧跑两步跳到肖鸣夜背上,对着他耳朵喊,“肖鸣夜,我是不是你的好哥们?你订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啊!”   肖鸣夜不防备他突然压上来,结实有力的双腿绷紧扎地,稳稳的接住背后温热的身体,本来前半句听他说的还挺像人话,后面就开始胡扯了,抱着腿理都不想理他继续往前走。   两人去供销社买东西去六子家,钟意秋看里面就李莲花一个人,说什么也不进去在外面等。准备先回去给义叔做好饭再走,结果刚到院子里就听见六子和王文俊在厨房吵架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看来不用跑一趟去了。   “秋儿,你来评评理,王文俊说他比你眼光好!”六子一见到门口的钟意秋就告状。   王文俊正切菜,拿着菜刀砰砰的拍案板,“我说的不对吗?我的衣服都是我自己买的,哪一件不好看?我要也是城里的,肯定更时髦!”   六子也被他逼急了,贱嗖嗖的说:“你有人家白吗?你有人家长的好看吗?”   王文俊最听不得这样的话,你可以说他课讲的不好,可以说他瘦的像蚂蚱,但是不能说他穿的不好看,打扮的不潮流,长的不好看,他第一次被人激的脸都涨红了,恶狠狠的说:“你说谁不好看?”   钟意秋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知道他俩吵的什么意思,小孩子都没脸吵这种话题,他伸手试图拉住六子,“你俩别……”   这俩人已经吵了十几分钟了,谁也不服谁,六子挡开钟意秋的手,继续惹事,“我就说你!不信你问别人!”他又一摆头气呼呼的冲肖鸣夜问,“二哥!你说!你说秋儿白不白?好不好看?”   肖鸣夜人在门口站,祸从天上来,“……”   钟意秋也顾不上劝架了,转头盯着他一脸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情人节快乐!也给这俩人点糖吃。   二哥的人生拷问来了,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2-12 21:28:12 ̄2020-02-14 21:04: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国佳丽冠军 10瓶;世间再无乔松月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无所适从   肖鸣夜烦透了, 六子简直就是他的克星,钟意秋和王文俊两个人也被他的话顶出了胜负欲, 四只眼睛巴巴的望着他。   肖鸣夜懒懒的站着, 手插在裤兜里, 偏头朝六子抬了抬下巴问:“你来干啥?”   钟意秋:“……”   王文俊:“……”   六子的脑子跟金鱼似的只有三秒,刚才剑拔弩张的阵势好像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马上拉拢下脑袋低声说:“我妈让我来找秋儿,让他带我去买衣服。”   后天就要订婚,他妈高兴的不得了,在家里翻箱倒柜的也没找出一套体面的衣服,咬咬牙从墙洞里摸出包好的一百多块钱让六子去趟县里给娘俩都置换套新衣服,村里看来看去她就觉得钟意秋穿的好看, 清爽大方还是城里人, 见过世面有眼光, 让他跟着去参谋肯定能给六子打扮好。   结果六子来了他俩都不在家,王文俊问他来干啥, 他一说王文俊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他自认为自己是紧跟潮流的, 不允许谁在这方面打败他, 钟意秋也就是城里人,买衣服能选的款式多,要是在农村,肯定也是个土包子。   两个人就争起来,争着争着就越吵越凶。   肖鸣夜没有正面回答刚才的问题, 钟意秋还有点小失望,他在心里默默的唾弃自己,竟然像个女孩子似的在乎自己好不好看。   幸亏转移了话题,他又想起来六子订婚的事儿,不太清楚他现在愿不愿意谈这件事,试探着问,“怎么这么快就订婚了?”   王文俊本来就被六子气的快撅过去了,刚才肖鸣夜看钟意秋时那恨不得冒光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又输了,现在一听这话像点着的炮仗似的炸起来,“他就是没见过女人,让人家骗了!这样的女的要来干什么?就等她嫁过来整死你吧!”   他话说的太难听,钟意秋听的心里不是滋味,阻止他,“别这么说。”   王文俊更生气了,“我说的是实话!订个婚就要那么多钱……”   “做饭!”肖鸣夜俩字终结了这场争论。   吃了饭义叔从枕头套里拿出一百块钱给六子,“订婚要花钱,你先拿着。”   六子说什么也不要,“家里钱够,东西也不急着买,马上就要出工了,结婚日子估计要订到明年。”   钟意秋前两天在李宏飞家听他爹说过,到了农闲时,农民还要按照每家地的面积出人头做工,修水库、修路之类的,没有工钱,如果路远村里还要组织带粮食去集体做饭、找地方住。   一般每家都是劳动力去,像肖鸣夜家里地多,就需要出两个人,以前是袁宝昌和他爹俩去,这两年他爹干不了活儿,袁宝才和肖鸣夜偶尔帮他。六子家就俩人,肯定是他去。   义叔把钱递着也不往回收,“你先拿着,订了婚就不一样了,到女孩子家来来往往的都要买东西,你还要给人家买套新衣服。”   两个人推来推去,义叔本来坐久了就不太舒服,上半身酸痛又被他一双猿臂杵了好几下,钟意秋看不下去接过钱塞到他手里。   六子手里捏紧了钱眼眶慢慢红了,他是个不会控制情绪的人,再说出的话又紧又涩,“叔……我也不想订婚,现在没钱,但我妈急……”   “别说傻话,为你妈想想,她守寡这些年为的啥?早就盼着你结婚生孩子,她的心才能定下来。”义叔劝他。   王文俊吃饱喝足了又瘫在椅子上,“有啥急的?他才多大?好女孩多的是。”   钟意秋搞不懂他为什么一说到这个事就夹枪带棒的,一副老子就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样子,六子跟受了委屈了似的,听他骂也只能瘪着嘴不敢吱声。   “咳——那什么——早点结婚也好,也到年龄了。”钟意秋帮他说话。   王文俊翻白眼,“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肖二哥还比他大两岁呢,要结也应该是他先!”   钟意秋:“……”   “睡觉。”肖鸣夜本来就在门口站着,听他说完甩下两个字就走了。   钟意秋他们明天要去县里比赛,一大早就要出发,让六子晚上就在这里睡了,明天一起去县里。   后院的洗澡间修好了,钟意秋再也不怕洗澡了,每天吃完饭嗨咻嗨咻的打七八桶水烧热。农村到了冬天就很少洗澡,要等天气晴好的中午最暖和的时候洗,一些年纪大的人可能整个冬天就洗一两次。   六子也好几天没洗了,想趁着今天住这儿洗洗,但是看钟意秋一趟趟的提水,没想到洗一次要烧这么多水,就想省事儿和他一起洗了算了。   钟意秋没和别人一起洗过澡,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宿舍的去澡堂,那也是好多学生的大澡堂,没有两个人啊,想想都尴尬。但他今天想好好的和六子聊聊的,如果连这个要求都不答应显得太没诚意了。   他还没纠结出结果呢,六子已经把外套和裤子都脱了,穿着条秋裤在门口蹦跶,“秋儿,你有毛裤没有?我妈那天说给你织一条,你们城里买的不抗冻。”热气已经上来了,六子边脱毛衣边问。   他都已经脱这样了,钟意秋更不能拒绝,“不用,我妈给我寄了绒裤。”   “那给你做条棉裤吧,农村的冬天比你们那儿冷,没棉裤不行,我妈……”六子还没说完了,后院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看不清肖鸣夜的脸,但是听声音就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脸色,“你干嘛!”   六子:“洗澡啊!”   肖鸣夜不说话,沉默在黑夜里释放出压迫的情绪,蹲着烧水的钟意秋身不由已的站起来望向他走过来的身影。   “你俩一起洗?”提问的语气里更多的却是质疑。   钟意秋莫名的有点心虚,垂着手像做坏事被当场抓了现行的小孩,迟疑着该怎么回答。   “是啊,一起洗暖和。”六子理所当然的回答。   肖鸣夜不理他,眼睛盯着钟意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六子催促到,“秋儿,快脱,水已经热了。”   钟意秋:“要不……你先洗吧……”   “说啥呢!这么多水,一个人咋能用完,快点!”六子脱的差不多了,一头钻进白茫茫的水雾里。   钟意秋耸耸肩,他不懂自己在别扭个啥,一起洗澡也没什么,肖鸣夜怎么还有点不愿意呢?又不是让他和六子一起洗。   他也不管了,转过身朝里边走,三四步的距离,眼看就要到门口了,手腕一下子被紧紧的抓住,肖鸣夜像是独自思考了很久终于下了决心似的,压低了声音说:“别去。”   钟意秋回头看他,那种若有似无的害怕又出现了,为什么会怕?为什么只有对肖鸣夜会这样?平时也不怕他呀,为什么他眼底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时自己会这样胆怯?   钟意秋右眼皮不控制的跳起来,他抬起空着的手揉了揉才微微颤抖的问:“为什么?”   肖鸣夜又不说话了,他平时话不多,但是钟意秋觉得他和自己在一起时并不是别人认为的那样,他其实很幽默,说话简短直接有趣,不理他的时候他也会像个话唠一样逗人。但最近很多次都像现在这样,他又变成了不爱说话的人,他像是陷入了深思,在钟意秋看不透的思绪里纠缠、挣扎、无所适从。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说不下去,突然钟意秋上前一步靠紧肖鸣夜,刚好一错身他另一只手抓住了肖鸣夜的肩膀,头贴在他耳朵处。   肖鸣夜全身僵硬,呼吸急促起来,除了上下抖动的喉结别的地方一动不敢动,耳边传来钟意秋柔软的气音,“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肖鸣夜:“……”   外面鬼哭狼嚎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乎都要到菜园后门的样子,要是以前肖鸣夜肯定早该警觉,但是他刚才六神无主,周围的什么动静都被屏蔽在外。   “外面咋了?”一个光溜溜的身影披着棉袄,围着个毛巾窜出白雾到了门口。   .….   “你俩抱一起干啥!外面到底咋了,我咋听有人哭呢?”六子急吼吼的嚷到。   钟意秋都顾不得松开肖鸣夜,一脸惨不忍睹的看向六子,“你赶紧进去穿衣服!”   这会儿王文俊也听见了动静跑过来,“咋了?咋了!你……”   肖鸣夜往后面走过去,抬手指着六子,“你去穿衣服,”又对钟意秋点点头,“你先站着儿别出去。”   钟意秋看他一个人过去不放心,紧跟在他后面,被他这么一说只能先停住了脚步。   至少有十几个人,有男友有女,尤其有个尖利的女人声音扯着长调嚎哭着,乱糟糟的声音里也听不清她在哭些什么。   肖鸣夜过去没先开门贴在门口听,声音越来越近到了门口,有人在喊有人在骂有人在指挥,像是抬着什么东西。   “我好像听出来了,她哭的是磊娃儿……”王文俊站在钟意秋身边和他说。   六子胡乱套好了衣服出来,边往门口跑边招呼他俩,“我们村的赵红花,哭他儿子袁磊!”   王文俊惊愕,“袁磊是我们班的……”   一群人跑的很快,他们打开门见到几个男人用木板抬着个孩子正走到院墙拐弯儿处,后面横七竖八的几个手电筒照着,几束白光划过孩子的脸,一片乌青死寂,他妈只套了件外套,光着腿和脚不顾一切的往木板上扑,被后面的两个人架住不让上前。   “狗海,咋了这是?”六子边喊前面的人边跑过去,王文俊跟在他后面。   肖鸣夜拦住钟意秋,双手放在他肩膀上,低头说:“去医务室了,你先回去和义叔说。”   钟意秋心里冰凉,他盯紧肖鸣夜的眼睛像是里面有他最后的力量,“他是不是……我看见他脸了……已经青了……”   肖鸣夜的手从肩膀滑到他后背,轻轻把他颤抖的身体揽到自己怀里,“没事儿,你先回去看着义叔,我马上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把前面的重新看了一遍,好像有些拖沓,写了太多日常,后面争取让剧情更紧凑。   感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在2020-02-14 21:04:00 ̄2020-02-15 23:4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10瓶;宠墨、南有嘉鱼 5瓶;吉光片羽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愤怒   钟意秋关了后门, 一个人穿过菜园往回走,夏天爬满院墙的葱葱藤蔓早已干枯颓败, 一阵阴冷的风刮过, 枯落的树木和蔓条发出粗粝的沙沙声, 像是冬夜里的声声叹息。   走到门口,义叔问他后面咋回事时,他才反应过来,袁磊这个名字一直感觉有点熟悉是因为他在明天参加运动会的名单里,好像是四年级的800米长跑项目。钟意秋只负责广播体操的比赛,其他的学生接触不多,对他印象深是因为袁磊在人群中比较显眼,他个子很高, 才9岁就和王文俊差不多了, 脸上长满了斑点, 像密密麻麻的芝麻,性格又很活泼开朗爱说话。   义叔见他神情愣怔, 问话也不答,又提高声音, “咋了?外面啥事?”   钟意秋才清醒过来和他说了刚才的事儿, 义叔听完没吭声,沉默了好一会迟疑着跟他确认,“你刚才说他妈被人架着连衣服都没穿好,她穿的啥?秋衣秋裤穿了没?”   不明白这个紧要关头义叔怎么还关心人家穿没穿秋衣秋裤,但是他表情凝重像是在等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钟意秋认真回忆了一下,天黑本来就看不清,还那么多人拉拉扯扯的他几乎没关注到,不太确定的说:“记不太清了……但是秋裤肯定没穿,我看她光着腿光着脚,这么冷的天太奇特了所以一下子就记住了。”   义叔听完眼睛闭着神情严肃,钟意秋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紧张什么,小心的问:“怎么了?”   义叔长叹一声,直起靠在床头的上半身催促他,“怕是要出事,你赶紧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拉他们回来,别跟着掺和!”   “什么事?肖鸣夜让我在家照顾你……”钟意秋犹豫不决。   “别管这些了!赶紧去,赶紧!”义叔急着推他。   钟意秋不敢耽搁,从大院的前门出去向医务室跑去。   他回来到现在也快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了,还以为他们早已进了医务室在看病了,结果刚出了大门就看见一群人还在医务室门口围着,门板放在地上,赵红花扑倒在旁边嚎哭。   他过去一眼就找见了人群外站着的肖鸣夜,还没开口喊他,肖鸣夜像是感应到了似的回头。   他眼神凶冷,钟意秋一看就知道他要训自己,赶紧抢在前面说:“义叔让我来的,怎么还在这里?”   “张医生不在,去家里叫去了。”肖鸣夜向他身边靠过去低声回答。   钟意秋眼睛转了一圈没见到六子和王文俊,不敢相信的问:“不会是他俩去叫的吧?”   周围乱糟糟的一片,每个人都在说话却又听不清谁说了什么,肖鸣夜没回他,悄悄把他向前倾出的身体拉到自己身边。   钟意秋心急如焚,地上躺着的孩子一动不动,围了一大圈人竟然没一个上前想办法抢救,赵红花头发披散,嘴里发出绝望恐怖的呼喊,一直重复的叫着“磊娃子——”,原本松松套在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在拉扯时散开,钟意秋借着手电筒的光撇了一眼,发现松开的胸口竟是白花花的一片。   他心理疑惑,脑子转了半圈想起刚才义叔问的话,下意识的又去看她的下身,两条腿光着跪在地上,像是穿着内裤又像是没穿。钟意秋眼前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的黑夜,他隐约知道刚才义叔为什么那么问了,也大概猜到这群人为什么虽然心急却都不上前。   远处两道人影飞奔着跑过来,六子拉着张医生的胳膊恨不得给他背上跑,后面跟着气喘吁吁边跑边捂着肚子的王文俊。   张医生还差两三步远时被六子用力一甩,甩趴到木板前,他胡乱抢过一个人手里的手电筒照着地上躺着的孩子,赵红花嗷——的一嗓子抓住他的胳膊,跪在他身边砰砰的磕头,嘴里喊着“求求你,救救他啊——”   张医生被他推的身体稳不住,大声的喊身边的人,“你们把她拉开,快快!”原本一直拉她的是两个女人,一路上到这儿已经累的不行,两个人架着她也拉不起来,却没有一个男人上前帮忙。   钟意秋心里不忍,大家忌讳什么他清楚,赵红花没穿衣服,白花花的身体在黑夜里尤其扎眼,或许还有更多不能言说的原因,没哪个男人愿意趟这个浑水。他拨开前面两个人中间的缝隙,走过去拉住赵红花的一只胳膊,旁边一直在动摇的六子见他过去,也不再考虑那么多了,上去帮他。   他俩把赵红花拖开,张医生简单检查了一下急吼到:“这不行!老鼠药我咋能治!赶紧送医院!”   有个年龄稍大的人问:“他这……还行不?”   钟意秋抬眼不敢相信的的盯着说话的人,接着其余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行不行的,医院都要去……”   “找车啊!赶紧去找二黑子开车!”   “哎!到这儿都差不多快两个小时了……”   诸多说法,却没有一个人动,钟意秋知道他们的意思,袁磊这个样子估计是不行了,大黑天的去趟镇上医院……   他气血上涌,烫人的愤怒烧灼着他的眼睛,他想大声的叫,大声的骂人,还没张口,肖鸣夜穿过人群,快速的像郑家庄跑去。   等肖鸣夜开着二黑子的拖拉机过来,几个男人把木板抬上去,又呼呼啦啦的上去了至少七八个人。隔着乌糟糟的人影,钟意秋对上肖鸣夜的眼神,他像一个永远不会慌乱的依靠,让自己悬到了嗓子眼的心慢慢回落。肖鸣夜嘴唇微微开合,大呼小叫的叫嚷和赵红花不似人类的嚎啕生中,钟意秋听不见他的声音却读懂了他是不让自己去。   人争先恐后的往车上跳,王文俊身材瘦小,本来拖拉机车厢就高,这会就更不上不去了,六子在上面拉着他的胳膊,他整个人像是吊在半空中,脚找不着使力的地方,钟意秋抱住他的腿把他推了上去。   赵红花跪在车厢紧紧的把袁磊的头抱在怀里,旁边的人都尽量离她远远的,不让身体和眼神碰到她裸露又羞耻的身体,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只眼里看得见怀里一动不动的孩子。   钟意秋于心不忍,脱了身上的棉袄递给王文俊,让他给赵红花盖上。   拖拉机突突突——的冲进未知的黑夜。   剩下五六个人,一个干瘦的老头蹲在地上大声的痛哭,钟意秋跟着悲切,蹲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背,猜他应该是孩子的亲人。   刚才架着赵红花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说:“磊娃子他爷,别哭了,去医院就没事儿。”   旁边的人也跟着劝,“是啊,别乱想,孩子肯定没事儿!你这么大岁数了先回去。”   说着两个人去拉他,钟意秋让开了位置,这几个人他不认识,没敢随便打招呼。   后面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过来和钟意秋说:“钟老师,咋还把你惊动了,没啥事,你回去休息,我们给他带回去。”   他脸型窄长,尤其下巴微微有些外凸,看起来不是很舒服,但是从说话做派上看和普通的村民不同,钟意秋没见过他,感觉应该是村里的干部,客气疏离的回答,“没关系。”   几个人拉一个老汉竟然没拉住,被他挣的翻了个跟头倒在地上,老头呼天抢地的发疯一般,本来和钟意说说话的男人嘴里怒骂几声走过去,“你还在这儿闹啥!赶紧回去看看吧!家里还有个大冤孽!我跟你说袁荣开,磊娃子还是小事,你儿子才是大事!他要是真杀人了,管他是老子还是儿子,都要赔命!”   说着几个人像拖死狗一样把老头弄走了。   钟意秋在旁边听的心惊胆战,杀人!赔命!还是老头的儿子,那小孩是老汉的孙子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穿过月亮门进了后院钟意秋就开始胆怯心虚,义叔明明是让他去阻止肖鸣夜他们别跟着掺和的,结果自己不仅没阻止还带头掺和。   他蹑手蹑脚的在趴在窗边往里看,心里祈盼着义叔要是睡着就好了,半分钟不到就听见里面义叔无奈的声音,“进来吧……”   他缩着脖子进去,低头站在床边,义叔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指指凳子让他坐下,“到底咋回事?”   今晚,钟意秋像是经历了一场险象环生的恶梦,他心里又担心肖鸣夜,大黑天的,到镇上还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他一个人开车,没有穿棉袄,自己应该跟去的……   “说话啊!想啥呢?”义叔急的不行,大声催他。   钟意秋醒了神儿,仔细的向义叔复述了刚才的事儿,他不认识这些人,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义叔一听就明白了,他怕吓着钟意秋,沉默了好一会儿放松了情绪才状若平静的说:“你去把后院的犁耙搬过来堵在小门儿,再拿两把铁锨和菜刀过来,晚上在我这屋里睡。”   钟意秋心狂跳起来,义叔说的冷静但是从话里的意思他听出来了危险,只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站着不动,弯下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的衣服给义叔盖好,才舒展了僵硬的脸轻声问,“为啥啊?”   义叔叹了口气,知道不和他说清楚他肯定要继续问,想了想简单的回答他,“刚才和你说话的是我们村的村长袁荣工,赵红花这个女的不正经,和村里好几个男的不清不楚的,她男人袁宝河是个怂货,好吃懒做脾气还大,今晚肯定是逮着她和别的男人了,听你刚才说的话,孩子的事估计跟他也有关系,他今晚肯定要跑,跑路要带钱,你说他去哪儿弄钱?”   钟意秋:“……”   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是连在一起他一点也理解不了这个如此魔幻的故事。   “赶紧去!家里就我一个瘫子,你一个外地人,防备点好!”义叔吼他。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每天看留言都超级感动!   你们都太可爱了!感谢在2020-02-15 23:47:44 ̄2020-02-16 21:3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旺仔牛奶 8瓶;世间再无乔松月 5瓶;666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静夜思考   钟意秋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难道袁宝河真敢明目张胆的杀人抢劫?但是义叔催的急,语气里很担心, 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赶紧跑出去按义叔说的把犁耙搬过去堵住进菜园的后门, 又去旁边放杂物的房里拿出两把铁锨,拿了厨房的菜刀过来,想起来肖鸣夜屋里有根钢管,他之前看见了问是用来干嘛的,肖鸣夜没理他,钟意秋又跑出去把钢管拿过来顺便把他们三个的房间门都锁死。   弄完了义叔才稍微安心,坐太久有点累了,钟意秋劝了半天他才躺下睡。义叔的床小, 两人一人一头, 钟意秋不敢趟下, 他怕不小心踢到义叔,又担心肖鸣夜他们, 心一直砰砰的跳慌乱的无法平静。   义叔的推测加上刚才袁家庄村长说的话,袁宝河应该是撞见了赵红花和其他男人偷情的事儿, 一气之下给袁磊下了老鼠药……但钟意秋不明白, 大人的事儿再龌龊,他也不至于丧尽天良的害自己亲儿子!   袁磊乌青的脸就像在眼前一样怎么也忘不掉,钟意秋根本不敢闭眼,他想看看书转移注意力但义叔好不容易睡着了,开灯怕又把他惊醒。   他在心里默念“不要想不要想……没事没事……”一点用也没有, 更可怕的是袁磊的脸和他记忆深处师姐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一样的死寂,一样的毫无生气。   夜里起风了,寒风顺着窗子的缝隙钻进来呜呜呜的像是鬼哭狼嚎一般,院子里被风卷起来的树枝或其他东西咚咚的砸在门窗上。钟意秋想到义叔刚说的话现在才后怕起来,如果真的有恶人半夜翻进院子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义叔还趟在床上,实在没办法抵抗。   他脑子里不敢睡,心里又想睡着,身体被拉扯的非常痛苦,眼睛睁的又涩又疼,钟意秋觉得自己直挺挺的熬了有三四个小时了天怎么还不亮,抬起手腕看了看才半夜一点多,躺下也不过才半个小时,只能闭上眼背物理公式强迫自己睡着。   钟意秋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没有,头顶像是吊着一根线,一点风吹草动就马上被拉醒。外面旺旺叫第一声时他就惊坐起来,抬头看天漆黑一片,风还在啸叫,他下意识的抬手看时间才两点半,后院的狗疯了似的叫声越来越大。   农村的狗不管夏天还是冬天哪怕下雪天都是睡在屋檐下的,随便给个草铺或者烂衣服就算是窝了,旺旺因为怀孕了,钟意秋不忍心它在外面受冻,在厨房旁的夹角棚里,用旧柜子给它做了一个挡风的窝,后院有动静它肯定最先惊动。   他本来就没敢脱衣服,下床穿上鞋子去抓椅子上义叔的军大衣,想推开门出去看看。   义叔也被吵醒了,胳膊用力撑着床板支起上半身,钟意秋想拉灯帮他,义叔含着声音呵斥,“别开灯!”   外面狗叫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凶,钟意秋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抓起靠在床边的钢管在黑夜里轻脚摸到门口,只听见外面轰隆——是木栅栏门推开的声音。大冷天的钟意秋手心竟然出了汗,他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中的钢管,弯腰半蹲下来。   人走路的声音加上狗的狂吠,在大风的乌鸣中尤其阴森,钟意秋感觉到旺旺已经到了门口,四只爪子在地上摩擦出嗤嗤的声音,他紧绷身体,调动所有的力气到手上,却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义娃儿……”   是个老人的声音,钟意秋听着有点熟悉,但不敢掉以轻心,听名字应该是叫的义叔,义叔也还在警觉没有回应,人到门口又叫了两遍,接着想起了拍门的啪啪声,义叔才说,“开灯。”   钟意秋拉开了电灯,把门开了一点,一阵冷风卷着院子里的落叶呼啦啦的吹进屋里,他侧头看了一下外面站着个老人是刚才见过的袁磊的爷爷袁荣开,手里还拉着个小女孩,竟然是他们班上的袁翠翠,钟意秋记得她是语文学习委员,瓜子脸大眼睛是个漂亮的小女孩。   农村这么大的小女孩很少留长头发,当妈的每天做饭干活都忙不过来,没时间给孩子梳头和洗头,长头发又容易长虱子,大部分都是像男孩子一样留着平头短发。   袁翠翠是少见的留长头发,每天头发都会梳的很整齐,还会编不同造型的小辫子,女孩子们都羡慕她。但是她现在却是披头散发的样子,套了件大人的黑棉袄长的盖到脚面,脸上惶恐惊惧,见了钟意秋小声的叫,“小钟老师……”   钟意秋把两人让进来,冲旺旺摆手让它回去又赶紧关上门,袁荣开很着急,不等义叔招呼他就先说:“义娃儿,开哥求你个事,翠翠先在你这儿呆一晚上行不?宝河这个畜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怕他一会回家,不敢让翠翠在家里!”他语气里带着乞求,眼睛像干涸龟裂的地面,突如其来的人伦悲剧击垮了他。   义叔身体探出床外急切的问,“开哥,你别急!这到底是咋了?”   “别问了,别问了……”袁荣开摆着手又哭起来,“啥兄弟亲戚的,现在没一个人敢留她,我只能来求你,我不是人以前对不起你,我都没脸来……你看在孩子的面儿上……”说着又转向钟意秋,“还有钟老师,孩子回去总说喜欢小钟老师……我给你们磕个头,我不能没了孙子又没孙女啊……”说着他就要弯腰往地上跪,钟意秋连忙把他拉了起来,义叔不再多问先答应了他:“说这些干啥?就让孩子在这儿,你也在这儿。”   “我不在了,我要赶快走……那畜生还没找到,他把家里打兔子的土枪带走了,不能让他再害人了……”袁荣开说完就拉开门走了,钟意秋跟着他后面想拦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袁翠翠缩在黑棉袄里像个没有知觉的木偶,电灯泡的橙黄色暖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反射出冰冷的寒意。钟意秋不清楚她是否知道或者理解发生在身边的事儿,已经凌晨三点,她像是困了或者是麻木,垂着眼睛一动不动。   钟意秋把她身上的大棉袄脱了,抱起来塞进刚才自己趟的地方,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头顶,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袁翠翠闭上了眼睛。   这下钟意秋更不敢睡了,也没地方睡,他安顿好义叔拉息了电灯,坐在一室黑暗里发楞。想起刚才袁荣开说的话,什么叫害过义叔?难道当初义叔的腿跟他也有关系?袁翠翠应该是袁磊的妹妹,经历这样的事儿,七岁的孩子会懂吗?以后她该怎样生活下去?   又想起肖鸣夜,寒夜冰冷的身体像喝了温水一样从心里暖和起来,他想如果不认识肖鸣夜,自己单独遭遇这样的情况,此时此刻该是怎样伶仃无助。肖鸣夜是一个只属于他的忠诚宝器,危险时变成强悍的武器,孤单时变成温暖的伙伴,沮丧时变成勇敢智慧的引路人……即使现在这样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面对险境也丝毫不害怕,因为知道无论如何肖鸣夜都会回来,知道他不管在哪儿在干什么,心里也一定在想着自己。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依赖肖鸣夜……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离开了肖鸣夜该怎么办……”钟意秋仰起脸盯着房顶黑暗的虚空,想着想着心里难受起来。   “可以让肖鸣夜跟我一起回市里,他那么聪明肯定能找个好工作,不行我们就一起做生意……”他的脑子开始为两个人计划起来又鼓起信心,“可是,肖鸣夜愿意跟自己走吗?哎!肖鸣夜是不是还要娶媳妇……娶了媳妇哥们就不重要了吧……”   “真烦啊!”钟意秋为这场脑补做了三个字的总结,烦躁的刨了几下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睡梦中一翻身从凳子上摔了下去,钟意秋一机灵醒了,胳膊杵在地上磨的生疼,外面旺旺又叫了起来,他马上爬起来慢慢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钟意秋回忆起一些事也会觉得很神奇,冥冥之中似乎真的存在心灵感应,就像他第一次见肖鸣夜就鬼使神差的猜到他就是那个给自己买红蚊帐的肖二哥,这样暗藏危险的深夜,谁也不知道暴徒什么时候会来,他的心里就是情不自禁的认为外面的脚步是肖鸣夜。   钟意秋的一颗心狂跳起来,比刚才握着钢管面临未知险境时的心跳还要快一百倍,拉门把手开门时第一下竟然没有拉开,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的颤抖,钟意秋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是怎么了……”他在心里叹息,行动上来不及细想,拉开门狂奔出去。   凌晨四点多,肖鸣夜只穿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骑摩托车回来,仿佛是被风霜利刃削出的冷硬雕塑,坚毅的眼神没了往日的从容略带急切,更加锋芒逼人,万夫不当。   摩托车停在外面,他快跑两步进了院子,冷不防被屋里冲出来的人肉炮弹撞了个满怀,赶紧搂住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肖鸣夜被他的热情吓得心里没底,急忙问,“怎么了?出事了?”   “没有,”钟意秋不知道今晚想了多少次“我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心里像煮开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冒泡却又烫的他不敢去触碰、理清其中化成一团的思绪。   过了两三分钟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抱住了肖鸣夜,跟诈尸似的赶紧跳开,想说点什么掩饰尴尬,“嗯……嗯……”的好几遍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肖鸣夜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嘴里呼出白雾,“进去吧,外面冷。”   “哦,好,”钟意秋如遇大赦转身往屋里走,才想起来重要的事儿,“袁磊怎么样了?”   肖鸣夜轻声说:“没了。”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发了都要审核好久,接下来换个时间试试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在2020-02-16 21:30:40 ̄2020-02-18 14:4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20瓶;十月 16瓶;世间再无乔松月 10瓶;戳鹅太任性 9瓶;旺仔牛奶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无辜   人的本性其实都是乐观的, 很多事情即使心里知道不会有好结果,仍然会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不会有事, 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只可惜, 奇迹之所以成为奇迹是因为它发生的可能性太小了。钟意秋看到袁磊第一眼心就沉到了最底, 他遏制自己不去想那个字,没听到最终确定的答案他不会相信,肖鸣夜的两个字彻底让这场悲剧盖棺定论。   钟意秋套着义叔的军大衣,本来就白皙的脸缩在厚沉的衣服里愈发惨白瘦小,肖鸣夜看他鼻尖和耳朵通红透明,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哽咽的情绪憋的,刚想伸手碰碰,义叔听见动静拉亮了电灯喊了他两声, 钟意秋像是没听见似的呆愣着, 肖鸣夜直接揽过腰把他推进屋。   义叔一看钟意秋脸色就知道是咋回事, 他嘴唇抿了好几下没说出一个字,长叹一声仰脸把头抵在床头的墙上。   袁磊也要叫他爷爷的, 义叔和袁荣开是堂兄弟,他们家在袁家庄是第一大户, 三代都是男丁多, 父辈兄弟八个,他爹是老六,袁荣开的爹是老大,小时候没有分家时都住在一起,他对这些弟兄们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自从从北京回来后经历了那些对待他才彻底心凉了,往来也少了。   但是血脉亲缘不会变,不管大人之间有什么恩怨,袁磊他们这些小辈的孩子,他都是看着长大的,逢年过节也都要来给他磕头,想到小小的年纪就这样惨死,他胸口刀割一样的疼!   “你咋这会儿回来了?”他像是失去了力气,斜椅在床头问肖鸣夜。   肖鸣夜看了眼钟意秋回答,“回来看看,怕你们有事。”   钟意秋抬头盯着他被风吹的铁青的脸,担忧的问,“你还要再去?”   肖鸣夜垂下眼轻轻碰了下他手臂,“嗯,马上就走,还要把人拉回来。”   钟意秋心里酸涩,这么冷的天他不想肖鸣夜骑着摩托车在风里跑,但是现在的情况又没有别的办法,更加百感交集的是,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他,肖鸣夜也不会半夜三更的跑这一趟。   “我走了,”肖鸣夜转身就要走。   “你先等下,”义叔叫住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黑子的是新车,磊娃子算横死……”说着他突然想起来袁翠翠还睡在床上,赶紧压低了声音招手让他俩靠近,“村里忌讳这个,一般都不愿意用自己家的车拉,但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你去找红纸给黑子包十块钱,还车的时候放在车里娃儿趟过的地方,算是压压邪……”   义叔如鲠在喉说不下去,钟意秋听的难受蹲下来握着他的手劝慰,肖鸣夜夜去后面抽屉里找红纸。   翻出了一大沓还是开学时写学生名册时买的红纸,肖鸣夜拿过刀片裁成小块,义叔平复了一会又接着说,“多裁几个,包六个吧,一个里面包五块钱,抬人的也要给,要是都不愿意抬……”他干咽了几下嗓子扯动脖子松垮的皮,眼神乞求的望向肖鸣夜说:“叔就只能求你了,你帮忙把娃儿带回来,这个事儿怪不了别人,他这个情况谁都会膈应,我知道你不喜欢管村里的事儿,但叔只能求你……”   “行,”肖鸣夜不等他说完,干脆的答应了。   义叔:“还要再包个一块钱的,你带去给他妈,让她放在娃儿胸口,我们不搞迷信那一套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这是引路的,让赵红花把她儿子的魂儿给带回来……”   肖鸣夜:“她晕过去了,现在神志不清。”   义叔抬起手遮住眼睛,胸口不停的起伏,钟意秋眼泪憋在眼眶,用力瞪着不让它流下来。   “等下让翠翠摸摸,亲兄妹也行,他记得回来找妹妹……”义叔不想再说下去,努力咳了一声拍了拍钟意秋,指着柜子让他去拿钱。   “不用了,我们有钱, ”钟意求说。   义叔苦笑一下,“没理由用你们的钱,让你们帮忙就已经过意不去了……”   钟意秋实在不喜欢这种压抑伤心的气氛,他不是个会和人直白谈感情的人,但是指望肖鸣夜更不可能,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别这么说义叔,我们俩不是外人。”   最后还是三个人把零钱都翻了出来才包好,肖鸣夜装在衣服内口袋里出去,义叔像是用尽了力气慢慢的说:“记得买挂鞭炮,娃儿到家要有个响动……”   钟意秋见他就这么直接走了,赶紧追出去脱了身上的军大衣给他,肖鸣夜穿好了赶他回屋,钟意秋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他想陪自己一起去,但是天太冷了,而且还没有亮,留下义叔和孩子在家肯定不行,钟意秋心里也明白,所以更显出了脸上的委屈和担忧。   “不怕,一会就回来了,”肖鸣夜说完疾驰而去。   这一夜几乎都没睡,迷迷糊糊时听见后面村子里响起了鞭炮爆裂的炸响,扯破黎明前的宁静,钟意秋知道是肖鸣夜回来了,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望向村子的方向,又回头和义叔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眼眶都是红的不知道是鞭炮的声音还是心灵感应,袁翠翠醒了,她坐起来看着对面的义叔本能的叫了一声“爷”,又转过头叫“小钟老师”,揉了揉眼睛问,“我哥回来没?”   钟意秋拿起昨晚她穿在身上的黑棉袄给她披上,呼了口气说:“回来了。”   天蒙蒙亮时肖鸣夜和王文俊一起回来了,后面跟着慌里慌张的郑校长,他估计是刚被叫起来,头发像鸡窝一样炸开,衣服胡乱的穿在身上,脚上还穿着双家里做的旧棉拖鞋,棉花已经跑到了外面,到了院子就喊钟意秋。   钟意秋开门出来给他比了个手势,低声说:“袁翠翠在屋里,小声点……”   郑校长惊讶的朝里面看了一眼,招手叫他们去外面村部院子里,“我刚才听说……哎!事儿已经这样了,都别难过了,”说着拍了拍王文俊的肩膀,他眼睛哭的红肿一片看起来十分吓人,“你和袁宝林一会去袁磊家看看,他是班主任按说他一个人去就行了,但是你也知道他家里最近事儿多,你帮帮他,而且……哎!袁磊是语文学习委员,你对他……”   袁宝林是四年级的班主任和数学老师,个子挺高长的也精神,虽然平时来往不多钟意秋对他印象也挺好,最近不知道因为家里什么事儿请假,一个多星期都没来学校了。   “我知道……”王文俊一听到他说这些又要哭。   郑校长忙转开话题,对他俩说:“运动会今天也不能耽误,你俩一会儿就走,村里的事儿瞒不住,孩子们肯定多少都听说了,你俩要稳住他们,现在也不求啥成绩了,稳当的渡过去就行。”   两人答应,大队部的大铁门响起来,袁老虎推门进来一眼看见他们,赶紧招手让郑校长过去,说大队要紧急开会。   郑校长抓了抓头发试图让它看起来低调一点,瞥见停在外面的拖拉机转身问肖鸣夜,“昨晚开的这个车?”   肖鸣夜:“嗯。”   他哎呀一声嘴里烦躁的啧啧,“一会去镇上别开这个了,去借你们村的那个小农用车。”   王文俊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他也不想哭但是眼泪就是止不住,眼泪又呛出鼻涕糊了他一脸,再也不是平时那个干净、骄傲、时尚的男孩子了。钟意秋想去劝他,被他一把抱住埋在肩膀嚎啕大哭起来,肖鸣夜难得没拦,让他哭了个够。   六点就要在学校集合,肖鸣夜还了二黑子的车又去村里借车,钟意秋把家里攒了半纸箱的鸡蛋都搬出来煮了几十个,义叔养了十几只鸡,每天能生七八个鸡蛋,钟意秋他们都不舍得吃,留着给义叔养身体。   学生们都穿着新的运动服,各个脸上却都写满害怕和惊吓,郑校长说的对,农村的事儿瞒不住,大人们也不会忌讳孩子是不是应该听,八卦传话从来不背着。   钟意秋什么都没说,给每个人发了个鸡蛋让他们吃,上车时年纪小的孩子被袁兵带头都不自觉的蹭到他腿边寻求一点安全感,几个高年级的偷偷交头接耳的讨论,钟意秋咳嗽一声阻止他们。   到镇上时刚好赶上列队点名,镇小学请了几辆城乡的客车停在外面,学生们大多都没坐过汽车,见到这么多辆呼啦啦的停在一起像是忘了刚才的事情,又指手画脚的高兴起来。   挨个学校点名,钟意秋担心的看着肖鸣夜,不知道等下该怎么解释少了一个人。两个人站在一起,肖鸣夜身体歪了歪轻轻碰了他一下,眼神里投来安慰。   负责带队的闫光复不知道是什么职务,只听别人都叫他闫主任,称呼审查钟意秋广播体操的那位女负责人李主任。   两个主任带着两个老师到了他们的队列,点到袁磊时没人回应,钟意秋心里酸疼,努力张口回答,“闫主任、李主任,对不起!他今天有点意外……不能参加比赛了。”   毫无意外的,闫主任板脸皱起了眉头,“咋回事!你当这是你们村小学呢!这是要去参加县里比赛的,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钟意秋说普通话,他一开口就把其他学校师生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闫主任得不到他的回答更生气了,“就是你们德营小学事儿多!我不管他有啥大不了的事儿,名单和项目都报上去了,我问你!你给我咋解决!”   肖鸣夜淡淡的说:“他退出比赛了,今天来不来。”   “我没问你!”闫主任脱口而出,说完脸上急速抖动几下稍微松了皮肉,镇上没有人不认识肖鸣夜,他不认为自己怕他但也有点顾忌,可能是为自己的胆怯感到恼怒,他上前一步恶狠狠的冲钟意秋喊,“我问你呢!你说咋办!别以为城里来的就了不起了,这是全县的比赛,选人的时候削尖了脑袋想塞人进来,关键时候屁……”   “他昨夜里让老鼠药药死了,来不了了!”袁兵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一排,闫主任就站在他的面前,一张黑脸凶神恶煞的骂小钟老师,他鼓起自己小身板的全部力气大喊出口。   像是桶了马蜂窝一般,满场一哄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点不敢说,怕宝宝们伤心,这个事件是根据一个真实发生在身边的事情改编的,加了一些戏剧性吧……感谢在2020-02-18 14:48:00 ̄2020-02-19 16:1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主病的春天、南有嘉鱼 5瓶;世间再无乔松月、旺仔牛奶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龌龊   钟意秋心里五味杂陈, 既无法阻止小孩子的童言直语又欣慰袁兵对他的维护,更因为众人发现什么新鲜事似的议论纷纷和说长道短感到难过和自责, 一个昨天还在他们身边活泼打闹的九岁孩子, 现在仅仅成了别人嘴里的几句碎语闲言。   但是此时此刻他必须抬起头镇定自若的面对, 他在心里大概拟好了几句话,抬起脚准备走到前面去,一直没说话的李主任瞥见了他,抬手对他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一把抢过旁边点名老师手里的大喇叭,对着乱糟糟的人群大喊了一声“都给我安静!”   她本来嗓门就大,长相也有点凶,一出声就把全场给镇住了, 没有人敢再说再动, 旁边的小老师也吓懵了, 被她一瞪赶紧双手接过喇叭。   李主任目光如电,把所有人横扫一遍, 率先往下个队列走去,闫主任脸上愤愤, 瞪了钟意秋一眼跟着走了。   袁兵刚才是突发的勇气, 这会才感到害怕又不敢哭,瘪嘴抽泣起来。钟意秋默默的挪到他旁边,手放在他瘦小的肩膀上轻拍几下。   出了这样的事情,本来打算好的带学生去县城玩儿也只能都取消了,下午四点多就比赛完了, 一群人坐镇小学包的车回来再坐拖拉机回家。   昨晚没睡好,钟意秋一天都是强打着精神,中午饭也没吃歪在肖鸣夜身上睡了二十分钟,肖鸣夜一晚上没睡还跟没事儿人似的,在每个项目场地跑前跑后。   阴霾的情绪终究还是对学生们造成了影响,没有取得他们预想中的成绩,广播体操获得第二名,每个队员领了一个文具盒和一支英雄钢笔作奖品,其他项目他们学校就只有三年级的一个男孩子100米短跑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一个天蓝色的双肩书包,他抱着都舍不得让别人摸,袁兵早上被吓狠了,跑了第四名啥奖品也没有,他垂头丧气的蹭到钟意秋身边不敢说话。   “没关系,跑的很好,回去好好练,明年再来。”钟意秋安慰他。   袁兵不说话,偷偷的抬眼撇旁边的肖鸣夜,钟意秋知道学生们都有点怕他,但是他觉得肖鸣夜其实对学生很心软,可能只是外表长的比较严肃而已。   他笑了笑接着说:“肖老师也说你跑的很好,很有潜力,以后会帮你训练的。”   肖鸣夜:“……”   “是不是?肖老师?”钟意秋偏过头冲肖鸣夜眨眼。   肖鸣夜冷眼看了看袁兵,这小子正往上翻着白眼偷瞄自己,一张永远都糊的黑黑的脸今天难得洗干净了,看起来倒是像个正常人家的小孩,肖鸣夜看出来他并不想靠近自己也不想让自己训练,但是更不想让钟意秋失望,一脸忐忑的等着自己拒绝。   “行,以后每周六中午来操场找我。”肖鸣夜微笑着说。   袁兵:“!”   钟意秋拍拍他后背满脸慈爱,“我说的吧……肖老师很喜欢你!”   晚上回家,义叔说高小包今天送来了他的一封信和一个包裹,钟意秋拆了包裹里面有两本新书,《格林童话》和《安徒生童话》,肖鸣夜低头看桌子上信封上写着“钟白露”猜是他姐姐,这姐弟俩名字完全没有规律。   钟意秋发现他的视线解释到,“我姐姐是在白露那天生的,我是秋天生的,名字起的都很随意。”   “那你应该叫钟重阳。”肖鸣夜淡淡的说。   “……”钟意秋震惊半分钟,猛的捶了他一下,“哎!我的天!你太厉害了,就是啊!为什么我不叫钟重阳呢?”   肖鸣夜被他逗笑了,劈手抢过他手里的书翻了翻。   “我上次写信找我姐姐帮忙买的,刚好明天拿给袁兵看,他这次没获奖很失落,这个算奖品了。”钟意秋说。   肖鸣夜幽幽的盯他:“我都没看过这两本书。”   钟意秋:“……这是童话书,你都这么大人了!”   “再大也没看过!”肖鸣夜不依不挠。   钟意秋把书抢过来放进抽屉,“我看过很多遍了,我给你讲,”他迫不得已的妥协,“行不?”   “行。”肖鸣夜一副我真的不是这么想的是你先主动的样子。   不知道今天的情况怎么样,几个人都心照不宣的一句也不提,吃了饭钟意秋去烧水泡药,义叔拦住他说不想泡了,这么久一点效果都没有,泡了也是白费事。钟意秋在这方面很固执,完全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自顾自的去忙。义叔叹口气摇头拿他没办法。   王文俊晚饭没赶上,这会才回来热了饭吃,看钟意秋搬着个大木盆吃力的一点点挪到床边,想着钟意秋对义叔可真好,亲儿子都未必有这样的耐心和孝心。   “我想起来了,上次回去我妈说我们镇那边林场新来了个中医特别神,好多人多年的病症都给治好了,”王文俊边吃边说。   钟意秋惊喜,“真的吗?那我们也去找他看看!”   “啥中医不中医的,李家洼的瞎老头也说自己的医术神呢!”义叔不以为然。   “不是!人家是正经医科学院毕业的,以前在城里的大医院做医生呢,听说家里祖辈都是中医!”王文俊反驳。   义叔更不相信了,“那他好好的大医院不干了,跑到农村来干啥?”   王文俊也不太清楚,“听说是跟他哥一起来的,他哥包了我们林场的果园。”   “周律书?”旁边的肖鸣夜突然说。   王文俊:“对!好像是这个名儿,反正都叫他周老板,很有钱,把连着的好几个果园都包了!”   钟意秋看向肖鸣夜,“你认识?”   肖鸣夜:“不认识,听说过,五月的时候就包了,是有个做医生的弟弟在开诊所。”   钟意秋也不征求义叔同意,直接拍板,“那我们周末就去!王文俊你带路,肖鸣夜你去找高小包借车,不看病看看果园也行。”   其他几个人只有服从的份儿。   钟意秋洗了澡出来准备睡,还没出后院就听见义叔屋里响起袁老虎暴躁的声音。   他刚在门口冒了个头就被发现,“钟老师!进来进来,等你半天了!”袁老虎今天难得没喝酒,但是他烟瘾也不小,钟意秋一进去差点被呛出来,连王文俊和肖鸣夜都在跟着他抽,屋里烟雾缭绕像是失火了。   他一眼就发现义叔也在抽猜是袁老虎给他发的,上前一把夺过来仍地上抬脚给踩灭了,义叔最近几天被他彻底管服了,砸吧几下嘴也不敢说话。   平时袁老虎要是见他这样肯定会扯着大嗓门拿话臊他,这会儿心里有事儿满脸烦躁根本顾不上其他的,他狠抽两口连烟雾都不吐,“警察今天来了在山里翻了一遍没找到人,藏肯定是藏不住,袁宝河应该是跑了,但是我估计他跑不远,他还得儿回来!”   义叔:“谁报的警?”   袁老虎恨恨的回,“还能是谁!林老五呗!按说这是村里的事儿,轮不到他来报警,但袁宝河是在他床上抓住赵红花的,他一听说磊娃子被药死了,害怕袁宝河去杀他就跑去报警了!”   钟意秋心里又堵又疑惑,听他的意思如果不是这个人因为害怕报警,村里就按照一般的家庭纠纷解决了,没必要惊动警察!难道害死亲儿子就不算犯法吗?   除了义叔和袁老虎,他们几个年轻人都不太清楚这中间的关系,义叔跟解释到,“林老五不是我们大队的,前几年从外地来承包了后山的河养鱼种莲藕,慢慢和村里人熟了认宝河的妈做干妈,平时相处的还挺亲热,在他们家里住过半年。”   “不管他和赵红花有啥龌龊事儿跟孩子有啥关系!袁宝河脑子有屎也不该害自己儿子,难道就为了出气?”王文俊气的跳起来。   袁老虎被他猛的站起来吓了一跳,拧着眉把王文俊按下去,“你们不常掺和村里的事儿所以不知道,你要是进村随便找三个老娘们扎堆的聊天场听五分钟就能知道是咋回事了!”   钟意秋看向肖鸣夜,他也是一脸迷惑,对上眼神了还对自己眨了下眼。   “……”钟意秋在心里骂他不正经。   义叔想了想犹豫的说:“村里都传磊娃子不是袁宝河的,是赵红花跟林老五的儿子……”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几个人听在耳朵里既震惊又觉得惨不忍闻。   袁老虎呼噜了几下脸,看的出来他也被这个事儿折腾的烦不胜烦,“也不怪人家说!袁宝河个子不高但是长的还行,你看翠翠跟他就连相!磊娃子才多大长的跟竹竿子似的,大鼻子小眼睛跟林老五一模一样!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了谁看不出来啊!”   钟意秋:“但也只是猜测而已,如果他真的怀疑就应该去医院做亲子鉴定,就算真的不是他的,孩子是无辜的,他怎么能……”   “哎呀!你们这些文化人一张口就是医院——鉴定啥的!”袁老虎气急败坏的朝他说,“农村哪有这些啊!再说这事儿从根儿上轮到底怨谁?袁宝河给孩子下药,但他还不知道是不是亲爹呢!赵红花呢?她可是亲妈,没她能有这事儿吗?”   钟意秋被他逼问的哑口无言,归根结底都是大人造的孽。   “行了,最近都小心点吧,宝河估计还要偷偷回来。”义叔岔开了话。   “哎!你当我就这一件事呢!”袁老虎像是真成了暴躁的老虎,突然转头瞪着肖鸣夜,“二哥!你二嫂和你妈他们天天的在村里传教,让人家跟她们一起信那个啥子神的?你一点都没听说?”   肖鸣夜还没回答,钟意秋先直起腰侧身挡在他前面急忙保证:“他肯定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准备上场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在2020-02-19 16:16:05 ̄2020-02-20 14: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子 5瓶;世间再无乔松月、666、旺仔牛奶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秋哥   钟意秋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 袁老虎瞪着一双眼睛虎视眈眈的质问肖鸣夜,他心里咯噔一下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袁老虎都被他气笑了, “你保证?你拿啥保证?”   钟意秋心里没底但是嘴够硬, “他每天都跟我在一起也没回家, 怎么会知道家里的事情?”   “对!人家俩人还睡一起呢!”王文俊在旁边怪声怪气的添油加醋。   钟意秋转头瞪他,他一瞪眼就不自觉的挑眉,眼尾向上勾起,和平时温柔和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看起来确实挺凶,王文俊鼻子里哼一声不说话了。   “行啊你!没想到连威名赫赫的肖二哥都被人护着了!”袁老虎故意惊叹。   肖鸣夜局外人似的全身放松靠在椅背上好像还挺享受这种感觉,钟意秋半边身体挡在前面,从后面看他修长白皙的脖颈被他们刚才的话臊的嫣红透白, 像冬日腊梅, 傲雪凌霜, 浓香诱人。   “唉——唉!咋还脸红了你!”袁老虎跟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指着钟意秋嚷嚷,“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也没说啥啊, 又没怪他?就只是问他知不知道!”   “不知道,”肖鸣夜在后面若无其事的说。   袁老虎:“不管你知不知道, 有时间回去看看, 村上虽然不说,但是大张旗鼓的传教影响太坏,还到处说袁荣招的病没打针没吃药,一家人信神给信好的!再这么搞下去,村里绝对要处理!”   王文俊听出了兴趣, “到底信的啥教?”   “不知道,听说每天晚上都要跪着祷告,吃饭也祷告,还不吃肉!”袁老虎一脸鄙视。   王文俊疑惑,“这是个啥呀?基督教需要祷告,但是不吃肉那不是和尚信的嘛……”   袁老虎不想多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烟灰准备走,到了门口又回头警告肖鸣夜,“别天天就想着包后山不把这当回事,闹大了你也脱不了麻烦!”   钟意秋心里担忧但刚才被他们闹的这会儿也不好意思问他,肖鸣夜看他一脸憋屈的小样儿笑着伸手在他后背上下搓了两下。   王文俊踢啦着拖鞋准备回去睡,钟意秋在门外叫住他,“袁磊……是怎么……安排的?”   王文俊仰头对着满天星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中午就埋了……他没满12岁又是横死,农村有规矩,不能进家门、不能用棺材、不能进祖坟、不能立坟头,家里随便找个箱子装了,又让他们村那个神婆测了地方就草草埋了,在后山连着麦田地的一个路口。”   钟意秋哽咽难鸣,心里像是被一个大石头压的沉痛,脑子里一遍遍的想象着荒无人烟的田野地下埋葬的一个小小身体,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终会在某一天化成细细的白骨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张了好几次嘴才发生声音,“袁翠翠呢?”   “让她大伯先接家里去了,她妈还不清醒,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王文俊回答,说完顿了顿又看向肖鸣夜,“你最近小心点,我今天听她大伯和二爹他们在闹,说他们家人早上不在场,你直接做主把袁磊抬进堂屋了,坏了规矩,怕以后他们缓过来劲儿了要找你麻烦。”   肖鸣夜抬着下巴冲王文俊点点头算是感谢,钟意秋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愁的不行,怎么肖鸣夜做什么都好像有人要找他事儿似的。   肖鸣夜开了屋里的电灯等了一分钟也没见他跟进来,狐疑的到门口见他微微低头站在外面犹豫不决。入冬后持续降温,钟意秋盖的还是秋天时义叔给他做的薄棉被,现在盖肯定是扛不住了,义叔让肖鸣夜拿今年的新棉花去镇上给他弹一床厚的,结果最近事儿太多给耽误了。前几天又下雨阴冷刺骨,钟意秋冻的受不了抱着自己的被子去和肖鸣夜睡,本来他觉得是挺正常的事儿,但是刚才通过王文俊的嘴说出来“他俩还睡一起呢!”,听的他心里别扭全身发烫,现在怎么也进不了屋了。   “不是困了吗?还不睡?”肖鸣夜问。   钟意秋:“啊——哦——我要给我姐回信,今天就——睡自己房间吧——”   简单的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肖鸣夜嗤笑一声抬手关门,“行,我先睡了。”   怎么这么痛快!钟意秋郁闷了,按正常的套路难道不应该是挽留一下吗?可能听了刚才的话肖鸣夜心里也膈应吧?   但大家都是男人……睡一起有什么好膈应的!钟意秋想到这儿心里憋气,一转身回自己房间了,铺好信纸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昨晚没睡好今天又跑了一天,到现在全身乏力,眼皮一直往下坠,只能又收起纸笔先睡觉再说。   等他站起来看向床上时,走失了半个小时的智商才终于找了回来——我的被子呢!   .……怪不得肖鸣夜刚才答应的那么痛快!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钟意秋噔噔蹬蹬的跑出去,肖鸣夜房间的灯已经关了漆黑安静装的煞有介事。他怕影响到义叔和王文俊睡觉不敢大声拍门,做贼一样湊到窗口小声的叫,“肖鸣夜,开门!把我被子拿出来!”   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是真跟睡着了似的,钟意秋才不信他,这家伙指不定正盖着自己的被子偷偷的笑,“快点,我要冻死了!”   连旺旺都被吵醒了拖着大肚子在钟意秋腿边拧来拧去,房间里却还是静默一片,他穿着拖鞋在外面脚冻的冰凉,强压下心里的怒火换了个打法,“二哥——二哥呀——求求你了!弟弟知道错了——”   噗嗤——钟意秋都听见里面轻微的的笑声了肖鸣夜还是不说话,夜深人静时再小的声音也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王文俊房间的灯突然亮了,钟意秋心里忐忑猜他是不是听见自己说的话了?   “行!你就挺着吧!我去和王文俊睡了!”钟意秋恼羞成怒的走了。   还没离开门口半步呢,门咚——的从里面甩开,一条健壮有力的铁臂伸出来快速勒紧腰给他拖了进去,钟意秋虽然猜到他会给自己开门但是没想到会这么野蛮,吓得差点叫出声,磕磕绊绊后退时拖鞋还掉了一只单脚跳着乱蹬。更让他赌气的是肖鸣夜竟然一只胳膊就把自己弄进来了,简直就是人生和尊严的羞辱!   肖鸣夜刚把他扔到床上,钟意秋像条白鱼似的一下子弹跳起来还没坐稳就又被欺上来的人压住了。   “还跑不跑?”肖鸣夜死死的压乱扑腾的钟意秋咬牙威胁。   钟意秋气的脸都红了,手脚被人制住一点也动不了,肖鸣夜还一幅有理的样子黑着脸凶他。   钟意秋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气急了一抬头张嘴咬住肖鸣夜脖子,叼起一块肉就是不撒嘴。他使了狠劲儿,肖鸣夜疼的扬起脖子嘴里嘶嘶出声还不敢动,心里感叹这就叫自作自受。   僵持了一分钟肖鸣夜猛的翻进床里边快速的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下身,钟意秋终于出了口恶气,这会看他老老实实的躺着不动,猜他是被自己咬怕了,有恃无恐的翻身起来准备压上去报仇。   “别过来!”肖鸣夜压抑着声音伸手按在他胸前抵住。   钟意秋不知道他怎么瞬间就怂了,理直气壮的质问,“怕了吧!服了没?”   肖鸣夜:“……”   “不服吗?那我就让你彻底服一把……”钟意秋作势又要压上去。   “服!服!”肖鸣夜赶紧低头认错。   钟意秋斜瞪他,“知道服就行!叫秋哥!”   肖鸣夜:“……”   “不叫?”钟意秋直接一只脚搭了上去。   “秋哥……”肖鸣夜恨不得把这俩字咬烂了,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憋屈!   秋哥满意的扯过另一床被子睡了,黑夜里只剩另一个人压抑粗野的呼吸声。   周末那天异常的冷,风呼呼吹的人站不住,义叔说明天估计要下雪。他不想去看病又拗不过钟意秋,再说肖鸣夜把皮卡车都借来了,不得不穿上军大衣带着皮帽子被他们抬到车上。   六子听说了要去给义叔看病早早的就来了,虽然没买成新衣服但也顺利订了婚,过几天还要接女孩子来家里住两天,走在路上村里人都打趣他恭喜他,六子自己心里却空落落的。   吃了早饭就出发,王文俊今天要指路,尽管肖鸣夜说了不用他能找到,他还是理所当然的坐了副驾驶,钟意秋和六子一对难兄难弟顶着个大棉袄缩在车厢后。   王文俊家住在玉桥镇,离着狮头镇三十多里路程,但是属于两个市的边界位置,生活习惯和方言稍微有一点点的不同,玉桥镇林场和果场很出名,梨树、杏、桃子、桔子、大枣……基本上周围几个市的水果都从这里进货,所以当地人的生活更富裕一些。   车直接开去林场,这里十几年的积累早已形成了一个比较发达的经济生活圈子,比玉桥镇上甚至比县城看着都繁华。王文俊也不知道医生住在哪里,下车问了两次路才转到了山脚下一座仿古的独门独院前,院子挺大分前后两部分,前面连着的几间房子像是门诊部外面挂着招牌,两个简单到放肆的大字“周医”。   门半开着,他们几个先下车去找人,进了门是个老式的中医诊所大堂,柜台后是一排排耸入屋顶的药材小柜占了一整面墙,看得人肃然起敬。   屋里没人,几个人都被屋内干净庄重的装修给镇住了,钟意秋看到墙上挂着两个相框,走近看里边镶的是医师资格证和营业执照,名字都是同一个人“方款冬”。   “不是说是兄弟俩吗?上次你说哥哥姓周的啊?”钟意秋小声和身旁的肖鸣夜说。   六子从后面钻过来,他刚才转了一圈看上人家屋里的家具了,他自己做木工活的见到手艺好的就两眼放光,听他们俩悄悄的说小话赶紧过来打岔,“外面招牌写的周医,说不定只是请了个姓方的医生。”   “不会,医师证就挂了一个,王文俊打听时也听说就一个医生,”钟意秋回答。   六子:“会不会走错了?”   “没走错,谁说兄弟俩就一定要同姓?”后院的门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戴着副无框眼镜清冷隽雅,环扫了他们一眼又开口,“再说也不是兄弟俩。”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副CP不是亲兄弟啊感谢每一位小伙伴对这个故事的喜欢和支持!感谢在2020-02-20 14:54:46 ̄2020-02-21 16:11: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挑衅   肖鸣夜和六子去车上背义叔, 钟意秋跟在医生身后大概介绍了情况,方款冬走到衣架旁取下白大褂穿上, 他本来只穿了件浅黄色的毛衣露出里面白色衬衣的领子, 身量和钟意秋差不多但更清瘦一些。钟意秋感觉他和自己年纪差不多, 大也大不了几岁,心里有点半信半疑,他和大多数人一样,听到中医就认为应该是个白胡子的老头,这样年轻英俊雅的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肖鸣夜把义叔背进来,方款冬手指了指让放在诊床上,他二话不说走过去掀起裤子看义叔的腿。   “你真的是中医?这么年轻!”六子最藏不住话弓着腰问。   总算是问出了几个人憋在心里的话,连义叔都炯炯有神的盯着医生瞧, 可能是被问多了或者人家根本就觉得这是句废话, 医生像没听见似的眼神都不斜一下。   方款冬认真的检查又问了义叔一些问题了解情况, 还不到十分钟就直起腰平淡的说:“没多大问题,可以治。”   .….   钟意秋都不知道该惊喜还是该怀疑了, 县医院都说不能保证他随便看看问几句就说能治,这场面实在太像骗子了!   “话说在前面, 想要治到理想的效果最少要一千块钱。”方款冬边洗手边补充。   钟意秋觉得不只是像了, 这简直就是骗子啊!   “你骗人的吧!”六子脱口而出。   方款冬终于掀起眼皮肯给他个眼神了,依然是淡淡的说:“那你们就回去。”   王文俊觉得六子太丢脸抬腿踢了他一脚,他听家里人聊天说很多常年治不好的病人都是找方医生扎针灸扎好的,而且都是附近认识的人,虽然今天亲眼见到医生这么年轻说话又玄他也没底气了, 但是心里还是比较信服的。   钟意秋上前诚心道歉,“方医生对不起,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叔这个腿在县医院也看了说不敢保证治疗情况,所以你说能治我们一下子太高兴了没反应过来。”   他说话方款冬听着亲切,来这里几个月了大部分方言他能听懂了但还是很费力,难得遇到个一样说普通话的又这么客气,他也稍微多了点耐心,“这种情况完全治好确实不能保证,理疗和针灸只是缓和病症,相比之下针灸效果会更明显。”   他眼睛很大眼窝明显,睫毛卷翘像两个小扇子似的上下翻动,而且左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不说话时整个人看起来清冷淡漠,一旦认真说话有了表情就生动娇俏起来。   钟意秋莫名的开始相信他,转头看肖鸣夜寻求意见。   肖鸣夜上前走到他身旁向医生说:“我们治。”   “要不先回去吧……”义叔被六子抱起来放在椅子上,听他们这么快决定了赶紧出口阻止。   六子这会儿又倒戈了,“回去干啥啊?就治呗,不怕花钱!”   方款冬低头整理台子上药材,他手指白皙细长又熟练,切药材也完全不用看就能操作,“你们可以先回去商量,就算要决定针灸今天也不行。”   钟意秋犹豫了一下看向肖鸣夜,“要不今天先回去?”   六子不愿意,但是这帮人他谁也说不过,气哼哼的背着义叔出去了,钟意秋和方医生道了谢,说决定好了再来找医生。   “他现在泡的药别用了,”方款冬说完看了他一眼又立马合上他的小睫毛扇子补充,“如果打算针灸的话。”   难得出门本来想带义叔在这边转转,但是他心里装着事天气也越来越阴沉,只能开车回去。   刚到家鹅毛般的大片雪花就落了下来,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大家都兴奋的像是过节,义叔让六子去买肉剁馅儿,晚上要包饺子。   肖鸣夜搬出棉花装在车上,去镇上还车顺便弹两床厚被子,钟意秋拿出写好的回信让他带去寄,肖鸣夜揣在兜里跳上车准备走。隔着车窗雪花一片一片仿佛漫天飞扬的白色蝴蝶拦在他们中间,钟意秋的眼神从他坚毅的侧脸滑到脖子上两排红肿的牙印,心口像是被还没长牙的小动物咬了似的又痒又疼,一瞬间想象着他是否走了就不回来了。肖鸣夜发动车的声音呼应了他心里臆想的不舍,突然快跑过去拉开副驾驶门跳了上去。   肖鸣夜扯起嘴角意味深长的盯着他笑,钟意秋被看的不好意思,目视前方的说:“怎么了?我怕你给我做的棉被不够厚!”   肖鸣夜的笑容越来越大,把他锁在两只眼睛的方寸之内,钟意秋使劲崩着嘴角装的一脸严肃也抵不住被他这么死死的盯着笑,像是被传染了似的两个人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开车!”钟意秋强忍着命令。   小皮卡伴随两人毫无理由的笑声穿进茫茫大雪。   肖鸣夜让师傅给钟意秋弹了一床六斤重的棉被,给自己弹了床五斤的,天冷活儿太多要等两三天才能拿。高小包让他们骑摩托车回去,雪已经薄薄的铺满了地面,钟意秋怕路滑不敢冒险被他嘲笑,“你竟然敢怀疑二哥的技术?”又调笑着向肖鸣夜挑眉,“二哥,今天让他吐一次!”   肖鸣夜懒得搭理他,想了想问:“刀叔在家吗?”   高小包:“不在,咋了?你想骑马回去啊?”   钟意秋:“……有马!哪有马?”   他两只眼睛黑亮满脸殷切,肖鸣夜撇嘴笑了,“刀叔养了两匹马,今天不在家,下次带你骑。”   钟意秋有点失落又受宠若惊,肖鸣夜居然主动说下次带他来骑,赶忙眉开眼笑的答应了。   高小包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心里说不出的诧异和别扭,他刚到高中就认识肖鸣夜了一直到现在,别说他这么温柔的跟谁说话了,仅仅只是不黑脸就已经很少见了!真是只要活的足够长就有机会看到各种稀奇事儿,他心悦诚服的对钟意秋伸出了大拇指。   六子订婚他俩一点表示都没有,钟意秋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趁着今天来镇上了拉着肖鸣夜去商场想给他买点东西做礼物。他也没给别人挑选过礼物进去到各个柜台转了转一点头绪也没有,肖鸣夜两手插裤兜里悠闲的跟在后面欣赏他的愁眉不展。   “你别闲着啊!帮我出个主意!”钟意秋见他逛闲街似的置身事外,拿胳膊杵他。   肖鸣夜抬手往前面的柜台指了指,“买双鞋吧,他一直想要那种皮靴。”   商场是玻璃柜,商品都放在柜台后面的货架上,你要什么自己是拿不到的要让售货员取过来才能看。肖鸣夜说的是一双类似于军靴的高帮皮靴,棕色的皮靴金属色的铁扣,看起来确实很帅气。售货员难得遇到个问价的,满脸堆笑的介绍,但是一双50块钱,钟意秋听的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六子一直想要却没买,50块钱太贵了,差不多要他一个月工资了。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下不了决心,旁边肖鸣夜直接说:“就这个吧,拿双42码的。”   售货员赶紧一把抢过钟意秋手里的鞋子转身去拿,生怕他们反悔似的。   “算我们俩送的,一人一半。”肖鸣夜低头看他。   钟意秋不说话,手指曲起无意识的敲着玻璃柜台。   肖鸣夜有点没底,担心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擅作主张生气了,“想什么呢?”   钟意秋:“我在想六子收到鞋会不会哭。”   肖鸣夜:“……”   买好了鞋钟意秋看到有卖围巾的,各种颜色挂在一起漂亮又温暖,他想着等下回去要骑摩托车,这么冷的天跑起来还那么大的风,打算给肖鸣夜买条围巾,走过去站在外面仔细看着挑选。   肖鸣夜以为是他自己想买还帮他出主意,“那个灰色的吧。”   钟意秋让售货员取下来,摸在手里绒绒的非常柔软,浅浅的灰色又融合了一点白,看起来温柔神秘。   售货员大姐看他挺喜欢的样子,跟着添油加醋,“你这眼光可真好!一眼就挑到了最好的,纯羊毛的,整个镇上就这一条!”   “多少钱?”钟意秋问。   “38块钱。”   俩人都一愣,他俩都没买过这种东西没想到这么贵。   售货员马上补充,“这条不一样,你看看后面挂的都是5快10块的,质量差远了!羊毛的暖和、挡风、好看,就适合你这样的年轻人……”   钟意秋打断她,“买了。”   “你这年轻娃儿,说话好听,眼光更好!”大姐笑着称赞他,要拿纸给包起来。   钟意秋直接拿过来,“不用包了,马上就戴。”   出了商场门口,北风卷着雪花一股脑的扑在脸上,钟意秋被呛的有点呼吸不出来连打了几个喷嚏,肖鸣夜侧身挡在前面低头瞧他,钟意秋展开毛巾就着他低头的姿势直接挂在他脖子上,笑着伸手拍了拍觉得挺满意。   肖鸣夜眼睛慢慢变成两汪深潭,幽深不见底却又坦荡的让人心颤。   那种害怕的感觉又出现了,钟意秋躲闪着他注视的眼神故意大大咧咧的说:“你骑摩托车在前面帮我挡风,你暖和了我就暖和了……”说着说着又感觉有点暧昧,“就是……哎呀!你总在外面跑……”   无论他说什么,肖鸣夜的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那种越来越强烈和放肆的渴望让钟意秋更加胆怯,他鼓起勇气抬头回应他的眼神,嘴里像是呢喃,“别这么看我……”   “肖鸣夜!”两个人之间仿佛被冰雪冻住了似的空气被一声突如其来的清脆女声打破。   一个年轻苗条的女孩子撩开商场的门帘出来,她像是刚刚在着急的追赶,说话时有些气喘吁吁,一条油亮的马尾辫随着轻盈的动作微微摆动,灵动俏丽。光洁饱满的额头,略带英气的眼睛,看起来有一种大气的美艳。   钟意秋不认识她是谁扭头看向肖鸣夜,然而肖鸣夜也是同样的一脸迷茫。   女孩子整理了一下额前跑乱的碎发,眼睛有些挑衅的看向肖鸣夜,笑着说:“你不认识我,但是你拒绝过我!”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条线没展开,看来是要越写越长了……感谢在2020-02-21 16:11:53 ̄2020-02-22 17:3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 5瓶;世间再无乔松月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来日方长   钟意秋想起来之前村里的妇女主任杨瑞群去给肖鸣夜说媒, 介绍的那个女孩子就是在商场做售货员,而且只见了肖鸣夜一面话都没说过就念念不忘的多方打听, 当时自己听了还挺佩服她的勇敢。   想来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子了。   怪不得当时李瑞群口若悬河的称赞女孩子是如何的漂亮能干家世又好, 现在看果然不差。她亭亭玉立的站着, 钟意秋在心里猜她身高最少有170,虽然穿了件厚厚的羽绒服仍能看出来身姿窈窕,最可贵的是她说话作派大方端庄,在男人面前不忸怩小气也不过分豪放,是个自信有分寸的女孩子。   “我叫林玉芳,你们大队的妇女主任跟你介绍过我,你没同意,”她温情脉脉的看着肖鸣夜, 说完了还俏皮的加了一句, “还记得吗?”   钟意秋扭头看肖鸣夜, 他一贯黑冷的脸上难得透出一丝尴尬,在钟意秋视线瞧过来时又马上消失, 沉默了一会回答,“不记得了。”   这样直白伤人的话连钟意秋都有点听不下去, 林玉芳却一点也不介意还像是听见了有意思的话似的咯咯的笑起来, 她伸出右手大方的说:“那以前的就不算了,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可以吗?”   一只修长白细的手伸到肖鸣夜面前,钟意秋心里由衷的惊叹,这大概就是书里写的大家闺秀吧, 豁达从容又温柔大方。   肖鸣夜却像个木头一样无动于衷,林玉芳也不退缩举着手微笑的等他。钟意秋觉得都快有半分钟了,肖鸣夜才抬手和她轻轻的握了一下。   林玉芳满意了,又伸手和钟意秋握了一下问好,然后笑着说:“你们准备回去了吗?那我先进去了。”   她转身掀开门帘,露出半张俊俏的笑脸,半认真半揶揄的说:“肖鸣夜,我们来日方长。”   钟意秋彻底的心悦诚服了,林玉芳真是不简单,知进退又胆子大,哪个男人能抗拒啊?但肖鸣夜就不一般,他像是没听见似的骑上摩托车等着还在发楞的钟意秋,雪越下越大,他脸上还有点急切和不耐。   钟意秋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因为自己在这里他不好意思?还是把人家女孩子的话听进心里了,又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钟意秋当时不明白林玉芳那句“来日方长”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是她打算再找媒人来说亲,等到半个月后他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屑于拐弯抹角了,亲自来到肖鸣夜身前准备打持久战。   大队供销社几个月前就说要扩建增加化妆品和女人用品的柜台,最近半个月才开始动工,把临去袁家庄那条路的墙给推倒修成敞开的大门,装上亮晶晶的两个玻璃柜台,化妆品、头花、丝巾、项链、踩脚裤之类的东西花里胡哨的堆满了,却一直没有来新的售货员。   每天只要来人买东西,莲大嘴就阴阳怪气的拉着人家说,上面的领导嫌弃她不会卖这种新东西,非要给派个年轻人来,分明就是瞧不起人,啥东西不都是张嘴就卖,有啥会不会的,肯定是哪个领导的亲戚硬塞过来的!   钟意秋自从被莲大嘴追赶着强行听了两次家长里短的八卦后就不敢轻易去供销社了,不得不去的时候也要先在门外探查她在不在,所以这些事儿他都不知道。   周六那天他和李宏飞一起去袁家庄,袁磊出事儿后袁翠翠已经半个月没来上学了,上周李宏飞去看过了一次,她还住在大伯家里,瘦的脱相了一直低着头,她妈每天把自己锁在屋里啥事也不管,李宏飞问她想不想回去上学,她只是摇头不说话。   现在已经11月了,农村到冬天太冷寒假放的早,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期末考试了,再耽误下去这学期就赶不上了,两个人只能再去一趟。   肖鸣夜昨晚又去袁老虎家陪他喝酒,到下半夜才回来,钟意秋担心他本来就睡的不安稳,肖鸣夜一回来他就醒了,两人又聊到凌晨三点多才睡。承包后山的事情有些眉目了,袁老虎虽然在村大队里说不上什么话,管的也都是村里乱七八糟的闲事,包山这种大事需要村长和大队书记才能定,按说后山本来就荒着能包出去也算好事,但如果肖鸣夜直接和他们说要承包,那这事儿就不会简单了,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往来,送礼送红包的钱就够他包两座山了。   袁老虎虽然外表看起来脾气暴粗枝大叶的还没有实权,但是他为人实诚,说话直接却又恰到好处,让人感觉他是亲近把你当成自己人才会这么说,处事很有一套剑走偏锋的本事。从大队书记到各个村的村长包括镇里的一些干部,他都能说上话。   他帮忙从中周旋,书记已经答应了,说找个时间让肖鸣夜去大队开个会好好说一说怎么包,至于找时间到底是什么时间那就要看肖鸣夜怎么办事了。   钟意秋不懂这些话里隐藏的意思,只是知道肯定要花钱,肖鸣夜到底有多少钱他不知道,但是最近花钱的地方太多了,义叔的腿经过他们几个轮番轰炸的劝,他不得不答应去方医生那里针灸,但是不让他们拿一份钱,让肖鸣夜去信用社把他自己存了几年的钱取了出来,但他俩和六子还是一人湊了一百块钱。   现在这个事儿一听就不是几百块钱能解决的,他愁的做梦捡了一晚上的钱。   晚上没睡好脑袋迷糊,中午放学跟着李宏飞朝袁家庄走,刚拐过供销社听见里面有人喊,“小钟老师——”   他以为又是李莲花,不由自主的想拔腿就跑,听着又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不是李莲花的声音,转头一看楞了几秒等人家走过来他才认出是林玉芳。   “不认识我了吗?”林玉芳伸手在他愣怔的眼前摆了摆,“不好意思,上次忘记问你名字了,刚才问了莲花姐才知道。”   钟意秋清醒过来,“林……你好……你怎么在这里?”   “你叫我玉芳就行,”她歪头笑了,手指了指供销社新开的敞亮大门说:“我派到这里上班了,我们商场的化妆品要在下面各个村的供销社建柜台。”   钟意秋困了一上午又没吃饭,这会儿脑子也不太灵光,不假思索的问:“你分到我们这里了?这么巧?”   说完他就回神了,不好意思的微微低头,林玉芳看的好玩儿咯咯的笑起来,“你说呢?当然是巧合,不过这巧合也是我自己争取的。”   钟意秋不说话了,林玉芳的坦荡让他生出莫名的忏愧。   “你们要去干嘛?”   “去家访。”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有时间找我玩儿。”说着她挥挥手回去了。   “这是谁啊?”李宏飞挤眉弄眼的故意撞钟意秋。   “镇上商场的售货员。”   “哎!她是不是专门冲你来的?”李宏飞边倒退着走边面对钟意秋调侃。   自从上次俩人喝醉酒结拜未遂,李宏飞算是彻底撕下了他害羞客套的伪装,变成了个招猫逗狗的小话唠。   钟意秋一脸冷漠,“她确实是专门来的,但不是冲我……”   “那是冲谁?”   “爱谁谁!”   李宏飞:“……”   两人先去了袁翠翠大伯家,家里正吃饭说她前两天就被她妈领回去了,他们又转回去。袁翠翠家离着袁兵家不远,都是在村头但是更靠后面,一栋又宽又高的青砖房,比一般的瓦房都要高几乎和两层的楼房差不多。   李宏飞说这是老式的房子,义叔爷爷那一辈的老宅子了,这种房子从外面看是瓦房,但里面是双层的,用木板或者竹子建成阁楼,按照以前的老规矩,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女孩住在上面,出嫁那天才能下楼。   现在是有点衰败了,以前比现在要壮观气魄许多,好几栋连在一起形成独立的庄园,前几年一大家子分家不知道啥原因把旁边的几栋给扒了。袁宝河兄弟三个他是最小的儿子,大哥和二哥分家出去盖了新房,只有他结婚了还跟爹妈一起住在老宅子。   门前没人,钟意秋走近了才看出这房子的气派,六根大石柱子高耸到屋檐,台阶全是用一块块平整的青石板铺成的,高高的门槛和两扇宽厚沉重的大门都象征着这座房子和这个家族曾经的地位和荣耀,虽然现在看起来陈旧灰败,檐下堆着搓完的玉米芯和干枯的稻草,仍无法掩盖它的气势。   门半掩着,钟意秋上前轻轻的拍门叫人,门下的石墩几乎高到膝盖,七八岁的小孩估计都很难跨过去。   屋里没人说话,等了一会才听见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慢慢出来,门开了细细的一条缝袁翠翠一张灰白的小脸出现在缝隙里,见是他俩愣怔了一会才叫,“小钟老师……李老师……”   钟意秋刚想说话她就匆匆跑开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查看,正犹豫着里面又传出细碎的说话声和一阵更大的脚步声,刚才她应该是跑进去叫赵红花了。   两个人退后一步等着,袁翠翠先出来推开了半扇门,赵红花披散头发踢啦着鞋子出现在门口,见了他俩硬挤出一个说不清是笑还是哭的表情,弯腰点了点头。   她把门都敞开往外面让了让请他们进去,钟意这才看清,赵红花身上披的竟然是自己的棉袄!   作者有话要说: 林玉芳是个好女孩啊,后面会给安排个好归宿的,但是他的终极使命是刺激小钟老师……感谢在2020-02-22 17:38:39 ̄2020-02-23 17:1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元一斤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捉摸不定   送袁磊去医院的那晚, 钟意秋不忍心看赵红花光着身子被人围观指点,脱了自己的棉袄让王文俊给她盖上, 事后他也忘记要找回来了, 没想到今天见赵红花竟然还穿在身上, 或许她也不知道衣服到底是谁的,只是随手穿着而已。   钟意秋有点尴尬但也没说破,和李宏飞一起跨进屋里,一进去像是突然掉进了深洞,房子内原来的两层拆掉了,屋里又高又空旷,钟意秋稍稍有点近视抬头时都看不清房顶的样子。堂屋非常宽,靠里面的墙边放着一张老式条几之类的家具, 远远看着上面像是雕满了如意之类的图形, 钟意秋想起来自己房间那个精美庄重的衣柜, 义叔说是他奶奶的嫁妆,想来它原本是属于这座房子的。   袁翠翠搬来两个椅子放在门口, 大白天的屋里却仍是黑咕隆咚的,只有这里有光亮。   “这几天身体好点没?”李宏飞轻声问她。   袁翠翠站在她妈身旁微微点了点头。   李宏飞身体前倾接着问, “要不要回去上课, 马上就快期末考试了。”   钟意秋和他一起家访过几次发现他在和学生或者家长交谈时都是身体微微探出去认真的倾听和说话,甚至带着点卑微的乞求,或许在李宏飞从小到大的成长所见和当老师后遇到的经历,让他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说服孩子和家长去上学是件异常艰难的事儿。   袁翠翠仍然不吭声也不点头, 木木的站着。   赵红花拢了拢搭在脸上的头发,干哑的嗓子像是长满了锈的铁片,“这个时候她咋上学,去了也是被人笑话。”   钟意秋努力压下心里的怒气,他一直觉得赵红花是可恨又可怜的,但是刚才这句话即便是事实也不应该从她嘴里说出来,更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他狠咽了两口气只看向袁翠翠,“这些都不重要,什么事儿都会过去,同学们都希望你回去上课,你的好朋友张小娟今天还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去?”   张国言的女儿张小娟和她是同桌,俩女孩平时玩儿的最好,今天早上上课前也确实偷偷的问了,只不过问的是她还上不上学,大家都认定经过这事儿后袁翠翠会退学。   可能是提到了自己的小伙伴,袁翠翠有些动容,肩膀轻轻的抖动像是要哭出来。   李宏飞赶忙强调,“对!我和小钟老师就是专门来接你的,明天去上课好不好?”   小女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嘴巴张大像一个绝望的空洞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钟意秋看的心酸,更难过的是他知道自己所能感受到的哀痛还不及这个孩子的百分之一,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谁也无法帮她分担和弥补内心的悲恸与恐惧。   李宏飞看不下去蹲着移到她面前,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仰着脸再一次重复,“你不在都没人帮老师收作业本,你可是语文学习委员……明天就回去,行不?”   袁翠翠不点头也不摇头,稍稍转脸看着一旁的赵红花,李宏飞怕她担心她妈不同意跟着转头说:“你不用担心,学生都很好,我和钟老师也会照顾好她。”   赵红花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出来,“都是我不好啊——是妈对不起你们啊——让你没脸出去——让你哥就这么走了——”   钟意秋见她两次都是蓬头垢面的样子,没仔细看清过她到底长什么样儿,但是从她细瘦小巧的骨架,匀称的身材比例仍能看出来她确实比一般的农村妇女多了一些精致的风情和韵味,尤其是现在捂在脸上的双手,没有干活人的粗大指节,手指修长,皮肤白皙甚至在光照里带着点温柔的光泽。   怕她没休止的说下去,钟意秋忙打断了,“别再说这些了,大人的事儿不要给孩子强加负担,以后好好对待翠翠。”   他加重了“好好”两个字,再难听的话他说不出口,只希望赵红花能听懂意思以后洁身自好。   说好了明天就去上课,袁翠翠送他们出去依依不舍的站在外面也不回家,小小的身体背对黑洞洞的陈旧大门像是要被吞没,她长的很像赵红花,是一种脆弱的美丽,天生就惹人怜爱,但是这种怜爱里往往也潜藏悲情结局。   晚上钟意秋在义叔的指导下使劲儿揉面,面已经发了一下午等下要做包子,他当然是不会做,肖鸣夜去镇上借车了,明天带义叔去方医生那里,先揉好面等他回来包。   他一直心不在焉,心里猜想肖鸣夜是不是已经在供销社遇到了林玉芳,他来来去去的从门口路过那么多次应该是看到了,说话了吗?就算他不主动说,林玉芳也会叫住他的,就像今天叫住自己一样,只会更热情……   肖鸣夜心里会怎么想呢?会感动吧……人家一个镇上的女孩子为了他宁愿跑到农村来……没有外人在旁边打扰,他们俩见面会怎样呢?肖鸣夜会对她笑吗?他漫不经心的歪头轻笑时最有魅力……   林玉芳攻势逼人,她会不会主动抱肖鸣夜?他会拒绝吗?应该会的吧,肖鸣夜又闷又冷……或许只是在我们面前这样呢?在女孩子面前就不一样了……   林玉芳住哪里呢?每天下班回镇上?不会晚上也要住这里吧?   肖鸣夜出去这么久了还不回来,不会是遇见了林玉芳,开车带她玩儿去了吧,天寒地冻的能去哪里?去后山……   “面跟你有仇啊?差不多行了,别揉了!”他咬牙切齿的折腾面团,义叔实在看不下去了叫他住手。   钟意秋讪讪的停下。   义叔见他兴致低落,疑惑的问,“你咋了?学校有事?”   “没有……”钟意秋喃喃的回答。   他不愿意说,义叔只得转移话题,“说好的买书,结果到现在一趟也没去,下周你们可别再耽误了,不能一直纠缠在这些没完没了的小事上。”   说到图书馆钟意秋钟意打起精神,“你的腿是大事……下周就去,李宏飞听说了后很激动想加入,而且说要把家里的书都捐给我们。”   义叔笑了,“行,你还挺能干,发展的不错!”   “我想着,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大,人也会越来越多,我们要不要建个组织?而且捐书的人也不能让人家白捐,要给点表示才行。”钟意秋认真起来。   义叔点点头,“你说的对,图书馆其实就是组织,名字叫图书馆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最重要的不是书而是想用这些书来帮孩子做些什么,”他转着眼睛想了想又接着说:“以后加入的都是图书馆的成员,关于捐书的,你让六子做个大牌子,不管捐多捐少,哪怕只捐了一本的,都把名字刻上去,以后悬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永远向他们致敬。”   “向谁致敬?”肖鸣夜裹着一身寒风进来,凛冽的味道像浓烈的男性荷尔蒙又辣又冲。   钟意秋不由自主的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想看出他和平时有哪里不一样,肖鸣夜被他探照灯似的眼神看的心跳加速,不自觉的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   钟意秋:“……”,竟然开始注重形象了!   “没啥,说图书馆的事儿,赶紧包包子吧。”义叔无意间阻止了一场内战。   钟意秋一气之下晚上吃了4个包子,而且肖鸣夜包的包子超级大,一个抵外面卖的那种2个,他算了算自己相当于吃了8个,撑的睡不着觉在院子里转圈。   “你拉磨呢!”王文俊靠在门口抱着胳膊嘲笑,他也吃了4个却一点事儿也没有,刚才还喝了碗白菜汤溜缝儿。   钟意秋感觉自己快要吐了,没心思跟他斗嘴,扶着腰想慢跑,王文俊看他像个孕妇一样哈哈哈的笑起来,又从屋里拿出个五颜六色的东西仍给他,“踢毽子吧,你会不会?”   一轮圆月照的院子里明晃晃的,钟意秋抬手接住,毽子是女孩子们自己做的那种,下面是铜钱,插着长长的鸡毛,“哪儿来的?”   “今天没收的。”王文俊回答。   “为什么没收?”   “上课盯着个毽子看,有啥好看的?鸡毛能告诉她答案啊!”王文俊想起来就生气。   钟意秋:“……”   他不仅会踢毽子还踢的很好,小时候爸妈上班他交给姐姐带,姐姐和小伙伴们玩又怕他跑丢了就想了个绝招,用绳子给他捆在树上!每次给他颗糖哄他回去别和爸妈说,他被糖堵住了嘴就乖乖听话但是其他地方控制不住啊!捆在树上蹲不下去,他每天都把裤子尿湿最后还是被大人发现了,姐姐挨了顿打不敢再捆了,又逼着他参与到女孩儿们的游戏里一起玩儿,跳皮筋、踢毽子、跳房子、过家家,他几乎称霸了整条街道。   长大就没踢过了,而却他也完全不想回忆起这段经历。现在看着想起小时候也挺有意思,钟意秋扔起毽子一口气踢了十几个,小孩子玩的毽子太轻了,踢起来不好控制。   “你还有这手儿?”王文俊来了兴趣,拿过去却每次只能踢两三个。   钟意秋从后面扶住他肩膀,“身体要直,腿用力才能稳住……”   “睡觉。”肖鸣夜从后院洗澡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又冷又硬的说。   王文俊最烦他这样,总是在气氛最好的时候拉着他的黑脸说“睡觉”,最生气的是自己还不敢反抗。   “睡睡睡!我好害怕呀二哥!”无论怎样他嘴上也不会输,一把抢过钟意秋手里的毽子回屋甩上门。   反正也睡不着,钟意秋进屋拿出稿纸开始拟定图书馆的基本规则,灯光的阴影投在纸上,像是他捉摸不定的心思。   “还不睡?”肖鸣夜问。   钟意秋头也不抬,“吃多了,睡不着。”   “上床躺着,我给你揉揉。”肖鸣夜淡淡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定会让他们在这个冬天谈上恋爱的,毕竟天气那么冷,需要拥抱啊 第53章 亲人   钟意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瞧他,肖鸣夜斜靠在床头, 两条长腿交叠搭在椅背上, 迎着他疑惑震惊的目光像个痞子似的偏了偏头, 拍拍旁边的床铺示意他躺上去。   鬼使神差的钟意秋脱了衣服赶紧爬上去,他不习惯穿着秋衣秋裤睡觉,每天洗澡后还是会换上夏天的短裤短袖,外面的厚衣服一脱冻的直哆嗦。   肖鸣夜侧过身,手伸进被子里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贴上他胃部画着圈揉起来,钟意秋胃本来就胀的难受猝不及防的被他用力一揉疼的哼出声。   “疼?”肖鸣夜停手低头问。   橙黄的光从他身后直直的投照下来,整张脸被灯光和阴影晕染成温柔缱绻的颜色,钟意秋的眼神无处可藏只能若有似乎的落在他挺拔的鼻梁, 假装镇定的说:“不疼。”   肖鸣夜手掌宽厚有力热呼呼的揉了几圈他就觉得好受了许多, 另一种莫名的情愫却不由自主的升腾起来, 一股酥麻巍颤颤的从肖鸣夜的手掌下扩散到全身。   钟意秋轻轻握住手心,努力转移注意力, “你见到林玉芳没?”   “谁?”肖鸣夜像是正神游天外突然被强拉回来,语气里是少见的懵懂。   “林玉芳……她来供销社上班了。”钟意秋直接说。   肖鸣夜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钟意秋:“她是为你来的……”   “哦。”   “你感动吗?”   “有点。”   “!”   “你到底想说啥?”肖鸣夜轻笑, 深邃的眼睛里映出钟意秋目瞪口呆的倒影。   钟意秋假装不露声色的再次转移话题, “你最近回家没有?上次袁主任说的好像挺严重。”   肖鸣夜:“……”弯儿转的太急他有点跟不上。   “怎么了?”钟意秋不以为然的追问。   肖鸣夜垂下眼,“没回。”   “怎么说也是你的亲人……”钟意秋想了一会轻叹。   肖鸣夜:“我没有亲人。”   钟意秋后悔自己说错了话,但是肖鸣夜淡淡的语气更让他难过,“你大哥……”   “他是恩人。”肖鸣夜打断他。   是恩人但不是亲人,在肖鸣夜的生命里从爷爷去世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世界这么大,他只有自己的一身孤寂。人间烟火,冷暖牵挂,哪怕是家长里短的烦恼都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钟意秋的心被狠狠揪在一起疼痛颤抖,他无意识的握住肖鸣夜贴在自己身上的手腕,反复轻咬又吐出嘴唇,被吸允后湿润饱满的两片薄唇终于破釜沉舟的轻轻开合,“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   说完他自己都心惊担心是自作多情,又开始拼命的抿自己的嘴唇。   肖鸣夜刀削般的锋利线条被这一句话瞬间融化成一汪荡漾的柔情,手慢慢滑到他腰侧,内心的烈火岩浆迸发成手上无法控制的力道狠狠的捏了一把,嘶哑着嗓子说:“先叫声哥哥。”   钟意秋:“……肖鸣夜你还是不是人!疼!疼!疼!”   第二天早上穿衣服,钟意秋才发现昨晚被他捏的地方已经青紫一片,拿手指戳了戳还是疼的他龇牙咧嘴。   他恨恨的在心里骂肖鸣夜太没良心!   吃了饭就出发,今天六子有事去不了,王文俊早饭都不吃抢过两个包子先去抢占副驾驶,他太清楚肖鸣夜的德性了,在他眼里可能这辆车上根本就不该有王文俊这个人!   入了深冬,早晚的温度降到零下,路面上冻着一层薄薄的冰,如果呆车厢冻将近1个小时腿肯定是要麻了,义叔说什么也不让,最后只能钟意秋坐在车后座,义叔腿放在他身上。   六子知道今天要带义叔去方医生那里,早早的就和村里的工程队请假准备一起去,谁知昨天订婚的女孩子家里几个哥哥来说想做几件新家具,让他今天去帮忙。   农村的冬季做工已经开始了,德营大队在内的三四个大队都分在离村里不远的地方修水库,虽说不远但是收工后回家也来不及,六子他们都带着铺盖卷和粮食在附近的村庄借住。   去帮女孩子家做家具就要耽误活儿,每家每户出工的天数都是有标准的,没做够还要交钱,而且做家具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王文俊昨天听六子说了气的跳脚,这俩人虽然每天见面就在争嘴吵架,但好的时候也是诚心的朋友,六子这个未婚妻从介绍那天起王文俊就看不上,觉得她家里就是想坑六子,要钱要东西的!这次这事儿办的更是自私!   六子被他骂的灰头土脸的逃走了。   到了周医馆还没开门,钟意秋先下车拉住门上两个铜兽门环拍了几下叫门,等了一会屋里仍没动静。   他扒开手腕的衣服看了看快八点了,肖鸣夜过来取下围巾给他戴上,今天没有风却是肆无忌惮的干冷,从嘴里呵出的热气瞬间变成白雾萦绕在两人之间。   钟意秋穿了双羊皮暖靴,还是他高三那年冬天每晚上自习到半夜冻的脚疼,姐姐攒了两个多月的钱给他买的,专门买大一码现在穿着刚好。鞋底不防滑,门外台阶冻成了冰,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肖鸣夜伸出胳膊让他扶着才算站稳,对着冻僵的手哈了口气问,“难道不在家?”   “可能还没起。”肖鸣夜抬头试着往里面瞅。   钟意秋:“都八点了,起这么晚?”   “谁都跟你一样,五点多就开始折腾。”肖鸣夜作弄他。   钟意秋怒目而视,“谁折腾了……”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两人马上住嘴,一个高壮的男人从门里露出来,他敞怀随意穿着件黑色的羽绒服,里面竟然只穿了件夏天的薄T恤,全身上下冒着热气,短短的头发湿漉漉支棱着,稍微比肖鸣夜矮了一点却更加强壮,肩宽背厚看起来隐隐的霸道,尤其他的一双眼睛黑的发亮,转动时锋芒毕现,看人时微微眯起很是邪性。   他如电的目光先从上到下把肖鸣夜扫了一遍又转到钟意秋身上,“看病?”   “我们找方医生?”钟意秋客气的回答。   他把门敞开让了让,“先进来等吧,”又抬头在他们脸上来回瞧了一遍问,“你俩谁看?”   钟意秋赶紧指了指外面的车,“是我叔,他腿不方便还没下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们来过一次了。”   “是你们?想好了?”方医生从后院过来,头发刚擦了半干,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前,让他看起来年纪更小了。   钟意秋心里偷偷嘀咕,这俩人是什么生活习惯,怎么大早上的洗澡,不冷吗?脸上却若无其事的打招呼,“想好了,方医生以后就拜托您……你了。”看着方款冬那张年轻的脸他实在说不出“您”。   “你不是这里的人?”那邪气的男人站在方款冬身旁懒懒的问。   可能是听他说的普通话,钟意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的出来方医生听他们说方言时不是很顺畅,他俩估计是外地人,自己是这个市的,却又不是农村这里的,但相对他们来应该算是本地人吧?   “家是市里的。”钟意秋斟酌了一下回答。   “普通话说的真好。”他笑着称赞。   方款冬穿好白大褂斜了他一眼,“做饭去。”   “我去外面买吧,做的够够的了。”他嬉皮笑脸的说。   方款冬正洗手,听他说完也不吭声,拿起白毛巾慢条斯理的擦手。   “行行行……我去做!”他凑过去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马上掉头去后院。   钟意秋:“……”这也太神了,连个眼神都没有就秒杀他了!不由得对方医生肃然起敬。   肖鸣夜背着义叔进来,方医生先看了看腿的情况解释到,“你们决定好的话,今天就开始针灸,以后每周来两次,预计一个月就能站起来,走路也没问题,但是您这腿有老伤,针灸期间要更加注意,不能擅自用力不能受冻。”   他对义叔说话时不自觉的会微微弯腰并且用尊称,骨子里带着一种不卑不亢的风度和教养,钟意秋想他肯定是在一个诗书礼教的家庭成长。   “你们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后门突然冒出个脑袋,话是说给他们听的,眼睛却看向方款冬。   几个人正认真的听方医生说话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齐齐转过头像看怪物似的盯他。   方款冬微微沉下脸,没眼看似的皱着眉头。   钟意秋特别有眼力见的站起来,笑着说:“谢谢!我们吃过了,下次来请你和方医生吃饭。”   他爽朗的笑几声又窜了回去。   钟意秋想着他应该就是方医生那个所谓的哥哥周律书,名字和长相脾气简直天差地别。   “哪天来都可以吗?”肖鸣夜问。   桌子上横七竖八的铺满书,不仅是医书还有小说杂志之类的,方款冬边收拾边说:“我周二休息,除了这天都可以。”   “那咋办?我们就周日放假。”王文俊满脸惆怅。   方款冬抬头看了一眼,“你们是老师?”   钟意秋眼睛一亮,“对啊!方医生你太厉害了!怎么看出来的?”   肖鸣夜瞥了他一眼微微叹气。   方款冬对他轻笑一下没说话,这是钟意秋第一次看他笑,眼睛弯成两个小月牙,左眼角小小的黑痣使他整个人都明媚生动起来。   他拿出要用的器具,让义叔趟在诊床上,冬天穿着厚毛裤捋不上去,钟意秋要帮义叔把裤子脱下来,方款冬退远几步顺手拉上帘子。   义叔已经想好了主意,“你们不用担心,上课的时候我找其他人送。”   钟意秋知道他不想成为负担,但是他又能找谁呢,六子自己还一堆事儿,他家里虽然兄弟众多但是又有几个人愿意帮助他?自己来了这么久没见过一个亲人去宿舍看过义叔。   “没关系,可以换课。”钟意秋安慰他。   “这都不重要,下周末开始要去旧书市场,好不容易同意你们淘书,这么久不去人家要反悔了!”义叔严肃的提醒。   脱了裤子拿薄毯子盖好,钟意秋拉开帘子。   方款冬站在外面却不动,眼睛亮亮的盯着钟意秋,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钟意秋心提了起来,担心是不是治疗有什么问题,“方医生,怎么了?”   方款冬抿了抿嘴唇,两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撑了两下,试探着问,“你们要去哪里的旧书市场淘书?能不能带我去。”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了……昨天把前面的一些细节调整了一下没赶上更新。感谢在2020-02-24 21:41:24 ̄2020-02-26 20:1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 3瓶;世间再无乔松月 2瓶;23321344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老朋友   听到不是治疗的问题钟意秋舒了口气, 好奇他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当然可以!”钟意秋先回答,见他刚才的难为情缓和了些又问, “你怎么想去旧书市场?是想找医学类的书吗?”   “嗯……”方款冬眼神快速的左右游离两下马上镇定下来, “去看看……你们只有周末去吗?”   钟意秋简单介绍了上次去旧书市场和书贩子谈的情况, 没有要求具体能去几次,反正去了就要出个人帮人家搬货干一天活。只是他们只有周末不上课,所以就这天能去。   方款冬点点头不说话了开始认真的给义叔针灸。钟意秋退出来想拉上帘子,他印象中中医都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施针或其他手艺,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妈妈带他去找中医看病,不管治疗还是开药都让他妈回避。   “没关系,开着亮一些。”方款冬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着阻止。   钟意秋看着时间, 一次治疗竟然要将近四十分钟, 看着好像不怎么费力但是等针灸完, 大冬天的方款冬额头上布满了一层薄薄的汗,一直远远站着的周律书赶忙上前给他递毛巾, 方款冬侧身躲开晃了晃僵硬的肩膀先去洗手。   他半个小时前就进来了,抱臂靠在旁边的书架上一脸骄傲的盯着方款冬, 自己看着还不过瘾, 瞧见钟意秋瞥他,偏了下头挑眉挤眼嘴里打了个响,像是在显摆“是不是很厉害?”   今天第一次见面又不熟,钟意秋不防备他突然这么浪,呆傻的看着他, 肖鸣夜坐在后面,把他俩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一脚瞪在前面的椅子腿上,差点把钟意秋震下去,好歹是清醒过来了。   等方款冬洗了手接过毛巾擦汗,周律书才转身去了后院,钟意秋赶忙上前帮义叔把衣服穿好。   他们准备回去,钟意秋和方款冬商量,“下周日我们开车去县里,要不要先来接你?”   他想了想还没决定,周律书又端着个托盘出来,“接谁?”把东西放在方款冬面前继续问,“你要去哪儿?”   “和他们一起去县里旧书市场。”方款冬拿起勺子搅碗里的米粥。   周律书:“又去买小人书!上次买的看完了?”   钟意秋:“……”   方款冬:“……”   肖鸣夜第一时间背上义叔领上钟意秋逃离风暴中心,王文俊还在云里雾里的想怎么都不说话了,方款冬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和笑眯眯的冷笑看起来实在太渗人,他一刻也不敢多呆,跨出门前只听见周律书可怜兮兮却仍然不失倔强的声音,“错了……我错了……”   真没想到,斯文冷漠的方医生竟然喜欢看小人书,钟意秋想象着他戴着眼镜捧着小人书看的津津有味的画面觉得很玄幻,乐了一路。   到家才想起来钱都没给,也没问清楚一次多少钱,多久结一次?只能等下次了。   义叔闲不住,让肖明夜把挂在外面的玉米取下来搓,晒了几个月已经干透了,两个对着一搓玉米粒就下来了。   王文俊前几天就发现郑家庄旁边的河面已经冻住了好多小孩在上面滑冰,他也想去但以往都是和六子一起,现在六子不在他只能撺掇钟意秋。   钟意秋也想去,小时候家旁边的护城河一上冻他就惦记,下午放学饭都不吃跑去玩到天黑看不见了才回家。但更不好意思现在去,后面菜园有几块地需要翻了重新种菜,肖鸣夜一个人在挖,义叔腿不能动还在干活,他俩跑去玩太不像话了。   “我们帮忙把这堆玉米搓了再去吧……”他搬了板凳坐下说。   “你会啊?”王文俊撇嘴。   钟意秋:“这有什么不会的?长了手就会。”   义叔劝他,“你们去玩,这点活儿不着急。”   钟意秋不说话,两手用力干的还挺灵活。   王文俊蹲下来帮忙,“我发现你很有干活的天赋,劲儿头也足,以后回城里了估计要舍不得了。”   钟意秋不理他,心里却被他这几句话带出些许伤感,想着自己离开这里时会怎样,肖鸣夜会怎样?会舍不得吗?   “钟老师——小钟老师——”门外响起李莲花的叫声。   钟意秋回神站起来答应,等了好大一会儿她才进了月亮门,估计是在大队部的大门外就开始喊了。   “你这是咋了?”王文俊不由自主的站起来惊呼。   钟意秋也吓了一激灵,实在是因为李莲花太吓人了!她本来头发就长到大腿处,编成辫子不觉得夸张,现在竟然给烫成了爆炸头,也不扎起来全部披散开,像是被炮弹轰过似的,更像是随身披了个绵羊毛的被子!   李莲花也有点不好意思又想展示新发型,抬手撩了撩头发张着大嘴哈哈哈的笑着,“咋样?昨天才烫的……哈哈哈哈”   钟意秋目瞪口呆用尽毕生所学也想不出该用什么话来回她,张着嘴嗯……啊….   “李园长昨天是不是来过了?”王文俊笑的东倒西斜的。   李园长是外号,本命不知道叫啥,家是李家洼的,五十多岁会崩爆米花。每隔一段时间就用板车拉着他的机器走街串巷的做生意,无论到哪儿屁股后面都跟着一串看热闹的小孩,等着加热摇完了那一声爆炸声,大家都说他像是幼儿园的园长似的,给起了这个外号。   他前几天在学校外的大路边崩,接二连三的“崩——崩——崩”钟意秋上课时心里总无意识的计算着它什么时间该响了,整天都一惊一乍的搞不清楚自己在讲什么。   现在听王文俊这么一说,联想到李莲花的头发和爆米花机的黑筒锅,简直无法直视她了,捏紧拳头气沉丹田不让自己笑出声,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李莲花反应过来气的直瞪眼,上前抓住王文俊锤了他几拳,王文俊也不反抗笑的捂着肚子蹲在地上。   钟意秋想转移注意力问她找自己干嘛,一张嘴噗嗤——笑了,赶紧转过头咬紧牙关,憋的全身都跟着颤抖。   还是义叔阅历深最先恢复过来咳了几声清嗓子,问她:“找钟老师干啥?”   李莲花性格有点混不吝,在妇女群里也吃得开,被他们笑话了脸也不红,“差点让你们给我笑忘了!小钟老师,有你电话,早上已经打过一次了你们不在,我让他晚点打,刚才又打来了,赶紧去,还没挂!”   村里就供销社和大队部有电话,大队部的门平时锁着用电话不方便,他就把供销社的号码告诉他妈和姐姐了,估计是她俩打来的。   “赶紧去,肯定是你妈。”义叔催他。   李莲花夸张的努了下嘴,“不是!是个男的!听声音是个年轻娃儿!”   钟意秋努力压下笑意,心里疑惑跟着她出去,他只和妈妈和姐姐说过号码,男的?难道是他爸?肯定不可能,他心里马上否定,爸爸绝对还在生气不可能主动给他打电话。   会是谁呢?钟意秋猜了一路。   他刚进了供销社的大门就看见林玉芳站在侧面的新柜台里,外面围了一圈大姑娘小媳妇,教学前班的郑小萍和袁玉兰都在,林玉芳手里拿着条黄色的丝巾给她们演示怎么系,她手轻挽几下就是一个花式,再随意掏一下又是另一种样子,引得大家啧啧称赞。   李莲花对她们翻了个白眼扭身进了柜台,钟意秋怕林玉芳又要叫他,稍稍猫腰进来后屋。电话是贵重东西,不会放在外面的,高高的存放在一个木柜上面。   他拿起话筒听对面果然没挂断,试探着轻声说:“喂?”   “秋儿!”对面像是一直在翘首期盼,听到声音马上惊喜的叫起来。   他听着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还叫自己“秋儿”肯定是很熟悉的人。   “你是?”   “怎么?不记得哥哥了?”低低的笑声中夹杂着幽怨。   熟悉的声音和语调一下子勾起记忆,他开心到不敢相信,“陈远?你是陈远!”   “还行,没全忘记!”对面笑着调侃他。   他和陈远不仅大学是一个宿舍的,那会他俩加上宇博山三个人关系最好,再相较之下,陈远对他更亲近一些,他俩是同月同日的生日,陈远刚好比他大一年,平时总逼着他叫哥哥。   被学校开除后,陈远当天就被他爸押回去了,钟意秋本想和他道别找不到人又不知道他家住哪里,只能匆匆离开了,后来再也没联系,时隔快一年了今天接到陈远的电话,他又激动又高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陈远说了他的情况,被他爸带回去也挨了顿打,但是不像钟意秋最后只能分发到农村小学,他爸有钱索性送他去国外学着做生意,他也一直在找钟意秋却没有联系方式,上个月回国找以前大学的老师查了钟意秋报名时填的资料找到他爸的单位,他爸一听是儿子的事儿电话都不接,没办法陈远又去了他们市找钟意秋的高中老师打听到他妈单位,这才知道钟意秋到了农村,给了他这个电话号码。   钟意秋心里百感交集,既感动又温暖还有想起往日时光的酸涩,从认识的第一天陈远就对他很好,经常从家里给他带好吃的,钟意秋第一次吃巧克力就是陈远托人从国外买给他的,他玩的第一台游戏机也是陈远送的……   “陈远,谢谢你!”钟意秋发自肺腑的感谢他用尽办法联系到自己,更感谢人生中能遇到这么好的朋友。   “先别谢,下个月我去看你,你当面再谢!”陈远爽快的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啊,这是个劲敌呀!感谢在2020-02-26 20:16:35 ̄2020-02-27 21:03: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焦糖慕斯 69瓶;世间再无乔松月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渡人渡己   钟意秋给陈远留了地址又要了他的电话号码, 一路小跑着回去像是脚底生风似的,他心里装满快要溢出来的喜悦, 嘴角向两边咧开都合不拢。进了院子还跳跃了两下, 王文俊问咋回事他都顾不上答应, 只想着要第一时间和肖鸣夜分享,呵呵笑着向后院跑去。   “是不是被莲大嘴吓傻了?”王文俊疑惑的问义叔。   肖鸣夜挖地出了一身汗,脱的只剩件黑色的羊毛衫,钟意秋飞奔着进来像个怀揣秘密又盼着被人问的小孩,眉开眼笑的到了他面前也不说话。   “捡着糖了?”肖鸣夜停下手里的活儿笑着问。   钟意秋摇摇头笑的更灿烂了。   肖鸣夜被他笑的心砰砰乱跳,无奈又急躁,“到底是咋了?”   “我刚才去接了个电话,你猜是谁?”钟意秋卖关子。   “不猜。”肖鸣夜一点也不惯他。   钟意秋:“……”   他气急败坏的跳到肖鸣夜背后勒住他脖子, 恶狠狠的威胁, “不猜不行, 必须猜!”   下过雪后的地里还没有干透,脚上一旦使力就浅浅的陷进去站不稳, 肖鸣夜胳膊上肌肉绷紧拉住他一甩就把他夹到了自己胳膊下。   “啊——你太没良心了!我跑那么快回来第一个就只想告诉你!”钟意秋嚷到。   肖鸣夜稍稍卸力,见他脸涨的通红好心的松开胳膊, 眼睛里像是被风吹皱的一湖水波, 盯着他玩笑似的问,“为什么第一个想告诉我?”   钟意秋制人不成遭反杀,恼羞成怒的吼出在心里默默练了好几个月的俩字,“滚蛋!”   肖鸣夜瞬间笑喷,双手杵在撅头的木把儿上捧腹弯腰, 钟意秋第一次见他这样爽朗开怀的大笑,像是变成了一个恣意潇洒心中坦荡的少年郎,从未经孤苦,不曾遭伶仃。如果真是那样,不知如今的肖鸣夜又该长成何等风华模样,更不会被困在农村,可是那样的话,自己也不会遇见他了。   钟意秋呆愣着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他难得的轻松畅快,渐渐快要忘了自己急着跑进来是为了和他分享什么。   “到底是啥事?”肖鸣夜止住笑又问。   他脸上恢复了平时的镇定自若,钟意秋有些失望不再卖关子了,“我大学时的好朋友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下个月要来看我!”   肖鸣夜:“你还有朋友呢?”   钟意秋:“……”   “逗你玩儿的……别走啊!”无论肖鸣夜怎么叫钟意秋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是周日,因为耽误了半个月的课,李宏飞让袁翠翠上午到学校帮她补了语文,中午俩人在小院儿吃饭,下午钟意秋再帮她补数学。   她带着课本,一学期都快要结束了仍然好好的包着书皮。刚发新书时学生们新奇都用挂历或者是报纸仔细的包书皮,大部分不到一个月失去稀罕劲儿了就给撕掉了。   袁翠翠的书是用挂历白色的背面包的,上面工整的写着她的名字和二年级、数学几个字,字迹成熟有力不是二年级的小孩能写出来的。   “这是我爹写的。”袁翠翠说。   钟意秋翻开书掩盖心里的紧张,他不是学心理学的更不是学教育学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问题,一直以来他都清楚自己内心的惧怕,他怕和学生沟通,因为给不了他们答案。   但是又必须迎头而上,作为老师如果他此刻退缩了,可能这个孩子就再也不会向他敞开了。   “字写的很好。”钟意秋顺着她的话说。   袁翠翠吸了吸鼻子,她像是感冒了鼻涕一直往下流,“要是我爹死了就好了。”   钟意秋心惊,平复了心里的浪涛轻声问,“为什么?”   “人家就不会笑话我了。”她带着点怨气的回答。   钟意秋盯着她眼睛认真的说:“没有人会笑话你,而且别人说什么并不重要,”说完觉得这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不好理解且毫无意义,想了想又说,“老师不会笑话你,你的好朋友张小娟不会笑话你,很多同学也都不会笑话你,笑话你的那些人说明和你关系不好,关系不好的人你为什么要管他们说什么?”   他突然想起来这些话竟是如此熟悉?在听见老高和袁荣举背后议论和猜测他时,自己也一样失落想打退堂鼓,是肖鸣夜和他说“只要你在乎的人和你的学生欢迎你就可以了”,今天他也用同样的道理来劝慰自己的学生。   他扪心自问是否能真的做到,有没有资格和袁翠翠讲解这个道理?想着想着不由得心里豁然开朗。   老师渡人又何尝不是在渡己呢!   袁翠翠黑溜溜的眼睛看他,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钟意秋想孩子和大人是不一样的,当她面对四面八方的指指点点和冷嘲热讽时,潜意识里肯定想如果这一切都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了,爹不是我爹,妈不是我妈,哥哥不是我哥哥或者他们都消失……但是事实不会改变自己也无力承担和挣脱,最终全部生成了心底的怨恨。   他想说你终究会长大,等你长大了再回想会认为这一切对你的人生来说无关紧要,它更不值得沉淀成你善恶的狭隘规则。但是谁来为她的童年负责呢?谁能陪伴她渡过这段踽踽独行?   “不要怕,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我和李老师会帮助你。”钟意秋拍了拍她的头顶。   太阳快落山时钟意秋送她回家,从后院出去站在高坡上袁家庄尽收眼底,冬日黄昏,村庄像是融化在橘黄色的光影里,袅袅炊烟浮散,安静祥和的如同一幅挂在天边的画卷。   钟意秋陶醉其中,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绚烂,粗野而壮丽,隐隐间涌动澎湃的力量。   “我哥哥埋在那儿……”袁翠翠伸出手指向村庄后。   钟意秋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更远的田野,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   “那儿有一棵树,就在树底下。”袁翠翠抬了抬手强调,又仰头看向钟意秋,“小钟老师,现在要是把我哥挖出来,是不是还没化?”   钟意秋听的毛骨悚然,当地人说的“化”类似于腐烂的意思,他蹲下捏住她胳膊,“哥哥已经去了天上,你想他的话就要看天上不能看地下。”   送她到家后自己一个人返回,天渐渐暗下来,寒风吹着路旁干枯的树枝呜呜作响,钟意秋想到袁翠翠刚才说的话越来越害怕,一路上不敢停留狂奔到家。   进了院子直接扑到厨房嘴里喊着“肖鸣夜——”到了门口又急忙刹住脚,袁玉兰站在里面转头望向他。   “咋了?”肖鸣夜见他着急连忙问。   钟意秋:“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去烧火。”肖鸣夜指指灶台里面。   钟意秋侧身进去,他也不想走,想听听袁玉兰来干什么,她穿了件长及脚踝的棕色大衣,脖子上系着今天在供销社新买的黄色丝巾,还穿了一双高跟的黑色皮鞋,站在烟雾缭绕的农村土灶厨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肖鸣夜正在炒醋溜白菜,呛人的辣椒味儿无孔不入刺激的钟意秋直打喷嚏,袁玉兰捂着鼻子仍然没有动,她不说话,肖鸣夜更不会主动搭理她,钟意秋只得出声打破僵持,“找你哥有事儿?”   袁玉兰像是一直等着这个台阶,马上笑着回答,“嗯,想让他帮几天忙,我们家地多,村里做工需要出两个人,现在家里就我大哥干活……”   言下之意就是让肖明夜回去干活,钟意秋装着不懂的点头,“那是应该帮忙,但是学校还没有放假……”   她来说这个事儿家里肯定是已经商量好了,一个体育老师有啥好上班的,再说天冷了又快期末考试,很多主课老师会占用体育课,而且去年肖鸣夜就去干过,袁宝才在县里的工作请假要扣钱,今年还得儿是他去,这都是心照不宣的。   钟意秋这样直白的问出来她反而不知道该咋说了,借着辣椒的呛味儿咳嗽了两声,又用手掌在鼻子前轻轻的扇。   钟意秋也不说话执着的等她怎么说,他抬眼看向肖鸣夜,两人在滚滚白雾里交换了一个饱含烟火的踏实眼神。   袁玉兰有些不耐,微微蹙起眉心对肖鸣夜说:“你自己回去和妈说吧,这些事儿我也不想管。”   说完和钟意秋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出去了。   到了晚上睡觉时钟意秋才叹着气说:“你还是别回去了。”   肖鸣夜打趣他,“昨天晚上你还说让我回去。”   “二哥,我错了……”他故意拉着长音一脸悔不当初的模样。   肖鸣夜躺好拉息了电灯,钟意秋习惯性的把脑袋往他身边挪了挪,天气太冷了,晚上睡觉冻的脸疼,扎进被子里又无法呼吸,侧脸靠在他脖子处暖和又挡风。   “我和你说个事儿……”黑夜里肖鸣夜突然出声,犹豫的语气掉进冰冷的空气,瞬间被冻的硬邦邦的。   “什么事儿?”他第一次这么郑重,说话前还打伏笔,钟意秋的心马上提了起来。   肖鸣夜沉默了一会,安静的屋里只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和他吞咽口水间的迟疑与决心,“明天我要出门,给楼板厂押趟货。”   钟意秋一骨碌爬起来,翻身趴在床上看他,“去哪儿?去几天?啥时候决定的?你咋不早点和我说……”   他一着急就说方言,心里又慌嘴里停不下来,肖鸣夜扯起嘴角轻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脖颈安抚,“先躺好,太冷了。”   钟意秋不理他,犟驴一样梗着脖子不屈服,肖鸣夜直接把他按下来伸出健壮的胳膊一把揽在身旁,“10天就回来,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哈哈,终于签约了!   感谢每一位读者,没有你们我可能不会坚持到现在,以后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们!感谢在2020-02-27 21:03:29 ̄2020-02-28 21:4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1408497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140849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40849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心头鹿撞   不管肖鸣夜如何坚定的保证, 钟意秋仍无法接受他突然砸出来的消息,他俩认识这么久, 虽然肖鸣夜经常隔三差五的有事不在但也没出门这么久过, 他一时半会心里有些慌乱。   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他就醒了,睁着眼睛再也睡不着。他一翻身肖鸣夜跟着也醒了,盯着他后脑勺细软的头发轻声问,“醒了?”   钟意秋心里空落落的又不想陷在这种黏糊糊的情绪里,背对着他问,“今天啥时候走?”   “现在就走。”肖鸣夜沉默了一会回答。   钟意秋不动也不说话,肖鸣夜和别人约好了时间马上就该走,看见他这样怎么也起不来身。   两个人静静的对峙了五六分钟, 钟意秋翻身坐起来弯腰从床头拿过毛衣开始往头上套, 嘴里催着肖鸣夜, “那就快点起床。”   伸胳膊的动作带起他身上的白色短袖,露出大半截柔软白皙的细腰, 三分女人的玲珑婀娜三分男人的柔韧力量和三分他独有的轻盈,勾的肖鸣夜心猿意马, 一手揽住他腰坐了起来顺势贴在他背上。   钟意秋停下手里的动作默默低下头, 肖鸣夜额头顶在他脖颈处,热烈的呼吸和他的交织在一起。他的心像是要跳出来,脑袋里刮起龙卷风似的旋转,他隐隐觉得两个男人不该这样亲热,即便是被男人这样贴着他也不该心头鹿撞更不该有身体上的反应。   可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是肖鸣夜啊!   钟意秋心烦意乱的叹出长气。   “高小包周三和周日开车来接你们去方医生那儿。”   “他陪你去旧书市场, 让他帮着干活。”   “自己别去冰上玩儿。”   “厨房柜子里买了挂面,想吃直接煮就行了。”   “煤炉晚上睡前记得换块煤,再封死。”   “义叔屋的抽屉里还有一包蜡,停电了就点蜡别点煤油灯。”   “睡前记得插门。”   .….   天蒙蒙亮,义叔和王文俊都还没起床,院子里和树上都铺上一层亮晶晶的寒霜细冰,寒气侵入心脾让人从里到外都冻到发疼。肖鸣夜领着钟意秋一项项的交代,呼出的白气模糊了他的脸庞,刚刮过的下巴硬朗瘦削,每说完一项就盯着钟意秋的眼睛,等他点头才放心。   “都知道了,不用担心。”钟意秋手插在棉衣口袋里仍冻的生疼,他讨厌这种离别的气氛不想再墨迹下去,催着他赶紧走。   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再舍不得再艰难但认清事实已经无法改变时,他就不愿意多折磨一秒钟。   肖鸣夜穿上棉衣和棉靴,手里拿着钟意秋给他买的围巾,他什么行李都没带,像只是去供销社打二两酱油似的,走出月亮门又回头看向院子里的钟意秋,他出过无处次门,春夏秋冬四季景色各异,长长短短周期循环反复,还是第一次在这里回头,第一次有人等着他回头,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看着你的背影时,哪怕是这样的寒冬心里也是暖烘烘的。   钟意秋把手从兜儿里拿出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肖鸣夜咧嘴笑了,戴上围巾在胸口拍了两下转身走了。   义叔和王文俊都不知道这事儿,钟意秋吃饭时说了他俩一点也不惊讶,肖鸣夜以前就经常突然消失,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也不会主动和谁说。刚好这个时候学校的体育课、美术课、音乐课都停了,换成主课为期末考试做准备,他们可能早就想到他要出门。   钟意秋是第一节 课,他到了教室一看竟然只有一半的学生,到的学生连续举手报告说帮村里的谁谁谁请假。   下课回办公室他问李宏飞怎么会这样,旁边的几个老师也在议论这个问题,今天每个年级都有很多学生生病请假。农村到了冬天孩子们上学太遭罪,教室本来就是老房子了,木框的窗户风吹日晒的早已变形关不严实,寒风和冷气呜呜的往里吹。学生们虽然穿着棉衣棉裤,但是一坐一节课都冻的直跺脚,这还是家里条件好些的学生,像袁兵这样的,前几天下雪钟意秋见他连棉鞋都没穿,手脚冻伤肿的像发面馒头似的。   农村的孩子全身上下的衣服几乎都要妈妈做,织毛衣、棉袄、棉裤、棉鞋都是一针一线手工做的,袁兵这个情况肯定是穿不上,偶尔他姑姑会抽出时间帮他做,但是七八岁的男孩恨不得一天就穿破一双鞋,张的也快,他只能将就着穿破的或者表哥表姐们剩下的。   “每年都是这个情况,我都冻的坐不住更别说小孩了。”郑校长喝了口热茶呸呸的往外吐茶叶渣。   钟意秋:“都是生病吗?我们班二十多个,不至于都是病了吧?”   “这你倒不用担心,学费都交了,孩子想偷懒不上学大人也不让,挨顿打还要来上学!”郑校长说。   钟意秋和李宏飞对视一眼没说话,如果是这样就更奇怪了,而且不只是他们班,三年级也有十几个学生没来上学。   上课铃响了,郑校长总结交代他们,“明天再看,请一两天的问问学生是咋回事,请时间长的就找到家里去。”   外面的阳光懒懒的照在玻璃窗上,钟意秋趴在办公桌上批改作业,手冻僵了拿不住钢笔,每过几分钟就要停下来往手上哈热气才能缓过来。他抬头看着对面空空的位置,肖鸣夜平时用的玻璃杯孤零零的放在桌面上,钟意秋鬼使神差的伸手拿过来放到自己杯子旁边,他盯着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想起它们的来历笑起来。   两个杯子都是吃完的罐头瓶子,钟意秋生日那天肖鸣夜送了他一瓶罐头,后来他才知道,肖鸣夜根本不知道那天是他生日,是他在高烧的时候迷迷糊糊的一直问怎么没有罐头?肖鸣夜才去镇上给他买的。   钟意秋完全是潜意识的反应,他小时候总生病,经常打针吃药,每次去打针他不仅不哭还挺高兴,因为打了针妈妈会买瓶罐头给他吃,这是病号才有的待遇,他还只能吃里面的水果,甜汤要留给姐姐喝,所以一发烧就想着怎么还不买罐头?   肖鸣夜被他误会罐头是生日礼物,人家还那么真心诚意的感谢,心虚了一晚上第二天又跑去买了一瓶送给钟意秋,他当时不知道其中缘故只觉得高兴,喜滋滋的又吃了一瓶还好心的把甜汤留给肖鸣夜喝。   于是就有了这两个一模一样的水杯。   不知道肖鸣夜出发了没有?走到了哪里?钟意秋怔怔的想。   “钟老师?钟老师?”刘青红连着叫了两声钟意秋都没听见,眼睛直直的看着两个空杯子魔怔了似的。   “钟老师?”   “啊?哦——”他终于反应过来,心里一慌胳膊撞到桌子差点把杯子碰到地上,赶紧弯腰抱住。   刘青红站在肖鸣夜的座位处递过来一个普通的学生作业本低声说:“这是上次你借给我的笔记,还给你。”   钟意秋疑惑,“我没……”他抬头正想说话看见刘青红难得大胆的正眼看人,眼睛眨了几下又稍稍瞪大,然后转身就出去了。   钟意秋心里纳闷,翻开手里的本子发现是个新的,第一页写着一行娟秀的铅笔字“操场上有事和你说”。   刘青红怯弱胆小,钟意秋想不到她会和自己传字条,办公室还有六七个老师在,不知道是什么不方便的事情。他用橡皮擦掉本子上的字迹又撕下这一页折叠了装进衣服口袋。   他出了校门左右看了路边没人,刘青红站在篮球架下谨慎的往校门瞅,她怀孕五个月肚子已经很大了,但是其他地方一点也没长胖,瘦小的身体挺着个大肚子像承载不动似的。   钟意秋大步走过去,踩在挂满冬霜的枯草上嘎吱嘎吱响,走近了试着放松的笑着问,“怎么了?”   刘青红先往他身后看了几眼又抬头看向他,“钟老师,今天好多学生不来上学,我猜可能不是生病。”   她平时声音又低又淡还有点说不到重点,钟意秋第一次听她这样简明扼要的说话,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回事?不是生病是什么原因?”   “我也不清楚,我们家老三他大哥昨晚上去家里,让我今天不要上班,说是个啥神诞日,全家人一天都不能出门不能吃饭,不然以后神会惩罚,再细的内容我不太懂,反正是这个意思。”   钟意秋震惊,想到这可能和袁老虎说肖鸣夜他家里人信的那个教是一样的,如果按照这个数量来算,全校今天几乎有一百多个学生没来上课,那就说明至少有一百多个家庭都在信教。   “我就是和你说说,你别和其他人说,他们愿意信就信,跟我们也没关系。”刘青红嘱咐他,她可能也是发现数量庞大心里没底才想找个人分担。   钟意秋想的不是这些,他猜不透这些人信教到底信的是什么?又图的是什么?大肆发展教徒又能得到什么?   刘青红被他严肃的神情吓到了,怕自己的话惹事一脸担忧,钟意秋笑了笑答应她,“好,谢谢你!我知道了,只要不是生病就行,这么多学生如果都生病太吓人了。”   刘青红总算放心了,驮着大肚子慢慢的回校园。   钟意秋一个人在操场站了十几分钟思考这其中的关系,综合已知的各种说法,他们信奉的像是基督教,但是没有听过基督教有神诞日还要求所有人不出门不吃饭,而且袁老虎上次还提到肖鸣夜他家人传扬不打针不吃药病就能好,怎么听怎么邪乎。   不过刘青红说的也对,愿意信就信,和他也没有关系。只是想到竟然不让孩子上学和吃饭,他觉得可悲又可笑。   “钟老师,钱丢操场上了吗?”一道清脆的女声咯咯的笑起来。   钟意秋回头看见林玉芳穿着件红色羽绒服俏丽的站在路上朝他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祝福!我会努力的,尽量每天多更点,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2-28 21:49:19 ̄2020-02-29 22:26: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主病的春天 2个;戳鹅太任性、世间再无乔松月、绿野不问夜千鹤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焦糖慕斯 3瓶;宠墨 2瓶;23321344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野人   钟意秋远远的看着林玉芳心里想她确实很漂亮, 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度,他来这里后见到过的漂亮女人, 郑小萍、袁玉兰包括刘青红从五官上看可能都比林玉芳好看, 但是她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及她一半耀眼。   她没有烫时髦的发型, 没有穿洋气的衣服,虽然卖化妆品但自己也没有涂脂抹粉,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动人标致,人们喜欢用花朵比喻美丽的女人,她反而不像花朵,像青松高洁,似杨柳婀娜。   幸亏肖鸣夜没在……钟意秋被自己心里乍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激灵,还来不及细琢磨, 林玉芳款款朝他走了过来。   “看你半天了, 一个人在这儿干啥呢?”林玉芳开玩笑。   钟意秋脸上羞赧, 挠了挠下巴说:“没干什么,想点事情, ”见她对自己笑语盈盈,他又为刚才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忏愧, “在这里上班怎么样, 还习惯吗?”   “挺好的,”说完她脸上现出迟疑,钟意秋猜她是不是想打听肖鸣夜,如果真的问,要不要告诉她呢?   “钟老师,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果然林玉芳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钟意秋:“……”   他微微张开嘴巴脸上一副纠结的表情,林玉芳觉得太好玩了笑着逗他,“别紧张,不是让你帮我追肖鸣夜!”   钟意秋咕咚一声咽下口水,忙摆手否认,“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哈哈,那如果我是这个意思你愿意帮我吗?”   “……”   林玉芳笑逐颜开,“好了,不逗你了!真有事儿想请你帮忙,我家在镇上,到这儿上班中午没地方吃饭,这两天都是早上带饭过来,天太冷了到中午冻的和石头一样……我想问能不能中午和你们一起吃?我自己出钱。”   原来是这样,钟意秋想了想说:“我先问问义叔,他应该会答应,不过——”   “咋了?”   钟意秋为难,“义叔腿不方便不能做饭,肖鸣夜会做饭但他出门了,现在是王文俊老师做饭,还需要征求他意见……”   林玉芳莞儿一笑,“没关系的,我会做饭。”   钟意秋:“……”   林玉芳会做饭他不觉得稀奇,这么大的女孩子几乎都会做饭,而且按照农村的老传统,女孩子出嫁前洗衣做饭、针线活等都是必须要学会的技能,一方面也是说亲时媒人和男方参考的条件,茶饭好或手巧的女孩子自然更受欢迎,能找到好婆家。   钟意秋惊讶的是林玉芳自信的语气不像是“会做”那么简单。   到了中午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想,林玉芳不仅会做饭还做的非常好,钟意秋心里默默的总结“超越了义叔、肖鸣夜、王文俊三个人厨艺的总和”。   男人做饭熟了就行,最多就是味道还不错,林玉芳不仅做的色香味俱全,看着还特别赏心悦目,红烧冬瓜点缀翠绿的葱花,干豆角炒腊肉,大葱炒鸡蛋还有一盆蛋花汤,都是他们常吃的菜却完全是不一样的味道。   根本不用钟意秋再说什么,王文俊和义叔已经主动邀请她每天中午一起吃饭,晚上要是也能一起吃就更好了!   吃了饭钟意秋自觉的去后院洗碗,除了这个活儿他也没别的生存本事了,王文俊蹲在他旁边抄着手做监工,神秘兮兮的撞他肩膀,“唉!这女的是不是上次杨主任给肖鸣夜介绍的那个?”   “嗯。”   “确实不错!配肖二哥够了!”   钟意秋:“啥意思?”   “我以前就想肖鸣夜那样的人将来会找啥样的女人,一直想象不到,看到林玉芳吧一下子就清楚了,就该是她这样的!”王文俊跟他八卦。   井水并不凉甚至还有点暖和,但是空气冰冷刺骨,手一旦拿出水就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钟意秋使劲搓手问他,“肖鸣夜是啥样的人?”   “野人!”   钟意秋:“……”   “干啥?我说的是实话你瞪我干啥?”王文俊挪开半步一脸愤愤不平的看向钟意秋。   钟意秋瞪着他也不说话,眼尾的双眼皮刀刻般清晰分明,像是两支利箭斜斜的向上挑起,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王文俊又凑近他,高深莫测的说:“唉!你不觉得吗?我这几天正看哲学书呢,书上说我们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从何处来到何处去都是有命运的既定轨迹……但是肖鸣夜没有,他一个人浪迹萍踪无根无道……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我有时候想他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也不管钟意秋理不理又接着说:“他无牵无挂无亲无故,亲人比仇人都狠,我们努力的活着不管是为了父母、为了兄弟姐妹、还是为了老婆孩子,最起码都有个支撑下去的目标,他呢?他啥也没有,可不就是跟野人一样嘛!”   钟意秋觉得他说的都是谬论,但越听心里越疼,“没有谁要求必须要为别人活,他为自己活!”   “所以说嘛!我说他是野人也有这个意思,野人多狠啊,又猛又横还毫不讲理!”王文俊咬牙说,跟着又笑起来,“就要林玉芳这种女人才能征服他!”   钟意秋不想搭理他了,哗——的倒掉盆子里的水端着碗盘出去,顺便给他建议,“你的哲学书还是别看了!”   周三一大早高小包就开车来了,大家都还没起床,他也不叫人自己在院子里用半根油条逗旺旺往上蹦。   “它有小狗了,你别逗它跳。”钟意秋推开门阻止他。   高小包把旺旺按倒在地,狗认识他虽然微微挣扎还是老实躺下来任他在肚子上摸,“它只怀了两个,你信不信?”   钟意秋当然不信,他见村里下小狗的都是一胎四五个,最少也有三个,旺旺肚子这么大,怎么可能里面只有两个!   “不信我们打赌?”高小包挑衅。   他觉得高小包太无聊又控制不住好胜心,“赌什么?”   高小包认真的想了想,“赌个人情吧,谁输了必须帮对方办一件事儿,任何指定的事儿!”   “要不还是赌钱吧?”钟意秋提议。   高小包拉着自己的毛线帽子惊讶的哼笑一声,“你和我赌钱!看来二哥嘴确实严,够意思!”   钟意秋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眨巴着眼睛等他解释。   “先不说这个,赌不赌吧?”他不愿意多说,站起来催促。   “行!”钟意秋盯着旺旺快要拖到地的大肚子干脆的答应。   他和李宏飞换了上午的课,六子把义叔背上车就坐在后座黑着脸装冷漠,钟意秋无奈叹气上了副驾驶。   六子自从昨晚知道肖鸣夜出门了就开始闹别扭,单方面宣布和他俩绝交了!钟意秋无论说什么他都不搭理,但是人家只要超过半小时不主动找他说话,他又受不了的偷偷瞄,一副你为什么不再求我原谅的表情。   他们到时周医馆仍然没有开门,钟意秋以为他俩还和上次一样没起床,谁知刚拉起铜兽环敲了一下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方款冬招呼他们进去后又把门关上了。   周律书今天不在,他一个人在药柜前切草药,身上穿了件干活的围裙跟着他们进来后就脱掉换上了白大褂。   “怎么关着门?”经过上次的小人书事件,钟意秋突然觉得他看起来不那么孤高了,说话也随和了许多。   方款冬仔细的洗手,微微皱眉说:“烦,人太多了。”   钟意秋:“……”   六子:“唉!我的天!第一次遇见你这样的医生,人多你不应该高兴嘛?”   高小包说去果园转转,看有没有水果买,屋里就他们几个人,方款冬瞟了眼六子估计是认出他第一次来过,不然的话钟意秋猜他可能都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无知的人病在脑子,我治不了!”   六子求知若渴的看向钟意秋,眼睛里装着“他是不是在说我?”的不确信。   钟意秋赶忙接住方款冬的话,给六子吃颗定心丸,“怎么回事?遇到麻烦了?”   “不是问怎么生儿子?就是问怀的是男是女?或者求生男孩的药方……”方款冬稍稍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钟意秋:“……那你关门了病人也进不来?”   “目前在诊的都有约时间,新的就先不接了,过了这段时间再说。”他问了义叔这几天的感受,又抬手示意钟意秋自己倒茶喝。   小方桌上摆着一套紫砂的茶具,茶壶里袅袅冒着热气,六子见这东西精致小巧感到新奇,咕咚咕咚一口气牛饮五六杯还觉得不过瘾。   方款冬展开了针囊准备针灸,他动作利落轻盈,和义叔说话时微微弓腰,认真又优雅,侧面看去像一张清风明月般的静物画。六子看的有些呆愣,他感觉这个医生和秋儿挺像,说不上是哪里像反正就是和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一样,他喝光壶里的茶郑重其事的问,“那你到底有没有生儿子的秘方?”   方款冬:“……”   钟意秋:“……”   钟意秋都要服气死了,他们一共才来周医馆三次,每次都惹得方款冬哑口无言,走的时候义叔不断的安抚道歉,“方医生你别介意,他就是个没长心的直性子。”   “你想生儿子啊?”路上义叔恨恨的问他。   六子并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理直气壮的说:“我就是问问,不然为啥那么多人都找他,肯定是有人传他有秘方。”   义叔不信他的鬼话,眼神凌厉的盯住他。   “就是那啥……”六子被他看的心虚,“我二姐怀孕了,她第一胎生的是女孩……”   高小包在前面开车,嘴里还不饶人,“你一个年轻人还信这个!脑子有病吧!”   “不是!我不信!”六子忙否认,“她老婆婆信,天天到处打听帮我二姐找方子!”   钟意秋似懂非懂,“她已经怀孕了,还需要……药方干啥?”   六子凑上前小声回答:“她们说能换胎?”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嗯……邪教会是个贯穿□□件……不过我保证他俩今年冬天觉得会好上!感谢在2020-02-29 22:26:36 ̄2020-03-01 21:4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恨初见美如玉 9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两百块钱   钟意秋听的瞠目结舌, “换胎”是个什么换法?难道吃了药就能改变肚子了孩子的性别吗?这种无稽之谈竟然还会有这么多人相信?   六子的二姐就嫁在郑家庄,大女儿五岁多今年上的学前班, 中间怀过两胎都是在三个多月的时候去检查是女儿就打掉了, 这次又怀孕了, 婆家希望能生个儿子,天天到处打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换胎。   在农村,女儿嫁出去了没有生儿子,不仅她自己在婆家抬不起头连娘家人也觉得对不起人家,即便是知道女儿受了委屈受点罪也觉得是应该的不敢说什么。   钟意秋理解不了这种荒诞离奇的潜规则,他见过六子二姐,他们姐弟身高都不算高,他姐姐更是瘦小, 目测一米五多一点远远看着像个小孩, 想到她怀孕流产那么多次实在是心酸。   因为换课他要连着上一下午的数学课, 他把自己和肖鸣夜的杯子都倒满热水备着中间下课时喝,冬天干燥灰尘大他近几天一直嗓子又痒又疼, 隐隐觉得像是扁桃体发炎的前兆,提前疯狂喝水想把炎症扼杀在摇篮。   中午他听李宏飞说袁家庄来了一帮玩杂技的, 下午没课的老师几乎都跑去看了。钟意秋下了第二节 课回到办公室发现只有袁荣举一个人, 自从上次打架的事情后,他就再也没跟钟意秋和肖鸣夜说一句话,每次看他俩眼里都是恶毒冰冷的恨意。钟意秋第一次单独和他共处一室,被他尖锐的眼神瞪的心里发毛,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这种人和人之间毫不遮掩的憎恨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他喝了半杯水又去郑校长桌子旁提热水壶加满, 倒完水塞上木塞,袁荣举突然也拿着杯子过来,钟意秋后退半步把位置让出来,他却不上前站在身后冷笑着说:“钟老师这个月工资发了吗?”   无缘无故的说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把钟意秋问懵了,直视他嘲讽的眼睛不回答,平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袁荣举对他的漠然不以为意,继续讥笑着说:“今天都10号了我们还没发工资,问问看最高的六十八块五发了没?”   每一个字他都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切齿的森寒,钟意秋脑子飞速的运转,袁荣举怎么会知道他工资多少钱?他再资历浅也知道无论在哪里上班相互是不知道对方多少工资,即使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袁荣举知道了是不是代表全校的老师都知道?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有说自己工资最高是什么意思?他也心惊,难道真的比郑校长和义叔还要高?   钟意秋仍然不说话,眼睛像阳光下的湖面,不仅波澜不惊还带着耀眼的碎光。袁荣举猜不透他是在假装镇定还是真的毫不在意,没有激起应有的震动愤怒他愤懑的踢了一下凳子转身走了,回到自己位置上又回头警告,“我们农村和你们城里可不一样,钟老师还是小心做人!”   钟意秋一下午都在考虑要不要问义叔,袁荣举究竟是怎么知道他工资的?又为什么突然问工资?到了晚上终究还是没问出口,这样敏感的事情他还是想等肖鸣夜回来和他讨论了再做打算。   棉被都在肖鸣夜房间,他索性直接在这里睡了,今天早起所以昨晚匆匆睡了,到现在看着床上的两床被子,两个并排放在一起的枕头他才感受到心里的怅然若失。   一个人的屋里似乎温度都比以往低了好几度,他本想看会书再睡却冷的拿不住,几分钟不到就冻的小拇指通红像失去知觉了一样,只能作罢。关了灯怎么也睡不着,天天睡惯的位置和枕头现在怎么躺怎么别扭,他拉过旁边肖鸣夜的枕头想换换,手刚伸到自己枕头下碰到一叠硬硬的不知道啥东西,拉亮了电灯钟意秋眼睛都看直了,一张张崭新的十块钱叠在一起,他数了刚好十张一百块钱。   钟意秋百感交集,没有说一句话没有留一个字但是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肖鸣夜留给他的钱。   走十天,难道想让我一天花一张,钱花完了他就回来了……这个想法把他自己都逗乐了,他把钱整理好又压在枕头下面,这下更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睛瞪向门后挂着的棉袄隆起的黑影,想象着肖鸣夜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时是什么心情……   哎!他俩这是撞钱了啊!   钟意秋郁闷的把头埋进被子。   连续几天降温又刮起了大风,义叔说这叫白毛风要下大雪的预兆。钟意秋去上课路过各班门口一排排全是罚站的学生,天冷起不来床路上也不好走,每天早上都有大批迟到的。   但是今天实在太冷了,风呼啸着像鬼哭狼嚎似的,吹在人身上骨头缝儿里都是疼的。他到了教室发现一小半都没来,前半节课一会儿来一个一会儿来一个点数似的,陆陆续续迟到的学生自觉站在门口不敢进。   教室的木门被风吹的撞在墙上砰砰响,他用一张旧课桌从里面抵住,每隔几分钟就要打开看看外面有没有自觉罚站的好让他们进来。   座位慢慢填满就剩袁兵没来了,钟意秋有点担心怕他家里出什么事儿。直到下课他开门出去才看见袁兵拎着个碎布做的破书包磨磨蹭蹭的从花坛过来,他脸上布满了冻伤的疙瘩,红彤彤的凸凹不平,手指上也是,手背还被冻裂出血口子,钟意秋看着都觉得疼。   他招招手叫袁兵跟他走,外面冻的待不住人只能带他回办公室,这还是钟意秋做老师以来第一次带学生回办公室,进门时比袁兵都紧张。   他旁边的位置是义叔,对面是肖鸣夜,侧对面是四年级的自然课老师今天也请假了没来,刚好这个角落就剩他了。   站近了钟意秋才发现,袁兵耳朵也冻裂开了正在往外渗血,不管是他们班上的学生还是其他班的,他见大部分男孩子到了冬天或多或少都有冻疮或者裂开的口子,农村的孩子尤其是男孩子都养的粗糙,但是谁也没袁兵看起来这么惨的。   钟意秋本想找张纸巾给他先擦擦血,在身上翻了个遍夜没找到,只能掏出口袋的手绢给他先擦了。   大男人用手绢这件事他一直隐藏的很好至今没被谁发现,因为实在太羞耻!但是这个算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改不了,和其他小孩一样他小时候也有段时间特别爱流鼻涕,每天两条长面条挂在鼻子下面,别的小孩还和他分享经验“钟意秋你吸一下,是咸的!”至于自己到底吸没吸他不记得了,从此他胸前就用别针别着个小手绢,妈妈严厉警告必须随时带着手绢,有鼻涕一定要用手绢擦,敢用袖子蹭就挨揍。   慢慢养成习惯他竟有点离不了了,口袋里不装着手绢心里像缺点什么似的不踏实。   袁兵愣愣的看着老师手里叠成四方块的蓝白格子手绢,眼睛里装满快要溢出的惊奇,钟意秋装着没看见似的又把手绢装好,问他,“怎么来的这么晚?”   他低着头不说话,手在脏黑的书包带子上绕来绕去,钟意秋也不催他静静的等着,半分钟不到袁兵就受不了了抬头偷看他,“早晨起不来……”   “太冷了吗?”   “不是……看书睡晚了……”   联合起来一想钟意秋就明白了,他是晚上看课外书睡太晚所以早上才起不来,不禁心里懊恼怪自己疏忽大意了,把童话书直接就给袁兵了,忽略了这么大的孩子根本没有自制力。   钟意秋:“这样做不行,看课外书不能耽误学习,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要不然你把书先放在我这里,每个星期六晚上我再给你,你周日在家看。”   袁兵习惯性的用鞋子在地上蹭,“我想快点看完还给你。”   “为什么要快点看完?”钟意秋疑惑。   “他们说小钟老师偏心只把书给我看,我快点看完还了他们就不说了……”   钟意秋恍然大悟,看来是其他学生在背后有意见了,而且可能已经形成阵营开始排斥袁兵了不然他不会这么大反应,小孩子的对立更赤裸强烈。   这下他更自责了,在心里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偏心袁兵忽略了其他学生。   “你别难过,我会处理好的,先把书还给我,周六放学我再给你,行不?”   袁兵不舍的从书包里掏出书递给了他。   钟意秋打算和李宏飞一起商量,但是现在不急在一时,因为他们还没有更多的书可以借给学生,有心也无力,只能等周日去找。 第三节 课上完他上午就没课了,老师们都冻的坐不住,抱着热水杯子在办公室蹦跳跺脚,上完一节课脚都是冰凉麻木的。   钟意秋凑到李宏飞跟前让他中午去他们那儿吃饭,顺便商量这事儿咋办。李宏飞手上也长了个冻疮痒的难受,他正拿笔尖往疙瘩上扎,钟意秋看的心惊肉跳,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李宏飞苦笑,“没办法,痒的要死了又不敢挠,越挠越痒!”   钟意秋:“那也不能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啊……”   “哎——李老师!”学前班的郑小萍踩着高跟鞋咚咚的从外面跑进来直接奔到李宏飞桌子前,“快去看看!你们班上闹翻天了!”   “咋了?”李宏飞和钟意秋同时叫起来。   “我也没听清小孩们说的啥,你们班袁艳不知道是尿裤子还是拉裤子里了,全班都在嗷嗷的起哄,别的班学生也引过去看!”   李宏飞:“……”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不在的第二天,大家可能更想他了,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3-01 21:44:29 ̄2020-03-02 21:4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星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好人肖鸣夜   郑小萍话音未落, 钟意秋和李宏飞拔腿就往外跑,二年级教室门外围着一群学生, 一个个伸长脖子好奇的往里看, 外围看不见的还蹦起来你推我攘的往前凑。   李宏飞跑着呵斥一声, 围在外面的学生一哄而散,他俩进去先关上门,班上五十多个学生大半都远远的避开袁艳坐的位置,一些调皮的孩子手捂住鼻子在她身边喳喳的说“好臭”,几个女孩子脸上不知所措犹豫着不敢上前。   看见老师来了都躲着自觉让出条路,袁艳低着头缩在靠墙的角落,钟意秋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哭了,只闻到周围一股臭气, 猜她应该是拉在裤子里了。   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他和李宏飞都是男的, 袁艳年龄再小也是女孩子,根本没办法帮忙处理?   李宏飞也发现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钟意秋当机立断:“我领她到我们院儿去, 你去找个女老师。”   李宏飞转身又跑出去, 钟意秋走到袁艳旁边弯腰问:“去老师那里行不行?”   她一动不动像没听见似的,但钟意秋见她手放在桌子抽屉里,黑黑的指甲深深的抠在朽木里,他轻轻拍了拍她肩膀:“走,老师带你去换件衣服就好了。”   钟意秋进来后袁兵就一直默默的跟在他屁股后面, 见他问了两次袁艳还是没反应,他从后面钻出来推了袁艳一下,脸上是想关心又不好意思的不耐烦,没好气的叫,“走!”   袁艳被推的差点趴在桌子上,转头呆呆的看着钟意秋,他顺势拉住胳膊把她提了起来拽着出去。   袁兵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起,钟意秋示意他回到座位,又安排班长和学习委员组织自习,半拉半拽的把袁艳带回了小院。   今天风大义叔没去院子里,在房间里捡黄豆,秋收的黄豆大部分都卖了,剩的半袋是留着去磨豆浆做豆腐用的,他要一粒粒的把坏豆子捡出来。   钟意秋把袁艳带到肖鸣夜房间,他近段时间每晚都睡这里已经走习惯了,刚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床上并排放着的两床被子和紧挨在一起的两个枕头突然心里警惕起来,莫名的不想让人看见这种场景,他又关上门去了自己的房间。   安顿了袁艳先去和义叔简单说了情况,准备去后院烧热水让她洗洗,还没出门就听见院子里李宏飞蹬蹬的脚步声,推门出去见他一个人在前面跑,后面不远处跟着郑小萍扶着行动困难的刘青红。   男老师不方便,两个女老师进去安抚袁艳,他俩去后院赶紧烧热水。   “这事咋办?”李宏飞一脸惆怅。   钟意秋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也很愁,“要先引导其他学生吧,不能让他们排斥和嘲笑,本来袁艳就比较边缘。”   李宏飞叹口气,“估计没用……家长们也没这个意识,孩子回去说了这事儿,他们可能还会交代以后别和她玩儿。”   “有没有用我们都要做,家长自己没文化一辈子种地,省吃俭用把孩子送来学校交给我们是为了什么?就是希望我们能把孩子教的和他们不一样。”钟意秋淡淡的说。   李宏飞:“大哥……”   钟意秋:“!”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说的特别对!”李宏飞害羞的抿出俩深深的酒窝。   “要不你去和学生说吧?”他又接着问。   钟意秋赶忙摆手。“我不行!我不会和学生沟通,你上师范学过的啊?而且你是班主任……”   李宏飞:“可你是我大哥……”   钟意秋义正言辞,“大哥也不行!咱俩谁也跑不了,这不是一次就能引导过来的,是持续性的,我们自己也要身体力行,而且通过今天的事情我心里有个更大的发现,等我考虑几天再和你商量。”   他们架着大火水很快烧热了,郑小萍带着袁艳进去洗,刘青红身体不方便就没让她去。钟意秋对郑小萍不由的有些刮目相看,她娇气又爱显摆、攀比,生活在农村却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还总是会若有似无的嘲弄刘青红。现在却完全没有用有色眼镜看待袁艳,没有嫌弃臭气熏天的她,钟意秋想象着她脱掉袁艳衣服时看到的腌臜场景,更加佩服她的勇气,想着这可能这就是女性的博爱与宽容。   刘青红站久了有点累,坐在凳子上和他们说:“天冷穿的厚,她穿了一条棉裤一条毛裤,自己都脱不下来,而且学校那个旱厕太高了,年级小的学生都站不稳,地上又冻硬了,她不敢去,结果就这样了……”   他们已经猜到是这回事,入冬后已经出过好几次一年级和学前班的小孩尿裤子,而且学校的厕所确实非常简陋吓人!钟意秋第一次见的时候都战战兢兢,从蹲位到下面的坑估计有六七米高,看着都眼晕!熏人的臭气裹着风空荡荡从各个坑吹上来,两只脚的位置随便垫了两块破砖,还不是砌死的一直活动,根本没办法站稳,小孩子稍不注意可能都会掉进去!   改变这种环境才是最迫切的工作,可是钱呢?   哎!又是钱!三个人只能干瞪眼。   袁艳洗好后,只穿着外面一条棉裤,脏了的秋裤和毛裤郑小萍简单处理后用个塑料袋给装上。李宏飞他们回学校上课,钟意秋提着她的脏衣服送她回家。   她一路上都低着头不说话,钟意秋也不刻意的找话说,直到过了村口的小桥袁艳才抬手往右边指了指示意是那个方向。   袁家庄挺大,但是各家各户房屋排列有序,每家之间隔着蜿蜒的小路,排和排之间是稍宽的大道。他跟着袁艳七拐八拐穿过好几条大道和小路却一直没有停留,往右走出了村看到几间完全被孤立在一个小树林里的土坯房她又指了指走过去。   树林不算大,周围三个方向环绕着一条堰塘,像是一个环水而饶的小岛。堰塘应该是用来种藕的,现在浅浅的水面上横七竖八布满枯败的荷叶杆,隐隐能看到下面的淤泥。房子就坐落在水塘边,钟意秋想如果不是房子破旧,周围凋零,这里倒是很雅致的风景。   门口磊着个石墩,房屋超乎想象的低矮,袁艳站在门口几乎就到门头的位置,土坯经过风吹日晒外面坑坑洼洼,屋顶上是稻草和不知道其他什么东西黑乎乎的盖在上面。门旁的墙上钉着很多木头桩子,挂着破衣服、做饭的锅盖、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占满了不高的整面墙。   门没有装锁,用烂布条拧成绳子挂在墙上的木桩上,袁艳开了门站在里面看中意秋,看了几眼又退后一点把门开的更大。   钟意秋有些惊讶,她是在邀请自己进去,袁艳一直没有主动的情绪和行为,脸上一直是智力障碍人特有的呆傻和无动无衷,他们并不傻反而脑子里很清楚,明白周围的动向和别人的言语,只是无法更深的理解与表达自己。   难得她会主动释放愿意亲近的信号,钟意秋弯腰想走进去,但是屋子里简直无法下脚,里面堆满的乱七八糟各种东西,大半间房装粮食,农村秋收后一般会卖一部分,也会留一些等第二年开春卖,一是因为价格可能会涨,二是开春种地买化肥需要钱。   粮食加上各种大蛇皮袋子装的不知道是啥东西差不多堆到了门口,只留下一人宽的小路用来进出到另一间房。   “咋回来了?”屋里一道男声响起,清朗甚至带点笑意。   钟意秋还在琢磨从哪里下脚,听见屋里有人马上又直起了腰等着,里面房间的门更矮,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披着件叫不出是绿色还是黄色的旧棉袄弓背出来,他见了钟意秋楞了一下马上又笑盈盈的问,“你是不是小钟老师?总听娃儿们说新来了一个好看的小钟老师。”   钟意秋诧异的看向袁艳,想着不会是她说的吧?对方看出他的心思继续笑,“不是她,要真是她说的我才高兴呢!”   “你好,我是教袁艳数学的钟老师,她有点不舒服我送她先回来。”   他接过钟意秋手里的袋子看了看就明白是咋回事了,呵呵的笑了几声又轻拍了一下袁艳的肩膀,“看你明天还穿这么多不?”然后又看向钟意秋,“谢谢你了钟老师,她妈怕她冷非给穿这么多,我明天监督她,嘿嘿!”   钟意秋看的惊奇,这应该是袁艳的爹,这样的环境下这样的家人,真没想到他会是个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和善又从容的人,没有责怪没有自卑没有自怨自艾。   他穿着破旧的衣服,脸上皱纹沟壑却像个毫无压力和烦恼的小孩,乐观又快乐。   “我叫袁荣尔,是袁艳她爹,钟老师进来坐会儿吧,刚烧开的雪水,给你泡茶。”   “谢谢!”   钟意秋跟着进了里屋,里面是厨房连着卧室在一起,和外面不一样的是里面收拾的还算干净又摆设整齐,床边的矮桌上放着一个土陶的茶壶正冒着热气,晕染的整个屋子都暖和闲适。   “钟老师来我们这儿还习惯吗?”他边往杯子倒水边寒暄。   “挺好的。”   袁荣尔很喜欢笑,每句话都像是挑着嘴角,“义子是个文化人,肖鸣夜是个好人,和他们住一起肯定好。”   这还是钟意秋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听当地人叫肖鸣夜的全名,别人一般都是叫肖二哥,而且他听的最多的就是肖鸣夜“恶的狠”,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他是个好人。   他情不自禁的低头轻笑,人家夸奖了肖鸣夜他竟然有点害羞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哈哈,是不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袁荣尔开玩笑的问,把茶杯递给钟意秋又自顾自的说,“他呀就是个冷面人,心里比谁都暖和,他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在明天!二哥就要回来了!不然的话,秋儿没意见,你们已经不行了!感谢在2020-03-02 21:46:47 ̄2020-03-04 18:3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疼痛难忍   初次相见, 袁荣尔却像对待认识许久的熟人一样,愿意敞开心扉的和钟意秋讲一讲发生在自己家的事情。或许是因为钟意秋帮助了袁艳, 更或许是他看出钟意秋对任何和肖鸣夜相关过往的关心与执着。   袁荣尔是个孤儿, 十岁爹妈就死 , 在几个叔叔伯伯家有一顿没一顿的吃饭长大,说起来他和袁兵家算是一门户的,袁兵爷爷是他堂叔。他家原本有十几亩地,爹妈死的时候他还太小一个人种不了,几个叔分走了一半。等他长大十五六岁能干重活的时候地却要不回来了,在农村土地就是所有的生活来源,没地种就没钱,日子过不好就娶不到媳妇。   他一直打光棍到四十岁, 不过他这个人天生性格开朗有颗童心每天笑呵呵的, 村子里的小孩都喜欢他。大家不知道是真的羡慕还是故意嘲讽, 都说袁荣尔过的才是快活日子,还给起了个外号叫袁仙人。   那年袁艳妈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 疯疯癫癫的到了村子不走了,村里人随便给她点剩饭吃但是她饿极了就进屋里扒人家厨房, 被人追着打。后来有一次跑到袁荣尔的破草房里, 他不仅没打还给她做饭,帮她剪了乱糟糟的头发又给买了身新衣服。   村里人都打趣袁荣尔说,这疯子一收拾还挺好看,你又是个老光棍,就让给你当媳妇算了, 一分钱都不用花。袁荣尔当时并没有这么想,他就是看这个人可怜,下雨大睡在泥地里身上都是被棍子抽的伤痕,谁知道自己好心收留她两天,竟然被她给缠上了,赶也赶不走。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疯子在他家住安稳了加上每天能吃饱饭竟然渐渐清醒一些,而且袁荣尔发现她还真是长的挺标致,大高个大眼睛,说话不是很清楚但是认识字,能写出自己名字叫张凤林。   慢慢两个人相处出感情了,袁荣尔郑重的请了村里当时最有威望文化的长辈,就是义叔的爹来做主按照该有的规矩摆酒娶了她。   在一起过了半年多两个人竟成了村里的模范夫妻,家里干活做饭洗衣服都是袁荣尔操持,张凤林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端茶递水一步也不分开。每周空出一天时间两个人拉手一路游山玩水似的去镇上赶集,袁荣尔给她买些小玩意小零食,换季时都要给她买套新衣服,把原本疯疯癫癫的女人打扮的漂亮幸福。村里的媳妇们聚在一起聊天都是又酸又不服的感叹“活的还不如个傻子!”   他们出事儿那天晚上袁荣尔喝了点酒,睡前还给张凤林讲了段八仙过海的神话故事。所以半夜屋里呼呼啦啦进了十几个人,张风林惊叫时他才醒过来,来人二话不说就拖着张凤林走,袁荣尔拼死和他们打起来,对方怕把村里人闹起来才说张凤林是他们村的人,而且原本有婆家的,因为生病脑子坏了发了疯才跑出来的,家里人找了一年多才找来的。   袁荣尔当然不相信,张凤林见到这群人更是吓的大喊大叫像是回到了原来疯癫的样子。但是对方人多势众,直接一拥而上把他俩按住捆上,为了防止他们喊人又给堵上嘴绑走了。   “这群人已经踩了好几天的点了,他们开了个拖拉机藏在后山,把我们带过去后只把袁艳妈弄上了车,把我打了一顿捆在树上。”即便是说起这些痛苦的往事袁荣尔脸上也丝毫没有悲戚,像是在讲有趣的故事。   钟意秋听的胆战心惊,更着急这么危险的情况和肖鸣夜有什么关系。   “他那时只有12岁,被他妈打了那几天都躲在山上,”袁荣尔接着讲,“这小子狠着呢,小时候随身带着把长长的西瓜刀,用布包好贴着肉藏在身上!”   钟意秋手腕轻颤,杯子里的水往外泼出洒在裤子上,他悄悄的抹掉又攥紧湿润的手掌。   “他那会到我们村已经七八年了,没和我说过一句话,没想到那天晚上他却救了我们,”袁荣尔像是叹了口气,继而突然有些激动,稍显浑浊的眼睛里闪出黑亮的神采,“十几个壮劳力,被一个12岁的小孩吓的不敢动!钟老师你能想到吗?后来别人都说是因为这小子手里有刀啊,那么长明晃晃的刀谁不怕?但我知道不是,他们不是害怕刀,是害怕拿刀的肖鸣夜!”   钟意秋想说,我不是想不想的到,是根本就不敢想,因为一想就仿佛被那一夜的刀光刺中心脏,疼痛难忍!   袁荣尔语速快起来,像是讲到了故事的惊心动魄处,“最开始他们也不把一个小孩放在眼里,两个人扑上去想按倒他,结果还没近身就被肖鸣夜砍倒在地,血跟河水似的流!”   “我这辈子啊!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幸亏天黑看不清,要是白天我估计我都吓的站不住!”他靠在椅背上庆幸似的笑。   钟意秋心里一片冰凉,他控制不住的想象12岁的肖鸣夜当时在想什么,他害怕吗?腥臭的血液味道是否钻进过他童年的恶梦?   袁荣尔见他脸色煞白眼皮低垂,浓密的睫毛一直不安的抖动,怕自己的话吓着这个年轻的城里老师,马上笑着安抚,“他没伤人,就是砍到腿上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在山上藏五天了准备第二天早上就走离开这里,是为了救我才现身,后来又被他妈哭天抹泪的劝回去……”   装茶的杯子是最普通的土陶,粗糙褐黑的颜色映的茶水都变的黑暗污浊,茶杯口带着一圈明显的污垢,钟意秋却一点不嫌弃的一饮而尽。   如果没有袁荣尔这件事,12岁的肖鸣夜早已独自离开这里去流浪,他会走向哪里?遇到什么样的人?是否为谁停留?会经历多少苦难?或许有一番成就……   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再遇见一个叫钟意秋的人了。   钟意秋连续做了好几天的恶梦,梦见肖鸣夜浑身是血的趟在地上,手里一把森寒冰冷的长刀,一群看不见脸的人一拥而上把他踩在地上夺走了刀,寒光闪过,刀向他落下……   在梦里,钟意秋一会是旁观者一会又似乎和肖鸣夜重叠,当刀落下时,他甚至透过肖鸣夜的瞳孔看到了它光芒闪烁后灰暗的天空。   半夜惊醒都是一身的冷汗,他抓起手表看时间已过了12点,算着离肖鸣夜回来又近了一天。   冬天的晚上出汗又不能洗,折腾两天下来他就发现自己似乎感冒了。降温后王文俊臭美不穿毛裤被冻病几天了,两个人相互嫌弃相互隔离,自觉的吃饭和义叔分开,怕传染给他。   肖鸣夜回来前一天,预备病号带着准病号,两人去把学校的器材室打扫收拾出来。上周日钟意秋和高小包还有方款冬去旧书市场淘了十几本书,现在全部加在一起也有快50本书了,虽然适合小学生阅读的并不多,但是家里已经放不下了,而且图书馆能先开起来,这些书也可以借给老师或者附近愿意读书的村民。   义叔针灸了三次,腿渐渐的有些知觉了,钟意秋要随时看着他提醒他不能用力,回家发现他又坐在凳子上试图去拖动一整袋的玉米气的先说了他一顿,王文俊病怏怏的摊着不想动,他只能简单下面条做几个人的晚饭。   水快烧开了,他去菜园薅了一把小白菜洗了打算和面条一起煮。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喊义叔他赶忙出去,怕义叔不方便行动还要勉强出门应付。   院子里站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长长的头发盘在脑后,穿着件枣红色的对襟老式棉袄和黑色的棉裤,稍稍佝偻着背,钟意秋想如果她站直了可能身高和自己都差不多。   她原本边喊“义哥”边往房门口走,见钟意秋出来就站住了,眼神直接又探究的打量。   钟意秋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几乎瞬间就确认这是肖鸣夜的妈王桂枝,并不是因为和肖鸣夜长的像,他认出来是因为袁玉兰,那张脸的五官和神态几乎和袁玉兰一模一样。   “你是那个城里的老师?”王桂枝微微扯了个客套的笑。   钟意秋忙躬身问好,“阿姨您好,我是钟意秋。”   农村没有阿姨这个正式的称呼,一般结了婚年纪大的都是叫婶儿、嫂子之类的,就算是方言中的阿姨也不会这么书面语的叫。   王桂枝听他这么正儿八经的问好一下子愣住了,尴尬的笑了笑转移话题,“小夜呢?我找他。”   钟意秋听他这么叫有些别扭,以前每次都是让袁玉兰来传话今天自己亲自过来找估计还是让肖鸣夜回去干活的事儿,“他不在,出门了。”   王桂枝像是心里深叹了一口气,钟意秋见她肩膀垮了下来,嘴角也跟着瞬间掉下来,“啥时候回来?”   “不知道。”   钟意秋往前走近了两步才看清,王桂枝虽然头发很长在脑后盘着个发髻,但是她头发稀疏,脑袋上一绺一绺的几乎可以看见头皮,让她看起来有种病态的憔悴衰老。   “那我先回去,他啥时候回来了你和他说一声,家里有事让他回去一趟。”她语气不急不躁,话也不多的样子,倒是像是个温柔腼腆的人。   “行。”钟意秋爽快的答应。   王桂枝快到门口了又转身笑着和钟意秋说:“老师你有时间去我们家吃饭。”   等她走了义叔才说,他早听见王桂枝在说话了,只是不想出来应付,遇见熟人她可能就要没完没了的诉苦了。   肖鸣夜只说10天后回来,也没说到底是上午、下午还是晚上回,钟意秋前一天晚上就把房间收拾了一遍,还好心的帮肖鸣夜把暖靴刷了一遍。   所以一大早6点多门被敲响时他完全没想到是谁,还以为是王文俊又在折腾,他昨晚吃了药半夜闷出汗把钟意秋叫起来伺候他好几次。   “又怎么了?”钟意秋迷迷糊糊的披上棉袄穿上拖鞋去开门,心里疯狂的吐槽王文俊是个娇气包。   拉开门正揉眼睛呢模糊感受到门被一个强健高大的身体堵住,他心里狂跳瞪大眼,控制不住的跳起来蹦到对方身上。   “啊——”   肖鸣夜裹着一身风霜,哈哈哈笑的胸膛震动,稳稳的接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想说,二哥何德何能啊,被你们这么想念!秋儿要吃醋了……感谢在2020-03-04 18:34:53 ̄2020-03-05 16:2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388637 1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六个鸡蛋   钟意秋身高一米八体重将近一百三十多斤, 用尽全身力气跳到身上肖鸣夜脚下晃都没晃一下,却被他胳膊勒住脖子憋的喘不过气, 就这么抱小孩似的挂着他进了屋。   钟意秋一时激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夸张的动作, 等反应过来时尴尬的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肖鸣夜像是连夜赶回来的, 短硬的头发上沾满了被冻住的冬霜,每一根都变成细细的白色银丝像是穿着铠甲,大衣的外层都被冻硬了行动起来咔咔作响。   钟意秋心疼他同时为了缓和自己的尴尬,赶忙穿上衣服低头找鞋子说要去给他烧水洗澡。   “不忙,先弄点吃点。”肖鸣夜取下围巾仔细叠好放在凳子上。   “多久没吃饭了?”   “一天一夜。”   “为什么没吃?”钟意秋惊讶,屋里暖和肖鸣夜进来一会儿头上的碎冰就化了,水顺着脸流下来,让他看起来更加疲惫。   肖鸣夜接过他递来的毛巾胡乱擦了, 随口回答, “回来吃。”   钟意秋不敢再多问, 怕他说是为了急着回来还是为了省钱或者不管是其他任何理由,都会让自己心里酸疼难忍。   “你去洗澡, 我给你做饭。”他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换洗衣服递过去。   他在亲近的人面前从来都藏不住情绪,肖鸣夜一眼就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接过衣服也不松开, 顺势抓住他手腕笑着问,“你做?”   钟意秋猜他是在逗自己所以也不计较,推着他出去说:“赶紧去洗澡,肯定能做好!”   钟意秋也不会做别的只能下面条,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锻炼他已经能熟练的生火烧灶了。锅里装满水十几分钟就烧开了, 他打开柜子,里面还是肖鸣夜走时买的干挂面,他们吃了几天只剩两斤多。肖鸣夜饭量大又饿了这么久,他抓了一大半放进去心里总怕放少了,又抓一把,看看好像还不多,又抓一把……   最后硬是把剩下的两斤挂面全给煮了,锅里滚开一次他起身去箱子里拿鸡蛋,把刚才的戏码又上演了一遍。拿一个嫌少又拿一个……再拿一个……最后打了六个荷包蛋……   下了一把昨晚剩的青菜,加盐再倒点芝麻油就算好了,他拿出平时盛汤的大瓷碗装了满满一大碗。   肖鸣夜洗完澡出来看到这碗面一贯镇定冰冷的脸色都微微崩裂,嘴巴微张双手比划好几下也不知道该怎么端。   钟意秋满不在乎的把小饭桌挪过来,两手捧着碗小心翼翼的端下去,又拿个小碗装了两块豆腐乳。   肖鸣夜饿狠了,顾不上那么多大口大口的吃面,喂到嘴里几乎没有咀嚼两下就咽了。钟意秋鼻头发酸不敢再看,转身拿过热水壶倒了一碗开水先给他晾着。   肖鸣夜见他不安的围着自己转悠,边吃边伸手拉住他胳膊,钟意秋怕打扰他吃饭听话的蹲在旁边。   刚蹲下来一个热乎乎的荷包蛋递到了嘴边,肖鸣夜抿嘴轻笑,食物的热气和香味晕染了他锋利冷硬的脸,让他看起来柔软又温暖。   钟意秋沦陷在他泛着涟漪的眼睛里,微微张嘴咬住了鸡蛋。   “你啥时候回来的?”王文俊裹着大棉袄没骨头似的斜靠在门口。   两个人刚才都像是失去了神智,谁也没注意他来,钟意秋吓的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蹭的一下跳起来。   王文俊被感冒击倒这几天脑袋一直是浆糊状态,不然就刚才他俩头靠头的挨着,钟意秋现在又是面红耳赤的样子,他绝对要调侃他们。现在他病的提不起精神,肖鸣夜不搭理他继续埋头吃面也不在意。转进厨房见锅里啥也没有了又瞅见了桌上的大汤碗,嘶哑着嗓子对钟意秋惊叹,“我的天啊!你给他搞这么大一碗,喂猪啊!”   钟意秋不乐意听,但他一张小脸病的可怜样,强忍住不和他争辩,和气的问:“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王文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因为他看到肖鸣夜一口一个不歇气的连续吃了6个荷包蛋,他嘴唇抖了好几次都说出话,转身一把拉开柜门只见到空荡荡的木板,无法相信的吼起来,“钟意秋……你还是人吗?还是人吗……两斤面条配6个鸡蛋……你也不怕撑死他啊!”   钟意秋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咬了几下嘴唇却无言以对只能出去洗漱了。   肖鸣夜更狠,呼噜呼噜的吃完面连汤都喝完了,在王文俊震惊的目光中洗了碗开始给他们做早饭。   本来今天该去方医生那里针灸的,但钟意秋算好了肖鸣夜今天回来怕错过了,上周日和方款冬约好了改到明天。   吃了饭他不提王桂枝昨天来的事儿,催着肖鸣夜去睡觉。肖鸣夜眼底布满红血丝,一眼就瞧出来是好几天没睡了,虽然他不知道押车是咋回事要干什么,但肯定不轻松。   肖鸣夜不让他走,拿过刚换下来的衣服,从大衣内兜里掏出个纸包,钟意秋一看大小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钱,想到可能是自己给他的那一百块钱不由的心里有些忸怩不安。   等打开了果然是一张张10块钱码了一摞,肖鸣夜递给他,“200块钱,你收着。”   钟意秋:“……”   “不是你给我的钱,这趟挣的。”肖鸣夜低头看他。   钟意秋:“给我干什么?”   肖鸣夜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坚定的看他,“你帮我收着。”   “你不是说我花钱大手大脚吗?”   听了他的话肖鸣夜竟然真的迟疑起来,手没收回来但脸上已经开始不信任了。   钟意秋:“……”   “我收就我收,明天我们一起去信用社存起来!”   肖鸣夜早上刚到家就开始纷纷扬扬的飘雪花,上次第一场雪最终没下成功,一天不到就停了。这次看架势像是要垒起来了,不仅又大片雪花,夹着的大雪籽砸在脸上都有些疼。钟意秋心里庆幸肖鸣夜及时回来了。   他还以为今天这种天气会有学生请假,没想到早上上课时见全班都到齐了。天冷孩子们坐不住,外面又下着大雪,一个个根本没心思听课,都伸长了脖子往外面瞧。   钟意秋想起自己小时候也这样,心里好笑。他也不讲课了出了一黑板的题轮流找人上来算。等下课时不急着走,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说:“等雪下厚了,明天的体育课还给你们,我们去操场打雪仗、推雪人好不好?”   “好——啊——哦——”   五十几个小孩齐声大叫还无法表达内心的兴奋,一个个这会儿也不嫌冷了,啪啪的拍桌子。   “但是——”钟意秋接着说,“今天要好好上课,行不行?”   “行!”声音大的估计办公室都能听到。   “那大家明天上学时记得穿厚衣服,好了——下课!”   “小钟老师再见——”   钟意秋在一群孩子高亢的热情中红着耳朵走了。   中午快放学时郑校长简单开了个会,义叔生病这么久,大家都是同事打算组织一起去看望,每个老师出5块钱,校长自己出10块钱,去供销社买点东西晚上去。   钟意秋一时不知道该咋办,倒不是因为钱,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下意识的把自己当做义叔家人的身份,别人去探望他第一反应是作为主人该怎么招待?但是在其他人眼里他们也只是同住宿舍的外人,几乎没什么深厚的关系。   其他老师陆陆续续都交了钱,他掏出10块钱给郑校长,“这是我和肖鸣夜的。”   “他回来没?”郑校长像是随口问。   钟意秋:“早上才回来。”   郑校长把钱放在一起理整齐,有点严肃的说,“让他每天来学校点个卯,别弄的跟没他这个人一样,工资又不是白给的。”   钟意秋见他脸上若有似无的现出不满,诚恳的回道,“好,我转告他。”   中午没见到林与芳,可能是下雪的原因她今天没来上班。钟意秋从第三节 课开始就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他一直担心林玉芳中午来做饭时遇到肖鸣夜会发生什么?   和他们说了老师晚上来吃饭,义叔让肖鸣夜下午去镇上买菜,钟意秋见他休息了一上午又恢复成生龙活虎的样子,愁他该怎么去?又没有自行车,难道要走着去,外面这么大的雪……   要先买辆自行车,不然生活太不方便,或者直接买辆摩托车……   他正三心二意的想着其他事,义叔具体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大概是交代肖鸣夜要买什么菜。   王文俊自生病后已经喝了几天稀粥了,现在喝粥跟喝药一样艰难,他放下碗把双手插在袖筒里,弯腰对肖鸣夜认真的说:“买点鸡蛋吧?”   义叔疑惑,“你想吃鸡蛋?家里有,不用买。”   “义叔你不知道,昨天确实有,你现在去看可不一定有了?”他煞有介事的摆头道。   钟意秋:“……”   义叔:“不可能,攒了大半箱呢!”   “那也扛不住一顿六个六个的吃啊!”王文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义叔:“……”   “呵——”肖鸣夜竟然也跟着笑了,钟意秋怒目而视!   下午快放学时钟意秋好心的问李宏飞想吃什么,晚上让肖鸣夜给他做。   “我晚上先不去了。”李宏飞有点为难的说。   钟意秋诧异,“为什么?大家都去。”   “我改天再去。”   “为什么?”钟意秋锲而不舍。   李宏飞左右看了看办公室没人,悄声道,“张老师……就是张国言,他今天不去,我和他商量好了改天找时间单独去看义叔。”   钟意秋更好奇了,刚想张口重复问“为什么?”李宏飞不给他机会,拉住胳膊把他扯近了,凑在耳边说:“他和校长说今天家里有事去不了,其实是没钱凑份子,我陪他一起……不然只有他自己不去别人肯定要笑话他。”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已经开始自觉上交财产了……感谢在2020-03-05 16:24:05 ̄2020-03-06 20: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俟海 2个;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粮少女 37瓶;俟海 25瓶;戳鹅太任性、折眉 10瓶;freesia 9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恶心   钟意秋先是不太相信, 张国言竟然连5块钱都拿不出来。但是略想一下便明白,他家里的困难情况, 不是拿不拿的出来的问题, 是5块钱对他来说太重要了。给孩子买本子、铅笔, 买几斤肉给孩子改善解馋,天冷了大人孩子都要添衣服,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更让人感动的是李宏飞的细心,设身处地的为张国言考虑,既顾及了他的颜面又不会给对方压力。   “行,那你们什么时候去提前和我说,我让肖鸣夜给你做你喜欢吃的。”钟意秋说。   李宏飞:“肖二哥能听你的?”   “那当然!”   李宏飞:“……”   下午没课他提前回去,进了大队部的院子便看见高小包的皮卡车停在外面, 没有专门的车棚只能在车外罩了一层塑料薄膜, 这样寒冷的天气冻一晚上明早估计发动要费力了。   一天的时间地上的雪已经能盖住脚面了, 全世界白茫茫的一片,踩在路上嘎吱嘎吱的响。雪总会给人带来莫名的快乐, 刚出了校园钟意秋左右看了两眼没人,立马就抛弃了老师的样子, 连蹦带跳的在雪地撒欢跑着回去。   雪花漫天飞舞, 因为温度低雪落在身上不会很快融化,他披着满身银色的晶莹花瓣闯进厨房,肖鸣夜正在炖肉,满屋浓厚的肉香烟气被他冲散。   钟意秋神秘兮兮的凑近,肖鸣夜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下意识的把耳朵递过去, 谁知他胳膊一抬飞快的把手从肖鸣夜脖子后伸进去。   冰凉的雪球顺着后背脊骨划过,激的肖鸣夜一激灵站直了抖着肩膀想把它弄出来,钟意秋像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哈哈哈笑的十分开心。   肖鸣夜一抬胳膊把他湿漉漉的头夹在自己怀里,这招对钟意秋来说简直算得上绝招,他默默研究了好久都破不了!首先肖鸣夜有身高优势,夹脖子这个动作像专门为他俩的身高差量身定制似的,轻松又完美。而且他力气又贼大,上臂肌肉鼓起勒的钟意秋一点反抗的空间都没有。   “啊——”钟意秋故技重施,每次大叫求饶肖鸣夜就会很快放过他,“啥东西——好香!”   里面的大锅炖着骨头,肖鸣夜给他剔了满满一碗肉,专门调了辣椒油和醋,钟意秋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拿,边吃边喂肖鸣夜,俩人吃完又和好如初了。   算了算今晚将近有十个老师一起来,加上他们几个坐一桌有点挤,义叔让肖鸣夜做两桌的菜,又让钟意秋开了大队部的杂物室搬了桌子和板凳。   义叔原本就不大的屋里被两张桌子一放堵的满满当当,钟意秋拿出肖鸣夜下午买的瓜子和花生装好又烧水泡茶,王文俊病还没好歪在义叔床头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去打一针吧?”义叔说他。   他像个蚕蛹似的动两下,有气无力的哼到,“不想打针,再扛两天……”   “你是不是害怕打针?”钟意秋拆穿他。   “放屁!”说话不行,骂人时中气还是很足。   钟意秋对着他屁股踢了一脚撒腿就跑。   “臭小白脸!你给我等着……等你俊爷爷好了……那六个鸡蛋的仇也要一起报!”   老师们放学一起来的,钟意秋不知道他们买的啥只见搬了个大箱子。女老师们叽叽喳喳的围进厨房要帮忙,结果进来一看肖鸣夜一个人把饭已经做好了。   她们都有点怕肖鸣夜只有郑小萍敢开他玩笑,“肖老师这么能干,以后还不知道便宜哪个姑娘了呢?”   其他女老师也跟着嘻嘻哈哈的闹起来,钟意秋正端着盘子帮肖鸣夜分大盆里凉拌的莲藕片,他抬眼偷偷的瞥,只见肖鸣夜冷硬的脸上毫无波澜,心里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郑小萍对肖鸣夜的漠视毫不在意,上前拍了下他肩膀神采飞扬的和其他人说:“唉!你们知道不?供销社新来的林玉芳……人家可是冲我们肖老师来的呢!”   “哇——真的假的?”   大家或真或假的惊叹,都像是第一次听说似的哄笑起来,四个人弄出了四十个人的热闹,钟意秋被她们吵的耳膜疼,更诧异这事儿怎么这么快就传开了,难道是林玉芳自己说出去的?   刘青红大着肚子站在人群外,见钟意秋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肖鸣夜还是一贯的板着脸看不出情绪,她轻推了一下笑的前仰后合的郑小萍低声说:“好了,别开玩笑了……”   “我可没开玩笑!”郑小萍拉着她进入人群,“大家都知道了呢!肖老师好福气啊!林玉芳这样的女孩儿打着灯笼都没找处!”   钟意秋擦了擦手笑着说:“你们去屋里坐吧,要开饭了。”   刘青红拉着郑小萍走了,肖鸣夜拿起一块藕片递到他嘴边,钟意秋一肚子话想问他,面对他沉静和缓的眼神却一句话也出不出口,咔嚓——把藕片吃了耸了好几次肩才状如无意的问,“你见到林玉芳了吗?”   “见了。”   钟意秋:“……啥时候?”   肖鸣夜微微仰头一副骄傲的姿态垂眼看他,忽然提起一边嘴角快速的邪笑一下,然后端着两盘菜扬长而去。    钟意秋:“!!!!!!”   义叔不方便行动,郑校长是这里最大的领导了,等菜上齐了他自觉的招呼大家喝酒。   钟意秋挨着肖鸣夜坐,两个人同时站起来给客人倒酒。酒刚从开水中拿出来,钟意秋第一次没注意烫的指间殷红如血,随便在嘴边吹了吹又去拿,肖鸣夜拦住想帮忙,被他轻轻推开手,没知觉似的一把抓起酒瓶。   他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嘴巴紧紧的抿着,肖鸣夜却看的笑起来。   “这么快就开席了?咋也不等我?”   外面风雪大,门在关着。来人也没敲门直接推开了,寒风卷着雪花吹了满屋,大家都赶忙侧脸躲避,来人大大咧咧的垮进来也不关门,先从口袋里掏出盒香烟一根根的甩给在座的男人们。   钟意秋转过去把门重新关上,只见刚进来的男人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却老练的给大家发烟称兄道弟的打招呼,神态间又隐隐有点高人一等的不屑。   钟意秋没见过这个人,看他里面穿了一套蓝色的像是制服类的衣服猜他是不是哪个单位的。郑校长坐了里面桌的主位,旁边的老高年级算是里面最大的,竟然站起来换了个位置让这人坐下。   “你咋来了?”外面桌的刘青红转头轻声说。   “咋了?我不能来啊?”那人嘴角噙着烟嬉皮笑脸的答道。   女老师们都自觉的坐在外面一桌,钟意秋关了门还站在门口,郑小萍离他最近拉了他一把介绍到,“钟老师不认识吧?这是青红的爱人,郑老三!”   钟意秋心里微震,抬眼看向他,郑老三狠抽了一口烟,眼睛不知道是被烟雾熏的还是原本看人就是这个轻视的样子,他上下扫了一眼钟意秋问,“就是那个城里来的老师?”   郑校长他们可能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虽然脸色有些难看仍然是配合的点了点头。钟意秋不喜欢他的目中无人再加上想起他殴打刘青红的事情,就当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走过去在位置上坐下。   义叔忙举杯说:“好了,等下菜要凉了,我先敬大家。”   农村冬天喜欢喝度数高的酒,暖和!没几杯下肚桌上的气氛就和酒一样热起来了,郑校长和郑老三喝酒都上脸,两个人坐在一起像两个红脸斗鸡一样,郑老三个子不算高但是看起来挺魁梧,因为他头、鼻子、嘴还有耳朵都挺大,像是没有脖子一样,有种比例失调的粗壮,衬的他有些愚笨的样子。   他烟瘾和老高不相上下,两个人一根接一根几乎中间不停顿,钟意秋每次抬头不经意的看都发现他粗短的手指上夹着一根刚点燃的烟。   “二哥最近干啥呢?”郑老三刚敬了一轮酒,胳膊杵在桌子上斜视着肖鸣夜。   肖鸣夜正啃鸡爪子呢,郑小萍把他们那桌炖鸡里的爪子夹给了钟意秋,他不会吃这些没肉的东西又夹给了肖鸣夜,肖鸣夜也不喜欢吃但又不能浪费,他第一次吃这种东西,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郑老三的语气像是调侃又像是嘲弄,肖鸣夜头也没抬冷声答,“没干啥。”   他对谁都是这样的态度所以郑老三也不在意,一口就吸完了剩下的大半根烟歪头又问:“我给你找个好活儿你干不干?”   肖鸣夜这下理都不理他了,郑校长虽然脸红但是还没喝多,忙把话接过去故意斥道,“那可不行啊!他还是学校老师呢!”   “你看你说的!”郑老三粗声粗气的笑起来,“老师才挣几个钱?二叔你还是校长呢!一点也不照顾下属,肖二哥这种可怜人,能跟我们这种有爹有妈的比吗?”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钟意秋怒火中烧,他端起满杯的酒一口喝了,咚的一声把杯子笃在桌上噌的就要站起来,旁边肖鸣夜赶紧抓住他手腕给拽了下去。钟意秋咽不下这口气转脸瞪他,肖鸣夜竟然还冲他眨眼笑了一下!   “过几天我们要往下面几个偏僻的村儿拉电线,找我说一声就行,你去抬电线杆,一天有5块钱呢!”郑老三像是很享受这种尴尬的安静,最后一句用非常夸张的语气对着其他人说。   郑老三瞪着眼睛翻着嘴唇说话的样子实在是恶心到了钟意秋,他使劲挣动自己的手腕想要站起来,肖鸣夜差点拉不住他,只能手掌顺势滑下去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紧紧扣住。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哎,我也像他俩快点在一起啊,但是暧昧最美不是吗?哈哈哈感谢在2020-03-06 20:20:10 ̄2020-03-07 21:5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桑桑桑桑桑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20瓶;科研使我秃头、25739710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狗男男   肖鸣夜的手干燥粗糙, 带着厚茧的手掌严丝合缝的贴上钟意秋细嫩的掌心,每动一下都像是在轻轻的挠磨, 钟意秋感觉自己从掌心一直痒到了心里。   钟意秋无心再顾及其他, 满屋的人他似乎都看不见了, 眼里的世界只剩桌子下紧扣的双手和身边人滚烫的呼吸。   女老师们坐在靠门口的一桌,钟意秋刚好和刘青红挨着,他刚刚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轻轻的弓腰就碰到了她的后背。钟意秋立马感受到了她在剧烈的颤抖,自己猛的清醒过来,对啊!刘青红还在这里,郑老三再恶心也是她的丈夫,如果刚才自己冲的和他争吵起来,刘青红又该如何自处。   郑老三还在滔滔不绝的给其他人讲抬电线杆这个活儿多难得, 不是谁想干就能去的, 是因为他有势力又可怜肖鸣夜才施舍给他。钟意秋见他唾沫星子喷了满桌, 嘴角还挂着刚嚼花生留下的白沫,听他吹了这么久猜他应该是电力系统上班的, 具体做什么就不知道了,但是也不至于吹的这么夸张, 可能家里还有其他的优越感。   郑校长听不下去加上喝了酒脾气也急, 不搭理扒在他肩膀上说话的郑老三,拿起酒瓶咚咚的给自己倒满侧身敬了义叔一杯,开玩笑的转移话题,“我看你这腿好的挺快,期末考试前就能上班!快点回来吧, 学校一堆事儿我自己忙不过来。”   义叔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被郑老三打断,他刚才叫郑校长二叔按理说是他长辈,最开始还有些规矩现在可能有点喝多了,说话时像个混子一样啪啪的拍对方肩膀,“你忙啥啊?一个小学校长!”说着又点了根烟歪头斜眼的问,“对了,二叔,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还是65块?够干啥啊!也就是我一个月买烟的钱!”   .…….   钟意秋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袁荣举前几天挤兑他时说他是全学校工资最高的,现在听郑老三说郑校长才65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但是,这是为什么啊?自己工资为什么会比其他人高?郑校长当时和自己说时又是什么心情?   但是他现在先不想这些,这是他们学校内部的事情,郑老三又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嘲讽校长和一屋子的老师!   其他老师们脸色也都非常难看,几个男老师明显生气了在压抑着怒火,其他还有几个像是看好戏似的,反正事儿没轮到他们头上。   钟意秋感到身后刘青红的身体急剧起伏站了起来,接着听见她转身朝这边说:“我们吃完了,先回去吧?别耽误义叔他们睡觉……”   郑老三两只胳膊都杵在桌子上,手里夹着烟抬头看她,“你吃好了我还没吃好呢!你先回去,我再陪你这些同事们喝会儿!”   钟意秋不敢回头看刘青红的脸色,从她哆嗦的声音就能听出她的难堪和无地自容,她本来就是个胆小柔弱的人,丈夫在自己同事面前如此口无遮拦,难以想象她心里的煎熬。   郑小萍跟着站起来打圆场,“青红这么大肚子,外面还下着雪呢,三哥你能舍得让她自己走?老师们随时都能聚不差这一回。”   她老公是上门女婿,她和郑老三都是郑家庄的算是从小一起长大,而且她大伯还是德营大队的书记,所以她和郑老三说话甚至比刘青红都随便。   郑老三先哈哈的笑了几声,又和郑小萍开玩笑,“就是把你们女人惯的!现在怀个娃儿跟多大的功劳一样!还不知道怀的是不是个带把儿的呢就开始想让男人伺候了!”   .…….   不管他是不是玩笑话都太刺耳了,刘青红脸色煞白,脚底微微挪动两下下意识的扶住自己腰。义叔实在看不下去想说话,还没开口又被打断。   “儿子如果知道自己有个混蛋爹他都不愿意出来。”钟意秋挺直腰背抬着下巴看向郑老三。   义叔和郑校长都惊出两手的汗,幸好他语速很快郑老三又喝多了刚才嘻嘻哈哈的笑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能猜到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你说啥?”郑老三上身向前探,两只小眼睛射出怀疑的冷光。   肖鸣夜靠在椅背上全身放松,他正眼都不看郑老三像是没这个人似的,望着郑校长说,“要不先散了吧,义叔明天要起早去针灸。”   “行——行!”郑校长终于等来了台阶,站起来和大家说,“等袁校长腿好了我们再聚,外面雪大,今天就先到这儿!”   大家马上答应都像是如释重负,站起来陆续道别往外走。   等刘青红和郑小萍拉着郑老三出去,肖鸣夜才微叹了口气,无奈的捏了捏手里光滑的手指,他不是怕郑老三,也不怕郑校长、义叔、刘青红下不来台,只是担心钟意秋个小二愣子刚才真的和他硬碰硬,自己不在的时候郑老三背后使阴招。   菜没吃多少剩了一大半却都不能要了,郑老三满桌喷粪每个菜都躲不过。义叔也有些生气坐着不吭声,毕竟老师们好心好意的来看望他结果搞的不欢而散。他杯子里还有半杯酒拿起筷子独自吃起来,钟意秋看的膈应,把上面的菜端走给他换了另一桌上的花生米和凉菜。   王文俊吃饱喝足了又倒在床上,咕哝着骂钟意秋,“你逞什么能!郑老三刚才幸亏没听清!不然这个事儿肯定没完!”   “我不怕他!”钟意秋不服气。   王文俊弹了两下腿想踢他,无奈腿太短够不着,“谁都不怕他!这种人跟臭虫一样缠上你,烦不胜烦!”   “他怎么了?”钟意秋不耻下问。   肖鸣夜忙着收拾东西去洗,义叔边喝酒边给他讲。   钟意秋还以为郑老三是在县里或者镇上电力单位工作,原来只是大队的电工。他爹是大队的老会计,郑老三初中毕业后他托人给送到县电力局在镇上的下属单位,跟着老电工学了几年技术,后来又回来做了大队的电工。一家人都喜欢吹牛,说他们父子俩都是村里“干部”,觉得吃公粮领工资就是比刨地的农民高一等。   更重要的是郑老三有个堂叔是县里的一个什么干部,不过对方一家早已搬出郑家庄十几年了和他们来往并不多。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引以为傲,像是有个了不得的靠山似的,关键是农村人都吃这一套,平时不太敢招惹他们。   郑老三的工资还没有刘青红做老师的多,但是基层电工有很多额外的油水,他常偷电线之类的设备出去卖,手里有钱就更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他这个人“好”吃,谁家请客不管有没有关系,请没请他,只要闻见味儿了就跑去混吃混喝。周围村里的人都烦他又不敢太伤面子,谁如果得罪他了,他就私自给人家里断电。   “这样无赖一样的人,刘青红为什么会嫁给他?”钟意秋更是不解。   义叔叹气道:“你不是农村的所以不懂,都是相亲介绍的,你别看他这样儿,相亲时还很吃香呢,家里有钱、有正经工作、又有关系……”   钟意秋感觉不可思议,相亲到底是看什么?难道人品不比这些虚伪的关系更重要?   义叔还想倒酒,肖鸣夜收拾完了进来把他酒杯夺了换了杯新泡的茶,踢了王文俊一脚让他滚回自己房间睡。   王文俊装死不动弹,把被子盖的更严实了。钟意秋想起来工资的事情,看了看义叔的脸色坐下来终于问出口,“郑校长的工资真的是65块钱?”   义叔还没回答,王文俊呼啦掀开被子抬头嚷到,“你们听!这傻小白脸终于开窍了——全世界就差你不知道了!”   钟意秋:“……”   他还没敢问的直白,因为担心王文俊不知道他的工资,他谈工资的时候只有郑校长和义叔在场。   “你也知道?”钟意秋抬头问站着的肖鸣夜。   “嗯。”   义叔摆手不让王文俊叫唤,“这事儿吧,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咋回事?大部分老师工资都一样多,班主任每个月多几块钱,但是大家谁也不会去讨论。你分下来的时候郑校长和我说了你的工资还不让我露出去,怕别的老师有意见,但是三天不到我就发现大家都知道了……”   钟意秋又踢了一下王文俊,问他,“你是听谁说的?”   王文俊坐起来,“先别管我听谁说的,我要宣布一件事!”   .….   “谁再踢我谁是狗!你俩再敢踢就是狗男男——我是听袁宝林说的!”他说完又快速的回答了刚才的问题然后躺下重新把脸盖住。   钟意秋:“……”   肖鸣夜:“……”   “好了,别吵了!”义叔像是被这三个字给刺激到了一样,赶紧拦住怕他俩真的再去踢。   钟意秋偷瞄了肖鸣夜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忙转开眼继续问义叔,“有没有可能是哪个老师和镇上有认识的人,听说的?”   “不会,没人会闲着去打听,而且也没有认识的。”   肖鸣夜坐在钟意秋的椅背上,侧身刚好和他脸对脸,“那就只剩一个人会说。”   钟意秋:“郑校长……”   义叔心里早就想到了,只是没说出来或许是不愿承认。   “为什么呢?”   王文俊听的心烦,这几个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却一直在绕圈子,他再次掀开被子坐起来,不耐烦的吼他,“还能为什么?你一天书都没教过,工资却比人家校长都高,人家能愿意吗?还要拿出校长的胸怀来照顾你,换成你你恨不很!作为校长不能正大光明的给你使绊子,那就让大家一起来恨你!”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是王文俊,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报复这对狗男男   还有,哎,郑老三这样的人生活中其实很多很多啊!感谢在2020-03-07 21:52:27 ̄2020-03-08 19:3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刃牙 2个;36134821、戳鹅太任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iafe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二哥有毒   王文俊是对的, 钟意秋确实从刚才听到消息时心里就已隐隐猜到,只是不愿意相信。郑校长对他一直不错, 自己和其他老师发生冲突时他虽然并没有完全站在自己这边但也没有任何偏袒, 而且还积极支持他们建图书馆, 与其说是不相信其实更是不愿意承认真相。   外面的雪已经深到脚腕,钟意秋洗了澡出来就傻眼了,没想到雪积累的这么快,他穿着拖鞋根本没办法走回去。肖鸣夜像是算准了似的,钟意秋还没傻站两分钟他就插着手慢腾腾的过来,隔着两步远站在雪地了意味深长的笑。   钟意秋想起来刚来洗澡时换拖鞋他在旁边看见了也没提醒自己,现在又卡着点来捡笑话看,没好气的叫他, “去帮我拿双鞋。”   “拿哪双?”   “随便。”   “随便是哪双?”   “……”   钟意秋套着条运动裤里边秋裤都没穿, 外面虽套着棉袄仍冻的腿疼, 肖鸣夜不再逗他,弯腰背对他站着, 钟意秋一点也不客气的趴上去,用力拍一下他屁股大喊, “驾!”   肖鸣夜被他幼稚的举动弄的无奈又想笑, 胳膊使劲儿猛颠他几下把钟意秋吓的啊——啊——叫。   约好的第二天去方款冬那里针灸,结果早上醒来拉开窗帘一看雪已经深到门口的台阶上,皮卡车肯定是走不了。钟意秋躺在床上不想动,指挥肖鸣夜找出上次记下的周医馆电话,等供销社开门了去给方款冬打电话说今天不去了。   雪下了一天一夜终于停了, 肖鸣夜上厕所回来说院子里的雪已经深到他膝盖处了,钟意秋想他这个大个子都到膝盖了其他人估计要没到大腿或者腰的位置了,小孩子恐怕要被雪淹没。   才五点多窗口已透进隐隐白光,茫茫白雪取代阳光照亮世界,钟意秋听外面时而发出的“卡吱”声是厚雪压断了树枝,更显得被窝里温暖的可贵。   昨晚太冷被窝怎么也暖不热,不得已他钻到了肖鸣夜的被窝把被子摞在一起,此刻他脚搭在肖鸣夜腿上闭着眼神情严肃的说:“二哥,你有没有想过……”   肖鸣夜一听他叫二哥心里就忐忑怕他作妖,但见他挺认真的样子所以就没打断。   “把你的腿毛全剃了,够织件毛衣穿……”   肖鸣夜不搭理他胡扯,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他也不需要回应,自顾自的分析,“也不行……腿毛剃了还要再买毛裤,哎!有毛衣穿就没了毛裤……还是长着吧……”   “睡不着就起来去铲雪。”肖鸣夜淡淡的警告。   钟意秋蛄蛹两下闭嘴了。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他安静了几分钟又问。   “60块钱。”   “为什么我会比校长多呢?有点想不通……”   肖鸣夜睁开眼看着他后脑勺凹进去的一条浅浅的沟,“去年开始县里就发了文件,倡导大学生到乡村学校,给的工资比师范生和高中生多,郑校长也只是高中毕业。”   钟意秋转身躺平,轻叹一口气。   “你怨他吗?”肖鸣夜问。   钟意秋睁开眼盯着屋顶整齐的木板,“如果我不是亲身经历只是听说的别人的事情,可能会觉得郑校长是个狭隘的小人。但是我自己身在其中却不能这么草率的认为,他帮助过我,我做的为学生好的计划他虽然觉得烦却仍然积极支持……而且如果是我勤勤恳恳十几年,新来个年轻人竟工资比我还高,可能我也会不服气……”   肖鸣夜轻笑一声调侃他,“能认识善解人意的小钟老师,我很荣幸。”   钟意秋难得没炸毛,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我大学有位老师特别喜欢讲大道理,他以前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明确的黑白和善恶,我们自以为的善恶黑白准则其实是每个人以自我利益为中心来定义的……当时觉得他说的是无稽之谈,现在结合这件事想想还挺有道理。”   肖鸣夜看着他轮廓光滑的侧脸,鼻梁高挺如峰,丹凤眼尾清晰的双眼皮像一把窄窄的利剑,眨眼间能插进人的心里。风流姿色加上如此胸怀和智慧,尤其是几分钟前这家伙还是个和腿毛较劲儿的小二愣子……这样的钟意秋让人着迷。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见到林玉芳的?”钟意秋转过脸突然问。   肖鸣夜:“……”   肖鸣夜不想回答他的无聊问题打算坐起来穿衣服,钟意秋见他想逃避眼疾手快的一抬腿一拧腰就压到他身上,双手掐他脖子威胁,“说完再走!”   他刚好坐在肖鸣夜胯上,肖鸣夜动也不敢动。两个人都穿着夏天的短袖短裤,钟意秋光滑的皮肤贴在他身上,肖鸣夜舒服的喟叹,他从没摸过丝绸不然此刻心里就能清晰的具象出这种惊天动地的沉醉。   “别闹了,下去……”肖鸣夜喉咙发紧,声音像是闷在身体里,显得温柔又沉溺。   钟意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肖鸣夜越是不正面回答他就越觉得不简单,心里又急又酸非要求个答案。   肖鸣夜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曲起腿撞他屁股,钟意秋更气了,用力沉下身体想按住他,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像严实合缝黏在一起的两张纸左扭右擦,当然结果也和纸一样,只要速度够快时间够长就一定会自然。   比起钟意秋自己,肖鸣夜更早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只见二愣子像被雷劈了一样定住,本就白皙的脸更是惨白到几乎透明,然后又眼见透明皮肤下淡青色血管慢慢充血再快速布满全脸乃至全身,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穿上粉红色衣服的白瓷人。   他眼里迷茫又惊恐,肖鸣夜看的心疼想轻轻拍他肩膀安抚,结果手还没靠近就被他飞速躲开。   钟意秋翻身下去躺好,这个短暂的过程简直可以写进他人生十大尴尬场面之首,他想让肖鸣夜闭眼别看却又不敢直视不敢说话。   更可怕的是,他在下来时心太慌碰到了肖鸣夜的身体,他也和自己一样甚至更……   这下钟意秋时彻底老实了,恨不得躺的离肖鸣夜一米远假装闭着眼睡觉。他已经20岁了,这本应该是最正常的身体反应,如果没有才该发愁……只是为什么?他虽然没交过女朋友,但是也知道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可是……肖鸣夜是个男人啊?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   钟意秋在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瞬间被这个念头打击进深渊地狱。   可是他不也有反应了吗?大家扯平了   为什么单单是肖鸣夜呢?以前和陈远他们疯的时候就很正常?   哎!肖鸣夜是不是会下毒啊!   肖鸣夜见他紧闭的眼皮一直在剧烈颤抖,两排浓密的睫毛像是被雨水打湿了翅膀的蝴蝶,可怜的扇动着却鼓不起一点力气。   他心里长叹一口气,想着自己从5岁开始就没怕过谁没怕过任何事,却在面对钟意秋时总是无所适从,胆怯又畏缩。   天像是亮了起来,院子里响起旺旺在雪地撒欢的低吼声,肖鸣夜觉得旺旺的每一声都像是咬在自己的脖子上,让他热血磅礴而出!   钟意秋正在神游天外被突然压上来的身体撞的“嗯——”的一声,睁开眼睛就对上肖鸣夜赤红疯狂的眼神,他唇角紧绷仿佛内心的压抑马上就要破口而出。   “……你……你怎么了”钟意秋感觉自己心脏每跳动一下就能撞击到胸膛上方肖鸣夜的心脏,这种刺激不亚于刚才。   肖鸣夜不说话,脸越来越近,钟意秋清晰的看到他右眼下眼睑的睫毛丛中竟然藏着一颗小黑痣,让他此刻的凶悍多了几分勾魂摄魄的意味。   “肖鸣夜……我……”他想说我害怕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切让他无地自容到想逃避。   肖鸣夜抬起一只手放在他脸庞,冰冷的手指若有似乎的碰触到他滚烫的耳朵,钟意秋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意识,脑子里一片空白……   “钟意秋,快起来——我要死了!”窗子玻璃被拍的砰砰响,王文俊半死不活的声音配着铁锈般的嘶哑声像鬼一样在耳旁炸开。   .…….   王文俊也不知道自己咋得罪肖鸣夜了,他感冒好几天一直没打针,本来快好的差不多了,昨晚大胆喝了半杯酒结果早上就觉得自己快死了。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头疼的像是几十个小孩同时在里面放二踢脚。用尽了毕生力气才下床去叫钟意秋,结果钟意秋没动静,肖鸣夜哐当一声踢开门,像是看杀父仇人一样瞪他。   才六点多,肖鸣夜本想等张西明上班了再去叫他来打针,但是王文俊一副马上就要升天的样子呼吸都困难,他只能穿好暖靴去张西明家里请他。   钟意秋昨天已经和李宏飞换了课,刚醒的时候还在得意今天不去针灸上午又不上课,可以睡个懒觉了,结果现在不仅从身体到脑子里都混乱如麻还要端茶倒水的伺候王文俊。   张西明家住在张岗村,不算远但是雪这么深路不好走,肖鸣夜还没回来呢六子倒是先来了。   他神色慌张脚步又急,钟意秋刚洗了脸站在雪地里脸上还冒着白热气,六子看他简直白的和周围铺天盖地的雪融为一体。但现在顾不上戏弄,没进院儿就喊,“二哥呢?”   “找张医生去了,王文俊病了。”   “啥时候回来?”   “快了,走的有一会儿了。”   六子又想问王文俊病的咋样了,慌乱的不知道该先说哪个,气急败坏的轻扇了一下自己的嘴才嚷道:“让他快点回去,宝昌哥的牛昨晚被偷了,家里现在乱成一片,村长正组织人去找!”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光明就在远方   感谢大家的支持,每天都超感动!感谢在2020-03-08 19:38:38 ̄2020-03-09 19:3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泥饼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魔幻世界   钟意秋听他一说心里也跟着慌, 六子没说肖鸣夜家的牛丢了只说是宝昌哥的牛丢了,可见在他心里那个家根本就不是肖鸣夜的家, 只是和袁宝昌有感情。   但昨晚下那么大的雪小偷怎么偷的?人和牛都会留下脚印吧?   “你傻了吧!下雪才好偷, 雪一下啥脚印都给掩住了, 找都没法找?”六子嫌弃的嘲笑他。   “既然都没法找,为什么还组织人去找?”   六子:“……”   又等了二十几分钟肖鸣夜才领着张西明回来,雪深到他膝盖下方,他走在前面帮忙背着药箱还能行动自如,后面的张西明几乎被雪淹到了大腿处,深一脚浅一脚举步维艰,身上头上都是雪沫,估计刚才摔到雪地里了。   六子马上和肖鸣夜说了让他赶紧回去, 他却心平气和的把张西明领进王文俊房里, 又帮忙倒了半盆热水让医生洗手。   六子心急如焚跟在后面像热锅上蚂蚁。   “这么大的雪, 啥痕迹都没了,不用找了。”肖鸣夜慢条斯理的说。   六子:“……”   “……”钟意秋一脸窘相忙劝道, “去看看吧。”   肖鸣夜不得不跟着六子走了。   张西明给王文俊量了体温竟然烧到了39度多,他说烧这么厉害按说要去镇上医院了, 但是今天路肯定走不了, 先给他挂吊瓶打几针看能不能降下来。   钟意秋帮他把针扎上挂好,又打水给王文俊擦了脸和手。张西明刚起床就被叫来饭都没吃,他想着应该留医生吃饭,但是又不会做别的,只能去下了碗面条打了一个鸡蛋。   在农村鸡蛋还是稀罕东西, 虽然每家每户都养鸡,但一般舍不得吃要留着卖钱,最多隔几天能给孩子做两个。张西明见到碗里的鸡蛋挺感动,虽然认识挺久了但他潜意识的认为钟意秋是城里人平时又是一副清冷话少的样子,总觉得有隔阂见面只是点头之交。此刻的这碗热汤面和流黄鸡蛋的温暖香气像是一下子冲开了两人间的代沟,张西明边吃边和他闲聊起来。   “今天你们可以歇歇了。”   钟意秋疑惑,“歇什么?”   张西明见他一脑袋问好,笑着说:“可能郑校长还没通知到你们这儿,天没亮他就挨个通知了每个村的村长,让村长再通知村里的学生们今天放假,不上课。”   钟意秋心里震动,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么深的雪学生们上学肯定困难。各个村又没有电话,想要通知到每个学生确实需要人走着到每个村去,郑校长也是四十多岁的人,还戴着近视眼镜……雪可能都要埋到他腰的位置。德营大队一共9个村,偏远的几个村距离还不近,天气好时走过去都要半个小时。他却没有叫任何老师帮忙独自趟风冒雪……   当然他也可以不通知,大部分的家长见到恶劣天气就不让孩子来上学了,但是总有些勤奋的,等他们千辛万苦的来到学校再告诉他们今天不上课,回去吧……学生们又要多跑一趟。   从昨晚到今天早上,他心里总像是堵着口气,为了郑校长对自己的算计,现在却又见识他这样的胸襟,一时百感交集。   “当老师也不容易……”张西明感慨。   钟意秋被自己心里两种感情冲撞的有些凌乱没有回应他的话,张西明喝光了汤又笑起来,“别的小孩知道今天不上学都高兴,你们班的却不是!我儿子早上睡在被窝里听说今天放假跳起来哇哇哭!”   “为什么哭?”钟意秋回过神问。   “呵——说是和小钟老师约好了今天要打雪仗,结果活动没有了!”   钟意秋笑起来,确实对小孩子失约了,“你回家了帮我转告他,下次有机会一定再办,绝对不会取消!”   王文俊打了几瓶稍稍好些睡着了。郑校长一直没有来通知他们今天放假,钟意秋心里不安吃过饭去了学校。   他换上义叔的大头暖靴又按照他的方法用鞋带把靴口紧紧扎住,不然走不了几步鞋子就要灌雪湿透。出了院儿一瞬间甚至分辨不出该怎么走,铺天盖地白茫茫的一片,天地间像是一夜变成了梦幻的童话世界,房子成了圆圆的雪白大馒头,树木仿佛穿上了晶莹剔透的水晶外衣,微风吹过,树叶上的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洒了他满头,钟意秋瞬间忘记了所有纠缠,按耐不住心里的雀跃,恨不得躺下打几个滚。   到校门口遇见李宏飞,他戴了顶老头帽估计是他爹的,帽子太大盖到眉毛还往下滑,他隔一分钟就要拿手往上推。见了钟意秋更是两只手都抱头护住帽子飞奔着过来,靠近了问:“我听说肖二哥家的牛被偷了?”   钟意秋特别佩服农村的消息传播速度,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儿,大雪几乎封住了路,村和村之间到底是怎么传递八卦的?简直就是个迷!   “是不是啊?”李宏飞催他。   “是,他刚才回去了。”   “哎!入冬以来我们村都被偷七八家了!”   钟意秋震惊,总是听他们陆陆续续的说谁家被偷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大规模了。   “不报警吗?”钟意秋问。   李宏飞脸上神色难看,左右看看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其实大家能猜到是谁偷的?不过也只是猜而已……”   钟意秋张大嘴,心想这是什么魔幻世界?能猜到是谁那就说明认识小偷,既然都认识为什么还能放纵他为所欲为!   李宏飞转身大喊,“郑校长来了……”又用胳膊悄悄撞了一下钟意秋提醒他别表现出惊讶。   “人到齐没?”郑校长穿了件半旧的军大衣,外面的绿色已经泛白,手里拖着好几把木掀过来。   钟意秋见他头发都是湿漉漉的,想必是早上在外面跑了太久身上的雪化了造成的。   老师们今天不放假,每年学校都是这么规定的,下大雪暴雪学生们力气小干不动,要组织老师铲雪清理校园。   大部分老师都来了,除了孕妇刘青红和袁家庄的几个男老师,说是帮着找牛去了。   钟意秋最初还挺兴奋,铲雪听起来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他和李宏飞你一脚我一脚轮流撞树想把雪晃下来,像两个傻子似的狠踢一下后马上闪电般的蒙头跑开,却还是被劈头盖脸的砸了一身雪。   郑校长和几个年纪大的老师在旁边也看的好笑,边感慨边羡慕年轻人的活力和用不完的热情。   干了一个小时钟意秋就有点受不了了,雪其实非常厚重,铲起来堆成堆有的还要运出去,木掀的把儿光滑粗硬,他没干过活掌握不好分寸不到一会儿就磨出了两手的水泡。   李宏飞不让他铲了,不然水泡破了更疼,拿了把扫帚让他扫铲过的薄雪层。   干活就要聊着天才不会累,通过老师们你一言我一句聊的内容钟意秋心里拼出个大概。   最近包括袁家庄在内的好几个村都被偷过,而且丢的都是值钱的大牲口,牛是被偷的最多的。袁宝昌昨晚三头牛全丢了,原本他们家就养着一公一母两头耕牛,母牛前几个月生了头小牛,加起来值好几千块钱,搁谁家都是大祸。   但是钟意秋并没有从他们聊天的语气中听出震惊的感觉,后来问了李宏飞才知道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太寻常了,连续几年来,每年到了冬天农闲都会出现这么情况,非常猖狂。   关键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人睡在牛旁边还是照样被偷!去年他们报过一次警来勘察说小偷是用了迷药之类的,先把人弄晕再在墙上掏洞,天冷人都待在屋里,半夜作案邻居也几乎动不到动静。   钟意秋听的心惊,联合起来分析这像是同一个有组织的团伙干的,而且非常嚣张虽说是偷东西却根本不怕被发现的样子。   此时他更担心肖鸣夜,家里损失这么多钱,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肖鸣夜承包后山的计划到现在书记也没明确答复什么时间谈一谈,那么大的山绝对不是几千块钱那么简单,现在对他们来说每一分钱都舍不得动……   一直干到中午快一点才清理的差不多,肖鸣夜还没有回来,钟意秋随便煮了几碗面条和李宏飞、义叔一起吃了。王文俊打了针高烧总算退了下来,但仍是昏昏沉沉的一直睡着,喊他吃饭喝水都叫不醒。   李宏飞吃了饭就回去了,时间越往后钟意秋越待不住,索性干着急还不如干点活,他打算把院子里的雪铲了,结果拿起木掀针扎一样的疼,水泡终究还是破了。   义叔见他像拉磨的驴一样干转圈,笑着建议,“要不你去后院外面等吧,他回来肯定从那儿走。”   钟意秋脸红的解释,“不是等他……就是……都这么久了,去哪里找了?”   义叔今天没敢下床怕冻到腿,眯着眼靠在床头听他瞎扯,挥手道,“去外面等吧,你在这儿晃的我想睡觉!”   灰溜溜的出了屋,到后院一堆开木门钟意秋才身不由己的撒开腿跑。他抬起手腕看了看已经四点多了,天渐渐开始变得灰暗,站在高坡上一眼望去满目皆白,让人有一种冰冷的孤寂……却又因为等待而对比出更强烈的温暖。   等了半个多小时,站的双脚冰冷,钟意秋用脚踩出一个一个的字又吝啬的只拿出一根手指画了两个胖胖的脸,把自己逗的哈哈笑。   冬天黑的快,上一秒还看得清坡下袁家庄的炊烟下一秒就只能见几步开外的白雪。钟意秋急的心越跳越快,一秒也站不住脚下不断的挪动,脖子长长的向前伸着。直到远处隐隐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往这边移动,他心里激动起来,咧开嘴向前跑去。   跑了五六分钟才渐渐看出轮廓,来人不是肖鸣夜,不然这个距离不会是这么矮的身形,钟意秋停住脚仔细瞧,发现像是个小孩,不由的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大的雪小孩独自在野外,太诡异了!   又等了五六分钟,等人影靠近果然是小孩,而且还是袁翠翠……钟意秋赶忙跑过去,还没靠近就叫她名字。袁翠翠听见他的声音马上哇——的哭喊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出来干什么?”钟意秋尽量让自己情绪平稳放松。   “小钟老师……你救救我妈……我爷我奶要打死我妈……”袁翠翠只穿了件薄袄,脸冻的青紫,嘴巴像是冻僵了已说不出清楚话。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又是二哥戏少的一天!   真心感谢每一位支持的姐妹,真心的,你们让我觉得为爱发电也非常开心!感谢在2020-03-09 19:38:12 ̄2020-03-10 21:5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汛远槎风 2个;俟海、喵喵、戳鹅太任性、刃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 5瓶;35415411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孩子的世界   袁翠翠一路哭过来的, 脸上的眼泪和鼻涕被冻成了碎冰。她下半身埋在雪堆里,走路时要先用手扒开前面的雪, 钟意秋见她两只手冻的像两个红色的铁疙瘩。虽然刚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意思但能猜个大概, 而且袁翠翠眼里惊怖异常, 钟意秋来不及考虑拉着她往袁家庄赶去。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路面上的雪泛着冷冷的白光,袁翠翠下半身几乎全湿透了浑身打着摆子。钟意秋脱了身上的羽绒服先把她背在背上再用衣服把两个人套在一起,但这样就扣不住了只能敞着怀,寒风裹着冰像刀一样刺进他胸口又瞬间把血液冻成冰块。   钟意秋去过一次袁翠翠家但现在村子被大雪掩盖,他穿过村口的木桥后就完全摸不着方向了,袁翠翠被他衣服和身上的热气捂了一会稍稍缓过来,从后面探出头给他指路。   下坡时路滑又控制不住惯性摔了一跤, 钟意秋为了不让身体翻过去用力跪在地上, 当时忙着赶路不觉得疼, 现在到了袁翠翠家门口放她下来时才发现膝盖已经没办法弯曲,稍一动作就像是在生生撕肉一样的疼。   但眼前也顾不上这些, 家里大门半关,门缝里透出一道昏黄的窄光, 此刻的光明却没有丝毫的温暖和慰籍, 反而在屋里传出的痛呼和咒骂声中显得更加恐怖。   钟意秋拉着袁翠翠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门槛太高他推门抬脚时膝盖钻心一般的疼,但接下来看到的景象让他完全忘记了身体上的感觉,甚至是超出了他20年的认知!   大雪压断了电线还未抢修完毕,今天全村都停电, 高大宽敞的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煤油灯,灯光和黑暗交错的阴影像是投射出一场时空错乱的荒谬戏剧。赵红花穿着看不出颜色的秋衣秋裤,脚上没穿鞋子,披头散发的被按倒在地上,嘴里啊——啊——的叫像是疯魔了一般。袁翠翠的爷爷袁荣开骑在她身上攥紧拳头一下一下狠狠的击打她的头部和上半身!赵红花疼的大声呼叫使劲儿翻动想起来却又无法动弹,袁荣开虽然是个干瘦的老头但是常年干农活还是有力气的,而且她两手向上一副投降的姿势被一个同样披散头发的老太太死死按在地上,老太太还空出一只手疯狂的抽赵红花耳光,嘴里跟着狠毒的咒骂!   袁翠翠像是被逼疯的小兽什么也不怕了,嗷——的一嗓子窜出去扑到袁荣开身上捶他的背想把他从赵红花身上掀下去。钟意秋惊呆了,有两分钟脑子都是空白的,像在梦里一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景象!公公婆婆骑在儿媳妇身上殴打……这是什么情况?他从未见过如此野蛮粗暴不讲伦理的场面,比小说里还要骇人听闻!   袁荣开被袁翠翠推的摇晃不耐烦的挥动胳膊把她杵倒在地,钟意秋才反应过来忙上前拉起她远离。袁荣开见钟意秋来了脸上先是诧异接着凶狠的瞪了袁翠翠一眼,地上的老太太完全陷入疯癫一样完全不管周围的人和事仍旧狂扇赵红花的脸,嘴里还骂着“烂□□,臭婆娘……”之类肮脏的话。   钟意秋上前拽袁荣想拉他起来,边劝道:“有什么事情起来说,不能打人!”   袁荣开可能觉得在外人面前这样姿势不太好看,抬起一条腿想下来,结果赵红花发现他力气松动了马上翻身弹起来,连着把老太太也向侧面拖倒,三人滚成一团,继而又撕打在一起。    钟意秋:“!!!!!!”   他一时手足无措只能大喊,“住手!停下!别打了!”   打架的人最没有理智谁也不想吃亏,钟意秋还是从袁荣开下手,拉着他的胳拖出来,从他忌讳的地方着手,“停下来!你们再这样,我就去找村长了!”   家丑不可外杨,袁荣开确实不想让村里人知道,而且骑在媳妇身上这事儿传出去他以后的名声就臭了,不得不住手站着粗喘,没了帮手老太太马上落了下风,赵红花看着瘦小柔弱没想到力气很大还很灵活,扬起手在老太太脸上抓了几道带血的指印。   钟意秋又拖开她喊道:“你也住手!”   三个人总算是分开了,赵红花也不嫌冷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还在和她婆婆对骂,她的嘴角被打出血,脸上也是青肿一片,看起来像个厉鬼似的。听她们吵架内容钟意秋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袁宝昌家的牛丢了,今天村里有人聊天时若有似乎的传是逃跑的袁宝河没走远,趁机回来偷的。袁荣开老两口百口莫辩,又堵不上别人的嘴,越想越生气只能拿赵红花撒气。本来他们最近就在忍着,儿子、孙子全没了,儿媳妇和干儿子通奸……他俩连门都不敢出怕被人指点被人骂。   钟意秋无话可说,这种家庭的事情他本来就不懂更何况现在的情况真是应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那句话,他既同情两个老人又觉得赵红花也挺可怜,可是袁翠翠呢?孩子又犯了什么错?   他搬过一张椅子给袁荣开,心平气和的说:“叔叔,家里的事儿我不懂,但是翠翠还小,刚才她跑出去万一出事怎么办?大人的矛盾不能牵连到孩子,您说是吗?”   他说语气冷静讲理,袁荣开听的羞愧,他们家族在袁家庄几十年来都算是高门大户,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今天的事儿本就是急火攻心没控制住,现在想想确实丢人,而且还让孩子老师知道了更是难堪,他喘匀了气想先和老师道歉。   还没开口袁翠翠奶奶在旁边叉着腰急了,“哪儿来的个鬼娃子!你知道啥事吗张口就劝!换做是你媳妇你早打死这个□□了!”   “你说谁□□!嘴干净点!”赵红花马上还嘴。   这种泼妇骂架简直让钟意秋头晕脑胀,在她俩中间挥挥手劝,“都停下!你们的事自己解决,但是孩子还在这里呢!一个妈妈一个奶奶让她怎么想?”   老婆子身上的棉袄被撕开了,她一撩衣摆抬手指着角落里的袁翠翠凶狠的骂:“管她个屁!她还不知道是哪个杂种的呢?有个当□□的妈她能长成啥样,以后也是个烂的……”   钟意秋觉得像是被一道雷从天灵盖直接劈到了脚底,烧的他整个人又痛又急。他从未听过这么恶毒粗俗的话,还是骂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更可怕的是施暴者是孩子的奶奶。   老太婆还在滔滔不绝,她身材矮小有些佝偻,灯光昏暗钟意秋看不清她张什么样子,只觉得她张牙舞爪的干瘦身影完全就是书里写的巫婆。   钟意秋本来站在她俩中间,他猛的转身面向来太太向前急走了两步,他的教养控制最后一点理智才没让自己抬手指着这个人的鼻子,只是冰冷的大喝一声,“你闭嘴!”   这三个字的声音大到后面的袁翠翠直接吓得坐到地上,对面老太太退缩了两步微微颤抖,袁荣开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钟意秋非常冷静,他挑着眼尾双眼寒光迸射,“她只有八岁,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咒骂她?说出如此肮脏阴毒的话只能证明你的内心比你说出的话要恶心百倍,作为奶奶你给她温暖了吗?作为母亲,你的儿子干出丧尽天良的事你就没有责任吗?作为女性,你善良贤惠吗?或许你有过,但是因为你刚才那句话你这一辈子的功德统统抵消了!”   他心里还剩一句话,“你现在就只是个等着下地狱的人渣!”但是面对一个老人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强咽下去。   老太太或许是听进去了他的话或许是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不敢再争辩。袁荣开更是羞愧难当,拉着钟意秋不停的道歉把他送了出去并保证不会再打架好好对孩子。   他跨出门时下意识的回头看向袁翠翠,她坐在冰冷的地上眼里恐惧又迷茫,紧紧的盯着钟意秋生怕他走了。   但钟意秋还是走了,这种无奈让独自穿行在雪地里的他差点流出眼泪。他能带走袁翠翠吗?或许可以,但也仅仅只是今晚,以后漫长的岁月又该怎么办呢?而且她有家有亲人,自己只是她的老师而已……即便刚才把他们痛骂一顿又有什么用呢?以后的每一天这个女孩子都会背负来自家人侮辱的阴影,她要多久才会长大?每一分每一秒或许都是煎熬吧,她会如何看这个世界?是否会潜移默化的在某一天变成她妈妈和奶奶那样?   钟意秋浑浑噩噩的出了村,一阵山风刀刮似的割在身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羽绒服还没拉上拉链,忙拉好衣服。黑乎乎的天又找不到路,转了几个弯终于看见木桥,同时看见从桥那头跑过来的肖鸣夜。   肖鸣夜有点急走近了又见他一副失魂的样子,心里一慌手上控制不住力气,捏紧他胳膊问:“咋了?”   “肖鸣夜……”钟意秋见了他突然委屈起来,抽了抽鼻子说:“太难了……”   莫名其妙的说出这么一句肖鸣夜心里更没底了,两手往上抓住他两边肩膀担忧的又问,“到底咋了?”   钟意秋不想他担心,简单的说了刚才的事情。肖鸣夜总算舒了口气,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侧身问他,“要背吗?”   “……要。”钟意秋跳上了他宽阔的背,像是终于在这寒冷又悲凉的晚上找到了自己的温暖归巢。   两个人都没说话,到上坡的时钟意秋才想起来肖鸣夜在外面跑了一天肯定累了,忙挣扎两下,“我下来走。”   “咋来?”   “想自己走。”   肖鸣夜放下他,上坡费力,钟意秋跑了一趟又发了次火这会儿有些脱力,肖鸣夜在后面看着犹豫了几分钟跨步上前摸到他的手紧紧扣住带他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着急啊,这俩人怎么就还不谈恋爱!感谢在2020-03-10 21:54:29 ̄2020-03-11 20:2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发焱上火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177841 18瓶;发焱上火欲、23321344 10瓶;Tibwalker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又是爱情   回到家时王文俊已经醒了, 六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边给他剥花生吃,还要被他指使着一会倒水一会捶腰, 整个人的愤怒都压抑在脸上, 憋的又黑又红。见到肖鸣夜和钟意秋一起回来, 他终于借机爆发,“我就说没事,秋儿这么大的人还能丢啊?二哥跟丢了魂儿一样非要去找!”   钟意秋心里一暖又有点害羞,不敢看旁边的肖鸣夜赶紧上前转移话题对王文俊嘘寒问暖,“好点了吗?要不要再打一针?饿了吗?想吃啥我给你做?”   王文俊:“……”   六子嘲笑他,“你做?你不是不会做饭嘛?”   王文俊:“那你是大错特错,小钟老师面条下的好着呢?”   钟意秋:“……那个……你到底饿不饿?一天都没吃了。”   王文俊平躺在床上眼神直直的盯着屋顶,悠悠的说, “想吃面条, 两斤……想吃鸡蛋, 六个……”   六子跳起来吼,“撑不起你!牲口都不敢这么喂!”   “……”钟意秋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生气的瞪他,“你骂谁呢!”   六子一脸懵, “没骂谁啊?我是说吃这么多的人才是牲口……”   钟意秋:“……”   肖鸣夜看着钟意秋微微叹口气, 不再理他们转身去厨房做饭。   六子:“咋回事……”   六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半袋核桃,钟意秋不喜欢吃核桃但喜欢开,拿着个罐头瓶子咔咔的砸,六子和王文俊两个人一起吃都赶不上他砸的速度。   “牛找到没有?”他还能抽空聊天。   “上哪儿找去?一群人在雪地里瞎转了一天都还没摸清楚该朝哪个方向找!”六子说道。   钟意秋想了想问:“那他们怎么说?”   “谁们?”六子脱口而出,然后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肖二哥家里人, 有些生气的接着说:“宝昌哥一个大男人都快心疼哭了,他爹和王桂枝还有宝才哥媳妇春巧一直抱怨,怪他睡觉太死牛把牛弄丢了!”   钟意秋无言以对,他心里想问他们有没有找肖鸣夜要钱但又不愿意背后讨论他的家事,随口又把话题转到六子身上,“你的婚事怎么样了?那个女孩……”他本想说未婚妻的却有点说不出口,总觉得六子还没完全适应这个身份。   “还行吧……她挺好的。”   王文俊像回光返照一样坐起来,“行个屁!你在她家做了几天木工活儿了,有没有说工钱咋算?”   一提到这件事六子有点莫名的怕王文俊,他嘟囔的说:“我们都订婚了,给她家干点活儿也是应该的……”   “这是一般的活儿吗?这是手艺活儿!不管啥关系多少都要给点工钱,我不是干这个的我都知道!你自己说,行业里有没有这个规矩!”   六子只管往嘴里塞核桃不吭声了。   钟意秋看他也为难,帮他争辩道:“这种关系帮忙干活按说是正常的。”   “什么关系?就见了两三次面,你自己说——”王文俊指着六子质问,“你喜欢那个女的吗?有爱情吗?”   六子虽是个年轻人,但是“爱情”这种新鲜词只是电视里听过,也就他们文化人能说出口,他听着都害臊,脸跟着红了,打着哈哈说,“啥呀!啥爱不爱的……”   “那你为啥和她结婚?”   “不都是这样嘛……媒人介绍了,感觉差不多就结婚了,人家没啥爱不也过的挺好?”   “愚昧!你们就是因为没经历过没感受过真正的爱情所以才会凑活着过!”   六子:“……”   钟意秋:“……你……谈过恋爱?”   王文俊闭嘴不说话了,病后的白脸蛋上现出红晕。   六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真的谈过啊?你才多大?”   “16岁谈恋爱怎么了?你们这么大没谈过才不正常!”   钟意秋没认真问过他年纪,但从他上学和工作时间算下来应该还不到20,那应该是上学时谈的。   “现在还在谈吗?”钟意秋问。   “早分手了。”   六子瞬间对他肃然起敬,拿起板凳往床边凑的更近了,一脸好奇的打听,“哎!谈恋爱是啥感觉?我现在这种的算不算?”   “你算个屁!你会想她吗?看见她就不由自主的想笑见不到心里就没着没落,一秒钟都不想离开她,好吃的想给她留着,好玩的想带她去,好笑的想讲给他听,她不开心或遭遇苦难你会心疼,还有……”   “还有啥?”六子被他这么长的一口气连续讲这么工整有序的话给震慑住了,求知若渴的追问。   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说出口的话,王文俊憋的呼哧喘气就是不张嘴。   “还有什么?”钟意秋也急切的催他。   “还有就是靠近她会有反应,会硬!”王文俊气急败坏的吼道。   六子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现出不合时宜的荤笑,紧紧的咬着下嘴唇。   “你会啊?”王文俊看他这个样子不可思议的瞪他。   “不是,我没……”他忙摆手否认,结果被旁边的钟意秋啪——的一声打断了。   .…….   “那个……我……我……没拿住……”钟意秋脸上半红半白,手里砸核桃的罐头瓶掉下去碎了一地,他忙弯下腰去捡。   六子眼疾手快的拉起他,“别用手捡!玻璃割手!”看见他脸色后吓了一跳,只见白的地方煞白,红的地方殷红,简直称得上是奇景,“秋儿……你咋了?”   “瓶子碎的声音太大了吓一跳,哈哈哈哈……”钟意秋手里还攥着两个核桃咯吱咯吱的磨着。   王文俊狐疑的盯着他,钟意秋忙转过脸拍了拍六子肩膀,“我觉得王文俊说的对!那个……我去看饭好了没!”   王文俊:“……他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故意讨好我?”   一晚上钟意秋都心不在焉,义叔问了两次“下午干啥去了”他才听见,简单说了袁翠翠家的事,说到她奶奶骂她怎么也说不出那些字眼换成其他词代替,但义叔能从他难看的神色中想到,而且他太清楚这些农村老太太们骂人有多脏!   碗里的饭怎么也咽不下去,从他记事开始,从他爷爷到他爹都一直强调他们是大户,家里世世代代不管多穷都必须要兄弟协力供出几个读书人,希望子孙后代不做愚昧的瞎眼人。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作为家族的文化梁柱更觉悲哀,可是兄弟成家后都散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吃了饭义叔赶六子回家,不让他在外面晃。他妈一个人在家,方圆周近最近又不太平。   钟意秋要洗碗肖鸣夜不让,如果在以前他肯定要挤在旁边闹着帮忙,今天却老老实实的走了,肖鸣夜看着他背影猜他是不是今天受的打击太大。   钟意秋确实是受打击了,但不是袁翠翠的事,王文俊刚才说的话像是闪电一样瞬间照亮了他心里一直模糊的地方。他说的每一条对应到自己身上都有……所以最开始他还挺感同身受,等听完了醒悟过来才恨不得抽自己,确实对应了每一条,但是对应的对象是肖鸣夜啊!   难道我的爱情是他?肖鸣夜如果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几天之内他第二次仰天发出同一句感叹,这到底是什么魔幻世界!   他郁闷的脱了毛衣赌气似的狠狠甩到床头,结果动作太大扯的膝盖疼痛难忍。他猜到膝盖破皮了但是没想到这么严重,脱了外面的裤子和毛裤后里面的秋裤竟然脱不下来了,膝盖的位置布料和伤口粘在了一起。他试着扯了一下疼的跟要命一样,嗷嗷的叫起来。   肖鸣夜收拾完进来见他曲着腿不知道干啥,嘴里嘶嘶的吸气眼睛还泛着水光。走近看清楚了脸立马黑下来,沉声厉问,“咋弄的!”   钟意秋疼的眼泪都快控制不住了,听他还这么横又委屈又气,不高兴的回道:“摔的!”   “你还有脸生气,好好的也能把腿摔这样!”肖鸣夜眉头紧紧的皱着,眼神看起来比钟意秋还疼,啪的打开他还在撕布料的手不让再弄。   钟意秋看他发火了也不敢往枪口上撞,乖乖的晾着两条白腿等着。肖鸣夜翻了半瓶碘伏出来又打了半盆热水,一点点的把碘伏倒在粘连处等浸泡透了再轻轻撕下来,虽然比刚才好多了,但还是疼的钟意秋龇牙咧嘴。   他那么大的手掌干起这种细致活儿轻柔又小心,钟意秋见他眉毛还是拧着嘴角绷紧,不由的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耍脾气,他挠了挠腿又清清嗓子主动说话,“我问你个事儿?”   “我想先听听你这么大个人是怎么把自己腿搞成这样的?”   “……能不能不说这个了,下次肯定小心!我真的要问你个事儿!”   “问。”   “你谈过恋爱没有?”钟意秋抿了抿嘴。   肖鸣夜抬眉瞟了他一眼,“没有。”   “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肖鸣夜终于把布料和他的肉分开了,从水盆里拧出毛巾把旁边的药水和伤口的分泌物擦干净再擦上碘伏。   钟意秋看他慢条斯理的专注手上的活儿也不回话,心像是被吊在了嗓子眼一样涨疼,他控制不住自己又催,“问你呢?”   肖鸣夜给他擦了药又轻轻吹干,捞过被子给他盖好才站直了盯着桌子上跳动的蜡烛微火,像是自顾自的轻叹,“有。”    钟意秋:“!!!!!!”   “谁?”   肖鸣夜手掌一扇熄灭了蜡烛,高大的身影在黑夜里像等待伏击的猛兽,他走到床边冷笑着调侃,“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 哎!我感觉今天有人会恨我……感谢在2020-03-11 20:29:38 ̄2020-03-12 21:1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刃牙、戳鹅太任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300512 30瓶;晓瑜 10瓶;夜半三更321 4瓶;芸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哥们儿   肖鸣夜简短的几字却对钟意秋发挥出了炸弹般的威力, 他心里翻江倒海使得整个人都像是上下掉转了个方向,眩晕和颤抖让他甚至隐隐的有点想吐。   .……肖鸣夜竟然有喜欢的人!   我们俩天天在一起怎么一点都没察觉!   他喜欢谁?林玉芳?一定是她!肖鸣夜那天说已经见过她了, 还不告诉我!   林玉芳这样的女孩子谁又能抵挡呢?即便是肖鸣夜也会为她沉迷?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却又迅速窜出一条条清晰的猜想。   肖鸣夜熄了灯走过来双手撑在床上, 弓着背的身影在黑暗里更像是捕食的猛虎正伺机而动。无需适应和过渡他瞬间搜寻到钟意秋明亮的眼神——惊愕中藏着隐隐的恐惧。   肖鸣夜又有些不忍, 更多的是懊恼,懊恼自己一次次在他面前败下阵来,一次次被他懵懂害怕的眼神杀得溃不成军。   “睡吧……”肖鸣夜盯了他快五分钟最终还是直起身来开始脱衣服。   ……钟意秋不懂他怎么又不愿意说了,刚刚明明就要脱口而出的样子!难道不是林玉芳?是更重要的人?重要到他谁都不愿意透露?   “不能告诉我吗?”钟意秋不死心的继续问。   肖鸣夜信誓旦旦的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我现在就想知道。”   肖鸣夜躺下了看他仍在固执的坐着,头跟着自己移动的方向不停的转,只能又说:“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说个名字要什么时机!钟意秋心里更不安了,“有那么重要吗?还要选个时机才说出来?我们不是好哥们儿吗?太不够意思了!”   “不闹了,快睡!”肖鸣夜盖好被子不理他。   钟意秋心里泛酸, “你还是人吗?重色轻友的家伙!有了喜欢的人就不要哥们了吗?”   肖鸣夜背手枕着, 听了他的话轻笑, “嗯,这句话也对, 确实不能共存。”   “……不行!我现在就要知道!”钟意秋怒火中烧,一脚蹬他腰上, 结果肖鸣夜一动没动他自己被膝盖疼的叫唤起来。   “行了, 别瞎扑腾了!”肖鸣夜拉他躺下,不得不先稳住他,“刚都是骗你的。”   “真的?”钟意秋其实不相信他但是又像是患了绝症的人终于得到神药,即使知道不一定有用但下意识的相信给自己心理上的安慰。   “嗯。”肖鸣夜给他掖好被子有些烦躁的答应。   “那你……哪天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   “行,只要你别害怕。”肖鸣夜又笑起来。   钟意秋不削, “为什么害怕?我如果有了喜欢的人也会告诉你。”   “行。”肖鸣夜咬牙应道。   钟意秋睡觉时胃里还有点难受,恨恨的想都怪肖鸣夜突然放出劲爆信息逼的自己都快吐了。结果半夜真的吐了两次,把肖鸣夜吓的一直到早上都没敢再睡,他才意识到可能是晚上背袁翠翠时脱棉袄又一直敞怀喝风了,晚饭时又因为王文俊的话刺激吃的心不在焉导致胃疼和消化问题。   吐了两次他觉得好多了,早上收拾了要去上课,被肖鸣夜拦住非要带他去找张西明看一下拿点药才放心。   钟意秋不愿意去他想上午去看看袁翠翠来没来上学,昨天穿的单薄在雪地里跑怕她生病了。奈何肖鸣夜非常坚持他也不敢再犟,只能先去找李宏飞换课还要让他留意和照顾袁翠翠,但是丝毫没提昨天的事儿。   李宏飞他妈最近找了个治冻疮的偏方,说是让放在火上烤,导致他手被烤的像是烧黑的鸡爪子。还有更狠的方子说要把炭火直接放在冻疮上烧,他差点给他妈跪下了才逃过一劫。   但是冻疮仍然没好,一大早坐在办公室痒的他恨不得在粗粝的水泥地上摩擦,钟意秋实在看不下去,建议道:“你去买点擦手油,不然越来越严重。”   “大男人谁用那个啊!”李宏飞嫌弃到。   “……那你就继续痒吧。”钟意秋没敢再接话,因为他就用。   “唉!你上次说在想个计划,想好了没?”   是上次袁艳拉裤子时钟意秋说的,他还没完全想好怎么办,但是心里有了初步的想法,“我借给袁兵两本童话故事书,班上其他同学知道了有意见,但是现在我们的书不够,不可能每个学生都能借。就算是一人轮着看一个星期周期也太长了。”   “嗯,确实!我也听到一些学生偷偷的说小钟老师偏心,对袁兵最好,哈哈哈!”李宏飞前半句还正经呢,后面就开始取笑他。   钟意秋不在意的继续说:“我想着我们要不要办个活动,比如大家一起阅读、讲故事之类的,这样书都能看到还可以增加互动性,帮助发散思维。”   “谁讲?你讲!”   “我教数学……”   “……你会讲普通话。”   “你也会。”   “你讲的标准。”   “你可以练。”   .….   “要不让学生自己讲?”   “行!”   钟意秋磨蹭到9点多才回去,今天太阳出来了,清冷柔弱的光但让人温暖许多。两个到了卫生室刘青红也在,从那晚不欢而散后这两天没碰面,现在一见到她马上一脸尴尬站起来打招呼,“钟老师,肖老师……”   钟意秋也有点不好意思,那晚那句话后来想想虽然骂了郑老三但终归是在说孩子,刘青红作为妈妈听的肯定也不好受,但现在不方便解释他先打了招呼又问,“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儿,就是……牙疼……”她又习惯性的低下头低声回答。   张西明笑着解释,“有点上火,但是你现在不能随便用药,多喝水。”   “好……好……”刘青红一直站着,两句话说完脸色更白像是吓着了,马上说有事先出去了。   钟意秋看着她蹒跚的背影有些担心,怕郑老三因为那晚的事为难她。   “钟老师怎么了?”张西明收拾了桌面上的东西问到。   “胃有点不舒服。”   “昨晚吐了两次。”肖鸣夜跟着补充。   张西明接着问了情况又简单做了检查说是轻度的急性胃炎,吃点药就行,然后转身去架子上找药。   钟意秋这下老实了,他早上还信誓旦旦的争辩了好久说自己没事儿,现在被肖鸣夜锐利的眼神盯的不敢对视,转着脑袋东瞅西看。看到张西明坐的椅子里面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张板凳,上面放着一个揉皱的纸包,微微打开里面有一个煮鸡蛋和两个包子。他本以为是张西明上班时带的早餐,心里想着他吃的还挺好,转眼间却忽然发现包着的白纸是学校的纸,他之所以能一下子认出来是因为这个纸还是他闯的祸。   学校的试卷都是各个老师出好题后自己油印,油印机放在地上刘青红肚子大了不好弯腰,上个月钟意秋主动说帮她印。但是他有个习惯,喜欢数白纸时顺便标上页数再在角落小小的签上自己名字,一时太顺手结果把刘青红的也给签了,后来那十几张白纸作废了她还笑着安慰说自己留着做稿纸。   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这张纸,虽然角被折住了,但是外面露出个“秋”字,他太清楚自己的字迹了。难道早餐是刘青红给张西明送来的?他们俩关系这么好或者是亲戚?   钟意秋忽然想起来前几个月发现袁艳被欺负那天,他在校门口看到过张西明追着给刘青红塞了一包东西,当时并未多想,现在看来倒是有些蹊跷。   拿来药出来他就忘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肖鸣夜大步向前走也不等他,钟意秋心里郁闷的不行,自己生病他生气什么?而且他生气我为什么要害怕?他比划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做了个助跑的姿势想一跃跳到他背上。   刚绷紧了腿全神贯注的准备发力,旁边幽幽的传来一道声音,“肖老师,钟老师…”吓的他一个趔趄向前栽倒——他看见地上开始融化的雪上和泥印,飞快的想雪里面会不会藏着砖块石头!肖鸣夜听见声音马上转身眼疾手快的张开双手接,被他一头撞到胸口——咚——钟意秋劫后余生般勒紧他脖子。   刘青红:“……”   “哈……刘老师,哈哈哈哈哈……你突然说话吓死我了……”钟意秋看到旁边比他吓的还狠的刘青红赶忙从肖鸣夜身上闪开,尴尬的拍打全身上下不存在的灰尘。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要跳起来……”   钟意秋斜了一眼旁边的肖鸣夜发现他脸更黑了,马上又转过去问刘青红,“你有事儿?”   她抬手把脸旁的头发挽在耳后,吞吞吐吐的说:“我想给肖老师道个歉……那晚我爱人说话太过分了,他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没有恶意的,你……别介意。”   钟意秋面无表情,他从不怀疑刘青红的为人,而且一直认为她是个善良的女人,只是“没有恶意”这几个字他实在无法坦然接受。   他俩都不说话,刘青红更窘迫了,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太合适,慌乱的补充,“他就是这样的人,和谁说话都这样,大家都不和他一般见识……”   “没关系。”肖鸣夜突然说。   .…….   回去先吃了药,钟意秋问他,“你真的不怪郑老三?”   “怪他啥?”   “他说话太臭了!”钟意秋想起来就恶心。   肖鸣夜提起嘴角轻笑,“没本事的人才会这样。”   钟意秋呆呆的想了一会跟着笑起来。   “但是刘老师刚才那样说也不对,等于纵容他。”   肖鸣夜今天闲着没事,拿过木掀准备把院儿里的雪都铲了,不然等化雪时到处都是水,听了钟意秋的话眯眼看向温和的阳光,淡淡的说:“何必为难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又回来了!今天还是求饶的一天啊!姐们们放心,现在是二哥埋雷时期,炸的太早秋儿扛不住。感谢在2020-03-12 21:19:30 ̄2020-03-14 21:1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劫难   钟意秋听了他的话心里十分震动, 其实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在脑子里已经固定了肖鸣夜的形象, 凶悍又冷酷。但他又和别人不一样, 他了解肖鸣夜更多, 明白他的孤独发现他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热血柔情,甚至还窥探到他的少年顽皮心性。   然而直到现在他才如壶灌顶般的认识到肖鸣夜灵魂深处的光芒——他心中有慈悲。   他们刚认识时没有任何交情,自己家访被打,肖鸣夜却通过六子把消息传给袁主任,最后李云环家长不得不送她来上学。   和张国言吵架,也是他默默的和自己说了张国言的困境与无奈……   虽然面对袁兵都是黑着脸吓唬,但是每次留晚了也都是他送袁兵回家,还答应帮他训练跑步。   袁磊出事儿时别人看情况都说放弃更怕担责任, 只有他义无反顾的借车送袁磊去医院又拉他回来送进屋, 使得现在他家里人还在怪肖鸣夜坏了规矩。   .…….   钟意秋一直相信人性本善, 大部分人生来都是善良的,只是成长和际遇各不相同所以才会有不同的偏执和选择。   善良人很多但能有一颗慈悲心的人太少了, 尤其是肖鸣夜。上天给了他苦难,他不仅没有与世浮沉, 更珍贵的是他能在颠沛中把不测风霜化作万千雨露。   或许这就是我喜欢他的原因吧   钟意秋站在小小的院子里, 头顶阳光四射,脚下白雪皎皎,他的心里翻起了一场浩大的波澜。他左眼皮疯狂跳动起来,用手按着仍像是痉挛了一样控制不住。   钟意秋想哭又想笑,睁着一只眼仰望湛蓝的天空, 心里想着,属于我的人生劫难终于来了啊……   因为学姐的事情余博山被关进去时,钟意秋和陈远一起去探望,他还是第一次看一个男孩子哭成那样,那种比死都痛苦的绝望让旁观者都跟着心颤。出来后他问陈远,“为什么会有这种事?为什么还是发生在他们身上?那么多情侣夫妻都能平凡又安稳的相伴一生,为什么余博山偏偏就遇上这样的悲剧?”   陈远回答他,“不是只有他们,每一对相爱的人都是对方的劫难,心甘情愿的为对方付出、妥协、牺牲、舍弃自由、背叛全世界,是不是听起来很傻……可是啊,这一生中如果不经历这种毫不保留的劫难,该多么无趣和遗憾。”   钟意秋当时迷惑又羡慕,无法理解又无限渴望,也曾惶恐过自己这辈子是不是没幸遇见了。   直到这一刻他也无法确认,为什么命运给自己安排的不一样呢?为什么是肖鸣夜呢?喜欢一个男人……就算昏睡半生他都不敢做如此离经叛道的梦……   肖鸣夜没一会儿就把房间和厨房之间铲出一条路,把钟意秋磨出两手水泡的木掀到了他手里像玩具似的。他推了几车雪出去,回来把外面的棉袄脱了,毛衣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健壮修长的手臂,用力时肌肉隆起非常结实。   钟意秋盯着发呆,心里反复琢磨——这怎么看都是男人的胳膊,又粗又硬还黑,虽然挺有吸引力但是有什么意思?还是女孩子的细白漂亮……   肖鸣夜早就发现他呆呆的不知道又神游到哪里了,现在又见他眼神像一条火线直直的射在自己身上恨不得把手臂烧出两个洞。   他铲了一点干净的雪对着钟意秋轻轻一扬洒了满头,噗——呸——钟意秋回过神来往外吐嘴里的雪。   “发什么呆?”   钟意秋刚才还想骂他无聊,现在被人家这么一问开始心虚,如果肖鸣夜知道了自己狗胆包天的想法会怎样?可能会抡起木掀把他拍死在这里吧?   “啊——那个……二哥,我想问你个事儿……”   肖鸣夜直起腰眯着眼看他,一幅你又想作什么妖的无奈样子。   “你觉得……我怎么样?”钟意秋一点也没让肖鸣夜失望,每当叫“二哥”后绝对不会说出什么正经话。   肖鸣夜:“……”   钟意秋脸上一本正经,丹凤眼内勾外翘光彩照人,即使这样征求甚至带点忐忑的神情也丝毫没有哀怜,仍是英气飒爽。   肖鸣夜心里再次赞叹——这双眼也就钟意秋配得上,不由的脱口而出,“真是一双好招子!”   “……”钟意秋看过武侠小说,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招子是什么意思,没想到肖鸣夜这样直白的夸奖他,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刚才什么意思?”肖鸣夜也有点不好意思,低头干活随口问到。   “没什么意思……”钟意秋刚才一鼓作气,现在已经衰了,匆忙的出门,“我上课去了。”   钟意秋一上午都魂不守舍,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一直下不去,吊的他连说话的音量都无法控制。学生们惊奇的发现小钟老师变成了大嗓门,记性也突然不好了,一道应用题讲了三遍还要讲……李宏飞更苦恼,他找钟意秋商量阅读活动的具体计划,这次又是他们带头搞所以想先低调不让其他老师知道,他压低声音悄悄的问是不是先告诉校长,结果钟意秋今天像嘴上装了喇叭似的,“别管校长,先写计划!”   办公室老师全体整齐划一的抬头打量他俩……   钟意秋愁眉苦脸,他也没办法,完全是身不由己,转移了好几次注意力都没有成功。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他既慌张害怕又兴奋冲动,被各种情绪撕扯的即使是静静的坐着也像是在风中狂奔。   李宏飞把他拖到操场上,忧心忡忡的问,“你到底咋了?撞邪了?”   “跟撞邪差不多……”   李宏飞想了好久才开口,“要不去找千婆子看看?”   钟意秋:“……你说那个神婆子,找她看什么?”   “你不是撞邪了嘛,让她给你驱邪?”   “我就是比喻……你是老师怎么还信这个!”   李宏飞神秘的说:“我原本也不信,但是我初二那年生病一直不好,县医院都没看好,她给我治好了啊!”   钟意秋心乱如麻本不想聊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是他这个人好奇心很强总是对一些小把戏或者稀奇的事情感兴趣,“怎么治的?作法吗?”   “我不记得了,好像是说我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她给赶走了。”   “这不是胡说嘛!”   “行了,不说这些了,等下次她给谁治的时候我带你去看。”李宏飞怕越扯越远忙打断,“你说的计划我想了想挺好的,小学课外书有限,我们是应该多组织学生了解和学习课本外的东西,集体阅读是最好的方法。”   “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每周留一节课出来给大家读书,让学生到讲台上向大家讲故事,这样还能锻炼表达能力帮助互动。”钟意秋说完顿了顿,迟疑的继续说:“袁艳在教室出事那天对我的震动很大,全班那么多学生没有一个人主动帮助她,有嘲笑的、旁观的、大部分是担心却犹豫的,我相信他们是因为害羞不会表达心中的感情才会这样。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同学遇到困难或者路上看见摔倒的老人等等,其实我也想去帮助他搀扶他……但就是很不好意思,那些话说出来总觉得很矫情……”   李宏飞非常认同他的话可见也有过同样的感受。   直到现在剖析当初的心理还有点难为情,钟意秋不自觉地捏紧衣服拉链滑上滑下,“后来在学校听过一次课,忘记请的是个心理学家还是教育学家了,他说这其实是一种能力的缺失,小时候缺失了就很难再补回来。”   “啥能力?”   “爱的能力。”   “……”   “是不是听起来有些好笑,当时我们在大课堂一百多学生好多人都笑了,但想想就能明白,这一切的现象就是因为不会爱——”钟意秋脸不自然的红了,今天尤其说不出爱这个字。   李宏飞跟着他的话陷入沉思,“确实有点道理……我小时候,一到夏天尤其是雨后,路上很多青蛙,很多男孩子为了好玩儿会去逮了直接摔死或者用脚踩死,路上到处都是摔的稀烂的死青蛙。那会我看的不忍心但是也不敢说……别伤害青蛙——这种话说出来别人要笑死我的……为了表现合群我也逮过一只,摔了两次它都没死,我就下不了手把它放了……”   钟意秋:“大概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一知半解不太懂,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李宏飞笑了,“你太聪明了,至少有了思路!我们图书馆不仅要给学生找书,还要找教育类的,大家也学习学习。”   “对!哈哈哈——你也很聪明!”   “我们是聪明兄弟!”   中午放学十几分钟了钟意秋也没回去,一个人趴在办公桌上写阅读计划,更重要的是从放学铃声响起时他的心就砰砰跳,一想到回去要见肖鸣夜就怕管不住自己。   啪——的仍下钢笔,他烦躁的抓了抓额前的乱发,不得不锁门回去,等到肖鸣夜才叫他就更尴尬了。   钟意秋磨磨蹭蹭的到了月亮门,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林玉芳标志性的咯咯咯——笑的很开心的样子。他立马如临大敌,后悔光顾着纠结了忘记林玉芳中午还要来做饭呢!   天气好义叔坐在檐下的圈椅上晒太阳,见他在门口躲躲闪闪脸上颜色变幻跟彩虹似的,笑着招手叫他,“藏着干啥?差点赶不上吃饭,我们都没打算等你。”   开玩笑的话此刻他却听的刺耳,抿紧嘴唇到厨房外一看,肖鸣夜在掌勺炒菜,林玉芳穿了件蓝色的棉衣腰上系着条碎花的围裙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盐罐子一脸贤惠崇拜的问他,“够了吗?再加就咸了啊……”   两个人从背后看简直就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小夫妻,钟意秋笑话自己刚才还担心肖鸣夜去办公室叫他会尴尬呢,真是自作多情!这家伙做个饭还有美人陪伴,恐怕他饿死人家都不管了!   他大喘几口气叫道,“肖鸣夜!我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阶段我考虑过很久,一直想钟意秋是不是该有段煎熬甚至逃避的心理,但是又不想这样,我心目中的他外面清冷又很楞但是内心火热,不是一般的热情是火热甚至有点莽撞。认定了就不再纠结和犹豫,坦然认爱,勇敢追求!可能是我自己梦想做这样的人吧。   第一次写文,可能表达的不够好,人物心理过渡不够自然,大家多包涵了!真诚感谢每一位!感谢在2020-03-14 21:18:32 ̄2020-03-15 22:1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宠墨、酒、戳鹅太任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半三更321 5瓶;23321344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男才女貌   钟意秋今天的嗓门本来就不受控制又有点情绪声音更大了, 肖鸣夜像是早就发现他了没什么反应,倒是把林玉芳吓了一大跳, 手里的盐罐子差点打碎了。   “钟老师……你回来了!没想到你嗓子这么亮, 吓的我心都要跳出来了, 咯咯咯……”林玉芳转身笑他。   钟意秋不吭声直直的盯着肖鸣夜。   “饿了就去洗手吃饭。”肖鸣夜头也不回继续翻炒着锅里说。   钟意秋呆愣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帮不上忙又没人和他说话,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王文俊发烧已退到正常体温,但后遗症还很严重,鼻子一直堵着,喷嚏和鼻涕横流,去供销社称了几斤卫生纸全部码在床头准备打持久战。钟意秋进去看他,推开门发现都没地方下脚,地上一片白花花像外面雪地一样的白纸团, 床边放着个做垃圾桶用的小纸箱高高堆满纸团都已经溢出来了。   “你怎么弄的?”钟意秋惊奇的问。   王文俊刚擦完一个随手扔在地上, 一脸的萎靡不振, “你帮我扫扫,我快死了, 起不来……”   钟意秋不想搭理他,生个病就要死要活的, 但是不帮忙扫就进不去, 满地的鼻涕纸实在踩不行下去,只能拿过扫把先干活。   “今天谁帮我上的课?”他鼻子堵着竟显得声音很磁性。   “刘老师。”   姓刘的老师就只有刘青红,王文俊不仅不感谢还微闭着眼轻蔑道:“她讲课不行……”   别人帮他上课还要被他这样轻视,钟意秋瞪眼想训他但是想想王文俊有资格说这句话,他的教学水平确实比刘青红好很多。   王文俊不管他怎么看只管自己说痛快了, “她只上到高一,原先在娘家时那个村小学一二年级才二十多个人,六年级就剩几个学生直接并到别的学校,她们学校才六七个老师,她在那里还能对付,转到我们这儿一比较就不行了。”   钟意秋想着整个年级能合并给其他学校,岂不是慢慢的这个学校也要合并了,王文俊说的虽然没错但是语气太欠打了,他边帮忙倒水边分辨,“但是她钢笔字也的很漂亮,我看过她的笔记,字体完全不像她的性格,像男人一样笔锋犀利。”   “确实,”王文俊难得肯定,“她文章写的也很好,听说上高中时还在报纸上发表过。”   “这么厉害!”钟意秋上学时最怕写作文,偏偏他姐姐语文成绩非常好,作文每次都能做范文,他一直被羞辱和打压所以一听到文章写的好的就没来由的崇拜,继而感叹道:“那她没继续读书可惜了!”   王文俊嫌弃的骂,“只有你这种城里的小白脸才会说这种屁话!你知道一个农村家庭供出一个高中生多难吗?更何况她还是女人,能上到高一已经是父母的大恩大德了!”   如果是才来这里时,听到这样的话钟意秋会羞愧,认为自己太天真不懂农村的疾苦。但是他现在不这么认为,谁不苦?哪怕是在城里像他家里的情况供孩子读书也一样吃苦受累,小时候他妈白天上班,晚上不睡觉帮别人做衣服,钟意秋和姐姐伴随着缝纫机哒哒的声音长大,他爸每天凌晨两三点就起床去菜市场帮人家搬货,早上回来饭都顾不上吃又去上班。   肖鸣夜说的对,不是供不起,是不够重视,当然也是看不到希望,读书并不是他们心中坚定的方向。   五个人吃饭竟然做了六个菜一个汤,以前他们中午最多也才三个菜,肖鸣夜的反常让钟意秋不得不怀疑。   王文俊看向肖鸣夜和林玉芳,挤眉弄眼的调侃,“这种生活水平都快赶上人家喜酒的规格了!”   林玉芳取了围裙大方的笑道,“谁家喜酒这么寒酸?如果我是新娘我都不愿意嫁!”   “哈哈,那要看新郎是谁吧?新郎合心意了,别说寒酸,喝水也愿意嫁!”王文俊很欣赏林玉芳的性格。   林玉芳给他分了筷子,在空中点了点像是总结,“这就叫有情饮水饱!”   “哇!”王文俊没想到她还挺有文化,很是惊喜。   “你们都是老师,但也别小看我,我初中毕业时差3分没考上县一中,差的高中又不愿意去,就给耽误了。”她脸上浮起淡淡的后悔,“现在回想,当初不该赌气的。”   义叔宽慰她,“现在也不错,做什么不重要,做到最好才是本事。”   吃了饭钟意秋收拾碗筷去洗,肖鸣夜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盆子。   “干嘛!”   “一手的水泡就别再找事儿了。”   钟意秋摊开手看着,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别沾水。”肖鸣夜嘱咐道。   钟意秋:“不沾水不行,手上都是粉笔灰。”   他以前真的想不到,老师上一天的课手上、身上的粉笔灰能这么多!最初半个月他每天都被呛的咳嗽,作为男孩子到了冬天他也懒得每天洗澡,但是现在不行,一天不洗澡不洗头感觉自己像是被灰埋了似的,晚上睡不着觉。原来冬天他也不擦手油,今年入冬后发现一天课下来手上的皮肤快要裂开了,去供销社买了盒最便宜的蛤蜊油。   “你下午干嘛?”钟意秋问他。   “去山上看看。”   “雪还没化,路又不好走,你去山上干嘛?”   肖鸣夜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柜,盯着他眼睛,从上午到现在钟意秋一直怪怪的,蹦出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气又隐隐的透出急迫,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   “山上有个破庙,我小时候在里面住过,下这么大的雪去看看塌了没有。”   钟意秋想起袁艳爹袁荣尔说过他在山上躲过一段时间,估计就是住在庙里。现在听他毫不隐瞒的和自己介绍,悬了一中午的心才放下,“今天先别去吧,等周日我和你一起。”   肖鸣夜笑了,使坏的把手上的水甩他脸上,在他一脸烦躁的准备开骂前满口答应,“行。”   心里再乱还是要工作,钟意秋用一下午的时间拟好了阅读计划,和李宏飞交换了意见,又想晚上再问问王文俊和义叔,统一确定后趁明天中午的时间和郑校长报告。   办公室几个女老师又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不知道商量什么,钟意秋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说冬至有啥活动。郑小萍早已自觉地的把他拉近妇女队伍,专门给他这个外地人解释。   镇上冬至那天要赶大集,附近或者远路做生意的都会聚过来非常热闹。不止是狮头镇,全县所有的镇从入冬开始会轮一圈冬集,今年到狮头镇刚好是冬至前后一共三天,她们正计划着哪天放假去赶集。   钟意秋好奇,“赶集都干啥?”   一群女人聊天特别有感染力,影响的他把口音都换过来了,引得她们听的哈哈大笑,郑小萍捋着头发说:“赶大集时东西便宜,而且很多外地做买卖的会过来能买到我们这儿平时买不到的东西。”说着突然想起来似的拍手,“对了!我表妹说她们镇赶集时,有几个城里来衣卖服的,都是很时髦的款式,那个老板说是从广州那边进的货呢!”   “哇!”几个女人仿佛发现了宝藏似的,眼睛都亮了。   郑小萍像是自己家的生意一样显摆,“她说好多县里人都过来买,女士和小孩的都有,还有男士衣服但比女士的贵,买的人少。”   钟意秋正写字呢,听她这么说心里冒出个主意,这么久了他见肖鸣夜就只有一件旧棉衣和一件夹克,棉衣是丝绵的早已薄的还不如外套暖和。上次给他的钱也不要,不如给他买件衣服。   冬天黑的早,下午四点多就开始上冻,白天化的一点雪水一旦冻了路上就成了滑冰场似的。钟意秋上完最后一节课,放学时和学生交代了好几遍,路上要结伴拉着手小心走不能滑冰,硬邦邦的冰地上摔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他回去时见整个院儿都没亮灯,厨房也是黑漆漆的关着门。虽然还没来电但这个时候也该点蜡了,而且肖鸣夜竟然也没做饭。   义叔房间的门半开着,钟意秋推门进去见义叔靠在床头就着窗户外一点微光在看书,他马上点燃了蜡烛没忍住的训他,“怎么不点蜡?不差这点钱,眼睛要看坏了!”   义叔笑呵呵的不敢反驳,钟意秋又问,“肖鸣夜呢?”   “送林玉芳去了,路面上冻天又黑了,她一个女孩子不敢走。”    钟意秋:“!!!!!!”   “咋了?你饿了?下面条吧,估计他要吃了饭才回来。”   “他去哪儿吃饭?”   “当然是林玉芳家!既然都送了,我看那女孩儿对他很上心,肯定要留他。”   钟意秋咬着牙心里涌起委屈,肖鸣夜果然有鬼!天天板着一张黑脸谁也不搭理的臭样儿,竟然送女孩子回家了!再结合他最近的反常——不告诉自己在哪里见过林玉芳,还说有喜欢的人……看样子是动真格的了。   “义叔……你觉得他俩合适吗?”   跳跃的微光闪在钟意秋脸上明灭闪动,一双总是飞扬的眼睛低垂着,睫毛的阴影投射在脸上像拉拢的翅膀。义叔想着他和肖鸣夜关系好又天天在一起,可能是对方找了对象他一时有点落单的失落,笑着安慰他,“这还是没影儿的事儿,他俩倒是了男才女貌很般配,但肖鸣夜这个家庭出身,林玉芳家里估计不愿意。”   “为啥?肖鸣夜哪里配不上她?家庭出身有什么关系!”钟意秋刚才还生他气呢,希望大家都说他俩成不了,这会儿听了义叔的话又为肖鸣夜打抱不平。   “你看你!我就是说说。”义叔好笑的赶他,“快去下面条,天都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别着急,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的感情试探。如果我说他俩才刚开启暧昧时期,你们会不会又想砍我……但是绝对不会虐感谢在2020-03-15 22:13:55 ̄2020-03-16 20:3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963378、晓瑜 10瓶;freesia 5瓶;23321344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解方程   钟意秋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烧水怎么下面条的, 给两个病号分别端了饭,自己一口也吃不下去。等洗完碗吹灭厨房的蜡烛, 在一片黑暗里还稀里糊涂的想“到厨房来干嘛的?”差点又重新煮一锅面。   本来计划晚上与王文俊和义叔讨论阅读活动的事儿, 现在一点心思都没了。回到房间他也不点蜡静静的坐在如墨的黑夜, 想象着肖鸣夜和林玉芳之间会发生什么?越想越烦,越烦越坐不住,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只会陷进没完没了的自我烦恼。   他从椅子上滑下去,两腿蹬住桌子后的墙,头枕在坚硬的椅背上,两眼盯着虚无的黑色,强迫脑子冷静下来, 开始逐条列出已知条件。   作为从小到大数学稳居前三名, 念了一年半专业物理学的优秀理科生, 理清思路、分析已知条件、分类假设……是通往正确答案最简单快速的路径。   他感觉眼前摊开了一张白色稿纸,像是回到了解题的课堂, 只是现在写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在与自己灵魂对话。   ——我喜欢肖鸣夜吗?   钟意秋无法回答,他当然明白这个喜欢不是一般的喜欢, 但他从未体验过男女……不, 不能是单纯的男女了……应该是人和人之间的情爱。如果只是根据王文俊说的关于喜欢的表现,那自己绝对是喜欢他了。   ——喜欢他什么呢?   钟意秋瘫在椅子上把身体拉的长长的,以至于感到腰两侧的肌肉隐隐的有些疼才不得不动弹一下。关于这个问题他直接略过,因为心里真实的感受只有自己最明白,肖鸣夜对他的意义, 他甚至觉得“喜欢”这个词太浅薄了,他向往这个人,渴望这个人!就像每个男孩子都曾梦想成为孤独的英雄和慈悲的侠客!   ——肖鸣夜是个男人!   棱角分明的椅背硌的他后脑勺疼,就和这个头疼的命题一样!上午他第一次摸到心里的边界时震惊的整个人像是飞升了似的飘飘然,现在试图列出方程式发现仍是无解。   他并不知丁点都不知道,曾经听过这样的事儿。大学时几个宿舍一起打牌,大家聊天时隔壁宿舍的一个同学讲过他家乡的离奇事件:他初中同学的舅舅因为和一个男人好了被抓了判罪,周围的人都骂他恶心、有病,家长不让孩子们再和这个同学玩儿,说他家的病传染,后来这个同学被逼退学了。   当时只当是听奇闻异事钟意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同情这个同学太无辜可怜。到现在想起来倒是觉得心悸,但他很清醒,他不认为自己有病或灭绝人伦、道德败坏。   唯一让他无法接受和理解不了的是,自己连女孩子都没喜欢过,竟然就直接喜欢男人!喜欢女孩子可以谈恋爱、结婚、生孩子、还有那个啥……喜欢男人该怎么办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可能也只能单纯的喜欢而已吧……独自喜欢。   所谓的和男人好了,他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好的,更何况“好”的前提是要两个人相互喜欢吧?这就更像是天方夜谭了!肖鸣夜确实对自己很好,但是应该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更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被抓起来判罪了。   现在只能是珍惜在一起的所有时间,等肖鸣夜结婚有了比我更重要的人,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了。   想到这里钟意秋总算是笑了笑,憋闷了一天的心胸稍稍轻松。他站起来拿衣服准备去洗漱,关门时他停在门口,外面一片清辉冷月,屋内是暮夜无知,钟意秋回头遥望,似是自嘲似是无奈的提起一边嘴角凉凉的笑,对着浓稠的黑色轻叹又像是对自己说,“还能怎么样呢?是不是?只能这样吧……”   满纸未知条件,是不可能求出答案的。   肖鸣夜回来时已经半夜12点多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刚站在门口就惊醒了看门的狗,旺旺摇着尾巴在他腿边转不敢靠近,肖鸣夜难得起了玩儿心蹲下来招手让它靠近,从头顶到尾巴把整条狗捋了好几遍,旺旺被他的大手和蛮力压得肚子几乎要贴地上了,可怜的哼叫几声逃跑了。   本来是要敲窗子叫人的,他手刚在门上轻推一下就发现没锁,肖鸣夜脸快速的冷下来,他交代钟意秋很多次了,自己在家睡觉时千万记得把门反锁,结果还是不长记性!   正想进去提起这小子教训一顿,又像是想起来什么要紧事儿似的摊开手,犹豫了一会还是转身去厨房舀水洗手。钟意秋平时也不怎么讲究,唯独对睡觉时的干净和卫生很执着,如果知道他摸了狗不洗手就和他睡一起,估计要骂人。   肖鸣夜想直接洗个澡,但是晚上酒喝多了,现在能站稳已经全凭意志力了,只能简单洗脸洗脚就回了屋。   钟意秋临睡前还担心今晚会不会睡不着,会不会做梦?没想到竟然睡的十分安稳,趟在床上也没人陪着说话五分钟不到就睡着了。他睡觉一直不老实,肖鸣夜一度怀疑他每晚都是在装睡,暗中观察过好几次,因为这小子根本没办法躺平了超过三分钟。   肖鸣夜趟在床上仍觉得整个房子整张床都在摇晃,当然也包括身旁的钟意秋。他侧身面向床边,肖鸣夜稍微往下滑下一点他的脸刚好就卡进自己的肩窝,即便是在漆黑的夜里仍隐约可见光洁,紧闭着的眼睛更像是画家精心画上去似的,不然难以想象能自然生长出如此标准魅惑的丹凤眼,眼尾斜斜上挑直接从灵魂深处勾你,想躲都躲不掉。   嘴唇不自觉的嘟起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肖鸣夜想起第一次在白天见他,前一天晚上在菜园里因为天黑看不清只觉得这小子长的挺精神,一副清润绵软的样子其实脾气挺冲。直到第二天早上做饭时听他叫人,转身的第一眼就让人忘不掉,他从未见过这样唇红齿白的男人……   在肖鸣夜印象中只有婴儿才是这样,甚至长成这样的女孩子他都没见过。脸白无暇,唇红纯真,细白牙齿轻咬时恍然稚拙,偏又长了一双自带凌光的眼睛,开合间风情无限。   当时只是惊奇,想着竟会有长成这样的男人……   肖鸣夜侧过身面对他,今晚的酒散进四肢百骸,烧的他每一根神经都是火热的。钟意秋两片殷红的唇离他的皮肤只有一指宽的距离,温热的呼吸渗透进去和自己的滚烫猛烈的撞在一起,迸发出满世界的烈火。肖鸣夜低下头靠近,最先贴住的是鼻梁和额头,他微微左右磨动像是心里最后的摇摆……粗野的喘气声如擂鼓在耳旁乍响,肖鸣夜可怕的想是不是自己邪恶的想法暴露了所以已坠入无间地狱,火烧油炸也不过是此刻的煎熬吧……   在最后一丝理智断裂前他猛的转身躺平,压抑的情绪使得他胸口大力快速的起伏甚至整个胸腔都是疼痛的。他神情恍惚到完全不清楚是不是已经碰到了——碰到了?自己还是有理智的……没碰到?为什么又能清晰真实的感受到要命的柔软与蚀魂滋味……   肖鸣夜眼眶涨疼,咬紧牙关的在心里咒骂——钟意秋!你得醒着才行……你给我等着   最后只能狠狠的把手探进下身,钟意秋在半晚上的粗喘中安睡无梦。   钟意秋醒来时惊讶的发现肖鸣夜还睡着,第一次比自己醒的晚。他刚想靠近叫人就闻见一股好大的酒味,经过一晚上和身体热气的混合发酵,还掺杂着其他不知道什么味道,简直称得上臭气熏天。   “起来——”他一脚蹬在肖鸣夜身上。   肖鸣夜疲惫的张开眼,模糊的看见上方折磨了他一晚上的那张脸,感觉自己头更疼了。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喝这么多酒!”钟意秋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生气了。   肖鸣夜扯过被子角盖住脸以不变应万变。   钟意秋一大早被他气了好几遍,猛的把他身上的被子全掀开准备暴揍他,刚直起半身把手伸出去就瞬间停住了,肖鸣夜睡觉都是平躺,又穿着夏天的短袖短裤,大老爷们大早上的……简直一柱擎天!   .…….   肖鸣夜看他傻了吧唧的愣住了,眼睛骨碌骨碌转了好几圈终于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一副献殷勤的样子拉过被子又给自己盖住,还好心的拉过个角像刚才那样把脸也遮住。   “那个……二哥……”   “不睡了就去把粥煮上。”肖鸣夜终于出口说话了,不说不行他现在一听钟意秋叫二哥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等一下再去,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12点。”   “那么晚!你干嘛去了?”   “送林玉芳。”   钟意秋没穿衣服,这一会冻的哆嗦,拉起被子披上又趁机踢了他一脚,“能送到12点?你怎么不干脆住那儿!”   肖鸣夜闭眼挺放松的样子,“嗯……也行,下次就不回来了。”   钟意秋:“……”   屋里安静了五六分钟,钟意秋感觉肖鸣夜又睡着了。昨晚分析的头头是道,也打算好怎么做了,一觉醒来又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该怎么办!   “肖鸣夜……你喜欢林玉芳吗?”钟意秋问出口,看着自己呵出的一团白气浮浮沉沉的迷茫消散,像是自己的心思。   “还行吧。”肖鸣夜仿佛刚才真的睡着了,懒懒的回答。   接着又安静了好久,钟意秋连着咳了好几声,咳的肖鸣夜都开始担心了,眉心皱出一条线坐起来给他拿衣服。   “肖鸣夜,”钟意秋看着他挺直的背和桀骜的短发,沙哑着说,“你能不能……先别找媳妇儿……”   肖鸣夜身形顿住却又不转身,钟意秋更是被自己吓得咬住了舌尖,瞬间猩甜的血充满口腔,疼的他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瑟瑟发抖的试探,有点担心会被锁……感谢在2020-03-16 20:31:50 ̄2020-03-17 21:2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朱一龙老婆、戳鹅太任性、刃牙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温星星、42214576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怕不怕   钟意秋只能趁吃早饭时快速和他们讲了阅读活动计划, 也当作是中午对郑校长报告前的演练。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计划,心里默默复述过无数次, 而且还只是演练, 他却说的颠三倒四……   钟意秋也急, 越急越乱,方言夹着普通话,听的旁边的王文俊一脸郁卒。   他也没办法啊……肖鸣夜坐在对面,他一抬眼就能看到,今天的一切都像是陌生的,他干什么都身不由己的一惊一乍。尤其是不能面对肖鸣夜,一对上眼他就不自觉的心跳加速,控制不住的想整理自己的仪容, 总担心脸上身上或说话时不够得体。   ——他早上到底是啥意思啊!   钟意秋觉得快魔怔了, 肖鸣夜还跟没事人一样, 只管呼噜呼噜喝粥。   “你到底能不能说清楚了?”王文俊忍无可忍。   钟意秋强迫自己要镇定,太反常了肖鸣夜肯定要问他怎么了, 到时又要撒谎骗他。心里急话还没说出口先呛的咳起来,肖鸣夜见他咳的脸都红了, 只得端起碗去厨房吃。他一走钟意秋就好多了, 那种从头到脚的不自然渐渐消失,三言两语就和他们介绍清楚了。   王文俊从鼻子里哼一声,不服气的说:“我们语文老师的工作,让你一个数学老师抢先了!”   钟意秋还没说话义叔先替他不平,“你还好意思说!你可算是学校教学水平最好的语文老师了, 这事儿就该你带头。”   王文俊嘟囔几句闭嘴了。   钟意秋突然灵光乍现,两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王文俊。   “你干啥?我告诉你……你别动手……你不一定能赢……”王文俊指着他鼻子威胁。   钟意秋一下抓住杵到眼前的食指,心里太激动劲儿又大捏的王文俊哎呀哎呀的叫起来却又挣脱不了。   “你干啥!臭不要脸的小白脸!赶紧放开我……”   义叔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夹咸菜条吃,听到王文俊这句话差点笑喷,“行了,你还好意思说他小白脸?你俩彼此彼此吧……”   “义叔!你赶紧管管钟意秋!早上起来我就看他不正常,一会儿傻笑一会痴呆,现在又对我发疯,啊——”   “好了……好了,你想到啥就说先放开他。”义叔帮着拉架。   钟意秋把自己眼前的一小盘炒油菜端到王文俊面前,笑着讨好,“你吃。”   王文俊撇嘴,“我可不敢吃,这不是肖二哥专门给你炒的嘛!大早上的还炒菜,就你不好伺候!”   钟意秋心里嘀咕——也没让你伺候!嘴上还是非常热情客气,“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非常对!阅读活动本来就该是你们语文老师来组织,我太多管闲事了!”   他羞愧难当的样子让王文俊挺舒心,夹了口青菜边吃边点头,一副你能认识到错误还有救的样子。   义叔在旁边附和,“确实是这样!但农村的学校从来没搞过这些,一般的老师也没经验没见识……哎!很难啊!”   “是啊,哎!”钟意秋也跟着叹气,痛心疾首的说:“就算有这样的老师,也不一定愿意带头,毕竟人多嘴杂,枪打出头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可以理解……”   义叔拍着大腿痛呼,“这就是为啥我们农村小学教学质量一直很差的原因,小学毕业时成绩很好的学生到了镇上的初中就完全跟不上了……哎!”   啪——王文俊站起来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双手插着他的细腰吼道:“你俩别演双簧了!就算要演能不能演的真实点,我都快恶心吐了!”   “那你干不干?”钟意秋站起来双眼注视他问道。   “废话!连你都敢干,我凭啥不敢!”王文俊抬起下巴一脸挑衅。   钟意秋快速跑回屋里把写好的计划拿给他,又交代中午吃饭时叫郑校长过来,让他想好怎么报告。   王文俊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看穿了他们的把戏,没想到最后还是掉进了坑里。一上午窝在房间边擦鼻涕边把钟意秋的计划重新梳理一遍又做了补充。   肖鸣夜上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快中午时才提着条大鱼回来做饭。不知道林玉芳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中午要请校长吃饭所以就没过来,王文俊越来越佩服他了,端庄大方又知进退。   钟意秋叫了李宏飞一起,他俩两个小辈忙着泡茶倒水摆桌。正事还没开始说郑校长先骂了肖鸣夜一顿,“你天天的不去学校,这个月工资是不是也不该给你发?”   肖鸣夜面无表情的答,“不行。”   “你屁事不干还有脸领钱!”郑校长取了眼镜在外面的棉衣上擦了擦。   肖鸣夜只管坐着也不说话,脸上写着“不管怎么样反正必须发钱!”   钟意秋马上拿起酒瓶给郑校长倒了半杯,笑着打趣,“下午还要上课,一人只能喝半杯。”郑校长仍是板着脸,他又补充道,“郑校长,你想让他做什么只管说,他一定做。”   郑校长这才脸色稍缓,拿起筷子先点了点钟意秋又狠狠的点肖鸣夜,像是恨自己家孩子不争气似的,“你明天去我们村,黑子家要盖新房我找他买了旧房子扒下来的砖头。学校后面的院墙有一段歪好久了,这次大雪压的更厉害了,估计再有一场雪或者到明年春上下大雨就要塌了,你把砖头拉回来把墙补了。”   “为什么不用新砖头,旧的过不了多久岂不是又要修?”钟意秋脱口而出。   郑校长也有点贪酒,半杯不解馋,只能小口小口的抿,他咂摸了两下问,“你出钱吗?你要是出钱就买新砖头。”   钟意秋不敢说话了,低头给李宏飞夹菜,他性格害羞,和校长一起吃饭有点放不开一直正襟危坐。   王文俊病了这么久,等下要讲正事专门收拾了一下又换了件干净衣服,这会儿一本正经的说:“我们班教室在夏天下暴雨时后墙就垮了一点,而且每个班教室都漏雨,要修一起修了呗。”   钟意秋原本以为郑校长又要发火,骂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结果他只是一口喝完了剩下的酒,郑重的回答,“这学期开学时已经和镇上反映过了,修院墙这种小钱学校能凑出来,把教室都整修一遍只能等上面批钱。”   吃了饭王文俊才正式和郑校长讲了计划,钟意秋与李宏飞在旁边都跟着紧张。   不得不说作为语文老师王文俊真的称得上全校最好的,不只是教学好,钟意秋的计划经过他补充过后各种小细节都一一完善,而且他说话不仅条理清晰,感情还非常充沛,钟意秋一直表达不出来的想法经过他的情感升华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而他们要做的是为学生未来与灵魂的完整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壮举。   钟意秋和李宏飞在旁边听的心潮澎湃,郑校长也有些动容,抽了口烟思考一会说:“其实吧,这事儿你们都不用问我……上次钟老师不是说要弄个图书馆嘛,这种活动算你们图书馆办的,反正一周就一堂课的时间,先让各年级的语文老师配合,后面搞好了其他老师想参加再扩大。”   钟意秋心虚又忏愧,小声道:“图书馆还没办好……”   “那是你的问题,要抓紧!年轻人办事不能雷声大雨点小,不然别人就要怀疑你是花架子。”郑校长推了推眼镜严肃的看他。   钟意秋很是受教,前辈的经验和教诲都是他们学不到的,更难得的是对方愿意分享给你。   王文俊并未放松,“难就难在老师们是否愿意配合。”   “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学校一共才六个语文老师,你们已经有俩了,如果连四个人都搞不定那就啥也别搞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却又无法反驳,因为他说的很对。   等郑校长走了,钟意秋才想起来,转头看向肖鸣夜,“修院墙给你工钱吗?”   肖鸣夜:“……”   王文俊正琢磨着怎么说服其他老师听到他这句话立马暴跳如雷,“你狗胆包天还敢要钱!你刚才咋不问郑校长,他肯定被你气死!”   钟意秋:“……那就白干活吗?”   “他长的人高马大壮的跟牲口一样干点活咋了!”   钟意秋怒吼,“不许骂人!”   王文俊一点也不怕撸起袖子一副要和他决一死战的架势,肖鸣夜半抱半拉的把钟意秋拖了出去。   义叔第二天该去针灸了,肖鸣夜前天晚上醉成那样了竟然还把皮卡车开了回来。傍晚时义叔交代他们去地窖装半袋红薯,上次去他见方医生的哥哥买了几个红薯说是方医生爱吃,他的腿能治好心里十分感激方医生,除了治疗费用也想在其他方面表达谢意。   地窖不算大也不深,用来储存红薯白菜之类的,盖子上再铺上厚厚的稻草防寒,拿开盖子后口比较小肖鸣夜身板宽不好进,冬天取东西一般家里都是让孩子下地窖,身板小用绳子吊着就能下去连梯子都不用。   对他们来说王文俊的身材最合适了,但是想想就知道这个矫情的人不会愿意。钟意秋把外面的棉袄脱了想去搬梯子,肖鸣夜拦住他,“不用了,我提着你下去。”   钟意秋惊讶,“怎么提?”   肖鸣夜想了想发现没办法跟他讲解,只能抬起双手分别放在他腋窝下意思是我提着你胳膊吊你下去,谁知刚放进去钟意秋毫无征兆的哈哈大笑,惊的肖鸣夜赶忙想把手拿出来,结果他笑的止不住身体又敏感下意识的夹紧胳膊。越往外挣他越笑,前仰后合左右弹跳像狂风中摇摆的柳条!   肖鸣夜怕他笑岔气了不敢再动,钟意秋终于渐渐缓过气笑到全身发软,内脏也疼的像拧在一起似的,捂着肚子把头抵在肖鸣夜肩膀上大喘气。   肖鸣夜上下抚着他后背帮他平息,忍俊不禁道:“咋这么怕痒?”   钟意秋这会儿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额头在他肩膀上左右磨了磨示意听见了但是现在说不了话。   “我是说提着你胳膊下去。”   “你能提得动我?”钟意秋可算是缓了口气。   “试试就知道了。”   .….   “怕不怕?”   “是你我就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主要是心理活动了,他俩的感情总算是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下面会稍稍加快一点剧情了。   感谢每一位支持的姐妹!感谢在2020-03-17 21:26:18 ̄2020-03-18 21:2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唤月无眠、绿野不问夜千鹤、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瑜 5瓶;夜半三更321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兄弟俩   这周还是第一次来针灸, 方款冬见他们送了半袋红薯惊讶不已,倒是周律书很开心欢天喜地的收下了, 被方款冬瞪了又赶忙嘻嘻哈哈的提着袋子躲进后院。   昨天听了校长的教诲钟意秋反省了一夜, 自己做事虽算不上拖延但不够雷厉风行, 图书馆到现在还没有眉目。今天周日他心里急着想去县里淘书,根本坐不住在医馆里来回转着。   义叔猜到他的心里,建议道:“要不你俩先去县里,给六子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   “那不行,这么冷坐拖拉机回去受不了。”钟意秋不同意。   “有啥受不了的,让他带两床棉被就行了,今天暖和。”   “你别操心了,给你送回去了我们再去。”   方款冬听了他们的话, 问道, “你们今天要去找书?”   “嗯。”   “如果你们愿意, 可以让他今天呆在这里,从县里回来时再接他。”可能是做医生的关系, 他说话时声音和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无论什么内容都是轻描淡写。   想不到他会主动提议, 钟意秋先是惊喜跟着又觉得不合适, “谢谢,但是我们要到下午才回来。”   “没关系,中午就在这里吃饭。”方款冬轻笑。   钟意秋看向肖鸣夜,征求他的意见。   “方便吗?”肖鸣夜问。   “没关系。”   钟意秋还是认为不妥,虽然来过几次了, 方款冬接触起来也不错但留义叔一个人在一个不熟的地方,还要在别人家吃午饭,实在不放心。   义叔一直没说话,他也拿不定主意,这里离县城比较近,从这儿去买书比先回家再去确实要方便很多。   方款冬开始施针,低头和他说:“今天新到了一批药材,我忙不过来,您刚好能帮我收拾收拾。”   义叔心里一暖,不再纠结的答应:“行,不过要麻烦你先教我。”   钟意秋坐上车还想不明白方款冬今天怎么突然主动亲近了,他不敢相信的问肖鸣夜:“你说他是不是因为那半袋红薯?”   “有可能……”   旧书仓库的老板四十多岁姓胡,他是外地人早年间搬到了县里,最开始拉板车走街串巷收废铁也能修钢精锅,后来发现旧书挺挣钱就改行了,到现在成了旧书市场的大老板,卖旧书的都找他进货。挨着市场不远建了一千多平米的大仓库,他平时不在这里请了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帮着管,下面的会计和小工不管年龄大小都称呼他张哥。   钟意秋也跟着他们叫,肖鸣夜反正从不主动跟谁说话,去了就直接干活。张哥是个笑面虎,说话嗓门大喜欢开玩笑,肖鸣夜爱答不理的他也不在乎,私底下找钟意秋打听,“你哥看着挺狠啊,他想不想混?我认识吴奉天!”当地人说的“混”就是混社会的意思,钟意秋问了他才知道吴奉天是县里传说的黑道老大……   和别人介绍时钟意秋只说他们是兄弟俩,大家自觉的就把肖鸣夜当做哥哥。他赶忙和张哥道谢,感谢他的抬举但是他哥是老师不想混黑社会……张哥觉得他说话挺有意思,安排下面干活的人如果遇到适合学生的书就帮他留下来。   钟意秋今天收获挺大,张哥上周帮他留了八套崭新完整的寓言故事和省里出版的小学生期刊,只不过是去年的。这套书全省小学都提倡订的,他们农村小学也订过几年但是没有推行下去因为要额外花钱。这几套是在县城小学收的可能是去年多出来的,虽然有些书页已经被虫蛀了但整体还是非常完好,还有几本《十万个为什么》和一套《少年百科丛书》都是八成新的。   钟意秋如获至宝,找他们借了抹布仔细把外面的灰尘和虫屎虫壳清理了。书比较新不能按称重算,一起花了十块钱,钟意秋心里隐隐可惜这些书,因为远远超过了这个价值。   又帮方款冬找了两册连环画,上次带他来时就发现他不只是爱看而且有收藏的爱好,遇见自己没看过的或者品相好的时完全和他平时的清冷不一样了,眼睛里光芒四射。   回到医馆时义叔和方款冬正喝茶聊天谈笑风生,钟意秋惊奇他们竟然相处的这么好。把书给方款冬时他更高兴了,一定要送他们两箱水果,义叔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路上钟意秋兴奋的显摆买到的宝贝,义叔让他下午去找六子,帮着做几个书架再做个招牌图书馆就可以正式挂牌成立了。   钟意秋更好奇他今天在医馆过的咋样,义叔笑着说:“方医生和看起来不一样挺好相处,他在北京住过半年所以听说我在北京读过书就和我聊了起来。”   钟意秋不敢再问怕义叔想起在北京时的往事,思索着该怎么把话题转开。义叔却又接着说:“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奇怪,周律书又不是他亲哥哥也不是表兄弟,两个人住一起比亲兄弟都亲热……不知道是啥关系?不过他哥也是个实在人……”   听了他的话钟意秋突然想到自己和市场的人介绍也说肖鸣夜是他哥,会不会别人也会这么想他们!   刚到家袁老虎就急匆匆的把肖鸣夜叫走了,钟意秋猜肯定是包山的事想提醒他把钱带上,肖鸣夜悄悄冲他摇了摇头。   他趁热打铁马上就去村里找六子,雪开始化泥地上不好走,义叔翻出一双黑色的胶鞋让他穿上,又把方款冬送的苹果和桔子装了一袋让他送去。六子家他只去过两次,凭记忆穿过几条路又走了十几分钟就看见了他家的院墙。   钟意秋去时六子不在,他妈和他二姐在屋檐下坐着边做针线活边闲聊,化掉的雪水顺着房檐一排瀑布似的哗哗往下流。张红英见他来高兴的跑进去搬凳子,钟意秋本就不会和女人相处加上她俩又非常热情客气,眼睛惊喜又羞怯的盯着他一句连着一句的嘘寒问暖,逼的钟意秋手心出汗脸都红了。   袁家庄六子同辈份的男孩按宝字辈起名字女孩是玉字辈,他二姐叫玉娥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还未显怀,她和六子长的很像都是娃娃圆脸,加上她又瘦小所以远看像个小孩。   她只见过钟意秋一两次不是很熟但总听她妈说这年轻老师长的如何标致好看,有文化又贴心把六子当真心朋友待,所以心里也很尊敬感激,见一时拿不出好东西招待钟意秋,催她妈去炒点花生吃。   钟意秋忙站起来婉拒不让她们再忙了,心里急切的盼望六子赶紧回来救场。   张红英不好意思的搓手一定要留他晚上在家里吃饭,无论怎么拒绝她都像没听见似的,钟意秋一脸苦笑感觉比干一天活儿都累。   “意秋,你是文化人又是城里的见过世面,我有个事儿拿不定主意,你帮我参谋参谋。”自从钟意秋送了她一瓶雪花膏后她已经完全不把他当外人了,改口叫意秋了。   “什么事?”   张红英压低了声音,有点神秘指往旁边指了指说:“六子二姐不是怀孕了嘛,她婆婆弄了个换胎的药方,你说这个东西真的管用啊?”   一旁坐着袁玉娥害羞的低下头推了她妈一下。   钟意秋挺感动她相信自己,毕竟这是女儿的私事,他斟酌了一下谨慎回答,“我不是很懂,但二姐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按道理孩子的性别已经形成了,任何因素都不能改变。”   “但是人家好多人都换成了,检查时是女儿吃了药就生了男孩,不信不行啊!”   钟意秋问,“二姐检查了吗?”   袁玉娥尴尬的笑,“查了,又是个女娃。”   钟意秋纠结起来,他知道农村对儿子的期望,不可能几句话就让她们想明白的,更何况就算她想明白也没用,要婆家接受才行。按照计划生育规定农村第一胎是女儿允许生二胎,三胎就要罚钱了,所以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关键。   “不管你是打算生下来还是……都可以,实在不行……生三胎罚钱也还算能承担,但是换胎药真的不能用!帮义叔治腿的方医生,家里世代行医还在大城市的医院工作过,他也完全不认同这种做法。”钟意秋想了好久中和了一下各种状况建议道。   说起专业医生她们还是信服的,脸上犹豫起来,袁玉娥神情忏愧像是犯了错,吞吞吐吐的说:“我听我们村一个媳妇儿说过,她娘家村里有一个女的因为吃了换胎药生了个怪胎,不男不女……但我婆婆说这个方子跟他们的不一样,她专门去用过这个药方的那家看过,生下来的男孩啥问题也没有……”   钟意秋刚才还以为自己劝动她了心里松了口气,听这一席话明显她心里还是很相信的。他心里着急恨不得直接告诉她“你再去把孩子打掉算了”或者“你生三胎我帮你凑钱”但他明白肯定不能说这种蠢话,耐心的解释,“别管传言怎么说,二姐,要不你抄一份药方我拿给方医生看看,性命攸关的事情还是要听医生的。”   张红英拍手高兴道:“对啊!你回去抄一份,他们过两天还要去扎针,医生看了没啥问题再吃也不晚!”   袁玉娥迟疑的答应了,说抄好了给他送去,钟意秋心里叹气:都不用去问……方款冬怎么可能说没问题!不把我拒之门外就不错了!   天擦黑时了六子才回来,张红英不情愿的抱怨这个未婚妻订的太憋屈,天天跑去她家里免费干活也不管顿好饭,这几天都瘦了。六子已经习惯她这些嘟囔了,反正也不需要别人回应只是发泄心里的情绪,他答应钟意秋明天就帮他做书架,刚好家里有些木材。   钟意秋趁张红英不注意偷偷的想走,不然等下挽留他吃饭又要拉扯一番,结果刚走到院门口就被发现了……被她拉住死活不让走,六子知道钟意秋不会应付这些或虚伪或真实的客套,拦着他妈不让再留。   “你等一下,我给你弹了床厚被子你拿回去。”张红英说着快步进屋抱着一床超级厚的棉被出来递给钟意秋,笑呵呵的说:“六子说你怕冷,天天和肖二哥滚一个被窝,我专门去镇上给你弹了床10斤的。”   面红耳赤的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18 21:27:35 ̄2020-03-19 21:0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小迷妹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旧城 10瓶;唤月无眠、Tibwalker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耍脾气   双手用力张开都抱不住这床厚棉被, 钟意秋看不见前面的路正好也挡住了他羞红的脸。他庆幸是在天黑,不然张红英和六子刚才肯定要发现他不自然的表情。   滚一个被窝——这种话实在太羞耻了, 钟意秋脑子不自觉的出现他和肖鸣夜在一个被窝抱着的画面……   又不是没在一个被窝睡过……但从来没抱在一起啊?自己究竟是怎么想象出来的!钟意秋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 别人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反应太大说不定就要被看出来不正常了!   到家时肖鸣夜正在后院杀鱼,晚上要请袁老虎吃饭他去河里凿开了冰网了两条鱼。见钟意秋抱着个大被子回来,还没问呢他就抢先显摆,“看——六子妈给我弹的大棉被,有十斤!这下就不怕冷了!”   肖鸣夜深不可测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忙手里的活不搭理他,钟意秋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不以为然的抱着棉被走了。   肖鸣夜收拾好鱼进厨房时见钟意秋房间的门和灯都开他,猜他是把棉被抱自己房间去了, 看来不怕冷就打算自己睡了……   袁老虎今天找了肖鸣夜一天, 他对肖鸣夜的事儿还是很上心的, 追着书记问了好几次,上午好不容易书记说有时间让他们去家里谈谈, 结果肖鸣夜带义叔治腿去了,到傍晚才回来。   去书记家肯定不能空着手, 当时来不及买东西供销社又买不到体面的, 还是袁老虎把自己家的两条好烟和两箱好酒拿出来给肖鸣夜当做是他送的礼品。肖鸣夜心里感动,东西是小事主要是他的心意,而且这些烟酒在当地有钱都买不到,袁老虎有个小舅子在广东,以前是打工现在跟着大老板做生意有本事了, 夏天回来时给他带的,他看都舍不得给别人看一眼,能拿出给肖鸣夜可见其恩义。   钟意秋着急他们谈的怎么样,问肖鸣夜他又不知道犯什么狗脾气脸上冷的跟结了冰似的爱答不理。钟意秋更担忧了,猜他是不是事情不好办所以不高兴,不敢再烦他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伺候着,又是帮着切菜又是烧火,比做饭的人都忙……还给他泡了壶茶卷了几支烟备着他解闷。   等袁老虎来了,钟意秋才幡然醒悟——自己的一腔心意错付给了狗!   从听到袁老虎不知道和谁哈哈大笑打招呼的声音到他进院儿,差不多有十分钟的时间,可见他嗓门有多大,情绪有多高昂!一进来就先到厨房抱着肖鸣夜肩膀兴奋的摇了两下,见了钟意秋又马上扑上去,两只蒲扇般的大手一下一下砸在他背上。   钟意秋一看他的表现就知道包山的事情八成是没问题了,肖鸣夜刚才都是装的!这家伙还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炒好了一盘菜垮着一张脸指使钟意秋拿盘子。钟意秋懊恼刚才白担心他了,但又没有办法,自从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肖鸣夜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肖鸣夜有一点风吹草动的小事对钟意秋来说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袁老虎很兴奋,钟意秋打了三斤白酒他还嫌不够让再去打三斤,义叔拦着不让去说等喝完了再。他更佩服肖二哥,这么大的事儿竟然还能四平八稳的一点情绪不外露,是个干大事的人。   书记已经同意把后山包给肖鸣夜,后山叫二仙山分前后两部分,两山之间隔着一条河。前面靠近袁家庄的叫大仙山,海拔相对较高树林茂密,因为没人管,高大粗壮的树都已经被村里人偷的差不多了。后面远的是小仙山,没有大仙山高但是连绵起伏范围更大,高大能用的木材不多,只有一片小的松树和杉树林,其他多是灌木丛,最主要的是离河较远,无论做什么没有水源都不方便。   显而易见肖鸣夜肯定是想包大仙山,靠着大路位置好,附近的村民常年在这里活动已经踩出几条山路,修路不用太大的工程。   袁老虎不知道他的计划,出主意道:“收拾收拾种果树可以,种粮食不行太费力了。”   肖鸣夜只是点点头不说话,钟意秋猜不透他是怎么想的,心里盘算着如果旁边的路修了高速,山上种果树倒也合适,交通顺畅后也不愁卖不出去。   义叔:“有没有说得多少钱?”   袁老虎脸上黑红油亮,比肖鸣夜都高兴,咕咚干了一大杯酒,大声道:“今天简单提了下,要看包多少年?是一次性付清还是一年一年的付?”   “能包多少年?”   袁老虎连着又喝一杯,“30年到70年,要看村上咋定还有他自己是咋想的。”   钟意秋紧张起来,小心的打听,“能承包70年这么久?”   “是这么规定的,但是能包70年的很少,一般都是30年和50年。”袁老虎说着又拍肖鸣夜肩膀,“要我看30年就行,还不知道这山以后是个啥样儿,再说30年后你都50多了,儿孙满堂就剩享福了要它也没用!”   肖鸣夜像是认同了似的点点头,陪着他干了一杯。   钟意秋坐在旁边,感觉像有无数根细长的钢针慢慢旋转着碾进自己的身体,吃进嘴里的东西味同嚼蜡一般。这个话题一下子就把岁月拉到30年……50年以后,那时自己又在哪里呢?应该已经回城里了吧。从他认清对肖鸣夜的感情开始,一直认为自己是非常清醒的,理清了心里的千头万绪,做好了未来计划……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只要开心安稳的渡过一段时光就好,等他结婚……等他有了家庭……等自己回去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这样的自以为是多么幼稚,他只是听到别人说——50岁的肖鸣夜儿孙满堂这句话就已经窒息到无法呼吸,如果哪一天亲眼看见岂不是要撕心裂肺。   电灯泡挂在墙边,一阵风进来吹的它摇晃不安,钟意秋盯着投在饭桌上摇摆不定的阴影觉得像是坠入梦里,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命运对他特殊关照,让他喜欢上一个男人……肖鸣夜之于他,原以为是恩赐却不曾想是惩罚。   世间最苦莫过于求而不得,比最苦更苦的就是钟意秋吧。   晚上肖鸣夜喝的不算多,袁老虎爱喝酒但量不行还醉的快,没喝几杯就趴桌子上不动了。他收拾完回到房间,钟意秋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床边叠晾干的衣服,修长身姿像挺拔的竹子,肖鸣夜斜靠在书桌上淡淡的说:“咋不回你房间睡?不是有厚被子了吗?”   晚上温度到了零下,钟意秋本就冻的伸不出手,听到这句话更像是从身体里面直接灌了个透心凉。从吃饭到现在他一直神情恍惚看什么都有点眩晕,慢慢回头盯着肖鸣夜冷冷的眼睛,双唇开合了几次才说:“我给义叔了,他被子薄。”   他向来脸不藏心,肖鸣夜看的出来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压抑了双眼仍溢满落寞,紧张的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钟意秋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体,高粱酒浓烈的酒味透过他的身体钻进鼻子里,上下滚动的喉结定格在眼前,微低下头轻声问答:“没有,有点喝多了。”   明显就是在说谎,两杯酒对钟意秋来说只是个开始,肖鸣夜心里更慌乱了,怕他受了什么委屈不愿意说,想在逼问两句他却一转身出去洗澡了。   肖鸣夜就着他洗完剩下的热水简单洗了澡,回来时发现床上的被筒又变成了两个,前几天明明都是叠盖在一起睡。   钟意秋面对墙壁侧躺着,被窝暖不热脚冻的跟冰疙瘩似的,好歹身上慢慢有了点热气,他把身体倦成一团尽量平分这点温暖。   呼啦——像刮过一阵带冰的龙卷风,身上的被子被卷跑了!钟意秋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冻的全身僵硬,转身一看是肖鸣夜把被子掀跑了!愤怒抢占了寒冷的知觉,他坐起来怒吼,“你发什么疯!”   “过来睡。”肖鸣夜若无其事的说道。   “不去!”   “那你就冻着。”   “……”钟意秋被气得说不出话,狠踹了他一脚不得不钻进被窝。   肖鸣夜身体侧过来,抬起一只胳膊环住他肩膀,硬邦邦的说:“别耍脾气,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钟意秋像一个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在被窝里炸开了。两条腿弹跳着踢他,身体想起来却被肖鸣夜死死的按住,“你放开我!看是你治我还是我治你!”   “别闹了,被窝进风了!”   钟意秋本就憋闷了一晚上,又一直被他刺激,现在说什么也不听只想给他踹下床去。肖鸣夜没想到这家伙在床上这么灵活,自己半边身体已经被踢的挂在床外,逼的没办法一翻身骑在他身上,放轻语气软声道,“别闹了!我有事和你商量。”   钟意秋挣扎了两下发现动不了,嘴上却不服输,“你先道歉!”   肖鸣夜:“……”   “快点!”钟意秋拧瞪着一双勾魂眉目皱着鼻子说。   肖鸣夜看的移不开眼,无奈的问,“咋道?我也没道过……”   “说你错了!再这样无理取闹,秋哥有的是办法治你!”   .…….   “我真的有事找你商量,包山的事。”肖鸣夜一本正经的为难。   钟意秋抬着下巴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他演戏。   “……我错了……再无理……后面那句能不能算了?”肖鸣夜骑在被自己一招制服的对手身上,恶狠狠的哀求。   “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用最无敌的武力和最嚣张的语气说最怂的话……感谢在2020-03-19 21:04:42 ̄2020-03-20 21: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panpan不胖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瑜 10瓶;夜半三更321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一百年   肖鸣夜这辈子就没向谁服过软更别说道歉了, 刀架在脖子上他都未必会说出我错了三个字,这两句话跟要他命一样。但钟意秋不依不饶, 不按他的话道歉就不愿意配合, 瞪着眼睛摆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把这两句话在嘴里翻来覆去滚的都要烂了, 肖鸣夜才咬牙切齿的说出口。   “不能只是嘴上说,要记在心里,下次再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小钟老师当了几个月老师已经能熟练的教训人了。   “……”肖鸣夜感觉像回到被管制的学生时代,关键是这种老师标准的训人话术,无论你离开校园多久,再听时都会下意识的服从。   “下去,重死了!”钟意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太尴尬,别开脸怨道。   肖鸣夜一动不动想趁机报复, 只见钟意秋从耳朵开始涨成桃红色, 徐徐蔓延到脸上、脖子。他看的心痒, 伸出两根手指在他肉嘟嘟的耳垂上揉一下,钟意秋像是被突然扎了一针似的哆嗦一下, 眼底汪出水波。   肖鸣夜最受不了他这个可怜样儿,沉沉的呼出一口气翻身下来。   钟意秋眼皮又狂跳起来, 他用手蒙着一只轻眼睛, 轻声问,“你刚才说要商量啥?”   肖鸣夜拉过被子给两人盖好,说道:“承包后山,可以选一次性付清承包费或者一年一付。”   钟意秋也重视起来,转过身问:“分别多少钱?”   “没具体定, 一年一付估计每年要一千块钱,一次性付清50年要三万多块钱。”   钟意秋脑子里快速算了账,“当然是一次性付清划算。”   “不一定,这个山以后的发展情况谁也不知道,一次性付这么多钱可能全亏了。”   三万块钱确实是个很大的数字,现在的万元户就算是非常富裕的家庭了,整个县可能都没多少家,何况一下子拿出三万,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如果修高速……就不会亏吧?”虽然在屋里甚至还在一个被窝,说起这件事时钟意秋仍小心压低声音。   “按道理是,但是啥事儿都不绝对。”   钟意秋凝视他线条锋利的侧脸,猜测他心里肯定已经做好决定了,肖鸣夜不是会犹豫纠结的人,但他仍郑重的来商量征求意见。钟意秋想着,在他的人生计划里,是不是也包括自己?   “我打算一次性付清,省事儿。”肖鸣夜果然说道。   钟意秋沉默一会儿,问道:“你要承包50年?”   “嗯。”   钟意秋翻身躺平,他的手指稍微伸直就能碰到肖鸣夜的手,只能曲起手指。他斟酌了许久,他心里一点也不愿意说这些矫情的话却又控制不住,“50年后不知道我在哪里……”   肖鸣夜心里一动,隐约触碰到他今晚落寞的原因,只是有点不敢相信,“50年后谁也不知道在哪里。”   钟意秋闭上眼像是陷入对未来的猜想也像是为了躲避这个问题。   “但是,”肖鸣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管五十年还是一百年——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钟意秋:“……”   钟意秋很唾弃自己,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胆怯的人,哪怕是小时候别的男孩子欺负他,他也没有服输过,打不过就跑,趁这些人落单时再报复,很多时候钟意秋甚至觉得自己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莽撞人。最近却突然变得畏手畏脚起来,当肖鸣夜说一些让他想入非非的话时,自己连追问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他现在觉得肖鸣夜的心也是一样,猜不透摸不清。   但是不管怎样,他这句隐约其辞的话总算是给钟意秋吃了一颗甜蜜的定心丸。   一大早天气阴冷萧瑟,北风呜呜的像是有人在吹哨,屋檐下冻出一排排的冰挂,大家都缩着脖子萎靡不振,只有钟意秋终于拨开云雾见月明,高高兴兴的去上班。   结果他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可以说只持续到学校就被一个消息击散了。郑校长开会宣布,教六年级语文的赵富康老师不干了。   已经是学期末了,按道理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突然不干,再怎么说也要把这学期教完,大家都议论纷纷猜测他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   钟意秋和他不是很熟,但是印象还是不错的,赵富康三十岁上下,平时说话礼貌声音和缓,脸上自带三分笑意。个子不算高但五官周正女人缘特别好,办公室的女老师和他关系都很好常一起开玩笑。   郑校长面无表情,严肃的说:“不管是他是为啥,现在马上期末了课不能停,他带的两门课你们先帮着分担,王文俊你带六年级语文,老高你带六年级思想品德课。”   “我都已经带两个班了,再加上六年级怕忙不过来。”门口的位置像是老高的专座似的,每次开会他都倚靠在墙边抽烟。   郑校长今天没心情听他扯淡,直接拍了拍桌子总结命令:“就这么安排,大家去上课。”   天气冷李宏飞中午没回家和他们一起吃饭,肖鸣夜上午和袁老虎一起上山去了,大队几个干部说刚好趁这个机会把后山周围重新测量一下。中午他也没回来钟意秋只能下面条,王文俊实在忍受不了吃白面条屈尊贵体炒了一大盘土豆丝。   “我看呀,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原本六个语文老师,加上刘青红我们这边有三个,剩下三个需要去做工作,现在无缘无故少一个。”王文俊吸溜着面条说。   钟意秋这才想起来阅读活动需要语文老师配合,他说的好像挺对,随口问道:“两个班的语文课你带的过来吗?”   “废话!别说两个班了,四个班都没问题!”   钟意秋和李宏飞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个眼神,同时撇撇嘴。   “咋了?你俩不信?”   李宏飞忙说:“信!信!赵老师其实半个月前就和我说过——你俩猜他为啥不干了?”   “为啥?”   李宏飞脸上犹豫,用一副我能不能信任你的表情盯着王文俊。   “……你啥意思!”王文俊受不了这种羞辱,生气的喊道,“你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李宏飞忙解释,压低声音说:“他找我是向我传教……让我和他一起信教,说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只有主能拯救,但是主只救自己的信徒,其他人会和地球一起毁灭一起死,所以做老师、上学、干活都是没有意义的……”   钟意秋狠狠吞了一口面条下去呛的差点喷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转开头,对面的王文俊却没有这么好的忍耐力,噗——的一口把面条喷进桌子中间唯一的一盘土豆丝里。   钟意秋:“……”   李宏飞:“……”   义叔:“……”   王文俊心虚道:“咋了?我自己炒的,我有权利毁灭它!”   钟意秋回过神儿来,疑惑道:“上次听他们说信的是神,怎么成主了?”   “主不就是神嘛!”   义叔放下碗,眼神担忧,“不管是啥,这咋还越搞越邪乎了,赵富康也是上过高中的人,这种蠢话他竟然也信。”   李宏飞:“他们家还是个据点,经常在家里组织开会,而且他们小赵庄整个村只有四五家不信,其他四十多户都信。”   “村里干部不管吗?”钟意秋不敢相信。   “村长也信。”   .…….   义叔脸色凝重,“他能找你,肯定也会找其他老师。”   “他咋不来找我?”王文俊轻蔑的大笑,“老子能吹的他相信宇宙爆炸!”   钟意秋一点也笑不出来,“就没办法能管管他们吗?”   “他们又没做什么坏事,咋管?谁也管不了人家信教啊?”   下午上课时钟意秋才见到肖鸣夜,他只穿了件黑色毛衣拉了一车砖头进了校园送到需要修补的院墙处。   外面风大下课时间学生也都在教室玩儿,外面没什么人。今天来不及修,他先把砖头搬下来整齐的码在旁边。钟意秋走近了见他手被风吹的黑红粗糙,旧的青砖上面沾满泥土,还要一块一块的清理干净,穿的毛衣也是很旧的羊毛衫,很薄外面起满了毛球。   没有人给他织毛衣,镇上卖的毛衣都是便宜质量差的,肖鸣夜对自己又简单,他这件穿的这么旧了但只要还能对付他就不会想着买新的。   钟意秋心里又算又疼,尽量让用平常的语气问,“冷吗?”   “热。”肖鸣夜笑道。   他的棉袄随便仍在旁边的杉树尖顶上,树叶上都是半化的碎冰,钟意秋跳起来把衣服拿下来拍了拍准备先带回办公室。   “下节不是我的课,我帮你吧。”   肖鸣夜搬完了车里的,搓了搓手上的泥就拉车准备走,“不用,去办公室呆着,外面冷。”   也就一上午和一中午没见面,钟意秋竟有点舍不得他走,没话找话的说:“事情怎么样了?”   肖鸣夜先把车调转方向,胳膊递到他面前抬了抬下巴,钟意秋心照不宣的把棉袄夹在自己胳膊下,空出双手帮他把毛衣袖子往上挽了几下。   弄完了肖鸣夜也不拿开,反过胳膊用手腕里面脉搏跳动的地方在钟意秋鼻尖磨了两下,软声轻笑像是在逗小动物,“定好了,下个月签合同。”   “真的!”钟意秋兴奋的眼睛都亮了又马上捂住自己的鼻子,快速的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才难为情的瞪着肖鸣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0 21:58:06 ̄2020-03-21 22:3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熙 20瓶;土养树、南有嘉鱼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糖葫芦   钟意秋没想到肖鸣夜胆子这么大, 现在是在下课时间,幸亏天冷外面没人。   他回到办公室时脸还是红的, 心里像飞满了羽毛, 晃晃悠悠挠的全身都痒却又没着没落的。李宏飞凑过来找他说话被他满脸春色吓了一跳, “你咋了?被哪个女老师调戏了?”   钟意秋:“……没有。”   李宏飞眯起眼抿出两个深深的酒窝调侃道:“大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钟意秋沉默,被他这么一问心里真的开始琢磨自己这算不算谈恋爱?有喜欢的人应该就算吧?但是对方又不知道他的心意……这到底算什么?暗恋?   “真的啊!”李宏飞见他不说话了转着眼睛认真思考的样子不敢相信道。   “没有……还没有。”钟意秋推开他凑的快要贴上的脸,忙转开话题问,“你有啥事?”   李宏飞笑的跟盛开的花似的,得意道,“我搞定一个了,咋样?”   “真的?这么厉害!哪个班的?”   “一年级语文老师闫淑花, 她听了阅读计划不仅愿意配合还非常想加入我们!”   钟意秋瞅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 李宏飞立马尴尬起来, 恼羞成怒道,“你笑啥?不要听他们瞎说!”   闫淑花是闫家岗的, 比钟意秋早来学校半年,高二上学期念完就辍学了, 本来打算去城里打工的的, 学校那时候有两个年级大的老师不干了,郑校长去找她来的。她今年还不到18岁,个子矮大概一米五五左右,圆圆的脸上长着双小眼睛笑起来很是讨喜。   钟意秋之所以笑是因为他总听女老师们开玩笑,好像大家都知道闫淑花对李宏飞有意思。他也认为挺好, 这姑娘虽然长相一般但是性格开朗乐观而且贤惠能干,一说话就笑很有福气的样子。   就是不知道李宏飞有没有这个意思,钟意秋正想趁机问问他,被李宏飞看出意图立马甩下一句话走了,“晚上我和张国言一起去看义叔。”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钟意秋的,他想先把衣服给肖鸣夜送去告诉他晚上李宏飞和张国言要去做客,让他早点回家做饭。到了院墙处肖鸣夜刚好拉了一车砖头过来,车把上挂着个长长的小纸包,钟意秋迎上去发现是用路旁的干草拧成绳子挂的,新奇的问,“这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   “给我的?”钟意秋惊讶。   “嗯。”   打开外面的一层粗草纸里面还白着一层白纸,打开白纸钟意秋惊喜的看见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他从来没见过这么长的糖葫芦,粗略数了一下差不多有十几颗糖山楂。   “怎么这么多?”他笑的嘴都合不拢。   “黑子隔壁家是做糖葫芦的,让他把三根串一起了。”肖鸣夜看他像个小孩似的也忍不住笑。   钟意秋特别想吃一个但是上课铃声响了,只得细心的包好再挂上,匆忙和肖鸣夜说了做饭的事情就跑去上课。   晚上张国言和李宏飞一起来了,他手里提着个袋子不知道装的啥,钟意秋在厨房帮着切菜,他进来和肖明夜打招呼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钟意秋,轻轻点点头出去了。   自从上次在办公室吵过后,两个人没单独相处过平时也不怎么说话,现在还要一起吃饭确实尴尬,虽然钟意秋不觉得有什么,他能理解张国言的苦衷何况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王文俊今天尤其热情,钟意秋明白他的心思,阅读活动的计划现在语文老师就剩张国言还没谈了,如果他能配合就算是成了,但是他每天脸色黑沉一副阴郁的样子而且大家都知道他家里的事儿,就怕他嫌麻烦不愿意。   义叔给他倒酒,张国言抬手拦下,“我不喝,烟酒都戒了。”   “没事,今天喝点。”义叔继续倒。   钟意秋怕张国言尴尬所以不主动说话只管吃饭,稀奇的是肖鸣夜对他倒是比别人热情点,连着和他喝了好几杯。   张国言嘴唇稍厚显得人比较憨厚,他喝酒很痛快一仰脖子一杯全干了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义叔,本来应该跟大伙儿一起来的,但我这情况你也知道,”说着从椅子后面拿过带来的布袋子放在义叔手上,“这20个鸡蛋是我的一点心意。”   义叔听的心酸,抓着袋子又递过去,“你能来心意就已经到了,东西拿回去,给孩子吃。”   张国言说什么也不要,两个人你推过来我递过去,钟意秋见到这种场面心就累更怕他们把鸡蛋弄破了,伸手拿过袋子说:“我帮义叔收下吧。”   义叔:“……”   张国言楞了一下干笑两声,“钟老师收着也行。”   王文俊趁热打铁忙敬了他一杯,“张老师我刚好有事儿想请教你呢?等了好几天见你一直没时间,今天你能来太好了。”   钟意秋震惊的看他,王文俊换了个人似的,穿了件白毛衣头发梳下来乖乖贴在额前,他脸本就白净又神情谦虚,和平时嘴毒傲娇、发型时髦随时潇洒甩头的样子天差地别。   张国言挺受用,有点不好意思道,“别这么说,啥请教不请教的,你课讲的比我好多了。”   “我还年轻没经验,还要向你学习。”   钟意秋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不合时宜的想到个词——能屈能伸!   王文俊又敬了他一杯,倾身说:“我有个想法还不算成熟,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看合不合适?”   “啥呀?”   王文俊却像是回忆起了往事轻笑着说:“我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时,我姑从城里打工回来带了本很旧的《小说月刊》,那是我第一次读教材以外的书,记得特别清楚的是上面有个故事讲一个国外的孤儿独自流浪遇到的各种离奇事,有两米高的巨人,有住在南瓜里的小矮人……虽然长大了知道都是虚构的,但是对那时的我来说触动非常大。从未想过书里是这么丰富多彩的世界,开始如饥似渴的想看书但是农村条件有限,家长和老师都说这是闲书看了没用还要乱花钱。”   张国言跟着感叹,“都是一样的,上学都上不起还买屁的书!”   “我想在我们班上搞个活动,”王文俊直入主题,“每周抽一节课的时间让学生们读课外书,小说、名著哪怕是武侠故事书都可以,然后相互分享,培养他们的读书和表述能力。”   张国言像是听到孩子们说的幼稚话,无奈的皱眉,“想的倒是挺好,去哪儿弄书?”   “找钟老师借,他和肖老师打算在学校办个图书馆。”   张国言震惊的看向钟意秋,直直的盯了几分钟都转不开眼,看的钟意秋不好意思了,轻笑道:“不算图书馆,我收集了一批旧书可以借给学生看,但是数量有限不能每个人都借到,所以和王老师商量看能不能一个班一个班的借,让学生集体阅读。”   张国言点点头,低声说:“好事……好事。”   “张老师,你们班要不要一起办?”钟意秋直接问。   张国言没想到他能主动和自己提,毕竟上次因为他奖励学生的事两人还吵了架,忙答应道:“办,当然办。”   钟意秋松了口气,原以为他会很难说话却如此痛快。   张国言楞了好一会像是反应过来了,伸手点了点王文俊笑道:“你套我话呢!用的着这么麻烦?我在你们心里是个啥样子啊,要挖这么大个坑来装我!”   他平时很少笑都是板着脸面无表情,今晚却笑了好几次,钟意秋想着,看来真不能以貌取人。   “我呀!现在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你们都怕我,”张国言轻叹,“谁没个年轻时候呢?我才当老师时也跟你们一样,想把书教好,想把这些农村孩子们都送出去……但是自从结婚有了孩子,一个一个又一个,哎!饭都吃不上了,啥都不敢想了……”   钟意秋心里被他这几句堵了一晚上,既同情张国言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不懂他一个有文化的人怎么会执着的想要生儿子。   肖鸣夜洗了澡进来见他还在发楞,笑话他,“还在操心别人呢?”   “想不通。”   “那就别想了,洗澡睡觉。”   “把糖葫芦吃了再。”钟意秋开始拆。   肖鸣夜:“……这么晚别吃了,明天再吃。”   “不行,今日事今日毕。”钟意秋咬了一个又递到肖鸣夜嘴边。   “我不吃,除非你同意我不用再刷一次牙。”   .….   钟意秋小时候爱吃糖坏了几颗牙,那会儿孩子牙坏大人都觉得是小事不会管的,但是他因为常去医院所以他妈就顺便带他去看了,遇到个上海来实习的年轻医生告诉他要早晚刷牙,慢慢就养成习惯了。   肖鸣夜的认知里就只有早上要刷牙,住一起后钟意秋建议他晚上也刷,他嫌麻烦不愿意,这小子就天天晚上躺床上喋喋不休的给他上课,形容不刷牙残留的食物在嘴里怎么发酵,虫怎么在牙齿里钻……他被恶心的不刷不行。   “刷牙能累死你啊!”钟意秋不给他了,自己一口气吃了五颗山楂。   “别吃了。”肖鸣夜一把夺过来包好,“再吃胃酸睡不着。”   钟意秋撇撇嘴又问,“谈好承包费一次性付清多少钱?”   “三万。”   你现在有多少钱?   “三千。”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了!感谢在2020-03-21 22:35:42 ̄2020-03-23 19: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蒋丞斯坦、戳鹅太任性、绿野不问夜千鹤、世间再无乔松月、panpan不胖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恨初见美如玉 10瓶;freesia 5瓶;温星星、夜半三更321、公主病的春天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仰慕   钟意秋特别服他这个劲儿, 三千块钱就敢干三万块钱的事儿!之前肖鸣夜说有几千块钱他还以为是七八千,剩下的想办法应该能凑够, 结果这货只有三千!   “你!你——”钟意秋被惊的说不出话来。   肖鸣夜躺床上悠闲的翘着腿, “先去洗澡。”   “还洗什么洗!”钟意秋急了, “差那么多,去哪里弄钱?”   “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钟意秋看他一点也不当回事,气急败坏的把他翘着的腿给推倒。   肖鸣夜后悔刚才逗他了,现在不说清楚他肯定不罢休,勾勾手指让他靠近,“我说的是现在手里有三千,以前挣的钱加上当兵复员时的钱一共一万块在信用社存了死期。”   “……”钟意秋比刚才还要震惊,“你——你——”   肖鸣夜:“……”   “二哥!”钟意秋在床边蹲下, 双眼亮晶晶的仰视着床上的肖鸣夜。   肖鸣夜:“……”   “原来二哥是个万元户啊!”   钟意秋是真心仰慕他, 肖鸣夜独自一个人又没有田地, 靠着一点点的打零工帮别人干活竟然存够了一万多块钱!这可是万元户啊,全县都没有多少家庭能达到!但是可想而知他吃了多少苦, 初中时就开始自己挣学费,搬砖、捡地里收割后掉的麦子、捡废铁、扒煤……现在又帮人押货, 又累又危险….   最主要的是存了这么多钱却一点没有显摆招摇, 仍过着最简单的生活,连一件衣服都不舍得换新的,也没有从此饱食终日,反而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肖鸣夜,我这一生最大的骄傲就是喜欢你。   钟意秋又想哭又想笑, 抽了抽鼻子问,“剩下的钱怎么办?”   “找人借点,不够的话袁主任说可以和大队部打个欠条,分几年付清。”   钟意秋趴在床边,想了想说:“我有个朋友很有钱,就是上次和你说的陈远,他过段时间来看我,我找他借。”   肖鸣夜歪头看他,认真道:“不用,我不能让你跟我背债。”   “没关系,有钱就还他。”   肖鸣夜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轻笑道:“以后再说,去洗澡。”   进入三九天一天比一天冷,郑家庄村旁的河面自从冻上后就没解冻过,因为离学校近,一到课间学生们像被赶的羊群一样呼拉拉的跑去滑冰。前几天三年级的一个男孩玩儿时摔断了腿,学校下了规定严禁滑冰,但是个别调皮的孩子还是管不住,偷偷的跑出去。钟意秋他们几个低年级的老师更担心,每天课间轮流去河边转一圈,抓赶溜出去的学生。   钟意秋一上午都在愁钱的事儿,李宏飞见他直走神儿课间让他去河边巡逻顺便散散心。刚出了校园见几个男孩勾肩搭背的顺着大路往河边跑,他不紧不慢的背手跟在后面干咳了一声,前面一排横行的小萝卜头立马掉头灰溜溜的回去了。   钟意秋偷偷得意,想起自己小时候走在路上也是见到老师就躲着走,现在成了老师了,这种感觉还挺享受!   郑家庄河紧挨村子,中间隔着一个大的打谷场,几块大的石板垒成的桌子和凳子,旁边种着三颗大槐树,算是村里的活动中心,平时村民们聚在一起东拉西扯的聊天、打牌、村里开会都是这里。   钟意秋每次走到这儿都加快步子,因为每天聚在这里大部分是村里妇女,她们手里干着各种针线活嘴里谈论着各家八卦还嫌没意思,钟意秋从长相到打扮往那儿一站就是最新奇的风景,这群大姑娘小媳妇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嘻嘻哈哈挤眉弄眼的议论。更可怕的是他有一次不经意瞟了她们一眼,竟然见到一个年轻女人直接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吓得他差点没撒腿逃跑,庆幸自己有点近视没看清,从她们面前走过去像是在烧红的铁板上走路一样。   今天刚走到这边钟意秋就开始加快步伐,头一直转到河面上认真找有没有学生,心里想着赶紧过去,身后传来一阵阵女人窸窸窣窣你推我攘的笑声,他全身不自在恨不得跑起来。   快到转角了钟意秋心里舒了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心还没完全落下来竟听见有人开始叫起来,“哎!你站住!穿黑衣服的年轻娃儿你站住!”   钟意秋不知道是不是叫自己,他确实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伴随着喊叫的脚步声也朝这边过来,他停下来转过头。   只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子一摇一摆的过来,钟意秋发现她裹了小脚所以走路不利索,穿了套老式的绣花棉袄和棉裤,头上还戴着绣花的头面,都是旧时的打扮但也显得通身气派。   “您叫我吗?”钟意秋见她走的艰难,往前迎了几步问道。   “你是不是学校的那个城里老师?”老太婆不算高很瘦倒是收拾的很干净。   “我叫钟意秋。”   “和袁家庄的六子玩儿的好是不是你?”老太婆冷着脸又问。   这样一说肯定就是自己了,钟意秋答应道,“是的。”   谁知他刚一说完老太婆脸色立马变了,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往前冲了一步叫道:“我找的就是你!你这年轻娃儿张的挺俊俏还是个教书先生,咋尽不干好事?”   钟意秋一脸懵不清楚她怎么突然骂上了。   老太婆见他疑惑,直接说明,“我是袁玉娥的婆婆,是不是你让她偷我的药方?是不是你不让她吃药?我们家的事跟你有啥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   钟意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默默的把对面的老太婆重新看了一遍,穿着讲究气势很足看着不好惹,他认真道,“大婶您好,我确实让二姐抄一份药方,她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吃药需要谨慎,我要药方是想带去给医生看看,也是为了她身体……”   “放你娘的狗屁!轮得着你管!”老太婆凶狠的打断他的话,破口大骂,“吃不吃药是我们家的事儿!你管好自己鼻子下面那个坑就行了!”   钟意秋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怒火,这老太婆骂人太脏,他沉下脸横瞪双眼,“你嘴巴放干净点!”   老太婆被他这个样子刺激到了,跳起来伸出鸡爪子一样干瘦的手在钟意秋胸口连续推,“你说谁不干净!我就骂你咋了!念几天书就把自己当成人物了,随便指点别人家的事,你他妈多管闲事……”   “你闭嘴!”钟意秋低吼,捏紧拳头控制自己的愤怒。   老太婆刚才叫住他时旁边人就窃窃私语的议论,现在见两人吵起来了马上都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劝架更像起哄,几个女人上前拉着老太婆被她一下甩开。   “你们给我评评理!”她双手叉腰仿佛一只斗鸡,“我儿媳妇怀孕生孩子,吃不吃药跟他一个外人有啥关系?他拦着不让还想偷我药方!”   “这确实是你不对!”   “算了三婶,他一个年轻娃儿不懂事,你说两句就行了!”   “咋能算了,三婶家这个孩子多重要,万一真让他耽误了那不是要人家的命嘛!”   .…….   钟意秋百口莫辩,耳边像几十只鸭子嘎嘎乱叫,每一句都是一把钝刀割在他心上更是割在袁玉娥的身上!   “你听我说!”钟意秋声色俱厉,“二姐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任何药都不可能改变孩子的性别,你这么做是在害她!”   “你们听听!我能饶了他吗?”老太婆的小脚这时候却非常灵活,又快速冲上去推钟意秋,另外七八个可能是她家比较近的亲戚或者是关系好的老妇女,也一起上来围着他指手画脚的推攘。   钟意秋一直后退,他又急又气但是没办法,对面是一群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好几个裹小脚站都站不稳,他不敢太用力只能边躲开她们的手边退着想先跑开。   几步远就退到了河边,不知是谁的手伸过来几乎要抓到钟意秋脸上,他眼疾手快的挥开,谁知一个胖胖的老太婆一个跟头就仰倒在地上,其他人瞬间就炸锅了,尖叫着喊打人了   钟意秋见她像是乌龟翻个了似的怎么也翻不过来,想过去拉她又被这群人堵着,他一只脚已经到了河边往下滑,正打算什么也不顾忌了推开她们跑了,这时不知是谁在后面急促的大喊,“躲了——躲开——快!肖二哥来了——”正说着从远处飞过来半截砖头计算的非常精准刚好砸在最前面一个老太太的脚前——溅起的泥块扑了两米多高,这群老娘们终于飞跑了躲远。   肖鸣夜手里提了半块砖快跑过来,伸手把钟意秋拉离河边,站在他身前冷冷的望着这群人。   刚才蛮横刁泼的老太婆们谁也不敢说话,一群人缩脖子站着齐齐的喘粗气。肖鸣夜静静扫了几眼,把手里砖头扔在地上转身拉着钟意秋走了。   “狗杂种!没爹没娘的野货——”身后不知是谁小声骂了一句。   已经走出去五六步了,钟意秋猛的转身大步回去,阴沉质问,“谁说的!”   没有人敢回答,他真的发火瞪眼时眼神像窄利的刀子,看在人身上像是凌迟的恐吓,一步一步沉沉的走过来双唇抿紧咬着牙。钟意秋最听不了别人这样骂肖鸣夜,他这么好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英勇无畏……却总是被人在他自己无法选择的出身上侮辱,否定他的一切。   这群老娘们没想到这年轻娃儿刚才还一直躲不敢惹她们的样子,现在却因为一句不相关的话亮出利爪。   “你们这群愚蠢无知的泼妇,”钟意秋这辈子第一次抬手指着别人的鼻子骂,“没有资格这样说他!你们有爹有娘又怎么样?活到这个年纪仍是浑浑噩噩毫无人性!”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可以申请入V了!感谢每一位陪伴的姐妹,因为有你们才会坚持到现在!感谢在2020-03-23 19:59:39 ̄2020-03-24 20:4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蒋丞斯坦 10瓶;芸 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招摇过市(倒v结束)   钟意秋气的一路都没有说话, 到校门口时肖鸣夜在旁边逗他,“差点被一群女人打进河里, 小钟老师真有本事——”   钟意秋不和他计较, 郑重的说:“刚才谢谢你。”   他脸色煞白仍是横眉冷目, 肖鸣夜一颗早已强硬的心第一次被人这么细心妥帖的保护,像是躺在软软的轻飘飘的云朵上,一路和风追月再无烦恼。   “别生气,我不在乎。”   钟意秋转脸看他,认真道:“我在乎。”   肖鸣夜目不转睛望着他,眼睛里□□裸的渴望简直呼之欲出,钟意秋一时愣住,心头狂跳, 胆大包天的想, 肖鸣夜……会不会看出来了!   肖鸣夜微微低头下意识的想去口袋摸烟, 伸到口袋边才发现来时在砌墙手上都是泥,拍了拍手说:“回去上课, 他们家里的事儿你管不了。”   “但是二姐她……”   “好了,”肖鸣夜用胳膊轻轻撞了下他, “先去上课。”   钟意秋一天都心不在焉, 盘算着还是要再去找一趟袁玉娥,实在劝不动就把她带到方款冬那里,医生的话她应该能听进去。   结果到了晚上他就彻底失望了,六子听说了今天的事儿专门过来,他二姐不好意思来托他来给钟意秋道歉, 今天的闹剧她听说后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觉得对不起钟意秋。   “让她别在意,这事儿不怪她。”钟意秋安慰道。   “你咋总是招惹老娘们?”王文俊不怀好意的笑,“从张辉的妈到赵红花的婆婆,今天倒好,弄了一大群!”   “快闭上你的嘴吧!”六子用力蹬他椅子。   “还有一件事,”六子烦躁的搓了一下脸,“她说药已经喝了……”   钟意秋原本靠在椅背上,听了这话猛的直起腰,“怎么这么快就喝了,她有啥反应没?”   “还没,说是要连着喝几天。”   “不能让她再喝了!万一出事……”   “秋儿——”六子沉沉的叹了口气,“你别管了,谁也管不了!她想要儿子,这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钟意秋看着他拉拢着的肩膀和垂下的头,忽然发现六子这段时间变化很大,以前他像头健壮的小牛一样到处撒欢横冲直撞,每天没心没肺的笑见了谁不管和人家熟不熟都和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像好哥们……现在他脸上多了现实和无奈,心里装进了心事和压抑。   “你别担心,我不管了。”钟意秋心疼他也不想他再为难,自以为做了好事可能给别人带来了困扰。   前一天的事第二天马上传的整个德营大队都知道了,老师们一大早几乎是带着雀跃的心情来上班,看钟意秋笑话的或者纯粹觉得好玩想调侃他的,还有担心想安慰他的……结果都扑了一场空,今天义叔要去针灸,钟意秋换了课上午没来。   义叔的腿慢慢有了知觉,他自己感觉有了力气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试着站起来,但也没有机会,医生盯的很严。每次来方款冬都要先问钟意秋他站了没有,走的时候再交代千万要看紧了不能用力。这次却不一样了,针灸完方款冬轻笑道,“回去可以试着练习站了,每次不能太长时间。”   “真的吗?”义叔有点不敢相信突然而降的惊喜。   方款冬点点头,义叔马上坐起来恨不得现在就下地,钟意秋忙上去按住他。   “谢谢你,方医生,太谢谢你了。”钟意秋激动的说。   “不用谢,我是为了挣钱。”   钟意秋:“……”   “哈哈哈哈哈!”义叔一下子被他逗的大笑起来,像是隐藏在心底的害怕和担忧终于云消雾散了。   “笑什么呢?”周律书像是刚才起床,伸着懒腰从后院进来。   方款冬不理他,钟意秋好心解释,“方医生说可以练习站立了,我们正感谢他!”   他笑着点点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半盒烟给肖鸣夜弹了一根,自己噙了一根在嘴边又到处翻火柴。   “出去抽!”方款冬洗了手低声斥道。   肖鸣夜正掏出火柴递给他,听了这话马上又收回来,周律书笑嘻嘻的把烟夹在耳朵上不抽了。   钟意秋见他俩都挺尴尬,忙笑着和方款冬说:“我们周日不能来了,下周一再过来。”   “周日干啥去?”周律书斜倚在药柜上问。   义叔:“周日是冬至,我们镇上赶冬集,他今年才来这里没见过,让他们去逛逛。”   “我听他们说过,好玩不?”周律书挺有兴趣。   “很热闹,各地卖东西杂耍的都聚过来,前几年还有带着老虎来的呢,看一次两毛钱,这几年不让了。”义叔高兴的说。   方款冬站在柜台里听的有神,周律书站在柜台外也不回头仰脸向后看,“我们也去看看吧?”   方款冬有些迟疑,钟意秋立马趁热打铁,“一起去吧方医生,他们说卖什么的都有,肯定有卖连环画的!”   方款冬:“……”   “哈哈哈!”周律书冲方款冬飞大笑,“你看,这小孩摸住你脉门了!”   哪来的小孩?钟意秋呆呆的楞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自己,没好气道:“谁是小孩?我已经20岁了。”   这下不止周律书,方款冬也提起嘴角笑了,“周日早上我先去你们那里针灸,然后再一起去。”   “那太好了!”钟意秋感激道。   周日早上五点多钟意秋就爬起来探头往窗外看,嘀咕着怎么天还不亮?肖鸣夜见他这副企盼的样子笑话道,“就这样还不愿意人家说你是小孩?”   “哎!”钟意秋鬼头鬼脑的拱在肖鸣夜头边,“你猜他俩多大年纪?”   肖鸣夜不爱背后谈论别人,但是架不住他一直在旁边捣鼓,随便应付道:“二十七八岁吧。”   “那也没比我们大多少岁。”   “再睡会儿。”   “睡不着,我起来做饭吧。”说着他就要起身。   肖鸣夜抬起一条腿压在他腿上,又把胳膊压在他胸口,半边身体用力按住他,“睡觉,狗都没你起的早!”   钟意秋不得不睡下,结果这一睡又睡完了。他是被外面热闹的欢声笑语吵醒的,男男女女大人小孩还有动物的叫声像是已经到了集市似的,他一骨碌爬起来懊恼自己睡过头了,快速的穿衣服心里怨肖鸣夜不早点叫他起床。   出门时抬手看了一眼才7点,村里人竟然这么早就去赶集。肖鸣夜刚做好饭端出来,冬日早晨的太阳格外温暖,照着他身上折射出彩色的光谱,像是朦胧的幻境,钟意秋的心也跟着暖洋洋的。   饭还没吃完跑进来个小孩说六子搭村里赶集的牛车把做好的书柜拉来了,让他们去十字路口帮忙抬。肖鸣夜放下碗出去,钟意秋也跟着一起,义叔叫住把学校大门钥匙给他,让他们直接抬到器材室去。   出了大队部院子到大路上,钟意秋一下子就惊呆了——路上熙熙攘攘全是人,拖拉机、自行车、牛车、驴车……大姑娘小媳妇们手挽手高声欢笑,孩子们叽叽咋咋的闹,两个人轻声说话都听不见,要喊着才行!钟意秋第一次见到农村这种盛况,心里也跟着高兴又担心等下方款冬他们开车来,这路上怎么走?   到了供销社的路口,六子坐在牛车上双手扶着柜子冲后面的拖拉机大声嚷嚷,他们堵在路上后面走不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指挥他们车靠边。   他俩赶忙跑过去,肖鸣夜上去帮着往下搬,反正都走不了,堵着的人全下来围观。   “肖二哥左手使劲儿!”   “六子脚下要先动——”   “胳膊别拐弯!”   “把它放平了抬……”   .….   这群人像看戏似的不管对不对一通乱说,钟意秋站在下面帮他们接被吵的都听不见六子在说什么。好不容易弄下来,肖鸣夜嫌两个人抬着走的艰难,想试着背在身上,钟意秋看出他的意图推了一把不让他往柜子前面钻,肖鸣夜无奈的笑笑又招手叫六子抬。   转过弯儿到供销社,李莲花顶着她的爆炸头正和一群妇女在门口嘻嘻哈哈的聊天,见了他们过来拍手叫道,“哎呦!小钟老师在哪儿买了个新柜子!”   “是学校做的。”钟意秋走在前面回答。   “小钟老师——”一个小孩从人缝里挤出来。   钟意秋见是袁翠翠,正想问她怎么在这儿,后面赵红花也从人群中出来跟着她。   钟意秋一见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回头看肖鸣夜。   “哎!二哥你干嘛突然放手!差点砸我脚上!”六子吼叫道。   肖鸣夜不理他冷冷的瞪着赵红花又扫向表情惊愕委屈的钟意秋。   ——赵红花竟然穿着钟意秋的棉袄!上次在家里看到她穿钟意秋还以为她只是顺手披一下,现在直接穿着身上招摇过市了!   钟意秋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衣服是谁的,但是家里多了件男人衣服就算不打听是谁的还给别人也不应该穿在身上!   别人不会乱想只当是她穿着袁翠翠爹的衣服,但是肖鸣夜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钟意秋的。他虽然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但是钟意秋和他在一起时间长了,知道他越是这样平静越说明他攒着后劲儿。   他没心思应付走过来打招呼的赵红花,忙转身到肖鸣夜身边勉强说道:“先把柜子抬回去吧……回去我再和你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明天更三章啊啊啊啊啊啊啊感谢在2020-03-24 20:40:45 ̄2020-03-25 21:3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绿野不问夜千鹤、panpan不胖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蒋丞斯坦 10瓶;35963378 6瓶;Tibwalker 5瓶;旺仔牛奶、六元一斤虾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不当家   放好了柜子从教材室出来, 肖鸣夜独自走在最前面不搭理人,钟意秋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六子又跟在钟意秋身后, 三个人排队似的。   六子突然向前冲一步趴在钟意秋肩膀上嘟囔, “哎!我咋觉得赵红花穿的棉袄有点眼熟?”   肖鸣夜停住脚步回头,挑挑眉盯住钟意秋,意思是——你看,这么粗心的人都发现了!   钟意秋恨不得堵住六子的嘴,这时候他怎么突然脑子够用了,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嘛!   “咋了?”六子搞不懂啥状况,不知道这俩人也不说话你来我去的飞眼儿是啥意思。   “让他自己说。”肖鸣夜索性在花坛边坐下,伸着两条长腿仰头审视钟意秋。   钟意秋刚才还心虚, 见他一直不依不挠, 想着自己又没有犯错为什么要怕他?三言两语说清楚了来龙去脉。   “我的天!”六子惊呼, “那是你的棉袄啊!我说咋这么眼熟!赵红花是啥意思,他到底知不知道衣服是你的?”   钟意秋无奈, “我也不清楚。”   “那现在咋办?”   “去要回来。”肖鸣夜像是赌气道。   钟意秋:“……”   “不好吧……”连六子都觉得不好意思,“你第一次见她穿时咋不要?”   “我以为她不知道棉袄是我的, 也不好意思要……想着衣服就当丢了不要了, 没想到她还一直穿着……”   六子想了想说:“一件棉袄不要就算了,但是她天天穿身上,要是别人知道是你的就说不清楚了,本来村里人都知道她喜欢勾勾搭搭……”   钟意秋惊奇的发现六子短短一个多月竟然成熟了,能考虑这么全面, 想到这些他心里也担心起来,“我去要吧。”   “你不能去——”肖鸣夜和六子异口同声的说。   “那怎么办?”   三个人不说话了,一时都想不到好办法解决这事儿。   滴——校门口响起车喇叭声,一辆橙红色的皮卡骚包的停在外面,周律书从车窗钻出头冲这边喊,“哎!钟小孩——”   .…….   周律书没想料到路上这么热闹,千辛万苦才把车开过来,只记得他们说住在德营小学不知道具体住哪儿,巧的是刚好在校门口遇见了。   车停在大队部,刚一进院儿旺旺见了生人狂叫起来,周律书两眼放光大手一张把它按倒在地,不断的顺毛捋狗。方款冬翻了个白眼也不管他跟着钟意秋去义叔屋里。   “它快生了吧?”周律书问肖鸣夜。   “还有半个月。”   “生了给我一只行不行?”   “我不当家。”肖鸣夜望着屋里的方向说。   周律书是真喜欢狗,一只手垫在狗头下另一只手温柔的给旺旺挠肚皮,舒服的它闭上眼都快睡着了。   “哎!我也不当家,还是先问问让不让养吧。”他蹲在地上幽幽的说,大块头显得尤其可怜。   方款冬今天穿了件中长的灰色羽绒服,针灸前嫌不方便他把衣服脱了。钟意秋记得他爱干净忙接过来挂好,又出去给他打了半盆温水洗手。钟意秋心里惦记着一件事,他想让六子把他二姐找来,让方款冬帮忙看看,但又不知道合不合适犹豫着说不出口。   “有事就说。”方款冬低着头都能瞟见他一脸的欲言又止。   “啊——哦——”钟意秋不好意思的笑了,“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六子她二姐怀孕三个多月了,这几天喝了她婆婆弄来的换胎药……”   他没说完,方款冬明白他的意思,像是微微叹了口气,“把她叫来我先看看。”   钟意秋忙道谢,跑出去找六子,他早上没吃饭正在厨房喝粥,听了钟意秋的话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实话他二姐这事儿他自己都不想管了,钟意秋却一直心心念念的不放弃。   他放下碗去郑家庄找他二姐,钟意秋又交代要偷偷的叫出来不要惊动她婆婆。   肖鸣夜和周律书不知道干嘛去了,钟意秋转了一圈才在后面的菜园找见,这俩人都脱了棉袄正研究怎么下地窖装红薯,见他过来周律书立马眉开眼笑的招手,“哎——快来,你正合适,我俩都下不去。”   钟意秋脱了衣服挂在旁边树杈上,活动两个身体准备下去,周律书弓腰摆好架势,兴奋的说:“来,我提着你下去。”   肖鸣夜冷着脸过来直接站在钟意秋身后抓着他手腕,“我来。”   他这么直接把周律书晾一边,钟意秋怕尴尬解释道:“地窖里面只有两个镫子,我们配合过知道位置。”   周律书拍拍手豪放的说:“行,让他拉着你。”   说完冲肖鸣夜眨眨眼怪笑起来。   十几分钟后六子就跑了回来说袁玉娥不在家赶集去了,钟意秋不想当着他的面表现出心里的遗憾,只是点点头。   方款冬针灸完出来没见人来猜到可能出了什么差错,没有多问拍了一下钟意秋后背算是安慰。他刚才叹气并不是嫌麻烦,而是心里已经猜到了这种结局,即便是把人叫来他说不能再吃药也没用,他见过太多这种一心想要儿子的都像着了魔,根本劝不动。   “走吧,出发!”周律书大手一挥。   橙色的皮卡停在冬天灰扑扑的院子里闪闪发光,这样耀眼颜色的车很少见,像是乐观热情自由自在的男孩,随时准备驰骋在广阔山野间,钟意秋太喜欢了稀罕的摸了好几遍。   “喜欢不?一万块钱卖给你!”周律书上了驾驶座对他坏笑。   钟意秋真的考虑一会,摇摇头也和他开玩笑:“现在不买,你帮我留着,明年我攒钱买。”   “行!”周律书爽快答应。   赶集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路上没有早上那样拥挤,但仍见接连不断的大车小辆拉满了人,钟意秋想象不到那么小的一个镇街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人!   快到街上他才知道,离着镇中心街老远还没有进去呢,路旁就一排一排连在一起摆满了摊位,外面主要是卖菜的、卖牲口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人群堵着街道车过不去,肖鸣夜指了条小路拐进去先把车开到邮局的院子里存着。   院子里没人都去赶集了,一个看门的老大爷去叫人说高小包还没起来。等了五六分钟他才打着哈欠披着件邮局的制服出来,脸上晦暗眼窝青黑像是中了邪。   “你怎么了?生病了?”钟意秋问他。   “没,熬了一夜才睡。”   钟意秋疑惑,“邮局还要熬夜吗?”   “车先放院儿里。”肖鸣夜打断他的话对高小包说。   他揉了揉眼睛才清醒,围着车转了半圈赞叹,“好车!我们这破院儿都配不上这么好的车!”   “有眼光!”周律书靠在车上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高小包上次帮忙送过一次义叔,见过他俩但没说过话,这会再见周律书竟然有这么好的车不由的佩服,掏出烟盒给他们发烟。   周律书接了一根刁上又往旁边方款冬摆摆手说:“他不抽。”   王文俊急着要去买衣服,拉着六子想先走。高小包抽着烟说:“商场门口的广场搭了个四米多高的台子,北边来的杂技团,想看要早点去占个位置。”   钟意秋还没见过耍杂技的也想去看,但是又想先去买衣服,不然好的都卖完了。   “今年有好货,”高小包吐了口烟又说,“来了一帮卖旧车的,我去看过都是半新的,拖拉机、摩托车才五六百块钱,还有小汽车,最便宜的才卖两三千块钱!”   “这么便宜?”六子惊呼。   “不干净吧。”周律书吐了口烟眯着眼睛说。   高小包也学他刚才那样回了一个大拇指,“你厉害!我看那帮人像是偷来的。”   “那还能买吗?”   周律书邪笑一声,“他敢卖我就敢买!走——看看去。”   说着一帮人出了院儿,高小包太困给他们说了位置又回去睡觉了。   “你自己去,我不去。”方款冬系好围巾和周律书说。   “你去干嘛?”   “随便转转。”   钟意秋心里想和肖鸣夜一起,他看出来肖鸣夜也想去看车,但是让方款冬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逛不太好意思,和肖鸣夜商量道:“要不你们一起去看车,我和方医生一起。”   “你和他们一起吧,不用陪我。”   “没关系,我看上你们家车了,别的车都不想再看了。”钟意秋小声和他说。   最后是肖鸣夜和周律书往街道最下面镇医院旁边的旧粮库去看车,他们几个一起在街上逛。结果刚从邮局出来进了人流,六子和王文俊就挤散了,只剩钟意秋和方款冬了。   街上人山人海,两旁全是摆的各种小摊,各式各样的小吃香气弥漫,每个摊位前都围满了流口水的小孩,卖女人首饰头花的摊位前更是水泄不通,竖起的竹架子上蒙着块黑布挂满了花里胡哨的小东西,往前走还有晃着纸箱子抽奖的,吆喝着两毛钱抽一次……耍猴的大爷戴了个瓜皮帽牵了四五只猴用鞭子抽的吱哇乱叫,还有一个摊位前几个大铁笼子不知道装的是啥动物……   “是狐狸。”方款冬告诉他。   钟意秋第一次见狐狸,他看书里总是写狐狸精如何魅惑勾人还以为这种动物是非常漂亮的,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灰不拉几尖嘴猴腮。   人流都往广场上涌过去,激动的叫喊着杂技要开演了,满街的人摩肩接踵的跑起来像是前面有钱似的,钟意秋被人连着撞了好几下肩膀都疼了,方款冬把他拉到一个小巷子里说,“我们先不去,换个方向。”   转了个弯儿出来到另一条街,没想到歪打正着到了卖衣服的地方,十几辆卡车依次排开,车厢放下来两旁支起高架挂满衣服,车厢里堆的也全是,老板们穿着时髦背着皮包像个大衣架似的全身挂满衣服转着招呼顾客。   钟意秋高兴的笑了,“太好了!”   “你想买衣服?”方款冬问。   “不是我买,给肖鸣夜买。”钟意秋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5 21:33:52 ̄2020-03-26 21:3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21344、戳鹅太任性 10瓶;土养树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赶集   说完了钟意秋有点不好意思, 担心方款冬会不会多想,毕竟男人给男人买衣服不太符合常理。   方款冬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平静的问, “想买什么?”   “买件羽绒服吧, ”钟意秋心虚的自顾自解释, “我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他帮助我很多,想买件衣服做谢礼。”   方款冬笑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部分卖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钟意秋原本是想买羽绒服但没走几步被一辆车上挂的一排皮夹克吸引住了目光。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却穿的非常时髦烫着流行的半长卷发,见到钟意秋和方款冬两个人长相清隽打扮虽简单但是衣服款式不是农村能买到的,立马手舞足蹈的招呼他们过来看。   “小伙子,有眼光!看到没——飞行员夹克,整条街就我有!”老板抖着腿竖起大拇指骄傲的撇向自己的货架。   钟意秋看了看很喜欢, 翻开里面挺厚加了棉, 方款冬伸出两个手指在外面摸了一下小声和他说, “真皮的。”   “多少钱?”钟意秋问道。   “100块钱一件,概不讲价!”   钟意秋心里一凉觉得太贵却又认同这件衣服确实值这个价钱, 他只带了100块钱,买了衣服就一分钱也没了。   老板见他脸上犹豫立马补充道, “你先别嫌贵!这衣服和一般的可不一样, 外面是真皮的穿多少年都没问题,再说这款式,别说十年了,二十年后拿出来一样时髦!”   “但是太短了,我想买件长羽绒服能抗风。”   “你说啥子嘛!我最不愿意和你们这些外行说话!”老板的脸立马垮下来不开心了, 他说着不知道哪里的方言夹着撇脚的普通话,“没有比这件衣服更防风的了,这个款完全是按照飞行员制服夹克的款式和面料做的,飞行员的风都能抗住,你还能上天啊!”   方款冬突然说:“两件100。”   别说老板了,钟意秋都惊呆了,没想到他一副冷漠的样子还会讲价。   “不卖!”老板像是受到了侮辱一样狂摇头。   方款冬仍是一脸平静,叫了钟意秋,“走吧。”   钟意秋云里雾里的不自觉的跟着他走了,心里又舍不得这件衣服,往前走了几个摊位都只卖羽绒服和棉袄就算有夹克也没有刚才的款式和面料好。他有点后悔琢磨着要不要劝方款冬回去。   又往前走了几辆车,遇见一个卖袖套护膝和帽子的,方款冬建议他给义叔买一对护膝,就算腿好了,膝盖也要保护好不能受凉。   钟意秋拿起来看了看正想问价,后面一个人穿过人群朝这边边跑边大喊道,“你俩站住,就你俩年轻人!”   回来一看竟是刚才的老板,身上挂满衣服跑起来像是武侠片里面的丐帮帮主。到他俩面前弯腰扶着膝盖喘粗气,张开一只手掌里外翻了两下说:“两件150,最低价了。”   “你不是说概不讲价吗?”钟意秋纳闷道。   旁边正默默得逞的方款冬:“……”   老板:“……”   方款冬一直觉得钟意秋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挺稳当人又热心礼貌,虽然有时候说话有点小孩子气但是这个年纪也是正常的。第一次见他这么直楞被搞得措手不及,赶忙答应了老板推着他往回走。   “我这衣服卖的心疼啊——”老板一路上絮絮叨叨,“农村人舍不得买这么好的衣服,要不然我也不会亏本卖给你们,明年我也和别人一样搞便宜货!”   夹克只有黑色的,他取下来两件,“就这个码,你俩穿就行。”   “我要大两码的。”钟意秋说。   “咳——我也是。”方款冬跟着说。   钟意秋转头问,“你给周律书买的?”   “嗯。”   “你们是……”钟意秋想问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是又觉得这样直白的打听不太好。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大人是朋友,我们在一个医院一个产房出生,他比我大了三分钟。”方款冬说着接过衣服边叠好,可能是心情好或者是发现这人愣愣的挺好玩。   “哇!真是不可思议!”钟意秋感叹,方款冬轻笑,听过的人都会惊叹他们的缘分。   “才三分钟,他看起来可比你大多了!”   再次措手不及的方款冬:“……”   身上就剩25块钱,钟意秋想再去给肖鸣夜买件军大衣,他经常出门每次都是穿义叔的,那件也旧了不抗冻。   “他出门干什么?”方款冬被他楞的没脾气了,两人间关系亲近不少说话也放松了。   “挣钱,有些厂里运货他帮忙押车。”钟意秋说着心里泛酸。   “一趟多少钱?”   “看路程的远近,路程远的半个月能挣一两百。”   方款冬若有所思,想了想说:“我们果园最近几个进货商像是在找人送货,我回去问问周律书。”   他是个谨慎的人不会轻易许诺或者答应别人,能这样说已经是很有把握了,不管能不能成都是帮助,钟意秋立马感谢他。他们那一带的果园很大,进货商都是其他周边省市的,甚至更远的北方都有,一趟货有时候十几辆卡车一起跑,货量很大老板也都有钱。   军棉大衣要价50块钱,方款冬一张嘴就给杀到25块钱,他俩直接被老板赶走,结果没走两步又是老套路被叫回去,30块钱买了。   钟意秋彻底被方款冬征服了,他杀价时满脸疏离冷淡,像是老板反而欠了他钱似的,被拒绝后丝毫不留恋转身就走,反而让老板觉得不卖给他可惜了。   钟意秋钱不够向方款冬借了10块钱,这么快就买好了心仪的东西他心里高兴带着方款冬回到刚才的街上吃东西。   两个人闻着香味到了一个磨豆腐的小摊前,豆腐都是当场现磨,刚出锅热乎乎颤巍巍的装在碗里,浇上汤汁和麻油,嫩滑喷香。一人吃了一碗才五毛钱,方款冬意犹未尽但是吃不下了,看了看又没有东西可以装了拿走,问老板什么时候收摊,想着中午再来吃。   “我们去看杂技吧。”钟意秋领着他从人群中左躲又闪向前穿去,到了广场前寸步难行,人潮围了十几层,他俩个子高垫着脚隐约看见里面的高台下有人拿着两把剑在耍。   钟意秋瞅了一圈根本没有地方站,旁边的树上都骑满了人。方款冬被人推攘的有些烦,周围人又全是抽烟吃零嘴的,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熏的人头晕脑胀,“算了吧,我们去看别的。”   “行。”钟意秋答应了两人又往外挤。   “哎!钟意秋——”远远的有人叫,钟意秋抬头瞄了一圈根本分不清在哪个方向。   “在这儿——”商场楼上的平台上有人喊。   是林玉芳,她今天没在商场上班,帮着外地来做生意的看摊,一天能挣50块钱,这会儿杂技开演,摊位都挪开了,她们商场上班的员工抢先在楼顶上占了位置。   林玉芳今天穿了件俏丽的黄色大衣,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蹬蹬的跑过来带他俩绕到商场的后院去楼上。   平台上也挤满了人,但是好歹视野好能看清中间的表演。钟意秋刚站稳,林玉芳问,“肖鸣夜没来吗?”   “来了,去看车了。”   “你们中午去我家吃饭吧!”林玉芳笑着邀请。   钟意秋心里警钟响起,“不用了,谢谢……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中午请方医生吃饭。”   旁边认真看戏的方款冬:“……”   林玉芳也不强求,转过脸去。   刚才的表演结束了,里面的人搬了三个大罐子出来,人群激动起来大喊着鼓掌。钟意秋不知道他们要干嘛!难道要表演铁头碎罐子?   来不及多想,只见三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穿着紧身的表演服出来,先向观众行礼,然后一人站在一个罐子前,伴随着锣鼓点同时跳到罐子口沿上,再伸进去一只脚慢慢的竟然把整个身体缩进罐子里,只露一个头在外面!   钟意秋看的毛骨悚然,虽然罐子挺大但也只有小孩身体的三分之一那么大,怎么装进去的?   “会不会罐子下面挖了个洞?”他转头问方款冬。   “没有,就是钻进去了。”方款冬脸色也不好看,解释道:“小孩子从小练骨头关节都是活动的,可以缩进去。”   “缩的时候疼吗?”   “非常疼。”   钟意秋心想这也太残忍了,家长怎么忍心让孩子学这个,但他没敢问,现实生活各有各的坎坷和无奈,不是外人一两句同情和责怪就能说清楚的。   他正出神突然周围爆发出更大的哄闹声,旁边一个圆头胖脑的男的喊得唾沫横飞喷了方款冬一身,钟意秋探头看去原来是小孩们钻了出来,然后又有人提了更小的罐子上来,只有平时打酒的坛子那么小。他头皮发麻疙瘩起了一身不忍再看下去,刚好方款冬转身说:“不看了,下去吧。”   两人一起出来,这会儿再看沸腾的人群和每个人脸上兴奋的红潮不觉得热闹了反而有些不寒而栗。   方款冬想去书摊看看,问了路朝一条窄街走去,钟意秋还在想刚才的事儿,他怎么琢磨都想不通骨头关节是怎么缩在一起的。   “那个女孩子是不是喜欢肖鸣夜?”方款冬破天荒的开始八卦。   “啊?”钟意秋不自觉的吞咽口水,“嗯,你怎么看出来的。”   方款冬偏过头看他,桃花眼笑起来十分魅惑,“眼睛——眼睛可以藏住任何情绪,唯独藏不住爱慕。”   钟意秋心里擂鼓一样咚咚咚…… 第81章 梦想   钟意秋总觉得方款冬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但是自己也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只是给肖鸣夜买了件衣服而已, 况且他也给周律书买了。正常男人怎么会往这么方向想呢?就算眼睛里有爱慕谁也不会想到他爱慕的竟然是个男人。   书摊应该是集市上最不受欢迎的, 被排挤在一条窄窄的街道上, 半条街卖书半条街是牲口的买卖市场,骚味和粪便的臭味熏的整条街都没什么人。   转了一圈没看到需要的书,大都是神仙鬼怪还有些成人书……方款冬在一个老头摊位前找到几本破旧的连环画《水浒传》,钟意秋见他脸上虽然仍是淡淡的但是眼神明亮嘴角紧抿,猜他心里很喜欢,书上沾了一股奇怪又难闻的油味他也不在乎,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把折角认真捋平整。   几本书才两毛钱还比不过街边的一碗豆腐,两个人无奈的笑。   又转了一会儿没遇到什么好书, 两个人准备去邮局先和大家汇合再一起吃饭。转过街角钟意秋往两边随便扫了两眼, 拐过弯走了七八步他像是被点穴一样突然停住脚步眼睛直楞楞的, 急忙转身拔腿往回跑。   方款冬不知道他是怎么了,赶紧跟在他身后。   拐角的一个小摊位用不大的方桌支着,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婆婆手插在袖筒里坐在桌前打瞌睡,桌子一边堆了几本周易八卦之类的书, 另一边放着个大的铁盒子, 盒子上摆着一个金属圆筒。   钟意秋心狂跳,蹲下来微微颤抖的摸着圆筒冰凉的外身,方款冬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钟意秋像是变了个人,眼睛里迸发出狂热的光芒。   “这个……多少钱?”他声音紧张到沙哑。   老婆婆睁开眼看他, 伸出一只干枯的只剩皱皮的手比划几下,“1000块。”   方款冬吓了一跳,这个东西一看就是旧的竟然还值1000块钱?   “口径80㎜的自动跟踪天文望远镜,值这个价!”钟意秋喃喃道。   他上大学专业方向是应用物理,大一时第一次认识到天体物理就欲罢不能,虽然不能作为专业但是成了他最大的兴趣和梦想。   “有钱你都不一定能买到!”老婆婆吸了吸快掉下来的鼻水说道,“我老头子活着时托人从南京带回来的。”   “好的吗?”   “完好无损!老头子当成孙子一样宝贝。”   钟意秋拿在手里舍不得放下,心里清楚自己买不起,即使能买起一千块钱可以做很多事还轮不到消费这个奢侈品。   “既然这么宝贝为什么要卖?”方款冬帮着问。   “老头子死了,我准备去省城儿子家养老,这些东西带着麻烦,能卖就卖了。”   钟意秋抱着金属圆筒,心里挣扎始终无法放下,试探着问,“老婆婆,你现在住哪儿?”   “县城。”   “我现在没钱买……”钟意秋咬了咬下嘴唇,眼睛带着乞求,“但是我很喜欢这个望远镜,你能不能帮我留着,我凑够钱一定买。”   “那可不行!”老婆婆摆摆手,“我明年春天就走,我留着你如果不要我到时候急着走卖给谁去?”   “我绝对买!我可以给你付定金。”钟意秋急促的恳求。   方款冬站在身后,好几次想张口说我借钱给你,但是都忍住了,他们的关系没到那个地步而且这也是钟意秋的尊严,他有自己的打算。   “我明年春天四月份就走了……”老婆婆被他热烈的情绪打动,迟疑起来。   方款冬插话,“反正你也卖不出去,这个东西不懂的人不可能花这么多钱买,再说你老伴儿这么宝贝肯定也想它最终落到珍爱的人手上。”   他第一次说这么多话,钟意秋感动的语无伦次,“对!天文也是我的兴趣,我一定好好保护他延续你老伴的梦想。”   “行!”老婆婆犹豫再三终于答应,“我写个地址给你,你三月中旬前不去取我就找人卖了。”   “谢谢!谢谢你!”钟意秋激动的给她鞠了一躬,“我绝对买!”   他细心的收好纸条放在衣服里面的口袋,恋恋不舍的放下金属筒,走出去老远还在回头看。   方款冬心里微微酸胀,轻声问,“你是学物理的?”   “嗯,专业是应用物理,选修天体物理,这样的望远镜我们学校也没有几台。”钟意秋说到这些有点停不下来。   方款冬点点头,他心里猜测钟意秋既然大学学物理怎么会到一个乡村小学?但他是个识趣的人别人不说他不会多问一句。   刚进了邮局的院子见里面停着两辆半旧的摩托车,一辆红黑相间一辆黄白相间,周律书和肖鸣夜蹲在车旁不知道讨论什么。   钟意秋看的喜欢,惊叹的问周律书,“你买了两辆摩托车!”   周律书正在抽烟见方款冬进来马上把烟扔地上踩灭,打着哈哈笑,“还有一辆是你家的。”   钟意秋:“……”   肖鸣夜站起来指了指那辆黄白相间的,“我买的。”   “多少钱?”钟意秋傻眼了,围着车转了一圈问道。   “两辆1000块!咋样?我谈的价!”周律书抢着邀功。   方款冬:“……”   “这么便宜会不会有问题?”   肖鸣夜:“检查过了,没啥大问题,有些小地方要修一下。”   钟意秋又兴奋又心疼钱,承包后山还要借钱但是没有交通工具干什么事又不方便。   “买衣服了?”周律书接过方款冬手里的袋子打开,“给我买的?”   他说着就拿出衣服往身上套,肖鸣夜见钟意秋提着一样的袋子以为他也买了,钟意秋不敢看他低头把袋子系好挂在摩托车上。   “挺好看啊!”周律书穿上对着车镜臭美。   “我和你说件事。”方款冬叫他。   “啥事?”   方款冬搬了院子里的一张木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舒服的晃了下脖子,“果园的几个大进货商是不是在找人运货?”   钟意秋听他这么说心里一动,方款冬和周律书虽说像是一家人但是能当着他们的面直接就谈论刚才答应自己的事,可见他是真的放在心上。   周律书更惊讶,“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以前我多说一句你都懒得听。”   “别废话!是不是?”   “是,”周律书脱了新衣服又换上刚才的棉袄,“快过年了,北边的几个大老板要的货多,人手不够想找几个能管事的。”   “你带他去试试。”方款冬朝肖鸣夜抬了抬下巴。   肖鸣夜:“……”   周律书探究的目光在钟意秋和方款冬身上来回看了几眼又转到肖鸣夜身上,意味深长道,“别说——你还真行!往北边去路远不好走需要人,但是吧……他们想找有点身手的。”   “有危险吗?”钟意秋忙问,又有点不服气的补充,“他当过兵。”   “那就不用问了!”周律书拍手,“舍你其谁!”   肖鸣夜一直没吭声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钟意秋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我跟你说——”周律书骑在摩托车上瞎捣鼓像是无意的说:“这活儿苦是苦点,半个月跑个来回,干到过年挣一千块钱绝对没问题。”   “行。”肖鸣夜满口答应,“我明天去试试,谢谢周哥。”   方款冬:“……”   钟意秋:“……啥时候成周哥了?”   等王文俊和六子回来,几个人去外面一个饺子摊吃了饭,方款冬想吃豆腐周律书又跑去给他买了一碗。   六子见了摩托车心痒难耐也想去买,但是他才订婚明年结婚又要花钱,现在不敢随便花一分钱。肖鸣夜看出他的想法说,“有这一辆就够了。”六子又激动起来非要骑着回去,王文俊也要坐上体验一把,他买了一大堆的衣服抱在身上都看不见人在哪儿。   周律书把他们送到家和肖鸣夜约好明天上午去医馆,带他去找那个老板谈谈。钟意秋在房间先把今天花的钱记账才想起来没还方款冬的钱,拿出10块钱给肖鸣夜让他明天带去还了。   “买的啥衣服?”肖鸣夜坐在床边问他。   钟意秋拿出衣服打开递给他,烫嘴似的快速说了三个字,“你试试。”   “给我的?”   “嗯。”   肖鸣夜不可置信的摸了摸手里光滑的皮子,又怕手掌的老茧挂坏了衣服不敢多碰,喉头滚动说不出一句话。   “试啊?”钟意秋催他。   肖鸣夜站起来脱了外面的棉袄把衣服套上,钟意秋走近了帮他把衣领和袖口拉平,看了看挺满意,笑道:“正合身。”   灯影里他的微笑眉目如画如山野精灵化作人形来勾肖鸣夜的魂,新衣服特有的生疏味道让肖鸣夜恍惚不敢与他相认,只怕惊扰了这要人命的生灵妖孽。   肖鸣夜拳头攥了又松开重复了好几下才抬起一只手在他头顶揉了揉,钟意秋心砰砰乱跳不敢动,想着他如果想把衣服钱给自己该怎么拒绝……肖鸣夜的手从头顶滑到后脑勺手掌用力把这颗还在神游天外的脑袋压在自己肩窝   钟意秋的脸贴在他脖颈,淡淡的烟草味和滚烫的皮肤灼烧着彼此相触的粘连,肖鸣夜的手掌在他脑后轻轻摩挲,一下一下像心里拉扯的挣扎,“谢谢你。”   “二哥,衣服是我送你的,你要是给钱就说明不把我当哥们儿。”   肖鸣夜:“……”   到睡觉时钟意秋还洋洋得意觉得自己终于了结了一桩心事,成功的送了肖鸣夜一件衣服。不管身旁肖鸣夜被他一句话堵的死死的心情,他倒是躺下五分钟不到就睡着了。   结果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睡着没到一个小时外面就哭天喊地的闹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姐们们!二哥又要出发了——这次就不是空手而归了! 第82章 人面兽心   钟意秋累了一天睡的太熟, 外面的声音都没把他吵醒,肖鸣夜叫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远远的人声像是从路上或者更远的村庄传来, 他俩披着衣服到院子里王文俊也醒了开门出来,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想起袁磊出事儿那天晚上, 同样的躁动和哭喊声。   钟意秋悲哀的想这个孩子离去其实没长时间,但是大家仿佛已经忘记他曾经鲜活的存在过,只是在同样的境遇下才会偶尔记起,生命的轨迹竟是如此浅薄。   女人的嚎哭在夜风里像拉长音的哨笛格外刺耳,穿透无边未知的黑暗听起来尤其可怖。王文俊裹着大棉袄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哆嗦着问,“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肖鸣夜不吭声,钟意秋犹豫不定, 义叔屋里的灯亮了叫他们进去。   “外面咋了?听声音像是在郑家庄?”义叔还不能走路, 探着上半身往窗外看。   “是郑家庄。”肖鸣夜回答。   耳边长长短短全是女人凄厉的嚎叫, 钟意秋心里不合时宜的琢磨,为什么一出事都是女人在嚎啕大哭, 难道是因为女人的哀号更有感染力?   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到了外面的大路上,王文俊听了一会儿脸色惊怖, “我咋听的是在喊孩子……”   钟意秋竖起耳朵只听见乱七八糟说话的声音没有具体内容, 担心王文俊经过袁磊的事儿有了阴影产生幻听想安慰他,突然脑子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孩子!会不会是袁玉娥出事了?   显然王文俊和他想的一样,两个人互相盯着对方惶恐的眼神不知所措。   “我……我要去看看。”钟意秋转身往外走,王文俊马上跟着他。   肖鸣夜抬手拦住,他脸色和往日一样平静, 眼神波澜不惊,让钟意秋慌乱的心安稳了许多。   义叔叹了口气挥挥手,“都去睡,不管是啥事都是别人的家务事,外人管不了。况且……已经到这一步了还能咋管?”   钟意秋想起六子白天垂头丧气无奈的样子,或许很多事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夜都没睡好,断断续续做了几场恶梦,五点多肖鸣夜起床时钟意秋也跟着醒了。外面天还没亮,肖鸣夜也没开灯,钟意秋看着他坐在床边穿衣服,健硕的身体懒懒的舒展开像打盹的猎豹,心不在焉又蓄势待发。   “这么早就去吗?”钟意秋躺着问他。   “嗯,先做饭。”   钟意秋心里其实不想让他去,这个活儿一旦做了就要到过年,这一个多月都不在家了,而且听周律书的意思好像很辛苦还有危险,但是他更清楚肖鸣夜不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挣钱机会。   “六子不来你也别专门去找他。”肖鸣夜交代。   “嗯。”钟意秋答应,如果真的是袁玉娥出事了,他贸然去打听不仅不是安慰反而是刺激。   吃了饭肖鸣夜就骑摩托车走了,穿着钟意秋给他新买的军大衣,系着钟意秋送他的围巾,脸上的笑差点闪瞎王文俊的狗眼,认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见肖二哥笑的这么灿烂——买个二手摩托车至于这么高兴吗?像是捡到了宝贝一样,和平时板着黑脸的死样判若两人。   收拾完碗筷,钟意秋和王文俊早早的去学校,想着找郑家庄的老师打听一下昨晚的情况。到了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来,钟意秋扫了地把办公桌收拾了才来人,竟然是郑小萍,她教学前班每天都来的比较晚第一次见她这么早到。   郑小萍脸上怔怔的时髦的卷发也不像平时那样吹的蓬松飘逸,用手绢随便捆在脑后,见了钟意秋和王文俊也没嗲声嗲气的打招呼只是点点头就坐下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钟意秋和王文俊交换了个眼神本想问她昨晚的事,但是见她这副失魂的样子也顾不上那些了。   “没有。”郑小萍小声答。   “昨晚上你们村……”王文俊忍不住还是问了。   “咳——”郑校长提着暖水壶到了门口,进来先取下眼镜擦擦上面的水汽。   钟意秋和王文俊和他问好,郑校长脸色阴沉泡了茶就着滚烫的水喝了一口,吐了嘴里的茶叶渣才坐下说:“刘青红昨晚送去医院了。”   他俩脑子里一直想着袁玉娥突然听他说到刘青红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钟意秋才问,“她怎么了?”   “孩子没了。”郑校长叹一口气。   钟意秋目瞪口不敢相信的把目光转向郑小萍妄图寻求最后的希冀,最终被她捂住脸的双手切断了所有期许。   “她咋了?”王文俊也挺震惊,“怀孕不太好吗?”   郑校长重重的把茶杯咚的一声笃在桌子上,“都五个多月了能有啥不好!郑老三狗日的一脚给踢掉了!”   钟意秋站在办公室中间感觉四面八方的空气变成了有形的高墙压过来,挤的自己喘不过来气,颤抖着问,“她怎么样了?在镇医院?”   这不是他最想知道的,但是真实的想法他根本不敢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殴打一个五个月的孕妇!怎样人面兽心的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昨晚送去镇医院说要做手术,流了太多血镇上的医生不敢做又给送到县医院了。”   哐当——王文俊一怒之下把脚边的凳子给踢翻了,“这他妈还是人吗?畜生都干不出来这种事儿!郑老三为啥打她?孩子都五个多月了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行了,”郑校长瞪他,“说这些有啥用,青红啊——命不好!”   “啥命不命的!不跟这种人过了,有啥大不了的?”王文俊反驳道。   “好了好了——”郑校长不和他争辩,“这事儿知道就行了,别围着议论,不然青红回来更难受。”   钟意秋心里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低声和郑校长说:“我想去看看她。”   “哎呀!现在就别去添乱了——”郑校长烦躁的挥挥手,“她家里还闹成一锅粥呢,青红娘家人再怂这么大的事儿肯定要来讨个说法,等过段时间她身体好了再去。”   农村啥事儿都藏不住,郑校长虽然交代了不让讨论,但是老师们都像是心里憋着个天大的八卦又无处发泄,一找到机会就头碰头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   钟意秋心一直悬着控制不住的想象这场暴行的过程和刘青红当时的恐惧,眼神一直无法聚焦在简陋的办公室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   李宏飞被安排帮着带三年级语文课,在刘青红办公桌上找她的备课本,翻到一个日记本上简单记着怀孕的过程:——生命真神奇,感谢你选择我做你的妈妈。   ——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你真是个磨人的孩子呀。   ——无论生活多辛苦,想到你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怎么会这么调皮爱动呢?等你出来可要好好罚你!   他一个大男人看的眼泪差点掉下来,忙合上本子仔细放进抽屉。   李宏飞带两个班一下子不适应忙不过来,中午改作业太晚就没回去跟着钟意秋一起吃饭。义叔上午已经听村里串门的人说了刘青红的事儿,村里人前因后果说的更清楚,但是他知道钟意秋和刘青红关系不错,不想谈论这件事给他增添忧伤。   “我上午试着站了一会,能走两步了。”义叔专门找了个高兴的话题。   “那太好了!”李宏飞帮着捧场。   钟意秋不想他担心,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些事,嘱咐道:“一次别站太久了。”   “嗯,”义叔点点头,又想起来另一件事边吃边说:“宝昌上午来找肖鸣夜,我让他晚上过来吃饭,你把六子也叫来。”   “好。”钟意秋答应着却又担心,自从丢牛后肖鸣夜一直没回去过家里也没来人,袁宝昌这次找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吃了饭李宏飞和钟意秋一起去器材室把买来的书分类整理出来,只做好了一个柜子也没有刷漆,就先这么用着。   “我昨天又去李云环家了,不管咋说她妈就是不让念书了。”李宏飞拿着两本书抖出里面的灰和他说。   李云环是他们一个村的,上周没来上课,李宏飞去家里找了几趟了就是一口咬定不上学了。钟意秋对她印象很深,毕竟他才来学校没几天去家访就被李云环妈给打了,胳膊疼了好几天。   “还有半个月就期末考试了,上完这个学期都不行吗?”钟意秋不解。   “我说了你不信!”李宏飞像是说奇闻一样,“她妈说快过年了,让她在家做针线活!你别看她只有8岁,针线活是我们村所有女人中最好的!”   因为家长压根就没打算让她上学,所以来学校晚她比班上大部分学生大一点。   “家里一天三顿饭都是她做,所有人穿的毛衣毛裤都是她织的,鞋垫尤其绣的好!”李宏飞由衷赞叹,“她学习成绩不好,但是织毛衣的花样一学就会,画鞋垫的绣样,不管是小动物还是花都栩栩如生!”   “那她应该跟着义叔学美术。”钟意秋没好气的说。   今天这一天才过了一半全是糟心事儿,他心里燥燥的静不下心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在等着。   “你别烦了,”李宏飞开导他,“刘老师对你不错,你替她难受是应该的,但这是她家庭的事情,你管不了。”   钟意秋觉得这几天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管不了!”这几个字像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盾牌挡住所有的道义人性。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他就是在自寻烦恼吧。   钟意秋冲他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递给李宏飞,“这个给你,治冻疮的,昨天在集市上买的。”   李宏飞张口结舌,“你……给我买的?”   “嗯,你手上的冻疮别用土方法了,昨天遇到一个老医生在卖,我和给义叔针灸的方医生一起去的,他说管用。”   李宏飞惊喜的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草药清香,“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我不是你大哥嘛!”钟意秋斜着眼睛等他。   李宏飞:“……”   晚上放学钟意秋让袁兵回村顺便到六子家一趟叫他过来,又给了袁兵两盒药,他脸上手上都是冻疮一盒怕是不够。   袁兵稀罕的把铁盒子翻来覆去的看,村里小孩大部分都有冻疮,没有人把它当回事还舍得花钱买药。   “早晚洗脸洗手后擦。”钟意秋嘱咐他。   “嗯,”袁兵答应了,嘴唇重复开合像是有话说却又说不出口。   钟意秋知道他想说谢谢但是不好意思,农村的孩子不擅长表达尤其是他从小生长在感情匮乏的孤单环境里。钟意秋蹲下来仰视他,语气轻柔引诱,“你想说什么?”   为了省事他昨天剃了个光头,亮亮的小脑袋摇了摇。   “你心里想什么要说出来,你不说我不会知道。”   袁兵稍稍抬头瞟了他一眼又快速低下,过了两三分钟才小声含糊的说:“谢谢你……小钟老师。”   钟意秋手痒的摸了摸他光滑的电灯泡,“好,你的谢意我收到了。”   钟意秋回去时肖鸣夜才刚到家,方款冬又让他带了水果回来,苹果、梨、橙子、冬枣装了一大箱,还有一捆甘蔗。义叔笑着说方款冬挺好玩儿的,外表冷的像冰一旦熟悉了内心却热情似火,极致的反差。   钟意秋在厨房和肖鸣夜说了刘青红的事情,他只顾挥着菜刀飞速切菜脸上面无表情,没得到任何回应钟意秋凑过去拍了下他肩膀。   “咋了?”肖鸣夜像是才反应过来。   说了半天原来他一点也没听进去,钟意秋挑衅的瞪他。   “吃甘蔗吗?我给你削。”肖鸣夜拿着菜刀要出去。   钟意秋:“……你回来,我不吃。”   肖鸣夜唰唰两下切了个橙子给他,钟意秋看出来他有些反常,虽然平时也不爱说话但是现在明显是心里有事儿。   “今天去见了老板怎么样?”   “嗯,说好了。”   “啥时候去?”钟意秋吃了块儿橙子问,马上又惊喜的递给肖鸣夜,“这橙子太甜了!你快吃!”   肖鸣夜放下手里的菜刀转身看向他,“明天。”   钟意秋咕咚咽下嘴里的橙子却没了刚才的甜味,又酸又涩又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后突然觉得每章三千多字有点对不起大家……以后尽量多更点!感谢在2020-03-26 22:06:56 ̄2020-03-27 20:3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爱蒋丞斯坦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蒋丞斯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不容反驳   如果把爱情幻化成实物, 钟意秋能想到的就是小时候吃的搅搅糖,黏黏糊糊又千丝万缕, 越搅越纠缠越想分开越粘的结实, 可能只有一口吃掉吞进肚子里才能解了这甜蜜的烦扰。   他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 扯起嘴角笑着点头,“这么快,看来老板很赏识你。”   肖鸣夜不说话盯着他假装镇定的难看笑容,钟意秋有意掩饰什么时总是不自觉的快速眨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却又不敢张开。   “那个……明天什么时候走?要准备什么东西?”钟意秋一副真的很爱吃橙子的样子连着往嘴里塞。   “先不带东西,在这边熟悉一周再上路。”   钟意秋嘴里填满了橙子用力一咬汁水喷了肖鸣夜一脸,溅的他眼睛挤着睁不开   肖鸣夜:“……”   “我不是故意的……”钟意秋手忙脚乱在他脸上擦。   .…….   钟意秋又洗了一把冬枣咔擦咔擦的跟在肖鸣夜屁股后面转。   “没事就出去。”肖鸣夜赶他。   “二哥,别生气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钟意秋这会儿心里轻松了许多。   “没生气, 出去玩儿。”   结果一个还没赶走又来了俩, 六子和王文俊一人啃着一个大苹果进来,六子神秘的撞钟意秋肩膀, “哎!我有个好方法可以帮你把衣服要回来!”   “啥衣服?”王文俊问。   钟意秋不想让这件事再扩散了但是他还没想好怎么糊弄过去六子就给秃噜出来了……   王文俊阴阳怪气道:“……钟意秋……你真是个人才啊!”   “你先别说话!”六子推他一把,继续说道:“我们谁去要衣服都不合适, 因为我们都是男的, 现在哪个男的都不敢跟赵红花多说一句话!我想吧……让我妈去,咋样?”   “不咋样!”钟意秋学着他的方言,“这事儿本来很简单,别再麻烦你妈了。”   “那你说咋办?衣服一定要要回来,我们都去不了, 得找个女的去要!”   肖鸣夜不参与他们开的小会,把菜倒进热锅里哧啦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王文俊没骨头似的倚在门框上,志得意满的说:“我有个最合适的人选——”   “谁?”   他故意卖关子,直到把整个苹果都吃完了咂摸咂摸嘴才说:“林玉芳。”   钟意秋脱口而出,“不行!”   虽然他心里也认为林玉芳这个女孩子很好,人品好长相又漂亮,性格端庄大方,但是她喜欢肖鸣夜啊!单单就这一个原因他就没办法用平常心面对林玉芳,更不想欠她的人情。   “她又不是村里人,也不认识赵红花啊?”六子怀疑道。   “你们太小看这个女人了!”王文俊伸出个手指浮夸的摇了摇,“她本来卖的就是女人的东西,一个月不到整个大队的大姑娘小媳妇全混熟了,供销社的莲大嘴多猛,脑袋跟炮轰了似的,林玉芳才来时她骂骂咧咧的不给好脸色看,现在——被人家弄的服服帖帖的!”   钟意秋瞠目结舌,心里又觉得林玉芳确实有这个本事。   六子一拍手,“那好啊,就请她帮忙!但是她不愿意咋办?”   “呵呵——”王文俊撇嘴怪笑,“那是你去人家不愿意,有的人——话都不用说只需要一个眼神,林玉芳跑着就去了!”   “你说谁?”   钟意秋推他俩出门,“出去吧,厨房太呛人了……”   袁宝昌来时饭已经好了,都坐在屋里等,他手里提着两瓶白酒用绳子拴在一起叮铃咣当的老远就听见了。肖鸣夜出去迎他进来,钟意秋一见吓了一跳,袁宝昌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他原本就黑瘦显得年纪大,现在更是瘦成皮包骨,脸上皱纹又密又深像是四十多岁的人,颧骨突出眼眶深陷在昏暗的灯光下尤其赫人。   义叔一直卧床也许久没见他了,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有些不敢认,“宝昌?你这是咋了,瘦成这样!”   袁宝昌把酒放下,脸上挤出个憨厚的笑容,只是嘿嘿的笑了两声没说话。   肖鸣夜买了十几斤牛肉,加了干辣椒、花椒和洋葱、芹菜、香菇炒了一大盆,又炸了花生米和小鱼,全是下酒的菜,六子和王文俊馋的只顾吃话都顾不上说。   钟意秋原本不是很能吃辣,来这里他们吃饭比较重口味现在没辣椒反而吃不下饭,辣的直吸气还舍不得停下来,肖鸣夜倒了一大杯热水给他凉着。   “宝昌,啥事要想开,”义叔帮袁宝昌倒了杯酒,“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图个啥!”   “我没事叔,就是前几天操心吃不下饭。”   “过去就过去了,要向前看。”   袁宝昌喝了几杯酒脸色开始泛红,情绪放松下来没了才来时的拘束,他拍着旁边肖鸣夜肩膀,“小夜,你咋不回家?妈来叫你,你不回去,她哭了好几次。”   钟意秋心里一沉,上次王桂枝找来,肖鸣夜回来他最开始几天故意没告诉他后来渐渐真给忘记了。他偷偷的瞟肖鸣夜怕他问,想着是不是该主动承认错误。   “没啥事就不回去了。”肖鸣夜没提这事儿,淡淡的说道。   “你可以不管我们,我们家对不起你……你妈你总该管吧,玉兰是你亲妹妹,你们有血缘关系的,你总该管吧?”袁宝昌又喝了几杯,说话声音也大了。   六子听的不服气直起腰瞪大眼,被王文俊推了一把不敢说话了。   “说这些干啥?”义叔皱眉拦道。   “义叔,我知道你们都护着他!”袁宝昌脸色苦闷,菜一口不吃一杯连着一杯的喝酒,“但是他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他有妈!不管以前咋对不起他,现在她老了,做儿子的有啥不能原谅的?”   肖鸣夜没说一句话也不喝酒,钟意秋瞧他脸色没看出烦躁和怒气,像是完全置身事外。   “谁也没说不管!有啥事你就说。”义叔直截了当的点明。   肖鸣夜仍是静静的坐着,手搭在旁边钟意秋的椅背上一下一下的点手指头玩儿,钟意秋夹了一大筷子牛肉放在他碗里,他还调皮的用舌头打了个响儿。   钟意秋愣怔一下忙转眼看向其他人,六子和王文俊忙着抢吃的,义叔和袁宝昌正碰杯喝酒,幸亏都没注意到肖鸣夜的骚操作。   “玉兰前段时间相亲,”袁宝昌终于说到正题,“男方是镇上的四十多岁了,当时媒人说他在粮局上班有正式工作又有钱,见了面玉兰没表明态度只说年纪有点大,但那个男的看上她了,常来家里接她去县城玩儿买了几套衣服还买了辆自行车。”   钟意秋心里莫名的不舒服,不是因为袁玉兰以前对他有意思现在跟别人相亲了,而是袁玉兰还不到20岁竟然相亲个四十多岁的男的,最不敢想的是她可能会因为对方是镇上的就愿意了。   “岁数是大点,真要对她好也行。”义叔说道。   “我们也这么想,但是相处了一个多月玉兰说不愿意还是嫌他岁数大……”   同是一个村的六子当然知道这事儿也和肖鸣夜提过,现在听袁宝昌这么说马上附和道,“不愿意就对了!年纪大还长的不咋样,我在村里看到过一次,开了个破车,长的像个杀猪的!”   “哎!”袁宝昌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层层的褶子,“现在不是一句不愿意就行了!他说在玉兰身上花了钱,不想处了就让还钱……”   钟意秋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想要肖鸣夜还钱吧?   “那还不简单,东西还给他不就行了!”王文俊说话从不顾忌别人面子,语气又狠又不耐烦。   “他不要东西就要钱。”   “……要多少?”   “800块。”   !   一辆自行车才一百多块钱,县城里再好的衣服也才一两百,要800明显就是讹钱!   “这不是流氓嘛!不要理他。”六子生气道。   袁宝昌粗黑的手指握住酒杯抖的洒出一小半,“可不是嘛!相亲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个老混混,吃喝嫖赌的还有一帮狐朋狗友,他常在县城混所以当时我们在镇上也没打听出来……”   义叔放下酒杯看了眼钟意秋,他低头盯着空空的碗看不出情绪,旁边的肖鸣夜倒是一派轻松,用手搓花生米吃。   “你们想咋办?”义叔转向袁宝昌问。   “他现在就只要钱,说不给钱不让我们好过……这种混蛋我们农村老百姓咋惹得起……”   六子蹭的站起来,“又让二哥给钱啊!”   “不是……”袁宝昌摇摇头,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捏紧又张开,“这种人就怕给一次钱还要来第二次,我想着……让小夜去跟他说说……”   屋里一瞬间像是被冻住了,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只有飞蛾撞向电灯泡的啪啪声。大家都被这句话给弄懵了,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者是不敢相信。   “宝昌哥,”钟意秋抬起头心平气和的看向袁宝昌,白皙的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像刚孵出的小鸡毛茸茸的软毛,“你想让肖鸣夜和他怎么说呢?”   他脸色平静甚至嘴角还隐隐带着微笑,袁宝昌一时摸不清他的脾气,老实的回答,“小夜从小就……就能闯心狠有本事……收拾他们几个混混……”   钟意秋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袁昌宝像是终于意识到这些话有多扯淡,再也说不下去,颧骨像是涂了胭脂一样红通两团。钟意秋身体放松的靠向椅背,继续追问:“你是想让肖鸣夜和一帮混混拼命吗?”   袁宝昌双手抱着头长吁短叹。   “不管是不是吧——”钟意秋平淡又不容反驳的说:“我不愿意!从现在开始,肖鸣夜做任何事都必须经过我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更的不多,后面找时间补上。感谢在2020-03-27 20:33:56 ̄2020-03-28 22:1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21344 10瓶;爱蒋丞斯坦 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负责任   钟意秋此话一出全场除了肖鸣夜都被镇住了, 每个人脸色变化各异——六子双眼放光崇拜的看着钟意秋两手都竖起大拇指,王文俊皮笑肉不笑的在肖鸣夜和钟意秋脸上扫来扫去, 义叔原本想他是为了阻止肖鸣夜家里人才赌气说的, 但是钟意秋神情认真坚决, 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太正常一时又想不明白……袁宝昌最震惊,直直的看了钟意秋一会儿又转到肖鸣夜脸上。   只有肖鸣夜像是啥事都没发生似的,旁若无人的搓花生米吃,感受到袁宝昌疑惑又恳求的目光,他无奈的挑起嘴角笑一下,一副——你看,不是我不想帮忙,我还被人管着呢, 当家的人不同意的样子!   钟意秋说完有点后怕, 心里突突跳怕肖鸣夜不高兴, 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目前形势也没有退路了,不得不咬牙继续昂首挺胸, 连偷偷瞄一眼肖鸣夜脸色的胆子都没有了。   屋里沉默了五分钟,义叔不得不干咳一声打圆场, “宝昌, 这个人明显就是讹钱,但是你也别怕,我们这么大一个村子,还能让他跑来横行霸道!”   “他们一帮混混蛮不讲理,我就怕闹大了玉兰以后名声不好……”   肖鸣夜拍拍手终于说话了, “先把她收的东西折算成钱还了,以后的事情再说。”   他一开口钟意秋就知道他的打算,不再管了安心吃饭,袁宝昌有句话说的对,王桂枝是他亲妈,袁玉兰是他亲妹妹,无论到任何时候都是割不断的血脉,肖鸣夜再不愿意搭理,她们出了什么事儿别人都要算在他头上。   钟意秋心里很明白,但是刚才他也不是瞎说,不能任由她们借着亲缘关系肆无忌惮的欺负肖鸣夜。   有了肖鸣夜这句话袁宝昌好歹心里有了底,知道他虽然不会管但是对方实在过分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摸不清楚这个钟老师是个啥情况,看起来小夜还很听他的话……   六子又喝多了晚上要在这里睡,钟意秋把他带到自己房间刚拉亮电灯他就咋呼起来,“我妈给你做的厚被子呢?你还跟二哥……嗝……睡一起?”   他晕晕乎乎的趴在钟意秋肩膀上,一个酒嗝打的差点跌倒,脚下趔趄几步才站稳。   “你别说话了。”钟意秋把他撂在床上。   “被子呢?”六子不依不挠。   钟意秋脸色平静道:“给义叔盖了,他腿疼怕冷。”   “哦……”六子喝多了脑子转的慢,傻傻的答应后又自言自语,“那让我妈再给你做一床……”   “不用了——”钟意秋忙打断,“我不冷……和肖鸣夜挤挤就行了。”   六子四仰八叉的趟在床上,听了这话翻了个身抬起小腿蜷成一大团,“秋儿!自从你来了,二哥就只对你好不管我了……”   钟意秋觉得好笑又可怜他,拉起被子给他盖上,“他怎么不管你,对你还是一样好。”   “对我没有对你好。”六子满腹委屈借着酒劲全发泄出来了。   钟意秋无以言对,感觉无论说什么对他可能都是伤害,为难了许久才安慰道:“对我们俩一样……”   “不一样!”六子闭着眼闷闷不乐道,“二哥从来没用看你的那种眼神看过我,也没对你笑的那样对我笑过。”   听起来像绕口令,钟意秋反应一会才明白过来,心里忽悠一下紧张起来,“哪种眼神?哪种笑?”   六子眉头拧在一起努力想说出来却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憋了半天实在水平有限只能含糊道:“反正和看我时不一样……他很高兴,二哥苦了二十几年遇见你才知道高兴是啥感觉。”   钟意秋晚上只喝了一杯酒,他酒量不错没什么反应现在却突然觉得后劲儿上来了,眼睛看什么都双影,心脏咚咚——清晰的敲击着胸膛,他背对着六子声若蝇蚊仿佛自言自语也仿佛是乞求肯定,“他会不会也喜欢我?”   没有人能回答他,屋里除了六子如雷的鼾声只剩身体里澎湃的浪潮。   回屋时肖鸣夜还没睡,坐在桌子旁分了几沓钱不知道在干吗,钟意秋立马忘了刚才的激动,狐疑的问道:“你要干嘛?”   肖鸣夜笑着语气谦卑,“我申请用一千块钱,可以吗?”   他明显就是调侃自己说的那句话,钟意秋尴尬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只是着急……”   “不要道歉,”肖鸣夜站起来低头看他,高大的身影把钟意秋整个人都罩住了,“你记得对自己说的话负责任就行。”   “什么责任?”钟意秋抬头,恍惚间他感觉鼻尖碰到了肖鸣夜的下巴,但是肖鸣夜无动于衷弄的他又怀疑是自己压力太大产生了错觉。   肖鸣夜不理他哐哐的大声拉开抽屉胡乱翻找又哐当关上。   “……”钟意秋吞吞口水,“你要找什么?”   不理他。   “拿钱干嘛?”   还是不理他。   “肖鸣夜!你耳朵聋了吗?”钟意秋怒吼。   “找红纸。”   钟意秋:“……”   肖鸣夜塌下肩膀,无奈的在钟意秋脸上深深的看了两分钟才解释道:“承包后山说好最近签合同又拖到年后,袁老虎说最好打点一下。”   “要用一千块钱!”钟意秋觉得有人在拿刀割他的肉。   “干部多。”   钟意秋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一千块钱心疼的他一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他五点多就醒了,摸了摸身边仍有一点余温,肖鸣夜不知道什么时间已出门去果园了。   ——也没说啥时候回来?钟意秋看着房顶吐出一口怨气。   顶着两个黑眼圈去学校,到了前面大队部院子遇见有人开大门,他看了一眼竟然是刘青红的公爹大队会计,外号叫老算盘。钟意秋一见他心里就不舒服,刘青红长期被郑老三打,现在孩子都被打流产了住在县医院,他没在医院守着也没有忏愧的老老实实呆家里,一大早来这里干嘛?关键是他脸上一点担忧的神色都没有。   “钟老师,上课去啊——”老算盘见了钟意秋还笑着打招呼。   钟意秋更膈应了,点点头打算从小门穿去学校。   “你们后院还有空房子没,大队进了批化肥没地方放啊!”他又追着说。   钟意秋不想和他说话但又不能不理,生硬的回道,“我不知道。”   “你们住的几间房都是大队部的,最开始学校还说给点钱,这么多年我是一分都没见到啊!”老算盘戴着个脏兮兮的火车头帽子,军大衣披在身上像个干部似的说话趾高气扬。   钟意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当没听见用力拉开铁门出去又甩起大铁链子呼啦啦的锁上,寒冬早上冰凉的锈铁像是从手掌扎进身体,透骨酸心!   他要上一上午的课,郑校长不死心带着李宏飞又去做李云环家长的工作,不管咋说要让孩子参加期末考试,下学期再重新打算。   郑小萍这两天一直很消沉,在办公室也不叽叽喳喳说话了,烫卷的头发像稻草似的胡乱捆着。钟意秋想着她和刘青红姐们情深,是为她的事情难过,课间听了闫淑花的话才搞清楚原因。   闫淑花喜欢李宏飞,钟意秋认为她各方面都不错还想过要劝李宏飞,如果说对这个女孩子唯一的不满意就是她有点八卦,喜欢聚堆打听和讨论家长里短。她教一年级,下课遇见从教室出来的钟意秋三两句话后就开始拉扯这些闲话。   郑老三打刘青红仅仅是因为一件羊毛衫——冬至那天和郑小萍她们一起去赶集,大家看上一款新样式的羊毛衫每个人都买了一件,刘青红嫌贵舍不得,郑小萍撺掇她好久才买下来,结果晚上到家就出事了。郑老三偶尔好赌还不算有瘾,他打牌也只是为了吹牛,觉得这是有身份、面子吃得开的人才能干的事,刚好那几天他在镇上打牌输钱了,回家见刘青红买了一大堆东西就发起火来,噼里啪啦全给仍了!刘青红争执几句激的他彻底暴躁发疯对她拳打脚踢,刘青红躺在地上紧紧的护着肚子,仍被他一脚踢上去,当时血流了满地……   钟意秋像是麻木了一般,如果是在刚听说消息那天知道这可笑可悲的原委他可能会愤怒,现在只觉得全身无力。   下午钟意秋就没课了,郑校长回来脸色黑的跟钟馗似的,进办公室围着办公桌转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只能拿起一摞作业本狠狠的摔在桌子上。李宏飞对他做了个回避的手势,他猜估计是在李云环家挨骂了,改完作业忙回去躲着。   林玉芳中午包了饺子,专门给肖鸣夜留了三十多个,他进厨房见满满一案板码的整整齐齐胖乎乎的饺子越看越烦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气之下煮了二十个,刚吃完午饭没多久只吃了几个他就撑的站不起来了,最后还便宜旺旺五个。   上次收到姐姐的信还没回,下午有时间本想写信结果现在一坐下胃里就顶的难受想吐。他有个想法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和姐姐说,她在北京的报社工作,义叔以前在北京,那个女孩家也是北京的……他想让姐姐帮着打听又怕冒犯到义叔,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了。   刚写几个字外面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肖鸣夜竟然这个时候回来了。钟意秋心虚,还以为他晚上不会回来就算回也在晚饭后,现在好了,饺子要露馅儿……   肖鸣夜也没想到他这时候在家,楞了一下招手,“出来。”   “干嘛?”   “你先出来。”   钟意秋见他提着个大塑料袋儿不知道是啥,只得勉强站起来跟他向菜园走去。   “到底要干嘛?”   肖鸣夜走到上次翻过的一块地里蹲下来,又招手让他也蹲下。   “那个……站着说吧。”钟意秋尴尬道。   肖鸣夜没看出他的难为情,打开袋子给他看,原来是赵红花穿的那件棉袄!   “你——你怎么弄回来的?”钟意秋震惊。   “我找她要的。”   “你?”   “嗯。”   钟意秋急了,“别人会不会乱说你和她……”   “无所谓。”   钟意秋想了想倒也是,没人会认为肖鸣夜能看上赵红花,他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调侃道:“你怎么和她说的?”   肖鸣夜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点燃打算把衣服烧了,钟意秋有点心疼,“要不给旺旺做窝吧,它快生小狗了。”   肖鸣夜不理他直接给点着了,黄色的微火慢慢越燃越大。   “你怎么了?”钟意秋终于看出来他像是生气了。   肖鸣夜胳膊向前搭在膝盖上,冷冷的脸在炙热的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他抓起一把土在手掌搓了搓像是手上沾染上了污秽,垂下眼淡淡的说:“她早就知道衣服是你的。”   钟意秋好不容易费力半蹲下,听了这话蹭的一下又站起来,不敢相信道:“什么时候?那她为什么不还给我还穿着出门?”   “不知道,她让我转达说谢谢你,以后一定会报答你。”肖鸣夜咬牙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着急,原本计划80多章能恋爱了,但是好多细节慢慢展开实在无法快进……尽量快一点,尽量!感谢在2020-03-28 22:19:33 ̄2020-03-30 21:2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140849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痴呆啊瑶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妲己a 15瓶;峤予 12瓶;戳鹅太任性 10瓶;爱蒋丞斯坦 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承诺   钟意秋无暇顾及赵红花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最近没时间考虑其他不相关的事情,学校马上要期末考试, 安排复习、试卷出题、寒假作业还有老师们的学期总结等, 连阅读活动校长都说放到下学期再搞。   更重要的事情是肖鸣夜在果园熟悉了一周马上就要跟车上路, 钟意秋听到消息就开始心神不宁,但不敢表露出来,一项一项井然有序的帮他整理行李。   他专门一个人上了趟街,买了个不锈钢的大保温杯,肖鸣夜当兵回来带了一个军用野战水壶虽然容量大质量好但是不保温,冬天出门有热水才是最好的。又买了一些感冒药、退烧药、止痛药、创可贴、防冻膏之类的常备药装了一大袋子,肖鸣夜有两双军用棉靴防水又防滑所以不用再买,钟意秋给他买了十双棉袜子。   买的时候不觉得看什么都认为需要, 买完回来他开始犯愁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和肖鸣夜关系很好, 但是这样事无巨细的帮着准备别人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觉得他不正常?肖鸣夜又会怎么想呢?   瞅着一堆东西愁了半个小时他又自己把自己开解了——还能怎么想?除了我钟意秋基因突变喜欢男人,别人谁能想到男人对男人有非分之想?   钟意秋担心肖鸣夜出门后办事不方便, 趁他还没走专门留出一下午的时间学骑摩托车,谁知道半个小时不到就学会了, 直接带着肖鸣夜去溜了一圈, 买了两条羊腿回来,肖鸣夜明天就要走,晚上请六子、李宏飞和袁老虎过来吃饭。   义叔今天站起来能走到院子了,这么长时间又重新独立行走迈过门槛,他高兴的像个小孩一样见谁都要给人家走一遍显摆。兴奋的、送行的、凑热闹的、纯粹为了喝酒的……六个人硬是喝了快十斤白酒, 最后只剩肖鸣夜还算清醒,把王文俊架回房间又把六子和袁老虎弄进了钟意秋房间。   碗筷都没收拾一股脑全堆在厨房,肖鸣夜洗了脸回房间,他还以为钟意秋喝多早睡了,没想到这小子不仅没睡还正儿八经盘腿坐在床上认真的往帆布包里装东西。   “咋还不睡?”肖鸣夜坐他对面问。   “收拾好再睡。”   他眼神清澈明亮说话还算清楚,但从动作上看明显是醉了,他拿起一个袋子先递到肖鸣夜眼前像唱票似的——这是药!确定肖鸣夜眼神落在袋子上真的看清楚了才放进包里,还要把放的位置指给他再确认一遍-——放在这里!   整个过程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放慢拉长,每样东西都要严格按步骤执行,以至于东西全装完拉上拉链后钟意秋自己都有点懵了……因为时间太长他已经忘了装了些啥?是不是装齐了?   肖鸣夜见他蹙眉又要拉开包重新确认忙握住他手,“好了,我都记得了。”   “真的?”钟意秋不相信。   “真的。”   “袜子放在哪儿?”钟意秋怀疑的拷问。   肖鸣夜:“……”   钟意秋抓了他现行开始发飙,“我就说你……”   “睡觉!”肖鸣夜提起包甩到凳子上一把抱住他撂倒在床上。   喝醉的两个人脑子都晕乎乎的,身下的床像是变成了大船带着他们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横冲直撞。钟意秋真喝醉了表现的比谁都清醒,挣扎着非要去洗澡,肖鸣夜拿他没办法不得不把他揽在怀里又抬腿压住,低声呵斥道:“别闹了!”   钟意秋贴在他身上,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无处安放,他想着肖鸣夜明天就要走了,再见面可能要到明年了……心里的感情融化成滚烫的岩浆在两具火热身体的摩擦燃烧下似要磅礴而出!怪不得都说酒壮怂人胆,钟意秋克制最后一丝理智才没冲动的脱口而出,仅仅只敢把手颤抖的放上肖鸣夜腰侧。   “肖鸣夜,你高兴吗?”钟意秋呢喃着不知道是无意识说出了声还是真的在问。   他枕在肖鸣夜胳膊上,修长细白的脖颈和黑壮坚硬的肌肉形成鲜明的对比,肖鸣夜不敢动,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梦里的幻境,摇摇晃晃虚虚实实云雾迷蒙,他不太确信听到的话是不是真的。   钟意秋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说道:“六子说你认识我很高兴,是吗?”   “不是。”肖鸣夜终于听清了。   钟意秋:“……”   “不是高兴,是另一种滋味。”   “是什么?”   肖鸣夜不说话,呼吸间的酒气扑在钟意秋耳朵上惹的他头乱扑腾。   “说啊!是什么?”钟意秋坏心眼的在他腰侧轻轻挠了两下。   肖鸣夜不怕痒却被他碰的腰肌直颤,抓住他手不让再闹。   钟意秋感觉到额头痒痒的,是肖鸣夜下巴粗硬的胡茬在轻轻的磨,耳边响起他艰难到甚至哽咽的声音,“等我回来告诉你。”   伴随这句像是被砂纸磨出血丝的承诺,钟意秋沉沉睡去。   .…….   再醒来时屋里空荡荡的,身旁已是冰凉。钟意秋脑子白茫茫一片虚无,瞪着眼把屋顶的木板都数了一遍又向枕头下摸去,果然先摸到一百块钱还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把两个手掌那么长的小刀!外面是牛皮的刀鞘,抽出来刀光寒亮映出白影,刀把上还刻着花纹像是武侠片里的匕首,钟意秋喜欢的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想用手指试刀刃又害怕太利割到手,爬起来从桌子上拿过一本旧作业本轻轻一切差点直接割透——居然如此锋利!他不敢再随便碰小心插入刀鞘抱在胸口,肖鸣夜是不放心吗?那也没必要弄把刀吧?   钟意秋觉得老天爷在跟他作对,肖鸣夜走的第一天就发生了让他害怕的事情!   早上刚吃完饭,寂静的乡村被一阵鞭炮声炸醒,不过年不过节的放鞭炮不是什么好事,可能是有人去世。声音是从后面袁家庄传过来的,义叔担心的坐不住,他是袁家庄的人,全村不管远近大部分都有亲缘关系。   到了学校钟意秋听几个老师讨论说是四年级班主任袁宝林老师的爷爷去世了,已经八十多岁了死的还算安详。他先回院儿里和义叔说一声让他安心,义叔松了口气,这个年纪的老人去世算是喜丧,而且这老爷子有四个女儿四个儿子加上侄子侄女十多个,丧事肯定要大办。   钟意秋不知道大办是怎么个大,义叔告诉他老人在家最少要停放七天,每天唱戏、做法事、烧纸……找风水先生选好墓地安葬后还要再热闹七天,头七过后才算完……钟意秋想这就是半个月啊,天天做法事!他最怕这些神神鬼鬼的啊!这半个月要怎么活!   他没好意思和义叔说,提心吊胆的回了学校。中午放学时就看见两辆农用小拖拉机拉着纸糊的马、房子和几个小人从镇上回来,钟意秋不敢看又控制不住好奇心偷偷的瞄,小人阴森的白脸上两团诡异的红团让他一下子想起来曾经做的一个梦,还不认识肖鸣夜时他帮自己买了个艳红色的蚊帐,导致他做了个恐怖的恶梦,梦见结婚娶了个纸扎的新娘……   ——不知道肖鸣夜走到哪里了?钟意秋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林玉芳一个人在厨房忙,钟意秋过意不去帮她烧火,他由衷的佩服这个女孩子,天气这么冷从镇上骑自行车到农村,晚上再回去,这份自找的辛苦需要很大的勇气。   “他啥时候走的?”林玉芳等锅烧热时问。   钟意秋有些愧疚,“早上吧。”   “你没送他?”   她歪着头俏皮的微笑,钟意秋不由的紧张猜不透她什么意思,假装镇定道:“没有,他走的早,我还没醒。”   锅里倒入白菜,热油香气和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脸,等炒好菜装了盘林玉芳才说:“他都没和我说。”   钟意秋听出她语气里的落寞,不太落忍却又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肖鸣夜啊——”她靠在身后的案板上像是感叹似的拉长音,说完又慢慢垂眼看地上,“又拒绝了我一次。”   隔着灶台钟意秋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这句话让他心酸又惊讶,林玉芳什么时候又表白了?这俩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啥时候接上头的?肖鸣夜竟然一点也没有透露!   林玉芳耸耸肩抿嘴故意叹了口气,爽快又无奈的说:“不过没关系,还有下一次。”   钟意秋:“……”   他像是被吓着了似的一脸呆相,林玉芳看的好玩儿,逗他道:“肖鸣夜这样的男人,为他吃多少苦都值得!你说是不是?”   这句带着悲壮意味的宣言对于钟意秋的刺激如同数九寒冬天被冷水浇头!   一整个下午他脑子里重复回荡着林玉芳志得意满的笑脸,既羞愧又害怕,羞愧的是自己一个大男人还不如女人勇敢,害怕的是争不过林玉芳……   天刚擦黑远远的就听见丧事乐声,吹吹打打凄凄切切还伴随着夸张的哭丧声,钟意秋头皮发麻坐立不安。   李宏飞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带两个班的课,两个班期末考试的试卷要出题,他没教过三年级出题怕把握不住方向,急的焦头烂额。下班了见钟意秋还没走,他凑过去小声说:“听说刘老师今天出院回来了。”   本以为钟意秋听了要激动最起码会追问情况,他却只是抬头楞了一下啥也没说。   李宏飞继续说:“她们几女老师商量了想明天去看看她。”   “这个时候还是最好别去。”钟意秋拧眉微叹。   “郑校长也这么说,不让她们去。”   钟意秋松了口气又问,“你们中午又去李云环家了,怎么说?”   “还能咋说!”李宏飞想起来就生气,“死活就是不让上学了,我看李云环自己也不想上了,郑校长回来时说算了,尽力了。”   “八岁的小孩不上学能干啥呢?字都认不全……”   “哎!出了校门我们就管不了了。”李宏飞看着校园外慢慢陷入黑暗的天际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30 21:27:44 ̄2020-03-31 21:2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140849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46瓶;只恨初见美如玉 19瓶;戳鹅太任性 12瓶;23321344 10瓶;爱蒋丞斯坦 8瓶;闻喜 5瓶;35415411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真诚   第二天一大早还没上课郑校长先招呼大家开会, 说了李云环的退学的事情,提醒大家这只是个征兆, 过完年后估计还有, 尤其是五六年级年龄大点的学生可能过完年就跟别人一起出门打工了。   “再宣布两个决定——”郑校长呼噜呼噜喝了半杯热茶, 在大家的等待中慢悠悠的盖上杯盖说:“这个月天冷又忙期末考试体育课也停了,第一件事儿呢就是关于体育老师肖鸣夜,他这个月请假不在学校,工资当然也不能给他发,充公做学校经费……”   昨晚袁家庄的丧乐敲打了一夜,钟意秋一闭眼就做噩梦吓的没敢睡这会儿正迷迷糊糊的犯困,听了这话立马一激灵坐直了,第一反应有点生气再一琢磨大概明白过来郑校长的意思, 估计有人向他提了意见——肖鸣夜不上班还拿钱!确实没这个道理虽然是学校不让他上课的。郑校长在会上在全部老师的面前这样决定, 一是为了堵住众口二是不让有心眼的人钻这个空子, 也是用心良苦。   钟意秋心疼一个月的工资但也感谢郑校长,偷偷的对他眨眼笑了笑。   他刚才的激动郑校长都看到了, 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又接着说:“第二件事是关于袁校长,他这两三个月病了没上班, 学校的美术课也停了。他是生病了按说不应该扣工资, 但是袁校长自己表态,这几个月工资都不要了捐给学校。”   全场哗然,一直以来大家对义叔都很尊敬,他独身一人没有家庭,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学校里了, 上次已经把学校后田地的收成作为学生奖励经费,现在生病了花那么多钱还不领工资……每个人心里都不好受又非常敬佩。   “但是吧……”郑校长成功卖了个关子,对于引起的躁动挺满意,笑着收场道,“袁校长这些年对学校的付出有目共睹,马上要过年了,我想着只收他一个月的工资作为学校经费,其他的还是一分不少的发给他……大家有意见没?”   “没有!”   钟意秋喊得声音最大,他来这里半年了,第一次听见这群老师异口同声的回答,每个人脸上毫无虚伪真诚的欢笑,是发自内心的认同和肯定。   这一切是义叔对所有人的赤心相待换来的。   周三约好的请高小包开车送义叔去针灸,钟意秋和李宏飞换好课等了一上午他也没来,到中午吃饭时他才匆忙赶过来说早上睡忘了……   钟意秋好几次都听他说晚上熬夜一直想不明白邮局到底熬夜干什么?现在见他又是一脸疲惫,深深的眼窝更加凹陷明显瘦了一大圈。   “帮我盛碗饭,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他进院子就喊。   “你怎么了?”钟意秋担心道。   高小包伸了个懒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回答,拉过钟意秋的椅子坐下,懒懒的抬手指了一下旁边的林玉芳,“这是你们谁的?”   “别瞎说!”义叔骂道,“这是林玉芳,镇上商场的营业员,现在在村供销社上班。”   他是肖鸣夜的朋友经常过来已经很熟悉了,义叔对他说话也很随便,高小包点点头又打起哈欠。   钟意秋出来把碗放在他面前顺便瞪他一眼,刚才的话对女孩子太不客气了,平白无故的把林玉芳羞辱一顿。对比之下林玉芳就大度多了,连眼角都不撇他一下,见钟意秋替她打抱不平还笑笑反过来安慰他。   “你这样开车安全吗?”钟意秋对他的状态不放心。   “你笑话谁呢!”高小包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嘲道,“不管是自行车、摩托车还是汽车,除了肖鸣夜,我还没输给过谁!”   钟意秋一万个不服气——你还没和我比过呢!   他只是心里想不出声,谁知旁边的林玉芳吃完优雅的站起来理理衣服准备走,转过身又回头扔下一句,“和肖鸣夜比,你输的不只是开车。”   林玉芳说完潇洒的走了,留下饭桌上目瞪口呆的四个人!   “她说谁?”高小包茫然又不敢相信。   钟意秋心里五味杂陈,酸甜味儿的是认同林玉芳的话,苦辣味儿的是这女孩实力不容小觑啊!   上午已经换过课了,下午实在走不开,最后只能是高小包一个人带着义叔去,钟意秋本来去找六子想问他有没有时间去,他妈说六子又去他未婚妻家干活了,女孩子二哥家修猪圈让他去帮忙。张红英憋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遇到个合适的倾诉对象,钟意秋不是村里人还是六子的朋友不怕被笑话,她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了把心里的不满全倒了出来。钟意秋听着也觉得不太公平但是这种复杂的人情关系往来他天生就害怕,刚好要上课慌里慌张的逃走了。   结果真的应了那句话,怕什么就来什么。袁宝林这几天在家里忙丧事没上班,下午突然来了办公室先发了一轮烟然后才笑着说请老师们晚上去他家参加白事“酒席”……   钟意秋不懂这里边的规矩,扫了一眼其他人见都客气的答应着说晚上就去。等袁宝林一走气氛马上变了,生气的、摔东西的、骂人的、嘲笑的,总之是各种不满情绪涨满整个办公室。   “没见过这么丢人的,这跟明着找我们要钱有啥区别!”   “他要是结婚或者孩子生日的喜事请同事还说的过去,死人让我们去干啥!”   “还能干啥?让你去送礼!”   “在一起关系好去送礼也没啥,哪有这种一网全捞的?”   .…….   钟意秋握着钢笔写不下去,认真听了他们的议论大概明白其中意思,他也很纳闷,他和袁宝林不熟悉说过的话都没多少句,刚才他专门请自己晚上去吃酒席着实是搞不懂。   “校长,你说咋办?他开了这个头以后就收不住了!”老高最是气愤直接质问郑校长。   “还能咋办?人家跑一趟来请我们这帮人,不去以后咋见面?”   闫淑花指责道:“那也该分个亲疏远近,以前没人情来往,今天给他送礼了,以后我们家办啥事是不是也都要请?”   “就是!”老高抽完一根烟又接上,“我们就不说了,都是附近村里的,我给他送钱以后我办事还能收回来,像钟老师和王老师这样的咋办?人家没吃过饭啊,上赶着拿钱去他家里吃顿饭!”   钟意秋和王文俊突然被点名,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无奈的笑笑。   “行了!”郑校长被吵的烦了,“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多简单个事有啥吵的!”   钟意秋下午见他们各个义愤填膺的样子还以为去的人不会多,他听了义叔的话和王文俊、李宏飞一起过去,刚走到校门口手电筒一照齐刷刷的站了一堆,除了张国言老师们全都在这里集合准备一起去!   “我还以为他们不会去。”三个人走在队伍后面,钟意秋悄悄的和李宏飞说。   “说是说做是做,这些人把面子看的比啥都重要。”   王文俊笑话钟意秋,“你还说别人,你自己不也不想去嘛!”   钟意秋缩缩脖子,“我跟他真的不熟,而且也不是怕花钱……”   “你怕死人?”   “不是……”   “你怕鬼啊?”王文俊不可置信的侧头盯着他。   李宏飞见钟意秋两手插在羽绒服兜里耸着肩膀往前走,离村里越近唢呐悲凉的声音越刺耳他的脚步也越沉重,好心的拍了拍他胳膊安慰道:“别怕,这么多人呢。”   “你还人民教师呢!还大学生呢!还学物理呢!一点科学意识都没有,竟然怕鬼!”王文俊作为语文老师排比句式张口就来。   “你赶紧闭嘴!”李宏飞越过中间的钟意秋猛推他一把。   义叔说的没错,丧事确实办的很大,白事的酒席有两场,今天晚上和明天中午,十几桌客人呼啦啦一直从门前摆到大路上,唱戏的高台加上乐队的场地占了很大一块地方比赛似的热闹非凡。远远的看见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钟意秋挨着李宏飞不敢分开,丧事规矩大,他们作为袁宝林的同事算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了,吃饭的位置当然也安排的很远,钟意秋大着胆子抬头往门前看只能看到堂屋门口一片火光是长明烛火和不能灭的纸钱,隐约能看到棺材的轮廓。   晚上坐在外面冻的直哆嗦,等了快半个小时还没开席,钟意秋被乐器声吵的耳朵快要聋了,想着反正礼钱已经交了回去算了。   “咋还不开席,饿死了!”王文俊更没有耐心,冻的受不了了站起来在旁边乱跳。   旁边一桌像是村里人,一个年纪稍大的妇女嘴快的接话,“关键人物没来咋开席!”   “啥关键人物?”   “你这年轻娃儿不是我们这里人吧,等千婆子啊!千婆子不来别说开席了,明天下葬都成问题!”   这话成功的引起钟意秋的好奇心,从他来这里就一直听人说千婆子如何神,看风水、算命、请神、驱鬼、治病……无所不能,他当然不迷信只是大家都对她深信不疑,实在搞不懂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理。这么多人等她一个,看来千婆子在村里很有地位。   又等了十几分钟才听前面有人传话嚷到千婆子请来了,可以开席了。钟意秋伸长脖子往人群中看想瞧瞧这个神婆子的庐山真面目,却只看到一层层的人影。   “就是那个!”李宏飞弯腰从人缝里指给他看,“那个穿花棉袄的,手里端着盆子的。”   钟意秋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远远的见一个胖胖的老太太手里端着个大盆,盆子里放了一个硕大的猪头,她正笑哈哈的不知道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剧情的过渡和铺垫可能比较无趣……平淡的一天是二哥不在的第二天。感谢在2020-03-31 21:23:03 ̄2020-04-01 22:18: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21344 10瓶;顺顺 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不急,我等你   钟意秋大吃一惊, 传说中千婆子的真面目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一听到这些神神叨叨的人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打扮的仙风道骨或者妖里邪气, 最起码也要长的瘦骨嶙峋才像是得道高人……没想到是个乐呵呵的胖老太太!   冻了一晚上还没吃饱, 菜刚端上来冷风一吹就凉了, 油汤都给冻成了块儿,钟意秋实在吃不下回去后又和王文俊煮了面条。   他还以为晚上去一趟就可以了,想不到第二天中午老师们又约了去吃酒席。农村礼薄,大家商量好的礼金五块钱,看来他们一定要把钱吃回来才算够本。   钟意秋不想去,今天要下葬从天亮开始鞭炮声和乐器吹打声就没停过,吃酒席人太多又吃不饱。袁家庄的墓地比较远在郑家庄后的一个深沟里,听说是几十年前一个很厉害的云游高人给看的风水宝地, 为了抢这个位置郑家庄没少和他们打架, 一直闹到镇上当时的官府, 专门来人给他们断了官司,两村各占一半墓地都建在那儿了。   送葬必须经过学校门口, 而且供销社旁的十字路口还是千婆子算的重要位置,要在这里举行仪式烧掉死去人的衣服床铺等生前的东西, 孝子贤孙们还要跪这里哭将近半个小时!   钟意秋只是听着就发憷, 最让他担心的是送葬队伍大概快中午时出发,学校12点放学,岂不是学生们要刚好撞见!上午他和郑校长提议能不能少上一节课让学生们先回去,校长笑话他,“你信不信?就算是早放学他们也不会回去都蹲在这儿等着看热闹!”   办公室的老师们听了这话哄笑起来, 老高塌着肩膀扯了扯披在身上的旧棉袄站在办公室中央出风头,“钟老师是城里人,见不得我们农村搞封建迷信!我们学校这些小乡巴佬跟你们城里人可比不了,土包子们啥也不怕。”   他话里一直强调“我们”“你们”明显是排斥钟意秋是外人,从开始到现在一谈到钟意秋老高就阴阳怪气的,钟意秋从未惹过他甚至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话,以前不明白现在知道他可能是为了工资的事情心里不服气。   以前他冷嘲热讽或者挑衅钟意秋都当做没听见,老高年龄大了是长辈,钟意秋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要尊老爱幼不能冲撞长辈,而且无意间听到他和袁荣举背后的议论,总担心他们追究出自己被大学开除的事……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钟意秋渐渐不再害怕被人发现,肖鸣夜说的对,被开除又怎么样?他并没有做错事。被排斥又怎么样?自己在乎的人在身边就够了!   “高老师,”钟意秋平静郑重的说道,“他们只是小乡巴佬,人生路还长,有的是时间和机遇把‘小’和‘乡巴佬’这两个词都去掉,所以——他们和你不一样。”   哄闹的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大家最初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等反应过来后更是噤若寒蝉,无形的紧张感像是变幻成黑沉沉的瘴气,慢慢从脚底升起挤满整个屋子,蒸郁着每一个人。   老高没想到他会回话,以前不管他咋挤兑钟意秋都是低着头不吭声。今天突然反击了他吓的一愣怔,明白过来其中意思后脸色瞬变恼羞成怒的冲上去指着钟意秋,“你啥意思!没大没小的,说话太臭!”   钟意秋坐在位置上,见他拧着一张脸瞪眼冲过来,脏黑的手指戳到自己脸旁,常年抽旱烟的味道直呛脑门!离他近的老师慌忙站起来闪开,隔着两张桌子后的李宏飞扑过去想拉老高没抓住……眼见他的手要打到脸上,钟意秋刚才已经悄悄收回腿立马弹站起来,他也不往后闪快速迎面而上,头一偏躲过了眼前的手同时抬脚哐当——踢起旁边义叔的椅子,老高见椅子朝自己撞过来马上止住脚步慌张的往后连退几步。   他毕竟五十多岁了,闹这几下连吓带累一时站不住靠在郑校长的办公桌上直喘气,咬牙切齿和胆战心惊两种情绪在脸上交缠,指着钟意秋说不出话,“你……你……”   “行了!”郑校长从他身后站起来,暴躁的吼道:“这么大岁数了,闹啥闹!你还想打人?你打得过谁!”   钟意秋淡淡的看他,勾起的眼尾带着不动声色的凛冽。   “还有你!”郑校长又转身骂钟意秋,“他一个老头子了,你碰到他咋办?……别再给我找事儿了!”   “校长,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钟意秋诚恳的道歉。   放学了老师们都没回家等着一会儿去袁宝林家吃酒席,钟意秋看着校门外的路上扎堆挤在一起的学生无奈叹气,校长说的对,大部分孩子确实不害怕都等着看热闹。   他们三个都不打算去,溜达着从小门回去吃饭,王文俊垫着脚趴在钟意秋肩膀上,“没看出来,小钟老师平时不爱说话,骂起人来嘴够毒的!”   李宏飞不乐意,“就该这样!老高说话太难听总是针对他。”   钟意秋推开王文俊的细胳膊,闷闷说道,“确实不应该拿年纪嘲笑他,但是他一直没完没了,希望以后别再找麻烦了。”   “应该不会了,”李宏飞安慰道,“别说这个了,你们想吃啥今天我做饭……”   “小钟老师——”莲大喇叭高亢的声音像广播似的响彻整个校园。   钟意秋回头没见到她人在哪儿,有个学生指了才知道原来她是站在供销社门口喊得……这穿透力无人能及!   他忙跑过去,李莲花喊他估计是有人打电话,他每周主动打一次电话回去免得他妈惦记也怕麻烦别人喊,但是自从陈远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后常常打来,有时通话时间长了他也会给李莲花一两块钱感谢。   钟意秋边跑边想肯定是陈远,半个月前打电话时他说最近会抽空过来,这么长时间一直没信儿,不知道具体怎么安排。出了校门路旁全是人,村里来了十几个人正在清路和摆放等下仪式要用的东西,老师们也出来围观,每人胳膊上都戴着条白色的孝布,钟意秋扫了一眼见远处篮球架下老高和郑校长站在一起不知道说啥,估计是在告状但是他现在无暇顾及。   李莲花站在门口看热闹,见来了朝里屋努努嘴,钟意秋先谢过她才进去,拿起放着的话筒叫,“陈远?”   对面没人说话,钟意秋以为陈远走开了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突然听见听筒传出声音,“你叫谁?”   钟意秋:“……”   “肖鸣夜?肖鸣夜!肖鸣夜——”钟意秋不敢相信的重复,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握住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耳旁出来鼻音似的气声是肖鸣夜笑了,钟意秋觉得这种气流像是穿过遥远的电话线熏在自己耳朵上,酥麻一片。   “你到哪儿了?怎么打的电话?还好吗?”钟意秋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连声问。   “在一个叫丰全镇的地方,找路旁的饭店打的电话,都好。”肖鸣夜一一回答。   钟意秋被他逗笑了,想着他也才走了一周像是分开了好久,心里憋了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肖鸣夜也不说话,两人打着高消费的电话却不约而同的沉默着仿佛只是为了听听来自远方熟悉的呼吸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钟意秋突然委屈起来小声问道。   “腊月上旬回。”   钟意秋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明白,腊月上旬就要放寒假了,钟意秋也该回家过年了,肖鸣夜这时候赶回来是为了年前再见他一面……   “不急,我等你。”   外面送葬的队伍过来了,哭丧的声音甚至盖过了乐器的炸裂声,浩浩荡荡的吵嚷和嚎哭传进话筒,肖鸣夜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刚才那句话,问道:“外面咋了?”   “袁宝林爷爷去世了,今天出殡。”钟意秋心情复杂,既懊恼他没听见又庆幸他没听见。   “怕吗?”肖鸣夜笑他。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出来熟悉又陌生,笑起来时声音像跟着电话线一起通了电似的,低沉磁性,听到钟意秋耳朵里也仿佛过电一样刺激。   钟意秋想问他冷不冷,到了北方衣服保不保暖,但送葬队伍已经到了路口噼里啪啦不断的鞭炮声和唱歌似的哭丧声吵的他心烦意乱,蒙着另一只耳朵想蹲下来电话线却又不够长,他缩紧身体挤进角落尽量躲避外面的噪音却无济于事。   “车要走了,我先挂了。”他还没开口肖鸣夜先说话了,钟意秋心里失落仍干脆的大声喊道,“好!注意安全!”   “别怕,等我。”   外面孝子们哭天抢地的吟唱着“我可怜的爹耶——你咋走的这么早耶——”   钟意秋拿着话筒呆呆的站了五六分钟,努力回想刚才是不是真的听见了这四个字……   走出里面的小屋他还没回魂,脸红心跳耳朵里嗡嗡的,脚下不看路绊到门槛上趔趄几步猛冲出来扶住墙才惊险站稳。   “钟老师?”林玉芳惊讶的叫道。   队伍要经过她柜台对面的这条路,人多又乱她索性这个时间关了门。钟意秋忙稳住心神和她打招呼,结果一抬头竟见到了郑老三。   林玉芳坐在柜台里一张高凳子上,柜台上放个纸盒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她挑出颜色搭配好再穿成手链。郑老三撅着屁股趴在柜台外面,上半身全部都放在柜台上,头使劲往前探,没有脖子的人硬是在头和身体间拉出了间隔。   他一脸流里流气的猥琐样子钟意秋一见就知道是咋回事,这王八蛋在撩扯林玉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1 22:18:45 ̄2020-04-02 21:5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140849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偏见   钟意秋觉得郑老三这个人简直无耻到了极致, 你本来已经够厌恶他了,他像是不服气似的立马干出让你更恶心的事, 不断刷新你的忍耐程度。殴打老婆致肚子里五个多月的孩子流产, 已经是畜生都干不出来的事情了!刘青红刚出院, 他非但没有一点愧疚也没有赎罪意识,竟然还腆着一副下流的嘴脸跑到这里骚扰林玉芳!   钟意秋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望着林玉芳关心的问,“你没事吧?”   “没事。”林玉芳轻轻点头让放他放心。   郑老三癞皮狗似的摊在柜台上,嘴里叼着根烟傲慢的斜视钟意秋,自以为有趣的玩笑道:“钟老师啥意思?怕我欺负玉芳妹妹啊?你放心,大白天的我不能干啥,晚上就不一定了, 嘿嘿嘿!”   这些话听的让人反胃, 钟意秋认真道:“你是已婚男人, 对未婚的女孩子开这种玩笑不合适。”   郑老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张开大嘴哈哈狂笑,烟呛在嗓子里喘不过气似的闷咳, 连笑带咳一副疯癫的样子,林玉芳和钟意秋对视一眼都不知道他中的什么邪。郑老三好不容易止住笑先朝地上大声吐了口痰又装模作样的伸出夹烟的手指点着钟意秋, “你还装到我面前来了!我告诉你——你跟我说话得小心点, 我可不管你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   钟意秋心里怒火中烧脸上却仍是淡淡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尾长纹飞扬入鬓,黑睛藏光似暴风雨前急速荡漾的波纹。林玉芳心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钟意秋这样,一直以来都以为他是个和善斯文的男孩子, 没想到真正惹怒他了也能变成了小豹子!   “你吃饭了吗?我们回去做饭。”林玉芳立上前使眼色,拉住钟意秋胳膊往外推。   钟意秋倔强的站着不动目似剑光凌厉的刺向郑老三,林玉芳怕出事语带恳求的急道,“先回去吧,好不好?”   钟意秋不想她为难,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林玉芳又和李莲花说让她帮忙看着柜台,毕竟郑老三还趴在那里骂骂咧咧的。   出了门外面热火朝天,钟意秋怀疑十里八村的人都来围观了,比赶集的人都多!他和林玉芳从校园里穿过回到后院,这会儿他又忘记了刚才和郑老三的冲突,肖鸣夜打电话来这件开心的事情完全可以取代一切,他不觉得自己反常,别人却一眼就发现了。   “你咋了?刚才不还生气嘛,咋又高兴了?”林玉芳被他弄得莫名其妙。   “没有……刚才也没生气。”   “还说没生气!我第一次见你发火,还挺吓人!”林玉芳故意拍拍胸口一副惊吓的样子。   钟意秋深呼一口气,“他说那些话不值得生气,只是觉得可恨又可悲,刘老师那么好的人却嫁了这样品行下作的男人。”   刘青红流产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林玉芳当然也听说了,同样是女人她更能感同身受,但她性格刚强不像刘青红软弱,恨铁不成钢的说:“他第一次动手时就应该果断离婚。”   钟意秋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听这里的人认为刘青红应该离婚,其他人要么说农村离婚不现实,要么说别人的家事说不清,要么说这都是命……林玉芳一个女孩子能如此勇敢有主见实属难得,不由的心里对她更加敬佩。   “郑老三没有对你怎么样吧?他什么时候开始找你的?”钟意秋担心的问。   林玉芳把淘干净的米放进锅里盖好锅盖,甩甩手上的水别扭的答道:“我没来几天他去买东西就缠上了,后来几乎每天都跑去找我说话……”   她毕竟是女孩子说起这些有点难以启齿,钟意秋斟酌了一下又问,“他有没有说过分的话或者动手动脚……”   “没有。”林玉芳心里暖烘烘的,感激的笑,“你放心,供销社人来人往的他不敢,况且我也不是好惹的,他占不到我便宜。”   “有什么事你要及时告诉我们。”钟意秋还是不放心再次嘱咐。   “好,谢谢小钟老师——”   钟意秋:“……”   办公司墙上挂着一张国家地图和一张世界地图,钟意秋下午没事趴在墙上认真查找肖鸣夜说的丰全镇在哪儿,一点一点移动手指眼睛都盯疼了才找到三个蚂蚁大小的字,钟意秋用指肚轻轻的摸着沾满灰尘的地图像是能感受到肖鸣夜的温度。   感情是个神奇的东西,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因为牵挂的人曾经踏足而变得温暖可爱。   老高下午没来上课,不知道中午和郑校长说了什么,钟意秋太郁闷了,一天里竟然和两个人都发生了冲突,不明白的人肯定以为他是个爱惹事的刺头……   王文俊现在带两个班的语文课,快放学时弄了十几个学生站在办公室外面罚站,全是背不出课文和没写完作文的……他一向教学严格,抱着胳膊分开双腿站在对面像个小铁塔似的气势很足,钟意秋回去时路过一排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他求他帮着说句话。   钟意秋朝王文俊使个眼色示意他天快黑了别留太晚,然后一声不吭的走了,留下一片委屈的抽鼻涕声。   他回去洗好了菜先不做饭等着王文俊回来,义叔拆了两个旧棉袄准备给旺旺做个窝,生了小狗原来的狗窝住不下也不暖和了。而且它现在卧的地方太小了生小狗不合适,后院墙角鸡架旁有个以前养羊的小棚子,现在堆着干草和柴火,义叔交代他这几天找时间给收拾好了,以后做狗窝。   钟意秋以前没注意出去看看确实挺好,因为在墙角吹不到风,只是太矮太小,弯腰进去里面只能呆得下一两个人还不能抬头。他回来时顺便去瞧瞧旺旺,见它趴在窝里哀痛的哼唧吓了一跳——它不会是……要提前生了吧!   旺旺见他蹲下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头在他手上蹭了两下圆圆的眼睛哀怜的盯着他,钟意秋紧张的摸摸它肚子没发现什么异常,翻开身体想帮它揉揉却看到狗窝里一滩血……完了!真的要生!钟意秋紧张的手足无措站起来准备去叫义叔,旺旺却又哼唧起来低头舔后腿……   感觉不太对劲儿钟意秋回去拿了手电筒过来,灯光一照他心里咯噔一下,旺旺左边后腿一个巨大的伤口,整块肉都没有了伤口深可见骨,血一直没止住它伸舌头在舔流出来的血。这一看就是刀砍的,钟意秋顾不上心里的怒火忙跑回去和义叔说了,伤口太大他不敢下手只得把狗抱到屋里让义叔处理。   “这不行,太深了要上药还要缝针,去叫张医生。”义叔心疼的皱眉叫道。   钟意秋打着手电筒跑出去,结果卫生室漆黑一片他拍门叫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张西明这时候竟然不在!他冬天一般六七点才回家这个时间没下班才对,钟意秋急的直转圈,路对面一对老夫妻下午在这里挖树,这会儿装了一车的树枝准备拉回去,老汉见他拍门好心告诉他张医生刚才背个药箱去郑家庄了,说是给人打针一会儿可能就回来了。   钟意秋没办法只能又跑回去,屋里义叔比刚才还要愁眉苦脸,今天被打到肚子旺旺现在要生了……   “咋办?”钟意秋心直跳一点忙也帮不上。   窝还没收拾好,义叔当机立断,“你去弄稻草铺在厨房旁的杂物室,再去灶里铲一篮子草木灰铺里面。”   杂物室没有装电灯,钟意秋先点了蜡烛按照义叔说的布置好,旺旺像是肚子开始疼,嘴里小声的哼唧本能的想挨在人身边。   钟意秋第一次知道原来狗也会流泪,双重疼痛它又说不出话可怜无助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我去村里找张医生吧。”   “不用,他打完针就回来了,你一会再去卫生室看看,”义叔坐在凳子上弯下腰心疼的抚摸旺旺头,“再说他也不是兽医,不会给狗接生。”   钟意秋:“……你会吗?”   “不会。”   “村里有兽医吗?我去找。”   “李家洼有一个但太远了,兽医也只接生牛马不管狗。”义叔说道。   钟意秋连着旧棉袄一起把旺旺抱到杂物室,又把义叔挪过去,狗趟在地上肚子剧烈的起伏腿上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义叔用布条把伤口系上想先止血却无济于事。   钟意秋急的团团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自我安慰道:“要是肖鸣夜在就好了。”   “你的偏见太深,在你眼里肖鸣夜已经厉害到会接生?”   “……他能想办法。”   钟意秋跑了三趟才等到张西明,三两句说完情况拿了药拉着他跑过来。张西明刚才回来又被他催命似的带过来,心里不太愿意,一条狗至于这么紧张嘛!等看到伤口却又直咂嘴骂下手的人狠心,“外伤能处理,但是它这条腿要瘸,伤到骨头了。”说完他马上歉疚的抬头看向义叔,“不是……叔我不是那个意思。”   钟意秋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补充这句,原本不会往这个方向想的被他这么一解释义叔更尴尬了。   “没事,它是骨折了还是砍到骨头了,腿……最好还是不要瘸。”   他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落寞低沉,钟意秋无从安慰,义叔没有抱怨过命运也不曾谈起往事,像是一切都看淡了,或许腿上的伤和他心里的伤一样,已成沉屙固疾。   包扎好伤口几个人又犯难,张西明一个乡村医生平时看看简单的发烧感冒还行,按说给狗接生也没啥难度但是旺旺没到时间就早产,怕是很艰难。   “我还是去李家洼找兽医吧。”钟意秋洗手穿好衣服把摩托车推出来。   义叔两头为难,“你还是别去了,天黑你没骑过车。”   “没事,我小心点。”   “干啥去啊——”王文俊进了院里不高兴的叫,他在学校批改完作业才回来,还以为能吃上现成的饭呢,结果厨房连灯都没亮钟意秋还准备出门。   “旺旺提前生小狗,我去找兽医。”   王文俊叉腰歪着头问,“在哪儿?”   “李家洼。”   “我说狗在哪儿?”王文俊翻白眼。   “在杂物室。”钟意秋心里随口答了推车往外走。   王文俊伸手拦住他,“别去了,我来。”   钟意秋:“……”   “你啥眼神?不相信我?”王文俊轻蔑的撇起一边嘴角,“我告诉你——我们家牛、羊、狗、猫全是我接生的!”   钟意秋感觉听到了下巴掉在地上的吧唧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接生的二哥和会接生的俊哥……感谢在2020-04-02 21:50:24 ̄2020-04-03 22:0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唤月无眠、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闻喜 12瓶;顺顺 6瓶;无情打卡机器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横行霸道   不只是钟意秋惊掉下巴, 当王文俊套了件大围裙一副专业人士的架势进去时义叔也惊的说不出话。他按了按狗肚子又翻过它身体看了看头也不抬的挥手让钟意秋把义叔先弄出去。   “还早,估计要到后半夜了, 你先去做饭。”王文俊下命令。   张西明也惊呆了, 三个人都杵在屋里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 毕竟王文俊看起来完全和这事儿不沾边,在人们潜意识的认知里,给动物接生要么是兽医要么是年纪大的老人。王文俊才18岁而且还是学校老师是有文化的人,最关键的是他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比女孩子都讲究,烫最时髦的发型穿最洋气的衣服,一直引领着乡村潮流,闫淑花她们几个女老师买东西都要问问他的眼光!这样的人竟然能给狗接生……想都不敢想的事!   “咋了?不相信我啊?”王文俊不紧不慢的说,“我告诉你们, 我13岁就开始接生了。”   “你——你是咋学的?”张西明诧异的问。   王文俊站起来骄傲的扬起下巴, “到我们镇上, 你去问张福香就没有人不知道!有名的接生婆,这几十年来出生的小孩有一大半都是她接生的——那是我奶奶!”   “她给人接生, 你给动物接生,有关系吗?”钟意秋疑惑。   “废话!”王文俊被气着了, 瞪眼吼他, “人都会接生还不会接生动物啊!”   钟意秋被骂的不敢说话,义叔还是觉得这事儿太魔幻,“你跟你奶奶学的?你家这辈儿就你一个儿子,她不可能让你学这个吧?”   “我跟我奶奶长大的,我小时候觉得好玩她帮动物接生时都跟着去看。我奶奶没有这方面的忌讳, 她从不认为接生是啥不干净的事,反而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骄傲。”王文俊脸上微微动容。   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了,钟意秋听的挺感动,心悦诚服的征询王专家,“旺旺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没有大事,但是它没到生产时间又被打了肚子,生下来是啥情况就不一定了,而且它是第一胎,加在一起肯定要吃点苦。”   钟意秋听他的话把义叔搬回房间又烧了一大锅热水,诚心实意的问王文俊晚上想吃点什么给他做。   “你做啊?你除了下面条还会做啥?”   钟意秋:“……”   “对了!”王文俊冷笑,“你还会在面条里卧鸡蛋,你要是真有心,就也给我弄六个。”   钟意秋不理他转身走了,心里默默咒骂——爱吃不吃!   张西明见没他啥事了准备回去,钟意秋想着他是去郑家庄打针,会不会是刘青红?状若无意的打听,“刚才那个大叔说你去郑家庄给人打针,是谁生病了?”   果然张西明背着药箱低头答,“刘青红。”   “她咋样了?”王文俊抢先问道。   “还能咋样!”张西明沉沉叹气,屋子蜡烛的微光昏黄闪烁,照的他脸上的哀痛越发惨淡,“后续恢复很麻烦,医院让打一段时间消炎针她还一直在低烧。”   几个人沉默一会,义叔问他,“到底是咋回事,如果烧一直不退还是要去医院。”   “退烧是小事,她呀……主要是心病,再说伤了元气……很难啊!”   钟意秋心里冒出个想法,治病治本,她这种情况中医调养更好,方款冬肯定能行……但是她家里未必愿意,自己今天还和郑老三吵架了……他们那副嘴脸,方款冬心高气傲的估计也不会去。   他正琢磨着王文俊竟也想一块了,撞了下钟意秋肩膀,“哎!那个方医生可以啊,他是家传的中医,义叔的腿县医院都没办法他给治好了!”   钟意秋和义叔听了都有些尴尬,毕竟张西明也是医生还在给刘青红打针,现在请别的医生岂不是变相的说他医术不行嘛!   义叔清清嗓子想打圆场没想到张西明却突然激动起来,两只眼睛都亮了急忙问,“可以请他吗?我看你们每次都是送义叔过去,能请他出诊吗?”   “不知道,我周日去问问……”钟意秋为难,吞吞吐吐道,“方医生可以出诊但是他看病比较贵……刘老师家的情况……而且我今天还和郑老三吵架了……”   王文俊猛的回头气急败坏的瞪他,“你咋跟他吵架了?都是肖二哥给你惯的横行霸道!他现在不在你要搞清楚!”   钟意秋:“……我什么时候横行霸道了?”   张西明打断他们的废话,恳求钟意秋,“麻烦你帮忙问问,如果能出诊我就和他们家说是我请来的医生,钱现在没问题,青红娘家来闹了一场他们现在不敢抠门。”   钟意秋答应了他才走,王文俊追着交代,“张医生,我会接生的事情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不然以后都来找我了。”   钟意秋总觉得怪怪的,张医生对刘青红太关心了,还有上次刘青红给他送早餐,刘青红平时和男人说话都脸红不敢抬头,竟然和张西明这么亲密。   王文俊的经验果然没错,旺旺哼哼唧唧叫了半晚凌晨三点多开始生,钟意秋想陪着它又不敢看蹲在旁边轻轻抚摸安抚它,王文俊嫌烦把他赶出去,钟意秋在门口来回转紧张的心情像所有产房外的男人。到四点才生下一个还算顺利但是生第二个就艰难了,怎么也生不下来王文俊用剪刀剪了个口子才把小狗拿出来,旺旺知道他是在救自己一声不叫任他动手。   收拾完天已经蒙蒙亮了,只有两个小狗钟意秋怎么也不相信非要王文俊再等一会肚子里肯定还有,被臭骂了一顿才沮丧的去给他烧水洗澡。   王文俊不让他去看狗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上班前偷偷溜进去,旺旺正躺着喂奶见了他抬头想凑过去,钟意秋忙阻止它。两个肉球一样的小东西趴在它肚皮上,一个黑色一个黑白花色没有一个像旺旺……钟意秋喜欢的不得了摸摸这个碰碰那个舍不得放手。   哎——要是肖鸣夜在家就好了!   钟意秋和王文俊俩人熬了一夜,硬着头皮去上课。第一堂课下来各个班消息一汇总,上次的现象又发生了——几乎每个班都有一半的学生没来上课!   老师们都心照不宣,钟意秋看他们的表情猜大家心里应该都明白原委,他想起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刘青红偷偷告诉他,学生们不上学是因为家里大人信教,听信些莫名其妙的教条不让孩子出门。   这次的人数比上次增加了很多,也就代表信教的人越来越多了,老师们有的嗤笑有的三三两两的议论,但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钟意秋班上的郑丽丽今天也没来,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家里条件也不错是全班穿衣打扮最好的,听说她爸一直在外面打工算是见过世面,没想到也会加入……   郑丽丽和郑校长家亲缘关系比较近,他本想打听一下情况结果郑校长一天都没来学校去镇上开会了。   下午前两节是钟意秋的课,上完了天还早他跑回去拿了网兜去后山。中午听老师们聊天后山河里这几天化冻了鱼都活泛起来非常好抓,平时很多人去但今天那些信神信主的都不出门在家祷告开会呢,去抓鱼正合适。他记在心里想去捞两条煮汤给旺旺。   出了村庄风大起来,乡村的深冬一眼望去全是萧瑟寒意,光秃秃的山上枝丫横斜显得神秘叵测让人想上去一探究竟。   钟意秋想起上次下大雪时肖鸣夜要去山上的庙里看看,他还说等着一起去结果也没去成,等肖鸣夜这次回来一定要陪他去,他踮起脚尖仰着脖子往上瞧想看看庙在哪里,却什么也没找见。   河边零星的还有几个人,有的拿着着网兜有的直接拿着桶和盆子,钟意秋沿着河岸仔细往水里看,小臂那么长的鱼一群群的聚在河边看着非常喜人,他跃跃欲试想着这么多岂不是要抓几十条,心里又愁抓太多等一下怎么弄回去……等下网了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刚一靠近有点动静鱼群就快速散开,一个一个像嘲笑他似的在水里摆尾巴朝他吐泡泡。   要是肖鸣夜在家就好了!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忙活到天黑他都累出汗了只网了两条小鱼,但已经很满足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捉到鱼,钟意秋用草杆把两条鱼穿在一起提着高兴的往回走。   他没有从村里穿过去,绕到外面的大路,走到出村的上坡路时遇没想到见了袁玉兰。钟意秋纳闷的看着她慢慢走近,听袁老虎说过几次他们家都信教还在村里传教,今天她不应该在外面才对。   “你去河边了?”袁玉兰像是从供销社回来,手里提着个袋子先和他打招呼。   “嗯。”   “去我们家吃饭吧。”她笑着邀请。   “不用了。”钟意秋客气的婉拒,他已经习惯了,在农村路上遇见了尤其是到饭点时“去我家吃吧——”这只是一句打招呼的问候语,千万不能当真。   袁玉兰穿了件红色大衣,脖子里系着条宝蓝色的领花,笑靥如花的逗他,“我说真的,我妈上次还说你和我哥玩的好,要请你去我们家吃顿饭呢。”   钟意秋客套微笑,“谢谢,有机会一定去。”   “我哥出门了?”   “嗯。”   袁玉兰抿了抿嘴唇害羞的低头,额前的碎发飘在嘴角温婉柔顺,感慨似的说:“我一直以为他人狠心硬连对亲人都那样……没想到这次我的事情他愿意管。”   钟意秋心里一颤,难道袁宝昌回去和她们说肖鸣夜答应管她退亲的事?这误会就大了,而且人狠心硬是什么鬼话!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钟意秋淡淡的问。   “哪个人?”   “要讹钱的那个男人。”   袁玉兰害羞的挪开视线,侧过脸看向其他地方,“你问了干嘛?”   “这件事肖鸣夜不能管,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抱歉,这两天有事儿更的比较晚,后面会确定好更新时间,一般是晚上八点到九点。感谢在2020-04-03 22:04:46 ̄2020-04-04 22:5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6551203 7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655120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551203、料峭春风、戳鹅太任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23321344 10瓶;无情打卡机器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活招牌   在钟意秋问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时, 袁玉兰心里漾起层层水波酸酸甜甜的说不出滋味,她喜欢过钟意秋还大胆的说过要帮他做鞋子, 在农村这就相当于表白了。谁知却没收到任何回应, 她最初还自我安慰——因为他是城里人所以不懂这种隐晦的示爱方式, 还找人去委婉的提示他……但是后来再见面时钟意秋还是个愣头青的样子没有丝毫情意,袁玉兰长的漂亮心高气傲从来都是被男人追,第一次主动竟没有换来对方的感动和感情回应,她心里幽怨了好一阵渐渐的也就忘记了。   所以当钟意秋问时袁玉兰还以为他有了醋意,心里甜蜜又惆怅脸上害羞又忏愧。但是听了他下一句说肖鸣夜不能管,她总觉得其中意思不对,钟意秋愿意帮自己并不是为了往日的遗憾想弥补,更像是为了帮肖鸣夜解决麻烦。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袁玉兰冷冷的说。   钟意秋搞不懂她为什么生气了, 稀里糊涂安慰, “没关系, 我应该做的。”   “不用!我和你又没啥关系凭啥让你帮忙?我请不起!”说完她一扭身走了留下莫名其妙的钟意秋。   郑校长开了一天会,第二天一大早就向大家传达了领导的指示。因为最近各个大队信教村民众多, 传教也很猖獗,但是他们又没做犯法和过分的事情没有伤害到其他人, 所以不能强制管教。镇政府和各个乡村的学校计划在年前组织村民进行扫盲学习, 以前没发生这事儿时大队部每年也会搞一次扫盲,但是村民不是很愿意参加,耽误时间又学不进去,办了几年就不了了之了。   今年不一样,下达了命令必须学习还要考试, 同时要加入知识科普课程。按照钟意秋这段时间对有些老师的了解,还以为他们立马又要抱怨起来,快要过年了好不容易放假加班之类的,没想到这次都挺支持甚至还有点高兴。   他默默欣慰,虽然他们平时会计较但事关重要时都是明事理的,结果中午吃饭时王文俊就给他泼了盆冷水,这些人不反对只是因为扫盲并不是义务的,大队部每天会给补助……   钟意秋早就算好了时间,农村寒假放的早,学校确定腊月初九期末考试,考完放假三天老师们批改试卷统计成绩排名次,学生来开会领试卷和寒假作业后就开始放寒假。预计肖鸣夜腊月十五能回来,陪他到腊月二十五……然后自己再回家过年。这段时间他也可以帮着扫盲,就和郑校长报了名。   但是钟意秋比较愁的是,上次他妈打电话还在问什么时候放寒假回去,第二天姐姐又打来说爸妈天天在家里吵架,因为爸爸不让他回去说见到他会犯心脏病。他爸前几年确实心脏不太好住过一次医院,听到这些话钟意秋心里难受又担心,想着不回去算了但是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在外面过年……   周日义叔去针灸,高小包这次没迟到一大早就开车赶来,自从有了小狗钟意秋每天早上起床脸都不洗,第一件事就是蹲着看小狗,几天时间已经长大许多,还没睁眼闻着奶味在旺旺身上爬来滚去十分可爱。   “是不是只下了两个?”高小包推门进来。   旺旺生了小狗特别护崽见了他立马站起来呜呜的示威,提着一条后腿看起来很可怜,钟意秋摸摸头安抚它没有威胁旺旺才没上前咬,但也不卧下站在旁边警惕的看着他。   “我说的准不准?”高小包拿起小黑狗翻过身体看。   钟意秋一脸郁闷,上次高小包还和他打赌旺旺只怀了两只小狗,他怎么也不信毅然接受挑战……旺旺太不争气了!   高小包一副胜利者的表情,把两只小狗都拿在手里玩了几个来回,得意道:“记得欠我个人情。”   “你想干嘛?”   “嗯……现在还没想好,等到想好了通知你。”高小包抬着下巴吩咐,见钟意秋要走忙叫住他,“哎!我问你,上次那个女孩是不是看上肖鸣夜了。”   林玉芳那天挖苦他一句估计是记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整个德营大队都知道了,我不想听闲话都会自动往耳朵里钻。”   钟意秋不吭声,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卡住光洁高昂的下巴,低垂着眼没什么表情。   “肖二哥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女人缘倒是好,追求他的女人还都不简单!”高小包嘿嘿的笑着感慨。   钟意秋:“……你什么意思?”   “夸奖他呢!”   “不是!”他上前一步双眼横瞪,“追求他的女人很多吗?”   高小包被他紧张的情绪弄的摸不着头脑,“我是说他高中时,学校很多女同学都喜欢他。”越说越不屑,“搞不懂都喜欢他啥,天天拉着一张脸跟死了爹似的——不对,他确实死了爹。”   钟意秋嘴唇翕动,他想问问肖鸣夜高中时有喜欢的人吗?交过女朋友吗?但是再一想没有什么意义,就算想了解也该直接问肖鸣夜。   方款冬今天有些无精打采,缩在像被子一样厚的羽绒服里昏昏欲睡,见他们进来才懒懒的起身。   “你怎么了?”钟意秋见他下巴贴着一个创可贴,在自己脸上指着问。   方款冬专注的泡茶随口答,“刮胡子不小心刮破了。”   钟意秋半信半疑,他就没见过比方款冬那双手更稳更灵巧的了,他能刮破皮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样,能走路了吗?”方款冬问义叔。   “能走了,我感觉现在跑都行了,哈哈哈。”义叔高兴道。   “还是要注意。”   钟意秋:“什么时候能完全好呢?”   方款冬笑了笑,“过完年你们就不用再见我了。”   两人楞了一下,钟意秋马上拉住义叔手一起欢呼,“真的?太好了!”   “不见我就这么开心?”方款冬难得开起玩笑。   “当然不是!”钟意秋跳起来情不自禁的搂住他肩膀,“我可以天天来找你玩,但是再也不想见到你的针了,哈哈哈!”笑了几分钟他终于发现自己动作太放肆了,忙尴尬的收回手。   方款冬按住他手拍了拍,一本正经的逗趣,“见到我的针你还得花钱。”   “哈哈哈哈哈!”义叔开怀大笑。   钟意秋想打听肖鸣夜的情况但是一直没见到周律书,高小包来了几次也混熟了,直接问,“周哥呢?”   方款冬没好气的答:“不知道。”   “我想让周哥也帮我找个活儿干。”   钟意秋:“你在邮局不是有工作吗?”   “邮递员才挣多少钱,肖鸣夜这一趟挣的跟我一年挣的差不多。”   钟意秋想说肖鸣夜这一趟吃的苦也可能和你一年的差不多,但是高小包说的挺对,乡镇单位工资低基本生活没问题但是想要存钱做点事确实很难。想到钟爱的天文望远镜,一千块钱自己一年的工资不吃不喝也不够。   “我也想请周哥给我找个活儿……”他嘀咕道。   高小包诧异的问,“你找啥活?扛大包、搬货、押车,你能行啊?”   “我怎么不行?你们能干我也能干。”钟意秋不服气。   高小包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神秘的笑,“有一个活儿你能干——”   “什么?”   “商场卖美白霜的柜台!你去在那儿一站立马就卖暴了!”说着还拍着自己脸模仿钟意秋的普通话,“看到没有?我就是活招牌——抹了我的美白霜,就能和我一样白!”   方款冬正施针了听了他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钟意秋:“……滚蛋!”   不过钟意秋倒是真心诚意的想打听有没有可以做的活儿,不管是他还是肖鸣夜,都太急需用钱了,而且他也上班半年了,过年多少要孝敬父母。   走时他和方款冬说了刘青红的情况问能不能出诊,方款冬没有急诊一般不去别人家里,但是听他的语气很关心这个老师就答应了,约在周三或者周日可以去看看,顺便帮义叔针灸省的他们再跑过来。   “他已经到了,一周后往回返。”他们出门准备走时方款冬淡淡的和钟意秋说。   “真的!”钟意秋眼里亮光闪烁。   “嗯,那个老板昨天打电话来了。”   “谢谢你——”钟意秋的感激之情不知如何表达,他想叫声方哥又觉得这个称呼把方款冬叫老了,叫冬哥更不合适,张着嘴试探了许久也没叫出来。   “好了,不用谢。”方款冬像是明白他的心思轻笑道。   王文俊周日回家了,天气冷钟意秋和义叔吃过饭早早的就睡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拿过桌子上的台历一天天的算,按照方款冬说的时间肖鸣夜腊月十三就能回来了,比预计的提前两天!肖鸣夜离开的越久他越是怀疑那天晚上是否真的听见了那句话——等我回来告诉你。   到底说没说过吗?是我臆想出来的?告诉我什么呢?   握着肖鸣夜留下的小刀,带着一肚子疑问,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钟意秋被叫醒时手里还抓着刀,外面传来六子拍门的声音,他抬头看了看天已经蒙蒙亮但是时间还早,这会儿怎么来了?   “咋了?”钟意秋边穿衣服边问。   “你快起来!咳——咳——”六子连声咳嗽,“袁兵出事了,你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实在抱歉又更晚了,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时间,每天晚上8-9点更新。感谢在2020-04-04 22:53:33 ̄2020-04-05 22: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738216、一谢长宁、唤月无眠、料峭春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谢长宁 30瓶;下城区小霸王 20瓶;随水而居 2瓶;无情打卡机器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小钟老师   钟意秋咋一听不太敢相信, 忙穿上鞋拉开门问,“谁?谁出事了?”   六子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疲惫, “袁兵, 你快去, 他叫着要找你。”   钟意秋不敢耽误跟着他往后跑,义叔被吵醒艰难挪到门口,不放心的嘱咐让他小心点。两个人一路快跑,六子三言两语和他说了经过。   袁兵爷爷养了两头牛,自从入冬后偷牛猖獗爷孙俩就万分小心,为了防止小偷挖墙洞专门在后墙加砌了一层土坯,他爷爷怕睡觉太死,换成白天睡觉晚上睁眼看着牛……这么谨慎还是没躲开小偷惦记, 昨晚后半夜家里进了贼!结果因为这段时间村里太平了许多, 他爷也放松警惕没熬夜。   谁知道的是他爷也睡了袁兵却没睡, 他前一天找钟意秋借了书,藏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小偷确实用了迷药之类的东西, 但是他盖着被子刚好没着道……小偷像是踩过点,知道他家后墙不好掏所以直接拨门。外面有动静时袁兵就听见了, 轻轻踢他爷没叫醒, 他关了手电筒吓的一动不动,被子扒开个缝儿偷偷往外看,几分钟时间门就被撬开了进来两个人   “按说他一个小孩不敢做啥,但是这两头牛是他爷俩的命根子,没了牛就不能种地……小偷牵牛时他被刺激到了, 从床上溜下去跑到外面大喊起来!”六子呼哧带喘的说道。   钟意秋只是听着就提心吊胆,“他没事吧?”   “小偷没防备他还醒着吓了一跳,屋外还有个放风的人把他按住狠打一顿,但是孩子嗓门亮他又用尽了全身的劲儿,夜里安静隔壁家的人被叫醒了,小偷跑了。”   “伤到哪里了,没送医院吗?”钟意秋急问。   穿过村口的木桥六子咳的止不住,双手扶在膝盖上大喘气,钟意秋这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儿,轻拍他后背,“你怎么了?生病了?”   “没事,伤风了咳几天。”六子摆摆手催他快走,“袁兵伤的不狠,张医生去看过了,但他年龄太小被吓了狠,现在神志不清,嘴里叫着找你。”   钟意秋心颤,这么小的孩子经历这种惊险估计吓坏了,能叫着找自己可见在袁兵心里他是依赖的人,“怎么不早点去找我?”   “大家都忙着撵贼,这帮人偷了村里好多牛,好不容易发现一次不想放过机会,袁兵看起来没啥大事就没顾上他。”   到了袁兵家屋外站着一群人,七嘴八舌激动的议论和咒骂,见了他们过来有的打招呼喊——钟老师来了,更多的是用探究和好奇的目光打量。钟意秋顾不上这些随便点点头,扒开人群进到屋里,里面又是一屋子的人,几个妇女围在床边着急的大声叫嚷指点,张西明都被挤在外面。   “闪开,钟老师来了!”六子大叫着把钟意秋从人缝里往床边推。   袁兵直挺挺的趟在床上紧闭双眼,小小的脸上狰狞惊怖像是陷入无法逃脱的噩梦,钟意秋握住他紧紧攥成拳头的手,趴在耳边轻声叫,“袁兵,我是小钟老师——”他还是第一次自称小钟老师,以前听学生叫总觉得加个小特别幼稚,现在为了袁兵能感应到只能按照他们平时的叫法。   连着叫了几声袁兵有了点反应,头在枕头上晃了晃往他的方向靠过来,嘴角往下撇啊啊啊的哀嚎却哭不出眼泪。钟意秋抠开他手指抓紧,语气坚定的安慰,“袁兵别怕,小偷已经跑了,小钟老师来陪你。”   安抚了快一个小时袁兵紧绷的情绪才放松下来睡着了,张西明介绍他是因为受了惊吓,所以懵住了一直发烧,这几天身边不能离人。他爷爷守在旁边双眼浑浊眼泡肿的像金鱼,看他的样子肯定是哭了好久,几个人又安慰他许久才离开。   还没出门钟意秋就听见外面或高或低的议论,他有时候特别佩服这些生活里稀奇古怪的规则——我对你不满但为了顾全表面上的和谐不好意思说,但真的不说出来你不知道,我岂不是憋的难受!所以就要在背后故意大声指桑骂槐,还要策划好时间刚好让你听见!   “对他再好都是白费苦心,关键时刻不念姑姑一点好,嘴里念着个外人……”   “姐,你当姑的咋说是嫁出去了不在身边,我们几个当婶儿的就住旁边,天天操心给人家送饭送衣服,到头儿来还不是啥也没落着!”   “只是个老师还真以为人家对他好呢!这孩子太没心眼!他就是看城里人稀奇,又会哄人!”   “他不念亲戚情意咱们不能,我看这孩子不正常,明显是吓丢了魂,得去请千婆子。”   “唉!你们别多嘴了,我听说这小白脸老师跟肖二哥好的很,可别惹到这冤爷!”   .…….   六子愤愤不平但被钟意秋按住肩膀不让出声,胸口一股气冲进嗓子狂咳起来。外面终于安静,钟意秋心里一点难过怨恨的情绪都没有,更多的是忐忑。听到她们说自己和肖鸣夜“好”,虽然知道这种好和他心里那种好不一样,一颗心仍像是被一根线吊了起来,悬在半空无法安定!   钟意秋目不斜视的拽着六子出去,袁兵爷爷送到路口,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尴尬的拉住他直道歉,这双饱经风霜在土地里刨了一辈子的手,让钟意秋的心跟着一起颤抖。   张西明和他们一起回去,钟意秋和他说了方款冬周三和周日可以出诊,但是刘青红家里那边需要他来安排。张西明诚心感谢,后天就是周三他当然希望能尽快来,请钟意秋帮忙确定时间。   回学校先向郑校长汇报又和李宏飞仔细说明,两个人中午饭都没吃又跑去,袁兵虽然退烧了但睡了一上午还没醒,他爷爷急的没了主心骨,几个叔叔和姑姑出了各种主意但都不做主怕但责任。李宏飞想送医院被袁兵姑姑挖苦一顿,也不敢再说话。钟意秋看袁兵不像有事,而且镇医院的水平跟张西明差不多,去了也没什么用。现在的情况只能先观察,袁兵迷迷糊糊的还在叫他,钟意秋心疼的难受陪在床边和他说了许久的话。   他心里百感交集,既庆幸又后悔,庆幸借给他书才保住牛没有被偷,又后悔借了书,让他这么小的年纪经历这样的惊恐。   钟意秋反复斟酌又和李宏飞商量了,征求袁兵爷爷意见,“叔,您看袁兵这个情况,我晚上留这儿陪他可以吗?”   原本以为他会答应毕竟袁兵一直叫钟意秋,想不到老爷子使劲儿搓手,粗硬的茧子磨的咔咔想,他尴尬的咧着嘴,黑糙的脸皮皱起来,“已经够麻烦你了……我们屋里脏,牛也栓在一起……没事,你不用在这儿。”   他虽然样子挺难为情但语气急促坚决,钟意秋看了眼屋外站着的一堆亲戚,也不为难他,嘱咐有事可以随时去学校找他们就走了。   两人没时间吃饭去供销社买了两包饼干,钟意秋边拆边往外走,他本就因为袁兵的事心不在焉,一分神差点撞到进来的人。李宏飞从旁边拉了一把才躲过,钟意秋忙不迭的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钟老师。”   钟意秋觉得声音有点熟悉,抬头一看是赵红花,微微歪着头笑着看他。一见到她钟意秋就想起衣服的事情,还有肖鸣夜说过赵红花知道衣服是他的,还穿在身上招摇过市。   钟意秋心里不太舒服,点头打过招呼拉着李宏飞走了。刚走了几步赵红花居然又追了出来,在后面紧跑几步喊,“钟老师,等一下。”   “有事吗?”钟意秋尽量镇定的问。   赵红花把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一张瓜子脸清瘦柔弱,但是她五官鲜明突出,综合在一起有种异域的风情。虽然三十多岁但看人时大眼睛水波流转像个小姑娘,说话声音低沉缓慢,“上次的事情真的很谢谢,我都不知道该咋报答你。”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她可能是第一次听人像电视里那样用书面词说话,新奇的眼睛发亮,“不是不是,没有你那件衣服帮我挡着,我要被人笑话死了……”   李宏飞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钟意秋十分难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他也听得出来赵红花是真心诚意的道谢,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钟老师,我一个女人啥也没有……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谢谢你……”赵红花害羞的说。   “不用不用——”钟意秋忙摆手,刚好校园里响起上课铃声,他像是听到救星了一样,拉着李宏飞飞奔走了。   “钟老师——”赵红花还在后面叫。   李宏飞跟不上他的长腿,绊了好几次脚差点没把鞋跑掉了,一肚子问号等着解答,“那不是袁翠翠妈嘛,她说的啥意思?要谢你啥?”   “别问了,有时间和你说。”钟意秋心烦意乱。   赵红花也没说什么,只是想感谢而已,钟意秋却总觉得怪怪的。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因为她名声不好而排斥,只是赵红花做事情不太避嫌,男女之间走的太近难免产生误会……   况且——我有喜欢的人,如果被人说了闲话,肖鸣夜知道了怎么办?   第二天他早早的起床又去了袁兵家,他爷爷说中间醒过一次,呆愣着不说话吃了点东西又睡了。   钟意秋打了盆水帮他擦洗,翻过他黑瘦的手发现指尖带着青肿,他以为是昨天打针留下的,等擦完两只手他觉得不对劲儿了,打针不可能十个手指都扎,而且针孔这么大。   袁兵爷爷守了一夜没睡,钟意秋帮忙看着,他抽空用开水泡干馒头吃,钟意秋看的心酸不忍追问,先仔细在屋里观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5 22:49:56 ̄2020-04-06 22:1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下城区小霸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闻喜 15瓶;23321344、爱蒋丞斯坦 10瓶;无情打卡机器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小朋友   钟意秋在屋里环视一周没发现异常, 只见到门口放着一个瓦盆,里面有大半盆的纸灰, 从未烧完的边角可以看出来烧的纸钱。再结合昨天袁兵爷爷的表现, 可以推测出昨晚他不让自己在这里, 是打算请千婆子过来治病。   他倍感无奈却又无能为力,不管他们做什么也都是被逼急了,想让孩子快点好。明天方款冬要过来针灸,钟意秋昨晚就想好了,请他来给袁兵看看。为了不让他们家里今天再瞎折腾,他回去和李宏飞商量好,两个人轮流在这里守着袁兵。   钟意秋下午吃完饭过来,刚好袁兵醒了, 脸色蜡黄眼睛虚空没有聚焦。他低头叫了几声袁兵把眼神转到他脸上, 定定的看了几分钟才认出他开始撇嘴干嚎, 既哭不出声音又没有眼泪,愈发显得可怜无助。钟意秋心疼的微颤, 袁兵伸出双手往他身上探,他索性把他抱下来。   把袁兵抱在怀里, 他一个大男人也没抱过小孩, 学着别人哄孩子的样子生疏别扭的轻拍。袁兵爷爷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赶忙想接过去抱袁兵又不愿意。   “没关系,我不累。”钟意秋说。   “太过意不去了,麻烦你们……”   钟意秋想了想,试探着问, “叔,您觉得他今天好点了吗?”   “好些了,昨天像疯了一样嗷嗷叫,今天老实了就只睡觉。”   “张医生打针还挺有效果,今天请他再来打一针。”钟意秋故意说。   “不是……”袁兵爷见他对袁兵这么用心,局促的说道:“打针没啥用,昨晚上请千婆子来看了,说是吓丢魂了,喊了喊才好点,我知道你们文化人不信这个……昨天就没和你说。”   “我看袁兵手上被针扎过,她看病可以但是扎的太狠了。”钟意秋知道他一辈子都信这个不可能三两句话就转变观念,尽量委婉说道。   他也是一脸心疼,“千婆子说要指尖血才能引回来,再喝了一碗符水给压住。”   钟意秋:“……符水是画了符咒的纸烧成灰加水吗?这怎么能喝!”   “没事,我们这儿的小孩哪个没喝过几碗。”袁兵爷不以为然的说。   钟意秋先严厉的制止,“叔,这种不卫生的东西不能喝。还有,我有个事情想和您商量,我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中医,家里祖辈都是医生以前在大城市的医院上班,义叔的腿就是他看好的。他明天过来给义叔针灸,我想请他来给袁兵看看。”   袁兵爷脸上惊喜又犹豫,“好事是好事,大城市的医生贵吧……”   “您不用担心,钱我出但。但是您能不能别和家里其他人说,免得有意见。”   “行,我不说!钱不能你出,已经够麻烦你了。”   “没关系,袁兵是我的朋友——小朋友。”   袁兵爷一脸震惊,平时大人都不把小孩当回事,吃好穿好就行了,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大人说孩子是朋友。   方款冬早上八点多就来了,橙红色的皮卡被周律书开的风驰电挚。他甩着钥匙进院子转了一圈先问,“狗呢?怀孕的狗呢?”   “已经生了,在屋里。”钟意秋给他指了指,见他一脸兴奋的跑过去赶紧补充,“你别去,它刚生了小狗很凶又不认识你……”   还没说完周律书已经推门进去,屋里传出旺旺凶狠的狂吠,却完全压制不住这个侵犯者,周律书一手提着一个小狗出来,兴奋的喊道:“冬冬你看——多好玩儿,我们领一只回去吧!”   钟意秋:“……”   义叔:“……”   方款冬:“……”   钟意秋快速合上张大的嘴巴,在方款冬刚开始皱眉准备发飙时,赶忙把他拉进屋。他说了袁兵的事情,因为已经两天不能再拖,想请方款冬现在就去看看。   “行,去吧。”方款冬爽快答应,笑着逗他,“你还挺忙,又是刘老师又是袁学生。”   钟意秋想想自己揽的事儿,结果都麻烦了方款冬,诚恳的和他道谢。   两人到袁兵家时他爷爷正急的团团转,昨晚上袁兵吐了两次又发起烧。见了钟意秋领着个文雅漂亮的年轻人来,咋看也不像医生,而且他只是简单看了看号了脉,就轻描淡写的说没事……   “他夜里还是闹啊!跟见了鬼一样叫,咋能没事呢?”袁兵爷急道。   “是受了惊吓的症状,先去找医生打退烧针,您如果相信我,我开点中药吃几天就好了。”方款冬微微低头认真和他解释。   钟意秋心里感慨万千,方款冬这么骄傲的人能放低姿态,都是为了帮助他。   袁兵爷没了主心骨,但是这年轻人说的话又特别让人信服,他眼神转到钟意秋脸上征求意见。   “你放心叔,方医生是针对小孩开的药,不会有副作用,我一会就去抓药。”钟意秋帮他下决定。   “行,行——谢谢你,谢谢你们——”   钟意秋走时不放心又专门交代他,“先别和家里人说,而且一定不能再喝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张西明一大早就来了,方款冬还在给义叔针灸,他焦急的等在门口。钟意秋一直疑惑他对刘青红的关心,没找到机会问。趁机会问道,“你和她家里说好了吗?他们同意了?”   “他们不得不同意,青红反复发烧,而且她下面一直止不住……”张西明说到这儿突然反应过来不合适,钟意秋是个男人又不是医生。   但是他明显想多了,因为钟意秋根本没听懂,继续问道:“刘老师应该好好感谢你。”   张西明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苦笑着说:“钟老师,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不瞒你,我和青红早就认识了,她大哥和我是初中同学,她小时候我常去他们家。后来长大没联系了,她嫁到郑家庄我才认出来。”   原来如此,钟意秋恍然大悟,这样看来他们之间的亲切是理所当然的。张西明能帮助小时候朋友的妹妹,也是有情有义。   张西明领着方款冬去刘青红家,周律书从狗屋探出头,殷勤的问:“还有一家?累不?”   方款冬不理他径直走了。   “看到没——”周律书指着他的背影和钟意秋说,“你哥我今天又要废了!回去肯定收拾我!”   钟意秋觉得他好笑但确实该被收拾,方款冬随时保持一副清冷内敛的样子,结果他总是跟着拆台,大庭广众之下叫小名太难为情了!   “哎!钟小孩,”周律书嬉皮笑脸的喊他,“这个小黑给我行不行,我一会儿就带回去。”   “不行!太小了,它还在吃奶你养不了。”   “我给它买奶粉。”   钟意秋看他很坚决,不得不使出杀手锏,“你问方医生了吗?他还没同意吧……”   周律书嘴硬,“家里我说了算!我想养就养!”转念再一想这小孩还挺坏,邪笑道:“昨天啊——肖鸣夜的王老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个新消息……”   钟意秋:“……那个……周哥,你等两个月,等我把小狗养大一点亲自给你送去!”   他一脸认真谄媚,周律书看这小孩实在太有意思了,笑的前仰后合。钟意秋一脸焦急的等他笑完又不敢催。   “好了,不逗你了!肖鸣夜这小子有你这么个朋友,值了!”周律书对他挑了个大拇指,“本来安排好在那边呆一周,把货分送到他下面几个县的仓库,结果肖鸣夜三天就给送完了,明天就往回走。”   钟意秋仿佛变成了哑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感到胸口衣服里像是藏了只小兔子,活蹦乱跳的关都关不住!攥紧拳头努力控制脸部表情,不让自己傻笑出来。   “王老板是真看上他了,说没见过他这么能干活的!”周律书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斜着眼睛瞄他,“去的时候车陷进泥坑里,都是他硬拼着一身力气一辆一辆给推出去的!”   钟意秋仍说不出话,不一样的是刚才是因为太惊喜现在是太心疼,喉头苦涩鼻腔酸楚,他怕自己一出声就被发现声音哽咽。肖鸣夜那天打电话来,声音沉缓,是不是累坏了?   “你说——他急着回来是为啥?”周律书对他呆呆的样子挺满意,继续逗他。   钟意秋不再理他了,等方款冬回来后立马告状,“方医生,刚才周哥说今天就要把小狗带回去,家里他说了算,他想养就养!”   周律书:“……”   方款冬收了刘青红家的诊金和药钱,袁兵的他怎么也不收。钟意秋坐他们车跟着去抓药,路上了解了刘青红诊治的情况。五个多月的孩子引产过程是很疼的,和生孩子差不多,她还大出血手术也伤了身体,现在只能先吃药调理。   钟意秋见放款冬说完有点怅然,看向窗外垂着长长的睫毛,像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方款冬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了,对他笑了笑声音低沉下来,“等她吃完一个月的药,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不是主攻妇科所以不敢肯定。”   他半吞半吐的钟意秋听的稀里糊涂,“检查身体吗?什么事你不敢肯定?”   “她可能以后不太好怀孕。”   钟意秋楞了好几分钟才理解了这句话,方款冬说的隐晦,其中真相究竟如何不敢想象,他反复吞咽几次口水才干涩的问,“你和她说了吗?”   “没有,让她最好去检查,什么情况都不是绝对的,即便艰难或许也还有办法。”   “谢谢你。”   拿了药周律书又把钟意秋送回来,他先把刘青红的药给了张西明。袁兵的药他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送药,每次都是在家熬好了再送去。   期末考试前几天袁兵终于彻底好了,但还是吃不下饭,变得更加干瘦远看像骨头架子。钟意秋和李宏飞去他看,走时他都眼巴巴的舍不得,他想去上学但是身体这种状况老师不同意,期末考试都是把试卷送到家里考的。   二年级就只有语文和数学两科,仍是分上午和下午考了一天。钟意秋当天就把试卷改出来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盯着日历扳手指头。按照周律书上次说的时间,肖鸣夜明天就能回来了。从昨天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要造反,完全不受身体的支配,外面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一惊一乍。无论是坐在办公室,还是待在房间,总是不自觉的探头往外看。   算一算肖鸣夜走半个月了,中间只来过一次电话,钟意秋以前最怕听到李莲花的大嗓门,这段时间却无比盼望,一听见她的声音就以为在叫自己接电话。前两天李莲花终于插着腰在校门口叫他,钟意秋飞奔着跑去,压抑了一路激动的心情,但叫出肖鸣夜三个字时仍喊劈了嗓子,结果对面是陈远……   陈远本来约好这个月过来,但是年前生意太忙走不开,只能等年后过来,或者过年去市里看他。   钟意秋无比失落,也分不清是因为陈远来不了失落,还是因为打电话的不是肖鸣夜而失落。   ——总算是要回来了,钟意秋对着旺旺母子三狗惆怅的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6 22:13:36 ̄2020-04-07 21:4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想容 15瓶;无情打卡机器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焦灼   钟意秋激动的几乎一夜没睡, 上次肖鸣夜出门一大早就回来了,这次说不定也是!   他五点多就爬起来穿戴整齐, 先去看了狗。两只小家伙已经认识他了, 虽然还没睁眼看不见但能闻到他的味道, 蠕动着胖乎乎的身体往他手上爬。以前每天早上都要抱起来揉搓一会儿,它俩都习惯这个人类的套路了,结果今天却只是摸了摸就被放了回去,两只小狗不懂咋回事,仍旧奋不顾身的连滚带爬追赶他,被旺旺咬住叼回窝里。   钟意秋非常纠结,他最想去院子外的大路上等,但是这么早被人看见不好说, 而且万一肖鸣夜回来刚好撞见, 太羞人了……但是在家里呆着更难受。滴水成冰的寒冬, 早上的空气里像裹着冰碴子,呼吸间鼻孔被冻的发疼。他戴着手套扫院子, 想着家里都这么冷,北方还不知冻成什么样儿, 肖鸣夜去这段时间是怎么渡过的?   扫完地看看手表, 已经过了肖鸣夜上次回来的时间,他跑出去看了一眼,铁门紧紧锁着,上面沾满一层亮闪闪的白霜。钟意秋缩缩脖子原地跳几下,外面实在太冷, 风吹在身上如刀割一般。   他煮好粥热了馒头,结果等义叔和王文俊起床吃了早饭,还是没等回肖鸣夜。钟意秋上午不想去学校,试卷已经批改完名次也排好了,但这几天要开会昨天郑校长严厉交代了,他只能揣着怀里的小兔子去学校。   钟意秋原本以为扫盲班报名就可以了,没想到还要校长筛选安排。扫盲就只有三个班,不需要那么多老师,今天宣布了名单,钟意秋落选了。   “你别多想,”郑校长专门把钟意秋叫出去开解,“你是个年轻娃儿,不太懂农村日子的难过,这些老师们啊……也包括我在内,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愁的睡不着!”   钟意秋想问他愁什么,但下意识的知道不该这么问。   郑校长见他憋着不说话,苦笑道:“马上就过年了,到处都要花钱,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几瓣,孩子和老人要买新衣服、开学的学费、年货、一年到头家里总要添点啥、欠债的也不能再拖了……可是——钱从哪儿来?”   钟意秋低头不语,报名时他还在算能补助多少钱,他和肖鸣夜都缺钱……但是对比别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他们的困难确实不算最紧迫的。   “所以啊,这次就没安排你。况且你没见识过这帮村里人,不好管!就你这脸皮薄的小样儿,他们几句话就能臊的你不敢抬头!”   钟意秋轻笑,“郑校长你放心,我能理解,没有意见。”   “好!”郑校长欣慰的拍拍他肩膀,“还有一件事,你们的图书馆这两天能不能开放,寒假里让学生们借书回去看?”   “可以。”钟意秋马上答应,“只是书现在比较少,能不能以村为单位借,一个村的学生可以相互换着看。”   “这个方法好,就按你说的做!”郑校长取下眼镜擦,迷蒙的眼睛无法聚焦,挤着眉眼看向操场外荒芜的田野,“我呀,从上学到现在也攒了十几本书,结婚有了孩子后,就只想着咋养活这一家子人,再也没时间翻书了……给你吧!”   钟意秋原本听他语气怅惘,心里也跟着无奈,最后一句让他震惊,郑校长能这么做实属不易,他感激的不断道谢。   中午饭都没好好吃,林玉芳这姑娘非常聪明,见他魂不守舍的往外看,假装不经意的快速问,“你等谁?”   “等肖鸣夜——”钟意秋脱口而出,说完立马反应过来,心里懊恼却又不想她看出什么,补充道:“按时间算今天应该能回来。”   “真的!”林玉芳没想太多,雀跃的表情瞬间浮现在脸上。   “赶紧回来吧——”王文俊拉着长音抱怨,“烤火都没柴烧了!”   钟意秋没心情和他斗嘴,匆匆扒完饭就去了学校,在门口一会儿蹦进去一会儿跳出来,翘首企盼的等着。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两天   钟意秋心里焦急,想去找周律书打听打听,但是学校还要开会走不开。学生们今天领成绩单早早的就来了,每个人都带着扫帚先打扫校园。   二年级现在48个学生,考双百的就12个,是前三个年级里最多的,加上三好学生等其他奖项,只是奖状他们班就领了20多张,李宏飞这几天高兴的直咧嘴。奖品还是老一套,第一名发十块钱,第二名五块钱,剩下的就是本子、铅笔、文具盒……   为这个事情老师们还别扭了几天,老高和袁荣举他们几个的意见是,既然已经有了学生奖励基金,就该从这个钱里面出。钟意秋没什么意见,郑校长不干了发了一通脾气——期末考试的奖励钱一直都是用学校经费,奖励金是袁校长为了激励学生拿出来的,每一分钱都是他辛苦挣的,这个钱要用在刀刃上!   开完大会,发了寒假作业就算是正式放寒假了。钟意秋这几天心烦意乱,本想好好拟出一份图书馆的规则,但是根本没办法静心工作。王文俊骂了他好几次——就晚回来几天至于嘛!肖二哥比牲口都野,他能有啥事!   骂归骂,仍是帮他把图书馆第一次借书安排好,一个村的学生一起借,借书的人签字确认,开学那天归还。   学生放假第二天扫盲班就开课了,时至年关事情本来就多,村民们都不愿意来,但这次是大队强制性必须学习,一个个骂骂咧咧的都到齐了。   一大早飘起鹅毛大的雪花,钟意秋戴了帽子又用围巾在外面了包一圈,骑摩托车去找周律书。路上只有他一个人,穿行在漫天大雪的田野,孤独执着的投奔梦里的牵挂,北风卷起雪花飞到他长长的睫毛上,濡湿眼底的倔强。他骑的很快,因为要经过很长一段土路,怕一会儿雪下大了泥路不好走。他到了周医馆时还不到七点,敲了许久的门,周律书才打着哈欠出来。   “这么早!”周律书见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钟意秋嘴被蒙住,声音僵硬的道歉,“对不起,打扰了。我想问问那个王老板打电话了吗?”   虽然包裹的严实但是一路风吹,又加上雪花和冰霜,整个头像个白色的冰球,只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被冻的水汪汪的。   “快进来——”周律书拽他。   屋里升着暖炉,他外面的衣服全是冰雪,融化了衣服就要打湿,周律书在外面帮他拍打完了才进去。   前天钟意秋就打电话问过周律书了,他也不太清楚状况,说给王老板打电话问问。打了两次也没打通,钟意秋等不了,学校一放假立马就跑来。   “昨天联系上王老板了,我给你打电话,你们那边的供销社可能关门了,一直没人接,我本来想上午给你打的。”   “王老板知道怎么回事吗?走这么多天了,按说早该到了。”钟意秋心里忐忑。   “你先坐,我给你倒杯热水。”周律书把他按在煤炉旁,“王老板也着急,联系好几天了,车队回来还拉着北面的货呢!他昨天才接到信儿,路上遇到暴雪,封住了走不了!”   钟意秋其实都感觉不到冷,心里的担忧盖过了一切知觉,他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的说:“那怎么办?还要封多久?”   “那谁也不知道,等天气好!你别担心,那一路上被封的不只是他们,多了去了!听传出来的信儿说人都没事。”   冻僵的手指握着滚烫的玻璃杯,一点也感觉不到烫,钟意秋一万个相信肖鸣夜不会有事儿,那么厉害的二哥怎么会有事……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心里像是绑了一根长长的线,无论做什么都能扯到心脏,又疼又焦虑。   “怎么这么早来了?”方款冬听见动静出来了。   “他呀——放心不下呗!”周律书笑着调侃。   “这么冷,你去煮锅姜汤让他喝。”   钟意秋忙站起来拦下,“不用麻烦了,我回去了。”   周律书把他按回去,“回啥回!现在走不了,雪刚下了薄薄的一层,路都是滑的,等一会给路盖住了我送你。”   方款冬把他留到吃过午饭,摩托车也不让他骑,周律书开车给他送回去。半天时间雪已经覆盖了大地,白茫茫一片犹如他的举目无边的心思。   王文俊上午已经回家了,林玉芳怕雪下太大不好回去,中午给义叔做好饭就走了。院子里安静的让人心慌,钟意秋踢了一脚银杏树,雪花扑簌簌的落下来的响动,让他略微安慰。   “吃饭了吗?”义叔能短时间的走路了,在门口担心的问。   “吃过了,你别出来,太冷了。”   “知道冷还不进来!”义叔没好气的说。   钟意秋把煤炉从厨房提过来,两人围着烤火,他和义叔说了肖鸣夜的情况,怕他担心尽量不表现出焦急。   义叔反过来劝慰他,“别担心,遇到下雪天耽误是正常的,雪停路通就好了。”   “嗯。”   “小钟老师在不——”这种天气居然有人在外面喊他。   钟意秋开门见一高一矮两个人从后面菜园转出来,披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披风,戴着斗笠,站在雪地里像两个穿越时空的古人。他低头瞧斗笠下的脸,矮点的是袁艳,再仔细看了看旁边是他爹袁荣尔,手里提着个袋子笑盈盈的问好。   “进屋里来。”钟意秋忙把他们让进来,在屋檐下帮他们接过东西时发现,披风是用薄薄的竹片编制的,非常精致古朴。   袁荣尔把袋子放在外面地上,拍了拍袁艳的头笑呵呵的解释道:“她今年考试进步了,我说过年给老师送几条鱼谢谢你们,这丫头一听就等不了,非要现在来。”   钟意秋被寒冷和焦灼折磨的冰冷胸口,像是被灌了一杯温热的甜水,暖烘烘的。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姐妹们的质问——二哥今天没回来……感谢在2020-04-07 21:49:33 ̄2020-04-08 21:1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捡到一只兔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右右遛弯回来辛苦了、朱一龙老婆、23321344 10瓶;爱蒋丞斯坦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风雪夜归人   袁荣尔父女送来了六条鱼, 每条都有一两斤重,如果花钱买可不便宜。这是他们家旁边河塘里养的, 刚刚才冒雪敲冰捞起来的。   “李家洼有点远我们去不方便, 麻烦小钟老师帮忙给李宏飞老师送三条。”袁荣尔说。   钟意秋愧不敢收, 袁艳成绩仍旧很差,语文和数学都刚刚及格,在班上排名倒数第一……   袁艳依偎在炉子旁伸出手烤,脸上事惯常的没有表情,但能看出来她心情挺好,平时她眼神都是空荡荡的,现在里面微微跳动着亮光。   “太不好意思了,袁艳成绩还不是太好。”钟意秋倒了杯茶给他忏愧道。   “嘿嘿, 小钟老师你别这么说, 她今年两门课都及格了, 多不容易!我和他妈都高兴的杀了只鸡!”袁荣尔笑着说,“我这丫头学东西慢, 以前考试都是十几二十分,今年能及格, 你们两个老师费心了。”   他的话纯朴简单却震撼了钟意秋, 他没有哀叹袁艳智力差,也没有怪她笨,更没有说让她放弃上学……只是宠爱的说她学习东西慢。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好的尊重和温柔。   义叔也被他打动,摸了摸袁艳头逗他,“确实值得给孩子好好庆祝, 及格是最大的进步了。”   “只要老师不放弃她,我就非常感谢了。”袁荣尔脸上笑着,但钟意秋能懂他的担忧,袁艳本该上四年级了,因为成绩太差学校不让升学,谁也不知道她能坚持读到几年级。   “叔叔,你放心,”钟意秋大胆和他保证,“我和李老师会努力的,明年开始老师们可能会跟班走,我们一直带袁艳她们这个班到六年级,不会让她掉队的。”   袁艳听懂了他的话,眼睛直勾勾的盯在他脸上看,忽然抿嘴一笑,钟意秋第一次见她呆愣之外的表情,一时心里像照进了早晨的阳光,不算热烈却充满希望。   李宏飞在扫盲班上课,钟意秋把鱼给他送去,遇见老师们全在办公室集体骂人。   扫盲班比小学生可难教多了,李宏飞只是教会他们写自己名字就教了一天,主要是没几个人是自愿来的,权当聚一起聊天了。   “你咋了?这几天跟丢魂了一样,要不我也去找千婆子给你喊喊魂?”李宏飞故意逗他。   “我没事,你好好上课。”钟意秋微笑的说。   “你啥时候回家过年?”   这个问题钟意秋没办法回答,肖鸣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况且他家里的情况,回去爸妈年都过不了。   “过几天再说,可能不回去了吧……”   李宏飞惊喜道:“真的?那你去我家过年。”   钟意秋感激的对他笑笑,“谢谢你,不过还不确定,现在还早。”   这场雪下几天停几天又接着下,折腾了一个多星期,还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院子里只剩下钟意秋和义叔,下雪路不好走林玉芳也不过来了,他俩每顿对付着吃饭。   这两次针灸,都是周律书开车送方款冬过来,今天一来就发现钟意秋不对劲儿。   “你怎么了?”方款冬问。   “没事。”   “还说没事!”周律书皱眉,“你能骗过他!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方家中医第八代传人,人家一眼就能……”   “闭嘴!”方款冬低声呵斥,又转头看钟意秋,“最近吃不下饭吧?”   义叔惊讶的赞叹,“真厉害,这都能看出来!他这几天确实食欲不好。”   “不是食欲不好,他倒是想吃但是嘴巴不允许。”   钟意秋:“……”   义叔:“……”   “上火了吧?”方款冬轻声问。   “有点。”   义叔见钟意秋臊眉耷眼的,不忍心让他们再逗他,叹气道:“别说他了,我这心里都焦的不行,都这么多天了也联系不上,太让人担心了。”   周律书一会儿不见就跑去把小狗抱出来玩儿,两个肉丸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又反抗不了,旺旺担心的跟在后面寸步不离。他听了义叔的话叫道:“急也没用,听说北边的雪已经停了,应该快通路了。”   义叔忧虑重重,“电视新闻上报的吓人啊!死了好些人,又病又饿……”他心里急说话就快,还没说完就发现说错话了,马上闭嘴。钟意秋虽然每天挺正常的看书做事,但他能看得出来这孩子心里急出了一团火。   “新闻是新闻,肖鸣夜这人,不可能有事!”周律书不是假惺惺的安慰,他发自内心的这样认为,钟意秋听了稍稍安心。   方款冬针灸后又给他俩开了点去火的药,他不会安慰人,轻轻拍了拍钟意秋肩膀走了。   钟意秋每天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工作效率比平时快了一倍。他找其他老师借了二年级下学期的旧教材,把内容都过了一遍,教学要点一条一条整理出来。又对上学期每个学生的成绩单做了分析总结,下学期好针对性教学辅导。图书馆的规章制度也列了出来,和义叔确认后准备年后实施。他又去刻了印章,以后每本书都做分类编号,并加盖图书馆印章。   钟意秋盯着[秋夜图书馆]几个红色的宋体字心潮起伏,没有肖鸣夜就不会有这个图书馆,因为他可能早就落荒而逃了。就像别人想的那样,也是自己最初的心态——何必呆在没有前途又愚昧落后的农村呢?他一个年轻的城里人,广阔天地哪里不能大有作为?   半年过去了,他不仅决心留在这里,更想好好做个老师。而且,肖鸣夜在这里——这比什么都重要。   天黑时又开始下雪,钟意秋没烧灶直接在煤炉上炒了个萝卜丝,又下了两碗面条,义叔已经能走路了,电视收不到台他在外面晃着天线找信号。   “义叔,吃饭吧。不看算了,新闻报道的也不一定就是他那里。”   钟意秋端了饭进来,两个人吃饭简单,吃完准备收碗时张国言却突然来了。   他提了一瓶酒和几个鸭蛋,像是没吃饭的样子,义叔忙着要再去炒菜,钟意秋把他拦下来,“你们聊,我去做饭。”   “你会吗?”   “应该会,肖鸣夜做饭我看都看会了。”   上次袁艳爹送来的鱼腌制后挂在外面风干,他本想炒鱼但又怕没技术给糟蹋了,只能简单炒了花生米,蒸了一盘腊肉,炒了个白菜,他掌握不住放盐,边放边尝还是把白菜炒咸了,又加了点白糖……   钟意秋本想回去看书,义叔非要拉着他一起喝点,这几天两个人都心慌担忧绷着一根弦儿,喝点酒刚好放松发泄一下紧绷的情绪。   张国言和他一起吃饭还是有点别扭,不怎么说话就是低头喝闷酒。义叔陪他喝了几杯有点受不了,“你这是咋了,酒不能这么喝。”   “哥,你也就比我大几岁,但你们家辈分大,他们都叫义叔我也跟着叫,其实你应该是我哥!”张国言的语气像是要敞开心扉。   “叫啥都一样。”   “我呀——这几天心里……”他说着摇摇头一脸忧郁,拍了拍胸口,“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没人愿意沾上我,我都知道!”   钟意秋看的难受,张国言年纪不大却被生活逼迫的沧桑愤懑,每天一睁眼就背负全家的重担,睡觉前想的是身不由己的压抑。   “别这么说,没事你常来找我。”义叔劝道。   钟意秋不敢自以为是的说话,他理解不了张国言的困境和绝望,也没有更好的生活阅历可以和他分享。   张国言说完那句像是开头的话,却又不说下去了,三个人喝了一晚上的闷酒。到第二天早上钟意秋和义叔还稀里糊涂的,猜不透昨晚他来是干嘛,如果是为了找人说说话,昨晚啥也没说啊?   小年那天一大早,李莲花就站在院门口喊钟意秋接电话,他猜可能是他妈,前两天打电话催他回去,他说等几天,看来又要催。   钟意秋跑去接,断断续续下了几天的雪反而不是很冷了。果然是他妈,一张口他就发现不对劲儿,担心的问,“妈,你嗓子怎么哑了?”   “没事,你啥时候回来?”   她声音嘶哑钟意秋一听就知道是哭过了,追问道:“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   “没有,你别瞎操心。”   “妈,我过年能不能不回去?”钟意秋靠在墙上,手挽着电话线。   “你别乱想,想回家就回,你爸不愿意在家过年,他想去哪儿就让他去!”   “不是的——”钟意秋心里微微叹气,轻咬下唇说:“是我不想回去,我有个……朋友,他开车出门被大雪封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想等他……”   他妈不能理解,“你等他干什么?路通不就回来了嘛!”   钟意秋心里一慌,脑子快速回转,镇定的说:“我让他帮我带了一套书,而且现在联系不上有点不放心。”   电话费贵,他妈一般舍不得浪费时间,不和他扯太多其他的事,只是嘱咐他放心回家过年。   钟意秋心里纠结万分,就算不是为等肖鸣夜他也不想回家了,为了他爸妈每天吵闹,即便是他强硬回去,这个年大家过的都很痛苦。   吃完午饭又下起雪,没一会儿越来越大,义叔闲不住收拾了一堆菜,说两个人庆祝小年,结果话音刚落就来人把他叫走了!   义叔二哥家的侄子,从去年娶了媳妇后就和老人合不来,前两天婆媳又差点打起来,终于下定决心分家。农村分家要先看好日子,请村长和家族的长辈主持,按照规矩还要做席请主持者和亲戚吃顿饭,他二嫂出了名的抠门想省下这顿饭,上午他们自己在家分了一通,没想到越分越乱,只能匆忙跑来请义叔。   义叔不忍心丢下钟意秋,走时交代他把菜收拾了,他处理完就回来做饭。   钟意秋明白他的顾虑,宽慰他放心去。   钟意秋看了一下午的书,外面的大雪密不透风一般,才五点多天就黑了。他拉亮屋里的电灯,灯光穿透白雪与黑夜,让他本就低落的心情愈发寂寥。   义叔估计晚上被留下吃饭了,钟意秋一点也感觉不到饿,给旺旺热了剩饭,他简单洗漱后就躺在床上。以前,钟意秋最爱雪夜的暖屋厚被,一下雪他就喜欢早早的躺床上看书,那种强烈对比下的幸福感让他回味无穷。现在,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冰冰的屋里比外面的冰天雪地更煞人。这些天,他觉得身体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烈火般的焦躁恐慌,一半是寒冰般的孑然孤独。   雪越下越大,窗外簌簌落雪声如同催眠曲,手里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钟意秋歪在床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厚雪压断了院子里的树枝咔擦脆响,钟意秋蓦然惊醒,屋里电灯没有关,他摸出手表看已经九点多了,义叔还没有回来。   他有点担心,想去村里找又怕他们事儿没办完,只能继续等。半睡半醒间像是做了梦,梦见肖鸣夜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踏雪归来,竟然真的给他带了套书……钟意秋呵呵的傻笑,问他是不是偷听自己到撒谎了。肖鸣夜却不理他,面无表情的说只是为了送书才回来的,马上还要赶着出门。说完不等钟意秋拉就转身投入风雪中,皮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咔吱——咔吱——咔吱   钟意秋心急想追他,刚要迈步腿却抽筋了,疼的他又醒过来……他抱着抽筋的小腿,咬牙等这个劲儿过去。重雪深夜,安静的屋外咔吱——咔吱的脚步声却仍在继续……旺旺突然狂吠起来……   钟意秋只楞了一秒钟,他既没有怀疑外面是坏人,也没有怀疑是义叔,仿佛他们已经约好了一样,肖鸣夜分秒不差的按时回来了。   抽筋的疼痛还没有过去,跳下床时他差点栽倒在地上,钟意秋呼啦一声拉开门,外面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肖鸣夜满身萧瑟穿风趟雪归来   寒风卷在两人之间,他结满冰霜的胡子白花花像是苍老许多,钟意秋心里万千话语一句也说不出来了。肖鸣夜刀锋般冷硬的脸越来越近,钟意秋看见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慢慢和自己的重叠,粗壮的双臂如铁钳子般把他牢牢困住。   像是天命注定,如同前世今生的相遇,仿佛魂兮归来的等待,四片颤抖的唇义无反顾的贴在一起,两个灵魂在其中纠缠深入。   那夜,北风啸叫,大雪无踪。   我梦见你已抵达,马匹啸鸣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我梦见你已抵达,马匹啸鸣不已。——选自张枣《故园》感谢在2020-04-08 21:17:34 ̄2020-04-09 21:2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朱一龙老婆、Surazepam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情打卡机器 4瓶;panpan不胖 2瓶;捏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傻笑   钟意秋脑子里一片空白, 心里的感觉像他上次在做糖葫芦那家见到的熬糖稀,蒸腾的热气氤氲全身, 咕嘟咕嘟冒泡的甜蜜仿佛砰砰乱跳的心, 拉出的银丝变幻成他的千万种思绪。   肖鸣夜就简单多了, 他触过电,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这样形容——如同过电一般,甚至还要强烈几倍,身体和灵魂都疯狂的战栗。钟意秋饱满弹性的双唇,呼吸间湿热的气息,像起伏的浪潮一波强似一波,最终将他吞没。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也不想控制, 放纵的欲望想要吞噬对方的一切。   肖鸣夜的唇不断碾磨, 越来越急, 力道越来越重,像是被困住的野兽想要冲破最后桎梏。钟意秋被他双臂紧紧抱在怀里勒的生疼, 想推开却又舍不得。   可是——可是——钟意秋眼睛猛的睁大——他怎么把舌头伸进自己嘴里来了!   肖鸣夜的舌头和他的人一样,一点也不柔软迂回, 像是个横冲直撞的猛兽, 进来后就不断深入觅食,搅的天翻地覆!碰到目标便野蛮的纠缠,弯曲着牢牢锁住钟意秋颤抖的舌尖,疯狂吮吸,像是要整个吞咽   钟意秋开始害怕, 这种羞耻的感觉打破了他20年的认知,肖鸣夜夺走了他所有的呼吸,让他跟着不由自主的沉沦。   汪——汪   旺旺在肖鸣夜脚下亲切的绕了好几圈,一点也没引起这两人的注意,听见后院有动静,提着伤腿往前跑着吠。钟意秋快速推开肖鸣夜,两人急促的呼吸还没喘匀,义叔从后院闪身进来了。   他定睛瞧了好一会屋外的人影,才认出来是肖鸣夜,激动的上前喊,“回来了?啥时候回来了!”   肖鸣夜拍了拍身上的碎冰和风尘,摘下帽子说:“刚回来。”   义叔拉着他嘘寒问暖,钟意秋像是回到小时候,做坏事被大人抓了现行一样,直溜溜的站着不敢动,脸上面红耳赤。   “你咋了?高兴傻了?”义叔用力拍他肩膀,哈哈笑话。   钟意秋感觉自己脸烫的都要烧着了,幸亏天黑别人看不清。他急着开门连棉袄都没披上,只穿了件毛衣,刚才两人炙热烧感觉不到冷……现在冷风一吹立马打起了冷战。   “先进去。”肖鸣夜推他。   “你吃饭了吗?我给你做饭吧。”钟意秋偷偷抬眼看他。   “行了,行了,”义叔笑道:“我去做,你们赶紧进去。”   两人进了屋,钟意秋觉得屋子里尴尬的都要待不下去了,身上像扎满了刺,任何一点点动作都别扭。他不敢看肖鸣夜,但是分开这么久,又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一会儿斜一眼一会儿瞟一下,看的肖鸣夜都笑了。   “那个……”被他盯着,钟意秋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为了遮掩不自在快速说道,“你是怎么回来的?这么大的雪……”   “骑马。”肖鸣夜脱了外面的军大衣,平静的说。    钟意秋:“!!!!!!”   “骑马?哪里来的马?”他拔腿就往外跑,兴奋的想要出门去看马。   肖鸣夜挡在他身前,粗糙风霜的脸上一双眼睛专注的盯着他看,仔细交代道,“雪太大车不能开,借了刀叔的马。”   他离的太近几乎要挨到身上,低着头看自己的样子,像电视里调戏女孩的流氓,钟意秋想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见他眼底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出血,可想而知一路上吃了多少苦,胸口一片酸涩,心疼的说:“我去给你烧水,洗澡先睡觉。”   说完转身就往外跑,肖鸣夜笑着拉住,帮他把棉袄穿上。   原本以为义叔做饭比钟意秋稳重多了,没想到两人在这方面如出一撤。肖鸣夜进厨房看见两个大盆,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现出惊讶,一大盆面条和一大盆葱炒鸡蛋,看着绝对不止六个。即便如此,他也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义叔猜想他肯定是饿了好几天,头发胡子都长长了,乱糟糟的,手上好几条血口子,身上穿的破外套也不是自己的……义叔不忍心再留他打听,催着赶紧去洗澡休息。   钟意秋烧好了水站在屋里傻笑,心里却又比前几天更加慌乱。   ——肖鸣夜竟然亲他了!   ——肖鸣夜竟然亲他了!   ——肖鸣夜竟然亲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只差喊出声了,跳到床上翻来滚去,把头扎进被子里不知羞耻的呵呵笑。   可是,他为什么亲我呢?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激动?还是戏弄自己?或者肖鸣夜也喜欢我……有这么巧的事情吗?他也喜欢男人?   而且……亲就亲怎么还把舌头伸进来?他大学时被动接收了不少余博山传播的恋爱经验,当然也听过深层次的接吻是要……当时还觉得不太能理解,如果两个人张着嘴,口水不会流一地吗?   现在亲身体验了,不仅没有流一地还非常刺激!   肖鸣夜进来时就看到他一副鸵鸟的样子,把整个头扎在被子里,两只脚也不穿袜子,一摆一摆的还挺悠闲。   “不冷吗?”肖鸣夜掀开被子。   突然的光亮刺的睁不开眼,他抬手挡住眼睛坐起来,肖鸣夜坐在床边擦头发,水甩了他一脸。钟意秋发现肖鸣夜瘦了很多,露在外面的胳膊仍然肌肉隆起,但是背后和胸前的骨头明显突出。   钟意秋心里藏不住事,肖鸣夜亲了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一定要问清楚,但是看他这样辛苦只能先放放,让他先睡觉。   肖鸣夜的神经也在兴奋中,但是终究扛不住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的疲惫,本想眯一会再和钟意秋好好说话,谁知一闭眼就睡着了。   这一睡,竟然睡了一天两夜   等他终于睡够醒过来,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外面的雪仍然没停,扑簌簌的雪花像是打开的面口袋,铺天盖地的遮住了天空。窗口透进灰暗的光,一时不知今夕何夕。伸手到枕头下摸出钟意秋的手表,看天气的样子他还以为是傍晚,没想到竟然是早上八点。   床边放着叠好的衣服,肖鸣夜把手搭在眼睛上不由自主的笑了。   院子里的雪已经厚的盖过台阶,门口的雪应该每天都扫,不然可能门都被封住了。义叔不在家,杂物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钟意秋的低笑声。他推开门带进风雪,钟意秋忙回头把小狗护在身后,命令道:“快关上。”   “就两个吗?”肖鸣夜蹲在他旁边问。   钟意秋低着头脸又红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肖鸣夜蹲的非常近,结实温热的大腿和自己的紧紧贴在一起。   “就只有两个。”钟意秋把手里的小黑递给他看。   哼——嗯——肖鸣夜刚伸出手还没碰着它呢,小黑就拖着屁股狂摆头嘴里哼唧着,使劲儿拧着自己的小身体往钟意秋身上后退。   钟意秋:“……”   肖鸣夜:“……”   钟意秋又递了两次,小黑简直跟见了什么野兽一样,怎么也不愿意靠近肖鸣夜,奶声奶气的汪——汪——叫起来。钟意秋不信邪,又抱起小花狗递过去,结果它比小黑吓的还狠,全身毛都炸起来了,一动不敢动。肖鸣夜故意碰它耳朵一下,它四条短腿快速弹了几下,歪着脑袋,一副马上就要翻白眼的样子!   “你——”钟意秋目瞪口呆,对着他哑口无言。   肖鸣夜也有点挂不住脸,竟然被狗嫌弃了……站起来拍拍手装的若无其事的说:“吃饭了吗?想吃啥?有点饿了。”   钟意秋:“……哈哈哈哈哈哈!”   肖鸣夜走了多长时间,钟意秋就有多长时间没吃烙饼。饼的香味一出来他就挪不动腿了,站在灶台前吞口水。外焦内韧,再撒上一层芝麻,他一口气吃了三个,肖鸣夜睡了这么久也饿了,两个人呼噜呼噜吃饭谁也没时间说话。钟意秋先吃饱了,把旁边的煤炉扒开,烧水泡茶喝。   他酝酿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二哥——”   肖鸣夜正喝粥差点被呛着,缓了一口气瞪眼逼视他。   “睡了这么久,睡的好吗?”钟意秋没被他的眼神吓着,按照自己的套路步步为营。   “好。”   “做梦了吗?”   肖鸣夜继续喝粥,随口答道:“没有。”   “你昨晚睡觉摸我大腿,是不是想找媳妇儿了?”   肖鸣夜:“……”   钟意秋一双丹凤眼比任何时候扬的都高,语气咄咄逼人,“是不是?”   “不想找了。”肖鸣夜淡淡的说。   “为什么?”钟意秋心狂跳,头微微向他靠近。   “已经找到了。”   钟意秋的眼珠像小孩子一样,黑的发亮,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定在肖鸣夜开合的嘴唇上,胆怯又充满期望的问,“什么时候找到的?”   “前天晚上。”   “她答应你了吗?”   “他亲我了,我就算他答应了。”   .…….   天地间冰封雪飘,屋檐下暖炉热饭,眼前人是心上人。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肖鸣夜去洗碗了,钟意秋坐在炉子旁烤火消食,独自对着屋外的鹅毛大雪又傻笑五六分钟,水开的声音吵醒他时,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呀!竟然被肖鸣夜骗了!我才不是他媳妇儿,他应该是我媳妇儿!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比较短小。感谢在2020-04-09 21:25:02 ̄2020-04-10 22:1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朱一龙老婆、爱蒋丞斯坦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朱一龙老婆 2个;戳鹅太任性、panpan不胖、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葉業葉 82瓶;皮卡琪 20瓶;25886509 8瓶;珊小光 5瓶;35415411、朱一龙老婆、捏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内人   钟意秋以前看余博山谈恋爱时的样子, 特别不能理解,至于那么黏糊吗?不管是吃饭、上课、打牌、睡觉……都能突然中了邪似的傻笑。一天不见就茶饭不思, 深更半夜的翻院墙出去看一眼, 回来就像捡了钱一样高兴!   余博山平时牙都不刷就去上课, 臭袜子熏的对面寝室都不敢开门。谈恋爱后一天恨不得刷三次牙,随时把头发梳的油光闪亮……一秒钟都离不开师姐,像个跟屁虫一样。   轮到自己身上了,钟意秋才真正理解这种感觉——目之所及的世界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心里满满当当挤满灿烂的阳光,所有风景都渲染上美丽的颜色。只要一想到他喜欢的肖鸣夜,竟然也喜欢他,仿佛人生就有了意义, 做任何事情都有了动力, 每天一睁眼脑子里就只有一句话——生活真美好啊!   肖鸣夜做饭他烧火, 肖鸣夜铲雪他帮着推车,肖鸣夜喂马他非要骑到马背上, 肖鸣夜睡觉他一定要拉着手……这个黏糊劲儿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身不由己。   腊月二十六一大早, 他姐姐又打电话来了, 明明前一天晚上才打过的。李莲花叫的也有点不耐烦了,钟意秋跑过去先不好意思的向她道谢。   钟白露在报社做实习记者,过年不能回家,为了工作方便,她们宿舍有一部电话, 这几天快被家里打爆了。不是她爸就是她妈,一个说“钟意秋敢回家我就去死!”一个说“谁敢不让我儿子回家我就让他去死!”   她劝了好几天才让她妈松口,说过年不回去也行,过完年趁她爸不在家时再回去。钟白露好不容易得了准许,一大早又打电话通知弟弟。   钟意秋心里喜滋滋的,他其实早就不打算回去了,不只是怕搅乱了家庭和睦,更想和肖鸣夜一起过年。   “你怎么听说不回家还挺高兴呢?”钟白露不解的问。   钟意秋忙收敛住脸上的笑,虽然隔着电话线见不到,看来也不能大意了……他忙解释道:“没有,我就是怕回家爸妈再吵架,而且最近下大雪,回市里的班车都停了,想回也回不去了。”   “你在农村怎么办?一个人过年吗?”   钟意秋竭力控制脸部肌肉,清了清嗓子才说:“和我朋友一起过年。”   “我弟弟挺厉害啊,到农村半年都交上朋友了!是不是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姐你去上班吧,节约电话费。”   钟白露咯咯的笑,“也该交个女朋友了,都20岁了。”   “你还是操心自己吧……外出采访注意安全。”   钟意秋挂了电话出来,李莲花蓬着一头乱发倚在柜台前嗑瓜子,斜着眼问他,“打完了?是你姐姐?”   “是的。”钟意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递过去,“莲花姐,最近我电话多,麻烦你很多次非常感谢,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嗨——小钟老师你干啥——”李莲花拉着长音把他手推开,愠怒道:“我就是多跑两趟腿的事儿,用不着给钱!”   钟意秋心里叹气,他实在招架不住这种拉拉扯扯的客套,李莲花还非常有劲儿,一把抓住他手捏的生疼。钟意秋绕了几下才躲开,把钱往柜台上一放就朝门外跑。   “哎!你别跑——”李莲花从柜台里追出来,先探头到门外看了一圈,才神秘的说:“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   李莲花个子矮,她想凑近了说却发现够不着钟意秋耳朵,踮起脚用手拢在嘴边小声说:“你们院儿里的狗,是郑老三砍的,我看到了……”   钟意秋惊讶的微微瞪眼,他当时也猜过是郑老三,刚好那天为了林玉芳的事和他吵过架!但是义叔和张医生他们都说,可能是袁家庄办酒席,旺旺跑去捡东西吃,人多被打的。没想到真的是郑老三,连一条狗都放过!   “那天袁家庄送葬,带着挖坟的铁锨,埋完人回来我看他找人借了一把,就在这门外面,好多人看着呢,他把狗按住一掀剁在腿上!”李莲花连说带比划的,嘴里啧啧像是心疼。   “好多人都看着吗?”钟意秋心微微颤抖的问。   “那可不!送葬的队伍,你说人多不多!”   钟意秋打了个冷战,并不是因为外面的寒冰暴雪,而是为了人心的冰凉。一双双眼睛看着,即便不制止,事后也没有一个人把这事儿告诉他们。如果今天不是为了这一块钱,李莲花也不会说。   李莲花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拍着手难为情的诉苦,“小钟老师你多理解,大家都是老老实实的平头百姓,真惹到他了日子不好过……”   “我理解,谢谢你告诉我。”   “你这年轻娃儿懂理,是个好人!所以我才偷偷和你说的,你可别说出去……是我说的啊!”   钟意秋明白她的顾虑,诚恳的保证,“我不会说的,谢谢莲花姐。”   肖鸣夜正在做饭,他有点落枕边切菜边扭脖子。钟意秋真的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没想到这小子表面含蓄内心火热,天天晚上睡觉不仅要拉手还要靠在一起,他当然求之不得但是太折磨人了……只能直挺挺的躺着任他动手动脚,咬牙切齿的把现在所忍受的煎熬都记在小本本上。   钟意秋接了电话回来就一头钻进狗屋,也不来找他了,肖鸣夜觉得稀奇,从昨天到今天,除了上厕所他就没离开过自己一步。   热情消退的这么快吗?才一天时间就没小狗重要了吗?肖鸣夜拿着铲子出去,推门叫他,“干啥呢?”   钟意秋破天荒的没玩小狗,两个小家伙围在脚边也不管,他抱着旺旺的狗头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   “我想和你说件事。”钟意秋丝毫没有犹豫就忘了刚才对李莲花的保证,在他心里肖鸣夜本来就不是别人,是他的内人。   “啥事?”   钟意秋把郑老三砍旺旺的事儿说了,肖鸣夜见他眼里悲伤又愤怒,抬手用拇指揉了揉他往下撇的嘴角,哄着说:“要不我去把郑老三的腿也砍断?”   他语气不紧不慢,砍人腿这样的话,说的像是说砍萝卜白菜一样,钟意秋吓的不行,跳起来抓紧他手,急促道:“别——你别乱来!不能冲动!”   肖鸣夜手一翻转把他手握在手心,笑着点点头。   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敷衍样子,钟意秋更加凌乱了,这话如果是别人说他还没这么担心,肖鸣夜是真的能干出来!郑重嘱咐道,“你听到没有?砍人是犯法的,为了郑老三不值得!知道吗?”   “知道了。”肖鸣夜张口保证才让他安心。   吃过午饭雪停了,肖鸣夜想去镇里把马还给刀叔,钟意秋舍不得,马栓在外面大队部的棚子里,因为下雪他还一次都没骑过呢。仔细想想这一切真的像命中注定,那天晚上梦见肖鸣夜骑马回来送书,醒了还笑话自己太敢想了!想不到竟然真的是骑马回来的,虽然是一匹黑色的不是枣红色,但是一样的高大健壮威风凌凌!   义叔看他抿着嘴恋恋不舍,笑着劝肖鸣夜,“要不等几天吧,现在雪太厚,马也不好走,再说你送去了咋回来?”   “就是!走回来吗?”钟意秋跟风质问。   “过两天再去,顺便买点年货。”义叔说。   “对!过两天去。”   “今年称点糖,小孩来拜年时吃。”   “对!称点糖!”   肖鸣夜:“……”   义叔昨天去村里买了牛肉和羊肉,打算想卤肉好备着过年吃,见他俩坐着针锋对决眉来眼去的,吩咐道:“去煮点鸡蛋吧,顺便卤鸡蛋。”   钟意秋勤快的答应,“好,我去。”   “一会卤好了,你给袁艳家送点,人家都给你送鱼了,多少要还点礼。”   钟意秋站住商量的问:“我能不能给袁兵也送点,他爷爷不养鸡,运动会那次我给他个鸡蛋,他稀罕的都舍不得吃,说带回去给他爷爷吃。”   “行。”义叔爽快的答应,“他病了这一场,是该补补。”   肖鸣夜趟在大圈椅上,懒懒的伸长身体把脚搭在凳子上,随口问,“咋病了?”   义叔抬眼疑惑的望向钟意秋,意思是你没和他说?钟意秋紧张的别开眼,这两天尽想着谈恋爱的事情了,和肖鸣夜在一起,脑子里眼里就只有他,其他的事情全都忘干净了。   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肖鸣夜想了想坐起来问,“他看见小偷长啥样了吗?”   钟意秋和义叔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想了想说:“他那几天一直昏迷,也没人问。”   “醒了后呢?”   钟意秋心提了起来,“醒了我不知道。”   义叔也跟着担心,宽慰道:“他一个小孩,当时又吓狠了,应该没看见。”   肖鸣夜:“他看没看见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以为他看见了。”   “小偷吗?”钟意秋越想越害怕,“小偷都跑了,怎么知道?”   肖鸣夜盯着他,眼神闪烁像是不忍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说话。   义叔瞅他一眼,又瞅钟意秋脸都吓变色了,解释道:“小偷这么猖狂,在村里肯定有内应……如果村里传开,说袁兵看见小偷长什么样儿了……肯定会传到小偷耳朵里……”   钟意秋终于明白他俩打什么哑谜了,后脊梁窜气一阵凉意,心惊肉跳的接着说出义叔没说完的话,“那袁兵就要有危险了。”   “等下去交代他就行了。”肖鸣夜站起来揽住他。   “现在就去吧。”钟意秋转脸面对他说。   因为揽着肩膀两个人本就挨的近,钟意秋一转过去额头几乎贴上肖鸣夜的脸,肖鸣夜也没有躲开,低头温柔的答应,“好。”   义叔在一旁看着,等他们出门走了,他还在别扭的想——这俩人是不是亲热的有点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0 22:13:31 ̄2020-04-11 22:0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爱蒋丞斯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料峭春风、戳鹅太任性、珊小光、皮卡琪、绿野不问夜千鹤、朱一龙老婆、汛远槎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朱一龙老婆 19瓶;23321344、只恨初见美如玉、南有嘉鱼、闻喜 10瓶;珊小光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流氓   雪深至膝盖, 钟意秋匆忙出门忘记扎裤腿了,刚走出后院鞋子里就灌满了雪, 融化成水冻的脚冰凉。   “来, 我背你。”肖鸣夜侧身站他身前。   “不用, ”钟意秋抚上他肩膀轻轻推开,“本来就不好走,你背我更不好走了。”   肖鸣夜如履平地似的迈开大步往前走,钟意秋百思不得其解,寻思着他也没比自己高多少,腿也没长多少,为什么他走起来挺正常的,我走起来就像高抬腿?   这么大的雪村路上没什么人, 都在家聚堆烤火打牌。到了袁兵家竟然关着门, 不知道爷俩儿到哪儿去了?   门前的雪也没铲把门槛都盖住了, 钟意秋试着拍拍门,屋里马上传出袁兵的声音, “谁?”   “我是钟老师,你一个人在家吗?”   噼里啪啦连续响了几声, 袁兵过来把门打开, 又朝床上喊他爷爷。   大白天的屋里却漆黑一片,袁兵和他爷爷躺在床上睡觉,刚才的响动是因为门后抵着两条板凳,开门要先挪开。袁兵爷爷见他们来了忙掀开被子起床,钟意秋看的目瞪口呆, 他棉裤棉袄都穿的整整齐齐,裤腿还用绳子扎的结结实实。   钟意秋控制不住好奇心,虚心请教,“叔,你怎么穿这么多衣服睡觉?”   “暖和啊!”老头刚起来冷的抱住双臂,“穿好了扎紧了不透风,往被窝一钻才能暖和。”   钟意秋无话可说,又问:“怎么白天在睡觉?”   “下雪冷啊,也没地方去。”   袁兵爷爷虽然在和钟意秋说话,但是眼神总是若有似无的往肖鸣夜身上瞟。他知道村里人都不太欢迎他去家里,不管他们寒暄,直截了当的进入正题,抬抬下巴问袁兵,“出去玩儿不?”   袁兵的小眼睛都被吓得睁大了,两只手不安的搅在一起,脚在地上磨来蹭去。他爷爷也震惊的说不出话,肖鸣夜这个样子咋看都像要揍他孙子,只听别人说他心狠人横,但是没听说他打小孩啊?   钟意秋见这爷孙俩都被吓坏了,忙解释道:“我们闲的没事,在外面玩儿,刚好到村子里,顺便带袁兵一起去。”   不等他爷爷说话,袁兵马上答应,“去,我去。”   从生病到现在他一直被限制出门,老年人下雪天在家睡觉还可以,小孩子早就憋坏了。刚才肖鸣夜说时他的心就飞出去了,但又有点怕他,现在小钟老师一说立马就答应了。   给他穿好大棉袄出来,袁兵个子小,一出村差点埋进雪堆里,连滚带爬的追在他们后面,钟意秋拉住他说:“我背你。”   刚弯腰还没蹲下来呢,旁边伸出一只手拽住袁兵胳膊,像提小鸡子似的提起来甩到背上。   “哎!你慢点,”钟意秋嚷道:“别把他胳膊扯脱臼了!”   肖鸣夜也不背手扶袁兵,仍是双手插兜悠闲的往前逛,袁兵扒在他背上,两条胳膊抱住他脖子,还不敢用力勒,吊着身体比自己走路还累。   先围着村后转了一圈才到山脚下,肖鸣夜在袁兵手腕轻弹一下,他就啊——的叫了一声掉进雪堆里。钟意秋跟在后面吓了一跳,赶紧去雪堆里刨,还以为他被欺负了要被吓着,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在雪堆里滚来滚去,嘿嘿的笑,钟意秋拉他还不想起来!   好不容易拽出来,帮他拍拍头上的雪,钟意秋蹲下来问,“袁兵,老师想问你个事儿,行不行?”   “啥事?”   钟意秋看着他天真的眼睛,想了想才说:“那天晚上,你看到小偷长什么样子了吗?”   袁兵两手抓满了雪,捏来揉去想团个雪球,听他这么一问立刻变得紧张起来,抬眼小心翼翼的说:“为啥都问我?”   “很多人问你吗?”   袁兵不说话,点点头。   “那你怎么回答的?”钟意秋又问。   他低着头认真团手里的雪球,旧棉袄的领口磨的油光闪亮,垂着眼细声说:“天黑,我吓坏了,啥也没看清。”   钟意秋这下放心了,欣慰的对他笑。肖鸣夜站在旁边听完他俩的对话,突然问,“这话是你爷爷教你的?”   袁兵没想到他这么说,一时愣住了不吭声也不敢抬头看他。   “那你到底有没有看见?”肖鸣夜继续追问。   袁兵毕竟是个小孩,经不住他接二连三的逼问,吓的脸都青了。钟意秋瞬间明白了肖鸣夜的意思,拉住袁兵安慰道:“你做的对,无论是对谁,都坚持说没看见,也不要害怕不要慌张,有啥事一定要和我们说。”   “嗯。”袁兵点头答应。   送袁兵回去后,俩人又晃悠着回家,白天与黑夜交替的时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却又因为爱人的陪伴更加温暖。   “二哥……”   肖鸣夜在前面帮他趟路,他却在后面想入非非,又不知道琢磨到了啥“惊天动地”的话。   肖鸣夜扭头看他,白茫茫大雪掩映下,钟意秋一张脸白的毫不逊色。   “你看,这里一个人都没有,要不,我们拉手吧。”   果然够惊天动地,肖鸣夜别开脸不看他,提起嘴角笑了一下,手向身后伸出来。钟意秋纳闷又惊奇,肖鸣夜不会是害羞了吧?他像跳高似的大跨两步跑到肖鸣夜面前,瞪着一双美目探究的扫来扫去,“二哥?你还是我那流氓一样的二哥吗?”   肖鸣夜:“……谁流氓?”   他眼神溜来溜去就是不敢和自己对视,钟意秋第一次见他这样觉得特别好玩儿,一把抓住他手掌,气势凌人的说:“你!不是流氓敢随便亲男人吗?如果不是我刚好喜欢你,你可能就被打死了!”   肖鸣夜被堵的哑口无言,差点喘不上气来,以前还能回击他,现在连这点机会都没有了,不是不敢是舍不得。   “快走吧。”肖鸣夜憋了许久就说出这三个字。   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肖鸣夜力气大捏的紧,钟意秋和他比赛似的捏得更紧,结果对方又增加了力道,钟意秋不服气咬牙切齿的使劲儿……肖鸣夜面不改色继续加力……他手指像铁钳子一样夹的非常疼,钟意秋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但是好胜心不允许他认输,干脆站着不走了,把全身力气都用在手指上,大喝一声——啊   肖鸣夜终于卸了力,平静的说:“回家吧。”   “服不服?”钟意秋脸都憋红了,在一片银装素裹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嫣红魅惑,锋芒毕露的眼睛勾翘张扬,仿佛白茫茫天地间迷路的妖灵。   “服。”肖鸣夜反复吞了几下口水,喉咙嘶哑的说。   肖鸣夜回来的经过钟意秋一直没问,单从他手上和身上的伤,就能猜个□□不离十。手背和掌心的伤口见血,像是磨的,肩膀上的伤钟意秋最初没发现,睡觉时不小心……压到,才发现……没有外伤估计是用尽竭力时扭到了。肖鸣夜认为这种小伤都不算啥,无论怎么说他就是不愿意去看医生,不得已钟意秋自己跑去找张西明拿药。   昨天给他肩膀贴了一张膏药,今天好多了,钟意秋想趁张医生还没下班再去买两张,让肖鸣一起顺便给医生看看,他一听就像被狼撵了似的,拔腿就跑了……   ——刚才是不是把他捏疼了?   钟意秋心里万分懊恼,怪自己争强好胜。他仔细回想余博山谈恋爱时,对女朋友简直称得上一万分宠爱,师姐说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好。自己为了这点小事,竟然非要争赢……一点也不懂得让着女……嗯……男朋友。   天冷卫生室门半掩着,钟意秋在外面先敲门,张医生应了一声打开门,把他让进来又把门掩上。天已经擦黑,屋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电灯,屋里暖烘烘的,放着一个煤炉和一盆炭火。   钟意秋一眼看见墙角坐着的刘青红,她歪在长条椅子上打吊针,身上盖着条薄被,见了钟意秋轻声打招呼,“钟老师来了。”   “刘老师……你……”钟意秋想问她还好吗,但又怕戳到她心里的痛处。   刘青红看出了他的为难,微微笑了一下,“我挺好的,你还没回家?”   “下雪不通车,我就在这里过年。”钟意秋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没话找话的问,“怎么在打针。”   “有点发烧了。”刘青红有气无力的答。   钟意秋没想太多,随口说:“这么冷怎么还出门,可以让张医生去家里打针。”   “出来透透气,在荒郊野地都比在家好。”   她头发剪到齐耳的位置,蓬乱的散着,脸瘦的一点肉都没有,双颊深深的凹陷,靠在椅背上麻木伤痛的样子。钟意秋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和她说点高兴的话题,一时又想不到,只能静静的陪她。   “谢谢你,意秋。”刘青红突然说。   钟意秋诧异的抬头,她以前都是客气的叫钟老师,第一次像个朋友一样叫他意秋。   刘青红见他惊讶的神情,笑了笑说:“我都知道了,方医生是你帮我请的。”   “不客气。”   “要谢的,方医生是很厉害的中医,如果不是冲你的面子,他也不会跑这么远来给我看病。”刘青红诚恳的道谢。   她手里拿着另外一个点滴瓶子翻来倒去,钟意秋从刚才看着就觉得奇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实在憋不住问她,“你拿着药干嘛?”   刘青红楞了一下笑起来,和刚才伤感无奈的笑不一样,这次是发自内心的,“这不是药,里面装的热水,暖手用的。”   钟意秋:“……原来是这样,人民的智慧真伟大。”   刘青红被他逗笑了,细长的眼睛弯成月牙形。   有一句话在心里酝酿了太久,钟意秋斟酌了好几次,还是问了,“你打算离婚吗?”   刘青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拉的长长的,从门缝里望着外面漆黑狭窄的世界,淡淡的说:“离不了,这都是我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1 22:05:29 ̄2020-04-12 22: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蒋丞斯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料峭春风 5瓶;无情打卡机器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烦恼   ——“这就是我的命!”   这句话钟意秋听太多人说过太多次, 经过这件事后又听刘青红亲口说,他心底隐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缓了一会儿才说:“命运这东西, 或许一半在天定, 但另一半掌握在自己手里。”   刘青红苦笑着摇摇头,昏暗的灯光照在她半边脸上,颓废又无力,悠叹了一口长气说:“离婚这俩字在我们这儿就不存在……我一个女人,真离了还咋活?娘家也靠不住。”   “你有工作,在小学做老师,你自己也可以生活。”   张西明在药柜前配药,玻璃药瓶磕的砰砰响, 走过来插话道:“钟老师, 你从小在城里长大, 不懂农村的情况,多少夫妻不都是将就着过。从结婚那天开始, 这两个人就算是绑死了,无论好坏都是一辈子。”   钟意秋无法反驳, 他当然了解这种情况, 不只是农村,城市也一样。他小学时的好朋友,爸妈每天打架,不知道为了点啥事,还跑到他们校园里大打出手, 甚至他外婆领着几个舅舅来群殴他爸……但就是没人说要分开,到现在还在一起过日子,这么大年纪仍旧鸡犬不宁。   他只是不明白,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没有感情的两个人何必相互折磨!   但是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刚回到家就遇见另一桩。   六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手边放着瓶白酒,抓了把花生边剥边吃,已经喝的晕晕乎乎的了。义叔在旁边也劝不住,只能瞪眼看着。   肖鸣夜在厨房做饭,锅里不知道炒的什么,香气扑鼻!他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拎着铲子炒,钟意秋觉得我男朋友真是潇洒又迷人,蹑手蹑脚的靠近,手穿过胳膊抱住他腰,头放着他肩膀上咧嘴傻笑。   肖鸣夜转头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虽然是若有似无的吻,钟意秋却脸红的像猴屁股一样,眼睛斜瞪着,一副你怎么没羞没臊的样子!   肖鸣夜:“……”   难道不是你先耍的流氓吗?   “六子怎么了?”钟意秋若无其事的盯着肖鸣夜的耳垂问。   “不知道,我回来他已经醉了。”   钟意秋扒在他背上踮脚往锅里探,吸溜一下口水问,“炒的什么,好香啊!”   “远点,”肖鸣夜带着他后退半步,“兔肉,六子送来的。”   “我还没吃过兔子肉。”   “一会多吃点。”   钟意秋开心的咕嘟咕嘟冒泡,眯着眼看肖鸣夜脸,酝酿着也耍流氓亲他一下,他舔了舔嘴唇把头往前挪   “秋儿——”六子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还伴随着啪啪拍桌子的声音。   钟意秋吓的心都要停跳了,快速从肖鸣夜身上弹开,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没人,醉鬼是在屋里大声叫嚷的。   “秋儿——”   “秋儿——”   “来了,”钟意秋被他催命似的,赶忙答应着跑过去,“你怎么了?”   六子迷瞪着眼睛,口齿不清的抱怨,“你一回来就去找二哥,看不见我了吗?眼睛里装不进你六哥了吗?”   钟意秋:“……”   义叔:“别理他,不知道今天发的啥疯,问了也不说就只喝酒!”   “不是我不说,说了你们不懂!你们三个光棍,咋能懂我在愁啥?”六子边说边愤愤的拍胸脯。   钟意秋心里不服气——说谁光棍呢!   “不说算了,你想说我们还不想听!”义叔激他。   六子连着打了几个酒嗝,果然中计,“结婚咋这么多事儿!我还是想当个光棍,多快活!现在又累又烦!”   他最近瘦了很多,以往总是笑嘻嘻的娃娃脸,也常常浮现出成年人的烦恼和无奈。每次去他家,他妈张口就抱怨,这门婚事到现在确实显得不太公平。   钟意秋:“你要是不喜欢就退了,趁还没结婚。”   义叔在桌子下踢他一脚,责怪道:“别胡说,婚都订了,眼看亲事就要成了。”   “我真想过退!”六子抬起一只胳膊夸张的挥动,“退了咋办?我这个条件本来就不好说亲!你别听我妈天天埋怨,她也只能忍着,真要说退婚她第一个不同意!”   “那女孩儿怎么样?”钟意秋才想起来他们还没见过呢。   “还行吧,过日子还行,但是我总觉得吧,跟她过不到一块儿!她把每一分钱都看的太重了,我感觉该大方的时候也不能太小气了!”   钟意秋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生活观念上的差别,结婚后估计很难中和。   “我听村里人都在说,你成她家的免费劳工了,啥活都让去你干。”义叔说完又问他,“你今年冬天没出去干活吧?”   六子会木工活,在这方圆周近还挺有名气。往年冬天是最忙的时候,农闲结婚的多,都要做新家具。过年很多家里也都会添置点家具,光是年前那两三个月,他就能挣一千块钱左右。   “哪儿也没去!尽给她家干活了,今天这个哥哥修猪圈,明天那个哥哥做家具!让我给她家里每个人都做张新床,她妈说想要个榆木的,点名把我家屋后那棵二十几年的老榆树给砍了!那棵树是我妈嫁来那年我奶奶种的,说她来了我们家,就和这棵树一样,扎根、开枝散叶。我妈一直说……要留着以后给自己做棺材板……”   可能是喝醉的缘故,加上六子本来就眼皮子浅,说到这些激发了心里的委屈,声音哽咽像是要哭。钟意秋和义叔都听的生气,准女婿帮着干点活正常,贪得无厌就太过分了!   “不行就散了,再找也行……”义叔刚才还踢钟意秋呢,现在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六子还想喝酒,钟意秋把酒瓶拿抢过去,他喝醉了反应慢,手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抓,像是在挣扎。啥也没抓到,他沮丧的趴在桌子上,愁眉锁眼的说:“我妈不愿意退,村里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我相亲那么多次,人家都看不上,嫌只有个寡母不吉利。”   钟意秋心底又窜起怒气,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被这些闲言碎语困住,为什么要将就娶一个不合适、不喜欢的人共度一生?   “吃饭。”肖鸣夜端着一盆香味四溢的兔肉进来,打断了三人愁云惨淡的谈话。   腊月二十七那天雪停了,但积雪太厚还不能出门,三个人计划在家大扫除。作为春节前的必备活动,大扫除是钟意秋小时候最喜欢的项目。不是因为爱干活,而是因为大扫除这天,他妈要全副武装,把家里里里外外全部收拾一遍,作为碍事的小孩,这天他和他姐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玩,并且每人得到一毛钱的零花钱。长大后就没这项特权了,他爸每年上班都腊月二十九才放假,有时候除夕还要值班。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他要抬各种重家具,擦她们俩够不着的高地方……   第一次在外过年,第一次和妈妈姐姐之外的人一起大扫除,钟意秋时隔多年终于又享受到了特权。义叔腿终于好了,干劲儿十足,一个人收拾了房间又去打扫厨房还不让他们插手。肖鸣夜打扫他的房间,钟意秋想着自己房间虽然很久没住了,但也该打扫一下。   “一会儿我来收拾。”肖鸣夜看他开门阻拦道。   “我收拾吧,反正也闲着。”   “水太凉了,你去送鸡蛋。”肖鸣夜吩咐他。   天冷温度低,热水一会儿就凉了,抹布放十分钟就能冻硬。钟意秋提着两兜鸡蛋出来,满心要溢出来的兴奋无处发泄,欢快的滑着冰从坡上跐溜下去。   ——有男朋友真好啊!啥活儿也不用干!   义叔卤了鸡蛋,一份12个分装在两个兜里。他先去袁艳家还礼,虽然只去过一次,但她家住在村外比较显眼,钟意秋绕了几条路就看见河塘围绕的茅草屋。烟囱徐徐冒出白烟,周围白雪皑皑,上午轻柔的阳光把一切都染成暖黄色,他们的屋子看起来像是世外桃源。   远远就闻见一阵香味,不知道在做什么东西,门开着但钟意秋还是在外面敲了敲。袁荣尔出来把他热情的请进去,袁艳正站在灶台前盯着锅,忙跑去给他搬凳子。钟意秋受宠若惊,先把鸡蛋递给她,说是义叔的一点意思。   灶台后坐着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在烧火,从坐着的样子看得出来个子挺高,瘦长脸大眼睛,抱着的小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滴溜溜的瞪着大眼睛看他。   “这是袁艳妈和她妹妹。”袁荣尔笑着介绍,她妈不说话跟着和善的笑。   钟意秋不知道袁艳竟然还有妹妹,这小女孩非常可爱漂亮,而且看样子智力是正常的……真是难得的幸运。   “你好。”钟意秋微微弯腰问好,又拉着小女孩的手握了握。   “哈哈哈哈!”袁荣尔高兴的大笑,“我们刚炸的酥果,你带点回去吃。”   无论钟意秋怎么拒绝都没躲掉,被他塞了一大包。农村过年每家每户都会炸酥果,可以放糖或者放盐,外面裹上芝麻,酥脆香甜是小孩儿们的最爱。   刚才还了礼又收礼……钟意秋走在路上边吃边懊恼,计划着到袁兵家一定要放下鸡蛋就跑!   袁兵家和袁艳家离的很远,一家在最东边一家在最西边,过去要穿过整个村子。钟意秋没从村里穿,绕到村前的大路,今天出太阳了,村道上很多闲聊晒太阳的人,遇见了又要各种客套的打招呼问候,关键是村里的妇女们见他唇红齿白脸皮薄,都喜欢开玩笑逗他,实在招架不住!   走过木桥的位置,再走几百米拐弯就到了,钟意秋站住先把酥果包好,一路上越吃越香停不下来,担心自己吃太多肖鸣夜就没得吃了。   “钟老师——”   钟意秋下意识的回头答应,头刚转了一半就后悔了,因为他听出来声音是赵红花。   “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赵红花从旁边一条小路出来,高兴的说。   “你好。”钟意秋客气的问好。   她穿了件暗红色的老式夹袄,上面绣着精致的金线,像是家里老一辈留下来的,她穿起来倒是增添了一种旧时的风情。   “你来村里干啥?”赵红花两只手搅在一起细声问。   “去学生家家访。”钟意秋回答完马上接着说:“没事我先走了,还有一家没去。”   他说着就要转身走,赵红花忙叫住,“翠翠呀,每天都和我说你对她好,我想着该咋谢谢你,上次请你去家里吃饭你没去,今晚去吧,我现在就回去弄菜。”   “不用了,好意我心领了。”钟意秋语气坚决的说。   赵红花脸上失望,低头楞了一下又抬头道:“要不我晚上带翠翠去你那儿吃饭,不谢谢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摊上这么个人,不容易啊!感谢在2020-04-12 22:46:38 ̄2020-04-13 21:5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料峭春风、朱一龙老婆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8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生无可恋   钟意秋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说一个字, 这个问题实在是无法回答。可以拒绝她的邀请,但是怎么拒绝她要去家里做客?太不好意思了……   他脑子快速转了一圈, 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 失落着说:“我住的是学校宿舍, 和义叔他们一起吃饭,不能自己做主……要回去问问他们其他人。”   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拒绝,赵红花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答道:“应该的,你问好了和我说一声。”   “好,我先走了。”他边答应边转身快步走了。   赵红花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钟老师,我等你信儿啊——”   钟意秋听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小跑着拐过弯。   袁兵和他爷爷今天没睡觉, 在铲家门口的雪, 钟意秋把鸡蛋塞到袁兵手里就走, 终究还是没躲过。他爷爷硬是追到外面的大路上,要给他点还礼。他盛情难却只得收下, 又提了一大袋子红薯干回去。   到家还没中午,他们已经打扫完了, 连旺旺母子三狗的屋子都扫的干干净净。   肖鸣夜在劈柴, 义叔在收拾小鱼打算炸小鱼干吃。钟意秋先放好东西,又慢慢磨蹭到肖鸣夜身旁,心里默默酝酿该怎么和他说赵红花的事情。   蹲在旁边看了五分钟,他就彻底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完全被肖鸣夜劈柴的英姿吸引住了……屋后死掉的几棵树运回来, 先锯开再把木段竖起来,一斧子劈成两半,再分别劈小。肖鸣夜像是拿尺子量过似得,劈开的每一段木柴几乎同样大小,而且那么大的一个斧子,他拿在手里像是玩具,抡起来毫不费力,切菜似的轻松。   “给我试试。”钟意秋站起来伸手想要。   肖鸣夜递给他,指着木段教他,“从中间劈。”   他先比划几下找准位置,信心满满的砍下去   根本没劈着儿!斧头砸到边缘把木头崩开了……   钟意秋不信邪,连着试了好几次,不是劈不到木头,就是劈的七扭八歪,把自己累了一身汗还憋了一肚子气。   “好了,我来。”肖鸣夜抢过去。   “没想到这还是个技术活儿。”钟意秋想找回点面子。   直到吃饭时他才说了赵红花的事儿,说完偷偷看肖鸣夜的脸色。想不到的是,肖鸣夜还没什么反应呢义叔先生气了,咚——的一声用力把碗放在桌子上。皱着眉问:“她已经找过你一次了?”   “嗯……”钟意秋又瞄了肖鸣夜一眼,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扒饭,心里更忐忑了。   他早就发现赵红花和他说话时有点扭扭捏捏,虽然钟意秋没有男女间的经验,但她的眼神和动作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这个人……真是……真是……”义叔被气狠了,嘴里重复着找不出什么话形容。   赵红花和他算是家族亲戚,义叔是他的堂叔。她这样三番两次的找来,钟意秋年轻又是外地人可能不懂,义叔一听就明白咋回事。这个赵红花本来就爱勾勾搭搭,她张的漂亮,性格温柔,和村里那些粗糙鄙俗的妇女不一样,男人们当然也愿意被他勾搭,所以在整个德营大队,她名声都不好。男人们私下开玩笑,都说赵红花的床,两块钱就能上……   她不一定是看上钟意秋了,但是看这个样子是想勾搭……义叔生气,一是因为她是家里的晚辈,干出这样的事情太丢人现眼。二是袁磊这孩子死了没多久,她这么快就忘了,一点伤心和悔恨都没有了,不仅不长记性还死性不改!   “下午我和你一起去一趟。”   钟意秋惊讶,“去她家里吗?我还是别去了吧……”   “去,我也去。”肖鸣夜冷冷的说。   义叔心里窝着一团火,又烦又暴躁,瞪着眼说:“你就别去了,我和他去。”   钟意秋犹豫不安,他不想去但是已经答应了赵红花回来问,不去一次估计以后她还会找来。如果是以前他就去了,但是现在他是有对象的人啊——肖鸣夜生气了怎么办?   他的忧虑都写在脸上,肖鸣夜在桌子下握住他手,安抚道:“没关系,你和义叔去。”   下午四点多,义叔就领着他出门了,提着供销社打的两瓶散酒,和一盒子饼干。   到了他们家门前的路上,义叔停下来静静的看着那座古朴高大的房屋,眼神眷恋仿佛看见遥远的时光,微叹着说:“我是在这个房子里出生的。”   钟意秋跟在他身后停下,看着他因为瘸腿微微歪着的背影,心里想着,四十多岁的人,还能走进自己出生的房子,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我们祖上出过一位举人,当年这样的房子连在一起七八座,也算是威严煊赫门第,在整个县都是无比风光的。”义叔说起这些仍能听出语气里的骄傲,沉重叹气接着往前走,“后辈人配不上这房子了啊——所以就没了。”   过年前这几天每家每户都忙的热闹,钟意秋刚一进村子就闻见了香喷喷的年味儿。袁翠翠家却异常冷清,袁荣开和老伴在牛棚出牛粪,堂屋的大门关着不知道有没有人。   “你咋来了?”袁荣开见了义叔惊讶的问。   “钟老师他们安排了学生家访,我顺便和他一起来看看你。”义叔答道。   袁荣开放下手里的粪筐,伤怀似的感慨,“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有十几年都没进这屋了。”   义叔不说话,也不想在门外寒暄,和他做了个屋里说的手势,领着钟意秋往里进。   “小钟老师——”袁翠翠听到声音,跑着出来拉开门。赵红花跟在身后还穿着昨天那件红夹袄,见了他们脸上说不出的难堪。   “老婆子,烧水泡茶。”袁荣开冲外面喊。   “谁喝谁烧!”他老伴儿凶狠的嚷道,接着又小声的像是在咒骂。   “我去烧。”赵红花忙说。   义叔坐在门口,生硬的阻止,“不用了。”   赵红花像是有点怕义叔,站在屋里局促不安,义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盯着她问道:“宝河媳妇儿,磊娃子才走几天?你穿红挂绿的不合适吧?”   仿佛大庭广众之下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赵红花把头埋在胸前不敢抬起来,钟意秋看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旁边的袁荣开蹲着认真装旱烟,抬头撇了她一眼,眼神像是看到啥恶心东西一样,恨不得啐一口。   屋里沉默了几分钟,钟意秋把手里几个另带的卤鸡蛋递给袁翠翠,温和的问,“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我想看西游记连环画,袁兵不借给我。”袁翠翠委屈的告状。   钟意秋笑了,“他还没看完,看完再借给你。”   袁翠翠点点头,义叔顺着这个话头,像是嘱咐孩子一样加重语气说:“钟老师对你好,是他做老师应该做的,你好好学习就是对他最大的感谢了。”   话里真正的寓意,赵红花听明白了,稍稍抬起来瞟了一眼钟意秋,发现义叔眼神严厉的盯在她身上,忙又低下头不敢再看。   义叔说完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跨过高高的门槛,喊道:“走了。”   这句话像是在叫钟意秋,更像是对这间祖屋的告别。   到晚上睡觉时钟意秋心里还是忐忑的,肖鸣夜也没问他经过,作为男朋友,自己是不是应该老实交代?   他趴在床上组织语言,在脑海里修修改改好几遍。结果当肖鸣夜光着上半身进来后,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不冷吗?”钟意秋眼睛都瞪直了。   肖鸣夜只穿着条夏天的大短裤,健壮结实的肌肉流畅利落,洗澡水太热把皮肤烫成暗红色,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像是钢浇铁铸一般。   肖鸣夜甩甩头发上的水坐在床边,钟意秋盯着他后背不由自主的咽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没底气了,回想这几天的经历,自以为是的瞎开心,可是肖鸣夜心底真正的心思,还从未坦白过!   “肖鸣夜,你喜欢男人吗?”   肖鸣夜身体眼见的微微僵硬,仿佛心底叹了口气。   “肖鸣夜,你喜欢我吗?”钟意秋不等他回答,追问道。   .….   肖鸣夜没转身,没好气的反问,“你该交代的不是这个事儿吧?”   钟意秋心被揪紧了,身体都有点发冷,紧张的说,“你先回答我。”   肖鸣夜直起腰,精悍的肌肉柔韧又充满力量,钟意秋还在提心吊胆的等待答案,瞬间被猛然转身暴起的人压倒在床上   肖鸣夜被这二愣子折磨的性烈如火,毫不留力的压在他身上,一手垫在他脑后一手捏紧他肩膀,恨不得把这颗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你想干嘛!你是不是心虚——唔——”钟意秋没说完的质疑全被堵在嘴里。   一点缓冲都没有,肖鸣夜柔软有力的舌头长驱直入,一下就缠住他未来得及躲藏的舌头,大刀阔斧的狠命吸吮,仿佛想要抽出他的灵魂。钟意秋脑子瞬间被清空,喜欢还是不喜欢,全部没有了,只剩下肖鸣夜横行霸道的侵占。   肖鸣夜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即便是如此肆无忌惮的亲吻也无法填满他的欲望,一只手慢慢从钟意秋肩膀滑到腰间,钻进薄薄的衣服……   啊——唔——哈哈哈哈   钟意秋像一条泥鳅一样暴然弹起,吻在一起的双唇被迫分开,他感觉到两个人的牙齿都磕在一起!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实在是太痒了,太想笑了   哈哈哈哈   滚在床边笑了快十分钟才止住,胸口都被震疼了!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想到刚才的经过,又想笑了……   “你怎么了?”钟意秋笑够了转身,见肖鸣夜静静的躺在旁边,手臂搭在眼上,胸口剧烈起伏,一副灰头丧气的样子,他赶忙诚恳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睡觉。”肖鸣夜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你嘴流血了!”钟意秋见他嘴角的血迹,紧张的凑过去问。   “没事……我想睡觉。”肖鸣夜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3 21:57:13 ̄2020-04-14 22:5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蒋丞斯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表白   肖鸣夜发现, 自己再不想出个绝招制住钟意秋这个二愣子,可能有一天会为他活活堵气而死。早上刚扒开两只眼睛, 钟意秋就幽幽的问, “昨天晚上的问题, 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肖鸣夜刚睡醒,脑子里还有点迷糊。   “你喜欢男人吗?”钟意秋难得稳稳的平躺着,不冷不热的问。   “不喜欢。”   “那你也不喜欢我吗?”即便是听到拒绝,钟意秋心里也没了昨晚的紧张和起伏。   “……”   钟意秋转头看向肖鸣夜,耳朵擦过毛圈枕巾,微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像为他人生第一次放纵而庄严开场。   肖鸣夜抬起床边的胳膊搭在眼睛上,钟意秋见他喉结上下起伏滚动, 嘴唇开合间吐出几个字, “钟意秋, 我爱你。”   他挡住眼睛,不是因为没有胆量面对, 而是这六个字对肖鸣夜来说陌生又羞耻。对一般人来讲,23岁其实也只是短短的一程, 肖鸣夜却仿佛经历了一生的坎坷, 他一个人走了太久,早已学会克制,没有期望才不会又失望。钟意秋像是天赐的礼物,他曾矫情的想过,是不是老天爷也觉得对他有点不够意思, 才把钟意秋给了他。   如果曾经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是为了换钟意秋,肖鸣夜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钟意秋见他耳垂红的像是要滴血,抿嘴开心的笑了,转过头盯着灰褐色的屋顶,仿佛每一块陈旧的木梁又重新发出了嫩绿的新芽。   “肖鸣夜,我更爱你。”钟意秋也学他的样子,把胳膊搭在眼睛上,郑重的说道。   肖鸣夜转过头,像是有点不服气。钟意秋趁他还没开口反驳前迅速的坐起来,啪——的拍一下手喊道:“话题已经结束,你没有机会了!”   肖鸣夜:“……”   “快起来,今天可以骑马了。”钟意秋兴奋的从他身上翻过去,随便拖上鞋就跑去开门。   肖鸣夜:“……”   ——必须得想出个绝招!   腊月二十八,好不容易昨天晴好了一天,今天又要下雪的样子。一大早周律书和方款冬来了,给义叔最后一次针灸。   “吆喝——”周律书进院儿见到肖鸣夜先夸张的叫一声,挑起大拇指说:“你小子行啊!你们一起回来的十个人,在我们那里到处宣扬你的英雄事迹,把你夸得跟天将下凡一样。”   义叔:“啥英雄事迹?”   周律书惊奇的看向肖鸣夜,“你没跟他们说?真沉得住气啊——”   钟意秋也很想知道,但是他猜肯定不是啥好事,又不太想问。   周律书靠在椅背上,像说书似的起范儿,“话说——”   “正经点。”方款冬低声斥道。   周律书立马规矩了,“北边雪大,被困在路上的车一排一排看不到头儿,他们堵的那个地方还是在山里,买东西都买不到。最开始还太平,时间一长,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有些人就动了歪心思开始偷抢。肖鸣夜——来一个他撂倒一个,来一群他撂倒一群!他们才保住了东西,熬到通路。”   钟意秋听的心里五味杂陈,看着旁边认真磨辣椒面儿的肖鸣夜,眼神既骄傲又心疼。   周律书从衣服内兜儿掏出一把叠在一起的钱,递给肖鸣夜说:“王老板让我给你的,除了工钱这五百是他专门感谢你的,要是没有你,他这几车货就废了。”   肖鸣夜淡定的接过去,点点头说:“谢谢。”   周律书绘声绘色的表演这么久,肖鸣夜的反应让他十分挫败,相比之下还是钟意秋有意思,他又转移目标,“你不回去过年吗?”   “雪太大,不通车。”   “那怕什么,我开车送你!”   钟意秋:“……不用了,我等几天再回……”   针灸完,义叔把剩下没结完的钱给了方款冬,就算是完成治疗了。但是后期的恢复保养更重要,方款冬专门列了单子给他。   他们送来了几箱水果,走的时候车也没空着。义叔把卤好的肉装了一大袋子,还有新做的腊肉和腊鱼,又装了半袋儿红薯。他们不种地,吃粮食都是买的,义叔让肖鸣夜给扛了一袋米、一袋白面、一袋玉米面和一袋糯米面。   方款冬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收非要给义叔钱,周律书拦住他,哈哈哈笑着说:“这都是人家的心意,没关系,你们以后吃水果我都包了。”   “那也行,哈哈!”义叔很喜欢他的豪爽。   “但是吧——”周律书话音一转,卖关子说:“我今天来最想要的另有其他——”   钟意秋一看他邪笑的眼神就知道肯定没好安心,赶忙说:“小黑还太小了,你抱去不好养,再说马上就过年了,你狠心让它们母子兄弟分别吗?”   周律书:“……”   小黑最终还是被留下来过年,周律书抱憾而去。钟意秋松了口气,催着肖鸣夜赶紧牵马去镇上。   义叔早已写好要买年货的清单,想起来啥东西就加一条,却因为下了这么多天的雪,一直不能去上街,导致这个清单越来越长。   钟意秋第一次骑马,想不到跑起来竟然这么快,简直称得上风驰电挚。肖鸣夜让他坐前面他不干,觉得怀抱的姿势太羞耻了,本想坐在后面趁机抱肖鸣夜的腰,结果一路上全是上街办年货的人,到了刀叔家他都没得逞。   刀叔五十多岁,一个人住在离镇街不远的山脚下。他参加过越战,因为左半张脸从额头到下巴留下一条狰狞的超长刀疤,所以都叫他刀叔。他以前也娶过媳妇,生了儿子,孩子两岁时不知得了什么急病夭折了,媳妇后来一直怀不上,心里受不了打击不知是失足还是自杀,掉河里淹死了。刀叔就再也没娶,一个人过了几十年。   可能是都当过兵的缘故,刀叔和肖鸣夜惺惺相惜,他养着大大小小十几匹马,平时当孩子一样对待,谁都借不去,肖鸣夜却随时想骑就骑。   雪山掩映下,刀叔的房子和马场像与世隔绝一般,让人神往又不敢打扰。还没到房子前钟意秋就让肖鸣夜停下,两人牵着马走过去,路上听了肖鸣夜的介绍,他认为刀叔是个很值得敬佩的长辈,第一次见面要做好礼数。   钟意秋被冻得煞白的脸几乎和铺天盖地的白雪融为一色,殷红的嘴唇紧紧抿着像是有些紧张,肖鸣夜静静的看着,心里的喜爱之情无以言表。   刀叔中等身材但是超出本身年龄的健壮,说话干脆利落,笑起来响若洪钟,甚至能听到他胸口震动的嗡鸣声,加上他又留着络腮大胡子,眼睛又圆又明亮,脸上的长疤不仅没有让他看起来凶恶,反而像个有故事的潇洒大叔。   “叔叔您好,我叫钟意秋,是肖鸣夜的朋友。”钟意秋微微鞠躬问好。   刀叔被他郑重的礼节弄的拘谨了,推了推头上的雷锋帽儿打着哈哈道:“哎呀——你好你好!”   肖鸣夜拴好马就要走,天气不好怕一会又要下雪,买了东西还要请高小包开车送他们回去。   刀叔不愿意了,“咋刚来就走,晌午在这里吃饭,我给你们烤个羊腿!”   “不了,过年来你给拜年时再吃。”肖鸣夜招手就要走。   钟意秋忙跟在他后面,回头告别时看见刀叔脸上不舍的神情,落寞又孤独。   “不用担心,”肖鸣夜像是看懂了他的心思,安慰道:“他一个人更快活,而且他更爱和马呆一起。”   对着义叔列的清单,一项项的买完,各种调料、福字对联、鞭炮烟花、瓜子糖果……两个没有买过年货的人,越买越震惊,零零碎碎的竟然这么多东西。   肖鸣夜想给钟意秋买件新衣服,直接说怕他不同意,默默的领着他到了商场门口,还是没识破了。   “我不买衣服,羽绒服和毛衣都还是好好的。”钟意秋站在门口不进去。   “过年要穿新的。”   “不用了,过完年天气就热了,买了也是浪费,春天再买吧。”钟意秋说完转身就走,肖鸣夜没办法只得放弃。   他心里明白,钟意秋是为了帮他省钱,承包后山的合同年后就能签了,现在钱还不够……肖鸣夜心里越发难受。   中午在镇上吃了两碗牛肉面,天已经阴沉,温度也降了下来,面刚端上桌一会就冷了,上面沁成一层厚腻的油块儿,两人谁都不说话,快速的吃完。   回家前商量了一下,最后给义叔买了件羊毛衫,钟意秋到这里半年,从生活到工作上,义叔都耐心的照顾他包容他,除了肖鸣夜他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义叔。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去找高小包……已经三点多了他竟然还没起床。他爸妈前几年就去县里开馒头店,镇上的家里平时没人,他都住在邮局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里。   肖鸣夜撞了几下门他才披着衣服出来,眼圈黑青嘴唇白皮暴起,人也瘦了许多,肖鸣夜皱眉看着他,瞪了几分钟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回去时肖鸣夜开车,到家先给高小包煮了碗面吃了,才让他再开车回镇上。   天黑时又飘起了雪花,义叔忧虑的看着天空,雪下个不停,担心明年小麦的收成不好。   钟意秋拿出羊毛衫让他试,义叔竟然害羞了,嘴里咂摸着一直重复,“你看你……买衣服干啥……我有衣服穿,太浪费了。”但是又不由自主的往身上比划,脸上一直高兴的笑。   钟意秋看的心酸,义叔这个年纪没有家庭没有孩子,虽说村子里不管关系远近,一大帮家族亲人,却并没有太多温暖亲眷。他想起自己的爸妈,这一年是他第一次挣工资,上个月给他妈寄了一百块钱,算是敬一点应有的孝心。   肖鸣夜在厨房做饭,下雪天适合吃热锅子,他正在砰砰的剁骨头。义叔脱了外面的棉袄,把羊毛衫换上,刚才还嫌弃他们乱花钱,现在喜滋滋的站在屋里喊肖鸣夜过来看。   “义叔……”张国言手里提了一瓶酒,身上落满雪花,肩膀缩在一起低头从月亮门进来。   他穿了件蓝黑色的棉袄,看得出来里面的棉花已经很少了,外面好几颗扣子都掉了也没重新钉,大雪天里和敞怀差不多。   义叔忙把他请到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4 22:50:12 ̄2020-04-15 22:4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刷榜你有心吗 3个;世间再无乔松月、爱蒋丞斯坦、戳鹅太任性、无情打卡机器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瑜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壮烈的爱情   张国言前几天来过一次, 喝了顿酒啥也没说就走了,钟意秋觉得他像是心里有话但没说出口, 猜不到是什么。   肖鸣夜炖了一锅骨头汤, 再把各种菜加在汤里, 用大砂锅装了放在煤炉上边煮边吃,暖和又热烈。张国言的样子看着就是想喝酒,肖鸣夜又加了炸小鱼、花生米和兰花豆做下酒菜。   张国言一直低头喝闷酒不说话,义叔和肖鸣夜安静的陪他,钟意秋总感觉他对自己还是有点别扭,也不主动往上凑,一个人默默的捞锅子里的酥肉吃。三个人举了几次杯就把一瓶白酒喝完了,义叔站起来说屋里还有一桶高粱酒, 一直没舍得喝, 现在喝了刚好。   他起身走到屋后翻找, 钟意秋提醒他酒都放在杂物室,义叔像喝多了似的笑着说忘记了, 又出门去杂物室。张国言有点喝晕了,脸色黑红暗紫, 他是标准的国字脸, 眼大嘴阔,当他脸上没有抑郁苦闷的表情时,和电视里演的正派英雄人物一模一样。钟意秋想,他年轻时肯定很招长辈和女孩子喜欢,然而现在的他, 却连个愿意说话的人都没有。   “酒来了——”义叔进屋拍拍身上的雪,先把酒打开把酒杯倒满,张国言端起来就要喝,义叔按住他的手说:“先别喝。”   说完他从棉衣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放在张国言手里,“过年了,给孩子添件新衣服。”   钟意秋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张国言上次来欲言又止,这次来又只是喝闷酒不说话,原来是为了借钱……   “哥……”张国言一直低着头,钟意秋看不清他的表情,听他声音哽咽想着不会是哭了吧?接着就见他面前的桌面滴答滴答……泪水洇湿木头。   “啥也不用说了,喝酒。”义叔劝他。   张国言抬起脸看他,钟意秋心里震动又难受,他以前见过成年男人哭,余博山的哭是绝望的咆哮,是被无能为力强迫出来的歇斯底里,张国言的哭是隐忍的发泄,是被逼到边缘的崩溃。   “哥,我今天必须说……”他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端起酒杯喝了,鼻音浓重的说:“我上次来就想找你借钱,但我开不了口,你治腿今年花了不少钱,而且我这个情况借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还上……但是哥我跟你保证,这钱我一定还!”   “你是啥人我清楚,我也相信你,所以你不用说这些,先好好过年。”   张国言又哭了,痛苦的捶着胸膛含混的说:“你不知道!哥你不知道——我不是人啊!我上次来找你的前一天,小闺女就让人抱走了……”   钟意秋正用筷子给肖鸣夜捞粉条吃,粉条又滑又长,筷子高高的举起下面的都还没出锅,他颤颤巍巍的往碗里装,听了这话心一抖跐溜——全都掉锅里了,只剩两根筷子在空中。   “是丢了吗?”他张嘴急问。   肖鸣夜在旁边捏了一下他大腿,不让他说话,又怕捏疼了轻轻揉了揉。   “你咋也……”义叔皱眉急道,但是想了想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也不至于把孩子送人,只能又把话咽回去。   “我没办法啊!”张国言想到没见过几面的小女儿,涕泪横流道:“跟着我她要饿死,还不如去个好人家……”   张国言连着生了四个女儿,虽然日子艰难孩子辛苦,但他一个都没有送人也没有丢弃,钟意秋之前还是很佩服的,没想到终究是坚持不下去了……可是再一想,又有什么办法呢?看样子他还打算再生,五个孩子仅仅靠他一个月几十块钱的工资和地里微薄的收入,怎么养活?   “让谁……抱去了?”义叔心里不忍。   “我媳妇儿娘家的一个远方亲戚,他们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但是遗传孩子妈都有点残疾,不敢再生想抱个健康的。”张国言不哭了,眼神空洞的盯着杯子里的酒,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给了两百块钱作为感谢,我媳妇想要,我说你收了这钱等于要我的命……我张国言这辈子就成了卖孩子的人!”   钟意秋是个同理心特别强的人,他鼻头酸楚觉得自己都要被张国言说哭了,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端起肖鸣夜的酒杯喝了一口,压下胸口的情绪。   “国言……”义叔已经哭了,含泪劝到:“你能记住这一点就行!你如果当我是你哥,就听我一句话,放下吧……四个女儿培养好了,以后也能成材能给你们养老。”   张国言苦笑着摆摆手,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什么话也不说了,一杯接着一杯喝的烂醉如泥。   本想让他晚上在这里睡,但义叔说他家里有两个女儿,在外面过夜不行,肖鸣夜架着胳膊把他送回去。外面雪纷纷扬扬,钟意秋担心他一个人不好弄,非要陪他一起,肖鸣夜瞪了一眼把他关在屋里不让出门。   肖鸣夜回来时做了一路的心里铺垫,刚确定关系没几天,自己竟然瞪了钟意秋,这二愣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在门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推开门……   只见钟意秋蹲在地上,脸都憋红了,激动的握拳挥手喊口号——加油!小黑!加油!小花!——抬腿呀,不抬腿怎么能翻身!快站起来,把小黑撂倒!   两条小狗咬在一起,呜呜的叫着可见战斗十分激烈,小黑狗趴在小花狗身上,咬住它耳朵使劲摆头……   肖鸣夜:“……你在干什么!”   “你回来了——”钟意秋高兴的站起来,指着地上胶着的战场嚷道:“快看,快看!”   肖鸣夜深吐两口气,黑脸问:“它俩怎么在这儿!”   钟意秋滴溜溜的转着眼睛看他,小声解释道:“义叔喝醉了,跑到杂物室抱着旺旺抒发感情,拉都拉不开,还不让我在旁边……我只好把它俩带过来了。”   肖鸣夜:“……”   义叔酒量不错,而且自控力很强,平时很少喝醉,喝醉也只安静睡觉不会发酒疯,今天可能是因为张国言的事情心里难受,一时没收住情感喷发了!   肖鸣夜一手一个提着两只战士的脖子出去,义叔已经哭累了,躺在狗窝旁的干草上,手里还死死的抱紧旺旺脖子,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钟意秋跟在他后面摊开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你看,形势就是这么严峻!   肖鸣夜放下小狗,架着义叔胳膊用力把他提起来,钟意秋忙过去帮他扶着另一边,把醉鬼弄到屋里的床上。   简单帮义叔擦了脸和手,熄灯关好门,他想去烧水洗澡被肖鸣夜拦住,拉着他的手带回房间。钟意秋异常紧张,心想外面又没有人关门干什么?不会是又要亲吧,那以后是不是每天都要亲一次……   肖鸣夜掀起床上的被子,转身就看见他站在灯光下一脸羞涩,疑惑道:“你咋了?过来。”   钟意秋心砰砰跳却又控制不住脚步,听话的过去,“……过来干嘛?”   肖鸣夜掀开被子又掀起褥子,最后拉起最底下的草席,露出床板。他一条腿跪在床板上,探身从最里面掏出个牛皮信封。   钟意秋:“……”   肖鸣夜坐在床上,想拉他也坐下,却见他瞪着眼睛一脸郁闷的看着自己。   ——不会是想起来刚才瞪他的事儿了吧?是不是需要道个歉?   “那个……”肖鸣夜尴尬的起头。   “这是什么?”钟意秋没好气的问。   肖鸣夜忙打开信封,拿出几张纸递给他,“这是三张存折,一共一万三,两个五千是死期,三千是活期。”   钟意秋吃惊的接过来,翻开仔细看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肖鸣夜又起身从挂着的衣服里掏出一沓钱,一张张捋整齐了放在钟意秋手里,“这一趟的工钱一千块,加上昨天另外给的五百,一共一千五。”   钟意秋疑惑的看他,想问这是要干什么?肖鸣夜抬手在他脸旁摸了摸又手痒的轻拧一下,笑了笑说:“一万四千五,我的全部身家,交给你了。”   “不——不!”钟意秋瞬间觉得手里的东西变成了炭火,烫的他拿不住,“这是你辛辛苦苦挣的钱,我不能要。”   肖鸣夜靠近他,握着肩膀把他按在自己身上,在他耳边笑语,“我把自己都交给你了,何况这些身外之物。”   因为经历过余博山的事情,钟意秋一直以为爱情是甜蜜和苦涩两种味道,喜欢上肖鸣夜后他才品尝到其中千百种滋味。由古至今,人们形容爱情都会说“儿女情长”其中隐藏着小情小爱的意思,钟意秋却第一次感觉到,爱情是如此的壮烈,一个人完完全全的交付,是怎样的勇气和热爱。   他抱紧肖鸣夜,头在他肩膀了蹭了几下,平复下激荡的心情才说:“可是我不会管钱。”   “那还是我管吧。”肖鸣夜松开他,结果他手里的存折和钱。   钟意秋:“……”   “我帮你代管,”肖鸣夜忙补充,“以后用钱找你申请。”   “那你要是偷偷拿钱怎么办?我又不知道?”   肖鸣夜:“……那你说咋办?”   “你自觉一点。”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雪停了,稀薄的阳光照耀在白茫茫的人间,温暖又安详。义叔每年除夕要回去他大哥家吃饭,但他仍早早忙碌起来准备年夜饭。以往肖鸣夜都是被王桂枝叫过去,随便吃几口就回来一个人守岁,今年不一样了,有钟意秋陪着,他肯定就不回去了。有些事情很神奇,一个人无论过的怎样好似乎都不像家,多了一个人就成了一个家,可以郑重又热闹的吃团圆饭,可以相互陪伴守岁到天明。   大年三十上午要上坟祭祖,肖明夜也要回去祭拜爷爷、奶奶和他爹。义叔准备完肉菜就先放下,回村祭祖了,肖鸣夜老家叫肖家寨,离这里还挺远,如果天气好骑摩托车二十多分钟能到,但是现在雪深至膝盖,啥交通工具都不管用,只能步行。走的快差不多也要两三个小时,他一大早就把纸钱和鞭炮装好,想早去早回。   钟意秋想着家里就剩自己一个人了,计划着该干点什么。他穿上暖靴到院子里,想堆个大雪人,不然这么厚的雪就太浪费了。   “换衣服,走。”肖鸣夜穿上新夹克,在门口叫他。   “走哪儿?”钟意秋莫名其妙。   “和我一起去。”肖鸣夜坦然道。   钟意秋惊愕,“我去干嘛?我在家做饭。”   “你不应该去见家长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平时说话只用逗号和句号的二哥,今天连用了两个感叹号……感谢在2020-04-15 22:40:27 ̄2020-04-16 22:3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痴呆啊瑶 2个;爱蒋丞斯坦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蒋丞斯坦 10瓶;闻喜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谢谢你   钟意秋还以为他说的见家长是真的“见家长”, 琢磨着他老家还有什么人,难道是去他大伯家?那自己第一次上门就空手去, 是不是太不合适?   结果再一次证明他想多了, 到了肖家寨连村里都没进, 肖鸣夜直接带着他朝一个矮坡儿上走去,大雪把天地间的一切都遮盖住了,到半山腰站定了钟意秋才发现这里是墓地。   地上有新烧的纸钱痕迹,已经有人来祭拜过了,肖鸣夜用手把墓碑上的雪扫掉,钟意秋见上面的名字是肖德川,旁边的立碑人写了一长串儿,应该是他爷爷的墓。   肖鸣夜蹲下来点火烧纸钱, 钟意秋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一起烧。   “过来。”肖鸣夜叫他。   钟意秋在他旁边蹲下, 肖鸣夜把纸钱分给他一办,两人静静的盯着纸堆全部烧完, 肖鸣夜拉过他手拍掉上面的灰,对着墓碑认真的说:“这是我爷爷, 叫人。”   “爷爷您好, 我叫钟意秋,是肖鸣夜的……男朋友。”   肖鸣夜吃惊的看着他,让他叫人,只是想让他叫声爷爷,没想到钟意秋这么大胆郑重。但心里却又为他的认真和坦白而感动, 这个世界上敢这么说的可能就只有钟意秋了,毕竟他们的关系,让外人知道可是要被抓起来坐牢的。   虽然是对着故去的亲人,钟意秋的坦诚仍尤为可贵。   “可惜爷爷不能给你压岁钱。”肖鸣夜逗他。   钟意秋抿嘴笑了,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心想幸亏给不了压岁钱,如果真的是见家长,估计他们的家人要气的把天掀翻了。   爷爷后面就是他爹的坟,没有立碑在大雪的掩盖下,看起来只是一个不大的土堆。肖鸣夜笑着向前伸手比划一下,意思是叫人,钟意秋可以轻松的叫爷爷,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叫爹,犹豫了几分钟只能鞠躬,重复说道:“叔叔您好,我叫钟意秋,是肖鸣夜的男朋友。”   烧完了纸钱,肖鸣夜燃放了两挂鞭炮,就算是祭拜完了,两人又要步行两个多小时回家。   “怎么没见你奶奶的坟墓?”钟意秋疑惑的问。   “和我爷爷合坟了,农村讲究夫妻去世后要葬在一个墓穴里。”   钟意秋不懂,“如果其中一个先去世,就一直不埋葬,等着另一个一起吗?”   肖鸣夜说:“不是,我奶奶比我爷爷先死七八年,我爷爷死后把她的坟墓挖开,再把棺材安放在一起。”   钟意秋:“……挖……开吗?”   肖鸣夜想拉他手,但是现在是村里人上坟的时间怕被人看见,只得像好哥们似的搂过他肩膀,笑道:“害怕了?”   “没有,只是听起来不可思议。”   两人到山坡下,如果不经过村子里,就要从旁边的田间小道拐到大路上。快到拐弯时迎面过来一个年轻人,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提着祭拜的东西,缩着脖子朝坡上走,靠近时双方对视了一眼就错身走开了,钟意秋他们都走出十几步远了,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不敢确信的喊道,“是小夜吗?肖鸣夜?”   钟意秋对肖鸣夜的名字比自己的还敏感,立马回头看去,刚才那个人快步追了过来,离着五六米的距离站住犹豫着不敢上前。   肖鸣夜转过脸来,冷冷的看着他,像是完全不认识也想不起来是谁。   “我是二雷子——肖鸣雷,你还记得不?我爹是你大伯。”那人说着上前一步。   肖鸣夜点点头,说:“记得。”   “你回来咋不去家里?”肖鸣雷又靠近一步,脸上现出明明很陌生却又想亲热的难为情,嘿嘿的笑着仰头看肖鸣夜,“你和小时候变化太大了,我刚才都没认出来,咋长这么高了!”   肖鸣夜仍是淡淡的,“时间短就没去。”   “你和你爹可真像,家里就一张他的老照片,我刚才一见你就觉得熟悉!”   .….   钟意秋要被这种尴尬的气氛搞疯了,对方努力表现出来的热情,被肖鸣夜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全部挡回去了,就像一团火掉进冰河,立马就熄火了。他猜肖鸣夜不想和老家的人有牵连,毕竟十几年没见,除了身体里的血脉亲缘,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   “我们先走了。”肖鸣夜终于说话了,而且说走就走。   肖鸣雷紧张起来,大着胆子去拉他,“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中午去我们家,好歹吃顿团圆饭。”   肖鸣夜退后半步闪开了,拉着钟意秋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回头说:“不用了。”   “咋了,不高兴了?”肖鸣夜问道,钟意秋静静的大跨步向前,鼓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有点。”   “为啥?”肖鸣夜不清楚咋回事,回想一下自己也没惹他。   钟意秋不好意思说,因为他也觉得有点幼稚。他一直很喜欢肖鸣夜的名字,最开始被他吸引,第一是因为他的身高和长相,在人群中太扎眼了,很难不被人注意,第二就是因为他的名字。   虽然后来肖鸣夜和他解释过,鸣是因为一个家族的同辈兄弟都是这个字,夜是因为他在夜里出生。平凡又庸俗,完全不符合这两个字飒爽孤傲的意境,但是钟意秋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想象喜爱着这个名字。   今天到了肖家寨彻底打破了他的想象,竟然有肖鸣雷!那是不是还有肖鸣风、肖鸣雨、肖鸣电?   回到家已经快中午了,两人配合着把对联贴了,最后多出一张福字,钟意秋偷偷的贴在他们的床头。   吃了午饭义叔发好了面要蒸贡品,这边除夕夜会蒸十个大馒头作为贡品,摆在堂屋的正位,他们平时都把义叔的屋子当做客厅,就摆在了他屋里的正位上。   钟意秋想了想还是趁供销社关门前去给家里打了电话,他家里没有装电话,先打到大院儿门口的商店里,让人去叫他妈过来,要等五分钟后再打过去。   “秋儿。”他妈一听到声音就像是要哭出来。钟意秋从小身体不好,她真是当成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什么活都没让他干过,长到这么大从未在外面过年,别人家都团圆的时候,她儿子却不能回家,只要想起来就心酸落泪。   “妈,你不要担心,我在这里很好,我们正准备年夜饭呢!”钟意秋尽量让自己语气轻快,显现出开心。   “你会做啥呀?连面条都煮不熟!”他妈嗔怪道。   钟意秋笑起来,这次是真心的不服,“妈,你太看不起我了,我现在煮面条已经很好了,也会做菜了!”   “你会做?你会做啥?”   “我不会,但是肖鸣夜会,他做饭很好吃。”   他妈疑问道:“肖鸣夜是谁?你那个朋友?”   钟意秋怪自己太得意忘形,但又控制不住想要显摆的心理,“他是我朋友,很厉害,做饭很好吃,还当过兵!”   “是嘛!那好啊!”   钟意秋小时候不止一次听他妈讲自己的爱情故事,她年轻的时候相亲,遇到过一个当兵的,长相英俊性格温柔,而且两个人都是一眼就看上了,但是后来对方回部队就没联系了,赶上他爸又疯狂的追求,最后只能遗憾错过。   虽然是讲笑话一样的说给孩子听,但是他妈倒是真的从此对当兵的非常有好感,一听儿子的好朋友以前当过兵,立马就放心了,觉得特别靠谱。   “那你要好好和人家相处,搞好关系。”他妈妈认真嘱咐道。   “好……”钟意秋高兴又心虚的答应道。   “好了,挂了吧,电话费这么贵,知道你好我就安心了。”   “祝你和爸爸新年快乐,健康平安。”钟意秋有点舍不得,快速的说完后把电话挂了。   义叔回村里吃饭,晚上院子里就剩他们俩了。钟意秋全身都在兴奋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先跑到厨房抱着肖鸣夜亲了一口,摩拳擦掌的说:“我干点什么?我也做个菜吧,你教我。”   肖鸣夜两手都忙着切菜,伸腿插进他两腿中间轻轻一绊就把他弄到身边,欺上前噙住他嘴唇狠狠的回击一个更深沉的吻。   “你想学啥?”肖鸣夜若无其事的问。   钟意秋:“……”   “学什么菜?”肖鸣夜见他不说话,又问一遍。   “学个大菜吧,”钟意秋考虑道,“就是那种一做就可以震住别人的,以后成为我的拿手菜!”   “那你去下锅面条。”   钟意秋:“我说正经的!要不做鱼吧,我觉得鱼挺简单。”   “行,你先去把鱼杀了。”肖鸣夜指了指墙边的水桶。   钟意秋:“……要不我还是炒个鸡蛋吧?”   肖鸣夜从三点多就开始准备,到五点多天快擦黑时才全部做好,钟意秋还在旁边一直催,怕一会晚了错过春节晚会。虽然只有两个人却也做了八个菜,该有的鸡、鸭、鱼、牛肉、羊肉一样也不少,又做了几个小菜,怕吃不完量都做的不大。钟意秋拿出前天买的一瓶甜酒喝,肖鸣夜不愿意,嫌这个酒娘们唧唧的,非要喝白酒,钟意秋气他是在隐射自己,打开甜酒一口气喝了半瓶。   肖鸣夜倒了一满杯白酒端起来,认真说道,“那我也陪一杯,谢谢小钟老师来到我身边的第一年。”   钟意秋说:“为什么要谢?”   “谢你让我觉得活着真好!”   钟意秋突然想起来,“上次我问你快乐吗,你说不是这种感觉,说回来了告诉我,你还没说呢!”   “是幸福。”肖鸣夜像是害羞了,转开头不敢看向钟意秋,坐下开始吃菜。   他掩饰的神情和动作太明显,钟意秋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6 22:37:29 ̄2020-04-17 23:3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情打卡机器、绿野不问夜千鹤、料峭春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蒋丞斯坦、戳鹅太任性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守岁   两人喝了一瓶白酒喝一瓶甜酒, 肖鸣夜听很多人许多次的说起过,钟意秋酒量很好!但是他们俩没真正的较量过, 而且肖鸣夜好几次都遇到他喝醉, 就更加怀疑这个评价了。   今天两人敞开了喝, 才真正见识到钟意秋的酒量。能装二两的大杯子,他连喝三杯白酒,脸上硬是一点晕醉的表情都没有,身体也四平八稳的坐好,还能从红焖羊肉里灵活的夹出不爱吃的胡萝卜,准确无误的放在肖鸣夜碗里。   但肖鸣夜也不敢掉以轻心,这家伙最擅长伪装醉酒,越是喝醉了越是一本正经。   肖鸣夜:“春节晚会开始了, 快去开电视。”   “你傻呀!”钟意秋斜眼翻他, 一脸鄙视, “现在才七点,你喝醉了连表都不会看了吗?”   肖鸣夜不死心, “不看了吧,我们吃完睡觉。”   “不行, 春节晚会一年就一次, 多珍贵!和你睡觉有什么意思!”   “和我睡觉才有意思,你只是不懂。”   钟意秋果然上勾,“什么是我不懂的?你说!”   肖鸣夜喝光了瓶子里最后几口酒,长叹道,“你都见过我家长了, 光明正大的说是我男朋友,那我们是不是应该一起睡了?”   “我们哪天没一起睡?”钟意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两个人本就并排坐着挨在一起,肖鸣夜稍一侧身低头,几乎就贴上他的脸,说话时两人的嘴唇都摩擦在一起,“我说的睡和你说的睡不一样,我说的是真的睡——”   “不都是睡还有什么不一样!”钟意秋皱眉嘲讽他,说完盯着肖鸣夜如墨般的眼神,整个人像是平静湖面上投入了陨石,不只是激起了如瀑般的水花,它还在水底爆炸了,改变了整个世界!   “怎么睡?你也是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睡你?”钟意秋三观俱裂,但又觉得对不起肖鸣夜。   肖鸣夜:“没关系,我知道怎么睡你。”   钟意秋狐疑的望他,眼睛里是可怜的迷茫,和求知若渴却又不知从何处着手的慌张。   “你给不给我睡?”肖鸣夜借着酒劲儿,一向冷漠的脸上现出邪气,半含着钟意秋柔软的唇若有似无的吸吮舔抵。   钟意秋刚刚遭受了世界观上的暴击,心里本就被哄炸成一片废墟,凌乱不堪,身体上又被他肆意挑逗,一气之下狠狠的咬住还在嘴上作恶的柔软!   “晤……”肖鸣夜正意乱情迷的沉溺其中,不防备他出嘴这么狠,用了好大的力道才挣脱出来,收回舌头立马就尝到血液的腥甜味道。   “睡睡睡!你怎么就知道睡!”钟意秋拍桌子暴怒。   “开电视吧……我想看春节晚会了。”肖鸣夜说道。   收拾完碗筷进来,晚会还没开始,钟意秋长长的往前伸着腿瘫在义叔的躺椅上,旁边的小矮桌上放着刚泡好的一壶茶和一盘瓜子一盘酥果,看样子十分惬意。   肖鸣夜今天属实有点醉了,按道理这点酒离他的量还差的远,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他走到肖鸣夜面前站定,刚好把电视挡的严丝合缝,特别没眼力见。钟意秋往上瞟了他一眼,也不管他,用尽全力最大限度的往外斜着身体,伸长脖子从旁边看。   “你起来,我坐。”肖鸣夜说的特别理所当然。   “凭什么?”   “凭我想坐。”   “那我坐哪儿?”?钟意秋觉得肖鸣夜今晚特别欠打,心想着,肖鸣夜你有福啊,如果你不是我男朋友,我早就抽你了!   “坐我腿上。”肖鸣夜说道。   “好吧……”钟意秋羞涩的答应。   就这样一个躺在另一个怀里,喝茶吃果子看春晚,就着屋里的暖炉热火,伴着屋外的大雪纷飞,两个人一起守候时间,慢慢的倒数迎接新年的来临。   和肖鸣夜一起看电视特别没意思,不管节目好坏他都不发表意见,该笑的地方不笑,动人的时刻他也没半分动容。钟意秋看小品乐的都快岔气了,他边帮忙拍后背安抚,一边非常真诚的问你在笑什么?   钟意秋忍了他一晚上,11点时实在忍不住了踢他去煮饺子,两人早早的把饺子吃了,一起握着钟意秋的手表在院子里倒数。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肖鸣夜,也谢谢你来到我生命的第一年。”钟意秋转身抱紧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肖鸣夜亲了亲他,又握着他的手一起点燃了地上摆好的烟花。   狮头镇有个烟花爆竹厂,厂长以前在浏阳的烟花厂做过学徒,所以在全国很多地方,烟花的样式还很简单贫乏时,他们已经可以买到花样繁多,绚烂漂亮的烟花了。   钟意秋看他陶醉,漫天五颜六色的流火像是一个个燃烧的誓言,升上天空直达天听,从此永不能反悔。   钟意秋两点多熬不住了,但是这一晚的规矩是灯不能灭,人不能睡,一定要守到天亮。钟意秋就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他让肖鸣夜躺在床边,他枕在人家胳膊上躺进怀里,再紧紧环住腰,两个人胸口贴着胸口,心跳成同一个频率,就当是肖鸣夜带着他的心跳和生命,一起静待与见证新年的第一缕曙光。   义叔回来时,肖鸣夜听见动静就叫醒钟意秋,村里人初一起床早,他们可能饭都来不及吃就有人来拜年了。   钟意秋想不明白,他们三个人,有谁一大早能给他们拜年啊?义叔家族后辈多,但是他们家规矩大,按照辈分顺序轮,他在大家族里排第七,到义叔这里来时也很晚了。   谁知,他刚洗完脸,还蹲在厨房门口发呆时就有人来了,钟意秋一缺觉脑袋就迷迷糊糊的,他看出来来的是袁艳一家人,但就是反应不过来,怎么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他们。   袁艳和她妹妹都穿着新衣服,头上还带着漂亮的动物发夹,袁荣尔也穿了一身整齐干净的衣服,手里提着两盒糕点,他媳妇有点看人时有点怯怯的,抱着孩子紧紧跟在他身后,但脸上也挂着喜庆的笑容。   义叔从屋里出来,见了他们打招呼道“这么早,你们是一年比一年早,再过几年可能半夜都要来了!”   听这意思是每年初一都来,是来给义叔拜年的吗?钟意秋心里琢磨着,手上也没闲着,给小孩端出准备好的瓜子和糖果。   “先不吃,磕了头再。”袁荣尔拦住袁艳妹妹抓糖的手。   他们进了屋,义叔找出一块旧床单铺在地上,看样子马上就要磕,钟意秋立马闪开,把正前方已经摆好凳子的位置留出来给义叔。   肖鸣夜听见他们来,放下还没做好的饭,洗了手出来,他从门口进去时还手痒在钟意秋小手指上捏了一下。   钟意秋吓了一跳,怪他在这么多人眼前胆大妄为,偷偷的瞪他一眼,然后,他瞪着瞪着眼神就跟着肖鸣夜的身影,到了正中间主位的椅子上   “你起来……”钟意秋见他顺其自然的就坐下了,急忙想喊他起来,却没想道袁艳和她妹妹已经轻车熟路的就跪下来,特别实在的砰砰砰——磕了三个头!肖鸣夜受的也理所当然,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递给她们。   钟意秋看的傻眼了,这是什么操作?为什么她们要给肖鸣夜行这样大的礼,而且还是每年的初一早上,第一个就要给他拜年?   旁边的袁荣尔看出来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肖鸣夜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我们家世世代代都要记住这个恩情。”   钟意秋恍然大悟,想起来他说过肖鸣夜救他的事情,只是想不到他会如此铭记于心,念念不忘。   今天有事,尽力更了这么多,但时间来不及了,明天更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7 23:35:44 ̄2020-04-18 23:5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听话   钟意秋看不下去的是, 袁艳一家人把恩情看的这么重,肖鸣夜竟然一点也不客气, 像个大爷一样, 四平八稳的坐着受了这份礼。   肖鸣夜太了解他的每一个表情了, 哪怕只是微微抿了下嘴或皱了下鼻子,钟意秋自己都感觉不到,他就能发现不一样。   “我如果不坦然接受,他们要一直纠缠,更麻烦。”肖鸣夜边给他盛粥边解释道。   钟意秋如醍醐灌顶,他来到这里,遭受了太多人和人的客套的拉扯,仿佛越夸张越显得热情, 还有妇女们见到他时大胆的玩笑和挑逗, 每次都把他逼到窒息, 像是经历一场战争。   现在听了他这句话才终于找到诀窍,就是坦然接受!如果是真的热情, 那就刚好,如果是假意的客气, 有了这次的教训, 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一劳永逸!   “太厉害了你!”钟意秋兴奋的怼他一拳,“这个办法太好了,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为是个人就知道。”   钟意秋:“……”   第二个来拜年的是袁兵, 他穿了件不太合身的新衣服,是他姑姑买的,女人们都会过日子,给孩子买新衣服喜欢买偏大一两个码,可以多穿几年,也为了以后传给弟妹们穿。   他有点怕肖鸣夜,在院子里站着不敢进屋。钟意秋想要帮肖鸣夜挽回一些形象,让他拿糖果给袁兵吃。   肖鸣夜正吃饭呢,瞅了他一眼只得起身去执行领导安排的任务,但明显带着情绪,恨不得把装糖果的盘子杵到袁兵脸上,像别人欠他钱一样生硬的说,“吃。”   花花绿绿的糖果很吸引人,但是肖鸣夜的黑脸太吓人了,袁兵只敢伸手抓了一个。   钟意秋一把夺过盘子,直接张开他衣服口袋往里面装,另一个口袋不知道装了啥已经鼓的满满的,钟意秋打开见几面全是鞭炮,估计是昨晚家家户户开始放鞭炮时,就出去捡了,攒到现在才这么多。   钟意秋想起他小时候也是这样,小孩子都热衷于捡鞭炮,燃放鞭炮时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还带着捻儿,捡回去一个一个放,就爱听那个响儿。   “你走路要小心,摔一跤它们就会在口袋里炸。”肖鸣夜说。   钟意秋:“……”   袁兵:“……”   钟意秋发现肖鸣夜这几天特别反常,比以前爱说话了,而且还都是一些欠打的话。但也代表着他心情好,他一直阴霾灰暗的生活,终于挤进五彩的霞光,他愿意开玩笑,愿意逗趣,愿意关注钟意秋以外的人。   就像是一个人久病缠身,终日被关在没有一丝亮光的屋子里,周围的人对他又怕又嫌恶,路过这个屋子都要远远躲开,甚至还要厌弃的啐上一口吐沫。终于有一天,有人破门闯了进来,撕掉所有黑色的帷幔,打开窗子,阳光赶跑了屋里的黑暗,也驱散了他内心的顽疾。   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了,钟意秋一边开心一边被他噎人的话气的要死,在冰与火中品尝到爱一个人的甘之若饴。   义叔家的晚辈陆陆续续来拜年,肖鸣夜不愿意应付他们,给钟意秋穿上羽绒服,又蹲下来毫无心理障碍的帮他穿上暖靴,带他出门去玩儿。   肖鸣夜走在前面,他穿着钟意秋给买的新夹克,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从后面看挺拔有型。钟意秋心里温暖脸上羞涩,成年后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穿鞋,他一直忘不掉肖鸣夜握着自己脚时的感觉,那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珍惜和爱护,他能感受得到。   “我们去哪儿?”钟意秋问道,从口袋里拉出他的手,双手抱着搓一搓又快速的给塞回去“你想去哪儿?”肖鸣夜反问。   “我不知道,去哪里都行,只要是和你一起。”   肖鸣夜笑了,“今天咋这么听话?”   钟意秋卖乖,柔声说道,“以后每天都会听话。”   “嗯,这样才对,你一定要听话。”肖鸣夜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点头继续嘱咐。   钟意秋:“……到底去哪儿?”   肖鸣夜一脸伤心的看着他,意思是你看你,刚说了会听话现在又不耐烦了。   钟意秋看看脚上系的整齐又规矩的鞋带,咽下胸口憋的一口气,慢慢说:“您想去哪里?”   “去山上吧,巡视一下即将属于我们的领地。”肖鸣夜少见的情绪张扬。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因为路上太多拜年走访的人,他们不敢牵手,却不知道是谁开始,你肩膀撞我一下,我肩膀蹭你一下,像两个幼稚的小孩,一路你来我往的打闹。   路过村子时,钟意秋才想起来,昨晚除夕夜王桂枝竟然没有来叫肖鸣夜回去吃团圆饭,以往不管是不是真心,最起码会意思性的叫一下,今年完全不当这个儿子存在了。是为什么呢?因为她要了几次钱肖鸣夜都不给,还是袁玉兰的事情没帮她解决?   “要去给你妈拜年吗?”钟意秋小心的问。   肖鸣夜好像也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稍稍愣了一下抬头看向远处白色的山顶。钟意秋知道他是在犹豫,不管怎样那是她妈妈,就算不为她,家里还有袁宝昌,那也是他的恩人。   “去吧,我和你一起。”钟意秋帮他做了决定。   肖鸣夜没说什么,转了方向带着钟意秋往村里走去。   村道上全是成全结对或三三两两的拜年队伍,小孩子欢天喜地的到处疯跑撒欢,钟意秋看见几个男孩子在往牛粪里扔鞭炮,啪的一声炸开了花,喷的路上全是。钟意秋恨不得上去对着他们屁股踹几脚,不是因为他们调皮,而是旁边肖鸣夜的眼神有些别扭,看着这群孩子似乎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当然,小时候他没炸过牛粪,因为没有小孩愿意和他玩儿,哪怕是六子,最开始也不和他玩儿,后来是见证了好几场肖鸣夜单挑一群人的硬仗,被他的凶猛和实力征服了。   这些小孩子的游戏和伙伴肖鸣夜都没有过,孩提时他也羡慕甚至嫉妒,所以有段时间他专门找一些有号召力的孩子王揍,看不惯那么多人围着他们玩儿。   “你想玩儿吗?我陪你。”钟意秋心疼的说道。   “玩什么?炸牛粪吗?”   钟意秋为难的说:“也不是不行,就是太脏了,我要回去穿个围裙,带个帽子。”   肖鸣夜又一次败下阵,抬脚继续往前走。   这还是钟意秋第一次去他家里,到了门口才反应过来这个决定太仓促了,什么礼物也没带,就带了一张嘴,看来要努力说吉祥话弥补了。   门外没有人,门虚掩着,还以为一家人出去拜年了,他们到了正房门口才发现,屋里竟然满满当当坐了差不多三十多个人,王桂枝,袁玉兰,袁宝昌,袁宝才,还有他媳妇春巧,一家人分坐两边,外围几圈是村里的村名,主位上却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说年轻估计年龄也不小了,三十多岁,但他保养挺好,不像是种地的农民,五官突出立体,浓眉大眼,皮肤很白,个子不算高,175的样子,清瘦素雅,看起来很是精神。   见到肖鸣夜和钟意秋出现在门口,屋里的人都像是被吓住了,惊慌不已,袁宝昌忙起身迎上来,“小夜,你咋回来了?”   王桂枝一副赌气的样子,脸拉的长长的别开眼,故意让人看出来他在生气。袁玉兰也差不多,这俩人都得罪了她,但她是年轻女孩子,不可能像她妈那样做出刻薄怨恨的样子,同样拉下脸但转开了头,不看他们。   比起他们这些无关紧要的情绪,钟意秋更关注这一屋子人在干什么,不像是拜年聊天的样子,每个人都神情严肃认真。   屋里突然陷入静默,主位上的陌生人突然说:“这是我们的新朋友吗?里面坐。”   袁宝昌尴尬的搓手,弯腰谨慎的回答道,“这是我弟弟,和他朋友。”   “那就更不是外人了,进来聊聊。”他像在自己家一样笑着说。   但是他一直没有站起来,让进屋也只是扬了几下手招呼,神情举止都是一副上位者的样子。   肖鸣夜看都没看他一眼,拉着钟意秋的胳膊转身就走,只听见身后的屋里传出王桂枝哭泣着的咒骂,和其他人七嘴八舌劝慰的声音。   袁宝昌追了出来,但门口的枣树下才撵上,脸上苦涩又为难,“咋刚回来就走,晌午在家吃饭,钟老师也在这里吧。”   肖鸣夜见他习惯性的弓腰哈背,心里不忍,低声说道:“哥,新年好。”   “好,好……”袁宝昌惊讶,但也高兴。   “那个人是谁?”肖鸣夜问他。   袁宝昌皱着一张脸,说道:“是胡老师。”   钟意秋疑惑,“哪个学校的老师。”   “不是学校的,是教会的领导,我也不懂,反正听说是个大领导,管着百十号人呢,这一片都是他徒弟。”袁宝昌说不太清楚。   但钟意秋明白过来了了,是他们信的那个教的领导,没想到规模竟然这么大。   “他啥时候来的?”肖鸣夜冷声问道。   “昨天请来的,晚上在这里住。”袁宝昌小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这两天有点事太忙了,明天会恢复过来的 第105章 媳妇儿   肖鸣夜脸上冷冷的看不出表情, 钟意秋却有些生气,看来他们一家人昨晚是为了接待这位贵客, 才没有去见肖鸣夜回来吃饭, 一出事情就口口声声说肖鸣夜是一家人, 除夕团圆夜,这个所谓的“家人”还没有外人重要。   “你们来干嘛?这么多人一起拜年吗?”钟意秋假装不懂的问。   袁宝昌干笑了几声,简单说道:“不是。”   “那是在干嘛?”钟意秋继续装傻。   袁宝昌神情为难,犹豫该不该说,肖鸣夜也认真的看向他,他才谨慎的说道,“在开会,大领导下来一次不容易, 平时见都见不到, 所以小组长们都来了。   钟意秋脸上仍然伪装成懵懂的样子, 心里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由内而外的冰凉刺骨。刚才匆忙扫了几眼, 屋里除了他们一家人,最起码还有三十多个人, 他本来还因为这个数量感到惊讶, 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是组长。哪怕每个组长只管五个人,这也是很大的数字了,如果是十个,就更不得了……   “过年找他来干啥?”肖鸣夜问。   袁宝昌说:“妈说要感谢他,玉兰的事儿是他帮着解决的。”   袁玉兰被勒索的事情, 钟意秋想帮她的没想到却惹怒了她,他不想再因为这些事情牵连肖鸣夜,但又怕他们没完没了。   肖鸣夜问:“他咋解决的?”   “我不知道,他说因为玉兰信神,是神的子民,神不会让她受苦受难,所以神指派他来帮助玉兰解决一切难题。”   钟意秋:“……”   肖鸣夜同样被这席话打击的不行,像是被污了耳朵一样,不舒服的揉了揉。   两人从村子里出来,因为山上积雪太厚不能上去,只能在河边玩了会儿。钟意秋要滑冰,肖鸣夜带着他跳进冻成玻璃一样的河面,像一匹健壮的野马背起他,先退后几步远冲,能从河这边直接滑到对岸,惹得钟意秋哇哇乱叫。   “累不累?”钟意秋趴在他背上捂着他耳朵大声问。   “不累。”   钟意秋放开手,又扯起他一只耳朵对着说:“肖鸣夜,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肖鸣夜认真说道:“你觉得好吗?我觉得远远不够。”   钟意秋心里涌进一阵暖流,“已经很好了,你是我长这么大对我最好的人。”   肖鸣夜背着他在冰河上慢慢走,上午的阳光和煦的照在他们身上,地上反射的光线把一切变得像是水晶世界里的童话。   肖鸣夜说:“我喜欢你,喜欢到不知道该怎么稀罕你才好。”   钟意秋抱着他的脖子,轻轻的吻了吻他不知是被冻红还是羞红的耳朵。肖鸣夜的话让他震撼又感动,他懂这种感觉,因为他也会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恨不得把肖鸣夜揣在兜里,含在嘴里。   “谈恋爱真好。”钟意秋笑着感慨。   肖鸣夜却问,“你认为我们是在谈恋爱吗?”   钟意秋瞪大眼睛,“不是吗?”   “不是,我在和你过日子,媳妇儿。”肖鸣夜淡定的说道。   钟意秋被这个称呼刺激到了,在他背上猛捶一拳说:“你是我媳妇儿才对!”   “你会睡我吗?你会睡,我就是你媳妇儿,不然的话,我睡你,你就是我媳妇儿。”肖鸣夜辩证道。   钟意秋:“……”   十分钟后,钟意秋问,“两个男人真的能睡吗?”   上午都在相互拜年,下午终于清闲了,肖鸣夜却说困了想睡觉,钟意秋不懂他怎么突然犯起了懒,但也和义叔说自己昨晚熬了一夜太累了,溜进屋陪他躺床上。   肖鸣夜伸出胳膊给他枕,钟意秋觉得枕他胳膊上又躺他怀里睡觉,太不爷们了!但又控制不住情不自禁的身体,躺好后还紧紧的抱住他腰。   钟意秋以前最怕下午睡觉,或者午觉睡的太久,醒来后快到傍晚,有种被世界遗弃的错觉。但是有了肖鸣夜就不一样,他的全世界就躺在身边。   他一醒肖鸣夜就跟着醒来,钟意秋懒得动,脸贴在他胸口问,“几点啦?”   肖鸣夜看了看外面灰暗的天色,又摸出手表看了看,“四点半了。”   “该起来了。”钟意秋说。   说完了两个人却谁也没动,又闭着眼躺了二十分钟。肖鸣夜抱着他往上提了提,让他和自己平视,钟意秋睡着了特别像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合上了丹凤眼的锋芒,脸庞光洁白皙,嘴唇红润微微嘟起。   肖鸣夜看着看着就把头靠过去,张口叼住他整个嘴唇用力吸吮,灵活的舌尖撬开他唇缝,整个钻了进去。   这个吻和前几次不同,肖鸣夜不再是饥渴到控制不住欲望,他收敛起攻击性和攻城略地的霸道,温柔又缱绻的像是在对待珍贵的宝贝,湿润的唇舌犹如春风雨露,轻柔的扫遍钟意秋嘴里的每一个地方,慢慢渗透并占为己有。   钟意秋陶醉在这个缠绵的吻里,拜肖鸣夜前几次所赐,他一直以为亲吻是两个人之间的较量,像是要把对方的舌头吞进肚子里才算赢。没想到亲吻原来还可以这样,像三月的春光,四月的溪水,温柔到想要深陷其中,交出自己的生命。   唇分后,肖鸣夜还意犹未尽的把他两片嘴唇又舔了一遍。钟意秋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敢动,肖鸣夜的手掌在他后背轻柔抚动,时而又非常有力,把他往怀里按。他们紧紧贴在一起,彼此身体的变化最清楚不过,钟意秋怕一动就更加不可控了。   他又想起了上午那个问题,两个人都是……嗯……两个东西……嗯……该怎么睡?   收拾完起来,还没开始做饭,袁老虎风风火火的来了,钟意秋见到他既激动又紧张,因为他来可能是承包后山要签合同了,但他们钱还不够,虽然肖鸣夜已经和他战友说好了,答应借钱,但钟意秋心里总有些忐忑。   “刚好,晚上在我们这儿吃。”义叔先说。   袁老虎哈哈笑,“那有啥不行的!喝酒!”   钟意秋一听他说喝酒就怕,他爱喝酒更爱喝醉,每次都要抬着他去床上。   “可以签合同了吗?说好的年后。”钟意秋问道。   袁老虎喊道:“你这娃儿!太实诚了,说的是年后,但今天才初一,再说过年也不办事儿啊!”   钟意秋笑嘻嘻的,“我是想早点签了,好安心。”   袁老虎伸出手指点他,“肖二哥的事儿,你比他都着急!你俩真是好!”   钟意秋不说话了,怕藏不住自己的感情,被他看出来什么。   “但是呀,也不能就你俩好。”袁老虎点了根烟,狠袭一口说:“不能有了新朋友忘记老朋友了,有时间也关心关心六子。”   “六子咋了!”义叔听他话里有话,急问道。   袁老虎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紧张,没什么大事,“下午我看媒婆去他家了,后来听村里人说,女方要退亲。”   钟意秋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他心里想让六子退亲,从订婚到现在的这些事请看来,这姑娘不太合适,而且娘家人太爱占便宜,以后也麻烦。但是女孩子主动说要退亲,他心里就不服气了,六子这么好,真心实意的对她一家,凭什么还看不上!   “为啥?”义叔问。   袁老虎皱着一张脸,现出不耐和鄙视的表情,“为了屁大点的事儿,昨天六子接她来过年,今早送回去时,六子妈给她包了红包,回去打开说里面只有五十块钱,就生气了要退亲!”   当地订婚后,没结婚前,赶上端午、中秋、过年等传统节日,男方要把女孩子接过来一起过节,住一晚第二天送回去,过年还会给包红包,但一般都是二十块钱,三十块钱,最多也就五十块钱。   “她想要多少!”义叔跟着生气。   “谁知道!可能想要一百。”   “从来就没有这个说法!再有钱的人家也没有包一百块钱红包的,再说她有那个姿色……”义叔气的口不择言,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说一个女孩子,马上闭嘴了。   钟意秋问,“退了吗?”   “还没吧?六子妈不想退,求媒人再去说说。” 第106章 保护   钟意秋和肖鸣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六子家, 娘俩正在吃早饭,今天要去六子姥姥和舅舅家拜年。但他妈因为昨天女方说要退婚, 现在也没了回娘家的心情, 一脸的惆怅沮丧。   “你俩咋现在才来, 昨天去拜年都没见你们!”六子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语气里甚至带着久违的轻松,站起来大声埋怨他俩昨天不带他玩儿。   钟意秋心虚又愧疚,以前自己没来时,肯定都是六子想着陪肖鸣夜过年,现在他们混一起了,就把他给忘记了。   但钟意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管说啥都像是借口, 直奔主题道, “退亲是怎么回事?”   六子妈惊讶道, “你们都听说了?这村子里的人,天天都等着看我们的笑话!一出事, 传的比飞机都快!”   “你总这么说,人家谁闲的没事看我们笑话, 你老是在乎别人怎么看, 累不累!”六子皱眉反驳道。   张红英守寡多年,每天活着的奔头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六子也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孝顺,对她说不上千依百顺,但也从没大声说过话, 第一次不耐烦的吼,她立马受不了了,眼眶泛红,声音哽咽的说:“咋是我多想,人家背后咋说我们的,我都听到了,我累死累活的这些年,为的啥?还不是为你早点结婚生个孙子,咱们家才能在这个村里立的住……”   六子说完就后悔了,他妈吃了多少苦他最清楚,他爹去世后,她都是像男人一样干活,一百多斤的粮食袋,她都能咬牙扛起来,一干就是一天。   但是他也最烦她这个样子,总是认为村里人在看他们笑话,她是个寡妇,本来家里有点钱,六子爹那几年看病又花了个精光,还欠了很多外债,因为这些条件相亲时别人都看不上六子,虽然她儿子长得也不错,人又乐观善良。   钟意秋也不懂该怎么安慰,怕越安慰她越伤心。他轻轻撞了撞肖鸣夜的胳膊,让他说两句。   肖鸣夜收到信号,想了想说:“退了是好事。”   钟意秋:“……”   六子妈更想哭了,她快要怀疑肖鸣夜也是来看笑话的。   钟意秋忙补救道,“婶儿,他的意思是这个女孩子不适合六子,她把钱看的太重太计较,就算对付着结婚了,以后生活在一起更麻烦。”   张红英最喜欢他,听了他的话心情缓和了些,叹口气说道,“你们当我不知道这个理儿?我心里也明白,她就这点毛病,但也是好事,我看她过日子还行,女人小气点能管钱。”   钟意秋说:“这个当然没问题,毕竟过日子还是要勤俭持家。但是我陆陆续续也听了订婚后的事情,她的家人很难缠,还没结婚就让六子去免费干活,而且从家里拿走那么多东西,结婚后呢?岂不是要变本加厉!您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就是给他们欺负的吗?”   这句话真正说到张红英心坎上了,这段时间她一直不满,也不是舍不得东西和钱,更多的是心疼自己儿子。她开始有些犹豫,但仍然重复道,“你个年轻娃儿不懂农村的闲言碎语,我就怕别人背后笑话我们……”   钟意秋劝道,“婶儿,都说是背后了,您又是怎么听见的?其实更多都是想象出来的,您觉得别人要在背后说三道四,所以就这么认为。再说,就算真的笑话了又怎么样,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说,我们过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吗?”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不由自主的看向肖鸣夜,这句话是劝解别人,更是告诫自己,他们要面对的可不只是闲言碎语那么简单。   六子妈被他说动了,或许她心里早己有了这种想法,只是缺少下定决心的勇气。   六子在旁边说,“妈,退了就退了,我和她也没啥感情,说实话,自从订婚后,我没有一天是高兴的,一想到结婚就觉日子过的没啥意思。”   张红英听他这么说心里更痛了,终于松口道,“行,退就退吧,婚姻的事,强扭的瓜不甜。”   肖鸣夜插话,“让她们把订婚礼钱和这段时间买的东西,都给退了。”   张红英点头,“这是应该的,按规矩是要退。”   天气慢慢晴好,雪开始融化,路上全是泥水没法出门。本来计划好的去给方款冬和刀叔拜年,也只能推后了。   钟意秋这几天十分惬意,每天肖鸣夜换着花样给他做饭吃,他就是看看书,看看电视,偶尔陪义叔下象棋。下午让肖鸣夜躺床上,他躺他怀里,两人一起看书,困了就抱在一起睡觉,桌子上泡着热茶和各种小点心,外面的世界像是和他们没有关系,这方小院,这个房间成了他们的甜蜜世界。   唯一苦恼的事是,他的嘴唇一直肿着,义叔说他是上火了,催他去张医生那里拿药,他找了各种借口都无法应对。   清净美好的日子持续到了初五,那天晚上他们其实睡的很晚,白天睡的太多晚上睡不着,两人在床上折腾到快十二点,差点擦枪走火。   钟意秋终于在肖鸣夜手指隐晦的引导下,明白了两个男人该怎么睡,这个世界新大陆让他三观尽碎,筋疲力尽,头往肖鸣夜怀里一扎就睡着了。   敲门声响起时他都还没醒,肖鸣夜把高小包让进屋里后,他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拿出手表看已经凌晨三点。   “你怎么了?”钟意秋问。   高小包满身都是泥,甚至脸上都糊满了,整个人像是从泥地里滚过一样。他比上次见又瘦了许多,但如此狼狈他倒还是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看见钟意秋坐起来,习惯性的调侃,“你俩竟然睡一个被窝!”   “别废话了,咋回事?”肖鸣夜问。   高小包先是看了钟意秋一眼,又看向肖鸣夜,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肖鸣夜微微点点头,他才说道,“警察今晚突然抓赌,我跑出来了。”   钟意秋:“!”   肖鸣夜问,“追了吗?”   “追了,三个警察追我,我没敢走大路,从地里穿的,应该甩掉了。”高小包淡定的说。   钟意秋震惊,“你赌博吗?”   “我不赌。”   “那为什么抓你?”   高小包脱了外面的脏衣服扔在地上,说道,“我帮赌场看场子。”   钟意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回想起来,怪不得每次见他,他都在白天睡觉晚上熬夜,原来是在赌场。没想到小小的镇上竟然还有赌场,这几年抓赌很严厉,高小包太胆大了,一旦抓住是要坐牢的。   “咋了?害怕了?”高小包故意坏笑道,又转头和肖鸣夜说,“吓到你们家小孩了,咋办?要不你先去哄哄?”   肖鸣夜不理会他的玩笑,认真说,“你不能在这儿,警察肯定会查过来。”   高小包不以为然,“他们也就是走个形式,还能真查啊?”   “大过年的,你当警察跟你玩游戏?追你的是便衣还是穿着制服?”   高小包想了想说:“便衣,后半夜才动手,两个便衣趁我们不注意把前后门都从里面锁上了,一屋子人全堵住了,我从厕所翻墙跑出来的。”   肖鸣夜开始动手帮他收拾东西,“这么熟悉环境,肯定埋伏好几天了,就为了走个形式?是想要一网打尽,你赶紧走。”   钟意秋听的悬起了心,跳下床帮着给他装点吃的。   高小包也紧张起来,但他还是在犹豫,觉得形势没有到这一步,“不至于吧,赌场老板有门路,不然他也不敢在镇上开这么大的赌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抓住了就算能捞你出来,在里面也要扒成皮。”肖鸣夜找了件旧外套给他穿,严肃的警告道。   “我能去哪儿?”高小包有点六神无主了。   “出省躲几天,过段时间再回来。”肖鸣夜边说边向钟意秋伸手,长时间的默契让他立马明白了,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子给他,里面有一百多块钱。   肖鸣夜把袋子递给了高小包,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还是收下了。   高小包还在考虑,“镇上人都知道我们认识,我要是跑了警察肯定来找你。”   “找就找,我又不知道你去哪儿了?”肖鸣夜说。   高小包笑了笑,确实,只说是出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儿。   他换上衣服,收好东西,还有心情逗钟意秋,“太对不起了,把警察引来,打扰你了。”   肖鸣夜说:“不会打扰他,警察不会来这儿?”   钟意秋不懂他啥意思,刚才不还说警察一定会搜查到这里吗?   肖鸣夜解释道,“我明天回家住,家里有一屋子信教的,还有个头儿,刚好想见见警察。”   钟意秋:“……”   肖鸣夜太大胆了,而且脑子转的堪称神速,短短的十几分钟竟然能把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想好前后安排,如果能成功,虽然警察不知道这帮人在干什么,但是最起码对底层的信徒,有一个警示作用。   高小包走了,钟意秋怎么也睡不着,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毕竟他确实犯了错,警察抓他是应该的,而他们出于朋友的仗义,帮助他逃脱了。   肖鸣夜抱着他,轻声安慰,“别想太多,他没有犯法,你没有做错事。”   钟意秋却问了一句,“你明天要回去睡吗?我舍不得你。”   肖鸣夜亲了亲他,说道,“我不会让你再面对任何危险,哪怕是警察的盘问。你是老师,以后会做的更更好走的更远,不能有一星半点的污点,我们小钟老师是完美的。”   钟意秋鼻子酸楚,他故意让语气凶狠遮盖自己的情绪,“难道警察问我事情也算污点吗!你这是什么逻辑?”   肖鸣夜笑起来,连胸膛的震动频率都是喜欢的讯号。 第107章 交代   为了不撞上警察, 第二天一早,肖鸣夜就让钟意秋带着义叔去给方款冬拜年。经过几天的暴晒, 路上已经可以骑摩托车了, 钟意秋先把要带的礼品在车后系上, 让义叔在外面等他一会儿,又跑回屋里。   虽然嘱咐的话说了千万遍,但总是不放心,怕肖鸣夜卷进高小包的事情里,更怕得罪了这帮教徒,以后遭到他们报复。   肖鸣夜听见脚步声就知道他又回来了,不等他开门就张开双手微笑着迎接,钟意秋看见这个姿势非常自然的投怀送抱。   “我不是和你保证过了嘛, 不会有事的, 相信我。”肖鸣夜在他耳边说。   这些话钟意秋重复的快要能背下来了, 又交代道,“千万别冲动, 别惹他们,我们又没有证据, 他们也没干什么犯法的事, 现在抓进去肯定会好好的放出来,到时候吃亏的就是我们。”   肖鸣夜保证的答应道,“嗯,我不会冲动,为了你也不能冲动。”   钟意秋心里仍然七上八下, 犹豫道,“要不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肖鸣夜推开他,在他紧皱的眉间亲了亲,笑着说他,“别啰嗦了,管家婆。”   钟意秋明明知道自己去不合适,更可况还辜负了肖鸣夜的一片苦心,他咬咬牙转身走了。   周律书在医馆门外削甘蔗,见了他们兴奋的跑过来,从前往后把摩托车扫了一遍,又探头往两人身上仔细打量,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语气失落的问,“小黑呢?”   “和他妈在一起享受最后的天伦之乐。”钟意秋下来说。   周律书非常沮丧,郁闷的说道,“我好不容易和我们当家的说好,终于答应可以养狗了,你们却迟迟不放狗出山!”   他说的当家的无疑就是方款冬,只是这个称呼一般是夫妻之间才会有,更多是调侃夫妻恩爱感情的,他这样称呼方款冬有点暧昧不明的意思。   钟意秋想起刚刚在家,肖鸣夜叫他管家婆,和这个称呼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他不得不多想,周律书和方款冬是什么关系呢?   义叔在旁边安慰他,“过了元宵节你就去接狗,这次肯定给你。”   “真的?一言为定!”   “真的。”义叔保证道。   方款冬爱吃甘蔗,周律书买了好几捆回来,甘蔗吃起来麻烦,周律书又把所有的皮都削了,切成小块儿,像吃零食一样,直接拿起来就可以吃。   钟意秋羡慕的不行,眼馋又嘴馋,方款冬让他吃,又吩咐周律师多削几根,下午让钟意秋带回去。   周律书邪气的冲钟意秋眨眼,说道,“还用得着我削吗?他家里有人专门给他削。”   钟意秋和义叔都知道他说的是肖鸣夜,但两人的心境却完全不一样。义叔只当他们年轻人在开玩笑,还笑着配合,钟意秋却总感觉周律书像是能看懂一样,他不敢再说话怕露馅。   钟意秋一整天都忐忑不安,但是肖鸣夜专门交代了,让他下午晚点回家。吃了午饭周律书提议打麻将,钟意秋不会打,最后四个人玩扑克牌打升级。   不管周律书怎么求,方款冬就是不理他,一定要和义叔坐对家,他太清楚周律书打这个技术有多烂,钟意秋虽然知道怎么打但是一脸茫然,明显也是个新手。   果然,到下午四点多,方款冬和义叔成功打通关了,他们还在打5……钟意秋愧疚的和周律书道歉,都怪因为自己心神不宁,导致他一败涂地。   方款冬劝道,“不用道歉,他无论和谁坐对家都是输。”   周律书:“……”   终于熬到这个时候,钟意秋匆忙的道别,带义叔往家赶。   到家时天快黑了,肖鸣夜在厨房做饭,听见摩托车的声音也没出来,钟意秋停好车顾不上义叔叫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去。   “回来了。”肖鸣夜刚炒好一盘茄子转身说,钟意秋喜欢吃茄子,应季菜冬天没有,这还是上次方款冬过来带的,他们果园旁边有大棚。   “你头怎么了!”钟意秋惊呼。   肖鸣夜一边的额头有一大片红肿,虽然没有伤口也没出血,但是高高的肿起,又青又红,皮肤下渗透着血丝,看起来就疼。   “没事,不疼,别担心。”肖鸣夜安抚他。   钟意秋有点生气,“怎么会不疼,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打你了?”   他想到只能是警察打的,如果是其他人敢动手,挨打的只会是他们。   肖鸣夜不说话,眼睛深深注视,钟意秋心疼的样子,让他心更疼。   “说啊?到底怎么回事?”钟意秋着急。   义叔虽然不清楚他们在打算什么,但是他知道高小包的事,也知道肖鸣夜今天回去了,连在一起大概能猜到,试探着问道,“你妈打的?”   肖鸣夜微微点了一下头。   钟意秋哑口无言,心里乱糟糟的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   义叔又问,“她为啥打你?”   肖鸣夜说:“今天警察找我,问见没见过高小包,他们刚好一屋子信教的人在开会,警察最近在抓赌博,见他们这么多人还坐的整整齐齐,以为他们没干好事,问了也没人敢说话,就把大领导和袁宝才带回去问话了。”   义叔狐疑的眼神在他俩脸上转来转去,沉声说道,“你是故意的。”   没有疑问他直接就是肯定的语气,钟意秋心虚,怕义叔怪他们没提前告诉他。   肖鸣夜承认道,“是的。”   义叔没有责怪他,思索着点点头,继续问,“你妈知道你故意把警察引过去,所以才打你?”   “不知道,她就是气我不该回去,嫌我给他们带去了麻烦。”   义叔担心的说,“她不知道,不一定别人不知道,事后想想可能就明白了。你不该现在去惹这帮人……”   钟意秋最害怕的就是这个结果,他不是怕惹事,只是担心肖鸣夜。   肖鸣夜洗了澡进屋,就看见钟意秋板着一张脸直挺挺的坐在床边,衣服也不脱,抱着双臂一副审讯的样子。   “坐下。”钟意秋严厉的说。   肖鸣夜坐下。   钟意秋生气的推开挨在身边坐下的人,“不是坐这儿,坐那儿!”   他指着对面的小板凳,肖鸣夜挑眉看向他,意思是你说真的?   钟意秋抬抬下巴,回复他一个,没错,按我说的做的表情。   这种小板凳在当地的土语中叫做□□凳,意思是和□□一样大小,可想而知有多小。肖鸣夜人高马大,坐下去又不敢伸腿,两只手没地方放,只得抱着膝盖,像一匹犯了错被惩罚强制蹲起来的马,看起来非常搞笑。   钟意秋忍着笑,问道,“走的时候你怎么保证的?交代吧。”   肖鸣夜无声的反抗。   钟意秋继续问,“她拿什么打的你?”   “扔玻璃杯砸的。”肖鸣夜老实交代。   “你躲不开吗?”   “能躲开。”   “为什么不躲?”   “当时那么多人看着,都知道因为警察找我,才搅了他们的事,如果她不出这口气,在她这些同伴面前就下不来台,以后更要找我事儿。”   钟意秋放下胳膊,垂着眼不说话,两只手软软的搭在床边,细长白皙的手指在灯光下像是晶莹剔透一般。   肖鸣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点伤他自己完全没放在心上,王桂枝拿起罐头瓶子做的茶杯时,他就算好了方向和轻重,要让她砸在哪儿,能砸成什么样儿,都是计划之中的。   钟意秋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肖鸣夜说:“肖鸣夜,你能不能记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属于他们,也属于你自己,除此之外,你还属于我钟意秋。故意让身体受伤,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你是不是需要给我一个交代?”   肖鸣夜心神俱震,他从未想过钟意秋会说出这番话,他只是想到钟意秋会担心会心疼,却未曾设身处地的想过那种感受。   “如果我现在出去,让人砸这么一下,你是什么感受?”钟意秋问道。   肖鸣夜仅仅想象一下,就觉得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疼,心底隐隐升起暴虐。他站起来抱住钟意秋,诚恳的答应,“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钟意秋轻轻摸了摸他额头青肿的大包,在他嘴角亲了亲,说,“睡吧。”   肖鸣夜松开手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他端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气喝完,脱掉衣服爬到床里面……一时忘记自己该做什么。   “傻站着干嘛?”钟意秋躺床上催他,翻了个身满脸好奇的问,“哎!那个领导被抓时什么表情,是不是有种飞来横祸的感觉!哈哈哈!”   肖鸣夜:“……”   初九开学,初八下午王文俊提着大包小包的回来了,全是从家里带的各种吃的,他又换了个新发型,听说和香港的歌星郭富城是同款型的,钟意秋看不出来哪里好看,只觉得更废脖子了,因为要花更大的力气甩头发,才不至于挡住眼睛。   这个小地雷在回来的当天晚上就炸了,因为六子臊眉搭眼的来说,女方退亲却不退订婚钱。   这边的规矩是,订婚后,如果女方主动要退亲,就要一分不少的把订婚钱和买的东西,全部退还给男方。如果是男方主动要退亲的,就不用退,或者女方愿意的话可以退一部分。   这个女孩子因为嫌红包钱少,主动提出要退亲的,按说应该全退才对,媒人去说了几次,她却说是六子主动要退的。   她们家其实就是被六子家给惯坏了,订婚后要啥给啥,让六子干啥就干啥。这个女孩子本来是很老实的,也被这种顺从宠的没头脑了,红包她本身没在乎,是她几个嫂子在旁边捣鼓,说你要多少六子都会给你的,干嘛不多要点,在你身上花的钱越多,他才会越在乎你……她听信了这些话就闹起来。谁知道这次没顺她们的意,六子竟然答应退亲了,她当时就慌了,让媒人来说和了两次,六子却执意要退。   就这样,她们家就一口咬定是六子主动要退亲的,所以按规矩,一分钱都不退回来。 第108章 改变   王文俊脾气爆, 听六子说了经过后立马跳起来,指着鼻子骂他窝囊废。   钟意秋嫌他骂的太难听, 推他一下让他闭嘴。六子善良心软, 不太会拒绝人, 不忍心和女孩子家撕破脸。主要也是怕闹的沸沸扬扬,他妈本就敏感,到时候更要认为别人都在笑话她。   义叔说道:“给那个媒人点钱,让她从中间调和。”   “她说了好几次,对方就是不松口,还要打人……”六子郁闷的说。   王文俊气的脸都白了,呼哧大喘气说不出话,他本身皮肤就不黑, 夏天帮家里干活在外面晒黑了, 一个冬天就养白了。   钟意秋有时候觉得很奇怪, 王文俊平时和六子关系看不出多好,两人经常吵嘴, 谁也不让谁。但是只要六子一出事他比谁都着急,还不知道怎么关心, 只会气急败坏的骂他,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义叔见他气的可怜,劝道,“你们小孩子别管了,我明天去和六子几个叔说说这事儿。”   六子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绷着的情绪放松下来。   六子有几个叔, 但是自从他爹去世后,又因为争家里一点地吵的不可开交,好几年都不来往,现在虽然缓和了,但也都只是表面,实际并不念亲缘关系,不愿意帮忙。   在农村,或者说不只是农村,一个家庭失去了当家作主的男人,就失去了主心骨,很多时候就相当于是弱势群体,容易被别人欺负。虽然六子已经二十多岁了,但还算是个孩子,不能撑起家庭。俗话说的孤儿寡母,听起来就可怜无助的感觉。   这次女方家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认为六子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家里没有男人,叔叔们也不愿意帮他出头,不欺负他欺负谁?   钟意秋不知道义叔要怎么和六子叔叔们商量,能不能说动他们。他刚到学校就遇见了突发事件,年前校长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甚至更严重。   六年级有三个学生没来报名,说是不上学了,郑校长在办公室大发雷霆,倒不只是因为这几个学生,而是有两个老师也说不干了,有一个年初六就已经出门打工了,关键还都不是自己来学校正式辞职的,随便找人带个话就不来了。   老师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连门口的老高都把烟掐了缩在墙边。郑校长刚泡上满杯的热茶,被气晕了头端起来就喝,钟意秋在旁边想提醒都来不及开口!   “呸——”郑校长烫了嘴更生气了,哐当一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溅出来的热茶又烫了手,郑校长气急败坏的骂脏话,“日他妈——”   不知道是骂茶杯还是骂这两个老师。   一个老师是张岗村的叫张威武,教一年级数学还是班主任,钟意秋对他印象挺深,因为这个男老师的形象他的名字完全不符合,他身高很矮差不多刚到一米六又比较瘦,还有一点就是他才20岁,但女儿已经两岁了,结婚非常早。   另一个老师就坐在义叔的对面,和肖鸣夜并排坐,教四年级、五年级、六年级三个班的自然课。也是个年轻人叫李克伟,但是话很少平时都沉默不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和李宏飞是一个村的,也几乎不说话。   郑校长骂完脏话,脸黑的像是锅底一样,他环视一周严厉的问道,“肖鸣夜呢?”   钟意秋心里紧张的直突突,肖鸣夜早上说有事出门,钟意秋也没问什么事,今天开学第一天原以为只是报到,打扫卫生,就没拦着他,谁知道刚好撞抢眼上了。   他脑子里快速转着想着编个什么借口,才能让人相信,还没想到呢,郑校长又问,“王文俊呢?”   钟意秋:“……”   王文俊竟然也没来!早上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走的,一到办公室就开会,他还没顾得上看。   义叔平静的说:“肖鸣夜有点事去办了,王文俊昨天过来忘带东西,回家拿去了。”   砰——郑校长一拳锤在桌子上,厉声吼道,“都他妈别干了算了!哪来的那么多屁事!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当这里是啥地方?这是学校!不想干都一起走,老子自己一个人也能干!”   他使出了全身力气,锤的都起了回音,钟意秋感觉耳边一直在震荡,他想如果换做自己可能也会生气吧,这俩人到底干嘛去了?   桌子上的茶杯被震翻倒了,茶水顺着桌沿淅淅沥沥的流到地上,办公室一片静默,这细小的流水声制造出了瀑布般的奔腾动静。郑小萍起身去把杯子扶起来,又提起暖水瓶重新沏了一杯,认真的说道:“你一个人可干不了,学前班要教唱歌跳舞,你行吗?”   噗嗤——老师们都笑了起来,郑校长自己也控制不住了,无奈的苦笑。   钟意秋感激的冲郑小萍眨眨眼,果然女人如水,无论多大的烈火都能无声无息的给你灭了。   一句玩笑破开了僵持的气氛,郑校长在脸上胡撸一把,安排道,“闫老师先代一年级的班主任,钟老师代一年级数学……”说着他又抬手指向钟意秋,“转告肖鸣夜,让他给我带三个班的自然课!看把他闲的!”   钟意秋面上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答应,袁荣举却突然说话了,“他能带吗?我们是毕业班,随便安排个只会蹦蹦跳跳的人来教,对学生太不负责任了吧?”   他的意思是肖鸣夜师教体育的,农村的大部分家长不理解这门课程,认为体育就是玩,吃饱了撑的,领着孩子蹦蹦跳跳,还累的要死。   袁荣举是老师,他说这样的话就明显是歧视,嘲笑肖鸣夜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但实际上肖鸣夜的文化水平比他高,他高中都没有毕业,肖鸣夜高中毕业才去当兵,在部队也一直在学习。   钟意秋想反驳,旁边的义叔像是早就料到了,立马拉住他胳膊不让他说话。郑校长正在气头上,好不容易将就着把人调配出来,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话立马又炸了,“就这么定了,谁要是真有能耐,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我这校长给他当!”   说完站起来就走了,留下一屋子各怀心思的人,钟意秋不由自主的又想给郑校长鼓掌。   肖鸣夜和王文俊到晚上才回来,后面跟着表情复杂的六子。   “你们俩干什么去了,今天郑校长发了好大的脾气。”钟意秋说道。   王文俊一甩头,牛气哄哄的说,“干了件大事!”   钟意秋问道:“什么大事?”   说完觉得不对劲儿,又问肖鸣夜,“你们俩一起出去的?”   肖鸣夜点点头,从后面偷偷勾了他手一下,转身进厨房做饭。   钟意秋心怦怦乱跳,赶紧把其他人的脸色都看了一遍,怕别人看见了。但是这会王文俊只顾着显摆,六子还没回神,义叔不知道他们卖的什么关子正在问,没人关注肖鸣夜的骚操作。   六子木木的说道:“他们帮我把订婚钱要回来了,一千块。”   钟意秋:“……”   义叔:“……”   昨天还商量的好好的,义叔去找六子几个叔叔,大家一起出面去理论,还没来得及行动呢,这俩人竟然就去把钱要回来了。   “你们怎么要的?动手了吗?”钟意秋忐忑的问。   王文俊不屑道,“用的着出手吗?往他们家门口一站,立马跑着拿钱!”   钟意秋:“那怎么还去了一天?”   王文俊:“……家里钱不够,去信用社取钱了。”   这牛吹的钟意秋都听不下去了,只有六子还一脸崇拜的配合他。   义叔担心的说:“咋要了一千,订婚钱六百,加上其他东西,一千有点多了,别落下把柄。”   “我们算好的,一千还不够!这傻货白给人家干那么多活呢,只是木工活工钱就不少!”王文俊不服气。   义叔说,“你们小孩子不懂,不能计较这些小事,当时订婚了六子就是准女婿,干点活是应该的,只是她们后来贪心了。但是我们也该给六子挣个好名声,不过呀,要了就要了,也没啥。”   钟意秋溜进厨房质问肖鸣夜,“你怎么叫王文俊一起,却不叫我?”   肖鸣夜切了块熏肠喂他嘴里,若有似无的笑着说:“我们小钟老师是完美的,不能去干这个。”   钟意秋:“……”   “肖鸣夜,我发现你变了。”他郑重的说。   “把东西吃完了再说话。”肖鸣夜像训儿子似的教训他。   钟意秋听话的嚼完咽下,接着小声的说道,“自从我们在一起后,你就变了。”   “哪儿变了?”肖鸣夜又喂他一块。   钟意秋:“……你没以前老实了,现在话又多又不正经。”   “你后悔了?”肖鸣夜继续投喂。   “有点……我喜欢以前冷酷的你……”钟意秋边说边吃。   “可惜你后悔也来不及了。”肖鸣夜又塞一块堵住他要反驳的嘴。   钟意秋:“……哎!王文俊带来这个熏肠太好吃了,再给我切几块。”   六子终于接受了这个天上砸下来的好消息,被自己的两个好哥们感动的不行,嚷嚷着要请客,让大家明天晚上都去他家里吃饭。   “你们到底怎么要的钱?”钟意秋问肖鸣夜。   王文俊吹牛吹够了,开始说正经话,“肖二哥往他们家门口一坐,只说让退六子的订婚钱,别的一句话也不多说,本来那女孩几个哥哥还想动手,但是肖二哥脸黑面狠、人高马大、一脸凶悍、手揣兜儿里像带着家伙式……一看就知道打不过他,坐到中午他还要吃饭,让人家给他做饭,到下午时他们就顶不住了!”   钟意秋:“……”   这种行为太流氓了,但不得不说确实见效最快。   六子问道,“那你在干啥?”   王文俊怒吼,“你啥意思!”   “他在村外面蹲哨。”肖鸣夜淡淡的说。   王文俊:“……”   钟意秋看着他半红半白的脸,马上帮忙解围,和肖鸣夜说:“郑校长让你带四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的自然课,李老师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5 00:11:48 ̄2020-04-25 23:3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4154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惊变   肖鸣夜是由义叔引荐, 郑校长把他找来学校教体育的。他从部队回来,这个年代当过兵还是很吃香的, 就算放弃了省城的工作, 按说在县城或者镇里谋个单位也不算难。   但他一没背景二没关系, 好的单位肯定是进不去,刀叔托以前的战友介绍,能给安排进县里的派出所,但介绍人也没什么好的人脉关系,只能让他先去帮忙,没有正式编制,慢慢干着再说。   高小包倒是能找人把他弄进镇里的邮局,有正式编制, 但镇邮局就这么大, 用不了多少人, 他去了也没什么活干,和吃闲饭差不多。   这两个地方肖鸣夜都不想去, 无非就是混个闲职不会饿死,浑浑噩噩的过活。他想出去打工, 但王桂枝好不容易把他弄回来, 怎么能轻易让他出门,又在家里闹的天翻地覆。   她喝农药虽然抢救回来了,但身体也彻底废了,最开始腰都直不起来,每天柱着个棍子在村里到处走, 遇见个人就拉着别人哭诉:自己如何命苦,年轻就守寡了,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老了就一个儿子可以指望没想到却是个白眼狼,连声妈都不叫她,一分钱都不孝敬她,多说两句还想打她!天上打雷怎么不把这没良心的儿子劈死……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肖鸣夜是怎么长大的,王桂枝说自己拉扯大的纯粹是扯淡。但肖鸣夜是外姓人,从小到大凶狠不好惹,大家平时都有点怕他,啥事都尽量躲着他,更不可能帮他说话。好不容易逮着他亲妈送上门的笑话,就怪不得别人议论嘲讽了。   肖鸣夜自己不在乎,他从来就不把别人的态度放在眼里。他愁的是怎么离开这里,他曾无数次邪恶的想过,如果他妈死了,他就自由了。   义叔却有点看不下去了,他一直挺关注肖鸣夜但那时还没有太深的交情,其实就算和肖鸣夜住在一起一年多,交往也不是太多,从钟意秋来了后大家才慢慢像一家人。   义叔找到他问愿不愿意到学校里做老师,还可以有个地方住。刚好那段时间,上面开始提倡小学生素质教育,郑校长带着礼物,亲自上门请他来做体育老师,这下王桂枝也没话说了。   所以郑校长和义叔说的话,肖鸣夜都还是听的。   只是他没教过课,才来学校时家长们常背后议论,说他整天黑着脸又长的高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咋当老师?站在讲台上学生不还得吓哭了?   钟意秋和他们愁的一样,他双手抱着肖鸣夜的脸,想帮他摆出一个亲和的表情。   肖鸣夜任他揉搓,张开腿夹住他,安慰道,“别担心,我教的课,没人捣乱。”   “废话,哪个学生有胆量捣乱!我担心你太吓人,他们害怕你。”   “你害怕吗?”肖鸣夜问。   钟意秋老实回答,“刚开始有点怕。”   “怕什么?”   钟意秋想起刚认识肖鸣夜时,第一眼就判断出自己打不过他,心里默默的把他划分到不能惹的行列。没想到的是,短短的半年时间,他们不仅成了朋友还成了恋人,真是神奇。   肖鸣夜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一会怔怔的一会又抿嘴笑,像个小孩子。他想钟意秋确实就是个小孩子,本该在学校安静读书,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人生拐了如此大的一个弯。   “对了,我还要和你说件事!”钟意秋想起来了,严肃的说道,“我听几个老师聊天,说袁宝才和那个领导被放回来了,啥事也没有。”   “本来就不会有事,警察就算知道他们在传教,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只有真出事了才能走到法律程序上去。”肖鸣夜淡淡的说。   钟意秋不解,“那岂不是白费力了,而且还惹祸上身,他们肯定要记恨你。”   “不白费,吓吓他们,但这么快就放出来了,这个人有点手段。”   钟意秋更不安了,担心这个领导会报复,毕竟他信徒众多,真要报复肖鸣夜,就太危险了。   肖鸣夜不以为然,催他睡觉,“快点,今天还没训练。”   钟意秋:“……今天能不能休息一天?”   因为他实在太敏感,一碰就笑,严重影响到两个人亲热。到后来肖鸣夜都不敢碰他,手还没贴上皮肤他就感觉到痒似的,像一条被迫上岸的鱼,绝望的弹起整个身体。   钟意秋感觉肖鸣夜都快有心理阴影了,手不小心挨到他身边马上像被火烧一样快速挪开,怕他又笑的喘不过气。钟意秋也很绝望啊,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主动提出要训练自己,一天一天的循序渐进,慢慢适应。   但实在太痛苦了,他天生就是痒痒肉,他妈说小时候奶奶逗他玩挠痒痒,直接给他笑撅过去了,从此都不敢挠他了。那种感觉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咬他的心,噬骨的痒让人崩溃,忍受的第一天他就把嘴唇咬出血了,肖鸣夜心疼的说算了,他不愿意,硬是坚持了这些天。   好歹还是有点效果的,慢慢还真就习惯了。到现在也没没最初那么难熬了,肖鸣夜手贴在他腰侧如果不刻意抚摸,他也不会再感觉痒了。   “不行!”肖鸣夜强硬的命令。   钟意秋要加带一年级数学课,对他来说不难,也没有增加太多的工作量,甚至都不用重新备课。因为袁艳的特殊原因,他对一年级数学的教学知识和要点已烂熟于心。袁艳学东西慢还容易忘,一年级主要学习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她学会了但是一旦有两天不练习,脑子就转不过弯了。   钟意秋每天上二年级的数学课,却要单独为她翻一年级的教材,给她专门出题。   钟意秋又想起了那句话——渡人渡己。袁艳带来的所谓“麻烦”却在今天帮助了他,可以游刃有余的接下一年级的数学课。   至少不用像肖鸣夜那样,临危受命接下三个班的课,熬了两个晚上备课……   虽然初九就开学了,但是没怎么正经上课,几乎每年都是过了元宵节才算是正式开学。   这学期领教材他们没去,郑校长直接指派袁宝林、袁荣举和老高三个人去的。   开学几天后,钟意秋请每个班的语文老师通知学生还书。他和王文俊专门支起桌子在图书室门口,一本一本的签字收回。   结果就是,他俩郁闷了一对儿!   先不说还书的人只有一半,另一半还不回来的,理由更是五花八门,有的说书丢了,有的说不知道家里大人放哪儿了,有的说亲戚借回去了,还有人说被狗撕烂了……   还回来的大部分也惨不忍睹,卷边撕破都是小事,有一本上面还残留了一滩干了的鸡屎!   王文俊气的头顶冒烟,因为他捐出的那套武侠小说没收回来,很可能已经寿终正寝了……   钟意秋也难受的想哭,这些书每一本都是他们辛苦淘来的,还有捐书人青春的记忆,他们像珍惜回忆一样妥善保管,却被这样糟蹋确实心痛。   王文俊发了脾气,年前借书工作是他主持的,规矩他也定好了,还不回来或者损坏书籍要罚款,明文规定写好的!   这些学生没见过图书馆,不知道其中规则和利害关系,有些大人又爱占小便宜,教唆他们不还,留下来就是自己的。王文俊可不惯着他们,一个班一个班的去下最后通告,两天之内必须还书,不然就赔钱。   这方法果然管用,不到两天几乎都还回来了,剩下几个确实把书弄丢的,他也不留情,折价让赔偿。   钟意秋花了几天时间把书重新整理一遍,修修补补后看着还行。   六子说这几天没事就帮他们把招牌做了,图书馆就可以挂牌正式成立了。   元宵节那天放假,钟意秋早上先去供销社给他妈和姐姐分别打了电话。他妈抱怨他爸整个过年都没出门,窝在家里,因为怕人和他说话,觉得很丢脸,认为街坊邻居都在笑话他。   钟意秋实在无奈,他爸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从穷苦家庭熬出来,好不容易到现在,家庭还算是不错。钟意秋和他姐姐一直是他的骄傲,两个人从小学习成绩就好,还都考上了名牌大学。用他妈的话说,那几年他爸出门眼睛都是只看天上不看地下。别人家的孩子,只要学习不够好,在他眼里就是无能,张口就说养这样的孩子干嘛!   他可能并没有恶意,就是认为孩子有出息大人才有面子。所以钟意秋被学校开除,就相当于是在打他的脸,无论因为什么原因。   就和六子的妈一样,钟意秋特别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活在别人的口水里。   从供销社出来遇见刘青红来买东西,过年期间钟意秋一直没见到她,现在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她披着齐耳的短发像个学生,难得没有低头,大方的和钟意秋打招呼。   “明天就开学了,你回来上班吗?”钟意秋问。   “嗯。”   柜台里莲大嘴咋呼道,“青红啊!你可出门了,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   钟意秋不知她是不是故意的,谁都知道刘青红为什么不出门,这样的话肯定又让她想起伤心事。   刘青红却不介意,笑着说,“莲花姐,我买两盒饼干。”   饼干都是大盒包好的,一般用来走亲戚做礼品,莲大嘴果然问,“回娘家啊?”   “嗯。”刘青红答应道。   这里的规矩,元宵节外嫁的女儿都要回娘家过节。   买了东西,两人一起出来,到路口分别时刘青红突然认真的说,“意秋,谢谢你。”   钟意秋心里疑惑不解,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猜想可能还是因为请方款冬的事情,他笑着说,“不用谢。”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钟意秋想了想又回头看她,见她还没走远,补充道,“刘老师,明天见。”   刘青红有一瞬间的愣怔,嘴唇动了几下终究是没说话,冲他笑了笑。   等到后来钟意秋无数次回想这个场景,都觉得一切像是冥冥中的定数,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明明已经走开了,为什么要回头多说一句明天见。   或许他心底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明天,明天的明天……他们都不会再见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闷雷般的消息在整个德营大队炸开。之所以说是闷雷,是因为这个消息虽然狂暴却不敢声张。   钟意秋昨晚汤圆吃多了消化不良,肚子胀到后半夜才睡,肖鸣夜帮他揉了一晚上,两人都睡到7点还没醒。   义叔在外面框框砸门才把他们起来,肖鸣夜去开门,钟意秋坐在床上揉眼睛。   门外义叔一脸焦躁,张口说:“青红和张西明跑了!”   肖鸣夜皱眉,看向床边的钟意秋,他茫然问道,“跑哪儿?”   “跑了就是私奔。”    钟意秋:“!!!!!!” 第110章 是非黑白   “你说谁?谁和谁私奔?”钟意秋穿着睡觉时的短袖短裤, 光脚踩在冰凉的地上,跑到门口不敢相信的问。   “刘青红和张西明。”义叔回答。   “张医生的那个张西明吗?”钟意秋像是被震傻了, 又确认的问。   这句话问的莫名, 但义叔理解他的震惊, 点点头。   “他不是结婚有孩子吗?张峰峰在我们班……”钟意秋仍是一脸狐疑不定。   义叔气急败坏的说:“刘青红还结婚了呢!这俩人,太不负责任了!”   肖鸣夜拿过鞋子,一点也不避讳义叔,蹲下来握着他的脚给穿上,如果是平时,钟意秋肯定要不好意思,现在却完全顾不上其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义叔心里也焦躁不安, 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钟意秋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想起他们俩一起的很多事, 越想心越往下沉,张西明怎么能这么草率的带刘青红走, 为什么不离婚?两个人都有家庭,他还有孩子, 张峰峰怎么办?大人有再多的矛盾和为难, 和孩子有什么关系?这样一走了之,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但是再想到刘青红,他怎么也无法狠下心责怪,只是不明白,既然敢于私奔, 怎么就不敢光明正大的离婚,重新开始新生活?   肖鸣夜先穿好衣服,又推他进去穿衣服,义叔也刚起来,扫了院子出去倒垃圾时听郑家庄的人说的。   “郑老三领了一帮人去追了,说要砍死他俩。”义叔急的站不住,脚下不停的转圈。   肖鸣夜慢条斯理的说:“往哪儿追?早就跑远了。”   钟意秋现在又顾不上责任不责任了,只想着千万不能被追回来,担心的问道:“他们去哪儿追了?”   “往县里的火车站和汽车站去了。”   他想起来昨天早上遇到刘青红买饼干,很有可能昨天他们就走了,那确实追不到了。他没去过县火车站,不知道有多大,边穿衣服边问,“县火车站有几趟车,他们一查岂不是就查到了?”   肖鸣夜说:“县火车站虽然小,但是个必经的过路站,车很多,不用担心,不可能追到。”   想想也是,那么多车,路上经过那么多站,谁知道他们从哪里下车,更何况不一定是从县里坐火车走的,钟意秋放心下来。   义叔仍然面色严峻,说道:“你们这几天都别出去,这几家人肯定要大干几架!”   钟意秋问,“会打架吗?”   义叔烦的心焦,插着腰气骂,“打架都是小事,郑老三这种混蛋,让他在十里八乡丢了个大脸,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吃了饭四个人一起去学校,钟意秋感觉空气里都是压抑的紧张气氛,一个火星就能全部点爆。供销社门口围着几个人,李莲花正在唾沫横飞的介绍她昨天见到刘青红的情景,见他们过来立马招手喊,“唉!钟老师!昨天钟老师也遇见她了,来买饼干,我还问她是不是回娘家,我们三个说了几句话呢!谁能想到……”   钟意秋冷凝着脸说,“我没见到。”   他们转身快步进了校园,义叔对李莲花正色道,“在这件事儿上,你管好你的嘴,”   郑校长的火气都快要幻化成烟了,从他被他刨成鸡窝的头顶冒出,紧紧皱起的眉头能夹死蚊子。   他的眼镜很久没擦了,镜片上的灰垢油污积的厚厚一层。义叔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煮鸡蛋递过去,“吃吧,是不是没吃饭?”   他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一个把鸡蛋吃了,抹抹嘴说:“吃个屁!我看我是快吃屎了!”   钟意秋:“……”   义叔也烦躁,尽量劝慰他,“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郑校长说:“眼前这步咋走?”   王文俊插嘴道:“刘老师的课我来带就行了,还有啥愁的?”   郑校长没好气的喊,“你当就这么简单呢!刘青红她如果是个种地的农民,她跑了也就算了,她是个老师!传出去了,让别人咋说?让我咋和镇上的领导交代?再说了,郑老三是啥人你们不知道?憋了一肚子坏屁,他敢来学校闹事,你们信不信?”   “信……”大家异口同声一点也不怀疑。   别人都一脸担忧的若有所思,只有肖鸣夜啥事都没有的样子,踢了踢郑校长的脚,让他把脚挪开后d提过暖水壶,给钟意秋倒了一杯水还放了一颗山楂,他早上专门去郑家庄找做糖葫芦的要的。钟意秋昨天汤圆吃多了不舒服,山楂泡水帮助消化。   郑校长看他那个悠闲的样子更烦躁了,但又拿他没办法,无力的摆摆手说:“算了,你们好好上课。”   二年级第一节 是数学课,钟意秋总是下意识的看向张峰峰空空的座位,不知道他能否理解爸爸跑了是什么意思?   回来和李宏飞也没商量出办法,只能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了他们才好出面,只是目前四面八方的嘲笑和议论,张峰峰又该如何承受。   郑老三带着人去县城追还没回来,张西明的家人先闹到大队部了。卫生室属于德营大队的下属单位,张西明虽然是医生但也算是大队部的工作人员,他跑了家人只能找来讨说法。 第三节 下课,钟意秋趴在桌子上往前探着上半身,小声询问肖鸣夜上课怎么样,他刚上完五年级的自然课,回来后微微皱眉。   “比我想的难。”肖鸣夜有点气馁。   钟意秋笑了,他虽然做了这么久的体育老师,但没上过讲台,没体验过那种站在上面,被几十双眼睛盯着的紧张。   “肖老师,加油!”钟意秋不知是鼓励还是打趣。   肖鸣夜在桌子下伸长腿,张开了正想夹住他,被老高吵嚷的声音打断。   他棉袄也不好好穿,披在肩膀上,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喊道,“张西明媳妇来了,在大队部门口闹哩!”   老师们呼呼啦啦全站起来往外走,不知是谁还带倒了椅子,咣当砸在水泥地上,也没人顾得上扶起来。   李宏飞叫他,“去看看张峰峰来了没有?”   等他们出去时,外面已经围了好几层,自动把中间空出个场地,像是在看杂耍。大队部的门锁着,袁老虎暴躁的声音一直在喊,“你快起来!你到这儿闹啥!”   中间一个女人厉声叫着,“你们给我个说法,张西明是不是你们这儿的人!他狗日的没良心,带着狐狸精骚|婊|子跑了,扔下我们娘们咋活!两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一个看病一个教书,都他妈的是骗人的,就是为了挨在一起勾搭……”   她声音又尖又利,骂人的话难听刺耳,但却一点伤心委屈的哭音都没有,只是暴怒的咒骂,听得出来是个强势的女人,和刘青红完全相反。   李宏飞挤进去看了一圈出来说没见到孩子,就是张西明媳妇带着几个亲戚,躺在大队部外面的地上不起来。   她越骂越生气,话也越来越难听,男人女人的事儿总能骂出最不堪的字眼,这种涉及男女关系的谩骂却最吸引看客,周围人哧哧的羞笑却又听的津津有味。   钟意秋听不下去,拉着肖鸣夜走了。郑校长和义叔上午去镇里开会,这会儿回来看见外面乱糟糟的,老师学生全围成一团,他气的七窍生烟,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大喝一声,“都给我滚进去!”   这一天,无论走到哪儿都在议论这件事,人们带着隐秘刺激的笑和心照不宣的挤眉弄眼。正月了,这成了比过年还要热闹的事情。   钟意秋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完全理不清头绪。到了晚上瞪着眼晴睡不着,不断的翻身,像烙煎饼一样。   肖鸣夜把他按在自己怀里,侧身抬腿夹住他的身体,“别想了,睡觉。”   钟意秋微叹,“他们如果真的相互喜欢,为什么不离婚在一起,为什么要一走了之,扔下两个烂摊子。”   说完了他又觉得这样也不对,刘青红还好说,她早就该离婚。张西明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还有孩子……他们在彼此都有家庭的情况下在一起,本就不应该……   肖鸣夜手不敢伸进去,隔着衣服在他后背慢慢抚摸,残酷的说:“一走了之就不用面对麻烦,承担责任,最简单了。”   钟意秋心底是明白的,但他不愿意承认,刘青红软弱甚至懦弱,她做这样的决定还说的过去。可张西明呢?作为男人,他是丈夫是父亲还是爱人……这样做辜负了太多人,包括刘青红。   但是爱情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自私的,也从来不能用常理分析。   钟意秋再次感受到,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无法用是非黑白去衡量的。站的角度不同,做出的判断和得出的结果自然不同。   作为刘青红的朋友,当然希望她能找到真爱勇敢追寻自己的幸福。但是作为张峰峰的老师,作为一个局外人,他也唾弃张西明的懦弱。   心里像一直有个小火苗在烤着,不热太足以让人焦躁不安,他烦的又想翻身,被肖鸣夜压着亲了十几分钟。钟意秋嘴唇都麻了,不自觉的抬手擦了擦,每次肖鸣夜都用力吸他舌头,导致他总感觉自己流了很多口水。   “睡觉。”肖鸣夜心满意足的说。   钟意秋揉着他耳朵问,“如果我是刘青红,你是张西明,你会怎么做?”   肖鸣夜说:“你不会是刘青红,我也不会是张西明。”   “我说的是如果!”钟意秋强调,一定让他回答。   “没有如果,除了你,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生孩子。肖鸣夜平静的说。   钟意秋震惊,“我又不会生孩子!”   肖鸣夜的手从后背滑到他肚子上,薄薄的衣服下能摸到钟意秋薄薄的腹肌。肖鸣夜勾起嘴角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生。”   钟意秋:“……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最近比较忙,我会尽量保证每天都更,但更新的时间不太能确定和统一,大概都还是在晚上。感谢在2020-04-27 10:27:11 ̄2020-04-28 23:2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料峭春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霭 89瓶;龙舟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骄傲   义叔说的没错, 刘青红和张西明的事情果然引起了几家人混战。郑老三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先带人去刘青红娘家打闹一场, 把刘青红哥哥打进了医院。又去张西明家闹, 但听说在张西明家没占到便宜, 张西明媳妇儿也不是省油的灯,被逼急了可不管他是谁,联合几个姐妹和妯娌,十几个妇女把郑老三按在地上挠了个满脸花,导致他半个多月都不敢出门。   快过去一个月了,这件事引起的热潮仍没平息,村头巷尾但凡聚集的超过两个人,就必然会提到刘青红和张西明。   钟意秋没心情关注这些, 他最近在愁更大的一件事。肖鸣夜承包后山, 本来在年前就说好的事情了, 就差签订合同了。过完年,初八他们就开始追问, 却一直没有回复。袁老虎也不明白书记是啥意思,他说每次去问, 书记都回答再等等。   几个人商量后, 猜测可能要有变故,但袁老虎说最近大队部没发生啥事,而且肖鸣夜去年就拿红包打点过了,书记不应该有其他打算。   钟意秋却担心另一件事,会不会有人听说了要修高速路?毕竟高小包都能打听到的消息, 作为村书记也有可能听到信儿。   高小包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了,还没回来,不然还可以找他打听。   肖鸣夜一贯冷静,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淡淡的不在乎,这次却也有点着急,想必他心里也没底了。   学校一下子少了三个老师,调配后好歹算是把空位补齐了。除了高年级的几个班主任,剩下的老师都带了不止一个班,工资却一分没涨,老师们私底下都纷纷抱怨。   钟意秋他们班报名全齐了,只是有两三个学生的学费还没交,李宏飞说这属于正常现象,每个班都有这种情况。有的是家里刚过完年真没钱,有的学生家长就是习惯性拖着,拖到不能拖了再交。   袁兵的学费也没交,每天上课借用同桌的新课本。李宏飞问了他说是因为爷爷有一张存折存的死期,就最近这几天到期了再取出来交,农村人存着点利息不容易。李宏飞留了个心眼,袁兵爷爷这个年纪估计不会去信用社存钱,更不懂活期死期是咋回事,果然再问,袁兵说是他姑姑帮着存的。   钟意秋有些不太好的忧虑,但袁兵姑姑对他挺好,给他买衣服做鞋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帮爷孙俩洗衣服收拾屋子,应该不会做出贪钱的事情。   对于袁兵,钟意秋内心是很愧疚的,甚至有点不敢面对他。半年前袁兵鼓起勇气,和他说这学期不想读书了。钟意秋曾经和他说,因为老师也是第一次做老师,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为什么历经千辛万苦也要坚持读书?希望袁兵能给自己半年的时间,在这学期再解答这个问题。   而这半年里,除了给袁兵一些课外书帮助他阅读之外,似乎并没有帮助他寻找到答案。   进入三月,天气渐渐暖和,中午热的时候学生们已经脱了厚衣服,只穿着毛衣在校园疯玩。袁兵上学期没有参加期末考试,在家做试卷仍然考了一百分,这个月钟意秋选他做数学学习委员。   下午第一节 是数学课,他吃了饭早早来到学校,尽职尽责的帮钟意秋拿上午批改好的作业本。   办公室只有钟意秋和肖鸣夜两个人,肖鸣夜下午有三节课,两节自然课和一节体育课。钟意秋改完了他们班的作业,又帮肖鸣夜改。   袁兵从门外探头进来小声的叫他,钟意秋招招手让他进来,拿起桌子上的苹果给他吃。水果在农村不算金贵东西,每家每户门前屋后都种着几棵果树,但都是应季的,夏秋季节比较多,冬天很少能吃到卖的又贵。   袁兵拿在手里想吃却又偷偷的抬眼瞟肖鸣夜,钟意秋看的好笑,袁兵似乎不再怕肖鸣夜了,但是对他充满了好奇和崇拜,想亲近他却又不敢。   “吃吧。”钟意秋说。   他又斜视的盯着肖鸣夜看了几眼,才卡擦咬了一大口。   “我爷说明天交学费。”他嘴里含着未咽下的东西含糊的说,听得出来语气是高兴的。   他黑黢黢的手握着红彤彤的苹果,让钟意秋突然感到心酸,想了想终于问,“你想上学了吗?”   袁兵眼睛一片迷茫,像是不理解老师的意思,或许他已经忘记了,曾经说过这学期不想读书了。   钟意秋提醒道,“去年你和我说过,不想再上学了……”   袁兵有点慌,马上保证道,“我现在想上学了。”   钟意秋笑了,心里轻松许多,拍拍他肩膀问,“怎么想通了?”   袁兵像是害羞了,他脸黑看不出来,但耳朵通红,钟意秋不用手摸,只是看着似乎都能感受到它滚烫的热度。   他低着头,小眼睛合成一条线,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想读书,我想长大了和小钟老师一样。”   这句话的震撼程度超越了钟意秋来到这里后,遇见的所有惊险和不可理喻,直接可以和肖鸣夜第一次亲他时的震动相媲。   肖鸣夜一直坐在对面低头改作业,听了这话直起身体靠在椅背上,笑着问,“和小钟老师哪里一样?”   被偶像问话,袁兵有些激动,但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转着眼睛想了好久还是表达不出来,只得说:“像小钟老师一样好……”   钟意秋说不出话,胸口像是积压着沉重的气体,此时此刻他和袁兵一样,无法表达自己心里的情绪,只是认真的说了一句,“袁兵,谢谢你。”   等袁兵出去了,他还回不过神,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担忧,怕自己不够好,辜负了孩子的期望。   肖鸣夜弯曲食指在他鼻子上轻轻勾了一下,一向冷峻的脸此刻如阳光般灿烂,“我们小钟老师太厉害了,让学生长大后想成为你,这是一个老师最大的骄傲了。”   钟意秋被突如其来的压力压的直不起腰,弓背趴在桌子上,心里又激动又恐慌,嘴角又想往上扬又想往下撇,两种心情搅在一起乱七八糟。但此刻,他深深的被眼前的肖鸣夜吸引住了,他肆无忌惮的笑,眼里的光芒是发自内心的快乐,硬冷锋利的脸庞变得英俊无比。   钟意秋想,肖鸣夜真好看啊!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他在为我高兴为我骄傲,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   为了肖鸣夜的快乐,自己也要努力做个好老师。   直到三月底,承包合同仍然没有音信,钟意秋忍痛又拿出一千块钱给肖鸣夜,让他和袁老虎一起去找书记,再拖下去只怕变故更大。   结果书记竟然不收这个钱,直接让他们回来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中间绝对是出什么事儿了,只是问了书记和大队部的几个干部,都没一个人能说清楚,只是敷衍的说再等等。   袁老虎像是被排斥在大队干部的圈子之外,很多时候,队里的啥事他都不清楚,虽然是个主任,但只是按照领导指示跑腿干活。   肖鸣夜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他怕钟意秋着急,面儿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还是若无其事满不在乎的样子。   钟意秋懂他是在顾虑自己,也不敢着急,所以就形成了很奇怪的现象,包括义叔在内,几个人明明都心急如焚却又表现的比平时还要轻松开心。   偏偏这个时候来了个不速之客。   星期六晚上吃饭晚,放学后他们帮着义叔一起整理后面的菜园,有些菜马上就要播种育苗了,要把地收拾出来。   七点多他们才吃饭,碗刚端上桌院子外响起了袁宝昌的声音。钟意秋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搬了个凳子出来,没想到他却带了一个人。   竟然是过年在他家遇到的那个领导,被警察带回去两天就放出来的“有手段”的人。   钟意秋立马戒备,这个人找上门来干什么?难道是为了找肖鸣夜报仇?   “你们好!”这人摇了摇右手热情的打招呼。   钟意秋觉得他的动作太别扭了,像是在模仿领导接见外宾的样子,但又模仿的不到位,显得不伦不类。   “你是?”义叔没见过他,问道。   他上前双手抓住义叔和右手握住,“你好,鄙人胡宴朋。”   噗——王文俊忍不住喷饭。   钟意秋也是一头黑线,生活中还是在农村,这样文绉绉的说话太奇怪了。   义叔和他握手,客气又疏远的说:“欢迎,屋里坐。”让进屋里又邀请道:“你们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   胡宴朋在椅子上坐下,又做作的摆手说:“我们吃过了,你们慢用。”   噗——王文俊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喷完还不好意思的对胡宴朋摆摆手。义叔瞪他一眼,钟意秋提着胳膊把他弄出去。   他们三个被赶到厨房吃饭,义叔和那个胡宴朋不知道在聊什么,钟意秋想去听听,肖鸣夜不让他去,说道,“好好吃饭。”   “他来干什么?”钟意秋吃不下,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   王文俊问,“这神经病谁啊?”   钟意秋:“他们信那个教的一个领导,就是很多人信的那个……”   王文俊蹭的一下站起来,扔下碗不吃了,“不行!我得去听听,看他咋胡说八道!”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姐妹们的道德遭遇了一次欺骗。怪我没讲清楚了,只是侧面提到张西明有孩子,但没强调他的家庭,给大家造成误解。这是我的错,铺垫不到位。感谢在2020-04-28 23:22:05 ̄2020-04-30 01:0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猪 100瓶;lily 5瓶;panpan不胖 4瓶;35415411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突变   他们三个人吃完饭进屋时, 胡宴朋已经谈到神主宰宇宙万物了……钟意秋最佩服义叔的一点就是,无论是应对突发事件, 还是面对妖鬼蛇神, 他面子上都能永远保持滴水不漏。   胡宴朋双手并用像是在发表演讲, 手势夸张好笑,王文俊进来只听了一句就憋不住了,义叔却规矩的坐在他对面,认真的倾听。如果不是因为了解义叔,钟意秋都要以为他已经被成功洗脑了。   胡宴朋右手高高的扬起又狠狠的落下,做了一个狠劈的动作,严肃的说:“世界末日来临时,只有主能救我们, 除了主的弟子, 其他人全部都要死!”   王文俊装的一本正经, “啥时候世界末日?”   胡宴朋高深莫测的笑了,煞有介事的说:“只有主的弟子才有资格知道。”   王文俊又问, “咋才能成为主的弟子?”   这句话正中胡宴朋的下怀,他穿了件不太合身的西装, 两手握着领子抻了一下说道, “你们文化人果然不一样,一说就明白。神主基督复活,就是为了普度众生,只要你愿意信奉主,主就愿意接纳你。”   钟意秋:“……”   王文俊:“普度众生不是佛教的说法吗?”   胡宴朋有一瞬间愣住了, 但马上就转变了表情,说道:“神主掌管宇宙万物,世界上所有的教派都属于我们分支出来的。”   钟意秋:“……”   王文俊一副吃了脏东西的表情,恶心的不行却又吐不出来,站起来出门说:“你们慢慢普度众生吧,我要睡觉了。”   钟意秋想不透这个人来干什么,仅仅只是为了传教?肖鸣夜坑了他一次,难道一点都不记恨了?但是听他的一些说法,看来这个教派不是正经的,基督教没有没有这些荒谬言论。他家不远处就有个小小的教堂,每年圣诞节都会派发糖果,每到这天一帮孩子都早早的去排队,钟意秋印象中最深的就是里面的人,都是和蔼虔诚的基督徒。   看来是在打着基督教的幌子发展,只是不懂他们图什么,钱吗?难道信这个教要交钱?   肖鸣夜碍于袁宝昌的面子才没有走,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忍不住了,转身往门外走,叫钟意秋去洗澡。   胡宴朋看他要走突然站起来,拿腔拿调的说:“肖二哥,我今天可是专门为你来的。”   肖鸣夜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身形一秒都没停,出门拐进后院。   胡宴朋:“……”   他脸上尴尬,一双大眼睛微微瞪着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浓黑的眉毛拧在一起带着怒气。义叔跟在后面安慰他顺便转移话题,钟意秋见他转身的功夫脸色瞬间就变回来了,笑盈盈的回答,“没关系,有本事的人都有脾气。”   肖鸣夜说的没错,这个人果然有些手段。   钟意秋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去年赶集时遇见的卖望远镜的大婶,她说等到三月再不去买就要卖了。老一辈的人说时间一般都是农历,三月是公历的四月,就是下个月,他却仍然没有筹到钱。当时放下东西离开时,他其实已经想到了最后的办法,就是找陈远借钱,自己认识的有钱人就只有他。   只是从小到大他还从来没有借过钱,想不到该如何开口,眼看着日期越来特近,钟意秋在心里默默的打了无数次腹稿,仍然没有勇气打电话。   进入四月天气越来越热,钟意秋把棉袄都洗好了收拾起来,却又连着下了几天春雨,温度断崖式降低,他又重新把棉袄拿出来。   天气忽冷忽热,导致他感冒了几天,好了后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咳嗽,张西明走后卫生室没人看病,肖鸣夜要带他去医院,钟意秋认为咳嗽是小事,他每年春天都会咳一阵子,没什么事儿不必去医院折腾。肖鸣夜不听他这一套坚持要去,两人差点爆发恋爱后的第一次吵架,最后钟意秋不得不妥协答应他,但是不去镇医院,去找方款冬。   自从元宵节他们来接小黑狗,过后就再没见面,方款冬也挺想他,非要留他们吃午饭。周律书出门办事中午也赶回来了,见了肖鸣夜第一句话就是,“王老板正找你呢,缠着非要我带他去。”   肖鸣夜问,“找我干嘛?”   “还能干嘛!他这次搞了十几辆车,而且还是跑远路去南方,没有信得过的人他不放心,他呀,就信得过你!”   肖鸣夜淡淡的说:“去不了,学校忙。”   周律书鄙视道:“你一个体育老师忙什么?参加奥运会啊!”   肖鸣夜不说话,钟意秋替他答道:“他现在还带其他课,教三个年级的自然课。”   周律书不以为然,“教书能挣几个钱?跑这一趟虽然不能跟过年那段时间比,但也能挣你当老师半年的工资!”   肖鸣夜仍不为所动,轻描淡写的说:“去不了,我走了就调不出老师教书了,等以后。”   周律书笑着打趣,“你还挺敬业!你可要想好,现在不比从前了,以前都想混到单位端个铁饭碗,到现在有啥用?做生意挣钱才是硬道理!”   肖鸣夜点点头,认同他的话。   钟意秋咳了几声补充道:“谢谢周哥,麻烦周哥帮忙转告王老板,也谢谢他,下次有机会肖鸣夜一定帮忙。”   周律书故意挑起一边嘴角,邪笑道:“你倒是挺机灵!怎么?肖鸣夜现在啥事都归你管了?”   肖鸣夜说:“一直都归他管。”   钟意秋:“……”   他们下午回来时又下起了雨,方款冬家只有一件雨衣,钟意秋要给肖鸣夜穿上,他在前面骑摩托车,自己坐在后面可以打伞。肖鸣夜不同意,雨太大车又跑的快,伞挡不住雨,不顾钟意秋的反对,把雨衣给他穿上,自己淋着骑车。   路上全是泥水,回到家肖鸣夜被溅的像个泥人,头发上、脸上连耳朵里都是泥。钟意秋心疼他,下车衣服也顾不上换先去给他烧水洗澡。   “你们可回来了!”袁老虎从屋里出来,伞也不打快步闯进雨里,嚷道:“出事了!出事了!后山包给别人了,我中午才知道!”   雨水打在脸上,冰凉迷眼,钟意秋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怎么会包给别人!不是已经答应好包给我们吗?”   明明是肖鸣夜承包,他却说“我们”,但是袁老虎现在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字眼,脸上表情焦急又愧疚,说道:“这事办的我一点都不知道!中午去书记家问他承包的事儿,他才跟我说的,他们上午签的合同!”   钟意秋不知所措的看向肖鸣夜,担心他承受不住打击,肖鸣夜停好车过来,撑开伞挡住他的脸,问道:“包给谁了?”   “张二瓦!”   钟意秋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肖鸣夜在旁边提醒他,“去年夏天去镇政府领教材,排队时找你说话的那个人。”   钟意秋还是想不起来,肖鸣夜又补充道:“我骂他滚蛋。”   “哦——是他。”钟意秋恍然大悟。   袁老虎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急的大声说:“按说张二瓦都不住在我们大队了,不能包给他,但是书记说他户口还在大队里,还是大队的人!”   钟意秋又一头雾水,肖鸣夜在旁边帮他解释,“他本来是张家寨的,后来搬到他媳妇娘家村里住了。”   钟意秋问:“山是袁家庄的,就算他是张家寨的,也轮不到他包吧?”   袁老虎衣服很快就被淋湿了,义叔在屋檐下让他们进去说,他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像是走到屋檐下的几步路会浪费很多时间,擦了把脸上的水说道:“山不是袁家庄的,是德营大队的,况且——”   袁老虎欲言又止,狂躁的叉腰站着。   钟意秋不解,抬头看向肖鸣夜。   “书记是他堂舅。”   这下什么都明白了,钟意秋怒火中烧却又无处发泄,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肖鸣夜绝对比他还要愤怒。只是不明白张二瓦为什么要承包后山,他也知道要修路的事情吗?   不用他问,袁老虎骂道:“日他妈的不知道犯的啥病!后山平时给他都不要,现在跑来抢,我找人打听了才知道,这狗日的过年去书记家走亲戚,听说肖二哥要包山就惦记上了,说肖二哥看上的地方肯定挣钱!”   雨打在伞上噼里啪啦,像是钟意秋心里横冲直撞的怒气,撞在胸口杂乱的响着。这些人凭着关系,就可以随便抢走别人看上的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就掠夺了别人的心血!从开始到现在,肖鸣夜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哪怕到现在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要承包后山。想起他曾经意气风发的说要带自己去看看属于他们的领地,钟意秋心里就疼的直颤。   “咋办?”袁老虎六神无主的问。   肖鸣夜带着钟意秋先挪动脚步,把他引回到屋檐下,义叔拿出干毛巾递给他。   “他承包的是大仙山?”肖鸣夜边收伞边问。   袁老虎气急败坏,“那肯定了!小仙山谁要啊?”   肖鸣夜说:“我要。叔,麻烦你现在去找书记,说我要承包小仙山,今晚就签合同。”   袁老虎和义叔都愣住了,张嘴看向他像是不认识一般,沉默了几分钟袁老虎突然跳起脚吼道,“你疯了!小仙山要它干啥!山不高面积又大不好管,山上连树都没有,全是陡坡还种不了果树,给别人都不要!”   钟意秋听的心惊,如果真是这样确实没有价值,而且离计划的高速路边又远……   肖鸣夜坚定的说道:“叔,你听我的,过后我再和你解释。我现在去筹钱,晚上过去找书记,但是,小仙山不能是那个价了,你帮我衡量着谈谈,这次,我要签70年。”   他向来是有主见的,做了决定就是板上钉钉了,别人说啥也不管用,义叔本想再劝,看他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得帮着他劝袁老虎,让他赶紧去找书记。   肖鸣夜全身都湿透了却顾不上,回屋让钟意秋把存折拿出来,他要趁信用社还没下班去取钱。叫了两声钟意秋不动,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瞪眼看他,肖鸣夜觉得他真是可怜又可爱。   “怎么了?”肖鸣夜怕把他衣服也给沾湿了,隔着一段距离亲了亲他颤抖的唇。   钟意秋看向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六神无主的说,“会不会太草率了,要不再考察一下看吧,这么多钱承包,这个山离路边那么远,万一不挣钱怎么办?”   肖鸣夜笑了,潮湿的脸庞带着大雨洗刷后的明亮和清澈,捧起钟意秋的脸用拇指轻轻碾磨他柔软的嘴唇,轻声说道:“挣不挣钱不重要,我想有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地方,和你在阳光下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30 01:00:37 ̄2020-04-30 23:2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一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彩礼   二十岁的钟意秋, 第一次领略到爱情的惊天动地,原来不是小说和电视里那般轰轰烈烈跌宕起伏, 真正震撼心神让人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爱情, 是沉甸甸的付出。   他和肖鸣夜从未谈过将来, 两个男人的爱情似乎根本就没有将来。一男一女结合生孩子组成家庭,是千百年来人类天经地义的生存法则。两个男人呢?没有孩子如何组成家庭?在别人看来甚至违背了人伦!   钟意秋偷偷的查过很多资料,他们这种关系属于同性恋,被人举报抓住了很有可能判流氓罪。他当然不怕,肖鸣夜更不会怕,他只是不敢想他们能走多远。   虽然肖鸣夜说过他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但是他们这种关系,能走到哪里去呢?走到哪里时间久了, 都要被人指点谩骂, 爱情在现实的压力下, 又能坚持多久?   原来肖鸣夜把一切都考虑好了,他的这番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要动听, 他给了钟意秋一个脚踏实地的承诺,为两个人做好了一辈子的打算。承包70年, 这座山就属于他们的, 无论他们将来离开还是留下,不管他们走多远,这里都是他们的家,随时可以回来,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直至携手死去。   肖鸣夜给了他一个桃花源,他可以在这座山为所欲为。   钟意秋一直认为男人流泪很没出息,此刻他第一次因为太爱一个人无法用言语表达,而流下了热泪。   肖鸣夜用拇指擦去了他脸庞的泪水,心疼的哄道,“好了,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钟意秋摇摇头,他想说自己并不是因为担心才哭,而是心里的感动化作了眼泪,然而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去拿存折,今天晚上必须定下来,再拖下去有人会发现不对劲。”肖鸣夜催他,已经三点多了,五点多信用社就要关门了。   钟意秋没有他的魄力,悬着的心一直放不下来,声音沙哑的说道:“要不再想想,这么多钱花出去……况且钱也不够……”   肖鸣夜已经打算好了,“不能再等了,书记今天对我可能有点愧疚,要趁热打铁。我给周律书打电话,找他借一万块。”   钟意秋拿出牛皮纸袋,翻了一层又一层打开,犹豫着把存折递给他,肖鸣夜接过后他伸着的手微微颤抖。   肖鸣夜匆忙的抱住他,坚定的保证,“相信我!”   钟意秋渐渐放下心来,说道,“我去找周律书借钱吧,一万块这么大的数目,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借……”   “不用,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送来,他有车。”肖鸣夜换了件衣服,把存折重新放进纸袋里,外面又套了个塑料袋,贴身放进衣服里。   “我去打电话吧,你先走。”出了门,钟意秋拿过雨衣帮他穿上。   肖鸣夜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说:“我打,你跟了我,不是为了帮我借钱的。”   钟意秋眼眶又红了,他恨自己没出息,怎么总是想哭,或许是被紧张的气氛影响的。   肖鸣夜闯进雨里,骑在摩托车上嘱咐道:“去洗澡,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一下午谁都不安生,义叔也急团团转,一坐下来就心慌。   钟意秋无数次想把要修高速路的事情告诉他,但没和肖鸣夜商量他不敢擅自开口。义叔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们,把他们俩当作亲人一样对待,不应该再隐瞒他。还有袁老虎,真诚热心,为了这件事跑前跑后,也要好好报答。   雨越下越大,天色阴沉,五点多时天就黑了。肖鸣夜做事严谨,怕人多嘴杂他没在供销社给周律书打电话,到了镇上才打的。所以他取钱回来时,周律书也刚好开车到了。   虽然穿着雨衣,肖鸣夜仍然淋湿了,他进屋先把衣服脱了,掏出包好的一摞钱递给钟意秋,一共一万四千块钱,他的全部家产赌这一次了。钱还带着他胸膛的温度,钟意秋摸在手里仿佛烫手似的,却又紧紧的攥着。   周律书一个人来的,肖鸣夜只借一万块他却带了一万五,加一起两万九千块钱,钟意秋和义叔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四只眼睛紧紧的盯着,生怕出一点差错。   “我回去了,冬冬一个人在家。”周律书歇也不歇,转身就要往外走。   义叔拦他,“咋地也要坐一下,连口水也没喝。”   周律书抬起胳膊拍了拍肖鸣夜给他加油,婉拒道,“不了叔,以后有的是机会。”   肖鸣夜没打伞冒雨把他送上车,隔着车窗诚恳的说道:“谢谢你,周哥。”   周律书并列两指从太阳穴往外滑指,做了个潇洒的姿势,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就走了。   钟意秋被这些朋友感动,紧要关头二话不说就出钱出力,他感慨自己何德何能,收获了如此美好的爱情和友情。   天黑透了袁老虎才回来,还没进门就嚷道:“说好了,今晚能签,还是三万块!”   谁也想不起来要做饭,肖鸣夜刚换了一套干衣服,短硬的头发淋过雨后显得愈发强悍,整个人彰显出让人不敢忤逆的威胁。他递了块干毛巾给袁老虎,直接了当的说:“好,我等下就去。”   钟意秋心慌,“差一千块钱!怎么还是三万块,小仙山位置不好。”   袁老虎随便擦了把脸上的雨水,他衣服湿透了,两只脚裹满了泥,已经看不出鞋子的样子。嘴唇都被冻的乌青,眼睛却还是圆圆的瞪着,“答应承包70年,三万块算少的!这事书记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你,叫几个干部去他家开了个会就答应了,钱也没往高了抬。”   义叔虽然不知道肖鸣夜为啥坚持承包后山,心里隐隐猜到其中可能有隐情,担心的问,“书记没再说别的?”   袁老虎苦笑,“咋没问!问我肖二哥为啥铁了心要包山,我说他一个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以后咋娶媳妇儿过日子,总要给媳妇儿挣一份彩礼!把他说的可怜的呀,我自己都快哭了!”   肖鸣夜冲钟意秋眨眨眼,钟意秋瞪他,袁老虎歪打正着还真说对了,这座山他确实是为媳妇儿挣的彩礼。   义叔从衣柜里掏出个黑包,打开包里面还有一个钱包,当着他们的面把钱全拿出来,一共两百,递给钟意秋,说道:“差一千块,现在取钱也来不及,我能凑两百块。”   钟意秋鼻头发酸,强忍着今天泛滥的眼泪,只是不断的低头说谢谢。   袁老虎马上说:“我家里还有三百多块钱,我回去拿来凑上。”   肖鸣夜先谢过他,又说道:“叔,你家里有病人,我不能用你的钱。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六子,他退亲的钱还放在家里,没存信用社。”   袁老虎妈身体不好常年吃药打针,他家的钱说什么肖鸣夜也不能借。   时间紧张,肖鸣夜穿上胶鞋撑起伞就要出门,外面漆黑一片钟意秋不放心想和他一起去,肖鸣夜不让,在屋檐下轻轻摸了一下他脸,小声说道:“放心,你在家等,先给他们做点饭吃。”   钟意秋答应了,眼看他手电筒也不拿,只身闯进浓墨般的凄楚雨夜。   煮了锅面条炒了盆青菜,三个人对付着吃了,袁老虎跑了一下午又累又饿,就着蒜吃了三大碗,钟意秋要给他再下,他摆摆手说吃个半饱就行了。   钟意秋:“……”   肖鸣夜很快就回来了,借了一千块钱刚好是六子退亲的钱,钟意秋把义叔的两百又还给他。   “走吧!”袁老虎站起来长舒一口气。   “先吃饭吧?”钟意秋问肖鸣夜。   肖鸣夜把一摞钱整理好,拿报纸包好揣在怀里,“不了,回来再吃。”   义叔和钟意秋两人像是送他们出远门似的,神情担忧欲言又止,送到台阶上被屋檐下的水帘拦住,不住的眺望他们身影消失的方向。   旺旺领着小花狗从厨房那边窜过来,彻底被淋成了落汤狗,晚上忙的还没顾得上喂这娘俩,饿的它们绕在脚边哼叫。   “义叔。”钟意秋突然认真的叫。   “嗯?”   钟意秋像犯了错误似的,小声说:“肖鸣夜之所以坚持承包后山,他是有原因的……”   义叔转过头望他,身后昏暗的灯光照着他半边脸,把他低垂的眼眉晕染成暖黄色。   钟意秋看向义叔的脸,继续说道:“我们不应该隐瞒你,但是这事儿还没有落实不敢声张,对不起。”   义叔笑了,“啥事儿啊?这么紧张。”   钟意秋恳请道:“等肖鸣夜回来,他告诉你,好吗?”   “好,进屋吧。”义叔答应道。   这一夜一直等到十一点多,钟意秋和义叔都睡不着,以前熬夜时只要不是用眼的事,为了省电都会把电灯关了点蜡。现在两人干坐着等却仍然亮着电灯,只有靠这点光芒才能驱散他们内心的慌张。   外面旺旺叫起来,钟意秋像是从椅子上弹起来似的冲出门,快半夜十二点了袁老虎仍然神采奕奕,老远就听见他豪爽的大笑声。   他的兴奋之情无以言表,抬起蒲扇般的大手啪啪的拍钟意秋后背,肖鸣夜跟在后面心疼又好笑。   “咋样?”义叔追出来急问。   “成了!”袁老虎挥手气势十足。   义叔领他进屋,钟意秋站在屋檐下痴痴的看肖鸣夜慢慢走近,再狠狠的抱了他一把又快速分开。   “怎么样?”钟意秋又问一遍。   肖鸣夜伸手从衣服里掏出几张纸放在他手上,郑重的说:“小仙山以后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30 23:27:22 ̄2020-05-01 23:3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棠下 19瓶;小小猪 10瓶;35415411 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矫情   前一天王文俊回家了, 周一早上一来就发现钟意秋不对劲儿。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夸张的兴奋,这种兴奋像是高兴, 但更多的是控制不住的紧张情绪。   钟意秋自己也发现了, 他总是这样藏不住, 做不到肖鸣夜那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像是一个穷光蛋突然捡了一大笔钱,无论藏在哪里都让他如坐针毡。也像是一个富豪突然破产了,因为接受不了现实,只能用表面的癫狂发泄内心的恐慌。   钟意秋几大口就喝完了粥,说道:“晚上请袁主任和六子来吃饭,下午我们去镇上买菜。”   “你这么大声干嘛!”王文俊被他的大嗓门吓的一激灵,差点把碗扔了。   钟意秋清清嗓子不敢说话了,和上次发现自己喜欢肖鸣夜时一样, 情绪上的刺激让他无法自控, 总是不自觉的大声说话。   王文俊狐疑的瞅他, “你今天咋了?发的啥疯?”   钟意秋遮掩的回答,“咳~我嗓子不舒服。”   肖鸣夜帮他收拾了碗筷, 认真的和义叔说:“我不打算在学校了,今天就和郑校长说。”   他从没和钟意秋商量过, 可能是昨晚就做了决定, 突然这么说,几个人都很惊讶。   义叔心里已经想到了,毕竟他欠了那么多钱,靠学校这点工资十年都还不上,而且现在承包了后山, 那是他的全部家产,他要把所有精力都投入进去。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提出来,义叔想了想说道,“你先别和他说,从开年到现在郑校长好不容易清净了几天,你一走学校现在的情况调不出老师了,他又要急的骂人。”   肖鸣夜边洗碗边说,“现在不说,过几天还是要说,我最多再带半个月的课。”   义叔微叹一口气,“我先和他说,慢慢渗透商量到办法了再,你这直脾气说话不会拐弯,他肯定要爆。”   肖鸣夜点点头答应了。   王文俊凑过去,抬起手从前往后潇洒的捋了一把头发,贼兮兮的问,“肖二哥,你要去干嘛?挣大钱吗,带我一个!”   肖鸣夜不看他,只管盯着手里在洗的碗,面无表情的说:“去开个烫头的店。”   王文俊:“……”   吃完饭去学校,穿过小门肖鸣夜落在后面锁铁链子,钟意秋在旁边等他。   肖鸣夜转头小声问,“没提前和你商量,生气了?”   钟意秋摇摇头。   肖鸣夜又问,“那怎么不说话?”   钟意秋:“我怕我声音太大。”   老远就听见的王文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巧不巧李宏飞今天又要找他商量事情,钟意秋不敢在办公室说,指了指外面走出去。   “你咋了?”李宏飞担心的问。   钟意秋咳嗽还没好,嗓子干痒狠咳了几声,尽量压低声音说没事。   才下过雨,操场上都是泥,他俩站在校门口说话。   还是因为张峰峰的事情,张西明跑了后他媳妇在家里吵了几天,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他们在几年前就和张西明的爹妈分家了,她心里的怨恨无处发泄,骂完了老人还不解气,回家又总是打孩子,张峰峰害怕跑到爷爷奶奶家不回去。   张峰峰长得像他爸,性格也像,平时话不多但是斯文礼貌,和农村大多数放养的野孩子不太一样。他请了半个月假后回来上学,从外表到性情却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小小的身体瘦了一大圈,眼睛不敢看人习惯性的低头躲闪,李宏飞找他谈过几次话,没有太大的效果。   张峰峰不仅学习成绩好,唱歌还非常好听,上学前班时就参加过县里的比赛和表演。春季县里要举办小学生歌唱比赛,去年年底就选定了张峰峰和四年级的一个女同学,郑小萍还集中训练过他们一个多月。下个星期就要比赛了,张峰峰前几天却突然说不去了,无论老师们怎么着急怎么开导,他就是不松口。   郑校长把任务下达给了李宏飞,只听结果不管过程,他现在愁的不行,拍着脑袋叹气,“这小孩嘴也太硬了,咋问都不说,就是俩字——不去!”   钟意秋帮他出主意,“问问他一起玩儿的朋友。”   李宏飞神情严肃,抿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惆怅道,“他原来还有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你也知道,孩子们之间的感情最直接也不怕伤人,而且农村的父母教孩子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和和谁谁谁玩儿……他爸出了这事儿后,我看他每天课间都坐在教室里不出去玩儿,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   钟意秋也留意到了,但又想不到合适的处理办法,每每看到张峰峰孤单的身影,他都在心里不由自主的埋怨张西明。   钟意秋想了想说:“问问张辉吧,他们是一个村的,他自己明明很想去参加,突然不去肯定有原因。”   李宏飞点点头说等一下就去问,钟意秋以为他话说完了,转身想回办公室,却又被他叫住,“唉!那个……”   钟意秋站住脚,侧身看向他,李宏飞像是害羞了,尴尬的干咳一声,“就是……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钟意秋疑惑的问。   李宏飞浑身张虱子似的扭来拧去,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两个酒窝装满了他的难为情。   钟意秋猜不透他到底怎么了,好笑的催他,“到底什么事,不说我走了!”   说着他就要抬脚离开,李宏飞马上拉住他,“唉!别走,我说……我听说肖老师的妹妹前段时间相亲……遇到了麻烦,不知道解决了没有……”   钟意秋一头雾水,李宏飞怎么问起袁玉兰了?他俩没有什么交情吧?   李宏飞见他不说话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忙不好意思的补充道:“唉!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嘴里说着没意思,所有的表情和眼神却都表现出了他的意思。钟意秋现在可不是生瓜蛋子,人家也是经历过爱情的过来人,大概猜到了李宏飞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喜欢袁玉兰?   怪不得看不上闫淑花,从外貌上看她确实不能和袁玉兰比。在整个德营大队,袁玉兰的漂亮都能排列在前,细高个儿,身形苗条多姿,她又爱美爱打扮,穿的衣服时髦洋气,李宏飞喜欢他也是正常的。   但是他应该也听过袁玉兰的传说,她死也不嫁农村人一定要找城里的男人,十里八乡不知多少追求者都败在这个要求下。更何况,作为李宏飞的好朋友,钟意秋并不觉得袁玉兰是良配,她虽然漂亮但有些势利,当然势利也没有错,但真正过起日子来不太合适。   钟意秋没有点破他的心思,简单回答道,“已经解决了,退亲了。”   李宏飞虽然在极力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咧开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兴奋,嘴上却装的若无其事,“哦……那就好。”   钟意秋什么都不想瞒肖鸣夜,晚上做饭时就和他说了李宏飞喜欢他妹妹的事,肖鸣夜平静的说:“我知道,她也知道。”   钟意秋惊讶,“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了,能看出来。”   钟意秋郁闷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肖鸣夜在洗菜,抬起湿手把沾上的水珠甩在他脸上,看他像小孩子一样惊吓的闭紧眼,笑着说:“告诉你干嘛,喜欢她的人多了,都告诉你能说一晚上。”   钟意秋生气道:“李宏飞不一样!”   肖鸣夜一张脸冷若冰霜,沉声问,“哪儿不一样?”   钟意秋一点也不怕他的威胁,严肃的声明,“他是我拜把子的弟弟!”   肖鸣夜:“……”   钟意秋不依不挠,“他的事情我当然要关心,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肖鸣夜不理他,抡起菜刀在案板上咚咚的剁骨头,借此发泄心里发不出来的怒气。   钟意秋看看外面没人,贴在他后背凑到他耳边问,“袁玉兰也知道李宏飞喜欢她,她怎么看的?不喜欢吗?”   肖鸣夜回头快速亲了他一下,无奈的说:“我想一个人在厨房静静,你能不能去外面玩一会儿?”   钟意秋实在搞不懂他犯了什么狗脾气,感叹道爱情真神奇,把凶悍蛮横的二哥都变得矫情了!   为了感谢大家,今晚专门请六子和袁老虎来吃饭,周律书和方款冬太远了,等下次周末再请。六子顺便扛了刚做好的图书馆牌子过来,他是按照学校大门的牌子缩小了尺寸,已经刷好了白漆,正式又漂亮。   钟意秋请义叔题字,他爷爷是村里以前的私塾先生,义叔从小跟着他学了一手的毛笔字,钟意秋见过一次后就十分仰慕。   义叔笑呵呵的答应了,说好久没写了,明天先练练。   袁老虎带着一桶散酒过来,嚷着今晚要一醉方休。六子酒量不行,喝了一杯眼神就散了,他却又是个惹事精,吵着要和袁老虎划拳。肖鸣夜挡开他挥舞的胳膊,认真的说:“我有件事想和大家说。”   钟意秋坐在他旁边跟着紧张起来,他知道肖鸣夜是要说修高速公路的事情,不知道大家会怎么想?会认为他自私吗?义叔、六子和袁老虎都像亲人一样帮了他很大的忙,和他们通气是理所应当的,只是王文俊也在这里,虽然他们算是朋友,也并不是不相信他……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万一传出去绝对要轰动整个大队……   果然肖鸣夜一说完,几个人都愣住了,六子连酒都醒了一半,眼睛却还是迷茫的转来转去。大家都是聪明人,而且电视新闻上也有播,哪里哪里修了高速公路,能给当地交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交通好了,机会就来了。   袁老虎楞了好大一会儿,突然站起来猛拍桌子,大喝道:“好啊你小子!原来心里藏了这么大的事儿!把我使唤的团团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1 23:33:18 ̄2020-05-02 23:0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187454、料峭春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20瓶;王不留行 3瓶;无情打卡机器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我不会   袁老虎之所以外号叫老虎, 不仅是他长得高大魁梧,大嗓门吼起来像是虎啸。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力气奇大, 一百多斤的粮食袋子, 他能一个胳膊下夹一袋儿, 还健步如飞!   他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用了十成的力气,酒杯碗筷被震倒滚到地上,叮铃咣铛一通乱响。钟意秋面前装满酒的碗砸下来,肖鸣夜眼疾手快拉住他往后撤,才没洒在身上。   袁老虎瞪圆眼睛怒指肖鸣夜,钟意秋忙站起来,急忙解释道,“叔叔, 对不起, 因为我们的消息也只是听别人转了好几道的, 心里没底不敢随便说。”   袁老虎手指又刷的一下指向他,“我还没说你!你还好意思叫我叔, 把你叔当猴儿耍!”   钟意秋羞愧难当,肖鸣夜站起来把他拉在身后, 诚恳道歉, “没早点和你说,是我做的不对。”   袁老虎不吭声,鼻子里呼哧呼哧大喘气,气不过被他们两个小孩瞒着,傻傻的跑前跑后。   义叔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 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让袁老虎坐下,笑着说道:“你生啥气!这么大的事情是谁都不敢随便往外说,他现在能告诉我们,那是真的把我们在座的都当成自己人了。”   他说最后一句时若有似无的瞟了一眼王文俊。钟意秋看见了,猜义叔可能和他是一样的想法,虽然王文俊是朋友,却又没到坦诚一切的交情。   王文俊没注意到这些,他脑瓜子聪明,第一时间就想通了其中关窍,但他不是这里的人,虽然也有机会但是能利用的有限,所以跟他关系不大。   他看向对面的六子,立马怒从心头起,这个傻子还没反应过来是啥事,一脸莫名其妙的在站着的几个人身上看来看去。   王文俊想踢他一脚,奈何腿不够长,只能屁股从椅子上往下滑,伸长腿去够他。脚尖刚碰着腿,六子却突然换了个姿势,腿往外一别把他推开了。王文俊本来就没使劲儿,也不防备他的动作,一时手扶不住凳子,扑通一声滑坐在地上!   ……   六子惊愕道:“你咋了?”   屁股摔在水泥地上,王文俊疼的呲牙咧嘴,听他这么问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吼道:“闭上你的狗嘴!”   哈哈哈哈哈哈!   袁老虎突然大笑起来,洪钟般的声音震的钟意秋耳朵都疼,却又不敢揉。   袁老虎笑够了,也像是想明白了,抬起大手狠拍肖鸣夜后背十几下,肖鸣夜稳如泰山一动不动,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却把钟意秋心疼坏了,他感受过袁老虎的大蒲扇,此刻又是用了大力,看着都疼!   袁老虎拾起桌上歪倒的酒碗重新倒满,端起来说,“义叔说的对,你小子行!能和我说,说明你看得起你叔,这碗我敬你!”   肖鸣夜二话不说,端起满碗的白酒一饮而尽。   六子还是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问,“说啥?不就是修路嘛,咋还藏着掖着?村里也没通知啊?”   义叔耐心的和他解释,“通了高速公路和国道,交通就便利了,先不说路旁的地要值钱,来来往往的人多了,赚钱的机会自然就来了。”   “哦……”六子听明白了意思但是想不清楚,这和肖二哥承包小仙山有啥关系。   义叔笑着拍他一下,“小仙山虽然离路边远,不能像大仙山那样,在路旁开餐馆搞住宿,但是种果树或者其他的,就不怕运不出去了。周律书他们那一带咋富起来的,就是先修了路。”   六子终于懂了,激动的大喊道,“那二哥就发财了!咋不包大仙山呢?”   肖鸣夜昨晚匆忙去借钱,没来得及和他讲曲折经过,他现在问了才仔细和他说了。   砰——六子一拳砸在桌子上,钟意秋刚捡起来的酒碗又翻倒下来……   六子愤怒的骂道,“张二瓦这个畜生,从小到大他就喜欢干这种事儿!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账!”   肖鸣夜瞪他一眼让他坐下,说道,“好土地不一定有好收成,要看怎么种。”   钟意秋心里骄傲,他坚信肖鸣夜一定能做到最好。   袁老虎由怒到喜,现在清醒过来,冷脸道:“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当没这事儿了!谁也不许说出去,不然整个大队都要乱起来。肖二哥把我们当自己人,我们承他的恩情,更不能给他惹事!”   六子立马保证,“我绝对不说!”   王文俊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虽然和他们住在一起,但算不上特别好的朋友,而且肖二哥也爱答不理的,一直以为他不太喜欢自己,却没想到他不仅把把自己当朋友,还如此坦诚相待。   王文俊倒满酒,站起来敬肖鸣夜,“二哥,谢谢你相信我。”   肖鸣夜难得对他笑了笑,端起碗再次一饮而尽。   钟意秋很高兴,大家总算是理解他们了。他也倒满酒,开心的和每个人碰杯。   结果就是集体喝醉了,袁老虎又回不去了,被肖鸣夜架进钟意秋的房间。王文俊像拖死狗一样把六子弄进自己房间。   钟意秋醉狠了,也没精力表演他酒后的一本正经了。澡也不洗就躺在床上,感觉整个房子都在转圈。   肖鸣夜关了门过来,失重似的全身扑倒在他身体上,准确找到钟意秋的嘴碾磨上去,撬开他湿润柔软的嘴唇,长驱直入……   钟意秋被他猛的一压差点吐出来,又被他堵住嘴抢走了呼吸,他实在太难受感觉马上就要窒息,只能疯狂的捶打肖鸣夜后背想让他起来。   肖鸣夜还算有良心,好歹给他留了一口气,意犹未尽的舔了舔他嘴唇才离开,抬头看他皱紧眉头大口呼吸。   “你差点要了我的命。”钟意秋抱怨道,却不知道喝醉酒的人嗓子嘶哑柔腻,抱怨的话生生变成了撒娇。   肖鸣夜也喝多了,身体里的血液四处冲撞找不到发泄口,被他这么一刺激更加痛苦,强忍的压抑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钟意秋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激动起来,心里紧张又害怕,肖鸣夜的呼吸炙热灼人,身体的暴动肆无忌惮的彰显着他欲望。肖鸣夜脸埋在他脖颈轻轻舔抵,嘴里呢喃的叫着,“秋儿……”   这是肖鸣夜第一次这么叫他,从认识开始他就很少叫钟意秋的名字,不知从何时起两人已经形成了默契,他能清楚的分辨出肖鸣夜哪句话是对自己说的,根本不需要叫名字。   这两个字像一个密码,钟意秋从身体到心里瞬间就软了,从后面抱着他的头轻轻抚摸安慰。   “秋儿……”肖鸣夜像个不满足的小孩,贴在他耳边说:“你愿意吗?”   钟意秋脑子里本就像煮粘粥似的,咕嘟咕嘟冒泡搞不清楚状况,听了这句话更糊涂了,愿意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啊……   不对!钟意秋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了,脑子立刻清醒过来!   肖鸣夜感受到身下的僵硬和紧张,抬头看见他一双丹凤眼冷厉的瞪着,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生了大气。   肖鸣夜抚上他的脸侧正想说算了,钟意秋却突然羞涩的说:“我不会。”   肖鸣夜在他微皱的眉心亲了亲,含住他的嘴唇说,“我会。”   “不是……”钟意秋侧头躲开他的亲吻,恼怒的说道,“被……那个……我也不会。”   肖鸣夜心都要融化了,笑声带动胸口的震动,说道,“你找机会问问方款冬。”   钟意秋一脸疑惑,“问他干嘛?医生还懂这个?”   肖鸣夜从他身上翻下来,侧身抱住他说,“他不仅懂,他还会。”    钟意秋:“!!!!!!”   钟意秋花一周的时间才消化了这个消息,方款冬和周律书竟然是一对儿!原本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两人的关系,瞬间一切都能解释通了。钟意秋心底隐隐有些高兴,毕竟没有谁愿意孤身闯一条狭窄的路,能遇到同伴总是幸福快乐的。   他只是不清楚肖鸣夜是怎么知道的?问了他说是看出来的,钟意秋又想起来方款冬之前也和他说过,爱慕的眼神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真是这样的吗?钟意秋不敢确信——那为什么我就没看出来?难道是我眼瞎?   直到周日方款冬和周律书过来,他还不由自主的偷窥这俩人,妄图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在这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李宏飞问了张峰峰同村的张辉,知道他不参加歌唱比赛是因为他妈不让,老师们都猜到他是因为家庭原因,但都没往他妈身上猜,因为她以前非常支持张峰峰唱歌。学前班时县里比赛,张峰峰第一次没选上还是他妈找到郑小萍,千说万求一定让把孩子带去,哪怕不上台,能见见世面也好。   现在她能阻止,实在是想不到。李宏飞和郑小萍找到家里去,被臭骂一顿就不说了,好歹是弄明白了原委。   参加比赛的两个同学,学校出钱给每人买了套新衣服,女孩子还买了头花。因为鞋子的样式不多,所以就没买新的,要求穿干净的白网鞋就行,一般学生都有。   张峰峰也有,但是有一只破了个洞,网鞋便宜几块钱一双,以前只要是破了他妈都会再买新的。这次他一说却遭到一顿毒打,骂他跟他那不要脸的爹一样,一个男人每天打扮的溜光水滑,脏心烂肺的想龌龊事!   张峰峰心思重,怎么都不愿意提这件事,也不想参加比赛了。   钟意秋心里苦涩难当,为什么大人犯的错总要惩罚在孩子身上?就因为他们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吗?   最后他和义叔商量了,由他们的奖励基金出钱,给两个学生每人买一双新鞋,才打动张峰峰同意参加比赛。   钟意秋每天看见刘青红空空的座位,都会想她去了哪里?牺牲了这么多人换来的自由,她快乐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2 23:09:39 ̄2020-05-03 23:5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尊严   最近果树开始开花了, 周律书每天都很忙,方款冬也一样, 他医术好, 虽然收费不便宜, 但治好了好些多年顽疾的病人,名声越传越远。最关键是他张的清冷英俊,大姑娘小媳妇儿都喜欢去看他,一个人看病能跟着去五六个人围观。用周律书的话说,医馆每天人多的像菜市场似的!   肖鸣夜打电话请他们来吃饭,两人正想休息,一大早就关门来了。   春日晴朗,义叔搬了桌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方款冬有点坐立不安, 因为他发现钟意秋又在偷偷的看他, 今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一不注意他就藏着眼神往自己身上瞟, 抬头和他对视,他马上转头闪躲开。   像是偷窥感兴趣的人又不敢接触的小孩……   肖鸣夜认真写了欠条签好名字, 又找出印泥按了手印,吹了吹递给周律书。   周律书大咧咧的瘫在椅子上, 挑眉看他。   钟意秋在旁边说道, “周哥,你能借我们这么多钱,是相信肖鸣夜,我们既感谢又感动。但是这么一大笔钱,即使是好朋友也应该立个字据, 你就收下吧。”   肖鸣夜这种性格,就会闷头做事不爱说场面话,钟意秋了解他,要是周律书不收,他可能会一直举着不说话。   钟意秋其实也不会说这种话,但是他俩不能一对儿都闷,指望肖鸣夜改变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学着扮演这个角色了。   周律书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探究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扫来扫去,又得意的看向方款冬。   方款冬受不了他这个不正经的样子,催促道,“你收下吧。”   周律书接过欠条看也不看,折了两下装进口袋。   钟意秋再次说:“谢谢周哥。”   周律书认真说道,“你谢错了,应该谢谢你冬冬哥,我的钱都是他管,他不答应我也不敢借。”   方款冬眉毛拧在一起,瞪他一眼独自坐着郁闷。   钟意秋发现,每次方款冬被周律书逗都像是生气了,却又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一副认栽的无奈。   他终于相信肖鸣夜说的话了,周律书和方款冬的关系和他们一样!   钟意秋有一种找到同类人的兴奋,但这不是小事他不敢莽撞的问,就算是也他们肯定要小心翼翼的藏好。   肖鸣夜坦诚的和他们说了修高速路的消息,周律书眼睛都瞪圆了,马上问道,“前面那座山有人包吗?”   钟意秋愕然,又和他解释被张二瓦半路抢走的经过。   周律书难以置信,质问道,“这么好的事儿,轻易就让人抢走了?还是因为这种狗屁原因!”   “书记是他堂舅……”钟意秋小声补充。   周律书霸道的反驳,“是他亲爹都不行!你直接给书记甩五千块钱,你看他向着谁!”   方款冬说:“不要把谁都当傻子,更何况这不是一般人,大队的书记,也算是在官场滚过的人。真要送这么大的礼,就相当于明目张胆的表示,他就是知道了什么内情,书记更不会轻易包给他。”   钟意秋跟着点头,方款冬说的很对,太执着很容易引起怀疑,那天晚上连夜去承包小仙山,本来就冒险,也是因为趁书记之前收过肖鸣夜的钱,心里稍微有点过意不去,才不得不答应他。事后反应过来估计也会发现不对劲儿。   周律书却不信这一套,逼视着他俩说,“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们赌一把怎么样?不出三个月,我一定把这个啥仙山从两个还是三个瓦手里弄过来!”   钟意秋当然不信,他一个外地人,现在还不住在德营大队,怎么弄?就算他有钱,但是村里人爱抱团,别看他们经常东家吵西家骂,真正面对外人还是非常团结的。   方款冬却担心的责怪道,“你别乱来!你要山干嘛,又不过来住,弄过来谁管?”   钟意秋:“……”   都已经在考虑怎么管了吗?重点不是怎么弄过来吗?就这么相信他吗?   周律书嘿嘿的笑着不说话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义叔写好了图书馆的招牌,【秋夜图书馆】几个标准的颜体字大气磅礴,不像是文人的笔迹反倒有更多武人的气魄。钟意秋非常喜欢,蹲在旁边看了十几分钟,他和肖鸣夜的名字光明正大的挨在一起,他心里暗戳戳的想——就当是义叔帮我们写的证婚词吧!   虽然现在图书馆还很小,也没有多少书,但是钟意秋有信心和计划做的更好更大。所以一切都是按照标准图书馆的规则制定的,他和肖鸣夜商量好了,让义叔做图书馆的馆长,他和王文俊做副馆长。但是被义叔拒绝了,这个馆长必须由钟意秋来做,一是因为从最开始的想法到一步步的建立,每一本书都是他辛苦找来的,二是因为义叔有自己的私心,他想慢慢树立钟意中的威信,希望他以后能留下来管理学校。   钟意秋有文化有见识,有想法还有一股子掘劲儿,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天生就是干教育的,温暖柔韧又正直执着,还心怀慈悲,虽然有点理想主义,但并不是缺点,没有理想就不会有动力。只有留住这样的人,他们学校和一批批乡村的孩子们才会有希望。   最后的决定就是钟意秋做馆长,王文俊做副馆长,肖鸣夜因为计划离开学校了,只能做馆长家属。   郑校长很重视,专门选了周一升国旗后向全校师生宣布图书馆成立,并且和义叔一起主持了挂牌仪式。除了几个语文老师,其他老师虽然也隐隐约约听说了图书馆这事儿,但是没想到搞的这么隆重,还正儿八经的搞了馆长,里面的书连一个书架都放不满!大家心里都有点不屑一顾但又紧张起来,嫉妒郑校长对钟意秋越来越重视,帮着他搞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但是都只敢心里咒骂,表面上谁也不敢说什么,谁都知道肖二哥和钟意秋关系好,这个黑脸金刚坐在办公室盯着,没人敢自找苦吃。   承包小仙山后他们没有声张,但是大队的干部都知道,慢慢就传开了,不到一个星期整个德营大队都知道了——张二瓦和肖鸣夜承包了大仙山和小仙山。因为大仙山海拔高有很多树,消息一传出去所有村民都出动了,熬了几夜把山上的木头偷走了一半,六子和几个堂兄弟也去偷了十几棵。等张二瓦找来时已经无力回天了,找到谁家里人家也不会承认的,气的他挨个村子里骂。   虽然偷窃不对,但钟意秋心里还是觉得解恨,张二瓦又不住在这里,非要把大仙山抢过去,可能他只是被肖鸣夜看上的机会这一点冲昏了头,根本没考虑管理起来有多难。   钟意秋只顾着偷偷高兴了,却不知道他们也要迎接一场“灾难”,而且还不是来自于别人,是肖鸣夜的家人。   王桂枝冲进来前他们至少先听了五分钟的嚎哭,可想而知她的声音有多大,拉的音调有多长,在供销社时就传过来了。等她滚进来时钟意秋被吓了一跳,自从赵红花和她婆婆打架那次,他再次见到女人在地上打滚的样子,赵红花她们还是因为打架滚在地上,王桂枝却是自己滚……她刚进了月亮门就躺下了,边踢腿边用手拼命的拍打地上,像唱歌似的边哭边数落。   他们几个正在吃早饭,没一个人去拉她,肖鸣夜像是看不见也听不见,平稳的坐着喝粥,钟意秋被惊的站起来他还不愿意,拉着胳膊让他坐下赶紧吃饭。王文俊不知道该咋办,只能手足无措的站着看戏,义叔心里又烦又恨,肖鸣夜的一生能有多少好机会被这样的妈毁?   钟意秋想不通,王桂枝一直最担心的是没人养老,肖鸣夜复员被分到省城她不愿意闹着喝农药,是因为怕他在外面以后不管她了,这个还可以理解。但是肖鸣夜现在承包了小仙山,还包了70年,可以稳稳当当的呆在她身边了,还闹什么?   肖鸣夜喝完了粥开始收拾碗筷,他把大家的筷子都握在手里,执着的一根根上下对齐。他面无表情,眉头都没皱一下,但是钟意秋知道他心里很暴躁了,慢条斯理的动作是他控制自己情绪的方法。肖鸣夜收完了桌上的东西进厨房洗碗,个子太高进门时要微微低头,肩膀却仍旧挺拔笔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按压下了全部尊严。   钟意秋看的心酸,反复握紧手心又张开,走过去垂眼看向地上翻滚的人问:“你怎么了?要送你去医院吗?”   王桂枝独自表演了这么久心里正没底呢,见有人过来马上做坐起来,张开双腿边拍边哭诉,“我去啥医院,我还不如死了!我养了个白眼狼啊——黑心的畜生啊——自己亲妹妹的事一分钱都不愿意帮,天天说没钱,原来是藏着给别人!”   钟意秋终于懂了她什么意思——她听说肖鸣夜花三万块承包的小仙山,三万块对她来说是天文数字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恨的是肖鸣夜这么有钱却不给她,还不让她知道,袁玉兰前段时间被讹,让他帮忙出几百块钱都不愿意。   义叔原本不想搭理她,听了这话实在压不住火气,发泄般的斥道:“你在这儿闹啥!这是学校也是大队部!你真当他是你儿子吗?你要是真有心就自己好好想想,别一天到晚的听别人挑唆!他能有啥钱,他的钱都是借的,你当妈的不仅没帮他一分钱,还跑到这里来闹,要不要脸了!”   王桂枝愣住了,捏了把鼻涕往地上甩。义叔平时儒雅宽厚,很少严厉的骂人,更重要的是她没想到肖鸣夜竟然借钱承包山,借这么多钱咋还?包那个荒山有啥用,粮食都种不了!王桂枝更绝望了,想到自己晚年没指望,哭的更大声了。   义叔让王文俊去村里找袁宝昌,来把王桂枝弄回去。她骂的越来越难听,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钟意秋妄图从这张歇斯底里的脸上找出肖鸣夜的影子,却发现一点也没有,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肖鸣夜出生时弄错了,或者是王桂芝隐瞒了他的身世,肖鸣夜根本就不是她生出来的。   ——我的爱人凭什么被你辱骂,那么好的肖鸣夜凭什么因为你承受不堪的嘲笑!   钟意秋红了眼睛,握紧双拳用尽力气大喊,“你闭嘴!滚出去!”   他很想说一句,你想死就去死吧!但是终究说不出口,因为王桂枝是他的恩人,没有她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肖鸣夜,他又该去哪里寻找这么好的人。   钟意秋天生是个大嗓门,小时候嗓子又亮又尖,还是个标准的丹凤眼,省城京剧院的一位老前辈去小学做活动,第一次见他就惊为天人,上门求了好几次想收他做徒弟,但是他爸认为唱戏不入流说什么也不让去。以前住筒子楼,他一说话几层楼都听得见,经常被邻居告状,他就刻意克制自己压低声音说话,慢慢就习惯了,但是一激动或者控制不住情绪时就会亮出嗓门。   他这一嗓子突然又用力,把王桂枝吓的一哆嗦,愣怔的看着钟意秋反应不过来。   院子里一片寂静,义叔也被惊住了,只听见厨房哐当一声,像是摔碎了碗,肖鸣夜洗了手出来,平静的叫钟意秋,“去上课,要迟到了。”   两人肩并肩走了,义叔进厨房收拾地上的碎片,又倒了剩饭喂狗。留下王桂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呆愣了几分钟连一个劝她起来的人都没有,只得自己扶着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我回来了!非常抱歉这两天出门了,终于滚回来更新了!感谢在2020-05-03 23:56:52 ̄2020-05-06 23:0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痴呆啊瑶 2个;寂寞开无主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主病的春天、小小猪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危机感   王桂芝来闹过后, 肖鸣夜没有主动说过她一个字,钟意秋也不问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他知道肖鸣夜在自我压抑, 王桂芝和他的家庭就像是无法摆脱的耻辱, 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嘲笑, 唯一不愿意钟意秋看到。而王桂枝——他的母亲,暴力的扯掉最后一块遮羞布,让他在自己爱人面前毫无尊严。   不知道义叔是怎么和郑校长渗透的,半个月后郑校长开会时宣布肖鸣夜辞职的消息,但是老师现在调不出来,让他再帮忙教一个星期的课。大家都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从得知他承包小仙山开始,就知道他肯定不可能继续做老师了。   郑校长已经向上面申请调老师, 肖鸣夜带了学校全部的自然课和体育课, 他走后只能是四五六年级的班主任加代自己班的自然课, 但是体育老师没有了,虽然是个不重要的课程, 但还是需要有这么个人。   肖鸣夜已经和上次送货的王老板说好了,辞职后去帮他跑货, 因为要经常出远门, 时间短半个月,时间长可能要一两个月,他必须要先和钟意秋商量好。钟意秋心里当然不愿意,他巴不得每天都和肖鸣夜呆在一起,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欠了这么多钱要还,山上开发种果树、建房子都需要钱。   他故作轻松的说:“你快去吧,我和你在一起都呆烦了。”   肖鸣夜曲起胳膊勒住他脖子,厉生威胁,“你再说一遍!”   “啊——”钟意秋大叫,“肖二哥你不能刷阴招!”   肖鸣夜不松手,贴近他耳边继续威胁,“你再说一遍!”   钟意秋只恨自己没他高,不能抬起胳膊勒他脖子,不得不识时务的道歉,“二哥我错了!和你在一起一点也不烦,我太舍不得你了——”   肖鸣夜满意的放开他,刚一松开胳膊还没回神呢,钟意秋猛的一蹦跳到他背上,拉住他两只耳朵使劲扯,“让你耍横!”   肖鸣夜不防备他偷袭,又不敢动怕他从背上掉下来,只得任他撒欢儿。   钟意秋报完仇又萎靡不振了,趴着搂紧他脖子说:“你要注意安全,任何事都不能逞强拼命。”   “好。”肖鸣夜答应道。   “你们干嘛呢——”   钟意秋吓了一跳,跐溜从肖鸣夜身上滑下来,略微惊恐的看着门口的林玉芳。义叔今天和郑校长去镇里开会了,王文俊班上有个小孩三天没来上学,他和班主任一起去家访了,中午院子里就他们俩,一时得意忘形了。   林玉芳狐疑的盯着他俩,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一切,肖鸣夜点点头也不说话走开去干活,他刚才正在嫁接院子里的桃树。钟意秋心虚但努力保持镇定,他和肖鸣夜之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分配好了角色,肖鸣夜负责冷酷赚钱,他要负责应付一切需要沟通和解释的场面。   钟意秋笑了笑,装作无意的样子说:“闹着玩儿呢!你怎么来了,好久没见。”   年后到现在她只过来了两三次,供销社的柜台都是李莲花帮她看着的,钟意秋以为她回到镇里的商场上班了。   林玉芳楞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男人之间的打闹很正常,她刚才之所以大惊失色,是因为她看见肖鸣夜正在对钟意秋笑,林玉芳几乎没见过他笑,偶尔得见也只是敷衍的微笑,从未见过他发自内心的喜笑颜开,甚至带着宠爱。   林玉芳没多想,回答道,“过来想找你们商量点事儿。”   钟意秋立马紧张起来,追问道,“郑老三骚扰你了?”   “没有。”林玉芳心里一暖,被他的关心感动,继续说:“是其他的事情,你们有文化有见识,帮我参谋参谋。”   钟意秋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对林玉芳还有警戒心,毕竟她那么优秀还对肖鸣夜穷追不舍,是一个很强大的竞争对手。但是他更相信肖鸣夜,而且林玉芳性格大方,为人爽朗,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什么事?”钟意秋从屋里搬出几张凳子放在桃树下。   林玉芳看了看旁边认真干活的肖鸣夜,坐下说道:“商场去年在各个供销社都设了化妆品柜台,我们下到农村帮忙指导几个月,现在商场让我们回去,柜台交给供销社。”   钟意秋问,“你要回去了吗?年后也没见你来上班。”   “嗯。”林玉芳点点头,沉吟了一下说:“我不想回商场干了,想在这边自己开个店。”   钟意秋心里一惊,她这是要打持久战吗?不追到肖鸣夜誓不罢休?   林玉芳每天面对各种顾客,察言观色很有一套,一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啥,噗呲一声笑了,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商场站柜台没啥意思,再站十年还是这样,我想自己做点事情。”   钟意秋更加佩服她了,帮她出主意道,“那你应该开在镇上,在农村这种生意不好做吧?”   林玉芳高深莫测的说道,“你们男人不关注这些,所以不太懂,农村女人爱美的需求比镇上大多了!而且我很看好这个地方,四通八达到哪里都方便,以后修好了路绝对比镇上有发展。”   钟意秋心里越来越没底,难道她也听说了要修高速公路的消息?那应该不会大张旗鼓的和他们说。如果没听说那才是最可怕的,林玉芳的眼光竟然能看的如此长远!肖鸣夜也被这席话惊动了,走过来淡淡的问,“你在这里咋开?柜台是供销社的,你又没有房子。”   想不到他会搭话,林玉芳笑眯眯的说:“我打算在这里买块地基盖房子。”    钟意秋:“!!!!!!”   肖鸣夜:“你家里人支持你吗?”   “我爹支持,而且我这些年也存了点钱,他们再给我添点就够了。”林玉芳挺兴奋,听肖鸣夜的语气明显是认同她的想法。   看样子她已经下定决心了,每一步计划都想好了,钟意秋瞟了一眼身边的肖鸣夜,吞吞吐吐的说道:“你要考虑清楚,如果只是为了……一些个人原因,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   肖鸣夜无动于衷,林玉芳毕竟是个女孩子,脸有些红了,抿嘴笑道,“个人原因也有,但只是一部分,我只有做的越好才能越有资格,不是吗?”   她最后一句话是看向肖鸣夜说的,大眼睛三分羞涩七分勇敢,光洁的下巴微微抬起,明媚多姿又英姿飒爽,让满院儿的春光都黯然失色。   钟意秋不自觉的咕咚——狠狠咽下口水,不是被惊艳了,是被惊吓到。   他又想起了那句话,林玉芳真是一个劲敌啊!   钟意秋越来越喜欢这里了,尤其是春天,每天放学他都第一时间跑回去,一头扎进后院种菜种花,虽然他不会但是不妨碍他总是想帮忙。春天是播种的季节,各种夏季蔬菜要先育苗再载秧瞄,冬瓜、南瓜、丝瓜、黄瓜、西瓜、香瓜、西红柿……当然还有他不喜欢的青椒。眼见着豌豆荚慢慢成熟饱满,义叔和肖鸣夜为了不让他帮倒忙,专门给他安排任务,每天剥一盆嫩豌豆炒了吃。钟意秋挺乐意,这种收获的感觉让人踏实安心。   “晚上包饺子吃吧。”钟意秋看着两拢绿油油的韭菜说道。   “你就知道吃!”王文俊啥也不干,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来回巡视,没好气的说。   “行,等下给你包。”肖鸣夜答应。   王文俊翻了个白眼,鼻子哼着气走了。   义叔正在给红薯苗浇水,直起腰问道,“林玉芳那个事儿说定了?”   钟意秋不情愿的回答,“嗯,她已经决定了,下个星期带她爹过来找书记,她想买供销社旁边那块地基,能盖三间房。”   义叔不太相信这女孩子有那么毒的眼光,坚持说道,“她肯定是知道要修路的事儿了,她家里条件本来就不错,能认识几个当官的很正常。”   “如果她知道要修高速路,那她应该买袁家庄后面的地基,怎么会买到供销社这里?”   “这你就不知道了。”义叔坐下来休息,“学校在这儿,大队也只有这一个供销社,以后不管咋发展,这一块都是文化和经济中心。”   钟意秋不吭声,他这几天本来就异常紧张,林玉芳的见识和魄力让他很有危机感。   义叔又笑着调侃肖鸣夜,“不管她知不知道信儿,这姑娘都很厉害,再说人家也是为你来了,你咋想?这么好的姑娘错过可惜啊!”   肖鸣夜在载辣椒苗,弯着腰头也不抬,轻描淡写的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钟意秋啪的一声,用力把手里的豌豆荚捏开,里面的豆子全洒在地上。他感觉像是吃了话梅一样,又甜又凉,这几日的担忧却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义叔十分震惊,站起来语无伦次的问,“谁?你竟然有喜欢的人!是谁?”   钟意秋紧张的心头要跳出来了,肖鸣夜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很有可能直接就说了。   “时机到了,我第一个告诉你,但是现在不行。”肖鸣夜直起腰扫了钟意秋一眼,仍旧淡淡的和义叔说。   义叔无意识的张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实在想象不出来肖鸣夜这样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竟然会有喜欢的人!听语气还非常认真坚决,到底是何方神圣?   钟意秋觉得,按照剧情的发展,他也应该配合的惊讶追问才对,不然这么淡定实在反常!他站起来握紧拳,想先大喊一声表示自己的震惊再开始他的表演,刚吸足一口气还没张口,就听见肖鸣夜说:“你去拿刀来割韭菜。”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6 23:06:20 ̄2020-05-07 23:0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料峭春风 12瓶;黄暴荷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畅想   肖鸣夜正式从学校辞职那天, 第一次带着钟意秋去小仙山。春日的下午,阳光懒懒的照在身上, 刚走到河边身上就出来一层薄汗, 钟意秋把外套脱了系在腰间, 他里面穿了件白色的小圆领衬衣,很少见的款式,扣子整整齐齐的扣到最上面一颗,显得他乖巧俊雅。衣服的左胸还绣着一个红色的卡通猫,钟意秋觉得太幼稚,平时很少露出来,现在就他们两个人也没有顾忌了。   这件衣服是他姐姐上个月寄来了,她去上海出差在大商场买的国外品牌, 不仅贵还很难买到。钟白露爱打扮人却又没有男朋友, 只能孜孜不倦的给弟弟买衣服, 还打电话让他穿上新衣服拍张照片给她寄回去。镇里只有一家照相馆,钟意秋一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去, 到现在还没有执行他姐姐安排的任务。   肖鸣夜在他身上扫了一眼,眼神定在他胸前的刺绣上, 问道:“这是个啥?”   “猫。”   肖鸣夜:“看起来像条狗。”   钟意秋哈哈大笑, “传说中的肖二哥连猫和狗都分不清吗?”   肖鸣夜皱眉说道,“别叫二哥。”   钟意秋:“为什么?别人都能叫我怎么就不能叫。”   肖鸣夜看着前方,幽幽的说:“你是别人吗?”   钟意秋楞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抿嘴笑。   他走在前面,肖鸣夜懒懒的跟在身后像是散步, 难得的悠闲时光,他没话找话的说:“你姐姐对你很好。”   钟意秋听了刚想骄傲的说那肯定了,转念又想到肖鸣夜的家人,他只有袁玉兰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却像是没有感情似的,袁玉兰甚至比其他人更不喜欢他。钟意秋只是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姐姐在北京做记者经常出门采访,认识一些人……我想让她帮着打听义叔以前女朋友的消息,你觉得行吗?”   “为啥要打听?”肖鸣夜问。   钟意秋有些落寞,“义叔这么多年都没结婚,喝醉酒了就喊那个女孩子的名字,都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人生有多少个三十年?他一直念念不忘放不下,如果真的还有机会,何必要孤独终老呢?”   肖鸣夜不太认同,“这么多年过去了,义叔一个人不代表她也是,她可能早已结婚生子了,又何必再打扰。”   钟意秋说:“不去找怎么知道她有没有结婚生子,如果她真的家庭圆满就不打扰,也不告诉义叔徒增伤心。但如果她也是一个人,因为我们不寻找不知晓而错过,岂不是终生遗憾?”   肖鸣夜轻笑,钟意秋总是把一切都想的很美好,他甚至像是个强迫症患者,不愿意看到丁点遗憾,对所有经历或者看到的事情都竭尽全力想求个圆满。如果钟意秋不是遇见了自己,而是遇见一段不得善终的感情,对他的打击就算不致命,也要扒层皮。   钟意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追问道,“你觉得行吗?先不和义叔说。”   肖鸣夜心里还是不太愿意,义叔安安生生的过了几十年,再重翻旧事怕是很难承受,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如果你是担心他会孤独终老,那没必要,以后我们给他养老。”   钟意秋心里震动,肖鸣夜对谁都是淡淡的,平时也没表现出对义叔有多亲近,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义叔在他心里很重要。钟意秋四处转着看看,上到半山腰周围没有人,他伸着胳膊要拉手,肖鸣夜上前一步握住,两人并肩走在蜿蜒山路上。   安静的走了一会儿,钟意秋还是不放弃,“有人养老和有爱人相伴是两回事,比如说我死了,六子肯定也能给你做伴照顾你,但是他和我能一样吗?”   钟意秋走出一步发现手被拽住,转头只见肖鸣夜停住脚步眼神狠厉的逼视她,周身散发出强势的压抑,钟意秋不由的后退半步,被肖鸣夜一把扯回来,粗硬的手指紧紧钳制住他的下巴。   “你干什么?”钟意秋疼的说不出话,他的下巴被迫抬起,仰头垂着眼睛质问道。   肖鸣夜的声音像是野兽从咽喉发出的威胁,一字一顿的说:“以后不准说死!”   钟意秋心里腾一一股火气,摆头想把他手甩开,结果无济于事,肖鸣夜的手像是老虎钳子一样紧紧控制着。钟意秋受不了他这样霸道,抬起空着的手啪啪的抽打他肩膀。   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他眼圈都红了,肖鸣夜又看的心疼,松开手想抱他,钟意秋一把推开他,“你发什么疯,疼死了!”   肖鸣夜脸色又沉下来,“我说过不许说死!”   钟意秋被他气的不行,犟的像一头牛,“就说死,就说!死死死死!”   肖鸣夜也生气但看着他小孩子的样子又想笑,强忍住才没笑出来,板着脸说:“可以说死,但是不能说自己死。”   钟意秋这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刚才的比喻可能是戳到了他的痛点,憋着的怒气马上烟消云散变成了心疼,举起三个手指发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说了。”   肖鸣夜满意了,微微仰着脖子倨傲的点点头,抬脚往前走。   “那义叔的事情让不让我姐姐打听?”钟意秋追上,一跃跳到他背上追问。   肖鸣夜脚下丝毫不晃稳稳的接住他,抱着他屁股颠了颠,说道,“试试看吧,你说的对。”   小仙山虽然海拔不高但是几座山峰的连接处却异常险峻,山上多是灌木丛和不值钱的藤树,翻过前面较高的山峰,后面是绵延起伏一大片广阔的草场,春天刚破土而出的嫩芽黄黄绿绿,可爱喜人。   肖鸣夜跳上崖边的一块高石,又伸手把钟意秋拉上来,指着远处说:“在那个山脚下建房子,这块草场啥也不种,留着给你放马。”   “真的吗?”钟意秋兴奋的想要跳起来,差点忘了自己站在山崖上,被肖鸣夜抱在怀里,他吓的大喘几口气,惊喜的问,“真的可以养马吗?”   “你的地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肖鸣夜宠爱的亲他。   钟意秋看着蓝天下起伏的原野,像是一张绿色的地毯摆出性感的曲线,想象着在上面放肆跑马的样子,他激动地整颗心都仿佛要呼之欲出。   肖鸣夜又侧身指向两座山岭间,“这个地方当做山门,以后外人进出只能从这里走,找人在门口看着。”   钟意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两座山岭不算矮,中间天然形成一个倒立的凹字形,虽然现在看起来光秃秃的像是个大的土梁子,钟意秋自动想象它变成一座城门的样子,点点头说道,“嗯,让六子来看门。”   肖鸣夜附和,“行。”   钟意秋低头往下看,脚下的小石头呼啦啦的往下掉,肖鸣夜把他拉远了,说道,“这里还要设个岗哨。”   “嗯,让王问俊放哨,他比较擅长。”   肖鸣夜:“……”   两人在山上畅想了一天,连新房子床要做多大的都商量好了,等下山回到家却又要面对现实:没钱!   钟意秋放弃买望远镜了,他们已经欠了一万多块钱了,不能再增加一点负债了,等以后挣钱了再买也不迟。   肖鸣夜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找王老板了,虽然说好了晚上就回来,但是钟意秋坐在办公室看着对面空荡荡的位置,心里仍旧空落落的。办公室的老师越来越少,以前坐的满当当当的老师们都嫌挤,现在一个人能坐两个位置了,大家的怨言却更大了——带的课越来越多工资却一分钱没涨!   义叔和郑校长更担心,他们在家里谈话时钟意秋听了几耳朵,农村的老师不仅要教学还要干农活,大部分老师家里最少都种着十几亩的地。现在一个老师兼着两门课还算轻松,再过两个多月就要收小麦了,根本忙不过来,老师们的怨气也压不下去了,很有可能还会有人离开。   虽然农忙会放假,比如收小麦要放麦假,不只是老师们要干活,抢收时孩子们也要下地帮忙,像袁兵这么大的小孩,不仅会割麦还要负责给大人做饭。以往忙时学校规定,只要没课就可以回家干活,今年加了这么多课,老师们几乎没有闲的时候了。   今年开始推行种烟叶,钟意秋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从育苗到栽种他都紧盯着,想象不到这小小的苗怎么变成一支烟。因为是第一年,村民们都不是很相信,用义叔的话说就是,大家吃饱饭还没几年,对他们来说种粮食才是最安全的。肖鸣夜却很看好烟叶,后面的冬地全部种上了,等小麦收了再种玉米。但是烤烟需要专门的炉子,上面派了专业的人下来指导怎么盖,他们菜园里腾不出地方,只能把后面院墙推倒了一块,把烤烟炉盖在那里,烧火的灶膛设在院子里。   下午放学钟意秋不想回家,肖鸣夜肯定没回来,他回去也没什么意思。李宏飞最近被逼相了几次亲,都是亲戚介绍的推也推不掉,他只能躲在学校不想回去。两人把工作都忙完了,四只眼睛对着相了几分钟的面,李宏飞长叹一声站起来,“回去了,不然我爹又要骂我。”   钟意秋笑着说:“你先走吧,等下我锁门。”   钟意秋连一页书都没看完他却又回来了,语气兴奋惊奇,“外面有人找你,开了个小轿车呢!”   “找我?”钟意秋不确信。   “对!说的普通话,你快去!”李宏飞催他。   难道是周律叔和方款冬?他们换成小轿车了?是不是肖鸣夜也回来了?钟意秋满腹狐疑,加快脚步往外走。   校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小轿车,这时已经被供销社买东西的人,和放学没来得及回家的孩子围住了,农村很少见这么漂亮的汽车,如果不是因为里面有人,他们肯定已经上手摸了。   钟意秋出了校门,车窗玻璃滑下来,露出一双闪着星光的桃花眼,挑起的嘴角带着天真和痞气,却又意外的和谐,他笑着喊道,“秋儿!”   “陈远!”钟意秋惊喜的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7 23:04:10 ̄2020-05-08 23:5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28瓶;十音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好朋友   陈远上次打来电话还是一个多月前, 说是刚从外地出差回来,完全没提要来的事情, 钟意秋也没有问。想着陈远现在在他爸的公司上班, 生意越做越大, 哪有时间跑到这么远的农村来。   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钟意秋惊喜的都要跳起来了。陈远推开车门下来,倚在车门口张开双手微微偏头,好整以暇的挑眉看向钟意秋。   这个动作一下子把钟意秋拉进了回忆,他刚上大学时非常瘦,高考那几个月的苦读加上他爸爸思想上的重压,让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直到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才缓过来。上了大学常被开玩笑说他还没有女孩子重, 但是他那会儿心态放松下来, 特别能吃, 饭量比他们都大,眼见的速度把肉长回来。余博山和陈远还煞有介事的打赌, 说他两天就能长一斤肉,宿舍里没有秤, 陈远说自己手比秤还有准头, 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他就要张开双手抱起钟意秋,量一量他长肉了没有。   钟意秋被这个熟悉的动作勾起心里的隐藏的遗憾和伤感,快步跑上前和他拥抱,两人向以前一样相互啪啪啪的拍打对方的后背。围观的村民和学生没见过这么热情的仪式, 还是两个大男人……都替他们不好意思在旁边窃窃私语。   钟意秋推开他,瞪大眼睛问,“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陈远也很高兴,直直的盯着钟意秋笑,他笑起来的眼睛像夜晚明亮的星辰般闪闪发光。当年他们三个都是学校排得上名次的英俊人物,但是陈远的长相才算得上是男人标准的英俊,钟意秋略显稚嫩加上一双丹凤眼,不动声色时单看长相稍偏阴柔,风情太盛,当然他一张口说话就完全不一样了。余博山也长的不错,但是皮肤黑五官阔,带着些鲁莽。陈远却是把他们的气质中和在一起,大眼睛、双眼皮、深眼窝,像是会勾人,薄薄的嘴唇温柔俊朗,直挺的鼻梁又加上些坚硬,身材修长挺拔又非常有艺术才华,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风流。   村里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像是从电视里走下来似的,李莲花最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在旁边拘谨的打听,“小钟老师,这是谁呀?”   钟意秋开心的显摆,“这是我的好朋友,也是我的同学。”   李莲花看人时眼神毫不避讳,从上到下把陈远扫了一遍,嘴里啧啧感叹,“这年轻娃儿长得真好啊!娶媳妇没有,我跟你说,我们农村也有漂亮姑娘,没娶媳妇给你介绍一个!”   钟意秋尴尬不已,陈远却笑着回道,“谢谢,还没娶。”   他客气又礼貌,不仅长得好看说话声音还好听,而且也没明确的拒绝说不找农村的,李莲花立马兴奋了,手舞足蹈的大声说:“唉!那我给你介绍一个,我舅舅家姑娘……”   钟意秋赶紧拉着陈远胳膊往车里推,“莲花姐,我们先回去吃饭了。”   车只能停在大队部的院子里,钟意秋看了看郑老三的爹不在,过年时肖鸣夜把刀叔的马养在这边的棚里,他就不愿意还向书记告状,最后是义叔答应会每天清理并且给了队里几块钱才了事。   “行啊你!”陈远搂过他肩膀笑着调侃,“我们秋儿都成小钟老师了!”   钟意秋在老同学面前有点不好意思,推着他往里面走,“你又不是刚知道!我都已经当老师快一年了!”   还没进门他就喊,“义叔!义叔!王文俊!”   王文俊在给院子里的的花浇水,义叔喜欢种这些花花草草,月季、蔷薇、海棠、杜鹃……姹紫嫣红开的满院子都是。   “叫魂呢!”王文俊没好气的说,一抬头看见和钟意秋一起进来的人。   他和别人不一样,一般人第一眼注意的是这人张的好看,他却先注意到这人穿的衣服真好看!陈远穿的很简单,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和蓝色的牛仔裤,却又总觉得和其他的不一样,衣服大方得体,穿在身上有种极致的简洁和禁欲。   王文俊一手拎着水壶一手叉腰,抬抬下巴问道,“你这衣服哪儿买的?”   钟意秋:“……”   陈远笑了一下,“外地买的。”   “外地哪儿?”   “香港。”   王文俊撇撇嘴不说话了,也不问这人是谁,继续胡乱的浇花。   义叔听见他们说话,从后面菜园出来,见有生人马上洗洗手打招呼,“这是?”   钟意秋把陈远拉到义叔面前,介绍道,“这是我大学同学,叫陈远。”   陈远的教养很好,一点也没有把眼神放在义叔行动不便的脚上,微微躬身道,“叔叔您好。”   义叔也被他的风度惊了一下,马上回神笑着说:“你好,来我们这里辛苦了,这几天让意秋带你四处转转。”   钟意秋马上接话,和陈远说道:“明天带你去后面山里玩儿,我们承包了一座山!”   陈远狐疑的看想他,“你承包的山?”   钟意秋平时和肖鸣夜“我们我们”的说习惯了,肖鸣夜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的也是肖鸣夜的,两个人连成一体不分彼此,义叔和王文俊都知道他俩关系好,听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啥奇怪,陈远第一次听他这样说,会不解的问也是正常的。   钟意秋心漏了半拍,他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问题,都怪自己太得意不注意言行,抿了几下嘴不好意思解释,“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他一会儿就回来了,介绍你们认识。”   陈远听他说是朋友一时心里有些失落,大概朋友之间也会吃醋吧,得知对方交了新朋友,都略微会有些隐隐的较量。   义叔忙着去做饭,安排王文俊去供销社买酒,怕客人喝不习惯散装的烈酒,专门交代他买瓶装的,要供销社最贵的。   王文俊扭着腰嘴里嘟嘟囔囔的出门了。   钟意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展示了,领陈远去后面菜园转了一圈,带他从后门出去站在坡上看远处的袁家庄,想再带他去学校看看但又怕他开车太累了,推开房间门说:“这是我房间,你要不要休息……”   他刚推门还没完全打开又马上关上,干咳一声缓解自己的难为情,掏出钥匙开旁边的门,“开车累了吧,你休息一下。”   房间很小,陈远一眼就看完了,他也不坐站在整整齐齐的屋中间问,“这是你房间?”   “嗯。”   “刚才那个呢?”   钟意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意,“肖鸣夜的,去年冬天太冷了,我们挤在一起睡。”   陈远比他高5公分,微微低头问,“肖鸣夜就是你那个朋友?”   “嗯,他超级厉害,等你见到就知道了。”钟意秋说。   陈远转了一圈,伸手在床上抹了一下才坐下,“这都快5月了,马上就夏天了,还睡一起?”   钟意秋回答不上来但也不示弱,他知道自己一旦吞吞吐吐的,陈远这么聪明肯定明白他在遮掩。钟意秋猛的扑上去,勒住陈远脖子恨恨的说道:“这么久不见,你不想我啊?老是跟我墨迹这些干嘛?”   陈远不防备他搞偷袭,被他勒的说不出话,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弄开,理了理衣服拧眉笑着说:“你都跟谁学的!以前可不是这样!”   钟意秋平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和动作呵呵的笑,在认识王文俊前,他见过最臭美最在意形象的男人就是陈远,看来一点也没变。   天黑了肖鸣夜还没回来,义叔做好了饭想让客人先吃,陈远说没关系等下一起吃。钟意秋心里着急,怕肖鸣夜有什么事,但又不敢表现出来,仍是陪着陈远给他讲这大半年的经历。   陈远端起茶杯,垂眼看向杯子里清澈透亮的茶汤,轻声问道:“你想去省城吗?市里也行,我帮你调。”   王文俊刚好从外面进来,听见这话马上凑过去,不要脸的说:“帮我也调调吧,县里就行!”   ……   这个问题像是一个大石头,一下子把钟意秋的心击落到底,他本来脑子里快速的转着,斟酌该怎么回答,却被王文俊的话弄的噗嗤一下大笑起来。   陈远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上赶着的人,被雷的哑口无言,但他好歹是做了段时间的生意,场面上还是能应付,他挑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可以,只要你想去。”   王文俊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没憋好屁,再问下去自己肯定要吃亏,起身翻了个白眼走了,心里骂他斯文败类。   钟意秋趴在桌子上笑的止不住,身体像个小马达似的带着整个桌子都在震动。陈远从桌子下踢他一脚,“笑屁笑!说正经的,只要你想回去,哥哥倾家荡产也给你弄回去,不做老师更好,我当经理,你当副经理。”   钟意秋揉揉脸,避重就轻的说:“我不会做生意,也不适合。”   陈远慢条斯理的放下杯子,挑眉说道:“那就还做老师,省城任何一个小学或者初中,随你挑。”   钟意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陈远有这一番话他就十分感动了,他又感觉愧疚,因为自己没办法和他坦诚相待。   “陈远,我……”钟意秋犹豫着开口。   外面传来摩托车的声音,钟意秋马上就忘了要说的话,腾的站起来往外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拉陈远,“肖鸣夜回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他很好很厉害。”   陈远冲他眨眨眼,无奈的笑话他,“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钟意秋想了想,有很多次吗?   肖鸣夜手里拎着一捆甘蔗,低头进了月亮门,刚一抬头就见钟意秋拉着一个年轻人的手腕,快步过来,眉开眼笑的说:“你回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好朋友,陈远。”   他这个“好朋友”让陈远挺受用,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无奈又宠爱的笑了笑,才转身和肖鸣夜打招呼,“你好,我是秋儿最好的朋友。”   天黑,肖鸣夜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朦胧月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出尘气质。他眼光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其实也不是握在一起,是钟意秋紧紧的抓着人家的手腕。   肖鸣夜扫了一眼快速挪开,看着钟意秋期待的眼神,点点头真诚的说道,“你好,我是肖鸣夜,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抱歉,本来答应大家今天双更的,但是没想到家里断网了,用手机码字太慢了,只能先欠着了……感谢在2020-05-08 23:58:22 ̄2020-05-10 22: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料峭春风、十九九九岁、十音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绕指柔   陈远见到肖鸣夜的第一眼就存有戒备, 就像是两个强悍的雄性动物狭路相逢,还没交手但生理上的自我保护和争夺较量已经自动开启。主要还是因为肖鸣夜外表上看起来攻击性太强, 大部分人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好惹, 况且他还挑衅似的说自己也是钟意秋最好的朋友, 瞬间激起陈远的斗志。   义叔专门问了钟意秋,知道陈远不能吃辣,做了一桌子菜全是清淡的,连鲫鱼也是和豆腐一起熬了一锅奶白色的汤。王文俊和肖鸣夜俩人都是嗜辣如命,看着满桌子的清汤寡水微微皱眉,同时在心里默念——淡出个鸟来!   这个季节菜园里没什么菜,晚上也没时间去镇上买菜,义叔把家里所有的存货都拿出来做了, 仍旧不好意思的说:“慢待了, 你多吃点, 明天再去买点我们这里的特色菜给你尝尝。”   陈远微微欠身,笑着说:“已经很丰盛了, 叔叔您不用和我客气,我是秋儿最好的朋友, 您就当我和他一样就行了。”   他再次强调是钟意秋最好的朋友, 钟意秋忙瞟了一眼旁边的肖鸣夜,他正在给每个人倒酒,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钟意秋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和陈远较劲,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也没关系啊?明明比最好的朋友还要好……   义叔先举杯, 笑盈盈的说:“欢迎陈远到我们这里,一直听意秋说起你,今天见了果然一表人才。”   大家一起喝了,这瓶装酒竟然比散装的烈酒还要辣,从喉咙下去到胃里,一路上像是要把胸膛烧着了似的。钟意秋不防备被辣的啪啪拍自己胸口,肖鸣夜盛了一碗鱼汤递给他。   陈远斜眼神撇,见肖鸣夜虽神情冷漠,眼底却浮动着藏不住的关切,等钟意秋喝完了又自然的接过去盛满,两人的默契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   钟意秋却有点焦急,因为饭桌上的气氛陷入了尴尬的安静。肖鸣夜就不用说了,无论是谁他都不会主动说话,王文俊和陈远不熟也不搭理,只顾着埋头吃饭……义叔倒是有心活跃一下气氛,但是他稍微有点拘谨,一时不知该找什么话题。陈远和钟意秋不同,虽然两人都是城里人也都是大学生,但是钟意秋给人的感觉没有阶层上的差距,很多时候他还像个学生一样,带着些天真和质朴。陈远无论从外表的气质和谈吐形态,都隐隐的有一种上位者的优越和骄傲,或许他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从小到大的成长和生活环境养成的。   陈远和肖鸣夜一左一右像两个护法似的把钟意秋夹在中间,陈远想要拿肖鸣夜面前的酒瓶还要伸手穿过去,拿回来时不小心在钟意秋的鼻尖上撞了一下,两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肖鸣夜脸黑的像炭一样,使劲的戳瓶子和王文俊分辣椒酱。   陈远把酒杯倒满,只给钟意秋倒了一点,笑着说,“小朋友少喝酒。”   “谁小朋友?你也就比我大一点!”钟意秋不服气。   陈远低头轻笑,弯弯的眼睛和嘴角充满诗情画意的艺术气息,瘦削修长的手指轻捏酒杯,站起来诚恳的说道,“我敬各位一杯,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对秋儿的照顾,他刚从学校出来什么也不懂,又没有在农村生活过,谢谢你们的帮助和关照。”   陈远说完就一饮而尽,留下其他几个蒙圈的人。   这几句话□□裸的把大家划开了界限,让人觉得他和钟意秋才是自己人,而他们只是短暂的相处。别说肖鸣夜和义叔了,王文俊心里都有点不舒服,想着这咋还反客为主了!   钟意秋左右为难,陈远作为他的好朋友说这番话是应该的,但是现在义叔对他来说已经像亲人一样,肖鸣夜就更不用说了……没有谁比他俩更亲……   义叔垂眼喝完了酒,放下杯子直起腰背,笑着说道:“不用客气,这么长时间不是我们关照他,而是他给了我们、给整个学校、甚至是周围的村民,都带来了温暖和希望。他不仅是你的好朋友,更是我们的亲人。”   啪——啪——啪   王文俊歪着头挑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鼓掌。义叔的这几句话说的太高明了,亲人比朋友可不止上升了一个档次。   陈远修养极好,点头笑语,“是的,我们秋儿到哪儿都是个小暖宝。”   咚   肖鸣夜把装辣椒的玻璃瓶又从王文俊身前拿过来,用力笃在桌子上。   陈远双手交叉虚虚的搭在交叠的腿上,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看向他,从吃饭到现在,这个肖鸣夜还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那个——”钟意秋及时站起来,他实在搞不懂这莫名的□□味是哪儿来,尴尬的傻笑着,“要不——让陈远给大家唱个歌吧,他唱歌非常好听!”   陈远:“……”   肖鸣夜:“……”   钟意秋并没有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多长时间,因为到睡觉时才是今晚这场交锋的高潮。他和陈远久别重逢,按理说当然要秉烛夜谈,但是——怎么和肖鸣夜说呢?   作为客人,陈远第一个去洗澡,钟意秋赶忙溜进房间找肖鸣夜。   肖鸣夜正背对着门口脱衣服,光着的上半身肌肉隆起,线条流畅强悍,微微弓起的腰背性感冷硬,引人遐想。钟意秋本想偷袭他从后面抱住的,不防备他突然就把衣服脱了,看着近在眼前的肉|体不好意思了,垂着双手尴尬的站在他身后。   “怎么不去陪你最好的朋友了?”肖鸣夜不回头的说,最好两个字像是要咬在嘴里撕烂了。   “去你的!”钟意秋手痒的在他后背拍了一下,“你吃醋了?陈远是我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别和他较劲儿。”   肖鸣夜懒得理他,又开始扯皮带脱裤子。   钟意秋见他是真的吃醋了,顾不上难为情了,红着耳根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硬邦邦却又充满弹性的背上,小声嬉笑道:“二哥,别吃醋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我最亲密的爱人,你说哪个更好?要不你自己选一个?”   肖鸣夜被他气笑了,胸膛的震鸣传到钟意秋贴近的脸上,他觉得自己像是枕在夜晚的海浪上,宁静又悠远。   “身上都是汗,别把衣服弄脏了。”肖鸣夜转身轻轻推开他,两手捏紧他的胳膊。   钟意秋连声问道:“今天不是去找老板谈吗?怎么还干活了?最近要出车吗?”   “帮他搬了一天货,下周去邻市一趟,两天就回。”   钟意秋放心了,两天回还是可以的,他还没有做好分开一两个月的准备。   明显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像是中奖了一般眯着眼笑,肖鸣夜的心融化成一汪酸甜的水,轻轻揉了揉他的耳垂,眼睛里愧疚又心疼。   钟意秋从耳旁拉过他的手,在他粗硬的手指上亲了亲,谄媚的说:“二哥——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情——”   肖鸣夜还沉浸在刚才的温情了,手上残留的柔软让他不由自主的对他言听计从,沙哑的回答,“你说。”   钟意秋趁热打铁,握住他的手指又亲了亲,笑着请求道:“我今天晚上和陈远睡行不行?”   肖鸣夜:“……”   肖鸣夜的脸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眼底的狠厉慢慢浮现上来。钟意秋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他,两只手在他光滑的后背上呼噜安抚,又侧头在他脖颈间凸起的青筋上亲了又亲。   肖鸣夜人生中第一次亲身体验了那句旷世名言——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陈远洗了澡回来,钟意秋已经把床铺好了,床头整齐的放着两个枕头。最近天气热了,农村的蚊虫已经多了起来,他怕陈远这个娇贵公子受不了,正忙着挂蚊帐,当然不是肖鸣夜给他买的红蚊帐,不然会被陈远嘲笑一辈子。他借了义叔的蚊帐,架子都是去年现成的,穿在竹竿上绑好就行了。   陈远换了一套灰色的短袖短裤,擦着头发在屋里晃了一圈,一本正经的问,“你晚上会迷路吗?”   钟意秋满脸问好的看他,“什么意思?梦游吗?我梦不梦游你还不知道,一个宿舍住了那么久!”   “不是梦游,迷路!”陈远强调。   “迷什么路?上哪儿迷路?”   陈远严肃的说:“在房间迷路,你天天睡别人床上,这么久才回来,我担心你已经忘记自己的床在哪儿了?”   钟意秋:“……滚蛋!”   陈远楞了一几秒,手里毛巾一甩跨步上前把钟意秋推倒在床上,“出息了你!还学会说滚蛋了!”   哈哈哈哈   房间门没关,整个院子都想起钟意秋崩溃的大笑声。陈远太知道怎么治他了,不管任何事,只要一挠痒痒他立马就求饶。   钟意秋笑的快要窒息了陈远才放过他,王文俊过来哐哐的敲门,怒吼道:“钟意秋!肖二哥让我来问问你是不是疯了!”   钟意秋:“……”   陈远:“……谁是肖二哥?”   乡村的深夜,不知名的鸟在窗外凄厉的叫着,孤独又哀伤。两人聊了几个小时,把分开后的经历仔细都讲了一遍,陈远枕在交叉的双上手,看向白色蚊帐灰蒙蒙的顶罩,突然开口说,“余博山上个月出来了。”   钟意秋原本有点困了昏昏欲睡,听了这话呼啦一下翻身坐起来,“真的!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只和我见了一面,借了一千块钱就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0 22:53:08 ̄2020-05-11 23:5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恰恰 10瓶;无情打卡机器 8瓶;十音、珊小光、龙舟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先生   余博山当时持刀砍伤了胡岩那个畜生, 因为是在胡岩家里,他熟悉地形加上开门时就有了防备, 伤的并不重, 但是胡岩老婆不依不饶, 一定要把余博山送进监狱。她太知道,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坐过牢这三个字,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一辈子都要取不下这个耻辱的帽子!   余博山判了一年,陈远又帮他打点关系做了争取,减刑两个月提前出来了。想到他的失踪,钟意秋和陈远的第一反应都一样, 怕他又去找胡岩报仇。   陈远安慰他, “他没去, 我去胡岩家附近蹲过几天,没见到他的人影。”   钟意秋仍旧担心, “那他去哪儿了?也没回家吗?”   “没有,我去打听过。他也不可能回家, 回去没脸面对他父母。”   余博山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 他爹在轴承厂上班,妈在家里种了几亩地和照顾他们姐弟,家里条件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姐姐已经嫁人,弟弟读的中专卫校,作为大学生他是家里的骄傲, 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家人承受了怎样的打击和闲言碎语。   “睡吧,别想了。”陈远拉过被子给钟意秋盖上,“他想见我们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给他点时间。”   “我担心他又冲动做傻事。”钟意秋轻叹一声。   “吃这么大的亏该长记性了。”   两人聊的太晚,直接导致第二天早上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今天要上课,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肖鸣夜做好了饭让王文俊去敲门。   “我不去!”王文俊没好气的说,“你自己咋不去?昨晚上也让我去,今天也让我去,你鼻子下边那个东西不是嘴吗?”   肖鸣夜一晚上没睡好,5点多就起床把菜园的五分地给挖了,准备种豇豆和四季豆,出了一身汗洗了澡又做饭。结果那俩人睡的像猪一样,房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昨晚都干了啥!   他越等越心越乱,只能亲自去敲门,刚上了台阶,还没走到门口,只听砰——的一声,钟意秋边套外套边火急火燎的往外跑,嘴里焦急的喊,“完了完了,要迟到了!”   他跑的快,两三步撞过来差点把肖鸣夜给掀翻了。   “你还知道起来……”肖鸣夜抓着肩膀稳住他,冷着脸幽幽的说。   钟意秋听出了隐藏的委屈,弯起眼睛呵呵笑道,“别这样,二哥,这不是你的性格!”   肖鸣夜:“……”   义叔吃了饭准备去学校,说道,“我给你请一天假吧,今天的课我帮你带,朋友难得来一趟,还是跑了这么远的路专门来看你,好好陪陪。”   钟意秋感激的抱着义叔胳膊,就差把他炸毛的头靠上去了,咧嘴笑着说:“义叔你太好了!”   肖鸣夜没眼看他这个样子,径直进去给他盛粥。   钟意秋洗漱完过来,小饭桌上放着四个小菜,满满一盆煮鸡蛋,一碗豆浆一碗粥,还有四个包子。他惊喜的问,“这也太丰盛了!你早上去买豆浆了?包子是买的还是你蒸的?”   肖鸣夜催他,“赶紧吃,一会儿凉了,锅里还有一份给你最好的朋友吃。”   “没完了你!”钟意秋笑的趴在他背上,在他侧脸亲了一下,“我昨晚不是和你说好了嘛,他是朋友你是爱人,嗯……爱人这个称呼太笼统肤浅,先生怎么样?你是我先生。”   语言是很神奇的东西,比如情话就适合在晚上说,大白天的听起来莫名让人感到羞耻,肖鸣夜不自觉的红了耳垂,微微拧着眉头有气无力的感叹,“我就是被你骗了。”   噗——哈哈哈哈哈   钟意秋止不住的狂笑起来,肖鸣夜这个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像受了一肚子委屈却又因为太爱对方只能妥协的小媳妇儿,关键是他这个身高马大、健壮黑脸的样子,说出这样的话有一种反差的乖巧。   钟意秋喜爱的不得了,心都要融化了,恨不得抱着他狠狠亲几口。他笑够了清清嗓子,故意严肃的反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肖鸣夜被他笑的更不好意思了,恼羞成怒的低吼,“快吃!”   哈哈哈哈哈   “一大早笑什么呢?”陈远在房间里就听见他放肆的笑声了,但他在乎形象,收拾整齐才出来。   钟意秋忙收敛了情绪,大笑后的脸部肌肉有点收不回来,仍是满脸笑容的说,“快去洗漱吃饭吧。”   肖鸣夜拿过案板上的一个袋子,递过去,“新买的。”   “谢谢。”陈远接过去拿在手里,里面是牙刷牙膏和一块新毛巾,他又递给钟意秋,“我自己带了,新的先收好。”   钟意秋转头冲肖鸣夜眨眨眼,他心里感动的无以复加,肖鸣夜虽然对陈远有点别扭,但所有的事情和细节都照顾的很好,丰盛的早餐和洗漱用品,义叔主动帮着请假可能也是他让说的。   肖鸣夜把他的朋友当做自己的朋友,哪怕这个朋友似乎总是在挑衅和较劲。   钟意秋本想带陈远去小仙山玩儿,但是肖鸣夜要去镇上买菜,他当然不想和肖鸣夜分开,又和陈远说带他去镇里玩儿。   “开车去吧。”陈远看了一眼推摩托车的肖鸣夜。   肖鸣夜拿抹布擦了擦上面的灰,说道,“你们开车,我骑车去。”   钟意秋不知道他又在犟什么,三个人为什么还要分开去?场面又陷入沉默,陈远突然笑了,“对了,忘记一件事,我带了个东西给你。”   说着他快步出去了。钟意秋忙跑到肖鸣夜身旁,小声求道,“二哥,你干嘛?一起坐车去吧。”   “骑车快些。”肖鸣夜淡淡的说。   钟意秋被他气到了,“一辆车坐得下三个人,你干嘛非要骑车?”   肖鸣夜也搞不懂自己突然烦闷的情绪,好像就是要找点别扭才能出气,心里一片乌烟瘴,摸不透,理不清。   钟意秋往下撇着嘴角,明明生气了却小心翼翼用恳请的眼神看他,肖鸣夜猛的清醒过来,自责又后悔,自己都干了什么?   “好,坐车。”他微微笑着答应。   钟意秋一下子喜笑颜开,但是又担心他是为了迎合自己才答应,怕他心里不舒服,但终究只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秋儿!”陈远兴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钟意秋转身,见他抱着一个大箱子进来,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挑起嘴角笑着说,“给你的。”   钟意秋有一种预感,猜到箱子里是什么,心不受控制的砰砰跳起来,往前一步微微颤抖的问,“是什么?”   陈远像是表演节目似的,郑重的搓搓手,又做了个好整以暇的手势,弯腰掀开了盖子。   “口径100mm自动跟踪望远镜。”陈远微微张开手,笑着向钟意秋的方向轻轻摊开,“你的梦想。”   激动和感动两种感情像两股蓬勃的热血,不经任何过程和时间,瞬间直冲进钟意秋的脑门,猛烈的刺激让他喉咙僵硬,鼻头酸楚。   但是钟意秋马上就想到的是身后的肖鸣夜,不知道他又是何种复杂的酸涩。肖鸣夜有点大男子主义,不然他也不会说出“跟了我不是让你去借钱的”这种话,他像是森林里最强壮勇猛的凶兽,拼了命也要保护自己的伴侣,想给他世界上最好的生活,拥有一切想要的东西,让他在自己能开拓的最大领地范围为所欲为。   钟意秋有多懂他,此刻就有多慌张,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怕看到肖鸣夜自尊受伤的落寞样子。   “怎么?高兴傻了?”陈远问。   钟意秋又对陈远心存愧疚,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和钱,自己不仅没有感激甚至隐隐有些觉得棘手。   “陈远,谢谢你,但是这个……太贵重了……”钟意秋紧紧盯着箱子里闪着冷光的金属筒,眼睛无法挪开。   陈远搂过他肩膀,温柔的又傲慢的轻笑,“以前我就说过,只要你想要,哥哥早晚给你弄来。”   他们几个人上学时总是勾肩搭背的闹,钟意秋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男孩子之间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了。但是现在不一样,陈远对他很好有种不一样的亲近,肖鸣夜本就有些吃醋,现在这样搂肩膀他肯定更生气了。   陈远见他一直不说话,只当他是激动的傻了,自顾自的说:“找个合适的地方,我们一起去观星,我也很久没有抬头看看天空了!”   钟意秋点点头,“好。谢谢你陈远,但是真的太贵了,我不能收你这么贵的东西……”   “说什么呢你!”陈远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啊!”   他眼角真的带着微怒,钟意秋不敢再说话,怕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钟意秋蹲下身轻轻的抚摸,手指的颤抖和眼底的狂热出卖了他伪装的镇静。他小心的合上盖子说:“先放到房间,我们去镇上玩儿,回来再仔细研究。”   陈远笑了,“它是你的了,你想什么时候研究就什么时候研究。”   钟意秋弯腰去搬箱子,被旁边伸过来的手一把抢过去,肖鸣夜说,“我来。”   三个人开车去镇上,刚进街就发现失策了,今天是集,路上摊多人多,况且农村的集市,一个月也见不到几辆小轿车,还是这么漂亮了,他们车走到哪里都被围的动不了。   肖鸣夜说:“你们停到偏僻的街上,我去买了菜回来找你们。”   钟意秋马上说:“我们和你一起去吧。”   “不了,你们看着车。”   陈远回头说:“没关系,锁上就行了。”   钟意秋没坐在副驾驶位置,和肖鸣夜一起坐在后排,他悄悄的在身后勾肖鸣夜的手指,陈远回头吓了他一跳忙抽开手。   “农村和城里不一样,真想偷你的车,抬都能给你抬走。”肖鸣夜说完就开门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着写着竟然睡着了……而且吧,陈远这货让我有点卡……感谢在2020-05-11 23:58:33 ̄2020-05-13 23:4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猪 10瓶;T。C 6瓶;十音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圣母玛利亚·秋儿   肖鸣夜买了很多菜, 到家就进了厨房,一副准备做大餐谁都别打扰我的架势。钟意秋一直想单独和他说话却找不到机会, 只得先陪陈远到处转转。   晚春时节, 铺天盖地的油菜花已经落败, 但是路旁五颜六色的野花仍是一片灿烂的盛景,在瓦蓝的天空下,有种宁静致远的的闲适。   “这里挺好的,很舒服。”陈远伸了个懒腰说。   钟意秋听的高兴,“是吧!我也很喜欢,你等夏天再来,菜园里遍地水果和蔬菜,秋天和冬天的风景更漂亮!”   陈远点点头, “漂亮是漂亮, 每天看就烦了。”   钟意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阳光照得睁不开眼,他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远方, 有种审视的傲慢。虽然他们才分别不到一年的时间,但是钟意秋发现陈远变了很多, 在他面前自己总时不时的有种紧张感, 就像小孩子面对大人时无法隐藏的幼稚。   陈远仿佛感受到了他的不适,又恢复了以往嬉闹的样子,搭着他的肩膀笑着说:“秋儿,哥哥明天就回去了。”   钟意秋惊讶,“这么快!才来了一天!”   “一天都是硬挤出来的, 来你们市里办点事才有时间过来,明天要赶回去,不然我爸又要煮了我!”陈远说道。   钟意秋笑了起来,感觉一切又回到了以前,他们谁都没有变。上学时陈远讲过他小时候的噩梦,他三四岁时太调皮,他爸管不住他,实在没办法了,就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支了口大锅,把陈远捆在旁边的树上,当着他的面儿烧水说要煮他,还边烧边给他描述整个过程,把小陈远吓的哇哇大哭,以后一听要煮他撒腿就跑。   陈远把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钟意秋身上,懒懒的走着,说道,“我回去就找人安排,争取下学期就把你调到省城。”   “别!”钟意秋脱口而出,说完就反应过来不对,太辜负陈远的好意了,他又忙解释道,“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才来一年还不到……”   陈远说:“你能一直在这里吗?窝在这个山村里?你看看这个学校,连一间像样的教室都没有?你的青春,你的未来,就浪费在这里?”   他语气里有些激动,钟意秋不认同他的话但也怕再理论下去会吵起来,只能迂回的说道,“我只是现在不想离开……在这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而且……”   钟意秋欲言又止,他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而且什么?”陈远问。   钟意秋舒了口气,一副豁出去的样子,说道,“你也说了,这个学校没有希望,如果像我这样还算有点文化的年轻人都不愿意留下,这里岂不是永远都不会有希望?”   陈远笑了,叹口气说,“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个圣母玛利亚·秋儿!”   这是他们三个刚成朋友时余博山给他起的外号,缘由是钟意秋的一颗赤子之心,对任何人和事都抱有乐观积极的态度,这个外号也并不是贬义,只是觉得很他这样的性格很难得,更担心他步入社会要吃亏。   钟意秋却不这么认为,他了解自己,并不是像圣母那般对世间博爱又包容,他是自私的甚至有时候会有阴暗的心思。   其实,表现出来的乐观只是他的一种逃避方式,他不想被抑郁或其他悲观情绪影响,所以尽力把一切都往好处想。   钟意秋也抬起胳膊搭在陈远的肩膀上,两个人肩膀纠缠在一起,像小孩子似的在春光里奔跑。   快要立夏了,没跑几步就热的出汗,陈远特别自然的擦去钟意秋额头的薄汗,认真的说:“秋儿,别犯傻,你得回到城市里去,找个稳定又有前途的单位,或者跟着我做生意。你呆在这里,以后怎么办?娶个农村媳妇儿,她种地你教书?再生几个孩子。可是你的孩子,他的最终目标也是要摆脱农村,到城市里去。”   钟意秋点点头,他不认为陈远说的有错,每一个农村人或许都想到城里,这是他们的人生理想。   “陈远,谢谢你。”钟意秋说,“你说的对,我会认真考虑。但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而且,我舍不得丢下这些孩子。”   陈远快被他气死了,多简单的一件事他却看不明白,纯粹脑子进水了!   “你是舍不得孩子吗。”陈远生气的怒吼,“我看你是舍不得你二哥吧?”   钟意秋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突然这么大声,陈远虽然表面上礼貌文雅的样子,其实他脾气不好,有些易怒,但是他的暴躁来的快去的也快,有时候像个小孩。   不等钟意秋说话,陈远又问,“那个肖鸣夜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他欺负过你吗?”   “怎么会?你别这么说他!”钟意秋马上说,“他就是个子太高了又很强壮,也不爱说话,所以才看起来凶,人很好的,我来这里都是他照顾我保护我,不然早就呆不下去了!   陈远火儿更大了,“你看!我说他一句你就不愿意了!”   钟意秋也有点生气,“他当过兵,表面冷漠但是内心温暖,他对你那么好,专门给你买新的洗漱用品,村里做豆浆的每天六点多就卖完了,他起早给你买,全心全意的照顾你,你干嘛还这么说他?”   陈远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有点少爷做派,什么事都得听他的,尤其是他不高兴的时候,钟意秋和余博山知道他的性格就都让着他,现在钟意秋竟然为了个外人和他吵起来了!可想他有多生气!   他只恨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压低声音怒吼道,“你说我为什么说他?你自己是眼瞎了吗?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像……像……像一头大灰狼盯上了小红帽!”   钟意秋:“……”   噗   两人都被这个幼稚的比喻笑喷了,笑着笑着还嫌不过瘾,又像刚才一样抱着对方的肩膀边拍打边狂笑。   钟意秋笑的肚子疼,蹲在地上说:“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陈远本来打算想个高明的比喻,但是憋了半天想不起来,随便从脑子里捞出来一个,这会儿也被自己蠢的不行。   他在钟意秋对面单腿蹲下来,一脸认真的想挽回点颜面,“就是那个意思!他看你时和别人不一样,你小心点他,真正的流氓可不管对方是女的还是男的!”   钟意秋心里慌乱,眼睛瞪大,眼尾不由自主的勾起,心想陈远不会看出来了吧?   陈远见他一副傻相,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的话吓住了,又解释道,“你没在外面社会上混过所以不知道,什么样的人都有……”   钟意秋狐疑的看着他快速眨动的眼睛,愣愣的问,“有男人流氓你了?”   陈远足足盯着他看了三分钟,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滚回去吃饭!”   钟意秋:“……我说错了吗?”   肖鸣夜买了两条羊腿,中午炖了一大锅羊肉,剩的一条说晚上烤了吃。又去村里买了一只鹅和一只鸭,抓了十几条肥粗的鳝鱼。买了几斤黄牛肉和泡的酸辣椒一起炒,只是闻着味道就让人流口水。   肖鸣夜做的饭像他的人一样,豪爽带着些野蛮,一盆盆量足又过瘾。   别说钟意秋他们了,饶是陈远这样经常走南闯北吃过大酒店的,也没见过这么实在和丰盛的一桌菜。中午不敢喝白酒怕下午耽误事,义叔去村里买了别人家自己酿的黄酒。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陈远真正体会到了这种乡野的自由和放纵。   吃了饭陈远有点晕说去躺一会,钟意秋趁机赶紧溜进厨房。肖鸣夜正在收拾几个铝饭盒往布袋里装。   “这是干嘛?”钟意秋趴在他肩膀上问。   肖鸣夜说:“给六子送去。”   钟意秋笑了,“我二哥太好了!”   肖鸣夜脱口就想说“没你朋友好”,但是他忍住了,这样的话只会给钟意秋徒增烦恼。   义叔和王文俊去学校了,钟意秋看看陈远睡的房间门关好了。他把厨房门关好,走过来蹲下身从肖鸣夜和案板中间的位置钻进去,慢慢站起来,面对面搂住了肖鸣夜的腰。   钟意秋在他紧绷的嘴唇上亲了亲,“你别生气,他送我那么贵的礼物,我们以后挣钱了再回赠给他。”   肖鸣夜低头看他可怜兮兮的眼神,说道,“我没生气。”   钟意秋明显不信。   肖鸣夜又问,“那个东西多少钱?”   钟意秋不想说但更不想骗他,索性大方的回答,“新的要一万块。”   肖鸣夜微微睁了睁眼,他想到这个东西不会便宜,但没想到会这么贵?自己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的钱,也只是刚刚够买。   钟意秋最怕他无能为力的样子,侧头含住他的唇,慢慢亲吻,想学他那样把舌头钻进去却一直不得要领,动作微微有些急躁。   肖鸣夜张口嘴纵容他进来,轻轻的吮吸他的舌头。   一吻毕,肖鸣夜亲了亲他的眉心,微叹道,“对不起,我从来没问过你的梦想。”   钟意秋心里酸胀,“不用说对不起,我也没问过你的,我们对彼此了解的还不够多,但是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   肖鸣夜用力把他抱在自己怀里,粗壮的手臂紧紧勒住他的腰背,头埋在钟意秋的脖颈不断摩擦他细软的皮肤。   钟意秋手指插|进他硬硬的短发里慢慢捋动,像安抚一头受伤的狮子。   耳边响起肖鸣夜哽咽的呢喃,“秋儿,以后只有我能叫你秋儿,别人谁都不行……”   下午带陈远去小仙山转了一圈,他倒是很喜欢那里,出主意道,“可以盖几幢带大院子的别墅,以后专门卖给城里人。”   钟意秋不答,心里却默默的说想的美!我的地盘,谁也不卖!   他和陈远说了这边要修路的计划,生意人就是不一样,他和周律书一样,眼睛立马就亮起来,打听前面的大仙山有没有人承包?   “你不是觉得农村没前途嘛?”钟意秋没好气的问。   陈远高深莫测的说:“有没有前途谁都不敢说,这几年经济发展的太快,每一年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秋儿!我们在时间的洪流里,幸运的经历着最好的时代,一定要抓住机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3 23:45:04 ̄2020-05-14 23:5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猪 10瓶;十音 5瓶;南有嘉鱼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狮子吼   晚上叫了六子和李宏飞还有袁老虎一起来吃饭, 肖鸣夜又去买了十几根小排,也不剁直接刷上油烤。他先用砖块搭了个简易的炉子, 里面放上碳, 上面盖了个干净的铁丝网, 肉和菜都放在上面烤,香味勾人,把村里的七八条狗全招来了。   钟意秋又馋又新奇,吸溜着口水问,“你在哪里学的做法,太香了!”   肖鸣夜撕了一块烤好的鸡排吹了吹喂到他嘴里,“当兵时和战友学的,是东北人他爸是厨师, 他们那里的做法。”   陈远闻着味儿出来了, “现在外面很多这种店, 烧烤。”   六子哈喇子都快淌地上了,手痒的不断翻动架子上的肉, 嘴里嚷嚷着下决心,“我以后也要开个烧烤店, 天天都能吃!”   王问俊鄙视他, “那得赔死你!”   义叔买了□□个大馒头,切成片儿端过来一起烤。王文俊拿了一片放嘴里啃,还嫌弃道,“还不如炸了吃。”   几个人跃跃欲试,都没见过这种做法想上手玩, 但又掌握不好火候烤糊了好几块肉。钟意秋心疼的不行,赶他们走,“你们去等着吃吧,我们一会烤好了端过去。”   是的!只会煮面条的钟意秋竟然对烧烤有天赋,火候、调料,翻面,肖鸣夜教了一次他就会了,甚至比老师烤的还要好吃。   陈远和他们不熟,钟意秋不在他就没什么话聊,但是架不住六子是个自来熟,袁老虎是个热情的大嗓门,嘻嘻哈哈一会儿工夫就闹成一片。   羊腿还没完全烤好就被抢走了,钟意秋眼疾手快的从王文俊手里撕下来几块羊肉,重新撒了点调料递给肖鸣夜。   肖鸣夜咬了一口推回去,“你吃。”   钟意秋看了眼旁边的一群忙着抢食的饿狼,偷偷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又香又酥,他像个吃到美味食物的猫一样,享受的眯起眼。   肖鸣夜被他的小动作暖到,心里痒痒的想逗他又顾忌人多,只能先收敛住了。   六子喝了几杯黄酒已经进入打鸡血的状态,大声招呼道,“秋儿!二哥!你俩先别烤了,一会儿啥都没了!”   钟意秋:“……”   肖鸣夜立马冷下脸,死死的盯着一排馒头片,恨不得盯出几个洞来。   钟意秋赶忙给他顺毛,“别生气,六子已经叫习惯了,我一定会找时间和他说的,不让再叫秋儿了。”   周围骤降的低气压慢慢回升,钟意秋终于松了口气。   “秋儿!快来,陪哥哥喝酒!”陈远喊道。   肖鸣夜:“……”   钟意秋:“……”   陈远明天下午要赶回去开会,所以起早就要走了,他举杯站起来说道:“非常感谢大家的款待,我明天就回去了,下次有时间再来玩儿。”   大家一起举杯饮尽,义叔作为这里的大家长,说道,“我装了一百个鸡蛋,二十斤芝麻油,是自己种的芝麻鲜榨的,还有两桶蜂蜜,你明天带上。不是值钱的东西,都是我们这里的特产。”   王文俊做了个倒吸凉气的夸张动作,在农村虽然鸡蛋每家都有,但仍是金贵东西,一百个去村里买也要花不少钱。而且还有芝麻油,芝麻价贵,一般都是用来卖钱的,平时很少舍得榨油吃。   陈远一直文质彬彬的带着点疏离感,听了这话也有些激动,躬身道谢,“太破费了,谢谢。”   钟意秋也很惊讶,他来了这么久了解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更感动的是,他想不到的事情,义叔全心全意的都帮他安排好了。   六子喝多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陈远说:“你等夏天了再来,那时节好东西才多,瓜果蔬菜你一车都拉不完!”   陈远笑着点点头。   “不对!”六子自顾自的摆摆手,“夏天要放暑假,秋儿该回家了……秋儿!你别回过去了,你回去了二哥咋办?”   钟意秋:“……”   肖鸣夜在下面踢六子一脚,“喝多了就去睡觉。”   陈远酒量不错,黄酒本就不醉人,他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审视的眼神从肖鸣夜脸上转到钟意秋脸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袁老虎左手搭在王文俊肩膀上,右手搭住李宏飞,像个左拥右抱的古代昏君,嗓门贼大的喊,“谁说走?钟老师咋能走,问过我了吗?他是我接来的,要走也必须经过我同意!”   钟意秋:“……”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义叔说道:“瞎喊啥!谁说钟老师要走了,人家说的是放暑假要回家。”   袁老虎大手一挥,差点扇到王文俊脸上,说道,“那还行!钟老师,回去时我送你!”   陈远直起身,习惯性的楼过旁边的钟意秋肩膀,客气的说道,“不用麻烦了,放暑假我来接他回去。”   钟意秋:“……”   他在心里仰天长啸——老天爷呀!能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几个人醉的东倒西歪,胡乱在几间房里睡下。钟意秋睡了一晚上,早上起来才发现六子趟在他房间的地上,地上扔了个稻草编织的垫子,上面随便铺了个薄褥子,他仍然睡的像死猪似的。   陈远准备六点就走,时间太早不打算吃早饭了,路上再解决。起床后却发现,已经为他准备了一桌比昨天还要丰盛的早餐。   肖鸣夜先去买了豆浆回来煮了鸡蛋,又开始蒸包子,还包了好几种馅儿,除了菜包还有红豆包。   钟意秋感动又心疼,他看过肖鸣夜蒸豆包,只是煮豆子都要快一个小时的时间,要做豆包他肯定五点不到就起床了。   陈远果然很爱吃,连吃了三个仍停不下来,肖鸣夜给钟意秋留了几个,把剩下的十几个全部包起来让他带走了。   义叔也早早的起来,三个人把陈远送到外面的大路。钟意秋最怕分别,眼底不由自主的隐隐泛红,他不敢直视陈远,只是远远的隔着车窗若无其事的笑。   陈远招招手安慰他,“秋儿,没事,过两个月我再来。”   “好。”钟意秋笑的很开心的样子。   “说不定还能把老余带来。”陈远逗他。   他们管余博山叫老余,在这种分别时刻提到他更加伤感,钟意秋不做声,一直咧嘴笑。   陈远看的心疼,再拖下去只怕他更难过,潇洒的挥挥手说,“走了,再见。”   白色的轿车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绝尘而去。   钟意秋一直等车在视线里消失才回去,转身时看到学校的大门忽然想起来,还没带陈远去学校里看看……   肖鸣夜见他一副落寞的样子的,抬手在他后脖颈捏了捏,提醒道,“快点回去吃豆包,等他们起来就没了。”   钟意秋楞了半秒钟,撒腿狂奔!   他昨天请了一天假,今天到学校李宏飞才和他商量,班上的郑丽丽连着两天没来上学,也没托人请假,不知道是咋回事,要不要去家访了解一下?   郑丽丽是郑家庄的,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打扮的也很洋气,以前和袁兵坐同桌,常被学生们对比——全班最有钱最时髦的和全班最穷最土的俩人坐一起了!   她学习成绩很好,每次考试都是双百,义叔也说她很有画画天赋,才上二年级手已经很稳了。钟意秋和李宏飞对视一眼都没说话,大家其实都心照不宣,去年郑丽丽也有几天不上课,她爸妈和爷爷奶奶都信了教,传说中的毁灭日都不让孩子出门上学。   只怕这次也是这个原因。   “去看看吧,我和你一起。”钟意秋说。   天气慢慢热起来,中午气温能升到三十多度,李宏飞养了一个冬天的皮肤又快速被晒黑了,配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非常喜庆。   他想了想,叹气说:“算了,我先去看看是咋回事,不行再请你出马!”   钟意秋:“我出马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靠软磨硬泡。”   “不对!”李宏飞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你可不是一般人,你会狮子吼!”   钟意秋:“……滚蛋!”   中午放学,六年级的两个同学在办公室门口徘徊,钟意秋见他们眼神躲躲闪闪的在看自己,走出去问,“你们找我吗?”   一个高个子的男孩说,“小钟老师,我们想借书。”   钟意秋笑了,“图书馆星期六下午才能借书,今天是星期四,还不能借给你们。”   矮个子剃了光头的男孩说:“我怕抢不到想看的书。”   “你想看什么书?”   “《天龙八部》”   男孩子都爱武侠,钟意秋想了想答应道,“我先帮你预订了,你星期六下午直接来找我拿书。”   “真的吗?”两个男孩兴奋的瞪大眼睛,想手舞足蹈的跳起来,在老师面前又有点拘束,憋的在原地转了两圈。   钟意秋想孩子的心愿太容易满足,实现一点点就像是点燃了整个世界的欢乐。   “但这几天要好好学习。”钟意秋认真的补充。   “保证好好学习!”两个孩子拍着手高兴的跑开了。   肖鸣夜中午不在家,昨天专门请了假在家招待陈远,今天一大早就去王老板那里了。义叔把昨天剩的菜热了,钟意秋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回房间睡了半个小时的午觉。   下午起床时他觉得胸口闷闷的,摸了一下胳膊上竟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上也有些冷,像是打摆子的样子。虽然外面很热,他仍加了件薄外套,每年换季时最容易生病,一点不舒服都不敢大意。   李宏飞中午没回家吃饭,直接去了郑丽丽家,这会儿风风火火的进来,毫不客气的闯进厨房找饭吃。   义叔知道他去家访了,问道,“咋样?”   李宏飞狠狠扒了口饭咽下,骂道,“她爸不让她上学了,因为主说上学没用,还会遭受惩罚,不知道哪个狗日的主说的!”   钟意秋刚走到门口,不确信的问,“彻底不让上学了?”   “对!主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4 23:53:54 ̄2020-05-16 00: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猪 10瓶;十音 5瓶;35415411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互相帮助   虽然猜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郑丽丽没来上学, 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直接就退学了!钟意秋和义叔面面相觑, 这种理由听起来可恨又可笑,正常人实在无法理解。   钟意秋问道:“郑丽丽呢?她想上学吗?”   “不知道,今天没见到她……她妈说去姥姥家了。”李宏飞饿狠了,边往嘴里扒饭边说。   义叔神情严肃,“这是个大事,要和郑校长说。千万不能从郑丽丽这里撕开这个口子,不然其他信教的家长会跟风,导致越来越多的学生退学。”   “嗯,我一会儿去学校就说, 校长和她一个村的, 也能说上话。”李宏飞说道,又想起来其他事,鄙夷的说, “我看她家供了个神像,像是电视里看的耶稣但又不一样,还盖了快红布, 不中不洋的!我猜郑丽丽她爸还是个这个教的头儿!”   从知道这个教开始, 已经断断续续有大半年的时间了,钟意秋原本不放在心上, 因为没出什么事儿也不做违法的坏事,老百姓爱信就信。想不到短短的时间竟然发展到如此恶劣的境地,不让孩子上学,这是什么狗屁理论!   钟意秋思考了一下,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教到底叫什么名字?上次那个胡宴朋只说信的是主, 主是基督的称呼,他们明显不是基督,总该编个由头吧?”   李宏飞吃饱了,舀了瓢凉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打了个嗝儿怒道,“我看他们就是邪教!”   这两个字甩出来,义叔和钟意秋顿时心惊肉跳,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其实大家心里早就有这个答案了,但是谁也没点破,更多的是不敢点破。邪教两个字的背后,隐藏的可能是一场毁灭性的浩劫!   义叔嘱咐他,“先别下定义,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搞清楚他们到底想干啥,这些领导们这么热衷传教,绝对是有利益驱使的!”   下午和郑校长说了情况,他皱紧眉头取下眼镜啪——的一声扔在桌子上,气的太阳穴狂跳!办公室的老师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钟意秋也摸清楚郑校长脾气了,他虽然平时不发火,但是气急了就什么也不顾了,一定要锤桌子踢凳子搞点破坏才能发泄。   果然,郑校长握紧拳头砰砰的在桌子上狂砸几下,常年戴眼镜的人取下眼镜时有种迷离的呆愣,他鼓起的眼泡像是一个马上就要气爆的青蛙,眼神没有聚焦,不知道是对大家说还是对自己说的,“你们别管了,这事我来办,狗日了!还反了天了!”   郑校长之所有这么生气,更多的原因是郑丽丽家和他是亲戚。郑丽丽的爸叫郑齐军,他的爷爷和郑校长的爷爷是亲兄弟俩,到这一代算是比较远的家门亲戚了,但是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家族喜欢抱团,走的比较近。   作为校长,自己家的亲属带头做这种事,他觉得非常丢脸,在老师们面前无地自容。   郑丽丽在班上有两个玩的好的小姐妹,一个是她们村的郑小霞,一个是李家洼的李苗苗,放学时李宏飞把她俩叫到办公室,让她们有时间去劝劝郑丽丽。   结果郑小霞说她妈也信教,昨晚上她假装睡着了,听见她妈和她爸说话,说如果郑丽丽不上学了,也不让她上了,反正上学没啥用顺便还能回去放羊。   李宏飞和钟意秋快速交换了个眼神,强制镇定的问道,“你们想上学吗?”   “想。”两个小女孩异口同声的答应。   李宏飞语气坚定,他知道这些话不应该和孩子说,但是现在也顾不上了,“你们想上学就一定要坚持继续上下去,不要听其他人说的话,学知识懂文化,以后上初中上高中考大学,走出农村到更远的地方去,外面有更大的世界和更美的风景。”   两个女孩听的有些神往,郑小霞怯怯的说,“可是我妈说要听大人的话……”   李宏飞语塞,他刚才说那番话时自己也觉得很矛盾,大人们传递给孩子的第一概念就是要听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在家听父母的话,只有听话才是好孩子才会得到表扬。作为老师他现在却要推翻这一教育真理,在孩子们听来确实惊世骇俗。   钟意秋一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但是如果现在他们迟疑了,就更不能为孩子们竖立起标杆,他思考了一会儿说:“你们说的很对,小孩子确实应该听大人的话,但并不是全部都要听,大人也是人,也是从你们这么小的年纪慢慢长成大人的,所以大人也会犯错。”   两个女孩子第一次听到这样反动的话,眼神里惊奇又紧张,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儿,李苗苗扎了两根羊角辫,甩着辫子大胆的问,“我爸说大人说的都对,去年卖稻子他算错钱了,我给他指出来了他还打我。”   钟意秋哭笑不得又觉得可悲,笑着说:“那老师现在代你爸和你说句对不起,你愿意原谅他吗?下次他犯错时你还要勇敢的指出来,可以吗?”   李苗苗惊呆了,傻傻的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害羞的低下头小声说:“没关系……可以……”   钟意秋蹲下来仰望这两张懵懂的小脸,像是完成某个仪式一样庄重的说:“大人的话,对的就听,不对就不听,你们还是小孩子,很多事情可能无法分辨对错,所以才要读书,在你们还是孩子时,只能靠书里的知识来了解这个世界,学会分辨对错。但是现在,你们唯一分辨的方法,就是保持和相信自己的真心。”   两个孩子有些似懂非懂,但钟意秋语言里的真诚感染了她们,那是她们人生中第一道清音,似鸿蒙初开。   肖鸣夜晚上十点多才回来,钟意秋洗了澡本想看书等他,结果看了几页就睡过去了,摩托车回来的声音都没吵醒他,肖鸣夜洗完澡开门进来,他来惊醒过来。   钟意秋爬起来揉着眼睛问,“你回来了?”   肖鸣夜胡乱擦了头发,光着上半身搂过他躺下,“睡吧。”   “怎么回来这么晚?”   初夏时节晚上还是有些凉气,肖鸣夜把他按在自己怀里,扯过薄被给他盖好,回答道,“晚上车队赶着走,装了一天货。”   钟意秋把脸贴在他胸口,肖鸣夜稳健又规律的心跳像是隐隐雷鸣,让他安心。   他抬手揉了揉肖鸣夜肩膀硬硬的肌肉,心疼的问,“累吗?”   肖鸣夜抓过他的手,翻身把他压在身下,一下一下亲吻他的额头,滑到俊挺的鼻尖再到柔软的嘴唇,越吻越深。   他的亲吻向来都是霸道凶悍的,这样温柔的触碰仿佛带着伤感和惶恐,钟意秋从舌尖到胸口都是酸疼的,反手抱紧他宽厚的肩膀,趁他离开自己的的嘴唇埋首脖颈时,在他耳边呢喃道,“我好想你……”   肖鸣夜仿佛受了刺激,用力抱紧钟意秋像是要把他勒进自己的身体,嘴上细密的亲吻变成轻轻的噬咬,钟意秋身上的棉布短袖被他一把撩起,野蛮的从头上扯掉,滚烫的亲吻从锁骨一路蜿蜒而下。   牙齿咬在身上,钟意秋感觉不到疼反而有种直冲脑门的快感,强烈的刺激如同浪潮一下一下冲刷着他的感官,肖鸣夜像个迷路的浪人,跋山涉水终于找到归属,激动的全身都燃气烈火。   “肖鸣夜……”钟意秋只有张大嘴呼吸才能不让自己叫出声,他努力伸手触到肖鸣夜的脸,硬挺的鼻梁在手心柔软又坚韧,“你……你要不要……我……我……”   肖鸣夜像是没听见,沉迷在欲望之中,鼻梁在他指间轻轻摩擦,小狗似的一下一下轻轻舔钟意秋的手心。   钟意秋眼尾红彤彤的一片,手指被肖鸣夜含在嘴里,他全身疯狂的颤抖起来,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要……你……”   肖鸣夜微微抬起上半身,肌肉线条凶猛流畅,每一个开合的动作都蕴藏着无比强悍的力量,他又快速覆在钟意秋身上,温柔的说:“我怕你疼。”   钟意秋抚上他的嘴唇,语气像是破釜沉舟一般说道,“我不怕。”   肖鸣夜想,爱真是这个世间最矛盾的东西,就像此刻,他既想化身野兽把钟意秋撕碎了吞进肚子里,又心疼的连碰都不敢碰他。   得不到他的回应,钟意秋有点着急,动了动身体委屈的说:“肖鸣夜,我难受。”   肖鸣夜微微叹气,一只手握紧他的腰,哄道,“我帮你。”   .…….   第二天七点多钟意秋还没起床,义叔叫他,他说想多睡一会儿不吃饭了。   钟意秋像个学到新知识的小学生,既得意又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同样的事情自己做和别人帮忙,感觉却千差万别呢?   ——原来还可以互相帮助啊?   ——肖鸣夜果然是因为老二太大才叫二哥!   ——真的会疼吗?能有多疼?   ——要不要问问方款冬呢?   ——哎!到底该咋问啊?   钟意秋早饭也没吃,匆忙赶去学校,办公室的老师基本都到齐了,虽然郑校长不在但仍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因为郑校长昨晚和郑齐军吵架的事情,已经第一时间传遍了各个村庄!   按理说农村吵架再正常不过了,不至于闹的满城风雨,这个八卦却是无比刺激的!   郑校长昨晚去劝郑齐军,让他送郑丽丽回学校,口水都说干了仍然劝不动,两家有亲属关系,讲理讲不通郑校长只能说亲,以哥哥的身份语重心长的感化他,结果郑齐军一点情面也不讲,郑校长气不过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俩人就撕破脸大吵起来!郑校长昨天也是气狠了,非要争个理不可,到晚上十一点他还坐在郑齐军家里不走,导致他们一家人都睡不成觉。郑齐军媳妇儿也是个泼辣的,又打又骂啥方法都用了还是撵不走他,这厉害妇女被逼急了比男人还犯横,站在郑校长面前呼啦——就把自己裤子脱了!   郑校长落荒而逃!   这种涉及到伦理的八卦就像是纸飞机,不用费劲儿,自然有人主动接力把它推的更高更远。   钟意秋目瞪口呆,用尽脑子也想象不到那种场面,这已经超越了他二十几年的所有认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6 00:00:38 ̄2020-05-16 23:5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洗脑   郑校长今天没来学校, 大家都心照不宣。闫淑花最爱八卦,本来老师们还有点顾忌义叔, 没人敢说话,她却像不说话能憋死似的,和这个人说两句,找那个人捅咕几个,最后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小圈子,挤眉弄眼的说个没完。   钟意秋被吵的心烦,闫淑花喜欢李宏飞,他一直认为这个女孩子虽然有些世俗,为人处世却圆滑热情, 倒是很适合过日子。以前总撺掇李宏飞接受她, 现在见她一脸兴奋夸张的嘴脸,心里生出些厌恶来。   作为老师,竟然不关注这个事件背后的危机, 不为孩子的命运和郑校长的遭遇感到悲哀,反而比其他村民还要津津乐道的看热闹,实在可悲!   义叔出去打了上课铃, 那几个人还是窝在一起小声嘀咕, 钟意秋抽过一本《新华字典》大力拍在桌子   砰——办公室瞬间肃静。   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注视下,他不好意思的站起来, 拿起字典重新立着放好,假装拘谨的说:“没拿住……”   然后拿过课本,昂首挺胸的出门去上课。   中午义叔正在做饭,林玉芳突然来了,她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过来,脸晒的通红出了一头的汗, 进厨房先找碗舀水缸的凉水喝。   钟意秋在烧火,叮嘱她道,“还没到夏天,你一个女孩子别喝生水。”   林玉芳先灌了一碗,擦了擦嘴才说话,“你懂的还不少!太热了,比三伏天都热!”   义叔问她,“你干啥去了?”   “我从镇上走路来的,自行车坏了!”   义叔:“咋不借一辆?走过来多远啊!”   林玉芳对这里已经像自己家一样熟悉,打水洗了脸说:“走半路上坏的,扔我同学家了,她家就一辆自行车骑出门了,只能走过来。”   她一看就没吃饭,义叔又加了半碗米一起蒸饭,随口问她,“那你下午咋回去?”   林玉芳莞儿一笑,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带着女孩子特有的娇俏说:“肖鸣夜呢?看来只能请他骑摩托车送我回去啦!”   钟意秋:“……他干活去了,回来的很晚……”   “没事!我等他!”林玉芳脸上带着水珠,抿嘴笑着说。   钟意秋:“……”   林玉芳是来找书记买地基的,中间找了好几个熟人才打通关系,供销社连着学校这一大片地是属于大队部的,肯定是不愿意卖给外人,但是林玉芳家在镇上有些人脉,加上出的价格也合适,队里想挣钱,就定下来了。   义叔由衷的夸道,“恭喜了,你可真厉害!”   林玉芳被夸的脸红,不好意思的说:“我一个女孩子啥也不懂,都是我爹联系的,他也想在农村盖套房以后养老,这儿离县城也近。”   钟意秋百感交集,这个女孩子有见识有主见,却又难得的不骄傲不自负,温柔与坚韧完美的在她身上体现。他不由的庆幸自己对肖鸣夜早下手了,不然相处久了,估计很少有男人不欣赏林玉芳。   林玉芳突然想起,问道:“刚路过供销社,莲花姐拉住我说郑校长昨晚和周春美打起来了,咋回事?”   周春美就是郑齐军的媳妇儿,郑丽丽的妈。义叔顿时冷下脸,小声的骂李莲花嘴上没有把门的,简单把昨晚的事情和她说了。   林玉芳张口结舌,脸上更多的是疑惑表情,不敢相信的确认道,“真的没弄错,确实是周春美?她真的脱……裤子了?”   义叔点点头,微叹道,“你也不敢相信吧?大家都想不到她会这样,按说村里所有妇女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她也做不出来的,偏偏她就做了!”   钟意秋和王文俊不是村里的人,平时不接触这些妇女们,对周春美不了解,不明白话里的意思,问道,“为啥她做不出来?”   义叔和她们解释了缘由:周春美一直念书到初中毕业,在十几年前还算有文化,她长的漂亮更会打扮,从郑丽丽的长相和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来。在郑家庄,郑小萍都没她洋气,女人们买衣服都喜欢约她一起,帮着长眼。   她爹年轻时念过高中,对她家教比较严厉,所以她虽然性格爽快,但是知书达理从不耍横,见人自带三分笑脸,丈夫和孩子有问题时都是好好讲道理,从来没有吵骂过,家庭氛围和谐又温馨。平时不干活也不到处串门瞎扯,就在家看书、织毛巾、种花……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像城里一样。大家开玩笑时都说周春美和仙女似的,男人们都羡慕郑齐军,孩子们都羡慕郑丽丽!   所以,这样一个有家教还算有文化的女人,竟然在郑校长面前脱裤子!这种下三滥的野蛮做派,如果是年纪大的老妇女做出来的,还算能接受,可周春美才刚三十出头,还是个年轻小媳妇儿……这不仅仅是乡村八卦,称得上荒诞不经的大事了!   钟意秋:“……”   王文俊:“……”   林玉芳在这里卖了几个月的女性用品,和周围的妇女们都比较熟了。她和周春美关系不错,也了解她的性格,所以听了李莲花的传言,完全不敢相信。   王文俊神秘的说,“她会不会是中邪了?我们村以前有一个女的,去山里采木耳撞了邪祟,回来就疯了,脱了衣服到处乱跑!”   义叔瞪他一眼,训道,“别瞎说!”   钟意秋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重的说道,“她撞上的东西只怕比山里的邪祟还要厉害!”   义叔和王文俊听的一惊,立马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林玉芳不清楚,疑惑的问他们。   王文俊和她解释了邪教的事情,周春美虽然谈不上性格大变,却在郑校长反对她所谓的“信仰”时,表现出破釜沉舟和豁出一切的坚决,可想而知她“信”的有多真!   林玉芳难以置信,“咋会这样?去年我们聊天,她还骂她娘家嫂子没脑子,像傻子一样信教!她这个人从来不在背后说谁的是非,更不会骂人,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义叔神情严肃,努力压抑眼底的恐慌,说道,“可见他们的洗脑有多厉害,几个月的时间就把一个彻底不信的人洗的深信不疑!”   钟意秋心里也害怕,试探着说:“我们报警吧?”   “咋报?”义叔无奈的摊摊手,想了想决定道,“我这几天先去找宝昌聊聊,搞清楚他们到底是啥情况再说。”   钟意秋这几天总是胸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没有其他症状,大队里现在也没了医生,他也就没当回事。   肖鸣夜每天早出晚归,两人只有晚上睡觉能见面,他也没注意到钟意秋身体的反常,钟意秋更不会主动告诉他。   出了周春美的事儿后,郑校长两天没来学校,郑小萍说他连门都不出,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   钟意秋无法想象,郑校长一个被羞辱方,还是个男人,都羞的躲在家里不敢见人,作为“施暴”方,周春美却好像无动于衷。   他和李宏飞想再去家访,两人心里也害怕周春美,但是郑丽丽的事情再拖下去,对同学们和与她家一样信教的那些家长,都是非常大的影响,只怕会越来越恶劣。   郑校长最担心的就是钟意秋这个胆大妄为的二愣子,算好了他不会望而却步,托郑小萍带话告诉他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等他回学校了再从长计议。   郑校长猜的没错,钟意秋果然又惹事了,却不是因为郑丽丽的事情。   上周六图书馆开放,钟意秋依照约定把《天龙八部》借给了六年级的两个学生,为了不影响学习,周一开学一大早又收了回来等下周六再借。原本没什么事情,借书的矮个子小光头叫闫海冬,学习成绩很好尤其是作文写的好,前几天王文俊布置的作文题目《我的愿望》,他就写自己的愿望是成为一个江湖大侠,锄奸扶弱、匡扶正义……   他明显是受了武侠小说的影响,但这个孩子很有写作天赋,遣词造句工整准确,书里的成语也理解的很透彻,在作文里用的非常准确。更难得的是他能发散思维,把自己真正的融入想象的武林世界,故事完整又富有想象力。   王文俊很高兴,他鼓励学生能从书中学习和模仿,任何艺术都是从临摹开始的,到一定境界了才能深层思考,逐渐形成自己的观点和风格。所以他在全班学生面前念了闫海冬的作文,并且大力表扬了他。   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袁荣举是六年级的班主任,他知道后大发雷霆,在办公室和王文俊大吵起来,闹着要去找郑校长理论!他说王文俊是误人子弟,因为闫海冬这篇作文在考试时绝对得不到高分!   钟意秋当时不在办公室,他进来时两人已经吵的面红耳赤,袁荣举比王文俊高一个头又更壮实,仗着身体优势用力推攘王文俊,而且推肩膀时故意把手往上提,想伪装成无意去扇王文俊的脸!王文俊别着头躲仍是被扇了好几下,眼中怒火中烧,伸手想还击却又一直被他压制着。   “住手!”钟意秋忙冲过去把王文俊王后拉了一把,往前一步和袁荣举对峙。   袁荣举本就和他有仇,想不到他还敢送上门来,更重要的是肖鸣夜不在……该是报仇的时候了!   咚   袁荣举永远也忘不掉肖鸣夜踢他那一脚,眼前的钟意秋高高抬起下巴凌厉的注视他,袁荣举最恨他这个样子,高高在上像是在鄙视自己。他气不打一出来,恶狠狠的抬起脚朝钟意秋腹部正中位置踢过去   钟意秋以为他会像刚才推王文俊那样推自己,不防备他换成了踢,快速拉住王文俊往一边避开仍是躲闪不及,脚踢在他左边肚子又被他闪避的动作带偏下去   因为避了一下所以没挨太重,袁荣举脚被闪开后突然卸了力,一时没有着力点趔趄了两步站不稳。   钟意秋肚子痉挛一般疼仍不敢放松警惕,紧紧盯着还没直起腰的袁荣举。   谁知身后的王文俊突然蹿了出来,大喝一声,“我操/你妈!”提起一把椅子就朝袁荣举背上砸去!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6 23:55:16 ̄2020-05-17 23:0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瞅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小王 60瓶;料峭春风 15瓶;宝宝的臭宝宝、小懒、小小猪 10瓶;十音 5瓶;黛颜堂国皂 喻珊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打架   王文俊和袁荣举从争执到大吵再到动手, 办公室的几个老师一直都在劝架,却也只是远远的拉几下不敢上前。因为钟意秋的关系, 李宏飞和王文俊的交情还不错,从他们站起来推攘他就想把王文俊拉开,不想让事情闹大。   袁荣举和义叔是本家亲属,包括原翠翠他们家,这个家族的人口几乎占了袁家庄一半,虽然一代代开枝散叶下来,已经分成一个个小家庭,平时相处也并不亲热,但是家族的归属感还是很强烈的, 而且祖上在这里有势力, 后代们也横行惯了,别说袁家庄了,哪怕是整个德营大队, 对袁家人都很是忌惮。   最关键的是这个家族不仅人多,而且男丁多、劳动力多、有钱有文化的多,这才是大家不敢惹的原因。   王文俊和钟意秋是外地人, 不懂这些所以不怕他们, 但是李宏飞从小在这里长大,听说过也看到过很多次这种事, 他们村以前有个人和袁家人起了点小冲突,然后袁家整个家族三十几口青壮年男人,晚上浩浩荡荡的去他们村堵人,硬是把这人的家给砸的稀巴烂。   李宏飞有点害怕,他家在村里没钱没势,更不敢惹事, 所以他一直在劝和,没有帮忙。但是袁荣举踢钟意秋时,他瞬间就不冷静了,冲上去站在钟意秋旁边,防备袁荣举再动手。   王文俊捞起椅子怒喊时,一旁的李宏飞惊了一身冷汗,眼疾手快的蹿出去伸手拦了一下,椅子砸在他手臂上才落下去,力量减了大半,砸在袁荣举肩膀上时已经轻了很多。   袁荣举刚准备直起腰又被拍的趴在地上   胳膊像是断掉了一样疼,李宏飞瞬间眼眶就红了,整张脸拧在一起,咬紧牙关仍是控制不住的大喊出声:啊——啊   钟意秋顾不上自己肚子疼,跨步上前抬住他胳膊,急忙叮嘱道,“千万别动!”   说完他又急忙回头喊王文俊,“你快去找六子,借车送他去医院!”   王文俊脖子和脸侧通红一片,眼睛也是红的,又委屈又愤怒,像个暴躁的小狮子。听了钟意秋的话也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站着喘粗气,旁边的袁宝林往门外跑,嘴里说道,“我去叫六子。”   李宏飞的小臂肉眼可见的肿起来,钟意秋看这个情况心直往下沉,只怕是要骨折了   他和郑小萍把李宏飞扶起来,小心翼翼的安排在靠墙边的椅子上坐下,钟意秋撕了桌子上不知谁的硬皮笔记本壳子,想先帮他固定住,刚挨到皮肤李宏飞就疼的大喊起来,钟意秋不敢再碰。   袁荣举被老高拉起来,立马转身冲上去握紧拳往王文俊脸上砸去,他刚有动作钟意秋就注意到了,但已来不及阻止了,他只能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快跑!”   这一声震的李宏飞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旁边本就不稳当的窗玻璃都抖了起来,王文俊还在发楞,身体直接越过大脑接受到指令,转身狂奔出门   袁荣举也被这一声吓的楞了半分钟,等清醒过来再追时王文俊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一场闹剧尴尬又好笑的收场了。   等了快半个小时六子开拖拉机过来,还没进校园大门就大声嚷嚷,“秋儿!秋儿!谁打你了?”   学生还在上课,钟意秋忙跑出来拦住不让他叫,招招手让他出去,又回办公室慢慢扶起李宏飞去坐车。   郑小萍和几个老师想跟着一起去,钟意秋不让。现在还早,下午还有三节课要上,他和李宏飞都离开了,二年级的课就停了,他拜托郑小萍和袁宝林,让他们帮忙代课。   到医院拍了片子,不算很严重,轻微骨折,却仍然打了石膏固定好夹板,看起来很是吓人。等处理好了钟意秋才记起来自己也有伤,一路上提心吊胆他都忘记疼了,这会儿坐下来才感觉到肚子阵阵闷痛。   李宏飞听他轻轻嘶叫,靠在墙上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去找医生看看。”   钟意秋:“六子拿药去了,等他回来了再。”   “你去吧,我一个人没事。”   钟意秋摇摇头,脱下外面的棉衬衣擦去李宏飞额头的虚汗,微叹道,“你干嘛要挡一下,受这么大的罪。”   李宏飞现在感觉不到胳膊疼了,因为他觉得全身都疼,艰难的扯出个苦笑,小声说道,“如果今天椅子真砸在袁荣举身上,他绝对要受重伤,虽然王文俊赢了也出气了,但是以后呢?袁荣举家里人能放过你们吗?被他们堵着打一顿也就罢了,只怕要没完没了的找麻烦。”   钟意秋搞不懂这种逻辑,气愤的说:“难道他们是恶霸吗?还无法无天了!”   李宏飞眼睛微微闭着,无奈的说道,“去年肖鸣夜踢袁荣举那一脚,你以为他就善罢甘休了吗?如果这个人不是肖鸣夜,是其他任何一个人,袁荣举家十几个弟兄早就找去算账了。他们怕肖鸣夜,但是现在他不在学校了,也不可能天天跟在你身边,袁荣举正想找事。”   钟意秋不服,“他能怎么样,打架吗?我看他也没什么本事,连王文俊都打不过!”   李宏飞被他逗笑了,震的身上更疼了,苦笑道,“不是他一个人,你没见过农村这种抱团,袁荣举比较近的堂兄弟有十八个,义叔排老七,他排行十一,大部分都是青壮劳力,在村里没人敢惹他们。所以你知道为啥农村一定要生儿子了吧?不仅是为了传宗接代,也是因为男丁多,是一个家和一个家族的基础势力。”   钟意秋无法认同这种理论,“这些人都不讲理吗?至少义叔肯定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   李宏飞和他讲不清楚,钟意秋不在这种环境中成长,一时很难让他理解这种生存规则。   六子回来后钟意秋去找医生看了看,他原本不注意,还打算好了要瞒着肖鸣夜,但是这会儿掀起衣服才发现不可能瞒住了。   他皮肤本来就白,现在肚脐左侧手掌大的一片乌青,更显得尤为刺眼,医生伸手按了按疼的他龇牙咧嘴,医生撇撇嘴嫌他娇气,最后也只是开了一瓶药油。   钟意秋对李宏飞心存愧疚,毕竟这事儿原本和他没关系,是为了帮助他们才受的伤。他想送李宏飞回家,顺便给他家人道歉解释,李宏飞摆摆手说不用了,让他赶紧回去看看王文俊的情况。   王文俊听了钟意秋的“狮子吼”没头没脑的就跑了,出了校门才反应过来是咋回事。他一点也不怕袁荣举,下午还打算回去上课,但回家洗脸照镜子时才发现脸有些红肿,袁荣举是干农活的手,粗糙有力,而且他当时故意往脸上扇,虽然躲开了,脖子和脸色仍是被打红了。   王文俊不怕打架却怕丑,在家里躲了一下午。   义叔今天去镇上开会了,回来听说这事气的直想骂人,他当然知道袁荣举是啥样的人,想不到他竟敢在学校打老师!   袁荣举是义叔六叔家的亲堂弟,从小就脾气暴躁性格凶狠,在家打老婆打孩子,在学校打学生。农村体罚学生很正常,家长们也认为老师打的越狠说明越负责。   但是前几年他就出过一次事故,当时班上一个学生被袁荣举一巴掌扇的流鼻血,农村孩子养的糙,流鼻血随便弄点纸堵上就行了,谁知这次却咋也堵不住了,那孩子的鼻血流的的井喷似的!袁荣举也有点怕了,拖了一节课还是弄不住才告诉了郑校长!郑校长吓坏了,和义叔一起把学生送到医院,医生说他再耽误一会儿血都要流干了,最后检查了说是被打到了啥关键部位造成的。   郑校长严厉警告过袁荣举,他也答应以后会克制。但是体罚这件事,就和罚站差不多,很多老师都觉得只是一种教学手段,见怪不怪了。   比起袁荣举的恶劣行径,钟意秋更担心的是眼下自己的境况。他洗完澡趟在床上,反复斟酌该怎么和肖鸣夜开口,心里却又觉得委屈,想找肖鸣夜诉苦。   肖鸣夜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刚到九点外面就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   钟意秋觉得谈恋爱真神奇,哪怕没有见到肖鸣夜的人,没闻到肖鸣夜的味道,只是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就感受到了过电一般的幸福和雀跃。   他想坐起来,刚动了一下就扯的肚子疼,只好又规规矩矩的躺下。   虽然已立夏,晚上还是有些凉意,肖鸣夜却只穿了件黑色短袖,推门进来的样子像是潇洒又野蛮的浪人。   钟意秋看的着迷,侧脸望着他傻傻的笑。   肖鸣夜狐疑的看他——时间还早他还没睡,不可能这么老老实实的趟在床上!   “你咋了?”肖鸣夜问。   钟意秋嬉皮笑脸的回答,“想你了。”   肖鸣夜按捺住心脏兴奋的律动,眼神探究的打量他。   钟意秋心虚,不好意思的催道,“你快去洗澡,我今天想帮助帮助你……”   肖鸣夜:“……”   钟意秋像个小孩子,发现新奇感兴趣的事情就充满探索欲望,非要研究透才行。就像他喜欢上某种食物,能连续吃一个月,天天吃顿顿吃,直到吃腻为止!   肖鸣夜当然求之不得,乐此不疲的陪他天天“探索”,却也担忧他哪天会腻了。   肖鸣夜洗完澡没穿衣服,钟意秋摸着他微凉的皮肤欲言又止,嘴唇贴上来若有似无的轻吻。   “你到底咋了?”肖鸣夜大手张开捏住他脸颊两侧,把他嘴唇挤开,露出里面殷红的舌尖。   钟意秋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挣脱开把脑袋扎进他胸口闷闷的说:“我说了你别生气。”   肖鸣夜心里咯噔一下,猜他肯定没好事,板起脸冷声说,“不行!”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7 23:07:15 ̄2020-05-19 00:2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音 5瓶;丁菜菜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看电影   钟意秋的认知里, “我说了你别生气”的下一句,应该是“我不生气”才对, 哪知道肖鸣夜和正常人的思维不一样,不仅没说不生气反而看起来更生气了……   “快说。”肖鸣夜没有耐心。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黑了脸,钟意秋不自觉的有点害怕,吞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把今天的事情和他说了。   肖鸣夜起身拉亮点灯,呼啦一声掀开被子,撩起钟意秋的衣服下摆   白天乌青的地方在昏黄的灯光下越发骇人,泛着光泽的皮肤像是丝滑柔软的锦缎,淤青的地方仿佛一个烧过后丑陋的伤疤,哪怕只是一点就破坏了锦缎的完美, 让人心里怜惜可恨。   肖鸣夜紧皱眉头, 眼皮不自觉的跳动,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既心疼又愤怒。   钟意秋躺着握住他的手, 心虚的说道:“没什么事,已经不疼了——”   啊——啊   他还没说完,肖鸣夜就生气的戳了一下伤口, 引的他大叫起来。   “你干嘛!”钟意秋没好气的质问。   肖鸣夜瞪他, 语气严厉,“以后不许撒谎。”   钟意秋不吭声了, 扯下衣服推开他去够床边的被子。   肖鸣夜心里的愤怒无处发泄又拿他没办法,问道:“擦药了没有?”   “擦了。”   肖鸣夜熄灯躺下,侧身轻咬他的耳朵,教训道:“你还生气?你搞成这样,我都要心疼死了。”   钟意秋自我反省了一下也觉得有点过分,又抱住他安慰, “我不是故意的,而且我早就觉得袁荣举打不过我。   肖鸣夜不说话,大手在他后背一下一下的轻拍,像是在哄孩子睡觉。钟意秋却觉得他这个小动作更像是在谋划什么,认真说:“你能不能不要找袁荣举报仇,在一起工作有矛盾也是正常的,事情过去就算了。”   肖鸣夜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说道,“睡觉。”   他这个态度钟意秋更担心了,起身抚上他的脸,严肃的说:“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去他家里找他。”   肖鸣夜想了想答应道:“行。”   在钟意秋心里,肖鸣夜是个顶天立地的纯爷们,绝对是说话算话的,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能做到,所以就放下心来。   直到得知袁荣举请了半个月的假,他才明白过来,肖鸣夜是一个多么有心机的男人。   小麦还没成熟地里没什么活儿,现在算是农闲时节,大队里组织放三天电影。农村每年都要放好几场,去年冬天因为太冷了又一直下雪没放成,所以今年会多加几场。放电影像是过节一样热闹,往年都是挨个村轮流放映,每到一个村,其他村的人都走很远的路过去看,今年袁老虎决定集中在学校操场放三天,场地大又干净,大家距离还都不算远。   放电影的是县电影院的,乡下业余生活匮乏,所以对他们非常热情,走到哪儿都是最高规格的款待。前几年都是安排他们住在后院里,今年钟意秋来了,房间住满了,袁老虎正愁没办法安排呢,义叔告诉他没关系,钟意秋的房间还在空着。   袁老虎:“……”   钟意秋很久没看电影了,从知道要放电影就开始期待,肖鸣夜见他高兴,专门请了假每天下午早点回来陪他。   第一天晚上吃了饭,他们就早早就去操场抢位置,结果别人比他们更快,很多小孩连晚饭都不吃就来了,或者被大人安排来占位置,等一下给他们带饭来。   他们不好意思和小孩子抢,把凳子放在篮球架下面占了座。昨天大队部门口就贴了公告,三天连续放映《周恩来》、《过年》、《奇幻宝镜》。天还没黑,人都陆陆续续过来了,钟意秋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整个大队只要能走路的人几乎都来了,连七八十岁的老年人都拄着棍子提着小板凳,一摇一晃的走路过来。   操场都有点坐不下,旁边的田地里也挤满了人,一些小孩和年轻人没抢到靠前的好位置,直接爬到周围的树上。这种热闹感染了每一个人,钟意秋也不自觉的兴奋起来,趁着天黑悄悄拉肖鸣夜的手。   肖鸣夜却有些紧张,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淹没在热烈的人群中。以前,这种热闹和他从来就没有关系,放电影他也感到新奇喜欢看,但每次都是等人都到齐了,开始放映时他才来,一个人远离人群悄悄的看着。不是没有伴儿,每次六子都强拉硬拽的想和他一起,他只是不喜欢这种欢乐和喧闹,即便身边坐着朋友,这一切也让他有种天地间只剩自己的孤寂感。   现在却不一样,只要钟意秋在他身边,无论在哪里,世界都是温暖明亮的。   六子买了瓜子过来,肖鸣夜不吃但也抓了一把,一颗颗剥了攒在手心再偷偷的递给钟意秋。   天黑下来,电影开始了,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一些闹人的小孩还在叽叽喳喳的吵闹,被大人一巴掌捂住嘴揍骂。钟意秋看了一圈没看到李宏飞,说好帮他占位置,板凳都放好了,不知道他是没来还是在其他地方。   六子和钟意秋之间隔着肖鸣夜,他弓下身体伸长胳膊过来拍了钟意秋一下,满脸神秘的往前方指了指。钟意秋正看电影呢不知道他啥意思,前面全是后脑勺啥也看不清。   “那儿!”六子抬手指着,凑过来小声说:“赵红花——和几个男人在一起——”   钟意秋顺着他的手指往前看,人缝儿里一个纤细的背影看起来确实像赵红花,旁边紧挨着坐了好几个男人,几个人边嗑瓜子边嬉皮笑脸的聊天。钟意秋仔细看了看,幸好袁翠翠不在她身边……他心里有些膈应,这种人多的场合,赵红花却一点也不避嫌,这不是摆明了让别人闲言碎语的嘲讽,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肖鸣夜推开六子,冷声说道,“看你的电影。”   三天电影放完,老师和学生都意犹未尽,上课都无精打采的。袁荣举第一天没来上课时大家还没在意,等他连续三天没来钟意秋起了疑心,问了郑校长才知道他请了半个月的假。   “咋回事?”义叔也挺诧异。   郑校长瘦了很多,两颊有些凹陷,眼袋都快要垂到鼻子了,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说是摔了一跤,挺严重的要在家养伤。”   毕竟是亲属,义叔担心的说道,“咋摔这么严重?”   “最后一天看完电影,他说有学生找就没和大家一起回,走到后坡不小心滚沟里了。”   钟意秋心里顿时有个不好的猜疑,最后一天看电影,散场时肖鸣夜说他要去找宝昌哥问点事儿,所以没和他一起回家,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去……   钟意秋不太敢确定,肖鸣夜明明答应了不去找袁荣举报仇……但是时间太巧合了,而且袁荣举如果真是被肖鸣夜打伤的,他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却要说是不小心摔伤的呢?   现在又不能问肖鸣夜,他昨天跟车队一起出门了,要三天后才能回来。   郑校长组织人去袁荣举家里看望,钟意秋出了五块钱,说道:“我就不去了,前几天才吵过架。”   “你还好意思说!”郑校长瞪他,“你那是吵架吗?那是打架!你大学就是教打架的吗?”   钟意秋无话可说,作为老师在学校打架,无论任何原因都不应该,影响太差。   他诚恳的道歉,“对不起郑校长,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郑校长不吃他这套了,这二愣子别看楞,扮猪吃老虎还是很有一套的。   王文俊却不服气了,据理力争道:“这件事又不是我们的错,是他先动手的,而且动手的理由也莫名其妙,校长你也看过了,闫海冬的那篇作文写的多好,哪怕是投到小学生杂志都够格了,他一个数学老师凭什么指责我?”   郑校长脑袋都要炸了,王文俊以前啥闲事也不管,只教好自己的课就行了,现在被钟意秋影响的,成了个随时点火就爆的小地雷。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你以为你们还能好好在这里上课吗?早就让你们滚蛋了!”   钟意秋理解了一下郑校长话里的意思,心里有些高兴,不管他发多大的脾气,把他们几个骂的狗血淋头,但是他心里还是认同,并且也是支持的。   李宏飞胳膊上打着夹板,每天挂在脖子上像个独臂大侠,幸亏是左手不然吃饭都成问题。闫淑花每天早上都给他带一个煮鸡蛋,偷偷放在办公桌角落里,李宏飞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惆怅的不行。   最愁的仍是郑丽丽的事情,郑校长和他们开了几次会,讨论来讨论去,啥办法也没有想出来。任何方法在“脱裤子”这一招数下,全部不战而败。   义叔这段时间潜伏在几个信教的人身边,打听到一些事情,请了他们晚上去家里吃饭,想大家一起商量。钟意秋想让他等肖鸣夜回来一起说,但是郑丽丽的事情明显是不能拖下去了。   现在开始插秧了,说好晚上去家里吃饭,下午放学大家仍要先回家干活,等天黑再过来。   他们只有一点稻田,还是在后面山坡下开的一块荒地,钟意秋不会插秧,义叔也不让他下去,给他个推车让他来回运秧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9 00:29:13 ̄2020-05-21 00:5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承莹、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猪、承莹 10瓶;十音 5瓶;南有嘉鱼 2瓶;你瞅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白眼狼   义叔一条腿不方便却还在插秧干农活, 钟意秋看的难受,不顾他的阻拦脱鞋卷起裤腿跳进田里。   旁边田里的农妇们大声笑着闹起来, 嘴里啧啧称奇:“快看!小钟老师的腿比脸还白!”   “啧啧——这到底是咋张的!”   “可不!雪白雪白的,看他踩到泥巴里我都不忍心!”   “小钟老师,我帮你插秧吧?你还是别糟蹋这么白的腿了!”   “以后啊——不知道小钟老师这身细皮嫩肉要便宜给谁了!”   .…….   钟意秋羞红了脸,闷头跟义叔认真学,不敢吭声。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笑的更放肆了。   插秧这活儿累腰,没一会钟意秋就腰疼的直不起来,而且他和义叔并排插秧,义叔的行行笔直,他的却七扭八拐, 惨不忍睹……   义叔笑着安慰他, “没办法,个子高的人插秧都不行,肖鸣夜还不如你。”   “真的?”钟意秋眼睛都亮了, 不敢相信的问。   “不信你问他。”义叔说,“他太高了。”   钟意秋站在水田里抿嘴笑,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   等插完秧回去天已经黑透了, 王文俊和独臂大侠李宏飞在家里做好了饭, 没等一会儿大家陆陆续续都来了。   农村人实在,不会空手去别人家吃饭, 不管便宜贵贱一定要带点东西,李宏飞去村里屠户家买了几斤五花肉,袁主任提了一壶酒,郑校长端了一盆家里腌制的酸菜,六子带了一袋子炸的兰花豆。   都是干活的人,每人先吃了一碗饭填饱肚子, 才开始慢慢喝酒。   义叔说道,“我这几天和宝昌还有村里几个人聊了聊,打听了些情况……他们信教的每个月要交钱,一人六块钱。”   六子嘴快,马上接道:“这么多!”   大家都有点惊讶,六块钱不算多但也不是小数目,种地的农民,钱来的不容易,都是一点点刨出来的血汗钱,平时连给孩子买双两块钱的鞋都舍不得,更可况是花在没影儿的地方。   钟意秋想不明白,问道:“交钱干嘛?钱交给谁?”   义叔:“交给直接领导,六块钱是会费。”   郑校长黑着脸,心里的火气没处发,气愤的问:“啥会费?总要有要名头吧?”   义叔独自喝了口酒,严肃的说:“问明白了,空主教——寓意宇宙万物终将为空,只有忠诚的信徒才能在主的庇护下得到永生。”   .….   王文俊冷笑出声,“这名字起的跟闹着玩儿似的!上次那个胡宴朋不是说神主宰宇宙万物嘛?现在又说宇宙是一场空,这不自相矛盾嘛?”   李宏飞难以置信,“咋会有人信这些话呢?而且还心甘情愿的交钱,他们是不是用了别的啥手段?”   “没有。”义叔眼底布满担忧,“没有迷药,没有逼迫,全凭一张嘴传教,召集了我们县能数的出来的八千多人。”   这个数字让人震惊,整个县目前才二十多万人,八千多人太可怕了,关键是他们每天都在快速的发展。   钟意秋想了想问道:“他们只收钱吗?没有别的目的?”   义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缓慢的像是一字一顿的宣布,“听说袁玉兰和胡宴朋好上了,都住一块了。”   咚   李宏飞正想的入神,坐在椅子上身体向后仰,翘起前面两个椅腿儿,无意识的轻轻晃着。义叔这句话像是重重的一拳,直接击中胸口,他全身一震咚的一声朝后仰倒,摔在地上……   离他最近的六子手忙脚乱的去扶,嘴里高声嚷道:“你咋了?”   “没事……”李宏飞还吊着手臂,摔下去时才清醒,使劲儿扭着身体没碰到受伤的地方。他狼狈的爬起来,脸色红白鲜明,深深的酒窝盛满尴尬和悲伤。   在场的人,只有钟意秋知道他喜欢袁玉兰,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的李宏飞,钟意秋心里酸涩难当,喉咙和鼻子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般无法呼吸。   六子嘻嘻哈哈的笑话他,“没喝呢你就醉了!”   李宏飞也跟着他一起笑,看起来又傻又可怜。   有了这个小插曲,大家从刚才紧张的氛围中缓解过来,但也都没再继续讨论,喝了几杯酒。   钟意秋决定道:“不管他们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劝郑丽丽回学校,明天我去她家里谈谈。”   王文俊边剥花生边翻个白眼瞟他,“你还是省省吧,人家裤子一脱,你跑的比兔子都快!”   郑校长:“……”   王文俊忙赔笑脸,谄媚的说:“校长,我没说你……”   郑校长:“……”   李宏飞像是缓过来了,刚才红白相间的脸色现在一片煞白,他清了清堵住的嗓子说:“我和你一起去。”   郑校长心烦意乱,他当然知道不能放弃,但是又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而且郑齐军是他家的亲戚,他又是校长,于情于理都该他出面去解决。况且这种农村妇女的野蛮招数,他们两个年轻人去更无法应对。   “我再去一趟,不行的话……再说吧!”郑校长最后下决心说道。   钟意秋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李宏飞的感情,求而不得?他却从未正式表白过,虽然袁玉兰已经知道了……但他心里既然已经知道是妄想,又何必这么痛苦?   李宏飞还是像往常一样上课,闫淑花送的鸡蛋他依然不吃,收在抽屉了趁没人再放回她的办公桌。但是在钟意秋看来他萎靡又可悲,眼睛里没了神采,眉头不自觉的拧着,总是无缘无故的坐着发呆。   钟意秋不会安慰人,直截了当的建议,“你去和她表白,喜欢就要去试试。”   李宏飞吓了一跳,下午放学轮到他俩打扫办公室卫生,钟意秋突然和他说道。   “你咋知道的?”李宏飞低声问道,更像是自言自语。   钟意秋:“我咋知道的不重要,你喜欢她就应该告诉她,不争取就不会有机会。”   李宏飞手还没好只能拿着抹布擦桌子,苦笑的说:“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全大队谁不知道她的要求,我连边儿都沾不上。”   袁玉兰要找城里人,这是16岁开始有人给她介绍对象时就定下的硬性要求。   钟意秋恨铁不成钢,心想我喜欢男人都不怕,一个城里人的身份就让你退缩了吗?   “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那还有什么怕的,表白了最起码不会有遗憾,也给自己一个交代,然后继续前行。”   李宏飞直愣愣的盯着玻璃柜看了五分钟,扔下抹布叹道,“你说的对,路总要走下去。”   肖鸣夜回来那天刚好是周日,钟意秋白天把被子都拆洗了,他只会拆不会缝,下午晒干了只能请义叔帮忙。   先铺上背里,放上被套,再铺上背面,折叠好后缝在一起。这是女人的活儿,但义叔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早已学会了,虽然做的不好但起码能把它缝一起。   钟意秋在旁边看,说道:“下次直接买被罩,这种太麻烦了。”   义叔笑话他,“学会了就不觉得麻烦,你好好学。”   钟意秋:“我学不会,让肖鸣夜学吧。”   义叔没说话,沉默了几分钟突然问,“天热了,你们还睡一起?”   钟意秋的心像是在急速下降,紧张的咚咚狂跳,他不知道义叔是无意还是故意的,但此刻他都必须给出一个让人信服的答案。   “嘿嘿——”钟意秋傻笑两声,像小孩耍赖似的趟在被子上说道,“我都跟他睡习惯了,不想自己睡了!”   义叔被他炉火纯青的演技糊弄过去,笑着说:“再过一个月你就想了,两个大男人睡一起要热死。”   钟意秋嘻嘻哈哈的继续装道,“那就等我热的受不了了再说。”   等肖鸣夜回来,钟意秋立马就和他说了下午的惊心动魄,担心的问,“怎么办?义叔是不是看出来了?”   肖鸣夜从包里掏出个纸袋,平静的说:“看出来就和他表明。”   “那怎么行!”钟意秋更惊慌了,“你别乱来!”   肖鸣夜把纸袋打开递到他面前,香甜的味道瞬间转移了钟意秋的注意力。   钟意秋爱吃甜食,邻市的特产就是糯米糕,也叫一点红,肖鸣夜专门买了一袋,路上怕颠烂了,全程放在怀里抱回来的。   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钟意秋从舌尖一路甜到心底,风流的丹凤眼弯成乖巧的月牙。肖鸣夜什么也没吃,只是看着他都觉得是甜的。   “怎么办?”钟意秋吃饱了又想起正事,“天热了,我们没理由再住一起。”   “那你就搬回去。”肖鸣夜淡淡的说。    钟意秋:“!!!!!!”   他还一直纠结呢,搬回去怕肖鸣夜生气,不搬又怕别人觉得反常……没想到全是自作多情了,肖鸣夜这个白眼狼!   肖鸣夜轻笑,“你天天趟我怀里又不给我睡,我更受罪,还不如回去。”   钟意秋暴跳如雷,“你和我在一起就只想着睡吗?我不让你睡了吗?是你自己怕我疼,该!”   骂完还不解气,抢过他手里的糯米糕一把塞在嘴里,摔门走了。   肖鸣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1 00:53:23 ̄2020-05-22 00:4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十音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辛苦   钟意秋摔门出去了, 站在门口把糯米糕吃完,等了几分钟, 肖鸣夜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追出来!   咣——咚   钟意秋又大力把门推开,站在门口不进去瞪眼看他。   肖鸣夜扭头看他一眼,若无其事的问,“咋又回来了?”   钟意秋忍无可忍,抬手把门关上,猛的跳起来蹿到肖鸣夜背上,用力扯他耳朵   肖鸣夜稳若磐石,脚下动都没动一下, 反手抱住他屁股, 背着他像散步似的在房间走来走去。   “哎!我回来是有正事问你,你别得意忘形!”钟意秋松开手,抱住他脖子说。   肖鸣夜特别享受这种时刻, 无论在外面有多累,回家见到钟意秋瞬间就被治愈了,哪怕他在无理取闹也让自己感到幸福。   钟意秋幸亏没有读心术, 不然如果知道肖鸣夜认为他是“无理取闹”肯定更生气了。   他勒住肖鸣夜脖子, 恶狠狠的问,“你和我说实话, 袁荣举摔伤和你有没有关系?”   肖鸣夜坦然自若的回答,“有,是我打的。”   钟意秋惊呆了,他心里想到了是肖鸣夜干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的承认。   这下钟意秋更想揍他了,生气的质问,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找他麻烦吗?”   “嗯。”肖鸣夜回答。   钟意秋气的想打他又舍不得,只能自己憋着,吼道,“那你还去!你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吗?你是在骗我吗?”   肖鸣夜特别无辜,把他在背上颠了颠说,“没有,我永远都不会骗你。”   钟意秋都被他气懵了,捶了他一拳,“那你还去!”   他动手了肖鸣夜反而笑起来,满不在乎的答道,“你说不让我去他家里找他麻烦,但是没说不能在其他地方打他。”   钟意秋:“……”   ——我是这么说的吗?钟意秋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原话了。   “肖鸣夜,你太有心机了!”   屋里响起钟意秋的怒吼。   钟意秋气狠了,暗暗下决心要冷暴力肖鸣夜,打算两天不理他!   结果只坚持到晚上睡觉就失败了,被肖鸣夜压在床上狠狠收拾了一顿。钟意秋躺在床上大口喘气,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潮湿的眼睛可怜又悲愤。   肖鸣夜拧了湿毛巾帮他擦干净,躺上来胳膊伸到他脑后,把他搂进怀里。钟意秋长长的舒了口气,想着肖鸣夜只是帮他那个就已经这么刺激了,如果真刀实枪的来,自己还不得激动的撅过去。   而且肖鸣夜实在太有魅力了,脱了衣服的身体,每一根线条都像是精雕细琢般完美,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原始野蛮的力量,钟意秋看的着迷,胸口的热血汹涌澎湃,差点从鼻子里冲出来。   肖鸣夜都快睡着了,钟意秋突然说:“我听说袁玉兰和那个胡宴朋在一起了。”   肖鸣夜迷迷糊糊的随口问,“哪个胡宴朋?”   “那个信教的领导,过年时你把弄进派出所的。”   “哦。”肖鸣夜想起来了,却也没说其他的。   钟意秋知道他对家里人没感情,也完全不想沾他们,但袁玉兰是他妹妹,而且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钟意秋手摸上他的腰,惊喜的发现这一块肌肉形状刚好能一手握住,像是把手似的。他手指在肌肉线条的凹窝里转了转,又问道,“怎么办?胡宴朋不是好人。”   肖鸣夜困的不行,被他一次一次撩拨的心痒,捏住他不老实的手指攥到手心,淡淡的答道,“不管她。”   钟意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先别说肖鸣夜管还是不管,就算是管,袁玉兰是否领情,愿意听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扎进肖鸣夜怀里睡了。   郑校长说他要再去郑丽丽家,后续却一直没有说结果。钟意秋有些心急,郑丽丽退学已经半个多月了,到现在他们一次都没见过她,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学校里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最近都没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因为小麦成熟了,陆陆续续已经开始收割。这是夏收最忙碌的时节,他们后面的几亩麦子也能收割了,肖鸣夜和王老板请了几天假,今天开始在家收麦子。   钟意秋第一次知道学校竟然还要放麦假,专门放假让老师和学生回家抢收小麦,而且还要放十天!   放假那天下午他想追上郑校长问问,郑丽丽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理?李宏飞拉着他没让去,在农村,任何事情都没有抢收重要,小麦成熟后要赶紧收回去,不然长在地里掉了粒就啥也没了,这个季节又容易下雨,不及时收割脱粒运回家,这一年的收成就毁了。   钟意秋心里微叹,但目前这个情况,每家每户都热火朝天的和天抢时间,其他的事情只能先放放。   他看着李宏飞还呆着的手臂,问道:“你手干不了活儿怎么办?过两天我去你家帮忙吧。”   “不用。”李宏飞心里感动,笑着说:“你会割麦子吗,你就去帮忙?你去了我爹还要杀两只鸭款待你。”   钟意秋郁闷,因为他还真不会割麦子。   初夏时节,早上的太阳还不算热烈,钟意秋专门穿了长袖衬衣和长裤,各个房间到处找草帽,一副要下地大干一场的架势。   吃完饭肖鸣夜蹲在后院水井旁磨镰刀,钟意秋洗了碗一刻见不到他就满院子找,跑过来一看却发现了不对劲儿。   “怎么只有两把镰刀?义叔不去吗?”他蹲在旁边问。   “去。”肖鸣夜答完又加了一句,“你不去。”   钟意秋:“……”   他立马不干了,站起来抗议,“为什么我不去?我要去!三个人一起割更快。”   肖鸣夜磨完了刀,用手指在刀刃上试了试,说道,“太累了,你在家玩儿,我们今天就割完了。”   钟意秋听的心里暖暖的,肖鸣夜对他太好了,却又不认同他的说法,站起来去外面找镰刀。   肖鸣夜再厉害也拗不过他,只能帮他把刀磨了,三个人带上两大瓶水下地了。   小麦成熟后灰尘很大,干麦穗扎在脸上又痒又疼,等到中午太阳热辣辣的晒出汗,全身都刺疼烦躁。三个人并排一起割,肖鸣夜就不用说了,一会儿工夫就把他们甩开了,钟意秋郁闷的是他连义叔都追不上,义叔腿脚不方便年纪又大了,干起农活来却很利落。   肖鸣夜回来叫他喝水,钟意秋嘴巴里进了麦灰,先喝了一口漱口,才咕咚咕咚猛灌了半杯。肖鸣夜接过去一口气喝完,把水杯递给他说:“回去装水。”   钟意秋不上他的当,直接拆穿了,“你就是不想让我干活。”   虽然戴了草帽,钟意秋白净的脸仍是晒的通红,因为出汗刺痒,脸上抓了好几道黑红的印子。肖鸣夜看的心疼,想着以后他们的山上一定不种小麦,再也不让钟意秋干活受罪了。   烈日下肖鸣夜的眼底却像是两汪深邃的寒潭,钟意秋知道他是心疼自己,笑着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挑衅,“快别站着了,我等一下就追上你了!”   因为肖鸣夜在前面领着,三个人比赛似的速度越来越快,到12点时就只剩一点了,肖鸣夜让他们先回去做饭,自己割完就回去。钟意秋说什么也不干,拉着他先回家休息,肖鸣夜衣服全都湿透了,一个人干了他们两人干的活儿。   种地非常辛苦,小麦割完要一点点运回去,选好天气在打谷场摊开,用牛拉着石滚碾了脱粒,再趁有风了把里面的灰扬干净,才能晒干了装袋拉回家。   下午割完麦子,肖鸣夜去借了板车,三个人一车车的往回运。他们没有打谷场,只能借用学校的操场,义叔走路不方便,肖鸣夜又舍不得钟意秋干活,所以一下午都是他在拉车,钟意秋跟在后面推。   到晚上洗了澡,钟意秋让肖鸣夜趴在床上,自己骑在他身上帮他按摩。   钟意秋一整天心里都堵的难受,他见不得肖鸣夜吃苦,但是种地干活就必须要这样。他一直在考虑以后怎么办?是不是不应该留在农村,如果和肖鸣夜一起回到城里,总比在这里辛苦好。   肖鸣夜翻身把他拉进怀里,问道:“累了?腰疼不疼?”   割麦子一直弯腰,钟意秋确实腰疼,却不想让肖鸣夜担心,轻轻摇了摇头。   “想啥呢?”肖鸣夜手指抚上他平直的眉毛,一下一下轻轻刮着。   钟意秋鼻子一酸,侧脸贴上他的胸口,生硬的说道:“心疼你,你太累了。”   肖鸣夜不敢和他说,这点活儿都不算什么,在王老板那里搬货每天都要比这累。他怎么累都无所谓,只是见不得钟意秋跟着他吃苦,这种感觉比刀扎在身上还要难受。   钟意秋抬头亲在他下巴上,犹豫的说道,“要不我们一起去城里吧,或者去省城找陈远,他可以帮我们找工作。”   肖鸣夜在他脸上拧了一下,冷声说道:“我不需要别人帮我找工作。”   钟意秋后悔不该提陈远,继续说道:“那我们就去其他地方。”   “你不想在这里了?”肖鸣夜问。   钟意秋:“不是,我很喜欢这里,但是种地太累了,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窗外清冷的月光照进来,给钟意秋雪白的脸陇上一层温柔的面纱,肖鸣夜看的着迷,手钻进衣服里抚摸他光滑的皮肤,一下一下轻咬他嘴唇,小声说道:“我不累,但是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找一个喜欢的地方住下来,住烦了就换个地方,无论在哪儿,我们都在一起。”   钟意秋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抱着他的脖子呢喃道:“肖鸣夜,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对不起,这几天更的艰难。因为最近开始上班了,刚开始适应环境有些紧张,这种开始会恢复更新的。感谢在2020-05-22 00:49:56 ̄2020-05-24 23: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承莹、小小猪、峤予 10瓶;十音 6瓶;35415411、你瞅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绝世大宝贝   从去年开始就不用老式的石磙打谷了, 村里买了两台脱粒机,因为每家每户都在赶着收, 所以用脱粒机需要排队。义叔去问了,他们排到明天晚上后半夜,钟意秋惊讶的是这两台机器,在夏收时竟然要连着转将近十天,一刻都不停!   第二天义叔回村里帮忙,肖鸣夜再不想管家里,这个时候也不忍心,拿着镰刀去地里帮忙了。他走时交代钟意秋在家呆着休息,钟意秋答应的好好的, 等他刚走就锁门溜了。   六子家就他和他妈两个人, 这种抢收的时节是最无助的,平时亲戚邻居的还能帮忙搭把手,这会儿大家都忙, 谁也顾不上他们。昨晚肖鸣夜计划好了,今天帮袁宝昌割一天,明天帮六子割一天, 钟意秋心疼他, 趁他走了自己跑去六子家帮忙。   老天爷从来都不眷顾他!   钟意秋站在地头,看着前方熟悉的背影想。   为什么没人提前告诉他, 六子家的地和袁宝昌家的是挨在一起的!   六子兴高采烈的显摆,“二哥!秋儿来帮我割麦子了!”   钟意秋被打击的都忘记拦他,这会儿和肖鸣夜冷冷的眼神撞在一起。   “那个……二哥……”钟意秋下意识的叫道,然后又反应过来,肖鸣夜最不喜欢自己叫他二哥,忙换了套路, 傻傻的笑着卖乖,“我一猜你就在这儿!我来找你了!”   肖鸣夜冷静的看他编完瞎话,也不搭理他,转身继续割麦子。   钟意秋心里忐忑不安,不会是生气了吧?但是已经来了,管不了那么多,弯腰先干活。   快中午时六子妈回去做饭,钟意秋衣服全汗湿了,汗水流进眼睛里蛰的疼,他抬起胳膊擦了擦。太阳热烈的晒着,一丝风也没有,前段时间那种胸口闷疼又出现了,钟意秋艰难的直起腰,解开衬衣的几颗扣子透气,握紧拳头在胸口狠怼了几下,想让这种难受的感觉马上过去。   饭好了张红英来喊吃饭,钟意秋望向远处只能看见一点人影的肖鸣夜,已经快一点了,他们一家人却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也没人来叫吃饭,钟意秋胸口比刚才还要疼。   女人心细,张红英见他的神情,知道他是在担心肖鸣夜,让六子去叫肖鸣夜去家里吃饭。   肖鸣夜他们已经割完了,从地那头走过来要五六分钟的时间,钟意秋远远的看见他就开始笑,一双美目在烈日下流光溢彩。   肖鸣夜却不吃他这套了,瞟了一眼也不和他说话,和六子一起在前面走。   钟意秋郁闷的跟在后面,听六子妈家长里短的神说。   进了院儿六子二姐袁玉娥迎了出来,钟意秋许久没见到她了,第一时间就看向她肚子。   去年因为袁玉娥吃换胎药的事情,钟意秋还被她婆婆大庭广众下骂了一顿,最终还是没制止住,她自己也想生儿子,钟意秋懊悔了很长时间,担心她吃了药出事。后来一直没听到什么动静,问六子他也说没事,钟意秋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或许药方没有坏处。   天气热袁玉娥只穿了件薄衬衫,微微挺着肚子,虽然怀着孕却比以前更瘦了,见了钟意秋也想起去年的事情,不好意思的笑着。   六子也挺惊讶,喊道:“二姐,你咋来了,你们家麦子割完了?”   “嗯。”袁玉娥轻声答道,放下手里端的菜又低头出去。   钟意秋想和她打招呼问好,她却总是低头不看人,也不在堂屋里呆,躲着他们。   井水冰凉甘甜,六子一口气灌了一瓢,又舀满了递给钟意秋。   钟意秋接过来刚递到嘴边就被肖鸣夜一把夺过去,洒到腿上的水冰的他一哆嗦。   肖鸣夜把瓢里的凉水喝了,又拿过自己的杯子倒满热水,放在钟意秋面前的桌子上。   袁玉娥和张红英去盛饭了,六子在外面洗脸,钟意秋瞄了一眼没人注意这里,凑到肖鸣夜脸庞快速亲了一下,嘻嘻的笑着说:“亲爱的,别生我气了——”   肖鸣夜被他这个没羞没臊的称呼瞬间给叫硬了,却没时间收拾他,因为外面张红英的声音已经进来了,他慌忙扯过椅子后背上搭的衬衣盖在腿上!   闯了祸的钟意秋也有点尴尬,老实的呆着不敢说话了。   钟意秋晚上又被狠狠拾掇了一顿,两人火热的身体摩擦在一起,燃烧起来的欲望是无法扼制的,肖鸣夜刚刚进去一点点,钟意秋眼泪就出来了,他不是忍不住疼就是控制不住生理的泪水,肖鸣夜实在狠不下心,只得作罢。   钟意秋大腿还在微微颤抖,委屈的说道,“你是不是弄错了……”   肖鸣夜也很沮丧,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但是理论上应该没错。   眼泪流进耳朵里,钟意秋胡乱用手擦了一把,抱怨道,“你太大了……要不换我试试?”   肖鸣夜拿过干毛巾把他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又在耳朵里转了转,不搭理他的话,一张脸黑的像包公。   躺了好一会钟意秋才缓过来,突然想起来问道:“你有没有发现二姐肚子有点问题?”   肖鸣夜还沉浸在刚才的郁闷里,没什么心情的问,“啥问题?”   “太憔悴了,比去年见她老了好多的样子。”   “怀孕辛苦。”   钟意秋想了想说:“不对,去年12月吃换胎药时她就怀孕三个多月了,按说到现在应该都八个多月了,你今天看她的肚子像吗?”   肖鸣夜本来没在意,听他这么一说再想想确实不对劲儿,袁玉娥的肚子今天看起来顶多四五个月的样子,他琢磨了一下问,“你问过六子吗?”   “过完年时问过,他说没事,不像是在骗我。六子大大咧咧的,可能都没注意到。”   肖鸣夜:“他妈肯定知道。”   钟意秋犹豫道,“我要不要问问,但毕竟是家务事。”   肖鸣夜侧身压在他身上,懒懒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先点一下六子,让他去问。”   钟意秋抱着他宽厚的背轻轻抚摸,这种天气两人抱在一起已经很热了,但是他喜欢这样,身体贴在一起,肖鸣夜的重量压在身上,让他感觉到沉甸甸的安心。   第二天晚上要熬夜,中午三个人多睡了一会儿,下午又去别人家帮忙。机器速度快,至少要四五个人合作形成流水线才能跟上,村里人都是相互帮忙。肖鸣夜不让他去,钟意秋这次不敢反抗了,听话的呆在家里熬绿豆汤。   后半夜两点多才轮到他们,机器拉到操场上,义叔借了几个手电挂在旁边的篮球架上,钟意秋提了一锅凉好的绿豆汤过来,给帮忙的人一人盛了一碗,又专门递给肖鸣夜一个杯子,里面没有绿豆只有汤,递过去还悄悄的说:“给你加了糖。”   肖鸣夜不爱吃甜食,但是干活太累了,又一直在出汗,需要补充糖分。   一般脱粒都是夫妻合作,女的用镰刀把一个一个的麦子剁割开,男的往机器里递,这两个活儿最累也要有默契,都是自己家人做,帮忙的只是在递时把麦秆散开,把脱掉的麦粒扒开。以前都是义叔和肖鸣夜配合,今年钟意秋自然而然的接过了这个工作。   肖鸣夜拿过一块薄纱布帮他把嘴捂住,说道,“灰大。”   六子蹲在旁边咋呼,“二哥,我也怕灰大!”   旁边几个年轻人哈哈的笑起来,一个矮个子调侃他,“你都黑成啥样了还怕灰!要不是手电照着我都找不见你!”   “就是!小钟老师多白呀!白的人才有资格怕灰大!”   “你都黑成羊粪蛋子了,还有脸和小钟老师比!”   钟意秋虽然认识他们但不是很熟,这些人都和六子关系好,顺带着和肖鸣夜也还行,虽然交情没那么深,但是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怕他,仇视他,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开玩笑。   肖鸣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儿照顾自己,他又幸福又难为情,低着头跟在肖鸣夜身后腼腆的笑。   “行了,开始干活!”六子被人嘲笑一遍也不生气,开了机器干活。   他们麦子不多,到四点时就弄完了,钟意秋累的直接坐在地上不起来,他的位置是第一关,只有他速度快才能不耽误时间,一个多小时一点也不敢分心,一直重复弯腰起身,非常累人。   别人家还等着用机器,弄完他们就拉着走了,义叔跟着去帮忙。肖鸣夜拍了拍身上的灰走过来,坐在钟意秋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心疼,“累了?”   钟意秋伸长退趟在他身上,长叹道:“好累啊!”   虽然蒙着纱布他还是弄的满脸灰,肖鸣夜想亲的唇却又怕把他弄脏了,只能弹了一下他沾着黑灰的鼻尖。   黑夜里只剩一束昏暗的电灯,头上是满天星斗,脚下是丰收的粮食,这种实实在在的踏实让人感到最原始的幸福。钟意秋滚进肖鸣夜怀里,抱紧他的腰,不好意思的说道:“很累但是我很喜欢,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像普通夫妻一样,丈夫承担最累的活儿,妻子在身旁帮忙,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肖鸣夜的心胀满了胸腔,胀的生疼,从小大到他都是旁观别人的家庭和生活,每个人都扮演着各自的角色,顶天立地的丈夫,温柔贤惠的妻子,调皮的孩子……吵吵闹闹欢欢笑笑一辈子。他当然羡慕过甚至也嫉妒过,他也曾幻想过,某一天娶个温婉的女孩子,结婚生子组建这样的家庭。   老天爷却更加厚待他,给了他钟意秋这个绝世大宝贝。   两人谁也顾不上一身的灰尘,滚在地上拼命的亲吻。   天上的星星都害羞的慢慢躲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大是我的错吗?   欠了大家这么多字,我都不知道啥时候还的完……感谢在2020-05-24 23:41:04 ̄2020-05-26 23:2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承莹、料峭春风、堂本pan酱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20瓶;小小猪、十音、皮球、黄暴荷 10瓶;南有嘉鱼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最好的你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两人臭不要脸的人抱在一起亲了快一个小时……钟意秋嘴都肿了,更觉得羞耻, 先别说自己从未干过这么放肆的事情,肖鸣夜那么内敛的人,谈了恋爱竟然也变得这么开放!   麦子脱粒后大家总算能松口气,摊在操场上晒两天就可以拉回去了,等有时间再拉去粮站卖。麦子干透需要晒两天大太阳,为了省事中间不运回去,晚上带着铺盖卷在旁边睡看着。   钟意秋没睡过野外,吃了饭就兴致勃勃的收拾铺盖,义叔怕他们年轻人觉大, 本想自己去的, 看他这个样子就放弃了,冲肖鸣夜笑了笑觉得好玩。   原本就是对付着睡一晚的事儿,钟意秋却弄的大张旗鼓像是要去野营, 带上暖水瓶和茶壶,洗了一大捧杏子用饭盒装上,菜园的早黄瓜刚长出来还很嫩, 他狠狠心摘了两条。肖鸣夜看大盒小盒的抱了好几个, 却没一件正经东西,睡外面最怕的是蚊虫和早上的露水, 回去扯了两条床单跟着钟意秋出发了。   钟意秋从昨晚突然冒出的夫妻角色后就上瘾了,今天也不让肖鸣夜动手,自己忙前忙后的扫地铺睡觉的地方。   肖鸣夜盘腿坐在旁边看他表演,严肃的表示,“渴了。”   钟意秋忙放下手里的活拿过水杯递给他,殷勤的说:“凉好的水。”   肖鸣夜双手杵在身后懒懒的向后斜倚着, 一副不满的样子说:“要喝茶。”   钟意秋:“……”   深深吸了一口气,钟意秋蹲在地上泡茶,泡好后倒进另一个小茶杯重新递到他面前,“喝!”   肖鸣夜伸出手,碰了一下杯子皱眉道:“烫。”   这就是找事了!钟意秋拿在手里半天了都不感觉烫,他还矫情上了!   钟意秋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怒骂道,“你那手上的茧子厚的跟城墙一样,还能感觉到烫!”   肖鸣夜无声的笑,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搂过他,在他耳边问,“不装贤妻良母了?”   钟意秋让这个称呼羞红了脸,没好气的吼,“谁装了!”   夏日夜空的星河高远闪烁,明亮的星星仿佛一颗颗明灯,指引着世间的迷茫和消沉。   钟意秋枕在肖鸣夜胸口咔擦咔擦的咬黄瓜,这样的夜晚太美好了,清凉的风吹在身上舒爽温柔,田野的虫鸣声悠远低沉,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斗。肖鸣夜身上的肥皂味清香沉静,两人用一样的香皂和洗发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肖鸣夜的味道更让人迷恋。   钟意秋咬一口再抬手递到肖鸣夜嘴边让他咬一口,黄瓜特有的青色香气让这个夜晚愈发纯情。   肖鸣夜手指在他头顶轻柔的抓着,笑着感叹,“今晚不用刷牙了。”   钟意秋笑他没出息,“看把你懒的!”   肖鸣夜被他管服了,好不容易偷次懒还有点小小的兴奋,拿了个杏子咬了一口,又递他嘴里,“吃这个,甜。”   钟意秋还没吃心里就觉得甜了,就着他手大咬了一口。   “啊——酸死了!”   他牙都要酸掉了又没地方吐,只能强忍着咽下去,起身锤了肖鸣夜两拳。   肖鸣夜成功使了个坏,抱住他哈哈的笑。   他很少这样开心的笑,所以每次这么一笑钟意秋什么气都没了,心里一片柔软。他拉住肖鸣夜翘起的嘴角,不让掉下来,轻声说:“我希望你每天都这么快乐。”   肖鸣夜侧头亲了亲他手指,说道:“认识你后的每一天,我都这么快乐。”   钟意秋笑起来,眼角飞扬得意的说:“放心,跟着秋哥会让你越来越快乐!”   肖鸣夜在他指尖狠咬一下,无奈道,“秋哥以后别惹我生气,我就谢天谢地了。”   钟意秋不干了,“谁惹你生气了!”   肖鸣夜曲起膝盖在他小腹顶一下,质问道,“谁把自己弄伤的?”   有些话钟意秋也憋很久了,既然现在提到这件事,那就好好聊聊。   他翻身和肖鸣夜并排趟在一起,认真说道:“肖鸣夜,我知道你想保护我,我受伤了你比我都疼。我很感动也很满足,但我不是女孩子,我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我不仅能照顾好自己更想照顾你,而且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肖鸣夜冷笑一声,“你有什么数?你心里的数就是把自己肚子弄青了?”   钟意秋难得没炸毛,盯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它一眨一眨的光芒像是快速闪动的时光,把他带回到小时候。   他侧头轻撞一下肖鸣夜的头,像是回忆般说道:“小时候身体不好,我妈把我看的很娇气,不让我和男孩子们玩儿,每天让我姐姐带着我。但我也不喜欢和女孩儿们玩儿,就一个人到处跑,男孩子们都笑话我骂我,因为我收拾的太干净了,穿的也干净,天天衣服上还别着手绢……他们不喜欢我就打我,我额角这里有个疤就是小时候被砖头砸的……”   肖鸣夜早就注意到他右边额角有个月牙形的疤,一直没多问,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侧脸凑过来,双唇含起那一小块儿肉皮吸允。   钟意秋被他弄的全身酥麻,轻笑着继续说:“我姐姐很厉害,那些男孩子没有一个打得过她,只要她在就没人敢打我,所以他们就专门趁我落单的时候堵我……后来我就学会他们的方法了,他们虽然经常一起玩儿,但总有落单的时候,我每天跟着他们等他们分开,哪个人落单了我就找他报仇,那会儿我书包里全是小石头,谁打的过谁打不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打得过的就明着单挑,打不过的就躲在暗处扔石头。”   钟意秋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觉得好笑,自己那会儿真的有个小本本,谁打了他,打了几下,打的重不重,都记的清清楚楚,而且还把敌人按照仇恨程度编了序号……   肖鸣夜心痛难受,想着小小白白的钟意秋,没有玩伴儿天天被一群野蛮的男孩子欺负,放学的路上还要风声鹤唳的紧张,没有一天是安生的。如果当时就认识他,一定不让他吃一点苦,每天都给他买好东西吃,每天背着他上下学,保护他。   钟意秋越想越多,越想越清晰,继续说道,“而且他们谁打了我,我就偷偷的跟着他回家,一到他家门口我就放声大哭,把他家里的大人引出来告状,然后在旁边看他被揍的更狠。”   肖鸣夜笑着抱住他,“够黑啊你!”   钟意秋现在想起来也好笑,他握着肖鸣夜的手认真道,“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你爱我护我,我很高兴,但我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弱者。肖鸣夜,你是我的榜样,我希望自己可以和你一样勇敢坚强,不屈不挠,我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你、爱护你,我不想活在你的庇护下,我要和你一起肩并肩迎接风雨阳光。所以你别担心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不是你羽翼下的小鸟,我能和你一起并翅高飞。”   这样的钟意秋太迷人了,肖鸣夜总想把他藏在胸口,不吃一点苦,不受一点风吹雨打,但钟意秋说的对,他不是弱者,他比太多人都要坚韧,他有自己的生存方法。   “对不起,是我小看你了。”肖鸣夜真诚的道歉。   他眼神惭愧,黑压压的睫毛垂下来,和平时的肖鸣夜完全不像同一个人。钟意秋亲吻他微微抖动的眼角,心里感叹,肖鸣夜的睫毛真长啊,而且不卷,是那种平直的长睫毛,压下来时让他看起来无辜又纯真。   这是任何人都没见过的肖鸣夜,他只属于钟意秋。   这样的肖鸣夜让钟意秋充满保护欲,他有心想哄人,热情的抱住肖鸣夜脖子和他接吻,啧啧的水声在黑夜里尤其暧昧羞耻。   钟意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有怪你,我想把最好的自己给你,一个需要你保护的弱者钟意秋,是配不上你的。   肖鸣夜抱紧他,手掌按在他后脑勺狠狠的往胸口压。   钟意秋激起他心里的澎湃,肖鸣夜明白过来,是自己弄错了。他爱钟意秋,就自然而然的想保护他,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钟意秋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爱情,除了一般爱情的柔情蜜意,更应该是势均力敌的相互成就。   ——我想把最好的自己给你。   ——我要配得上最好的你。   两人披着床单睡了一晚上,第二天仍是被蚊子叮的满身包。钟意秋去供销社买了瓶花露水,肖鸣夜说什么也不用这娘们唧唧的东西,钟意秋骂他大男子主义,把自己抹的香喷喷的,刺激的只打喷嚏。   肖鸣夜去袁宝昌家帮忙,今天轮到他们用脱粒机,义叔去帮袁荣举了,他上次摔伤一直躺着,赶上夏收家里忙的一团糟。   操场晒着麦子,钟意秋吃了午饭就要去看着,倒不是怕被人偷,主要是防鸡鸭鹅家禽队伍和各种野生鸟群。   他坐在树荫下看书,身上微微出汗,但是有风反而挺舒服。没坐一会袁兵来了,小孩好多天没见小钟老师了,也不嫌热非要挨紧钟意秋坐着。   袁兵几天功夫就把自己晒的眼白突出了,身上的其他部位都黑成一个色。一笑起来倒是多了个部位,两排小白牙露了出来,谄媚道,“小钟老师你吃冰棒吗?我有一个鸡蛋可以去换。”   钟意秋也想吃,站起来领他去供销社,“不用你换,我请你吃。”   冰棒去年还是一毛钱一根,今年涨价成一毛五了,新增了几种雪糕,要两毛钱一根,更好的能卖到五毛钱。钟意秋自己买了根冰棒,给袁兵买了跟没吃过的雪糕,一大一小俩人蹲在供销社门口吸吸溜溜的吃。   “小钟老师……”   两个小女孩来买东西,在门口看到老师有点害羞。   钟意秋大方的说:“小钟老师请你们吃雪糕!”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再给我几天时间,容我适应了新环境就恢复日更!感谢在2020-05-26 23:29:17 ̄2020-05-28 23:1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十音、宠墨、一棵树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兮也 20瓶;小小猪、下城区小霸王 10瓶;十音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饺子   郑小霞上午在路边捡了个鸡蛋, 藏了半天才领着她妹妹来换冰棒吃,没想到在供销社遇见了小钟老师, 还请她们姐妹俩一人吃了一根五毛钱的雪糕。   姐妹俩都是第一次吃这么奢侈的零食,郑小霞眼神渴望却舍不得吃,一下一下轻轻的舔着,等妹妹吃完了又把自己的大半根给她吃。   钟意秋心里又酸又软,郑小霞也只有8岁,还是一个爱吃爱玩的孩子,却已经懂得把好东西都留给妹妹。   钟意秋想到小时候,姐姐虽然会凶他,但是任何人敢欺负他, 不管对方是男孩还是女孩, 多大年龄,打不打的过,姐姐都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保护他。   姐姐这两个字, 叫出来都是温柔坚强的。   钟意秋想起来郑小霞和郑丽丽是好朋友,问她,“放假你见到郑丽丽了吗?”   郑小霞性格有些内向, 不爱说话总是怯怯的, 小声回道,“昨天一起玩儿了。”   钟意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 不知道小孩子能不能听懂,况且明知郑丽丽还想上学,他们却帮不上忙,问了又能怎么样呢?   郑小霞等了许久不见小钟老师再说话,主动说道,“丽丽昨天哭了, 她妈打她。”   钟意秋心里叹气,听说了她妈妈周春美以前是知书达理的性格,想不到竟然开始打孩子了,他微叹道:“你明天叫她一起出来,就说我请你们吃雪糕,行不?”   郑小霞眼睛一亮,又不好意思的低头问,“我能叫李苗苗一起吗?”   钟意秋还没说话,旁边的袁兵不干了,生气的说:“你们就是想吃雪糕!”   郑小霞被他点破心思,整张脸胀红一片,情绪上受不了这种被揭穿的难为情,眼底隐隐有些水光。   钟意秋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笑着安慰,“我也没吃过雪糕呢,想尝尝,你明天约李苗苗一起去叫郑丽丽,把妹妹也带来。”   说完又抬肩膀撞了一下旁边横眉瞪眼的袁兵,调侃道:“你也来。”   袁兵黑成锅底的脸也看不出红没红,纠结的小眼神不敢看钟意秋,站起来往路左边一指,惊喜的叫,“汽车!”   远方一辆橙红色的皮卡没一会儿就驶过来,在他们眼前停下,车里伸出一个脑袋,喊道:“钟小秋,带孩子呢!”   钟意秋:“……”   周律书每次见他叫的外号都不一样!不过看到他钟意秋还是很开心的,毕竟很久没见面了,他站起来笑着招呼,“周哥!方哥!”   周律书推门下来,拍拍身上的灰说:“方哥没来,在家照顾狗呢!”   钟意秋:“……”   钟意秋远远的看着车里有两个人,还以为方款冬和他一起来了,如果没来车里能是谁?   说着话车门又打开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慢悠悠几步走过来扫了眼他们,掏出烟抽了一根给周律书,又低头点着,狠吸了一口才转身正眼打量钟意秋。   这人二十多岁,个子不高很瘦,看人时眼神直接不加掩饰,抽烟时很用力的吸着两腮,给人一种不舒服的狠厉感。   钟意秋不认识他,但是总感觉有点面熟。   “你是那个城里的大学生?”这人漫不经心的问。   他语气不善,而且这话问的莫名其妙,钟意秋看了他一眼不回答。   钟意秋不回话,他像是有点不高兴,抬起下巴叼着烟说:“咋了?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面。”   钟意秋脑子快速的转,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是和周律书在一起,他突然福至心灵的想到周律书去年说过,要把大仙山弄到手   这人不会是抢着承包大仙山的张二瓦吧?   钟意秋只是去年刚来时,和肖鸣夜一起去镇上领书见过他一次,现在回想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钟意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人却不说话,张二瓦不以为然,几口就抽完一根烟,又低头重新点燃一根,夹在手里点了点钟意秋,眯着眼问道,“肖二哥那牲口呢?”   这人态度傲慢,虽然这话里的意思像是和肖鸣夜很熟在开玩笑,但带着一股瞧不起人的讨厌感,钟意秋心里厌恶,借着身高优势垂眼看他,仍旧沉默不说话。   张二瓦嗤笑一声,咬着烟转向周律书,流里流气的说:“看到没?城里的大学生瞧不起我们农民!”   周律书笑了笑没接他的话,抽完一根烟重新问钟意秋,“肖鸣夜呢?”   钟意秋不知道他玩儿的什么把戏,怎么会和张二瓦混在一起?挑了挑眉毛答道:“去帮家里收麦子了。”   周律书接收到他的信号,邪笑着眨了下眼睛,嘴里却是正常的对话,“行,那我先走了,明天让他找我喝酒。”   周律书上车后,张二瓦夹着烟的手指点了钟意秋好几下,冷笑一声转身上车了。   走之前周律书搬下来两个大西瓜,被三个孩子六只眼睛亮闪闪的盯着。   西瓜还没有到成熟的季节,只有果园里培育的已经开始卖了,孩子们见了都馋的直流口水。   钟意秋答应他们,明天来了给他们分一个,孩子们恋恋不舍的走了。   下午要把晒干的麦子装袋运回去,肖鸣夜早早就回来了。钟意秋和他说见到周律书和张二瓦了,肖鸣夜也很惊讶,猜不透周律书打的什么主意。去年他信誓旦旦的说要把大仙山弄到手,当时还想他不是德营大队的人,又不认识张二瓦,有啥办法能弄到手?   从今天的情形看,两人的关系竟已很熟悉亲密了。   麦子装进洗净晾干的化肥袋子,一袋有七八十斤,肖鸣夜能一个胳膊下夹一袋往板车上装,钟意秋看的震惊,这家伙力气太大了!他想扛起一袋在肩膀上都有点费劲……   肖鸣夜也不让他干这种活儿,他刚想试着弯腰往肩膀上扛就被狠狠瞪了一眼!二十多袋麦子,钟意秋舍不得让他一个人扛,刚好义叔叫他过去两人一起抬。   粮食收到家里才真正安心下来,看着码的整整齐齐的袋子,钟意秋心里高兴又内疚,义叔和肖鸣夜辛辛苦苦的从耕种到收获,因为自己的理想主义和不成熟的想法,这些粮食卖的钱却要捐给学校。但是这些钱最终又是用在孩子们身上,这就更让人纠结了,怎么做似乎都不太合适。   他的多重情绪在眼睛里闪现,义叔明白他的心思,拍拍他肩膀安慰,“别想太多,麦子总算是收完了,今晚包饺子!”   钟意秋马上开心起来,肖鸣夜最喜欢吃饺子,他好几次想学着包给他吃,却怎么也学不会擀皮,听了义叔这话,忙跑着说:“我去村里买肉。”   肖鸣夜洗了澡出来,先回房间又马上出来,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像是在找东西,义叔看的好笑却也不提醒他,等肖鸣夜房前屋后都找了一遍,才笑着打趣,“去村里割肉了,我说要包饺子,还没说包啥馅儿呢,他就跑去买肉了。”   义叔话里调侃的意思太明显了,他们一起住都知道,肖鸣夜只吃肉馅的饺子,钟意秋最爱吃韭菜鸡蛋馅儿的,这么兴奋的跑去买肉,都是为了肖鸣夜!   被开了玩笑肖鸣夜脸上没一点害羞和波动,冲义叔微微点点头走了,等转过身却控制不住的挑起嘴角。   三个人就没必要包两种馅儿,这个季节地里还能挖到些荠菜,钟意秋买了三斤肥肉相间的五花肉,一次全给剁了和荠菜一起调成馅儿,包了两百多个饺子。   肖鸣夜一个人就吃了快五十个,钟意秋不想让他晚上多吃更不忍心拦他,每次见到他吃饺子的样子,钟意秋就会想到肖鸣夜小时候,别人吃饺子他只能喝汤吃饺子皮,对于幼小孤独的他来说,饺子可能成了一种永远的奢望象征。   第二天一早,肖鸣夜骑摩托车去找周律书,他昨天像是随口说的让肖鸣夜去喝酒,但是特意可以加上明天去,肯定是有事情要谈,只是碍于张二瓦在场没有直接说明。   钟意秋跟在旁边懒懒的打哈欠,干活时绷着一股劲儿不觉得,歇下来才觉出全身酸痛,怎么睡都睡不够。   “回去睡觉。”肖鸣夜骑在摩托车上说。   “大白天睡觉太不像话了。”   肖鸣夜伸出手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笑着说道:“想睡就睡,你啥时候像话过?”   钟意秋没精神和他争辩,挥挥手赶人,“快走吧!”   几个孩子被雪糕和西瓜吸引着,上午十点就来了,钟意秋在院子里的小桌子上给他们切西瓜吃。   他已经半个月没见过郑丽丽了,此时再见,这孩子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长着一张洋娃娃似的圆脸,眼睛大睫毛长,笑起来特别可爱。农村的小孩都黑,大太阳顶着晒谁也白不了,只是每个人黑的程度不同而已,像袁兵这样的就是顶级了,钟意秋第一次见他,差点以为他是从黑泥里爬出来的。   郑丽丽却是天生的白皮肤,哪怕夏天暴晒也不会多黑,天气凉了一个月就能养回来。然而现在她的一张小脸却白的不正常,带着一种孩子不该有的颓青煞白,以前总是编各种花样的辫子,此时也随便用橡皮筋胡乱扎在一起,看人时眼神迷茫呆滞。   郑丽丽见了钟意秋一句话还没说,一颗颗泪珠从大大的眼睛里滚滚而出,钟意秋心中悲痛,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拉她在凳子上坐下。   钟意秋不会安慰小孩,况且他和郑丽丽平时沟通不多,她语文成绩好和李宏飞更亲近。袁兵和郑丽丽坐了几个月的同桌,感情还是比较深的,看到女孩子哭他西瓜也不吃了,手足无措的站在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了!实在对不起大家,停了这么多天!   我能说我只是因为落枕了吗?本来不大的事,结果后来疼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没有办法码字了!   哈哈哈,是不是很丢脸!感谢在2020-05-28 23:12:51 ̄2020-06-02 22:5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猪 60瓶;十音 20瓶;你瞅啥?、A 10瓶;南有嘉鱼、发焱上火欲 5瓶;35415411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恩人   小孩子不会控制情绪, 郑丽丽憋了这么久终于见到老师了,心里的委屈和害怕一下子爆发出来, 大哭了十几分钟才渐渐缓和下来。   钟意秋递了块儿西瓜给她,笑着说:“流了这么多眼泪,补补水。”   几个孩子都哈哈大笑,郑丽丽也噗嗤一声笑出来,边笑边抬起手背抹眼泪。   李苗苗是个爱说爱笑的女孩,知道小钟老师今天要请吃雪糕,高兴的哇啦哇啦一直说个不停,袁兵还在担心郑丽丽,烦躁的吼她, “吵死了, 你别说话了!”   李苗苗可不像郑小霞那么老实,立马站起来和他对吵,两个小孩你一句我一句吵的钟意秋头疼, 抬手把袁兵按坐到凳子上,佯装教训,“你是男孩子, 怎么不懂让女孩呢?”   袁兵最听小钟老师的话, 闭嘴不再吵了,但还是不服气, 瞪着李苗苗大口大口啃西瓜吃。   钟意秋不好当着其他孩子的面问郑丽丽情况,给了袁兵两块钱让他带其他人去供销社吃雪糕,留郑丽丽一个人在院子里。   “在家里干嘛呢?”钟意秋斟酌了许久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先问了句没营养的话。   郑丽丽一直是个骄傲的女孩子,无论从长相打扮还是学习成绩,从来没比谁差过, 小小年纪举手投足已很有风度和气质。听了钟意秋的话,她微微低头说道:“我爸妈割麦子忙,我在家做饭。”   这个年纪的小孩已经帮家里干活了,身高够不着灶台,踩着板凳也能做饭。钟意秋只是想不到,郑丽丽看起来娇生惯养不像农村小孩,竟也要做饭,最丢脸的是他自己还不会做饭。   “还想上学吗?”钟意秋问。   郑丽丽抬眼看他,长而卷翘的睫毛上还带着泪珠,像是春天娇嫩小芽上清澈的露水,惹人怜爱。提起这些她嘴角撇了撇像是又要哭,抽泣说道:“我想上学,我妈不让上。”   钟意秋觉得自己太失败了,问的话没有意义,得到答案又一点也帮不上她,只能安慰道,“只要你想上学,我和李老师还有郑校长,都会尽全力去劝你爸妈的,等开学了我和李老师去你家里。”   郑丽丽含着泪水的眼睛像是星星一样亮起光芒,不敢相信的问,“真的吗?你和李老师一起去吗?”   钟意秋胸口被堵的难受,仍笑着肯定,“嗯,我们一定会去。”   郑丽丽高兴的笑起来,过了一会又担忧的说道:“要是我爸妈不同意咋办?郑校长都被我妈骂走了……”   她可能不知道她妈妈脱裤子的事情,但是郑校长在她家里呆了那么久,大人们吵架她肯定是听到了,说起这些郑丽丽脸涨的通红。   钟意秋狠咽两下口水,平复心里的酸涩,笑着说:“没关系,我和李老师不怕挨骂,而且我们也不是去吵架的,一定好好说。”   毕竟是个孩子,郑丽丽觉得他说的好玩,开心的笑起来。她正是换牙的时候,掉了的门牙还没张齐,她又爱美很注意形象,平时笑时都要捂住嘴,现在咧嘴大笑,看来是真的高兴了。   郑丽丽拿起西瓜斯文的小口咬,钟意秋怕她害羞放不开,转身进了房间。   他姐姐前几天寄来一套小学生读物,还没有在图书馆入册,钟意秋拿了两本给郑丽丽,让她带回去看。   郑丽丽语文成绩好,更喜欢看书,手上有西瓜汁她在衣服上擦干净了才接过来,爱惜的翻着看。   快中午了郑丽丽要回去做饭,说好的要请她吃雪糕,钟意秋带她去供销社。   郑丽丽跟在钟意秋身后,鼓了好久的勇气终于问:“小钟老师,班上的同学是不是都知道我妈不让我上学了?”   从刚才开始钟意秋就看出来她有话说,一直在犹豫,现在问出口了,他有点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   郑丽丽接着说:“他们是不是都笑话我……”   钟意秋明白了,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退学的事情轰轰烈烈闹了这么长时间,对她来说不仅是难过,还有被人嘲笑的难堪。   钟意秋蹲下来与她平视,郑丽丽眼神闪躲不敢看他,指尖泛白用力抠住手里的书。   “别多想,没有人笑话你,你是个优秀的女孩子,大家都很羡慕你。”   肖鸣夜下午就回来了,钟意秋午睡刚起正坐在葡萄架下发癔症,听见摩托车声音还没反应过来,见他提着袋子进院儿,才惊讶的问:“不是去喝酒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喝完了。”   他把袋子放在钟意秋脚边,打开里面装了半袋桃子,个个又大又红,香气扑鼻。   钟意秋拿起一个搓上面的毛,说道,“甜吗?我们后院的桃子光长个儿一点也不甜。   肖鸣夜:“你又偷桃子吃,桃子没熟,义叔知道又要说你。”   钟意秋一点也不害羞,正儿八经的瞎扯,“不尝怎么知道熟没熟?”   肖鸣夜穿了条比较贴身的裤子,他不喜欢贴身但裤子是钟意秋前几天给他买的,不爱穿也得穿。   所以裤兜装了东西就非常突出,钟意秋问,“兜里装的什么?”   “没什么?”肖鸣夜像是有点难为情,转身大步往房间走。   钟意秋疑惑,“你跑什么?到底装的啥东西?”   肖鸣夜走的更快了,两条长腿大跨步,几下就上了台阶。   他的表现彻底激起钟意秋的好奇心,刚才的瞌睡瞬间没有了,跳起来追上去扑到他背上,手脚并用的缠住肖鸣夜。   “你藏了什么?快点交出来!”   肖鸣夜背着个累赘继续走,进了房间反手拍他屁股,无奈道,“没什么,周哥送我的。”   钟意秋腾出一只手去掏他裤兜,被肖鸣夜一把抓住,肩膀一抡把他摔到床上,压在身上咬他嘴唇,低沉笑言,“一样东西送给我,一样东西送给你,但总归都是送给你的。”   钟意秋:“……你在说什么绕口令!”   肖鸣夜眼底像是正酝酿一场风暴,气势咄咄逼人,钟意秋不自觉的抖了几下。   钟意秋心里藏了件事一直没和肖鸣夜说。   后天是他妈的生日,而且是整50岁,他想回去看看。   义叔晚上去村里吃饭,他俩把昨天剩的饺子煮了,钟意秋又切了半个西瓜,拿出义叔珍藏的黄酒,两人在满院儿的月色里对坐吃饭。   肖鸣夜最爱这种时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一门之隔就是熙熙攘攘的世间,他肖鸣夜也有了寻常人都有的烟火世俗,更拥有了世人不常得到的珍贵宝贝。   心里高兴他一口气吃了二十多个饺子,钟意秋拦住他,“歇歇再吃,先喝点酒。”   肖鸣夜耍赖不接他手里的酒杯,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靠在椅背上眯眼像是在回味。   钟意秋又喂他吃西瓜,像个贴心温柔的小媳妇儿。肖鸣夜想世间最美时光也不过如此吧,心里和眼眶都是热热的,不住的亲吻钟意秋嫩豆腐一般白皙光滑的脸。   “你怎么一点也没晒黑?”肖鸣夜在他耳边不解的问。   钟意秋:“……别瞎说。”   肖鸣夜含着声音低沉的笑,在朦胧月光下尤其诱惑。   钟意秋有点害羞,肖鸣夜太有魅力了让他把持不住,努力正色道,“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不用商量,家里任何事都是你说了算。”   钟意秋觉得像喝了汽水似的,又甜蜜又上头,晕晕乎乎幸福的没边儿。   “你怎么变得嘴甜了?”钟意秋推他,“和你说正经的,我妈后天过生日,我想回去。”   肖鸣夜:“行,我陪你一起。”   钟意秋惊讶不已,一点也没想过他会陪自己,毕竟他们的关系不容公开,面对家人应该下意识的回避才对。   肖鸣夜手指在他唇间轻轻磨碾,轻笑道,“怎么?我去见见丈母娘不行吗?”   钟意秋:“……”   “谁是丈母娘?”   “我媳妇儿的妈?”   “谁是媳妇儿?”   “秋儿……”   ……   “肖鸣夜,你是不是吃饺子吃醉了?”   肖鸣夜一旦知道了这件事就完全不用钟意秋操心,他先去找周律书借了皮卡车,顺便拉了半车厢的水果回来,又去村里买了一袋去年最好品种的大米和白面,鸡鸭鹅各买两只,一百个土鸡蛋一百个鸭蛋,两条羊腿……   钟意秋看到满满一车箱东西时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的问,“你要趁机拉到市里卖吗?”   “不卖,给你家。”   钟意秋简直要疯了,急道,“不行!我不是说了嘛,我不能回家,我爸要生气,只能把我妈叫出来吃顿饭,拉这么多东西去怎么办?”   肖鸣夜看他真急了,解释道,“没关系,车开到家门口,我给搬上去就行。”   他神色坚定,钟意秋拿他没办法,“别的东西还行,这一群嘎嘎队伍不行,家里养不了。”   肖鸣夜愣了一下,过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嘎嘎队伍是啥,笑的止不住,稀罕的把他搂进怀里亲。   “没事,我明早起来给收拾了,不带活的去。”   钟意秋坚持不行,“家里冰箱小,我妈怕费电也舍不得开,送去不好保存。”   最后还是保住了这几条性命,肖鸣夜总觉得带的东西不够,又去磨了两桶芝麻油。   钟意秋快一年没回家了,有些近乡情怯,前一天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肖鸣夜从身后抱住他,强壮有力的心跳从他的胸膛传到钟意秋胸口,安全踏实。   “别怕,我陪你。”   钟意秋翻身抱紧他强劲的腰,小声说:“肖鸣夜,谢谢你。”   肖鸣夜亲吻他额头,说道:“别说谢,你的就是我的,我们是一起的。”   钟意秋鼻子酸楚,“其实不用准备这些东西,给我妈一百块钱就行了。”   “钱是情义,不是心意,你妈妈是我最大的恩人,感谢她生下我的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秋儿:男朋友骚话越来越多怎么破?感谢在2020-06-02 22:57:11 ̄2020-06-04 00:12: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音、小小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我们秋儿   镇上去市里要从县城坐客车, 大概需要三个多小时才能到。他们自己开车能快点,但预估也要两个多小时。   计划中午约他妈出来吃饭, 下午就返回来,所以早上七点多就收拾好出发了。   到了这会儿钟意秋已经不忐忑了,想到要带肖鸣夜去自己长大的地方,还要见家长,他就有一种冲破禁忌的刺激和兴奋。   反而肖鸣夜有点紧张了,开车时全神贯注,身体崩成一条直线。   钟意秋安慰他,“别紧张,今天你就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你越紧张越让我妈觉得反常。”   普通朋友这个称呼让肖鸣夜不愿意了, 但是今天的情况也只能这样,他撇了下僵硬的嘴角不吭声。   钟意秋看他吃瘪没良心的笑起来,又想起来昨天的事情, 问道:“周哥找你去干嘛?”   “张二瓦把大仙山转包给他了。”    钟意秋:“!!!!!!”   周律书太神了,竟然真的几个月时间把大仙山弄到手了,钟意秋震惊道:“真的吗?他怎么做到的?”   肖鸣夜冷笑一下, “张二瓦自己送上门硬要给的。”    钟意秋:“!!!!!!”   这事儿其实和高小包也有点关系, 虽然这货自从去年跑了后就没音信了。   张二瓦好赌,是镇上赌场的常客, 几乎每天都在那里晃荡,但是他这个人虽然做事张扬爱耍滑头,内心还是非常理智的,他知道赌博一旦沾了就会越陷越深,多大的家产填进去都不够。所以每天都去赌场报道,更多的却是看别人玩儿, 自己很少上手,倒是和里面的人都混的很熟,高小包自然也熟悉。   义叔看腿时,高小包帮忙开车去过医管几次,周律书和高小包也认识,找了个借口说很久没见到人了,去赌场打听,他有意套张二瓦,自然是专门找他问,两人聊了起来,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周律书有钱又豪爽大方,出手阔绰还爱玩儿,张二瓦天天只能看别人赌过干瘾,现在刚好能借着周律书的钱过手瘾了,自然巴着占便宜,渐渐的越走越近。张二瓦贼精的一个人,早就打听清楚周律书的情况了,知道他是个大老板,那一带的果园远近闻名非常挣钱,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生不逢时,没赶上那片果园开发的好时候,不然凭他的眼光和本事肯定能发财。现在遇上周律书,错失的机会又回来了!   中间具体是怎么个经过,没有细说,结果就是张二瓦拿大仙山和周律书换了一片果园……   这件事外人看来就是周律书人傻钱多被坑了,他那果园正挣钱的时候,张二瓦拿去当天就能见钱,跟白捡一样!而大仙山跟荒山差不多,山上的树木已经被偷的差不多了,屁用也没有。   只有钟意秋他们知道要修路的,才明白中间是咋回事,只怕等上边规划下来要修路,张二瓦哭都没地方哭去。   “周哥太厉害了!”钟意秋由衷佩服。   肖鸣夜目视前方,“嗯,是够损的。”   钟意秋:“如果是别人,这么做确实损,但是对张二瓦一点也不,他本来就是用的损招把大仙山弄到手的,周哥是给我们报仇了,应该谢谢他。”   “我请他们过两天来吃饭。”肖鸣夜说道。   钟意秋点头,“今天顺便买点菜。”   肖鸣夜说:“家里什么菜没有,还用从市里买回去。”   钟意秋听他说家里感觉很奇妙,明明市里才是他家,现在去市里反而像是办事,那一方小院儿倒成了他的家。但也不完全是,房子不是他的,屋里的任何一件家具也都不是他买的,只有肖鸣夜是属于他的。   只要他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钟意秋心里温暖脸上羞涩,转移话题问道,“周哥找你去就只说这个事儿吗?”   肖鸣夜:“他问我想不想要大仙山,可以跟我换。”   钟意秋惊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肖鸣夜问,“你想换吗?”   钟意秋:“当然了!大仙山靠路边山上风景又漂亮,以后开发好了,路边可以建餐馆和旅店,还能像旅游景区那样在山上建房子,肯定挣钱。”   他越想越兴奋,想到以后可以坐等赚钱,恨不得现在就去买台数钞机。   肖鸣夜却没什么情绪,淡淡的说:“我说不换。”   钟意秋惊讶,“为什么啊?”   肖鸣夜有自己的计划,他自己的身世像是无根的浮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从不想强求,只想远离这里逍遥自在的过完一生,到死时随便找个地方化进泥土罢了。但是现在有了钟意秋就不一样了,这个世道容不下他们的关系,他必须要滴水不漏的计划好,不容钟意秋受一点欺负。   沉默一会儿,肖鸣夜说道:“就是因为大仙山太靠路边了,人来人往的,时间长了总会有人看出点什么,我想在小仙山修房子,建院子,我们住在里面,没有人打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钟意秋听的很向往又不好意思,什么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呀!   肖鸣夜接着说:“周哥也是这么想的,他去后山都看过了,小仙山海拔不高又广阔,山路一封里面就是个独立的小世界,他也想住在里面。”   他考虑这么好钟意秋很感动,他自己每天就想着高高兴兴的谈恋爱,没想过如此长远的事情,以前也听肖鸣夜说过,还以为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现在却一步一步的要实现了。和肖鸣夜比起来,自己像个不成熟的小孩。   钟意秋又担心,“你不换,周哥岂不是很失望,而且小仙山位置不好,我们不挣钱怎么办?”   肖鸣夜笑了一下,“也不是不换,各换一半,让周哥在我们这里建房子住,还给他点地种,大仙山他给我们几个位置。”   钟意秋不敢相信,反应过来后惊喜的拍手,“这主意太棒了!我们一起住山里,能做个伴儿,到时候开发好了,还能去他们那儿开几个店!”   他开心肖鸣夜自然也跟着笑,过了会儿又惆怅的说:“建房子时选好位置,也不能离的太近,不方便。”   钟意秋:“……”   十点就到了市里,肖鸣夜来过几次但市区的路还是不熟,钟意秋在旁边指路,先把车开去她妈的单位。   钟意秋下去找人,肖鸣夜的紧张已经掩盖不住了,虽然端正的站在一旁,眼神却开始转来转去。   门卫认识钟意秋,热情的招呼道,“这不是郭秀琼家小秋嘛!可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咋这时候回来了,学校放假了?”   钟意秋有些尴尬,他可能还不知道退学的事情,以为他还在上大学。   “没有,叔,麻烦你帮忙叫一下我妈。”钟意秋没有正面回答。   “行,你等着,我打个电话就行了。”   钟意秋怕他要继续聊天打听,感谢后忙退出来和肖鸣夜站在大门外等。   “紧张了。”钟意秋最了解肖鸣夜,见他时不时的插兜又拿出手,笑着问道。   肖鸣夜板着脸,“没有。”   钟意秋轻笑,抬手在他已经很平整的衬领口抚了抚。肖鸣夜少见的穿了白衬衫,他平时穿的最多的就是黑短袖、灰短袖、白短袖,简单又自在,衬衫穿着板人,他干活也不方便。   上个月去县里商场,肖鸣夜一眼就看中了这款白衬衫,一句价也不还就给钟意秋买了一件,钟意秋试了挺喜欢又要给他也买一件,肖鸣夜不要,他主要干体力活儿没有穿衬衫的机会,钟意秋都快生气了才硬是买下来。   没想到今天就有机会穿了。   钟意秋帮他理了领口,又把他手腕处的袖口卷了卷,笑着说道,“别怕,我每次打电话都说你好,我妈一直想当面感谢你呢!”   他妈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远远的看着她一路小跑,眼神四处张望寻找,钟意秋心酸难过,鼻子一抽差点哭出来。   “妈!”钟意秋往门口边走边叫。   “哎!你咋来了,也不说一声!”他妈出来一把拉住钟意秋胳膊,嘴里埋怨,脸上却藏不住喜悦。   被妈妈拉住手,钟意秋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母子间很少有这些亲热的举动,可能是分开时间长了,过年也没有回家,她一时控制不住。   “妈,这是我常和你说的肖鸣夜。”钟意秋另一只手拉过肖鸣夜介绍道。   “阿姨好。”肖鸣夜微微躬身问好。   “这么高!”郭秀琼不由自主的赞叹。   被夸奖了肖鸣夜有点难为情,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他不会和长辈打交道,钟意秋忙解围道,“肖鸣夜是我好朋友,平时都是他照顾我,给我做饭,帮我洗衣服,啥活儿也不让我干!”   郭秀琼斜瞪他一眼,“你还挺光荣!白长了二十几岁!幸亏有人家照顾你,不然你连饭都吃不上。”   说着又佯装认真的和肖鸣夜说:“小肖你也别惯他,把他惯坏了,以后看人家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   肖鸣夜不说话,心里想着就是要惯,惯的没人嫁了正好嫁给我。   钟意秋偷偷看肖鸣夜怕他多想,这家伙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嘴角还微微的在笑。   “妈,今天是你生日,我们是专门来给你过生日的,你能不能请假,我们一起去吃饭。”   郭秀琼楞了一下,她能清楚的记得丈夫、女儿、儿子的生日,却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没人提醒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请了假,努力压抑脸上的快乐却仍是藏不住,请了趟假的功夫,半个单位的人都知道她儿子专门来给她过生日了。   坐上车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问道:“这是小肖的车?”   肖鸣夜认真答,“不是,朋友的。”   “这车漂亮,我们秋儿从小就喜欢这种车。”   “嗯。”肖鸣夜答到。   郭秀琼以为他也知道钟意秋喜欢皮卡车所以才嗯,钟意秋却知道他是因为“我们秋儿”才嗯的。   两个都可以说“我们秋儿”的人。   “小肖条件这么好,结婚没有?”   钟意秋:“……”   肖鸣夜:“还没有。”   郭秀琼点点头,跟着操心道,“也该找了。”   肖鸣夜:“阿姨,我有意中人了。”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哇,好久没更新了……感谢在2020-06-04 00:12:58 ̄2020-06-08 23:2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世间再无乔松月、十音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音、小小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大餐   肖鸣夜这狗胆包天的一句话, 吓的钟意秋心都要跳出来了,提到嗓子眼憋的他整个脑袋都僵硬了。   郭秀琼却没那么多心思, 听他说有意中人了还挺高兴,笑道,“那是好事,哪家的女孩子被你看上真是有福气。”   钟意秋在盯着他妈,心想就是你们家儿子有这福气!   结果被他妈一巴掌拍在腿上,嗔怒道,“你看看人家,你也该考虑一下人生大事了!”   钟意秋狂点头不敢说话。   提起市里好吃的饭店,每个人可能都有自己的标准, 但是说起最气派的绝对都说是国枫饭店。开业时间虽然不长, 前两年才建起来的,却独占市中心最好的位置,六层洋楼又高又漂亮, 里面的装修布置都是按照大城市星级酒店的样子,高大的玻璃窗加上繁复刺绣的窗帘,很有外国电影的情调。   饭店建立的初衷就是为做生意的老板和有身份的人请客吃饭、消遣活动, 慢慢发展成了市里的高质量生活标杆, 大家都以能去国枫饭店吃顿饭为荣。   钟意秋和肖鸣夜商量好了,带他妈去国枫饭店过生日。他以前听同学说过, 里面平平常常吃一顿都要一百多块钱,他才发的工资,加上肖鸣夜前两天领的工钱,手里有一百五十多块钱,他一路上都有点忐忑,怕菜太贵身上钱不够。   到了门口他妈说什么也不进去, 花这么多钱吃饭对她来说太糟蹋了,吃啥好东西她都不可能尝出味道。   钟意秋劝了半天她还是不松口,一直吵着要走,他心里越来越着急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郭秀琼见儿子拉扯的不高兴了有点担心,但仍是很坚持,拍着驾驶座位催道,“小肖,开车,去别的地方吃,或者回家我给你们做!”   钟意秋脸上的表情快绷不住了,肖鸣夜回头微瞪他一眼,示意他压住脾气,说道:“阿姨,就在这儿吃吧,年前他就开始攒钱说要带你来这儿吃饭,一直和我说这是他的愿望。”   他和钟意秋以外的人说话时,都没什么情绪,语气冷冷淡淡的,此时也像是在陈述不像劝解,所以更显得真实。郭秀琼很受触动,瞟了儿子一眼又快速转开,有些不好意思,嘴唇动了几下说不出话。   钟意秋趁热打铁,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去开车门,“妈,一年也就吃一次,花不了多少钱的。”   穿着西装马甲的服务员领他们坐到靠窗的位置,座位都是西式宽大柔软的沙发倚,桌子上铺着雪白绣花的桌布,餐具也都是亮晶晶的西式刀叉,和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高脚杯,郭秀琼有些拘束,紧紧挨着钟意秋坐。   楼上有专门的西餐厅,一楼主要是中式的大菜,但也有相对西餐厅便宜的平民西餐,大部分人来这里都是想尝一下所谓的西餐,再体验一下优雅洋气的环境,所以饭店直接全摆上了西式餐具。   郭秀琼不太敢动,总担心不小心碰到桌子撞倒了这些精贵的餐具,缩手缩脚的陷在沙发里。肖鸣夜看了眼菜单招手叫服务员过来,说他们要点中餐让把餐具换成碗筷,服务员躬身收拾了桌子去换,郭秀琼感激的冲他笑了笑。   钟意秋拿过菜单仔细看,边看边计算价格,还好口袋里钱是够的,他悬着的心总算安定下来。点了几个他妈喜欢吃的菜,给肖鸣夜点了个萝卜牛腩,翻到西餐的菜单,又点了个小蛋糕和饮料,还有几个没见过的西式点心,算了算差不多一百块钱。   慢慢熟悉了环境,郭秀琼放松下来,因为刚才小小的照顾,她对肖鸣夜的印象改观了不少。这年轻人长得高大健壮,不爱说话又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生人勿近的凶悍,她一直纳闷钟意秋怎么能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还想着要找机会叮嘱儿子小心点。但是短短的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人面冷心热,长得五大三粗的却很细心,而且看钟意秋的眼神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她说道,“小肖啊,我们秋儿还跟个小孩一样,也没在农村生活过,平时难为你照顾他,阿姨谢谢你!”   肖鸣夜认真说:“阿姨,不是我照顾他,一直是他照顾我,秋儿很好。”   郭秀琼听人夸奖儿子自然高兴,嘴上却说:“他哪会照顾人,这么大年纪了,在家睡觉我半夜还要给他盖一次被子,踢被子踢的可有功夫了!”   肖鸣夜轻笑着点头,很认同的说:“是有功夫。”   钟意秋点完了菜听他俩说自己的缺点,越说越起劲儿,简直像是开批斗大会,肖鸣夜一直翘着嘴角,听他妈说他小时候的事儿,还听的挺高兴!   “妈,你给我留点面子吧!”钟意秋受不了了,尤其是当他妈说起他因为捡姐姐的旧衣服穿,被几个男孩当成小女孩堵到路上要亲嘴。   肖鸣夜听的脸都黑了!   等菜上齐了,肖鸣夜先举杯郑重的说:“阿姨,我以水代酒敬您,祝您生日快乐,谢谢您把秋儿带到这个世界。”   郭秀琼被他的认真吓住,但是他话里的诚意和敬意让人感动,郭秀琼举起杯一时有些激动,胳膊微微发抖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最近要体检,所以这几天不敢熬夜,做好准备。有时间我就少更点,弄完了就恢复日更。感谢在2020-06-08 23:27:18 ̄2020-06-10 23: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咚 10瓶;快乐小王 8瓶;十音 5瓶;35415411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秘密   钟意秋一整天被肖鸣夜吓了好几次, 直到下午回去的路上还没缓过劲儿。   “咋了?还在害怕,我没说啥。”肖鸣夜边开车边转脸逗他。   钟意秋一肚子疑惑, 问道,“你在我家那么长时间,我妈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肖鸣夜高深莫测的笑,就是不开口,把钟意秋急的够呛。   他们中午吃了饭,高档饭店的服务就是好,服务员知道他妈妈过生日,免费把他们点的小蛋糕换成了大蛋糕,点上蜡烛用小推车推出来, 两个漂亮的女服务员给他妈妈唱生日歌, 最后还送了一碗长寿面,把郭秀琼哄的又开心又羞涩,像是回到了十八岁。   出了饭店, 她还不住的点头夸赞,说这一百块钱花的真值!钟意秋和肖鸣夜两个大男人全程围观热闹,一点忙都没帮上, 这会儿也跟着点头, 想着确实值,把他们不好意思做的事情都做了。   本想带她妈妈去商场逛逛, 买两件新衣服,她说啥也不去,恨不得抢过肖鸣夜手里的方向盘,全神贯注的防备他把车开到商场去,目不转睛的指挥他一定要往家里开。   钟意秋担心他爸晚上回家,知道他回来过又要生气, 虽然到了楼下很想上去看看,硬是强忍着没去,还和他妈密谋道,“晚上爸爸回来,你就说我很想回家但是怕他生气,在楼下看了看就走了。”   郭秀琼点头,继续发挥道,“我说你都伤心的哭了,但是担心爸爸生气影响身体,更不想撒谎,所以可怜巴巴的在门口哭了半个小时就走了。”   肖鸣夜:“……”   肖鸣夜搬了两趟才把东西都搬上去,钟意秋在下面等了快一个小时,他们家住五楼,中间他焦急的受不了了,上到三楼转了好几趟。其实他回家也没关系,他爸反正也不知道,但他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回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慌,像是一旦回到从小长大的家里,就瞬间被拉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和本该有的人生轨迹,这一年的农村境遇,还有肖鸣夜,都成了一场梦。   肖鸣夜过一个小时才下来,郭秀琼跟在后面眼睛通红,像是哭过。钟意秋不明就里,心里咯噔一下——肖鸣夜这家伙不会和他妈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郭秀琼勉强笑着,过来拉住钟意秋的手,从生活细节,袜子内裤要每天换洗,毛巾隔三四天就要在太阳下爆嗮,再到工作中的问题,听学校领导的话,和老师们搞好关系,一点一滴细细的叮嘱。   钟意秋心里五味杂陈,肖鸣夜没有鲁莽的和妈妈说什么,但是她的关心爱护让他温暖又心酸,不知道将来妈妈知道了自己和肖鸣夜的关系,会是怎样的打击?如果只是打他骂他还好说,最怕对他失望,后悔生了个恶心变态的儿子……   母子三人依依不舍的告别,钟意秋心情压抑了许久,肖鸣夜懂他的心情,没有多问一句,让他静静的沉浸在妈妈的回忆里。   快到家时钟意秋才恢复情绪,想起来问他,在家里一个小时,和他妈到底说了什么?   无论钟意秋怎么软磨硬泡,肖鸣夜就是不愿意说,钟意秋有点生气了,心想他和我妈比和我还要亲!   到家了肖鸣夜直接去周律书家还车,钟意秋还在为刚才的事情耍脾气,也没有和他打招呼。   初夏的黄昏,晚霞像浓墨重彩的油画,轰轰烈烈的铺满整片天空。义叔还没有回来,可能还在村里帮忙干活,钟意秋在满世界橙黄的暗光里,像完成一件大事一样,高兴的去菜园摘菜。先拔了两把小白菜,洗干净晚上炒,地里种了十几棵西红柿,结出的每一个果实钟意秋都非常了解,长大了,变红了,成熟了,能吃了……一个也逃不过他的法眼。   他摘了三个熟透的西红柿,给义叔留了一个,自己吃了个小的,把最大的洗干净放回房间,藏着留给肖鸣夜。钟意秋把自己感动的不行,这家伙刚才还在惹他生气,他却不计前嫌,心心念念的,啥好东西都想着给肖鸣夜!   再想想他今天对郭秀琼那么认真敬重,钟意秋心里暖烘烘的,盯着桌子上红艳艳的西红柿傻傻的笑。笑够了从衣柜里翻出小包,拿了零钱去供销社给肖鸣夜买啤酒。   农忙时节大家干活都累,生活上舍得些,汽水啤酒方便面最近销量非常好,李莲花生意好了,乐呵呵的倚在门口拿着个大蒲扇嗑瓜子。   “小钟老师来了——”   钟意秋速战速决,直接递钱给她,“莲花姐,我买一箱啤酒。   说着弯腰搬了就准备走,李莲花一把攥住他手腕,急忙道,“你先别走,我跟你说个事儿!”   钟意秋有点不好意思,放下箱子往外挣了挣胳膊,李莲花松开手,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哎哟!没想到你不光长得白,还这么滑溜!”   钟意秋被她直白的话臊了个大红脸,吱唔道,“那个,莲花姐……你要说什么?”   “哦!说正经的!”李莲花拍手说道,“你今天和肖二哥干啥去了?上午六子去郑家庄打了一架,也没见你们去帮忙!”   钟意秋顾不上回答她去哪儿了,震惊的问,“六子打架了?没事吧?怎么回事?”   李莲花呸——呸的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说起八卦她像是过瘾似的,摆起架势说:“为她二姐的事,我就说嘛,袁玉娥的肚子不对劲儿,上个月我说了那群老娘们还不信,她哪里像是五个多月的肚子——”   钟意秋听的着急,她说了半天只想表现自己是多么先知,完全说不到正点,他打断道,“六子是和玉娥姐婆家打架了吗?他有没有事儿?”   李莲花熊熊的八卦火焰没燃烧起来,憋的脸都绿了,没好气的说道:“啥有事没事的,被人家弟兄几个按在地上捶了一顿算不算有事!”   钟意秋心中一痛,不听她继续叨咕,抱起啤酒箱子快步走了。   钟意秋一刻也坐不住,家里没人他锁上门打算去看六子,怕肖鸣夜回来找不见人,他准备写了个字条贴在门上,谁知道刚写完就听见外面响起摩托车声,他一把揉了纸团快步跑步去。   肖鸣夜见他急匆匆的迎出来,心想这一会儿工夫竟然不生气了,还没得意完呢,钟意秋跑过来三两句说了六子的事情。   肖鸣夜又抬腿骑上车,钟意秋坐在后面,两人顾不上说话,急忙往村里开去。   六子被打了一顿,他自己除了觉得丢人别的没啥感觉,他妈却像是天塌了一样嗷嗷的哭了大半天,吵得他本来就疼的头更疼了。   他妈哭的不是他挨打,哭的是他孤身一人被欺负,这也是她的心病,作为一个寡妇,身边就这一个儿子,没有当家做主的男人,没有兄弟帮衬,遇到事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人家打架都是弟兄们一起上,他一个人只有挨打的份儿。   钟意秋他们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院儿里却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一片,六子妈哭累了趟床上流眼泪,也不去做饭。六子全身都疼,挪着腿往回搬院儿里的麦子。   “你们咋来了?”六子脸上高兴又有点懊恼,问道,“是不是听说我被人打了?”   钟意秋先下来,走近了快速打量他一圈,推他胳膊责怪道,“你别干了,坐下歇着。”   拉着六子在门口板凳上坐下,又招呼肖鸣夜去帮忙搬粮食。   肖鸣夜搬了一袋儿进去,顺手拉亮堂屋的电灯,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钟意秋看清六子的脸,右边脸颊肿的老高,乌青乌青的,眼睛也红肿起来,眯成一条直线,嘴角破了个大口子。   钟意秋轻轻碰了一下他脸,六子嘶嘶的躲开,叫道,“疼死了!”   他说话和平时不一样,像是兜不住声音,钟意秋以为是脸肿了引起的,心疼的说不出口,肖鸣夜在旁边问,“牙掉了?”   六子委屈的嗯了一声。   钟意秋心里疼痛又后悔,如果他们今天没出门,肖鸣夜一定不会让六子被打的,又怪六子去找二姐婆家理论,没和他们商量一下,不然怎么能吃这么大的亏。   “怎么回事?你咋不等我们。”钟意秋满腹的痛苦和愧疚无处发泄,又不知道如何关心,语气不太好的说道。   六子没什么表情,像是对这件事已经麻木了,平静的说道,“你跟我说了我二姐的事儿后,我就问我妈,她不说,我问我二姐,她也不说,最后逼狠了才和我说的。”   钟意秋猜到肯定是因为袁玉娥肚子里孩子的事儿,只是无法想象这件事有多么残忍。   六子顿了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无力和疲惫,盯着钟意秋说:“秋儿,你知道吗?我都不敢想,能有这么狠心的人!我二姐去年吃了换胎药,不到半个月就发现孩子死在肚子里了,他们怕丢人不让去医院,找了个打胎的土方子给她喝了,我二姐在床上疼了一天一夜才把孩子打下来……”   脸上的泪光像是黑夜里两颗遥远的星光,微弱却震撼人心,钟意秋第一次见六子哭,他像个孩子一样纯真快乐,每天充满力量,对谁都热情质朴,一张娃娃脸总是笑着的,眼泪从来都不该属于这张脸。   钟意秋心中钝痛,扶着六子的膝盖不知所措。   六子也觉得丢脸,胡乱擦了脸上的眼泪,继续说:“孩子打下来,身体也毁的差不多了,他们家觉得对外人没法解释,怕别人说三道四,也怕换胎药的事儿丢人,就逼我二姐再怀孕,我二姐小月子还没做完,就又怀上了……”   钟意秋震惊,他虽然不懂医也不太明白这些,但是从了解的常识里还是很难相信,迟疑的问,“身体没好……能怀上吗?”   六子眼神空空的望着虚无的黑夜,淡淡的说:“只要他们想怀,有的是办法。”   夏日闷热的夜晚,钟意秋却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要说: 话不多说,从今天回复日更,但是更新时间不太确定,姐妹们别熬夜等啊,好好休息,早上刷新就行了。   每周休息一天,时间不定,休息日会挂请假,或者微博(再三思杰瑞)通知。   因为体检查出点小毛病,吓得赶紧去医院复查,不过幸好没啥问题,忐忑又煎熬的几天,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健康真的是王道!感谢在2020-06-10 23:55:00 ̄2020-06-16 00:04: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唤月无眠 2个;承莹、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太叽 81瓶;小小猪、笙桉 10瓶;十音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就你治他   六子不仅脸上有伤, 撩起衣服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他认为这些都是小伤不当一回事, 钟意秋却非要带他去看医生。   但是大队里没有医生了,每到这种时候,钟意秋就控制不住的在心里骂一顿张西明——这个不负责任的医生!   其他村里有两个赤脚医生,六子想去对付着看看算了,钟意秋不愿意,坚持让肖鸣夜骑摩托着带他去镇上的医院。   肖鸣夜搬完了麦子,骑在摩托车上等他,六子只好垂头丧气的往他身边挪,他敢和钟意秋犟, 却知道咋地也犟不过肖鸣夜。   等他们开车走了, 六子妈才从屋里出来,钟意秋站在院门口,正犹豫是回去还是在这里等, 见她出来了,快走几步上前,问道, “婶儿, 你没事吧?”   他以前都称呼她阿姨,但是慢慢的他发现张红英更喜欢别人喊她婶儿, 钟意秋想,可能是因为叫婶婶就必须有叔叔,算是她丧偶的一种心理安慰。   张红英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衣服头发都拧在一起,看起来她更像是打过架的。   她眼睛哭肿了,两个大眼泡鼓起来, 显出苍老的姿态,倚在门框上,嘶哑着嗓子问,“去哪儿看了?”   钟意秋知道他是问六子,答道:“去镇医院了。”   说完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时候也不敢再提今天的事儿,怕引得她伤心再哭起来。   张红英今天对他和肖鸣夜俩人有点怨气,平时六子拿他们当亲哥们对待,关键时候却没有帮忙,虽然知道他们今天出门了,并不是真的袖手旁观,但就是心里憋着一股气。   但是刚才在屋里,听他们一句句的关心,又着急的送六子去医院,现在见钟意秋眼底红红的,想必是真的心疼六子,她心里又十分感动。   张红英打心底里喜欢钟意秋,这年轻娃儿不仅长得俊俏,村里的孩子们说起来都喜欢小钟老师,对人实心实意,又会体贴人,要是个姑娘啊,她说啥也要争取争取,娶到家里做儿媳妇。   她抹了把邹巴巴的脸,问道,“你们今天出门了。”   钟意秋说:“嗯,肖鸣夜送我回家了,我妈今天过生日。”   张红英“哦”了一声没说话,对她来说,只有小孩子才时兴过生日,为的是讨件新衣服,挣点好吃的,长成大人了,就不记得生日了。   她不理解,钟意秋妈这个年纪,为啥还要大张旗鼓的过生日,心里却又羡慕她儿子能记得这么清楚,专门回去庆祝。心想也就他们城里人闲的没事,才折腾这些没用的,想到这些又想到自己的孩子,想到袁玉娥受的罪,眼泪又流了下来。   钟意秋见她捂着脸无声的流泪,蜷缩的身体弓成沧桑绝望的形状,心里疼痛无奈,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笨拙的安慰道:“婶儿,别难过了,六子不会白白受他们欺负,我们一定去讨个公道。”   张红英摇摇头,呜咽道:“我才不担心他……我心疼我们老二啊——命咋就这么苦啊——”   钟意秋无言以对,袁玉娥肚子里的孩子,六子一个大男人猜不到实情,作为她妈又是生养过三个孩子的女人,她绝对早就看出了蹊跷。一直隐瞒不说又是为了什么,当时难道就不心疼女儿嘛?现在事情被戳穿了才说这样的话,哭的如此伤心,钟意秋实在想不明白。   张红英捏了一把鼻涕随手抹在椅子的后背,望着钟意秋,像是哀求的样子,说:“意秋,你是不是也觉得婶儿心狠,眼看着自己姑娘受罪?”   钟意秋哑口无言,他确实有点这种想法,却又不想伤害她,只能盯着她不说话。   “我知道你会这么想,六子今天说我没良心……”说到这里张红英控制不住的又哭了,呜呜的边哭边说:“我受苦受累这么多年,村里人都笑话我欺负我……好不容易把他拉扯这么大,他说我没良心……”   钟意秋终于明白,她哭的这么伤心,并不全是为了袁玉娥,也不是心疼六子挨打,更多的可能是受不了六子对她的恶言,觉得他辜负了自己吃的苦。   “六子可能是太着急了……”钟意秋说道,“婶儿你别放在心上,他想明白了就会跟你道歉的。”   张红英摇摇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说道:“道不道歉是他的事儿!你们都以为我只顾儿子不心疼姑娘,姑娘儿子都是我生的啊——她受罪我比谁都疼!可是能咋办,老话儿说嫁人嫁人,嫁出去了就是别人的人,我能咋办?去闹一场出口气有啥用,日子还要她自己过。”   钟意秋一听到这样的话就气不打一出来,无论是刘青红,还是袁玉娥,甚至也包括赵红花,这些女人的命运似乎都和男人捆在一起,出嫁后就像是卖给人家一样,后半生无论多悲惨,都只能忍气吞声的漫漫熬。   女性自由,女性解放的思想早已不知说了多少年,然后在农村,大部分的女人仍是身不由己,嫁人后一旦离开男人就不能生存了。   说到底是教育的问题,女性受教育程度决定的。   钟意秋心里像是压着千斤重的石头。   一个多小时候后肖鸣夜才带着六子回来,钟意秋也不会做饭,见他家厨房有中午剩的米饭,打了两个鸡蛋炒了蛋炒饭,又煮了一锅丝瓜汤,留他们娘俩单独吃,希望六子能安慰一下他妈。   他们回去后义叔还没有回来,肖鸣夜去做饭,钟意秋拉着说算了,这么晚了做饭麻烦,去供销社买了几袋方便面煮。   肖鸣夜跑了一天,出了一身汗,今天晚上又特别闷热没有一丝风,吃了饭他想去郑家庄的河里洗澡。钟意秋也想去,但他去年才学会游泳,游的不太好,郑家庄河挺深,晚上他不敢下去。   “别去了吧,现在才几月份,晚上河水还凉,年轻时身强力壮的不觉得,等老了就要风湿,我还要伺候你!”钟意秋建议道。   肖鸣夜特别吃他这套,心里挺开心,点点头听话的去后院洗澡。   为了配今天的白衬衣,肖鸣夜专门穿了双皮鞋,这双鞋子还是他当兵时的,一直非常珍惜,平时也很少穿。他去洗澡时,钟意秋用抹布里里外外细细帮他把鞋擦干净,又用报纸包好装进盒子里。   从他们在一起后,肖鸣夜只要在家,都会把两人的衣服都洗了,钟意秋只洗自己内裤。男人洗衣服都没什么耐心,他是这样,肖鸣夜更是,洗衣粉泡一会,随便搓两下就行了。但是精贵的衣服,像衬衫、皮鞋、皮衣这种的,都归钟意秋负责,他会认真的清晰,晒干了再整整齐齐的叠起来放好。   肖鸣夜前几天才剃的头,贴着头发的短发看起来有种不讲理的野蛮,他剃完回来那天,钟意秋悄悄和义叔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刺头儿”。   洗过澡的“刺头儿”越发霸道,湿漉漉的发茬根根分明,在昏暗的电灯下泛着冷光,像随时伤人的利器。   “干啥呢?”肖鸣夜进屋问道。   衣柜门向两侧打开,钟意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低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肖鸣夜问了,他才抬起头长长的叹了口气,“钱啊——怎么又没钱了——”   肖鸣夜走到他身后,双头托着他下巴帮他仰起脸,低头对着嘴亲了亲,笑道,“没了我再挣。”   “什么时候才能挣够!欠那么多钱,山上开发也要用钱,今年都没种果树。”   肖鸣夜扣住他脸侧,拇指揉了揉他皱在一起的眉头,轻笑着说:“别瞎操心,你尽管花,我只管挣。”   钟意秋仰视的角度看肖鸣的脸,觉得他真是英俊威武的一塌糊涂,他不合时宜的想,哪个女人要是嫁给肖鸣夜,估计半夜睡觉都能笑醒!   “上次听几个老师聊天,说今年可能会涨工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钟意秋就着仰头的姿势,拉下他脸来亲吻。   物价一年比一年贵,钱像是越来越不值钱了,几十块钱的工资对于有家有口的人来说,确实都不够温饱的,一直在传涨工资,不知道啥时候才真的能涨起来。   “哎!不行了!”钟意秋叫起来,向后推开越吻越深的肖鸣夜,“脖子要断了!”   等他洗澡出来,义叔才拖着一条颇腿慢慢走回来。   钟意秋心疼道:“咋这么晚!干活别太累了,腿才好没多久。”   义叔宽慰他,“腿没事,喝了点酒,头晕,不敢走快。”   钟意秋:“明天别去了,休息两天就开学了。”   “不去了,活儿都干完了。”义叔坐在椅子上,像是累了,伸长腿打哈欠。   “快去洗澡睡吧。”   “嗯。”义叔应了声,站起来进屋拿衣服,到门口又转身叫住钟意秋,“六子的事儿你们知道了吧,你和肖鸣夜说,别去找六子二姐夫算账,这事儿过去了就算了,再闹下去不像话,玉娥还怀着孩子,真要算账也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钟意秋不愿意,六子被打的那么狠,他二姐夫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完全不顾及亲戚关系,怎么样也咽不下这口气。   义叔摆手道,“行了!别不服气了,等以后再说,你们去打他一顿又能咋样,还是玉娥受罪!你这孩子讲理,所以我才跟你说。你一定要按住肖鸣夜,这小子谁的话都不听,就你能治他!”   钟意秋:“……”   为什么突然就脸红了?心里还有点美滋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他们赶紧那啥那啥呀,硬是找不到时机感谢在2020-06-16 00:04:09 ̄2020-06-17 00:1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笙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乐小王、于闻、小小猪 10瓶;十音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本领   一大早, 天气就开始热,钟意秋梦见自己掉进了火炉里, 连热带烫,烧的他从里到外都要融化了。   他使劲儿伸胳膊踢腿,却怎么也挣不开,梦里的火炉变成了肖鸣夜宽厚火热的怀抱,紧紧贴在身后。   肖鸣夜的两条胳膊像是有千斤重,钟意秋推了好几下都推不开,两人身上都悟出一身汗。   肖鸣夜不知是醒了还是在装睡,钟意秋半睡半醒间有些烦躁了,不仅是因为抱在一起太热, 这一米九的人, 光是用身体都能把人压的翻不了身,还因为早上的生理异常,坏心眼的用蛮力试探。   钟意秋不耐烦了, 回手一巴掌拍住它,只听肖鸣夜嘶的一声,终于肯清醒了。   “太狠心了你!”肖鸣夜抱紧他, 埋在他脖子处磨蹭。   “热死了!”钟意秋全身都是汗, 感觉屋里闷热的无法呼吸,抱住肖鸣夜脑袋往外推他。   肖鸣夜一头的汗水, 像是刚洗过澡似的,他随便呼噜一把,起身去开门。   天气闷热的不正常,义叔说可能要下暴雨。空气里没有一丝风,钟意秋叉开双腿摊在椅子上都不敢动,他最怕热, 稍微动弹就是一身汗。   肖鸣夜做好了早饭,把小桌子搬到他面前,摆好饭,筷子递到手里,像伺候老太爷一样。   义叔都看不下去了,提醒他别再惯着了,钟意秋都快要骑到他脖子上了!肖鸣夜不吭声,心想我倒是想让他骑,人家还不愿意呢!   肖鸣夜今天就要去果园那边干活了,吃完饭就准备骑车走,钟意秋见他脸上淌满了汗水,心疼又自责,后悔昨晚提钱的事情,应该让他休息两天。   “要不今天别去了,这么热的天气,去了怎么干活?”   肖鸣夜:“没事,去看看,你在家呆着别出门。”   钟意秋不忍,仍旧劝道,“别去了,在家歇一天。”   肖鸣夜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笑道,“有你这句话,就算是歇过了。”   等他走了钟意秋还在想,这话是啥意思啊?   义叔担心下雨把菜园淹了,趁上午还算凉快,先把排水沟挖好。钟意秋不好意思呆着,也拿着铁锹去帮忙。   义叔忙制止,一本正经的说道:“可不敢啊!可不敢用你,你还是找个荫凉地好好躺着吧,要不要我把凉床给你搬到院儿里?”   钟意秋:“……”   义叔开了个玩笑,把自己逗的哈哈大笑。钟意秋有点脸红,低头在旁边认真的学怎么挖沟。   义叔笑完了又调侃他,“肖鸣夜对你是真好!你要不是个男的,我看他都要娶你了!”   他挖了一铁锹土往旁边扔,钟意秋没来得及躲,带着凉意的深土溅在裸|露的脚脖子上,冰的他一激灵。心里跟着七上八下,义叔是不是看出什么了?他和肖鸣夜是不是太放肆了?   义叔不知道他想了那么多,还以为是刚才被逗的不好意思了,继续说道:“他能跟你好,说明是心里真喜欢你。你没来前,他就只和六子关系好点,其他谁都不搭理,小时候村里人都欺负他,长大了谁也不敢惹他,他跟谁都不亲近。他还小的时候我就想,早晚他是要离开我们这儿的。”   “喜欢”两个字让钟意秋心惊肉跳,虽然明白义叔不是那个意思,仍是被刺激的心脏狂跳。   义叔停下手里的活儿,直起腰稍稍休息,像是无意的问道,“家里还好吧?这么久没回去了,走的时候你妈舍不得吧?”   钟意秋:“家里还好,我妈是很舍不得。”   义叔:“你从小在城市长大,农村辛苦,你妈肯定心疼。”   “我不觉得辛苦。”   义叔笑了笑,像是嫌他说小孩子的话,停顿了一会又试探着问,“她想让你回去吧?”   钟意秋老实回答,“嗯,她一直在找人帮忙,想把我调回去。”   义叔侧头在肩膀上蹭了蹭脸上的汗水,轻叹道:“回城里确实比在这儿好。”   钟意秋自己也很犹豫,虽然肖鸣夜承包了小仙山,许给他一个只属于两人的桃花源,但是他们感情注定不被接受,农村更封建保守,恐怕无法容许他们的存在。   但是不知不觉中,这所学校,每一个孩子,他旁观到的无奈和愚昧,都慢慢成了他的责任。他不愿意承认,因为他并不是圣人,更不是传说中打破世俗,改变世界的英雄,他连保护好自己的爱情和爱人,都要拼尽全力了,哪还有本事管别人的命运。   义叔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低声问出口,“你想离开这儿吗?”   钟意秋盯着院墙上绿油油的藤蔓,眼神却没有聚焦在任何东西上,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义叔,我不想离开,但也不敢留下来,这个担子太重了,我怕自己担不起。”   义叔笑了,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你这个年纪,怕是好事!怕,说明你在认真思考,如果啥都不怕,一旦上路,两阵小雨就给淋跑了。”   中午时肖鸣夜又回来了,拉回一台崭新的落地电风扇。   钟意秋心疼的不得了,现在每多花一分钱都像是割他的肉!他一到夏天就爱吃冰,以前哪怕是不吃饭,也要省下钱吃冰棒,喝冰汽水。今年入夏以来,他每天都在肖想供销社的冰柜,为了省钱硬是强忍住了。   但肖鸣夜买电风扇都是为了他,他压住心疼钱的情绪,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兴高采烈的去研究新风扇了。   见他喜欢,肖鸣夜果然更高兴,一把抱住他按在自己腿上,两人在舒爽的凉风里亲了好久。   肖鸣夜接吻总是很凶,钟意秋被他吸的舌根都麻了,双唇不自觉的微微颤抖。深呼吸几次才喘过气,站起来去给他找衣服换,一上午的功夫,肖鸣夜衣服汗湿透了。   这鬼天气,像一个倒扣的大锅,咕嘟咕嘟的煮开水似的!   翻出衣服,从柜子里带出一个小袋子,钟意秋拿过来,边打开边嘟囔道,“这是啥呀?”   一个小纸盒,外面的包装全是英文,钟意秋大概认了一下,从头到脚都像是被雷劈了个正着,大喊道:“肖鸣夜!”   肖鸣夜刚出去喝水,听他叫的声音都变了,吓了一跳忙跑进来,一见他手里的东西,脸上有点难为情,却又有点意味深长的笑。   “这是什么?”钟意秋冷冷的问。   肖鸣夜不正经道:“你不是认识英文嘛!”   “我当然认识,我问的是你……你哪来的?”   肖鸣夜见他的神情,确实像不太懂,低头小声解释,“周哥给我的,说要用这个。”   钟意秋一头雾水,懵懂道:“可是男女才需要避孕,我们……我们也没怀孕的本领……”   肖鸣夜捏住他脸侧的软肉,觉得他的宝贝真是天下第一可爱,他笑的止不住,说:“是你没这个本领。”   钟意秋羞红了脸,气急败坏的骂他,“别废话!我当然有,是你没有!”   肖鸣夜不逗他了,认真说:“周哥说需要,还有润|滑,不能乱来。”   钟意秋想不通,问:“这么麻烦吗?”   肖鸣夜只要一靠近他,手就闲不住,不是捏脸,就是想捏他耳垂,或者揉他飞翘的眼角,再不就是一下一下捋他光滑柔软的头发。   钟意秋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些,又听他扔下个炸雷。   “方哥给你开了中药膏,是他自己按照古方配的,帮你保养……”   钟意秋:“……方哥怎么知道的!”   “他那么聪明,当然能看出来我们的关系。”   钟意秋眼底盛满恐惧,颤抖的问,“我是说,他怎么知道是我要保养,不是你?”   肖鸣夜:“……”   “是不是你说的!不然他咋知道!”   肖鸣夜微叹,“都怪他眼神儿太好。”   钟意秋狠狠捶了他一顿。   肖鸣夜确实不知道这些,周律书细细的介绍后他才懂得。他甚至想不再发生下去,哪怕一辈子没有情欲他也能接受,虽然会有遗憾,但是只要和钟意秋在一起,什么都是好的。   他舍不得让钟意秋受一点伤害,况且男人和男人之间,如果不保护好,甚至有很多生病的危险,更别说年纪大了,或许更受罪。   幸好方款冬家里世代中医,对于这一道,老的医书中有很多保护方法。   肖鸣夜吃过午饭就匆忙走了,钟意秋把电风扇搬到义叔屋里,两人吹着睡午觉。   下午又把需要搭架子的菜整理一遍,架子加固,稍成熟的菜都摘回去,不然大雨一来全都没了。   虽然没出太阳,天气却闷热的出奇,低空中蜻蜓和飞虫黑压压的铺成一片,撞在人身上像霹雳吧啦的小石子。   钟意秋撸起袖子,脸上的汗流进眼睛里蛰的生疼,他恨不得也像旺旺娘俩似的,伸出舌头散热呼吸。   袁兵光着小身板,穿着个小短裤,光着脚跑来找他玩儿。钟意秋看着他差点没认出来,这小家伙不仅脸黑,身上也一样黑,不穿衣服站在面前,像是一块长条形的黑炭!   义叔拿着草帽边扇风边问他,“麦子收回去没,要下雨了。”   “拉回去了,我姑上午来帮忙拉的。”   义叔点头,说:“你姑父有拖拉机,拉起来快。”   袁兵小声说道,“他没来,我姑一个人来的。”   义叔不说话了,钟意秋大概能猜到,袁兵家里就剩爷孙俩,他姑姑心疼他们,常常回来帮忙,生活上多多少少也会贴补一些,可能他姑父有些意见。   袁兵这么大的小孩,已经能看懂大人的脸色,他又从小失去父母,更成熟敏感。说起这些,他低下头,神情有些失落。   钟意秋用肩膀轻撞他,笑着说道:“我们去吃冰棒吧,太热了!”   袁兵立马抬起头,眼睛都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7 00:15:04 ̄2020-06-18 00:2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音 10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红蚊帐   钟意秋憋了这几天, 借袁兵的光,终于找到机会吃冰棒了, 一口气吃了两根,从里到外都冒凉气,感觉通体舒畅。   天气越来越闷,一场暴雨正在酝酿。傍晚时分,开始起风,都能闻见空气中的湿气,钟意秋让袁兵赶紧回去,不然等雨来了就走不了。   把院子里的东西都收拾进屋里,义叔拿了钥匙去学校检查, 因为年久失修好几间件教室都漏雨, 门窗也关不严,遇上大风和暴雨,要去挪开窗边和漏雨地方的课桌, 找东西堵住门才行。   钟意秋要和他一起去,义叔摆摆手,让他留在家里把院儿的葡萄架加固。   他从后院搬过来搭架子的竹条, 搬了梯子准备从葡萄架上面开始。   葡萄已经很大了, 一串串挤在一起非常喜人,趁义叔不在, 钟意秋终于可有光明正大的抚摸它们了。他不是很爱吃葡萄,但是喜欢这种累累果实的喜悦感,尤其是从小到大,一天天看着他们长大。   “袁荣义呢?”   钟意秋背对着月亮门,听到声音才站在梯子上转身看去。   是大队的会计老算盘,这么热的天他还戴着个灰不拉几的鸭舌帽, 敞怀穿了件白短袖衬衣,里面是一件松垮的背心。钟意秋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怎么接触过,但他是郑老三的爹,想想刘青红的遭遇,连带着对他也没什么好印象。   义叔虽然颇了一条腿,但他正直善良,有文化有见识,在整个大队都很受人尊重,无论年龄和辈分大小,都会尊称一声义叔或者袁校长,这个人竟然直接叫名字。   钟意秋站在梯子上不动,居高临下的说:“义叔去学校了,你有事吗?”   老算盘像是对自己这身装扮很满意,往后撩了下衬衣下摆,语气不善的说:“当然有事,没事我闲的啊!”   钟意秋冷下脸,回道,“那你等着吧。”   老算盘没想到这小白脸还挺有脾气,一副不和小孩一般见识的样子,摆摆手说:“我可没时间等他,跟你说也一样!你们种的地是大队的,有了收成不能都落你们自己手里!你跟袁荣义说,明天去前面院儿里交粮。”   钟意秋记得义叔说过,后面的地是学校的,怎么又变成大队里了?他们辛辛苦苦的耕种,他凭什么一句话就让交粮食?   钟意秋也不理他,微微抬着下巴盯住眼前抱在一起的葡萄串,思绪乱七八糟。   老算盘还以为他要生气或者问自己为啥交粮?交多少?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接他的话,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准备的一肚子理由一句也没用上,扔下一句“明天记得交粮!”就走了。   雨落下来的那一刻,肖鸣夜刚好到家,停好摩托车的功夫,大雨已淋湿了衣服。   钟意秋正极力对付院子里的癞□□,一下雨这些小家伙都从小池塘里爬出来了,奋力往屋里蹦,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它们长的实在是太丑,钟意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拿着扫把在门口往外扫,都不敢正眼看。   肖鸣夜看的好笑,抢过扫把一下就能把它们掀的老远。   晚饭时,钟意秋说了老算盘让明天去交粮,义叔冷笑,“别理他,地是学校的。就算要交粮也轮不到他来说,我明天问问袁主任。”   肖鸣夜干了一下午活,几大口就扒完一大碗饭,钟意秋盛了碗白菜豆腐汤给他,一口气喝完才算缓过饿劲儿,说道;“他想找事?”   义叔:“上次郑校长跟我说,他找郑校长要收回后院的房子,说大队部要用,不让我们在这儿住了。”   钟意秋不太明白,“他只是个会计,为什么不想让我们在这儿住,跟他也没有关系。”   义叔说道:“折腾这么多次,就想我们给他送点礼!就这点小心眼,还能为啥?”   肖鸣夜问,“郑校长咋说?”   义叔:“郑校长才不吃他这套,直接去找书记告状了,书记把老算盘整治一顿。”   钟意秋总觉得老算盘针对他们,是因为郑老三的原因,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冲突,但是每次见面都几乎要打架。   雨越下越大,像是开闸的洪水似的,直接从空中往下倒,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就变成了一片汪洋。   憋了一天的闷热随着暴雨消失殆尽,天气终于凉爽起来,但是蚊子都跑进屋里,钟意秋被叮的坐立不安。   肖鸣夜说:“撑蚊帐吧。”   “行。”   .….   “你去拿啊?”   肖鸣夜:“我没有蚊帐。”   钟意秋:“没有蚊帐你还说撑蚊帐!”   “你有。”   钟意秋:“……”   他不仅有,还红彤彤的呢!   钟意秋一想到红蚊帐,再看着眼前买蚊帐的人,瞬间被带回到那个红艳艳的噩梦,被激的打了个冷战。   肖鸣夜挂好蚊帐,看了看,确实感觉有点眼晕。当时六子去镇上接他,只说新来的老师要买个蚊帐,义叔还专门交代人家是城里人,买好点的。   他去商场货最好的柜台,一般蚊帐都是白色的,售货员说红色是新来的货,城里人都喜欢,他想都没想就直接买了。   却没想到,一年不到的时间,红蚊帐竟然给自己用了,连当初要蚊帐的人都归他了。   屋外是滔天暴雨,屋内一室红色的旖旎。雨太大,门窗都能紧紧闭着,仍有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得红纱帐一浪高过一浪。   钟意秋被紧紧钉在床上,泪水顺着飞翘的眼角蜿蜒而下,钻进耳朵里,酥痒难耐。   肖鸣夜心疼的不行,心想还没真正开始他就哭了,肯定很疼。   “要不算了。”   钟意秋一听就生气,这已经不知道是肖鸣夜第几次说这句话了,他疼的双腿颤抖,如果现在停了岂不是百疼这么久!   钟意秋抬手抱住他结实的肩膀,摸了两手的汗,轻声说:“我没哭,就是生理泪水,你别怕。”   肖鸣夜紧紧吻住他,努力克制欲|望,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脱离了身体,眼前的一切都美好的仿佛灵魂出窍,神游仙境。   一道白光劈开黑色的夜晚,闪电撕开了湿漉漉白茫茫的人间。钟意秋尝到血的腥味,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肖鸣夜的,瞬间的闪亮让他看清肖鸣夜的脸,情的克制和欲的疯狂拉扯着他,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   “疼吗?”   “疼——”   “我也疼。”   “你为什么疼?”   “我的心,快疼死了……”   “肖鸣夜,我爱你。”   “秋儿……我的秋儿……”   肖鸣夜想,他这一生,死也值了。   雨一直下到凌晨三点,钟意秋吐出最后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瘫痪了,除了眼珠子,全身上下哪里都不敢动,一动就要散架。   肖鸣夜光着上半身,打了一大盆热水进来,雨太大不能烧水,只能一盆一盆的端水进来洗。   帮钟意秋洗了澡,他去柜子里翻出方款冬给的小铁盒,像是煎鱼一样轻轻的把人翻过去……   钟意秋任命的闭上眼,随他处置。   如果说昨晚的感觉“像是瘫痪”,那么第二天早上就是“真的瘫痪”。钟意秋感觉头发丝都是疼的,躺在床上连翻身都费劲儿,肖鸣夜像是捡到宝贝的小孩一样,一直抱着他不撒手。   钟意秋翻着白眼,郁闷的说:“二哥厉害!”   肖鸣夜不猜不透他什么意思,只能装孙子,“早上想吃什么?”   “大米粥、包子、烙饼、煮鸡蛋、蒸鸡蛋、油条、豆浆、油饼、豆腐脑、牛肉饼、花卷、豆包、牛奶、面包……”   不断开合的双唇被另一对笑的合不拢的给堵住。   钟意秋的清晨报菜名节目被迫提前结束。   偏偏今天开学了,钟意秋拖着伤残的身体起床去上课。肖鸣夜不让,非要让他请一天假,钟意秋也不太想去,但是郑丽丽的事情一直压在他心里,刚好今天下雨,她父母不能下地干活,钟意秋想和李宏飞去家访。   其实怎么说呢,他不觉得疼反倒还很舒服,只是肖鸣夜力气太大了,尤其是控制不住的时候简直像是要杀人,捏的钟意秋骨头都要断了,身上像是被狂殴了一顿,青红白紫各色都有。   他只能穿了件长袖衬衣,还把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对着厨房门口的小镜子照了照,大幅度活动时还是能露出一点,他又把领子翻起来竖着。   “你这样更明显。”肖鸣夜说。   “哪里明显,看不出来了。”   肖鸣夜:“欲盖弥彰。”   “这个成语用的很好。”   肖鸣夜:“……”   钟意秋往外看了看,义叔在自己屋里忙,他抬手捂住肖鸣夜的眼睛,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收敛点眼神,别那么看我。”   肖鸣夜不明白,“什么眼神?”   钟意秋探身出去,取下墙上的小镜子,并排放在自己脸边,说:“你自己看。”   肖鸣夜看着他,余光扫过镜子里,被惊的一愣,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呢?是自己从未有过也从未见过的痴狂,是霸道的占有,是温柔的深海,是毫无保留的托付,是没你我会死的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会不会被锁啊   秋儿,你说!你报菜名是不是为了给我凑字数!感谢在2020-06-18 00:21:55 ̄2020-06-20 00: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子在明媚阳光下 30瓶;墨怀忧、 一朵大红花 20瓶;小小猪 10瓶;十音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信仰   肖鸣夜赤裸裸的眼神让钟意秋害羞, 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一看见他脑海里全是他昨晚深陷沉沦的疯狂模样, 性感又迷人。   其实昨晚是钟意秋主动的,肖鸣夜心疼他,又因为周律书的科普,让他对这个事情有些犹豫,担心给他身体带来伤害。   钟意秋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也是个青春年少的男人,也有欲望,他想要肖鸣夜,想和他一起毫无保留的结合。   钟意秋心里痒痒的, 他不知道肖鸣夜感觉如何, 反正他是挺享受,虽然有点害怕,那种被侵略被打开的恐惧, 肖鸣夜失控时可怕的力道,还有共赴云霄时仿佛灵魂出窍的颤栗,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但这种爱人间心意相通的亲密,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的交融,让人沉醉, 被称作人间最美滋味也不为过。   肖鸣夜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以前还不算明显,经过昨夜后简直是一夜爆发了。   在他看来,钟意秋已经完完全全成了他的所有物,别人多看一眼他就心烦想打人。如果不是外人在,他恨不得24小时都把钟意秋抱在怀里, 怕他站着累腿,坐着累腰,拿筷子累胳膊……   这种心理要是别人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他是个变态,肖鸣夜却一点也不认为自己不正常,只想着怎么宝贝他的宝贝。   昨天下雨王文俊没回来,一大早穿着雨鞋趟泥地步行过来的,走了两个多小时,全身冒热气,被脚上带起来的泥糊成了泥人。   他到时刚摆好早饭,没有用平时吃早饭的小桌子,而是义叔屋里的大饭桌,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   王文俊惊呼,“嚯!不至于吧,几天不见,这么热情欢迎我!”   肖鸣夜不理他,搬来椅子放在钟意秋身后,眼神担忧的看着他慢慢坐下。   义叔看出不对劲儿,问道,“你咋了?”   钟意秋特别正经,装作不在意的说:“昨天搭葡萄架扭了腰。”   义叔还没开口,王文俊插话,嫌弃道:“你还能干点啥!”   肖鸣夜立马不愿意了,瞪他一眼。   自从熟悉后,王文俊就不怕他了,两个人互相瞪。   义叔无奈的问,“咋做这么多?”   虽然没有按照钟意秋的要求各式各样都有,但是也准备的非常丰盛。只是粥就煮了三种,白粥、红豆粥、玉米粥,一大早的还现发面蒸了包子和花卷,烙了一个个圆圆的小饼,炒了西红柿鸡蛋、丝瓜、小青菜、麻油拌鸡丝……   肖鸣夜只是比他们早起了一个小时,竟然准备了这么多。义叔问话他也不回答,只顾着给钟意秋盛粥。   钟意秋有些心虚,找个借口解释道:“他中午干活没地方吃饭,等下带点去。”   义叔没多想,点点头嘱咐他多带点,干重活不能饿着。   肖鸣夜瞅了瞅他没说话。   刚吃完饭钟意秋就被打脸了。   他绞尽脑汁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结果肖鸣夜今天不去干活……他实在不放心钟意秋自己在家,一定要跟着他好好伺候,钟意秋拿他没办法,只能又假装随意的和义叔解释,因为下雨路不好走,所以他不出门了。   肖鸣夜要送他去学校,钟意秋也欣然答应。他俩今天像是互相在身上安装了磁铁似的,因为害羞不好意思,刻意的想分开点距离,身体和心却又不受控制,不自觉的被对方吸引过去。   等肖鸣夜脱了上衣换衣服时,钟意秋才发现他肩膀上好深的两排牙印,周围还有点红肿,可见是咬破出血了。钟意秋想到昨晚的景象,脸腾的红起来。   而且他发现肖鸣夜不一样了,以前虽然两人睡在一起,情不自禁时也会赤诚相待,但是只要不在床上,肖鸣夜很少在他面前光着身体,平时也会套件背心或者短袖。   现在却不一样了,他能很自然的在钟意秋面前脱衣服,甚至脱裤子,换上衣服还故意站在钟意秋面前,让他帮自己整理。似乎两人再无丝毫的隔阂,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要把自己完整的奉献给你。   钟意秋很喜欢这样的肖鸣夜,享受他对自己的依赖,甚至因为他强烈的占有欲感到幸福。   二十几年的孤独和寂寥,在这个世界上,肖鸣夜也终于有了牵挂和完全属于他的信仰。   钟意秋以此为幸。   李宏飞胳膊还没好,但是夹板已经拆了,他爹让他给钟意秋带了几个鸭蛋,他怕被别的老师看见,想早点到学校给钟意秋。   他一来就发现自己拜把子的哥哥不对劲儿,脸上一直挂着隐隐的笑容,还有点害羞,尤其是一双丹凤眼越发风流。   “你咋了?捡到钱了?”李宏飞把鸭蛋给他,问道。   钟意秋努力收敛住心里汩汩暖流,胡扯道,“没有,终于开学了,我太开心了!”   李宏飞:“……”   和郑校长商量后,他俩中午放学去郑丽丽家里家访,郑校长不想让他们去,毕竟他俩都是二十岁的年轻娃儿,人嫩脸皮薄,根本防不住这些农村泼妇的手段和辱骂。   但现在也没是没办法,郑丽丽这小女孩,学习成绩很好,她家里又不是没条件读书,这么小退学实在太可惜了。   更重要的是,这帮信教的人都在旁边观望着,一旦郑丽丽家开了这个头,后面退学的学生只怕更多。   钟意秋和李宏飞都有些忐忑,毕竟周春美脱裤子的事情实在太吓人了,但现在是大白天,估计她不会这么生猛……   出了校门,肖鸣夜等在大队部的院儿门口。他已经做好了饭,知道钟意秋要去家访,心里放心不下,打算跟着一起去。   钟意秋远远的看见他,心就砰砰跳,耳朵跟着也像在煮开水一样,滚烫滚烫的。   肖鸣夜穿了件黑色的T恤,同样深色的牛仔裤,简简单单的衣服,钟意秋却觉得他英俊的无法形容。因为当兵的缘故,肖鸣夜任何时候都是肩背挺拔的状态,给人一种稳稳当当的安全感。   “你怎么在这里?”钟意秋抿嘴笑问。   “等你。”   “等我干嘛,我们要去郑家庄,给留饭就行了。”钟意秋尽量让自己说的话平静没滋味,怕李宏飞看出点什么。   肖鸣夜直接向前走,说:“我跟你一起去。”   钟意秋和李宏飞都慌了,肖鸣夜的威胁性太大,他去了哪怕不说话,郑丽丽父母估计就怕了,更不会好好谈了。   有外人在,肖鸣夜的眼神不敢在钟意秋身上停留太久,方款冬说的对,心里的爱,无论怎么掩饰,眼睛都是藏不住的。   他没回头,边走边说:“我不进去,在外面等你。”   进了村子肖鸣夜就和他们分开了,钟意秋知道他是走其他路过去,肯定就在郑丽丽家附近,随时保护自己被不被欺负。   他心里暖烘烘的,感觉比最甜的蜜还要甜,以至于到郑丽丽家时,他的心情一点也没压抑和紧张,反而无比平静。   郑丽丽的爸郑齐军没结婚前就在外面打工,家里条件不错,房子是新盖的两层楼房,在村里很是显眼。   家里正在吃午饭,昨晚下了一夜雨,路上和院子里都是稀烂的泥地,钟意秋和李鸿飞穿着雨鞋,在外面甩了甩鞋上的泥才进屋。   郑丽丽见了他们很高兴,跑前跑后的搬凳子倒茶水。可能是今天没下地在家有空闲,她的头发和以前一样扎了两个辫子,每个发辫又仔细编了很多个小辫子,走起来一甩一甩的,俏皮可爱。   郑齐军看起来很年轻,像是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黝黑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尤其突出,鼻梁挺拔,很有几分英俊。   钟意秋心里好奇,控制不住的偷偷打量周春美,她和传说中脱裤子的形象完全不一样,身材纤瘦气质文雅,低低的扎着头发,作为农村的主妇竟然穿了件白衬衫,整整齐齐的扣着扣子,很有一份大家闺秀的气度。   他们来干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郑齐军可能是被郑校长三番五次的磨烦了,几句客气话后就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你们来我知道是为啥,但是上不上学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了,你们啥也别说了!”   李宏飞忙赔笑,说道:“哥,你看,丽丽还小,她……”   咚——郑齐军把手里的碗用力笃在桌上,打断李宏飞的话,不耐烦的说道:“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该说的你们郑校长都说完了,我们就是不想上了,咋就不行?我又没犯法!”   钟意秋没想到他看起来五官端正挺有气度,说话却一点道理也不讲,或许是被他们磨烦了,或许是其他的原因。   李宏飞有点难堪,不再说话。   郑丽丽被她妈拉出去了,钟意秋才说:“可是孩子想上学,你们也供得起。”   郑齐军烦躁的脸上微微有些愧疚,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抽出一根烟点上,生气的说:“小孩子懂个啥,上学好玩儿她当然想去,能有啥用!你们啥也别说了,也就这次了,下次谁再来我都不开门了。”   钟意秋情绪也燥起来,有些急道:“上学怎么会没用,她学习成绩那么好,以后可以考很好的大学,到更好的地方去……”   郑齐军嗤笑一生,弹了弹烟灰,嘲讽道:“你这话说滴,你不也是大学生吗?去啥好地方了?还不是到我们这儿了!你这城里人上大学都上到农村来了,我们农村人上到哪儿?讨饭啊?”   钟意秋哑口无言,心里憋着一口气快要炸了,又恨自己嘴笨,跟他讲不清道理。   李宏飞听不下去了,接话道,“话不能这么说,上学不仅是学知识文化,更是培养思想,人在哪儿不重要,眼睛能看到哪儿才重要。”   “行了!”郑齐军摆摆手打断,“李老师,钟老师,我对你俩一点意见也没有,但我们就是不想上学了,你们咋劝也没用,别浪费唾沫了!”   钟意秋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不让郑丽丽上学,是不是因为你们信了教?你们的主告诉你,小孩子上学没用?那你告诉我,主在哪儿?我去跟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终于睡成功了,啊   我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可是又要想下次怎么睡——感谢在2020-06-20 00:11:31 ̄2020-06-21 00:2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咕咚、世间再无乔松月、戳鹅太任性、十音、麦子在明媚阳光下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闻喜 30瓶;笙桉 20瓶;小小猪 10瓶;顺顺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二哥的“二哥”   钟意秋虽然长着一双凌厉的丹凤眼, 注视人时不自觉的带三分冷漠寒光,但他偏又鼻梁高挺, 嘴唇微翘,脸庞两侧还有些嘟嘟的婴儿肥,皮肤又白的让人移不开眼,所以从外表上看,仍是一副温柔俊雅好说话的样子。   他语气微怒的说出这句话,唬的郑齐军一愣,心里第一反应是这年轻老师这么厉害……过了半分钟才明白过来,又气又恼,怒目圆睁的瞪着钟意秋就要骂人。   李宏飞心里一阵慌乱, 咋还越谈越僵了?这样下去不仅解决不了问题, 还会惹祸上身!   他忙伸胳膊拦了一下,抬起半边屁股,身体前倾, 歉意的说道,“哥,你先别生气, 我们没有恶意。你说我们和郑校长三番五次的来你家劝, 是为了啥?还不都是为了丽丽。”   郑齐军冷笑一声,“你们能为啥?孩子不上学你们就收不到学费, 还不是为了钱!”   钟意秋和李宏飞都十分心累,已经不知道听多少家长,多少次的说过这句话了,他们都认为学生的学费是直接装进校长、老师们的口袋里。   李宏飞说:“哥,别人这么说就算了,你和嫂子都是上过初中有文化的人, 应该明白。”   郑齐军的耐心用尽了,站起来走到门口,直接送客,冷硬的说道:“行了,你们啥也别说了,我们就是不上了!”   钟意秋有些气馁,谈了半天根本没说到重点,更想不到家长这么坚持,连理由都不愿意讲。   主人都送客了,他俩也不好意思坐着,但也不想放弃,跟着站起来想还能说点什么。   郑丽丽可能是在厨房被她妈训了,哭着跑到她爸面前,倔强的说:“爸,我想上学,我自己挣学费!”   即便是满脸眼泪,她仍是漂亮的像个洋娃娃,遗传她爸爸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涌出泪水,惹人怜爱。   郑丽丽和大部分的农村小孩不一样,她自尊心很强,小小的年纪就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其他七八岁的小孩还很懵懂,每天只知道吃和玩儿,一听不上学可能要高兴的起飞,终于可以撒开欢儿到处玩儿了。   郑丽丽却不一样,或许是她妈妈从小到大给她潜移默化的教育,她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明白想改变命运必须要上学,她是极少数会主动学习,真正热爱学习的孩子。   然而,父母给了他希望,却又亲手扼杀了她的希望。   周春美跟着出来,一把抓住她胳膊往屋里拉,郑丽丽不愿意,使劲儿往后挣,哭喊起来。   李宏飞心里不忍,郑丽丽一直是语文学习委员,他很喜欢这个学生,和其他老师开玩笑时常说,等我们班郑丽丽将来上了清华北大,我这辈子就圆满了。   现在看到这一幕实在难受,上前拦了一下,劝道,“嫂子,你看丽丽自己想上学,大人咋说都要支持。”   周春美不说话,脸上也没有明显恶劣的表情,只是用力往屋里扯孩子。李宏飞又往前一步想把郑丽丽拉下来,周春美头也不回直接抬手推他,刚好推在他还没好的胳膊上   李宏飞控制不住的叫了一声,钟意秋急忙上前扶住他,担心胳膊再受伤。   郑齐军听见他叫也走出来,烦躁的吼,“你们赶紧走吧!说破天我们也不上学了,烦死人了!”   钟意秋盯着他暴怒的脸,听着郑丽丽绝望的哭喊,身旁是李宏飞疼的颤抖的身体,感觉到说不出的无力和压抑,只想大骂他一顿才解气。   “回家吃饭了。”   肖鸣夜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黑着一张脸像是看不见其他任何人,只是望着钟意秋低声说。   钟意秋知道他一直在旁边等着,见了他不由的有些委屈,又感受到自己身上说不出口的酸疼,想着啥也不管了,和肖鸣夜一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干点什么不比做老师强!   实在太累了!   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他们只能先回去。走时郑丽丽被她爸夹在胳膊下往屋里抱,两条细腿拼命又绝望的踢着。   钟意秋和李宏飞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李宏飞中午和他们一起吃饭,他胳膊疼的直吸气,钟意秋想带他去医院再看看,他说啥也不去,只能作罢。   早饭做的太多没吃完,肖鸣夜却又重新给钟意秋煮了一锅白粥,其他人吃早上的剩饭……   王文俊对这种双标尤其不能忍,嚷嚷着也要吃现做的,不吃剩饭。肖鸣夜完全不搭理他,拿碗筷时只拿了四个人的,当王问俊不存在。   王问俊生气的告状,“义叔,你看他!”   肖鸣夜冷声问,“你不是不吃嘛。”   “我说我不吃剩饭,我要吃钟意秋碗里的!”   钟意秋脸和脖子全红了,连带着脑袋里面都害羞的直冒泡。肖鸣夜这种行为太让人多想了,却又幼稚的可爱。   义叔听了钟意秋他们家访的结果,正心烦呢,摆摆手劝道,“我不也吃剩饭嘛,不愿吃你就自己做。”   钟意秋低下头不敢说话,怕引起公愤。   昨晚几乎一夜没睡,钟意秋上午上课都强撑着,今天又是阴天,他一直昏昏欲睡。   吃了午饭他想睡一会儿,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肖鸣夜虽然很小心仔细,各方面都准备的很好,也足够温柔有耐心,但他的尺寸毕竟在那里,先天条件决定了钟意秋必须要受这个罪。除了身上的酸疼,更折磨他的是隐秘部位的不适,到现在他仍觉得肖鸣夜还在他身体里似的,胀的难受。   肖鸣夜洗了碗进来,见他在床上艰难的挪动身体想找个最合适的姿势,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是不是在骂人。   从身后抱住他,肖鸣夜先躺好又把他拉到身上,说:“扒我身上睡。”   钟意秋确实在自言自语的骂他,怪二哥的“二哥”太雄伟,折腾的他快要废了。被抱在他身上后又开心了,轻声问,“门锁了吗?”   “锁了,放心睡。”   钟意秋头靠在他脖颈处,劝道:“你别对我太好了,别人会看出来的。”   肖鸣夜轻轻抚着他的腰,有些委屈的说:“我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看出来。”   钟意秋吓了一跳,警告他,“你不能乱来!”   肖鸣夜侧头亲吻他光洁的额头,安抚道:“不乱来,以后都听你的,睡吧。”   钟意秋安心的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全世界最美的梦。   下午李宏飞和郑校长汇报了家访的情况,郑校长一点也不意外,他去过很多次了,太了解这家人的症结在哪儿,反正就是铁了心了不上学,没有理由没有余地。   他摆摆手让李宏飞去上课,说道:“我找机会再去一趟,实在不行就只能算了,等他啥时候想明白了再送孩子来学校。”   他们都知道等郑齐军想明白几乎不可能,除非他不再信教了。   下午放学钟意秋最后才走,袁艳的数学一直跟不上,这学期她才开始学乘法,新的知识对她来说太难了,钟意秋嘴都说干了,她还是不太明白。   没办法只能每天下午放学,单独教她半个小时。   讲完课时学校大门已经锁了,钟意秋打算领袁艳从他们后院出去。刚出来教室就看见肖鸣夜站在办公室门口,垂手静静的等他。   钟意秋心里暖烘烘的,肖鸣夜甜的让他牙疼了,不好意思在学生面前放肆,却又控制不住雀跃的心情,加快脚步奔向他的爱人。   袁艳不明白小钟老师咋走的这么快,赶紧跑起来追上。   肖鸣夜把袁艳送回村里,顺便叫袁老虎来吃饭。   老算盘今天又找来了,让义叔给大队里交粮,说是书记的命令,义叔想先找袁老虎问问情况。   袁老虎大女儿上六年级了,王文俊在代六年级的语文课,他一来就先问王文俊,孩子说老师让参加作文比赛,是不是真的?   王文俊最近在指导班上几个作文好的同学参加比赛,而且还是省里的大型比赛,获奖作品可以刊登在学生作文杂志里。他也就是趁袁荣举请假了,不然肯定又要打架。   袁老虎好像也有点不愿意,说道:“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还折腾这些,考不上一中咋办?”   镇上有两所初中,最好的就是一中,还有个二中在城郊,更像是专门为了收留那些成绩差,考不上一中的学生设置的。老师不好好教学,学生打架混着玩,家长们提起来都鄙夷。   面对工作王文俊还是很认真的,仔细和袁老虎解释了情况,分析培养孩子兴趣和专长的重要性,而且他会合理管好,不让他们因为参加比赛耽误其他的科的学习。   袁老虎听完了也挺认同,他一直很关心孩子学习,女儿上六年级后,无论多忙他晚上都会陪着写作业,老师真的为孩子好,他都会支持。   喝了几杯酒,袁老虎先问道,“跟张二瓦换了大仙山的那个人,你们是不是认识?”   这件事被人当成奇闻一样谈论了好多天,大家都羡慕张二瓦这人运气好,脑子灵活,竟然弄到那么好的一片果园。再看被换的这个傻货,到现在也没出现过,一眼都不想看大仙山的样子,估计快要气死了。   肖鸣夜点点头说认识。   别人不明白,袁老虎却能看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佩服道,“这哥们太贼了!以后张二瓦要是知道了,还不跟他拼命!   肖鸣夜淡淡的说:“张二瓦斗不过他。”   袁老虎喝杯酒点点头,确实,这件事做的毫无破绽,又快又狠,可见这人不是一般人。   他端起杯子碰了碰肖鸣夜面前的酒杯,笑着说:“唉!能不能介绍我认识一下,我想求他件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1 00:26:44 ̄2020-06-22 00:0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世间再无乔松月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问水并不是小半仙 20瓶;渭城雨 18瓶;十音、小小猪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钱   袁老虎想重建大仙山上的庙, 这也是他家的一个心病。   他们家到他这一辈儿就他一个儿子,在这之前他妈连生了四个女儿, 怀上他的时候已经快四十岁了,身体也不太好,只能生这最后一胎了,所以从怀上那天起全家都提心吊胆,就怕还是个女儿。   当时山上的庙还在,里面有几个老和尚,她隔三差五的就去庙里烧香拜菩萨,在佛前许了愿:如果生儿子就给菩萨重塑金身,佛前点九九八十一盏灯。   不知是该着她命里有个儿了, 还是菩萨真的显灵了, 果真生下了袁老虎。但许愿的事情她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儿子已经生了……加上当时家里非常困难,几个孩子饭都吃不饱, 也实在没钱去还愿。   直到袁老虎十二岁的那年,他妈突然生了场大病差点死了,到处找医生治, 偏方、医院、神婆都看了个遍, 让本就艰难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后来总算好些了, 但彻底成了个病秧子,啥活儿也不能干还要常年吃药,这几年渐渐的下地行走都困难。   到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当年在菩萨面前许了愿,却失信了一直未还愿。不管是不是冥冥之中真有天意,这事儿彻底成了老人家的心病。袁老虎孝顺, 虽然知道修庙点灯了,他妈的身体也不一定能好,白花钱而已,但是他妈这么大年纪了身体越来越差,这辈子就剩这一个心愿了,他就想帮她了了。   前几年他就计划凑钱把山上的破庙修了,但那时大仙山属于大队的,他想修庙村里的干部们还不同意,说他搞封建迷信……   现在好了,山承包出去了,他前段时间还愁咋办这个事儿,张二瓦又阴险又爱占便宜,他不想和这种人打交道。   没想到他对策还没想好呢,大仙山就易主了。   肖鸣夜答应了,说端午节会请周律书过来吃饭,到时候帮他们介绍。   钟意秋觉得这是好事情,虽然现在不提倡封建迷信,但是佛教本身就不能算迷信,反而千百年来都是老百姓单纯的信仰,也能成为一个地方的人文特色。   他想周律书肯定会答应的,就算他不答应,方款冬也会答应的,那他就只能照办。   说完这些,义叔问袁老虎交粮的事情到底咋回事,老算盘来了两次了,说是传达大队里的命令。   袁老虎有些生气,瞪着眼说:“这事儿太恶心,我都没脸说!后面那点地,那是老年间,当时义叔家祖上的老先生,把自己家的这一大块地全部划出来,建学堂支持咱们村里的教育,让后辈子孙都能读书识字。后来改建成新式的学校,村里一代代的干部们传下来,谁也不敢说这块地是大队的。前几年上面下来测量土地,要做成正式的文件入册,说这块地写在学校名下不像话,就写成了大队的,但还是注明给学校用。谁知道老算盘憋什么坏屁,前段时间翻出文件,非要说地是大队的,你们种了就该给大队交粮!”   听完了原委,几个人都气的说不出话,袁老虎说的对,确实恶心。   义叔皱眉问道:“老算盘到底是为了啥?”   袁老虎喝了口酒,吐出一口浊气,鄙夷道,“这老家伙说大队里没钱,要想办法为队里创收。”   王文俊脱口而出,“咋会没钱,两座山都包出去了,光承包费都多少!连我们那儿的人都知道,德营大队现在最有钱!”   袁老虎骂道,“他就是放屁!老家伙就是坏,一肚子坏水!”   钟意秋一直没说话,想了想才小声说:“他会不会是冲我?我和郑老三吵过架……”   他们这才想起来,老算盘故意针对他们,很可能是因为郑老三,但是钟意秋也只是和他起过冲突,吵架还算不上,按说不至于。但再想想,刘青红在的时候和钟意秋走的挺近,郑老三现在打林玉芳的主意,林玉芳和他关系也不错……   肖鸣夜脸黑了,不管是啥原因,有人胆敢针对钟意秋,他全身的尖刺瞬间都立了起来。   袁老虎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一茬缘故,拍腿说道:“说不定真是这个原因!我就说老算盘平时屁事不管,咋想起来翻这个事儿!”   义叔摇摇头,说:“不一定是因为这些,我听郑校长说过,他们家种的地少,郑老三懒不干活,现在媳妇儿也跑了,老算盘操心给他再娶一个,手里没钱,过年的时候找他们村在外打工的人买地,人家没卖给他,他估计是想弄我们这几亩地。”   钟意秋咂舌,想不到一件事里面藏着这么多算计,怪不得以前上学时老师总说,社会比学校现实复杂多了,他才来时还想农村比城市淳朴简单,现在却发现农村的险恶更直接,连遮羞布都不需要。   袁老虎为难的说道:“我和书记说过了,他现在的态度就是不管,不说交也不说不交。”   义叔明白他的苦衷,袁老虎在大队部本来就只是个跑腿干活的,虽然挂着主任的名号,却没啥实权。   不想让几个孩子跟着操心,义叔笑着说:“没事,我明天去找书记说说。”   和肖鸣夜在一起后,钟意秋养成了个习惯,每过几天就要搬着小板凳坐在衣柜前,拿出他的小包袱——数钱。   钱越来越少,他心里很不踏实,只怕出点啥事急用钱,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晚洗过澡,他又开始数钱,数来数去还是那十几块,钟意秋恨不得把每一分钱都分成两半。   肖鸣夜洗过澡进来,见他穿着短裤,露出两条雪白的腿,坐在小板凳上认真计算。板凳太矮,他两条腿分不开,规规矩矩的收在身前,看起来特别乖巧。   他扔下手里的毛巾,走过去就着钟意秋坐着的姿势直接把他抱起来,像抱小孩似的边往床边走边在怀里颠,惹的钟意秋哈哈大笑。   昨晚下雨就一直停电,今天还没来,蜡烛闪烁的微火给整个房间都染上暖黄的光芒,红蚊帐像是月光下温柔的波澜,一层层温柔的拂过。   肖鸣夜不敢往他身上压,侧身搂着向他身下探去,钟意秋忙拉住他的手,紧张的说:“今天不行!我还有点疼。”   “不做,给你擦药。”   昨晚迷迷糊糊的又没点灯,肖鸣夜帮他擦药他就默认了,现在亮着烛火,眼前是肖鸣夜深如海底的眼神,他实在不好意思,害羞的说:“我自己擦吧。”   肖鸣夜不给他机会,健壮的大腿用力一掀把钟意秋翻过去,坐起来拉下他裤子,钟意秋把头扎在枕头下装死。   钟意秋心里又甜又无奈,肖鸣夜大男子主义爆发,非要让人躺进他怀里睡,而且还要摆好姿势,要保证他一低头就刚好能亲到钟意秋的额头和眼角。   “那些东西是不是很贵?”钟意秋突然问。   肖鸣夜莫名,随口说,“啥东西?”   说完他就明白过来了,轻笑道,“不知道,我没买过,这些都是周哥给我的,用完再去买。”   “我看都是进口的,肯定很贵,下次买便宜的。”   肖鸣夜手掌无意识的捏他腰间的软肉,轻轻咬他鼻尖,说:“周哥说进口的好,你放心,不差这点钱。”   钟意秋不愿意了,“怎么不差?现在我们两个大男人,总共身家加一起才十三块五毛钱,够买啥?以后还是别做了!”   肖鸣夜心酸又好笑,爱死了他这个愣愣的小媳妇儿样儿,按住他亲了个够,才说,“那肯定不行!我出去挣钱,过几天出趟远门,能挣两百多。”   “什么时候走?你怎么才和我说!”   “本来过完端午就要走,我再往后推两天。”   后天就是端午节了,钟意秋想着过完他就要走了,心里万分不舍,却又怕耽误他的计划,问道,“为什么推后?”   “刚洞完房就跑了,我还是人吗?”   钟意秋:“……”   第二天一大早,袁玉兰突然来了,让肖鸣夜明天回去过端午。   钟意秋许久没看见她了,感觉袁玉兰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她新烫了卷发,穿了件素雅的衬衣搭配一条丝缎面料的半裙,一双高跟的白凉鞋,站在葡萄架下真是亭亭玉立,优雅风情。   而且她性格也温柔了许多,和肖鸣夜说话也没有了往日的尖锐和不耐烦,谈不上亲热却也还算礼貌。   钟意秋想起上次听说的八卦——袁玉兰和那个空主教的小头目胡宴朋在一起了。后来陆陆续续又听了些风言风语,说那个男的常住在她家里,还和袁玉兰睡一个屋……   现在见她春风满面的样子,想必是快乐幸福的。   因为明天要请周律书吃饭,肖鸣夜说不回去了。袁玉兰微微皱眉,说:“家里有事,妈让你一定回去一趟。”   肖鸣夜不说话,像是在犹豫。钟意秋和李宏飞都假装自己没听见,全神贯注的吸溜碗里的稀粥。   义叔帮忙打哈哈,状若随意的问,“家里有啥事?”   袁玉兰撇了一眼冷漠的肖鸣夜,有些赌气的说,“明天我订婚!”   钟意秋为他二弟李宏飞心碎一地,不加思索的问道,“和谁?”   “胡宴朋。”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2 00:04:06 ̄2020-06-23 00:20: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笙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端午   袁玉兰和胡宴朋的关系, 虽然村里的人已经心照不宣了,各种闲话越传越猥琐, 钟意秋也没少听到这些八卦。没想到竟然真的要订婚了,而且还这么快。   肖鸣夜没什么表情,只有钟意秋能看出来,他心里是不高兴的,眉间隐隐有些烦躁。   吃完饭他就骑摩托车走了,钟意秋没来得及问他,只能等晚上回来再说。   这一天钟意秋的目光控制不住的瞟向李宏飞,为他感到失落难过。李宏飞最开始就知道袁玉兰是不可能看上他的,却依然默默的喜欢了这么久。   爱情这个东西, 无论什么样的人, 理智也好,强悍也罢,都无法管住自己的心。   肖鸣夜不在家, 中午放学后钟意秋也不急着回去,一个人在办公室批改作业。   可能是因为喜欢老师的原因,袁兵的数学成绩越来越好, 连作业本都保持的干净整洁, 一点折角都没有,还在本子最后一页画了个火柴棍小人, 旁边写着“小钟老师”。   钟意秋看的好笑,把手里的钢笔放下,换了铅笔给小人点上眼睛,又在一旁画了另一个更小的手拉手,写上“袁兵”。   郑小霞在办公司门口探头探脑,她性格内向胆小, 平时都不敢抬头看老师,虽然小钟老师很好,从来没有骂过学生,前几天还请她和妹妹吃了雪糕,但她仍是不由自主的害怕,不敢进去也不敢叫他。   钟意秋幼稚了一把,画完小人看了看挺满意,心里悄悄的得意。   合上袁兵的作业本,一抬头看见门口探着的小脑袋顶,钟意秋站起来叫道,“郑小霞,怎么没回家吃饭?”   郑小霞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小钟老师发现她,挪了两步站在门口小声说:“小钟老师,我有事跟你说……”   钟意秋招招手,“进来说。”   学生最怕进办公室,郑小霞本就胆小,挪着笑碎步进来,脸都憋红了。   钟意秋先把桌子上的一个橙子递给她,问道,“什么事儿?”   橙子是稀罕水果,当地环境不太适合种植,普通人家种的少,果园卖的又贵,一般都不太舍得买。肖鸣夜因为在果园干活,每天都能带点回来。   郑小霞得了个橙子,受宠若惊一般,两手仅仅的握住,生怕拿掉了。   她微微抬头冲钟意秋感激的笑了笑,说道:“昨晚丽丽去找我玩儿,说她想跑出去打工,挣钱了再回来上学。”   钟意秋心惊胆战,头皮都跟着麻了,却又不敢在郑小霞面前表现出慌乱,先冷静下来又认真的和她说:“你回去一定要和郑丽丽说,绝对不能自己走!她还是小孩子,独自出门非常危险!我们和校长会继续努力帮她,千万不要做傻事!”   郑小霞本来只是觉得郑丽丽昨晚哭的太伤心了,她想帮帮好朋友,今天才鼓起勇气来和老师说,却没想到小钟老师这么严肃。   她第一次见到小钟老师表情这么凶,有点害怕,赶忙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钟意秋又强调一遍,让她现在就回去找郑丽丽说。   他一直放心不下,心里七上八下的,下午和李宏飞、郑校长、义叔一起商量了许久,仍是没有很好的办法。   郑丽丽这女孩子年纪小却非常有主见,自尊心强受不得委屈,又争强好胜,平时考试,只要没考到一百分,不是全班第一名,就要大哭一场的,更何况退学这么丢脸和伤自尊的事情。   这样的年龄和性格,很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情。   按说应该提醒她父母,最近要留意她的情绪,仔细严格的管住她才行。但上次钟意秋他们去家访,闹的不欢而散,只怕很难再沟通。   郑校长烦躁的拍额头,扔了手里的烟头,抬脚踩灭了说道:“我去说说看,咋滴也是亲戚,明天过节,我大哥说今年一大家子一起吃饭,我和齐军说说。”   钟意秋都有点可怜郑校长了,学校这些事情,没有一件省心的,这一年他是眼看着郑校长的脑门越来越秃。   本想晚上和肖鸣夜商量袁玉兰的事情,结果他一直没回来。钟意秋等到11点多还没见人,不知道啥时候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被拥进熟悉的怀抱,他嘟囔了一句“回来了……”,顺手抱住贴在一起的硬朗身体,一头扎进温暖的胸膛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他才想起来有事忘记说了,从肖鸣夜身上爬下来,推他起来。   钟意秋本来睡相就不好,睡着了像是在床上游泳,左滑右踢的。以前俩人没有进一步关系时,他顾忌形象还克制点,肖鸣夜顶多被他划水似的胳膊扇脸,半夜被踢醒……   现在好了,两人突破最后一层隔阂彻底结合在一起了,钟意秋也完全放飞了自我,昨晚睡着了竟然直接翻身骑到肖鸣夜身上,要不是有他抱住,这小子就滚下去了。   钟意秋一点也没不好意思,担忧的问,“你今天回去吗?”   “不想去。”肖鸣夜把他按倒,压在他身上懒懒的醒盹。   钟意秋被压的吭哧一声,推着他脑袋说:“毕竟是订婚,你回去看看吧,而且我觉得那个胡宴朋不怀好意。”   “烦。”肖鸣夜脸埋在他脖颈处闷声说。   钟意秋心里软成一片,肖鸣夜很少有这样明显的情绪,哪怕和他一起时也常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钟意秋见过他的强悍、热烈、可爱和温柔,还是第一次见他毫不掩饰的撒娇耍赖。   钟意秋的男性尊严瞬间得到满足——没想到这种霸道老爷们谈恋爱也这么腻歪!   他一下一下像是安抚坏脾气的猫一样,轻抚肖鸣夜的后脑勺,哄道:“不烦,我陪你去。”   肖鸣夜很享受,咬住他的耳垂磨牙道,“算了,我自己去。”   钟意秋疼的炸毛,推开他骂道:“你是不是属狗的!”   肖鸣夜每次都是这样,好像亲吻已经不能满足他内心肆虐的占有欲,一定要下嘴咬,把钟意秋咬疼,甚至咬出血才能压抑和平息他身体里的疯狂。   像一头野兽,唯有鲜血才能缓解欲望。   肖鸣夜其实已经决定好了,昨天和王老板请了假,今天端午,中午回家,晚上请周律书和方款冬吃饭。   钟意秋不太放心,又说道,“还是我和你一起吧?”   肖鸣夜像是双手残废了一样,非要让钟意秋帮他穿衣服,还不愿意配合,抬胳膊都要哄着。   钟意秋大男子主义被开发出来了,刺激的他忘乎所以,温柔细致的伺候自己“娇气”的爱人。   “你不用去,好好上课。”肖鸣夜扯下衣服说。   钟意秋嘱咐道,“别吵架,别打架。”   “嗯。”肖鸣夜答应。   钟意秋想着过节要去打电话,算了算要打给家里、姐姐还有陈远,他心疼的打开小包拿零钱。   肖鸣夜看着他皱眉的样子心疼如刀割,钟意秋以前花钱大手大脚的,跟了他反而没过一天好日子,每一分钱都要数着花。   义叔包了一大盆粽子,钟意秋最爱吃糯米做的东西,一个人能吃好几个。义叔不让他多吃,怕不好消化。   肖鸣夜中午回村里了,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他和胡宴朋有过节,过年时还设套儿把这人送去了派出所,没想到几个月后竟然成了他妹夫……   钟意秋一放学就往家跑,想问问他袁玉兰订婚的情况,谁知周律书他们已经来了,不好再仔细问。   方款冬好久没看见他了,笑眯眯的盯着钟意秋调侃道,“收一季麦子,所有人都晒黑了,你怎么比以前更白了?”   钟意秋确实没怎么晒黑,但也不至于更白了,他知道方款冬是知道了他和肖鸣夜的关系,故意羞他。   肖鸣夜在厨房做饭,袁老虎也过来了,正和周律书商量修庙的事情,义叔和王文俊在忙着切西瓜,钟意秋看看没人注意他们,像地下人员接头似的,凑近了悄悄说,“方哥,那个……你和周哥……就是你们……”   他不好意思直接问,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方款冬笑着说:“我们和你们是一样的。”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是听方款冬亲口说出来,钟意秋还是激动的不行,抓住方款冬的手,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方款冬拍了拍他手背,安抚道,“我都知道,别怕,有时间去找我,我们好好聊。”   自从承包了小仙山后,每次请客买菜义叔都不让他们花钱,肖鸣夜欠着一万多块钱的外债,最近一直没出远门,手里钱不会多,钟意秋每个月就几十块钱工资,两人肯定不够花。   义叔有时候也会恍惚,会不自觉的把他俩当成一家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两口子过日子似的,钱放在一起花,无论是承包山这样的大决定,还是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人情世故等等,都是两个人商量着来,完全就是小夫妻的模样……   关键是还一直睡在一起……肖鸣夜疼钟意秋也疼的过分,没有哪个朋友是这么当的?   义叔心里觉得怪怪的,像是拧着一个大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3 00:20:30 ̄2020-06-26 00:5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峤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朵大红花 10瓶;十音 7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恐惧   袁老虎本以为周律书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 从他对付张二瓦的手段就能看出来,这人又阴又贼。 今天来找他说修庙的事情, 袁老虎本有点忐忑,怕他不答应或者要讹人。   却没想到两个人竟然一见如故了,周律书性格爽朗,办事大方,虽然身上有些生意人的江湖气,却能看出来他出生和成长环境非常优越,不是穷人家长大的,气度不凡,有文化有远见。   袁老虎像是个热心肠的憨厚大哥, 也很对周律书的脾气, 听了他说的缘由,不仅同意他修大仙山上的破庙,还不用他出钱。   原来周律书承包山, 最近正琢磨怎么发展,这一带山好水好,虽然有一些古迹但都已经破败了, 他正想怎么把文化古韵这一块补起来, 刚好和袁老虎的想法不谋而合。   袁老虎修缮也只能小打小闹的随便补一下,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周律书要自己出钱,大张旗鼓的把原来的小庙重新扩建,不仅修建筑,还要请僧人在此主持,打造成全县甚至整个市的佛教名景,说不定以后还要卖门票。   至于袁老虎, 他出钱重塑佛像,殿内点灯,也算是了了他妈的心愿。   袁老虎自然高兴,真的能把庙建起来,不仅可以给他们村里带来名气和效益,也算是他们家的一份功德。他激动的语无伦次,拉着周律书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喝着喝着俩人还划起拳来,大声喝叫着,满脸通红像两只斗鸡,最后双双醉倒在桌下。   钟意秋还担心方款冬会不高兴,却不曾想他一直静静的坐在周律书身旁,偶尔给他倒水夹菜,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周律书醉的不省人事,他又小心的把他架到车上,仔细帮他安顿到最舒服的位置,才挥手和他们告别。   肖鸣夜也喝了酒,强撑着在洗碗,钟意秋赶忙过去,抢下他手里的活儿,有样学样的非要扶着他去屋里。肖鸣夜还没醉到昏头的地步,却也享受他的关怀,故意歪靠在他肩膀上被扶进屋里床上。   钟意秋又吭哧吭哧的把锅碗全洗干净了。   本想烧水先帮肖鸣夜洗澡,结果这家伙自己已经用凉水洗过,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钟意秋洗过澡后,把电风扇搬到床边打开,小心翼翼的上床想跨到里面去,刚抬起脚,肖鸣夜像是潜伏许久的猎豹,终于等到美味的猎物,瞬间勇猛的蹿出来,抓住钟意秋的脚踝,劲腰一扭把他压在身下。   钟意秋惊的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抬腿踢人,肖鸣夜灵活的躲开,健壮的长腿抬起来死死的把他制住,大手快速伸进他衣服里,自下而上一路抚摸,最终停留在他胸口的敏感处。   他手掌坚硬的厚茧磨的钟意秋有些疼,嘴里低声抗议着,肖鸣夜听的动情,低头含住他的嘴唇,一点不剩的吞进他所有的情意。   肖鸣夜吻的凶,像是要把人吃进肚子里一般,钟意秋又感觉自己口水都流出来了,糊了一脖子一脸。   他使劲推开肖鸣夜,盯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小声说:“你去拿那个。”   肖鸣夜有些犹豫,食指伸进一点到钟意秋嘴里,哑着嗓子问,“还疼吗?”   “还有一点,没关系,……来吧,我想你。”   他一双绝美的丹凤眼,半闭半睁间说出这样的话,简直要了肖鸣夜的命,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钟意秋本以为不会再像上次那么疼,但他还是小瞧了二哥的实力,进入那一刻他甚至都感觉肖鸣夜要杀他!   不过也仅仅只是那一会儿,渐渐的就不言而喻了。   虽然肖鸣夜仍有克制,钟意秋第二天早上却还是感觉自己要废了!他看着身上青紫的痕迹,抱怨道,“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用力?”   肖鸣夜坐在床边穿衣服,扭头亲了亲他胸口的红肿,笑着答:“不能。”   钟意秋:“……”   “我控制不住,除非你别勾我。”   钟意秋认真想了想,说:“那也不能。”   钟意秋全身酸疼,肖鸣夜伺候他穿好衣服,今天特意穿了件白衬衫,扣子扣的整整齐齐。肖鸣夜看他这么乖的样子,心里喜爱,又抱住亲了许久。   偏偏今天又特别闷热,钟意秋坐在办公室感觉无法呼吸,却又不敢解扣子,只能猛灌凉开水。   直到李宏飞问他,他才想起来昨晚只顾着浪了,忘记问肖鸣夜,袁玉兰订婚的情况。   李宏飞像是怕钟意秋看见他眼底的落寞和悲伤,侧过头假装感兴趣似的,认真盯着背后的柜子看上面的旧文件。   钟意秋心里不忍,却还是直接说道,“是,昨天订婚了。”   李宏飞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钟意秋想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大道理谁都懂,谁都能讲的头头是道,却没有任何人可以真正理解当事人的伤痛和迷惘。   钟意秋担忧的盯着他欲言又止,李宏飞不好意思的笑了,说:“没事。我就是觉得这个胡宴朋不是好人,他是邪教的头头,我就怕她……是被骗了。”   “我知道,我会让肖鸣夜留心的。”   “嗯。”   郑校长一早来就黑着脸,可想而知昨天和郑齐军谈的不怎么样,他们也不敢再问。   中午放学路上,钟意秋才听郑小萍说:“你没注意到吗?郑校长的眼镜片少了一个,听说昨晚打起来了!”   钟意秋还真没注意到,听了这话觉得心里憋闷,只怕郑校长要放弃了,不想再管了。   钟意秋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努力下去,毕竟辍学的孩子那么多,老师们能去家里劝两次已经算是负责任了,实在劝不动,就只能放弃了。   天气异常的闷热,估计又要下雨。偏又停电了开不了风扇,钟意秋睡个午觉的功夫就把衣服汗湿透了,他就一件衬衫,只能穿肖鸣夜的。   肖鸣夜衣服比他的大两个码,肩膀更是宽出许多,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他还觉得挺好玩儿。   白天越来越长,下午放学时还亮堂堂的。后面的小麦收后种上了玉米,现在已经出苗,义叔每天趁这点时间去除草。   这种细致活儿义叔都不让钟意秋去干,刚好他今天身体实在难受,就也没逞强。王文俊和袁宝林一起去家访了,他们班一个学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过后却一直没来上学,他们去了解情况。   家里只剩钟意秋了,他先在菜园里摘了菜,又去村里买了肉,打算给肖鸣夜包饺子吃。   肖鸣夜后天就要走了,出门在外吃饭都是将就,钟意秋想给他做点好吃的。   袁家庄的屠户叫袁胖子,五十多岁了,干了半辈子的屠夫,生意做的也大,雇了七八个工人。每天杀了牲畜后,肉运到周边好几个镇的集市。   他几乎不零售,但是周围的村民都比较熟,大家都习惯找他买,他不好不卖,价格也给的很便宜。   钟意秋每次去买肉他都乐呵呵的,称完后还一定要送一斤两斤的。   只因为他小孙子上一年级,钟意秋今年加代了一年级的数学,这小孩天天回来都在袁胖子耳边说,小钟老师咋好,长得咋好看,考上大学了,还和电视里的人一样说普通话……   今天去的晚,没啥肉了,袁胖子把自己家留着吃的一块,给他切了三斤瘦肉,临走还非要送给钟意秋半个卤好的猪头……   钟意秋有点怕这些东西,一路上都不敢看猪头上仅剩一只的眼睛。   回去先把瘦肉切成馅儿,又把芹菜切了,他不敢自己调料,放着等肖鸣夜回来。   干完活儿衣服又汗湿了,这下也没衣服换了,只能穿着湿的。   菜园里小池塘铺满了荷叶,前几天肖鸣夜说已经结菱角了,钟意秋就一直期盼着,趁着俩人没在,他找了根长竹竿伸进去,把叶子都翻起来,看菱角长熟没有。   摘了一捧菱角,钟意秋直接就蹲在池塘边吃,吃完了把皮就地掩埋了,谁也不知道……   小狗在外面奶声奶气的叫起来,钟意秋还以为肖鸣夜回来了,赶忙把剩下的菱角藏在旁边的草丛里,慢悠悠的晃出去。   却不是肖鸣夜,郑小霞躲在月亮门外,正探头往里看,小狗使劲儿汪汪叫却又不敢上前,见钟意秋出来,立马气势来了,叫的更大声。   钟意秋没想到她会来这里,先把小狗叫回来,再招手喊郑小霞进来。   郑小霞满脸的汗,把额前的头发全打湿了,更显得眼珠黑亮的吓人。   钟意秋没来由的有些不安,问道,“怎么了?”   郑小霞像是非常害怕,哆嗦的说:“小钟老师……丽丽……丽丽说她要去跳河……”   钟意秋最开始脑子仿佛是空的,没太懂她的意思,问道:“什么跳河?”   郑小霞穿了件不合身的短袖衬衣,像是大人衣服改的,她双手不自觉的撰紧衣服下摆,语无伦次的说:“丽丽说……要去跳河,不想活了……”   大热天的,钟意秋却如同坠入冰窖,急忙问,“什么时候说的,她现在在哪儿?”   郑小霞完全懵了,本能的回答,“放学我回家,她去找我说的……我害怕,刚去找她……找不到了……”   仿佛一根钢针穿透胸膛狠狠插进钟意秋的心脏,疼的他瞬间弓下了腰,抓紧胸口的衣服狠狠捶了两下,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抓住郑小霞肩膀,瞪大眼睛说:“你赶紧去叫人,叫她爸妈,叫郑校长,见到谁就叫谁!”   说完就拔腿往门外跑,跑出去才想起来这附近有两条河,郑家庄的小河和后山的大河!他又急忙问郑小霞,郑丽丽有没有说是哪条河?   郑小霞摇摇头说不知道。   钟意秋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绝望,脚下的步子却没停,从后院冲出去,在地头大声呼叫地中央的义叔。   边叫边往地里跑,也顾不上踩坏了多少玉米苗。   “咋了?”义叔见他恐惧的脸,吓了一跳。   嘴里的话像完全不过脑子,他快速的和义叔说明情况。   义叔立刻吓变了脸色,却又有些迟疑,“不至于吧?孩子的话……”   钟意秋来不及解释,声音都吓变了,快速说道,“郑丽丽不一样,她干得出来!你找人去小河,我去后山的大河!抓紧!”   说完话人已经跑出老远。 第145章 暴雨   钟意秋这辈子从未跑这么快过, 腿脚仿佛脱离了身体,变成了不断前进的机器。胸口如擂鼓一般, 轰鸣声震耳欲聋,每一下心跳都想是鼓槌敲击在心脏上,疼的他无法呼吸。   无论是凹凸不平的土路,还是一脚宽的田间小道,或者是长着庄稼的田地,他都跟看不见似的,只是一味的向前奔跑。   钟意秋不敢想任何不好的可能,逼迫自己不断的想“没事的,没事的!”   或许只是孩子的戏言, 郑丽丽只是和父母赌气, 藏在了某个地方而已,骗的他像个傻子一样疯跑到河边来……   等回去肖鸣夜知道了肯定又要生气,气他不听话, 身上这么疼还瞎跑,气他幼稚,听信小孩子的话……   钟意秋想, 没关系, 晚上多给他包点饺子哄哄就好了……   他的脑子和身体似乎已经完全分开,思绪看似清醒的联想, 却一点也不敢朝坏的地方想,身体狠命的奔跑着,半秒都不敢停歇。   平时要走二十分钟的路程,他十分钟就到了,钟意秋感觉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膛,下一秒就血淋淋的捧在手里。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知道从何找起,先握紧拳头敲击胸口,缓解心脏的疼痛。大喘几口气开始沿着河岸边边跑边叫:“郑丽丽——”   “郑丽丽——你在哪儿?我是小钟老师——”   “郑丽丽——”   夕阳映照下的河水像打翻的橙色颜色,层层波澜由浓转淡,仿佛鲜血在水中晕染。钟意秋心慌意乱,太阳穴突突的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转头在附近找了一圈,看有没有人在附近干活,好询问是否看见,但是天已快擦黑,一个人也没有。   山风乍起,一场暴雨正酝酿而来。   他嘴里边叫人边沿着河岸仔细的寻找起来,如果郑丽丽真的来过,或者轻生……河岸边肯定会留下痕迹。   这条河很长,穿过两座山之间一直延伸出去,钟意秋折了根树枝,从村里过来的方向开始急速找起来。   风越来越大,乌云黑沉沉的压下来,钟意秋穿着肖鸣夜的衬衫,本来就有些大,被风从后背掀起来兜住头,白皙的腰上两道青色的指痕,诱惑又嚇人。他连扯衣服的心思都没有,心里太慌乱,脚步不稳,摔了好几跤,鞋子灌了水,走起路来咕叽响也顾不上倒。   找了快半小时却一点发现都没有,钟意秋心里越来越急,天渐渐黑下来,加上要下雨,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看不清楚。   他心存侥幸,已经走了这么远都没有踪迹,或许郑丽丽没有来这里,或许真的只是孩子随口说说而已……   但又想,如果郑丽丽真的跳下去了,等下暴雨以来,就彻底没希望了……   钟意秋心急如焚,胸口越来越疼,像是一根铁丝拧住了心脏,越拉越紧,他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找下去还是该回去,站在岸边冲着河里绝望的大喊郑丽丽的名字。   白天燃尽了它最后一丝光亮,悄然退场,漫长又无望的黑夜如期而至,不会因为他的祈祷晚来一分一秒。   钟意秋已看不清脚下的路,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只隐约记得已进了山里,两旁山体高大黑沉的阴影像在黑夜里充满未知的恐惧和压力。   远处横七竖八的光亮闪过时,钟意秋停了下来眺望,看亮光和隐约的人声,应该来的人不少,他心里砰砰乱跳忐忑不安,猜不透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意秋——”   混在乱七八糟的声音中,他听见义叔在叫他,忙大声答应。   第一声竟然没有发出来,可能是长时间紧绷的情绪导致的,钟意秋感觉到嗓子有些疼,干咳了两声了,重新喊道:“义叔——”   他开始往山外走,人群近了,声音也越来越清晰,钟意秋跨过一条深沟,拄着树枝不敢上前。   他再一次听见了女人的嚎哭声……   憋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开始落下,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像是子弹穿透皮肉般疼痛,钟意秋感觉像是有一双手攥紧了他的心脏,疼的窒息。   他疼的弯下腰,狠狠捶了胸口几下,捶完后握紧的拳头也张不开,手指似痉挛了一般。   最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他虽然心急如焚的寻找,却一直存着最后的一点侥幸,郑丽丽并没有来河边,跳河只是她和小伙伴说的赌气话。   然后,前方暴雨中慌忙跑过来的一群人,女人的嚎哭声,恐惧到变调的呼叫声,都证明这仅有的一点侥幸,落空了。   和袁家庄相比,郑家庄不算大,住了四十多户了人家。今晚几乎全村的劳动力都出动了,五六十个人像是路上已经商量好了,分开几个方向呼啦啦的跳进河里,边叫郑丽丽的名字边寻找。   义叔领着几个人过来找钟意秋,他腿不方便,暴雨遮住了眼睛,地上又滑,摔了好几次,旁边一个年轻人搀着他。   义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挥手道,“你去找人,不用管我,快去!”   钟意秋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眼前的事情,他脑子里快速闪过所有的念头:这群人跑到这里,肯定是已经证实郑丽丽不见了,而且在村口的小河已经找过了,没找到才来的……   然后自己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了,却一点痕迹也没有,郑丽丽是离家出走了,还是已经葬身河底?   钟意秋不敢想,不敢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任何一种可能。   狂风卷着暴雨,吹得人站立不住,义叔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艰难的向前走去。   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雨太大睁不开眼睛。差几步远的距离,义叔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旁的人先大声喊道,“你找到啥没有?”   钟意秋认出他是郑家庄的村长,才二十多岁挺年轻,是黑子的一个本家堂哥。   “没有,什么也没找到——”   雨声太大,说话要靠吼才能听见,村长听了他的话,用力吐了一口嘴里的雨水,转身向人群奔去。   钟意秋搀扶义叔,跟在他后面。   义叔和他介绍了情况。   听了钟意秋的话,他去村里找人,最开始周春美和郑齐军不信,义叔叫了郑校长一起去他们家里,果然翻出了郑丽丽留的信,说自己不能上学,还被其他人嘲笑,感觉活着没有希望,要去跳河……   他们这才害怕了,找了村长,发动村里人帮忙找人,先去村边的小河捞了一遍没见人,又往这边来。   大家都和钟意秋一样,抱着点侥幸心理,觉得孩子是赌气,不至于跳河。但是到袁家庄村口时,找村里人打听到傍晚放牛的一个老头,说看见一个小女孩往山里的大河去了,但他不认识郑丽丽,加上年纪大眼神也不十分好,只看清是穿了件红衣服,扎了两条辫子,样子没看清。   听了这话,周春美当时就瘫在地上了,郑丽丽今天扎的就是两条辫子,从退学后她就没有好好梳头,今天午睡起来突然让妈妈给她编两条辫子,周春美还挺高兴,想着这孩子闹这么多天,总算是不生气了。   郑丽丽确实有一条红色的连衣裙,她爸打工时从城里给她买的,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   她今天本来没穿这件衣服,但是刚才在家时,周春美看到郑丽丽今天原本穿着的一套短袖和短裤脱在床边,不知道是不是换了红色的连衣裙。   周春美心里想十有□□老头看到的就是丽丽,当即崩溃的晕死过去,最后又被郑校长几巴掌扇醒了。   雨太大了,像是天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雨水直接浇灌下来的。钟意秋眼睛生疼,胸口更疼,义叔问的什么他也听不清楚,自顾自的说道,“我找不到她,河边一点痕迹都没有,她可能是躲在山上了。”   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义叔只觉得他的样子有点不太正常的执拗,宽慰道,“可能是,我叫几个人去山上找找。”   男人们都下河里打捞了,几十个手电包着塑料布放在河边的草丛里,昏黄的柱光穿梭在雨中,让周围的黑夜更显惊怖。   周春美跪倒在河边的泥地里,每一个雨滴都像是坚硬的势头,砸的她起不来身,平时整齐梳在脑后的头发散乱的贴在头上,身上的衣服已看不出什么样子,借着手电筒的微光,钟意秋看见她小腿上有一个手指长的伤口,一直在往外流血,却又瞬间被雨水冲刷进泥里。   旁边陪着她的两个妇女一直在劝她,周春美却像听不见似的,嘴里声嘶力竭的叫着,“丽丽——你回来啊——妈错了——丽丽——回来啊——”   钟意秋觉得眼前的景象像是做梦一样,梦醒了他就回到小院儿里,在和肖鸣夜一起包饺子,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脱了鞋子想下去,义叔说什么也不让,钟意秋去年才学会游泳,大河里水很深,而且现在下大雨,他下去不仅帮不上忙,自保都难。   河里有人爬起来,大声挥手喊道,“不行了!不敢再下去了,雨太大,要涨水了!”   跟着又爬起来几个人,一样的喊叫讨论着。   周春美听了他们的话,立马疯了似的爬过去,嘴里哭喊道,“我求求你们啊!救救我的孩子啊——我求求你们了!”   她四肢着地的爬动着,像是一只会说人话的动物一般,爬到人的脚前,拼命的磕头求救。   “嫂子,不是不救,水涨起来了,雨太大也看不清,再下水要死人的!”   “不行不行!刚才福叔差点就起不来,要不是我发现提一把就冲跑了!”   钟意秋知道他们说的都对,这么大的暴雨在水里,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再好的水性也不行。   周春美哭喊着,脑袋扎在河岸边的泥地里,像是一个被种在这里的奇怪树木。   “有了!有了!”   “黑子摸到了!”   “黑子呢!黑子在哪儿?”   “齐军呢?还有周春美,让他们认认——”   一群人像是水鬼一般爬上河岸,在倾盆大雨中叫嚷着一个恐惧的事实。   钟意秋不敢上前,他全身都在发抖,甚至想抬手捂住耳朵。   黑子并没有摸到人,只有一只粉红色的塑料凉鞋。   钟意秋憋在胸口的气稍稍缓和,他张开嘴大口的呼吸,雨水灌进嘴里,他尝到说不出的腥臭味道。   “啊——我的丽丽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像一根细细的丝线,把钟意秋的心脏勒成了两段……   “意秋——”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听见了肖鸣夜的声音,最后又想——哦,不是肖鸣夜,是义叔……   他想让义叔别担心,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回来了!实在太对不起大家了!   洗澡滑倒摔破了嘴,牙齿移位半夜跑去医院挂急诊。第二天又开始感冒,脑子晕晕乎乎每天只想睡觉,歇了一个星期总算是好点了。   姐妹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防患于未然,我现在换了一双老人和孕妇穿的防滑拖鞋。感谢在2020-06-27 22:48:55 ̄2020-07-06 23:4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儿 5瓶;十音、丁菜菜 2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生病   钟意秋做了一场梦, 梦见又回到了师姐出事那天,他一个人独自在宿舍守着师姐的遗体。他不敢面对她, 只能趴在门上,又觉的师姐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后背,转过身背靠门板紧闭双眼,脖子里却若有似乎无的痒,像是有人在轻柔的吹气。   短短的十几分钟,他仿佛尝尽了一辈子的恐惧。   钟意秋以前看书时就常想,不管是哲人还是普通百姓,面对灾祸时安慰自己或别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切都会过去的, 时间能治愈所有伤口。   他也曾相信这样的道理, 师姐自|杀,余博山坐牢,他们几个人被大学开除……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渐渐忘记了,乡村的时光愈合了他的伤口。   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任何伤口都不可能被治愈, 即使不再疼痛, 伤疤也会在阴天下雨时隐隐作痛,提醒他曾经的惊恐万状。   钟意秋以为自己昏迷了很长时间, 睁开眼时发现也不过短短的一两分钟。周春美在看到那只塑料凉鞋时的哭嚎,彻底击垮了他最后一丝希冀。   义叔脱了上衣遮在他脸上,却也无济于事,冰凉的雨水仍是浇的钟意秋清醒过来。   他被抬的放在深草从中,草叶割破了手臂,细小的伤口沾水后刺痒的疼。钟意秋缓了一分钟才明白过来状况, 为了不让义叔担心,他使劲儿支着胳膊坐起来。   周春美认出了凉鞋,现在基本证实郑丽丽来过这里,至于是不是真的跳了河,大家都心照不宣,却谁也不敢说。   暴雨没有要停的架势,河里的水流越来越急,待在河边太危险了,村长在叫嚷着组织大家回去,明天再来捞人。   无论郑丽丽的家人怎样哀求都无济于事,这个情况下河里绝对是自寻死路,牺牲的没有任何意义。   周春美已经哭死过去,几个人抬起她准备回去。钟意秋没听见郑齐军的声音,不知道他是啥状况,接受了事实还是已经失去意识。   义叔担心他,拉住他手腕大声说:“我们也回去。”   钟意秋有些怔愣,胸口尖锐的疼痛叫醒他,脱了鞋提在手里,扶着义叔赤脚往回走。刚走没两步,后面突然传来七嘴八舌的惊呼声,他赶忙回头,只见抬着周春美的几个人,分不清谁是谁,一起滚进了河里   有人在歇斯底里的大喊大骂,钟意秋听了个大概,是郑丽丽的爷爷,疯了一般扑向晕倒的周春美,两个人一起掉进了河里,因为路太滑,连带着把几个抬着她的人也带进了急流的河中。   老人失去了孙女,又想起来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悲剧,抱着要和周春美同归于尽的决心,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的,掉进河里半天也冒不出头。幸好来的人多,都是壮劳力,十几个人一起跳下去,才把人又捞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开始按压着抢救,总算是有惊无险。   啊——啊——啊   今晚第一次,钟意秋听见郑齐军绝望的嘶吼。   回到家,肖鸣夜和王文俊都还没回来,钟意秋烧了热水,让义叔先去洗了澡,自己用剩下的水简单洗了洗。   他刚才在河边突然晕倒把义叔吓坏了,跟在他身旁关切的问,“你咋样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钟意秋嗓子干疼,咽了两下口水,说道:“没事,刚才胸口有点疼。”   义叔还是不放心,想再问问,被院子里郑校长焦急的呼喊声打断。村里在组织开会,郑校长叫他去一起,商量这事儿该咋办。   钟意秋马上扔了手里的毛巾跟在身后要一起去,郑校长衣服还没换,打着赤脚站在暴雨中挥手赶他,“你不去!人越多越乱,现在已经这样了,不敢再下河也不能出去找,你去也帮不上忙!”   钟意秋半个身体已经出了屋檐,瞬间被淋湿了,听了郑校长的话又不情愿的缩回去。   郑校长说的对,深夜暴雨中的噩耗,即便有再多人,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等雨停,等天亮。   可是,天还会亮吗?   钟意秋望着瀑布般的大雨,怔怔的想。   肖鸣夜十点多才回来,路上有很长一段的泥土路,一下大雨就没办法骑摩托车,周律书本想留他晚上在那边住,他却不愿意,卷起裤腿脱了鞋,冒雨步行也一定要回来。   周律书没法,开了车送他。   送到大队院儿的门口,周律书没下车,倒车拐弯就走了,方款冬一个人在家,他也急着回去。   刚走没多远,忽然看见后视镜里,模糊有个人影在疯狂追车,他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是读过书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在农村住的时间久了,难免见到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这大半夜的别是撞见了   周律书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见到这事儿还有点兴奋,想见识见识到底是个啥东西,盯着后视镜慢慢踩了刹车,等鬼影渐渐近了听见声音,心想,豁——这家伙还知道我名字呢   结果等来的却是刚送回家的肖鸣夜   “咋了你?”周律书想到刚才的臆想,控制不住的笑问。   肖鸣夜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一双眼睛却充满焦急的火焰,连暴雨都无法浇灭。   “周哥,麻烦你再送我们去趟医院,钟意秋发烧了!”   肖鸣夜回去见院子里黑乎乎静悄悄的,觉得有点奇怪。钟意秋每晚都会等他回来,就算有时候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但是一定会亮着灯,今晚这么大雨肯定是停电了,但是按说他会点蜡,此刻却一点光亮也没有。   这么反常,肖鸣夜心里没来由的有点担心,摸黑进屋,见钟意秋抱着薄被卷缩在床边。   他放下心来,悄悄过去想逗逗钟意秋,手刚碰到钟意秋就被烫了一激灵。   电光火石间,他来不及思考更多,第一反应就是跑出去追周律书,现在村里没医生了,烧的这么热一定要去医院,没车很难走。   肖鸣夜叫了钟意秋几声,竟然叫不醒了,想必已经烧迷糊了。他拍了拍义叔和王文俊的房门,屋里都没人,他顾不上那么多,拿了柜子里的钱包就抱人上车了。   钟意秋烧的全身滚烫,脸色却是不正常的煞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他像是陷入无边无际的噩梦一般,无论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   镇医院竟然也停电了,一个值班的老医生在病房点了根蜡烛,让肖鸣夜把钟意秋放在病床上。   肖鸣夜把人抱在怀里,犹豫着就是不松手,简陋的病床上只扔了条黑乎乎的被子,铁床上生满了铁锈,他实在舍不得把钟意秋放在上面。   “快点啊!你想烧死他啊!”老医生见他不动,怒骂道。   肖鸣夜听不得“死”这个字,眼睛黑沉沉的压抑心里的怒火,嘴里喘着粗气。   周律书跟着他进来,催道:“看病要紧。”   肖鸣夜没办法,小心的把钟意秋放在病床上。   老医生年纪大了,脾气却不怎么样,镇上医院小,晚上值班一般不会有啥病人,在值班室睡一晚就行了。他今晚的好梦却被肖鸣夜他们打碎了,给钟意秋扎上吊针后,交代肖鸣夜怎么换药,就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去睡觉了。   看稳定下来了,周律书打算回去了,他从口袋里翻出五十块钱给肖鸣夜,安慰几句就走了。   到后半夜打完了三瓶吊针,钟意秋总算是醒过来,迷迷糊糊的要水喝,肖鸣夜去敲值班室的门要热水,老医生被吵醒了不高兴,骂骂咧咧的不想给,但是见他人高马大,又有点凶神恶煞,不情愿的提过暖水瓶来。   肖鸣夜不理他,顺手拿过桌子上的一个搪瓷杯子,去外面洗手池用开水烫了几遍,再拿回去倒水给钟意秋喝。   钟意秋早上六点多醒来,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肖鸣夜一夜没睡,病房里连个凳子都没有,他在床边拉着钟意秋的手,硬是坐了一夜。   “还难受吗?”见他睁开眼,肖鸣夜低头轻声问。   钟意秋想说话,嗓子却疼的像刀割一样,用力咽了咽,嘶哑着说:“没事了,什么时候来的医院?”   “昨晚来的,你发烧了,我去找医生再看看。”   钟意秋这会儿才真正清醒过来,想起昨天的种种,一时悲从中来,拉着肖鸣夜的手不让他走。   肖鸣夜的心像是被无数细针同时扎一样,绵绵密密的疼,弯腰在他眉心亲了亲,哄道,“听话,我去找医生来看看,没事我们就回家。”   钟意秋想和他说郑丽丽的事情,却又开不了口,似乎一说出来这事儿就真成了事实,任何希望也没有了,只得放手让他去找医生。   医院还没上班,来的还是那个老医生,看了看说没啥事,开了点退烧药和消炎药,就可以回去了。   肖鸣夜不太信任他,想等医院上班了让其他医生看,钟意秋却着急回去,天已经亮了,村里肯定开始找郑丽丽了。   一夜暴雨,地上被冲的平平整整,却也只是看起来的样子,出了镇中心的水泥路,就全是泥土路了,一脚下去烂泥能淹到脚脖子。   肖鸣夜脱了鞋让钟意秋拿着,弯腰背着他走。   钟意秋抱紧他脖子,看着他一脚一脚踩进黄黑色的泥地,雨水冲下来的砖块和石子藏在里面,不平整的尖儿像刀子一样能划破人的皮肤。   肖鸣夜却完全没感觉,每一步都毫不迟疑稳稳当当,抱紧背上的钟意秋,生怕把他摔着了。   钟意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昨晚的恐惧和哀痛都没让他流泪,此时此刻却一点也忍不住。   到家时已经快八点了,肖鸣夜背着她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泥路,身上的衣服都汗湿透了。   钟意秋要下来自己走他也不让,一路给背进院儿里。   还以为义叔去找人了,却没想到他还在家,听见他们的声音和王文俊跑了出来。   “咋了这是?”义叔急问。   钟意秋有点不好意思,答道,“没事,昨晚发烧了,去医院打针,已经好了。”   “快进来。”   肖鸣夜背着他先回房间,想把他直接放到床上,房间的门半开着,他想着昨晚出门太急是不是忘记关门了。   “你们别急,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义叔跟在他们身后,犹豫的说。   话还没说完,钟意秋已经抬手推开了半掩的门   两个人瞬间瞪大了眼   房间里一片凌乱,东西被扔的乱七八糟,衣柜和抽屉全部大开,里面的衣服和小东西摔的到处都是,连床上的被褥都被胡乱扔在地上,被踩成了破烂一样……   这明显是遭了贼!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我们小钟老师 ̄感谢在2020-07-06 23:47:38 ̄2020-07-08 23:2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十音、戳鹅太任性、式微胡不归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式微胡不归 29瓶;峤予 10瓶;承莹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可恶   钟意秋第一次亲身体验到“屋漏偏逢连阴雨”是什么感觉, 他胸口又疼起来,一口气憋着猛咳了两声。肖鸣夜不管眼前的景象, 马上背着他进了屋,沾满泥的双脚踩过地上扔着的棉被,也顾不上了。   钟意秋一颗心狂跳起来,嗓子干疼咳的止不住,脸都憋红了,捂着嘴说:“义叔……你帮我倒杯水……”   义叔应声马上出去了。   钟意秋忙扯过身旁的肖鸣夜,小声急切的催道,“快!快去看那些东西还在不在,有没有被翻出来!”   肖鸣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啥, 但他眼神惊慌语气害怕, 他立马明白过来了。周律书上次给他一盒安全套和一瓶润滑,用了两次后一直收在衣柜里,他们两个男人的房间, 如果被人翻出这些东西,简直相当于给头顶安了个□□。   衣柜里的大部分东西都被摔了出来,肖鸣夜翻找了一下没见到, 心也被提了起来, 他想了想,记起上次用完收进了一件外套的口袋里, 因为大家都住一个院儿里,平时也没啥秘密,除了晚上睡觉时,几个人的房间都是随意进出的。   尤其是六子,他不管啥时候来从不敲门,直接往里闯, 啥东西也都随便拿,和自己家一样。肖鸣夜怕被这个缺心眼的不小心看到,所以专门放在衣服口袋里。   他在地上找了找,提起一件外套,果然从口袋里翻出两盒东西,被一个小塑料袋装着,口还是系在一起的,应该是没被发现。这是件旧外套,黑色已经洗的发白,小偷可能觉得不值钱,直接就扔出来了。   钟意秋舒了口气,心总算是落了下来,看了看满屋的狼藉,也没有刚见到时的愤怒和悲哀了。   义叔给他兑了杯温水,担忧的说:“你们点点少了啥,我和王文俊还没来得及点你们屋的东西。”   钟意秋惊愕,“你们屋里也被偷了?”   义叔叹气,“厨房的锅铲都被偷了!狗日的绝对早就盯上我们了,昨晚刚好院儿里没人,明抢一样!”   钟意秋第一次听义叔骂脏话,想必是被气狠了。   昨晚义叔去郑家庄开会,郑丽丽这事儿太惨,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一群人坐在一起商量了一夜,其实也只是聚在一起抽烟发愁,回去也没人合得上眼。   王文俊昨天和袁宝林一起去家访,暴雨太大回不来,袁宝林留他在家住一晚,但他和袁宝林不熟,一个村隔的也不远,他就去六子家住了一晚,早上吃过饭才回来。   义叔和王文俊加一起丢了三百多块钱现金,义叔房间的电视机、收音机和值钱点的东西全被偷走了。王文俊放在院子里的自行车,还有屋里的各式衣服都被偷了,气的暴跳如雷。   肖鸣夜清理了一下,新电风扇自然是没在了,钟意秋过年时给他买的新皮夹克也被偷了,丢的最多的还是钟意秋的衣服,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他姐姐给买的,很多都是托人从广东或者香港买回来的,时髦并且质量好,小偷当然不会放过。   抽屉里的笔记本和她和姐姐的信件,都被翻出来扔在地上,踩的全是泥。钟意秋弯腰想捡起来,突然发现床底下是空的,他一阵头晕差点载下去   陈远送他的天文望远镜就放在床底下,因为一直没遇到观测的好天气,拿到望远镜他还一次都没用过,锁在箱子里放在床下,时不时的拿出来看看。   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小偷未必知道这东西是干嘛的,但是既然锁在铁箱子里又这么重,明显就是值钱的样子。   肖鸣夜忙过来抱住他,担心的问,“咋了?又难受了?”   钟意秋心疼的声音都在颤抖,“望远镜不见了……”   门没关,义叔在外面安慰王文俊,肖鸣夜不敢太放肆,轻轻碰了碰他眼角,假装释然的开玩笑,“别人送你的东西,丢了正好。你这么喜欢望远镜,一定要我送你才行。”   钟意秋知道他是在哄自己,苦笑的说:“快一万块钱呢!就怕他们不懂,当做废铁卖了。”   他越想越心疼,一般不接触天文的人,不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值钱,而且还不是想买就能买到的,要去南京还要找专业的人才能买到,就算他们大学也只有两台,自己却把这么宝贵的东西弄丢了,实在罪孽。   厨房灶台的铁锅都被揭走了,钟意秋去看了看,连昨天下午剁的肉馅和半个猪头也不见了,可想而知这些人是多么的肆无忌惮。   王文俊气的脸都要变形了,憋在心里的气无处发泄,抓起一个洗菜筐狠狠的扔在地上,怒骂道:“这他妈还是人吗?这是一般贪财的贼吗?就是故意害人,不想让我们好过!”   肖鸣夜不说话,弯腰捡起仍在地上的东西,清点丢了什么。   义叔脸色又红又白,嘴唇哆嗦了几下没吭声,帮着肖鸣夜整理。   王文俊继续嚷道,“这绝对是熟人,还是我们得罪过的人!”   钟意秋心里咯噔一下,他其实隐约有想到,下意识的不敢往这个方向想。现在情况太明显了,哪有贼偷锅偷菜的?而且清楚的知道他们昨晚都不在家?   他看了一眼肖鸣夜和义叔严肃的黑脸,这俩人像是心里早就猜到是谁了。   是谁呢?邪教?郑老三?还是袁荣举?或者还有更多他们不知道的人……   日子总要过下去,别的东西还好说,锅碗瓢盆必须重新添置。昨晚暴雨,这些人闯进来,他们几个人的被子都被仍在地上踩的乱七八糟,肯定是不能盖了,好歹现在是夏天,能先买了几个薄毯子用。   关键是都没钱了,留着的现金全被偷了,肖鸣夜幸亏昨晚把仅剩的十几块钱带走了,不然也一分不会剩。   四个人加起来就只有肖鸣夜口袋里的三十多块钱,还是昨晚周律书给他的。义叔回房把床头挪开,从夹层里摸出一张存折,里面是他的全部存款了,交给肖鸣夜,让他取出来买东西。   肖鸣夜不肯接,说:“不用,我去找刀叔借点。”   “有钱还去借啥?快拿去。”   肖鸣夜看了一眼钟意秋,钟意秋说:“你拿着吧,算我们找义叔借的。”   他这才接过存折放在口袋里。   义叔看了看两人,脑子里越来越觉得他们之间的感觉不正常,却又抓不住到底是什么。   路上全是泥,拖拉机和摩托车都开不了,只能靠步行去镇上买东西背回来。   肖鸣夜用凉水冲了个澡,穿上雨鞋就准备走。钟意秋心疼的不行,他刚刚才背着自己从镇上回来,现在却又要再去背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吧?”钟意秋实在于心不忍。   他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脸色还是病态的苍白,飞扬的眼角却带着发热后的红晕,简直就像是勾人的妖精。肖鸣夜关了房门回来,双手抬起他的脸抱住,疼惜的亲了亲,警告道,“你生病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好好在家呆着,先想好咋跟我交代。”   钟意秋明白他是想开解自己,顺势把昏沉沉的脑袋埋进他怀里,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这么难?   肖鸣夜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叫了王文俊和六子一起去镇上。   义叔一刻也不能歇,郑家庄的村长今早去报了案,警察还没来,几个村的男女老少都出动了,扩大范围去找郑丽丽。钟意秋想跟着去,肖鸣夜早料到了,走前把剩下的干净衣服都铺在床上,让他躺着睡觉,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出门。   钟意秋睡了一上午,他本以为会做噩梦,却终究抵抗不住生病的身体,闭上眼睛就像是陷入昏迷一样,丁点意识都没有。   他习惯性的伸收去摸枕头下的手表看时间,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手表也被偷走了。   那是他考上大学时,他爸送他的一块梅花手表,其实不是新的,是他爸妈结婚时下血本买的,为了买这对表,他妈连缝纫机和自行车都没买。   钟意秋实在心痛,胸膛里像火烧一样,肆虐灼痛却又无处发泄。   他终于理解了王文俊的愤怒,自己心爱珍惜的东西,不知要被这些贼人如何糟蹋!   看了看太阳大概中午了,生病了没胃口也不觉得饿,只是想到肖鸣夜和义叔他们,从早上忙到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饭。   院子里非常安静,钟意秋在门口坐了一会儿,出了一身虚汗,他总觉得院子里安静的不太正常,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起身去厨房找水喝时,看到墙角的狗盆才猛的反应过来   狗呢?一上午都没见到旺旺和小狗,也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钟意秋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打了个冷战,身上的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小偷既然早就盯上他们了,肯定知道院儿里有狗,想进来必须要先放倒狗……   他先在院子里转圈叫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急忙又去找出雨鞋穿上,打算出门去找,结果还没出门,李宏飞先来了。   “快!快跟我走!警察想找你问话!”   钟意秋也顾不上狗了,跟着他往河边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被偷这件事算是我小时候经历的一件事,某年的除夕夜前一晚,我们家锅碗瓢盆全被偷了,而且小偷还是认识的人,因为一点小矛盾报复……   大年三十,别人家都在放鞭炮吃团圆饭,我们家却在等着我爸买锅回来。感谢在2020-07-08 23:25:52 ̄2020-07-11 00:2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桉 2个;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咚、笙桉、A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生命   镇上警察对这事非常重视, 但是一个小小的镇派出所,人手和能力有限。郑丽丽现在还不能判断是失踪还是跳河, 河里摸到她的凉鞋,基本能判断她来过河边,昨晚下了一夜暴雨,河里涨了大水,不管寻找或者捞人都需要人手和专业工具。   所以镇里的警察先向县里请示,县里也非常重视又报到了市里,一上午的时间市里和县里来了十几名警察,甚至跟着来了位法医……   钟意秋因为是第一个发现郑丽丽要跳河的人,警察找他过去问话。按理说郑小霞才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但是她是个小孩, 大人们一遍一遍的询问,早已被吓的说不出话,她父母也觉得孩子惹事了, 昨晚还生气的打了她一顿,现在不管咋问都一声不吭了,只是哭。   两人一路飞奔着去河边, 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钟意秋虽然高烧退了, 但还是全身酸痛无力,脑子昏昏沉沉的, 加上他胸口痛一直没有缓解,早上在医院他怕肖鸣夜担心,也清楚的知道他们剩下的钱不够再看病,所以就没敢和医生说。   现在快跑起来,整个人都像随时要栽倒下去,胸口呼哧呼哧大喘气, 仿佛村里最破旧的牛车一样咯吱响。   河边人多的像庙会一样,仿佛整个德营大队的人全来了,把两边河岸围的人山人海。这些人真正来帮忙的很少,更多是看热闹,农村出这种事儿不算稀奇,稀奇的是来了警察,还是市里的警察,大家像看猴戏似的都跑来看新鲜。   雨后的河岸边全是深泥,被人群踩的跟煮过的泥汤一样,钟意秋穿着双长筒雨鞋,一脚下去泥深的几乎要灌进鞋筒,拔都拔不起来,李宏飞拉着他才把腿□□。   市里下来负责的警察挺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不算高但是很精干,眼神明亮却有些凶。他已经听人介绍过钟意秋,知道他是市里人还上过大学,想着他这样的年轻人能安心在农村教学,值得敬佩,所以见面时语气比较客气。   钟意秋仔细介绍了昨天的情况,又带警察走了一遍昨晚寻找的路线。法医是一位老先生,瘦瘦高高的,一直没说话跟在他们后面,钟意秋控制不住眼神,总是不由自主的瞄他。   他太害怕了,只祈盼着这位先生是白跑一趟。   问完话钟意秋向警察打听现在的情况,市里来了专业的打捞人员,但是河水暴涨,工作难度太大还没有进展。   义叔从人群中挤进来,让他没事了就赶紧回去,生病还没有好,在这里又帮不上忙。   钟意秋没有动,他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该不该说。   郑丽丽的事情,归根结底是因为她父母信奉乱七八糟的教,强制给孩子退学造成的。事情既然闹这么大了,市里、县里、镇上的警察全在这里,他想直接给捅穿了……   义叔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拍了拍他手背,微微摇了摇头。   钟意秋明白,即使现在和警察们说了,其实意义也不到,警察办案需要证据,自己要收集到足够的证据才行。   没办法,他只能艰难的穿过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群,急忙往家走去。   旺旺和小花还没找到。   快离开河边时,身后有人叫住他   “嗳!你等等——”   钟意秋回头,见是一位警察朝他过来,以为还有其他事情要询问,忙站住了脚步。   “你好,还有什么事儿吗?”   这人和他身高差不多,却肩宽背厚十分魁梧,警服也不好好穿,胸前开了好几颗扣子,露出黑红健壮的胸膛。   他叫住钟意秋却不说话,先点了根烟,歪头眯着眼闲闲的问,“你是肖鸣夜啥人?”   钟意秋:“……”   这人见他一头雾水,睁大眼睛的样子像个小孩,嘴角斜叼着烟笑着说:“我是他战友,才分到镇里的派出所。”   钟意秋恍然大悟,对他还是有些戒备,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知道和肖鸣夜到底关系怎么样,分不清是敌军还是友军。   “他干啥去了?”   钟意秋:“去镇上买东西了。”   “我今天没时间,你给他带个话,就说杨老鬼来了,让他备好酒。”   一听这话,钟意秋猜应该是友军了,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笑着说:“他等一下就回来了,我和他说,让他来找你。”   这人年纪不大却是个老烟枪,几口就抽完一根,习惯性的又去口袋里拿,烟盒里只剩一根了,他像是有些舍不得,又放回去,说道:“不用,我改天来找他,今天忙不过来,别让他来蹚这个浑水了。”   钟意秋想了想,试探着问,“情况到底怎么样?”   这个自称杨老鬼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做警察的原因,一双眼睛深沉又犀利,他探究的打量一遍钟意秋,问道,“那小孩是你的学生?”   钟意秋点点头,“嗯,是我们班的。”   杨老鬼没说话,拍了拍他肩膀转身走了。   钟意秋急匆匆回去,肖鸣夜他们也刚到家,王文俊和六子背了一身的东西,踩着泥路回来,累的直接瘫在义叔屋里的床板上,肖鸣夜却像是没事人似的,见钟意秋没有乖乖在家睡觉,放下东西就要出门去找。   刚出去就抓了他一个现行。   钟意秋顾不上哄他,忙进屋里问王文俊,“你们看到旺旺和小花没有?狗怎么不见了?”   王文俊也楞了一下,腾的坐起来,说道:“早上回来就没看到,我和义叔都要气疯了,忙着收拾东西忘记狗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升起不祥的预感,小偷进屋一般都是先弄死狗……   钟意秋往外走,要出去找,嘴里一边说道:“院子旁边我找过一圈了,没见到……尸体……”   王文俊想说,这帮丧心病狂的人,如果真的杀了狗,还能留在这里,肯定拖回去煮了吃!   他只敢自己想却不敢说出口,小花是他接生的,想着小狗被杀害的景象他就受不了。   六子脸上还有点没消退的伤痕,人也消瘦了些,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说:“一般小偷进屋,家里有狗的,都是先下毒弄死,不声不响的。”   钟意秋:“旺旺从来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小花狗吃啊!”   .….   钟意秋神情哀伤不忍,他已经隐隐猜到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肖鸣夜安慰道:“先去找找。”   或许一切都有天意,他们几个人刚走到后院,就见旺旺拖着一条颇腿回来了,它像是从泥潭里滚过一样,全身上下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黑乎乎的一团,见了他们吭吭唧唧的过来,两只眼睛乞求一般的望着他们。   钟意秋第一次知道,原来狗也会流泪。   旺旺咬着他的裤腿往外走,小花狗没跟它在一起,钟意秋猜它是要带他们去找小狗,忙跟着一起走。   六子说的对,给狗下毒确实是小偷常用的手段,旺旺因为跟着的时间长了,义叔也一直教训它不能乱吃东西,所以没中毒,小花狗却还是对一切都好奇的年龄,中了毒,已经奄奄一息了。   小狗直挺挺的趟在玉米地的浅沟了,身旁有一滩呕吐物,小小的肚子只剩下微微的起伏,闻见他们的味道四条短腿弹了弹想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王文俊比钟意秋更心疼,他虽然平时看不出来多喜欢小狗,也不像钟意秋那样爱和它玩儿,却因为从小跟着奶奶耳濡目染,对这种亲手迎接来的小生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怜惜和责任。   他也不嫌脏,双手抱起小花,急忙问道:“李家洼是不是有个兽医?赶紧去找他还有救!”   在农村,救一条狗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兽医也只是给值钱的大牲口看病,猪牛之类的,狗这种东西,死了就是死了,还能白捡一顿肉吃。   六子说早上看见那个兽医过来看热闹了,可能还在后山河边,话还没说完他就撒腿跑去找了。   兽医是个干瘦的老头,被六子连拉带拽的弄过来,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看到几个年轻人围着条小狗着急忙慌的,嘴里啧啧称奇,开玩笑似的骂他们闲的蛋疼。   王文俊把小花抱在怀里,瞪眼骂道:“哪儿那么多废话,你到底能不能治!”   这老头不怕王文俊,但有点怵肖鸣夜,翻着白眼说:“中毒我咋治!这要找医生打针,跟人中毒是一样的。”   几个人内心一起又把张西明拖出来臭骂一顿!村里没有医生,去哪儿打针?难道再步行跑去镇上?只怕时间赶不及了。   老头不知道这几个年轻人在想什么,如果知道他们想为了条狗去镇医院打针,估计要跳起来骂他们脑子有病。   他按了按小狗的肚子,帮忙出主意,说道:“去找张瞎子也行,他自己配的那些药也能治。”   张瞎子是个赤脚医生,住在张家寨,瞎了一只眼睛所以得了这个外号。他也算是家传的,他爹小时候在外要饭跟着个游医学的,后来又传给他,都是自己采药配药,看看伤风感冒的小病还算是灵的。   钟意秋犹豫,只怕他不会解毒,再跑去反而浪费时间。   肖鸣夜决定到,“去吧,现在只能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1 00:22:49 ̄2020-07-13 23:2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笙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 5瓶;27492299 3瓶;十音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悲愤   肖鸣夜不让钟意秋去, 他还在生病,忙了两个小时, 这会儿也觉得头晕目眩,就没勉强跟着。只是看着他们几个人,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实在于心不忍,偷偷交代肖鸣夜让他去供销社,给大家买些方便面和饼干吃。   钟意秋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稍稍缓过来后,嗓子拉锯一样疼,他爬起来去厨房, 昨晚进了小偷, 水缸里的水不敢喝,又去后院水井艰难打了半桶水,直接趴在桶里喝了。   旺旺也被留在家里, 它不知是担心小花还是担心钟意秋,半步不离的跟着他,一直低垂着脑袋, 眼神哀伤可怜。   钟意秋又提了半桶水, 帮旺旺把身上的泥冲掉,冲了几次才算看清原来的样子, 也现出了它背上一个伤口,不算大但极其深,一整块肉都被剜掉了,留下一个深红色的洞。   他用手碰了碰,旺旺才像是感受到疼,微微侧开身体躲他的手。   钟意秋心疼的难受, 找出屋里剩下的半瓶碘酒,用湿布蘸着先给伤口消毒,其他的办法他也没有,只能等肖鸣夜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他心里忐忑不安,身体却控制不住,坐着都能睡着了,往地上栽倒,只能又去床上躺着。   这一天过的兵荒马乱,钟意秋再次醒来时天都快黑了,厨房里传来肖鸣夜切菜的声音,屋外残留的一点霞光铺满了整个院子。   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傍晚,钟意秋迷迷糊糊的想,如果一切都没发生该有多好。   张瞎子还真有点本事,小花被他灌了药,一下午就稍稍缓过来了,虽然还是躺着不能动,但眼睛已经能睁开了,也不再呕吐,哼哼唧唧的像是小孩哭着喊疼一样。   钟意秋放心下来,见到旺旺伤口上的一团草药,猜他们回来发现后又跑一趟找张瞎子要的。   义叔还没有回来,王文俊和六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儿,肖鸣夜一个人在厨房做饭,昏暗的天光下,压抑阴沉的光影被他高大的身影冲散,抚慰钟意秋心里的惊惶不安。   他额头抵在肖鸣夜宽广的后背,放松身体,懒懒的问,“你明天是不是要出远门了?”   “不去了。”   “不能不去,现在我们一分钱也没有……”   肖鸣夜放下手里的菜刀,把切好的黄瓜装进大盆里,说道:“别担心,不差这一趟。”   钟意秋也不想让他走,人一生病就容易产生依赖,加上接二连三的打击,他的心情跌入谷底,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管,只想天天和肖鸣夜在一起,一秒钟也不分开。   但现实所迫,手里没钱的滋味太难受了,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更不想肖鸣夜因为他放下工作和机会。   钟意秋想自己终究是个自私的人,所以也不再开口劝,想起中午的事情,说道:“警察找我问话时,有个镇上新调来的警察说是你战友,叫杨老鬼。”   肖鸣夜加够了调料,正准备拌黄瓜,听了这话停住手,问道:“他还说啥?”   “说有时间来找你,让你备好酒……他是你朋友吗?”   肖鸣夜轻笑一声,说:“算是吧,在部队我们俩是竞争对手,谁也不服谁,没想到他分配到镇派出所了。”   钟意秋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的说:“那要好好招待,老朋友再见面不容易。”   肖鸣夜胳膊用力翻拌着盆里的黄瓜,连动着背部的肌肉,一抖一抖颠簸着钟意秋贴在上面的脸,他全身上下提不起劲儿,一会的功夫又困的要闭眼,随口问道,“警察找的怎么样了?”   肖鸣夜没有回答,停下手把拌好的黄瓜装进盘子里,舀了一盆水洗完手,才转身抱住了他。   钟意秋顺势趴在他怀里,搂住他健壮的腰,长舒了一口气。   晚上没电,屋里还没点灯,黑漆漆的房间只能听到两人交颈相拥,融合在一起的呼吸声。   钟意秋差点又睡着了,想起来肖鸣夜一直沉默,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找的怎么样了?义叔咋还不回来?”   肖鸣夜抱紧他,微微后仰和钟意秋脸对脸,低头抵上他布满虚汗的额头,轻声说:“找到了,已经走了……秋儿不怕……”   钟意秋楞了快半分钟才接受了这个消息,虽然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虽然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这一刻仍感到胸口尖锐的疼痛。   肖鸣夜宽厚的手掌,温柔用力的抚上他后脑勺,紧紧的把他压向自己怀里,恨不得穿破□□,直接把他装进身体里,好好保护。   钟意秋不由自主的想流泪,为一个女孩的悲愤,为大人们的作恶,为爱人的呵护。   到晚上钟意秋又烧起来,肖鸣夜有了心里准备,给他喂了药,又打来温水一遍一遍的帮他擦身上的虚汗,等烧退时天已蒙蒙亮了。   义叔一夜未归,虽然郑丽丽已经退学了,但作为校长和副校长,他们要配合警察的调查,还要协助村里处理后事。   现在郑家人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   钟意秋做了一夜噩梦,醒来时直愣愣的盯着屋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竟然亲眼见到三条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师姐、袁磊、郑丽丽……人竟是这般脆弱,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薄的就像一层纸,没了就是没了,从此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更可怕的是,这三个人,这三条生命,离开的都如此悲愤填膺。   肖鸣夜煮了粥,放凉了才给他喝,或许是心里窝着火,钟意秋满嘴起泡,喝水都疼的抽气。   周律书和方款冬来时,他刚喝了半碗,实在喝不下去,嘴里像是含着刀子似的,肖鸣夜也不劝,钟意秋喝一口,他心就跟着疼一次,比病人还要受罪。   方款冬是来给钟意秋看病的,本来昨天就要来,因为下暴雨果园遭了灾,昨天都忙着抢收没时间来。   看到钟意秋这样,方款冬紧皱眉头,问道,“又烧了?”   肖鸣夜答道,“昨晚又烧了一次,吃了药天亮时才退。”   钟意秋想说话,喉咙疼的发不出声音,只能对着方款冬笑了笑。   方款冬摸了摸他额头,又把了脉,看了舌苔,嘱咐道:“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感冒发烧,你吃着药就行,但是我还是要劝你,心要敞开,不能着急憋气。”   肖鸣夜简单说了郑丽丽的事情,方款冬终于明白钟意秋这一嘴泡是怎么来的了,劝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任何事都没有身体重要,你只有好起来才能去做想做的事儿。”   钟意秋点点头,他趁方款冬在这里,想蹭蹭免费的医生,说道:“我胸口……有点疼……   方款冬还没什么反应,身后的肖鸣夜先楞住了,瞪着钟意秋喘粗气。   钟意秋烧迷糊了,这才反应过来,肖鸣夜还不知道呢,自己一直瞒着他,估计要生气了……   方款冬摸上他胸口按了几处,问他疼不疼,钟意秋虽然心里忐忑担心肖鸣夜生气,但还是仔细说了。   方款冬说道:“我们家虽是中医,但我大学学的西医,后来在医院上班也是在心血管内科,现在没做具体检查,大概率可能是心肌炎,你要去县医院检查一下,再对症治疗。”   肖鸣夜生硬的问,“严重吗?”   “不算严重,感染或者感冒都容易引起,确诊后打几天消炎针就行了。”   钟意秋送了口气,讨好的对肖鸣夜笑了笑,肖鸣夜却转过脸不看他。   完了,真生气了   周律书说刚好开车送他们去县医院,听方款冬说的情况可能要在县里住两天,他让肖鸣夜赶紧去收拾东西。   肖鸣夜去村里找到义叔,和他说了要带钟意秋去医院看病,又去学校找李宏飞请了假,让王问俊记得回来看小花狗,交代完事儿才跑回来收拾东西。   周律书在外面叫住他,掏出钱递过来,说:“没想到你们被偷了,我就带了这两百块钱,你先拿着,我明天再给你送点。”   肖鸣夜接过,崭新的钱带着钞票特有的额味道,他低头看了看,喉结大力滚动了两次,诚恳的说:“谢谢周哥,谢谢方哥。”   “行,你的谢我们收下了”   到县医院方款冬也不急着走,跟着他们进去检查。他是个有修养的人,他的医术绝对比县医院的医生高,但是他全程都听医生的,没有因为自己是专家而指手画脚,哪怕医生说的不是很到位,也没吭声,看了片子和用药,觉得没啥问题,私下嘱咐几句注意事项就走了。   方款冬判断的没错,钟意秋果然是心肌炎,肖鸣夜听到他和医生说,半个多月前就开始偶尔疼,脸冷的能结成冰,眼神恶狠狠的不知道是在气钟意秋还是气自己。   安排好病房,医生给钟意秋扎上针,肖鸣夜忙前忙后的把东西放好,一直在旁边转就是不正眼看钟意秋。   钟意秋眼神渴望的跟着他转来转去,没得到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他……他干咳两声,打开破锣嗓子小声的叫,“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开始举铁,每天累成狗!感谢在2020-07-13 23:29:43 ̄2020-07-16 00:1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闻 20瓶;小懒 16瓶;十音、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住院   肖鸣夜确实生气了, 但不是气钟意秋,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气谁, 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吧。   气自己没有爱护好秋儿,他能猜到钟意秋为什么在镇上医院不说胸口痛,肯定是因为担心钱不够。作为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让爱人因为没钱而隐瞒病痛,对肖鸣夜来说,比捅他两刀都难受。   听钟意秋扯着烂嗓子讨好的叫二哥,他一下子心就软了,却还是别着一股难受劲儿,转脸过来生硬的说:“睡会儿。”   “我不困。”钟意秋见他终于肯理自己了, 赶紧摆出笑脸。   “别说话了, 省点嗓子吧。”   钟意秋马上闭嘴,装出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   “渴不渴?”肖鸣夜软声问。   “有点。”   “我出去买个热水壶,你别乱跑。”   钟意秋想说我才没有乱跑, 但这种时候可不敢造次,忙点头答应,“嗯, 不跑。”   一个大病房有八个床位, 只住了一半,钟意秋旁边床上是个中年男人, 不知道是什么病,非常憔悴虚弱的歪躺着,天气太热,其他人都没盖东西,就他还盖着个薄毯子,看样子是伤在腿上。   屋里只有一个吊顶的风扇, 中午正热的时候开到最大档,呜呜的响,钟意秋感觉它随时要掉下来,越看越担心,盯着风扇不敢移开眼,没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肖鸣夜回来叫醒他吃饭,睁眼的一分钟他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眼神惶恐的乱扫,手死死的攥紧拳头。   “咋了?做梦了?”肖鸣夜抬手擦掉他额头的汗。   “嗯……”   “不怕。”   来时就知道要住院,从家里带齐了洗漱用品,肖鸣夜拿盆儿接了热水,拧了毛巾要给他擦脸,钟意秋忙接过来自己擦,使眼色让他注意点,旁边还有人呢,对面几个陪床的大婶已经看他们好久了。   钟意秋端过碗里的粥,问,“你吃了吗?”   “吃了。”   “真的?”钟意秋不信。   “我不是那种因为没钱就亏待自己的人。”   钟意秋:“……”   打了一天针,全身都是冰凉的,幸亏是夏天没太大的感觉。但钟意秋太白了,扎针的手背乌青一片,看起来十分嚇人。   到晚上隔壁床也没见来家属,下午医生来换药,才知道这人竟是截肢了,左腿半条腿都没有了。   肖鸣夜去买饭顺便帮他带了一碗面,他不愿意接受,肖鸣夜也不是话多的人,把面放在两床中间的桌子上就不管了,钟意秋劝了半天他才勉强端起来吃了。   医院的夜晚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害怕,钟意秋小时候虽然常生病但是没住过院,去年骨折时都没在医院住过,这还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在医院过夜,天一黑就觉得整个医院的温度一下子降了十几度,心理作用下的浑身发凉。   肖鸣夜像是看出他害怕,寸步不离的呆在床边,想找话说转移他注意力,却又发现自己没有这个天赋,这么多人又不能抱不能说情话,只能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盯着看,看着看着就都笑了。   晚上蚊子多,房间里全是啪啪打蚊子的声音,肖鸣夜用床单把钟意秋裹的严严实实,趁黑把手伸进床单里握住他手,小声说:“快睡,我就在这儿。”   “你去旁边空床上睡吧。”   “我就趴这里睡。”   钟意秋用力把头往他的方向滑,说道:“你昨晚就没睡好,去那边躺着睡吧,不用担心我。”   “别说话了。”肖鸣夜听他的声音都觉得嗓子疼,抬手遮住他眼睛,哄道:“乖,快睡。”   钟意秋嘴上说让他去旁边睡,又眷恋着他舍不得他离开半步,得了这话总算是安心的闭上眼睛睡了。   深夜的医院,走廊里闪着阴冷的微光,医生推着护理车的声音被放大,回响起来格外吓人。钟意秋睡着了,感冒引起的鼻塞让他不得不张口呼吸,却又造成了嗓子越来越干疼,即便是睡着了也疼的皱眉,肖鸣夜每过半小时,就用勺子舀了一点水帮他润湿嘴唇。   门被轻声打开又轻声合上,昏暗纵深的走廊里响起火柴滑起的声音,嗤啦——像是一声哀叹。   钟意秋张开眼,定定的看着床边空着的椅子,直到眼睛酸疼才合上。   在医院住了两天,钟意秋出院回家时,郑丽丽已经下葬了。农村未满12岁的小孩,又是暴死,多停一天都不吉利,周春美昏倒后一直没清醒,家里的长辈们就做主匆忙把孩子埋了。   作为妈妈,生养一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此生缘分就算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了,最近有点丧,大长篇加上数据一直不好,搞的我有点疲,所以就想歇几天,调整一下。   开文时真没想到会写这么长,想完结却有太多故事没讲清楚,匆忙完结就烂尾了,只能坚持下去。   今天先这么多,决定争取一个月完结,一鼓作气啊!感谢在2020-07-16 00:18:38 ̄2020-07-21 00:0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笙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兮也 20瓶;笙桉、A 10瓶;珊小光 5瓶;十音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警官   钟意秋不敢表现出心里的难过和悲伤, 他不想肖鸣夜担心,更不想他因为放不下自己而耽误工作。   义叔说郑校长正在被调查, 虽然郑丽丽已经退学了,但是他和周春美吵架,又组织老师轮番去家访给家长和孩子压力,不能说完全是因为压力逼迫孩子走上绝路,但是影响太不好了,很可能会受到处罚,校长位置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   钟意秋气的说不出话,家访是他和李宏飞主动要去的,郑校长并没有组织!更可况, 这也不是郑丽丽最终悲剧的根本原因!   但是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 影响太恶劣,必须有个人来承担责任,作为校长无论如何都是跑不开的。   屋子里是洗劫后的清冷, 幸好红蚊帐保住了,不至于被蚊子咬。大热天的,钟意秋枕在肖鸣夜的胳膊上, 脖子和他皮肤接触的地方沁的汗津津, 却谁也舍不得分开。   肖鸣夜侧躺着,另一只手摇着个大蒲扇给他扇风, 胳膊像是不会酸一样,一下一下温柔有力。   “你明天就出门吧,别再耽误了。”钟意秋闭着眼睛说。   “再等等。”   钟意秋用脸蹭了蹭他胳膊,说:“不用担心我,我明天就回学校上课。”   肖鸣夜语气一点也没得商量,“再歇两天。”   钟意秋知道犟不过他, 退而求其次的说:“一天吧,后天你就出门走,我回去上班,行不?”   肖鸣夜不说话,一副不合作的样子。   钟意秋微叹一口气,睁开眼往上挪了挪,直视他幽深的眼神,说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肖鸣夜,我们必须强大起来,钱是强大的第一步。”   肖鸣夜当然明白,他这么多年努力存钱,就是因为钱给了他更多的自由和保障,但是现在对来说,什么也没有钟意秋重要。   钟意秋伸手环抱住他,抹去他后背的汗水,咬住他紧挨在一起的嘴唇,呢喃着保证,“你放心我,我也放心你,好不好?”   肖鸣夜最终还是答应了,俩人都在家休息一天,第二天他就跟车队出门。   整个学校这几天都人心惶惶,老师们无心上课,学生更是担惊害怕,有些孩子更是神神秘秘的传言郑丽丽变成了鬼,每天晚上都在学校门口哭,吓的低年级学生放学不敢回家,一个村的约在一起才敢走。   郑校长不在,义叔作为副校长代理工作,学校乱七八糟忙的焦头烂额。学校本来就缺老师,钟意秋请假,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数学课没人上,李宏飞还能顶着,郑校长原本教思想品德课,让老高先帮忙带,现在是每个老师都带好几个班的课。   偏偏这个时候,张国言又出事了。   钟意秋一觉睡到中午,起来吃饭时才听说,张国言上午在课堂上晕倒了,虽然后来缓过来了,但义叔还是让他回去休息。   问他不愿意说,后来义叔逼了好久他才说出原委,原来从过完年到现在,张国言一直在卖血,最开始一个月一次,后来一个月两次,这个月他去了四次,身体才扛不住。   义叔无言以对,骂也骂不出口,谁都知道他的日子有多艰难,有多需要钱……只能劝他以身体为重,家里就他一个顶梁柱,他倒下了这个家就算完了。   钟意秋心疼他更有些恨铁不成钢,张国言拼命的要生儿子,一家人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他实在理解不了,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或许是画地为牢,但外人也没有权利指手画脚,所以他只是保持沉默。   王文俊冷冷的问:“他老婆是不是又怀了?”   义叔忙打断他,严肃的训道:“别乱说!”   “哪儿是我乱说,老师们都在传,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义叔:“不管谁说的,管好自己的嘴!”   义叔很少这样板着脸说话,王问俊缩缩脖子闭嘴了。   肖鸣夜下午骑摩托车去镇上,他还是放心不下,现在村里没了医生,他去医院给钟意秋买药,顺便又把日常要备的药都买了回来。   回来时车后拉着个人,正是上次在河边找钟意秋说话的杨老鬼。   钟意秋在院子里帮小花狗恢复训练,见他来了忙站起身问好。   这人还穿着件制服短袖,却还是不好好系扣子,胸口敞着,露出黑乎乎的胸毛,手里提着两壶打的散酒,下车抬手给钟意秋看,说:“晚上陪哥喝点。”   肖鸣夜瞪他一眼,冷声道:“闭嘴吧。”   “咋了,你都要叫我哥,他叫不应该啊?”   钟意秋总觉得他话里的意思,像是知道了他和肖鸣夜的关系,但又怕是自己多想了,笑着说:“肖鸣夜是我哥,你是他哥,那我是应该叫。”   “看到没!”他对肖鸣夜说道:“这才是会说话的人,大学生就是不一样。”   肖鸣夜不怎么理他,但是能看出来两个人关系不错,相处的感觉是老朋友间亲昵的嫌弃。钟意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总不能就叫杨老鬼,刚才肖鸣夜的反应,他机灵的接收到信号——肖鸣夜不喜欢他叫别人哥!   “我该叫他啥?” 他在厨房问。   “啥也不用叫。”   “那怎么行,总不能那谁那谁的叫吧?”   肖鸣夜想想确实不合适,说道:“他叫杨林森,我们都叫他杨老鬼,或者老杨。”   钟意秋挺为难,这几个称呼都不太尊重,他试探着问,“我叫他杨哥,行不行?”   “不行。”   钟意秋:“……”   所以喝酒时,钟意秋喊出“杨警官”三个字时,杨林森一口气憋不住,呛的狠咳起来。   “别!别!”他咳的满脸黑红,摆手道,“你演电视呢!我一个镇派出所的小警察你叫我警官,寒碜!”   钟意秋不好意思的抿嘴,偷偷的看肖鸣夜的脸色。   行,你高兴就好。   “不愿意叫杨哥就叫老杨。”杨林森酒瘾挺大,先独自喝了一大口说道。   钟意秋点头说好。   王文俊有点怕他,但是又好奇,趁机讨好的叫道,“杨哥!”   钟意秋:“……”   “杨哥,你有配枪吗?”王文俊终于问出了心里话。   杨林森不看他,夹了口菜吃,说:“你这问的比他刚才那个‘杨警官’还要寒碜人!”   王文俊马上闭嘴了。   肖鸣夜和他许久不见,两人一直喝到很晚,钟意秋病没好一口也没喝,只是安静的坐在肖鸣夜身边陪着。   一壶白酒喝完,王文俊和六子去睡了,就剩他们仨和义叔还坐着。   钟意秋觉得杨林森这人虽然有点混不吝的,说话有时候没个正形,但是他身上却有一种混世枭雄的味道,像是每个人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的那种人,有点坏却是个热心肠有点英雄情结的大哥。   他酒量好的吓人,肖鸣夜喝的眼神都有点直了,他还是很清醒,自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钟意秋斟酌许久,问道,“郑丽丽的……案子……派出所不查了吗?”   杨林森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抬眼看向对面微微低头的年轻人,蜡烛暖黄色的光照在他雪白的脸上,仿佛冬日里带着绒边的太阳,让人舒服的心痒。   他玩味的问,“那小女孩不是自杀嘛,还查啥?”   钟意秋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了想才说:“是自杀,但是小孩子走到这一步,总是有原因的。”   “你是她的老师,这话应该我问你。”杨林森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扔了颗花生米进嘴里,眼神却一直紧紧盯着钟意秋。   他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探究和森意,钟意秋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个警察,而且肯定不是个一般的小民警,自己在他面前一点心思都藏不住的。   他咽了两下口水,坐直了说:“我确实知道原因,你肯定也知道,我们郑校长现在还在被调查,很有可能失去工作,警察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杨林森却不说话,只是故意放缓动作的点了两下头。   义叔也没怎么喝酒,他没来由的有些害怕,打断道,“意秋别问了,警察办案,我们普通老百姓就别打听了。”   钟意秋明白义叔不想他卷进去,但是郑丽丽死的如此悲烈,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因为大人们一个可笑又愚昧的理由,失去了鲜花一般的生命,多么可悲可怕可怖!   他冲义叔微微点点头安抚他,继续问杨林森,“杨警官认为——自杀就不用查了吗?”   他神情略带严肃,一双丹凤眼凌厉如锋,和那张白皙清隽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两种完全对立的气质却和谐的揉在一起。   杨林森不禁看的有些呆,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我只是个小民警,查还是不查,我说的不算。”   钟意秋有些急,刚想说话,旁边一直安静的肖鸣夜打断他,说道:“别理他装逼,他来就是调查的。”   杨林森:“……”   钟意秋:“……”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饭桌上一时有些尴尬,杨林森干咳了两声,正色道:“我是想调查,但确实不是我说了算……”   “不是你说的谁拦都不行,一定要查到底吗?”肖鸣夜直愣愣的看他。   杨林森恨的牙根痒。   钟意秋转头看向身旁,才发现肖鸣夜竟是醉了。   醉了还知道维护自己人,真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1 00:03:15 ̄2020-07-22 23:4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鱼与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想暴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桉 2个;十音、恐此非尔所欢、想暴富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0瓶;小小蛇、7兮也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离别   杨林森和肖鸣夜在部队是成绩最好的, 复员时他原本分到旁边市区的派出所,而且还是刑警, 但是他这个人有些孤勇叛逆,做事只讲心中正义不太服从命令,的罪了不少人也违反了很多次规定,才被下放到镇里的小派出所做民警。   他来还没几天,来时就知道这里是肖鸣夜的家乡,正计划找老战友老对手叙旧呢,结果还没碰头就遇到了郑丽丽的事情,竟然刚好就是肖鸣夜一个大队的。   通过对郑校长和家长的调查,他大概知道了引起这小女孩自杀的原因, 他在市派出所查过一起邪教害人的案子, 当时他们抓了十几个卖|淫的女孩,明显是有组织的,审问时这些女孩却异口同声说是自愿的, 并且以此为荣,认为这是对神的奉献……他们层层摸爬翻出来一个庞大的邪教组织,抓了几个头目, 但是这种靠洗脑麻痹人的方式, 很难完全根除,太多人执迷不悟。   杨林森对这种事深恶痛绝, 一听就恶心,下定决心要把这群人一窝端了,但是他说的也是实话,他只是个新来的小警察,要不要调查他确实没资格决定。   肖鸣夜不信他的鬼话,毕竟这人就是因为不服从命令才被下放的。   杨林森一个人喝了一斤多白酒, 虽然没咋醉但也不能回去了,钟意秋房间被偷后就没买新被褥,睡不了人,他和义叔把竹编的凉床搬过去,给他个床单就睡下了。   他要帮忙收拾碗筷,义叔摆手赶他走,“快去看看肖鸣夜,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喝醉。”   “没事,我收拾完了再去。”   蜡烛快要燃尽,桌子上积了一圈厚厚的蜡油,义叔用手抠起来,连着剩下的短短一截放进破碗里,淡淡的说道:“快去吧,他明天就要走了。”   郑丽丽的事加上学校的各种事物,义叔这几天明显憔悴了很多,本就清瘦的脸愈发嶙峋,他低垂着眼说话也不看钟意秋,像是不忍面对或无奈的妥协。   钟意秋心里咚咚跳,他感觉义叔已经知道了他和肖鸣夜的关系,是对他们失望了吗?   肖鸣夜酒品很好,喝醉了一点也不闹,自己乖乖的躺在床上,两只手还安稳的在胸前交叉放好。   钟意秋拧了毛巾给他擦脸,蜡烛的微光在他脸庞温柔的跳舞,睡着的肖鸣夜和平时不太一样,锋利的五官少了冷冽的气质,像个寻常的英俊青年,长长的睫毛投射出小扇子一样的阴影,给他增添几分孩子的稚气,让人心生怜爱。   钟意秋着迷的盯着他看,不自觉的傻笑起来,他想自己真是全天下运气最好的人,才会遇见并爱上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刚才面对义叔的紧张慢慢平息下来,他想无论别人怎么看待,亲人的愤怒,朋友的失望,旁人的谩骂,都不及眼前人的一个眼神。   —— 只要肖鸣夜快乐,让我与全世界为敌都是值得的。   肖鸣夜第二天就要走,两人心里都装着事儿,谁也没睡好,凌晨四点多就醒了。   夏日热闹的虫鸣,在深夜渲染出不一样的宁静,钟意秋紧紧的抱住肖鸣夜,想着他马上就要走了难过的想哭,努力压抑喉咙里翻滚的情绪。   天气太热,抱在一起身上都是汗,两人没盖毯子,窗外的微光照在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上,清冷朦胧。   肖鸣夜手掌在他腰窝轻轻的抚摸,手下的滑腻让他舒服的心痒,低声咕哝道,“我昨晚没刷牙。”   钟意秋正伤心呢,听着他像是占了大便宜的语气,一下子笑出声,骂道,“出息!”   “那我能亲你吗?”肖鸣夜认真的申请。   “不能。”钟意秋蹭着他下巴坚硬的胡茬。   “那我能睡你吗?”肖鸣夜全身过电一般,控制不住手上力道,紧紧捏住钟意秋细长柔软的后脖颈。   “那能。”   肖鸣夜无声的笑起来,清辉冷光里英俊无比。   钟意秋病还没全好,肖鸣夜心疼他没太折腾,但因为马上就要分别,两人心中都充满怅然和不舍,控制不住做了一次又一次……   不过也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六点天就亮了,钟意秋从肖鸣夜的身下挣脱出来,躺在床上大喘气,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都这样废了,还接受了肖鸣夜长达一小时的教训:不能惹事、不能乱来、不能和杨林森瞎混、不能逞强、不能打架、一天只能吃一个冰棍……有任何事都等他回来再说。   钟意秋四仰八叉的躺着,听他一条条强硬的命令,笑道:“知道了,管家婆。”   肖鸣夜见他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正色道:“认真点,你知道我说的啥意思。”   钟意秋当然明白,他真正担心的是邪教的事情,怕他和杨林森贸然去调查,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至少有几千人的教徒,肖鸣夜是怕自己不在他吃亏。   “你放心,我肯定不乱来。”钟意秋保证道,又接着说,“你出门也要注意。”   “注意啥?”   “不能看女孩子!”钟意秋瞪眼说。   肖鸣夜轻笑,答应道,“不看。”   “男的也不能看。”钟意秋想了想又加了一条。   肖鸣夜弯腰吻他,抬眼时见他眼底红通通的,躲避着怕被看见,心里针扎一样的疼。   早上刚起床,还没来得及做饭,袁荣尔就领着袁艳来了,钟意秋还在床上慢慢挪腾,他全身酸软每动一下都费力,听见外面的声音却像是突然有了神力,一骨碌就爬起来了。   他请了几天假没去学校,袁艳一见他立马亲热的站到他身边,仰脸盯着他愣愣的瞧。   “我没事了。”钟意秋笑着和她说。   袁荣尔是来送钱的,听说他们遭了贼,他一早就送来了一百块钱,半袋米和半袋白面。对于种庄稼的人来说,一百块钱不是小数目,况且他们家的情况更艰难,这种时候主动送来这么多钱,实在让人感动。   义叔把米和面收下了,钱说什么也不要,他的存款取出来,够几个人先救急,而且老师们也快发工资了。   经过一季的夏收,袁荣尔累的又黑又瘦,笑起来脸上全是深深的沟壑,钟意秋看的心疼,把钱叠好放进他手里,双手握住说道,“谢谢叔叔,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袁荣尔被他的庄重弄的怪不好意思,嘿嘿的笑。   肖鸣夜吃完饭就走了,钟意秋帮他收拾东西,才发现他就只剩脚上穿的一双鞋子了,出门在外连双替换的鞋子都没有,他心里懊悔不已,怪自己这几天尽想别人的事情了,忽略了肖鸣夜。   这种感觉等人走了后尤其深,自责和愧疚让他心情低落到极点。   他回去上班,李宏飞终于松了口气,这几天两个班的学生都在问:小钟老师咋了?   听说小钟老师生病了,一个个小鬼忧虑的不行。   郑丽丽的死像是乡村平淡生活的一个调味剂,“热闹”两天就过去了,没有人会记得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子,记得她从前是多么的优秀,有着什么样的愿望……   袁荣举进办公室见了他,先嗤笑一声,大力的拉开椅子坐下,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自从上次肖鸣夜打他后,袁荣举老实了一段时间,在学校见了钟意秋都躲着走,至于背后怎么骂怎么诋毁,反正钟意秋也听不见。   今天却突然弄这么一出,像专门挑衅似的,钟意秋冷冷瞅了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书,也故意在桌子上狠拍两下,出门去上课了。   袁荣举气的咬牙切齿,却又不能在办公室发作。   上了半天课,看到教室的学生们,钟意秋心情稍稍缓和。   郑小霞没来上学,李宏飞说她家里给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郑丽丽的事情把她吓坏了,发了几天高烧还没好。   钟意秋担心,怕她留下心理阴影,约着李宏飞找时间去看看。   两人边商量着边走出校门,供销社的李莲花一见他就大声喊,“小钟老师!”   钟意秋还没答应呢,她就继续嚷道,“你回来了,病好了没?”   “好了,谢……”   “找你的电话啊天天打,我说你去住院了,那人急的不行,你赶紧去回个电话吧!”   李莲花说话急,像是有人跟她抢似的,钟意秋也不和他抢,问她要了留的电话号码,一看是陈远的,忙回了过去。   自从听李莲花说他住院了,陈远每天都打两次电话来问,要不是这几天在外地,他早就开车来了。   钟意秋一打过去,先劈头盖脸的挨了顿骂,陈远既担心又着急,这两天都睡不着觉,气急败坏的骂完才开始心疼他,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钟意秋安慰道:“就是感冒了,已经好了,你别担心。”   陈远听他说的轻描淡写,又想开骂,大喘一口气控制住了,酸溜溜的说:“你那二哥呢?怎么没照顾好你?”   钟意秋聪明的不吭声,只怕自己一反驳他就要在电话里炸。   陈远得不到回答更生气了,冷哼两声咽下去,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余博山找我要了你的地址,他可能会去找你。”   钟意秋大吃一惊,问道,“你见到他了吗?他怎么样了?”   “没见面,给我打了电话,我把你地址和电话给他了。”   “他有没有给你留电话?”   “没,用公用电话打的,我也找不到他。”陈远叹口气,接着说:“你留意着点,我猜他可能会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2 23:45:52 ̄2020-07-25 23:48: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峤予、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金德兰先生 4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发飙   余博山只是要了电话和地址, 没说要不要来,什么时候来。钟意秋挂了电话又问李莲花, 这两天还有没有其他人给他打电话。   “还有一个女的,说普通话呢,估计是你姐。”   钟意秋:“其他的没有了吗?”   “我接的就这俩,等明天我问问别人。”   钟意秋又返回去给姐姐回电话,但一直没人接,可能出去采访没回来。   打了两天消炎针,他胸口可算是好了,但上次高烧还没好全,脑子有点昏昏沉沉的, 总想躺着睡觉。   吃了午饭刚准备睡一会, 袁兵却跑来了,提着半蛇皮袋的东西,不知道装的是啥。   夏天的中午, 他晒的满脸冒油,像个黑泥鳅似的。   “怎么不在家睡觉?”钟意秋问。   袁兵咧嘴笑,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问, “小钟老师, 你病好了吗?”   “好了,我今天不是已经去上课了嘛!”   袁兵把袋子拖到前面打开, 里面全是刚摘的新鲜蔬菜和水果,黄瓜、西红柿、桃子、香瓜……   王文俊蹿过来,故意大声叫起来:“豁!这么多!我先吃一个。”   说着就伸手拿了根嫩绿的黄瓜,也不洗,用手搓了搓就吃。   袁兵是专门送给小钟老师的,没想到被他捷足先登, 但王文俊是老师,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幽怨的看着他。   钟意秋揉了揉他头顶安慰,又问道:“你在哪儿摘的菜?”   “我家菜园的。”   “你爷爷知道吗?”   “知道。”   钟意秋这才放心,笑着感谢,“谢谢你的心意。”   留袁兵在这里睡午觉,下午一起去学校,钟意秋看着他围在身边跑来跑去,心里不由的欣慰。   他想自己还是很幸运的,虽然遭了贼,丢掉了很多珍贵的东西,每当一想到这些就心疼生气,但是也收获了很多心意,六子和义叔就不说了,他们早已像是一家人一样,袁荣尔和袁兵的帮助与关心,让他更觉得温暖宝贵。   张国言上次晕倒后,竟是一下子生病了,王文俊帮他带课,三个年级的语文课让他每天忙的团团转。自然课老师辞职后,都是班主任在加带,张国言一请假,这门课也没人上了,其他老师都已经带了好几门课,就只能落在钟意秋身上。   他没上过这门课,小时候学的知识也忘的差不多了,拿过教材要一点点学,忙的不可开交,只有晚上睡觉时才有时间想肖鸣夜。   走了几天了,肖鸣夜也没打电话回来,钟意秋只要一想到他走那么远的路,身上就只有几十块钱,脚上只穿了一双鞋,心里就疼的难受。   他一个月就几十块钱的死工资,家里发财致富的重担全落在肖鸣夜身上,自己真成了一个家庭主内的“女人”了,要靠老爷们养活。   怎么才能挣钱啊?钟意秋愁的不行。   郑校长的处理结果出来时,已经是郑丽丽去世一个星期后了,义叔在办公室宣布的结果:郑校长免职了,上面会分派一个新的校长。   钟意秋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郑校长没有做错什么,如果真是因为家访给郑丽丽带来了压力,那也不是郑校长的责任,他和李宏飞自愿去的,而且郑丽丽也是他们的学生,受责罚也该他来承担。   义叔知道他的心思,趁大家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就先警告道,“结果已经定了,新校长下周就来报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憋气,我也一样,但是既然已经不能改变了,就啥也别说。”   钟意秋心里愤愤不平,坐在位置上大喘气,却又不得不支持义叔的工作,气的眼都红了。   义叔晚上做了几个菜,买了几瓶酒,请郑校长来吃饭,他却说啥也不来,义叔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强求。   还没开始吃饭,钟意秋先拿起酒瓶大喝了几口,义叔皱眉拦他,埋怨道:“病还没好,别喝了。”   喝完递给李宏飞,他也猛灌了两口,又传递给旁边的王文俊,三个人一口气喝了半瓶白酒。   义叔被他们气笑了,无奈的说:“你们这么喝,让我咋办!”   王文俊抱怨道,“就算郑校长不干了,也该义叔做校长,为啥又调来一个?”   白酒烧膛,钟意秋胸口火辣辣的冒火,但明白大局已定,说任何抱怨的话都没用,只是给大家徒增烦恼。   李宏飞晚上也不打算回去了,他比谁都难受,作为郑丽丽的班主任,眼睁睁看着她走上绝望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又因为这事导致郑校长被开除……   义叔看出他的自责,开解道:“别多想,跟你们没关系,学校出任何事儿,首当其冲就该校长承担责任。”   “但是这不是学校的责任!”王文俊瞪大眼睛低吼,“是郑丽丽父母信邪教,脑子进屎了让孩子退学,把自己女儿逼上绝路,跟学校和校长有屁的关系!”   “行了,别说这事了,我们该做的是,绝对不能让这种悲剧再发生!”义叔也拿起酒瓶喝了两口,吐出嘴里的辛辣气,坚定的说。   钟意秋很想告诉他们,他准备配合杨林森调查和搜集邪教的证据,斟酌了一下觉得还不到时候,而且这种话不能随便说出去,即便在场都是信任的人,也该谨慎。   李宏飞问,“义叔还是副校长吗?”   义叔苦笑一下,“我是个残疾,年纪也大了,不适合做校长,做个副校长就行了。”   “新校长是从哪儿调来的?”   义叔说:“听说是个很年轻的高材生,省城师范大学毕业的,在省城的学校做过几年老师。”   李宏飞:“那咋跑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学校?”   王文俊开玩笑道,“咋不行?我们小钟老师不也是省城的大学生嘛!这破学校还挺招城里人!”   义叔:“具体啥情况不知道,他要在这里住,明天把意秋那个房间收拾出来给他住,你就和肖鸣夜挤挤吧。”   钟意秋当然求之不得,又心虚,偷偷的看义叔脸色,猜他是不是故意安排的。   谁知,房间刚收拾出来,新校长还没来,就又出事了。   郑老三的爹老算盘,向大队里反映说肖鸣夜已经不在学校上班了,没资格再住在院子里,应该搬出去。   这话确实没错,小院儿就是大队部的房子,给学校做老师们做宿舍,肖鸣夜离开学校后按说是不能再住下去。   义叔去找袁老虎来,想让他帮着说说话,人还没回来呢,钟意秋却先发飙了。   最近各种事搅的他心烦,又因为肖鸣夜不在,他一直没着没落的,心里本就憋着一股火气,老算盘却在这个时候撞枪口上了!   他实在是受够了这老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找麻烦,被偷的事情他们父子也是怀疑对象。   钟意秋一听他在门口吵嚷要赶肖鸣夜走,一股烈火直冲天灵盖,大步出去厉声问道:“他没有资格住,我有没有?”   老算盘被他气冲冲的样子吓一跳,却仍是恶狠狠的指责,“你现在还是老师,当然能住,哪天不是老师了,也要滚蛋!”   钟意秋不搭理他的恶言,冷声说:“我在学校做一天老师,这院儿里的房子就有我一间,既然是我的房间,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肖鸣夜和我住一间房,算不算违反规定?”   老算盘不知道还有这一茬,嘟囔几声又像是想到其他借口,继续吵道,“房子是给老师一个人住的,你为啥要住两个人?”   钟意秋冷笑,“我想住就几个人就住几个人,跟你没关系。”   老算盘打听好了,肖鸣夜这几天出门了才找机会来,想趁他不在把他赶走,倒是没想到被这小白脸制住了,气急败坏的乱咬,抬起手指着钟意秋刁难道,“他又不是你家属,不能住!赶紧让他搬走——”   他的话还没说完,钟意秋只见伸过来的粗黑手指,身体下意识的往后微微撤了一下,猛地抬手用力推开!   老算盘不防备他动手,脚下没站稳被推了个趔趄,转了几步才站住,一时有点害怕眼前的小白脸,嘴里骂骂咧咧的却不敢再上前。   钟意秋往前一步,微微抬起下巴,垂眼看他,冷冽的说:“我再跟你说一次,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你管不着!你要是不服,我们就去找书记讲理,书记说的你也不听,我就和你去镇政府,不管去哪儿,我绝对不怕你!”   他说完就转身回去了,老算盘倒是在门口楞了好大一会儿,才狠狠的啐了两口离开了。   袁老虎来时没见到人,听钟意秋说了经过,哈哈大笑起来,大手猛拍两下称赞,“没看出来啊!你文文静静的,还挺横!是不是跟肖二哥学的?”   钟意秋气还没消,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袁老虎劝道:“不过这确实不是长久之计,肖二哥不是老师住在这儿肯定有人说闲话。”   义叔跟着发愁,“不管了,现在也没其他地方住,等后山的房子建起来再说。”   袁老大力拍了拍手,兴奋的说:“我咋没想到呢!大仙山马上就要修庙了,周老板说要多盖几套禅房,以后给和尚和雇的人住,二哥能先去那儿住啊!”   钟意秋心里一惊,他和肖鸣夜肯定是要住一起的,佛门重地……他俩去不合适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可能有些压抑,但这是必经的过程,过去就好了感谢在2020-07-25 23:48:18 ̄2020-07-27 00:4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492299 10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压力   袁老虎以为他不还意思, 大笑着说:“你也跟着一起去住,反正都是光棍老爷们, 住庙里正合适。”   钟意秋抿嘴,心想确实都是老爷们,但我俩不是光棍啊!   不过好歹算是有地方住了,肖鸣夜再住下去估计更多人议论,而且他们俩天天睡一起,难免不被人说闲话,能离开这里去僻静的地方住当然好。   他前两天还在想,等攒够几千块钱,他们先去小仙山里简单建两间房, 安安静静自由自在的, 两人想干嘛就干嘛。   挣钱不容易,他只是心里想不敢说出口,现在的情况, 肖鸣夜比他压力大的多。他本来就是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在医院的两晚,钟意秋睡着了他跑出去抽烟, 钟意秋都知道但从不问。   爱人生病、被偷、缺钱, 让肖鸣夜非常自责痛苦,自尊心受到强烈的打击, 恨自己没有照顾好他。   钟意秋不想再给他添加一点压力。   周律书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没过两天就带人来勘察,他专门从外地请了个建过庙的设计师,拉了一车的专业工具,大张旗鼓的进了山,让整个袁家庄都轰动了。   袁老虎觉得特别有面子, 见人就说老板是自己哥们儿,要在大仙山修庙,干的是功德无量的大事。   方款冬没跟着上山,他不放心钟意秋,带着药箱和工具来,要帮他再检查。   “还算好,没什么事儿了。”他收了东西说道,“上次发烧太严重,虽然好了但也要注意,先别吃辛辣的东西。”   “嗯,谢谢方哥。”钟意秋真诚的道谢。   方款冬轻笑一下没说话,他穿了件淡紫色的短袖,微笑的样子清润儒雅像个古画里的先生。   他很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钟意秋稀奇的盯着他打量。   捕捉到他的眼神,方款冬无奈的主动交代,“不是我买的,没办法,不穿就生气。”   钟意秋看他一副憋屈又不得不惯着人家的样子,好笑的问,“周哥给你买的?”   “去了趟省城,不知道脑子犯什么病,买了这个颜色。”   “好看!很适合你。”钟意秋由衷的夸赞。   方款冬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别扭的转头在屋里看了一圈,问道:“值钱东西都被偷了吗?”   一提到这件事钟意秋就心疼气愤,委屈的把自己丢了什么宝贝,一件件数给方款冬听。   不是自己的东西,方款冬都听的心痛,生气的说:“这也太猖狂了!你们没查吗?怎么不报警?”   钟意秋叹气,“农村丢东西的多了去了,报警也追不回来。那晚刚好在下暴雨,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查不到。”   他想了想又低声说,“应该是认识的人,我感觉肖鸣夜和义叔心里都有数儿,他们不说我也没问。”   方款冬疑惑,“肖鸣夜也不告诉你吗?”   钟意秋像是对着好朋友诉说心事,有些小情绪的说:“他最近压力很大,而且他不想让我操心,这种事都不主动告诉我,自己承担。”   方款冬笑了,逗他道:“你是在向我炫耀吗?”   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钟意秋以为他误会了,忙愣愣的摆手,说道:“我没有!周哥对你也很好,我以前好羡慕你们。”   “逗你玩儿的,肖鸣夜很好,你很幸运。”方款冬认真的说。   钟意秋能听出来他的真心,抿嘴笑了。   两人闲着没事,钟意秋领着方款冬去后院池塘边摘菱角,两个天生皮肤白的人,顶着太阳也不怕晒,反正怎么晒都晒不黑。   经过刚才的谈话,钟意秋彻底放开了,终于有人可以和他聊聊感情了,他好奇的追着问,“方哥,你和周哥是青梅竹马,他小时候就喜欢你吗?”   “不算吧,小时候我俩还打过架,我们是16岁在一起的。”   “那么小!”钟意秋既惊讶又羡慕。   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方款冬嘴边扬起温柔的浅笑,“不知道他怎么开的窍儿,天天缠我,我都要烦死了,就答应了。”   钟意秋更嫉妒了,想着如果他和肖鸣夜也早早认识就好了,他突然想到什么,凑过去悄声问,“那你们那么早就那啥了吗?”   方款冬被他暗戳戳八卦的样子逗笑了,“没有,18岁才做第一次。”   钟意秋控制不住的脑补起来,想着方款冬18岁时肯定白嫩嫩的,想着就勾人……他忙擦把汗挥去脑子里的画面。   两人摘了一大筐菱角,坐在葡萄架下剥,白生生的果实在两双白生生的手上翻滚,为夏日的午后增添一道清凉的风景。   方款冬像是想了许久,抬手瞅了钟意秋几眼,终于问出口,“肖鸣夜对你好吗?”   钟意秋脱口而出,还有的得意的回答,“当然好啊——”   说完,对上方款冬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忽然明白过来他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吞咽了几下口水,尴尬的说,“好……挺好……”   方款冬眨眨眼,认真的问,“你是天生就喜欢男人吗?”   “不是,肖鸣夜应该也不是。”钟意秋肯定的说。   “意秋,这条路很难,你想象不到的难,你现在还小,太多现实和困难还无法体会。”   钟意秋正色道:“方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人的一生这么长,谁也不知道将来会遭遇什么。我确实想不到未来有多难,但是我们俩会坚定的过好每一天。”   方款冬点点头没说话。   他们把小黑狗一起带来了,小家伙被养的胖胖的,天热方款冬给它剃了毛,看起来像个大肉弹。也不知道它还认不认识小花,一直追着要玩儿,小花大病初愈,站都站不稳,被它撞倒在地上翻滚。   方款冬把小黑按在手里,不让它捣乱,盯着钟意秋说:“既然来日方长,你就要保护好自己,年轻时别太贪欢,不然等年纪大了受罪。”   钟意秋微微瞪眼,担忧的问:“……那个啥……怎么保护?不做吗?还是一个月做一次?”   方款冬大笑起来,想着这话如果让肖鸣夜听见,估计要恨死他了。   “没那么严重,我给你的药每次都记得擦,做好清洁和准备就行了。”   “哦……哦……”钟意秋脸红的像熟透的西红柿,点头如捣蒜的答应着。   方款冬也有点脸红,但是见到他这个样子,笑的更开心了。   义叔打算留这帮人吃饭,周律书大手一挥说不麻烦了,他带大家去下馆子。   大夏天的在山上跑,他全身都是汗湿了好几次,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汗臭味儿,方款冬离的远远的,一旦发现他靠近就立马后退。   周律书挺委屈,站在路上大声问院子里的钟意秋,“肖二哥打电话回来没?”   “没有。”钟意秋说。   周律书点了根烟,斜叼在嘴边,吊儿郎当的说:“他打电话了你跟他说,让他赶紧回来,跑一趟车才多少钱?我这么大的工程给他做,挣的钱够他跑十几趟车的。”   钟意秋平时愣愣的,有时候还犯迷糊,关键时刻却比谁都精,他听明白了意思,立马高兴的说:“真的吗?周哥,你可不许反悔!”   “我什么时候反悔过!”周律书像是逗小孩似的笑,怕被其他人听见,他走近几步低声说:“我需要一个管事的人,除了他谁也没这个本事,我也只信他。”   钟意秋比自己被夸奖都骄傲,一双丹凤眼亮晶晶的光芒四射,真诚的感激,“谢谢你们!”   身旁的方款冬都被感染了,单手抱着他肩膀拍了拍。   钟意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抿了抿嘴小声问,“那个周哥……你看我怎么样?我觉得我也还行……给我也安排个活儿吧?”   周律书笑的烟都从嘴里掉了,叉腰假装命令道,“给肖二哥做助理吧!”   “助理做什么?”钟意秋疑惑的问。   “助理的工作就是伺候好他,吃穿住用……睡,都伺候好了。”   钟意秋:“……”   得了这么大一件好事儿,钟意秋每时每秒都盼着肖鸣夜打电话回来,好跟他分享。不知道他走到哪儿了,已经出门快一个星期了,却一次电话也没打回来,钟意秋越来越担心。   郑小霞还没有来上学,听说一直反复发烧不见好,李宏飞想去看看,但是经过郑丽丽的事情,他有些胆怯了,一直自责没有处理好家访的沟通方式,给郑丽丽和家长造成了压力,导致最后的悲剧。   钟意秋也有同样的感受,生病那几天,他只要一闭眼就回到去郑丽丽家家访那天,反反复复在脑子里细数所有的细节:那句话是不是说错了?如果郑丽丽没听见他们的对话,是不是就不会绝望?如果自己语气更好一点?如果求他们?如果没有去……   李宏飞肯定和他一样受尽了折磨,毕竟,那是一条小小的生命啊,所有她身边的大人,都有罪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7 00:48:15 ̄2020-07-28 23:5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兮也 18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尊严   但是钟意秋更清醒, 他备受自责折磨,却从不曾感受到害怕, 更没有想过放弃,反而越痛苦越看的清楚。   郑丽丽的父母固然罪不可恕,归根结底却还是□□造的孽,必须找到毒根,剜肉补疮才能真正解决。   他计划着去找杨林森仔细商量,或者去找袁玉兰和袁宝昌,他们家和□□走的这么近,肯定是一个组织的据点。   但肖鸣夜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擅自行动, 他也只能先等待时机。   肖鸣夜给他留了50块钱, 钟意秋一分也没舍得花,他一到夏天就馋冰,汽水和冰棍像是长了翅膀一样, 直往他眼睛里飞,却硬是忍了好几天,等到发了工资才去买了根冰棍吃。   钟意秋边咔擦咔擦的咬冰吃, 边挑选东西, 他打算买些礼物约李宏飞一起去看望郑小霞。   李莲花这会儿不在,财老头在看店, 他前段时间病了一场,虽然好了,看起来却老了许多,头发几乎全白了,深深的佝偻着背,像是一只蜷缩的虾米。   他买的都是带包装盒的饼干和点心, 财老头嘶哑着嗓子打听,“走亲戚去啊?”   钟意秋点头答应,“嗯。”   “去哪儿啊?”   “看个学生。”他不太想说,含糊的回答道。   财老头从柜台里掏出个团成球的塑料袋,展开往里面装东西,继续问道:“去看痣娃子家老大啊?”   钟意秋:“……”   听不懂他说的啥意思,钟意秋边嚼冰边愣愣的盯着他瞧。   财老头觉得他挺好玩儿,笑着解释,“就是叫小霞的,是不是你教的学生?”   “哦,是去看她。”   郑小霞爸因为脸上长了非常多的大痣,特别显眼,所以从小就有个外号叫痣娃儿,老辈和同辈的都这么称呼他,小辈的也是叫痣哥或者痣叔,大名叫啥倒没人记得了。   钟意秋平时也不关注村里的事情,不说学生的名字,他都对应不上家长是谁。   装好了东西,财老头又说:“这丫头是被缠上了,不好弄啊!老话儿说的好,小鬼难缠,这还是个新鬼,恶的很啊!”   这财老头说话喜欢加语气词,啊来啊去的,拉着长调唱戏一样,带着轻蔑和看热闹的语调。   钟意秋听的心凉,他大概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说郑小霞被死去的郑丽丽缠上了!   他本不想理论,但是两个女孩子都是他的学生,听的实在难受,尽量好声好气的说道:“有病就要治。”   他说完就提着东西走了,留下财老头琢磨了好半天,想不通他到底是在说郑小霞,还是骂他……   方款冬昨天来拉着半车水果,钟意秋装了满满一帆布袋的夏橙,和李宏飞一起往郑家庄去。   郑小霞家住在村子后面,他们不想太张扬,没从村里穿,从村后绕过去。   路上李宏飞简单和他说了郑小霞家的情况,她妈生了妹妹后赶上计划生育,被强行拉去结扎了,现在就她们姐们俩。   在农村,儿子是一个家庭的骄傲和底气,两个女儿,可想而知她父母受了多少白眼和嘲笑。   她爸是家里唯一的男丁,所以没分家,爷爷奶奶一起住。两个老人看到老师来了,特别激动和客气,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倒把钟意秋弄的拘束起来。   堂屋的地上铺了凉席,郑小霞就躺在上面,见了老师,不好意思的坐起来。   房子是砖房,但是地上没铺砖块,就是泥土地,李宏飞建议道,“地上凉,她病还没好,躺在这儿可不行。”   郑小霞爸是个老实的庄稼汉,钟意秋见他第一眼被吓了一跳,攥紧手心才克制住眼神和表情,没做出不礼貌的行为。   只因为他脸上的痣实在是太多,密密麻麻的长了全脸,大部分比较小像是斑点,眉毛上方和鼻子周围有几颗特别吓人,每一颗都足有花生粒那么大,黑乎乎的贴在脸上,看的人心里不太舒服。   因为长相的缘故,他比较自卑,说话时不太敢看人,一直躲闪别人的眼神。   听了李宏飞的话,他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憨厚的笑着说:“屋里热,她怕热。”   “那不行,病着不能贪凉,让她睡凉床上也比地上好。”李宏飞指着屋檐下的竹床说。   “好……好……”郑小霞爸打着赤脚,忙跑出去往屋里搬。   钟意秋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总不能像别人那样叫痣哥,显得太不尊重,但又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想了想只能选了个还算得体的,“小霞爸,小霞现在情况咋样了,有没有去医院看过?”   他本来就自卑畏缩,钟意秋怕他更拘谨,说起了方言,但是市区的方言没有乡下这么土,郑小霞爸听他说话,仍是慌的有些不知所措。   “找村里的王老二看过,吃药就能退烧,但管不了多久又烧。”他赶紧回答道。   王老二是村里的一个赤脚医生,只上了一年医科中专,对付着能看些小病,以前没人找他,张西明走后没了医生,附近村民有些小病小痛的不想跑远路,都开始找他看,他就正儿八经的弄些常备药和器械,开始支摊子看病。   钟意秋劝道,“她一直反复发烧不好,应该去医院好好检查,小孩子身体弱,烧太久不行。”   郑小霞奶奶在旁边抱怨道,“她这样啊,怕不是一般的病,是让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我说找千婆子,他还不上!”   她边说边拿手指点着郑小霞爸。   老年人这么想很正常,钟意秋没想到她爸竟然没同意,心里不由的有些佩服,笑着冲他微微点头。   李宏飞打着圆场,说道:“婶儿,不管是咋回事,王老二看不明白,要先找医生看过,如果实在不好再找千婆子不也行嘛。”   老太太撇撇嘴,“医院花钱啊!我听人家说,进去了还要挂号、拍片,医生跟你说两句话都要钱!”   钟意秋听的好笑又心酸,乡下的人总是把医院看成龙潭虎穴,只是听到这两个字就感觉肉疼。   他耐心的解释道,“医院是要挂号,拍片是因为有些病医生要通过片子才能判断的更准,如果不需要就不用拍,不是啥都要花钱的。”   他说完,屋里却安静下来,没有人接话了。郑小霞爸一直蹲在屋门口,像个鹌鹑一样恨不得把自己脑袋扎进身体里,不敢抬头看人。   钟意秋想他们可能一时很难接受,或者是怕花钱,他心里有些焦急,抿了抿下嘴唇准备打持久战。   还没开口,郑小霞爸却先说话了,他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话时脸上的肉有些微微颤抖,“我们农村人,去医院啥也不明白,她爷奶岁数大,我和她妈都不认字,我这个样儿……到哪儿人家都嫌弃……”   钟意秋全身都麻了,一瞬间像是被天雷劈中了一样,不疼不痒却灼烧了灵魂和意识。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底层人民中的底层人,连得到最起码的尊重都是奢望。   他只能窝在这个村子里的最角落,多往外迈一步,对他来说都是腥风血雨。   钟意秋又有些恨,恨他太自轻自贱,眼看着孩子生病却连去见人的勇气都没有,可是这种恨是可笑的。   你不曾经历过别人的痛,就没有权利嘲笑别人伤口的丑陋。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只能慢慢的说话才能控制住情绪,“哥,我带你们去……现在就走。”   钟意秋找了六子去借拖拉机,拉着郑小霞一家三口去镇医院。   检查后医生说郑小霞感染了肺炎,要在医院打两天针。钟意秋有些为难,这两口子自从进了医院,就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挂号、和医生说病情、拍片、缴费,全是钟意秋办理,他俩连眼神都不敢瞟一眼,郑小霞爸更是高度紧张,连头不敢抬,生怕别人看见他的脸。   让他们陪着住院肯定不行,但是钟意秋留这里又不太合适,六子见他纠结,帮忙问医生,“拿药回去打行不行,村里有会扎针的。”   钟意秋想着肯定不行,肺炎是很危险的病,要时刻在医院观察才行,却不曾想医生竟然说可以。   “没关系吗?毕竟是肺炎。”钟意秋问。   他说普通话,气质又和当地人完全不一样,医生对他十分客气,“多注意点就行了,乡镇医院都这样,住院要钱,你让他们住,他还当你专门骗钱!”   钟意秋能理解,但他语气嫌弃鄙视,听起来还是很刺耳。   郑小霞一家人,在医院紧张的走路都要同手同脚了,钟意秋考虑了实际情况,最后还是拿了几天的药回去打。   到家时天快黑了,钟意秋在大队部门口就下了车,让六子送他们回去。   郑小霞爸盯着他看,虽然眼神仍在躲闪却终于敢抬头了,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黑紫的双唇不断抖动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钟意秋摆摆手,笑着说:“你的谢谢我收下了,不客气。”   天阴沉沉的像是又要下雨,成群结队的蜻蜓低低的飞过,也不怕人,撞的钟意秋脸都有些疼。   “小钟老师——”李莲花叫道。   钟意秋觉得给她起外号的人真的是个天才,莲大嘴这个称号太传神了!   “上哪儿去了?咋跟痣娃子一起?你是城里人,没见过他这样的,别被吓着!”   钟意秋不想搭理她,敷衍的打了招呼,往院子里走。   “哎!咋还走了!下午肖二哥打电话找你,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人!”李莲花叫道。   钟意秋刚迈过去的脚马上收回来,边往供销社跑边急问,“他啥时候打的?挂了吗?说了什么?”   李莲花终于终于引起了他的关注,有些得意的说:“找你找不到,不挂咋办?”   钟意秋已经到了她身边,听了这话心里又失望又后悔。   “不过呀——”李莲花拉着长音卖关子,“他说晚上再打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8 23:56:23 ̄2020-07-31 00:0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笙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笙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想我了?   钟意秋像一个兜里藏了糖, 不知道该怎么炫耀幸福又担心被抢的小孩,每隔一会儿就要偷偷的拿出来舔一口, 甜到心里去。   他快速的扒完碗里的饭,扔下碗像个兔子一样往外跑。   他虽然年纪小,但很少有这样不稳重的样子,义叔莫名其妙的问,“这是咋了?”   王文俊冷哼一声,“还能咋了!肯定是肖二哥打电话回来了!跟要他的命一样!”   义叔眼神深沉的看向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端起碗却有点吃不下去,眉头紧皱在一起。   夏天都睡的晚,大家吃了饭喜欢溜达出来窜门, 李莲花受了林玉芳的指点, 延长了供销社的营业时间,一直开门到晚上十点,还在门口挂了两串红绿相间的彩灯, 像个小娱乐场一样。   果然受到周围村民的欢迎,吃了饭三三两两的都聚集过来,有的搬着小板凳, 有的直接就坐在地上, 买几毛钱的瓜子,买一根冰棍或者一个小冰袋, 天南海北的里闲扯起来,小孩子更是开心,围在一起玩儿各种游戏。   要是遇上舍得花钱的,买一瓶冰汽水或者冰啤酒,莲大嘴就更高兴了,扯着大嗓门喊, 像是以前唱戏的领到观众赏钱似的,恨不得叫的全场都听见。   肖鸣夜也没说几点打电话,钟意秋在家里坐不住,急匆匆的跑到供销社等,刚到路口就吓了一跳,才几天时间,供销社竟然变的这么热闹了。   门口一堆一堆的坐了二三十号男男女女,打牌的、聊天的、吹牛的、喝酒的……闹哄哄像是城里的夜市,十几个小孩在路上围成圈玩儿丢手绢,叽叽喳喳的叫。   钟意秋有点不好意思过去了,想着还是等电话来了,李莲花叫了再来。他刚转身想返回去,就被人叫住,大声的喊,“小钟老师,咋还走了?”   喊他的人外号叫狗海,和六子关系不错,但他有点怕肖鸣夜,所以很少和六子一起过来玩儿,钟意秋在村里见过他几次,还算熟悉,是个憨厚热情的青年。   他一叫,周围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钟意秋只好又转身走过去,一声声回应着别人的问好。   狗海手里拿着一把扑克牌,光着膀子扬手问钟意秋,“来玩两把?”   “不玩,我来打电话。”钟意秋摆手拒绝。   “我刚去叫六子他不来,他最近也不知道咋了,跟坐月子一样,咋叫都不出门!”狗海开玩笑。   六子下午帮郑小霞送到医院,钟意秋确实发现他话少了很多,听狗海这么一说,他心里重视起来,想着要找时间和六子好好聊聊。   “钟老师,来喝汽水——”旁边围了几个人聊天,有人站起来递过瓶汽水。   钟意秋有点近视,晚上天黑,门口的彩灯又一直闪烁,他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是袁宝林,四年级的班主任。   “谢谢,我不喝了,刚吃完饭。”他笑着道谢。   袁宝林身材高大,五官开阔周正,虽不算英俊却很有男人味道,虽然结婚了,但无论是在学校还是村里都挺受欢迎,身旁围坐了几个女孩子。   “小钟老师,好久没见到你了。”   有人打招呼,细声细气的挺起来有点熟悉,钟意秋低头定睛看了看,竟然是赵红花……   别的已婚妇女大都是直接岔开腿坐着,她却和小姑娘一样两腿并屈,弯腰把下巴放在膝盖上,闪烁的灯光下,修长的脖颈弯成秀美的曲线。   钟意秋见到她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点点头算是问好。   赵红花却笑起来,一双眼睛泛着亮晶晶的微光,玩笑似的说道:“这么热的天,你咋一点也没晒黑呢?还是这么白!”   旁边几个大姑娘小媳妇都哄笑起来,盯着钟意秋打趣起来。   钟意秋脸腾的热起来,幸亏天黑看不清,他挠了挠脖子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群女人,幸好这时莲大嘴在屋里喊起来,“小钟老师快来,电话来了——”   钟意秋快步跑进去,胳膊撞到柜台的拐角也不觉得疼,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一样激动。   抓起电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点害羞起来。   “咋不说话了?”对面传来肖鸣夜调笑的声音。   钟意秋突然委屈起来,“你怎么才打电话回来?”   他不自觉的带上撒娇的语气,听的肖鸣夜全身都麻了,心软成咕嘟咕嘟冒泡的糖稀,解释道:“路上赶的急,没停下来休息过,就没找到电话。”   钟意秋又心疼他,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了?”肖鸣夜说。   “嗯。”   肖鸣夜本来只是想逗他,却没想到他这么直接肯定的回答了,倒是听的他心里不是滋味,哄道:“明天就往回走,返程快,三四天就到家了。”   钟意秋转了个身,探头往外面看了看,李莲花在柜台里收拾东西,他也不敢说什么亲热的话,小声说:“那你照顾好自己。”   “咋照顾?”肖鸣夜笑着问。   “吃好、喝好、穿好、注意安全,记得——想我——”   “好,一定记得。”   肖鸣夜还要赶着回去干活,他安排车队连夜装车,天一亮就往家返。   挂了电话钟意秋才想起来,只顾着说悄悄话了,忘记和他说周律书要请他管修建寺庙的项目。   他懊恼不已,不过还在没几天肖鸣夜就回来了。   第二天放学他打算去六子家的,结果还没出院儿,郑小霞的爸就来了,提着个布袋子,里面装了50个鸡蛋。   钟意秋不收,50个鸡蛋可不是小数目,虽然每家每户都养鸡,50个一周可能就攒够了,但是农村人朴实艰苦,平时不舍得吃鸡蛋,都是留着卖钱,偶尔会给孩子们做几个吃。   郑小霞爸憨厚的笑道,使劲把袋子往钟意秋怀里塞,急出了一脸汗。   义叔帮忙做主道:“你收下吧,人家的一点心意。”   拉扯间,钟意秋被他手上的厚茧刮的疼,心里酸涩,说道:“我只要20个,剩下的你拿回去,小霞还在病着,要吃点好的补补。”   不等他答应,钟意秋提着袋子进厨房,拿了20个出来,又出来把袋子塞他手里。   他提着袋子有点不知所措,低头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留下来又不知道该说点啥,像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似的,脚下不断挪动着。   钟意秋猜他可能是很少面对村子以外的人,太紧张造成的,帮忙解围道:“小霞好点了吗?”   有了话题,他好歹没那么拘谨了,忙答道:“好了,好了,不烧了。”   “不烧了也要把医院带回来的药打完,肺炎比较麻烦,不能大意了。”钟意秋嘱咐道。   “嗯——好!”郑小霞爸答应道,又挤出笑容说:“昨天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们到镇上连医院大门都摸不着。”   钟意秋心里很疑惑,镇上不大,大家赶集买东西经常去,几条街的店铺老板都是熟脸,他们一家怎么像是没去过似的。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因为紧张,郑小霞爸脸上的汗直往下淌,他摸了一把甩开,窘迫的说:“我没上过学不认识字,小霞妈也没上过,她连钱都认不清,我们去镇上买东西都是跟着别人一起,自己不敢去。”   钟意秋一时冲动问:“学校冬天办扫盲班,你咋不来?”   说完他就后悔了,郑小霞爸这个长相太显眼了,大家都喜欢拿他开玩笑,甚至会觉得恶心退避三舍,他当然不愿意到人多的地方自取其辱。   果然他又低下头,傻笑两声不回答。   钟意秋说:“你要是想学认字,我可以教你,不跟扫盲班一起。”   这个身形矮瘦,长相猥琐的农村青年,像是被吓住了一样,突然就忘记了二十几年躲闪的习惯,直勾勾的盯着钟意秋,哆嗦着说:“谁……你教谁……教我……就我一个人?”   小花狗恢复了健康,又开始耀武扬威起来,蹲在钟意秋脚边,冲陌生人汪汪直叫。   钟意秋抬脚轻轻碰了碰让它闭嘴,他没马上回答,想等这个受惊的人缓和过来。   “小钟……老师……我……我都这么大岁数了,也学不会……”   “多大年纪都不晚,只要你想学。”钟意秋说。   “我岁数大了,学不会……”他又重复了一遍。   钟意秋上前拍了拍他垮着的肩膀,农村人结婚早,他可能也只是比自己大几岁而已,却沧桑许多。   “不用担心,我保证能教会,只要你愿意来学。”   “学不会让人家笑话……”   钟意秋知道他内心是愿意的,只是所有人面对未知事物,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和退缩,更何况他是从小自卑到大。   “每天晚上放学,你有时间就来,我教你一个小时。”钟意秋直接帮他做了决定。   “这咋行……不能麻烦你……我学不会还耽误你时间……”   钟意秋鼓励道:“先试几天,可以吗?”   .….   “行……”郑小霞爸终于答应了,黝黑的脸憋的通红,脸上的大痣泛着油光。   义叔在厨房门口摘菜,他没有说一句话,心里却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钟意秋变了,却又说不上哪里变了。   总之,一切是越来越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位姐妹的支持,虽然没有一一回复大家的留言,但是都会仔细的查看,非常感动,是你们给了我认真写下去的信心。   爱大家!感谢在2020-07-31 00:00:33 ̄2020-08-02 22:2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悟成孽海、想暴富、A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矜持   郑小霞爸来送礼, 耽误了时间,钟意秋第二天放学才去找六子。   六子妈不在家,他自己在院子里做木工活。   “这是做桌子吗?”钟意秋进门问。   六子正埋头苦干, 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了一跳,“你咋来了?吃饭没?”   钟意秋抓了一把地上的刨花, 觉得这东西有种特别的浪漫,木工这门传统手艺本身就是种艺术。   “没事儿来找你玩儿, 还没吃。”   六子穿了件蓝色的背心,露出的肩部和胳膊粗壮雄伟, 甚至比肖鸣夜的肌肉还要宽厚。   他撩起衣服擦了擦汗,问道,“二哥啥时候回来?”   “前天晚上打电话,说三四天就回来了。”   六子撇撇嘴, 委屈的抱怨, “以前二哥出门都只联系我,哪天回来也只告诉我,让我骑车去镇上接他, 你来了后, 他就再也不找我了。”   这话说的太可怜了, 钟意秋心里却不合时宜的有点得意,脸上一点也不敢表现,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干笑几声应付过去。   地上摆了一堆的工具,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 六子开始雕桌边的花纹,手上灵活翻飞,木料像是雪片一样飞扬。   钟意秋看的入迷, 这样的手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六子,实在太吸引人了,他惊叹道:“你太厉害了!”   六子嘿嘿的笑,“这算啥,都是小活儿,等再过几个月开始做大家具,那才是真手艺。”   六子干活时非常认真,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上,钟意秋怕打扰他也不说话,蹲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了十几分钟。   直到忙完手上的活儿,钟意秋脚也蹲麻了,差点没站起来。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来的目的,仔细瞅了瞅六子,发现他好像也没什么大的变化,故意问道:“晚上你怎么不去供销社玩儿,这几天都很热闹。”   六子不防备他在试探,随口答道:“不想去。”   “为什么不想去?这也不是你性格啊!”   “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   “……”   六子反应过来他在套话,搂过钟意秋肩膀逼问,“秋儿!你到底想问啥?快点招了!”   钟意秋比他高,被这样搂着不得不弯下腰,笑着说:“就是问你咋不爱出去玩儿了?”   两人像小孩似的,半抱在一起,你杵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的闹起来,钟意秋被挠了痒痒,笑的停不下来,倒吓了六子一跳。   “秋儿,你有痒痒肉啊?”六子蹲在他对面坏笑。   钟意秋脸都笑抽筋了,看着对面六子的笑脸,突然明白过来他不愿意出门的原因了。   六子长了张圆脸,嘴唇稍厚却非常饱满,看起来有种踏实的可靠,笑起来时,带着几分小孩的纯真。但是现在却多了点瑕疵,上次打架牙被打掉了一颗,虽然不是门牙,但也只是偏了一点点的位置,稍微张大嘴就能看出一个空空的缺口。   钟意秋想开口劝他别在意,但是想想就是废话,谁能不在意?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肖鸣夜回来的前一晚下了一夜雨,早上起床钟意秋愁的直皱眉,泥土路一下雨就骑不了摩托车,只怕他又要打赤脚踩泥回来。   他一天都提心吊胆却也不敢分心,现在带的课太多,几乎没有闲的时间,一天整整上了八节课,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二年级教室三四个漏雨的地方,一夜间屋里灌的和外面差不多,幸好是水泥地,不然都没办法上课了。   四年级教室更严重,王文俊说外墙都扭曲了,他们找了几根木头抵住。   钟意秋和义叔一起去看了看,外墙已经陈旧,雨水完全渗透进去,整面墙都像是在水里泡过似的,木头抵住的地方还在不断向下掉墙皮,看起来十分危险。   义叔看了看天气,看样子这几天还会再下雨,当机立断的让老师们把器材室收拾出一间,把四年级教室先搬过去。   到一点多才忙完,义叔还在写报告,向上面申请整修教室。王文俊累的趴在办公桌上不想动弹,钟意秋打算回去下面条,做好了再来叫他们。   进了院子却发现厨房门开着,他吓的一激灵以为又进贼了,悄悄的顺墙边过去。   刚猫腰走了两步,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说不出理由的心电感应,让他瞬间肯定——是肖鸣夜!   ——是他的肖鸣夜回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进去的,等到两人狠命的亲吻到无法呼吸,钟意秋才开始害羞起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太不矜持了!   肖鸣夜正在做饭,被他像个炮弹一样的冲进怀里,两人连一秒钟的犹豫和寻找都没有,四片唇紧紧纠缠在一起。   钟意秋舌根都被吸麻了,眼睛被逼成红色,用力的抱了肖鸣夜一下,才不好意思的分开,故作镇定的笑。   肖鸣夜抬手在他后脑勺揉了一把,又把他按在怀里,舔他殷红的眼角。   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两人却像是分开好几年似的,男人间的思念和感情,没有黏黏糊糊的诉说衷肠,只有竭尽全力的拥抱和野兽般的亲吻。   怕耽误吃饭时间,两人没敢纠缠太久,钟意秋仔仔细细把他检查了一遍,除了手上多了几条伤口,胡子长了皮肤更黑了之外,没什么太大的意外。   总体还是挺满意的。   钟意秋下午没心思上课了,满脑子都是肖鸣夜身上的味道,和他长满粗茧的手掌抚在身上的微痛感。   他不禁脸红的想,两人中午只顾着亲吻,竟然都没怎么说话。   太不矜持了!   检讨了一下午,结果晚上一见肖鸣夜他又瞬间全忘了,满脑袋又胀满了肖鸣夜健硕性感的身体。   他们四个住在一起早已成了一家人,义叔是这个家庭的家长,他们遇到任何事都会不自觉的向他征求意见和汇报。   即便是不爱说话和交际的肖鸣夜,也是一样。   吃完了晚饭,搬了桌子在院子里喝茶,肖鸣夜简单和义叔说了这次出门的情况,和遇到的一些事情。   钟意秋切了个香瓜端出来,满院儿都飘满了香甜的味道,合着蝉鸣声,形成夏日特有的闲适美味。   义叔问了些外面的情况,他年轻时也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聊起来总能说出许多乐趣。   钟意秋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肖鸣夜旁边,假装不经意的转头,看向旁边人直挺的身体,即便是这样悠闲的坐着聊天,肖鸣夜也是腰背平直,如松似柏般挺拔,只是把胳膊搭在腿上,显得比较放松。   义叔说大仙山已经开始准备开工了,问他有什么打算。   肖鸣夜点点头,“周哥和我说了,我先帮他把寺庙建起来。”   钟意秋吃惊,“你什么时候见到周律书了?”   “上午他把我送回来的。”   钟意秋心里苦闷,这么好的消息为什么不是由我亲口来说!   一直聊到快十点,晚风送来丝丝凉意,吹的人惬意舒服。钟意秋却有点着急了,义叔今天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一直拉着肖鸣夜说话,东拉西扯说了许多没聊过的话题。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非常感兴趣,还会想办法深入的聊一聊,试探义叔藏在心里的话,但是今天明显不合适,他俩小别胜那啥的……   他先去洗了澡,出来他们还在聊……   他转了几圈没动静,又进去铺好床,出来他们还在聊……   他又转了几圈,手痒的把屋檐下已经睡着的小花狗给提溜起来,强行让它陪自己玩了一会儿,转过头他们还在聊……   他像个拉磨的驴一样,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义叔早就瞄上他了,故意不搭理他,不断的找话和肖鸣夜说。   快十一点时,义叔把自己熬困了,才大发慈悲的说:“睡觉吧。”   这一夜,钟意秋到天快亮时才睡。   肖鸣夜几乎没说一句亲热的话,说话对他来说都是浪费力气,他要攒尽所有的力气,身体力行的用在该用的地方。   钟意秋第一次哭的这么凶这么可怜,不是疼的也不是舒服的,而是害怕。   那种完全失去对自己身体掌控的恐惧,以前他觉得鬼压床是最可怕无助的,现在他才明白,肖鸣夜比鬼要可怕几百倍。   肖鸣夜像是一条野狼一样,没有咬破他的喉管,却咬破了其他地方……肿的又硬又疼,衣服稍稍一碰就生疼。   夏天穿的本来就薄,穿了两件衣服还是遮不住,非常明显。   钟意秋已经累的筋疲力尽了,早上起来还要折腾怎么才能把它们掩盖住,没一会儿就烦躁了,三两下扯掉身上的衣服扔在床上,自顾自的发脾气。   肖鸣夜洗完澡进来时,就看见他自己坐在床上嘟嘟囔囔的生气。   他非常识时务的没说话,一手按住他后脑勺,一手拿毛巾给他擦了脸,对着他赌气的嘴唇亲了亲。   “你去给我找件厚衣服。”钟意秋颐气指使。   “哪还有厚衣服,都被偷了。”肖鸣夜特别淡定。   钟意秋:“……”   “那你说怎么办?”他捂住自己胸口发飙。   “噗——”   他的动作实在太好玩儿,肖鸣夜大笑起来,再次不要脸的扑倒他亲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花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感谢在2020-08-02 22:28:33 ̄2020-08-04 23: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c、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18瓶;毛刚烈 10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坦白   两人闹腾了一通, 肖鸣夜把他拉起来坐好,开始向家里掌柜的交代正事。   他掏出个纸包打开,递给钟意秋, 里面是一千块钱。   “怎么这么多?”钟意秋惊道。   “王老板给的。”   “那也不可能这么多,当时不是说这趟就三百块钱吗?”钟意秋疑惑。   肖鸣夜把钱重新包好, 说道:“先把义叔的钱还了,剩下的我明天去存起来。”   他明显就是在回避, 钟意秋抓住他胳膊,严肃的追问:“你别瞒我, 到底是哪儿来的钱?”   “没瞒你,真是王老板给的。”肖鸣夜轻笑一下回答。   “为什么会给这么多?你帮他干什么了?”钟意秋脑子一转就猜了个大概。   肖鸣夜伸手捏了捏他鼓起的腮帮子,心痒的不行。   啪   钟意秋拍开他不老实的手,逼问道:“正经点!你说不说?”   肖鸣夜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妥协道:“帮他打了一架, 救了他小舅子一命。”   钟意秋有太多疑问:为什么打架?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架能让他给你七百块钱感谢?   但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瞪眼喘粗气。   肖鸣夜保证道,“别担心, 没干坏事, 没受伤, 下次不了。”   钟意秋握着手里的薄薄的一沓钱,只觉得像火炭一样烫手,肖鸣夜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如果不是为了钱, 别人又没有惹到他, 他是不会动手的……   都是为了钱。   肖鸣夜最怕他难过,想安慰奈何又没有那个表达能力,只能把他按在怀里轻轻的拍。   钟意秋不想沉浸在这种气氛里, 抬头说:“先别存钱了,我想带六子去县城的医院装牙齿,可以吗?”   肖鸣夜不解,低头亲他鼻尖。   “六子掉了一颗牙齿,还是在前面的位置,一张口说话就能看出来,他怕别人笑话都不愿意出门了……六子这么年轻,还没有结婚,少一颗牙齿太损坏形象,怕是以后影响相亲。”   肖鸣夜笑了,“行,带他去装一颗。”   钟意秋出主意,“先别和他说,他肯定怕花钱,就说让他去县城帮我们找书,到医院了不做也得做。”   “好,啥时候去,我去叫他。”   “明天星期天,你下午先去和他说好。”   最后钟意秋穿了三件衣服才没让自己凸|点,穿了两件背心和一件长袖衬衣,热的他只是站着就往外冒汗。   为了欢迎肖鸣夜回家,义叔做了很丰盛的早餐,煮了玉米粥,早起炸了油条,还炒了两个青菜。   钟意秋最喜欢吃义叔炸的油条,酥脆香软,他能一口气吃五六根。洗了脸闻着香味就往厨房冲,油条刚出锅没多久,烫的他左手换右手像跳舞一样却又舍不得扔。   “先放下——”义叔拿过一个盘子递到他面前。   钟意秋赶紧把油条扔进去,烫的只吹气。   “烫着没?”义叔抓住他手看。   钟意秋穿了件长袖衬衫,天气太热没系袖口的扣子,轻挽了两下垂在小臂处,义叔拉过来时往上一抻,露出了他手腕到手肘内侧梅红色的牙印……   义叔是过来人,年轻时也谈过恋爱,这种暧昧的印记,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脸色尴尬了片刻,抬头严厉的瞪着钟意秋。   钟意秋都忘记自己手臂上还有这些,露出来的瞬间他还在脑子里飞快的想该编个什么理由,但是一见到义叔的眼神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心虚的垂下眼,全身的冷汗瀑布一样往下流。   吃完饭他急匆匆的出门去学校,面对义叔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义叔是不是看出来了?他会生气吗?会觉得我们恶心吗?   会去举报吗?   出了月亮门,大队部的院子里静悄悄的,钟意秋背靠在脏兮兮的墙上却浑然不顾,深深的喘了几口气。   “咋了?”   突然的声音吓的他立刻从墙上弹开,差点蹦起来,转头一看是肖鸣夜,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弯下腰双手按在膝盖上。   “怎么了?不舒服?”肖鸣夜吃饭时就发现他不太正常,本来想追出去的,结果在门口遇见了。   钟意秋直起身,把胳膊伸到他眼前,拉开袖子给他看,说:“义叔好像知道了……”   白皙的手臂上艳红的印记,仿佛妖魅的花一样勾人,肖鸣夜先晃了个神,才问,“他看见了?”   “嗯。”钟意秋沮丧的答应,又生气的怪他,“谁让你发神经,咬手臂干嘛!”   肖鸣夜还有脸笑,他想说怎么是我发神经,你两条雪白修长的胳膊抱住我脖子,我怎么能忍住诱惑?   但此刻他万万不敢这么说的,不然钟意秋肯定要骂死他。   “不用担心,义叔不会多想。”肖鸣夜安慰他。   钟意秋心里将信将疑,他当然希望义叔不会多想,但是早上那个眼神明明就是看穿了一切。   肖鸣夜拍了怕他肩膀,“安心去上课,我来解决,”   “你咋解决?”   “不让义叔怀疑,你放心。”   钟意秋当然相信他,心里虽然还是忐忑不安,却总算松了口气。   肖鸣夜回到院子里,王文俊吃完饭,捯饬了半天才出门,义叔收拾完厨房,洗了手出来准备去学校。   “义叔——”肖鸣夜叫。   “嗯。”   “上午忙吗?”   “还行,有事?”   “不忙的话,我有事和你说。”肖鸣夜淡淡的说。   义叔脸冷下来,“行。”   钟意秋一上午都心神不宁,郑小霞病好了,今天来上课,他本想好好和她聊聊,希望郑丽丽的事情没有给她造成阴影,心里却一直无法平静,脑子里乱七八糟根本无法集中。   最后还是李宏飞带郑小霞去买了根雪糕,顺便和她聊了聊。   上午王文俊又在办公室和老高吵架,义叔不在,老师们没有人愿意惨和,王文俊嘴不饶人,他说十句老高才能还上一句嘴,场面一度十分好笑。   老高话里话外总是故意往其他人身上扯,想拉人帮他说话,这次却没一个人搭腔,连平时交好的袁荣举都没帮腔,只因为他做事实在过分。   老高算是学校的老教师了,干了二三十年可算是有功劳的,但是他还是野路子的做派,学校的制度、教育的规则之类的,从不放在眼里,做事随心所欲。   农忙时他常常让学生去帮他家里干活,前几年很多老师都这样,不算什么事儿,但是现在从上到下都很重视教育,乡村学校也越来越规范,对老师的要求越来越高。去年郑校长就严厉警告过他,不能让学生去家里干活,不然就要按规矩处罚了,他当时也保证了的,现在却又犯。   这几天烟叶成熟可以烤了,他家里在修烤烟炉,炉子都是泥土坯盖的,要和泥,他忙不过来,趁着张国言不在,他就拉了五年级的学生去家里帮忙。   更过分的是,还是上课时间去的……王文俊在帮张国言代课,他不知情,到教室一看一个人都没有,问清楚原委立马就原地爆炸了,冲到老高家里吵了个稀巴烂,把学生叫回来,两人又在办公室继续吵。   老师们都看不过去,老高点名说——谁谁谁以前也让学生帮干过,被点名的人就当没听见一样,根本不搭话。钟意秋看王文俊占据了压倒性的上风,也就不去劝架,在一旁默默的观摩学习。   王文俊不愧是全校最好的语文老师,骂人的话不仅不带一个脏字,还能连续半个小时不带重复的。   真正让他担心的是,义叔哪里去了?   肖鸣夜会怎么和义叔说,才能让他不再怀疑。   钟意秋不知道的是,肖鸣夜根本就没打算遮掩。   他本想带义叔去镇上或县里,找个饭店或者茶馆,心平气和的慢慢说,义叔却说:“就在屋里,没外人。”   他心里一暖,义叔肯定是知道了,这种时候却还在考虑他要说的话会不会被外人听见。   不管他认为对不对,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好他们。   义叔坐在堂屋的正位,脸上冷的像冰一样,等着他说话。   肖鸣夜难得有些紧张,在对面坐下,淡淡的说:“义叔,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心里有人,等到合适的时机,会第一个告诉你。”   义叔不跟他绕弯子,问道,“你觉得现在时机合适了?”   “不合适,其实任何时候都不合适,”   “那你还要说?”   肖鸣夜微微垂下眼,盯着桌面上粗糙的木头纹理,说道:“要说,因为不想瞒你,也不想他受委屈。”   义叔却突然发火,啪——的一声大力拍在桌子上,怒目直视,“你知道你们在干啥吗?这是要命的事儿!有你们这么瞎胡闹的吗?”   “没有瞎胡闹,也不要命。”肖鸣夜平淡的说道。   义叔被他气的没脾气,自己缓了一会把火气压下去,语重心长的说:“不能图一时新鲜,你别看秋儿单纯,他其实是个执拗的人,他现在全部的心意都放在你身上,以后真要走到哪一步……你让他咋办?他这一辈子都毁了!”   肖鸣夜笑了笑,眼神坚毅,“义叔,你放心,我不是图新鲜,他也不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到老,到死,就算真的被人发现举报了,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他受一点苦。”   义叔控制不住的冷笑一声,“一辈子?你一个二十出头的人说什么一辈子!你肖鸣夜有本事,我信!你能保护他,我也信!但是这……这是违反人伦道德的事儿……”   可能是觉得这话说的太狠了,义叔有点说不下去,想了想,继续说:“你能做自己的主,可以一辈子不结婚,他呢?他父母那么大的期盼,他该多为难?你们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他一直在袒护钟意秋,肖鸣夜心里其实很欣慰,义叔骂的越狠,越暴露他内心对钟意秋的心疼,肖鸣夜也越来越紧张。   “就当我是个自私的人吧。”肖鸣夜无奈的苦笑,“没有他,我活不了,一天都活不了。”   义叔心里震动,这种话不该从肖鸣夜嘴里说出来,肖二哥早已成了一个符号,他是强悍的,无所畏惧的,从小到大可谓是披荆斩棘,吃再大的苦都没有屈服过,如今却说因为一个人,自己活不下去……   这一刻的肖鸣夜是脆弱的,却让义叔明白了,自己说再多都没用了,不可能有什么因素让他放弃,让他们分开。   快到中午了,义叔也没心情去学校,两人走着去村里买肉。   出了后院,先检查了一遍烤烟炉,过两天就要准备烤烟叶了。   从肖鸣夜说了那句话后,义叔就一直沉默,他腿走路不方便,心里又乱,加上下过雨路上全是泥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的非常慢。   肖鸣夜默默的跟在后面,他一步能抵义叔两步,现在只能半步半步的走。   快到村口时,肖鸣夜突然说:“义叔,秋儿很在乎你,他怕你会生气……”   “废话!我当然生气。”义叔没好气的说。   “比起生气,他更怕你会对他失望,会厌恶他……”   “你到底想说啥?”义叔站住脚,转身逼问道。   “你可以生气,可以骂他,但别不理他。”肖鸣夜平静的说。   义叔简直觉得自己是遭了报应,才遇上这两个倒霉孩子,懒得再理他,心累的摆摆手往前走。   中午做了红烧肉,炒了溜肥肠,钟意秋在院门口就闻见香味了,却有点不敢进去,探头往里面观察形势。   “你撅着屁股干啥!找踹啊!”王文俊在后面骂。   钟意秋忙站直了身体,对他摆出一个请进的姿势,谄媚的笑道:“您里面请——”   王文俊战斗了一上午,气还没消,像一个行走的□□桶,没人敢靠近他。   “义叔——”王文俊站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钟意秋在这里偷偷摸摸的,你快来看他想干啥,他肯定犯错误了——”   钟意秋:“……”   义叔走过来,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俩两眼,心里无奈的感叹:不是俩倒霉孩子,是三个……   “进来吃饭。”义叔甩下一句话就走了。   吃饭时,钟意秋偷偷观察义叔的脸色,好像没有生气,只是眉头一直不舒展,一副劳心伤神的样子。   他想赶紧去问肖鸣夜,到底是怎么说的,心里急匆匆的,一桌子的美味都没尝出香味。   吃完饭义叔就去午休了,肖鸣夜在厨房洗碗,钟意秋偷偷溜进去。   “你怎么跟义叔说的,他还怀疑我们吗?”钟意秋悄悄的问。   “不怀疑了。”   “真的!”钟意秋眉开眼笑,兴奋的拍了一下他肩膀,夸奖道:“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说的?”   肖鸣夜把碗筷放好,舀水洗干净手,回头淡定的说:“他不怀疑了,他是肯定了。”    钟意秋:“!!!!!!”   “我和义叔坦白了。”    钟意秋:“!!!!!!”   “小夜——”   外面有人在叫,肖鸣夜探头看出去,袁宝昌勾着腰背,在院儿门口小心翼翼的叫。   肖鸣夜出去,他也不往这边走,神情慌张的招手。   “你去吧。”钟意秋终于镇定下来,既然已经是事实了就只能接受,他反而没有那么紧张了。   肖鸣夜担心的看他,脚下不动。   “去吧,他好像有急事,我没关系,我去找义叔。”钟意秋挤出个笑容说。   “先别去,好好睡一会。”   “好,我听你的,赶紧去。”   肖鸣夜跟着袁宝昌出去了,钟意秋自己在厨房呆站了十几分钟,昨晚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他身体非常疲惫非常困,但是脑子里却像是高速运转的机器,不断生出各种想法和假设。   最后他还是没有听话,朝义叔房间走去。   “杵在门口干啥?”   义叔躺在凉床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手里却仍在摇着蒲扇,见钟意秋在门口站了好大一会儿却不进来,不得不没好气的问。   钟意秋磨磨蹭蹭的走进去,还顺手关了门,站在床前低头不语。   “干啥!我还没死呢!”义叔一见他就想骂。   “义叔……你生气了?”钟意秋小心的问。   于是,义叔就更生气了,一翻身坐起来,拿扇子在他腿上狠拍两下,红着眼睛问,“你想清楚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钟意秋一看他这样,心疼的难受,蹲下来抓住义叔手掌,肯定道,“义叔,我想的很清楚,而且根本就不用想,我爱他,我控制不住自己,既然他也爱我,就更没必要控制了,我必须跟他在一起,不然接下来的一辈子没有活着的意义。”   义叔长叹一口气,重重的躺下去。   年轻时的感情总是这样极端吧,没来谁就不能活,没了谁就没有意义,可是人生那么长,意外那么多,到最后是不是终究会明白,这世界没有谁都一样活。   钟意秋心痛难忍,哽咽道,“义叔,对不起……”   义叔挣开被他抓紧的手,放在他头顶慢慢的揉,“秋儿,你可以做任何解释,唯一不用说的就是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谁,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没有错。”   钟意秋终于忍受不住,伏在他手臂上流下热泪。   这句话对他来说太重要了,他和肖鸣夜的感情从来就不是苟且,他们的爱和其他千万种爱都一样,是平凡而又圣洁的。   肖鸣夜进屋时就看见这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哭……   义叔忙推开钟意秋,背过身扯起枕巾擦眼角。   “怎么了?”钟意秋见他神色有些不对。   “明天先不带六子去医院。”肖鸣夜说。   钟意秋揉了揉眼睛,问道:“为什么?不去医院去干嘛?”   肖鸣夜坐在凳子上,伸长腿放松,脸上有些恼怒,“去医院,但不带六子。”   “那去医院干嘛?”钟意秋担心的问。   “带袁玉兰去。”   钟意秋惊的不再敢问,义叔腾的坐起来,“咋了?玉兰病了?”   “怀孕了。”肖鸣夜冷冷的说。   .……   钟意秋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现在他也不忌讳了,手放在他胳膊上轻声问,“她不打算生孩子吗?是谁的?胡宴朋?”   “嗯。”   义叔从床上下来,鞋子都顾不上穿,站起来烦躁的拍额头,“你家里咋说?都已经订婚了,既然怀孕了,结婚不就行了?”   “胡宴朋不愿意。”肖鸣夜不带情绪的答道。   “狗日的!”义叔怒骂。   钟意秋有些无所适从,他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出来,脑子昏昏沉沉的抻着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4 23:56:11 ̄2020-08-05 23:3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 7瓶;金德兰先生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小偷   袁玉兰怀孕已经快四个月了, 她一个没结婚的小姑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怀孕,最开始没来月经她也没当一回事, 直到连着几个月一直不来才开始重视,和王桂枝说想找张家洼的中医看看是咋回事。   王桂枝毕竟是过来人, 听她一说立马警觉起来,仔细问了袁玉兰, 她最初还非常恼怒,埋怨她妈真能瞎扯, 咋可能怀孕!   王桂枝不信她,快速上手一摸,小肚子都已经微微鼓起来了……   她们不敢声张,悄悄去医院查了, 回来王桂芝把袁玉兰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然后母女二人又抱头痛哭。在农村,女孩子没结婚就怀孕是伤风败俗的事情,况且袁玉兰是出了名的骄傲眼光高, 这事儿传出去太丢脸了。   好在也不算很难解决, 她已经和胡宴朋订婚了, 赶紧把婚结了就行。   偏偏现在胡宴朋不认了,但他从不说自己不认,只说现在不能结婚, 结婚就会违背神的旨意, 袁玉兰结婚前就怀孕是犯□□大罪, 要被神惩罚的,将来世界末日要被神抛弃。   胡宴朋在教内的地位非常高,算是整个镇排名前三的领导, 她们一家早已习惯了对他的统治和崇拜,听了这话不仅不生气还很恐慌,担心真的受到惩罚,求胡宴朋想办法拯救。   胡宴朋摆出一副非常难办的样子,思考很久最后说让袁玉兰把孩子打掉,然后他再通过层层关系求神的大左使帮忙,祛除她身上的罪孽。   王桂芝想着挺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孩子打掉,还能保住袁玉兰的名声,谁知道到了医院,做人流必须要结婚证……小诊所或者打胎药倒是可以,但是袁玉兰不愿意,她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以前也常常听人说不正规的诊所和药流会死人,她说啥也不愿意去。   王桂枝老夫妻俩都宠她,没法子了只能让袁宝昌来找肖鸣夜,他们知道肖鸣夜有个做医生的朋友,问问看能不能有办法,实在不行就让肖鸣夜去给袁玉兰弄个□□……   钟意秋听的目瞪口呆,胃里直泛恶心,什么狗屁神,狗屁惩罚!如果真的有□□大罪也不该是袁玉兰,而是胡宴朋这个畜生!   义叔可能是今天被他们坦白的事情受了大刺激,心情本来就烦躁,听了这事儿立马怒骂起来,“狗日的!去派出所告他!”   平时他肯定不会说这种不理智的话,况且袁玉兰他们根本不可能会去告,到现在还执迷不悟的相信这些鬼话。   .….   下午他和义叔学校上课,肖鸣夜再心烦再不想管,还是回了趟家。   被开除后郑校长一直没露面,新的校长明天就要来了,下午收拾办公桌,他的东西都是郑小萍帮着拿回去的。   钟意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找机会去郑校长家里看看,其他老师也是一样,却都被义叔拦着,这种时候最好谁也不要去打扰他。   明天周日,放学铃声一响,孩子们都像是解放了似的,欢呼着冲出校门。每天门口都有几个推着小车或挑着担子的小商贩,卖些零食和玩具,一放学都被围的水泄不通。   袁兵却和别人不一样,一放学就缠上了小钟老师,他想借一套科学的漫画书,上周小钟老师就答应了。   他很喜欢科学和天文的书,小小的脑袋里从来没想过,原来地球外面还有广阔的宇宙,原来每晚抬头望见的小星星是如此的宏大。   钟意秋当然很欣慰,他本来就是个天文迷,现在仿佛遇见知音般惺惺相惜。只是想到自己的天文望远镜,心里痛恨不已,早知道就带袁兵去观星了,哪怕不是很好的天气,也总比一次都没用就被偷的强。   拿了书登记后,钟意秋没从小门回院儿里,他想去供销社给姐姐打个电话,自从他出院回来,打过两三次都没人接,他有点担心,这两天换着时间去打。   门口像个小集市,学生们围在每个摊位前叽叽喳喳的笑,就算没钱买看个热闹也很快乐了。   袁兵小眼睛丢溜溜的偷瞄却假装不在意,他没有钱所以就直接不去看,免得眼馋。   钟意秋看在眼里,摸了摸他光滑的小光头,大方的说:“老师请你去吃冰棍。”   袁兵虽然年纪小,但有时也会想,为什么小钟老师和别人不一样呢?如果是别人经常请他吃冰棍,他肯定不吃而且还会赶紧跑掉,虽然家里穷但是爷爷管教很严,不能要别人的东西,不能占小便宜,不能贪嘴……对小钟老师却完全不一样,无论请多少次他都欣然接受。   在他心里,小钟老师不是“别人”是自己人,他甚至认真的想过,等自己长大挣钱了,要养活小钟老师,给他养老送终……   幸亏钟意秋不知道,不然实在无法接受刚22岁就计划养老送终。   供销社里围了好多人,钟意秋在外面听他们笑闹着说买糖,又看着他们喜悦的神情和手里拿的喜礼,猜是哪家相亲相成了,亲戚们闹着玩儿。   几个袁家庄的人认识他,见他往这边走,招呼道,“小钟老师,来吃糖——”   虽然不知道是谁相亲,钟意秋挺高兴遇见这种喜事,从袋子里拿了几颗,递给身旁的袁兵。   他手伸了一会儿没人接,面前的人在和他说话也不好低头,用手轻轻碰了碰袁兵让他把糖接住,身旁却一直没有动静。   钟意秋嘴里应付着别人的客套话,趁机低头一看,却发现袁兵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眼神直愣愣的看着前面,黝黑的脸泛着青灰色,小身板在微微的颤抖。   “怎么了?”钟意秋弯腰凑近了问他。   仿佛从噩梦中惊醒,袁兵吓了一激灵,猛的颤抖一下抬手抓紧钟意秋的袖子。   钟意秋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顺着他惊恐的眼神看过去,发现他是在看柜台旁站着的两个男人,一个高高瘦瘦的有些驼背,穿着打扮比较体面不像农村人,另一个是袁家庄的,好像是义叔的一个本家侄子,钟意秋叫不上名字。   不等钟意秋问,袁兵拉着他往外走,像头倔强的小牛犊,使足了劲儿拖着钟意秋像是逃难。   出了供销社他也不停,穿过挤满学生的小摊位,一直走到卫生室门口他才站住,靠在紧闭的大门上不吭声。   张西明走后卫生室就关门了,下了几场雨,木门有些褪色,现出颓唐的味道。   钟意秋蹲下来,担心的问,“你怎么了?”   袁兵背着个旧的帆布书包,是他姑姑家表哥淘汰给他的,书包上的扣子已经坏了,为了防止书掉出来他一直要用手按着,现在更是紧紧的抓着,十个指尖因为用力全成了白色。   “到底怎么了?你认识那个人?”钟意秋抚了抚他额头,轻声问。   袁兵点点头,哆嗦着说:“是他……是那个小偷……”   钟意秋嚇了一跳,心跳瞬间加快,低声说:“哪个人?哪个小偷?”   可能是他声音太严肃,袁兵更害怕了,肩膀不断的颤抖,说:“那个高的人,偷我们家牛的小偷……”   钟意秋快速的回头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他才回头追问,“你记得他?能肯定是他吗?”   “就是他,他驼背,鼻子尖……”袁兵有点着急了,怕钟意秋不相信他。   钟意秋想了想,这两个特征确实对得上,刚才那人很高,可能身高太高的人都会不自觉有点驼背,鼻子尖是袁兵一个小孩的表达方式,那人鼻子很大又长,还是个典型的鹰钩鼻,特征非常明显。   虽然是孩子的话,钟意秋却是相信的,他把袁兵送到院子里,让他在房间写作业,他自己又重新返回供销社。   那帮人还没走,围在一个青年旁笑闹着,钟意秋记得这人叫光娃,管义叔叫七叔,是本家的一个亲戚。那个鹰钩鼻也在旁边,一手插兜里一手抽烟,神态有些傲慢,像是有钱人陪着穷亲戚的感觉。   钟意秋走过去,笑着和光娃说:“刚才吃了你的喜糖,还没恭喜你,恭喜恭喜!”   光娃性格有点腼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憨厚的笑。   钟意秋也不走,他记人很准,认出旁边一个年轻的妇女是光娃的本家嫂子,搭话道:“说的哪里的姑娘?”   他嫂子没想到钟意秋主动和她说话,受宠若惊的答道:“远路的,县城旁边的呢!”   她语气里有些炫耀,像是县城旁边的女孩子能看上他们这里的人,很有面子似的。   钟意秋摆出惊讶的神情,问道:“这么好的条件,托哪个媒人介绍的?”   “哪个媒人能找这么好的姑娘啊!”她撇撇嘴,马上又骄傲的说:“光娃他小姑夫帮着介绍的。”   她边说边指了下旁边的鹰钩鼻。   钟意秋心里掀起风浪,脸上却仍是惯有的平静,冲这人浅浅的笑了一下。   鹰钩鼻刚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也报以微笑,打听道:“这是学校的老师?”   “是啊!城里的大学生呢!了不起吧!”   不知道是谁在回答,钟意秋却顾不上应付,他脑子里快速的转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光娃管袁荣举叫叔,还是亲叔,鹰钩鼻是他姑父,从年龄上看比袁荣举年纪小,那就是他妹夫,这关系可就有意思了……   鹰钩鼻还在和他们开玩笑,嘲讽道:“你们这破学校,大学生在这儿都浪费!”   “我们这儿再破了,你不还是我们这破地方的女婿!”   “不是我说,这么好的老师应该到我们那儿去,咋的也比你们这里有前途。”   “那可不行!小钟老师可是我们这儿的宝贝,谁也别想抢走!”   .….   钟意秋却再也敷衍不下去,深深的看了那人一眼,冲大家点点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谁给我养老送终?感谢在2020-08-05 23:38:38 ̄2020-08-07 23:4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2个;蓝蓝斯基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刚烈 20瓶;芳华、蓝蓝斯基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决心   钟意秋没有再给姐姐打电话, 买了两瓶汽水就回家了,他以前就总是隐约听义叔他们说过,偷牛的贼可能是熟人, 他内心还是认为不太可能,毕竟一个村子的人, 祖祖辈辈住在一起几十年甚至一百多年,往上倒几辈都是一家人, 虽然平时生活会有磕磕绊绊,但是做贼偷东西应该不太可能。   然而现在知道真相后, 他没有惊诧没有愤怒,心里毫无波澜非常平静。   袁荣举的妹夫——他似乎潜意识里就认为应该和他有关系。   只是义叔知道吗?如果不知道,要告诉他吗?他会怎么想?   毕竟他和袁荣举是一个大家族的堂兄弟,就算他被家族抛弃后已经完全不参与任何关系了, 但是毕竟还是亲属。   袁兵被小钟老师关在房间里, 却也没心思写作业,趴在门缝偷偷的往外看,他很害怕却又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钟意秋提着两瓶汽水刚穿过月亮门, 他就立刻推开门跑出去,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紧紧抱住小钟老师的大腿。   钟意秋被他吓了一跳,农村的小孩都不太擅长表露感情,袁兵从小失去父母, 更是孤僻内敛, 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直接表达感情, 这么依赖别人,想必是吓坏了。   “来,喝汽水。”钟意秋把两个瓶口对着一嗑开了盖, 递给他一瓶。   袁兵看呆了,被他的动作吸引,两只新奇的眼睛泛着光。钟意秋才从肖鸣夜那里学会的,还是第一次正式表演,得到这样的效果他非常满意,一副高人的模样假装不在意。   袁兵毕竟还是个小孩,刚才还战战兢兢的现在立刻就忘记了,崇拜的说:“小钟老师,你是咋弄的?”   “很简单,下次教你。”钟意秋有些得意的说。   “那你记得一定要教我哦!”   .….   钟意秋反复叮嘱了袁兵,今天的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就算是爷爷也不能告诉,袁兵最听他的话,又是第一次见小钟老师这么严肃,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   晚上饭做好了肖鸣夜还没回来,明天周日,王文俊放学就回家了,家里只剩义叔和钟意秋,饭好了义叔就搬出小饭桌,招呼他吃饭。   “肖鸣夜还没回来。”钟意秋随口说。   义叔不看他,边摆饭菜边说:“不等了,现在还没回来可能在家里吃了。”   钟意秋留意到义叔口气不太好,猜是因为知道了他和肖鸣夜的事情,受到的刺激太大,一时接受不了,他心里想肖鸣夜肯定会回来吃饭的,嘴上却不敢说话了。   义叔确实心里很乱,中午被钟意秋哭了一场他情绪也激动了,下午越想越心惊胆战,他也不是没听过这种事,年轻时在北京上学,也听人说过有两个男人好的,但是最后结局都称得上惨烈,被派出所按流氓罪抓的,还有被逼自杀的……那还是开放的大城市,在农村简直不敢想象,一旦被人发现该多可怕。   偏偏这时候钟意秋还在耳边关心肖鸣夜,他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恨铁不成钢的想骂他。   晚上炒了中午的剩饭,做了一个西红柿蛋汤,钟意秋低头扒饭,隔着碗边的缝隙偷偷观察。   “别偷看我!”义叔一口气喝了半碗汤,没好气的说。   钟意秋小心翼翼的问,“义叔,你还在生气吗?”   “废话!我能不生气吗?我都快被气死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担心,但我们是认真的。”   义叔直起腰靠近他,既严肃又语重心长的说:“你想过没有?你打算留在这里了吗?以后都不回城里了?叔给你说句心里话,我一百个希望你能留下来,但你有自己的事业和前途,这一切都要你自己决定,谁也不能勉强你。可是一旦你决定回城,肖鸣夜呢?他会跟你走吗?就算他想走,走的了吗?如果真能走,当初还用得着被逼从省城回来吗?王桂芝只要活着一天,他就不能摆脱这里!”   钟意秋被问住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肖鸣夜说过,以后他去哪儿他就跟着去哪儿,他当然是相信的,但是王桂芝是个大难题,她要死要活的,作为儿子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妈去死,省城那么好的工作和单位,肖鸣夜都放弃了,会放弃他吗?   “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肖鸣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钟意秋和义叔忙扭过头,看他冷着一张脸从朦脓的夜色里穿行而来。   “你回来了——”钟意秋不自觉的站起来,往厨房去给他盛饭。   义叔脸比他还冷,他本就是瘦长脸,一垮下来就显得异常严厉威严,让人害怕。   肖鸣夜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先去洗了手又进屋提出一壶黄酒,顺道从厨房端了三个空碗出来,放在桌子上一一倒满。   义叔靠在椅背上,抱臂冷眼旁观。   肖鸣夜挨着钟意秋坐下,端起酒遥敬义叔,然后一口气喝了,才说道:“义叔,我说的是真的,他以后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永远也不会分开,就算哪天秋儿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离开他,默默的跟在他身边。至于我……妈……在我没有秋儿时,他算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我不能不管他,现在有了秋儿,谁也没他重要,我自己都没他重要。”   他是个话少的人,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仅钟意秋,连义叔都听的动容,脸色稍稍缓和,端起酒喝了,长叹一声道:“你们还小,这时候的爱情都是要死要活的,可是未来的路那么长,尤其是你们这种关系,谁也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凶险,寻常夫妻想要白头到老都难,更何况你们。”   钟意秋鼻头发酸,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他也端起酒一口气灌下去,缓过激荡的情绪,说道:“义叔,无论怎样,我们都谢谢你,我以前没想好,但是最近经过很多事,我已经做了决定——我要留下来,不仅是因为已经承包了小仙山,相信这里的发展前途,更多是因为学校,我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是一个有奉献精神的人,不说那些为了教育大计,为了孩子未来之类的话,我只是想把课教好,想和大家一起把学校办好。人这一辈子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当然我也可以回城里教书,但是乡村学校有更大的空间,会给我带来更大的成就感,这里也是我和肖鸣夜的事业。”   义叔更加激动,一把抓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语无伦次的说:“好!好!叔谢谢你……你有眼光!你说你回城里也就是一个老师,叔不是跟你说大话,整个德营小学,以后都是你的!”   钟意秋:“……”   义叔高兴的大喝了几碗,眼神红红的,像是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立马拉下脸严肃的警告。“我先不管你们,但是有个事儿必须听我的——你俩不能住一起了,这边本来就人来人往,眼多嘴杂,难免不被人说瞎话,大仙山的庙这两天就动工了,刚好肖鸣夜要去管工程,直接就搬山上去住。”   钟意秋第一反应就是不行,脱口而出道:“那我也去山上住,就没人看见了。”   义叔嫌他没出息,瞪眼说道:“你去干啥!懂不懂细水长流,这点苦都吃不了还咋过一辈子!”   钟意秋心里不服却不敢反驳,低头闷闷不乐。   肖鸣夜拉过他的手,在桌子下紧紧的握住,平静的说:“好,开工我就去山上住。”   义叔有点醉了,手指点着钟意秋训道:“你看看人家!你就不能稳当点,以后学校都要指望你了!”   钟意秋不明白,咋稀里糊涂的学校就归他管了,新校长还没来呢,义叔就谋划着篡位?   因为知道要分开,钟意秋心里万分不舍,夜里主动缠着肖鸣夜做了三次。   方款冬的古方非常好,他一直坚持用,到现在不仅没有一点不适感反而却来越能尝到其中滋味,做了三次他除了有些累,身体已经不会不舒服,洗了澡重新躺在床上还感到懒懒的惬意。   夜晚的虫鸣声悠远静谧,肖鸣夜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擦头发,嘱咐道:“以后别跟义叔顶嘴,他全是为你好。”   钟意秋抱着他健壮的腰,没骨头似的趴在他身上,嘟囔道:“我才没有顶嘴。”   肖鸣夜捏了捏他耳朵不说话。   钟意秋想起下午的事情,和肖鸣夜说了,果然他没有惊奇,估计是很早就猜到了。   “其实村里大部分人都知道,袁荣举妹夫是个惯偷。”   钟意秋疑惑,“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去派出所告他?是不是村里丢的牛都是他偷的?宝昌哥的牛也是吗?”   肖鸣夜说:“他是个混子,在县里一帮这种朋友,老实过日子的人家,都不想惹上这种人。”   “太过分了!混子还能怎么样?村里这么多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们?”   “没人愿意惹事,大家都想过太平日子。”   钟意秋用额头蹭他下巴,肖鸣夜的胡子长的非常快,晚上刚刮的,到现在都有点微微冒出胡茬,蹭起来有种温柔的痒。   “我们的东西,是他偷的吗?”钟意秋思考了挺久,终于问道。   “我还不太确定,八成是。”   “如果是他,我们该怎么办?”钟意秋仰头问。   肖鸣夜抬手合上他清雅的眼睛,淡淡的说:“我让他十倍的还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7 23:44:16 ̄2020-08-10 01:0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烦躁   第二天肖鸣夜要带袁玉兰去医院, 方款冬帮忙找到一个县医院的熟人,又经过他的关系才联系到妇产科,可以帮她做人流。   天还没亮肖鸣夜就起床了, 要先去找周律书借皮卡车,回来再接袁玉兰。   钟意秋睡的迷迷糊糊睁不开眼, 却又挣扎着想起来送他,微微长着嘴在心里倒数。   窗外微弱的晨光照进来, 把他的脸庞映的像是上好的清冷细瓷,肖鸣夜看的眼热, 心里胀满了喜爱和骄傲,手痒的去捏他肉嘟嘟的婴儿肥。   “干嘛……”   肖鸣夜笑道:“别起来了,再睡会。”   钟意秋心里从一百倒数到一,深吸一口气猛的坐起来, 趴在他肩膀上长叹:“我二哥腰是真好!”   肖鸣夜无奈的笑了笑, 猜他昨晚是折腾狠了,当时没感觉,现在全身开始酸疼了, 伸手在他腰侧轻轻的按。   “你带三百块钱去, 手术完了给她买点营养品。”钟意秋说。   “用不着那么多。”   “带着吧, 用不完再拿回来。”   肖鸣夜的大男子主义不仅体现在对钟意秋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上,还有一点就是他骨子里认为男人该承担家庭责任,在外面遇到天大的难事不能把烦恼带回家里, 无论挣多少钱都要交给媳妇儿管。   所以钱都是钟意秋管着, 义叔虽然总说他花钱大手大脚, 但肖鸣夜却从不在意,所有钱都由着他花,花完了自己再给他挣。   等肖鸣夜开车回来带袁玉兰走了, 钟意秋才慢悠悠的起床,他今天也想去县里的,快放暑假了,图书馆现在的书不够,他想再去买点。能搭肖鸣夜的车去最好,但是怕袁玉兰尴尬难堪,坐公交车又太折腾,只能等下周日再去。   义叔已经吃完饭了,给他留了一碗豆浆和两个包子,钟意秋以前从晚起,义叔是长辈,作为晚辈起来太晚不像话,但是他这个人有点杀熟,面对外人时是个讲究礼貌的矜持青年,现在义叔已经知道他最大的秘密并且还默认了,他就完全把义叔看成亲人了,和父母的感情都差不多,所以也就开始放纵了。   他咬着包子,踢拉着拖鞋慢悠悠的往后院晃去找义叔,被臭骂一顿也不以为意,还蹲在义叔面前嘿嘿的笑。   “新校长不是今天来吗?什么时候去接?”   义叔:“下午去。”   “那我去吧,你在家做饭。”   义叔一副没眼看他的样子,“我可不敢用你!下午肖鸣夜回来了让他做饭,你记得去买肉和酒。”   钟意秋满口答应,“好,我刚好要去村里订肉,明天后山开工,肖鸣夜说要先请工人吃顿开工饭。”   义叔疑惑,“哪来的工人?周律书带来的?”   “不是,现在就只有一个建过庙宇的大师傅和他的几个徒弟,工人要我们自己找。”   义叔更惊讶了,“也没听肖鸣夜说要招人,就敢喝开工酒,和谁喝?你俩喝啊!”   钟意秋心里想,我俩喝那就不是开工酒了,是交杯酒,嘴上却万万不敢说。   “肖鸣夜说不着急,不出三天工人自动就上门了。”   义叔:“咋上门?”   “那不知道,但是肖鸣夜肯定有办法。”钟意秋有点得意。   义叔见他这个样子就心烦,挥手赶他赶紧出去。   他顺手摘了个大西红柿,拿去井边洗了吃。   打起来的井水,冰凉透骨,在炎热的夏天把手伸进去,凉意穿过手指辐射到身体的各个部位,仍是让人不自觉的打个冷战。   钟意秋被激的一抖,舒服的直叹气。   远远的不知道是哪里,突然想起了鞭炮声,他抬头寻声转了一圈,好像是郑家庄的方向。   义叔却突然站起来了,钟意秋不懂农村的规矩,不年不节的突然放鞭炮,只怕没什么好事。   “我去看看,你在家先别出门。”义叔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   肖鸣夜开车很稳,心里一直计划着周律书早上说的事情,他们打算换一辆小轿车,这辆车留着多余想卖了,与其卖给别人,当然是卖给肖鸣夜最好了。   肖鸣夜其实根本不用考虑,他是绝对要买,他一直记得钟意秋很喜欢这辆皮卡车,而且往后几年要开发后山,来来往往的出门办事,他也要住在山上,有辆车方便。   他只是在算钱怎么来,做这个工程周律书给他三千块钱,他本来是不要的而且也太多了,按照他们的关系他应该帮忙,周律书却是个做事很讲究的人,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从来不混淆在一起。   三千块钱要先把欠六子的一千块钱还了,他这几年随时会相亲结婚,他的钱必须要先还了才安心。剩下的两千块钱也不够买车,而且等入秋后天渐渐冷了,要给秋儿添新衣服和鞋子。   越想越缺钱,他又开始计划还能去哪里再弄钱。   王桂芝和袁玉兰一起去,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坐汽车,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拘谨的缩在座位上。   她不由的盯住前面的肖鸣夜,一时恍惚觉得仿佛不认识这个人,这个高大强悍的男人,真的是自己儿子吗?   肖鸣夜已经十几年没叫过他妈了,从他五岁到袁家庄来,几乎就没叫过。她心里突然生出酸涩和可怜,想起来肖鸣夜刚来时其实还有点依赖她的。   他从三岁起就每天和爷爷一起睡,爷爷去世后被送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家里,对王桂芝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但知道这人是他妈,是他在这个家唯一的关系,所以不自觉的想去靠近她。   但王桂芝自己在这个家里都还要看别人脸色,又来了个拖油瓶,她心里恨这个孩子打乱了太平日子,本就活的艰难,还要多张嘴吃饭,多了个被人指指点点的污点,让她又气又恨,对这个儿子十分厌恶,而且他越是对肖鸣夜不好,越是打他骂他,袁荣招就越高兴,她为了让丈夫相信自己是跟他站在一个阵营的,就更加变本加厉的虐待肖鸣夜。   当时只有两间房,肖鸣夜和袁宝昌、袁宝才一起睡,他只有五岁,袁宝才比他大了四五岁,正是肆无忌惮耍混蛋干坏事的时候,家里突然多了个外人,他咋看咋不顺眼,加上大人们也厌恶,小孩子有样学样,他天天晚上都要打肖鸣夜一顿才解气,也不让他睡穿上,不给他被子盖,大雪天故意把他关在屋外,如果不是袁宝昌的恻隐之心,肖鸣夜可能那时候就被冻死了。   王桂芝不知道吗?她自己都不信,她当然知道却一句话也没说过,他更怕的罪这两个半大不小的继子。   等到肖鸣夜渐渐长大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将来是要靠这个儿子养老送终的,如果真的遇到病和灾,袁荣招和他的两个儿子,是绝对不会管她的,只有亲生儿子才能依靠。   所以她拼命的要死要活,非要把肖鸣夜从省城弄回来,他在身边时就不怎么搭理她,跑这么远以后更不可能管她了。   肖鸣夜回来了,但眼里依然没有她这个妈,但是王桂芝总算心里踏实点,想着他只要在身边,以后成家了总会慢慢缓和关系。   但是此刻她看着眼前的儿子,却发现对他来说自己连陌生人都不如,想要回忆他小时候的趣事聊两句,却发现连他小时候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这一刻,王桂芝是恐惧的,她第一次真实的感觉到可能失去唯一的儿子了,却又不知道该咋办,只能说起老娘们聊天的固定话题,说道:“我听妇女主任说,供销社的那个林玉芳看上你了,你不愿意?”   肖鸣夜正想着钟意秋昨天和他说的事情,琢磨着该怎么去查清楚东西是不是袁荣举妹夫偷的,突然听到王桂芝说话,他像是生理反应似的,胃里泛起酸水,吞了吞口水压下去这种难受。   王桂芝没得到他回答,只能继续说:“你咋不愿意?那姑娘条件多好!长的漂亮,家里还是镇上的,你还想找啥样的!”   肖鸣夜攥紧方向盘,眼神冷漠的直视前方,身形挺拔稳重,但如果钟意秋在的话,肯定能看出来他压抑的烦躁。   王桂芝有点讪讪的,垮下一张脸埋怨道,“你也该结婚成家了,早点生个孩子,趁我还活着能帮你带几年。”   肖鸣夜就当她不存在一样,稳稳的坐着开车,任何动作和眼神都没有。   王桂芝被撂了脸,生气的继续唠叨,“你看你前段时间,也不回家商量一下就承包了小仙山,花了那么多钱,你就是叫人家骗了,要那山有啥用?拿着钱咋不先盖房子,有了房子才好说媳妇,宝昌也还没说上媳妇,就是因为家里没房……”   “行了,别说了,烦死了!”袁玉兰坐在旁边,终于忍无可忍的低吼一声。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王桂芝的压抑的炮火,马上转移目标,对着她噼里啪啦的骂起来,越说越生气,话也越来越难听,乡野村妇骂女人的这点事,说不出什么好话,到最后连“贱|货”这种词都用上了。   袁玉兰捂着脸大哭起来,一时车厢里充满了女人的嚎啕和怨骂。   肖鸣夜烦不胜烦,猛踩油门,只想赶紧到医院,立马逃出车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0 01:06:45 ̄2020-08-12 00:0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槐序 18瓶;35963378 16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故人   袁玉兰只有三个月的身孕, 人流手术很快就做完了,医生让在病房躺着休息两个小时就能回家了。   肖鸣夜没跟着进去,找到介绍的熟人安排好, 交了钱后他就走了。早上钟意秋专门嘱咐他要陪着,她们都没去过县里的大医院, 袁玉兰虽然在农村穿着时髦洋气,但也没出过远门, 一个小女孩又是遇到这样的事,估计心里也很害怕, 到了医院,母女俩就六神无主了。   肖鸣夜也想听钟意秋的话,但是一路上他的耐心用尽了,一秒钟都不想和她们呆一起, 隔着一层楼在楼道里站着等。   下午回去时, 王桂枝看着车上放的几罐奶粉和蜂蜜,还有花花绿绿的看起来挺高档的大袋子,不太确信的问, “你给玉兰买的?”   肖鸣夜不想回答, 又怕她一直问下去, 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他不会买东西,在医院旁边找了商店说要买补品,售货员问了情况还以为他给媳妇儿买, 一边使劲的夸他好男人, 一边猛给他装, 花了大几十块钱。   王桂枝既欣慰又心疼,嘴里啧啧的絮叨,“你看你, 又乱花钱!这东西看着就不便宜,买了有啥用,有这钱还不如称几十斤红糖……”   她其实是高兴的,而且也心疼袁玉兰,就是过惯了苦日子心疼钱,嘴里爱数落唠叨。   到家时天快黑了,肖鸣夜先把她们送回去又开车回院子里。他专门走远路去新开的蛋糕店,给钟意秋买了两斤蜂蜜小蛋糕,藏在座位下面。   他提着蛋糕进门,一眼看见院子里坐着个不认识的人,穿着白色衬衫黑色裤子,正在逗脚边的小花狗玩儿。   应该是新来的校长,想不到竟然这么年轻,肖鸣夜对任何人都一副冷漠的样子,按照以前肯定就当没看见,但他现在有点迟疑,这人以后就是钟意秋的领导,他想着自己该礼貌的打个招呼。   逗狗的人也看见他了,抬头盯了两眼没说话,天光暗下来看不太清,一稀间只觉得这人长的还算不错,年纪和周律师相仿,二十七八岁左右的样子。   钟意秋听着声音从厨房出来,就看见这俩人互相盯着相面似的,忙上前介绍到,“这是新来的沈校长。”   沈新乔主动伸出手,肖鸣夜和他握了一下,钟意秋又介绍到,“这是肖鸣夜,以前是学校的体育老师。”   “现在不是了吗?”沈新乔随口问道。   钟意秋不太清楚他什么意思,谨慎的答道:“他辞职了。”   他本想补充一句,说肖鸣夜现在和他住一个屋,过几天就搬走了,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主动提起。   钟意秋本来在厨房切菜,他又不会炒,只能先把要用的菜都洗好切好。   “义叔呢?”肖鸣夜拿起菜刀问。   钟意秋有些难过,说道:“去郑家庄帮忙了,郑丽丽爷爷去世了。”   肖鸣夜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担心的看向他。   钟意秋笑了笑,说:“没事,我就是想到他死估计是因为郑丽丽的事情受了刺激,悲痛过度引起的,心里有点难过。”   院子里坐的还有人,肖鸣夜不敢对他做太亲近的动作,抬头示意他看案板上的袋子,说:“给你带的。”   钟意秋立马高兴起来,无论肖鸣夜给他带的什么东西,但是他出门就能想到自己,他就开心的冒泡。   饭好时义叔带着袁老虎回来,郑校长原本也要来为新校长接风,但是他和郑丽丽家是本家,长辈去世办丧事,他走不开。   这个都可以理解,办白事是村里天大的事儿,哪怕两家人昨天还在打架,今天有哪家办白事,另一家也要放下所有恩怨去帮忙。   本来钟意秋和郑小霞爸约好下午给他上课,他也专门跑来请假,说最近要给郑丽丽家帮忙。   袁老虎对有知识有文化的人都十分尊重,不由自主的就想上前套近乎,但沈新乔和钟意秋不一样,钟意秋年纪小,心思单纯,很多时候还像个孩子,沈新乔却看起来很成熟甚至带点隐隐的威严。   巧合的是他竟然也长着一双丹凤眼,只不过钟意秋是双眼皮,眼尾向上勾翘,眼皮清晰俊朗,看人时虽然带着几分凌厉,更多的却是妖魅。沈新乔是标准的单眼皮,眼睛不算小,但没钟意秋眼尾的弧度,认真盯着人看时,不自觉就有种高傲的距离感。   袁老虎一时有些拘谨,喝酒时嗓门都低了好几度,也不敢用他蒲扇一样的大手拍拍打打了,钟意秋见他好几次手都抬起来了,却又突然想发现不对,尴尬的往后一划假装挠头,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吃完饭,钟意秋在院子里泡了一壶茶,义叔仔细的和沈新乔介绍学校的情况,钟意秋只是个普通老师,不太方便听,非常有眼力见的和肖鸣夜一起出去了。   为了避开供销社门口乘凉的人,他俩打算从后院绕出去,到村里去找六子,结果还没走开呢,莲大嘴就扯着嗓门小跑进来了,“小钟老师,电话——你姐姐!”   钟意秋忙跟着跑出去,他给姐姐打了十几次了都没找到人,终于等来了,心里不免着急。   供销社门口的人更多了,热闹吵杂的声音比市里的夜市还要有感染力,和不远处郑家庄的白事哀乐形成鲜明的对比。   钟意秋扫了一眼,注意赵红花俏丽的坐在门口,身旁围着几个男人嘻嘻哈哈的聊天,袁宝林和他坐在一条板凳上,挨的非常近,像是正讲什么笑话,什神秘的笑着。   钟意秋心里有些厌恶,经过袁磊的悲剧,赵红花依然没有丝毫反省,甚至完全不顾渐渐长大的女儿名声。   赵红花招呼了他一声,钟意秋只是点了一下头,就匆忙进去了。   钟意秋接了电话先抱怨几句,怪他姐姐不及时回电话,让他担心。   钟白露很享受弟弟的关怀,假装小心的给他道歉,保证道:“以后绝对不会了,一定听我弟弟的话。”   钟意秋责怪道:“你工作那么忙吗?我好几次晚上打电话你都不在。”   钟白露卖着关子说:“工作确实忙,但最近可不是为了工作,是为了你的事儿。”   “我的什么事儿?”   “你忘了?你让我帮你查的那个人,有点眉目了。”   钟意秋突然想起来,以前委托姐姐查义叔恋人的事情,但是已经很久了,姐姐一直没有回复,他都忘记了。   竟然真的查到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吗?你查到什么了?”   钟意秋当时没敢直接问义叔,只是在聊天时趁机套出来一些信息,加上六子帮他打听的,加在一起凑出关键消息。   义叔十六岁就去了北京,那时候他们家还算是昌盛,有个亲戚在北京生活的不错就把他接去上学,他高中时就开始学画画,后来跟着一个有点名气的大师专门深造。   他的恋人叫李云梦,是高中同学,但是他们是在李云梦上大学时在一起的。钟意秋知道她上的哪所大学和专业,推算出她上学的时间,就让她姐姐顺着去查查看。   钟白露本来就是记者,调查寻访最擅长又方便行事,半个月前查到了李云梦的一些情况,又找到一个她表哥的儿子,才真正了解到李云梦后来发生的事情。   李云梦被家里送出国上学,前一年还和家里有联系,后来突然就完全断了,那时候出国不容易,家里虽然有钱有心去找却也难,后来过了几年,有个表姐去找过,回来只说她挺好的,只是伤了心不愿意和家里联系。   父母虽然难过痛心,但也没办法,只要知道她好好的也算是安心了。   但是大概十年前,李云梦突然回国了,还带回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说是自己的女儿,而且她得了乳腺癌,在国外治了几年,仍是反反复复,现在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才带着孩子回来。   那年冬至那天,李云梦死在了医院。   钟意秋全身冰凉,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十年前的悲伤跨过漫长的时间袭击他的心脏,他无法想象义叔知道这件事时会怎样,义叔半生未娶,这辈子早已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或许也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曾经的爱人。   但是不见和见不到,生离和死别,是不能相比的悲痛。   钟意秋走出去才发现听不见声音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他眼前像是演默片一样,他竟然耳鸣了,使劲搓了搓耳朵还是没啥效果,耳边的声音像是隔着几十年的山河故人,遥远又闪烁。   肖鸣夜站在大队部的院门口等他,见他丢了魂似的,心里咯噔一下,怕他姐姐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肖鸣夜迎上去问。   钟意秋说不出的悲伤,呆呆的说:“肖鸣夜,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肖鸣夜心里又酸又疼,低声肯定,“除非我死了。”   钟意秋却突然发火了,“不要说死!”   “好,不说。”肖鸣夜忙保证,又担忧道:“到底怎么了?姐姐有事儿?”   “去后面我和你说。”   两人从卫生室旁的小路穿到院后的田地边,烟叶成熟后叶子非常粘,肖鸣夜拉着他往旁边走,不让碰着。   钟意秋说完查到的李云梦的事情,肖鸣夜听完也难忍哀伤,唏嘘的长叹一声。   “怎么办?要怎么和义叔说。”钟意秋蹲下来,惆怅的问。   肖鸣夜揉着他头顶,想了想说:“别和他说吧。”   “那怎么行!义叔必须知道,而且那个小女孩十有八九是义叔的女儿。”   肖鸣夜说:“可义叔说,当时李云梦被家里带去做了人流。”   钟意秋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就是坚持,“或许李云梦没去做,毕竟当时义叔已经被打断腿赶走了,后面李云梦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清楚。”   肖鸣夜不说话,怕他把腿蹲麻了,拉着他站起来。   钟意秋怕他不相信,继续分析道,“那小女孩十年前回国时就十几岁了,义叔和李云梦是20岁在一起的,按时间算就是义叔的孩子。”   “就算是,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二十多岁成年了,从没想过找自己的父亲,可能根本就没人告诉他,何必再去让两个人都烦恼。”肖鸣夜说道。   “怎么会是烦恼!”钟意秋一下子就生气了,“亲生父女相认怎么能说是烦恼!而且他们当初被逼分开本就是遗憾,现在李云梦不在了,有个女儿对义叔也是很大的安慰!”   肖鸣夜本来还有自己的看法,见他一发火立马啥也忘了,附和道:“你说的对。”   “你明明就没说心里话!”   肖鸣夜就差发誓了,保证道:“绝对是真心话!”   钟意秋暂且信他,又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和义叔说?”   “你别冲动,从长计议。”肖鸣夜安抚道。   他们回去时,沈新乔已经睡下了,义叔在收拾茶杯,他腿不方便,站着时会不自觉的微微塌下一边肩膀,时间久了驼背越来越深。   “回来了——早点睡吧,沈校长说明天早上开会,别起晚了。”义叔交代道。   钟意秋身不由己的想要去靠近他,语气亲昵的叫:“义叔……”   义叔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又想求情,非要和肖鸣夜一起去山上住,马上小声警告:“你消停两天吧,沈校长和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不一样,被他看出点蛛丝马迹你就完了!”   肖鸣夜轻推他一下,“去洗澡。”   钟意秋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着,肖鸣夜怎么控制他都没用,陪着他折腾了一晚上。   结果第二天钟意秋自己萎靡不振的,肖鸣夜却仍是生龙活虎,早饭都没吃就上山去了。   原本打算今天在这里请工人吃开工酒的,但是沈校长刚来,肖鸣夜不是学校的老师,大张旗鼓的在教室宿舍办私事不太好,只能挪到六子家里办。   钟意秋早上提不起精神,吃饭时总是无意识的看向义叔,倒把义叔看的莫名其妙。   沈新乔第一天去学校,钟意秋不敢不重视,强打起精神去上班。   不过新校长果然厉害,第一次开会就帮他们解决了几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2 00:00:25 ̄2020-08-12 23:2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3章 无地自容   让大家最兴奋的事就是涨工资, 这个消息从开年一直传到现在,老师们从兴奋期待等到失望怀疑,今天终于有了确切消息。   每个月涨五块五, 不算多但足以让大家欢呼鼓掌了,虽然也不是沈校长给涨的工资, 但是由他嘴里发布出来,还是让大家对他第一印象就加分了。   钟意秋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计划下个月发工资该怎么分配,要给肖鸣夜买两套新衣服, 再给义叔买台电风扇,还有买台新电视……   第二件好事就是终于要派新老师来了,沈校长在原来学校是教数学的,他能接过钟意秋现在代教的一年级, 但是四五六年级的每个老师, 还是每个人带着三四门课,有新老师加入,大家都能缓口气。   沈校长彻底征服大家, 不是因为他带来了人, 更重要的是带来了钱。   教室陈旧老化, 再来几场暴雨估计都经不住了,上面终于同意拨款,在暑假时修建新教室。   他说完整个办公室都愣住了, 一时没人敢吭声, 实在是因为太惊讶了。   郑校长和义叔从三年前就开始打报告, 申请文件写了一份又一份,郑校长鞋都跑烂了好几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每次都说等等等等,谁也不知道要等到啥时候。   没想到沈新乔竟然给解决了,而且还不是口头上的答应,他是实打实的带着拨款现金来的。   一屋子老师心思各异,但不管咋说遇到这么多好事都高兴,一整天都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   钟意秋也难掩开心,加了工资,修建教室,对他来说都是大好事。   晚上在六子家的院儿里办开工酒,前几天袁老虎已经带人在山上盖了工棚,外地请来的师傅们要在山上住。   寺庙多是木建筑,周律书请来了的木工师傅听说很有名气,响当当的陆家班,班主家五代老木匠。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六子家也是木匠,他一听是陆家班激动的都哆嗦了,他爷爷年轻时就想进陆家班拜师学艺,却一直找不到门路,到最后成了老爷子的一大遗憾,老了还总是和六子絮叨。   除了建筑工,陆家班只来了八个师傅,班主五十多岁,身材不算高但非常精悍,一看就是好手艺的人。作为班主他不仅没有架势还挺好玩儿的,话不多但说出来的话颇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冷幽默。   六子狗腿的蹲在他身边,陆班主跟他说句话他就兴奋的脸红脖子粗的。   陆家班平时管事的是陆班主的女儿,以前大家都叫她陆姑娘,因为陆和六连口音,后来叫着叫着就成了六姑娘。   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张的一点也不像陆班主,个子很高超过一米七,可能是常年干活,麦色的皮肤泛着光泽,身材欣长而且健美阳光,高高的盘着头发非常干练的样子,长的不算十分漂亮但一双眼睛黑亮,点漆一般,在人群中格外打眼。   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很少见,钟意秋被她吸引住了,眼神不自觉的追着她转,王文俊在旁边撺掇他,“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帮你去打听?”   钟意秋羞恼道:“别瞎说,我就是觉得她很能干的样子,一个女孩子难道也是木匠?”   “他们刚才聊天我听了一耳朵,她管班里的大小事务,不过她也是有手艺的,画寺庙的彩绘。”王文俊小声说。   “这么厉害!”钟意秋由衷的夸赞,在他看着这就是艺术家。   被她吸引住的可不止钟意秋,还有六子。人家刚来时他就追在陆班主屁股后面,等周律书介绍完,他就被六姑娘吸引了,这女孩子言谈举止带着一股大家气度,笑起来淡淡的自然得体,一双眼睛仿佛黑珍珠一样明亮,最值得佩服的是竟然有这么好的手艺和本事!   六子在心里嘀咕,她是六姑娘我是六子,这是不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六姑娘身高和六子差不多,但女孩子显高,见到对面这矮小子跟傻了似的,张着嘴直勾勾的盯住自己,觉得还挺好玩,对他笑了笑。   六子瞬间全身都麻了。   肖鸣夜没眼看他,等人都去坐席了,他撞了六子一下,说道:“你收敛点。”   钟意秋也跟着提醒,“赶紧闭嘴,缺的牙都露出来了。”   六子立马抬手捂住嘴。   开了两席,周律书大方,直接拉了半车啤酒过来,干活人都爽快,一人一瓶直接吹,六姑娘也是个女中豪杰,拿了一瓶先敬周律书又敬肖鸣夜,说她爹不能喝酒她代替了,感谢两位负责人的信任,希望合作顺利。   钟意秋实在太欣赏这样的女孩子了,他不是个张扬的人,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拿起酒瓶敬她,“陆家班都是好手艺,能请到你们太荣幸了。”   刚才介绍过,六姑娘知道他是肖鸣夜的好朋友,从城里来这里的老师,只是一桌子干活的老爷们都黑黢黢的,他坐中间像误入黑熊圈的白猫一样,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她心里想着挺有意思,挑眉笑了笑拿起酒瓶喝了。   王文俊偷偷的推六子,“你赶紧抓住机会。”   六子憋红了脸,“不行,我说话漏风。”   “没出息!”王文俊骂道,“那你就别看人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肖鸣夜看了六子一眼,说道,“陆班主,我有个事情想求您,六子也是家里传了三代的木匠,我想让他和陆家班一起去山上干活,您看行吗?”   六子妈正端着盘子上菜,听见他这么说忙插嘴道,“那不好吧,我们这手艺不敢和人家一起干活,别耽误事儿!”   陆班主对她笑了笑,说:“手艺不分好坏。”   说完他又偏头看向六姑娘,问道:“你看行不?”   六姑娘手腕戴着一块墨绿色的手表,在明亮的月光下犹如宝石,按说干手艺活的人一般不戴首饰,但她又管事,戴手表方便看时间。   她随手捋了一下手表,看向六子问,“跟我们干活就要按我们规矩办事,你愿意吗?”   六子心里时刻提醒着“别露牙,别漏风”,见她望着自己说话,紧张的咬了舌头,忙吸溜着答道,“乱意……乱意……”   .….   钟意秋恨不得用双手捂住脸。   晚上义叔没来,沈校长刚来还不熟悉,不好请他来吃饭,义叔在家里陪他。   他们三个回去时俩校长还没睡,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白花花的月光把院子照的像是湖面,他俩仿佛悠闲的在湖上泛舟。   肖鸣夜明天就要搬到山上了,他们在一起住这么久了,突然分开,钟意秋心里有些难受。   他想今晚要早点睡,自己有太多话想和肖鸣夜说,只想抱在一起说悄悄话。   沈校长却叫住了他,“钟老师,聊聊。”   钟意秋再不情愿,还是老老实实的过去坐下。   义叔在一旁不说话,他俩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对了个眼色,沈校长说:“钟老师,我想和你谈谈工作的事儿,你现在教两个年级的数学课,我原本也是数学老师,可以把你的课接过来。”   钟意秋点点头,“我原来教二年级,你可以把一年级接过去。”   沈新乔沉默了半分钟,说道:“我说的是,把你所有的课都接过来。”   钟意秋本来有点心不在焉,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快速的想,什么意思?难道要开除我?   他脸上藏不住事儿,沈新乔一眼看出来了,轻笑一下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让你教其他课?”   钟意秋舒了一口气,问:“什么课?我是学理科的,数学最适合我。”   “我想让你教英语,全校的英语。”   钟意秋手指抠着裤子,皱眉道:“可是小学没有英语课程,也没有教材。”   沈新乔靠在椅背上,身体完全放松,说道:“教材我能弄来。”   钟意秋还是想不明白,“农村学校,到初中才有英语课,现在学也是学初中的教材,到时候再多学一遍,有意义吗?”   义叔觉得他语气不太好,想提醒他被沈新乔打断了,问道:“钟老师,你为什么做老师?”   钟意秋第一次被这么直白的问,他第一反应是我并不想做老师,但是马上就清醒过来——不对,我早就决定做老师了,至于为什么,他还真没好好想过。   沈新乔等了他半分钟,钟意秋仍然给不出答案,他继续说:“老祖宗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或许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老师,但是你在这个位置上,就要想清楚,面对你的每一位学生,你传的什么道,授的何种业,解了哪些惑?”   钟意秋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他从未仔细思考过这种哲学问题,只想做好每一件事情,对每一个学生负责人,讲好每一堂课。   沈新乔接着说:“你们都知道农村学生走出去很难,可是难在哪里呢?原因太多了,但是不能因为难就回避,必须要解决。根据我前几年调查走访的情况来看,英语,是百分之八十农村学生的最短板,他们因为土气的发音被嘲笑,因为只会死记硬背被淘汰,因为一次次失败而放弃。”   钟意秋抿了抿嘴,突然有点无地自容。   沈新乔看出他情绪不好,抓了几颗葡萄递给他,钟意秋没心思吃,抓在手里。   “钟老师,你和其他人一样吗?不一样!你是上过大学的人,你曾经到达过高山,见过一览众生小的高阔,你要做的不是教好二年级的数学课,你要让这些连到达山脚都需要用尽全力的孩子们,看见山顶的天外天。”   沈新乔语气并没有激动,就像是平常聊天一样平淡,但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下下擂在钟意秋的心上,如战鼓一般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六子小可爱的官配出现了!   王文俊虽然更可爱,但是这个小毒蛇小臭美,是个实打实的直男啊   那些想要他俩好的人可别恨我……感谢在2020-08-12 23:27:29 ̄2020-08-14 23:4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蓬蓬 20瓶;嘿嘿嘿 5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开工   等钟意秋进屋时肖鸣夜已经洗完澡了, 正在看陆班主给他的图纸,陆家班主要做古建筑的活儿,寺庙建了无数座, 根据周律书的要求几天几就画好了图。   钟意秋跟丢了魂似的,眼神直愣愣的进来, 吓了肖鸣夜心里一慌,急问, “咋了?”   钟意秋傻傻的盯着他看了一分钟,才悠悠的开口, “我觉得沈校长才是真正的邪|教……”   肖鸣夜莫名其妙,“他欺负你了?”   “没有,但我还是想哭……”   “到底咋了?”肖鸣夜搂住他,揉着他确实有点红的眼角问。   钟意秋却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 伸手一边一个扯住肖鸣夜的耳朵, 激动的说:“他说的太好了,每一句话都说到我心坎里去,我以前有太多太多的想法, 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一句话就点醒了我!”   肖鸣夜被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弄糊涂了, 但不管咋说钟意秋高兴就好。   拉下他两只手,催道,“快去洗澡。”   刚回来时只想抱着说悄悄话的钟意秋完全变了, 换成了一心只想搞事业的小钟老师。   “你先睡, 我晚上要写个方案, 明天和沈校长讨论。”钟意秋搬过凳子坐在书桌旁,一副打算挑灯夜战的样子。   肖鸣夜不愿意了,反身坐在桌子上, 低头面对钟意秋说:“我明天就要搬山上住了。”   钟意秋正忙着给钢笔加墨水呢,被他一屁股堵住,心想自己不能为了事业忽略家属,笑着哄道,“那你赶紧去睡,明天好好干活,二哥超极厉害!”   肖鸣夜不吃他这一套,冷声说:“睡觉。”   以前他只要脸一冷钟意秋就知道他心情不爽了,马上哄他,但是现在他满心都是豪情壮志,一点也顾不上他的情绪,嗯嗯两声说:“你先睡,我写完了再睡,和沈校长说好了,明天开会呢。”   说完他拍了拍桌子上肖鸣夜的腿让他拿开,肖鸣夜洗完澡穿了短裤,两条腿全是结实的肌肉,强壮彪悍。   拍了几下不见动作,钟意秋稿纸都拿出来了,推他催道:“快去……啊——”   肖鸣夜像是捕食的豹子一样,把着他两只腋窝处一下子给提了起来,像扛麻袋似的抡到肩膀上,钟意秋不防备被偷袭,先大叫了一声又反应过来沈校长还在外面,赶紧压低声音锤他宽厚的后背,“肖鸣夜,放我下来!”   肖鸣夜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一甩肩膀把他扔床上,钟意秋像一条搁浅的鱼快速弹起来,结果还不等起身呢就被肖鸣夜压住了,先在他脖颈处狠狠吸吮了一口,吸的太用力,钟意秋感觉比被他咬都疼,使劲儿想挣脱却被肖鸣夜压的死死的。   “你疯了!”钟意秋拿他没办法,又去扯他耳朵。   肖鸣夜把他两只手腕握在一起,用力按在头顶,野蛮的亲吻他的嘴唇。   亲着亲着俩人就越抱越紧,身上的汗水洇湿了凉席,钟意秋嗓子和身体一样软,抱怨道:“你发什么疯……”   肖鸣夜含住他肉嘟嘟的耳垂,舌头一下一下的舔邸,钟意秋最受不了这个,呢喃的说不清话。   “我明天就搬走了,秋儿陪陪我……”   他天天冷着一张脸或者发脾气训人,钟意秋都不怕,就怕猛男说软化,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心甘情愿的答应。   答应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又全身酸疼,肖鸣夜像个坦克似的,前前后后碾了他一夜。   说是搬到山上住,肖鸣夜啥也没带,洗漱用品都是新买了一套带去,家里的还留着方便回来住时用。   “今天就开工吗?工人还没有。”钟意秋边穿衣服边问他。   肖鸣夜:“明天开工,今天先把山上的房子收拾了。”   钟意秋担心道,“工人怎么办?这么大的工程,建筑队的工人不够吧,要不要在村里招,现在农闲,村民应该都想去干点活儿。”   “你不用担心,会有人的。”肖鸣夜说的挺轻松。   “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肖鸣夜却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不说话。   “二哥,快点告诉我!”钟意秋垫脚从身后勒住他脖子。   肖鸣夜拿他没办法,抬手把他抓到身前,仔细说了计划。   他太了解村里这些人的心思了,如果主动招工不一定有人相信,而且又是肖鸣夜管工程,村民们都有点怕他,更不愿意到他手下干活,就算来,工钱方面肯定要扯皮,不管你给多少他们可能都嫌低。   所以他和周律书一起想了个主意,先从外面招一帮工人,然后让六子和袁老虎几个人在村里散播消息,把待遇和工资都散出去,以此来勾起村民的兴趣。村里这帮劳力本来现在就闲着,家附近就有挣钱的机会当然想去,他们自动就会去打听了。   这些人就这样,你请他,他总觉得你在算计他,各种扯淡,他求你,你咋说他都愿意。   钟意秋瞠目结舌,这么点小事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问道:“那外地的工人请到了吗?”   “请了,明天就来。”肖鸣夜说。   今天没什么事儿,肖鸣夜上午忙完了,吃过午饭就押着六子去县里医院补牙,要是以前六子绝对要纠结不愿意,他那颗牙掉了需要装一颗假的,肯定不会便宜,他心疼钱,再说牙掉了也不是啥要命的事儿,不值得。   今天他却非常痛快,到了医院一听是给他装牙,心情还挺好,抱着肖鸣夜感慨——虽然二哥有了秋儿,心里还是记得我的!   钟意秋和沈校长达成了共识,但是没多久就要放暑假了,计划只能等到下学期再实施,新派来的老师也要暑假后再来。   他现在看沈校长,眼里都是崇拜,像是经过重重迷雾终于看见了光,一切都有了方向和指引。   沈校长还是个实干家,第二天就把钱拿出来,让义叔去联系人买砖头和泥沙,联系建筑队,放假后就开始翻修教室,顺便给操场一起修了,还要重新盖一个主席台,方便以后做活动。   扣除所有的修缮费用后,又把剩下的钱给学校添了体育教材,还要给学前班的教室重新布置,也要弄的像城里的幼儿园一样漂亮。   他还把自己带来的一箱子书全部捐给了图书馆,钟意秋心里百感交集,既感动又替他心疼,因为他的书都挺贵重,像教育心理学的专业书籍,他也是托了很多人才买到的。   “没关系,只有被更多的人看到,才能实现书真正的价值。”沈新乔反倒还要安慰他。   “谢谢你沈校长,你太好了!”钟意秋诚恳道谢,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   沈新乔无奈的摇头笑,“以后不在学校,你就叫我乔哥。”   钟意秋还以为肖鸣夜说请外地的工人,就是招的陌生人,谁知带人来的竟然是高小包。   “你啥时候回来的?”钟意秋一见他惊的方言都出来了。   “咋了?想哥哥了?”高小包剃了个光头,整个脑袋晒的像个卤蛋,笑着打趣他。   肖鸣夜抬头瞪他一眼,把钟意秋往后拉了半步。   高小包看他那个护犊子的样子,嗤笑一声,“回来半个月了,有点事就一直没过来。”   钟意秋盯着他那个头型看了半天,犹豫的问,“你进去了?”   噗嗤   跟着来的七八个工人,登时大笑起来。   高小包脸都绿了,气的用拿烟的手指不住的点他,但是肖鸣夜第一时间把钟意秋护在身后,他再生气也没办法。   钟意秋意识到说错了话,解释道:“对不起,我就是看你剃了光头……”   “我就是嫌热!”高小包郁闷的说。   果然如他们所料,这七八个工人一上山,工程大张旗鼓的开工,村里人慢慢听到消息,知道这些人不仅工钱多,伙食还很好,每顿都能吃肉,一周包一次饺子,还有啤酒喝……   村里人开始陆陆续续的找六子和袁老虎,他们想上山干活不敢直接找肖鸣夜,想通过人介绍。   六子他们等的就是这个结果,却没表现出太积极高兴的样子,只是答应找肖二哥说说,能不能成不一定。   当然最后多数还是成的,除非那些好吃懒做或者手脚不干净的。   不止袁家庄,周围村庄的劳力也来了很多,周律书想快点完工,最好今年秋里就能开庙,所以只要愿意来做工的,基本都收下了。   本来一切都是按照他们的计划在做,却不曾想最后在肖鸣夜自己家出了岔子。   王桂枝气冲冲的上山闹,按照以前她肯定又要在人多的地方撒皮打滚骂肖鸣夜,但是经过上次去医院的事情,她莫名的有些怕这个儿子,总觉得他对自己一点念想都没了,只怕再闹恐怕他真是彻底不管她了。   她生气有两点,一是因为袁宝昌在工地干活,肖鸣夜给他的工钱和其他村民一样,一点也没顾及兄弟情义。二是因为没让她去工地上做饭,建筑工程队自己带了两个厨师,后来人招多了人手不够,又在村里找了两个妇女帮忙,人员是肖鸣夜定的,做这么多人饭不是轻省活儿,年纪大的不行,他找的都是三十多岁的。   王桂芝一听说他把这么好的差事给别人,却不给他妈,加上其他人七嘴八舌的撺掇,越想越气不过,直接冲到山上来。   钟意秋前一晚在山上和肖鸣夜住,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周日也不放假,山上离学校远,他六点就起床了。   工人们正在吃早饭,肖鸣夜给他打了一碗白粥和两个大包子,刚放在小桌上,王桂芝就来了。   “你妈来了!”钟意秋面对下山的路,看见她过来忙小声的提醒肖鸣夜。   肖鸣夜回头看了看,不等王桂芝开口,就先说:“你要想指望我给你养老,就老老实实回去。”   他脸上面无表情,眼睛也没有完全看在她身上,更像是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声音也没有刻意威胁,却吓的王桂芝立马站住脚,闭上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会陆陆续续修改前面章节的错别字,和标点符号的格式错误,大家看到修改提醒就不用管呢。   再次谢谢所有姐妹的支持!感谢在2020-08-14 23:41:23 ̄2020-08-16 23:3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7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5章 小夜   这么多年王桂芝第一次这么害怕, 以前无论她咋作咋闹,肖鸣夜都没说一句话,烦了转身就走不理人, 哪怕当初她喝药拉到医院,肖鸣夜回来也没说啥, 虽然这么多年不跟她说话不叫她妈,但也从未直白的说过这么重的话。   她当然生气但也不敢发作, 自己的儿子她还是了解的,肖鸣夜从来就是说到做到, 她相信哪怕再多说一个字,他就真的能像说的那样彻底断了关系。   王桂芝忐忑不安的回到家,儿媳妇春巧凑过来打听结果咋样,她一下子就憋不住了, 跳起来骂她不该撺掇自己去上山理论。   春巧是宝才的媳妇儿, 王桂芝一个后妈她从来就没放在眼里过,平时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才装的和睦,现在这老婆娘不知道受了啥气, 竟然敢往自己身上撒, 她立马也不干了, 叉起腰和她对骂起来。   袁玉兰手术了一直关在屋里不出门,她还没起床就听见二嫂和她妈在院子里扯着尖嗓子吵架,二嫂只往她妈要命的地方戳, 骂她一个后妈没资格管自己, 哪个儿子是她生的还敢腆着脸当婆婆……   王桂芝最受不了这个, 骂着骂着就嚎哭起来,袁玉兰听不下去,披了件衣服就冲出去和她二嫂理论, 但是她自己的情况简直就是给人家送素材,春巧一蹦起来拍着手把娘俩一起骂,话越说越难听。   袁玉兰一直心高气傲,哪受得了这样的辱骂,狠狠的扇了春巧一巴掌,这下算是点着了□□桶,春巧直接把她按倒在地,三个女人扭打在一起……最后把邻居们都引过去,才算拉开。   这一架打的全村人都知道了,袁宝昌也被从山上叫回去了,他叫着肖鸣夜一起,却怎么也叫不动。   既然事情闹成这样,袁宝才两口子要分出去单过,肖鸣夜索性趁机把这个麻烦解决了,他请了义叔和袁老虎,还有大队的妇女主任、村长,一起去帮着把这个家彻底分了。   他本来就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人,说分家这两个字他还有点膈应,根本就没有家,哪有必要分?   他提前和义叔说明白了自己的打算,所以也不用他发言,分家时一切都是义叔主持的。   肖鸣夜以后就分出去了,跟这个家没关系,义叔从他来到袁家庄,到上完高中,每一笔钱都算的清清楚楚,肖鸣夜当兵几年给家里寄了两千块钱,这钱虽说是寄给王桂芝的,但是最终还是到了袁荣招手里。   义叔问他:“不管咋说,他小时候你管他吃了几年饭,供他上了几年学,他八九岁时就开始捡破烂,给煤窑打工,捡麦穗换钱,自己攒学费,这是全村都知道,这两千块就当还了这个账,你看行不行?”   袁荣招瘫痪后只能躺着,分家是大事,他被放在大椅子上勉强坐着,身体歪在一边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肖鸣夜从部队回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偶尔肖鸣夜被王桂芝叫回来,也只是随便吃几口饭就走,袁荣招瘫痪在卧室床上吃饭要端进去,根本没机会碰面。   他甚至觉得完全不认识这个高大的青年,这和那个小时候被他按在地上捶打的孩子完全不是一个人,他本来想说点啥,最后还是点点头,嘶哑的说:“行,抵了。”   王桂芝不太愿意,在一旁嘟嘟囔囔的想发言,义叔抬手制止住她,说:“你先别说话,把别人的事儿先了结了,再说你的。”   按年纪义叔应该叫他们哥嫂,但是义叔有文化有见识,村里正式的事情都是他主持的,王桂芝不敢说啥。   义叔写了文书,让袁荣招按了手印,又给肖鸣夜也按了。   收好后他才转向王桂芝,说道:“你是他亲妈,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生养之恩不能忘,他也没忘,不然也不会放下省城那么好的工作不要回农村。”   王桂芝不知道是不服气还是心虚,又要插话,这种场合义叔不讲情面,直接打断她,“你先听我说完!赡养父母是他必须做的,但也要看父母是咋样对孩子的,陈年旧事就不提了,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们这些人也都清楚。从今天起你们娘俩也算是分家了,以后肖鸣夜无论做啥事你都不能管,从明年开始,他一个月给你10块钱生活费,生病吃药打针的费用另算,这个钱是按现在的物价和工资定的,以后涨了也跟着涨,或者他以后挣钱了,想多给那是他的心意。你以后老了动不了,一天三顿饭他伺候你养活你,肯定不让你遭罪,不管生了啥病,他都必须花钱给你治,等你百年走了,他和他媳……妇儿,给你披麻戴孝。”   义叔顿了顿,严肃的说:“赡养父母该做的他都做,但从今往后,你是你,他是他了,以后啥事你都不过问,你看行不行?”   王桂芝全身都在颤抖,抹着眼泪说:“这是啥意思,这么弄他不就不是我儿子了!”   义叔:“儿子永远是你儿子,谁也改变不了,其实你心里明白,从小都没母子情义,现在去捡还能找回来吗?”   王桂芝本来坐在板凳上,哭的摔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无比心酸可怜。   妇女主任把她扶起来,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啥。   王桂芝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不答应也不行,现在肖鸣夜对他也就是这样,答不答应都一样。   分完家,肖鸣夜和义叔一起出门,走到门口的枣树下,王桂芝蹒跚的追出来,颤抖的叫:“小夜……”   肖鸣夜回头看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他最早的记忆是五岁爷爷去世那天,被送到袁家庄就只记得她的嫌恶和打骂,父亲去世前,母亲是否也曾温柔的笑过爱过,哄着他叫小夜,他丝毫也不记得了。   肖鸣夜想最后叫她一声妈,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咬紧牙关转身走了。   钟意秋却心疼的不得了,抱着肖鸣夜安慰了好久,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什么以后我妈就是你妈,我就是你最亲的人,要不我做你爸……   肖鸣夜倒是想伤感,却连一点伤感的素材都没有,王桂芝在他二十几年的印象里,没有留下一点温馨留恋的东西。   农村分家是件很正式的事情,不管以后王桂芝还闹不闹,今天说的话都是白纸黑字按手印的,以后真要扯皮这些都是有法律效应的。   钟意秋知道很多事是分不清楚的,比如袁宝昌和袁玉兰,他们真的有事情,不可能真的就坐视不管,但也只是帮忙了,不是义务。   天气越来越热,连着下了几天大雨,期末考试那天雨特别大,泥路不好走,孩子们上学艰难,考试延迟了半个小时才开始。   考完试天却又放晴了,暴热起来,钟意秋坐在办公室批改卷子,身上的汗瀑布似的往下流。   他有点心不在焉,昨天他妈打电话让暑假一定要回去,他爸好像没那么强硬了,可能是快一年没见儿子也很想,但是爱面子的人放不下脸儿,又怕他回去邻居要议论。   钟意秋想回去,不只是因为想家了,还有就是他姐姐要回来一趟,他想仔细问问义叔家人的事情,看能不能更准确一点,他这段时间都不敢直视义叔,总怕自己一激动就说了。   可是回去就要和肖鸣夜分开,他又有点舍不得,肖鸣夜却想让他回家,工地最近太忙了,天气又热的躁狂,钟意秋呆哪儿他都不放心。   晚上吃饭时沈校长问他,他就随口说放暑假回去几天。   “你回去吗?”钟意秋问。   沈校长笑了,“我回去谁管教室修缮?义叔一个人盯不了。”   钟意秋点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家几天,等我回来了再换你。”   沈校长笑着答应了,又说:“放假前你把图书馆开放了,我看你现在的书也不少了,不仅学生可以借,对村民们也开放。”   义叔说道:“村民估计不行,大家没见过图书馆,素质也不高,估计很多人借了就不还了。”   “办借书卡呢?按照正规图书馆,借书卡是要交押金的。”沈校长说。   义叔迟疑道:“可能不行,让他们多花一分钱都难,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可以试试,给真想借书的村民一个机会。”   “好,我和王文俊去办,先写个告示贴在校门口。”钟意秋答应。   领成绩单那天,钟意秋专门给袁兵准备了个礼物,他考了两个100分,原来的狗爬子也整齐了许多,进步非常大。   双百分学校发的奖品是个新书包,钟意秋就没再给他买文具,想来想去还是给他买了一双运动鞋。   白色的运动鞋配上蓝色的边,看起来漂亮又洋气,袁兵打开鞋盒时楞了两三分钟才反应过来,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鞋子装在盒子里,所以没打开时他万万没想到。   “喜欢吗?”钟意秋问。   “小钟老师……”袁兵不敢碰鞋子,搅着手指低头小声问,“是不是很贵……”   钟意秋摸了摸他的小光头,笑着说:“不贵,只要你喜欢就行,你考试成绩进步很大,奖励你的,专门买大了一码,等秋天开学就能穿。”   农村的小孩,夏天都打着赤脚跑,凉鞋都很少穿,小孩子又长得快,义叔建议他买大一码。   袁兵怀里还抱着新书包,又看见这么贵重的新鞋子,他觉得自己再也没这么幸福过了,孩子的幸福无法用语言表达,最后都化作了热泪。   “怎么哭了?”钟意秋无奈的轻抚他后背。   “钟意秋——”王文俊在外面喊他。   房间门开着,钟意秋没出去,在屋里答应,“干嘛?”   “有人找你,快出来!”   “谁呀?”钟意秋拍了拍袁兵,起身出去。   王文俊从月亮门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钟意秋看了一眼没认出来是谁,太阳晒的睁不开眼,他抬手挡住仔细瞧。   “秋儿……”来人轻声叫。   钟意秋一时不敢相信,大跨一步下到台阶下又站住了,犹豫的叫,“山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6 23:36:29 ̄2020-08-18 00:5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 2个;十音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贝波小可爱 110瓶;槐序 20瓶;嘿嘿嘿 6瓶;梓榆 2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抱头痛哭   上学时他们三个最好, 钟意秋年纪最小所以就叫他小名秋儿,余博山比他们大一岁都叫他山哥,陈远中不溜的没捞着儿昵称。   不是钟意秋不敢认他, 实在是因为余博山变化太大,他和钟意秋差不多高, 但是他骨架大肩膀宽,以前看起来很壮实, 现在却瘦的几乎是□□骨,两腮凹进去像两个深坑, 头发和胡子都像稻草似的乱蓬着,根本看不清五官。   要不是他声音还能听出几分熟悉,尤其是叫自己名字的时候,让钟意秋一下子回到大学, 不然他真的认不出来。   余博山穿了件灰突突的短袖, 一条洗的发白的裤子,看不出原来是黑色还是褐色,脚上一双绿色解放鞋, 看起来像个流浪汉。   钟意秋一叫山哥, 他眼底立马就红了, 身体微微抽搐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激动。   “山哥——”钟意秋见到他的反应,立马冲过去紧紧的抱住。   “秋儿——我对不起你——”余博山哽咽着说。   “别这么说!”钟意秋压抑的低喊。   王文俊在一旁都看傻了,这是啥情况?俩大男人咋还抱上了?咋还哭了?   袁兵听见外面的声音, 新鞋都顾不上看了, 跑出来呆愣的瞧着。   “看到没?”王文俊偏头指了指, 一副严肃的样子说,“这个场景就叫抱头痛哭,这是个成语, 知识点,以后要考。”   袁兵又转头呆愣的看他,眼神里写满了“你是魔鬼吗?”   两人激动的抱了一会儿,钟意秋搬了椅子出来让他在葡萄架下乘凉,又拿了零钱赶忙跑去供销社买了冰汽水和雪糕。   余博山像是走了很远的路,背后的衣服全是反复汗湿又晒干后的白色印记,钟意秋给他汽水,他一口气连喝了三瓶,又灌下去一大瓶白干水才算缓过来。   袁兵吸溜着雪糕蹲在一旁惊奇的看着他,估计是看他竟然能喝这么多汽水,眼神里羡慕的发光。   余博山看的好玩儿,问,“哪儿来的小孩儿?”   “我的学生,叫袁兵。”钟意秋介绍完又和袁兵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叫叔叔。”   “叔叔……”袁兵害羞的小声叫道。   余博山笑了笑,感叹道:“是了,陈远说你当老师了。”   钟意秋有太多话想和他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就让他想起伤心事。   袁兵背着新书包,拿着新鞋子,胳膊底下夹着一瓶冰汽水,嘴里吃着雪糕,高兴的冒泡,一路耀武扬威的回家了。   王文俊在房间里收拾东西,余博山小声的说:“秋儿,对不起……哥一辈子都欠你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事儿,你也不会到这里来。”   “别这么说。”钟意秋陈恳的说:“以后再也不要这么说了!这里很好,我喜欢这里,在这里我找到了自己的事业和……最重要的人,如果没有这些因缘,我永远也不可能拥有这一切,这是我天大的幸运,我现在非常知足。”   余博山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没深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是难过的低头不语。   王文俊奶奶明天要过寿,他收拾了东西就赶着回去了,沈校长和义叔在学校商量教室修建的事情,院子里只剩下他俩,钟意秋才问他出来后的境遇。   他出狱后先回的家,但也只呆了三天,对于一般老百姓来说,坐牢是非常大的一个污点,尤其是乡镇小地方,恨不得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谁谁谁坐牢了。   他回到家,周围的邻居都传开了,虽说不至于躲着他或者冷嘲热讽,见着了也会打招呼,但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探究和好奇,更有些八卦的,专门跑去向他打听牢房里到底是啥样,吃的咋样?打不打人?有没有老虎凳辣椒水?   父母觉得丢脸,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他不想因为自己打乱他们平静的生活,说要出门打工就离开了。   出门后先去了趟李静月老家,但没去她家里,只是去坟上看了看,李静月埋在一个山坡上,只有一个土堆的坟头,没有墓碑也没有照片,他找了一个村里的小孩子带他去的。   谁曾想,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坟头竟已长满了野草。   他在坟地里坐了一夜,心里万语千言,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又去了省城,他永远也不可能放下对胡岩的仇恨,在牢里无数次想过出来后要和他同归于尽,真正出来后才知道自己做不到,李静月已经不在了,他再这么做,两条命换胡岩一条命,不值!   父母辛苦养他一场,供他上大学,到最后他为了个不值得的人就放弃自己的生命,太对不起他们。   但他也不能让胡岩好过,可是当他找到省城时才发现胡岩已经搬家离开了,听说他提前办了退休和老婆一起去了上海儿子家,余博山不放弃,找陈远借了钱又找到上海去。   打听了好久才找到他儿子家地址,余博山扮成流浪汉在小区门口蹲了半个月,无数次胡岩从他身旁经过都没认出来,他想下手却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打他一顿吗?有什么意义呢?又怎么能偿还他们所受的悲痛!   “秋儿,你知道吗?有两次我都计划好了,胡岩每天领着他孙子去公园,那小孩有四五岁的样子,如果真要让他尝到我所受的痛苦,我就要从他孙子下手!”余博山痛苦的抱着脑袋,他陷入了巨大的挣扎中,像是又回到了最痛苦的时候。   “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是个没用的人!”余博山低吼。   钟意秋心里无比难受,抱着他肩膀安慰,“幸亏你没有下手,不能让仇恨毁了你自己!”   余博山抹了把脸,说道:“最后我也只是打了他断了他一条腿,并且告诉他我是谁,随时都会去找他,我要当他剩下的时间都活在恐慌中!”   钟意秋拧了条毛巾给他擦脸,说:“你别乱来,我们从长计议,绝对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没用的,李静月父母已经接受了他的赔偿,连赔偿的钱都花完了,给她哥娶媳妇了,多可笑……”余博山苦笑道。   钟意秋实在无话可说,不想让他继续陷在悲痛中,转移话题的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想做点什么?”   “没啥打算,来看看你,我必须要见到你们每个人,给你们正式道个谢再道个歉,以后随便到哪儿找点事情做,先挣钱,我每隔几个月就去揍胡岩一次。”   “你别去其他地方了,就在我们这儿吧,我朋……友在后面山上做工程,你可以先去那儿干活,就是委屈你了……”钟意秋说着说这就觉得不合适,余博山也是上过大学的文化人,去工地干活怕太浪费了。   余博山看出他的顾虑,无奈苦笑,“还有什么好委屈的,我现在的情况,只怕去工地都要被人嫌弃。”   “你不要这么说……”钟意秋心疼的难受,“没有人敢嫌弃你,肖鸣夜很厉害,你是我的朋友就是他朋友,有他在没人敢欺负你!”   义叔和沈校长回来后,钟意秋给他们做了介绍,说是自己大学的好朋友,沈校长打量了余博山几眼,有些怀疑但也没说什么,礼貌的问了好。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他就急匆匆的带余博山去后山找肖鸣夜。   下午三点多正是最热的时候,两人步行上山走了快一个小时,寺庙建在山顶的平地上,火辣辣的太阳下一片热火朝天。   他转了一圈没看到肖鸣夜,倒是见到六子蹲在六姑娘旁边,盯着人家画图像头傻大狗一样憨笑。   “六子,肖鸣夜呢?”   六子看见他不好意思起来,嘿嘿笑着遮掩,“啊——我不知道啊,可能和李老板去后面了吧?这是谁?”   钟意秋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余博山,你可以叫山哥。”   “山哥!”六子热情的打招呼,新装的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钟意秋又介绍道:“这是六子,也是我的好哥们。”   “你好,谢谢你照顾秋儿。”余博山问好。   六子立马不愿意了,“你们咋都这德行啊,上次那个陈远来了也这么说!咋滴,秋儿只能是你们的啊?你们也就比我们早认识他两年,我还要谢谢你们提前照顾了秋儿呢!”   按照余博山以前的性格,绝对要和六子热热闹闹的争一场,现在却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在搭的凉棚下等了一会儿,肖鸣夜从后面出来,他穿了件黑色的短袖和迷彩裤子,贴头皮的短寸头布满汗水,从白花花的阳光里走过来,像是强悍的山神一般。   余博山不知道他就是钟意秋的朋友,只是看着这人太扎眼,心想农村竟然有这样气势不凡的人,却不想钟意秋站起来迎过去,有点抱怨的说道:“这么热的天,怎么不穿上次送来的白短袖,黑色衣服要热死了。”   “白的容易脏。”   “还不都一样,每天出汗都是要洗。”   肖鸣夜看到余博山第一眼就猜到他是谁了,主动打招呼,“你好,我是肖鸣夜。”   “你好,我是余博山。”   “谢谢你以前照顾秋儿。”肖鸣夜认真的说。   余博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位亲爱的姐姐妹妹们呢!感谢在2020-08-18 00:56:23 ̄2020-08-19 00:0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捡到一只兔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捡到一只兔子 60瓶;小懒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哑巴   余博山本不想留下来, 怕给钟意秋添麻烦,但钟意秋说什么也不让他走,而且他看得出来肖鸣夜对秋儿是言听计从, 也是诚心诚意留他。   余博山就安心留了下来,先在工地上干活, 和其他普通工人拿一样的工钱。   他来时就只背了个破包,钟意秋看了看, 里面只有两条内裤,两件旧短袖和短裤。他去镇上给余博山买了几套新衣服和鞋子, 怕他不要所以没提前说。   买完衣服在商场遇见了林玉芳,好久没见她黑瘦了很多,但气势更足了,笑起来大方爽朗, 旁边的柜员都开玩笑说她像个女老板了。   林玉芳最近确实忙坏了, 她见了钟意秋挺高兴,笑着问:“我正想去找你呢,你放暑假回市里吗?”   和她一起的几个女孩子都盯着钟意秋, 像是看稀罕事情一样嗤嗤的笑, 他有点拘束, 说道:“过几天就回。”   “你顺便带我一起呗,我想去市里的批发市场找找货,但我没去过市里怕找不到路。”林玉芳说。   没想到是这回事, 钟意秋一听就满口答应, “行, 我哪天回去的话提前一天来告诉你。”   “不用了,我明天就去你们村里了。”林玉芳高兴的笑。   现在说起德营大队或者袁家庄,都成“钟意秋的村”了, 他觉得挺神奇的,但是一想到林玉芳的“情敌”身份就紧张,问道:“你去干嘛?”   他脸上假装的什么情绪都没有,眼神里却藏不住心思,林玉芳抿嘴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买了供销社旁边的地嘛,趁学校放假,农闲村里有劳动力,准备盖房子了。”   “哦。”钟意秋松了一口气,继续说:“但是现在后山在建寺庙,周围村的闲劳力都在山上干活,你现在盖房子不好请人吧?”   “没关系,人已经请好了,高小包在附近其他村帮我联系到的。”林玉芳答道。   钟意秋吃惊道,“高小包?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帮你联系的人?”   林玉芳穿了件白短袖和蓝色牛仔裤,时尚又俏丽,她比钟意秋大一岁,但是看着他总觉得像是自己弟弟,大胆的在他肩膀边杵了一下,说:“你脑袋里想啥呢?我俩都住在镇上,镇上就这么大,以前见到了也不知道谁是谁,自从上次在你们那里认识他了,天天在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慢慢就熟悉了。”   她的动作和娇俏的语气,引得旁边几个女孩子都笑起来,钟意秋涨红了脸,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余博山来的第二天就搬山上了,住了几天和大家熟悉了,钟意秋才买了菜和几箱啤酒过去,为他接风顺便请大家吃饭。   村里的工人晚上都回家住,山上就只剩外地建筑队工人和高小包带来的人,还有陆家班的木工师傅们。   寺庙山门的位置是陆家班主第一次上山就定好的,后来袁老虎建房子也是在山门外,先建了两栋二层小楼,周律书的意思是以后寺庙虽然作为旅游景点,肯定是要有工作人员,但俗家人只能住庙外,出家人才能住庙里。   小楼还是毛坯房,没有任何装修,里外的砖墙都还裸露着,现在陆家班住着一栋,肖鸣夜住着一栋,其他人方便干活也为了晚上守着工地的材料和工具,住在工地的简易工棚里,不过现在是盛夏,天气太热,工人们都是直接睡外面更凉快。   余博山和肖鸣夜住一起,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肖鸣夜平时沉默寡言,到现在俩人私下也没说过几句话。   他偷偷跟钟意秋告状,“我怀疑你这哥们儿其实是个哑巴,他偶尔说一两句话只是为了伪装。”   钟意秋立马不愿意了,“才不是!他就是话少,你要主动说话他才会答应!”   “我闲的!”余博山揉他脑袋。   余博山原本是个非常爱说话又幽默的人,他性格和六子有些像,只是因为遭受的经历,性格变化很大,平时不爱说也不爱笑了,难得又看到他以前的欢乐样子,钟意秋心里开怀了许多。   帮厨的两个妇女回去了,肖鸣夜在帮厨师做饭,六姑娘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看图,六子殷勤的在一旁蹲着打手电筒,擦汗的功夫抬眼看见余博山的动作,扯着嗓子叫唤,“你咋能摸我们秋儿的头!”   余博山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和亲热,或许是在他身上能看见曾经单纯快乐的自己,他抽了口烟,一手勾着钟意秋脖子,故意挑衅道:“我不仅摸你们秋儿的头,还抱你们秋儿的脖子。”   “二哥!你快来!秋儿要被人抢走了!”六子是个人来疯,余博山跟他闹,他就闹的更厉害,大声朝着肖鸣夜叫。   周围坐着休息的工人都哄笑起来,钟意秋害羞的抬不起头。   肖鸣夜先端了一大盆青椒小炒肉出来,看了钟意秋一眼,说:“吃饭。”   工人干活累,都喜欢吃重口下饭下酒的菜,但钟意秋不爱吃青椒,肖鸣夜把肉分成两份,单独做了个酸萝卜炒肉,酸萝卜是六子妈腌的,用来炒肉是他的最爱。   一群大老爷们就六姑娘一个女人,但是谁也不敢轻视她,这些天她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寺庙还没建好没见识到她彩绘的手艺,但是她把陆家班所有人的吃穿住用都管的井井有条,建筑图纸也都是她在检查审核,师傅们只管专心研究手艺活,着实让人佩服。   而且她酒量还非常好,经常一个人也能自斟自饮,豪爽大气的不像个女孩子。   六子每次见六姑娘自己喝酒就蠢蠢欲动,想过去陪她顺便套近乎,可惜他是个一杯倒的量,第一次狗胆包天的去跟人家喝,结果就是,六姑娘把他背到了肖鸣夜屋了。   第二天肖鸣夜告诉他,六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钟意秋晚上没回去,他喝的有点多,趟在肖鸣夜怀里感觉像是在河里漂流,胃里翻腾的他直想吐。   “喝点水。”肖鸣夜端过杯子喂他。   喝了几口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钟意秋躺下小声说:“我过几天回家一趟,一个星期就回来。”   “你爸会不会再打你了?”肖鸣夜皱眉。   “应该不会了吧……”钟意舒服的叹了口气,“我爸一辈子爱面子,最喜欢跟别人显摆儿女有多争气,最受不了别人对他指指点点,他就是觉得我给他丢人了,但这么长时间了,他也就习惯了,慢慢就不在乎了。”   听他这么说肖鸣夜忧心忡忡,这样的性格万一以后知道他和钟意秋的关系,指不定干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钟意秋平时楞,但是认真起来还是很贴心的,看着肖鸣夜眼神里的担忧,他侧身抱住他安慰道:“你放心,我爸不会知道的,哪怕真的有一天必须和他坦白,我也有办法应对,总之绝对不会抛弃你的,你就放心吧,媳妇儿。”   肖鸣夜笑了,“叫谁呢?”   “还能叫谁,难道我还有别的媳妇儿?”钟意秋咧嘴傻笑。   肖鸣夜捏住两侧脸庞,把嘴巴挤的像是盛开的花朵,能看见里面殷红的舌尖,他低头深深的吻住。   房间里没有床,用砖头磊了个平台,铺上草垫和铺盖,再铺一层凉席,还挺挺舒服,前几天两人在这里胡闹了一晚,但现在余博山住在楼下,房子又不隔音,两人只是静静的亲吻,不敢发出别的声音。   钟意秋回家的前一天,李宏飞来约他去郑丽丽的坟上看看,她离开已经一个月了,却化成了钟意秋心里的一根深刺,任何一点念想都让他疼痛难忍,他只要一想到就马上下意识的躲避。   李宏飞提了一沓黄纸钱,钟意秋拿了几本新的作业本,朝郑家庄后面的矮坡上走去。   钟意秋第一次去,脚下像是有千斤重,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两人一路低着头谁也没说话。   不满12岁的小孩不装棺不进祖坟,郑丽丽埋在一个山坡上,连坟头没有,要不是当时在旁边栽了棵小杨树,李宏飞都找不到在哪儿了。   山坡的位置是周围最高的地势,李宏飞说是因为当时千婆子说的,郑丽丽是水里淹死的,不能埋在低矮的地方,容易存水,要往高的地方去。   烧了纸钱和作业本,两人一时都有些手足无措,相视苦笑,钟意秋抓了一把黄土捏在手里,回去撒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   第二天一大早,肖鸣夜骑摩托车把他和林玉芳一起送到镇上坐班车,三个人一辆车怎么坐都不合适,按说林玉芳坐中间最安全,但是她一个没结婚没对象的女孩子,坐两个男人中间有些尴尬,让她坐后面又不太放心。   林玉芳抬腿大方的骑在肖鸣夜身后,嗔道,“别愣着了,我坐中间,我都不怕人家说,你俩大男人咋这么矫情!”   钟意秋坐在后面,三个人有点挤,林玉芳几乎要贴在肖鸣夜背上,这下他心里又不愿意了。   林玉芳在,他俩也不能说亲热的话,到镇上送他俩坐上车后,肖鸣夜啥也没说,深深的望他一眼就骑车走了。   钟意秋透过车窗看他的背影渐渐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心里万分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只怪我伪装的太好,暴露了哑巴的身份!感谢在2020-08-19 00:07:20 ̄2020-08-20 00: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朱一龙老婆 10瓶;龙舟 3瓶;嘿嘿嘿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爸爸   到了市里, 钟意秋先带林玉芳去批发市场,陪着她挑挑选选批了两大包的女人饰品,两人中午就在附近吃了饭, 下午又把她送上回家的班车,钟意秋才坐公交车回家。   爸妈还没下班, 他翻出家里钥匙,一路上街坊邻居见了他都热情的问候,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秋儿放暑假了——”   放暑假这个活动太有伪装性了, 学生要放老师也要放,不管大家知不知道他已经退学去做了老师,反正这个招呼都没错。   家里门开着,钟白露站在门口叉腰迎接他, 嘴里责怪道:“你还知道回来?”   她和钟意秋长的挺像, 唯独眼睛完全不一样,她随妈妈长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钟意秋像爸, 都是对标准的丹凤眼。   “我不是怕回来挨打嘛!”一年多没见到姐姐, 钟意秋很开心, 亲热的开玩笑。   钟白露接过他背上的背包,笑着说:“你放心,肯定不会挨打了, 爸天天在家里想你又不好意思说, 旁敲刺激的套我话。”   “真的吗?”钟意秋不敢相信却又很心酸。   晚上妈妈做好了一大桌子菜他爸才慢腾腾的回来, 冷着一张脸也不和儿子说话,放下东西就一头扎进厨房不出来。   钟意秋不用看就知道他爸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香味飘的满屋子都是, 是他高中附近的一家烤鸭,上学时辛苦,每个月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月考成绩好的话,爸爸会专门给钱让他去买烤鸭吃。   他上高中时努力刻苦学习,有一半的原因都是为了烤鸭。   爸爸的单位和他的高中在两个区,骑自行车要四十多分钟,他是下了班专门去买的。   钟意秋觉得烤鸭的味道香的过分,呛的他鼻子都酸胀了。   回家三天他爸没跟他说一句话,钟意秋主动说话他也只是点头摇头或者“嗯”“啊”的答应。   每天晚上关了灯,都能听见隔壁房间他妈在数落他爸,骂他死要面子活受罪,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板着个死脸,过几天走了你又要唉声叹气的想。   钟意秋特别能理解他爸,他被大学开除回到家,即便是被打到骨折他也一点都不怪他爸,从小到大辛苦培养的儿子,一直以来的骄傲,千辛万苦十几年寒窗苦读才上了理想的大学,结果竟然被开除了,不管为了什么合情合理的原因,如果换做是他,也会被气到吐血。   姐姐假期短,住了几天就要回去了,她走的前一晚故意说带老妈出去吃大餐,留着父子俩在家里。   他爸关在房间不知道在干什么,钟意秋在客厅琢磨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电视里开始播新闻,他只好先去做饭。   中午剩了米饭,他先倒了酱油在米饭里拌了,又打鸡蛋切葱,先炒个蛋炒饭。边炒饭边撕了蘑菇,准备再煮个菌菇汤,这两样都是跟肖鸣夜学的,简单又快,技术差也能做的味道差不离。   想到肖鸣夜他满心都是暖的,又想起他骑着摩托车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只是短暂的分别就如此不舍难熬,如果两人真的分开,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活活疼死。   “你会做饭?”   钟意秋正想的出神,被他爸突然想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忙回头答道:“就会简单的,才学会。”   钟国郁神情有些复杂,他下班和同事喝了酒,头有点晕回来就睡觉的,但是钟意秋小时候多病,养的比女儿都娇贵,到上大学了还连碗面条都不会煮,想到儿子没饭吃他才起来的,却不曾想,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儿子竟然可以有模有样的做饭了。   “爸,你去看电视吧,我炒了饭,再煮个汤就可以吃饭了。”钟意秋小心的说。   钟国郁一点也不饿,但是儿子第一次做饭,拒绝的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转身出去在沙发上坐下了。   钟意秋盛了两大碗炒饭出来,又装了一盆菌菇汤,殷勤的递过勺子,说道:“爸你尝尝,这是我做的最好的两样了。”   钟国郁先喝了几勺汤,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还行。”   钟意秋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夸奖,笑的合不拢嘴,吃饭的间隙悄悄看他爸的脸色。   父子俩都不说话,沉默的吃完饭,钟意秋收拾了碗勺准备去洗,他爸却忽然说:“老师当的怎么样?”   难得给了个好脸色,钟意秋忙答道:“挺好,才去时不懂,迷茫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想好好做个老师。”   钟国郁也不看他,低头盯着茶几上花纹,轻轻点了下头。   钟意秋犹豫了很久,嘴巴反复开合了几次,紧紧攥住两把勺子,硌的他手心生疼,终于说出口,“爸,对不起。”   钟国郁靠在沙发靠背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用对不起我,我把你养大,培养你上了大学,就算是完成我的责任了,你只要觉得对得起自己就行。”   钟意秋撇撇嘴想哭,抬起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憋回去,多大了还跟小孩一样!”回来这么多天,钟国郁第一次正眼看向儿子,嫌他没出息的骂道。   父母无论披着多么强硬的盔甲,孩子永远都是里面的心头肉。   娘俩回来时爷俩一个在看电视一个已经睡了,姐姐看到钟意秋眉飞色舞的表情就知道有好消息,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帮着姐姐收拾东西,更多是想打听义叔的事情,问道:“有没有办法确定那个女孩就是义叔的女儿?”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做亲子鉴定。”钟白露答道。   钟意秋明白现在肯定不合适,他连告诉义叔的勇气都没有,想了想他又问,“你见过她吗?”   “谁?”钟白露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个女孩子。”   “见过。”她叠了衣服放进行李箱里,继续说道:“霍景明带我远远的看过一眼。”   “霍景明是谁?”钟意秋疑惑。   “李云梦表哥的儿子,我就是找到他才打听到这些事情。”钟白露有些不自在的说。   钟意秋现在好歹也是谈了恋爱的“过来人”,试探的问,“你和他很熟了吗?”   钟白露白了他一眼,“还行,你以后调查事情那么简单啊,老一辈的事情他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两家走的不算近,这些情况是问了很多亲戚才打听到的。”   钟意秋越看越不对劲,旁敲侧击道:“他是做什么的?”   “在医院上班,眼科医生。”   “他是不是在追求你?”钟意秋马上追问道。   .….   钟白露把手里的一本杂志扔他身上,嗔怪道:“小屁孩,别瞎打听!”   钟意秋猛的抱住她,“姐姐,我没想到你为了帮我竟然牺牲了色相,我好想哭怎么办?”   “滚!”   按照那个霍景明的意见,要尽早告诉义叔,最好还能让义叔去北京一趟,现在从所有调查到的情况来看,那个女孩子有八成的几率是义叔的女儿。   李云梦的爸前几年病逝了,现在这个女孩就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她叫李乐乐,在图书馆工作。   钟意秋很纠结,他说想要一张李乐乐的照片,先看一下长相有没有相似的地方,或许也可以给义叔看一下……   姐姐说回去帮忙给他弄到了寄过去。   钟意秋在家呆了一个星期,他爸妈每天都要上班,根本没时间照顾他,本想趁机去看看陈远,打电话给他却说在外地谈生意,非要买张机票让他也过去玩儿。   钟意秋没坐过飞机,也很想体现一把,但是他更想肖鸣夜,任何诱惑对他都没用。   说好了回来一个星期,但是他姨家的表姐订婚,亲戚们许久没见他,轮番找来让他一定去,而且这个表姐小时候一起玩着长大的,他就多留了两天,吃完了订婚酒才回去。   怕肖鸣夜等,他又天天在山上,钟意秋前两天专门打电话到供销社,托李莲花晚上去六子家告诉一声自己晚两天回去,再让六子转告给肖鸣夜。   没电话实在太不方便了,钟意秋想着以后一定要在山上装部电话。   回去时只背了个背包,回来时却提了个大行李包,全是他妈给装的各种好吃的。   车还没停稳,钟意秋就看见了路边的肖鸣夜,就站在他第一次到这里,站着等袁老虎来接的树荫下。   才分开还不到十天,钟意秋提着大包下车,看见肖鸣夜朝自己走过来时,却有种说不出的羞怯,胸口像藏着小兔子一样砰砰乱跳。   肖鸣夜接过他手里的包,一双眼根本一秒也离不开钟意秋的脸,热辣辣的比三伏天的太阳都厉害。   钟意秋被突然的心动弄的手足无措,肖鸣夜走在他旁边,身上的味道和体温像是催生情|欲的药一样,让他全身发麻。   他本来想好的太多话都被堵住了,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害羞的傻笑。   两人像是回到了刚刚知晓心意还没挑明的那段时间,走在一起稍微挨近一点就紧张的心慌意乱。   “怎么一直笑?”肖鸣夜把他的行李在摩托车后系好,盯着他问。   钟意秋还在笑,傻呵呵的说:“我也不知道啊!”   今天是镇上是集,下午街上还有很多人,肖鸣夜抬手快速在他脸上抚了一下,假装成擦汗的动作,轻声说:“别笑了,笑的我心都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0 00:53:01 ̄2020-08-21 00:1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疯狂   到家时四点多, 义叔和沈校长在学校盯着施工,院子里只剩满院儿此起彼伏的蝉鸣声,还有房间里钟意秋低声的抽泣和压抑的尖叫, 从暑气正盛的午后一直到太阳落山。   肖鸣夜趴在他身上,不断呼出炙热粗野的气息, 两人身上的汗水像是瀑布一样,顺着身体不断往下奔流。   “我看你是疯了……”钟意秋带着哭腔抱怨道。   肖鸣夜不说话, 歪头舔他汗湿的鬓角。   钟意秋被罩在他身体下,抱住他宽阔的肩膀, 喃喃的问,“你怎么了?”   他说话不停的颤抖,身体的颤栗一直无法缓解,如果不是肖鸣夜压在身上, 他可能抖的都无法躺平。   肖鸣夜像是走火入魔的一样, 他在床上本来就话少,也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就是抱紧钟意秋, 一秒也不分开, 盯着他的眼睛不断亲吻, 用力占有。   但以往无论如何情动,他也能控制自己,最厉害也只是用五成力气, 怕钟意秋受不住, 自己也心疼, 他一喊疼一哼唧,肖鸣夜心就软了。   今天他却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拥抱时勒的钟意秋骨头都疼, 亲吻时咬破嘴唇,满嘴都是血腥味,他像一头野兽一样完全失去了理智,把钟意秋整个身体都抱在怀里紧紧锁住,只有下|身疯狂的进攻和掠夺。   中间有十几分钟,钟意秋觉得自己完全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等醒来时肖鸣夜还在不断撞击,每一下力道都重的可怕,他吓的哭出声,一遍遍喊着肖鸣夜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醒陷入疯魔的他。   他胳膊和手都被勒住,难受时连挠他都不行,全身上下所有的感觉全部集中在一个地方,难以承受的刺激让他崩溃的大哭起来。   钟意秋像是死过一次似的,他有点生气,那么害怕和绝望,肖鸣夜却一点都不心疼,只顾着自己。   等慢慢平缓下来,肖鸣夜仍是没有动作,埋在他颈窝轻轻的蹭,像是满足后撒娇的大猫。   钟意秋慢慢找回意识,渐渐清醒过来,猜想到肖鸣夜或许是害怕才会这样失控。   他回家,肖鸣夜没说一句阻止和不高兴的话,回去时送,回来时接,但是这一周,他又经历了怎么的担心和恐慌呢?   害怕钟意秋再也不回来了,害怕他回去后面对父母家人,后悔和自己在一起,害怕他犹豫,也害怕他为难……   他疯狂的占有,只是想证明钟意秋还属于他。   钟意秋像个驯兽师,一下一下轻轻抚弄肖鸣夜的后脖颈,抬头在他肩膀硬硬的肌肉上亲了亲,又侧头亲吻他的耳垂,在耳边说道,“宝贝,我爱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肖鸣夜长长了舒了口气,吊了许久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林玉芳家的房子也开工了,和学校的工程挨着,一时热火朝天,钟意秋懒觉都睡不成了,每天早上都被施工声吵醒。   烟叶成熟可以开始烤了,钟意秋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制作的整个工程,新奇又兴奋,但是烟叶生叶子很粘,糊在身上不容易洗干净,肖鸣夜不让他碰,只让他在一旁看着。   烤烟要熬夜,不断的往炉子里添柴,还要能掌握火候,肖鸣夜管着山上的工程,义叔不让他分心,都是自己一个人弄。   被肖鸣夜发疯折腾一场,钟意秋硬是在屋里趟了两天才缓过来,为了表达歉意,肖鸣夜终于答应教他学开车,每天收工后带他跑两个小时。   钟意秋对感兴趣的东西学的非常快,没几天就学会了,还单独开车跑了趟县城,买回来两大箱的书。   接下来几天就忙着编号入库,图书馆的架子已经放不下了,他计划着要找六子再多做几个。   晚上吃了饭义叔在烤烟炉旁一点点嘱咐钟意秋,他明天要出门一趟,只能把烤烟的重任托付给钟意秋一天。   “我会我会,看了这么久,早就学会了。”钟意秋吸溜着冰棍兴奋的答应,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终于有机会了。   义叔看他那个样子更担心了,但是也没办法,如果不是因为真有事,他说啥也不敢把这活交给钟意秋。   家里一位嫁出去的姑姑,明天要过80大寿,这边家族的亲戚都要去,义叔本来不愿意去的,但是这个姑姑家里有个儿子出息了,在省城做生意挣了钱,回来给老娘办大寿,一定要她娘家这边的亲戚都出席,义叔身份又比较高,他让家里人来请了好几次,实在推脱不开。   “记得不能添的太快了,火不能太大,不然就烤焦了。”义叔还是不放心,又交代一遍。   “嗯,嗯。”钟意秋点头答应。   “我跟肖鸣夜说了,他明天中午送饭回来,中午了你记得去叫沈校长回来吃饭。”   “嗯,嗯。”   “还有……”义叔凑近了,小声说:“别跟肖鸣夜瞎混,沈校长精着呢,小心被看出来了!”   “我哪有瞎混……”   义叔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义叔家是大家族,袁家庄浩浩荡荡去了二十多口人,义叔不想和他们一起,他又骑不了自行车,第二天早上六子过来了,骑摩托车送他去,下午再去接回来。   钟意秋刷完牙出来,看到六子骑在摩托车上,对着车前的小镜子左右照。   “臭美!”他悄声走过去,在背后大声吓他。   “哎哟——”六子吓了一跳,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钟意秋笑话他,“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臭美了?”   “没有没有,就是看看我的牙还亮不亮。”   钟意秋侧头认真看了看,安慰道,“好多了,没有才装上时那么亮了,再过段时间就好了。”   六子高兴了,“我就说嘛,就你能说真话,那帮孙子天天说我牙反光刺他们的眼!”   钟意秋撞了撞六子,眯着眼坏笑道,“你发展的怎么样了?”   六子不懂,“啥发展啊?”   “六姑娘。”   “哎!哎!呀!”六子像是烫嘴了似的,脸瞬间涨的通红,嘴里一句话都说不顺溜。   钟意秋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推了他一把让他镇定下来。   六子自己不好意思了半天,搂过钟意秋肩膀,偷偷的问,“你也知道了?”   钟意秋被他问的愣住了,叹了口气把小花狗叫过来,指着说:“全村可能只有小花不知道了。”   六子:“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钟意秋:“……”   钟意秋对这个烤烟炉惦记很久了,奈何义叔和肖鸣夜都不让他碰,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守了一上午都没离开。   肖鸣夜中午回来送饭,见他还蹲在炉子旁不停的添柴,制止道:“别加的太多,火不能太大。”   “知道了,知道了……”   “过来吃饭。”   前两天沈校长出钱买了台电风扇,中午饭摆在屋里吃,钟意秋趁校长还没进来,快速的肖鸣夜脸上亲了一下,亲了一嘴的汗,咸的他呸呸的吐。   肖鸣夜轻笑,催他,“快吃饭,吃完去睡一会儿,中午我盯着。”   “不了,我不困,你去睡,下午还干活呢。”   肖鸣夜没再要求,把菜倒进盘子里。   义叔吃完酒席就回来了,到家时才两点多,午睡的人刚醒没多久,正在院子里吃西瓜。   钟意秋站起来招呼,“快来吃西瓜,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义叔没说话,六子抢先拿了一块,边吃边发泄,“要热我了!”   肖鸣夜见义叔脸色不太好,担心的问,“咋了?”   义叔先是盯着钟意秋看了几眼,又转头看向他,像是在斟酌在犹豫,最后和肖鸣夜对视一眼,不言而喻的轻轻抬了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不太舒服,加上有点丧,就没有更,抱歉了大家。感谢在2020-08-21 00:19:09 ̄2020-08-24 23:4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30瓶;嘿嘿嘿 6瓶;7兮也、金德兰先生 5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吵架   大部分时间钟意秋还是非常机灵的, 他看见义叔和肖鸣夜对了个眼神,人多他也就装做没看见,但心里快要写满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   本以为肖鸣夜过后会告诉他, 这家伙却一句话也没说,钟意秋想问又突然有点担心, 心里默默的琢磨,就算是最亲密的爱人, 是不是也会有不愿意倾诉的秘密?   直到半个月后,他才明白这俩人打的是什么哑谜。   但是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 让钟意秋生了很久的气,不愿意跟肖鸣夜说话。   他俩从认识到相爱,第一次吵架了!   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离的不远的县郊有一家很有名气的中医诊所, 三代行医, 公路旁连着盖了四栋并排连在一起的三层小楼,非常气派。   到现在这一代的儿子叫张凌峰,考上了医科大学, 毕业后没有留在城市的医院, 回来继承家业, 准备大干一场把家里的中医诊所发展成中医院。   方款冬擅长针灸,和一般的中医有些区别,所以虽然离的不远, 不仅没成竞争对手倒还成了朋友。他医术好, 张凌峰三顾茅庐去请了好几次, 希望他能到自己家医院去坐诊,方款冬开着医管肯定是不愿意去,但是挺支持他的事业。   张凌峰是上过大学的人, 有思想有见识,想把中医院建设的现代化一些,而且家里祖辈留下来的医书和老方子都是纸张留存的,很容易丢失也不利于研究,他就买了两台电脑,想把这些珍贵的资料录成电子档。   他本来想自己做,整理起来才发现工作量非常大,他又要忙其他的事情没太多时间,就想请个懂电脑的人来做,但是在这个小县城能做的还真不多,打听了好久都没找到一个电脑熟练的。   方款冬就向他推荐了钟意秋,张凌峰连钟意秋面都没见,只听说他是市里人,上过大学,立马就答应了,而且他知道这种人才难得,工资给的也高,一天有十块钱,预计一个月的工作量,就有三百块钱。   钟意秋高兴的直跳,在电话里满口就答应了方款冬,说第二天就去试用一下。   挂了电话他就一路小跑这去山上,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肖鸣夜。   结果肖鸣夜不仅不支持他,还耍起了横,说什么也不让他去。   钟意秋以前总听别人说,肖二哥如何凶,如何恶,如何横,但他一次也没见过,肖鸣夜虽然会打架但从不主动欺负人,虽然经常黑着一张脸不说话,但也从来没见过他和谁耍过横。   今天还是第一次见,把钟意秋气的头顶冒烟。   不管怎么说,肖鸣夜就是三个字——不许去!再继续问了,就说不差这三百块钱,不用钟意秋去做事,在家里呆着就行,不愿意呆着就出去旅游。   钟意秋拿他没办法,反问道:“哪来的钱旅游?又不是很累的活,每天坐着打字,一个月就能挣三百块钱,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工作!”   肖鸣夜坐在床上,胳膊柱在大腿上,黑着脸说:“钱你不用管,我说过了,你跟了我,不是让你干活挣钱的。”   钟意秋快要气吐血了,他心里明白这家伙又是大男子主义发作了,但是这就是完全不讲理,他耐着性子解释,“我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有挣钱的能力,总不能就呆着等你养活,况且就算不是为了钱,我也想去做这个,很久没用电脑了,我想熟悉一下。”   “你要是想要电脑,我给你买一台。”   “啊——”钟意秋发现无法跟他沟通,“关电脑什么事儿!二哥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每天早上去,晚上就回来,一点也不累,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去!”   肖鸣夜一米九几的身材,沉着一张黑脸,坐在床边像个发怒的大狮子似的,他抬眼看着钟意秋,面无表情的说:“你乖一点,不用你去挣这个钱。”   钟意秋生气了,嚷道:“我就去!”   肖鸣夜鼻子里喘着粗气,摸出根烟叼着,边在床上摸打火机边说:“我说了不许去就不能去,你去一次我去逮一次。”   钟意秋彻底翻脸了,扔下一句话就转身出去,“我就去!你有本事就打断我的腿!”   “你给我回来!”肖鸣夜在背后烦躁的叫了,却也没追出去。   钟意秋气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天快亮时在梦里决定好了,肖鸣夜不来痛哭流涕的道歉求饶,就不跟他说话,皮卡车在山上,钟意秋不好意思去开,第二天早上骑摩托车去了,张凌峰比他大几岁,但是两人挺合得来,钟意秋给他演示了打字和文档整理,张凌峰非常满意,当时就定好了,十天结一次工资,中午管一顿饭,如果一个月没整理完就再续,不求速度,只要完整。   钟意秋干了几天挺满意,他喜欢这种整理的过程,而且发现中医的医术和老方子都非常博大精深,很多内容甚至涉及到心理学的范畴,是几辈人积累下来的宝贵财富。   唯一不开心的就是肖鸣夜竟然一直不来道歉,有几次山上做了好吃的,他专门送回来,却也不和钟意秋说话。   ——竟然还生气?你凭什么生气?我还生气呢!   钟意秋瞪着他吃光了东西。   第一次领了100块钱工资,晚上下班他故意跑到山上,把钱展开杵到肖鸣夜眼前,然后不等他说话,把钱拍在他手里就走了。   “你给我回来!”肖鸣夜又在后面叫,钟意秋不理他,心想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啊?这次你不跪地求我,我才不会原谅你!   连着下了几天大雨,天气凉快了许多,学校修缮工程基本完成了,沈校长回家了,院子里只剩钟意秋和义叔。下雨天,山上的工程也停了,钟意秋还以为肖鸣夜会回来住,却不想这家伙竟然连着两天都没露面。   钟意秋有点担心,闹了这么多天他想肖鸣夜了,气已经消了,但是现在怎么放得下脸?想着想着他又郁闷了。   后半夜雨停了,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中间好几次坐起来穿鞋,想去山上找肖鸣夜,却又恨自己不争气,踢了鞋子抱着毯子在床上烦躁的打滚。   院子里响起狗叫声,小花狗稚嫩的声音带着些恐惧,钟意秋翻身坐起来,低头在地上找刚踢远的拖鞋,还没找到呢,听见外面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像是肖鸣夜的声音,他心里得意的冷哼一声,矫情的问道:“你来干嘛!”   “开门。”肖鸣夜声音有些急促。   钟意秋找不到鞋子,赤脚跑过去打开了门。   肖鸣夜穿了一身黑衣服,淹没在黑夜里只能看见影子,开门口他扛着个箱子进来。   钟意秋拉亮了点灯,往地上看了一眼,立刻惊呼出声,“望远镜!是我的望远镜!你从哪儿找到的!”   箱子的锁已经被撬开,他扑过去一把掀开,翻了翻里面的器材竟然一点也没少,钟意秋差点哭出来,扒着箱子抬头又问了一遍,“你从哪儿找到的?”   肖鸣夜没回答,伸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手掌伸到他眼前慢慢打开。   是他的梅花手表!   钟意秋双手拿起来,用指腹不断的擦拭,被偷时他都没有这么难过,失而复得时却泛起了眼泪。   肖鸣夜从后裤腰抽出个长条的东西塞在床垫下,钟意秋不等他放完,一把抢过来,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把半长不短的利刀!   他吓得心砰砰乱跳,急问道:“你干什么去了?有没有出事?”   肖鸣夜夺过刀扔在床上,抱住他安慰道:“没事,我去找小偷要东西了。”   “是谁?”   “袁荣举的妹夫,袁兵家牛也是他偷的。”肖鸣夜淡淡的说。   袁兵认出他时,钟意秋就猜到他们的东西可能也是这个贼偷的,只是没想到果然这么胆大,袁荣举是否知道?他参与了没有?   “你怎么知道是他的?”钟意秋问。   “义叔上次去吃酒席,看到他戴了你的手表。”   钟意秋张大了嘴,心里恶心的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竟然没赶上七夕!   祝小伙伴们都快快乐乐的!感谢在2020-08-24 23:47:01 ̄2020-08-26 00:1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天高海阔   义叔和肖鸣夜之前就猜到是他偷的, 只是没有证据,上次去吃酒席,家族的亲戚都去了, 这人又爱显摆,想着这么长时间了, 一块手表不会有人认出来,就戴上了, 去了还故意伸长了胳膊,想让人家注意他的手表。   他没想到义叔会认识这块表, 钟意秋其实不怎么戴,但是去年带义叔去治腿,怕耽误所以每次会戴上看时间。闲聊时义叔问过他手表,他说是爸妈结婚时买的, 还介绍到上边的一块划痕是爸妈有次吵架时摔的, 义叔就记住了。   义叔和这人算是亲戚,但是他偷鸡摸狗的义叔根本就看不上,况且还偷到自己头上了, 回来他就把这事儿告诉了肖鸣夜。   肖鸣夜不让跟钟意秋说, 他很沉得住气, 等了半个月才赶上时机。   夏天天气热,人们晚上都爱睡在外面,家家户户挨在一起, 大部分人家还都没有盖院子, 如果他贸然去, 一旦叫嚷起来,一个村的人又团结,他很难全身而退。   肖鸣夜提前就打听好这人家住在哪儿, 等到下雨天,外面睡不了人,他揣了把刀冒雨步行了一个多小时去了。   半夜十二点多到的,肖鸣夜大摇大摆的进了村,这一家人正在沉睡中,他像个豹子一样悄无声息的从窗子跳进去,用刀架着脖子先把他老婆绑了堵上嘴,再一点点问他偷东西的事儿。   袁荣举这个妹夫,平时装模作样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一到村里就爱吹牛逼瞧不起人,他也算是跟县里的混混们闯过的人,肖鸣夜还以为他有点种呢,结果看见刀就吓尿了,恶心的他都呆不下去。   衣服、风扇、电视之类的东西都卖了分赃了,望远镜他们都认不出来是个啥东西,只觉得装在箱子里,东西的材料也好,估计是值钱的,所以就先没卖,想等着个识货的。手表是因为他自己看上了,就想留着以后装逼用。   他屁滚尿流哆嗦的都交代了,肖鸣夜不想多留,只想拿了东西就走,但是想想钟意秋当时伤心的样子就心疼,抽刀拍在这人脸上让他把偷的钱吐出来。   但是这种下三滥,钱早就花完了,好歹是他家里大钱被老婆管着,这女人跪在床上呜呜的叫着眼泪一直流,她没嫁人前和肖鸣夜一个村的,太清楚肖二哥有多横,求着肖鸣夜把她拉到柜子前,一层层翻出了五百块钱,是家里留着的全部积蓄了。   肖鸣夜看了她一眼,只让她点头摇头,问了几句话就拿着东西跳出窗子走了。   钟意秋听完了他说的经过,全身像泡在井水里一样冰凉,肖鸣夜报仇了他当然也觉得解恨,但是理智上仍然无法接受这种行为,两种情绪间他衡量不出标准的答案,小声问道:“你蒙面了吗?”   回来的一路上肖鸣夜一直在琢磨该不该告诉钟意秋,他从小乖乖长大,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好青年,怕他接受不了这种野蛮的以暴制暴行为,却不想他竟然爆出这么句话。   肖鸣夜笑着捏他脸,说道:“没有,就是要让他知道我是谁。”   钟意秋又害怕又觉得这样无所畏惧的肖鸣夜太酷了,仰脸问:“他会不会报复,本来就是个坏蛋,他要是再找一帮混混来怎么办?”   “别怕,他不敢来,一个能吓到尿裤子的男人能有多大的出息。”   钟意秋还是不放心,“就怕他耍卑鄙手段。”   肖鸣夜托着屁股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让他趴在自己胸口,安慰道:“我已经和杨林森说了,他联系县里的警察,这几天就会去抓人。”   钟意秋吃惊,埋怨道:“既然都已经和警察说了,你干嘛还要去冒险?多危险啊!”   肖鸣夜没明白怎么好好的突然就生气了,解释道,“他要抓进去了,我就真就没机会收拾他了。”   钟意秋气他不好好保护自己,再想想他说的其实很有道理,这人作恶多端,不知道偷了多少人家,不给他点教训确实气不过,但肖鸣夜一直像个野狗一样驯不服,不按规矩办事,让他很是胆战心惊,好言好语的劝道,“现在是法制社会,人犯罪自有法律惩治,而且这么危险,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出点事我怎么办?”   这种时候肖鸣夜只能沉默,为了哄钟意秋他当然可以保证下次不会了,但是他做不到,更不想骗钟意秋。   钟意秋抬眼盯着他温柔简易的眼神,盯了许久却得不到答案,肖鸣夜虽然很听他的话,但是他从小在威胁和险恶中长大,更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怎样让这些人有坏心眼的人屈服恐惧,不再招惹他,这种骨子里的凶悍是改不了的。   钟意秋推他一把,挑衅的问,“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嘛!”   肖鸣夜手掌抚在他后脑勺,把着他脑袋往自己硬邦邦的胸口上按,委屈的说:“不是你不跟我说话吗?”   “你不给我道歉,我就不跟你说话!”钟意秋假装忘记了自己辗转半夜睡不着的事,挺有骨气的说。   肖鸣夜揉着他软软的头发,像是在自言自语,“我长这么大,没有任何想要的东西,因为想了也不会有,但是你跟了我,我想让你要什么就有什么,不吃一点苦不受一点罪。”   听起来像是绕口令,钟意秋心里密密的疼,抱紧他腰小声说:“肖鸣夜,我们和好吧。”   追回来的五百块钱大家分了,王文俊那份钟意秋先收着,等开学后给他。   他前几天还有些担心被报复,每晚把门锁紧还用凳子抵着,没过几天果然听村里开始传言袁荣举妹夫被警察抓了,而且他以前偷窃的事情都招了,只是偷牛就偷了三十多家,大部分还都是熟人村里的。   袁家庄七八家被偷了牛的,听到消息每家都招呼几十个亲戚,一起去堵了袁荣举家,闹了好几天村里也解决不了,最后袁老虎报警才把人群散了,袁荣举一家人藏在屋里半个月都不敢出门。   钟意秋的兼职干的风生水起,张凌峰想让他辞了老师的工作去跟他干中医院,被拒绝了又换成别的套路,让他长期兼职,给的工资比做老师多出一倍。   钟意秋答应了但这次没敢兴奋,肖鸣夜虽然现在不阻拦了,但也只是默认,心里还是不愿意。   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他每天提前五点就回家,沈校长弄来了英语教材,他没教过要一点点备课。   乡村盛夏的傍晚有种说不出的闲适,天边挂着浓墨重彩的晚霞,摩托车在田野间一路飞驰,像是在风中穿行。   他刚到家义叔就站起来,说道:“可算是回来了,等你好半天了。”   院子里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钟意秋不认识,点头简单打了招呼。   义叔介绍道:“这是张家寨的,来找你问点事,等你一个多小时了。”   少年见到他有些害羞,低着头不看人,中年男人笑着说道:“孩子上学的事儿,想问问钟老师。”   少年叫张少凯,今年初中毕业,学习成绩非常好,县里最好的高中是一中,全县的初中毕业生都以考上一中为荣,他成绩好当然早就收到通知书了,家里还请亲戚吃饭庆祝了,却不想前两天突然有个老师找到家里,说是市里三中的老师,想要录取他。   他们也没去过市里,更不知道市里三中是个啥,问了几个人还说他们是被骗了,谁都知道县一中是最好的高中,哪里又冒出来的三中,再说人家市里的学校咋会看上他们农村学生。   家里人六神无主了,后来听人说小学有个市里来的老师,他们就专门过来问问。   钟意秋听完眼睛都亮了,兴奋的确认道:“真的是三中吗?那是我的高中!当然要去了,那可是省重点!”   张少凯一直有点拘谨,坐在椅子上低头不说话,被钟意秋的情绪感染也有点兴奋,不知所措的搓手。   他爸还有点不明所以,继续问,“是好学校吗?市里的高中咋找到我们农村来了?我就怕他是骗子。”   钟意秋带着炫耀的语气说:“县一中顶多是全市的重点高中,市三中是全省的重点高中,能考进去的学生都是全市成绩最好的,以前确实只在市里招生,现在这两年听说也会到农村招成绩拔尖的学生。”   儿子被夸奖他骄傲的嘿嘿笑,但还是像不太相信,打听道:“那市里学费是不是贵呀?我们农村娃到了市里就怕人家瞧不起……”   钟意秋比他们爷俩都高兴,站起来说:“叔,真正的好学校,学生都是用成绩论高低的,全市多少个县?多少个镇?多少个毕业生?你儿子被选中录取,说明他的成绩绝对是很优秀的!而且高中的学费都差不多,只是在市里生活费可能会高一些。”   张少凯被他夸的不好意思,偏过头害羞的笑。   钟意秋能看出来,张少凯已经动心了,只是他爸还是不太放心。钟意秋有些着急,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义叔给张少凯爸递了根烟,装作不太在意的说:“其实去哪儿上都行,县一中也挺好,花钱也少。”   钟意秋心里急的直蹦,仿佛三中是他家开的一样,生怕错过这个生源,义叔拦了一下不让他说话。   张少凯爸抽完一根烟又接了一根,大力吸了一口,说道:“我跟别人不一样,人家都劝我送他去上中专,花钱少时间短,三两年就能出来上班挣钱了。我不这么想,他想上学,也有那个本事上高中,不管花多少钱,我砸锅卖铁都供他,要真能考上大学,我跟他妈去卖血都行!我不是怕花钱,就是吧……我们都没去过市里,连这个三中的大门往哪儿开都不知道,咱们农村人进城只能抓瞎……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来农村这么久,钟意秋第一次听到这样支持上学的态度,简单朴素的话语却像是汹涌的海浪一样让人心潮澎湃,他想张少凯真是一个幸福又幸运的孩子,他的父母或许不明白上学和知识能改变什么,但是他们知道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孩子在努力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他们拼尽全力也要支持。   张少凯也被父亲的话感动,他还是个孩子,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鼻头红通通的,眼泪一颗颗的掉在地上。   钟意秋一点都没有犹豫,说道:“叔,你看这样行吗?我带你们去趟市里,去三中看一看,顺便问问录取的情况,已经快开学了,按说新生录取早就结束了,具体是什么情况都要问清楚。”   张少凯爸刚才一瞬间有过这个打算,但是他们和钟意秋又没啥关系,不好意思麻烦人家带他们跑一趟,就压在心里没说,却没想到这钟老师竟然这么热心,他一激动就站起来了,一把拉起张少凯按着他给钟意秋鞠躬,嘴里不断的说:“快!快谢谢钟老师!谢谢!”   钟意秋摸了摸张少凯害羞低下的头顶,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天高海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6 00:18:15 ̄2020-08-28 23:2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麦家的纸飞机、十音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麦家的纸飞机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2章 当家的   钟意秋晚上去山上开车, 顺便向肖鸣夜打申请,一路上忐忑就怕这家伙不同意。   果然一说完肖鸣夜就皱眉,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他马上举起一只手保证, “我一定慢慢的开车,上午去下午会, 一点也不耽误时间,回来就找你报道。”   肖鸣夜被他气笑了, 商量道,“能不能晚几天, 这两天太忙,晚几天我开车带你们去。”   “都快开学了,再晚就耽误了,你放心吧, 我开车一定小心。”   肖鸣夜不可能放心, 钟意秋只要离开他身边超过半天,他就控制不住的猜想各种意外。   他心里琢磨着怎么再去弄点钱,也像周律书那样买个手机, 让钟意秋随身带着, 他任何时候想联系就能联系到。   钟意秋看他还在犹豫, 转头确认门已经关好了,猛的一下子跳到肖鸣夜身上,亏得肖鸣夜和他有默契还有一把子力气, 双手分开抱着他两条腿稳稳的接住了, 脚下晃都没晃一下。   “二哥, 你就放心吧,我堂堂七尺男儿成天被你管的像个小媳妇一样!”钟意秋使出杀手锏。   肖鸣夜最怕他说自己大男子主义管他,总担心钟意秋是不是被管烦了, 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担忧。   钟意秋又开始哄,“你要好好管教我,我二哥耍横的时候最有魅力了。”   肖鸣夜拿他一点招儿都没有,无奈的笑起来,妥协道,“早去早回,市里车多,开车一定小心。”   “遵命!”钟意秋得了好就开始耍赖,抱着他脖子闻了闻,说:“你最近抽烟太多了!”   他也是一米八的人,肖鸣夜托着屁股抱着转圈却像是抱着个小孩,难得示弱道:“太累了。”   钟意秋用额头温柔的触碰他下巴硬硬的胡茬,被扎的又痒又疼,专门挑好听的哄人,“当家的辛苦了,我还靠你养活呢!”   这话正中肖鸣夜下怀,简直就是说到他心窝里了,全身像是飘在柔软的云彩上,转身把钟意秋压在床身亲了又亲。   张少凯爸以为要坐班车去市里,打算让钟意秋只带张少凯去,他就不去了省一个人的车票钱,却不想第二天钟意秋开了一辆漂亮的皮卡车,把爷俩都带上了,本来想让张少凯妈也一起去看看,她说啥也不去,慌的像是要去面对龙潭虎穴一样。   爷俩都是第一次坐这儿好的车,大人还能忍住,张少凯稀奇的到处摸,他爸骂道,“别乱碰!以后到了市里不能到处乱看,让人一瞅就知道你是农村的土包子,瞧不起你。”   平时这种话说说也就算了,当着钟意秋的面张少凯太难为情,没好气的反驳道,“农村人咋了,凭啥瞧不起我,我又没偷没抢!”   “嗳!你还犟嘴!”   钟意秋在认真开车,听不下去了,说道,“叔,他说的很对,没啥瞧得起瞧不起的,他是去上学的凭成绩证明自己。再说了,有句话说的好,莫欺少年穷,农村人又怎么样,他现在还是个孩子,未来还有那么长的路,大好前途在后面呢!”   他爸听的嘿嘿笑,张少凯像是看偶像一样崇拜的望着钟意秋,眼里的光芒比星星都亮。   到了学校钟意秋终于知道这爷俩为啥觉得对方是骗子了,原来去招生的老师竟然是高二教钟意秋物理的余老师,这个余老师身材高大魁梧,不修边幅留着满脸的大胡子,远远看去像土匪一样,以前校长就嫌他太影响老师形象,让他把胡子剃了,但是余老师非常倔强,说胡子是他的命,想让他剃胡子他宁愿不干了,最后只能由着他去。   钟意秋大学选物理专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余老师的影响,余老师可以说是为他开启物理世界大门的启蒙恩师。   怎么也想不到几年后两人以这样的形式再见面,师徒俩抱在一起差点泪洒当场。   上学时余老师最喜欢钟意秋,再见面他实在太高兴了,中午带着他们去一家挺高档的餐厅吃饭,相互介绍情况后才知道,他现在升了主任,负责学校招生的工作,三中是省重点,招生只管卡分数就行,很早就结束了。   余老师是无意间看到了下面县镇的分数,才发现竟然有很多学生非常优秀,动了心思亲自下乡去挖人。   却不曾想与自己的爱徒重逢了,他记得钟意秋应该大学还没毕业,不知道怎么会跑到农村去做老师了,但余老师是聪明人,钟意秋不说他也不问,两人只谈招生的事情。   余老师想让钟意秋负责三中在他们县的招生,学校明年开始大力招收县镇的优秀毕业生,钟意秋现在也是老师,又是三中毕业的,太适合做这件工作了。   钟意秋当然一口答应,农村学生能考进市三中,离大学是跨进了一大步!   张少凯父子俩在场,余老师没多说,等带着他们参观了学校,介绍完报名的情况出来后,趁这爷俩上厕所的功夫,他和钟意秋介绍到,招生是非常挣钱的,每招一个学生就会给钱,还给的不少。   钟意秋是真心实意的想帮这些优秀的农村学生,还能挣钱当然更好,他高兴的拉着余老师想给他梳胡子。   回家路上张少凯父子俩都兴奋的两眼放光,省重点和县高中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校园又大又漂亮,教室和宿舍都和电视里演的一样高级,更没想到这个满脸毛的老师还是个领导,而且和钟意秋关系还很好,以后在学校也能照顾到张少凯,他爸激动的不知道说啥好,路上偷偷的买了两条好烟,下车时硬塞到钟意秋怀里。   钟意秋本来很高兴,但到家时有些心神不宁,路过镇上邮局他顺便取了姐姐寄来的信,摸了摸就知道里面是照片,他太想赶紧拆开看看,却又莫名的有些胆怯,怕照片里的人和义叔很像,更怕不像。   直接把车开到山上,大家还没收工,趁傍晚时分天凉正干的热火朝天,后面的禅房基本已经建好,大殿是大工程,几个负责人都绷紧神经怕出错,肖鸣夜更是辛苦,身体和精神压力都很大。   他正蹲在梁柱上和陆班主看图纸,见钟意秋开车过来,低头和陆班主解释两句,跳下来迎过去。   这些天他明显瘦了,晒的更黑了,穿着件白色的短袖垂手站在路旁抽烟,像是一个英俊落拓的游侠,愈发迷人。   钟意秋被迷的差点不顾一切跳进他怀里,幸好及时刹住了脚步,背着的手伸出来,递过一只盛开的荷花,嬉皮笑脸的说:“送给二哥,我安全回来了,找你销假。”   即便是盛夏时节,山上的风仍有一种烈烈的飒爽,风吹动他的白衬衣在身上裹紧,现出清瘦匀称的身体,肖鸣夜竟然愿意配合他,鬼使神差的接过他手里的荷花,点点头夸奖道,“乖。”   在山上吃了晚饭,钟意秋给肖鸣夜留了一条烟,另一条拆了分给余博山和高小包一人几包,本想给六子几包的却找不见他人,问道:“六子呢?”   肖鸣夜没他那么多心思,拿过信就开始拆,随口答道,“还没回来,去镇上了。”   “干嘛去了?”   “带六姑娘去买东西。”   钟意秋惊讶,“骑摩托车去的?”   “嗯。”   他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象两人骑着摩托车,六姑娘搂着六子的腰,这家伙不会激动的翻车吧?   肖鸣夜不知道他脑瓜子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抽出照片就着蜡烛的光仔细端详。   钟意秋凑过去,两人头挨头看着一个姑娘的照片。   李乐乐的单人彩色照是在公园拍的,看穿着打扮和样子,应该是近一两年才拍的,坐在长椅上,侧头面向镜头浅浅的笑,她扎了条马尾辫,骨架细小非常瘦,五官小巧却不显稚气,眉眼间和气质有种稳重感。   “很漂亮。”钟意秋夸道。   “像义叔吗?”肖鸣夜问。   钟意秋从后面趴在他背上,两手从他肩膀伸下去,摸了摸照片,不太愿意承认的说:“不像……”   肖鸣夜最近确实烟瘾很大,抽了一根噙在嘴边,点了点照片说:“额头和嘴巴很像。”   钟意秋擦了根火柴帮他把烟点燃,拿过照片仔细看了看,惊喜道:“确实!额头都很高,嘴唇的形状也像,都有唇珠。”   “你打算咋办?”肖鸣夜侧身靠在床头的墙上,吐了口烟问道。   钟意秋不确定,反问道:“你说呢?”   肖鸣夜也拿不定主意,建议道:“你先看看信。”   钟白露在信里说,霍景明通过家里老亲戚的来往,他们已经和李乐乐见过面了,但是没有深入的交流过身世之类的话题,但通过老一辈的亲戚聊天,听说到李乐乐是个私生子……   各种线索已经很明显了,霍景明还是建议义叔尽快去一趟北京,几十年的错过和遗憾,希望能有机会弥补。   钟意秋看完信,不高兴的嘟囔道:“又是这个霍景明,他又不认识义叔,和李乐乐也是远房亲戚,干嘛这么积极!”   肖鸣夜懒懒的伸手捏他嘟起的嘴,“说啥呢?”   “这个男的居心不良,他在追求我姐姐!”   肖鸣夜好笑,“那多正常,咋就居心不良了?不想你姐姐谈恋爱?”   钟意秋说不出来心里的别扭感,不情愿的说道:“我姐姐还小,才刚毕业没多久,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万一他是个骗子呢?”   肖鸣夜搂过他的脖子,拉到身边在嘴上亲了一下,“你比你姐姐还小呢?”   “我们又不是谈恋爱,我们是过日子。”钟意秋还挺有理。   肖鸣夜洗完澡了,身上带着干燥的香皂味道,窗口吹进清凉的夜风,钟意秋枕在他胳膊上躺下,叹了口气说:“我找机会告诉义叔吧,可以吗?”   这件事肖鸣夜最开始就不是十分愿意,义叔好好的平静生活这些年,把往事翻出来等于把已经结疤的伤口豁开再疼一次,他认为实在是残忍。   但这事没有正确答案,怎么做或许都不对,肖鸣夜低头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低声答应,“都听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霍景明:小舅子不喜欢我该怎么办?感谢在2020-08-28 23:20:42 ̄2020-08-30 19: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麦家的纸飞机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露露 40瓶;金德兰先生 5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3章 肖二哥对象   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告诉义叔, 但钟意秋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本来就藏不住心事, 接下来几天面对义叔时总是不由自主的欲言又止。   沈校长回来了,义叔严厉警告不让钟意秋再去山上睡了, 这两天见到他天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自己,还以为他又想溜山上去找肖鸣夜, 每当他眼神转过来时就狠狠瞪他一眼。   钟意秋有苦说不出,天天愁的饭都吃不下。   快开学了, 他先暂停了中医院那边的工作,每天集中精力在家备课。   修缮教室时,沈校长要求把两间器材室打通做成大教室,小学没有英语课程, 学生们都是从零开始学一样的知识, 但是各年级接收程度不同,所以分成两堂课,一年级至三年级一起上, 四年级至六年级又是另一个大班, 钟意秋备课也要区分开。   连着下了几天暴雨, 山上的工程停了,六子、高小包和余博山跟着肖鸣夜一起回来,几个人聚在院子里打牌。   李少凯爸送给钟意秋两条好烟, 回来后又抓了两头鹅送来, 还带了几十个鹅蛋, 钟意秋受宠若惊,他只是帮了个小忙而已,这么多礼物弄的他非常不好意思。   大鹅在院子里横行霸道了两天, 把旺旺和小花母女俩欺负的家都不敢回,但是这大鹅也是倒霉,两天后就邂逅了六子和高小包这俩货,不由分说的给逮住炖了。   下雨天太适合吃肉喝酒了,沈校长和他们这帮人不算熟悉,但都是年轻人,他虽然工作时有种威严的气质,但私下也是个热情随和的人,两杯酒下肚就和六子称兄道弟了。   酒是义叔自己酿的梅子酒,他跟着方款冬学的,第一次做就非常成功,在井里冰了一天,捞出来冰凉酸甜,沁人心脾。   余博山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搂着钟意秋的肩膀唱歌。   唱的一首经典俄文歌,他们大学时的系主任在俄罗斯留过学,系里活动时教他们唱的。   钟意秋当时学的不好,到现在都忘的差不多了,更不想在肖鸣夜面前丢脸,无论余博山怎么闹都不开口,却不想沈校长跟着唱了起来,到激动处两人还站起来,深情拥抱的干了一杯。   沈校长坐下后,突然说:“你来我们学校吧,现在正缺老师。”   余博山眼底通红,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想起来了什么,苦笑的摇摇头说:“我不行。”   “怎么不行?你也是大学生,还是物理系的高材生,教小学是屈才了。”   “我不行……”余博山靠在椅背上,头无意识的左右磨着椅背,“谢谢沈校长,但是我不行,我跟秋儿不一样,我没有资格做老师。”   沈校长虽然有点喝多了,但他向来是个十分清醒的人,余博山无奈绝望的态度和旁边钟意秋担忧的神情,让他猜到这其中必定有不可言明的原因,装醉的举杯说道:“那就喝酒!”   六子晒的像个黑炭头,在昏黄的电灯逛下脸都能反光,他战斗力最弱,眼神已经直愣愣的了,嚷着让钟意秋给他倒水喝。   义叔顺手给他倒了一杯,笑着问,“咋没带六姑娘一起来喝酒?”   搁在平时六子肯定要害羞,这会儿已经糊涂了,沮丧的说:“我叫了,她不来。”   “咋了,被拒绝了?”高小包坐在他旁边,天气热已经脱了光着膀子,搂过六子逗他。   “你才被拒绝!”六子像被钉子扎了一样,不满的吼起来。   义叔认真说道:“六姑娘很好,但是她这个条件只怕眼光也高,你别每天稀里糊涂的,真喜欢就要认真的和人家表白。”   六子喝的跟头呆鹅一样,听了这话却突然害羞了,像个青春阳光的少年,羞涩单纯的笑起来。   “看来是有戏!”义叔也高兴的哈哈笑,建议道,“你看这样行不,我来做这个媒,找时间我去找陆班主提亲。”   六子有点慌,“嗳!别!别!”说完脸上又纠结成一团,改口道,“问问也行……”   媒都还没去说呢,几个人却弄的像是六子马上就要娶亲似的,热闹的喝光两大捅梅子酒,又去买了一箱啤酒,到最后除了肖鸣夜,都醉的站不起来了。   天气放晴后,山上加快了工程进度,钟意秋去帮了一天忙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张国言也在山上打工,他当时先找到义叔,托义叔找肖鸣夜介绍的。他的情况整个大队人都知道,晚上天黑时才收工,帮着做饭的人都会把剩的饭菜让他带回去,他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因为超生的原因,房子和地都没有了,吃粮食还要花钱买,大家都有些同情他。   他黑瘦的不像样子,钟意秋看的心里难受,觉得他可恨又可怜,实在无法理解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他宁愿牺牲全家人的生活,也一定要生个儿子。   肖鸣夜一口气灌了下去一大瓶水,和钟意秋说:“你回去吧,这里太热了。”   “我发了工资,想给义叔买台电视机,可以吗?”钟意秋给他递毛巾擦汗,问道。   “行,你做主,把车开回去,明天就去买。”   工棚下就只有他俩,钟意秋背对着大家,接过毛巾时在他手掌握了握,小声说:“你瘦了好多。”   肖鸣夜拉住他手捏了一下,笑道:“这不正好嘛,你一直嫌我重,压的你疼。”   钟意秋飞起一双风情万种的丹凤眼,嘴里却委屈的抱怨,“那就试试呗,好久都没压了。”   肖鸣夜眼底深如黒潭,冷笑一声说:“别哭就行。”   晚上吃饭时说了买电视的打算,睡觉前沈校长去房间找钟意秋,非要分摊一半的钱。   钟意秋洗完澡穿着背心短裤,这个穿着面对沈校长有点拘谨,坐在床边尽量收着一双长腿。   沈校长给了钱也不走,在凳子上坐下,忽然笑起来,调侃道:“你可真白!”   钟意秋:“……”   沈校长笑了笑,摆摆手感叹道:“晒了一整个夏天,还白成这样,老天爷不公平。”   钟意秋咽了咽口水,又挠了挠胳膊,实在组织不到话回答。   “行了,不逗你了。”沈校长收起笑容,表情稍微犹豫了一下,继续说:“我是真的想邀请余博山到学校做老师,你看合适吗?”   钟意秋心里起起伏伏说不出什么情绪,他很高兴,沈校长能欣赏余博山,他也很难过,如果他知道余博山坐过牢,还会给这个机会吗?   “我看的出来他可能有难言之隐,但是他有文化,小学现在也需要人才,不应该浪费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钟意秋脑海里切换了无数种可能,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沈校长,有几个瞬间他几乎就要道出原委了,但是这件事牵扯太多,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沈校长,谢谢你。”钟意秋先道谢,微微低头说:“你信任余博山,我替他感到荣幸,但这是他的私事,我不能贸然做决定,我会好好劝他,如果他想清楚了,让他亲自来找你,可以吗?”   “好。”沈校长干脆的答应了。   钟意秋纠结了两天,还是决定和余博山好好谈谈,他不可能一直干力气活,读了这么多年书岂不是浪费了,如果能做老师也算是学有所用了,最重要的能在这里有一份安稳的工作,重新开始生活,他希望余博山能留下来。   但是说出往事相当于要赌一把,沈校长值不值得赌,他心里没底。   钟意秋睡了午觉起来,没开车也没骑摩托车,慢慢的走着上山。   上山的路已经被运材料的车辆轧的光滑坚硬,周律书又请人简单修了路,路旁都是高大的树木,层层叠叠的树荫在阳光下像是精心搭建的园林,走在里面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快到山顶,钟意秋听见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笑声,估计大家在休息,他弓腰加快两步,想趁机先跟肖鸣夜说几句悄悄话。   他一口气跑上去,气还没喘匀就听见有人喊他,“小钟老师来了,快来吃冰棍!”   大家都蹲在阴凉处休息吃冰棍,钟意秋打趣道:“谁请客啊,这么大手笔!”   “哈哈!你赶紧去拿一根,肖二哥对象请客!”    钟意秋:“!!!!!!”   不知道是谁答了一句,钟意秋第一反应是害怕,心里翻起滔天巨浪。   难道他们知道我和肖鸣夜的关系了?   可是我没买冰棍啊?   钟意秋越想越不对,余博山在工棚下招手叫他,他迷迷糊糊的走过去。   工棚的桌子上放着个大泡沫箱子,外面盖着小棉被,余博山掀开拿出一根冰棍递给他,“快吃,还没化。”   钟意秋接过来却不拆,问道:“谁买的?”   余博山吸溜着冰棍,答道,“肖二哥对象。”    钟意秋:“!!!!!!”   天气热的像烤炉,冰棍刚拿出来就快速融化,钟意秋紧紧攥在手心,冰的整个手都疼了,恶狠狠的问,“肖二哥死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秋儿:这个挨千刀的!感谢在2020-08-30 19:51:54 ̄2020-09-01 00:2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8瓶;嘿嘿嘿 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4章 虚假   肖鸣夜从远处的一个峭壁后转出来, 后面跟着林玉芳,工人们挤眉弄眼暧昧的玩笑,如果不是因为肖鸣夜平时不爱说话又凶名在外, 早就被围攻起哄了。   他低头走近工棚,见钟意秋蹲在地上吃冰棍, 脚下已经扔了四五根吃完的木棍了。   “少吃点。”肖鸣夜在他身旁的板凳上坐下,长腿伸到人家面前, 皱眉说道。   钟意秋像没看见他似的,咬黄瓜一样咔擦咔擦几口就把一根冰棍吃完了, 扔下木棍又站起来拿。   肖鸣夜抬手按住盖子,警告道:“别吃了。”   钟意秋一把推开他的大手掌,拿出一根冰棍三两下撕了包装纸,又开始咔擦咔擦的咬。   余博山看着就牙疼, 劝道:“少吃点吧, 别把牙给你冰掉了。”   钟意秋谁也不搭理,像个认真吃食物的仓鼠,眼神都不抬一下。   肖鸣夜感觉出不对劲儿, 站起来想抢下他手里的冰棍, 刚伸出手钟意秋就转过身躲开, 背对他继续咬冰。   肖鸣夜沉下脸,心里有点着急,猜到可能是工人们误会林玉芳是他对象, 惹的钟意秋不高兴了, 但现在人多他不能做亲密动作也不能解释。   刚想拉着钟意秋躲到下面的山崖去, 林玉芳跟着进来了,与来时的神采飞扬相比,此刻的她面色只剩尴尬失落, 她性格稳重大方,平时啥样的场面都能应付,现在却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端庄,见到钟意秋连招呼也没打。   “我下山了,你们忙。”她和肖鸣夜说,却没有看着他,眼神不知道落在哪里。   肖鸣夜点点头说:“好,谢谢。”   高小包从外面进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我送你吧,刚好下山买点东西。”   林玉芳没说话,低头在前面走,高小包在跟面跟着。   外面的工头喊开工,余博山再傻也看出钟意秋和肖鸣夜有点不对,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原因,难道秋儿也喜欢林玉芳,那真是愁人。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他拍了拍钟意秋肩膀出去干活了。   肖鸣夜翻开盒子看了看,里面还剩三根冰棍,钟意秋吃完一根又伸手进来拿,肖鸣夜一把撰住他手拉进箱子里,捏着他冰凉的手指淡淡的问:“吃醋了?”   钟意秋脸上看不出生气的表情,就是绷紧一张脸垂着眼不看人也不说话,两排长睫毛轻轻的抖动,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肖鸣夜的心冷硬如冰棍,此刻也化成了甜水,柔声说:“别瞎想,我都和她说清楚了。”   钟意秋像个闷葫芦,就是不吭声,他心里其实非常乱,林玉芳喜欢肖鸣夜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人家一个女孩子勇敢追求爱情,他是由衷的佩服。   肖鸣夜是什么样的人,对自己是什么感情,他心里也明白,别人不清楚情况,开玩笑说林玉芳是肖鸣夜对象,按理说他不应该生气吃醋,但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和难过。   他恨世俗不公,他和肖鸣夜无论怎样恩爱,这一辈子或许都没可能坦然于众,也恨自己扭捏小气,一点点小事就像个女人似的闹情绪。   肖鸣夜是真急了,拉出他手拽着往外走,说道:“跟我回屋。”   下午的屋内,被晒的像个蒸笼,一进来就捂出满身汗,肖鸣夜却完全顾不上,关上门就把钟意秋紧紧锁在怀里,一手抱紧腰一手按住他后脑勺深深的吻住。   汗水流进嘴里,咸涩的味道在彼此舌尖交换,钟意秋心慌意乱,推开肖鸣夜大口喘气。   “嘴里全是冰棍味儿,真甜。”肖鸣夜捋着他柔软的头发,舔掉他眼角的汗水,轻笑着说。   钟意秋嘴唇被吮的嫣红滴血,一双丹凤眼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滚蛋!”   终于肯说话了,肖鸣夜一颗吊着的心落回原处,抬手擦掉他脸上的汗,解释道:“别人不知道情况瞎说的,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不会再有误会了。”   钟意秋心累,“怎么说清楚?你都已经拒绝她好几次了,她还不是没放弃。”   “这次不一样,我告诉她我有爱人了,并且已经定了终身。”肖鸣夜说道。   钟意秋心里五味杂陈,突然间想哭又想笑,“定终身”这种文绉绉似乎只有小说里才有的词,被肖鸣夜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糙爷们认真说出口,有种原始的纯真,似乎这份爱情已经得到了天地的认可。   “还生气吗?”肖鸣夜问。   “我没生气。”钟意秋坚持。   “吃了那么多冰棍,还说没生气?”   “我是怕冰棍化了……”   钟意秋自己想想都难为情,坐在床边仰头问,“你吃了吗?”   “没。”   “一根都没吃?”   “嗯。”   “为什么不吃?”钟意秋像是明知故问。   肖鸣夜老实回答,“她的冰棍带着情意,我不能吃。”   钟意秋拉住胳膊把他扯下来,眯着眼说:“冰棍吃到我嘴里就成了我的情意,你吃不吃?”   “我吃到你哭。”肖鸣夜拽着衣领一把脱掉身上的短袖,压住他恶狠狠的说。   两人大白天的胡闹一场,山上没安全套也没油和药,钟意秋这次是疼狠了,事后本还想起身下山回去,站起来腿打颤的站都站不住,肖鸣夜也有点懊恼后悔,把他按在床上不让起来,自己穿了衣服又出去干活。   钟意秋想着睡一会天黑前回去,却不想一觉醒来都晚上八点多了,肖鸣夜等大家吃完饭后,借厨房蒸了一大碗鸡蛋羹,等他醒来喂了吃下,随便收拾下又抱着睡了。   第二天早上钟意秋下山时腿还在颤抖,因为折腾狠了腿软,还有就是因为害怕。义叔这段时间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谨慎,一定不能在山上过夜,只怕回去要挨一顿收拾。   从村里穿出来,刚走上木桥就看见对岸桥上走过来的人,钟意秋所有小心思瞬间消失不见了,满心都是愤怒和恶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胡宴朋了,上次交锋还是过年时举报他,胡宴朋从派出所回来装模作样的去找他们,但是不见面不代表没有仇,郑丽丽的惨剧或许他不是直接导火线,但是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袁玉兰流产就更体现出这人是个无耻混蛋。   钟意秋胃里翻腾,看他一眼都觉得难受,胡宴朋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穿着白衬衣黑裤子和黑皮鞋,推着一辆崭新的永久自行车,打扮的像个乡镇干部。   在桥中间遇见,钟意秋就当不认识他,直直的往前走,胡宴朋却突然横过自行车拦住了路。   “钟老师,还记得我吗?”胡宴朋伸了一下胳膊,像是展示他手腕上的手表,笑着问道。   钟意秋不说话也不看他,绕过车头继续往前走。   “钟老师,这河上就一条木桥,咱们一人走一边,谁也别碍谁的道。”身后响起胡宴朋故意拉着长音的冰冷声音。   无论是第一次见他时,他一副高高在上的领导样子,还是他上次去家里不伦不类的装逼样,胡宴朋一直都保持温和的微笑模样,钟意秋曾经还纠结很长一段时间,总感觉印象中的胡宴朋和传说中的邪|教头目不是一个人。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钟意秋转过身扫了一眼,他身高要高出很多,微微抬着下巴垂眼说道:“桥只有一条,路却有无数,走大路,行正道,歪门邪道不用别人挡,自己也会走到死路。”   胡宴朋又恢复了他虚假的笑容,夸张的点了两下头说:“文化人说话就不是不一样,受教了。”   钟意秋看到他这个样子胃里更难受了,转身想走却又控制不住的补充一句,“无论做什么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感情也是。”   胡宴朋楞了一下,像是在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忽然像是发现好玩的事情一样,勾起一边嘴角邪性的笑了一下,说道,“我听说袁玉兰喜欢过你,追求过你挺久,你没看上她。”   钟意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冷冷的盯着他。   胡宴朋推了自行车摆正,回头皮笑肉不笑的说:“你都看不上,我能看上吗?”   他说完就走了,钟意秋独自在桥上楞了很久,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只是玩弄袁玉兰,根本就不喜欢她,那为什么要订婚?   他想不明白,心里像一团乱麻似的,等到了院子门口才想起来自己还要面临一场考验,腿又不自觉的发软。   义叔一个人坐在葡萄架下剪烟叶,烟叶非常麻烦,卖的时候烟草局要检验后分等级算价钱,所以烤好后有黑边的地方要修剪掉。   钟意秋挪着小步到他身旁,默默坐在小板凳上先认错,“义叔,我回来了,昨天在山上睡午觉,不知道怎么了就睡死了,醒来都八点了,就没回来……”   “一个人睡的啊?”义叔不看他,冷着脸问。   钟意秋并着双脚,一副乖孩子的样子,低头盯着帆布鞋的白色带子,低声说:“不是……”   义叔放下剪子,拿起水杯喝了几口,无奈的说:“能不能听话?跟你说了要小心小心,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下次一定小心,我错了……”   认错态度积极端正,义叔一口气憋在心里发不出来,长叹一声说:“按说呀,你俩其实很般配,但是两个男人……肖鸣夜还好说,他光棍一人天生地养的啥也不在乎,你呢?你父母对你那么大的期望,以后咋办?不结婚了?你俩一辈子就不要孩子了?”   钟意秋差点脱口而出说“你不也没有孩子吗?”但是立马反应过来,及时咬住了舌头。   他犹豫了很久,试探着问,“义叔,你想过要孩子吗?”   这样的问题义叔不知道被问过多少次,早已习以为常了,随意答道,“咋了,想学我啊?谁不想要孩子,但这事不能强求。”   钟意秋抠紧了裤边,声音微颤的问,“如果你有孩子呢?已经24岁的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秋儿:敢追我二哥,我就吃光你的冰棍!感谢在2020-09-01 00:28:52 ̄2020-09-02 23:3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5章 分别   义叔只当他是开玩笑, 手里剪刀不停,低头有些抱怨的说:“那我真是亏了,24岁正是嫁人的年纪, 我刚有个小棉袄一天还没暖和到呢,就要给别人了。”   钟意秋心里突的一下, 以前他真没想到这一点,如果李乐乐是义叔女儿, 可能刚相认她就要结婚了,义叔看着女儿出嫁岂不是更难过……   但是现在这些不重要, 他从小板凳上下来,往前挪了两步蹲在义叔旁边,小声却郑重的说:“我说的是真的,她叫李乐乐, 李云梦的女儿。”   义叔像是没听懂他的话, 钟意秋话音落下时他手里还在忙活着,左手刚拿起一片烟叶黑焦面积比较大,他正琢磨该从哪里下剪子。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钟意秋觉得可能有十分钟, 也可能仅仅只是的几秒钟, 义叔像是突然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手腕抽搐几下开始不断的抖动,他抬起头面状惊恐的看着钟意秋, 急切又胆怯的问, “你说谁?你刚才说的啥?”   钟意秋第一次见到义叔这样, 干农活的人都黑,尤其是在夏天,虽然义叔不是天生就黑皮肤, 但也不会白到哪儿去,但是此刻他的脸色却像刷墙的白石灰一样,带着一种灰暗的冷白,没有瞪眼但黑色的眼珠却像是要掉出眼眶一般,大到恐怖。   钟意秋有点害怕,抓住他胳膊先道歉,“义叔对不起,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找人去调查你的事,但是现在有眉目了,你先冷静下来我再告诉你。”   义叔却像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又固执的重复一遍,“你刚才说谁?你说话没有?”   钟意秋心里太慌了,言简意赅的直接坦白,“李云梦的女儿,叫李乐乐,今年24岁了,在北京和外婆一起生活。”   义叔又愣了几分钟,嘴里无意识的重复道,“李乐乐……果真叫乐乐……李乐乐……”   烈日当空的盛夏,他的样子却给钟意秋瘆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义叔是不是想岔了,他忙补充道,“李云梦一直单身,孩子十几岁的时候才带回国……义叔……她可能是你的女儿……”   钟意秋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沟通,每句话都说的不好,心里乱七八糟,嘴上语无伦次,再这样下去只怕要把义叔给整疯了。   义叔快速的呼吸起来,像是老式的风箱呼哧呼哧大喘气,他脸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还是平时冷静儒雅样子,身体却控制不住的颤栗,想站起来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啊——”钟意秋低叫一声往后弹开。   义叔手里的剪刀拿不住,掉下来正砸他脚面上。   幸好不是尖头冲下,但是大铁剪刀非常沉,刚好砸在脚趾的位置,疼的钟意秋一下子坐在地上,恨不得抱住脚吹一吹。   义叔总算是被唤醒了,把他扶起来坐到小板凳上,弯腰去脱他的鞋子。   “没关系,等一下就不疼了。”钟意秋拉住义叔的手,又急忙站起来单腿跳着往屋里蹦,一边说道:“义叔你等一下,我拿个东西给你看,你等我一下!”   李乐乐的照片放在信封里,他一直藏在衣柜怕被义叔不小心翻出来,这会儿忙着去翻找心慌的不行,连着衣服一起胡乱扯出来,掉在地上也没心思管。   义叔呆愣楞的站在葡萄架下,拖鞋也没穿,赤脚踩在爆嗮过的水泥地上一点也感觉不到烫。   钟意秋把照片递过去,他抬起手却不接,常年干农活的手指长满厚茧,发黄的指尖碰到照片边缘却不敢碰触。   钟意秋直接把照片递到他眼前,说:“你看,这是李乐乐。”   义叔像是被吓着了,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身体,但是钟意秋递的太近,照片里人浅浅的笑容针一下扎进他眼睛里。   钟意秋紧紧盯着义叔,怕他接受不了冲击情绪太激动,但义叔也只是躲了一下,还是抬手接过照片仔细看,表情似喜似悲,整张脸从煞白渐渐涨的通红。   钟意秋傻愣愣的问,“是不是很像你?”   “不像。”义叔整个眼圈都黑红一片,哽咽的说道,“像她妈妈……和云梦一模一样。”   钟意秋最怕义叔哭,慌乱的抚着他后背,一股脑的交代了,“我姐姐找到了李云梦……阿姨表哥的儿子,他说李乐乐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所以义叔,我们都觉得……她可能是你的女儿。”   眼泪一颗颗掉在照片上,义叔用手掌不断的擦拭,手指碰到照片上的人,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疼,他犹豫许久,哆嗦的问,“云梦呢?她也一直……没结婚?”   钟意秋最怕他问这个,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自己也跟着想哭。   他最是藏不住情绪的人,搁在平时义叔肯定一眼就看出来了,也能猜到其中端倪,此刻他内心已涌起巨大的恐惧,却怎么也不敢相信,希望钟意秋说出不同的答案。   “义叔……”钟意秋攥紧他的手,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过来,哪怕李乐乐真的是义叔女儿又能怎样呢?李云梦才是刻在他灵魂深处的爱人,相比认女儿的惊喜,失去此生挚爱的悲痛才是最要他命的。   “云梦阿姨十几年前……生病……离开了……”钟意秋活了二十几年,遇到了人生最艰难说出的一句话。   义叔一向冷静,哪怕在情绪激动时也尽量收敛,很少有失态的时候,钟意秋第一次见到吓的全身都凉了。   他并没有夸张的悲痛和呐喊,仿佛失去人生最后一丝希望一样,蹲在地上蜷缩一团,像个孩子一样张大嘴狰狞的哭起来,满脸泪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义叔——”钟意秋心痛难忍,抱住他跟着哭。   日子总要过下去,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伤心和喜悦而停留。   成年人只敢有瞬间的崩溃,发泄后依然要承担所有的事情,痛苦和绝望只能咬牙咽进肚子里。   哭过一场又睡了一觉,再醒来义叔已清醒不少,钟意秋做了饭他也吃了一些。   钟意秋吓坏了,刚回来没多久又跑到山上,和肖鸣夜说了情况,叫了六子,三个人匆忙赶回来。   六子完全不知道,路上钟意秋简单介绍了,他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义叔在整个德营大队都是有威望的,但是有些人背后还是会嚼舌根,说义叔再厉害还不是个老光棍,老了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死在家里臭了都没人发现……   这下好了,义叔有个女儿,还是北京大城市的姑娘,以后看谁还敢瞧不起!   他们到家时沈校长已经开会回来了,这么热的天气和义叔在屋里关着门,听见动静开门出来,六子嘴里正准备嚷,见到沈校长硬生生憋了回去。   义叔摆摆手说:“没关系,我已经告诉沈校长了。”   钟意秋一惊,毕竟认识没多久,还不清楚沈校长的底细,义叔却把这么重要的隐私向他坦白了,看来已经很信任他了。   但是义叔接下来的话让钟意秋明白了他的打算。   他已经做了决定,马上就动身去北京,无论李乐乐是不是他的孩子,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李云梦的消息,就必须去见她,哪怕只能见到一块冰凉的墓碑。   马上就要开学了,他这个时间离开,必须要向沈校长说清楚情况。   大家都不说话,六子搞不懂为什么气氛这么压抑,明明是天大的好事,要放鞭炮庆祝才对!但是看义叔悲伤的神情,他也不敢乱高兴,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义叔摇摇头。   “那咋行!北京那么老远,还要坐火车,你一个人咋去!”六子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反对。   钟意秋也跟着劝,“是啊,去了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总要有个照应。”   义叔靠在椅背上,下午的发泄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艰难的坐起来,说道:“不用了,我一个人没问题,我在北京呆过那么多年。”   沈校长一直没说话,考虑了许久才开口,“让意秋和你一起去吧,这学期他带英语课,刚开学时不忙,不怕耽误。”   钟意秋听的心里一喜,旁边的肖鸣夜倒是眉头一皱,走那么远的路,他一万个不放心。   义叔摆摆手,叹道:“谁都不用,这条路本来就该我自己走。”   他心意已决,别人不好再劝,钟意秋说道:“我和我姐姐联系好,到了让她去接你,任何事你找她安排就行了。”   义叔点点头,楞了很久才说,“谢谢,谢谢你们。”   义叔一天也不能等,他想第二天就去,被钟意秋拦下让他收拾东西,主要是他现在的情绪还没有平复,一个人出门大家都不放心。   两天后,半夜四点就起床,肖鸣夜开车,送义叔去县里坐火车。   凌晨前的告别,让人格外难过,钟意秋一路上都挨着义叔坐,把注意安全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窗外黑漆漆一片,路过村庄时偶尔的狗吠,叫的人心里不安。   义叔拉住他的手,安慰道:“别担心,这么多年我啥都想清楚了,只是想去看看她……过几天就回来了。”   “李乐乐……”   义叔微叹,“看缘分吧,她如果生活的好好的,没必要多个父亲。”   钟意秋感觉到他手腕的颤抖,紧紧回握住,郑重的说道:“义叔,早点回来,我们等你。”   六点多的火车,义叔上了车,推开窗子交代道:“六子和六姑娘的事儿不能拖,我走的急,肖鸣夜虽然年纪小但稳重踏实,现在你也独当一面了,你出面去找陆班主提亲,早点把这事定下来。”   肖鸣夜仰头答应,“好,你放心。”   钟意秋把手里提的水果从窗子递进去,“昨天和我姐姐说好了,她明天去车站接你,住处已经安排好了。”   “好,你们回去吧。”   火车鸣笛启动,穿进清晨的浓雾里。   带着义叔驶向二十年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2 23:33:18 ̄2020-09-05 21:0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夜长安 5个;恐此非尔所欢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捡到一只兔子 50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6章 袁宝芝   难得出来, 两人不急着回去,肖鸣夜又带他去县一中门附近吃牛肉面,大早上钟意秋吃不下这么腻的, 在旁边买了包子豆浆陪他一起。   肖鸣夜最近累狠了,饭量大的惊人, 一大海碗面都没能吃饱,还要再吃半斤油条。   钟意秋看的心疼又惊奇, 啃着包子调侃道:“踏实稳重又能独当一面的二哥,你会说媒嘛, 就敢答应义叔?”   “难道还能不答应?”肖鸣夜也无奈。   “你不能随口应付啊,答应了就要做,你再说不好,耽误了六子的终身幸福!”   钟意秋刚把自己碗里的豆浆吹凉, 肖鸣夜端过来就喝, 还更加不要脸的说:“要不你去吧?”   “我更不会!”钟意秋像是受了惊吓,想了想又接着说,“但是六姑娘好像对六子也有意思, 两厢情愿的事情, 媒人也不过只是形式。”   店里的葱油饼也是一绝, 肖鸣夜又给钟意秋买了两个,他也不怕其他人的眼光,自己先咬了一口再递过去, 对刚才的话不置可否。   “怎么?难道陆班主还能不答应?我看他很喜欢六子。”钟意秋问道。   “陆班主没意见, 关键在六姑娘。”   “她怎么了?”   “她有个孩子。”    钟意秋:“!!!!!!”   一起干活这么长时间大家多少都有些了解, 六子算是对六姑娘一见钟情了,整天跟在人家身后转来转去,傻子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六姑娘是个爽快人, 六子还没鼓起勇气怎么表白呢,她倒是主动坦白了,她直接了当的敞开心意,告诉六子自己明白他的意思,也对他有好感,但自己情况复杂,希望他能想清楚了再决定。   陆班主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继承他的手艺,小儿子读书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在省城,就在那里结婚安家了。   本来是非常圆满的家庭,但是三年前大儿子和媳妇开车出去办事遇到了车祸,夫妻二人都去了,只留下个一岁多孩子。   噩耗传来,陆班主老夫妻悲痛的晕死过去,小儿子单位不好请假没能及时赶回来,是当时只有22岁的六姑娘一人主持办理了丧事,哥嫂安葬的第二天,她就召集家族所有的长辈,宣布留下的侄子以后就改口叫她妈,她来抚养。   从此这孩子没了亲生父母,也没了姑姑,只有一个妈妈。六姑娘也开始统管陆家班的大小事务。   这几年她遇见无数求亲的人,她都毫不隐瞒直接说清楚,自己有孩子并且希望对方也能把孩子当作亲生的对待。可只是这一个要求就足以让人退缩,留下来的也更多是为了陆家班的家业和钱财。   六姑娘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人什么心思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六子是个好人,对她也是真心实意的,她感动又珍惜,但是现实和丑话必须说在前面,不然她不敢轻易动心,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钟意秋像是听传奇故事一般,觉得不可思议又由衷的敬佩,他感觉自己是遇到了传说中的奇女子,睿智勤劳,有担当有胸怀,善良真诚不屈不挠。   “六子应该不介意的吧……他那么喜欢六姑娘,而且六姑娘这么好!”钟意秋说。   两人吃完饭上了车,马上开学了,肖鸣夜打算带他去商场买几件新衣服。   ——我们秋儿可是英语老师,洋气着呢!   肖鸣夜自己心里偷摸的美,脸上不动声色的答,“他当然不介意,反而更加喜欢了,只是他妈估计说不通。”   “六子和他妈说了吗?”   肖鸣夜微叹口气,“今晚回去说,新装的牙够呛能保住。”   钟意秋:“……这么凶残吗?”   六子当晚有没有受伤不好说,但第二天早上钟意秋肯定是受伤了。   肖鸣夜晚上没回去在院子里睡,沈校长房间就在隔壁他们也没敢胡闹,情到浓时肖鸣夜很难控制手上的力道,钟意秋又忍不住会发出声音。   天气热晚上睡觉没插门,而且肖鸣夜早上要起早回山上,但是谁能想到六子大早上五点多就跑来了,他没有敲门的习惯,直接就开门闯进来了!   其实也没啥,肖鸣夜光着膀子但也穿着内裤,钟意秋还整齐的穿着睡觉时的短袖短裤,然而姿势太扎眼了,钟意秋整个人完全趴在肖鸣夜身上,两人身体贴着身体,脸贴脸的睡在一起。   他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时肖鸣夜就醒了,只是没想到他会直接推门,还没来得及叫醒钟意秋呢,这楞家伙就已经撞进来了。   六子短促的“啊”了一声,肖鸣夜马上翻身起来打了个手势让他噤声,钟意秋被他抱在怀里,带着没睡醒的脾气,搂着他脖子嘟囔,“干嘛……”   这软绵绵的一声像是一盆滚烫的开水,兜头浇在六子脑袋上,把他一张黑脸烫成猪肝红。   六子完全傻了,站在屋子中央不知道该干啥,肖鸣夜指了一下门让他先出去,他还没转身呢,钟意秋迷迷糊糊的醒了,揉揉眼盯着六子看了几秒突然诈尸一样从肖鸣夜身上弹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睛惊恐的不知所措。   肖鸣夜看的心疼,伸手去捞他,钟意秋拍了他胳膊一样,让他别太放肆,肖鸣夜皱眉和六子说:“你先出去,把门带上。”   旺旺和小花母女俩冲进来,汪汪的对着六子吠,沈校长就在隔壁,肖鸣夜冷冷的低声命令,“别叫!”   母女俩狗夹着尾巴出去了。   六子这会儿才清醒过来,把走丢的智商拽回空白的大脑,忙上前一步抬手安抚,“秋儿你别怕,我其实早就知道……你和二哥好了……我绝对不跟别人说!”   这下轮到钟意秋犯傻了,完全不知道六子说的什么意思,眼神无助的转向肖鸣夜。   肖鸣夜也很惊讶,不确信的试探,“你说的好是哪种好?”   六子脸憋的通红,抓了抓头不好意思的说:“就是男人和女人那种好,睡觉……的好。”   肖鸣夜觉得场面十分匪夷所思,抓过椅子上的衣服先套上,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了,狠吸一口,问:“你啥时候知道的?”   明明是他俩在干没羞没臊的事儿,六子却羞的恨不得藏起来,低头小声答,“春上的时候,我有次过来……没走门……在后窗边上看见你俩……在亲嘴……”   钟意秋惊恐失色,费尽脑子也想不清楚是哪次,心里万分后悔,怪不得义叔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要谨慎,说不定哪次不小心被人看见,后悔都来不及。   肖鸣夜也想不起来了,他短笑一声,问六子,“你咋一直不问我们?自己憋这么久?”   六子向来藏不住话,这件事竟然藏在心里这么久确实不可思议。   二哥大马金刀的坐在床上抽烟,身体刚好挡住床里的钟意秋,六子站在他面前像被审的犯人似的,心里想,不对啊?是我撞破了他俩的奸情,应该我审他们才对啊?我咋还心虚了呢?   但是在二哥面前他实在拿不出气势,委屈的说:“我咋问?我没你那么不要脸!你就是看秋儿长的好看长的白,就欺负人家!”   肖鸣夜几口就把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继续问,“憋的难受吗?”   六子抬眼恨恨的答,“废话!我都要憋死了,又不敢问不敢说,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肯定要笑话你们!”   肖鸣夜却像是发现好玩的事情一样,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别憋死你!”   钟意秋实在受不了他了,慢慢挪腾过来,挨在肖鸣夜身旁,小声说:“六子谢谢你,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就是我们……”   他怎么也无法开口说出“恶心”两个字,自己把自己还惹生气了。   肖鸣夜却混不吝的,抬手把他搂在怀里,正式向六子宣布:“我爱秋儿,秋也爱我,我们好了,好一辈子的那种好。”   六子被他俩的亲热动作刺激的不轻,嘴里继续重复,“你就是图人家长的好看……”   肖鸣夜伸腿想踢他,钟意秋按住他,郑重的说:“六子,我们是认真的,一直没和你坦白对不起,是因为我们的感情太难理解,怕你接受不了。”   六子有点不服气,仰着下巴说:“秋儿,你别看不起人!我虽然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你们干的事儿对不对,但是你俩都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不管你们做啥我都相信你们!”   钟意秋心里暖烘烘的,很多人是对事不对人,但是六子不讲这一套道理,他的原则是对人不对事,自己相信的人,无论对错他都无条件的信任。   六子又磨磨蹭蹭的补充一句,“但是你俩小心点,亲嘴时……别被人看见了。”   钟意秋羞的全身都红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六子,肖鸣夜在他后背抚了一下,解围道,“好了,以后再说,你这么早跑来干啥?”   六子这才想起正事,坐下来急匆匆的说:“我想让秋儿去劝劝我妈,我昨天和她说了我喜欢知遥,她不愿意。”   “知遥?”钟意秋疑惑的问。   肖鸣夜帮忙回答,“六姑娘叫陆知遥。”   “好名字!”钟意秋称赞,脑海里突然想起什么,“啪——”的一声拍在肖鸣夜大腿上,激动的说:“六子你大名是不是叫宝芝,袁宝芝,陆知遥,你们连名字都这么般配!”   六子嘿嘿的笑,黑黑的脸上像是开了花一样美,以前名字是他的一个痛点,因为太像女孩儿名字,别人总爱开他玩笑,他更不愿意被人提,小时候还恨恨的怨长辈给他起了这么个倒霉名字,导致他总被人戏弄。   却不想,命里的安排原来在这里。   钟意秋兴奋完,又愁到,“我能劝动吗?她为什么不愿意?”   “就你能劝动!她最相信你了!”六子赶紧给他加油,接着解释,“知遥比我大几岁,我妈嫌她岁数大,还有她孩子的事儿……最主要的是她觉得陆班主现在身边就只有知遥一个女儿,我们结婚后也要跟着陆家班出去干活,她认为我像是去做上门女婿了,以后没人给她养老。”   钟意秋看了看旁边的肖鸣夜,这原因和他妈之前逼他回来时一样,养儿防老,她们最怕的就是儿子离开身边,以后老无所依。   这种思想太难改变了,钟意秋觉得六子实在是抬举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六子:唯一一次可以教训二哥的机会,却没把握住!感谢在2020-09-05 21:03:35 ̄2020-09-06 20:0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金德兰先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兮也、南有嘉鱼、槐序 10瓶;嘿嘿嘿 5瓶;梓榆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7章 求而不得   钟意秋领了一个艰难的任务, 脑袋都要想疼了也不知道该从哪儿入手。   地里种的芝麻成熟了,芝麻精贵,收晚了容易洒地里, 钟意秋和沈校长都是城里人,谁也不会干农活, 俩人用了最笨的方法,蹲别人家地头观察了半天就算出师了, 回去磨了镰刀兴冲冲的上阵。   中途钟意秋跑去供销社等电话,和姐姐说好的, 接到义叔安顿好就立马打电话来。   他进门没见到莲大嘴,倒是林玉芳从屋里出来了。   钟意秋见到她心情特别复杂,有点酸溜溜的又有些心虚。   “你怎么在这里?”钟意秋勉强挤出个笑容问道。   “莲花姐家里有点事回去了,我帮她看会。”   她家的房子已经建好, 在做室内装修, 估计再有一个月就能开店了。   单独在一起,钟意秋尴尬的手都没地方放,没话找话的说:“给我拿个冰棍。”   林玉芳递给他, 随口问:“还买啥?”   “不买东西, 我等个电话。”   林玉芳“哦”一声, 两人相对无言的站了几分钟,钟意秋假装专注的对付手里的冰棍,只想着千万别太快吃完, 不然为了缓解尴尬气氛还要再吃一根。   林玉芳看的认真吃东西的样子觉得可爱, 笑着说:“你咋不跟我说话了?”   “没有……没有……”钟意秋忙否认。   “噗——哈哈哈”林玉芳捂嘴大笑, 笑够了干咳两声,说道:“我还没难为情呢,你尴尬啥?那天你不是看到了嘛, 他又拒绝我了,我早已习惯了。”   像是有一头挣脱缰绳的小牛犊,在钟意秋心里横冲直撞撒蹄乱跑,他咽了两下口水,问,“那你怎么想的?”   林玉芳细细的手指在耳后挽了挽碎发,苦笑一下说:“他以前和我说过心里有人,我一直都不相信,以为他是在找借口拒绝我,直到这次,他说的那么认真,说他们已经定了终身,我能看出来,他不想伤害我,不想把话说的太直白让我伤心,但爱是藏不住的,他眼睛里,语气里,说到爱人时嘴角一点点变化的角度……我彻底明白了,我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钟意秋心里又甜又涩,心虚的无法面对,低头不敢看林玉芳的眼睛。   “他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林玉芳像是自言自语,“我一想到他有一个那么喜欢的人,就嫉妒的要死!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到底是啥样的人,到底有多好,到底有多漂亮,才值得他这么喜欢。”   钟意秋心里默默的想,“也就一般人吧……”   这些话在林玉芳心里憋了几天,不敢说也没人说,钟意秋是个很好的倾诉的对象,不会笑话她也不会往外传闲话,还是个诚实的男人,不会或真或假的安慰她。   林玉芳胡乱拨弄着柜台上的算盘珠子,继续说:“以前看小说和电视里那些因爱生恨的故事,特别不理解,既然真的喜欢人家,哪怕得不得也应该大度潇洒的祝他幸福……等真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那种滋味,这些想法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做梦都是恨恨的,为啥不喜欢我啊?我那么喜欢他!就算他不要我,那也不能要别人!”   钟意秋听的心惊肉跳,万一哪天她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岂不要恨死了。   林玉芳见他一副被吓着的样子,逗道,“是不是觉得嫉妒的女人太可怕了?我也没想到自己其实是这么小气的人,求而不得可能是最容易让人由爱生怖。”   钟意秋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也能理解这种感觉,当初和肖鸣夜没表白心意时,他也是每天患得患失。   手里的冰棍忘了吃,融化的水顺着手往下流,林玉芳忽然问,“你知道他心里的人是谁吗?”   “知……不……”钟意秋不忍心欺骗她,但实话更说不出口,他嘴巴开合了几次又闭上了。   林玉芳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她想钟意秋和肖鸣夜关系那么好,肯定是知道的,关键是愿不愿意透露,但是他现在闪烁其词是什么意思?   内屋电话铃声响起,把正专注的林玉芳吓了一跳,倒是钟意秋像是听到救命讯号一样,拔腿就往里面冲。   姐姐已经带义叔安顿好了,他明天会先去李云梦的墓地,至于是否和李乐乐见面或者相认,要从长计议,霍景明会帮忙安排。   钟意秋和义叔通了话,听他情绪还可以嘱咐几句就挂了,出门和林玉芳招呼一声就落荒而逃。   答应六子去劝他妈,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钟意秋正坐在院子里愁呢,张少凯在月亮门外探头进来,小声叫他。   高中开学要早几天,张少凯明天就要去市里上学了,他姑姑家是养蜂的,给他们送了好多蜂蜜,他爸让他给钟意秋送来了三瓶。   只是帮了个小忙而已,却一直收人家礼物,钟意秋都不好意思了,虽然送的都是家常的东西,但越是这样越代表了他们念念不忘的感恩,他不想让孩子为难,高兴的收下了。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钟意秋问。   “嗯,早收拾好了。”没有家长在,张少凯自在了很多。   钟意秋笑着说:“三中食堂的蛋炒饭特别好吃,比外面店里的都好吃,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张少凯本来想他是老师,说话时还有些矜持,现在却觉得钟老师像跟他差不多年纪似的,惊喜的说,“真的吗?那我放月假回来给你带。”   钟意秋回味起那味道,向往的说道:“那太好了,我好久没吃了!”   农村孩子上学晚,张少凯已经15岁了,和钟意秋其实也只差了7岁,俩人马上就成为校友了,聊起来还挺有共同话题。   钟意秋收了礼物,把自己的一支新钢笔做回礼,“这是我上大学时买的没舍得用,现在送给你,好好学习,祝你前程似锦。”   张少凯还没用过这么好的钢笔,喜欢的不得了,又把笔别在胸前的口袋上,背着手踱步,逗钟意秋,“你看我像不像干部?”   钟意秋哈哈大笑,说你不要太像啊!   沈校长从学校回来,见他跟个半大的少年嘻嘻哈哈玩的很开心,想着钟意秋不简单,老少通吃挺会招人。   等张少凯走了,问钟意秋情况才知道原委,沈校长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拍着肩膀夸奖道,“这是好事,以后农村这些优秀学生都靠你来引路了。”   钟意秋被夸的脸红,担心的说:“但是以前都是上县一中,我帮三中招生一中肯定不愿意,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沈校长高深莫测的笑了一下,“这你放心,我给你担着,市里我不敢说,县里教育这个圈子,我还是能说上话的。”   钟意秋当时不清楚,只当他是有关系,后来才知道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沈校长父亲是县教育局的,母亲也是县政府单位的,人家到这农村小学来,纯粹是历练攒资历的,不过沈校长也不是混日子的人,没有他也不会有德营小学后来的成就。   钟意秋得了三瓶蜂蜜,刚好趁这个由头,拿了一瓶给六子妈送去,他先上山和肖鸣夜说一声,想让他给自己加加油,结果这家伙担忧的看着他,感叹道:“你都快成妇女之友了。”   “滚蛋!”钟意秋现在把这个两个字练的炉火纯青,没好气的骂道。   他还专门把另一瓶蜂蜜送来给他喝,真是好心喂了狗。   肖鸣夜一只手是脏的,单手把他勾在怀里用力亲一口,哑着嗓子说:“明晚我回去睡。”   沈校长明天要回县里,晚上不回来,钟意秋刚才说了那么多话,肖鸣夜就只记得这一句。   钟意秋哼笑一声,“行啊,反正家里啥也没有了,你回去也就只是睡。”   别看都是睡,那区别可大了去了,肖鸣夜笑了笑,“你明天去找方哥买。”   钟意秋鼻子里哼哼着,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敷衍。   肖鸣夜又补充一句,“多买点。”   作者有话要说: 放款冬:对不起,我不是开成人用品店的,谢谢。感谢在2020-09-06 20:03:52 ̄2020-09-07 23: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我有山   钟意秋利用理科生的逻辑性, 精准计算好去六子家的时间:傍晚不行,黄昏时白天黑夜交界,人容易受环境影响情绪低落, 而且一旦聊的晚了,六子妈肯定要留他吃饭。上午也不行, 现在陆续开始收秋了,上午天气凉快要下地干活。   午睡后天还热, 这时候一般都在家里乘凉,他拿着一罐蜂蜜就去了。   院子里没人, 一只橘猫懒洋洋的躺在树荫下打呼噜,听到脚步声抬头傲慢的打量钟意秋。   钟意秋看的喜欢,慢慢过去蹲下来想摸它,刚伸手就被软软的爪子拍了一下, 又勾着他手里的蜂蜜想扒开。   “意秋来了——”张红英扎着围裙从厨房出来, 搓着手上的面粉招呼道。   “婶儿——”钟意秋站起来迎上去,“还没吃饭吗?”   张红英搬了椅子给他坐,说道:“吃过了, 我烙饼呢。”   “烙饼干什么?”钟意秋傻傻的问。   张红英忙着取杯子给他泡茶, 边说道:“给六子二姐做的, 她现在月份大了,天气热吃不下饭,我烙饼给她送去, 想吃了煮汤就行。”   钟意秋没见过这种吃法, 但是听义叔说过, 一般家里做饭不会这么吃,倒是农忙或者图简单快速时会这样做,提前烙很多薄饼放着, 吃的时候把饼切了,加肉、粉条和青菜,一起煮汤吃。   他连豆浆泡油条都忍受不了,更不可能喜欢这种饭,只是听着就难受。但是二姐怀孕了,胃口再不好也不该这样对付着吃。   钟意秋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二姐怀孕需要补充营养,吃这个不好吧?”   张红英又搬了个凳子出来,把泡好的茶放在上面,扯了扯汗湿的衣服坐下说:“意秋,你和我儿子一样,我也不瞒你……她们家都吃辣,天热又一天三顿都做凉面吃,玉娥怀孕了吃不了辣,凉面吃的肚子疼,她婆婆也不单独给她做饭,她这身子越来越不方便了,我烙饼给她送去,饿了时能简单做一口。”   钟意秋听的憋气,但是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他更没办法,离婚、反抗这种话说了根本不会有用,哪怕是张红英作为亲妈,更多也是劝女儿忍一忍,熬过去就行了。   张红英叹口气说:“算了,这些话呀我都没脸跟别人说,也就只能跟你说说。”   钟意秋不会劝,把蜂蜜递过去,“婶儿,这个给你。”   “给我干啥!你留着泡水喝。”   “没关系,我有三瓶,这个给你。”   张红英收下了,又要忙着去给他切西瓜吃,钟意秋忙叫住她说不用了。   两人沉默的坐了几分钟,钟意起在心里起草了好几个方案,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切入话题,怎么问才能显得不是太直白?   张红英斜他一眼,没好气的问,“六子让你来的吧?”   钟意秋:“……”   “你不说我都能猜到,他肯定是去搬救兵了!”   钟意秋也不纠结了,直接说道:“婶儿,你为什么不同意?六姑娘那么好,大高个,长的也不错,有手艺有本事,人也善良,以后肯定会对你好。”   张红英:“你看,你都这么说,说明人家确实是个好姑娘,而且她家里还有钱,你说条件这么好的姑娘,凭啥看上六子?她找啥样的找不到?”   “六子也很好啊,真诚热情人又好,两个人还是一个行当的。”   张红英担忧的说:“我看她呀,就是想招个上门女婿,我们家条件差,孤儿寡母的,六子正适合。”   钟意秋猜不透她为什么这么固执,“六姑娘没说要招上门女婿,只是因为他俩都是做木工活的,以后结婚了跟着陆家班干活而已。”   就是这一点张红英最不愿意,板着脸不说话了,钟意秋劝道:“陆家班声名在外,六姑娘管着班里的实务,以后陆家班也是她的,六子虽然也会手艺,肯定没跟着陆家班有前途。”   “跟着跟着就成陆家人了!”张红英怨道。   说来说去她就是想不通这一点,对于六姑娘的孩子反倒没什么意见,还称赞她一个未嫁的女孩子能养哥哥的儿子,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钟意秋反而放心了,至少证明张红英是喜欢欣赏六姑娘的,只是两家条件悬殊,怕自己儿子被人家抢走了。   他直接建议道,“婶儿,六子是真喜欢她,你不愿意他也难过,要不找媒人先说亲,两家见一面,你也和六姑娘,陆班主聊聊,好好了解一下。”   张红英还是有点不愿意,但是不想拂了钟意秋的面子,更不想儿子为难,就只能答应了。   钟意秋自我感觉任务完成的不错,趁天黑前上山和六子报喜,刚好六姑娘也在,肖鸣夜直接就问她的想法,如果她点头,他就去找陆班主正式提亲了,约个时间两家见面。   六姑娘高高的盘着头发,脖子都晒成麦色,皮肤紧致弹性,看起来有种健康的性感,她对钟意秋笑了笑,盯着旁边羞臊的只会傻笑的六子,点点头说“好”。   虽然昨天哼哼唧唧的没答应肖鸣夜,但是第二天上午钟意秋还是早早骑摩托车去找方款冬了,他早就在心里算好了,再有两天就开学了,沈校长和王文俊一回来,他们更没有机会了。   到医管时方款冬正在给病人针灸,使了个眼神让他随便坐,钟意秋也不客气,泡了壶茶又去后院把小黑狗拖出来,强迫它陪自己玩儿。   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完,方款冬衣服全汗湿了,送走病人洗了澡出来,心疼的说:“你快放过狗吧!”   小黑被他□□的臊眉耷眼,好不容易被解救,撒开四爪就跑了。   “快开学了吧?”方款冬问。   “嗯,后天。”   钟意秋说完,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光线,激动的说:“今天是我的一周年纪念!我是去年今天来的这里!”   方款冬配合他惊喜,“那该好好庆祝,时间过的挺快。”   钟意秋却说:“我还觉得这一年很慢呢,发生了太多事儿,像是过了好多年一样,现在回头看竟然才只有一年而已。”   方款冬笑话他,“确实发生太多事情,最主要的是谈恋爱了,还是跟男人。”   钟意秋跟别人还害羞,在他面前像是同类间一样可以毫无忌惮的放肆,没羞没臊的笑起来。   方款冬去柜台整理药单,他凑过去说:“方哥,把你配的药再给我一些吧。”   “用完了?”   “嗯。”   方款冬瞟他一眼,“用的挺快。”   钟意秋:“啊……哈哈……”   “省着点用吧——”   钟意秋担忧的问,“配这个药很贵吗?”   方款冬往盒子里装药,低头抿嘴笑了,“我说的是省着点用你自己!”   钟意秋:“……”   拿了药又腆着脸,小声说:“把你们的安全套和润滑油也卖我点。”   方款冬:“……”   “肖鸣夜说周哥买的都是进口货……很难买到,他是在哪儿买的,下次帮我们带一些。”   方款冬不理他,走到窗子边伸出脑袋往外看。   钟意秋疑惑,“你看什么?”   方款冬:“我看是不是有人把我的招牌换了?”   钟意秋:“……”   周律书不在,他俩都不是会做饭的人,方款冬去附近餐馆买了几个菜回来,又切了各式各样的水果还摆出花样,像模像样的在医管吃饭。   “吆喝!你俩还真会享受!”张凌峰满身大汗的从外面进来。   “吃了吗?”钟意秋站起来帮他搬椅子。   张凌峰中等身材有点胖,戴着副眼镜,一眼看去就是个中医的样子,他抹把汗坐下说:“吃啥呀?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钟意秋帮他拿了副碗筷,他在这里已经很随便了,从冰箱拿出一瓶病啤酒起开递给他。   方款冬问,“还没解决?”   张凌峰咕咚咕咚灌下去半瓶啤酒,舒了口气说:“没有,从昨天到现在,车轮战的扯皮,还是没个结果。”   钟意秋问,“怎么了?”   张凌峰说道:“药材的事,以前我爸他们找药材商买,现在诊所变中医院了,药材需求量大,小药材商供应不上了,重新找了几个大的,价格一直谈不下来。”   放款冬知道他最近在谈这些事,补充道:“药材商其实很多,主要是有些人证件不正规,不敢保证质量。”   钟意秋不懂这些,问道:“中药材很贵吗?”   “品种不同价格不同,珍贵的药材现在有钱都很难买到上品了。”张凌峰答。   钟意秋吃了几块蜜瓜,感觉呼吸都是甜蜜的,随口说道:“你都开中医院了,怎么不自己种药材?”   张凌峰笑了,“哪儿那么容易,首先没那么多地,现在土地都是种粮食,谁舍得拿出来种这些啊,再有,很多药材,气候也不适合。”   小黑狗在桌子底下转圈,想捡东西吃,钟意秋用脚逗它完,听了这话,脑子转了一下,问道:“山里能不能种?”   “那肯定行啊?但是哪来的山给你种?”   “我有山。”   张凌峰:“……”   方款冬放下筷子,眼神探究的盯着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方款冬:对不起,我不是代购,谢谢。感谢在2020-09-07 23:53:27 ̄2020-09-08 23:4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妮子 30瓶;7兮也 5瓶;嘿嘿嘿 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福宝   钟意秋也是突然有了这个想法就顺口说出来了, 被方款冬和张凌峰惊奇的眼神一盯,他脑子里看快速的转了一遍,越想越兴奋, 这可能还真是个门路。   张凌峰问,“你一个市里人, 才来农村一年,哪来的山?”   “先不说这个。”钟意秋大手一挥, 急切的问:“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你如果真有山,那肯定好!”张凌峰和他分析道, “就不说珍贵药材了,最常用的麦冬、茯苓、甘草这些,我去种植地考察过,收入非常不错。”   方款冬比他俩冷静, “有些药材, 山上的土地不适合,毕竟不是耕地,产量和质量不一定好。”   “选适合的呗!”张凌峰拍手说道:“你还别说!如果你真的想种, 我可以找人去教你们, 而且种的好的话, 想发展药材生意,我也能帮你去□□件。”   还只是个想法而已,钟意秋像是他真帮了大忙一样, 高兴的感谢。   “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如果决定种植, 后面还要麻烦你帮忙。”   “哈哈!别客气,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钟意秋怀揣了一个大商机,一路上摩托车骑的风驰电掣, 只想赶紧回去和肖鸣夜分享。   大队部的院子没开大门,他在门口下来打算把摩托车推进去,不远处处莲大嘴在高声说着什么,几个人围了一圈指指点点,钟意秋瞅了一眼,好像有个人蹲在学校门口不知道在干啥,还没开学,沈校长和义叔都不在,他锁了车往学校走去。   这次修缮学校,沈校长顺便把大门也重新扩大翻修了,新做的铁大门高大威严,钟意秋走近了发现校门口确实有个人,抱着大门下面的铁栏杆,像孩子打悠似的把全身力量都挂在门上,这人穿了件蓝色的短袖黑裤子,一只脚踢拉着布鞋,另一只鞋不知道跑哪里了,头发像杂草一样蓬乱着,钟意秋从背后看他的动作和神态,猜想大概有点精神不太正常。   莲大嘴和几个妇女倚在供销社的墙上,估计已经看了挺久的戏,脚下的冰棍袋都扔好几个了,见了钟意秋她招招手,挤眉弄眼的喊,“小钟老师,你过来!”   钟意秋笑了笑没过去,往前走了一步拍了拍攀在大门的人,问道,“你找谁?”   那人不说话却抱的更紧了,钟意秋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是想把头从栏杆缝隙里挤进去,但缝隙很小,头肯定是钻不进去的,他却完全不管不顾也不着急,就是用力往上撞。   钟意秋怕他撞坏了,又用力拍了一下,大声提醒道,“进不去!”   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那人也有了反应,转过头来。   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但钟意秋还是一眼认出来了,是郑丽丽的妈周春美!   莲大嘴提醒道:“小钟老师你别离她太近,她疯了,小心打你!”   钟意秋看到她无法聚焦的浑浊眼神就知道了,她疯了,失去女儿的痛苦,生生把她折磨疯了!   周春美不认识他了,见到钟意秋和她说话,嘻嘻的笑拉住他胳膊往门里指,嘴里啊啊啊的说不出话,意思是让他开门。   钟意起虽然有些怨恨她,如果不是他们信教逼郑丽丽退学,孩子也不会走到这一步,但是见到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心里还是难过不忍,胳膊用力把她拽起来,想把她送回家。   刚离开大门周春美就挣扎起来,嘴里一直“啊啊啊——”的叫着,手脚并用使劲往回挣,钟意秋一个男人竟然弄不住她,被踢了好几脚,手上也被她掐住。   莲大嘴见两人拉扯起来了,招呼一帮人跟过来,关心的数落道,“我就说让你别挨着她,你不听!她疯了,手上没个轻重,你招惹她干啥!”   不管莲大嘴怎样的市侩嘴臭,但是她确实大心眼里喜欢钟意秋,见他受欺负心里着急。   钟意秋胳膊被周春美抱住,她坐在地上拖不走,钟意秋求助道,“莲花姐,我就是想送她回家,看样子要下雨了,在这儿不安全。”   “行了!行了!”莲大嘴拿他没办法,招呼几个妇女说:“小钟老师一个男人不好动手,咱们几个人帮他把疯子弄回去!”   大家一起上去帮忙,几乎是把周春美给抬起来了,钟意秋插不上手跟着一旁帮忙,周春美不老实大力扑腾起来,手脚并用的打人,几个人累的衣服全汗湿了,头发被她挠的乱七八糟,几分钟的路程花了快半个小时候才到。   钟意秋怎么也想不明白,只是精神错乱而已,咋还不会说话了?   天气黑压压的阴沉,傍晚时分开始下雨,钟意秋把院子里晒着的芝麻收回去,又去菜园把成熟的瓜果蔬菜都收了,不然等大雨来了都要淋坏了。   肖鸣夜赶在雨下大前回来,院子里没外人,他进门就扯着衣领把短袖脱了,光着一身越□□悍的肌肉站在院子里淋雨,像是天空都成了他的淋浴。   钟意秋心里甜丝丝的,美美的想:肖鸣夜身材简直绝了,够劲儿!自己捞到这么好的人太幸运了!   嘴里却像看精神病似的说:“你傻啊!赶紧进来,别感冒了!”   雨越下越大,瓢泼一般的雨水浇在身上,这方天地间只有肖鸣夜和屋檐下他的爱人,从身体到灵魂完全放松自在,他心里满足快乐,呼噜一把脸上的雨水往钟意秋身上甩。   钟意秋被淋了一身水也不服输,后退半步往前俯冲,炮弹一样砸向雨中,肖鸣夜迈出一步稳稳的接住他,兜住他大腿和屁股在雨里转圈。   白茫茫雨幕如梦似幻,雨中的两人畅快的大笑。   钟意秋骑在肖鸣夜身上,雨水浇在脸上带着清凉的土腥气,他双手抱紧肖鸣夜扬起的脸,低头迎接他凶狠的亲吻。   胡天胡地的闹一场,肖鸣夜自己无所谓,怕钟意秋生病,衣服都没换,赶忙烧水给他洗澡。   钟意秋大第一次干这么放纵的事情,完了还一直回味,到吃饭时还傻傻的笑。   肖鸣夜推开碗,说:“要不别吃了。”   钟意秋认真想了想说不行,现在不吃饱,等下他估计更废。   事实他也确实很废,肖鸣夜干活时膝盖磕了个大伤口,他自己无所谓,抱着钟意秋就往下压,钟意秋舍不得,跃跃欲试道,“要不我睡你吧?”   肖鸣夜并不反对,对他来说,钟意秋对他干什么都可以,要他的命都行,何况这点事儿,只是事情来的太突然了,二哥一点准备都没有!   肖鸣夜粗糙的手指揉他胸前的敏感,笑道:“你会吗?”   “有什么不会的!”钟意秋呼吸渐渐急促,不服气的说:“这么多次,我早就学会了,现在就差实践!”   这种时候他的表情总是很丰富,皱着鼻头,微微嘟起嘴,丹凤眼飞起风情万种,肖鸣夜从心脏开始,喜爱和欲望让他全身由内到位都叫嚣着胀疼,胳膊用力抱紧他一翻身换了方向,肖鸣夜趟在床上,对趴在身上的钟意秋说:“给你机会实践,今天你在上面。”   “真的?”钟意心不太敢相信,坐直了骑在他身上问。   “真的,你现在不就在上面嘛?”肖鸣夜双手在他光滑的大腿上用力碾磨,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手掌划过,钟意秋白皙的腿上一片彤红。   钟意秋信了他的话,紧张兴奋的心脏怦怦狂跳,刚才肖鸣夜已经帮他做好了准备,现在换他给肖鸣夜做了,肖鸣夜每次都极其有耐心,非常细致,钟意秋自己也要向他一样贴心,俯身去够枕头下的油。   肖鸣夜双手慢慢往上滑,钟意秋手刚伸进枕头下面,他手掌用力捏住他两边腰侧使劲往下   啊   钟意秋大叫一声,眼神迷茫,脑子空白,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失去……懵了半分种才回神,开始破口大骂!   “肖鸣夜,你是不是男人,说话不算话!”   “你竟敢骗我!臭不要脸!”   “肖二哥!你是不是人!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别再用力了!”   “我不想在上面了!”   “……慢点,我膝盖疼……”   钟意秋不知道的是,膝盖疼只是刚开始而已,他不仅疼,还疼了一晚上!   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才睡,肖鸣夜最后还是没管住,膝盖上的伤口磨的更大了,床单上沾了好多血,钟意秋两只膝盖也渗满血丝,床上的场景看起来像凶案现场似的。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还没停,两人睡到中午才醒,一觉醒来钟意秋心里记着有大事商量,先不计前嫌的放下他昨晚欺骗自己的事,赶紧把种药材的事情和肖鸣夜说了。   本以为他要考察后再决定,肖鸣夜听了后却一口答应,说下去就去找张凌峰。   他早已反复考虑过很久,小仙山面积大,却大部分都是低海拔的矮坡,种果树倒是可以,但最少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见到收成,种粮食土质又不算好,再说收割也不方便,他也想到过种药材之类的经济作物,本打算等寺庙的工程结束后,再找有经验的人详细了解。   却不想好事送上门了,肖鸣夜按着钟意秋狠狠的亲了一口,表扬道,“你真是我的福宝!”   下雨不能开车,两人怕耽误,穿着雨鞋走路去,肖鸣夜膝盖疼的都打不了弯儿,走出村庄,肖鸣夜就蹲下把他背在身上。   两个人一把伞,像世间所有相濡以沫的夫妻一样,一步步走过泥泞,奔向美好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祝我们小钟老师教师节快乐!   秋儿:膝盖疼。   感谢在2020-09-08 23:46:47 ̄2020-09-10 22:5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唤月无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无名火   张凌峰第一次见肖鸣夜嚇了一跳, 惊奇道的问:“我第一次见到这个高的人,你有一米九了吧?”   肖鸣夜和他握手,答道:“一米九三。”   张凌峰抬脸崇拜的赞叹:“吃啥长大的呀, 这么大个子!”   肖鸣夜不擅长寒喧,冷着脸没说话。   钟意秋忙接过话说正题, “昨天听了你的建议, 我们商量过了想在山里种中药材,请你帮我们介绍一下。”   张凌峰满口答应,“谈不上帮忙,我们互相帮助, 你们种成功了我这边也不缺货源了,咱们合作你们看行不行?我提供技术人才去教你们种植,但是你们的药材得先供我这边。”   钟意秋有点犹豫,肖鸣夜直接答应,“可以, 我们签合同, 供给你的药材全部比市价低三成。”   想不到他如此豪爽, 张凌峰倒也没推辞,笑着又伸出手, “好,我先谢谢你。你这么大方我也不能藏私, 我先找个有经验的人去你们那里检测土壤, 看适合种什么,然后我再从市场方面给你写个报告,第一季先种什么,哪种药材销路好,怎么种, 我简单分析一下。”   肖鸣夜和他握手,“谢谢,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我想做药材生意,需要哪些证件,要怎么办,麻烦你指点。”   “行,我先打听清楚。”   “谢谢。”肖鸣夜真诚道谢。   张凌峰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再说钟老师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要谢谢他才对。”   钟意秋不好意思了,“我做事你也付了钱,我还要谢你给了我工作。”   方款冬一直默默的在旁边喝茶,忽然轻笑一声,淡淡的提问:“当初不是说家里人不让你来这儿工作嘛?谁啊?”   张凌峰惊讶,“真的吗?这么好的工作,为什么不让你来?”   钟意秋:“……”   肖鸣夜:“……”   张凌峰是个行动派,很快就带专家来考察,学校开学第一天,钟意秋忙的不可开交,肖鸣夜带他们去小仙山了。   王文俊暑假期间又烫了个新发型,跟他屋里海报上的明星一样,他非常满意,拉着钟意秋显摆个没完。   没见到义叔,他追问了好几次,钟意秋不得不告诉他了,王文俊惊讶的张大嘴,觉得他讲的像小说故事似的。   钟意秋也想有个人分担心里的忧虑,他给姐姐打四次电话了,只通了一次,让她转告义叔一定打电话回来,却一直没有音信。   钟意秋总觉得义叔像是出了什么事儿,每天提心吊胆的,一闭眼就做噩梦。   开学没几天学校就出了几件大事,大家情绪波动都挺大,钟意秋这几天听老师们私下感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德营小学彻底变天了!”   沈校长虽然已不算新官上任了,却仍是轰轰烈烈的烧了三把火。   第一把火烧的就是老高,他是学校的老人了,他这个年代的人都是苦日子过来的,经历过吃不饱穿不暖的大苦,虽然现在日子好了,却也难免有些遗留下来的坏品质,最突出的就是——爱占公家便宜。   暑假期间修缮学校剩了些材料,砖头、水泥、沙子之类的,堆在校园的角落里暂时还没处理。   老高开学第一天就瞄准了,当天晚上十二点多,等大家都睡着了,带老伴儿拉着板车来偷砖,他算好了,虽然沈校长他们住在隔壁,但也不在一个院子里,动静不大的话就听不见。   结果,他刚装满一车还没出门就被逮住了!   沈校长和钟意秋他们也确实没听见,而且老高还弄的很缜密,他提前和晚上睡在供销社的老财头打了招呼,这种事农村常见,又不碍着自己,老财头答应不会多事儿。   但是老高万万没想到,林玉芳竟然住在新房里,她家的房子装修好了,这段时间一直锁着门,打算秋收后再搬进去开业。   林玉芳这天先搬了一些货过来,忙活晚了就没回镇上,这里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能住人。   她是起夜时在后院听见有声音,以为学校进了贼,偷偷去叫醒了钟意秋和沈校长。   老高被抓了个正着。   这种事老高干过很多次了,以前学校买树苗种树,他就会顺手拿一些回去,课桌也搬过,办公文具和体育器材就更不用说了,农忙时候经常利用上课时间让学生去帮他家干活……   这些事情在农村学校很常见,尤其是像他这样上了年纪的老师,以前乡村学校没有规范的制度,都是想干啥就干啥,老高又是学校第一批老教师了,郑校长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过分时才会警告一下,但也没真正处罚过。   所以即便是被捉了个现场,老高也只是觉得丢脸,没觉得会咋样,但是他没想到,新来的沈校长和郑校长不一样,一点情面也不讲,开大会公开宣布,开除老高!   老师们都吓的不敢说话,老高楞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听错,当场就炸起来了,冲上去要打沈校长,被几个男老师拉住了。   老高当然不服气,闹到了镇里,他也知道这事说出去自己不占理,所以告状时完全不提,只是涕泪四流的哭诉为学校付出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不想老了竟被一脚踢开……   沈校长被叫去开了几次会,可能也有些烦了,最后决定不开除老高,但是他也不能再留在学校了,提前退休,退休金照发。   老高虽然还算满意,但这么大年纪把名声搞臭了,咋也咽不下这口气,逢人就骂沈校长是狗娘养的没良心。   当然,沈校长完全不在意。   经过这件事,老师们认清了新校长雷厉风行的风格,郑校长虽然不错但做事爱和稀泥,谁也不得罪,所以老师们工作多少都有些混日子。   现在是彻底变天了,沈校长按规矩办事,谁的面子也不给,大家或敬佩或畏惧,都默默提高了工作效率和质量。   每年新学期初始,第一份严峻的工作都一样,统计没来报名的学生,挨个家访了解情况,劝告家长送孩子来上学。   钟意秋今年不带具体的班,所以这项工作按说和他没关系了,但今年没报名的学生多的惊人,沈校长要求全部老师包括他自己,都要排任务。   钟意秋心里隐隐的不安,他总觉得这事和邪|教有关系,去年低年级辍学的就三四个,五六年级这样的高年级也才七八个学生,今年却非常反常,低年级每个年级都有八九个,升六年级的缺了一半!   沈校长以前没在乡村小学工作过,义叔又不在,他有点摸不透情况,钟意秋见他连着两晚都在院子里抽烟到半夜,想告诉他自己的猜想,但现在没有一点线索和证据,又怕扰乱查找真实的原因。   钟意秋对上学期二年级的学生比较熟悉,所以家访还是安排他和李宏飞一起。   李宏飞跟班走,今年是三年级的班主任,学生还是去年那一批,却有八个人都没来报名。   他简单走访了一下,有三个孩子是家里实在困难,家长现在拿不出学费,他让孩子先来报名,学费拖半个月再交。   剩下的五个学生都是家里有条件读书的,只是不知道啥原因。   钟意秋和他对了一下名单,袁翠翠也没来报名,李宏飞约他下午放学先去她家家访,钟意秋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不想再见到赵红花,但这是工作,没理由推辞。   他中午放学直接去山上找肖鸣夜,想先跟他说一声,他摸清了肖鸣夜的小脾气,他既然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钟意秋就顺着他,任何事情都一一和他报告商量,满足他的控制欲,也是让他安心。   几天的时间,山上却完全是另一种模样了,前面大雄宝殿的主架构已经建好了,非常高大壮观,虽未完工但已显出威严庄重,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虔诚跪拜。   正赶上开饭,工程队里伙食好,中午吃的土豆炖鸡,肖鸣夜给他装了一大碗鸡肉,钟意秋不吃鸡皮,他耐心的把每一块肉上的鸡皮都撕下来放自己碗里。   余博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肖鸣夜对秋儿实在是太好了,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觉得自己对秋儿也好,但和肖鸣夜的这种好却又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又摸不清楚。   余博山不太舒服的嫌弃钟意秋,“你自己没长手啊?是不是吃饭也要他喂?”   他们三个人坐在工棚里,六子和陆家班的围在一起吃饭,都是亲近的人,钟意秋也没不好意思,犟嘴道,“他要是愿意喂,我就愿意吃。”   余博山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狠扒两口饭,冷冷的说:“你自己吃!”   肖鸣夜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儿,抬眼看了他一眼,手上却没停。   钟意秋觉出尴尬来,拖过碗委屈的说:“我自己来吧。”   啪——肖鸣夜在他手背上轻拍一下,把碗拉了回来。   余博山本来坐在另一边,走过来把自己的碗咚——的笃在这边的桌子上,冲肖鸣夜严肃的质问,“你打他干什么?他自己不会吃饭吗?非要你帮忙?”   肖鸣夜却像是没看见没听见似的,认真挑着碗里的鸡皮无动于衷。   钟意秋被吓了一跳,不太明白余博山好好的怎么就发火了,他和肖鸣夜关系不是还不错吗?   他忙站起来拉住余博山,劝道:“你怎么了?我想喝绿豆汤,你陪我去盛好不好?”   余博山狠狠瞪了肖鸣夜许久,被钟意秋拖着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锁了很多章,改到崩溃啊!   感谢在2020-09-10 22:50:37 ̄2020-09-12 23:4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百渡 i、小懒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我愿意   余博山的五官本就张的粗犷, 这段时间干活又晒成黑糙的,发起火来很有威慑力,钟意秋吓的不太敢吭声。   提着他胳膊往山林深处走了一段距离, 直到听不清外面人说话的声音,余博山才停下来, 压抑着愤怒, 问,“你和肖鸣夜到底怎么回事?”   钟意秋已经反应过来了,余博山可能是看出他们的关系了,他不敢冒险, 硬着头皮答,“什么怎么回事?你说的什么意思?”   其实余博山根本就摸不准,他心里也不清楚到底是咋回事,但看着肖鸣夜对钟意秋那种心肝宝贝一样宠着的劲儿,他就心里不爽, 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 没好气的说:“你俩才认识多一年的时间, 肖鸣夜这人平时黑着脸跟个夜叉似的,为什么就单单对你这么好?你不觉得奇怪吗?”   钟意秋本来心里慌的乱跳, 担心余博山看出蹊跷,一听他这样形容肖鸣夜, 立马不愿意了, “怎么就是夜叉了?他就是话少,长的一点点凶而已!”   余博山更生气了,“你看你!我一说他你就不愿意!你跟我说清楚,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你哪来的那么多怎么回事!”钟意秋明白这种时候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假装不耐烦的说。   余博山胸腔里一直被一股无名火顶着, 发了顿脾气缓和许多,语重心长的说:“秋儿,你太单纯了,容易相信人,这世上表里不一的坏人很多,你长的又好看,任何时候都要谨慎,知道吗?”   钟意秋故意好笑的反驳,“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   余博山看他这样就头疼,又不想给他灌输太多阴暗,拍拍肩膀嘱咐,“总之,被欺负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钟意秋知道他想起了师姐,心酸又感动,岔开话题道,“我知道了。先别说这些了,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老高离开后学校更缺老师了,而且经过这些事,足以证明沈校长是个大公无私,有魄力的人,你去找他好好谈谈。”   余博山从裤兜里摸出根烟点燃,像是在认真考虑,抽了几口说:“过段时间再说吧,等这边的工程做完了,我也再想想。”   钟意秋嘴唇动了动,等快走出林子才问出口,“你是不是不喜欢做老师?”   余博山也才二十出头,头上已有了稀疏的白发,烟雾从鼻子里喷出迷了眼睛,他眼眶紧缩几下,笑了笑说:“秋儿,我分得清,就像人有善恶一样,老师也有好有坏,我心里仇恨的并不是老师。”   钟意秋放心了,安慰道:“那你再考虑考虑,沈校长那边肯定没问题。”   下午放学后,钟意秋和李宏飞一起去袁翠翠家,却没见到她,她爷爷说跟着赵红花回娘家去了,钟意秋心里不信,在村里这么长时间,他多多少少听过些家长里短的八卦。   赵红花娘家没啥人,她五岁时亲妈就生病死了,她爹一个月不到就娶了个后妈,又生了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谁知不幸并没有结束,她十岁的时候爹又出事死了,她后妈要改嫁,赵红花是个完全没血缘关系的拖油瓶,本来她不愿意带,但赵红花爹这边的本家亲戚都不愿意给她口饭吃,她后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饿死,只能带着她一起改嫁了。   可想而知,不会有人待见他,那个年代农村吃饱饭都成问题,她后爹是个残疾,小儿麻痹症落下的毛病,走路一甩一甩的,对赵红花非打即骂,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赵红花出落的异常漂亮,虽然穿的全是捡别人的旧衣服,打满补丁,灰扑扑的分不出颜色,但是依然像娇嫩的鲜花一样美丽。   那边村里,至今都在流传着风言风语,赵红花十几岁就被她后爹糟蹋了……   她后妈前几年就去世了,那边根本就没亲人,赵红花哪有娘家可以回?   李宏飞当然也想到了,俩人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李宏飞试探了袁翠翠爷爷奶奶,他俩也并不信教,问他们孩子为什么不去报名,支支吾吾的说要去转学。   问不出具体的原因,只能先回去,等袁翠翠回来了再说。   出村时,漫天橙色的晚霞,天空的绚烂却最是不长久,等钟意秋回到院子里时,美丽的风光已经渐渐消失,天色黑了下来。   王文俊找回了被偷的钱,立马就去买了辆最新款的变速自行车,每天都要擦好几遍,见钟意秋进来,他扔了抹布小声警告,“沈校长发火了,小心点。”   “怎么了?”钟意秋不自觉的跟着压低声音。   沈校长的房间开着灯,但是这么热的天,房门却紧闭着。   王文俊回头看了一眼,拉着他走出月亮门,介绍道,“他今天去家访了,知道了这些没来报名的学生多数都是家长信教,被那些邪|教头目洗脑了,坚信要世界末日了,地球会毁灭,孩子上学没用……所以才不让孩子来上学。”   钟意秋不以为意,他们当初第一次听说时也很生气,更多的是可笑又无能为力。   王文俊看他满不在乎的神情,拍他胳膊一下,提醒道,“沈校长生气的不是这个,生气的是我们早就知道了,却不提前告诉他!”   钟意秋一慌,心高高的提起来,忐忑的问,“在办公室发火了?”   “没,没当着老师的面,但是我能看出来,那脸黑的,跟肖二哥似的!”   “说什么呢!”沈校长发没发火不知道,钟意秋是真的发火了。   王文俊懒的跟他争辩,一甩头发回去做饭。   钟意秋不想把提心吊胆的情绪留到吃饭,做了几分钟的思想斗争,轻轻敲响了沈校长的房门。   “进来。”   推开门先扑上来一股呛人的烟味,沈校长坐在桌前边抽烟边写文件,台灯的光柱下飘着滚滚浓烟。   钟意秋直溜溜的站在桌旁,先发制人的道歉,“沈校长对不起,我没有提前向你说明情况。”   沈校长没看他,把手里的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直起身靠在椅背上,神色严峻。   被冷落的感觉太难受,钟意秋抠着桌上的蓝粗布,继续道歉,“你别生气了,是我的错。”   烟雾萦绕在沈新乔身上,看上去像是被气的七窍喷烟似的,他伸出两根手指无意识的在桌子上一下一下的敲,严肃的说:“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   钟意秋忙点头,“知道……知道。”   “知道?”沈新乔眯了下眼,手掌猛的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说:“你不知道!”   钟意秋吓了一跳,努力克制自己没后退两步,低头不敢吭声。   沈新乔捋起衬衣袖子,双手插腰在屋里来回转圈,“这是邪|教!他们如果只是关起门自己瞎传,我们可以不管,但是现在呢?全校四十多个学生没来上学!一个乡村学校总共才多少学生?他们是自己不想读书了吗?不是!是家里供不起吗?也不是!是为了这个连说不口都觉得恶心的理由!你知道要毁掉多少孩子的人生吗?”   钟意秋面红耳赤,垂手站着,觉得无地自容。   “为什么不报警?这个情况是去年就开始的吧?”沈新乔焦头烂额,不自觉的往上捋头发,昨天王文俊还偷偷的和钟意秋说,觉得沈校长这个动作很潇洒,此刻看来,潇洒是潇洒,发际线容易保不住。   “过年时报过一次,当时他们在开会,警察去抓了个正着,但是没几天就被放出来了。”钟意秋低声说,“而且没有证据,他们又没害人,警察也很难管。”   “这还不是害人吗?邪|教本身就是违法犯罪的事!”沈新乔说了一半突然想起来,问道,“原来的郑校长被开除,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面对他的质问,钟意秋莫名的心虚,就像一个总是在偷懒找借口,造成很多错误发生的差等生,面对勇敢努力的优等生时的羞愧。   他点点头,说了郑丽丽事情的经过。   沈校长有些无力的跌坐在凳子上,长叹道:“一条人命啊!她的人生刚刚开始而已?这还不是害人吗?”   钟意秋心里钝痛,诚恳的道歉:“对不起沈校长,是我没做好。”   沈新乔像是没听见他的话,沉默思考了十几分钟,外面响起王文俊喊吃饭的声音,他才站起来,直视钟意秋,“你愿意和我一起吗?我要彻底铲了这帮人!”   昏黄的灯光下,一蔟蔟飞蛾争先恐后的向灯泡冲去,那里有撞不破的南墙,那里也有死亡,但那里更有光明。   钟意秋心潮澎湃,答应道:“我愿意。”   门口探进王文俊留着新潮发型的脑袋,和一句,“校长,我也愿意!”   虽说做了决定,但是这事要从长计议,钟意秋先联系了杨林森,跟他约了时间来村里。   他这几天最担心的是义叔,每天打好几个电话却一直接不通,钟意秋急的嘴里长了好几个口腔溃疡,喝水都疼。   肖鸣夜这边进展却很顺利,检测完小仙山的土地后,张凌峰给了种植建议,马上就是秋种了,现在就要开始收拾土地。   他介绍来的种植专家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都叫他花叔,听说有十几年种植中草药的经验,那段时间也算是富甲一方,但是他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染上了赌瘾,不仅输光了他的家产,逼的儿媳妇带孙子跑了,还把他老伴儿气得投河死了,而且赌博这种东西,一旦陷进去就不可能□□,即便是毁了全家他儿子也只是悔改了两三年而已,被人一勾就又开始赌,最后欠的钱换不上,他自己也上吊死了。   花叔的样子却完全看不出他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惨剧,他之所以叫花叔是因为能种一手好花,他痴迷于种花,无论是常见的月季、栀子花之类的,还是名贵的牡丹、兰花、梅花,他都能养的娇艳多姿,而且他这人矮矮胖胖的,总是笑呵呵的样子,任谁看他都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因为和张凌峰父亲是老相识,肖鸣夜这边一说需要个懂中草药养殖技术的,立马就介绍他来了,反正他在哪儿都是一个人生活。   肖鸣夜本想让他住在大仙山这边的新房子的,花叔却不愿意,自己在小仙山搭了间简易的房子。   四四方方的一间小木屋,三角形的屋顶,外面铺上金黄色的稻草,门口摆了一排排姹紫嫣红的鲜花,站在山顶往下看,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里,像是仙人的隐居地。   钟意秋喜欢的不得了,缠着肖鸣夜说也想要一间。   作者有话要说: 整章秋儿都在瑟瑟发抖。   从这章的内容看,沈校长才更像是有主角光环的人,秋儿或许有很多缺点,他只是个刚出社会的愣头青,他不够勇敢,不够睿智,没有明确的目标,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但是他像你,像我,像每一个平凡却又努力进步的普通人。   嗯……唯一不同的是秋儿有个叫肖鸣夜的男朋友,我们没有。感谢在2020-09-12 23:48:20 ̄2020-09-13 23:4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蓬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兮也 5瓶;Ssssssssssss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暗号   钟意秋和李宏飞两天时间把八个学生家都跑了一遍, 三个因为交不起学费的让先来上课,剩下五个家里信教的又劝回来两个,加上袁翠翠还有四个学生没报名。   其他班的情况也差不多, 回来了一半,还有一半坚持不报名, 沈校长最开始着急, 现在反而镇定下来了,让老师们先安心上课,不用家访了。   钟意秋不清楚他具体是怎么谋划的,但是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估计是有打算了。   一开始上课, 三年级的学生就知道小钟老师以后不教他们数学了,一群小萝卜头失望沮丧了好多天,以袁兵为首的几个小孩,还找到钟意秋哭了一场。   幸好不教数学了还有英语课,每个班每天有一节英语课可以见到小钟老师, 最高兴的还是其他班的学生, 大家都知道小钟老师不仅长的好看会说普通话, 而且人还特别大方经常发奖品,他们都羡慕的不得了。   这下好了, 小钟老师不再只是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小钟老师了,成了全校学生的小钟老师。   而且他课少了, 沈校长让他负责全校的文化活动, 他接任后的第一个活动就是新一批少先队员的入选仪式,袁兵今年也选上了,钟意秋给他系上红领巾时,他小胸脯高高的挺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孩子情绪总是隐藏不住, 钟意秋抬手擦了他脸上的泪水,袁兵却哭的更凶了。   杨林森是几天后在一个傍晚过来的,他也不知道最近办了啥大案,脸上蹭掉了好大一块皮,虽然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看起来还是血刺啦胡的。   “去叫肖鸣夜下山。”他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使唤钟意秋。   义叔不在家,但是后面的玉米已经可以收了,他们虽然不怎么会干活,但是秋收一旦耽误了时间,这半年都白忙活了。   沈校长和钟意秋刚合力推了一车玉米回来,两人都戴着袖套和草帽,累的蓬头垢面,但还是比杨林森看起来体面多了。   这人永远不会好好的穿警服,只扣了中间的两颗扣子,大咧咧的敞着满是胸毛的胸膛,加上脸上的伤口,像是一个来打劫的土匪。   钟意秋给沈校长做了介绍,杨林森抽了口烟,上上下下探究的打量几眼,质疑的问,“这么年轻能当校长?”   沈新乔也不是吃素的,轻描淡写的回一句,“这么猥琐的都能当警察,这么年轻怎么就不能当校长?”   杨林森就是嘴贱习惯了,却不想碰到了硬钉子,咂摸两下嘴说不出话来。   钟意秋忙打圆场说:“杨哥你先坐,我去山上叫肖鸣夜回来。”   他刚脱下袖套和草帽,还没出门就听见莲大嘴在外面喊,“小钟老师电话,是你姐——”   钟意秋等这个电话已经等了好多天了,莲大嘴也知道他每天去打好几次都没打通,所以接到回电时声音比钟意秋都激动。   钟意秋已经顾不上其他了,边往外跑边说:“杨哥你自己去叫吧,从后面村里过去,山下有牌子,顺着路上去就到了——”   杨林森在后面喊的啥他也没听清,很快就跑出了院子。   义叔去北京这么多天了,只有到的那天打了一通电话,后面一直联系不上,钟意秋心里每天都像悬着一把刀似的紧张。   他接起电话时先叫了一声姐,对面却是义叔的声音,“意秋,担心坏了吧,我没事。”   钟意秋心总算是落回了愿处,急忙问,“咋这么多天也不打电话回来,我快急死了,你怎么样了?”   “没事,别担心。”义叔说,“病了几天,现在已经好了,我过几天就回去。”   钟意秋惊呼,“怎么病了?到底是咋了?”   不怪钟意秋担心,义叔的腿当年就是在北京被打断的,现在又是去找李云梦……   “就是感冒了,烧了两天,现在都好了。”义叔安慰道。   钟意秋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义叔,你和李乐乐见面了吗?”   电话里义叔轻笑了两声,感叹似的说:“见了,做了检查,是我的女儿。”   “真的!”钟意秋高兴的差点跳起来,“恭喜你了义叔!”   义叔却并没有太高兴的语气,淡淡的说:“她长这么大,我没负一天父亲的责任,没有资格突然让她认我这个爸爸。”   钟意秋心痛,劝解道:“义叔你不能这么想,这不是你的责任,你也不知道……”   “嗯,我明白,你别担心我。”义叔笑了笑说,“这次真的要谢谢白露,这几天都是她在照顾我,生病时也是寸步不离。”   “不用谢,我姐应该做的。”   义叔又接着说:“你这个姐夫也不错,长的精神人也好,没有他从中间周旋,我和乐乐很难见面相认。”   钟意秋想说他可不是我姐夫,我还没见过没点头同意呢,他就妄想追到我姐姐!但他猜霍景明就在义叔身旁,怕听见了不好,不满的哼唧两声不说话。   义叔猜到了他的心思,哈哈笑着岔开了话题。   电话打了半个小时,挂掉时钟意秋不好意思,给了莲大嘴两块钱,她收了钱却又送给钟意秋两瓶汽水。   想着晚上杨林森在这里,肖鸣夜下来吃饭,钟意秋买了一箱啤酒搬回去。   回去时沈校长在院子里撕玉米,王文俊一个人在厨房骂骂咧咧的做饭。   钟意秋放下啤酒,往厨房看了几眼,小声问沈校长,“谁惹他了?”   虽然王文俊臭毛病很多,但是沈校长最爱业务能力强的人,他课讲的好自然受欢迎。   “姓杨的警察要吃鸡,还要吃两只,王老师很生气。”沈校长好笑的答。   钟意秋:“哈哈哈哈!”   天黑了他们才回来,肖鸣夜、六子、余博山、高小包、袁老虎,再加上杨林森,这帮人每一个都是十足的吃货,钟意秋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酒肯定不够,又去供销社买酒,走前冲王文俊使了个眼色,王老师翻了个白眼,又骂骂咧咧的继续去加菜。   果然不出所料,刚开局菜都还没上齐,一人一瓶就先喝光了一箱,钟意秋没喝酒,为了助兴一口气干了两瓶冰汽水,舒服的直打嗝。   他本来坐在肖鸣夜和六子中间,余博山趁肖鸣夜走开的半分钟时间,就立马就抢了他的位置,等肖鸣夜回来怎么瞪眼,他就是死死的坐在凳子上不走。   钟意秋左右为难,转过身伸出左手食指在自己脸上点了点,肖鸣夜无奈的笑笑,坐其他位置了。   这是他俩的暗号,钟意秋每天想着法子的逗肖鸣夜,故意惹他生气,就爱看他气的瞪眼却又舍不得收拾自己的样子,但是他又最会卖乖,一旦把人家惹急了,又凑上去献殷勤。   每次都用手指点着自己脸说:“我知道错了,二哥要是原谅我的话就亲亲我。”   这句话一说小动作一做,肖鸣夜天大的暴脾气都给收拾的服服帖帖。   几圈酒喝下来,杨林森彻底放飞自我,把警服都脱了露出一身肌肉,王文俊手贱的摸了摸,稀奇的问:“你这毛是真的假的?咋长的啊?”   杨林森还挺骄傲,“当然是真的,只许看不许摸啊!”   农村的木椅都是木匠手工做的,结实但不大,靠背也窄,杨林森还不老实,身体往后压着把椅子前面两个腿翘起来,只靠后面两条腿支撑,他烟瘾很大,几乎烟不离手,抽了一口说:“不能干喝酒啊,钟老师,你叫我来为啥事?”   钟意秋还没答,沈校长先说话了,“为了我们学校的事情,德营大队从去年开始,有人在村民之间传教,具体情况不清楚,是不是邪|教也不能轻易断定,但是现在直接影响到学生上学了,这学期开学四十六个学生没来报名,经过调查了解后,有二十七个学生是因为家长信教,不让孩子来上学,我们想请警察帮忙查明。”   杨林森几口就抽完一根烟,啪啪的在身上拍蚊子,阴阳怪气的说:“我长这么猥琐,能帮上忙吗?”   一句话噎的沈校长哑口无言,却又不能说什么,只能干瞪眼生气。   肖鸣夜拿起啤酒瓶和杨林森面前的瓶子碰了一下,冷冷的说:“别废话了。”   袁老虎也跟着说:“对,这不光是学校的事儿,也是我们大队的,以前看这帮人不觉得有啥,这段时间越来越不像话了,这马上都秋收了,好多户人家跟中了邪似的,说世界都要毁灭了,干活有啥用?尽他娘的扯淡!”   杨林森不再扯闲篇,直接了当的说:“第一,抓现场,在他们开大会人多的时候,第二,证据,不管是笔记还是收钱的证据,能说服几个证人最好,第三,找到那几个头儿,擒贼擒王,抓了他们,谎言才容易破,第四才是向村民揭穿骗局。”   他说的清晰明了,听起来很简单似的,但是仔细想想又没那么容易。   王文俊说:“那就抓那个胡什么朋不就行了,他是个头儿?”   杨林森:“可以抓,但是要抓现场,如果真的定罪,还需要证据。”   钟意秋问,“他们上课或者传教时的录音可以吗?”   “可以,但是只能作为一部分。”   钟意秋突发奇想,“假装成信教的混进他们里面,不就很容易收集到证据了嘛?”   杨林森拍手称赞,“好方法!你们谁来?你?”   “滚蛋!”中间隔着一个人,肖鸣夜一脚把他蹬翻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谁最期盼义叔回来?   骂骂咧咧不想做饭的王老师。   感谢在2020-09-13 23:45:15 ̄2020-09-15 00:0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笙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桉 3个;戳鹅太任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桉 30瓶;槐序 20瓶;南有嘉鱼 10瓶;HUU 4瓶;峤予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都是给你惯的   杨林森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 不老实的翘起前面两条椅子腿,他也不防备肖鸣夜突然踢了一脚,不然以他的身手不会这么容易翻倒。   杨林森外号杨老鬼, 吃了这么大的亏当然不服气,一跃起来就要找肖鸣夜算账, 钟意秋特别有眼力见, 不等他有动作就马上道歉,“杨哥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杨林森本来也没想真干嘛,就是离开部队后很久没和肖鸣夜比赛了, 想找机会试试手,但是余博山先不愿意了,对钟意秋低吼,“关你什么事,要你道歉!”   就像是一串鞭炮似的, 点着一个就会引燃另一个, 他敢吼钟意秋, 跟拿刀子割了肖鸣夜的肉一样,他冷声对余博山说:“闭嘴!”   他真发起火来余博山还是有点怕的, 但是他这几天本来心里就膈应这事,肖鸣夜对钟意秋的感觉不一样, 虽然他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听了这话也顾不上胆怯了,反问道:“我说他又关你什么事儿!”   肖鸣夜眼神冰冷,不屑于搭理他,盯着钟意秋不说话。   其他几个人都还没弄清楚他们到底在干啥,怎么一个一个的就呛起来了, 只有六子像是摸到了二哥的噪点,心惊胆战的怕他冲动。   钟意秋当然知道肖鸣夜是为了他才不跟余博山一般见识,但是余博山归根结底也是担心他被欺负,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只能一个个去安抚。   进入秋收的农忙时节,义叔不在家,肖鸣夜在山上忙,后面的几亩地只能是沈校长和钟意秋忙活,王文俊偷懒加上身材小干体力活儿不行,彻底沦为伙夫。   秋收时每一天都非常紧急,粮食早一天收进家早一天安心,但初秋的天气从来不会照顾忙碌的人们,连着下了两天雨,再着急也只能望天兴叹。   山上的工程也停了,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肖鸣夜约好了陆班主和六子妈一起谈六子的亲事,按说第一次会面要男方到女方家里去,但是六姑娘家在隔壁镇,下雨路不好走,就只能先在六子家相看。   六子爹死后,这些本家的叔叔伯伯们没几个真正关心他们娘俩,去年六子退亲,前段时间去他二姐婆家理论,没一个站出来帮忙的,这次不知道听谁说陆家班的班主看上六子了,想招六子去做上门女婿,他们倒是义愤填膺起来,觉得六子和他妈丢了家族的脸,对不起他爹,唯一的儿子也不想着给留个后。   见面那天,六子妈按照规矩请了他们,这几个族叔伯气冲冲的去了,有种非要把事儿闹大的架势,但是没想到的事媒人竟然是肖二哥,先从气势上就被灭了一大截,更没想到六姑娘不是一般矜持柔弱的女孩子,长辈们还没开始谈正事,她就先站起来表明了态度。   陆家班说白了是跑江湖的生意,一年到头有一多半的时间在外面干活,他们在一起后,六子跟着陆家班一起出去干活,但绝对不是上门女婿,以后有了孩子也肯定姓袁。   这些话先给张红英吃了颗定心丸,她本来就很满意六姑娘,但是就怕自己家条件差,六子在她家面前矮一截,没有话语权。   但是六姑娘也有她的要求,首先必须接受她的孩子,其次她大哥不在了,二哥在城里生活,父母又不愿意去城里,现在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她了,所以她即便是嫁人了,也不会不管父母,总之就是两家老人一起照顾,都要孝敬。   这些话说完,张红英更是由衷的佩服她,再看六子坐在六姑娘身旁只会点头傻笑,她已经开始嫌弃自己儿子,觉得配不上人家。   几个族叔还是不太愿意,一直说张红英现在就一个人,六子出门干活她一个人咋种地,孤零零在家可怜什么的。   最后是六子表明,到那时就不让他妈种这么多地了,只一个人种点粮食够吃就行了,何况农忙时他也能回来干活。   无论怎样,亲事还是定下了,下个月就订婚,明年春天结婚。   消息一传出去,远近几个村议论了半个多月,谁能想到孤儿寡母的,六子相了这么多年亲,一直都是别人看不上他,最后竟然找了个这么好的姑娘。   钟意秋要上课就没去,刚敲响了放学铃声他准备去看看呢,就只见六子卡着铃声冲进学校,提了一大兜子糖到办公室欢天喜地的发。   农村藏不住事儿,尤其是定亲这种带点暧昧的事情,所以老师们都知道他今天相亲,看这个状态肯定是成了,几个男老师起哄嚷嚷差点把他抬起来。   钟意秋吃了颗桔子味儿的水果糖,笑眯眯的盯着远处撒欢的六子,像看着自己儿子一样欣慰。   晚上肖鸣夜回来住,顺便买了肉和排骨,王文俊终于逮着个机会,说啥也不进厨房了,主动去帮钟意秋收拾屋子。   中午他姐姐打电话来,说义叔上午已经坐火车了,明天中午能到,让他到时间去接,钟意秋放学回来就开始擦擦洗洗,把每个房间都收拾一遍,迎接义叔。   在他看来,虽然只是短暂的半个多月的时间,但是义叔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半生遗憾钟意放下了。   晚上只做了一次,钟意秋不敢出声,嘴唇都咬破了,或许是动作难度太大,到半夜他腿还抽筋了,虽然肖鸣夜一直帮他揉,但是那种绞在一起的疼痛太折磨人了,在肖鸣夜柔声轻哄中,他还没骨气的哭了。   第二天早上肖鸣夜还在羞他,“咋这么爱哭,抽筋都能哭?”   钟意秋现在回忆起那种感觉还是心有余悸,没好气的说:“你是没疼过,如果是你,你也哭!”   肖鸣夜手从他衣服里伸进去,一下下在他背上轻抚,“都是给你惯的。”   天刚蒙蒙亮,钟意秋想再眯一会,伸了个懒腰翻身趴在他怀里说:“我要去买瓶钙片,补补钙。”   肖鸣夜正想笑话他,“你该补补脑才对。”外面突然想起了鞭炮声,听声音像是从袁家庄方向传来的。   不过年不过节时放鞭炮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有人去世时会第一时间放鞭炮。   袁家庄是个大村子,好多人钟意秋还认不清,可能是某个老人去世了,他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吃完饭肖鸣夜就上山去了,钟意秋到办公室才听说,死的人是袁荣招,肖鸣夜名义上的后爹。   大家一直唏嘘谈论,主要是袁荣招死的比较窝囊,他瘫痪后身体一直不行,但是今年更严重了,夏天的时候又生了褥疮,全身都长疮流脓,引得苍蝇嗡嗡叫,王桂芝虽然伺候他但是也受不了,晚上没办法跟他一起睡,就搬到袁玉兰屋里睡。   袁荣招躺着不能行动,吃喝拉撒都在床上,平时王桂芝和袁宝昌会帮他换,想要方便了,把便盆给端过去,但是他们也干活,晚上没那么多精力起夜伺候,所以他一般下午就很少喝水,晚上也不吃饭,就怕半夜憋不住。   但是他昨晚还是拉在床上了,喊了几声可能他们没听见,他自己想翻身换个地方,但是挪腾了许久还是动不了,可能自己心里急加上活的痛苦,反正不知道具体啥原因,他狠狠的撞在木头床角上,磕死了。   钟意秋也听的有点难受,但是想到他对肖鸣夜做过的一切,只能想人生果然自有定数,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代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了,先更这么多,等好了再补上。   感谢在2020-09-15 00:00:29 ̄2020-09-16 23:4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笙桉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7瓶;笙桉 5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乐乐   钟意秋上午就一节课, 十点多肖鸣夜开车回来,带他一起去火车站接义叔。   田野里已经开始收水稻,窄窄的乡路上全是运水稻的板车和小拖拉机, 迎面遇到他们的车就只能靠边停下来,甚至还要把车的一只轮胎下到旁边的浅沟里, 才能让他们的车过去。   拖拉机是少数, 最多的还是拉板车,一般拉车的都是家里的壮劳力,干活累了脱了上衣,麻绳磨着皮肉把肩膀勒出深深的红印, 有些甚至是女人或者六七十岁的老人在拉车,钟意秋看的不忍,叹着气说:“这两年一直说机械化种地,怎么就不见进展?”   如果是当着别人的面,他肯定不会说这样听起来幼稚的话, 但是肖鸣夜不一样, 在他面前钟意秋可以为所欲为。   肖鸣夜小心的错过前面的板车, 说:“已经很好了,去年村里还没多少家买拖拉机, 今年秋收一小半家里都买了,会越来越好。”   钟意秋点点头, 望着窗外一片片金黄色的田地, 心里有种爽快的喜悦。   他喜欢农村这样的季节,收获和粮食,都让人觉得日子在踏实的过着。   他转头看了看肖鸣夜,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袁荣招死了。”   肖鸣夜脸上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钟意秋很少问他小时候的事情, 别说肖鸣夜愿不愿意谈起,钟意秋也知道自己无法接受,听了只是徒增难过而已。   但过去无论怎样,袁荣招都已经死了,一切算是彻底过去了。   钟意秋纠结了许久,手指绞在一起像是在左手和右手玩儿,他犹豫着问,“你还恨他吗?”   肖鸣夜仍是没什么反应,淡淡的答,“我从来没恨过他。”   “为什么?他那样对你。”钟意秋问。   “他本来就没责任养我,没有他给我口饭吃,给我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或许我八岁前就死了。”肖鸣夜无奈的笑了一下,平静的答到。   钟意秋手放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   肖鸣夜主动接着说:“谈不上恨,就是烦。”   钟意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愣愣的补了一句,“现在好了,彻底不用烦你了。”   肖鸣夜回头冲他笑了笑。   到车站等了半个小时,义叔坐的火车就到站了,或许是长途劳累,或许是这趟北京行对义叔的打击和刺激太大,短短的时间他消瘦了许多,背着包从破旧的车站一颇一颇的走出来,看的钟意心酸不已。   虽然风尘仆仆的憔悴样子,但义叔心情似乎还不错,中午在饭店吃饭时一直和他们讲北京的见闻,感叹才二十多年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外面飞速的发展让他新奇又紧张。   他不谈李乐乐的事情,钟意秋也没敢主动问起。等到晚上吃完饭,义叔收拾行李,把姐姐带给钟意秋的新衣服给他,又仔细的把箱子里一件羊毛衫拿出来,捋了又捋,叠了又叠,翻箱倒柜的腾地方都不满意,觉得所有的衣柜都不配放这件衣服。   钟意秋看他恨不得把羊毛衫供起来的样子,故意问,“在北京买的吗?一看质量就好,多少钱买的?”   义叔嘴上挂着笑,嘴里却埋怨似的说:“质量能不好吗?一百多块钱呢!就这么一件薄薄的衣服,跟抢钱一样!”   “义叔你挺舍得花钱啊!”钟意秋做作的惊讶叫道。   “我才舍不得花……”义叔像是不好意思了,难为情的说:“乐乐买的,不让买非要买,说这是纯羊毛的,暖和质量好。”   钟意秋可算逮着机会了,一点也不给义叔留情面,夸张的“哦——”了一声。   “行了!”义叔难得恼羞成怒了,转移话题道,“我不在家你有没有瞎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钟意秋不服气,马上又换了个脸色,骄傲的说:“我们还商量了个大计划!”   “啥大计划?”   义叔见他得意的样子,还当又是建图书馆之类的决定,却不曾想几个人竟然联手,想要铲除邪|教。   这当然也是义叔的想法,但他不像这些年轻人冲动,他经的事儿多,知道这件事不那么简单,拔出萝卜带出泥,万一这帮人联合起来作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沈校长呢?怎么没见他?”义叔想找沈校长谈谈,毕竟他更稳重沉着。   “去镇上找杨林森了。”   义叔惊讶,“这么快他俩就谋划上了?”   钟意秋:“谁知道,也有可能俩人约架去了。”   “咋回事?”义叔衣服都不收拾了,惊问道。   钟意秋也很无奈,“他俩谁也不信任谁,杨林森觉得沈校长太年轻不能担这么大的事儿,沈校长认为杨林森土匪做派不像正经警察,他们觉得既然是联手,就一定要找信任的人合作,所以想先较量一下。”   义叔目瞪口呆,“沈校长平时看起来挺成熟,怎么还跟个小孩一样……”   第二天周日,沈校长昨晚也没回来,钟意秋难得能睡个懒觉,前一晚看小说到十二点才睡。   谁知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才六点多,就被院子里断断续续的哭泣声吵醒。   他翻了几个身差不多醒透了,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却听不出是谁,只是中间义叔劝了一句,说肖鸣夜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也别想逼他干啥。   钟意秋一听是肖鸣夜的事情,一骨碌就爬起来了,揉了揉眼睛忙穿衣服出去。   院子里坐着义叔和袁宝昌,他一直在山上干活,最近开始忙秋收才没干了,家里的地只有他一个人忙,却不想这个紧要关头又要办丧事。   袁宝昌哭的眼睛通红,见了钟意秋出来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抹了把脸,讪讪的打招呼道,“钟老师起来了……”   钟意秋知道如果不主动问他就不会说,故意装楞道,“宝昌哥,刚才听你说肖鸣夜,他怎么了?”   袁宝昌也不知道他是真楞还是假楞,但是在山上见过许多次,他知道钟意秋和肖鸣夜很要好,想着估计是出于朋友关心。   但是这些话他能跟义叔说,当着钟意秋的面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羞臊的低下头。   义叔不想他为难,接话道,“没什么事儿,宝才两口子信教,玉兰又和胡宴朋订了婚,他们这个教不让按老规矩办丧事,不能放鞭炮也不能烧纸钱,装棺材就埋了,宝昌想着他爹这一辈子辛苦,死了也该风光一下,想让我去劝劝。”   钟意秋不关心这个,继续问,“那跟肖鸣夜有什么关系?”   义叔也有些难以启齿,顿了一下说:“家里的一些亲戚长辈,想让肖鸣夜去给磕个头,咋说名义上也是个爹,该去送送……”   钟意秋刚起来脸也没洗牙也没刷,但他长得白,从脸倒脖子再到露在外面的胳膊都白的耀眼,微微抬着下巴垂眼盯着他们,像是沐浴着圣光的神使。   “宝昌哥。”钟意秋说:“这事儿我替肖鸣夜答应了,送肯定是要去送的,肖鸣夜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记得他的照顾,但是磕头绝对是不可能的。”   袁宝昌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他本来觉得肖鸣夜去一趟都难,却不想钟意秋竟然先做了这个保证,他感动的不知道说啥,伸手想去拉钟意秋的手又觉得他白的让人不敢碰,尴尬的缩了回来。   钟意秋上前双手抓住他的手,真诚的说:“宝昌哥,节哀。”   农村的红白喜事规矩都很大,袁荣招最少应该在家停三天,唱三天大戏,请阴阳先生算好位置和时辰再下葬,但是现在贪上了胡宴朋这个准女婿,儿子媳妇都信教,袁宝昌虽然是长子也不咋信教,但是他老实巴交的在家里没有话语权。   袁荣招死后第二天就匆匆下葬了,没烧一张纸钱没点一炷香,更没放一挂鞭炮,一点响动都没有,看起来诡异又心酸。   棺材出了村,走上大路,路口烧着一堆纸钱,路上红彤彤的铺满鞭炮,抬棺材的停下来没敢走,肖鸣夜从路旁的深坡上来,看都没看这些人一眼,掏出火柴弯腰点燃了鞭炮。   两挂一万响的鞭炮,足足炸了一个小时,滚滚浓烟淹没了安静的送丧队伍。   肖鸣夜最终还是送了他最后一程,这事儿许多年后都还在村里被人议论,袁荣招有儿有女,死后却连一张纸都没人给烧,反而是肖二哥够意思,一万响的鞭炮可不便宜,一般亲儿子都舍不得买。   钟意秋上午正上课呢,外面的鞭炮响了一节课的时间,其他班的学生都没心思听课,但是他的课堂上还是严肃认真,因为沈校长正坐在教室后听课呢,从老师到学生没一个敢分心的。   沈校长和杨林森切磋后也不知道啥结果,钟意秋问了他一点也不透露,只说杨林森这人将就信得过,凑合先用吧……   钟意秋和李宏飞又去了袁翠翠家两次都没见到人,她爷爷一直含含糊糊的说转学到亲戚那边了,义叔去村里打听了两次,几个和他们家走的近的都说一点也没到信儿,而且不只是袁翠翠,赵红花也有快一个月没在家了。   这是别人的家事,他们作为老师的不能深管,只能作罢。   山上的工程越来越像样了,大雄宝殿一建起来,整个山都变得雄伟肃穆起来,钟意秋每次上山看见都腿软。   开始建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步步实现了,才真正佩服周律书的魄力,这么大的工程,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却不知道到底能否看到效益。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感冒了几天,终于好了!   感谢在2020-09-16 23:41:57 ̄2020-09-20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桉 5个;恐此非尔所欢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30瓶;笙桉 5瓶;嘿嘿嘿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受伤   前几天和方款冬一起去城里淘书, 钟意秋听他说周律书已经把僧人都找好了,说起来也是有缘,他上个月去北方办事, 路上遇到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和尚带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化缘,聊起来后知道他们是附近庙里的。   周律书本来只是打算跟他攀攀交情请他帮忙介绍, 跟着他们回到庙里才发现他们十几个僧人守着破庙辛苦度日, 本来是自己种地还算不错,但是赶上这两年天灾没收成,庙里一位老师父又生了重病花光了积蓄,还养着五六个孩子, 能出去挣钱的都出去了,留下大师父带着孩子守在庙里。   这简直就是正中下怀,周律书觉得像是老天爷故意安排好了似的,他说明情况后诚恳的邀请他们到这边来,大师父却怎么也不答应, 说现在的寺庙是他师父传下来的, 不能舍了离开, 周律书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也不再去请, 在当地住了好几天,把当地的政策、环境、机会、发展等等情况都打听清楚了再上门, 一项一项的分析给大师父听, 最后终于说动了。   原来在外面打工的几个师父已经叫回来了,过几天就过来到这边干活,又挣钱还是给自己干,几个年纪小的孩子都是被父母丢弃在寺庙门口的,以前是大师父教他们识字, 周律书想等他们过来后到德营小学读书,到时候还要请钟意秋帮忙安排。   当然周律书也不是个慈善家,以后山上的地让师父们自己开垦,种粮食还是种其他的由他决定,总之保持他们自给自足。最重要的是,他们加入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寺庙属于宗教场所,按照规定要到宗教部门申请备案,周律书的人脉关系当然也能办成,但是太麻烦了,现在请来的师父,任何条件都是满足的,直接就能申请。   钟意秋听的直感慨,在他心里周律书简直能称得上无所不能了,他回来和义叔感叹了好几天,连旁听的王文俊都听烦了,一听他起头说周哥就瞪眼准备开骂。   秋天是收货的季节,也是钟意秋收货的季节,先是袁艳的爸给送来了两袋刚挖的红薯,接着就是郑小霞爸送来一大袋新收的花生,他跟着钟意秋学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能认识不少字了,每天拿着烧火棍到处练字。   本来以为就这些了,第二天袁兵的爷爷又送来一大筐刚打下来的枣子,下午张少凯的爸送来一篮子脆柿子……   沈校长抱臂围着这一堆东西转了两圈,意味深长的说:“我们小钟老师倒是挺招人喜欢啊?”   钟意秋不好意思的答,“都是他们的一点小心意。”   “这才最珍贵。”沈校长点头说道。   王文俊在旁边撇嘴,不服气的说道:“我的学生家长也送了,我两袖清风啥也没收!”   “你少来,我前天还看你偷偷的吃枣!”钟意秋揭穿他。   王文俊:“……”   沈校长不想掺和他们的斗嘴,准备回去挑灯夜战,交代钟意秋道:“明天你去林玉芳家帮忙收拾一下,新老师后天就到了。”   “好。”钟意秋答应。   年前就答应派新老师来学校,这几天安排下来才知道是位女老师,她家又是隔壁镇的需要住宿舍,虽然小院里还能腾出房间,但是他们几个全是男人,一个女孩子住在这里不方便,后来找林玉芳商量,让新老师住在她家里,学校给出租金。   林玉芳当然愿意,她的店已经开张了,卖女人的化妆品,衣服首饰啥的,她爸妈在镇里有工作不能经常来,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还害怕,有个人做伴儿也是好事。   她住在二楼,又在旁边收拾出一间给女老师住,学校出钱买的家具和一些日常物品。   钟意秋有两天没见到肖鸣夜了,他算的好好的,中午去山上吃饭,然后和肖鸣夜一起午睡,下午放学再去林玉芳家收拾房间。   中午放学铃声一响,他还没来得及跑吃办公室就被沈校长叫回来了,打乱了他的计划。   又到了秋季运动会的时间,沈校长上午去开会,这次县里要大办,各个学校也都要重视。   从去年肖鸣夜辞职后,学校就没安排体育老师,是各个年级的班主任带学生出去活动一下,没有正经的上过体育课。   现在老师还是不够,钟意秋还兼带着几个班的自然课,更不可能抽出来专门的体育老师。   沈校长已经做好了决定,开会只是宣布,他自己做体育老师,组织这次运动会,钟意秋辅助,还是像去年一样,全权负责广播体操比赛。   钟意秋举手了两次都被沈校长忽视了,他去年教广播体操都是被肖鸣夜忽悠的,没想到今年还是落在他身上了。   被迫接受了重任,中午还没见到肖鸣夜,钟意秋郁闷的不得了,晚上放学垂头丧气的往林玉芳家去。   她的店直接就叫玉芳化妆品店,大门的方向和供销社刚好成直角在两条路上,钟意秋拐过十字路口,快到门口时就看见里面柜台上歪扭的趴着个人,他走近仔细看清,竟然是许久不见的郑老三。   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听说亲戚有关系给弄到县里上班去了,也有人说是因为刘青红跟人跑了,他没脸在村里呆跑出去打工了,真真假假的不知道具体咋回事。   但钟意秋还记得他去年招惹过林玉芳,一见他出现在这里,马上快步进去。   郑老三背对着门口,他穿着白色的短袖黑裤子黑皮鞋,人模狗样的像个干部,却又没骨头似的赖啦吧唧的趴在柜台上,一手夹着烟吞云吐雾。   林玉芳站在柜台里整理东西,看见他进来冲他笑了笑,郑老三回过头来,见是钟意秋,冷笑一下,“钟老师?还没走呢?看来农村比你们城里好啊?”   钟意秋不想搭理他,但受不了这个气,淡淡的答道:“农村有农村的好,城市有城市的好,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郑老三最讨厌他这个清高的样子,骨子里就瞧不起人似的,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想不到你这人还挺有种,我现在是没时间,啥时候倒出功夫再好好收拾你。”   钟意秋最初也有点怵他,怕惹祸上身,慢慢的他发现郑老三这种人其实就爱嘴上装狠,任何时候都装的一副发狠的样子,其实他最胆小懦弱,真正说起来,他远没有袁荣举凶恶。   “我随时奉陪。”钟意秋一本正经的笑着说。   郑老三见今天占不到便宜,恨恨的走了。   钟意秋忙问林玉芳,“他来干什么?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林玉芳感激的笑笑,又烦恼的叹道,“烦死了!”   “怎么了?”钟意秋担心道。   林玉芳:“这人有病,他说要跟我处朋友,我都说了不合适,还一直来找我。”   钟意秋目瞪口呆,“他怎么能这么做?他还没有离婚?”   林玉芳也纳闷,“谁知道他!以前也听说过这种情况,农村不兴离婚,两人实在过不下去了,一个人跑了,过几年不回来就可以另娶了。”   “那也不行!”钟意秋嫌恶道,“郑老三打女人,把刘青红给逼走了,竟然来找你,太不要脸了!”   林玉芳见他比自己还生气,反而安慰他,“别担心,我是不会答应的,就是太恶心了。”   钟意秋还是不放心,“你要注意安全,他这样的人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晚上千万要插好门,有事及时去喊我们。”   “知道了!”林玉芳笑起来,“你要是再这样对我好,我都要以为你喜欢我呢?”   “不是!”钟意秋马上否认,说完又觉得这样太伤害女孩子的自尊心了,解释道,“也不是不喜欢……就不是那种喜欢……我们是朋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看你吓的,脸都红了。”   晚上告诉义叔和沈校长这事儿,她们两个女孩子住确实不安全,虽然离的近但是真出事还是不能第一时间发现。   沈校长建议道,“我找好了人,过几天来给学校装电话,问问林玉芳愿不愿意装一部,有事情方便联系。”   钟意秋第一次听说这事儿,高兴道,“学校要装电话?太好了!”   沈校长逗他,“好什么?老师不能用来打私人电话。”   钟意秋撇撇嘴不说话了。   沈校长不解的问,“你每天哪来的那么多电话?就只是和你姐姐打吗?”   “还有我朋友。”   沈校长意味深长的问,“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钟意秋却答不上来了,他不想骗人更不想骗自己,嘴唇抿了许久还是说不出话,沈校长眼神越来越探究,他挠了挠耳朵往外走,“太热了,我洗澡去了!”   沈校长盯着他兔子一样的背影无奈的笑。   钟意秋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前半夜是沈校长追问他在和谁谈恋爱,后半夜是余博山指着他鼻子问他和肖鸣夜到底是什么关系,后来俩人一起左右夹击,声音越来越大像在耳边敲锣似的。   钟意秋被震醒了,身上的衣服全都汗湿了,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感觉耳朵和眼睛都还是疼的。   “秋儿——”   余博山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钟意秋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呢,一激灵坐起来了。   “秋儿——”   余博山又叫了一声,声音已经到了门口,钟意秋才反应过来,答应着下床开门。   “这么早?”钟意秋见到他还有点心虚,想起梦里他一切都心知肚明的眼神就紧张。   余博山看了看他说:“有点事,你先换衣服。”   钟意秋打着哈欠去穿衣服,边问道,“什么事儿啊?这么早就跑过来。”   余博山站在门口没答应,钟意秋刚准备脱衣服,被他看着又不好意思,说道,“山哥,你出去呗。”   要是以前余博山肯定要骂他穷讲究,这会儿却老老实实的出去了,还顺手把门带上。   钟意秋觉得他有点不正常,心也跟着提起来,忙换好衣服开门出去,着急的问道,“什么事儿?”   义叔也起床了,打招呼道:“小余这么早过来了?”   余博山干咳了一声,说道:“义叔,昨晚山上出事了。”   义叔下意识的问,“啥事?”   “有小偷去山上偷东西,被我们抓到了。”余博山说道。   义叔松了口气,点头道:“抓到就好,送派出所了吗?”   “嗯,半夜就送去了。”余博山答。   从他刚才说山上出事时,钟意秋的心就提起来了,他总觉得余博山的话像是在回避重点,但是又猜不到重点是什么。   钟意秋突然想到,山上出事应该是肖鸣夜下来告知才对,就算他忙也该是六子过来,怎么是余博山来的?   他嗓子像是被堵住棉花似的,像余博山刚才那样先干咳两声,缓过来问他,“肖鸣夜呢?”   余博山仔细看了他两眼,答道,“小偷带了把土枪,肖鸣夜受伤了。”   钟意秋只觉得有人拿钢针扎在他心脏上,尖锐的疼痛差点让他失去知觉,身体却顾不上这种疼,拔腿就往外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0 23:59:18 ̄2020-09-22 00:4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桉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宝宝   钟意秋动作太快, 余博山和义叔都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跑出月亮门了。   “你回来!”余博山急忙转身追出去。   钟意秋完全听不见其他的声音,脑子里嗡嗡乱响, 只剩下“土枪”“受伤”两个词了。   大队部院子的大门还没打开,他没有钥匙, 暴力的拉扯两下拉不开, 抬腿就往上翻。   余博山终于追上来,跑的太快憋的肺都要出来了,一把抓住他胳膊大喘气,“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说完……要不是这大门挡住, 我还追不上你了!”   他的手像是铁钳子一样紧紧钳住钟意秋胳膊,他甩了两下没甩快,急的叫起来,“你放开我!”   “你听我说!”余博山缓过来,双手按住他肩膀说:“他受伤不严重, 昨晚就送到医院去了, 马上就该回来了!肖鸣夜专门交代过, 让早上再来告诉你,就是不想你干着急, 你不要再去了!”   “不行,我要去医院。”钟意秋听不进去话, 挣扎着又要往门上爬。   义叔拿了钥匙追出来, 把大门打开,劝道:“都说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就在家里等啊。   钟意秋刚才只顾着往外跑脑子不清醒,现在反应过来在医院,马上又跑回院子里骑摩托车。   余博山气的恨不得揍他, 以前没发现这家伙这么犟,咋说也不听。   义叔摆摆手,说:“算了,让他去,在家等着他更难受。”   余博山不放心钟意秋自己骑车,骑在摩托车后抱紧他,两人刚走过路口,余博山就拽住钟意秋衣服,指着前面冲他耳边叫:“他们回来了,快停下!”   远远的一辆车驶过来,钟意秋有些近视,等走近了才看出来,确实是皮卡车。   钟意秋刚才心里还火急火燎的,现在突然平静下来,也不在外面等,骑车先回家了。   余博山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犯什么抽,但是现在也不敢再刺激他,只能默默的跟着。   昨晚是高小包和六子开车,一起带肖鸣夜去的医院,回来刚一进院儿,六子就咋咋呼呼的开始讲经过。   小偷不是别人,正是去年逃跑出去的,袁翠翠的爸爸袁宝河。他当时也吓坏了,跑去外地躲了几个月,但是外面日子不好混,饭都吃不饱。他其实年初就回来了,不敢在家附近露面,上个月才偷偷回了趟家。   当初毒袁磊他也是知道了袁磊不是他亲生的一时气不过,后来也后悔了,毕竟孩子是他一天天看着长大的。在外面流浪这么久再回来,谁也不不提袁磊了,一家人抱头哭了一场,然后商量了让他带着赵红花和袁翠翠去外地躲几年,等时间久了村里人都忘了这事,派出所也不会来抓了,再回来。   计划好袁翠翠开学前就走,但是出门得有钱,袁宝河听说山上在建庙,他本来想去偷点钢材之类的拿出去卖,后来想想这些大件的不好弄,而且寺庙建筑这些建材也不多,后来他让他爹去打听工人啥时候发工资,算好了时间去偷钱。   现在天不算凉,晚上工人们都还睡在外面,他上山没摸到多少东西就被人发现了,外面一喊起来,肖鸣夜就跑过去了,本来这么多人完全不怕他,但是袁宝河手里有杆□□,他放了一枪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本来他跑了也就算了,袁宝河也不知道是怎么鬼迷心窍了,看见把人震住了,竟然放枪威胁大家交钱出来。   僵持了十几分钟,肖鸣夜没了耐心,直接冲上去把他按到,却没防备袁宝河怀里还藏了把菜刀,肖鸣夜本来能制住他,但是人群一看肖鸣夜得手了又赶紧围上去想帮忙,袁宝河挥着个菜刀乱砍,肖鸣夜怕他伤到其他人不敢下狠手,结果自己划伤了手臂。   伤口不算大但是有些深,流了许多血看起来很吓人,肖鸣夜本来不想去医院,又怕第二天钟意秋知道了要闹,刚好要把袁宝河押送到派出所去,就顺便坐车一起去了。   他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余博山一定等到天亮了再去通知钟意秋,说的缓和点别吓着他。   余博山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见肖鸣夜这样谨慎小心,还有点害怕的样子,他心里突突的直跳,像是马上就要猜出他和钟意秋之间黏糊糊的关系,却又绷着一层薄薄的纸,不愿意戳破。   钟意秋站在房间门口,听见六子三言两语说了昨晚的经过,他扫了几眼肖鸣夜的手臂却又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着急了,他能感受到肖鸣夜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但他就是不愿意抬头对视。   义叔关心了几句,伤口包扎后已没什么大碍,他忙招呼道,“快进屋休息吧,我给你们做饭,六子帮忙泡点茶。”   钟意秋往前走了两步要跟着义叔去帮忙,肖鸣夜刚才一直远远站在院子里,这会儿大步过来拉住他手臂,也不说话只是往屋里拽。   余博山看不过眼,刚想出口制止他,心里却又突然一动,把话咽进去跟着六子他们去了义叔的屋。   钟意秋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就是觉得心里憋着一股莫名的气,憋的喉咙和眼睛都是胀疼的,不想面对肖鸣夜。   进屋后他甩开肖鸣夜的手,把床收拾一下,低声说:“睡一会吧。”   肖鸣夜伤在左胳膊,右手一伸把他搂紧怀里,含住他嘴唇亲了亲,心虚的说:“别怕,没事了。”   钟意秋木着一张脸,眼底眼尾都是红的,硬着一口气就是不说话。   肖鸣夜抱着他在床上坐下,板着他下巴把脸转过来,吸吮他嘴唇说:“宝宝,别怕。”   钟意秋听了这句话一口气终于泄了出来,哇的一声哭起来,抱住肖鸣夜脖子抽泣,“吓死我了!”   肖鸣夜被他哭的心疼的直颤,顾不上胳膊上的伤口,紧紧把钟意秋按在怀里,一下一下抚他的后背,哄道:“不怕,秋儿不怕。”   钟意秋哭了一场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害臊的抬不起头,忙转移目标,拉过肖鸣夜受伤的胳膊,把他往床上按,“你休息吧,昨晚是不是没睡?”   他哭的鼻子眼睛都是红的,肖鸣夜恨不得揍余博山一顿,本来就是个小伤,他就怕钟意秋担心,仔细交代了好几遍,让他千万缓和点别乱说吓着钟意秋,结果他上来就说土枪受伤了,彻底给钟意秋整崩溃了。   “你陪我一起睡。”他拉着钟意秋的手不让走。   “外面那么多人呢,我去帮义叔做饭。”钟意秋摸了摸他扎手的胡子,不好意思的说。   “宝宝……”   钟意秋忙捂住他嘴,脸都要烧起来了,不敢看肖鸣夜眼睛,制止道:“别这么叫了……”   这种称呼搁以前肖鸣夜肯定是叫不出口的,哪怕在床上最沉溺时他也只是一遍遍的叫秋儿,第一次叫的宝宝,两个男人都臊了个大红脸。   “为什么不能这么叫?”肖鸣夜故意逗他。   钟意秋堵住他嘴使劲亲了亲,恨恨的说:“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袁宝河被抓倒是帮钟意秋他们破了按,赵红花带着袁翠翠失踪这么久,娘俩儿是躲在县城的小招待所里,说好的这两天就走往南方去,他一被抓也没了指望,第二天就被叫回了村里,袁翠翠也重新回学校上课了。   但是袁宝河偷东西被抓紧派出所这事,全大队的人都知道了,袁翠翠更是要顶着全校的异样目光去上学,本来就因为她妈的事情常常被人指指点点,这下估计更是艰难,沈校长找了三年级的所有老师开会,嘱咐他们仔细照顾袁翠翠的情绪,不能让其他学生乱说话。   肖鸣夜手臂上的伤口不算严重,本来都不用休息,但是钟意秋说什么也不统一,硬是按着他在家里歇几天。   两人好久没有天天从早到晚都在一起了,这几天像是偷来的约会时光,两人如胶似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在一起。   肖鸣夜也没闲着,花叔在小仙山上已经开始育苗了,前段时间情人把山上的地开垦了,再过段时间就可以种植了。   钟意秋上课时他就去山上找花叔,帮着他干点活再学学药材种植的技术,算好了时间,等钟意秋下课再赶回去。   钟意秋生日那天,肖鸣夜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早上刚睁开眼就抱住钟意秋非要来一次,这段时间他受伤天天睡在一起钟意秋也不让他得逞,好不容易逮到此机会折腾的钟意秋腰都要断了。   钟意秋本来也没想过生日,但是刚起床义叔就给他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笑呵呵的说:“祝意秋长命百岁。”   “谢谢义叔。”钟意秋感动的差点又哭出来。   沈校长说:“义叔都给做面了,我送你点啥呢?”   钟意秋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那不行。”沈校长笑着说:“那我就给你放一天假吧,今天你的课我帮你带。”   “谢谢沈校长!”钟意秋笑的眼睛弯起来。   他踮脚撞了撞肖鸣夜肩膀,挤着眼睛问,“你送我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2 00:48:33 ̄2020-09-24 23:4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桉、恐此非尔所欢、小懒、鱼与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人间天堂   如果不是他主动问起, 肖鸣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提,去年钟意秋生日时他们刚认识没多久,误打误撞的送了一瓶罐头和一瓶麦乳精, 今年却完全不一样了,他几个月前就开始计划了。   难得放了一天假, 钟意秋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玩儿, 吃完早饭等其他人都去学校了,他一个人闷头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研究啥。   “干嘛呢?”肖鸣夜洗了碗进来问他。   自从受伤后钟意秋就不让他做任何家务,连牙膏都提前帮忙挤好,就差给他刷牙了, 但今天特殊,说啥也不能让寿星公干活。   “王文俊送了我一个游戏机。”钟意秋头也不抬,忙里偷闲的回答。   “先别玩了,跟我出去。”肖鸣夜说。   钟意秋马上扔了游戏机,猴儿一样跳起来攀在他身上, “去看礼物吗?”   肖鸣夜有些难为情, 捏住他后脖颈无奈道, “出去就知道了。”   钟意秋准备开门时,他却又说:“你换件衣服。”   “换什么衣服, 我身上这件是干净的。”钟意秋扯着衣服说。   肖鸣夜打开衣柜拿出他姐姐托义叔带回来的新衣服,扔给他说:“穿这件。”   钟白露谈了恋爱, 像是随身带了个粉红色的泡泡机, 看啥都是粉红的,给钟意秋买的这件薄卫衣也是粉粉的,钟意秋看见的第一眼差点被闪瞎了眼。   “不穿了吧……”他脸色尴尬。   肖鸣夜容不得他反抗,直接上手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了给套上新的。   “你干嘛!我不想穿这件!”钟意秋挣扎着不愿意。   粉色的衣服映着他雪白的脸庞和脖颈,加上弄乱炸起的头发和瞪着眼睛的恼怒, 像是雪地里勾人的狐狸似的,肖鸣夜爱不释手,抱过来按在怀里揉。   钟意秋一点也不开心,从他怀里挣出来,抱怨道:“穿什么衣服你也要管!我看六子说的太对了,你就是看上我长的白,我要是哪天晒黑了,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肖鸣夜轻笑,“黑了穿粉色也好看。”   “滚蛋!”钟意秋翻了个白眼。   在屋里闹了一场,出门时已经九点了,肖鸣夜也不说去哪儿,车直接往山里开。   钟意秋心想,估计是山上的药材种植有进展了,肖鸣夜要把这个喜悦给自己当礼物。   却不想进了山没往种药材的地方去,翻过两个山坡停下,肖鸣夜叫他下车,钟意秋看了看周围啥也没有,猜不透他卖的什么关子,“来这儿干嘛?”   “不在这儿。”肖鸣夜把车停在山脚下,拉着他手往山坡上走。   钟意秋按捺不住好奇心,一直追问,“到底是什么?在山上吗?”   肖鸣夜却很有耐心,也不回答他,蹲下来说:“背你。”   钟意秋趴上他后背犯了个懒,侧脸亲了亲他耳朵又站起来,“不用了,我要是连这个山都爬不上去,那还是男人吗?”   小仙山海拔都不算高,但是一座连着一座连绵起伏的,爬上一个山头也就半个小时,钟意秋可不好意思让他背。   肖鸣夜也就是疼他疼的不知道该咋弄了,恨不得天天揣在怀里。   虽然没背也是一路上牵着手,钟意秋被他带着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登上了山顶。   肖鸣夜连气都没喘,把他拉到最高处,指着山下的远处说:“在那里。”   两座山之间有一大片平坦的空地,左边有一片松林,右边是像是新移栽过来的竹林,中间掩映着一座新建起来的房子。   房子还没有完全建好,但已能看出完整的样子,离地砌起一米多高的地基,房子坐落在上面,几乎全是木头建造的一座木屋,两侧的两间房子和走廊竟然是玻璃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水晶宫一般,台阶下来的院子里铺了光洁的石板和石头,两侧种着各种说不上品种的植物,加上周围五颜六色地毯一样的野花,从山顶一眼看去,钟意秋像是到了梦境。   他傻傻的看着前方说不出话,肖鸣夜手指紧紧扣进他的指缝,侧头凝望他,郑重的说:“秋儿,生日快乐,送你一个家,我们的家。”   钟意秋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不爷们儿了,时不时的就哭哭唧唧,但是此刻他完全控制不住眼眶转动的热泪,抱住肖鸣夜全抹在他肩膀上。   “肖鸣夜,谢谢你。”   “是我应该谢谢你,你让我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金秋的微风里仿佛盛满温暖的归期,从山的另一边跋涉而来,攀上这个山头,吹过四片纠缠的唇,吹过两个久别重逢的灵魂。   钟意秋眼睛、鼻子、嘴唇哪里都是红通通的,加上粉红的衣服,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似的,他揉了揉眼睛,问道:“你哪儿的钱建房子?”   肖鸣夜摸了摸他鬓角的碎发,说:“你别操心钱。”   “我怎么不操心,家里钱不都是我管的吗?我没给你钱,你哪有钱建房子?”钟意秋质问道。   肖鸣夜:“……”   为了不被他继续唠叨钱的事儿,肖鸣夜不顾他反抗,背着他就往山下跑。   进了院子钟意秋就老实了,他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森林里的木屋,肖鸣夜给了他一个做梦都不敢想的家。   “本来计划你生日就完工的,上个月一直下雨耽误了工期,再有半个月才能建好。”肖鸣夜拉着他进门。   钟意秋看哪里都喜欢,院子里每一棵植物都要仔细问是什么,怎么种怎么养,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破坏了这里的美好。   肖鸣夜也不懂,说:“这都是花叔弄的,这段时间也是他过来照顾,以后让他教你。”   如果一定要说出个最爱,钟意秋肯定选玻璃房,其中一间三面墙都是玻璃,钟意秋计划着这里可以做茶室,烹茶赏景,简直是人间天堂。   后面一间只有一面玻璃墙,可以做他们的卧室,趟在床上就能看到外面的山林,如果是下雪的冬天,两人拥抱着看雪,日日夜夜,静数时光,哪怕给他个神仙当他都不愿意换。   钟意秋只是想一想就美的冒泡,喃喃的问:“这是你设计的吗?”   “不是,周哥帮忙找了个大城市的设计师,从国外上学回来的。”肖鸣夜答。   钟意秋心痛,“是不是很贵?给了他多少钱?”   肖鸣夜笑起来,“没花钱,他是周哥和方哥的同学,以前在国外设计过这样的房子,改了图纸就能用,不要钱。”   钟意秋这才放心下来,转身靠在玻璃墙上,开心的笑:“那真要好好谢谢他们。”   他的背后是绵延的金黄色树木,秋风吹过一片片落叶像是金色的蝴蝶,在他身后举行一场盛大的狂欢。   “秋儿……”肖鸣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的一痛,仿佛钟意秋只是美好的幻境,像他那些艰难日子幻想过的美好一样,一眨眼就消失了,他不自觉的张开手,恳求的说:“来我这里。”   钟意秋不知道他怎么了,却又懂得这种爱情里的患得患失,仰脸灿烂的笑着,奔进他张开的怀抱里。   钟意秋幸福的都落不下地了,一直在半空中飘着,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翘起的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见谁都呵呵的直乐。   肖鸣夜晚上要给他庆祝了生日,两人计划下午去镇里买菜,请一帮朋友都过来吃饭。   钟意秋去供销社给方款冬打电话,让他和周律书晚上过来吃饭,他一直咧着嘴笑像是喝了假酒似的,肖鸣夜说啥也不跟他一起去,自己先回去做午饭。   “莲花姐,我打电话。”钟意秋一兴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大嗓门,进门就喊起来。   莲大嘴吓了一跳,惊吓的问,“你咋了这是?”   “没咋了,我打电话。”钟意秋还是笑。   黑子和两个年轻小伙子蹲在供销社吃方便面,被他两嗓子吓的都站了起来。   钟意秋主动打招呼,“黑子,吃面呢——”   黑子:“……小钟老师,你咋了?”   “没咋了,我来打电话啊!你看我看什么——”   黑子搞不懂他是咋了,也顾不上这些,仰头把袋子里剩的面倒进嘴里,又冲莲大嘴说:“再给我拿一包饼干一瓶汽水。”   “撑不死你!”连大嘴玩笑道。   “快饿死了!”   钟意秋打完电话出来,看他们三个人又是汽水又是饼干的也馋了,要了两瓶汽水,自己喝一瓶,另一瓶给肖鸣夜带回去。   黑子狼吞虎咽,噎的直梗脖子,钟意秋劝他,“你慢点吃。”   “快饿……死我了!”黑子使劲吞下去,打着嗝恶狠狠的说。   钟意秋:“怎么饿这样?回去吃饭啊,快中午了。”   黑子还没回答,莲大嘴撇撇嘴嘲笑道,“吃饭?吃个屁!你以为他闲的啊,偷偷的蹲这里吃饼干,他们今天一天都吃不上饭!”   “为什么?”钟意秋不解。   “人家信教信的心诚啊,今天开会,不能吃饭!”莲大嘴话里带刺不饶人。   钟意秋一直处于兴奋中,听了这话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都冷静下来,装作无意的问,“开会就不让吃饭吗?”   黑子他们几个年轻人都是家里人信,非要拉着他们一起,对这个东西本来也谈不上多敬重,说道:“从昨晚上开始不能吃饭,加上今天一整天,饿的我见到凳子都想啃!”   钟意秋靠在柜台上,喝了口汽水,像是同情的笑了笑,问:“经常这样开会,人也饿的受不了。”   黑子又要了一包饼干,愤愤的回答,“哪能经常开会,一个月开一次!要是天天开我早他妈不信这玩意儿了,折腾人!”   其他两个年轻人也跟着附和。   钟意秋问,“你们怎么跑出来的?在哪儿开会?”   “饿的受不了偷偷跑出来的!每次开会地方都不一样,几个据点轮,这次在我们村,下次在袁玉兰家。”   钟意秋握紧汽水瓶,冰的手心都是刺痛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肤色黑的人穿粉色真的好看吗?感谢在2020-09-24 23:49:32 ̄2020-09-26 00:3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生日会   肖鸣夜很长时间没做饭了, 今天趁着钟意秋生日,打算好好给他做些好吃的。   钟意秋爱吃鱼却是个嘴笨的,不会剔鱼刺又没有耐心, 他尤其喜欢吃鲫鱼偏偏鲫鱼刺最多,刚从后山河里捞了几条大鲫鱼, 肖鸣夜打算煮一锅鱼汤, 煮烂了可以先帮他把鱼刺都拣出来。   在菜园收拾完鱼出来,见钟意秋提着一瓶汽水心事重重的回来,刚才还眉开眼笑的,一会功夫就这样了, 肖鸣夜担心的问,“咋了?”   他手里拿着鱼腾不出手,钟意秋顺手举起来喂他喝汽水,尽管他小心翼翼的,还是差点灌到肖鸣夜鼻子里, 本来转身放下鱼就能喝了, 却是一个想喂一个随他折腾, 嘻嘻哈哈的硬是灌完了一瓶。   钟意秋和他说了刚听到的消息,肖鸣夜不是很在意, 为了不让他担心,上次在村口遇到胡宴朋的对峙钟意秋也没和他说, 现在想起来, 一股脑都告诉了肖鸣夜。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肖鸣夜皱眉问道。   “我怕你担心,再说他也没干什么,就是跟我放了几句狠话。”   “等他干什么的时候就晚了!”肖鸣夜教训他。   发现又被他带偏了话题,钟意秋不耐烦的说:“先别管这个,他们今天在开会, 你说要不要通知杨哥,让派出所来抓人?”   肖鸣夜拿他一点招儿都没有,想到上次杨林森说让钟意秋伪装成信教的打入内部,尽管是开玩笑他还是一想到就暴躁,不顾钟意秋一脸紧迫的样子,严肃的警告,“你给我乖一点,不要去惹他们,任何一点事儿都要及时告诉我,听到没有?”   钟意秋非常识时务,马上把手举到耳边保证,“听到了,以后都告诉你。”   肖鸣夜感觉比养孩子都操心,钟意秋嘴上啥都好好好是是是的,但是真遇到事儿的时候主意可正了,犟的像头小牛。   钟意秋又问,“要不要通知派出所?他们在郑家庄开会。”   “不着急,还不知道胡宴朋在不在,而且现在没证据,就算抓起来也会像上次一样给放出来。”   钟意秋无奈的叹气,“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下个月可以吗?但是下个月在袁玉兰家……”   “如果时机合适,在谁家都无所谓。”肖鸣夜冷静的说。   肖鸣夜早就打算好了要给他办个热闹的生日会,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六个大红的灯笼,天擦黑时在院子里点起来,红彤彤的仿佛要拜天地。   钟意秋穿着件粉色的衣服,在朦脓的艳光里像是新娘子一样娇俏,肖鸣夜在厨房忙活着做大菜,他不敢进去只能在外面转悠,因为一旦靠近肖鸣夜他就控制不住的想去抱他亲他,恨不得院子里只有他们俩,胡天胡地想亲就亲,想干啥就干啥。   方款冬提了个大蛋糕来,小黑狗也跟着来蹭饭,却是个没良心的,见到亲妈和妹妹已经不认识了,被追的只往方款冬脚边钻。   学校新来的女老师叫冯香兰,刚中专毕业才17岁,有点胖胖的一笑俩酒窝,她和林玉芳相处的挺好,跟着她一起起哄,送了钟意秋两瓶雪花膏。   李宏飞最实在,提了两只鸭子,从家到这里嘎嘎嘎的吵了一路。   杨森林啥也没带,伤脑筋的摸着贴头皮的寸头,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像个江湖草莽似的说:“要不这样,我送你个承诺,你可以找我帮你做一件事,赴汤蹈火也给你办。”   沈校长翘着二郎腿喝茶,听了这话冷哼一声,“空口承诺?难道没有这个承诺,他找你帮忙你就不帮了?”   “那不一样,平时该帮还是帮,但是不能触碰我的底线,这个承诺可以包括任何事,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做!”   “还是一句废话!”沈校长嘲讽道。   “哎!你——”杨林森似乎拿他没办法,只能转移火气,拎了把凳子过来狠狠惯在沈校长旁边,一屁股坐下去不顾他阻拦端起他的杯子就喝。   余博山没想到他们都准备了礼物,本来以为就是吃顿饭庆祝,但他也没拘谨,凭他和钟意秋的感情不在乎这一两件礼物,路过供销社给钟意秋买了一箱汽水。   高小包前两天在山脚下捡了一窝被人丢弃的小猫崽子,都饿的仅剩一口气了,最后也只救活了一只,他不是能养猫的细致人,趁机做礼物送给钟意秋了,被其他人按着揍了一顿,骂他鸡贼。   六子大大咧咧的啥也没准备,看见人家都送了离去他立马傻眼了,急的不断在口袋里掏,但是兜儿比脸都干净。   幸好他有个贤内助,六姑娘跟在后面拿出一小罐咖啡粉,笑着说道:“生日快乐,我们的一点心意,你们城里人应该爱喝这个。”   “你啥时候买的?我咋不知道!”六子惊讶的叫。   六姑娘笑笑不说话,抬手帮他整理扯皱的衣服。   “谢谢!谢谢大家!”钟意秋感动的说不出话,眼泪窝在眼眶里可怜的强忍着,只能一遍一遍的说谢谢。   “先别谢!”周律书站起来,手往旁边一伸。   方款冬把一个盒子放在他手心,周律书掂了两下,说:“收了我这个再一起谢。”   钟意秋怀里已经抱不下了,鸭子在脚下嘎嘎的凑热闹,小猫被这群人吓到了,细细尖尖的爪子紧紧抓住他衣服,伏在他肩膀上瑟瑟发抖,尖锐的小爪子差点刮到他脖子。   肖鸣夜接过他手里的礼物,一手把小猫薅下来,扔给脚下好奇的直转圈的小花狗。   钟意秋接了周律书的礼物,看了包装上的字吓了一跳,赶忙要还给他,说:“周哥,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收下吧,你冬冬哥的心意。”周律书拍了拍他肩膀。   “咳——咳——”方款冬出声警告。   “啊哈哈哈,赶紧收下,你方哥的心意!”周律书接收到领导的意思立马改口,推开了钟意秋要还回东西的手。   “是啥呀?”六子好奇的凑过来看。   王文俊比他眼尖,惊喜的叫道:“bb机!”   “哇哦!”大家都跟着惊呼。   虽然现在BB机已经很常见了,但一台还是要快两千块钱,不是十分需要一般人不会买,周律书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确实是大手笔了。   钟意秋很是不安,“周哥,方哥,谢谢你们,但实在太贵重了……”   “放心收下。”周律书认真的说,“山上的工程,肖鸣夜帮了我大忙,这是我应该感谢他的。”   钟意秋这才安心些,稀罕的打开盒子研究。   这句话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余博山心里暗沉沉的直往深处坠落。   明明是感谢肖鸣夜,怎么感谢到钟意秋身上了?这家伙还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是一般朋友的关系吗?这他娘的是一家人的架势!   但今天是钟意秋的生日,大家都很开心,他也不想这时候露出情绪影响了气氛,计划着该尽快找钟意秋谈谈。   钟意秋收了一圈礼物,心里胀的满满当当一直堵到喉咙,嗓子硬硬的说不出话,开席时他站起来敬第一杯酒,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红灯笼温柔朦脓的微光,把整个院子和每一个人都染上一层雾蒙蒙的影子,一切都美的像是在梦里。   “谢谢大家……”拿着酒杯的手腕不停的颤抖,钟意秋一开口鼻子就发酸,吞咽了几下口水努力镇定下来,哈哈笑了几声接着说:“我去年这个时间来到这里,一年的时间经历过很多困难,迷茫过、后悔过、放弃过、逃避过,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包括事业、梦想、朋友和爱情,只有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人生才会有意义有意思,感谢大家,让我在这一年里幸运的找到了自己的世界……”   他看着每一张真诚的笑脸,六子的憨厚、义叔的温暖、方款冬的儒雅、周哥的放肆、王文俊的狡黠、沈校长的赞赏……   还有肖鸣夜的,深沉的溺爱……   他再也说不出话,眼泪一颗一颗掉进酒杯了。   “行了,大家都懂。”肖鸣夜站起来,好哥们似的抬起胳膊半抱的搭着他肩膀,另一只手端起酒杯说:“感谢大家,今晚不醉不归。”   “干杯——”   酒杯叮叮当当的碰撞在一起,撞碎了钟意秋脸上的热泪,再揉进他满足的笑容里。   一群人都喝的烂醉,谁也想不到这些个男人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爷们,竟然让六姑娘笑到了最后……   肖鸣夜还算清醒,先打横了把钟意秋抱回房间安顿好,再一个一个处理桌子上倒的一片,六姑娘比他还精神,帮着他把每个人安排进房间。   她架起六子胳膊想把他弄回家,但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提起烂醉如泥的大男人,她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肖鸣夜接过手说:“让他就在这里睡,我送你回山上。”   “这么晚就别折腾了,我自己回去。”六姑娘说。   肖鸣夜不可能让她一个女人大晚上的上山,把六子扶到义叔屋里,往外走着说:“我送你。”   林玉芳也喝了几杯,和冯香兰靠在一起,晕乎乎的指着他俩说:“这么晚了上啥山……嫂子和我们一起睡吧,家里有地方。”   还没和六子订婚他们都开始叫嫂子了,六姑娘脸有些热,羞涩的答应了。   肖鸣夜送她们三个回林玉芳家,冯香兰酒品太差,喝醉了扯着嗓子唱歌,林玉芳也跟着又喊又哭,两个人鬼哭狼嚎一般,惹得附近三个村的狗都开始狂吠。   肖鸣夜本来就喝多了头疼,这会儿觉得脑子都要炸了,心里想女人太可怕了,还是我们秋儿最好,喝醉了就乖乖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周律书:所以冬冬哥和方哥到底有什么区别?感谢在2020-09-26 00:36:03 ̄2020-09-28 23:3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桉 2个;戳鹅太任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桉 5瓶;嘿嘿嘿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9章 孩子   钟意秋第二天早上是被隔壁吵醒的, 一大早不知道沈校长和杨林森俩人在吵什么,沈校长语气咄咄逼人,杨林森最开始还争辩几句, 后来就不说话了,但是隔着一堵墙钟意秋都像是听见了他压抑的怒火。   “再睡会儿。”肖鸣夜在他眼皮上亲了亲。   “他俩在吵架, 不去劝劝吗?”   “不用。”   钟意秋还是不放心, 打着哈欠说:“杨哥被骂了,一会儿不会打起来吧?”   肖鸣夜还没醒透,按着他后脑勺不让动,说:“他那个脾气要打早就打了, 能忍到现在那就是自己愿意。”   钟意秋想起床去看看,他喝多了没什么后遗症,睡一觉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刚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就见杨林森光着膀子拎着警服出来,气势汹汹的走了。   沈校长跟在后面悠哉的伸着懒腰, 钟意秋问道, “杨哥怎么了?你俩吵架了?”   “没什么。”沈校长若无其事的说。   钟意秋明显不信, 但见他不愿意说也就没问。   这个生日过的太难忘了,钟意秋不仅收到了一大帮朋友的心意, 还有了自己的家。   他每天放学都要跑一趟小仙山去看看房子的进度,顺便跟花叔学习院儿里的花草树木怎么种植, 恨不得明天就入住新家, 还专门找了六姑娘,请陆家班帮忙给家里做新家具。   入秋后一天比一天凉,山里的风景像是一幅画一样,一夜间就换成了金黄色的秋景,萧瑟却又温暖壮丽。   钟意秋换季爱感冒, 所以这个时候就特别小心,别人都还在穿短袖他就穿上了薄羊绒衫,即便这样还是中招了。   收水稻时下了两场暴雨,稻谷晒在打谷场上,当时正在上课,一看下雨天老师们扔下手里的课本就往家跑,沈校长虽然是城里人没中过地,但是也能理解对农民来说粮食的珍贵,组织没种地的老师帮着去抢场。   钟意秋跟着忙了半个小时,全身被雨水浇了个湿透,回家洗澡喝了两碗姜汤,第二天还是感冒了。   吃了药不但没好,到晚上又开始发烧,沈校长要带他去镇上的医院打针,钟意秋烧的脸色煞白却磨磨蹭蹭的不愿意,义叔懂他的心思,上山把肖鸣夜叫了回来。   肖鸣夜这两天同样忙的厉害,工程完成一大半了,大雄宝殿刚建好,但是袁老虎老娘半个月前不小心摔了一跤,身体就一日比一日差,为了在母亲生前完成她的心愿,袁老虎提前捐了佛像,最近山上都在忙这个事情。   大晚上的还在加班,义叔好不容易找到人,肖鸣夜听他一说立马丢下手里的活儿,火急火燎的开车往山下赶。   钟意秋从小到大,几乎每年的夏秋交际时都要病一场,他早已像换季换衣服一样习惯了,现在有了爱人却也变得矫情了,见到肖鸣夜裹着一身秋风进来,立马开始撇嘴感到委屈,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抱着他的腰可怜的哼哼。   肖鸣夜身上又是汗又是灰土也顾不上脏,搂紧钟意秋,在他额头亲了亲,哄道:“乖,没事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想去……”钟意秋没出息的嘟囔道。   “宝宝乖一点,打针就好了。”肖鸣夜拿过上衣给他穿。   “咳——”   义叔跟在后面进来,从知道他俩的关系到现在,他以为自己已做好了心里建设,能坦然接受了,此刻亲眼看到两个大男人卿卿我我还是有点不适应,更可怕的是肖鸣夜平时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打死也不敢想他竟然会说出这样哄人话。   义叔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惊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   钟意秋还没烧糊涂,听见义叔声音忙松开手,全身没有力气,就势歪倒在床头。   “他不想去就算了,大晚上折腾的也累。”义叔说,“吃了药盖上厚被子发发热,明早再看。”   肖鸣夜匆忙洗了个凉水澡,一身凉气钻进被窝,伸出胳膊把钟意秋揽进怀里,却在他后背摸到一把虚汗。   “还是去医院吧?”他还是放心不下。   钟意秋全身烧的滚烫,脸贴在肖鸣夜干爽的胸膛舒服的蹭。   “不想去……”   肖鸣夜心疼他,更多的是恼火,气他逞强,明知道这个时节容易生病还冒雨去帮忙干活,不拿身体当回事,现在折腾成这个可怜样子,自己想骂也骂不出口。   肖鸣夜干燥粗粝的手掌在他后背一下一下抚着,白生生的月光从窗子斜照进来,把他的脸庞洗成白纸一样,清冷却又脆弱。   肖鸣夜以为他睡着了,忽然见他两片桃红的嘴唇轻启,“对不起。”   “你还知道自己错了?”   钟意秋紧紧抱着他的腰,下巴蹭了蹭说:“知道……我不该在这么忙的时候给你找事儿……”   “你找啥事了?”肖鸣夜抵着他滚烫的额头含着声音问。   “不该叫你下山来陪我……”   肖鸣夜都被他气笑了,在他鼻尖用力咬了一口,又心疼的在牙印上舔了舔,搂紧他冷声道,“等好了再跟你算账!”   最终还是没去医院,吃了药第二天早上就退烧了,钟意秋知道后面还有半个月要咳嗽流鼻涕,所以也不敢大意,加上肖鸣夜一直黑着脸不说话,他讨好的乖乖把厚衣服都穿好,导致领广播体操时都无法做转身的动作,学生们偷偷在下面捂着嘴笑。   下了操,孩子们一窝蜂的向道路两旁涌去。修高速公路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这里的地理位置优势已经越来越突出了,林玉芳开了新店,各种小贩每天把路口两旁都挤满了,大部分都是做学生生意的,文具、小吃和各种花里胡哨的小玩意,也有卖鱼卖菜和便宜衣服鞋子的,像个小集市一样,隔壁几个大队的都说这里比镇上都热闹。   学校操场是露天的,还在路对面,这里热闹起来对学生活动不安全,沈校长找了大队里申请,想把操场重新规划进校园里,等盖了教学楼之后往后面的田地扩建。   大队里当然同意,这样以来现在操场的地还能卖或者建房子,听领导们的意思是打算建一个群众文化的活动中心。   这些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飞的满天都是,老师和学生们最兴奋的莫过于要建教学楼,整个镇只有镇小学有一栋三层的教学楼,乡村学校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钟意秋偷偷问了沈校长啥时候能建,他没有明确答复,只说等年底再看,可能整个县的乡村小学都会有大改革。   因为家里信教没来报名的学生,沈校长本来说先不管,等派出所来抓了头目,再一个个到家劝解,这段时间有几个学生陆陆续续主动来报名了,让他们也增加了信心,可见并不是所有人都信的很忠诚。   袁老虎妈在佛像立起来的当晚微笑着闭上眼,她虽然不是很老但也还算喜丧,袁老虎打算热热闹闹的大办一场。   鞭炮从早放到晚,几台大戏敲锣打鼓的轮流上场,住持大和尚领着弟子过来做法事,几个小和尚也被提前送进了学校,先和钟意秋他们住在一起。   最大的九岁,最小的才三岁,个个都是小光头,钟意秋看的新奇,他第一次看见真实的和尚,盯着人家的小脑门瞧,心想这和电视里演的也不一样啊?没有烫戒疤?小家伙们不吃肉身体能长好吗?   最小的孩子叫浩真,有一只耳朵是畸形所以被家里丢弃了,他还太小,站都站不稳却像模像样的给他们行了个佛礼。   钟意秋又纳闷了——怎么不说阿弥陀佛?   四个孩子,收拾出一间房间给他们住,师父们还要忙着处理搬迁的事情不能每天陪着,义叔让他们放心,答应会仔细照顾。   临走时浩真趴在大师父怀里眼泪汪汪的撇嘴却又不敢哭,看的他们几个大男人心都要融化了。   钟意秋把他抱起来去逗狗玩儿,没一会儿小孩又咯咯的笑起来。   义叔半认真半调侃的试探,“我看你挺喜欢小孩?”   “你看他多可爱。”钟意秋捏着人家的脸蛋说。   义叔吐出一口气说:“你就不想自己生一个?”   “怎么生?肖鸣夜也没这功能啊?”钟意秋疑惑道。   义叔:“……”   小和尚们虽然跟着师父识过字,但是没有系统的上过学,只有9岁的浩远上过一年级,可以直接进二年级,其他的都从一年级开始上,三岁的浩真太小了连学前班都进不了,只能留在家里玩狗玩泥巴。   他们几个都没带过孩子,还要去学校上课,只能每天带着他一起,却不想不出一个月浩真就称霸了整个校园和周边小卖部及街边各个商贩。   袁老虎为老妈大办丧事,山上工程队也都放了假帮忙,余博山跟他不算熟也不是村里人,去祭拜后就算闲下来了。   这段时间他没有一天不在想钟意秋和肖鸣夜的事儿,反反复复琢磨每一句话该怎么谈,整理了一套完美的沟通方案,信心满满的在周日去找钟意秋。   秋天的早上,在温暖和寒凉之间有种说不上来的舒适感,钟意秋感冒还没好利索,戴着口罩蹲在地上,一勺一勺的喂坐在小板凳上的浩真吃饭。   余博山:“……”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回来了!   放个假比平时都忙,同时也有点卡文了,打算完结了需要认真整理一下思路。   二哥:为什么是我生孩子?   感谢在2020-09-28 23:33:16 ̄2020-10-10 23:3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笙桉、蓬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峤予 19瓶;嘿嘿嘿、鱼儿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0章 愤怒   义叔给每个孩子都买了套新衣服, 浩真穿了一件亮黄色带向日葵的小毛衣,像个漂亮的小女孩,前后翘着两条小短腿指挥钟意秋, “吃又,要吃又!”   小孩子不用守佛门戒律, 但以前日子过的艰难, 一个星期才能吃一顿肉,见到肉都特别馋。   师父们家教严格,大点的孩子都很有教养,馋的直咽口水在餐桌上也不敢有半点失礼。   浩真太小还不懂规矩, 天天也不吃青菜了嚷着要吃“又”。   钟意秋却不惯他,喂口肉必须喂口青菜,把孩子急的直想上手抢勺子。   余博山看的稀奇,“小和尚还吃能吃肉?”   钟意秋还没回答,浩真抢话道:“长身体!师父让吃!佛祖不怪!”   余博山笑起来, “小家伙还挺机灵!”   等喂完了饭, 余博山点了根烟, 装作轻松的问,“你今天有事吗?”   “没事, 本来要去县里买书,肖鸣夜把车开走了。”   “那我们出去转转?”余博山像是建议道。   钟意秋心里咯噔一下, 知道余博山终于要摊牌了, 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由的全身都紧绷起来,下意识的想要逃避,故作忙碌的说:“我要带浩真,义叔去袁主任家帮忙了, 沈校长去镇上有事,没人带孩子。”   余博山今天必须要问个结果,咬牙说道:“带上孩子一起。”   “不好吧?”   余博山塌着一边肩膀,沉默的抽烟,眼神没什么内容却始终锁定着他。   钟意秋微微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肯定是躲不过去了,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行吧……等我一会儿,我让王文俊起来带孩子。”   王文俊正睡懒觉呢,被叫醒了烦的想骂人,从床边提溜起浩真强行按进被窝一起睡。   余博山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他本来想的是去县里找个好点的饭店,趁着喝酒好好聊,又想着饭店人多,万一有啥过分的话被外人听见了反而惹麻烦。   带着他去山上也不合适,虽然大家放了假,但陆家班和外地的工人们有些还在山上住,说话不方便。   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去哪儿,两人顺着菜园后的坡路往下,一路上听着村里的丧乐都没说话。   钟意秋主动说:“要不去小仙山吧?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余博山侧脸冷冷的瞪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太明显了,钟意秋无疑是坦白了他和肖鸣夜的关系。   钟意秋低头没敢看他,领着他往小仙山走去。   花叔正在挖地,钟意秋打招呼道,“花叔你先休息,过几天请人来挖。”   “没事儿,闲着也是闲着,能干一点是一点。”花叔笑着说。   钟意秋一副主人的口吻,仿佛小仙山是他的一样,花叔不知道他和肖鸣夜的真正关系,但是两人比亲兄弟都亲密,任何事也不分你我,很多事钟意秋说的话比肖鸣夜更管用,花叔自然也把他当做主人。   余博山见他连遮掩都不了,心里烦闷的不行,抽出根烟噙在嘴边,刚摸出火柴还没点,钟意秋马上拦住,认真的说:“不能抽烟,秋天干燥,山上都是树和干草,要小心烟火。”   余博山更烦躁了,但是他又说的很对,况且山还是人家的,只能恨恨的收起烟。   翻过山坡就到了,新房已经基本建好,在秋日的阳光下背靠色彩绚烂的山峦,面向绵延的草坪和小溪,美的像是童话一般。   钟意秋正儿八经的带着他参观,又献殷勤一样把院子里每一种花草树木都介绍一遍。   余博山装满了心事,完全没心情认真听,钟意秋脸上的笑容越是幸福温暖,他的心就越往下沉。   “歇会吧。”余博山也不嫌脏,直接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   钟意秋一颗心被吊起来,知道今天的重头戏终于要开锣了。   他坐下来先发制人的说:“山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余博山没想到他倒是主动坦白了,再想他刚才坦然自若毫不避嫌的举动却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下意识的去兜里摸烟,想到不能抽又讪讪的缩回手,随意捡了根树枝在地上乱画。   “说。”   钟意秋两只手绞在一起,心里怦怦乱跳,却坦荡的直视余博山,“我和肖鸣夜在一起,我们是爱人。”   余博山想到过很多种可能,当然也想到他们是这种关系,但潜意识里总是想说服自己不可能,认识这么久,钟意秋并没有喜欢男人的毛病,当然他也没有明确表示过喜欢某个女人,在学校时总把他当小孩,想着他可能是开窍晚,还不太懂男男女女的关系,却不曾想这家伙憋了这么大个招儿!   余博山低头沉默,树枝划过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像是砂纸擦在耳膜上一样。   钟意秋一鼓作气的说出口,此刻才真正害怕起来,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的冷汗像是溪流一样蜿蜒而下,又痒又折磨人。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我们去年就在一起了……我怕你认为我恶……”   “别说了……”余博山出口打断,终究是接受不了他这样说自己,“你还知道别人会这么认为!”   余博山直起身体大喘气,猛的站起来一把甩掉手里的树枝,低吼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这是要坐牢的!”   不防备他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钟意秋吓了一跳,往后闪了一下,却还是坚持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如果我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我也不想走这条危险的路,但是山哥,我喜欢他,我爱他,我……”   余博山气的眼睛都红了,像头斗牛一样怒吼道,“闭嘴!你还要不要脸!”   说完两人都愣住了,余博山马上就后悔了但更多的还是愤怒,攥紧拳头努力控制住,压低声音说:“秋儿,你还小,你不知道这事儿有多严重,你怎么能喜欢个男人?男人和男人咋……又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你们能走多久?早晚是要分开的,到时候你该多痛苦……”   “我们不会分开。”钟意秋站起来,认真的说。   余博山懒的听他这些昏了头的可笑誓言,捏紧拳头恨不得打他一顿,但是看见他发红的眼角又心疼无奈,心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钟意秋长的好看又单纯,肖鸣夜凶悍野蛮天不怕地不怕,难免就惦记上了……   “是不是肖鸣夜逼你的?”余博山瞪大眼喘着粗气恶狠狠的问。   “不是!”钟意秋忙否认。   “那就是他花言巧语的骗你!”   钟意秋无奈,拉住暴躁的余博山想让他平静下来,却不想被他用力的推开,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余博山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认定了肖鸣夜骗色,凶狠的骂了一句,“我操他妈!”   像头发怒的野牛一样冲出去。   钟意秋忙追上去拉住他,“山哥,你能不能先冷静,他没有骗我,是我先喜欢他的!”   余博山却完全听不下去,狠命的挣开,把钟意秋掀倒在地继续往前冲。   “你干什么去!”钟意秋快速站起来,又追上去直接抱住他腰。   “老子打死他!”余博山吼道。   “你别去!”   余博山被他锁住,这下挣不开了,挣扎着喘粗气,见他现在还护着肖鸣夜,更生气了,咬牙瞪着钟意秋。   钟意秋感冒还没好彻底,撕吧这一会儿憋着嗓子了,咳嗽了两分钟才停下来,担忧的说,“你别去,你打不过他的!”   余博山:“……”   钟意秋一句话彻底激怒了余博山,连拉带拽的拖着钟意秋也阻拦不了他报仇的步伐,下了山才甩开钟意秋跑了。   钟意秋心里忐忑不安,匆忙跑去袁老虎家找肖鸣夜,却说他开着帮着去镇上拉东西了。   肖鸣夜不在村里,余博山现在找不到人,好歹不会马上打起来,钟意秋找到了义叔拉着回去,一路上把事情和他说了。   义叔让他放心,肖鸣夜虽然不好惹,但是这件事他还是有分寸的,不会真和余博山动手。   钟意秋还是放心不下,他想到余博山会生气,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完全不听解释,只是一味的想发泄怒火。   还没等余博山和肖鸣夜打起来,高小包倒是先和人打起来了。   林玉芳店门口围满了人,义叔和钟意秋挤进去,就见到高小包和郑老三扭打在一起,林玉芳尖叫着在旁边拉架却无济于事。   “别打了!”   义叔和钟意秋冲过去想拉开两个人,但是他俩已经缠斗在一起了,按都按不住。   “都看啥呢!赶紧把他俩拉开啊!”义叔朝看热闹的人群吼道。   他在附近村里还是很有威望的,几个围观的男人赶忙上前把这两人拉开。   “我操你妈!你给老子等着!”   郑老三打不过,嘴上却不服输,吐着血沫子不停的骂。   高小包不理他,冷冷的盯着。   钟意秋帮他拍身上的灰,小声问,“没事吧?”   “没事。”   “行了,都散了吧!”义叔大声说道。   郑老三又骂了几句脏话,放了几句狠话走了。   林玉芳毕竟是个女孩子,吓的哭了起来,看向高小包抽泣道,“你何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会认真看大家的每一条评论,我这样一个扑街竟然被大家这样期望、鼓励、等待,实在是既感动又羞愧难当!   感谢可爱的每一位!   感谢在2020-10-10 23:35:10 ̄2020-10-11 23:5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戳鹅太任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有嘉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大熊   高小包没说话起身走了, 钟意秋匆忙安慰林玉芳两句赶紧追上,把他拉到家里去。   高小包喜欢林玉芳,连供销社的财叔都看出来了, 但是林玉芳心思一直在肖鸣夜身上,哪怕肖鸣夜已经明确拒绝了, 她一时半会也难以放下, 更别说喜欢别人了。   莲大嘴偷偷的跟钟意秋八卦,说林玉芳看起来潇洒大方,想不到在感情上这样认死理,看这个样子, 怕是要为肖鸣夜守一辈子。   钟意秋当时吓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说到底林玉芳无论是想不开还是做傻事,其实都跟肖鸣夜没关系,他从来就没表现出一点纠缠,但如果真发生些什么事, 钟意秋想他们内心也无法安定。   高小包有没有表白过, 他们不知道, 他和肖鸣夜是朋友,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太别扭了, 感情的事情他也不愿意跟其他人说。   他没有表现,郑老三却没闲着, 他缠了林玉芳许久, 但是这姑娘油盐不进,不知道谁给出的馊主意,他家里竟然正儿八经的请了个媒人去林玉芳家提亲。   先不说郑老三还没离婚、打女人这些臭毛病,人家林玉芳是镇上人,家里条件又挺好, 他一个农村种地的,虽说是个小电工,但是敢去人家镇上的姑娘家提亲,让人觉得是痴心妄想。   但媒人只管拿钱办事,去了一通乱吹,把郑老三吹成了供电局的干部,把他爹恨不得吹成大队书记。   林玉芳父母早听她说过这个二流子,当时就气的把媒人赶了出去,带的东西也扔到大门外。   农村从来藏不住任何消息,没两天大家都知道了这事,一时间郑老三一家成了全大队的笑柄。   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彻底记恨上了林玉芳,却又没别的能耐,私自把她店里的电给断了。   林玉芳只能吃哑巴亏,晚上和冯老师点蜡,店里的一台冰柜也停了,存的一点冰棒和雪糕免费分给了学生。   本以为这样就算了,反正白天也不影响店里的生意,等过段时间再说,却没想到郑老三越想越气,昨晚不知道在哪里喝了酒,一时恶向胆边生竟然翻墙进了屋里!   也幸亏他喝醉了,东倒西歪的使不上力气,被林玉芳和冯香兰给揍了一顿……   郑老三回去睡了一晚,醒酒后想起自己被两个女人给揍了,顿时暴跳如雷,像条疯狗一样跑过去要打人。   天还没亮林玉芳就去找肖鸣夜了,想让他帮忙,办丧事一般都要守夜,大家都没睡觉,但肖鸣夜已经开车去镇上拉东西了,她心急如焚又找不到人,高小包追着问她才说了经过,立马就跟着她一起回来。   等了半上午郑老三果然来了,高小包都有点等烦了,先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两人扭打起来。   钟意秋听的心惊又有些不是滋味,先是自责,离的这么近,他们昨晚没听到一点动静,幸亏是没出事,如果不是郑老三喝醉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还有就是,他们一个院子里住了三个大男人,林玉芳宁愿舍近求远,执着的要去找肖鸣夜,如果不是高小包喜欢她,一直关注她主动追问,她可能都不会和别人说。   义叔气的想骂人,翻墙进女孩子家实在是太恶劣了,跟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不行,我要去找书记!”义叔站起来愤愤的往外走,“太无法无天了!”   钟意秋帮高小包打了盆水洗脸,小心的问道,“你有和林玉芳表白过吗?”   高小包洗了把脸,笑着说:“不重要,她是个聪明人,不用说她都明白。”   “那不一样,她知道是她的事情,你说不说是你的态度。”   高小包怔了怔,“她心里还放不下肖鸣夜,我现在说反而给她徒增烦恼。”   钟意秋心里认为他说的不对,但高小包是个很有主见,自尊心很强的人,这些事情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和顾虑,再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余博山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儿,钟意秋心里着急,怕肖鸣夜和他撞上打起来。   在家也是坐立不安,他索性跑到路口去等,浩真被按着又睡了一觉,怎么也不愿意在家呆了,非要跟着他一起去。   钟意秋带着他在学校操场的沙坑里玩,等了半个小时,他还没发现呢,浩真先叫起来,“车!大熊回来了,大熊抱!”   钟意秋:“……”   所有小孩见了肖鸣夜都害怕,连小花狗和小黑狗见了他都哆嗦,浩真却完全不一样,第一次见到肖鸣夜就被惊呆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着亮光,他三岁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高这样大的人,当时就给肖鸣夜起了个外号叫大熊,想让大熊抱着他举高高。   他连滚带爬的从沙坑里翻出去,迈着小短腿往车边跑,钟意秋吓了一跳立马给他按住,提溜着抱起来。   “是大熊!让大熊抱!”浩真不停的反抗。   “等一下,车停下来再!路上有车不能乱跑,知道吗?”钟意秋教训他。   肖鸣夜老远就看见这一大一小在路边拉拉扯扯,浩真张开双手努力往这边伸,他心里顿时无奈又有种说不出的暖意,第一次遇到这么粘他的小孩,肖鸣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很多时候都想躲着他。   “怎么在这里?”   浩真的渴望太可怜了,肖鸣夜不得不接过他抱在怀里,向钟意秋问。   “等你好久了,有急事!”   “啥事?”   钟意秋接过他手里的一个袋子提着往家走,“回去说。”   肖鸣夜听他说完余博山的事情,竟然笑起来,“他对你很好,有这样的朋友,你很幸运。”   钟意秋当然知道,所以他才会焦急难过,担心他们打起来,又怕自己帮着肖鸣夜,余博山会伤心。   “别怕,我会处理,下午我主动去找他。”肖鸣夜安慰道。   钟意秋:“你还是别去了……我去找他,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你别怪他。”   肖鸣夜坐在床边,拉他过来夹在两腿中间,仰头笑,“不怪他,他打我也是应该的。”   钟意秋心里难受,想着自己的感情路可真是难走,每一步都要承受十倍百倍的艰难。   “别怕,有我。”肖鸣夜捏了捏他脸。   肖鸣夜去镇上顺便带回来义叔的包裹,钟意秋一看是北京寄来的,就呵呵的笑着逗义叔。   王文俊夸张的叫,“哇!这么大,谁给义叔寄的宝贝呀!”   钟意秋跟他一唱一和,“还能是谁,义叔的宝贝女儿啊!”   “你俩快闭嘴吧!”义叔忍无可忍的吼道。   “快打开看看!”   义叔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羽绒服,蓬松又柔软,一看就不便宜。   王文俊作为走在潮流前线的人,一下子就认出了羽绒服的牌子,惊叫道:“这也太有钱了!”   农村冬天大多穿棉衣,很多还是穿自己做的棉花袄,时髦一些的人也会买羽绒服,其实也都是丝绵充的假货。   这样一件真材实料的羽绒服算是奢侈品了,又听王文俊说是个大品牌,义叔心疼的直咂摸嘴,“乱花钱……”   钟意秋拿起来给他试,王文俊趁机把吊牌给剪了,怕他琢磨着退货。   “这也太好看了!”王文俊赞叹道,“像城里学校的老教授!”   义叔清瘦儒雅,穿上好衣服气质立马就变了,一点也看不出是农村人。   “像个画家。”钟意秋说。   义叔前后抻着衣服,难为情的骂道,“你俩快别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义叔害羞了!”   两个小辈一点也不给留面子,连浩真都围着转圈,“好看!好看!”   义叔被几个孩子打趣,顿时恼羞成怒了,拿两个大的没办法,逮住浩真要揍他屁股,吓的浩真哇哇乱叫,喊大熊救命。   “义叔。”   门口突然响起人声,几个人闹着没注意都没惊的愣住。   钟意秋探头看去,来人竟然是郑丽丽的爸,郑齐军。   从郑丽丽出事后钟意秋就没见过他,再见面却不想他竟然苍老的几乎变了样。   郑齐军张的颇有几分英俊,又出过门在外面打工,家里也有钱,二十多岁的年纪有这样的情况,在郑家庄算是混的相当不错的,以前说话办事都是底气十足。   现在却变得像个小老头,他本来眼睛就大,瘦的脱了相后眼睛大的有些吓人,脸色灰败,二十多岁已经依稀有了白发。   “是齐军啊,进来坐。”义叔脱了衣服,招呼道。   郑齐军:“不进去了,我找钟老师有点事儿。”   因为郑丽丽的事情,钟意秋无法坦然面对他,生硬的问,“什么事?”   郑齐军像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情绪,平静的说:“想请你帮忙找找你那个中医朋友,给我们娃儿的妈瞧瞧病。”   钟意秋心里嗤笑——娃儿的妈?   这样说不会想起自己的娃儿吗?不会想起娃儿是怎么死的吗?   钟意秋漠然问道,“她怎么了?我朋友是中医,擅长针灸,很多病他治不了。”   郑齐军苦笑了一下,“我知道,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能不能让他来帮忙看看?”   钟意秋心软嘴善,终究说不出“我朋友不治精神病”这样的话。   “行,我等下去打个电话问问他时间。”   郑齐军低头说:“谢谢钟老师。”   钟意秋嘴善,伤人的话说不出口,但这屋里可有个高段位的毒舌。   王文俊臭美的穿着义叔的新衣服,假装无辜却冷笑着问,“郑丽丽的爸,你们还信教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哇,竟然是我的生日周,哈哈哈哈哈感谢各位的祝福!   感谢在2020-10-11 23:53:36 ̄2020-10-12 23: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笙桉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峤予、戳鹅太任性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2章 自私   义叔有些不忍, 瞪了王文俊一眼警告他别太欺负人,王文俊却是个混不吝全当没看见,意味深长的盯着郑齐军, 等着他的答案。   郑齐军低头呆愣了半分钟的时间,钟意秋本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直到离开, 却不想郑齐军抬起了头看看了天, 脸上隐隐现出狠厉疯癫的表情,眼底通红像是中了邪一样,语气却完全相反,轻描淡写的骂了句脏话, “我信他妈的蛋!”   这句小孩吵架骂人的话用方言说出来尤其滑稽搞笑,但谁也笑不出来。   钟意秋先去给方款冬打了电话,约了时间请他过来,又上山一趟找余博山,却仍是没找到人。   余博山在这里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想不到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钟意秋在山上等到天黑也没见他回去, 只能先回家。   等到第二天袁老虎家的丧事办完,肖鸣夜晚上没留在那里吃饭直接回来, 钟意秋见到他眼角的瘀痕,才知道他俩已经打了一架了。   肖鸣夜先安抚他, “没什么事, 你别担心,他说要出门一趟,过几天就回来。”   钟意秋急道,“你俩什么时候打架了?我昨天找他一天都找不到?”   “昨天半夜。”   钟意秋实在是无语,这俩人竟然半夜约架, 是想趁月黑风高时弄死对方吗?   “疼不疼?”钟意秋戳他脸,他还是第一次见肖鸣夜被打成这样,又心疼又觉得新奇。   “脸上不疼肚子疼,他踢了我一脚。”   肖鸣夜耍无赖的笑,像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告状似的。   钟意秋倒不担心余博山受什么伤,凭着他跟自己的关系,找肖鸣夜打架也是为他出头,就这些理由肖鸣夜就不可能朝他动手,只能咬牙忍着。   但他心疼肖鸣夜,他从小被人欺辱,为了自我保护练就一身强大凶狠的本事,在打架这件事上没吃过什么亏,现在为了自己却只能任打任骂。   他低着头不说话,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随着眼睛的眨动可怜的轻颤,肖鸣夜不再逗他,说道:“别瞎想,没什么事。”   钟意秋脑子里真没瞎想什么,乱糟糟一团理不清,他努力想抓住一条思绪认真分析下去,却混乱的根本不知道该抓哪一条。   肖鸣夜洗了澡,钟意秋找出红花油给他推背上的瘀痕,闻到他身上一股浓重的烟味,在深秋的夜里尤其冷冽。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钟意秋问。   肖鸣夜趴在床上,肩膀和后背的肌肉擦上油后亮闪闪的,看起来蓬勃雄壮,看的人血脉贲张。   他懒懒的说,“谁?余博山吗?他没说什么。”   “你一撒谎就会装的很轻松,话也多。”肖鸣夜有些埋怨的语气。   肖鸣夜笑起来,“我都不知道。”   说完他自己都有些愣神,很多时候钟意秋确实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他以前从不会留意自己的习惯,喜欢什么,爱吃什么,高兴时什么样儿,生气时什么样……没有时间也没那个心思,但是钟意秋却一点点的都记在心里。   “到底说什么了?”钟意秋用力在他背上推药油。   肖鸣夜舒服的哼哼,说:“他说他不怀疑我们的感情,但恨我自私,并不是真的爱你,不考虑你还有父母亲人……恨我害了你……”   钟意秋心里被针扎了一样疼,伏在他背上说:“你别怪他,他是我的朋友,所以希望我的一切都能完美。”   肖鸣夜反手揽住他,轻声说:“秋儿,我时候也会想,我是太自私了……”   “别乱说!”钟意秋捂住他嘴,发脾气一般的固执,“这个理论本来就是歪的,如果一定要说自私,我比你更自私,我爱你,跟你在一起让我觉得快乐、幸福、满足,每一天睁开眼只要想到我们在一起,想到你那么爱我,想到你属于我,就开心的能笑出声。”   肖鸣夜心中震荡,翻身把他抱紧,健壮的胳膊勒的钟意秋快喘不过气来。   “秋儿——”肖鸣夜粗哑着嗓子,语气像是在耍横,“我这辈子宁愿做全世界最自私的人,宁可你的父母朋友恨我、打我,甚至杀了我,我也不能放你走。”   钟意秋确实比肖鸣夜还要了解他,比如此刻他虽然在威胁耍横,但钟意秋知道他其实是在害怕。   “那我们就一起做一对自私的人。”钟意秋说。   ——肖鸣夜,道路长且阻,你我别松手。   钟意秋在那天的日记里写道。   余博山只扔下一句要出远门就走了,钟意秋知道他是生气了,最近又不想见到自己,和肖鸣夜打了一场单方面的架,心里的火发出来,索性躲了出去。   钟意秋猜他八成是想把火气发到胡岩身上去了。   方款冬最近感冒了,等病好彻底了才过来,一听钟意秋介绍要让他治精神病,简直是哭笑不得。   “你也太高看我了,我治不了这个。”   钟意秋也无奈,“就随便看看,她已经这样了,家里也是病急乱投医。”   方款冬实在不想看,但人已经来了,因为周律书在这里包山投资,附近的人也都认识他了,拒绝一次只怕以后还要再缠他。   “行吧,你去叫他带人来。”   钟意秋有些迟疑,他没有勇气再去郑丽丽家。   “我去吧,刚好去村里半点事。”义叔说。   正是中午时间,学校放学了,浩远领着几个孩子回来,浩真远远的奔过去,“浩远师兄回来了!”   方款冬还是第一次见这几个小和尚,虽然是周律书请过来的,但是他也不怎么参与这边的事儿,几个孩子过来上学,都是周律书跑前跑后安排的,他一直没见过。   钟意秋帮他们做了介绍,想了好久才说:“这是周律书叔叔的弟弟,叫方叔叔。”   说起来像绕口令似的,几个孩子笑起来,认真行了佛礼。   方款冬无意的盯了一眼浩远,点了点头。   这几个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些残疾,在农村男孩是很宝贵的,哪怕再穷也没人舍得扔掉男孩,弃婴或者送人的大部分都是女孩,但如果生下来就带着点残缺不足,被丢弃的可能就更大了。   浩真左耳天生没有耳蜗,出生一个月就被父母丢弃在寺庙门口,浩远的不足在右手,他的右手像是鸭掌一样长了噗,手指之间连在一起,不至于完全使不上力但做事不方便,他吃饭写字都是左手。   几个孩子中浩远年纪最大,生活困难时常跟着师父外出化缘,说好听了是化缘,在外人看来就是要饭,他小小年纪经历过太多白眼和嘲辱,又跟着师父修佛,性格有种超然的坚韧和成熟。   浩远注意到方款冬的细微眼神,轻笑一下主动说:“我们都是身体有缺陷的人,师父收养我们,周叔叔给我们机会,长大一定报答。”   方款冬有些惊讶,想不到这小小的孩子竟然能有这样的谈吐和坦然的胸怀,他也不再回避,直接说道:“你的手是小毛病,做手术就能好。”   浩远虽然跟着师父跑过许多地方,但一直都在农村,最大的地方也只是去过县城,他认识的所有人都把他看做天生的残疾,或同情或鄙夷或嘲笑,他也早已接受了命运,却不曾想某一天会有人跟他说,你这只是个小毛病。   毕竟还是个孩子,浩远惊的张大嘴说不出话。   钟意秋问道:“真的吗?哪里可以手术。”   方款冬:“要先做检查,一般省城的医院就可以做。”   “太好了!”钟意秋兴奋的说:“可以带他去做吗?”   方款冬看了一眼他没说话。   钟意秋立马就后悔了,他懊恼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这话太可笑了,谁能带他去?手术要花钱,还要到省城去,浩远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他怕方款冬误会他的意思是让周律书带他去,毕竟和尚们都是他请来的,寺庙也是他的……钟意秋尴尬的笑了笑,小声解释道:“方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方款冬轻拍他胳膊。   吃过午饭了,郑齐军才领着周春美过来,她收拾的很干净整齐,还专门穿了一件新衣服,头发扎了起来,安静坐着时看起来像是个正常人。   方款冬有些束手无措,只能先给她号了脉,说没什么大问题,又试着跟他说话,周春美像是潜意识的躲人眼神,无论怎么叫她盯着她,她都不与人对视,问话偶尔也能答,但一旦开口就止不住了,嘴里一直碎碎念不知道在说什么。   方款冬收好东西,问,“去医院看过吗?”   “去过市里医院,住了几天没啥效果,她在医院一直叫,就给带回来了。”郑齐军忙回答。   “我看她还算清醒,能对话,如果有可能,建议去更好的专科医院看看。”方款冬建议道。   郑齐军搓搓手,为难的说:“扎针能给扎好吗?”   大家都知道义叔的腿被他针灸好了,任何病都想找他试试。   方款冬:“无论怎么治疗,都要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找到原因再决定治疗方法。”   郑齐军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又破灭了,听了这话瞬间垮下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可能会加班,尽量找时间更,大家先别等哦感谢在2020-10-12 23:57:37 ̄2020-10-14 23:4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7兮也 4个;笙桉 2个;恐此非尔所欢、蓬蓬、一棵树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嘿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你不行   义叔送郑齐军两口子出去, 钟意秋还在懊恼刚才说错的话,再次跟方款冬解释道:“方哥,我刚才就是嘴太快了, 没有那个意思。”   方款冬:“哪个意思?”   “就是没有让周哥带浩远去看病的意思……”   “我知道,你也别放在心里了。”   钟意秋郁闷, “哎, 我应该找义叔写一副‘谨言慎行’的大字贴在床头!”   “贴床头有什么用,贴脑门上才行。”方款冬逗他。   “啥东西贴脑门上?”沈校长和义叔一起进来,后面还跟着杨林森。   钟意秋忙说:“没啥没啥……”   杨林森是客人,义叔忙进屋拿茶叶和茶壶出来泡茶。   沈校长拦住, “不麻烦了,给他喝水就行。”   “我想喝茶。”杨林森幽怨的说。   钟意秋:“……”   小和尚们第一次见到穿警服的人,远远的站在厨房门口好奇的盯着。   浩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仰头大声问,“你是警察叔叔吗?”   他听力有障碍, 以为大家都跟他一样, 所以说话特别大声, 声音甜甜脆脆的,听起来特别可爱天真。   杨林森这种糙老爷们都被他圆溜溜的眼睛看融化了, 架着他两只小胳膊一把给提起来,龇牙咧嘴的做鬼脸, “是啊, 你怕不怕?”   “我不是坏人,我不怕!”浩真特别自信。   杨林森两手提着小孩甩来甩去的开飞机,浩真吓的哇哇乱叫又兴奋的哈哈笑。   “行了,再给甩晕了,放下来说正事。”沈校长说。   钟意秋:“什么正事?”   杨林森放下浩真, 稀罕的使劲儿揉他的脸,浩真被弄疼了,拳打脚踢的挣脱他的魔爪。   “那个女孩妈疯了?”杨林森叼着烟问。   郑丽丽的案子他当时也有了解,所以认识周春美和郑齐军,刚才在门口遇见义叔送他们出去,一眼就看出她不正常。   方款冬插话,“她不能算疯,只能说受刺激了意识混乱。”   “那不就是疯嘛!”   方款冬:“……”   杨林森又问钟意秋“他们还信教吗?”   “不信了,上次王文俊问郑齐军,他说信他妈的蛋!”钟意秋回答。   他本来是说普通话的,换成方言学的惟妙惟肖,几个人都笑喷了。   杨林森烟都笑掉了,捡起来吹了吹又重新噙嘴边,意味深长的说:“这是个突破口。”   “什么突破口?”   “当初那个女孩出事后,我专门查过,郑齐军家是空主教在郑家庄的据点,他和周春美是组长,家里供着神像 。”杨林森把烟点燃,深吸一口接着说:“我去找过他们夫妻俩,当时孩子都被逼自杀了,他们还是油盐不进,问啥都不配合。”   大家以前没听他说起过,郑丽丽的事情当时镇派出所只当成自杀事件处理,并没有深究背后的原因,这估计是杨林森自作主张查的。   “那现在呢?你觉得他们会说了吗?”钟意秋问。   杨林森邪笑,“孩子死了他很痛苦,但他们年轻可以再生,然而老婆疯了,对他打击就大了,而且因为孩子的事儿他老爹受刺激也死了,郑齐军现在是被逼到绝境了,以前他可能会顾虑空主教的势力怕被报复,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钟意秋听他说郑齐军并没有因为郑丽丽的死恨空主教,没有因为伤心后悔就配合警察的调查,还有“年轻可以再生”这样的话,心里说不上的酸涩,他觉得杨林森说的太现实了,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就是事实。   沈校长:“这个时候再去找他应该能开口。”   义叔问,“找他干啥呢?让他举报空主教,还是让他报警?”   杨林森几口就抽完了烟,又掏出一根叼着,“他报警没用,但我刚才说过,他家以前是据点,他和周春美下线也有几十个人,教徒们每个月要交钱,他们还要给教徒开会讲乱七八糟的经,还有上传下达的资料,肯定有笔记,这就是我们需要的证据,抓住他们集会的现场很重要,但是要想把这伙头目送进去,证据更重要。”   大家都恍然大悟,想着果然还是要靠警察,别看杨林森平时像个骗人的假警察似的,关键时刻还是很聪明的。   钟意秋自告奋勇,“我去吧,郑丽丽以前是我的学生,我有理由去找郑齐军。”   “你不行!”杨林森大手一挥直截了当的拒绝,然后笑嘻嘻的凑近旁边,“‘洗脑’这事儿是我们大校长的拿手绝活儿。”   沈校长:“……”   钟意秋:“……”   沈校长一副懒的理他的样子,“我和郑齐军没打过交道,需要有人跟着介绍一下。”   “我去。”钟意秋继续积极举手。   “你不行!”义叔立马说。   钟意秋:“……”   义叔忽视他可怜又渴望的眼神,想了想说:“有个最合适的人,但他不一定愿意。”   “谁?”   “郑校长。”   义叔接着分析道,“这毕竟是得罪人的事儿,齐军一家子住在村里,他恨是恨但也怕这些人报复,郑校长和他是一门户的亲戚,当初也是为了丽丽的事情被开除的,这中间的关系,他去说齐军能听进去,但是吧……他估计也怕齐军家被报复。”   杨林森:“义叔你去找他说,我敢拍着胸脯给他保证,报复的事儿不用怕,等到这些头目们被抓了,教徒们再教训教育一番,自然就没有问题了。”   “行,我晚上去找郑校长说。”   最后郑校长果然答应了,准备找个后半夜没人注意时带沈校长去找郑齐军。   钟意秋深受打击,自告奋勇了两次都被人无情拒绝,蹬蹬的跑上山找肖鸣夜告状,结果肖鸣夜听了还挺高兴,表示杨林森和义叔太够意思了,拒绝的非常好。   钟意秋又恨恨的下山了,并且放了狠话,两天都不上山找肖鸣夜了!   天气越来越冷,运动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每天放学后广播体操的队员都要留下来训练一个小时。   今年烟叶挺卖钱,钟意秋的小金库也很充足,和义叔商量后,给参加运动会的学生买了统一的服装,小运动员们很骄傲兴奋,都以能穿上运动服为荣。   袁兵上了三年级成绩越来越好,期中考试考了全班第一,钟意秋私下送了他一个算盘。   现在是沈校长教三年数学,钟意秋听他说起过下学期开始教算盘,要求每个学生自己买,他就记在了心里,想着袁兵家里的情况,提前当做考试礼物送给他。   田地里开始秋种,袁兵帮不上忙,星期天也来找钟意秋玩儿,带着几个小和尚在院子里摘柿子,竹竿上栓上网兜,几个孩子摇摇晃晃的竟然真的摘下来不少。   周律书和方款冬新买了辆小轿车,一停到院子门口,孩子们耳朵比谁都灵,立马放下手里的东西跑出去看稀奇。   他俩每次来都带许多水果,孩子们又馋,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俩身后。   “都有都有,排好队。”周律书领着一群娃娃兵,像个指挥官。   钟意秋正备课呢,听见声音出来,“有我的吗?”   “你先排队。”周律书打趣。   钟意秋不理他,接过方款冬手里的箱子,问,“你们怎么来了,也没打电话?”   “今天没事,现想起来的。”   周律书发完了水果,搬过木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下,招招手叫,“浩远,你过来。”   浩远稳重一些,拉着浩真的后脖子领不让他栽倒进水果箱里,听了周律书叫,把浩真拉过来抱着,叫道:“周叔。”   周律书无奈的看向方款冬,“嗳!这周叔叫的,我都感觉自己老了。”   “你不老吗?”方款冬微笑着说。   “我觉得我正当年啊!”周律书不害臊的冲他眨眼。   “行了,说正事。”周律书望向浩远,认真说,“你方叔是医生,医者仁心,他心善,不可能明知道你手能治还冷眼旁观,我们商量过了,帮你治手。”   浩远愣愣的站着,有些惶恐不安,一直咽口水说不出话,浩真还惦记着水果箱子,趁他愣神的功夫从怀里挣脱滑下来跑了,浩远两只胳膊长着还保持抱人的姿势,怀里却是空的,显得他傻了似的。   钟意秋心里震惊,又担心方款冬是受了自己那天那句话的影响,他备受煎熬想开口解释,但是周律书已经说出口了,浩远也在这里,他不能打消孩子的希望。   周律书转口说道:“但是呢,我是个做生意的人,没有你师父那样的慈悲胸怀,我不信这世界上有菩萨,更不信不求回报的慈善,所以我帮你是有条件的。”   浩远毕竟是个孩子,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表示,但周律书说了有条件,他刚才的惶恐反而没有了。   周律书不等他表态,接着说:“是我请了你们过来,所以我和你方叔给你出一半的手术费,另外一半靠你自己挣,你虽然吃过苦但终究还是个孩子,想来想去能让你做的,就是在果园里摘果子,和工人一样算工钱,放假的时候去,你也和你师父商量商量。”   “行……可以……我行……”浩远怕他反悔似的立马答应,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方款冬不忍,补充道:“你的手不能耽误,年纪越小做手术恢复的越好,所以今年寒假我带你去省城医院,钱我们先垫上,你后面慢慢还。”   浩远一直是个沉默的小大人样子,此刻“哇”的哭出声,看的出来他强忍了很久,眼泪鼻涕憋的一下子呛出来,扑通——跪下了,“周叔……方叔……我给你们磕个头吧……”   说完却是“砰砰砰”连着磕了三个,周律书和方款冬坐着没动,坦然接受了。   浩真不能理解这个场面,他跟浩远最亲,看他哭了也跟着哇哇哭起来。   钟意秋:“……”   院子里乱成一团,钟意秋哄完这个哄那个,被吵的焦头烂额。   周律书和方款冬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的笑起来,两只手在椅子后紧紧牵在一起。   大家都没注意,这时候袁兵偷偷摸摸的挪到周律书旁边,小声讨好,“周叔,我也想去摘果子……”   作者有话要说: 抓狂的秋儿:我怎么就不行了!   感谢在2020-10-14 23:47:35 ̄2020-10-17 22: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山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家暴   袁兵一听摘果子能挣钱, 小心思就活泛起来了,农村的小孩很早就开始干活,六七岁的孩子已经能提着蛇皮袋子在地里拾稻穗了, 或者去山上挖野生的药草,晒干了卖钱, 夏天时钟意秋还见到孩子们成群结对的挨个树上找蝉蜕, 说是可以卖钱。   虽然只挣的几分几毛钱,也像是收入大笔财富一样开心,因为这个钱只属于他们自己,是唯一的零花钱。   袁兵家更困难, 他无父无母,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人种地,收成自然好不到哪儿去,爷爷身体不好还要常年吃药,他每学期学费都是问题。   所以一听周律书让浩远放假去摘果子挣钱, 立马就心动了, 平时他有点怕周律书, 鼓了好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周律书看向方款冬哭笑不得,这样搞下去他们的果园要成童工市场了, 他也听说过袁兵家的情况,而且和钟意秋一样, 他多少能从袁兵身上看到些肖鸣夜童年的影子, 实在狠不下心拒绝他。   但也没直接答应,呼噜一把袁兵和小和尚们同款的光头,半认真半玩笑的说,“行,只要你期末考第一名就让你去。”   袁兵像个弹簧一样蹭的弹跳起来, 举手保证,“我肯定能考第一名!”   钟意秋心里像秋日的暖阳一样舒服的想要喟叹,周律书这人从不按常理出牌,十足的商人做派,又贼又现实,但这也只是他很小的一面,一身铜臭盔甲里,是他仗义的善良。   困难时刻他二话不说就借钱给肖鸣夜,虽然嘴上说是因为看中了肖鸣夜,知道他有能力还,自己又白捡个人情,不亏!   但实际上这么大一笔钱,即便是亲兄弟之间也不可能借……   肖鸣夜每隔两三天回来住一晚,这天晚上回来,只听钟意秋一直重复的赞叹,“周哥真是个好人啊!”   天越来越凉,马上就开始上冻了,肖鸣夜想在阳历新年前完工,最近加班加点忙的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这家伙却一口一个周哥,听的他头疼。   “周哥真好!”钟意秋最没眼力见儿,深陷在他周哥的侠义光环里。   “别说你周哥了,过来给我按按背。”肖鸣夜趴在穿上,脸陷进枕头里闷闷的喊人。   钟意秋翻身骑在他腰上,捏住他肩膀硬硬的肌肉,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按动。   “方哥也是个好人!”   肖鸣夜:“……”   肖鸣夜帮着扛了几天木梁,肩膀磨出血泡,前两天没敢回来就是怕钟意秋看见了心疼,六子帮他挑了血泡,等好的差不多了才回来。   按了这么久钟意秋竟然一句都没问,肖鸣夜又开始别扭了,心想早该顶着血泡回来吓他。   钟意秋还沉浸在自己的感动里,“周哥还送了BB机给我,那么贵重!你说我该还什么礼好呢?”   肖鸣夜:“……”   “哎!他那么有钱啥也不缺,我们这么穷,啥也买不起!”   肖鸣夜动了动,懒懒的说:“肩膀有点疼。”   钟意秋伸手给他按,接着絮叨,“你说送周哥一双羊毛手套行不行?他天天在外面跑,冬天那么冷……”   “钟意秋——”肖鸣夜叫道。   “干嘛?”   肖鸣夜把他从身上掀下去,俯身捏住他脸两侧把嘴巴挤的撅起来,冷声说道:“在农村,像你这样的媳妇儿,挨老爷们打都不会有人拉。”   钟意秋:“……”   “你敢家暴我?”钟意秋飞起一双丹凤眼挑衅的问。   肖鸣夜拇指下滑摸了摸他光滑的下巴,正想松手亲上去说我哪儿舍得打你,刚扯起嘴角还没笑开,就听钟意秋说,“小心我周哥揍你哦!”   肖鸣夜:“……”   一场秋雨一场寒,去年秋天的厚衣服都被偷了,钟意秋约了方款冬一起去县里,给肖鸣夜和自己买了新衣服,都是同样的款式不同颜色,一大一小,自己偷摸的秀恩爱以为人家都看不出来,结果回家就被义叔训一顿,一遍遍警告他小心小心。   一夜雨后温度骤降,钟意秋起了个大早,小猫睡在他床脚,从被子里钻出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瞄瞄的叫,像是在问他为啥起这么早。   “接着睡你的,我去给你爹送衣服。”   外面还在下毛毛雨,他装了新毛衣新外套,穿上雨鞋也不打伞,抱紧衣服就往山上走去。   下雨外面的工程只能停工,但屋内的装修还可以干,肖鸣夜是总负责人,其他没活儿的人都放假歇着了,他却要每一处都看着。   山上还没吃早饭,肖鸣夜已经起床了,只穿了件短袖一点不怕冷似的站在门口刷牙。   远远见到钟意秋抱着一团东西弯腰吃力的上山,一猜就知道是来送衣服的,下着雨肃杀的秋天早晨,他却像是沐浴在暖阳下一样,从里到外都是暖烘烘的。   “这么早?”肖鸣夜突然有些害羞了,装模作样的问。   上山的路铺了石子,一夜雨给浇了个透,一脚下去带起来又是石子又是泥,走起来比平时困难几倍。   钟意秋累的气喘吁吁,这么冷的天却是满头大汗,顾不上肖鸣夜的扭捏作态,把衣服塞他怀里,弯腰扶着膝盖大喘气。   他白皙的脸染上红晕,白里透红像是粉色的花瓣一般招惹人,肖鸣夜看的心痒难耐,伸手想摸一摸。   “秋儿——你咋这么早来了——”   背后的房子里穿出一声哆嗦的呼喊,把这美好的画面弄的稀碎。   六子也只穿了件短袖,抱着膀子缩着脖子哆里哆嗦的过来,羡慕嫉妒恨的问:“你给二哥送衣服啊,有没有给我带一件?”   钟意秋惭愧,“我忘了……”   六子气愤的瞪眼,当机立断快速从肖鸣夜怀里扯过一件毛衣,“这个我穿,二哥你穿外套就行了,反正你又不怕冷。”   肖鸣夜气定神闲的站着,眼神却冷的像刀一样架在六子脖子上。   六子顿时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钟意秋哄道,“给他一件穿吧……我中午再给你送一件……”   六子感动的扑上去,“秋儿——你对我太好了——”   钟意秋附和,“当然了,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肖鸣夜实在待不下去了,怕自己控制不住手刃了六子,穿上外套转身去帮厨师做饭了。   “秋儿,我就知道你不是见色忘义的人!”   钟意秋惊喜,“你还会成语呢!”   六子:“……”   “哎!你别走!”钟意秋拉住深受打击的六子,诚恳道歉,“我是想夸你呢,说错了话。”   六子看在毛衣的份儿上原谅了他,说道,“你在山上吃饭吧,就好了。”   “不了,我马上就要回去,早上有课。”   六子套上毛衣,肖鸣夜的衣服在他身上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他自己也觉得好玩,唱戏一样甩着衣服袖子玩笑的抽钟意秋胳膊。   “我要找你帮个忙。”钟意秋认真的说。   “啥帮不帮的,你直接说!”   钟意秋谨慎的往四周看了看,小声说:“你帮我去找黑子打听打听,空主教下个月开会具体是哪天?”   六子不解道,“干嘛要问黑子,那么多信教的,随便找个人都能问啊?”   “以前能问出来,他们不防备,但是从郑丽丽出事后就管的很严了,不让任何人往外透露开会的具体时间和地址。”   六子:“黑子知道吗?”   钟意秋:“黑子只是个小教徒,也不是领导,他知道是知道,但肯定知道的晚,可能开会的前一天才会通知他,而且他们可能开会前半天还在临时换地方。”   “那我咋问?问早了他也不知道啊?”   钟意秋昨天和沈校长还有义叔商量过,“黑子信的不诚,只是拗不过家里人才跟着一起信的,你又跟他关系好,和他说说,让他知道时间后马上告诉你。”   六子满口答应,“行,我去找黑子。”   钟意秋嘱咐他一些细节,一再强调要小心。   连着下了几天雨,钟意秋一天晚上醒来,听见外面沈校长和义叔说话,知道是让郑校长带他去找郑齐军。   钟意秋莫名其妙,这也不是需要偷摸干的事情,为什么安排在下雨的后半夜去,弄的他也跟着提心吊胆。   沈校长修过心理学,在沟通方面很有一套,果然第二天早上就听他说郑齐军答应了,但是他的一些笔记被自己烧了,还有一些包括神像,当时一股脑卷在一起扔到了村后的深沟里,他说找机会再去找回来。   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只等抓他们现行了。   钟意秋在村里又遇见过两次胡宴朋,他一直伪装成一幅老派知识分子的样子,专门找一些古代的老词说,像是演电视一样,但是村里有些人就很吃他这一套,觉得他是个大学问家。   现在王桂枝成了村里人的羡慕对象,儿子争气,花那么多钱承包了小仙山,又跟着大老板混,管着大仙山那么大工程,算是出息了!   女儿也找了个好婆家,胡宴朋有本事有文化,还是城里人,袁玉兰算是掉进福窝里了!   只有王桂芝自己最明白,儿子无论干的多好,做多大的事业,都跟自己没关系了,她的儿子彻底跟她断绝母子关系了……   女儿呢?更是有苦说不出,王桂芝整日心焦难耐,心里想烈火烹油一般。   只因为袁玉兰又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7 22:11:01 ̄2020-10-19 00: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5章 历险   袁玉兰做人流后月经就常不准, 所以两个月没来月经她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开始恶心呕吐才开始心慌,王桂芝从小疼她宠她, 平时啥事都顺着她,但听她一说这情况立马跳起来破口大骂, 完全不顾脸面, 骂的全是农村骂女人最恶毒的词。   不管她咋骂也不管袁玉兰咋哭,问题总要解决。   娘俩偷偷摸摸的找了个赤脚的中医号了脉,果然是又怀孕了,王桂芝这下也不敢骂了, 连哭都不敢大声,只怕被外人听见了笑掉大牙。   袁玉兰订婚后胡宴朋就常在家里住,按照农村的规矩早就被人家指指点点的口水淹死了,但胡宴朋的身份特殊,他是空主教的督使, 是附近连在一起三个大队的最大领导, 手下管着几百号呢, 在这些教徒们心中比大队书记,甚至比镇上都有威严。   信教的村至少不敢明面上议论他们, 不信教的人见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想惹麻烦,所以他和袁玉兰住在一起也没人说啥。   袁玉兰老爹死后, 袁宝才夫妻又分家出去了, 袁宝昌老实巴交的说话都不敢抬头,家里一时连个当家做主的人都没有,袁玉兰打小就机灵有主意,这时倒成了一家之主了。   她当家,实际上就是胡宴朋说了算。   王桂芝最开始很骄傲, 找了个城里的女婿,干着这么大的事业,非常有面子,但慢慢的就觉出点不对劲儿,无论是订婚时的礼金还是住在家里这么久的生活费,胡宴朋都没拿一分钱出来。   每天还要像大爷一样伺候着,农村人日子都过的省,一般家庭吃饭就中午能炒一两个菜,早上喝玉米粥就馒头咸菜,晚上吃清水面顶多加一把青菜。   自从胡宴朋住进来后,早晚要专门给他炒两个菜,中午必须要有肉菜还要喝酒,夏秋菜园丰收时还能凑活,冬春就要花钱去买了。   钱越花越多,王桂芝就留了个心眼,让袁玉兰找胡宴朋要钱,结果钱没要来还被胡宴朋冷落了半个月,最后一家人又是道歉又是痛哭流涕的才又把他请回来。   袁玉兰上次做人流,王桂芝心里没底对胡宴朋有点怀疑,袁玉兰却安抚她说已经验证过了,她本来心眼就多,所以缠着胡宴朋带自己去了他在隔壁县城的家,真的有一层三栋的大楼房,里面装修的豪华漂亮,还带着一个花园一样的大院子。   王桂芝好歹是安心了,却不想袁玉兰不知检点的又怀孕了,她觉得丢了老脸恨不得赶紧把这不知廉耻的女儿嫁出去。   结果胡宴朋还是那句话——不着急,天机未到!   上次是肖鸣夜找了关系才带去县医院做的手术,现在也没脸去找了,她顾不上那么多打算想随便找个小诊所把孩子给做了。   却不想袁玉兰像是着了魔一样,说啥也不去,非要把孩子生下来。   这事她们一点也不敢声张,怕传出去后被人笑话死,钟意秋却成了第一个知道的人。   自从分家后肖鸣夜就没和他们来往过,钟意秋在村里遇见几次袁玉兰也只是客套的打招呼,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最近因为袁宝昌的婚事,他们和大哥见了好几次。   袁宝昌今年三十了,一直也说不上媳妇儿,今年他爹又死了,按说要守孝不能相亲,但媒人好不容易给找了个条件合适的,想让他先定下来,明年再结婚。   女方以前订过婚,还没过门未婚夫就得急症死了,按老式的规矩她要守几年望门寡,现在新时代了也不怎么讲究这个,但他们订婚后,男的很勤快经常帮她家干活,对她爹妈都很好,这女孩子念着他的好,按老礼给他守了三年。   然后三年后再说媒年纪却又大了,加上别人也觉得她有些克夫不吉利,一直耽误到现在28岁了还没嫁出去。   袁宝昌自己拿不定主意,只能找肖鸣夜商量。   肖鸣夜只跟这个大哥还算亲,心里也一直惦记他成家的事情,但他这次也不知道犯了什么轴,自己谈着惊世骇俗的恋爱,反而在他大哥身上迷信了,也认为这个女人不合适。   为此钟意秋还跟他吵了一架,毫无疑问,肯定钟意秋赢了。   在吵架闹别扭方面,肖鸣夜就不可能赢过钟意秋。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袁玉兰的事情瞒不过袁宝昌,他人老实总觉得这事不对劝了几次。   袁玉兰牙尖嘴利,更是看不上这个大哥,反倒是把他骂了一顿。   他实在找不到个有主心骨的人,也不敢跟肖鸣夜提,见自己这个弟弟对钟意秋百依百顺,所以就忐忑的告诉了钟意秋。   钟意秋:“……”   袁玉兰做人流还没几个月,怎么这么容易又怀孕了,钟意秋实在是搞不懂。   “钟老师,你是个文化人,帮着劝劝玉兰吧?”袁宝昌苦着一张脸说。   钟意秋:“我……我……还是别劝了吧?”   “哎!这可咋办?订婚这么久了也不结婚,还在娘家就生孩子,哎!这咋行啊!”袁宝昌长吁短叹,想必是操碎了心。   钟意秋没说话,他更担心的是现在这边一切都计划好了,胡宴朋肯定要被抓,就算失手没抓住,这次警察都出动了,他在这里也待不下去要跑路,那袁玉兰怎么办?   一个怀孕的未婚女人,胡宴朋跑了,空主教被警察调查,教徒被教育,随之他在这里的影响力也会消失,那袁玉兰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了人们发泄的对象,就算不找她报复,只是闲言碎语已经够可怕了……   钟意秋有些不忍,找肖鸣夜商量,希望能找出个办法把她摘出来。   肖鸣夜听到这些事就心烦,皱眉不说话,扯起被子盖住脸。   在外人面前,肖二哥是冷酷凶悍的象征,见谁都冷冰冰的面无表情,任谁也想不到他还有这样幼稚耍小孩脾气的表情和行为。   这世界上,也只有钟意秋一个人能看到。   “躲被子里有用吗?那我也躲吧!”   钟意秋脑袋滑下枕头,从下钻进他怀里。   山上的毛坯房还没装电灯,吹了煤油灯后就只有窗子外一点灰白的月光,再蒙上被子就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见了。   两人炙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四片嘴唇准确的找到彼此,温柔缠绵在一起。   刚做完,此时的吻没有太多□□,像是在秋高气爽的秋日里乘风飞翔,惬意舒服,又因为对方的存在所以一点也不害怕,哪怕是张开双手投入大地,也会彼此拥抱微笑满足。   “呼——呼——”   钟意秋率先受不了,掀开被子大口呼吸。   肖鸣夜意犹未尽,含着他肉呼呼的耳垂吸允。   “别闹了,你说这事儿到底咋办?她可是你妹妹!”钟意秋扑棱开脑袋,反手揪着他耳朵问。   肖鸣夜却突然问了一句,“是不是快去县里比赛了?”   “嗯,后天去县中学比赛,下周去县里。”   “完了能放假吗?”   “不放吧,但如果我想休息两天,沈校长应该会同意。”   “那你请几天假。”   钟意秋不解,“干嘛?有什么事儿吗?”   肖鸣夜轻轻笑了笑,清白的月光下显得尤其温柔,他看着钟意秋,眼睛里是盛不下的怜惜,“秋儿,从你跟我在一起就各种艰难,一直缺钱,没让你过过一天好日子……”   钟意秋捂住他嘴,用方言嗔怪道,“你说啥呢?”   肖鸣夜拉下他手捂在胸口,继续说:“现在总算好些了,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钟意秋心里说哪里好了,盖完房子又缺钱了,但此刻美好的气氛不能说这样的丧气话,他笑着问,“去哪儿?”   肖鸣夜说了个地方,钟意秋知道那里,时隔壁省一个挺出名的古都,有很多文物古迹风景也漂亮,最重要的是那里的美食全国闻名啊啊啊啊!   钟意秋刚才还想找个理由拒绝了,目前的经济状况不太合适,但一听去这里又犹豫了。   他一点也藏不住心事,更何况在肖鸣夜面前。   “别担心,现在钱够用。”肖鸣夜安慰他的管家婆。   钟意秋终于眉开眼笑了,“那我过几天就去买火车票!”   “不用,我们开车去,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肖鸣夜说。   “真的吗!”钟意秋兴奋的坐起来,恨不得明天早上就出发,开始盘算着走哪条路线,带什么吃的。   深秋的晚上已经很凉了,肖鸣夜把他按进怀里,搂紧了不让动,亲了亲额头强硬的命令,“先睡觉。”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钟意秋才想起来——是不是有啥事儿忘了?我今晚来找他商量什么事儿来着?   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袁玉兰的事情,但肖鸣夜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先放着。   镇上的运动会比完后,他们学校的广播体操又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入选了,钟意秋当着其他学校老师的面各种谦虚,一回到学校就把控不住各种嘚瑟。   自从沈校长来了之后,老师们之间和谐了许多,老高被开除了,袁荣举因为去年他妹夫偷东西被抓的事情,被村里人堵了几天彻底害怕不敢张扬了,平时在办公室几乎都不说话。   钟意秋现在和老师们关系都挺好,除了袁荣举和家比较远的老师,附近村里的老师他都被请去家里吃过饭。   义叔常开玩笑,小钟老师历经艰险终于征服了全校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9 00:54:14 ̄2020-10-20 23: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陈住气、恐此非尔所欢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没溜儿   好笑的是小钟老师终于征服了全校师生, 却失去了在学生家长中的口碑和拥护。   他才来的时候家长们都高兴坏了,谁能想到农村小学竟然能请来城里的大学生!而且小钟老师还长的白白净净的一说话就脸红,多招人喜欢啊!   孩子们每天回家张口闭口就是:我们小钟老师说啥啥啥……我们小钟老师咋滴咋滴……   家长们听的更放心了, 农村的野孩子能跟着城里的大学生,别说教育了, 光是影响都能给影响好了!   然而渐渐的, 有些家长就开始嘀咕了——这小钟老师长的挺好看,但有点没溜儿啊!   学校以前从未开过家长会,家长们嘀咕也只是私下闲聊时嘀咕两句,钟意秋也不知道。   沈校长上任后要求无论是农忙还是农闲时节, 每个月每个班级必须开一次家长会,这就给了家长们提供了一个集体吐槽的机会。   钟意秋做的各种没溜儿的事被公之于众,第一次开会就把老师们笑喷了。   有一件就是前段时间才发生的事儿,沈校长听的也挺无奈,却又没理由批评人家小钟老师。   钟意秋更委屈, 他今年教全校的英语, 所以每个班的学生都能接触到, 讲到电话这个单词时他才了解到,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没有打过电话。   虽然电话早已普及, 大队部、学校、供销社都安装了电话,村里的村长家或者条件较好的家庭也有安装, 但孩子们平时用不到, 况且电话是珍贵物件,大人总怕孩子给碰坏了,都是放在高高的地方,甚至还专门做个箱子锁里边。   钟意秋就突发奇想,找了个周日让学生分成两拨相互打电话, 一拨在学校办公室打,一拨在供销社接,轮流交换,他和莲大嘴说好了给了她几块钱。   他一个一个的手把手教,怎么拨号怎么挂,让每个人都体验一遍,孩子们第一次摸到电话,学着电视里的演的那样说“喂”,听见对面穿过电流传过来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新奇又激动,嘻嘻哈哈的笑闹。   这个事儿家长们倒是没意见,就是私下聊天时都当笑话讲:这小钟老师跟小孩似的!   钟意秋用办公室电话提前和沈校长申请过,但谁能想到他是这么个用法!   等他拿着钱来说是电话费时沈校长才问出他到底干了啥,简直是哭笑不得。   几个孩子的妈妈在家长会上笑成一团,还没吐槽呢脸先红了。   “这孩子学了英语,回去也不好好说话了,爸也不叫爸了叫戴地,妈也不叫妈了叫妈惹,你说这到底是惹谁了,哈哈哈哈哈哈!”   “让他好好说话他还犟,说是小钟老师教的,说英语就要练,不练学不会,你说练就练吧也不能拿我们练啊,多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全场都哄堂大笑,沈校长也控制不住的转过脸轻咳,他想今天幸亏没让钟意秋参加,不然这会儿估计要疯了。   沈校长明白他们说虽然口无遮拦的吐槽但并没有恶意,第一次开家长会,家长们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全顺嘴开玩笑了。   钟意秋的一些教学方式他们不是不认同,而是农村人不善表达粗糙惯了,对这样寓教于乐的形式总觉得不正经。   比如钟意秋会建议学生回家给父母洗脚,记住父母长辈的生日,用英文给他们唱生日歌……这些都让他们感动却又适应不了这样直白的感情表达方式。   沈校长觉得好笑又欣慰,钟意秋做这些都是因为他最近在学习教师心理学,沈校长给了他很多这方面的专业书和指导,钟意秋不是师范专业,第一次接触到教育心理学的专业知识,学到一点就马上想实践。   简单稚拙却又很有效果。   这些都不算问题,但有些事钟意秋也挨了批评,他组织过两次周日的活动,一次是带学生去河边钓鱼,一次是爬山,家长们不太同意是因为好不容易有个周日,还指望半大的孩子帮着家里干点活儿,却不想这些孩子们跟着了魔似的,放假还早早的爬起来跑去找小钟老师。   沈校长批评他是因为学生的安全问题,虽然是出去玩儿也都在附近,但带着这么多学生出去,万一出了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   总之在家长们心目中,小钟老师一点也不像正经老师。   “尽干没溜儿的事儿!哈哈哈哈哈!”   这是评价最多的一句话。   这些话最后还是传到了钟意秋耳朵里,气的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委屈的瞪起一双美目,“怎么能这样说我!谁不正经了!谁没溜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文俊笑的止不住,趴在义叔背上蹭眼泪。   沈校长喝了口茶,“你别在意……哈哈哈……家长们没有恶意。”   义叔安慰他,“农村人不太习惯这种形式,时间长就好了,哈哈哈哈!”   “你们别笑了!”钟意秋愤怒的大吼。   沈校长止住笑,“义叔说的对,你别有负担,我已经和家长们解释过了。”   “农村呀,就认为老师们管的越严格越有好处。”义叔拍拍他肩膀,“这几年还好些了,以前那真是——学生在学校被老师打的鼻青脸肿的,家长们还高兴,认为这学费钱花的值,老师帮着管教了。”   钟意秋想起来去年第一次见袁荣举打学生时也非常震惊,后来才慢慢的了解到这种现象竟然是学校和老师们的常态,连女老师们都经常打,更何况一些脾气暴的男老师了,对比之下罚站、挨骂、敲头、打脸这些都是小儿科。   说到这里,沈校长正色道,“接下来要严厉整顿这个现象,文件马上就会下来,罚是可以,但不能再打人了。”   义叔:“文件是文件,之前也一直说要整改,但农村学校不好执行,孩子野惯了太调皮,老师们的教学素质也很难提升。”   沈校长冷笑一声,“再难也要提升,这次不一样,前段时间隔壁县那个事儿,那个被打坏的学生,上个星期死了。”   “啊?”大家不寒而栗。   前段时间隔壁县出了件轰动的事儿,一个乡村小学的学生因为没写作业被老师在教室暴打半个小时,可能是失手打到了要紧地方,学生当时就晕过去了……   听说送到医院一直没醒,却不想竟然死了。   一个孩子的生命换来全市中小学生关于体罚的整顿,钟意秋实在不知道这算值还是不值。   秋季运动会他们学校的成绩很不错,好几个项目得了冠军,德营小学这个不起眼的乡村小学在整个县都有了名号。   老师们都挺高兴,几个女老师撺掇的想趁机组织一次秋游,人家城里的学生秋游去农村,我们农村的学生也能去城里秋游啊!   沈校长平时对这类的活动还是挺支持的,这次却没有答应,只说再等等。   钟意秋心里一直惦记跟肖鸣夜开车出去玩儿,运动会完了琢磨了两天去找沈校长请假。   沈校长也没问他原因,直接就给批假了。   “你为什么不同意秋游?”钟意秋问,他现在和沈校长熟悉了,说话也没了顾虑。   “不是时候。”   “怎么不是时候?现在天气正好,再过段时间就冷了。”   沈校长看了他一眼,浓黑的眉毛和细密的睫毛黑压压的沉下来,淡淡的说:“你别忘记了,我们现在还差五个学生。”   钟意秋浑身一震,脸上泛起愧疚的灼热。   或许是日子过的太平静顺遂,他竟然忘记了,还有五个学生因为家里信教仍然没来学校报到。   这学期已经过半,问题仍然没有解决,他们却还在想着秋游想着庆祝,又有什么脸面对这几个孩子。   请好了假最后还是没用上,花叔那边开始种苗了,肖鸣夜请了工人挖好地栽种,自己就想甩手出去玩儿了,钟意秋说啥也不同意,这是山上第一次种植药材,两个人都不在太不像话了,而且他们都没经验,张海峰带来几个人过来帮忙指导,他俩这时候跑出去玩儿实在说不过去。   肖鸣夜拗不过他只能妥协,黑着一张脸呆山上也不下来了。   钟意秋想着不会是生气了吧,又颠颠的跑上山去哄,一口一个二哥叫的肖鸣夜脸更黑了。   “其实是因为我更喜欢冬天,我们冬天再去啊?”钟意秋低垂着一双丹凤眼开始卖乖,“而且冬天是你的生日,我想在你生日时去……”   肖鸣夜四肢百骸都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舒畅,脸上却还是摆着一副臭表情,“行了,知道了。”   钟意秋抱着二哥狠亲一口撒腿就跑。   请了十几个工人,钟意秋每天都在拿笔算账,毕竟这都是要花出去的钱啊!   为了省工省时,他自己周日也不带学生到处干没溜儿的事了,一整天都在山上干活,连义叔和六子妈也都来帮忙。   这中间还有件好笑的事情,请的工人也都是村里人,大家都是熟人,边干活边聊天非常热闹,几个妇女天天嘻嘻哈哈的闹像是开大会,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六子妈和花叔都是独身,一个寡妇一个鳏夫正好凑活过……   本来是开玩笑的话,不知道咋的竟然弄的像是真事儿,真有人主动去找他俩撮合,把六子妈臊的都不敢上山了。   钟意秋心里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这个年纪能有个伴儿总是好的,花叔和六子妈人都很好,在一起说不定真能夕阳红了。   但长辈的事情年轻人不好出面,他计划着该先找六子问问。   虽然不知道钟意秋和肖鸣夜的关系,但大家都知道他俩平时好的像一个人似的,所以肖鸣夜不在时都把钟意秋当老板看,任何事也都向他请示。   钟意秋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义叔却非常担心,他最怕别人在背后说他俩的闲话,农村人想不到两个男人能有咋回事,但他俩关系亲密已经是公开的,像这种时候大家也默认钟意秋和肖鸣夜是一家人,这是很可怕的苗头,就怕哪天有人反应过来俩男人这样不对劲儿!   他像是手里随时提着一个警钟,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赶紧敲响,震的钟意秋想放肆都不行。   义叔在他耳边狂敲了两天,吓的钟意秋不敢去山上了,最后只能又狠心花钱多请了几个工人。   钟意秋真成了肖鸣夜的管家婆,手里多少钱他翻来覆去的折腾,只想有进账不想有出账,每花一分都像是有鞭子抽他一样。   偏偏这时候又要送礼,钟意秋苦着一张脸饭都吃不下去了。   “行了,才花多少钱啊?至于这么愁吗?”王文俊鄙视的撇嘴。   义叔也跟着挤兑,“你别理他,你看他吃雪糕的时候,一天吃好几个咋不心疼钱?”   钟意秋:“……”   王文俊问道,“你们打算送多少?”   沈校长:“你们先商量好,定个数儿,我比你们多一点就行。”   义叔:“我也不能跟你们一样,我和国言的关系更近点,你们和其他老师商量。”   钟意秋:“哎!”   张国言生了五个女儿,两个跟自己两个送亲戚家读书,一个送了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是生到儿子了……   得到消息那天他像是疯癫了一样,站在操场上狂笑,笑着笑着又蹲下来狂哭,吓的老师们差点给捆了送医院。   这事儿本来不应该声张,他都超生好几个了,家里已经被计生办搬的家徒四壁,生了儿子还要继续罚钱,前几个的还没交齐,这要是声张出去计生办肯定立马就来。   但张国言求了这么多年,每天咬着腮帮子过日子为的啥?就为了生出儿子一雪前耻,儿子终于来了,他兴奋的完全不管不顾了。   不仅敲锣打鼓的到处宣扬,他还要大办酒席,把每一个笑话过他的人都请来,让他们睁大狗眼看看他张国言的儿子!   他张国言终于生出儿子了!   义叔劝了他很多次也不听,沈校长也找他谈了话依然没用,他属于超生,大张旗鼓的办怎么说都不合适,然而张国言已经疯魔了,这种劝解一句也听不进去。   办就办,对大家来说顶多就是送个礼,钟意秋郁闷的是他们要送两份,肖鸣夜和他的要分开送,每到这种时候他就特别难受,如果他们可以结婚成为一家人,送礼只用送一份,他可以正大光明的让人在礼单上写下他们当家人的名字。   对于两个真正相爱的人来说,婚姻或许只是一个形式而已,但这个形式对他们来说却是这辈子都不敢想的奢望。   不知道张国言在哪里弄来的钱,酒席摆了二十桌,酒菜也十分丰盛,肖鸣夜没时间去,义叔和沈校长坐了主桌,钟意秋跟李宏飞坐在一起,一对拜把子的好兄一黑一白对比的特别明显,大家都拿他俩玩笑打趣,钟意秋连难为情都顾不上,他第一次觉得农村的酒席竟然这样好吃,完全不输市里大酒店的手艺。   到最后没吃完都忙着打包,他想给肖鸣夜带点却又不好意思做这样的事,眼睛一直盯着盘子里的炸丸子,挪不动脚却又不动手装。   王文俊看的不耐烦,直接端起盘子倒进袋子里提着就走。   钟意秋:“……”   “给你!别在那儿丢人了!”王文俊烦躁的把袋子扔给他。   “文哥!俊哥!文俊哥!”钟意秋跟在他身后谄媚了一路。   酒席是热热闹闹的办完了,张国言却在当天晚上被带走了。   他老婆带着孩子还躲在外面,他一被抓家里又只剩两个女儿了,上次是在李宏飞家里住,这次两个孩子却不愿意去了,不是因为照顾的不好,他们已经大了,有了受人恩惠的忐忑不安,不想麻烦别人,两个女孩打算自己住在家里。   李宏飞是她的班主任,不放心两个女孩单独住,想不到这半大的孩子异常的犟,咋劝也不听,最后实在没办法,连夜去把她奶奶接了回来。   郑齐军把丢掉的资料都找了回来,扔的时间长了中间又下雨,很多已经泡的看不清字迹了,钟意秋和沈校长一点点的整理出来,基本上内容是完整的,另有一本他们所谓的“圣经”,钟意秋看了两页差点没瞎了,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理论!   王文俊竟然看的津津有味,嘴里啧啧称赞,“看看人家这遣词造句,看看人家这想象力,看看人家这说服力……啧啧啧!真是一篇好作文啊!”   “怎么会有人信?这也太夸张了!”钟意秋无法理解。   沈校长:“人总是有逃避心理的,生活很苦,就幻想能解脱。”   “哪里是解脱?他们宣扬宇宙要毁灭,地球要爆炸,这怎么是解脱?”   沈校长冷笑,“当然是解脱,我活成蝼蚁,你却富得流油,最终你却还是要和我一样被炸死了,你说我是什么心理?”   钟意秋还是想不明白,“能有什么心理?不都是死了吗?”   王文俊插话,“应该让胡宴朋给你上上课,讲讲经,你就明白了。”   钟意秋真想让胡宴朋讲,胡宴朋还不愿意呢,很长一段时间没在村里见到他了,沈校长担心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但这事儿就只有他们几个知道,肯定不可能泄露出去。   钟意秋趁去找袁宝昌的机会,想打探一下情况。   他只去过他们家一次,还是过年时和肖鸣夜一起去的,现在去竟然已经物是人非了。   钟意秋没进屋,在外面的枣树下站了会儿,没见到袁宝昌,门口也没人,冷冷清清的。   站了差不多十几分钟的时间,才见堂屋们打开,王桂芝从屋里出来,她披了件灰色的外套,佝偻着背端了一盆水往院子里泼。   泼了水才抬头看见树下的钟意秋,惊讶的直起腰,喊道,“钟……钟老师?”   钟意秋刚才本想主动打招呼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一直等到她说话了,才笑着走近,“你好,我找宝昌哥。”   “哦……宝昌干活去了。”说这又转身冲屋里喊,“玉兰——玉兰,钟老师找你来了,快出来!”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出来再改错   感谢在2020-10-20 23:57:43 ̄2020-10-21 23:5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沙雕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7章 夫妻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 钟意秋今天算是彻底见识到了,不知道王桂芝什么意思,钟意秋一个未婚的男人, 她说这样的话也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袁玉兰从屋里出来,她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毛衣, 头发松散的扎在脑后, 脸庞的碎披散下散落在柔软的毛衣上,温柔娴静的像一副美好的画。   农村的女孩子绝对不会这样打扮,干活不利落,白色衣服容易脏, 就算不下地干活,农村家里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更没那个闲工夫天天洗衣服。   看来袁玉兰是已经把自己当做城里人了,她竟然还化了淡淡的妆,眉毛细长, 嘴唇上涂了淡淡的唇彩。   钟意秋心里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看她的肚子, 越谨慎越紧张差点没说出口来, 咬了下舌头,说:“我找宝昌哥, 他去干活了吗?”   袁玉兰伸出细白的手指挽了下耳边的头发,客气的回答:“我大哥是个闲不住的人, 你找他有事?让我妈去地里叫他。”   “不用了。”钟意秋忙拒绝, “我要不晚上再来吧?”   王桂芝放下盆子,听见这话赶紧说,“你坐下等一会儿,他很快就回来了。”   钟意秋本身就没打算走,客气了两句就顺势坐下了, 袁玉兰搬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   她有些害羞,坐着的姿势矜持到不自在,两只手在腿上握着,搅在一起的手指暴露出她心里的紧张。   钟意秋更是尴尬,又有些唏嘘,想起袁玉兰曾经喜欢过他,曾鼓足勇气羞涩却勇敢的说“我给你做双鞋吧”,钟意秋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了,能肯定的是一定特别傻特别楞,他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好好对待她的好意,是否让这个女孩子失望伤心,是否因此造成她现在的处境……   袁玉兰问道,“你找我大哥有事啊?”   钟意秋笑了笑,“是宝昌哥相亲的事情,上次他提到了,义叔让我来问问结果怎么样?”   “亏得你们还记挂他!”袁玉兰语气娇嗔的感叹,“已经订下了,他们俩年纪都大了,按说要早点结婚,但我爹今年刚死不适合办喜事,明年再挑日子。”   既然是来打听事儿,有了结果按说就该回去了,钟意秋有心套她的话,故意挑起话题,说道:“明年也挺好,你们两个都是明年办喜事,双喜临门。”   袁玉兰果然提起兴趣,兴奋又害羞的说:“我的事儿办不办都行,我们不差这一张纸。”   钟意秋心里难过,袁玉兰是个聪明机灵的女孩子,但她的聪明都只是小聪明,内心隐藏的心思和想表现的伪装,在他看来赤裸又可怜。   她是个爱面子爱排场的人,不然不会从小立志要嫁给城里人,不管她是真心喜欢胡宴朋,还是看上了他城里人身份或者所谓的空主教“势力”,她绝对是想要一场风光的婚礼。   现实却是怀孕两次,胡宴朋都没有给她一个名分,袁玉兰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对外人还要强颜欢笑,装出一副很幸福不在乎形式的样子。   “胡……你那个……他……”钟意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胡宴朋,烫嘴似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袁玉兰噗哧笑了,“你想说啥?”   钟意秋自己也被逗笑了,“胡宴朋对你挺好,他肯定想给你大办一场婚礼的。”   袁玉兰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嘴角夸张的上扬,眼睛里却是来不及掩饰的落寞。   “朋哥对我很好,我也就不在乎这些,婚礼都是给外人看的,我自己幸福就行。”   她的表情和说出的话都是一副甜蜜小女人的样子,却虚假到钟意秋不忍听下去,他转头在院子里看了看,假装随意的问,“胡宴朋和宝昌哥一起去干活了吗?”   胡宴朋下地干活这个说法让袁玉兰感觉到被侮辱,马上撇清,“没有,朋哥出差了。”   她语气非常骄傲,出差这个词是城里有工作的人才会用到的,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她觉得很自豪。   钟意秋配合她露出好奇的神情,“出差了啊?去哪里了?”   袁玉兰说了个地方钟意秋不太清楚是哪儿?大概记得好像是隔壁市的一个县,他在心里反复念了几遍记住,等回去之后在查。   “那挺好的,能到处玩儿。”钟意秋羡慕的说道。   “玩儿啥呀,工作很忙,虽然去的时间长但每天都在忙,打电话回来的时间都没有。”袁玉兰不知是真是假的抱怨。   钟意秋:“去很久啊?”   “走的时候说去半个月,这都18天了也没来信儿说啥时候回来?”   钟意秋心一下子提起来,胡宴朋不会真听到什么风声跑了吧?   “那你给他打电话啊?”钟意秋继续闲聊似的说。   袁玉兰愣了一下,干笑一声没说话。   钟意秋猜她根本就联系不上胡宴朋,他是个非常细心狡猾的人,就算袁玉兰一家都是他的信徒,袁玉兰是他的未婚妻,还是他孩子的妈妈,但胡宴朋根本就不相信她,一直在骗她,从来就没打算跟她结婚。   钟意秋心里酸疼,轻声说:“你……照顾好自己。”   袁玉兰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手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无意识的放在腹部,深深的看着钟意秋,又忽的苦笑一下低下头。   虽然大家能确定这事没露出一点风声,但胡宴朋出门18天没回来仍然让人心里没底,这么长时间能有什么事儿?而且按照他们这个月开会的时间,下个月也快要开会了,胡宴朋还是不回来?   根据郑齐军的说法,每个信教的人每个月要交六块钱的善费,以前是20号交给组长,然后组长22号汇总后交给胡宴朋,现在不知道时间改了没有。   如果没改的话,22号之前胡宴朋肯定会回来,不回来可能就真的是出事了。   肖鸣夜不想让钟意秋掺和这些事儿,应该是他不想让钟意秋碰一切有潜在危险的事情,他像是一个霸占欲极强的雄兽,只想让自己的雌兽每一秒都在保护范围内。   但钟意秋偏偏不如他的意,不可能乖乖的呆在他视线之内,也不会听话的不让干啥就不干啥。   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焦虑,因为这些矛盾钟意秋不止跟他谈过一次,他总是强调自己是个男人,不是一个乖巧听需要肖鸣夜时时刻刻的庇护的女人。   肖鸣夜没有跟钟意秋说过,他并没有把他当做女人看,他当然明白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但不管在别人眼里钟意秋是勇敢、善良还是有担当,在他心里,钟意秋永远是个需要他张开怀抱保护的柔软宝贝。   他永远不可能像钟意秋说的那样平等的对待他,他一辈子都只想宠他、惯他、保护他。   当然这种话也只能放在心里,小钟老师男人的自尊心越来越强了,可不敢让他知道。   山上的工程进入装修阶段,工人走了一半,一时有些冷清了,周律书也没想到工程真正实施过程中这么耗费精力,他中途多给肖鸣夜发了一千块钱,山下给了他一块地。   他打听到的消息,高速公路的事情已经落实了,下个月政策就能下来,等一层层传到村部,估计要到年底,明年可能就要开始规划了。   他打算明年开春先在山脚盖一排房子,高速公路开工后,最简单直接就是做饭店和旅店的生意,虽然没啥创意但前期绝对赚钱,肖鸣夜如果也想盖房子,可以一起。   肖鸣夜目前没什么打算,就跟着周律师一起做,领了一千块钱只给了钟意秋五百,让他把另外五百给家里汇去。   “不行!”钟意秋急道,“怎么能用你钱!”   “你什么意思?”肖鸣夜冷声道。   钟意秋刚才一着急就脱口而出,他知道肖鸣夜生气了,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能把你的钱寄给家里,我自己慢慢攒工资。”   肖鸣夜难得回来一趟,放松的趟在床上,听了这话坐起来,黑着脸往外走。   “哎!你别走!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听我说行不行!”钟意秋抱住他腰不撒手。   “二哥,我错了……”   肖鸣夜不说话,钟意秋缠在他背上,如果是以前他肯定反手把他拉到身前抱起来了,现在却垂手沉默着,高大的身材像个沉沉的黑塔。   “我的意思是我们俩是一家人,钱可以随便用,但是我家里不能用你的钱,哎……怎么还是错的,到底该怎么说?”钟意秋觉得越解释越乱,根本说不清楚。   “我的是不是你的?”肖鸣夜沉沉的问。   “是。”钟意秋忙回答。   “你的是不是我的?”肖鸣夜又问。   “是。”   “所以还有啥好说的。”   钟意秋觉得自己有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事儿不能这么论。   肖鸣夜微叹口气,握住腰上钟意秋紧紧扣在一起的双手,说:“秋儿,你觉得我们和那些领证结婚的夫妻有什么不同?我觉得并没有,在我心里我们早已是夫妻了,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这样,让我很……不安。”   他想说害怕,但肖鸣夜这辈子就没怕过什么,他不愿意承认。   钟意秋心揪成一团,完全顾不上该不该用钱的事儿了,贴在他强壮可靠的背上,小声说:“对不起,我错了,你别这样,我们现在就去汇钱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做到日更实在太难了!   每个不更文的晚上,我其实都特别内疚啊,对不起我可可爱爱的姐妹们 ̄感谢在2020-10-21 23:52:47 ̄2020-10-24 23:4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从嘉 20瓶;笙桉 10瓶;再三斯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退路   开车去镇上汇钱, 路上又想到这么近的距离就别浪费一张汇款单了,索性直接开车去市里。   到市里已经下午了,虽然是周日但他爸妈单位都是轮休, 周末一般不休息。   车开到他妈单位门口,肖鸣夜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给门卫大爷, 让他打电话帮忙叫人。   等了十几分钟郭秀琼才匆忙跑出来, 高兴的责怪道,“回来咋不说一声?小肖也来了?等我一会儿去请了假,我们就回家。”   “不回家了妈,我们等下就回去了。”钟意秋忙拦住她。   “咋刚来就走, 怎么说也要回家住一晚。”   钟意秋:“我明天还要上课,要赶回去。”   郭秀琼叹气,“哎,干嘛不早点回来,中午还能在家吃顿饭。”   肖鸣夜让他们娘俩先上车, 五百块钱不是小数目, 在外面给怕被人看见惹人眼红。   钟意秋从外套里面拿出信封递过去,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当面给父母钱,激动的有些无措, “妈,这是五百块钱, 你拿着。”   郭秀琼一惊, 立马觉得手里的信封有些烫手,着急的问,“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我攒的工资钱。”这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说法,本来也是,如果没有发生那么多事, 钟意秋差不多也能攒够这些了。   郭秀琼脸上现出高兴,但也不要他的钱,“你拿回去自己存着,我们不用钱。”   钟意秋就知道肯定会这样,说道,“妈这是我孝敬你们的,你们如果不用就帮我存着。”   郭秀琼拿着信封爱惜的不断抚平边角折印,“行,我帮你存起来,你一时半会儿也调不回来,没有单位也分不到房子,存了钱我们给你买套房子。”   钟意秋本想说不用给我买,又怕引起她妈的疑心没完没了的问下去,乖乖的说:“你别舍不得花钱,今年天冷,你跟我爸都买套羽绒服。”   他不常和父母说这些贴心的话,男孩子总是觉得这样太矫情,说出这样的话弄的自己先难为情了。   郭秀琼开心温柔的笑,在他肩膀抚了抚,关爱的说:“你别操心我们,农村比城市里冷,你拿一百块钱回去买件厚衣服。”   “不用,我还有钱。”   “你一个月才多少工资?攒了这么多钱,自己哪还有钱花?”   钟意秋腼腆的笑,“我平时不花钱,吃住都在学校宿舍,想买什么吃什么找肖鸣夜就行了。”   “那怎么行?怎么能花小肖的钱?”郭秀琼皱眉,有些责怪的说。   钟意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偷偷瞄向肖鸣夜。   肖鸣夜坐在驾驶位,侧身说:“阿姨,我和秋儿好,我们不分这个。”   钟意秋:“……”   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张大嘴冲肖鸣挤眼——狗胆包天,你说的什么鬼话!   外人听起来这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只有他们俩,一个偷摸的表明心迹,一个做贼心虚,才会紧张的手心出汗。   郭秀琼果然没想那么多,只认为肖鸣夜是和秋儿兄弟关系好,但也不认同钟意秋占便宜,冲肖鸣夜说:“不管你们在一起咋好,他都不能随便花你钱,你挣钱也不容易!”   “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就是不分……彼此,他给我花钱,我也给他花钱……”   郭秀琼点点头,“那就行,小肖比你稳重可靠,啥事他能照顾你,我就放心。”   钟意秋比自己受夸奖都高兴,显摆道,“他很厉害,我们那边山上建了一座寺庙都是肖鸣夜管的工程,等明年春天你和我爸过去玩儿。”   “好好。”郭秀琼答应,又探身和肖鸣夜说,“小肖你们下次早点回来,秋儿爸一直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好好谢谢你照顾秋儿。”   咕咚——钟意秋紧张的吞口水,结巴道,“我爸爸爸……”   “我和你爸说了,你在农村都是小肖照顾你的,你爸天天惦记要好好谢谢人家。”   肖鸣夜:“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下次来一定去看看叔叔。”   钟意秋:“……”   郭秀琼唠叨了许久才下车,这种妈妈的唠叨让人无奈又温暖,最后他们都要开车走了,郭秀琼又匆匆的追上来,从车窗里递进来两个香气腾腾的烤红薯。   红薯包着旧报纸仍然烫的手疼,钟意秋却舍不得放下,捂的胸口又疼又暖。   走了一半路天就黑了,乡镇的道路上没有路灯,周围黑漆漆的夜色里闪过一片片耸立的树影,钟意秋却一点也没因为环境伤感失落,车里只有他和肖鸣夜,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哪怕外面是如何萧条阴沉都不足为惧。   钟意秋剥了红薯,自己吃一口再喂肖鸣夜一口,香气在小小的空间弥漫,像是寒冷黑夜里一方装满爱意的暖屋。   肖鸣夜找准一切机会耍流氓,吃了烤红薯趁机舔钟意秋手指,挨了骂还耍赖的笑。   钟意秋知道他很开心,如果是外人看,此时的肖鸣夜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沉默的一张黑脸,但钟意秋能感受到他所有的心情变化。   虽然话还是不多,也并没有明显的兴奋,但语气里有跳跃的舒畅,他神情和姿态是完全放松的,像一头在草地上懒懒晒太阳的大狮子,满足又惬意。   他享受这种时刻,享受单独和钟意秋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你真的要去见我爸吗?”钟意秋问。   “你不同意?”   钟意秋:“不是,我爸不爱说话,相处起来有点凶。”   肖鸣夜:“……”   沉默了一分钟,钟意秋突然反应过来,他爸再不爱说话也没有肖鸣夜话少,想想这俩人见面大眼瞪小眼的沉默着……   “哈哈哈哈哈哈!”   肖鸣夜像是跟他想到了同样的画面,也浅浅的笑。   “秋儿,我们在市里买套房子吧?”肖鸣夜说。   钟意秋惊讶,“怎么想起来买房子了?是不是因为我妈刚才说的话,你别多想……”   “我没多想。”肖鸣夜认真道,“不过她的话提醒了我。”   “在市里买了没用啊?”钟意秋一想到要花钱就像是要让他卖肾一样痛,“小仙山才盖的新房,大仙山周哥又给了我们房子,干嘛还要花钱在市里买?”   他这个抠门管家婆的样子,让肖鸣夜爱的心痒,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再说话时嗓音都暗哑了几分,“你爸妈住在市里,在市里买房子以后好照顾他们,而且……市里有房子,想去市里住也方便。”   钟意秋脑子里闪过灵光,“你想以后去市里住?不想在农村?但我工作在这里……”   “你工作在村里,我们就在村里住,哪天不开心了想回市里,我们就回去住。”   钟意秋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怕我们的关系被人知道后在村里呆不下去,市里有套房子好做退路。”   “还行,脑子怎么突然聪明了。”肖鸣夜夸奖一句,接着说:“有这个原因,但不怕这个,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有你有足够的能力和本事,就没人敢惹你,主要是因为不想你一直在农村,以后有钱了还要去省城买房子,你哪天想去市里,我们就到市里住段时间,想去省城,我们就去省城住……到处都是我们的退路,还怕什么?”   肖鸣夜心情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描绘的画面美好的像是一个幻想,但钟意秋知道肖鸣夜是言出必行的人,他能这么说就说明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将来一定能做到。   管家婆关心的是现实,泼冷水道,“哪有钱啊?”   肖鸣夜腾出一只手放在他腿上慢慢摩挲,认真计划,“明年把周哥的钱还了,后年就在市里买。”   钟意秋心里像是藏了一只想要蹦出来的喜鹊,怎么按都按不住,他握住肖鸣夜的手,挑衅的说:“二哥,那以后我每年过生日你就给我买套房子好不好?”   肖鸣夜提起嘴角笑了一下,灯光下他开怀的笑容英俊无比,反手捏紧钟意秋的手承诺道,“好。”   天黑路不好走,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钟意秋想吃方便面,肖鸣夜把车停在供销社门口下去给他买。   钟意秋拦住他,推开门往下跳,“你先把车开回去吧,我下去买了就回去,你吃几包?”   “两包。”   “够吗?这不是你的实力啊?”钟意秋怀疑道。   肖鸣夜冷笑,“把实力留到晚上。”   钟意秋:“……”   肖鸣夜拿起外套扔给他,“把衣服穿上。”   天冷后供销社门口就冷清下来,晚上聚在这里打牌聊天喝酒的人都散了,门口的彩灯却没拆,五颜六色一闪一闪照的钟意秋睁不开眼。   莲大嘴在值班,弄了个收音机在听京剧,见钟意秋进来,她先探头往外瞧刚开走的车,招呼道:“和二哥一起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钟意秋怕她没完没了的打听,敷衍道:“去了趟市里,帮我拿四包方便面。”   不知道是不是收音机声音太大,莲大嘴像是没听见似的,也不去拿东西,趴在柜台上撅着屁股,兴奋又紧张的招手让钟意秋靠近,“跟你说件事!”   钟意秋无奈,站着没动,莲大嘴沉浸在隐秘的刺激了,根本就不需要钟意秋配合,像是要宣布天大的秘密一样,五官夸张的挤在一起又张开,“我跟你说——张西明回来了!”   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的戏腔拉的老长,钟意秋以为声音太大自己听错了,愣愣的问,“谁?”   “张西明!”八卦消息产生震惊的效应让莲大嘴更兴奋起劲儿了,“就是跟刘青红一起跑了的张西明,他回来了!”   钟意秋感觉手臂上瞬间冒起鸡皮疙瘩,像是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带着微微的疼痒,他提高声音又问一遍,“你说谁?”   莲大嘴着了,忘了应该先把收音机关了,把大半个身体都趴在柜台上,伸长脖子大声说:“张西明!他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钟意秋全身都麻了,耳朵像是耳鸣了一样嗡嗡的叫嚣。   收音机里的戏曲正唱道——又谁知那海誓山盟皆是谎,你弃旧怜新抛得奴我孤苦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你想知道十八年后的房价吗?   秋儿:他不想。   感谢在2020-10-24 23:48:50 ̄2020-10-25 21: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住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懒 10瓶;你瞅啥?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自私   钟意秋从头皮到脚底全是麻的,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像一条条闪电,狠狠的抽在神经上。   他胡乱的往家跑,在门外面差点被堵在门口的东西绊倒, 闪了一激灵才清醒过来。   家里的猫猫狗狗们听到车就往外冲去,一个个摇着尾巴眼巴巴的等人下车, 结果下来的竟然是肖鸣夜……三只动物灰溜溜的夹紧尾巴躲在一边。   肖鸣夜心情好, 进去时吹了口哨逗它们,吓的三只躲的更远了,小花狗已经没出息的颤抖撒尿,等肖恶魔一走又赶忙爬起来继续摇尾巴等钟意秋。   看到钟意秋的身影它们就兴奋的往前冲, 像是要争宠似的围攻上去,把钟意秋绊了个趔趄……   钟意秋领着猫狗进屋就大喊,“义叔!义叔——”   义叔正在和肖鸣夜说这件事,马上答应,“别喊了, 我知道, 你是不是听说了?先别急。”   肖鸣夜没什么兴趣, 接过方便面去厨房煮,义叔不让钟意秋在外面嚷, 拉着他进屋。   “到底咋回事?张西明真的回来了吗?”钟意秋急的心直跳,总觉得要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跟你说了先别着急, 一点也沉不住气。”义叔把他按在凳子上坐下, 踢了踢旁边玩游戏机的王文俊,让他把音关了。   钟意秋:“能不着急吗?他怎么能回来?青红去哪里了?听说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义叔叹了口气,“谁知道咋回事?我也是今天听别人说的,张西明其实回来好几天了,但他没回家, 在县里他舅舅家住,跑这么长时间肯定也没脸回去,想让亲戚长辈们从中间劝劝,至少要让他媳妇儿松口,才好找个台阶回家。”   钟意秋蹭的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什么?他还想回家?跟他媳妇继续过吗?那青红怎么办?”   煤炉上的水壶开了,吹哨似的尖叫着,义叔提起来往暖水壶里倒,抿紧嘴唇不回答。   他不忍心告诉钟意秋,张西明既然回来了就肯定想回家和媳妇儿继续生活的,不管现在他如何惺惺作态的住在外面,如何说一些虚伪的话,都是因为放不下面子想找个台阶下。   而且他媳妇儿无论咋闹最后也一定会原谅他,这个家庭还是会回到以前的状态,这大半年的私奔顶多成为夫妻吵架时必然翻出来的旧账,稀里哗啦骂一顿也就算了。   而刘青红呢,只是他平淡生活里的一个旖旎大胆的冲动,浪漫过,刺激过,或许也努力过,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用义叔回答钟意秋心里已隐隐猜到,他只是无法接受,“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青红怎么办?他把青红弄到哪里了?”   刘青红低眉顺眼满脸泪水的样子,像是一段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子里一遍遍播放,钟意秋心里难受,音也跟着嘶哑了。   王文俊躺在躺椅上一下下晃,嘴贱的说道:“你这样我都要怀疑你喜欢刘青红呢?”   进来拿鸡蛋的肖鸣夜:“……”   钟意秋还算有点理智,骂道:“别乱说!我就是想到她太可怜了,郑老三打他,跟着张西明虽然说有些不负责任但好歹是……张西明却又辜负了她,她该有多痛苦?”   义叔:“没见到他们两个人,现在谁也说不清到底咋坏事,先别妄下定论。”   钟意秋心里的火发不出来憋的难受,气冲冲的说:“张西明在哪儿?我要去找他,不管他们是咋回事,他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总要搞清楚青红在哪儿,她一个女人在外面怎么生活?”   肖鸣夜一只手拿了四个鸡蛋,语气没什么起伏的说:“不许去。”   钟意秋:“……”   王文俊幸灾乐祸,拉着唱腔说:“真正的老大终于发话了,钟意秋这场单方面的争执必将以偃旗息鼓而结束!”   “闭嘴!”钟意秋和肖鸣夜异口同的吼道。   钟意秋固执起来谁也没办法,更别说对他百依百顺的肖鸣夜,看他一副黑脸呵斥的样子还以为多凶呢,钟意秋两句话就哄的他松口了。   肖鸣夜答应是答应了但要求必须他跟着才能去,钟意秋要是敢擅自做主跑去就打断他的腿。   钟意秋面对他一脸凶狠的表情点头如捣蒜,心里却嘀咕“我才不怕你”,却也不想惹他生气只能忍着。   一晚上梦里全是张西明和刘青红,钟意秋其实对张西明印象不深,这么长时间已记不清他的长相,只记得他干净的白衬衣和文雅微笑的样子,此刻再想起来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为了反衬他是个斯文败类。   肖鸣夜比他更烦张西明,因为他的突然回来扰乱了钟意秋的心情,晚上竟然反悔了不给做,肖鸣夜气的脸都绿了他也不管,蒙着被子就睡,睡着了还在烦躁,也不知道梦见啥了,拳打脚踢的捶了肖鸣夜好几下。   半夜被扇脸的肖鸣夜恨不得把张西明揍一顿。   郑小萍以前和刘青红关系最亲密,虽说她有些爱炫耀显摆自己的幸福,但可能也只是女人之间的一些小心思,张西明独自回来的消息一传开,郑小萍最着急,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刚到学校就拉着钟意秋哭诉。   她可能是哭过了,嗓子带着涩涩的沙哑,她是教学前班的平时说话习惯了软软的哄孩子语气,哑着嗓子说话听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我听说这事后都快急死了,也找不到人打听,他们说张西明在县城,我昨天晚上就恨不得去找他问清楚!”   钟意秋自己也是火急火燎的还要安慰她,“别着急,义叔帮忙去打听了,问到地址我们下午就去。”   郑小萍急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张西明这个王八蛋,人模狗样的竟然是个骗子,我就想知道他把青红骗到哪儿了?”   在这种事情上女人的情绪总是比男人更强烈更能感同身受,钟意秋想张西明也不算是骗子,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懦夫。   “郑老三知道了吗?”钟意秋问她。   郑小萍和郑老三是一个村的,但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他现在不在村里,估计是听到信儿了,知道又能咋办?哎!说到这些我又不想让青红回来了,回来咋办啊?婆家呆不了,娘家也不回去,风言风语的……还不如在外面。”   钟意秋叹气,刘青红估计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回来?有什么脸面回来?当初轰轰烈烈的走了,还以为是找到一生依靠了才有勇气破釜沉舟不顾一切,然而这条路最终还是条死路……   义叔找人打听了情况,张西明回来谁也没告诉,偷偷住在他舅舅家没脸回家,他舅舅联合了两家的长辈一起去劝他媳妇儿   “回来就好好过日子,你也给他次机会……”   “总要为孩子想想,以前的事儿他也知道错了,你们才是一家人……”   “男人谁不犯点花花错误,他跟那个□□也断了,在外面咋玩儿最后还是要回家……”   .….   张西明媳妇儿都要恨死了还没松口,这事儿丢人家里人都没张,但也没防着孩子,张峰峰知道他爸回来了心里高兴,孩子或许已经懂得他爸曾经抛弃过他们,但是这段时间他受尽了其他孩子的辱骂,“你爸跟别的女人跑了!”“你爸不要你了!”这样的话让他每一天都生活在痛苦和恐惧中。   孩子不管这种的缘由,他只知道他爸回来了,他终于不是被抛弃的人了,他迫不及待的告诉了同学,同学回去告诉了家长,结果就传开了。   义叔问到了张西明舅舅家的地址,钟意秋和郑小萍一刻也等不了马上就想去,义叔拦住他们,沈校长昨晚有事没回来,等他到了请示后再做打算。   八点多的时候,沈校长才被杨林森的警用摩托车送回来,钟意秋着急也不顾上问他咋回事,三言两语向他说了情况。   沈校长听老师们议论过刘青红,知道她是学校的老师,当初也没辞职自动离开私奔了,他挺惊讶,想不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联系过她娘家吗?男的回来了她却不见了,娘家总要去人找吧?”   义叔:“张西明和她哥哥是同学,但她哥在外面打工,她父母嫌丢人不愿意管。”   “你们去问问也行,先弄清楚情况,就算代表学校去的,刘老师没办过手续,现在还算是学校老师。”沈校长说。   钟意秋还记得肖鸣夜的警告,不敢擅自做主,中午去向他请示。   山上的建筑已经基本完工,寺庙不算大但屹立在山顶格外的庄严肃穆,庙顶金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金碧辉煌,在四周红黄色树木的掩映下,像一幅古朴绚烂的秋日画卷。   还没完全建好呢,周围村里人一拨一拨的人来围观,更有些年纪大的老人,每天都不嫌累的登到山顶,守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殿内的装修还没有完工不能进去烧香,外面的香炉也没有立起来,但周围地上已经一堆堆的插了好多香烛,很多村民跑来跪拜。   钟意秋刚上了台阶就看到几个人跪在外面磕头烧香,他也双手合十弯腰拜了拜才进去。   肖鸣夜正在吃饭,一见到他就知道是为啥事来的,直接问道:“啥时候去?”   “下午。”   “先吃饭,吃完我跟你一起下山去。”   肖鸣夜把手里的饭递给他吃,自己又去盛了一碗,中午吃的豆角炒肉和包菜粉条,肖鸣夜把饭和菜拌在一起装了一大海碗,上午帮着抬铺地的石板,他累狠了狼吞虎咽的大口吃起来,几乎没嚼几下就吞了下去。   钟意秋心疼的要死,碗里的饭怎么也吃不下去,刚挑起的粉条全从筷子上滑下去。   肖鸣夜的手上全是厚厚的茧子,每次摸到钟意秋身上时都像小刀一样刮的疼,脸上晒的黝黑,更显得五官像是刀刻一般坚硬凌厉,吃饭太快喉结不断的上下滚动,像是强悍和脆弱两种完全相反的感觉奇妙的融合在一起。   钟意秋心脏疼的直抽抽,拿过桌子上的杯子拧开递给他,“慢点吃,喝点水。”   肖鸣夜接过去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杯,“不喜欢吃?放着我吃,等下回去给你做。”   “没有,喜欢吃。”钟意秋喉咙硬硬的。   肖鸣夜夹起碗里的肉放在他碗里,钟意秋不吭,把自己碗里的肉全夹出来给他。   “你吃。”肖鸣夜说。   钟意秋吃了两口米饭实在咽不下去,吸了吸鼻子说:“肖鸣夜,对不起。”   肖鸣夜一愣,皱眉道:“你又干了什么?”   钟意秋:“……”   “在你心里我就是总闯祸吗?”钟意秋委屈道。   “没闯祸为什么说对不起?”   钟意秋认真检讨,“你这么辛苦我却一点也不体谅,还让你为我担心,自从我们在一起后都是你在照顾我,我什么也没做……”   周围还有其他人吃饭,肖鸣夜不能做亲密的动作,伸长腿让小腿挨着钟意秋的小腿轻轻磨,轻笑道:“别瞎想。”   肖鸣夜想说“能照顾你是我荣幸”,也想说“我怎么和你想的一样,总觉得自己什么也没为你做”,还想说“你不知道,为你担心照顾你时我有多幸福”……   但却什么也没说,说了这些话后钟意秋怕是更是要无法无天,更重要的是,他自私矫情的享受钟意秋的心疼。   爱情总是自私的吧,有些人因为自私从爱情里逃跑,有些人因为自私在爱情里沉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5 21:50:20 ̄2020-10-27 23: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朵大红花 2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打人   张西明舅舅在县里做蜂窝煤, 说是在县里其实是县郊的农村,环境和农村一样甚至更差,垃圾污水遍地都是。   义叔只打听到他舅舅家在哪个村, 具体位置却不知道,中途下车问了两次路才找到。   门口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在做媒, 应该是张西明的舅舅, 义叔把他们三个拦在身后,向前打招呼,“老哥儿你好,跟你打听个事儿?”   那人抬头扫了他们几个一遍立马就扔了手里的煤托往屋里跑,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就见他提着一根棍子出来了,大喊道,“我看谁敢跟我找事儿?”   肖鸣夜往前半步把钟意秋和郑小萍挡在身后,全身蓄势绷紧。   义叔忙解释道, “老哥儿你误会了, 我们不是来找事儿的, 找张西明问点事儿?”   “找错了,没这个人, 都给我滚!”   钟意秋忍无可忍,冲屋里大喊, “张西明你给我出来——”   他一激动就是个大嗓门, 一句话喊的周围几家邻居都探头出来看,张西明舅舅急了,挥着棍子过来,“喊啥喊,跟你说了没这个人!”   肖鸣夜抬手抓住他的棍子没怎么用力推了一把他就后退几步坐在地上了, 他爬起来恼羞成怒的指着肖鸣夜却不敢上前。   “舅,没事儿,他们是我朋……友……”张西明从屋里出来,看向钟意秋说。   郑小萍控制不住情绪,一见到他就厉声质问,“张西明!你把青红弄哪儿了?”   看的出来张西明非常尴尬痛苦,他一直没有抬眼看人,站在门口央求道:“义叔,屋里坐吧,进屋说……”   郑小萍不想进张口就要继续骂,农村人最爱看热闹,附近已经渐渐有人围了过来,义叔拦住她让进屋说,好歹保住了张西明的颜面。   张西明舅舅之所以反应这么强烈,是因为昨天郑老三已经来闹了一场,但这是人家的地盘,面的找事的外来者是村子里人最团结的时候,他气势冲冲的来鼻青脸肿的被赶走了。   钟意秋都有点同情郑老三了,他天天一副社会大哥的凶狠样子,结果到哪儿都被打,连林玉芳她们两个女孩子都能把他揍一顿。   张西明尴尬的不敢闲下来,手忙脚乱的忙着端茶倒水,义叔摆摆手直入主题,“别忙了,我们来就是问你,青红咋没跟你一起回来?她现在在哪儿?”   “义叔,我……”张西明低头站着一直用力的搓手,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拧在一起,吞吞吐吐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郑小萍见到他这个样子更生气了,几乎是尖叫的喊,“张西明!你是不是把青红害了!”   张西明脸一阵红一阵白,抬头惊恐的说:“没有!跟我没关系!我们是和平分手,她不愿意回来,还在省城打工……”   钟意秋只觉得一股怒气从胸腔直冲脑门,像一把火一样烧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什么叫和平分手,什么叫没关系,刘青红的勇气和爱情,无论是对是错,在他这里都成了笑话。   只有义叔坐在凳子上,他们三个站在义叔身后,张西明站在对面,肖鸣夜挨着钟意秋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正想转脸安慰他,还没来得及呢就见钟意秋冲了出去,一拳砸在张西明脸上……   钟意秋从没打过架,小时候被人欺负了他都是想办法“智取”,从来没有跟人正面动过手,一点打架的技巧都不会,用尽全力挥出拳头后控制不住力道和身体惯性,一时收不住跟着往下跌倒。   肖鸣夜眼疾手快,不等他完全趴在地上,一把抓住他衣服给提了起来。   钟意秋眼底通红像是要哭了一样,鼻子呼哧呼哧,和小花狗被小猫打了后生气委屈的样子一模一样。   那一拳正好砸在张西明鼻子上,顿时鼻血就流了下来,他舅舅和舅妈从外面哭天抢地的冲起来,对着他们破口大骂,张西明自知理亏,仰着脸一直说没事没事。   肖鸣夜只怕再听下去就忍不住要揍人,领着钟意秋出去。   门口看热闹的人已经散了,肖鸣夜抬手在他眼角抹了抹,责怪道:“出息了你,会打人了。”   钟意秋的怒气憋在心里还没散,堵的他从鼻腔到喉咙都胀的生疼,肖鸣夜竟然还在调侃,钟意秋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他的一双丹凤眼本就勾人,冲着肖鸣夜瞪起来又不自觉的带着几分娇蛮,眼尾一挑,肖鸣夜半边身体都麻了。   钟意秋失神的盯着不远处一棵笔直的银杏树,金黄的样子像坠落的蝴蝶,短暂的自由飞舞最终还是要陷落泥土。   “我还以为他真的喜欢青红,虽然他们抛家弃子不负责任,但最起码还有爱情这个借口,结果……一切都是假的。”   肖鸣夜不说话,安静的听着,对于这件事他自始至终没有发表过一句评论,在肖鸣夜看来,这两个人都是懦夫,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过了好大一会儿,身上的紧绷的怒去散去,钟意秋才感觉到手上的疼,打人的力道是相互的,拳头砸下去他的手也痛,关节红通通僵硬的像是肿了。   肖鸣夜皱眉,拉起来仔细检查,还好没破皮,但他皮肤白,红了后显得特别吓人。   “疼不疼?”   “疼。”钟意秋一点也不客气委婉。   “该。”肖鸣夜更不客气,“让你再为别人打架。”   钟意秋听他语气乖乖的,忽然脑瓜子就聪明了,不可思议的问,“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肖鸣夜破罐子破摔,直接承认,“对!你多能耐,第一次打架竟然是为了个女人。”   钟意秋想想好像确实对肖鸣夜挺不公平,卖乖道,“坏的第一次都是为别人,好的第一次全部为我二哥行不行?”   他一这样肖鸣夜就受不了,脑子里什么都空了,只想收拾他。   “好了,我们回去。”义叔从屋里出来叫他们。   快要抱在一起的俩人赶忙分开。   张西明说刘青红在省城一家小餐馆打工,做服务员也洗碗打扫卫生,他说了个地址钟意秋大概知道,跟他的大学不在一个区,那地方偏僻他上学时只去过一两次。   义叔问他有没有电话能联系到,张西明说没有,他们原本租了一间小房子,附近的商店有部电话能喊人接,但是他离开后,刘青红肯定舍不得租房子了,打算搬到餐馆给服务员租的宿舍住。   义叔没问他为什么回来,想到能想到,两个人自以为勇敢浪漫的私奔,在现实生活面前啥也不是,城市和农村不一样,农村无论多穷哪怕连地都没有,还能去捡粮食,就算上山挖野菜呢,反正是饿不死,到了城市,一粒米一口水都要花钱买。   张西明是医生以为总能找个工作,却不想他这点技术到城市后正规医院和诊所根本进不去,最后只能进了个黑诊所,没干几个月诊所被警察查封他还进了派出所。   刘青红流产后身体一直没好利索,反反复复的生病不能找工作,最大的问题是他俩没结婚证,他们住的地方是外来人聚集区,房租便宜但鱼龙混杂治安比较乱,所以派出所三天两头就去敲门查身份证和结婚证,他俩拿不出来被抓了一次,后来一听到警察来了,张西明就跳窗子躲出去……   张西明在农村自认为身份高人一等,无论走到哪儿别人都尊称他一声张医生,出去了却连饭都吃不上还要像流浪狗一样躲躲藏藏,他或许无数次后悔却也一直在坚持,真正压垮他的是刘青红的身体。   刘青红养了好几个月才渐渐好了,但流产后她就有了妇科病,虽然对身体没有大的影响,张西明是医生,知道这些小毛病不能拖,带她去医院检查了,这一查就查出来刘青红以后可能怀孕困难……   张西明最终还是当了逃兵,他说自己并不想放弃,是刘青红主动提出分开的,但是任谁都能想到,压抑和后悔的情绪是藏不住的,或许张西明还是故意表现出来让她发现,刘青红彻底寒心绝望了。   谁都没有说话,车厢里只有郑小萍不断抽泣的哭声,像是深秋寒风来袭前的啸叫,一声声带着凄冷的哀鸣。   义叔打破冷寂的沉默,说道:“我去打听打听,看能不能联系上青红哥,让他去找找。”   郑小萍擦了擦眼泪,“没用!她嫂子抠门的要死,去省城花钱还要耽误活儿,不可能让她哥去的!”   义叔没说话,他非常想长叹一口气,硬生生给憋了回去,不想在小辈儿们面前悲观。   钟意秋坐在副驾驶,他看了看肖鸣夜,转身说:“我给陈远打个电话,让他去找找。”   义叔:“我听你说他生意做的很大,有时间去找吗?”   “没关系,余博山在省城,陈远去不了能让他去。”   肖鸣夜问,“他们联系上了?”   “嗯,他走后我就让陈远联系他。”   义叔语气希冀,“那能不能让余博山找到青红了劝劝她,他回来时把青红也带回来。”   郑小萍一听也激动了,“对啊!不管咋说回来总比在外面强,她一个女人在省城咋活呀……呜……”   肖鸣夜捏紧方向盘,粗大的指骨坚硬突出,钟意秋知道他是被女人的哭声吵的心烦了,伸手在他腿上轻轻抚了抚。   怕被人听见传闲话,钟意秋没敢在供销社打电话,学校已经放学了,只有沈校长在办公室,他用学校的电话打。   陈远买了大哥大,有时候信号不好,打了好几遍才接通,他不在省城,只能让余博山去办,钟意秋又让他打电话找人去通知余博山,让他回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200章了,还没有完结,急啊!   感谢在2020-10-27 23:46:38 ̄2020-10-29 23:3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ly、小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1章 花好月圆   钟意秋晚饭也没回去吃就呆办公室等余博山回电话, 肖鸣夜赶着回山上,走之前交代王文俊记得给钟意秋送饭,王文俊白眼翻的眼珠子都看不见了, 迫于他的淫威只能骂咧咧的答应。   等到晚上七点多余博山才回电话,一听他声音就知道还在生气, 钟意秋明白他并不是接受不了自己和肖鸣夜两个男人在一起, 只是想到这份感情背后的危险和艰难替自己担心,说到底就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气愤。   钟意秋伏低做小讨好的叫山哥,余博山拿他没办法,语气也跟着软了几分, 听了他说的事情,答应明天就去那边找找刘青红。   张西明回来的消息传开后,村头巷尾全是议论他们的八卦声音,男女之前的这点事儿最有戏剧性,说起来自带隐秘的刺激。   这种事也是最不公平的, 说到男人顶多骂一句不正经不负责任, 谈到女人身上就肮脏多了, 性别成了原罪,放荡成了女人的标签, 人们只想嘲笑谩骂,并不想弄清楚到底是谁的错。   办公室里闫淑花最爱八卦, 她并没有恶意就是喜欢聚堆聊各种家长里短的传闻, 平时几个女同事也会和她一起聊,这次她刚起来个头就被郑小萍骂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办公室吵起来。   沈校长把两人都训了一顿,严厉禁止任何人在办公室议论刘青红。   闫淑花喜欢李宏飞,受了委屈哭哭啼啼的找他倾诉, 把李宏飞吓的落荒而逃,躲在钟意秋这儿不敢回家。   “不喜欢她就跟她说清楚。”钟意秋笑话她。   李宏飞无奈道,“咋说?她又没明确表明对我有意思,我主动说岂不是自作多情嘛!”   “还用说吗?但凡长了眼睛的就能看出来她对你有意思!”   “那不一样,她又没说……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李宏飞苦恼的挠头。   他不喜欢闫淑花,钟意秋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放下袁玉兰了,试探的问,“我听说你前几天相亲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李宏飞故意学他一样用普通话回答。   “咋了?听说条件不错,在县医院做护士?”   李宏飞没好气的说:“你都在哪儿听说的?小道消息这么灵通了?”   “你就说是不是吧,为什么不喜欢啊?”钟意秋不依不饶。   李宏飞最近在戒烟,从口袋摸出来又放回去,叹气道:“还能为啥,瞧不起我是个农村小学的老师呗。”   “不对呀?听说女孩子看上你了啊?是你不愿意。”   李宏飞惊讶,“没看出来啊,你一天天的都是哪儿听来的这些屁事?”   “别废话,快说!”钟意秋推他。   李宏飞:“她是没直接说瞧不起,但所有行为都表现出来了,让我去县城买房子,说她家里亲戚有关系能帮我调到县里的小学,她是好意,但是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多少老师做梦都想去县小学,现成的就有一个!”钟意秋回头喊,“文俊哥——”   他扯着嗓子喊,王文俊正在菜园帮义叔摘南瓜,皱着脸出来骂,“喊啥喊?叫魂呢!”   钟意秋问,“想不想调去县城小学?”   王文俊不知道他的套路,狐疑问,“啥意思?你有办法?”   钟意秋对着李宏飞两手一摊,“你看,一听能调去县小学兴趣立马上来了,都不骂人了!”   李宏飞:“……”   王文俊怒吼,“钟意秋!你给我等着!看哪天二哥不注意我弄不死你!”   钟意秋一点也不当回事,冲王文俊挤眉弄眼。   李宏飞笑够了,认真说:“以前确实想,别说调去县城了,能调到镇小学我爸估计都要高兴的放鞭炮。但现在真不这么想了,只想好好呆在我们学校,其实这还要谢谢你。”   “谢我什么?”钟意秋问。   李宏飞:“你让我学会了很多,虽然我是师范专业的你不是,但是你让我学会教育的真正意义是给学生希望,教书育人都是为了点燃希望的星火。”   钟意秋不敢相信,“真的吗?你说的是我吗?”   李宏飞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是,所以谢谢你,还有沈校长,你们教会我很多,是你们给这个乡村学校,给这些农村的孩子们带来了希望,我相信我们学校一定会越来越好,在这里能做出一番事业,再好的地方也不想去了。”   钟意秋愣愣的盯着他,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里流光溢彩,后悔莫及的说:“把你刚才的话录下来就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我,夸的我都被自己感动了!”   李宏飞:“……”   余博山过了两天才打电话来,钟意秋当时正在上最后一节课,义叔接的电话,等放学才转告他。   余博山打听了两天才找到刘青红,她不在以前打工的那个餐馆了,张西明走后她就换了个工作,在一个做棉线手套的厂里做工,余博山也不认识她,没有谈论太多,只告诉她钟意秋他们很担心她,想让她回去,刘青红也不回答但答应会打个电话回来。   钟意秋问余博山说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义叔说问了,他只说再等等。   钟意秋微叹一口气,义叔问,“你们咋回事?吵架了?”   钟意秋把余博山和肖鸣夜打架的事情和他说了。   晚上包饺子,义叔正快速的擀皮,边指点钟意秋,“馅儿别弄太多,不然下锅就开口了。”   钟意秋包饺子总是逞强放太多馅儿,肖鸣夜最喜欢吃饺子,尤其是莲藕肉馅儿的,每一个饺子他都想包的饱满实在,就像喜欢一个人,总是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钟意秋对肖鸣夜的爱,多到一个饺子皮都包不下。   义叔擀够了皮,坐下来一起包,像是随口聊天的语气,“余博山的脾气是一点也没改。”   钟意秋告诉过义叔他们大学时的事情,包括余博山坐牢的经历,义叔也知道。   听他这么说,钟意秋有些惊讶,因为义叔很少背后议论别人。   义叔接着说:“吃过那么大一个亏,却一点也没长记性,遇事还是爱冲动。”   钟意秋明白了义叔的意思,仔细想了想确实有道理,当初师姐的事情余博山就是太冲动,做事完全不经过大脑,本来可以处理的更好最后却走上了绝路,这次和肖鸣夜打架也是,脑子一冲动就啥也不管了。   道理是这样讲,钟意秋还是不愿意承认,说道:“他关心我,所以比较冲动……”   “所有冲动都是因为太关心造成的,他之前出事不也是太关心太愤怒造成的?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这次是因为肖鸣夜在乎你,明白他是为了你所以才心甘情愿的忍了,不然你以为他能啥事没有?”   钟意秋有些难过,不知道是为了余博山还是为了肖鸣夜,抿嘴说:“我会劝他。”   第一锅饺子煮好,义叔用保温桶装了五十多个,让他给肖鸣夜送去,“你在山上和他一起吃吧。”   钟意秋两手提着保温桶,像个认真听话的乖学生,安静的站在灶台旁不走。   义叔忙着再下另一锅,嫌他占地方,催道:“咋了?快去啊!”   钟意秋耸耸肩,挠了挠脸,小声请求:“义叔……我晚上能不能不回来……”   义叔深吸一口气张口就要开训,钟意秋忙自以为有理的补充道:“我们请了陆家班做家具,我想看看做的怎么样了。”   锅里的水开了,义叔忙着下饺子,眼不见心不烦的挥手,“去去去!”   钟意秋得了特赦令,提着保温桶欢天喜地的跑了。   山上人多饺子不够分,两人只能躲在房间吃,肖鸣夜一口一个,自己吃一个喂钟意秋吃一个,一口气把五十多个都吃完了。   不知不觉吃撑了,钟意秋躺在床上哼哼,肖鸣夜伸出胳膊让他枕着,另一只手伸进他衣服里轻轻揉。   钟意秋盯着他沉如深潭的眼睛,那里面有凶狠有淡漠有森冷,但那都是对别人的,对他只有温柔和纵容,这张坚毅冷硬的脸只为他暖笑温言。   细白的手指在黝黑的脸上轻轻滑动,像是一溪温泉融化了深冬的寒土,爱人之间的对视是可怕的,一不小心就被对方摄魂勾魄。   深秋陋室的夜晚,两人深情相吻,窗外的清冷的月光温柔的照在两个相爱的人身上。   他们订的家具是陆班主亲手做的,先做好了一张大床,木材是他俩亲自去树林里选的松木,陆班主手艺最好的是做中式家具,尤其擅长木雕,他知道年轻人现在不喜欢老式的家具,虽然经久耐用但太沉重,放在家里也太阴暗了,所以没有做老式两头带床挡的木雕床,参照席梦思床的样式做了改进,床头雕了精美的图案,看起来洋气又大气。   还没有上漆,钟意秋已经爱不释手了,趟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肖鸣夜个子太高,他专门把床做的很大,当初陆班主还笑话说这辈子第一次做这么大的床。   木雕非常精美,雕刻的花朵图案层层叠叠栩栩如生,钟意秋楞了楞,不太确信的问六姑娘,“这是……”   六姑娘浅浅的肖,眼神肯定的答道,“是花好月圆。”   钟意秋心里咯噔一下,手指插在图案花蕊的缝隙里爸不出来了,肖鸣夜也挺惊讶,深深的看向她。   六姑娘最近非常忙,每天都在庙里画彩绘,一天到晚穿着围裙,身上还是糊满了油菜,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盯着人看时有种纯粹的真诚。   钟意秋本来慌乱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了,问道,“是六子告诉你的吗?”   “不是。”六姑娘摇摇头,抿嘴笑了,“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钟意秋好不容易落回胸腔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脑子里快速的回想他们是不是过分亲热了,她都能看出来那其他人呢?   六姑娘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说道,“只有心里有爱的人才能看见爱,当然也会理解爱。”   钟意秋心内震荡,六姑娘平时话不多,却有如此通透胸怀。   肖鸣夜点点头,诚恳的说:“谢谢。”   六姑娘手指细细描过床头的雕花,有些害羞的说:“祝福你们花好月圆,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团圆美满今朝醉   轻浅池塘鸳鸯戏水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暖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余博山给刘青红留了办公室的电话,钟意秋和郑小萍两个人还排了个班,晚上放学后一替一天轮流守着电话到八点多,生怕错过刘青红的电话。   结果万事蹊跷,也是寸的不行,刘青红打电话来时,她俩都去上课了,谁也没赶上。   电话是沈校长接的,听她说了名字就立马叫义叔接,正是上课的时间,办公室没几个人,义叔问了她现在的生活劝她回来,静默半分钟后压抑的哭声从电话里传出来,义叔连一句劝解的话都说不出口,任何安慰的话似乎都像是客套的敷衍。   义叔说要去叫郑小萍和钟意秋跟她聊几句,刘青红忙说不用了,她赶着上班,等下次有时间再,说完就匆匆挂断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外人无论如何理解如何同情、担心、愤怒……都不及当事人百分之一的痛苦,钟意秋总是想该怎样才能帮助刘青红,却也知道现在必须她自己先出痛苦,勇敢迈出来。   天气越来越冷,一夜秋雨就让人穿上了棉袄,肖鸣夜给钟意秋新买了件黑色的羽绒服,长到能盖到膝盖下方,钟意秋打算留着冬天穿的,却被肖鸣夜逼的现在就穿上了。   上课时他热的直冒汗却又不敢拉开拉链,因为肖鸣夜不知道犯什么毛病,非让他在里面穿那件带兔子的羊毛衫。   羊毛衫是他姐姐寄来的,白色的纯羊毛,胸前印着一个长耳朵的粉色兔子,兔子的耳朵上还是毛毛的,钟意秋连第二眼都不想看,却不知道这件衣服怎么就入了肖鸣夜的眼,天天盼着降温让他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也很不想完结,但确实是开始收尾了……   感谢在2020-10-29 23:38:51 ̄2020-10-31 23:2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卡琪 30瓶;金德兰先生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行动   晚上肖鸣夜还做了羊汤锅, 钟意秋吃的浑身冒热气像是要融化了似的,瓷白的脸上透出红粉,被六子和王文俊联合挤兑。   不知道是因为羊肉的燥气还是因为天冷后特别容易眷恋粘人, 钟意秋钻进肖鸣夜怀里主动缠他,肖鸣夜想多享受一下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咬紧牙关装矜持, 结果连一分钟都没矜持到……   寒冷的深秋夜里,愈发衬托出屋内的温暖缠绵,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肖鸣夜像是发了疯一样, 钟意秋最后忍不住哭了他也不罢休,直到凌晨两点多才又洗了睡下。   钟意秋早就困的睁不开眼,身体却不舒服,睡着了还在不断的翻来覆去,碰到疼的地方又皱眉骂人, 肖鸣夜搂紧了不让他乱动。   他没敢睡沉, 怕钟意秋折腾的一晚上睡不成, 所以外面叫第一声时他就醒了,肖鸣夜听出是六子的声音, 他晚上再这儿吃完饭回了山上,深更半夜的又过来只怕是出事了, 忙翻身起来去开门。   深夜的寒风如刀子一般锋利, 六子被吹的脸都要裂开了,进屋先抱住脸一顿揉搓。   怕吵醒钟意秋,肖鸣夜没开灯,小声问他,“啥事?”   六子手也冻麻木了, 想拉电灯绳子没摸到,“把灯拉开,我找秋儿有急事。”   肖鸣夜没直接开灯,先回到床边用枕巾把钟意秋眼睛遮住才回来拉亮了电灯。   六子只是看着都觉得肉麻,又默默的记在心里,想着以后疼媳妇也要这样疼。   钟意秋脑子清醒了身体却还是起不来,挣扎了几下又翻身要睡,六子忙大声叫,“秋儿!快起来,出事了!”   肖鸣夜沉脸瞪他一眼,弯腰凑近钟意秋耳边轻声哄叫,手伸进被子里挠他后背。   六子觉得再呆下去眼睛就要瞎了,带着全身鸡皮疙瘩去敲门叫其他人。   钟意秋浑身酸疼又不敢表现出来,假装没事痛快利落的坐在硬板凳上,疼的直咬下嘴唇。   几个人凑在一起像是地下党接头,六子压低声音说:“黑子1点多去山上找我,他们那个组长12点才去他家通知的,明天早上8点在宝昌哥家开会。”   沈校长问,“他去山上找你没人发现吧?”   “没人,他爹他都没说,趁他们睡着偷偷跑的,黑子也不想让他家里人再信教了,劝了又不听。”   王文俊急道,“现在该咋办?大半夜的,知道也没用啊?”   沈校长拿起外套穿上,扣紧扣子说:“我现在去找杨林森,去派出所报案,让他们做好准备,说不定晚上就要过来布置,等天亮就不方便了。”   “等等。”义叔拦住他,“这事儿再商量商量,我总觉得不对劲儿,昨天遇到宝昌,我问他胡宴朋回来没有,他说还没,咋这么巧今天就回来了?”   六子没想这么多,急道,“黑子不可能骗我!”   “不是他骗你,只怕他也被这些人骗了,现在通知开会,明早再临时取消?”   钟意秋到这会儿才醒透,他不敢用力坐在凳子上,只能斜扭着把身体的重心都放在椅背上,肖鸣夜手垫在他后腰上。   “那我们也不能因为担心是假消息就错过机会吧?”钟意秋揉揉眼睛说。   屋里一时陷入沉默,寒风顺着窗子的小缝隙呜呜的吹进来,听着凄厉又让人恐慌。   “意秋说的对,无论是真是假我们都不能错过。”沈校长当机立断道,“我现在就去,看警察怎么安排,你们明早正常去上课。”   肖鸣夜站起来说:“我开车送你。”   郑齐军之前上交的资料都整理好了,沈校长进屋去拿,钟意秋从衣柜里找出厚外套给肖鸣夜穿上,低声问,“明天在家里抓人,宝昌哥会不会被抓走?”   “没关系,他又不是领导,抓去问话后就放回来了。”   “他那么老实胆小,抓到派出所肯定要害怕,你提前跟杨哥说说,让他帮忙关照一下。”   肖鸣夜抱住他,在额头亲了亲,答应道:“嗯,你别担心,等下锁好门睡觉。”   钟意秋在他肩膀蹭了蹭,脸埋进他衣领里,长叹一声,“袁玉兰怎么办啊?”   肖鸣夜沉默了,手掌在他脑后一下下轻抚,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外面响起沈校长关门的声音,他才用力抱了钟意下一下,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钟意秋还以为晚上肯定睡不着了,谁知经竟然一觉到天亮,早上王文俊在外面砸门他才醒。   “你心可真大!”王文俊没好气的吼,他昨晚后来一直没睡着,心里慌张的怦怦乱跳。   身上酸疼的更厉害了,抬手穿衣服都艰难,钟意秋摸了摸额头发现有点低烧,想起昨晚到后来时肖鸣夜没戴套,以前方款冬就叮嘱过他注意,弄进去容易发烧……   虽然后来又洗了,估计还是这个原因造成,钟意秋烦躁的挠头,偏偏在这么重要的时间不舒服。   沈校长精神奕奕的坐在屋里吃饭,完全看不出来一夜奔波没睡觉,钟意秋惊讶的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肖鸣夜呢?”   “五点多回来的,他回山上了。”   钟意秋迟疑道,“安排好了吗?”   王文俊心里越来越不平静,烦躁的说:“你还知道关心?我要是不喊你,你都要睡到中午了,啥事都结束了!”   “行了,赶紧吃饭!”义叔及时阻止。   沈校长做了个让他们放心的手势,交代道:“我们都不用管,吃完饭就去上课,和平时一样。”   说是这么说,但谁都吃不下饭,钟意秋身体还不舒服,脑子昏沉沉的像是个大铁球一样重。   义叔看出他不对劲儿,问道:“你是不是病了?昨晚起来没穿厚衣服,着凉了吧?”   “有点低烧。”   义叔去抽屉里找出药,“上次买的退烧药还有,你吃一颗。”   钟意秋怕越来越严重,直接吃了两颗。   消息说八点钟开会,现在谁也不知道派出所具体是咋安排的,学校八点钟上课,还以为警察八点多就能行动,谁知第一节 下课也没听到动静。   王文俊上的第一节 课,他总觉得空气充满□□,下一秒就要爆炸似的,紧张的话都说不清楚,只能让学生自己背课文。   下了课他窜到义叔身边,鬼鬼祟祟的问到底是咋回事,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没行动?   他平时看起来咋砸胡胡的挺厉害,毕竟还年轻没经过事儿,义叔拍拍他胳膊安抚道:“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四年级班主任是个中年女老师,袁宝林今年是五年级的班主任,他俩今天都请假了没来,他们几个人都心照不宣,这是去袁玉兰家开会了……   沈校长一直冷着脸,他比任何时候都愤怒,教书育人的老师都信邪|教,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   袁宝林请假,王文俊要替他上课,上课铃声响了,他心烦意乱的找书去教室,顺便拍醒了钟意秋,“还睡呢!上课了!”   钟意秋万万没想到退烧药有催眠药性,气氛紧张的都要燃烧了,他却趴在办公桌上呼呼大睡。 第二节 是他的课,幸好不是大课堂的英语课,他现在还兼带着几个年级的自然课。   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秋收秋种都已经结束了,人们正收拾了准备过冬,晒干的玉米要搓成粒,稻谷晒干收进了仓,该卖的卖,自己家吃得要多晒几个日头然后拿去脱糠打成米,整个冬天需要烧的柴火都要准备好,烤火的木头也要劈出来,家里养牛羊的还要备好干草。   昨夜下了下雨地上还有些湿,人们都没下地,聚在村里聊天打牌。   但警察什么时候进的村竟没人看见,像是突然一下子就出现在袁宝昌家门口,村里人不知道今天这群信教的在开会,也很久都没见到胡宴朋了,而且警察都穿着便装他们也不知道是警察,还以为是胡宴朋的徒弟呢,他以前就经常领一些不认识的人过来。   这些人进去没十分钟屋里就吵起来,有人拉开门往外跑,又被人按在地上,等见到手铐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警察。   “我早就说过,肯定有这一天,这他妈搞一群人信教,信个屁!”   “别看了别看了,快回家,警察抓人了!”   “你爹不也信过几天嘛,还开过一次会呢!赶紧回去让他跑啊,等下抓完这批人警察就要去抓他了!”   “你说警察带没带枪?说不定等下要枪毙人!”   .….   镇派出所的警察都出动了也只有五个人,杨林森连夜找县里请示借人,一下子来了十几个,在山上等埋伏了几个小时,等到他们讲到关键内容了才下来抓人。   村里一闹起来,学校就收到了消息,杨林森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不要暴露出来,怕有漏网之鱼再报复。   沈校长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村里人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老人妇女们都很害怕,袁家庄的一些家长来学校守着接孩子,怕有危险。   学校围满了家长,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么人像赶集一样热闹,高兴的在人群中窜来窜去。   钟意秋想去找肖鸣夜,他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肖鸣夜有没有参与抓人,会不会有事?胡宴朋被抓了没有?袁玉兰怎么办?   但现在外面叽叽咋咋讨论的都是些夸张没用的消息,关键的一句都没有。   沈校长把学生都叫进来,下令把学校大门锁了不让家长进,老师们继续上课,外面有个老太太呼天抢地的拍门,还试图从铁门缝隙里钻进来,但明显头是进不来的,她的样子看起来滑稽可笑。   “是袁宝林的妈。”义叔和沈校长说。   沈校长沉下脸,皱紧眉头。   “校长啊——我求求你救救宝林啊——他是老师咋会信教,他今天第一次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31 23:29:14 ̄2020-11-01 23:39: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桉 20瓶;恐此非尔所欢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3章 阿秋   谁能想到跟风信个教还犯法了呢, 还要被警察拷走呢,农村的小老百姓一辈子也不可能跟警察打交道啊……   大部分信教的村民可能都是这种想法,他们意识不到这是犯法的事情, 也没有参与到组织的核心去,何罪之有呢?但他们也确实积极发展下线扩大教徒, 宣扬愚昧无知的思想, 生病的人不吃药,该种的地不种,孩子不让上学……天天梦想能世界毁灭,别人都死完了就他们解脱苦身成仙享福……   又是如此可恨!   袁宝林是老师, 他妈一个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遇到这事吓都要吓死了,又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只能跑来求学校领导。   沈校长开门把她放进来,六十多岁的老人扑通就跪在地上, 砰砰磕头求校长做主。   沈校长本来是愤怒的, 一上午都冷着脸憋火, 此刻见到这种景象却啥脾气都没了,弯腰扶她起来, “你求我没用,如果袁宝林真的没参与, 警察问完话就给放回来了。”   “哪能放回来啊——手铐都拷上了!警察带着枪来的啊——校长你帮忙说说话, 宝林他是学校老师,肯定不能信教啊!”   王文俊和袁宝林搭班子有几年了,对他的感情还是比较深的,恨铁不成钢的吼道,“不信教他去那里干嘛!”   “他是让人家骗了啊——”   外面的家长趴在铁大门上看热闹, 老师们在里面围着,像是动物园里,笼子里的动物和笼子外的人相互看对方耍嬉。   铛铛铛——义叔敲响了上课铃声,让老师们都回去上课,和袁宝林妈说:“二嫂你回去,沈校长不是说了嘛,宝林如果没事去派出所问问话就回来了,你别担心了。”   “义哥,那都铐起来了——”   “行了!”义叔烦躁的发火,“学生们上课呢,你在这儿嚎啥嚎!赶紧回去,我一会儿去找人打听打听。”   义叔在袁家庄很有威严,他一发脾气还是能震慑住,老太太哭哭啼啼的就是想要个保证,“义哥,宝林就指望你了,你不能看着他被抓啊!”   “赶紧回去吧!”义叔摆手让她出去。   袁宝昌上房只有三间屋子,竟然坐满了一百多号人,镇上的警车都装不下,请了两辆卡车才把人都弄回去问话。   中午放学后,安排家长们接走学生,回到院子里沈校长才说,杨林森给他BB机上发了消息,胡宴朋抓住了,而且没送到镇派出所,直接坐专车拉到县里去了。   大家紧绷的情绪总算松了下来,钟意秋问袁玉兰的情况,沈校长说不知道,现在镇派出所忙的不可开交,打听不到消息。   义叔和沈校长下午要去派出所,毕竟有两个老师被抓了,顺便见一下杨林森。   退烧药的劲儿过了,钟意秋感觉舒服许多,身体没有那么沉重了,他急着去找肖鸣夜,午饭也没吃就要走。   还没出门就听见外面孩子的声音,“阿秋——阿秋——”   钟意秋:“……”   浩真前段时间被他师父接回去了,山上的寺庙马上就完工了,这几天他师父要忙着去宗教协会办手续没时间照顾他,托周律书和方款冬给他送来了。   见到钟意秋出来他立马扑上去抱住大腿,“阿秋——大熊去哪儿了?”   他们原来住的地方离这边有点距离,方言也不太一样,浩真说话又不是很清楚,钟意秋给听岔了以为他问的是大熊吐哪儿了,莫名其妙的说,“大熊没吐。”   浩真:“……”   方款冬见他穿戴整齐,问道:“你要出门?”   “嗯,去山上找肖鸣夜。”   周律书:“走,上车,我们也去。”   “那正好……”钟意秋话还没说完口袋里的BB机响了,是肖鸣夜发来的消息让回电。   他忙找义叔要了办公室钥匙又回学校去。   “阿秋去哪儿——”浩真跟在后面追。   “回去,我去打电话,浩远你抱住他!”钟意秋边往外跑边招手叫浩远。   按照号码拨了回去,只响了一声肖鸣夜就接了,“别担心,我在镇上。”   “你怎么去镇上了?”钟意秋急道。   “来看看情况,你别担心,好好在家里,我下午就回去。”   钟意秋怎么可能不担心,“你跟着一起去的吗?别人会不会怀疑是你报的信儿?”   “不会,我妈和大哥都被抓来了,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钟意秋松口气,想到他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跟着跑前跑后的,心疼道,“你吃饭没有?带钱了吗?我给你送去吧?”   肖鸣夜没吃也没带一分钱,却不想他担心,“带了,等下就去吃,你好好在家……还疼吗?”   虽然办公室就只有他自己,但钟意秋还是不好意思在这里说这些隐秘的话,委屈的说:“我想去找你。”   肖鸣夜心软的一塌糊涂,冷峻的脸跟着柔和下来,“听话,下午就回去了。”   钟意秋不吭声了,无言的撒着娇。   肖鸣夜微叹一口气,“袁玉兰跑了。”   “谁!”钟意秋不敢相信,胡宴朋都抓住了袁玉兰怎么还能跑?   “抓人的时候她不在,胡宴朋带回来一个和他同级别的领导,是个女的,今天开会时屋里坐不下,袁玉兰带着她在厨房旁的偏房里,警察抓人时那女的带她跑了。”   钟意秋心惊肉跳,“她能跑哪儿去?为啥要跑啊?她又不是核心人物又怀孕了,就算被抓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啊?”   “害怕吧……”肖鸣夜没多说,哄道,“回去吃饭,别担心,等我回去再说。”   钟意秋知道他现在肯定很烦躁,袁玉兰毕竟是他亲妹妹,乖乖的答应,“好,你早点回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大队都人心惶惶,村里的干部和每个村的村长都被叫到镇上去开会了,沈校长和义叔下午也不在,上面派了考察组下来挨家挨户排查。   下午学生有一小半都没来,家长们怕出事给孩子请了假,有危险时父母只有看着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觉得安全。   老师们也没心情讲课,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亲戚被抓了,都怕受到牵连。   钟意秋想,看情况后续根本都不用费力教育了,村民们一看警察这么大的阵仗,谁还再敢信?   李宏飞有个姑和她儿媳妇一起被抓了,他们一大家子亲戚都去镇上派出所等信儿,他表哥家孩子才八个月,没人管了,他只能抱到学校来……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带孩子,手忙脚乱的急出满头汗,孩子见不到妈还哇哇哭,李宏飞都想跟着他哭了。   钟意秋愣愣的盯着他,心里突然无比难过,李宏飞那样喜欢袁玉兰,喜欢到连表白都是卑微的,袁玉兰就像一枝长在乡村的玉兰花,从开花那天起就把自己圣洁的姿态高高挂在枝头,让人觉得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袁玉兰也喜欢过自己,钟意秋不知道她是喜欢自己城里人的身份还是真的爱慕,但他一直记得她聘婷羞涩的站在操场的路旁说“我想给你做双鞋”……   谁知道竟会走到如今的境地呢?   天黑时他们还没回来,钟意秋和王文俊都忐忑不安没心思吃饭,但几个孩子住在院子里,不能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强压下心里的担忧烧火做饭。   浩真跟在钟意秋身边跑前跑后,一直问,“大熊呢?大熊‘吐’哪儿了?”   钟意秋长叹,“我也想知道大熊‘吐’哪儿了啊?”   领着孩子们吃完饭,又给浩真哄睡了,钟意秋才觉出疲惫来,全身无力的趴在桌子上。   王文俊在他对面趴下,难得认真的说:“那些教徒真的能放出来吗?”   “应该能吧,他们又没有参与的很深,教育一下就可以了吧?”   “他们也是受害者。”   钟意秋:“可他们也骗人了。”   王文俊苦笑一下,瘦白的小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种悲天悯人的超脱感,“农村的老百姓,没文化没本事,一辈子辛苦种地靠天吃饭,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他们有什么盼头呢?我们听起来愚昧可笑的话,对他们或许是一生中唯一的梦想——终于不用种地了,终于可以过好日子了,不管你是城里人,不管你多有钱,地球爆炸时都要和我一起死……”   钟意秋眨眨眼,眼眶酸疼,“但人终究不能活在幻想里。”   两人没敢睡,等到九点多时他们才回来,沈校长留在镇上配合镇里领导的调查。   肖鸣夜进厨房先喝了一大杯凉水,钟意秋一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没吃饭饿狠了。   他心疼的要死,赶紧扒开煤炉烧水煮面,先拿出一袋饼干给他垫垫。   肖鸣夜一天就只吃了两个馒头,饿的胃直抽,却又不敢在钟意秋面前表现出一点。   钟意秋问,“袁玉兰找到了吗?”   “没,彻底跑了。”   “你妈……”   “还在派出所关着,是在他们家被抓的,没那么快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1 23:39:55 ̄2020-11-02 23:58: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bwalker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4章 喜讯   袁玉兰真的跑掉了, 警察追了两天没抓到只能先放着,追袁玉兰不是主要目的,带她逃跑的那个女人是教里的一个大领导, 教徒有几百号人,而且据胡宴朋交代, 他只是一个教使, 接触不到教主,但那个女人是教督,是教主的左膀右臂,找到她就能顺藤摸瓜把整个教端了。   因为场地是在袁宝昌家, 其他教徒问话教育后当晚就放回来了,组长们了解的信息比较多关了两天,他和王桂芝关了三天才放回来。   这几天都是肖鸣夜在照料家里,鸡鸭鹅猪羊都要喂食,当时家里弄的乱七八糟也要收拾。   袁宝昌老实巴交的一辈子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进了趟派出所吓的都快傻了, 虽然杨林森因为肖鸣夜的关系关照过他们, 但这几天娘俩扔像是被扒了层皮一样。   王桂芝出来就病倒了,直接在镇上住院了, 袁宝昌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说话不利索了变成了结巴, 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   本来想让袁宝昌在医院照顾王桂芝, 但他的状态实在吓人,义叔说可能回到家里会好点,紧绷的情绪能慢慢放下来,所以就把他接了回来,只能肖鸣夜留在医院。   王桂芝吓着了加上在派出所冻了两夜, 感染了肺炎,医生说不严重,打两天针就好了。   肖鸣夜白天在医院照顾她,晚上回家,他跟王桂芝没话说,呆在一起更尴尬,加上王桂芝知道了袁玉兰失踪了,天天在医院里鬼哭狼嚎。   村子里最近风声鹤唳,大队所有的干部都挨了狠批,传言大队书记可能要下来了,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肯定不能让他干了。   钟意秋担心袁老虎受影响,和义叔一起晚上偷偷去看他,他现在也很迷茫,不知道会咋处分,只说现在镇上已经管不了了,完全由县里处理。   原本计划的,抓住这些人后在村里开展科学普及教育,结果现在根本不用了,出事后没两天,那几个因为信教不让孩子上学的家长就陆陆续续领着孩子来学校了。   沈校长本来该高兴的,却莫名有些说不出的怅惘,觉得这一切可笑又荒唐。   安排了班级老师给孩子们补课,其中有两个六年级的学生,今年偏偏又是张国言带六年级的班主任,这家伙因为超生还在镇计生办扣着,最近是沈校长帮他代课。   六年级是毕业班很关键,沈校长集中给他俩补课,周日也要加班。   钟意秋每天中午放学都去村里看袁宝昌,他渐渐缓和过来,但是仍睡不着觉,刚睡着就惊醒,一张本就显老的脸看起来越发沧桑。   六子和肖鸣夜好,连着跟袁宝昌也亲近,这两天都是他送饭过来。   袁宝昌躺在牛棚的床上,两个眼窝深深的凹进去,脸上瘦骨嶙峋像是病入膏肓一样,钟意秋知道他身体没问题,就是吓狠了。   “宝昌哥,六子给你送了饭,起来吃。”钟意秋跟六子一起进来。   袁宝昌坐起来,“你们……来了。”   去年牛丢后又买了一头牛犊,袁宝昌勤快,以前都是早上给你牵出去,清理牛棚,晚上睡觉再给牵回来栓在床边,现在他也顾不上了,大白天的牛还在屋里,一股牛粪的臭味。   六子心直口快,直接说道:“宝昌哥你也别躺着了,事儿过去就算了,还能一直这样啊!”   “没事,没事。”袁宝昌想客套的笑一下却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钟意秋跟着劝,“没事就好,袁玉兰也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六子妈专门杀了鸡给他补身体,袁宝昌端起碗胳膊直哆嗦,叹气道,“不是……不是啊!”   他从回来这两天就一直不咋说话,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啥。   六子:“啥不是啊?二哥下午就带王婶儿回来了,那个姓胡的抓走了,你们可算是能好好过日子了。”   袁宝昌吃不下饭,还在说,“不是,不行啊!”   前两天他几乎一句话都不说,现在这样可能是心里真有事儿,钟意秋耐心的问,“宝昌哥你有什么事儿就和我们说,我们会帮你的,而且肖鸣夜也能解决。”   “哎!袁宝昌长叹一声,苦着一张脸张口道,“家里的钱都在玉兰手里,她一跑我们一分钱也没了……”   六子急道,“哎——操!”   钟意秋也很惊讶,不敢相信的问,“所有的钱都在袁玉兰那里吗?”   “是啊……我爹死后就是玉兰当家了。”   六子烦的挠头,“咋能让她当家,她还不把钱都给姓胡的了?”   袁宝昌窝囊着一张脸,说不出一句话来。   钟意秋问,“家里的钱存银行了吗?有没有存折?”   “有……有。”   “如果有存折肯定是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保管,她临时走的没时间去取,现在找到去银行取钱就行了、”   袁宝昌两片乌青的嘴唇不断颤抖,“她……她每天都带在身上……”   钟意秋:“……”   六子再次,“哎——操!”   肖鸣夜下午接王桂芝回来,钟意秋取了五百块钱给他,让他给袁宝昌送去。   他天天像仓鼠存粮一样攒钱,每花一分钱都要记账,心疼的不行,这次却很大方,弄的肖鸣夜不敢接。   “拿着吧,无论怎样他们是你的亲人,遇到困难一定要照顾。”   反倒是肖鸣夜舍不得了,“要不先给三百吧?”   “都拿去,不差这两百块钱,他们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现在我们也不能做什么,多给点钱做起码能让他们安心些…”   肖鸣夜心里暖烘烘的,把他揽进怀里抱紧。   大队干部的处置安排还没下来,沈校长倒是先带回一个震惊的消息。   他去县里开了几天会,回来没在学校公布消息,先偷偷和他们几个透露了。   明年要合并乡村   学校,现在是每个村大队都有个村小学,学生少环境差老师也不够,整改后要会集中办学,几个距离近的学校合并在一起,提高教学质量和学校环境。   王文俊惊的张大嘴,“我们学校是不是要被取消了?”   钟意秋还没想到这点,听他一说立马也紧张起来。   沈校长翘着二郎腿悠悠的笑,指挥王文俊,“给我泡壶茶,用义叔姑娘寄来的茶叶。”   义叔一看他这个老神在在的样子就知道绝对是喜讯,催道,“快去,茶叶锁在柜子里,钥匙在我枕头底下。”   钟意秋:“至于把茶叶锁在柜子里吗?”   “至于!   沈校长不再卖关子了,“改革后全镇定了六所小学,我们小学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教学质量都是很好的,被选中了,附近五所村小学全部合并到我们这里。”   “真的吗?”王文俊不敢相信,高兴的把开水都倒在桌子上了。   义叔拿过抹布擦水,“那要住校吧?有几个村还挺远的,孩子们上学太费劲儿了。”   “嗯,要建学生宿舍,现在初步定的是三年级开始住校,学校也要扩建,政策定好后马上就要规划动工。”   钟意秋不忍,“三年级才9岁,怎么住校?太可怜了。”   沈校长点点头,“是有点太小了,到时候再计划,实在不行就配几个生活老师。”   义叔好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高兴的在屋里走来走去,“这可太好了!这可太好了!”   沈校长却很平静,“回来的路上我粗略算了一下,五个村小学的学生加一起,每个年级最少也有三个班,乡村老师也要统一考核,筛选掉文化水平低素质差的,老师们汇总过来,还要重新建教室宿舍。”   王文俊笑嘻嘻的,“请沈校长一定给我们安排最大最舒服风景最好的宿舍。”   沈校长笑着答应,“行,给你和意秋都安排最好的。”   钟意秋清清嗓子,“那个……沈校长,我明年不住宿舍了。”   沈校长:“不住宿舍你住哪儿?”   义叔从兴奋中警醒过来,怕他瞎嘚瑟,打岔道,“现在都还是没准的事,说这些都太早。”   钟意秋坦然道,“我们在后山建了房子,过几个月就能住进去了。”   屋里沉默了一分钟。   沈校长:“我们是谁?”   钟意秋:“……”   王文俊暴跳如雷,“为啥我不知道?都建好了我却还不知道!钟意秋你不是人!”   钟意秋:“……”   他实在是搞不懂王文俊的愤怒点在哪儿,而且他不只是发火,还生了好大的气,竟然不跟钟意秋说话了。   这个消息在学校一宣布,老师们高兴的差点罢课,只想去庆祝无心管学生了。   不知道是谁去供销社买了挂超级大的鞭炮,像过年一样在学校门口噼里啪啦的放。   大家都吵着凑份子钱聚餐,让王文俊收钱,钟意秋负责统计每个人喜欢吃的菜,两人配合的挺默契,如果忽略掉王文俊一张冰山脸的话。   钟意秋讨好的说:“文俊哥,你想吃什么?我先记你的,记在最上面。”   不理……   “文俊哥,晚上我们喝汽水吧?”   沉默……   “文俊哥,明天请你去我的新房参观。”   “滚!”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去做了种植牙的手术,虽然打了麻药不疼,但手术过程非常惊恐啊   姐妹们一定要保护好牙齿,牙齿问题真的是伤钱伤心又伤身!   感谢在2020-11-02 23:58:09 ̄2020-11-04 23:5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陈住气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5章 家人   钟意秋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文俊哥到底在气什么, 下午开车去镇上买菜,他屁颠屁颠的给人带了一顶最新款时髦的帽子做礼物,文俊哥冷着脸收下了却还是不搭理他。   钟意秋:“……”   晚上全校老师一起在院子里庆祝, 大家高兴是高兴但还是心思各异,合并后原本六个学校的老师全集合在一起, 上面要狠抓乡村教师素质, 以前没文凭的老师估计要淘汰。   像王文俊、李宏飞这样专业师范毕业的就不用担心,他们在县里学校教书都是够格的,钟意秋虽然不是师范,大学也只念了两年, 但他名牌大学生这个身份还是很厉害的,比较危险的是那些高中毕业或者高中都没读完的人。   但此时也不想操心那么多了,毕竟就目前的情况看老师的工资也不高,而且改革后会根据学历和资历高低定工资,条件达不到的, 工资太低也不愿意干。   浩真是个人来疯, 人一多他就兴奋, 从这个人怀里滚到那个人怀里,笑的都要喘不过气了。   但肖鸣夜一来, 他就谁也不跟了,张开双手大声喊着让大熊抱。   义叔和王文俊都会做饭, 但是这么多人的大锅饭他俩做不好也忙不过来, 把肖鸣夜叫了回来。   肖鸣夜以前也是学校老师,虽然他天天黑着一张脸不跟人说话,但大家好歹算是共过事,一起吃饭也不尴尬。   这么高兴的事情肯定是要不醉不归的,但这段时间村里氛围实在紧张, 调查组的人还在挨家挨户巡察,大家不敢闹的太厉害,吃了饭就散了。   王文俊喝的有点多,抱着小猫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起来孤独又高冷。   钟意秋小心翼翼的挪过去,“文俊哥,我和肖鸣夜打算最近邀请大家去参观新房,你去不去?”   “不去。”   “去吧去吧。”钟意秋磨人。   王文俊天生白皮肤,只是夏天帮家里干活晒的黑,天冷穿长袖长裤捂两个月就白回来了,他又是个细骨架,钟意秋也是细骨架但他个子高,只是和肖鸣夜这种健壮型的相比才显得清瘦,单独看还是男人的身材。   王文俊却不一样,他个子矮身量更瘦削,巴掌大的小脸在半长头发的半遮掩下,清秀的雌雄不辩。   钟意秋看他这个小样像是看着弟弟一样心软,哄着说,“文俊哥理理我吧……”   浩真在旁边有样学样,“理理我吧……”   “赶紧去睡觉,浩远——”钟意秋把烦人的小孩撵走。   浩真被抱起来强行带去睡觉,两条小短腿乱蹬,一脚踢在王文俊头上。   钟意秋:“……”   王文俊:“……”   浩远双手抱住浩趁机落荒而逃。   王文俊连脾气都不想发了,鼓起脸生闷气。   “你到底在气什么,不说出来我怎么改?”   “滚,我不想看见你了!”王文俊咬着后槽牙说。   钟意秋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不可思议的想,他不会是舍不得我搬走吧?   “那我真的走了哦?”钟意秋试探道,故意无奈的叹气,“你这么烦我,我也别等几个月了,明天就搬走吧?”   说着站起来往屋里走,一副失落的样子。   “谁让你走了!”王文俊吼道,“是你自己想走,偷偷的建房子想赶紧离开这里,不跟我们一起住了!”   这句话证实了钟意秋的想法,他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房子是肖鸣夜建的,所以我才没告诉大家,我当然想跟大家一起住。”   “那你为啥还搬走?肖二哥建的房子你为啥去住?”王文俊质问道。   钟意秋语塞,心里想着二哥的房子就是我的房子啊?相比于和大家住我肯定更想跟二哥住啊?但这种时候肯定不能说心里话,只能闭嘴沉默。   好在王文俊没纠结这个答案,他在乎的是钟意秋有这种打算却没提前告诉他,没把他当成自己人。   他突然没有了么怒气,有点委屈的说:“住在一起这么久,我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另一个家,你和义叔也是我的……”   王文俊有点说不下去,可能是觉得大男人这样矫情太不爷们了,瞪眼不说话。   钟意秋懂他的意思,把他没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你们也是我的家人,这里也是我的家,没提前和你说是我的不对。”   王文俊明显不满意,哼哼道,“知道不对有啥用,还不是要滚去跟你二哥住!”   钟意秋差点脱口而出,想跟他坦白自己和肖鸣夜的关系,话到嘴边又及时停住,一脸纠结的表情。   “我不管你跟二哥是啥关系,你想去跟他住就去,但是我和义叔……一直是你……”   钟意秋感动的鼻子都酸了,不等他难为情的说完就一把抱住,“你们永远是我的家人,永远。”   初雪那天肖鸣夜和钟意秋在县城,听说新开了一家西餐厅,肖鸣夜一定要带他去吃,虽然东西不怎么样,但餐厅建的很漂亮,他们正坐在二楼吃饭,外面就洋洋洒洒的飘起了雪花。   “早知道今天不理发了,还能暖和点。”钟意秋趴在窗边说。   肖鸣夜顶着一头贴头皮的短寸无言以对。   钟意秋头发长了,村里有剃头匠,大家都在那里剃他也想去,肖鸣夜却不愿意,他连镇上的理发店都看不上,一定要带钟意秋到县城里剪,本来还想去市里呢,被钟意秋骂了一顿。   “你冷不冷,等下给你买顶帽子。”钟意秋喝了口汤,西餐的汤不知道是加了糖还是奶油,他喝的难受。   “不冷,我不爱戴帽子。”   “那我给你织一顶你戴不戴?”   肖鸣夜轻笑,“你会织?”   钟意秋:“学啊,办公室女老师们天天织毛衣,织围巾,织帽子,跟她们学。”   “你织我就戴。”   钟意秋心里一动,想起来肖鸣夜的身世,小时候没有父母在身边,到袁家庄后王桂芝也不把他当人看,他可能从小到大都没有穿过妈妈织的毛衣。   心脏像是被拧了一把似的疼,钟意秋小声问,“你以前穿过织的毛衣吗?”   “没有。”   钟意秋心疼的不行,顿时爱心泛滥,“我给你织一件。”   肖鸣夜明白他的心思,笑道,“暖不暖和不在一件毛衣,你在我身边就不冷。”   “那不行!”钟意秋大手一挥,“我一定给你织,你等着!”   肖鸣夜第一次喝奶茶,只喝了一口就甜的腻歪,放在手边再没动过,现在却端起来一饮而尽,感觉身体又甜有暖,答应道,“好,我等着。”   雪越下越大,他们赶在路面积雪前回到家,肖鸣夜没下车直接又到山上去。   王文俊周末没回家,领着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玩雪,浩真躺在薄薄的雪地上打滚谁也拉不起来,一见到钟意秋却立马爬起来奔过去,“阿秋肥来了——”   钟意秋把他抱起来转了几圈,递给他一串糖葫芦。   “哇——”浩真拍手呼叫。   “都有都有。”钟意秋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一串,又笑嘻嘻的凑到王文俊身前,“这一串是给的,文俊哥哥。”   义叔计划晚上吃火锅,要去村里买豆腐和豆皮下火锅吃,路滑不好走钟意秋不让他去,从厨房拿了个大碗自己去。   “从大门走,下雪了后院小路不好走。”义叔说道。   “好,那你们可别锁门。”   大队部一直有个老头值班,负责开门锁门打扫卫生之类的,最近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大队的干部们每天都被叫到镇里开会还不知道结果咋样,村子里仍是风声鹤唳不敢掉以轻心,大队部大门每天早早的就锁上了,他从大门出去就怕回来被锁外面,还要绕到后院去。   出门前顺便跟靠门老头说了一声,等他回来再锁门。   雪花一片一片的非常大,落在衣服上半分钟都不融化,这种感觉有种莫名的喜悦和童真,钟意秋走着走着就不由自主的小跑起来。   过了村口的小木桥,远远一个人影过来,钟意秋眯着眼盯了一会发现是王桂芝,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王桂芝佝着腰,两手抄在袖筒里,有些尴尬的说道,“钟老师,我正去找你。”   “找我有事?”钟意秋问。   “有点事……”王桂芝欲言又止。   钟意秋:“没关系,有事你和我说,我能帮忙的一定帮。”   王桂芝还没说话先哭起来,抽出手擦了擦眼泪,“玉兰啊——也不知道跑哪儿了?天这么冷了又下雪,她一件厚衣服也没戴,还怀……在外面咋活啊?”   钟意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说的也是事实,袁玉兰跑出去也不知道具体啥情况,一个怀孕的未婚女人,想想就很艰难。   “我听宝昌哥说她带着钱,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你放心。”   “带钱有啥用啊——她长这么大就没出过门,出去了可咋办啊——”王桂芝哭了一通,揩了把鼻涕才进入正题,“我是想着找她哥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她找回来。”   钟意秋心里微叹,“镇上和县里的警察一直都在找,警察肯定比我们的方法多。”   “警察咋能用心找啊,再说找的咋样我们也不知道。”王桂芝撇着嘴一副挖苦的表情。   钟意秋不说话,等着她说出真正目的。   王桂芝讨了个没趣,接着说,“她哥听了别人的闲话,认为我对他不好,我能对他不好吗?我是他亲妈,我生他养他供他上学,我是后嫁过来的,我自己日子也不好过……”   “你到底想说什么?”钟意秋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诉苦。   王桂芝抽抽鼻子,不得不说明,“他不愿意搭理我……他跟你好,我想请你帮我说说,让他去打听打听现在到底是啥情况?”   “行,我和他说。”钟意秋不想再墨迹下去,直接答应。   王桂芝又哭起来想再说话,钟意秋迈开步子,“下雪了,阿姨你早点回去。”   “你等等——”王桂芝叫住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绢,打开递给钟意秋,“小夜小时候就只有这一张照片,是他一百天时村里来了照相的,花五毛钱照的,我留了这些年,一看到就想起他那时候的样子,脑子里记得清清楚楚……现在他不认我这个妈,我也就当没这个儿子了,你帮我还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4 23:50:17 ̄2020-11-06 23:4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珊小光、小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6章 决定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钟意秋像一个石雕人一样一动不动,双手捧着照片仿佛捧着宝贝,怕雪花落在上面打湿了, 他解开棉衣的扣子,扯开衣服藏在怀里看。   照片是黑白的, 看得出来王桂芝确实保存的很好, 照片只是有些发黄没有其他痕迹和卷边,看起来还非常清晰。   一百天的肖鸣夜和现在的样子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胖乎乎的瞪着大眼睛坐在王桂芝怀里,脑袋上戴着虎头帽, 脚上穿着虎头鞋,身上穿了一套碎花的衣服……全身上下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妈妈亲手缝制的。   那时的肖鸣夜还是妈妈的宝贝儿子,是一个幸福家庭全部希望。   钟意秋用拇指轻轻蹭他肉嘟嘟的脸蛋,仿佛手指穿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真的抚摸上柔软可爱的肖鸣夜。   他心里喜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转头四处看看没人, 抱紧照片狠狠亲了亲, 又被自己做的傻事弄笑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就来势汹汹,下到晚上竟然成了大雪, 地上铺上厚厚一层,天地间成了雪白一片。   路滑不好走, 晚上就没叫其他人, 只有他们三个人带几个孩子一起涮火锅。   浩真下午玩累了,饭吃一半就睡着了,钟意秋抱着他去洗脸洗脚,灌了热水袋放在被窝里暖着,煤炉放在孩子们屋中间烤, 临睡前还要提出去,不然时间长了怕煤气中毒。   等浩远他们吃完饭再洗漱完上了床,钟意秋给他们加了床厚被子嘱咐晚上注意事项,才退出去吃饭。   浩远非常爱看书,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晚上也要看一个小时才睡,钟意秋关门时提醒他别看太晚,灯光暗伤眼睛。   等回到饭桌上,王文俊已经喝的东倒西歪了,义叔和沈校长也是两眼放光,两腮通红的醉鬼样子。   “怎么喝这么多?不是说不喝酒嘛!”钟意秋无语道。   沈校长指着桌子中间的火锅,“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王文俊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端起杯子接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钟意秋顾不上给两个大诗人鼓掌,他还没吃多少现在饿的不行,拿起筷子捞肉吃。   幸好义叔提前给他捞了一碗,不然等到现在啥也没了。   “义叔偏心!”王文俊控诉道。   “哪里偏心了,刚才不也给你捞那么多,他哄孩子去了顾不上吃。”   “刚才我吃的加起来也没他这一碗多,下次我去哄孩子好了。”   沈校长嗤道,“你但是想哄,浩真让你哄吗?”   王文俊憋的干瞪眼。   小孩子白天再闹,到了晚上要睡觉时也只粘亲近的人,浩真睡觉时只找浩远和钟意秋,当然如果大熊在的话,他俩就啥也不是了。   沈校长已经喝多了,却还在自斟自酌,义叔酿的米酒喝起来很甜给人一种不上头的错觉,其实后劲儿非常大。   钟意秋劝他,“别喝了吧,明天不是还要去镇里开会嘛。”   沈校长像是才想起来要开会的事,懊恼的拍了拍额头,突然又想起更重要的事情,睁开眼坐直了说:“钟意秋,你想做老师吗?决定好了要干教育吗?”   钟意秋莫名其妙,以为他说的醉话,张口要回答被沈校长伸手拦住了,“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我是非常严肃的问你这个问题,你的情况和顾虑我知道,但是你还很年轻,你才只有21岁,还有无数条路可以走,甚至明年再参加高考重新上大学都可以,并不真是你以为的那样,因为从大学退学不得已才只能做乡村小学老师。”   钟意秋惊讶他怎么突然说这番话,低头想了想认真答道,“我决定了,我要做老师,把教育作为我一生的事业。”   沈校长点点头,“你自己想好就行,但是你的条件不太好,虽然你有名牌大学生的身份,但是你没毕业,又不是专业的师范生,将来如果想要走的更远,这是你很大的阻碍。”   这也一直是钟意秋的心病,没有完整的学历总让他有些心虚。   沈校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说,“现在有个机会,省里要大力培养基层教师,选拔一批优秀的教室进入省师范学院学习,毕业后是大专学历,但如果想继续深造可以再考学校的本科。”   不只是钟意秋,王文俊和义叔都激动的张大嘴,几颗心脏和着同样的节拍怦怦乱跳。   “先别高兴,听我说完。”沈校长在王文俊脑袋上弹了一下,“全省所有基层教师竞选,会有那么容易吗?第一届只招50个人,我们市里有10个名额,分到我们县就只有2个!”   全县那么多学校和老师,竟然只有2个名额,竞争可以说得上残酷了。   果然王文俊不激动了,撇撇嘴说:“我们这种没关系没背景的人想都别想了。”   沈校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和背景没关系,省师范学院自己出题,根本就不经过各个地方单位,所有报名的人全部去省里考试,有啥背景都没用,全凭分数和成绩说话。”   王文俊一脸纠结,钟意秋也吃不下饭了,心里像是掀起了浪涛无法平静。   沈校长盯着钟意秋说:“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机会。”   “竞争这么激烈,我怕……”   “怕就不去了吗?”   沈校长神情严肃甚至有点要发脾气,义叔忙打圆场,“是啊,不管咋说总要试试,而且你高中时基础打的那么好,这种考试对你来说还能有高考难?”   钟意秋想的却不是这些,他担心如果真的考上了去省城上学,岂不是要和肖鸣夜分开?而且上了大学后自己还会回到这里吗?   沈校长解答了这个问题,“如果考上了,学费由县里出,但条件是毕业后要回到县里教学,具体安排进哪个学校要看怎么分配,当然你也可以要求回到我们这里。”   钟意秋的确心动了,“什么时候报名?”   “昨天开会接到的通知,下周会宣布,然后就开始报名。”   义叔懂得钟意秋的心思,知道他肯定是想和肖鸣夜商量,劝道,“反正还有时间,你先想想?”   沈校长喝多了,直接拍桌子言辞激烈,“还有什么好想的?钟意秋,这个机会完全就是为你准备的!你想干教育,当个小学老师就是干教育了吗?一辈子就这点成就了吗?我告诉你,我这个位置几年后就是你的,你要顺着我的步子走,从校长到镇教育局,县教育局,市教育局——”   钟意秋瞠目结舌,如果是清醒时沈校长绝对不会说这样嚣张的话,虽然以前义叔谈起过沈校长的家庭背景,猜他将来肯定是要走仕途的,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非常震惊和佩服。   “我……”钟意秋被他的气势惊到,端起酒杯想敬他。   “你们干嘛啊!”王文俊怒吼道,“为啥就只有钟意秋,我就不行了吗?连沈校长你也偏心!你们都不是人!”   吼着吼着委屈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义叔忙哄道,“不是不是,你也可以报名。”   沈校长终于趴下了,嘟囔道,“报名是可以,但肯定考不上——”   王文俊:“哇……”   钟意秋一夜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的想这件事,把各种可能性都考虑了一遍,想着要早点起床在上课前去找肖鸣夜商量,结果雪下了一整夜,早上起来还没停,义叔拦着让他中午再去。   一下雪,整个世界就变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上课时都没有听讲的心思,一个个翘着脑袋想出去玩儿。钟意秋连着上了两节课,他没穿棉鞋冻的脚趾都是疼的,趁学生背书的时间赶紧出去剁脚取暖。   隔壁班的王文俊也出来了,抱紧膀子原地蹦了几下。   “王老师,冷吗?”   两个老师躲在走廊里运动取暖,钟意秋笑着问。   “哼!”王老师翻着白眼不理人。   “怎么了你又?”钟意秋跳起来撞他肩膀。   “滚……”   “秋儿——秋儿——”   是六子急促的吼声,钟意秋和王文俊忙抬头看去,见他急冲冲的从大门进来,全身上下都落满了雪,棉衣的口子也没扣上。   义叔在办公室也听见了,出来问,“咋了?”   “快快,帮我个忙——”六子招手喊他们,脚步不停的转身往外跑。   “到底咋回事啊?”义叔担心他在学校说不方便,冲进雪地里跟着他出去。   王文俊和钟意秋也不敢耽误,进教室吩咐了几句就追出去。   六子一路跑过来的,整个脸都冻僵硬了,说话也不清楚,可能是摔跤了,身上又是雪又是泥。   “帮我二姐找孩子,她家里把小豆子给扔了!”   六子二姐去年怀孕因为吃换胎药孩子胎死腹中,她婆家怕别人知道了丢脸,弄了打胎药给打下来,不等她身体养好又急忙让她再怀上了,这胎确实是个儿子,但因为她二姐身体太差孩子怀的不稳,八个月就早产生下来了。   终于生了儿子,他们家高兴的不得了,在村里大摆满月酒,但是这孩子先天不足一直生病,好几次哭着哭着就撅过去了,后来没办法带着孩子去县城医院检查,查出来孩子竟然是先天的心脏病,而且还比较严重。   但医院说是可以做手术治疗,县城的医疗水平做不了,要到市医院或者省城去,他们打听了一下最少也要上万块钱,对于一个农村种地的家庭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家里拿不出来钱,她婆婆还天天在家里骂,说她生了个冤孽,还不如把他弄死一家人都解脱了,袁玉娥天天抱着孩子哭一点办法也没有,六子偷偷和她说,六姑娘说可以借一半的钱,让他们带孩子去治病,袁玉娥感动又高兴,结果和家里人说了,他们连一半的钱都不想出。   但谁能想到她男人和婆婆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趁她早上没注意把孩子抱出去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俊哥:我到底招谁惹谁了,你们都不是人!   感谢在2020-11-06 23:42:48 ̄2020-11-08 23: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 2个;戳鹅太任性、m春去春又来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桉 40瓶;峤予、嘿嘿嘿 10瓶;a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7章 无奈   六子急的眼睛都红了, 眼底有股要发疯的凶狠,他平时都是笑呵呵的,这幅样子显得尤其恐怖。   义叔怕他发疯冲动去打架, 拉住他胳膊说:“你先别急,现在是啥情况, 有没有问出来他们把孩子扔哪儿了?”   “二哥去找郑右光, 他害怕跑了,二哥追他去了,我先叫人找孩子,怕耽误了……”   郑右光是他姐夫, 钟意秋不得不朝最坏的结果想,寒冷的大雪天,才几个月的婴儿扔在冰天雪地里,每一秒几乎都是生命倒计时。   “那我们赶紧分头儿找。”义叔说着就往前跑。   钟意秋拉住他,“义叔别去了, 你腿不方便, 我们去找, 你回去给方哥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来,村里没医生, 找到孩子再送镇医院太费时间了。”   “对对对,我去给他电话!”   袁玉娥早上出门借奶, 连着怀了两胎把她身体伤狠了, 营养也跟不上孩子没奶水喝,家里自从知道孩子这个病要花很多钱,还不一定能治好,他们就放弃了,连奶粉也不给孩子买了, 袁玉娥没办法只能腆着脸找村里在喂奶的妇女借,大家可怜她和孩子,每天都尽量分出点给她。   郑右光趁她出门后把孩子抱走了,袁玉娥回来就发了疯,她不知道孩子被抱哪儿了,只能回娘家找六子帮忙,六子晚上又在山上睡,她和张红英一脚深一脚浅冒雪爬到山上就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   山上的工人全部出动帮忙找,钟意秋问了个没人去找的方向,和王文俊一起冲进雪地里。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找,想着如果是丢弃肯定不能放大路上,要顺着旁边沟沟洼洼里找,孩子估计会哭,他俩竖起耳朵仔细留意周围的声音。   走的太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换鞋,十几分钟不到两人的鞋子都灌满了雪,融化后冰凉刺骨,脚冻的毫无知觉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王文俊瘦弱力气不大,在雪地里跋涉太吃力,没一会儿就呼哧带喘的走不动了,钟意秋架着他胳膊,半拖着往前走。   一直往前走了一个多小时啥也没见到,下雪天大家都猫在家里烤火,路上连一个人都没遇到,两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雪还在下,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也顾不上走到哪儿了有没有迷路,只要是没找过的地方就一直走下去。   又在雪了蹚了一个小时才有人追上来,通知他们孩子找到了,叫他俩回去。   钟意秋都快迷糊了,盯着看了好久才认出来人是陆家班的一个师傅,问是怎么找到的,他说是肖鸣夜追上了郑右光,逼着他说出扔孩子的地方。   他和王文俊一点力气都没了,来找他俩的人也是跑了好几个小时,累的提不起脚,三个人顾不上冷了倒在雪地里歇了半个小时才又相互扶着往家走。   孩子被抱到六子家,方款冬已经过去了,钟意秋没去,走了太远的路身体出汗把身上的雪都融化了,他内衣全汗湿完了,外面的衣服也被雪打湿,时间长了怕生病,而且肖鸣夜看到他这个样子肯定要担心。   换好了衣服他才和王文俊一起去六子家,屋里围满了人却都没说话,只听见卧房里袁玉娥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俩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眼,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了。   义叔在门口看见他们招手,“没事,进来。”   堂屋里,肖鸣夜把六子按在地上,两人像是打了一架,都黑着脸双眼通红,肖鸣夜是用力挣的,六子是真的哭了。   方款冬全副武装,带着帽子和口罩,他这几天重感冒,周律书又去外地谈生意了,下雪路上不好开车,他过来费了好大的劲儿。   “没大事,孩子冻着了,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因为孩子身体本来就弱。”方款冬说。   或许郑右光还有做父亲的良知,他并不想孩子死,只是想摆脱这个拖累,希望能有人把孩子捡去养活,他给孩子包的很严实,放在附近一个村后大路旁的沟里,他们找过去时孩子已经哭累发不出声音了,但好歹没冻死。   “起来。”钟意秋拉肖鸣夜。   他一条腿跪在六子身上,按着不让他动,六子嘴角一大块青紫,估计也是他打的。   六姑娘过来拉六子,“赶紧带孩子去医院,别的事都先放放。”   起身后钟意秋才发现,他俩身下压着把菜刀,刀刃上还有些血迹。   肖鸣夜去外面发动车,六子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了,大冬天的光着膀子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把孩子贴身放在胸口,六姑娘帮他把棉衣穿上,把孩子包在里面。   六姑娘跟着一起去,出门时钟意秋看见陆班主偷偷递给她一个信封,他猜应该装的是钱。   钟意秋想和肖鸣夜说话,担心刀上的血是他俩刚才争执时割到了,想让他去医院记得包扎,但是人太多,袁玉娥和张红英又哭的让人心慌,他一时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等人都上车后,肖鸣夜打开车窗,举起手给他看,手背上划了个不大的口子,血已经止住,眼神安稳平静让他安心。   方款冬还发着烧,全身提不起力气,钟意秋拉着他胳膊往家走。   “方哥,你以前在医院是哪个科室的?”   方款冬笑了笑,瓮声瓮气的说:“你想问什么我知道,虽然我不是心内科的,但这种特殊病例还是了解一些的。”   “那小豆子……”钟意秋有些不敢问。   方款冬:“尽快去大医院再仔细检查一下,先天性心脏病情况好的话手术可以治愈,情况不好就没办法了,而且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钟意秋和王文俊还有义叔,听了这话都不自觉的停住脚步,六只眼睛里现出同样的惊恐和万分之一的希冀。   方款冬转头,平静的说:“这个病不会长寿。”   虽然当时肖鸣夜拦住了六子,钟意秋知道六子早晚要去郑右光家打一架,但没想到他一点也忍不了,晚上回来后饭也没吃就去了,肖鸣夜这次没拦他,一直跟在他身后,六子进屋后,他从外面把门关上,默默的站在门口抽烟。   大闹一场回来六子却一点也没解气,反而更沉郁了,闷头灌白酒。   郑右光作的恶,打一顿骂一顿可以,袁玉娥的态度才是真让他无奈憋气。   发生这样的事情,六子让她离婚回娘家,他和六姑娘可以照顾她们娘俩,她却一直摇头不说话,张红英也在旁边怪六子都要结婚的人了还说孩子话。   一个女人,离婚了咋活儿?   能一直在娘家住吗?别人咋看?风言风语的说闲话咋办?   弟弟和弟媳妇能养活你一辈子吗?时间长了能行吗?   还有个生病的娃儿,离了婚娘俩岂不是都要饿死?   .….   每一句话都像是石头一样砸在六子心上,让他又闷又痛,在家对他妈大发一通火跑了出来。   几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看着他灌酒。   “行了。”肖鸣夜把酒瓶夺过来。   六子呛的咳起来,发自心底的无奈让他全身失去了力气,他第一次感受到绝望这个词,无论你做啥,咋努力,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白天在雪地里蹚了几个小时,睡觉时钟意秋才觉出酸疼,腿上的肌肉突突的跳,能清晰感受到缓慢的肿胀过程。   肖鸣夜坐起来帮他揉腿,他觉得挺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我腿疼?”   “你腿在抽筋不知道吗?弹的我都麻了。”   “是吗?原来这种感觉是抽筋。”   夜里起了风,吹的窗子玻璃吱吱响,钟意秋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舒了一口气说:“小豆子咋办啊?方哥说要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可能手术也治不好,而且他说这种病就算手术也会……”   肖鸣夜:“既然改变不了,好好活着就行,谁也不可能长生不老,早晚的问题。”   钟意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活50岁还是100岁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活好每一天,离开时没有太多遗憾就算是不错了。   他想起昨天沈校长说的事情,抬脚在肖鸣夜结识的大腿上蹬了一下,“嗳,二哥,跟你说个事儿。”   他已经挺久没叫二哥了,肖鸣夜都快忘记他二愣子的本质,一听他这个准备犯二的语调还挺怀念。   钟意秋坐起来拿过毛毯把自己和肖鸣夜一起围住,告诉他可以去省师范学院学习的事情。   “什么时候开学?”   “明年9月份。”   肖鸣夜若有所思,“那放暑假时就要去省城,先租房子,把一切都安顿好。”   钟意秋:“不用,我住学校宿舍。”   肖鸣夜皱眉,“宿舍让家属住吗?我们租房子住,早点去,找学校附近的。”   钟意秋:“你跟我一起去啊?”   “你不愿意我去?”   钟意秋忙说:“不是……不对——”   他俩怎么就计划上了?不是要商量的吗?怎么就直接确定去上学了?   再说全县就两个名额,怎么就确定他一定能考上了?   这不还没考试吗?   钟意秋挠挠下巴,“我俩是不是有点忒不要脸了?”   两人下半身在棉被子,上半身裹着毛毯,只露出两颗脑袋,肖鸣夜拿额头顶他,“是,忒不要脸。”   顺着他话说了,钟意秋却又不乐意了,“怎么不要脸?你担心我考不上?”   肖鸣夜咬他嘴唇不说话。   钟意秋用头顶开他,扬起一双丹凤眼意气风发的说:“就凭我这学习型人才,考试型选手,别说两个名额,就算只有一个也必须是我,舍我其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计划开新文,大概有了框架在写文案,耽误更新,而且双十一让我无法自拔啊啊啊啊啊啊感谢在2020-11-08 23:27:24 ̄2020-11-12 23:4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朵大红花 20瓶;匡薇要好好玩? 7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8章 干爹   钟意秋吹了个牛, 美滋滋的睡了一夜,第二天回过味儿来才觉出惆怅。   肖鸣夜连想到没想就决定和他一起去上学,他心里当然高兴, 也不担心去省城后的生活问题,他相信肖鸣夜无论到哪儿都能做出一番事业。   但家里怎么办?小仙山刚开始种植中草药, 高速公路马上就开始修建了, 后续山上还需要继续开发,肖鸣夜跟他去了省城,这一摊子岂不是要荒废了?   不让肖鸣夜跟他一起去省城?钟意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行不通,而且他只要敢说出口必定挨一顿收拾。   到底怎么办啊?钟意秋心里烦闷, 趴办公桌上把钢笔转的啪啪掉。   “咋了你?啥事啊愁成这样?”李宏飞拍他肩膀问。   “烦啊!”钟意秋叹气道。   “到底啥事?跟二弟说说,我帮你开解开解。”   钟意秋掀起眼皮盯着他脸上才结痂的伤口瞧,“你家的战争告一段落了?”   “屁!天天都在干,我都不想回家,头疼脸更疼。”   李宏飞姑姑和她儿媳妇一起信教被抓了, 当初向她俩传教的是李宏飞的一个本家婶儿, 也是她俩的上线, 邪|教被警察捣毁后,她们的关系立马就崩了, 他姑姑咽不下这口气认为是他婶儿害了她,她婶儿又说她当初是自愿的, 而且自己也被人骗了……反正咋也说不清楚, 嘴上吵的不解气就动手,天天打的鸡飞狗跳。   这样的事还不止这一桩,传教发展信徒先从自己人先下手,大部分都是亲戚朋友,现在全成了扯不清的官司, 天天干仗。   袁老虎每天不是在拉架就是在去拉架的路上,或者被是被打架的人夹在中间当受气包。   他恨不得让警察把这群人重新关进去,关到闹不动了再放出来。   大队干部的处理结果终于公布,原来的大队书记被换掉了。这是整个德营大队最大的官,这个消息自然成了今年最轰动的,新上任的书记是郑家庄原来的村长,非常年轻三十岁还不到当过兵,是黑子的一个本家堂哥。   钟意秋记得他和黑子一样黑,但眼神坚毅沉稳却又很爱笑,一笑就露出一口大白牙显得阳光纯真。印象最深的是他当初处理郑丽丽的事情,有担当有主见有责任,如果没有他的帮忙可能也不会那么顺利。   作为黑子的堂哥,他上任的第二天就有媒人上门给黑子说媳妇儿,介绍的还是去年六子订婚的那家姑娘,而且相亲后竟然真和黑子订下了……   郑家庄原来的村长升任成大队书记,郑校长成了新村长……   钟意秋觉得这些事情简直太魔幻了!   师范学院从基层教师招生的消息已经公布,学校老师并没有太大反应,因为一听到只有2个名额就知道没戏,不过大家对钟意秋倒是一致的有信心,每天早上上班遇见,大家对他打招呼的方式都变成了“小钟老师今天报名了吗?”   就连以前有矛盾不跟他说话的袁荣举,偶尔也会问一句,“啥时候考试?”   钟意秋敢和肖鸣夜耀武扬威的吹牛,跟别人可谦虚多了,大家这样关注弄的他压力越来越大。   天气晴好后,找了个周末,肖鸣夜开车带他回了趟家,把他以前高中的书和复习材料都拉了回来。   说起这次回家,钟意秋还和肖鸣夜生气了。   虽然回去拿书但钟意秋还没决定好是不是参加考试,他放心不下肖鸣夜这边刚开始的事业,而且高速公路马上就要开始修建,刚开始几年正是抢时机的关键,肖鸣夜陪他去省城上四年学,回来啥机会都没了。   肖鸣夜却说没关系,省城也不远,开车五个小时就到了,他可以来回跑着,而且到省城可以开拓些渠道,把中草药的生意做大。   钟意秋却总是不安心,想好好考虑清楚,拖到报名截止的最后日期再说。   结果肖鸣夜这个家伙,到他家跟他爸喝点酒就开始演戏,失望懊恼的说师范学院特招钟意秋却不愿意报名……   钟国郁立马拍桌子要揍人,钟意秋被大学开除一直是他的心病,他这辈子最看重学历最要面子,从小到大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竟然连个完整的大学学历都没有,他想起来就长吁短叹,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钟意秋竟然还不把握住,简直就是找揍!   他一提凳子钟意秋就觉得胳膊疼,忙躲到肖鸣夜身后,“不是不是,我还在考虑!”   “你考虑个屁!错过这次还能有下次?你想我死了也闭不上眼吗?”   肖鸣夜又开始装好人,“叔,你别打他,他也有难言之隐,这事儿其实怪我,去年承包了我们村后的山,现在开始种植中草药,他担心去上学把这边的生意耽误了。”   钟国郁本来就喝多了,听了这话脑袋转了许久才纳闷的问,“这跟他去上学有啥关系?”   肖鸣夜从身后拉过钟意秋,平静的说,“这座山是我们俩一起承包的,有他一半。”   钟意秋:“……”   钟国郁:“……小肖你以为我喝多了?他哪儿的钱?”   肖鸣夜让他先坐下,自己和钟意秋站着,说道:“叔,秋儿从去年到学校上班,所有的工资都用来帮助我,他今年还做了兼职,帮中医院把陈年资料录进计算机里,挣的钱也都补贴给了我,他对我的好不能用钱来衡量,我把山给他一半也不及他的丁点恩情,况且这山现在还是荒山,不值钱。”   钟意秋甩开他手,急忙道,“不是!你不能……”   “你闭嘴!”钟国郁吼道,“小肖,你俩虽然是朋友,但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他不能收……”   “叔——”肖鸣夜打断他,“就当这山是我还他借给我的钱。”   钟国郁无话可说,瞅了钟意秋一眼,无奈道,“无论怎样,不能因小失大,不能因为贪这点财就耽误你的学业,那山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你的学费也是县里出,将来毕业还是会回去,爸不像你妈,总想着把你弄回城里,男子汉大丈夫,只要你有本事,在哪儿都能做出一番成就,况且做教育事业,那里更需要你,比起规规矩矩的过一生,我更希望你能主动去挑战,去实现更大的意义。”   “爸,我不是……我没说不考,就是……”钟意秋简直百口莫辩,恨恨的蹬了肖鸣夜一眼。   “叔,我想陪他一起去,他不干。”肖鸣夜告状。   钟意秋:“我没说……”   钟国郁感觉今晚这酒太上头,把他都整懵了,“你跟他一起去干啥?”   肖鸣夜冷着一张脸,没有表情的说:“秋儿当初被大学开除就是太老实被人家欺负了,这次他一个人去省城难保不会再遇见这样的事儿,而且我还有别的打算,生意总是要做大的。”   他这人说话没什么感情,无论说什么内容都是淡淡的,钟国郁却很是动容,“小肖,你对钟意秋真是用心了,叔谢谢你。”   “我从小没有家,一直把秋儿当做亲人看,你们也跟我的父母一样。”肖鸣夜仍是板着一张黑脸说。   钟国郁是真有点醉了,眼底通红的说:“以后你就把这儿当做你的家,我们就跟你爹妈一样。”   “以后你就是我干爹。”肖鸣夜满饮杯中酒,叫道,“干爹。”   钟国郁感觉自己被架到高处下不来了,心里又有些激动,不知道是酒精刺激的还是高兴,干脆的答应,“嗳!”   钟意秋:“……”   啊啊啊啊啊——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且你们到底是怎么就确定我就一定能考上?   本以为这俩人都话少,见面肯定会沉默尴尬,结果人家竟然还挺投缘,以最快时间统一了战线!   是想逼死我吗?   从家里出了门钟意秋就开始对肖鸣夜发脾气,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在他爸面前胡说八道,而且还都是突然袭击,事前丝毫不跟自己商量。   “还叫干爹,你怎么不直接叫爸!”钟意秋低吼。   “好吗?怕吓着我老丈人。”肖鸣夜一本正经的说。   “闭嘴吧你!”   肖鸣夜确实喝醉了,脑子还算清醒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在怒气冲冲的钟意秋身后小心翼翼的跟着,像个受气的傻老爷们儿。   钟意秋越想越气,猛的转身继续训,“还有!我什么时候决定不报名了?我只是想考虑一下,你干嘛和我爸那样说,你明知道他绝对要逼我!”   他突然转身,肖鸣夜没刹住车,晃了一下才站住,扶着额头找平衡。   “钟意秋,你干嘛呢?”身后响起他妈的声音。   “在小区门口吵什么?你咋能欺负小肖,又耍脾气!”他妈骂完儿子,立马无缝切换成慈祥温柔的语气,“小肖你没事吧?我买了葡萄糖,你喝点解解酒再走。”   肖鸣夜:“干妈我没事,不喝了。”   钟意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钟意秋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已经三天不理肖鸣夜了。   但经过肖鸣夜这一出,他是不得不报名了,他爸第二天醒酒后第一件事就打电话来,让他必须报名,不然就打折他另一只胳膊。   钟意秋成了第一个也是全校唯一一个报名的老师。   王文俊犹豫了挺久还是放弃了,这次特招考试要考高中的知识,他没上过高中,如果参加就必须一点点重新学习,别的都好说,他数学和英语太差,让他学等于要他的命。   报了名钟意秋也踏实了,别的都不想专心复习考试,他虽然做了一年多老师,仍感觉像个迷茫的门外汉,沈校长把自己原来的示范教材都从家里带来了,每天挤出时间帮他补习专业知识。   一时间钟意秋成了全家甚至全校的重点保护对象,在家啥也不用干,义叔恨不得帮他把衣服都洗了,用王文俊的话来说,就差给喂饭了!   他原本加带的两个年级的自然课,沈校长也给调过来自己带,郑小萍隔三差五的从家里给他带好吃的,说学习费神需要补充身体。   钟意起被他们搞的压力非常大,天天晚上做噩梦梦见自己没考上,醒来惊出一身冷汗。   偏偏沈校长又给他带来个雪上加霜的消息,报名结束后统计人数,全县竟然有60名老师报名!   60个人争2个名额,钟意秋的自信越来越小了。   “别怕,你才是其他59个人最大的对手。”沈校长安慰他,“我仔细看过资料,大部分都是高中学历,小部分中专生,只有你一个人上过大学,现在钟意秋三个字才是他们的噩梦。”   钟意秋哭笑不得。   “不过也不能大意,听说有几个老师非常厉害,当初考上了名牌大学,但因为家里条件或者其他原因没去上,而且教学水平也很高。”   钟意秋又开始忧心忡忡。   “行了,别想那么多,好好复习就行。”沈校长弯起手指敲桌子,“还有件事,你那个同学余博山,出门有段时间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明天打电话问问,怎么了?”   沈校长:“以前我和你说过,让他找我谈谈,我还是希望他能到学校来。”   钟意秋有些为难,“他情况比较特殊,可能需要点时间考虑。”   “但现在赶上这个节骨眼,所有乡村小学大整顿,老师也要规范管理,他现在决定我还能帮他安排,过了这个时间再想进来就不好办了。”   “我现在就去打电话。”钟意秋站起来就往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2 23:46:49 ̄2020-11-14 22:3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9章 生气   余博山和肖鸣夜打了一架赌气走的, 现在还在省城陈远那里住着,钟意秋只能给陈远打电话找他。   转达了沈校长的意思,余博上想了想答应这几天就买票回来, 还没说完电话就被陈远夺走了,听说钟意秋要考到省城来读大学, 他比谁都兴奋, 计划着怎么安排,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提前在师范学院旁买套房子给他住。   钟意秋感动又为难,虽然办公室没人,他还是小声对着电话说:“别着急, 等考试完了再,我有其他安排。”   对面沉默了半分钟,陈远试探着问,“那个肖鸣夜不会要跟你一起来吧?”   不知道余博山有没有告诉陈远他和肖鸣夜的关系,就算没说钟意秋也打算向他坦白,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更不能再电话里说。   “现在说这些都还早, 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我最近压力大的要死。”钟意秋装了个可怜。   果然陈远不再纠结, “行,你先好好复习。”   山上的工程基本竣工, 和尚师父们还没过来, 周围的村民就已经开始络绎不绝的上山烧香拜佛,肖鸣夜没有阻拦但不让进去,只能再院子外拜。   周律书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对这种事儿和顾客的心理摸的非常准,他说不能让人随便就进去, 宗教是神秘而让人敬仰的,如果跟随便回自己家一样就失去意义了,他计划等到过年,大年初一举办大型的开庙仪式,还要请领导们过来。   工程结束后陆家班就要离开了,本来说好的六子和他们一起走,陆家班名声在外,一个活儿接着一个,休息半个月就又要去另外的地方开工。   他和六姑娘已经订婚,六姑娘不是扭捏的人,父母也不图六子家的彩礼,请人算了日子,婚期订在腊月二十六。   本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却因为他二姐和小豆子出了这事,他也走不了了。   钟意秋去家里看过一次,给小豆了买了几罐奶粉,袁玉娥和张红英就只是哭,谁去她们就朝谁哭,六子烦的像头狮子,暴躁的走来走去却又不敢向这两个脆弱的女人发脾气。   钟意秋告诉他方款冬在寒假时打算带浩远去省城做手术,建议他们到时候跟着一起带小豆子去检查,方款冬在大城市医院做过医生,有他帮忙带着方便许多。   六子听他这么说立马就要去给方款冬打电话,他妈在后面叫住他,哭红的眼睛焦虑为难又说不出一句话,六子懂她的意思,摆摆手走了。   钟意秋生气不上山找肖鸣夜了,肖鸣夜竟然也不下来,钟意秋就更生气了。   周日那天是义叔的生日,白天却没时间庆祝,学校组织学生打防疫针,他们几个住宿舍的帮忙安排秩序,到下午结束了钟意秋赶忙去赶车,趁天没黑去镇里买菜。   还没进院儿呢就闻见一阵炖肉的香味,不用猜他就知道是肖鸣夜,这人炖肉跟自己性格似的,调料加的凶悍豪放,火也烧到最大,炖出来的香味又冲又重。   钟意秋还在生气,又克制不住香味的刺激,磨磨蹭蹭的挪到厨房门口。   大冬天的肖鸣只穿了件黑色的羊毛衫,袖子还挽到手臂上,露出健壮黝黑的胳膊,一只手拿着大勺在锅里炒,一直手抱着浩真,从后面看去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和温柔。   浩真看见钟意秋了,扯着肖鸣夜耳朵对着里面喊,“阿秋肥来了——”   钟意秋:“……”   浩真听力不好,本来说话嗓门就大,对着耳朵叫纵然是肖鸣夜也被吓的一激灵,扔下勺子两手掐住他佯装要把臭孩子往锅里扔,浩真兴奋的哇哇乱叫。   钟意秋看人家一大一下玩的挺好不搭理自己,撇撇嘴要走,刚转身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勾住脖子,肖鸣夜对着他耳朵故意学着浩真说话,“阿秋回来了——”   他声音温柔低沉,吹进耳朵里像是轻柔的羽毛若有似无的扫,钟意秋半边身体都麻了,曲起胳膊肘顶他,“滚!”   “阿秋别生气了——”肖鸣夜把他严丝合缝的抱在怀里,继续说。   钟意秋骚的脸都红了,“快松手,浩真看见了!”   浩真仰头看他俩咬耳朵,学话道,“浩真看见了——”   钟意秋都怀疑这小孩耳朵的毛病是假的,听这种话比谁都尖。   他们一帮年轻人就义叔一个长辈,他过生日大家自然都过来庆祝,连杨林森都忙里偷闲的赶过来。   他瘦了许多,脸上更加粗糙黝黑,但整个人的气质愈发精悍逼人,用王文俊的话说,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一般人,不是警察就是□□老大。   邪|教的案子,头目还没有抓住,已经一级一级上报到省里了,抓捕归案是早晚的事情,杨林森现在配合省里的警察在基层排查,每天忙的昏天黑地的。   上次听沈校长说过,他这次立功了,可能会重新升职,最低也要掉到县派出所。   钟意秋跟他打听袁玉兰的情况,杨林森摇摇头说还是没消息。   袁玉兰跑的实在是太冤,虽然她和胡宴朋订婚了,但她也不是啥领导,抓起来就是问话教育,何苦跟着一个都不认识的人跑出去躲藏。   还是一个未婚有孕的漂亮女人……   “姓胡的会咋判?”袁老虎问。   “还没判决,估计不会轻,这几年正严打,而且这小子不止这点错误,还有别的案子,现在还再查。”   袁老虎骂道,“搞的乌烟瘴气,最好关他几十年!”   义叔:“啥时候来村里组织教育活动,那些信教的上下级翻脸后天天吵架,吵的我们袁主任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杨林森永远都不好好坐凳子,翘着凳子腿在沈校长身后,手贱的伸出手指在沈校长后脑勺弹了一下,“这要问你们大校长,啥时候能把学校教室借出来用几天。”   钟意秋屏住呼吸等着沈校长发脾气,结果沈校长尽然什么反应都没有,靠在椅子上往后仰着身体,杨林森弹完又张开手掌给他揉了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忙到飞起,写了一点先发出来感谢在2020-11-14 22:36:28 ̄2020-11-16 23:4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恐此非尔所欢 30瓶;笙桉 20瓶;南有嘉鱼 10瓶;蓬蓬 5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0章 咯吱   晚上又是撂倒一片, 六子心烦,袁老虎是个酒鬼,杨林森忙了这么长时间难得放松, 几个人比赛似的喝。   搁在以前肖鸣夜从不主动跟他们惨和,但最近他人逢喜事精神爽, 正大光明的叫钟意秋爸妈一声干爹干妈, 算是认了门见了长辈,钟意秋又有机会继续上大学,山上的工程终于算是完工了,他心里高兴跟着喝了不少。   他酒量不错, 但是喝酒这件事吧,关键看气氛看喝酒的人想不想醉,肖鸣夜想醉自然就醉了。   钟意秋拖着他去简单洗个澡,感觉像是给大狮子洗澡一样,累的摊在床上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秋儿——”   “干嘛!”   “秋儿——”   “说话!”   “秋儿——”   “闭嘴睡觉吧。”   “秋儿——”   钟意秋忍无可忍, 使出全身力气翻身趴在他身上, “能不能乖一点, 别叫了!”   肖鸣夜被逗笑了,四肢紧紧的缠住钟意秋, 劲腰一用力把两人的方向翻了个儿。   “快下去,重死了!”钟意秋感觉自己肋骨都被压断了两根。   肖鸣夜不动, 脑袋埋下去添他凸起的锁骨, 钟意秋痒的受不了,抱住他后背猛捶。   “秋儿,特别想你。”   “我今天不想你!”   肖鸣夜笑的像个小孩子,“想想吧。”   说着就开始来劲儿,饿狼扑食一样吻住钟意秋。   “不行!”钟意秋摆开头, “你一喝酒就跟头野驴似的,我明天早上还要上课。”   “野驴是不会征求你意见的。”   钟意秋:“肖鸣夜,你个牲口!松口,咬的太疼了!”   “秋儿宝……”   大冬天的钟意秋出了一身薄汗,肖鸣夜抹掉他鼻尖上细密的汗珠,抵住首,“我来了啊?”   “别废话……”钟意秋皱眉。   肖鸣夜笑了笑。   “咯吱——”   钟意秋:“……”   肖鸣夜:“……”   他们睡的床当初是六子做的,实木的很是结实,他俩折腾这么久从未出一点问题,现在竟然开始响了!   肖鸣夜不信邪又动了一下。   “咯吱——”   声音更大了……   钟意秋忙抱住他腰,“别动了!”   他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担心隔壁听见了。   “没事,听不见。”肖鸣夜亲亲他安抚首。   “咯吱——咯吱——咯吱——”   钟意秋发火了,“不行!肖鸣夜,我要生气了!”   肖鸣夜不敢再动,脸上的表情狰狞吓人。   “今天不行,声音太大了。”钟意秋挣扎。   肖鸣夜狐疑的盯他,“是不是你为了报复我,故意卸了床上的螺丝钉?”   钟意秋:“……”   凶横到小孩子见了都害怕,小猫小狗见了都夹尾巴的肖二哥,大半夜的被赶到了门外。   报名结束后考试时间就安排下来,钟意秋只是看着通知单就紧张的心如擂鼓,中间只有一个多月的复习准备时间,年前就要去省城考试。   王文俊幸灾乐祸,“这也是好事,早死早超生。”   李宏飞:“不是说明年9月份入学吗,为啥年前就考试?我还以为和高考的时间差不多呢?”   “这属于在职教师的选拔考试,专门没和大考安排在一起。”沈校长回答。   钟意秋想想王文俊说的挺对,如果真的明年考,要复习半年的时间他压力更大,早考早解脱了,还能好好过年。   余博山没几天就赶回来了,钟意秋和肖鸣夜一起开车去接他,二哥因为那天晚上的一句错话最近都夹着尾巴做人,路上钟意秋一条条嘱咐他见到余博山后的注意事项,他都点头答应了。   余博山出了车站一眼就看见他俩肩并肩站在一起,一张本来有些开心的笑脸立马变了色。   钟意秋就当没看见,“终于回来了,饿不饿?”   “还行。”余博山垂眼点了根烟,躲过肖鸣夜的眼神。   “去吃饭吧,上车饺子下车面,我们去吃牛肉面。”钟意秋接过他的背包往车旁走。   去了肖鸣夜高中旁边的那家牛肉面馆,下午两点多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店里没有客人,只有老板一个人。   要了三大碗牛肉面一盘凉拌牛肉一盘凉拌猪耳朵和一盘凉拌藕片,很快就上来了,三个人都饿了也不说话先专心吃饭。   钟意秋专门要的大碗,他吃不完,肖鸣夜一碗又不够,等他吃一半了再把自己的分给他。   身旁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这个给那个捞面夹肉,那个又跑出去给这个买热牛奶,他觉得自己应该戳瞎双眼再坐他俩对面。   “你们现在是一点也不避讳了!”余博山低声嘲道。   钟意秋给余博山夹肉,一本正经的说:“在外人面前当然要避讳,你不是我山哥嘛!”   余博山像是被大馒头噎了嗓子,堵的哑口无言。   钟意秋得寸进尺,“山哥,我如果考上师范学院了,肖鸣夜和我一起去省城上学,我们想把小仙山托付给你,你有能力而且是我们最信任的人。”   余博山都气笑了,“钟意秋,你行啊!换路子了?谁给你出的主意?”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是我山哥啊!”钟意秋假装没听懂。   他要是还像以前那样的态度,极力解释和证明他跟肖鸣夜的真心,余博山可能还有话说,现在这个样子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钟意秋找老板加了一盘花生米和一瓶酒,倒了酒端起来说:“山哥,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也理解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是山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幸福开心过,每天睁眼想到自己有这么好的爱人都会偷着乐,只想每分每秒都再慢点,山哥,或许像你说的那样,我是个自私的人,但我不后悔,人只有先过好自己才能顾及其他。”   余博山沉沉的看了他许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一点,担心被锁   感谢在2020-11-16 23:46:39 ̄2020-11-17 22:5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扣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夫妻肺片   喝了酒并不等于就接受了, 余博山只是被他的话打动,他懂那种感觉,那种连想到爱人名字就会幸福偷笑的珍贵。   肖鸣夜一句话也没说, 在路上他就被交代了要一直沉默,现在乖乖的听话。   不管怎么样, 余博山喝了酒就算是默认了, 哪怕不接受以后也不会再闹,钟意秋打心里开心。   “谢谢山哥!”   余博山见不得他这个得意的样子,正想说我虽然不反对但不代表我就接受了,你以后给我老实点。   他话还没说出口, 钟意秋接着刚才的话说道:“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给肖鸣夜道个歉。”   余博山以为自己听错了,“谁道歉?”   钟意秋看着他眼睛认真重复,“你,给肖鸣夜, 道歉, 为上次打他的事情。”   余博山是真笑了, 弹出一根烟点上,冷笑道:“钟意秋, 一个破恋爱谈的你还六亲不认了!”   “你虽然是为我好,但肖鸣夜又没错, 白白挨你打多冤枉……”   余博山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就这傻样还敢跟男人谈恋爱呢,怕是被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更可气的是肖鸣夜这家伙还一副享受的样子,虽然不说话一颗一颗的夹花生米吃,但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余博山站起来, 钟意秋挺惊讶,心里想我山哥果然给我面子,道个谦还要站起来!他胳膊肘撞了撞肖鸣夜,提醒他摆好架势。   余博山先在裤子口袋里掏,没掏到东西又伸进衣服里面掏,摸出两张钱啪的一声甩在桌子上,“老板算账!你俩走不走?不走的话再给你俩加个夫妻肺片!”   钟意秋:“……”   晚上吃了饭,沈校长就和余博山关在房间里,两人一直谈到九点多还没出来,钟意秋书也看不下去了,心焦的在门口转来转去。   王文俊探出头喊,“别跟遛狗似的了,快进来,斗地主差你一个!”   “肖鸣夜呢?”钟意秋问。   不是逼不得已王文俊是不会找他打牌的,钟意秋数学好记性好能记牌算牌,大家都不愿意跟他玩儿。   “玩的好好的跑去给你做饭了!才吃完多大一会儿,也太怕撑死你!”   肖鸣夜从菜园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青菜打算给钟意秋煮面。开始备考后他就化身全职保姆,每晚无论多忙都要下山回来住,等钟意秋学习到九点多,给他加餐。   “没事,别担心,去玩一会。”肖鸣夜看了看沈校长紧闭的房门安慰他。   钟意秋跟他进了半天厨房,煤炉上的砂锅里煮着鸡汤,两只狗一只猫围成一圈,眼巴巴的望着,鼻子一抽一抽的闻砂锅里冒出的香味。   冬日夜里的烟火气和食物香气尤其动人,让人想把时光永远留在此刻。   钟意秋贴在肖鸣夜背上搂住他腰看他下面条,“少做点,一点都不饿。”   “一会儿就饿了。”   “一会儿就睡觉了,吃多了睡不着。”   肖鸣夜下完面条,弯腰把他背到背上,背着他在厨房走一圈,淡淡的说:“睡不了那么早,床修好了。”   钟意秋:“……”   余博山和沈校长谈到十点多才出来,钟意秋没回屋一直在院子里等着,见他出来脸色挺平静,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情绪。   “怎么样?”钟意秋跟着他往屋里走。   山上的工程已经结束了,余博山也没理由再回山上住,义叔把厨房旁的屋子收拾出来给他住,他不是学校的老师,钟意秋担心别人知道了有意见,让沈校长和大部队说一声,算是他租的,每月交房租。   余博山进屋脱了外套,点上烟抽了一口,“都和沈校长交代了,他说要考虑考虑。”   钟意秋心提起来,“考虑?要考虑多长时间?”   “那就看他咋考虑了。”   他倚靠在床头抽烟,眼神淡漠深远,像是不在乎结果也像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回忆是痛苦的,需要割开愈合的伤疤,翻出里面的血淋淋的疼痛给人看。   钟意秋不忍,安慰道,“别担心,沈校长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个有气魄有胸怀的人。”   余博山笑了笑,没好气的赶他走,“快去睡觉吧,谈恋爱的人还有时间关心我?”   钟意秋搂过他肩膀哈哈笑,“恋爱要谈,兄弟也不能丢!”   “快滚吧!”   钟意秋怀疑肖鸣夜因为上次的事故对床记了仇,比任何时候力气都大,像是故意向这张床叫嚣:有本事你再响啊!   帮钟意秋洗完,收拾完他后半夜才睡,第二天早上6点不到就又起来了。   “这么早?干嘛去?”钟意秋眼睛睁不开,露出半张脸问。   肖鸣夜套上毛衣,像逗小狗似的捏他脸上的软肉,“去山上做饭,趁工人还在,上午请几个人帮忙把做好的家具搬过去。”   他平时话很少,别人问了什么也是言简意赅的回答,只有对着钟意秋会耐心解释。   钟意秋还没醒透,迷糊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睁开眼兴奋的说:“我也去!”   说着就要往起爬,肖鸣夜把他按回去,“不用你。”   工人们都是干活利索的人,钟意秋也怕自己去了反而碍手碍脚,心里却还是不放心,“你知道要怎么摆吗?”   肖鸣夜套上外套,俯身亲亲他嘴唇,“知道,你不都画图纸了嘛,我对着图纸摆放。”   钟意秋第一次有自己的房子,第一次给自己的家装修,还是他和肖鸣夜两个人的家,不亲自亲为的盯着总是放心不下。   “我们的床一定要对着窗子,别靠墙,放中间,衣柜别靠窗,茶室那几个雕花的老式矮柜你们别放我有安排,还有客厅的那个西式壁炉……”   肖鸣夜堵住他嘴轻轻咬了腰,“省点舌头吧,等弄好了你去验收,不合格再啰嗦。”   沈校长说要考虑,钟意秋以为他要考虑两三天,猜可能是因为余博山有案底很难安排,沈校长也不敢保证。   却不想早上吃饭时,沈校长就说考虑好了,“你把自己的资料整理一下,明天跟我去趟县里。”   余博山也大吃一惊,嘴里的馒头没嚼两下咕咚就咽了下去,“我……沈校长,我这情况……能行吗?”   瞬间的惊讶被兴奋替代,钟意秋高兴的确认,“沈校长,山哥他……那个真的没关系吗?”   其实在场就只有王文俊不知道余博山的经历,现在直说也无妨,但钟意秋没敢说,怕文俊哥知道大家伙都知道了单单瞒他一个人,估计又要原地爆炸,要找机会让余博山亲口说才行。   沈校长一夜没睡,脸上却看不出疲惫,云淡风轻的说:“我说行就行,你那点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的情况不一样,先别说组织上怎么安排,我也要对你有个考验期,如果不合适做老师,咱们谁也别耽误谁。”   余博山激动的语无伦次,“好好……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钟意秋和义叔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沈校长是何等聪明的人,他说要考虑并不是担心余博山案底的困扰,而是判断出他是个冲动的人,老师需要更多的耐心和包容,沈校长愿意给他这次机会,里相信他能有所领悟和成长。   这也是余博山重生的机会,他沉入黑暗,逼迫自己接受和习惯阴冷与绝望,以为永远不可能再见光明,此刻却有一束光透进了他的世界。   “谢谢沈校长,谢谢秋儿。”余博山攥紧拳头。   冬天天短,放学后天已经黑透了,钟意秋心里惦记着搬家,不知道新家具搬进去摆放成什么样儿了,晚饭也不吃,拿着手电筒想山上找肖鸣夜,让他陪自己去看看。   “别去了!”义叔劝了几次都不管用,终于发火了,“大黑天的你一个人上山干啥?”   钟意秋蹭到月亮门口不敢出门了,“我去找肖鸣夜,有手电没事的。”   “给我回来!”王文俊站在屋檐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吼,像个小霸王。   “给我肥来!”浩真有样学样,却也只坚持了一会,马上捣腾小短腿追上来,“阿秋吐哪儿?”   “吐山上。”钟意秋学他说话。   “为啥非要吐山上?”身后响起六子莫名其妙的声音。   钟意秋:“……”   “都进来吃饭!”义叔的好脾气都被钟意秋磨没了,生气的吼道。   钟意秋只能老老实实得回去,边走边问六子,“你怎么来了?”   “秋儿。”六子站着没动,脸上露出一个五味杂陈的笑容,“我二姐决定离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7 22:56:38 ̄2020-11-19 23:5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沙雕 20瓶;恐此非尔所欢、笙桉 10瓶;嘿嘿嘿 7瓶;? 5瓶;顾你认真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2章 二哥   谁也不会想到, 整个德营大队第一个离婚的人竟然是袁玉娥,而且还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袁玉娥作为家里的二女儿,上面有大姐下面有弟弟, 从小就是被忽视的那个孩子,似乎所有处于这个身份的孩子都遭遇过这种不公正的待遇。   她身材矮小干瘦, 成长环境造成她性格逆来顺受, 嫁人后又摊上个厉害婆婆,更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这样一个女人竟然敢主动提离婚,实在是印证了那句话,女子本弱, 为母则强。   但她想离也不可能太容易,她婆婆倒是很欢喜,因为连着怀这两胎她伤了身体不好生养了,现在又带着个拖油瓶,就算她不提离婚, 这老太婆也不想让她再进门了。   郑右光却不愿意离, 他能干出来丢弃亲儿子的事儿, 但舍不得袁玉娥,-日夫妻百日恩, 而且袁玉娥听话又勤快,结婚后家里家外都照顾的很好, 是个好媳妇。   袁玉娥知道那个家不可能接受小豆子, 就算勉强回去孩子也活不长,所以这次下了狠心,咬死了必须离婚。   六子找钟意秋是想问问这事该咋办,郑右光不同意离,而且两人还有个大女儿该咋办, 能不能要过来。   -般村里有这类的事情都是找妇女主任,她帮着处理解决,但这主任去了还是一通的劝袁玉娥别离,摆出各种生存的现实告诉她离开了男人有多艰难。   六子听的烦躁,直接把她给赶走了。   钟意秋也不知道该咋办,他原本以为离婚不就是俩人直接去办离婚证嘛,谁知道这么麻烦。   沈校长说他有个同学在县里相关单位上班,可以帮忙了解一下,问问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钟意秋周日才去验收他的新房,到山脚下遇见电力工人们在栽电线杆拉电线,他这两天正愁这事儿呢,房子已经弄好了,他每天都想入住新家,但是山上没通电实在不方便,到了晚上还要点蜡,却不想现在就开始通电了。   肖鸣夜说是周哥联系的,大仙山上的寺庙要通电,往山上拉电线就顺便把小仙山一起弄了。   “等通了电我们就搬进来吧?”钟意秋倒退着走路,面向肖鸣夜说。   “等你考试完了。”   “不行,在考试前就搬好,回来直接住。”   风从后面吹起他的头发,把整张脸遮盖的像是个又二又楞的毛球,肖鸣夜看的好玩,心里软乎乎的像是藏了-个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只觉得他可爱,恨不得搂在怀里揉搓。   两心相许的爱人,现在又在属于他们的地方,当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喽,钟意秋被他抱着脑袋揉的直叫唤。   肖鸣夜按照他画的图纸摆放的家具,钟意秋想挑毛病都挑不到,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圈,最后硬是鸡蛋里挑骨头,嫌人家没把几张椅子摆成直线。   肖鸣夜不理他,计划着还有些什么东西要添置,钟意秋急着想搬过来,两个人过日子,-个家要准备的东西太多。   厨房和客厅连着-个拐弯的走廊,这样连成-体的比较方便干净,屋子里也不会有烟火气,厨房虽然砌了土灶但还要再买煤炉,炊具锅碗瓢盆啥的,加起来也还有不少东西要置办。   钟意秋拿出小本本都记上,“窗帘也没买。”   “要量尺寸订做。”   钟意秋记下了,突然想起来,警告道,“可别再买白色了,六子说你当初给我买的窗帘是办白事用的孝布!”   肖鸣夜:“那次是失误,柜台上的东西都放在一起,我没注意。”   钟意秋撇撇嘴明显不信他。   “如果没那个东西你也不会记住我。”肖鸣夜笑着说。   钟意秋想起他来这里的第二天,义叔让六子去给他装窗帘和蚊帐,打开袋子-看红艳艳的蚊帐配上白惨惨的窗帘,瞬间打破了他的审美极限,六子嚷嚷着说是二哥买的,他当时还想这二哥是谁呀?   -年后的现在,他们在这里布置新家,时间给了他答案,原来这二哥是钟意秋的呀。   山上工程竣工,周律书给肖鸣夜结了三千多的工钱,加上中间给的,比最初说好的多了许多。   肖鸣夜数都没数就交给了家里的当家人,钟意秋也只在身上捂了两天,最后两人商量还是决定先还周哥的钱。   这点钱虽然远远不够,但是能还多少是多少,欠着债心里总是不踏实。   周律书却不要,并且建议他们去买国债,这个东西利息高能挣钱。   肖鸣夜向来信任他没任何意见,钟意秋有些犹豫,回去给陈远打电话仔细问了,他不是不相信周律书,只是这么多钱他不敢冒风险。   陈远也说可以买,但是这事不是电话里几句话能说清楚的,让他去省城考试时把钱带上,到时候当面解释。   钟意秋-个理科生的脑子,有时候特别轴,他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了,就一定要给琢磨透,到处找资料研究。   他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要复习到十-点多才睡觉,还要找时间研究这些,虽然肖鸣夜仔细照顾着,仍然是眼见的瘦了许多。   肖鸣夜看不下去,给他制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山上完工后肖鸣夜就闲下来了,不用每天在上面盯着,去年搞运输的王老板找他跑长途,给的钱比去年还多,肖鸣夜没答应,准备-心-意陪考。   余博山正式去学校做老师,和王文俊成了搭档,教五年级数学,原来教数学的袁宝林信教被抓去派出所,回来后沈校长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他却先主动提出不干了,老师工资低他学历不行以后可能也没啥发展,加上这事弄的他觉得丢人,在村里抬不起头想出去打工。   袁宝林原来是五年级的班主任,离开后只能王文俊顶上,他虽然课讲的很好但不爱管学生,嫌累不想操心,接过这个重担觉得压力巨大,每天吃的比平时多-倍却也不见胖。   肖鸣夜作为考生家属没能接王老板的活儿,但这好机会放弃太可惜,他推荐给了高小包。   高小包不想回镇上的邮局上班,之前帮肖鸣夜找的建筑队倒是有意让他去做个包工头,但他对这个其实没多大兴趣,去年就想跟肖鸣夜-起跑运输,刚好遇到这个机会。   他和林玉芳不知道怎么样了,钟意秋-点也没放松对林玉芳的关注,她一天没找对象结婚,钟意秋就一天不放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民们之间起了传闻,谁也摸不清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每个人听见都兴奋的像喝了烈酒,默认这绝对是真事。   都说上面下了规划政策,他们村附近要修高速公路了。   任谁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先不说地理位置的优越性,便利的交通能给村里带来无限的商机。   到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村后的两座山竟然在大半年前被承包出去了,到底是肖二哥眼睛毒看得准还是他们提前得知了消息?   但大家也只是酸不溜秋的议论几句,提前知道又能咋样?真换成是你,你能一口气拿出一万多块钱?   最担心的是张二瓦,周律书用一块果园换了他的大仙山,他-旦知道了附近要修高速公路,估计能气的吐血,肖鸣夜和袁老虎最近都提高警惕防他来闹事。   钟意秋最烦的却不是这个,自从消息传出去后,二哥一夜间成了最具潜力的暴发户,周围十里八乡的媒婆们都闻到了他身上的钱味儿,姑娘们的照片-摞-摞的往家里送。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真的要完结了,最后几章了。   感谢在2020-11-19 23:50:29 ̄2020-11-21 23:5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你认真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臻臻 30瓶;灿灿 20瓶;峤予、徐木、笙桉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3章 害怕   肖鸣夜更是不胜其烦, 媒婆上门时钟意秋不仅不帮着他,还各种调侃挤兑,等到晚上只有两个人时就开始闹, 甩起了脸子。   已经11点多了钟意秋还在看书,台灯照的他眼睛有些疼, 丢下钢笔仰头擦眼泪。   “睡觉。”肖鸣夜合上书本说。   “你自己先睡。”   肖鸣夜忍了许久还是憋不住, 在他又打开书时直接把台灯关上了,凶狠的说:“睡觉!”   钟意秋啪的把灯按亮,板着脸跟他对着干,“不睡!”   肖鸣夜脸色黑沉如铁, 两只手像是老虎钳子一样钳住钟意秋肩膀,硬生生把一个大男人从椅子上提起来按在自己腿上,“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钟意秋被他捏疼了,又挣扎不脱他的钢筋铁骨,像头小牛犊一样用头抵他, “谁不听话?我看是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肖鸣夜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心里更烦躁了, 吼道,“你给我老实点!”   自从两个人好了后, 钟意秋早就被他惯矫情了,一点冷眼冷色都受不得, 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 “你吼我?”   肖鸣夜吼完心里就突突的后悔,见他这样更是自责,搂紧了不住亲他眼角安抚,委屈的说:“你不相信我。”   钟意秋也很烦自己现在无理取闹的样子,却又弄不清楚心里的不安来自哪里。   肖鸣夜抬头寻找他低垂的眼神, 由下往上紧紧的注视,像是虔诚的仰望,“你不相信我,我心里疼,恨自己做的不够好,不能让你安心。”   钟意秋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捏了一把,捧住他脸忙道歉,“对不起,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就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钟意秋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想法,他觉得难为情,怕肖鸣夜嫌他婆婆妈妈,这些情绪一直藏在心里,“我们不能结婚,不会有孩子,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怕时间长了你会……你现在喜欢我,以后呢?能喜欢多久呢?以后你遇见比我好的女孩子,她能和你结婚给你生孩子,要怎么办?”   “啪——啪——”   肖鸣夜抬起他的铁砂掌在钟意秋屁股上狠扇了两下,还不解气又用力捏他的软肉。   “疼!疼!”钟意秋哀嚎求饶。   “你不相信我!”肖鸣夜眼神里藏着随时要发怒的风暴。   钟意秋也委屈了,“我说了实话你还打我,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肖鸣夜又心疼起来,揉着他屁股低声说:“秋儿,我这辈子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两个,一个是我这条命一个是你,有了你后这条命也是你的了,所以我只有你。”   如此动人的情话,钟意秋却听的想哭,鼻子酸胀声音浓重,“我知道,我以后都相信你。”   “就算以后遇见多少优秀的人,女人或者男人,但是他们都跟我没关系,你来到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就只有你。”肖鸣夜很少这样剖白心迹,声音微微颤抖,“秋儿,你是我的命。”   钟意秋以往读书时,爱情故事里的男男女女痴情痴怨,他跟着感动唏嘘,如今是真的亲身体会到什么叫做灵魂交融,为了爱人情愿舍身共赴,竟是如此震撼。   不知道肖鸣夜跟媒婆们说了啥,打消了他们说媒的热情,钟意秋又有点扭捏难为情,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能吃醋了。   但是现在的他是什么也不害怕了。   他天天盼着搬去新家,肖鸣夜是什么都听他的,义叔却坚决不同意,一定要求他去省城考试回来再搬。   “山上离学校这么袁,现在路也没修好,每天要走着上下班,来回要一个多小时,你还有没有时间复习了?先老老实实考试,完了再说。”   钟意秋低头不语,绞着手指无声的抗议。   肖鸣夜不忍心,“先搬也行,我早上送他,放学来接。”   “这不是找事嘛!大仙山上的事儿还没完,你每天还要过去,折腾个啥!”义叔两个人一起训。   肖鸣夜懂钟意秋的心思,笑着商量,“先把房子收拾出来,周日过去住,平时还住这里行不行?找时间我们先请大家去吃乔迁酒。”   用王文俊的话说,钟意秋就是想嘚瑟显摆他的新房,果然他想了想答应道,“好。”   修路的消息传出后,没多久张二瓦果然气势汹汹的领着人来闹,嚷着要找周律书要个说法,结果连山都没上去,在山脚下就被袁老虎带的村民堵住了。   周律书已经在山上建了寺庙,方圆周近的村民早就对这座山产生了敬畏之心,不允许外人过来闹,而且修建时村里的闲劳动力都在山上打工,给的工钱比外面还多伙食也好,大家都说周律书是个阔气大方的好老板,把大仙山包给他自然比给张二瓦强百倍。   闹到最后动起手来,周律书带着新上任的大队书记过来,拿出所有的文件凭证,白纸黑字按着红手印,张二瓦无话可说,他也就知道自己不占理但就是憋着一口气,认为是周律书故意下套坑他了。   周律书邪笑着不削于跟他争辩,倒是书记劈头盖脸的训斥他一顿,当初张二瓦借着和老书记的亲戚关系才从肖鸣夜手里抢的大仙山,书记自然知道他们龌龊事,张二瓦还不是他们大队的人,书记自然容不下他在这里放肆。   张二瓦再厉害也不敢惹当官的,只能咽下这口气灰溜溜的走了。   离考试越来越近,钟意秋倒是不怎么紧张了,而且通过复习高中知识和沈校长的专业辅导,他的课反而越讲越好了,钟意秋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但是他感觉自己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顿悟了,讲课时从容自若,每堂课的知识点条理清晰的存在他脑子里,讲到哪里,重点在哪里,如何讲解,怎样融会贯通,一条条自然清明。   每堂课后他看着满手的粉笔末,钟意秋觉得满足又骄傲,他第一次在讲台上感到自信,找到那种挥斥方遒的畅快。   今年的雪完全不讲道理,一场接着一场,中间不给太阳丝毫机会,天气预报说又有暴雪要来,肖鸣夜拖了一颗枯死的树回来,在院子里劈成柴火,以备下雪时做饭烤火。   浩真把树当做大马骑,裤子被磨的全是毛。   肖鸣夜一手把他提下来,恐吓道,“□□开了。”   浩真忙低下头去看,穿的太厚差点翻过去,发现没破高兴的拍手,“没破没破,破洞了阿秋补。”   肖鸣夜扯了扯他脖子上的红围巾,手指穿进一个大洞里勾了勾,“阿秋就补成这样?”   浩真不服气,“阿秋说这是专门留的洞,好看!   钟意秋豪情壮志的扬言要给肖鸣夜织毛衣,买好了毛线找郑小萍学,又怕自己不会上来就织毛衣这种高难度的糟蹋了毛线,所以打算先给浩真织条围巾练练手。   郑小萍教他从最简单的平针开始学,钟意秋看了两遍就会了,心里洋洋得意,想象着织好一件毛衣给肖鸣夜,感动的他涕泪四流的样子。   眼高手低说的就是他学习织围巾的整个过程,原以为简单的事情真正动手一针针织起来才知道这样难,手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织三针掉两针,导致浩真的新围巾全是一个个大洞……   但是仍然阻挡不了浩真的喜爱和热情,像是得了宝贝一样每天戴着睡觉都不让取下来。   肖鸣夜手贱故意抠着围巾上的洞,浩真急了,又打不过他,抱着肖鸣夜的手吱哇乱叫。   “你又惹他干嘛!”钟意秋老远就听见了,进来没好气的说。   “阿秋——大熊抢我围巾!”   钟意秋愣住了,不可思议的看肖鸣夜,“你想要围巾?我给你织一条就行了。”   肖鸣夜:“……不用了,我不冷。”   袁兵垂头丧气的跟在钟意秋身后,鼻子冻的通红,眼睛竟然也是红的。   肖鸣夜揉他脑袋,“咋了?”   袁兵低着头,带着哭腔问,“小钟老师是不是要走了?”   钟意秋已经跟他解释过了,袁兵却一点也听不进去,来来去去就只问这一句,祈求着能从谁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   肖鸣夜不说话像是默认,袁兵更难受了,吸溜着流下来的眼泪和鼻涕。   小学生们不懂这中间的关系,互相传言小钟老师要去上学了,不在学校做老师了,袁兵一听这个消息就像是大冬天掉进冰窟窿一样,找到钟意秋询问时他小小的身体都是颤抖的。   钟意秋无奈,蹲下来拉着他手说:“我是去考试,如果考上了就去上学,上四年学毕业后还是会回学校的。”   袁兵抽泣,“四年太长了,你回来我都上初中了。”   “上初中还不还吗?你总要长大的,回来后我就住在小仙山里,你一放假就可以去找我。”   袁兵能理解他说的话,但就是接受不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眼泪叭叭的砸在钟意秋手上。   钟意秋知道小孩子一时接受不了,哄道,“还说不定呢,考上了才能去上学,考不上就没机会了。”   袁兵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眼睛里闪现祈盼的光芒,“小钟老师你肯定考不上!”   钟意秋:“……”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耽误这么久,新文改了又改,本想在这个完结前先发出来的,还是算了,不耽误这个故事的完结了。   感谢在2020-11-21 23:50:39 ̄2020-11-25 23:4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你认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桉 20瓶;嘿嘿嘿 1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4章 成家   钟意秋还挺迷信, 硬是摁着袁兵让他“呸呸呸!”吐了三下,还让他摸了摸浩真的红颜色围巾去晦气。   “别难过,就算我去上学了, 每年暑假寒假都回来,这里是我的家。”   袁兵一副我早已识破你谎言的样子, “你的家不是在市里吗?”   “还挺机灵!”钟意秋伸出手指勾了勾他鼻子, 抬头注视着肖鸣夜,不知是在跟谁说话,“这里也是我的家,以后哪里有我和肖二哥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肖鸣夜楞了一下, 像是手足无措的孩子般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一把薅过袁兵提着举了起来,开怀大笑道,“别怕,一定会回来。”   袁兵第一次和他这样亲近, 紧张的不敢动, 更惊讶的是他第一次见到肖二哥笑的这样开心这样好看。   地上的浩真不干了, 抱着肖鸣夜大腿撒泼,“大熊举我举我!”   钟意秋架着他胳膊像开飞机似的把他悠起来, “我举你,追上他们!”   院子里洒满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钟意秋选好了日子, 在肖鸣夜生日那天请大家去新家吃饭。   他没跟人说这是个特殊的日子, 肖鸣夜从未过过生日,他自己都不记得是哪天了更何况其他人,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周日。   暴雪将至,肖鸣夜提前在新房院子里挖好地窖,储存了白菜、土豆、红薯, 又去村里买了头羊准备请客那天烤羊肉吃,村里人家家酿米酒,他打算去买几坛,大家却都不收他的钱。   原来村里人都怕他,但在山上打工相处这段时间,慢慢了解到肖二哥并不是个狂暴凶狠的人,反而很少发脾气话不多却尊重每一个人,有责任靠得住,对人很大方仗义,而且肖二哥早已不是以前一无所有的可怜人了,承包了小仙山,做起了药材生意,只怕以后要成为村里最有本事的人,一切已今非昔比了。   肖鸣夜没花一分钱收了一大堆酒菜回去,钟意秋打心眼里高兴,他的肖鸣夜这么好,当然应该全世界人都喜欢。   天气阴沉了许多日子,周日这天却忽然放晴了,钟意秋和肖鸣夜在新家住了第一晚,顺便给新床开了荤。   太阳透过窗帘缝隙斜照在床上,钟意秋被阳光晃了眼缓缓醒来,伸个懒腰又眯了十分钟才坐起来。   还有一周就要考试,准考证已经发下来了,有句话钟意秋确实没吹牛,从小到大他确实是考试型选手,越是临近考试越是放松,到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复习了,晚上书也不看就跟肖鸣夜胡天胡地的闹,如果不是天冷,俩人估计都要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冬日的阳光仿佛带着毛绒绒的触感,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院子里支起一个大案板,肖鸣夜撸起袖子在剁肉,钟意秋穿着棉拖鞋哒哒哒的跑过来趴在他背上。   “不睡了?”   “太阳照在脸上睡不着。”   肖鸣夜侧过脸亲他,“锅里温着饭,去吃。”   早饭有粥,包子还有油条,也不知道肖鸣夜是几点起床的,做了这么多花样。   钟意秋不爱吃粥,拿着个大肉包啃着出来,“这是今年的新面粉吗?好白啊!”   “嗯,新面。”   “上次我听李宏飞说他家今年种的新稻种,产的大米很好吃,我们明年也在后面种点吧。”   “行。”   钟意秋围着院子巡视,“明天去村里移棵花椒树回来种。”   肖鸣夜:“你又不吃花椒。”   “你喜欢吃啊。”   “好。”   两人像是寻常夫妻一般,在温暖阳光下的自家小院儿里,聊着家里的柴米油盐,踏实又满足。   肖鸣夜把肉腌好,盯着他喝了半碗粥才满意,拿过碗去洗。   钟意秋追上去,“我洗吧,咱们家活儿都是你干,显的我太没用了!”   “你最大的用处就是陪我睡觉。”   钟意秋:“……臭不要脸!”   洗了碗劈柴,肖鸣夜负责劈,钟意秋负责码成堆,两人配合默契。   “刀叔的马还没生吗?”钟意秋问。   “快了,等考试回来就生了。”   刀叔家的马怀了崽,上次钟意秋去,刀叔许了给他匹小马养,从此他就念叨上了,比母马自己都操心啥时候下崽。   “是不是要盖个马棚?”   肖鸣夜:“不着急,小马太小,大冬天的也受不了,等明年开春再领回来。”   “要等到明年啊?”钟意秋叹气,又冒坏的笑,“给它起名叫肖三弟怎么样?”   肖鸣夜不看他,淡淡的说:“还不如叫钟二楞。”   钟意秋:“……”   两人又去河里网了两条大鱼,直接在河边杀了洗净,七八斤重的鱼钟意秋都拿不动。   到家见义叔站在院门口,脚边放着个大竹篮,用棉布盖的严严实实不知道装的啥。   约的吃中午饭,才十点多义叔就来了,钟意秋忙上前推开木门,“义叔,怎么不进去坐?”   “主人不在家咋能随便进。”义叔开玩笑。   钟意秋不好意思了,“义叔别这样说,我们是一家人,这里还专门给你留了房间。”   义叔笑道,“那我得好好看看。”   钟意秋帮忙提起竹篮,“带的啥呀?”   义叔:“进去说。”   肖鸣夜把鱼挂起来沥水,钟意秋把篮子放进客厅,义叔嘱咐道,“你俩去洗洗手,用肥皂洗,刚摸了鱼把腥气洗掉。”   钟意秋不懂他要干啥,义叔也不解释,催着去洗。   新房是完全新式的样子,老房子堂屋主位正对大门,墙上挂着大幅的风景画或者伟人图像之类的,正中摆上条案,平时放东西,过年或其他庄重时刻用来供神位。   他们家进门是一排高柜,现在还是空荡荡的,打算以后全部放书,右边是沙发桌椅,左边靠墙放着了条案,上面放着两瓶花,墙上挂了一副义叔给画的山林雪景的画。   肖鸣夜和钟意秋洗净手进来时,义叔已经把条案清理出来,按照祭祀的样子摆上九个雪白圆滚的大馒头和一个小香炉。   “这是做什么?”钟意秋莫名其妙。   义叔从篮子里取出香分给他们,“叔没啥送的,今天就给你们做个见证,盖了新房,两心相许的住进来,哪怕是两个男人,也算是正式成家了,以后相互扶持,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当地的规矩,盖新房搬新家要请客摆酒拜了神,才算是开新家,开始新生活,肖鸣夜本想只要他跟钟意秋在一起,不在乎这些规矩习俗,却不想义叔为他们想的这样周到。   钟意秋被这样庄重的仪式弄的紧张了,心里又十分感动,义叔帮他们主持乔迁仪式,更像是主持他俩的婚礼,他以前想这些虚礼都不重要,两个人住在一起就是个家了,到此刻他才知道仪式是如此的关键,在长辈和神明的见证下,他们要成为一家人了。   钟意秋在衣服上蹭蹭手,“要不我再去洗洗吧,刚才好像没洗干净。”   肖鸣夜:“我也去。”   “回来!”义叔叫住他俩,“心意到了就行,进香吧。”   两人在案前站好,义叔擦了火柴帮他们把手里的香点燃,钟意秋紧张的手抖,肖鸣夜拉住他一起跪下,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郑重的磕头上香。   义叔又出门点燃了鞭炮。   霹雳吧啦的热闹声里,一对新人成了一个家。   钟意秋千叮咛万嘱咐大家别破费的带礼物,但每个人还是都没空手来,虽然不贵重却都是心意。   钟意秋把袁兵也请来了,袁兵虽然是个小孩子,但在钟意秋心里他就是自己的朋友。   浩真浩远师兄弟也都来了,几个孩子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房子,还是藏在深山的森林里,简直就是童话故事里才有的,几个孩子围着房前屋后欢快的奔跑。   方款冬和周律书早早的来了,在周围转了一圈,打算选个好位置也盖座房子,跟他俩做邻居。   六子二姐成功离了婚,他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挪开了,又开始跟王文俊斗嘴,吵的义叔头疼,恨不得把他俩赶出去。   沈校长和杨林森去爬山,到开饭时才回来。   阳光正好,索性直接在院子里吃饭,架了碳卢烤羊肉吃,肖鸣夜又把两条大鱼加花椒和酸菜一起炖了,香的人直流口水。   浩真见了肉就两眼放光,直往炉子上扑,大人们忙着烤肉顾不上他,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出的主意,把浩真捆在了院子里的银杏树上。   肖鸣夜打算给孩子们烙南瓜饼,钟意秋正帮忙切南瓜,被院子里浩真小炸雷的哭声吓的差点切到手。   “阿秋——阿秋——大熊——大熊——”   钟意秋忙扔下刀跑出去,怒吼道,“你们谁干的,捆他干什么!”   “王文俊出的主意?”六子踊跃举手。   “滚!”王文俊怒骂,“杨大哥抱他过去的!”   杨林森忙澄清,“我只是抱住他,周老板找的绳子。”   周律书:“我只找了绳子,可没动手。”   钟意秋被这群人气死了,“谁动的手?”   王文俊,杨林森,沈校长,周律书,方款冬,袁老虎,李宏飞,齐刷刷的抬手指向六子,“他!”   六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5 23:47:55 ̄2020-11-29 00:0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戳鹅太任性、恐此非尔所欢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笙桉 30瓶;灿灿 20瓶;南有嘉鱼 10瓶;顾你认真 4瓶;?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5章 完结   浩真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钟意秋刚把他解开,他立马止住哭, 随手抹了一把眼泪,又像个小炮弹一样炸向烤肉架, 也不怕碳火, 抓起一把肉串就往嘴里送。   “你看看!”周律书眼疾手快的把他提溜起来,“就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不捆住能行吗?”   钟意秋无奈,把浩真抱过来按在腿上不让动, “不许靠近火,我烤好了给你吃。”   浩真这下听话了,两条小腿一甩一甩的,神气的炫耀,“你们都是坏人!阿秋是好人!”   “嗳!你这小和尚!小心把你头发剃光!”杨林森吓唬他。   浩真一点也不怕他, “你是大灰狼!”   钟意秋忙道歉,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沈校长:“只有小孩子才能说真话啊!”   杨林森:“……”   义叔忙岔开话题, 问道:“你们火车票买了吗?”   钟意秋:“肖鸣夜说不坐火车,开车去。”   义叔:“那也行, 方便。”   方款冬闻不得烟味儿,矜贵的坐在周律书身后, 周律书管烤, 他只管吃。   周律书转脸问,“要不我们和他们一起去?”   方款冬:“去那么早干嘛?浩远还没放寒假。”   “去玩玩呗,你好久都没出门了。”   “太冷了,等明年春天。”   王文俊感叹,“我也想出去玩儿, 不想上班!”   沈校长:“做梦。”   王文俊:“……”   钟意秋笑道,“我们先去,找个大房子租下来,等放假了方哥你们和六子一起去,省的再住宾馆了。”   方款冬点点头,“这样也行,浩远做手术要住院,有个地方安置做饭什么的也方便。”   “秋儿你太好了!”六子竖大拇指,“我这几天正琢磨去了咋住呢,你这安排太好了!”   “而且我想去找找刘青红……”钟意秋看向义叔,“不管她是怎么打算的,都应该回来先把婚离了,不然郑老三总去她娘家没完没了的闹,她也应该结束这一切重新开始。”   “应该的,你劝劝她。”义叔说着苦笑,“张西明下周就回村医务室了,他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一提到这事钟意秋心里就堵的慌,今天是好日子他不愿意想这些,假装轻松的说:“是好事,幸亏他回头的早,青红也能早早的认清楚真相。”   大家都不说话,余博山岔开话题,“去省城记得联系陈远,他专门空出这段时间,在省城等你。”   “好。”钟意秋答应。   除了六姑娘和林玉芳两个女孩子加上几个孩子,其他全是年轻力壮的大老爷们,一顿饭从中午吃到晚上,硬是吃完了一整只养,喝光了十坛米酒。   边喝边聊,醉了嘻嘻哈哈聊一会又醒酒了,到最后大家都还算清醒,趁着天没黑吵嚷着要去爬大仙山,去山顶的寺庙玩儿。   义叔腿不方便,不跟着他们闹,领着几个孩子先回家了。   肖鸣夜喝的有点多,瘫在躺椅上一晃一晃的悠着玩儿,钟意秋知道他心情好才会有这样的小动作,蹲在旁边靠近他身上闻了闻,“全是油烟味,去洗澡。”   “烧水了吗?”肖鸣夜伸手在他脸上捏。   “烧好了,换洗衣服也拿进去了。”   肖鸣夜手指粗硬,手掌全是又硬又厚的茧子,轻轻抚在脸上刮的痒,钟意秋痒的直躲,“快去吧,洗完我们去爬山。”   “去寺庙?刚才干嘛不跟他们一起?”   “不去那里,就爬家后面的山。”   肖鸣夜心里想这大冷天的晚上,爬上去干什么,吹风吗?但只要钟意秋想去他都没意见,别说大晚上了,大雪天只要钟意秋想爬山他也会给背上去。   肖鸣夜去洗澡,钟意秋把厨房给收拾了,他对做饭没有耐心,但是很喜欢洗碗打扫卫生,把一团凌乱收拾的干干净净特别有成就感。   夜晚的山中宁静的像是世外之地,仿佛不存在五丈红尘中,脱离了时间和空间,独立出来的另一个小小的世界。   院子里装了两个路灯,暖黄的灯光把这一方小院变成黑暗大海中的温暖方舟,灯光下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块方砖都流淌着岁月安好的娴静。   肖鸣夜平时洗澡都是速战速决,今天却洗了半个多小时,泡在热水中他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晕乎乎的,不是因为酒精,而是因为此刻他所拥有的一切,让他觉得像梦一样美好,应该是比梦都美,以前的他,从来都不敢做这样的美梦。   他享受现在生活中的每一秒钟,他有了最爱的人,有了自己的家,肖鸣夜只觉得这辈子活的太值了,往后的每一秒都是上天的恩赐。   洗完澡出来,见钟意秋正蹲在卧室里鼓捣他的望远镜,肖鸣夜问,“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望远镜失而复得后钟意秋就宝贝的不得了,搬到新家后他专门藏在衣柜底下。   “等下我们把他带上山。”钟意秋说。   肖鸣夜笑,“要看星星吗?”   钟意秋检查完设备,抬手看看时间,“对,今天天气是最合适观星的。”   肖鸣夜不信,“你怎么判断的?”   “我说是就是,快穿衣服,别错过时间。”钟意秋催他。   要把这个大家伙带到山上着实不容易,肖鸣夜本想自己提着箱子就行了,钟意秋却怕他累,箱子不好着力,要抗在肩膀上才行,他想了个办法,把箱子放进背篓里,背上就很方便了。   肖鸣夜却不愿意,嫌这样毁形象,这么高科技的东西用一个竹背篓背着,太不正经了。   钟意秋:“你背不背?你不背我背。”   肖鸣夜挣扎,“我提着就行了。”   钟意秋不跟他犟,弯下腰作势要去背,肖鸣夜无法,只能提起来背在自己肩膀上。   两人把家门锁了,留着院子里的路灯,打着手电筒上山。   晚上8点出发,快到9点时才登上山顶,钟意秋第一次爬屋后的山,看起来不高却不想爬起来要这么长时间。   山顶自然形成一个大平台,烈烈寒风吹的人脸疼,呜呜的啸叫像是暴风雪的集结号角。   肖鸣夜从大衣里拿出两个暖水袋揣钟意秋怀里。   “你什么时候带的,我都不知道。”钟意秋冻的嘴唇都哆嗦了。   “别说话了,喝风了咳嗽。”肖鸣夜用围巾把他衣领系紧。   钟意秋把箱子打开,“我要组装一会儿,你要不要去周围转转?”   “不了,我就在这儿。”   嘱咐了不让说话,钟意秋却控制不住,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边组装天文望远镜边说:“可以在这里建个凉亭,夏天晚上喝茶乘凉肯定特别美。”   “明年春天就建。”肖鸣夜答应。   “今年过年让我爸妈和姐姐来家里可以吗?”钟意秋没有目的和话题,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为了更好组装他没戴手套,手指冻的僵硬无法弯曲,过一会儿就要在嘴边哈气,肖鸣夜站到他身前,替他挡住萧萧寒风,答应道:“好。”   钟意秋抬头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嘴角又低头问,“怎么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你不听话的时候我就什么都不答应。”肖鸣夜面无表情。   按照平时的套路,说完这话钟意秋就要立马炸毛,反问“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此刻他却温柔的笑起来,一双丹凤眼漾出微微波光,看起来有种不符合男人气质的风情,“那如果我好好听话,是不是我要天上的星星你都摘给我?”   肖鸣夜认真想了想,迟疑道:“不一定做得到……”   钟意秋哈哈哈笑起来,觉得肖鸣夜简直太可爱了。   安装好后钟意秋一点点调试,过了二十多分钟才抬手叫肖鸣夜过来。   肖鸣夜没有用过这玩意儿,只当是陪他玩儿,走过来弯腰对着镜筒,两秒钟后整个人像是被点穴了一样瞬间颤抖了一下立住了,大大的手掌张开把钟意秋的手紧紧攥住。   他第一次这样清晰的仰望星空,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天空和星星可以美的如此震撼,宇宙星河浩荡壮丽,美丽和震撼到甚至让人恐惧。   “肖鸣夜,生日快乐。”钟意秋抱紧他腰轻轻的说。   肖鸣夜整个人一动不动,有那么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灵魂出窍了,融入了眼前的宇宙。   “我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了给你,却能把它们捧到你面前,肖鸣夜,我把我的全世界都送给你。”钟意秋贴在他耳边说。   肖鸣夜呆愣愣的看了三分钟才猛的转身把钟意秋紧紧搂在怀里,不断亲吻他的眼角和额头,最后含住他冰凉的唇。   钟意秋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才惊觉肖鸣夜哭了,慌乱的去摸他的脸。   肖鸣夜镇定了许久才说:“秋儿,谢谢你,我爱你。”   大地茫茫,河水流淌。   是什么人掌灯,把你照亮。   谢谢你走过那么长的路来到我身边,谢谢你不顾一切与我相爱,谢谢你与千万人之中选择与我携手同行,谢谢你掌一盏温暖的灯,风霜雨雪中从不曾熄灭,照亮我的整个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完结了,大概还有两三章的番外。   像二哥谢秋儿一样,我要谢谢每一位陪我走到此刻的姐妹,没有你们我可能不会坚持下来,写的不好,承蒙不弃,以后必定再接再厉。   今天是我的生日,完结在这里也是缘分,谢谢我亲爱的伙伴,我能清晰的记得几个经常评论姐妹的昵称,虽然不爱回复,但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谢谢大家。   二哥和秋儿生活在我们身边,他们是普通人,没有开金手指没有天降的财富也不会有太多的幸运,真实而又踏实的活着,他们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彼此。   愿每一位姐们都能遇到你们生命中的肖鸣夜和钟意秋。   感谢在2020-11-29 00:06:35 ̄2020-12-01 00:3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芝士猪柳帕尼尼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芝士猪柳帕尼尼 2个;一棵树、笙桉、戳鹅太任性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宝的臭宝宝、灿灿 20瓶;嘿嘿嘿 18瓶;t。c、笙桉、南有嘉鱼 10瓶;2曼、芝士猪柳帕尼尼、a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6章 番外1   钟意秋自从和肖鸣夜在一起的那天起, 心里就断定这辈子注定只有他们两人携手到老,不可能再有小孩了。虽然偶尔在床上闹时,肖鸣夜会开玩笑说让他给生一个, 钟意秋一个大男人岂能容他这样侮辱自己,每次都把他踹下床。   但谁能想到呢, 他竟然有一天突然喜当爹了。   钟意秋的牛皮没白吹, 果然是顺利考上了师范学院,肖鸣夜把山上的事情交给高小包帮忙管着,跟他一起到省城,开启了陪读生活。   省师范学院在市中心比较繁华的位置, 附近的几个住宅区都是各个单位的家属院,往外出租的比较少,找了许久才遇到一套合适的,一个独身的阿姨因为儿子在北京读书毕业后留在那边定居,现在又生了孩子需要人照顾, 计划接她过去一起住。   本来她儿子是想把这房子卖了, 肖鸣夜还琢磨了几天打算弄钱买下来, 但阿姨住了这么多年舍不得,想着将来老了至少有个能回来的念想,看钟意秋是学生,就一口气签了四年便宜租给他了, 顺便也是希望他能帮忙照看房子。   两室一厅的房子他们两个人住绰绰有余, 何况肖鸣夜每个月几乎一半时间都不在,家里第一年种植中草药,冬天时收获了一部分,虽然数量少还不够在老家卖的,但今年在山上开耕了大面积的田地用于明年种植, 他想把生意发展到省城来,经常来来回回的跑,没有空闲的时间。   元旦时学校放了几天假,钟意秋本来计划好的要回去,他已经三个多月没回村里了,晚上睡觉做梦都惦记他山里的房子,想着现在下雪了肯定非常漂亮。   肖鸣夜十几天前说家里生意上有事就回去了,他把车开走了钟意秋只能坐火车,他行李都收拾好了打算第二天早上就走,结果下午放学时陈教授专门找他,说他有几个学生去国外进修回来看他,他想让钟意秋和其他几个班上的优秀学生一起和他们见面聊聊,学习学习。   这是教授对他的额外照顾和栽培,钟意秋当然不能拒绝,而且陈教授是个老顽童,很喜欢攒局约年轻人聚会,不去他还生你气,钟意秋没敢说自己计划好第二天要回家,满口答应会去。   义叔知道他要回去早好多天就开始准备,钟意秋只能灰溜溜的打电话说回不去了,安慰义叔好久,答应放了寒假马上就回去,过年也在村里过。   钟意秋还以为这些师哥师姐们都已经是名校老师了,肯定各个都是儒雅的教书先生样子,谁知道到了酒桌了照样凶猛,还凶猛的非常高级,玩儿着各种酒令,没点文化底子都听不懂规则,一桌人喝到最后几乎谁都不认识谁了,还相互拍着肩膀喊哥们。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暴雪,大家没敢长聚,早早就散场,钟意秋脑子头重脚轻却还算清醒,而且他越是醉越是表现的规矩,和大家一一握手告别,特别镇静的伸手打车,表现的一丝不苟,饭店门口的一帮醉鬼们看的叹为观止。   家属院的房子都不高,最高就到六楼,他们住在顶楼,钟意秋边上楼边数楼梯,一头撞上楼顶通往天台的门才站住脚,愣愣的想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走过了,嘿嘿笑了两声又下楼回家。   钟意秋开了门面对满室的灯光还觉得晃眼,伸手挡了挡光,喝醉了脑子反应慢,不然他早就高兴的跳起来了,肯定是肖鸣夜回来了。   钟意秋转了一圈没看到人,杨林森坐在他们家的沙发一边,另一边放着一个用红毛毯包着的孩子。   钟意秋有些站不稳了,一只手叉着腰低头看,孩子小小的脸蛋上长满了寒风吹冻出来的裂纹,又红又黑像是冻烂的红薯似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你的小孩?谁生的?”钟意秋指着问。   他如果清醒时绝对不会这么问,杨林森逗他,“不是,肖二哥的。”   钟意秋嘻嘻哈哈的笑,“他什么时候生的我怎么不知道?妇产医院的医生也没通知我啊!”   杨林森竖起大拇指夸,“不愧是考了两次的大学生,逻辑非常清晰!”   从卧室出来的肖鸣夜:“……”   “咋喝成这样?”肖鸣夜把杨林森从沙发上踢走,扶他坐下。   分开这么多天钟意秋特别想他,拉着胳膊不松手,告状道,“杨哥说孩子是你生的。”   他进来连大衣都没脱鞋也没换,身上的雪进屋就融化了,在灯光下全身亮晶晶湿淋淋的,肖鸣夜把他身上的大衣脱了,拿过拖鞋过来给他换。   沙发上的孩子吧唧嘴哼唧了一声,钟意秋认真问,“到底是哪儿的孩子?”   肖鸣夜倒了杯热水递给他,“袁玉兰的。”   “谁?”钟意秋保持接水杯的姿势楞在那里,“袁玉兰的孩子?找到她了吗?在哪儿找到的?”   肖鸣夜:“在南方,警察抓到那个带她跑的女人了,让我们去接孩子。”   钟意秋酒醒了一半,家里养的小狗呜呜的咬它拖鞋他也顾不上管,站起来又坐下重复了两次,浆糊似的脑子才算接收了这个消息,高兴的笑起来,袁玉兰失踪一年了总算是找到了。   他趴过去瞧那小孩,瞬间觉得亲切了许多,这么小的豆丁等会说话了可是要叫肖鸣夜舅舅,多有意思啊。   “你们俩去南方接的吗?袁玉兰呢?”钟意秋转头问。   肖鸣夜:“……”   杨林森:“……”   “怎么了?”钟意秋看他俩沉默的样子心里没底,又站起来追问,“不会是被抓起来了吧?胡宴朋已经判了,那事跟她也没关系啊?”   肖鸣夜搂住他肩膀坐下,微叹一口气,有些艰难的说:“没被抓,她2个月前跳河自杀了。”   杨林森啧了一声,“你看你,说话也不拐个弯。”   肖鸣夜话少且直来直去,杨林森以为他最起码对钟意秋会委婉一些,照顾他的情绪,谁知还是像个棒槌一样。   钟意秋醉酒的脑子彻底清醒了,不敢相信的瞪着肖鸣夜平静却深埋痛心的眼睛。   袁玉兰跑的时候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带她那个女的她不知道名字,只知道大家都叫琴姐,听说以前是在南方做大生意的,有钱见过世面。警察那么大的阵仗去抓人,袁玉兰心里害怕,加上琴姐又一直跟她说胡宴朋进去了,她肯定也脱不了干系,一旦被抓起来肯定也要判刑,还会把她孩子打掉,她更是六神无主了。   袁玉兰毕竟是个农村女孩,没读过什么书书也没出过门,只能跟着琴姐跑去了南方,谁知道这个女人所谓的大生意竟然是买卖妇女。袁玉兰最初发现时也想跑,但是她没那么大的胆量,加上肚子越来越大,跑也跑不掉。   琴姐还每天跟她语重心长的谈心洗脑,说你这孩子马上就要生了,难道生出来就饿死?还不如趁年轻漂亮找个男人依靠,不然再过几年年纪大了想找都没人要,还告诉她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说胡宴朋已经枪毙了,你现在家也回不去,孩子不赶紧找个爹,生下来就是枪毙犯的儿子……   袁玉兰渐渐就听进去了,在生下孩子2个月后嫁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其实那个男人也是真心想过日子的,虽然是花钱找琴姐买的袁玉兰,但也同意她带着儿子,对她们娘俩还算可以。   袁玉兰想着孩子爹是个罪犯已经死了,自己现在带孩子回去可能还会被抓,就存心跟着他过下去,谁知却也只安稳过了一个多月。   这孩子生下来身体弱,一直在生病,几乎每天都跑医院诊所。她生孩子时没敢去医院,躲在出租房里琴姐给她接生的,身体没养好也常常生病。这个情况那男人一家自然是接受不了,谁也不想花钱买两个病秧子,往后的日子多少钱都不够往里填的。   这男人儿子找了一大帮的亲戚朋友去找琴姐理论要退货,琴姐钱都到手了当然不愿意,吵的鸡飞狗跳,最后商量的结果是退一半的钱,然后他们自己找下家再把袁玉兰嫁了,卖出钱算他们的。   袁玉兰抱着三个月大的儿子在一旁静静的看完整场闹剧,她曾经可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清高美丽,竟然在一年不到的时间沦落成牲口一样被人买卖,任谁也想象不到她心里的哀痛……万念俱灰下抱着孩子跳河了……   可能是命中注定,这几个月的大病弱的孩子奇迹般的活下来了,袁玉兰却永远沉在异地他乡的河底。   钟意秋整夜都睡不着,愣愣的盯着床上的孩子,隔壁卧室杨林森的呼噜声打雷似的,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耳鸣了,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把擦脸霜拿过来。”钟意秋转身让肖鸣夜递过来。   几个月的颠沛流离,几个月大婴儿的脸折腾成烂柿子一样,钟意秋轻轻的给他擦上霜,心里想着明天要去商场买儿童霜才行,还要去医院看看,再去给他买几套衣服,买奶粉和尿布……   肖鸣夜脱了衣服躺在床边,他俩都没带这么小的孩子一起睡过,生怕晚上出点事,床边的台灯不敢关。   “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多大了?叫什么名字?”钟意秋喃喃的问。   “男孩,6个多月了,原来叫胡洋洋,嫁过去后改叫王洋洋。”   钟意秋转身伏在肖鸣夜肩膀上,微叹道,“你说这么大的孩子心里知道事儿吗?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肖鸣夜伸出胳膊让他枕着,“这么小只知道吃和拉,别的啥都不知道。”   “你别难过。”钟意秋亲他长满胡茬的下巴。   暖黄色的灯光下,肖鸣夜平时坚毅冷硬的脸庞显得温柔又哀伤,沉静了许久才答,“没难过。”   无论怎样,袁玉兰是他亲妹妹,即便是钟意秋也无法真正能对他的哀痛感同身受,只能紧紧的抱住他安慰。   “孩子怎么办?”   肖鸣夜像是已经在心里想过很多次,已经决定好了,“宝昌哥结婚了,送回去给他们带着,我们出钱。”   钟意秋说不出话,这可能是现在最好的办法,虽然他认为并不合适。   钟意秋坐起身问,“你说袁玉兰为什么不回家?在她发现那个琴姐是个骗子的时候,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在孩子都要饿死的时候……她不是没有逃跑的机会。”   屋子里有暖气盖薄杯就可以,肖鸣夜还是担心他冷,拉起被子给他盖住,“她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从她只愿意嫁城里人这点就知道了。”   “对啊。”钟意秋说:“那现在把孩子带回去,村里人都知道是袁玉兰的孩子,知道她在外面遭遇的事,她都离开了还要被人说闲话……”   肖鸣夜:“那就说是我在外面捡的孩子。”   “哎,你明知道别人不会信,你带回去的别人一打听就会发现。”   “随便吧,人都不在了也听不见闲话了。”   钟意秋知道这是气话,他也是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不只是为了不在的人。”钟意秋转头看向床里边的孩子,“活着的人呢?他还有一辈子呢?”   肖鸣夜心里堵的难受,抬起胳膊搭在眼睛上,叹了口气,“是他的命。”   钟意秋定定的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画,是春日的原野,接天连地绿油油的麦田,被风吹拂成地毯一样平整,麦苗和强风像是对抗一般叫着劲儿。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心里也一直在较劲儿,搅的他呼吸难受心疼疼痛,他明白自己是冲动和草率了,却仍然犹豫着说出了口,“肖鸣夜,我们来养吧,就当我们俩今天晚上生了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完结后出去浪了一圈,歇够了才开始写番外,哈哈哈哈哈祝大家新年快乐!   愿新年,胜旧年。   感谢在2020-12-01 00:33:56 ̄2021-01-01 23: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皮卡琪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笙桉 2个;一棵树、顾你认真、蓬蓬、恐此非尔所欢 1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文荒要人命 5个;海洋阿花森、7兮也 2个;21300512、捡到一只兔子、芝士猪柳帕尼尼、唤月无眠、胖胖阿瑶、戳鹅太任性、峤予、31245706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洋阿花森 100瓶;李月河 49瓶;田田守护博肖 30瓶;21300512、胖胖阿瑶、灿灿、四月 20瓶;沙雕、笙桉、你瞅啥?、顾你认真、蓬蓬、朱一龙老婆、小懒、南有嘉鱼、皮球 10瓶;? 7瓶;匡薇要好好玩?、郑在吃 2瓶;a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7章 番外二   因为钟意秋的一时冲动, 一夜间他和肖鸣夜的二人世界变成了三口之家。   养活一个孩子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吃喝拉撒睡样样都要操心,最开始那段时间两人忙的焦头烂额, 每天都像打仗一样,家里乱七八糟全是孩子的东西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推开门浓重的奶腥味和尿骚味都熏人, 钟意秋好几次都后悔了想说还是把孩子给宝昌哥养吧,但这想法也只是在脑子里打个转,瞬间就消失了。   渐渐的摸清楚规律后就得心应手了,从碰都不敢碰那小小软软的身体到可以熟练的换尿布穿衣服, 也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杨林森回村里给王桂枝报了丧,只说袁玉兰跳河死了,当初怀的孩子没生下来,肖鸣夜又怕跑了次南方,把袁玉兰的尸骨打捞起来带回来, 安葬进祖坟。   这边钟意秋把孩子正式接回了家, 从法律上说他是没资格领养的, 孩子虽然没了父母但袁玉兰娘家还有人,轮不到外人来领养, 但肖鸣夜是孩子的舅舅,顺理成章他就成为监护人。   肖鸣夜当过兵, 户口不跟袁宝昌他们在一起, 自己是独立的户口,孩子直接上在了他的户口上。   然而这些关系只是写在本子上的,他们商量好了,孩子管钟意秋叫爸,管肖鸣夜叫干爹, 除了户口本上的关系,他就是钟意秋的儿子。   钟意秋重新给孩子起了名字,叫钟之星,小名星星。夜晚才会有星星,这孩子就是他和肖鸣夜生命里的灿烂星空。   他还要上学,肖鸣夜忙生意,再说两个大男人也照顾不好几个月大的孩子,只能花钱请了个保姆,但也只白天帮忙带,晚上还是要他们弄,钟意秋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突然就又当爹又当妈了,实在是很难适应新身份,有时候孩子哭闹起来他抱着没辙恨不得跟着一起哭。   别看星星还是个不大点,可有心眼了,专挑软柿子毁害,肖鸣夜抱着他就老老实实的做个乖宝宝,钟意秋抱着他开始矫情,一会儿撇嘴一会儿皱鼻子的,不让坐非要人抱着到处转,晚上睡觉还一定要钟意秋抱在怀里哄才行,不然就不睡。   保姆阿姨和肖鸣夜都说不能惯着,孩子的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但钟意秋舍不得,星星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没人管,才来时像个黑瘦的小猴子,脸上被冻的没一块好皮,身体也弱,肠胃还不好,奶喝饱了就吐就发烧,不给喝饱又哇哇哭,又丑又烦人的。   经过几个月精心照顾完全是脱胎换骨了,白白胖胖的,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一见人就笑,每天钟意秋放学回家,他一见到就高兴的啊啊啊叫,张开两只短胖的胳膊让钟意秋抱,把他心都给融化了。   更重要的是,外甥像舅,星星那小模样简直跟肖鸣夜一模一样,尤其是眉眼,钟意秋每次看见他那个胖嘟嘟的可爱样就感觉在抱着小时候的肖鸣夜,稀罕的不得了。   到春天10个多月大的时候开始牙牙学语,偶尔急了蹦出个“爸!爸!”能把钟意秋激动哭,更是舍不得对他有一点点冷落,只要在家就抱在怀里舍不得放下。   为此他和肖鸣夜爆发了在一起后第一次激烈的争吵。   肖鸣夜想让孩子分开睡,睡在他们床上太耽误事儿了,而且钟意秋睡觉跟跳舞似的,姿势千奇百怪,现在有个孩子躺身边硬逼着他改过来,一晚上直直的躺着不敢动,早上起来全身僵硬酸痛,就这样了还压着星星好几次。   肖鸣夜心疼他,买了个小床放在边上让孩子分开睡,也不耽误晚上看护,但他这外甥就是他的克星,明明睡的好好的,往小床上一放就像是触碰了开关似的立马开始嚎,肖鸣夜说别管他哭累了就睡了,钟意秋认为他心太狠一点都不爱星星,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就吵起来了……   肖鸣夜心里本来就憋着火,自从钟意秋喜当爹后他俩每次做|爱都像是偷|情,他就没尽兴过,这次他出门大半个月才回来,钟意秋却一点不把心思放他身上,尽忙着给星星煮面条、洗澡、讲故事、泡奶粉……看都不看他一眼。   顾着孩子连吵架都不敢大张旗鼓的吵,肖鸣夜拿这一大一小两个货没一点办法,只能憋着,气的肺都要炸了,自己搬到沙发上睡,眼不见心不烦。   钟意秋也生气,星星前段时间生病才好,瘦了一大圈,这几天正黏人,折腾的他晚上都睡不好觉,马上就快期末考试了,还要抽时间复习功课,他每天忙的一个头两个大。   好不容易等到肖鸣夜回来,结果不仅不帮忙,还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他钱的样子,而且也不亲星星,出门一趟啥礼物都没给他儿子带……   谁也不理谁冷战了几天,坐一起吃饭谁也不理谁,晚上两人一起给星星洗澡配合的特别默契,仍然是相互不看对方一眼。   肖鸣夜回来就给保姆阿姨放了几天假,他们两个男人带个孩子住一起,时间长了难免让人察觉出不对劲,所以最开始就商量好了,对外说俩人是表兄弟,肖鸣夜出门时阿姨白天来照顾孩子,他回来就他带给阿姨放假,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钟意秋去上课他在家看孩子,星星刚开始学走路,一刻也停不下来,每天举着两个小胳膊找平衡,摆出一副投降的姿势在家里各处巡视。   肖鸣夜没经验也是心大,撒手随他跑,结果小家伙就把自己脑袋磕破了……   肖鸣夜这辈子就没这么害怕过,当时冷汗都下来了,倒不是怕孩子有啥事,怕的是钟意秋回来要找他算账,本来就在赌气中,这下把他宝贝儿子弄伤了岂不是该要他的命!   钟意秋这两天晚上在学校自习,肖鸣夜战战兢兢的等到晚上,门外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他赶紧从沙发上弹起来,钟意秋一进门他就把孩子举到他面前解释,“他摔跤磕到脑袋了,去楼下诊所看过,医生包扎了说没啥事。”   钟意秋:“……”   星星今天可是受了大罪,见到他爸立马把憋了一天的委屈全爆发出来开始告状,哭着往钟意秋身上扑。   钟意秋接过他往里面走,肖鸣夜亦步亦趋的跟着,帮他把身上的包取下来,又蹲下给换了拖鞋。   钟意秋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既好笑又心疼,拍着星星的背哄着,“乖宝别哭了,不就是受点小伤嘛,男子汉不怕,你看把你干爹都吓坏了。”   肖鸣夜:“……”   钟意秋:“干爹不是故意的,他最爱你了,好不容易回来了,除了陪你玩了就是跟你爸吵架。”   肖鸣夜:“你说反了吧?”   “哪里反了?你是不是一回来就跟我吵架?”   “是你先吵的。”   “是你先开始找事,非要惹星星哭!”   “是你眼里就只有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跟你说我都后悔……”   钟意秋马上捂住星星耳朵,瞪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   肖鸣夜把话憋回去,呼噜一把脸懊恼不应该当着孩子面口无遮拦。   这倒霉孩子也是邪了门了,睡觉时只让钟意秋哄,他上了一天课回来还要抱着孩子,累的胳膊酸疼。   悄声关门出来,肖鸣夜做好了饭正在等他,煎黄花鱼、红烧排骨、酸辣藕片、清炒红薯叶、丝瓜汤,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旁边坐着他的爱人,里面睡着他们的孩子,钟意秋觉得自己幸福的都要冒泡了。   ——还生什么气啊,浪费时间!   钟意秋在心里长叹。   “做这么多菜。”他没话找话说。   肖鸣夜不吭声,见他出来起身去盛饭,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大桶酒。   “这是什么酒?你什么时候买的?”钟意秋继续讨好。   肖鸣夜冷声答:“梅子酒,带回来的。”   “那边的特产?这么远带着多累啊!”   肖鸣夜撇了他一眼不说话,钟意秋嘿嘿的笑,想想自己确实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爱喝酒,肖鸣夜无论去哪儿都会带当地的酒回来。   “干杯。”钟意秋举杯,“都是我的错,二哥哥就别生我气了。”   肖鸣夜跟他碰杯,一饮而尽,心里啥气都没有了,通体舒畅。   钟意秋高兴了,又开始委屈,“你也要理解我,我最近压力太大,马上就放假了,我每天都提心吊胆。”   星星快要一岁了,一直这样藏着不是办法,他们商量好了,放暑假带孩子回家,虽然计划好了对策怎么跟他爸妈说,钟意秋也有把握他们能相信会接受孩子,但这可是一场大战,他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神经,想起来就紧张,腿肚子发软。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他晚上连觉都睡不好,一闭眼就自动在脑子里演练写好的台词,“爸妈,这是你们孙子……”   肖鸣夜笑了,“有什么压力,你不是说有绝招,绝对没问题吗?”   “没问题是没问题,但是这个等待的过程太痛苦了。”   肖鸣夜隔着桌子勾过他脖子亲,“别担心,有我呢,不会有事。”   钟意秋:“咳——我都想好了,我妈下岗了正没事干,回去后就把星星给她带,我们一起去新疆玩,就我们俩,想干嘛就干嘛……”   “这可是你说的!”肖鸣夜咬着他嘴唇恶狠狠的说。   钟意秋推开他,吃了一碗饭又想起来了,埋怨道,“星星后天过周岁,你回来啥也没给他带!”   肖鸣夜:“明天带他去金店打个长命锁。”   “你提前计划好的还是临时想的?”   “早就订好了,给你也做了一件。”   钟意秋:“给我做什么?哪有男人带金子的。”   肖鸣夜有点不好意思,“不是金的。”   钟意秋狐疑的看他,“不会是戒指吧?”   “嗯……”   “你还没求婚就买戒指?万一我不同意呢?”   “孩子都有了还求什么婚。”   “去你的吧!”   “那你愿不愿意?”   “那你先跪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所有朋友的陪伴和支持,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总之,谢谢了,我们下个故事见。   后面陆陆续续会精修,看过的姐妹看到修改不用管啊。   感谢在2021-01-01 23:39:45 ̄2021-01-06 00:0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豹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向南的海 11瓶;笙桉、灿灿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