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罕》作者:冉尔   ♥汛期=发情期   ♥女装/生子 第1章   奉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穆府的偏门前停了辆驴车。   穆老爷子的三姨太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从宅子里跑了出来。   她的皮靴沾了雪沫,玫红色的旗袍下摆也溅满了泥点子。   可她顾不上衣服,只盯着驴车瞧。   “三姨太。”赶驴车的伙计从车上跳了下来,“人,我找来了,包您满意!”   “怎么样啊?”三姨太从袖笼里掏出一块大洋,丢给伙计,冷眼觑着驴车上被棉被裹着的人影,“别白忙活了,找个咱府上七少爷看得顺眼的通房,才是正经事。”   “那是自然啊!”伙计连连作揖,“三姨太,您放一百个心,我给您找来的,不仅干净,模样啊……”   他卖了个关子,翘起大拇指,嘿嘿直笑。   “得了,信你一回。”三姨太转身招呼一声,三个穿着军绿色军装的兵从穆家跑出来,二话不说,赶着驴车就往偏门里走。   伙计揣着手,乐呵呵地瞧着,等穆家门关了,才“啧”了一声,晃晃悠悠地往街上去。   躲得远远的小贩见状,凑上来,围着他问东问西。   伙计被问烦了:“边儿去,穆家的事,你也敢问?”   “您就给透点消息呗?”   “成。”伙计犹豫片刻,点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穆家的七少爷十六了,穆老爷子的三姨太自作主张,给他张罗了个通房。”   “嗐,多大点事。”   “也对,多大点事。”伙计附和一声,笑着走了。   而那些赶着驴车进穆府的兵,穿过回廊和月门,最后停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老七!”三姨太把手从手焐子里掏出来,啪啪地拍着紧闭的房门,“我是你三妈妈,开开门啊!”   屋内无人应答。   三姨太又换了个说法:“老七,你爹托人从海参崴带了块熊皮回来,你出来瞅瞅?”   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邪乎了。”三姨太把手揣回手焐子,转身盯着面无表情的三个兵,“老七去哪儿了?”   三人齐声答:“不知道!”   “罢了罢了,明早再说吧。”三姨太折腾了这一圈,也乏了,指挥着三个兵继续赶驴车,“反正早晚是老七屋里头的人,就把她搁这儿吧。”   三个兵听话地将板车卸了,扛着木板,将人抬进了卧房边上的耳房里。   冬天天冷,耳房里烧着火盆,倒也不担心人冻死。   三姨太回屋的时候想,反正老七屋里的通房必定是被下过药的,晚上也闹不起来,随她去吧。   她又转念一想,不会不是女人吧?   万一是个能生的男人……   不,不会的。三姨太自我否定。   如今关外稀罕这些能生的男人,说是生育率高,价格卖得个顶个高,还给取了洋名,叫什么欧米伽。   关内也有不少新派的家庭往家里娶能生的男人,青楼更是到处搜罗,别说拍花子手里有了,就算真能有,也没有一个大洋就出手的道理。   可道理归道理,连拍花子都没想到,自己拐来的是个穿着旗袍,从小被当成女人养的欧米伽,他纤细的脖颈后有一块小小的凸起。   回屋睡觉的三姨太更是没想到,那个裹在棉被里的人,大半夜就醒了。   昏暗的耳房里先是响起一声低咳,继而灰扑扑的被子下,伸出了一只手。这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映衬得被子愈发灰暗发黄。   耳房的窗户被狂风吹得哐当哐当响,手的主人似乎受到了惊吓,五指颤抖,在被子上茫然地滑动了两下,才艰难地掀开了被角。   压在棉被底下的郁声急促地喘息,面上涌起病态的潮红。   他眼前雾蒙蒙一片,房内橙黄色的油灯像一轮落日,过了会儿才逐渐凝聚成形。   几只扑棱蛾子在灯罩里扑腾,郁声缓了缓神,费力地坐起,继而逃也似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嫌棉被脏。   扑棱蛾子撞累了,啪嗒一声掉在棉被上,郁声的心差点提到嗓子眼,一边庆幸自己逃出被子逃得早,一边颤抖着缩到门板边。   数九隆冬,郁声只穿了条单薄的旗袍,混着金线的绸缎堆叠在雪白的腿边,裙摆上坠着的珍珠歪歪扭扭,早就不知道掉了多少颗。   一盆将熄的火盆无法抵御严寒。   他强压下恐惧,反身去棉被里翻找,没找到那条从家里带出来的狐皮坎肩,后知后觉,拍花子将狐皮昧了。   郁声是申城郁家的小少爷。   他爹膝下唯有他一个儿子,可郁声胎里不足,从小大病小病没断过。   他娘听了大师的建议,把他当丫头养,大师说如此这般养过十八岁,日后才能继续活。   反正像郁声这样,脖子后多一小块肉的男人,打小都穿旗袍,郁家就没反对。   不料,郁声刚刚十七岁,他娘就走到了他前头,他爹身边也多了个女人——一个肚皮鼓起来的女人。   女人动了歪心思,等郁声他娘头七一过,就把他药倒,塞进麻袋里,倒了不知道多少个拍花子的手,硬是送到了奉天。   一路上,郁声没清醒多长时间,但他听见了拍花子之间的聊天。   他们唏嘘不已,说他后娘狠心。   郁声心里门儿清。   最狠心的不是后娘,是他爹。   如果他爹想找他,沿途怎么会没人跟着寻来呢?   怕不是因为他爹即将有一个健康的儿子,觉得他碍眼咯。   屋外传来几声狗叫。   郁声收回思绪,拍花子下的药正在渐渐失去药效,他又冷又饿,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蹙眉打量四周——灰蒙蒙的墙,黑漆漆的门,昏暗的灯在风中摇摇晃晃。   他到底被卖到了哪里?   郁声心里没底,踮着脚尖,偷偷摸摸地溜到门边。   门没锁。   他的心怦怦跳起来,试探着一推,北风裹着冰渣子,差点把南方来的小少爷刮蒙。   郁声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哭丧着脸跑回屋内,拎着棉被将自己裹起来,然后冲进了茫茫的白雪。   四下里没亮几盏灯。   郁声像只没头苍蝇,左歪右扭地跑了几步,没留神,跌在地上,打了个滚,差点撞在月门上。   也正是这一跟头,让他瞧见了温暖的光。   原来月门的背后,有屋亮着灯。   奉天的夜实在是太冷了,郁声顾不上其他,拖着棉被,一口气跑过去,撞开厚重的门帘,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跌坐在地。   满屋暖意。   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裹着棉被惨兮兮地仰起头。   这屋子干净整洁,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世界地图。   郁声没心情研究地图,他硬着头皮爬起来,跑进里屋,见炕上叠着四四方方的白棉被,手脚就开始发软。   他想躺上去睡一觉。   郁声咽了咽口水,做贼似的左顾右盼,没瞧见人影,便壮着胆子凑上去,小手往炕上一贴,热乎得差点喘出声来。   “阿弥陀佛。”郁声忍着肉痛,从旗袍的袍角揪下一颗珍珠,放在床边,双手合十,“我就睡一晚。”   然后再也绷不住,合衣倒在床上,盖着干净的白棉被,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窗外风雪更盛,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刮灭了屋内的灯。   夜色缠绵,穆府外,遥遥传来马蹄声。   寂静的夜被一队背着枪的兵挑破。   为首之人勒紧缰绳,胯下骏马高高扬起了前蹄。   他的声音染上了风雪的冷意:“双喜,老七在家吗?”   “四爷,家里怕是不知道您回来呢。”双喜骑马赶到穆闻天身边,擦去额角的碎雪,艰难地回答,“七少爷早前拍了电报,您不是给撕了吗?”   穆闻天扶正军帽,压在帽檐下的眼睛透出半明半昧的光:“妈了个巴子,他叫我给他捎福寿膏回来,我没崩了他就算好了!”   双喜赔笑:“三夫人惯着他罢。”   “迟早惯出毛病。”穆闻天冷笑摇头,马鞭狠狠一甩,又冲进了风里。   双喜苦不堪言,转身招呼道:“四爷喝了酒,这会儿正烦着呢,你们谁要是撞枪眼上,丢了小命,就是活该!”   穆闻天的确心烦。   穆老爷子一共就仨儿子。   穆老四,穆老六和穆老七。   穆老四是穆老爷子钦定的接班人,早早随了军,常年在外奔波,一年里,住在穆府的日子不超过十天。   穆老六爱读书,没成年就坐船留了洋,学医开肠破肚,说是没学成,誓死不回来。   唯有穆老七,游手好闲,在穆府待腻歪了,沾染了一身坏毛病,早年还只是寻花问柳,如今,竟然连福寿膏都敢碰了。   穆闻天能不心烦吗?   老七虽不争气,到底是他弟弟,如今这副混账德行,再不管教,日后迟早出大事。   穆闻天憋着一口气,骑马冲到穆府门前。   昏昏欲睡的门房被马蹄声惊醒,只瞧见一个挺拔冷峻的背影,刚拎着煤油灯追上去,双喜就气喘吁吁地跳下了马:“殷二叔,你可别惹四爷,他烦着呢!”   殷二叔眯起眼睛,待看清双喜的脸,“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不得了,四爷回来了?”   “可不嘛?”双喜搓着手凑过去,压低声音询问,“七少爷在家吗?”   “赶巧了,七少爷去玉春楼,说是楼里多了个……关外叫什么来着?欧米伽的?嗐,要我说,不就是味道好闻点,能生的小子嘛。”   双喜闻言,两眼一黑,差点直挺挺地晕倒。   玉春楼是奉天城有名的销金窟,穆闻天正在气头上,若是听了这话,怕是能拎着枪,把玉春楼的人都给崩了!   殷二叔也品出味儿了:“坏了,四爷这是……”   “还不是为着七少爷的事儿!”双喜唉声叹气,“也不知道七少爷是怎么想的,要福寿膏,要到咱四爷头上去了。”   “啊?这不是混账嘛!”殷二爷倒吸一口凉气,发了会儿呆,又急匆匆说,“不论如何,还是要劝劝啊,毕竟……毕竟那是七少爷!”   “是这么个理儿。”双喜嘴上应允,心里却犯嘀咕。   他们爷那个暴脾气,没喝酒的时候还能说上两句,这喝了酒……怕是连房顶都能给掀飞咯!   在双喜心中时时刻刻要掀房顶的穆闻天脚下生风,肩头的披风在身后卷起墨色的浪。   他气得脑仁儿疼,偏偏走到院儿前,还听了两个倒夜壶的家仆说闲话,说什么“女人”,又说什么“七少爷”,最后还提到了他的名字。   穆闻天粗略一思索,认定老七得了自己回家的消息,“急中生智”让三夫人找了个女人,放在自己屋里,意图讨好,嘴角不由勾起冷笑。   “长本事了。”穆闻天攥紧拳头,指骨咯吱咯吱响,脚下一转,风风火火闯进卧房。   他不常在家住,家里却不敢空着他的卧房,暖炉和炕是一直烧着的。   穆闻天一进屋,就察觉到了生人的气息。   他蹙眉抬腿,用军靴踢了踢门前的脏棉被,暗自嘀咕了句“什么玩意儿”,然后甩了军帽,冷着脸在屋里找人。   桌下没有,柜子里没有,连花架子后都没有。   “难道是听劈叉了?”穆闻天按了按眉心,酒劲儿渐渐翻涌上来。   他倚在门前烦躁地喊:“双喜!”   “爷!”双喜的声音隔着白雪,模模糊糊地飘来,“爷,水给您烧着呢,再等等!”   穆闻天收了声,放下门帘,转身回到屋内,将披风取下,又脱了军装,最后坐在红木椅上,跷起腿闭目养神。   不多时,双喜拎着热水走了进来。   他轻手轻脚地伺候穆闻天洗脸,然后苦着脸劝:“四爷哎,老爷子最喜欢三姨太,七少爷又是三姨太的心头肉,您就算教训七少爷,也别太过,要不然老爷子那儿,面子过不去。”   “我为难他?”穆闻天把沾水的帕子砸在水盆里,猛地仰起头,水珠顺着他锋利的下颚跌落,隐没进古铜色的颈窝,“天地良心,我要不是为了他好,用得着冰天雪地里赶回来?”   “……我他娘的就该买一箱福寿膏回来,抽不死他!”   双喜听了一脑门儿官司,知道这是劝不住了,端着盆就跑。   只不过他跑到门前,瞧见堆在墙角的棉被,还是停下了脚步:“爷,这又是折腾什么呢?”   “拿走拿走。”穆闻天正烦着,“都是老七折腾出来的幺蛾子。”   “哎。”双喜没深究,弯腰将棉被搭在臂弯里。   他身后丁零当啷一顿响,紧接着,橙黄色的灯在风雪中灭了。   双喜松了口气。   灭了好,四爷睡下,今晚家里就消停了。   穆闻天吹熄油灯,摸黑走到床边,蹬掉军靴往炕上一倒,开始眯着眼睛捞被子。   他伸长胳膊捞了半天,啥也没捞到,酒劲儿一下子消了。   穆闻天腾地起身,借着零星的月光,眯起眼前往炕尾一瞧——   好家伙,棉被全堆在炕尾!   “埋汰谁呢?”穆闻天以为自己屋里的被子没人收拾过,嫌弃地拎着被角往腰间扯,谁承想,被子没扯来,倒是把一个热乎乎的人扯进了怀里。   “哎哟,操了!”穆闻天倏地想起刚刚在月门边听见的闲言碎语,“老七把女人塞我被窝里了?”   话音未落,穿着淡蓝色薄旗袍的人忽地高高撅起屁股,寻着热源,拼命往他怀里拱。   穆闻天怒气攻心,抬手往那屁股蛋上“啪”地打了一巴掌:“娘的,还勾引人?”   郁声就是被这一巴掌揍醒的。   他睡眼蒙眬地仰起头,额头磕在穆闻天冒出胡茬的下巴上,茫然地“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在申城的家里,嘀咕了句:“几点了?”   “几点了?”穆闻天怒极反笑,抬手还欲再打,郁声忽而翻了个身,露出了光洁的下巴,以及……小巧的喉结。   穆闻天到嘴的谩骂瞬间咽了回去,酒劲儿彻底吓没了。   男人把大手往被子里一探,仓皇撩起裙摆,手指顺着光洁滑腻的腿根一路向上,摸到那二两肉后,“嗷”的一嗓子从床上蹦起来。   “妈了个巴子,老七给我塞了个带把的?”   穆闻天有一瞬间的愣神。   多日未见,他还未成年的弟弟不仅抽起了福寿膏,还喜欢上了男人,实在是……妈了个巴子。   屋里的灯早就熄了,窗外的雪地上流淌着浓稠的月色。   穿着旗袍的郁声翻了个身,身体里残留的药效让他抱住被子哼哼两声,又睡着了。   穆闻天杵在床边,半晌没回神。   他想不明白,天天去花街柳巷的幼弟,怎么就喜欢上了男人。   虽说这世道,男人和男人也能成婚,可能生的男人少,他不信自家弟弟舍得把能生的男人丢在自己床上。   再说了,就算关外管能生的男人叫欧啥玩意,上流社会的男人都乐意娶,可他们穆家遵循老传统,只乐意把女人抬进门做太太。   怎么老七就喜欢男人了呢?   难不成……是他与父亲常年不在家,弟弟身边没有男人照顾的缘故?   穆闻天想来想去,想不出名堂,干脆坐在床边,捏着郁声的下巴凑近了瞧。   他倒要看看,老七给他找的,是什么货色。   不过,想来也不会有多好看。   再说了,男人,哪里比得上温香软玉,娇滴滴的姑——   嚯,穆闻天的手忽而一抖。   月光蒙蒙,郁声的脸仿佛镀了层银,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搅碎了一池清辉。   穆闻天的喉结缓缓地、缓缓地滚动起来,不那么走心地想:老七……眼光不错。   郁声的母亲是歌女出身,屁股后头曾追着一群公子少爷,郁声是他娘亲生的儿子,模样自然没的说。   唯一的缺陷,大概就是身子骨弱了。   美色当前,穆闻天生着薄茧的手指不自觉地搭上了郁声红艳艳的唇。   湿热柔软,像他第一次跟穆老爷子出征,半路打死的小貂。   “他娘的……”穆闻天轻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放软了语气,“老七上哪儿逮的小貂啊?”   “小貂”在穆闻天怀里缩了缩,白得晃眼的脚藏进了棉被里。   穆闻天忽地想起自己伸手摸过“小貂”的裤裆,当即涨红了脸,甩手蹦下床,腾腾腾冲到院里,把好不容易歇下,准备与周公约会的双喜喊了起来。   “爷,爷哎!”双喜扯着军靴,连蹦带跳地蹿进院儿里,“什么事啊?”   “去找三夫人!”穆闻天气势汹汹地裹着披风,“让兄弟们抄家伙,我要把老七那个混账玩意儿从床上拎起来!”   真是不得了,敢往哥哥床上塞人了!   双喜闻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冒上来,当即不管不顾地抱住穆闻天的腿:“爷!不能去啊!”   “为什么不能去?”穆闻天满身戾气,气势汹汹地低头,“怎么,你也要为老七求情,觉得抽大烟……”   “不是啊爷!”双喜连连摇头,七少爷在玉春楼的真话当然不敢说,但他还有别的借口,“七少爷就住在三夫人隔壁,如今三夫人肯定已经歇下了,您闯过去,算什么事儿?”   此话倒是有理。穆闻天迈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来。   三夫人是穆老爷子刚到奉天时纳的妾,真算起来,也就比他大了五岁。   深更半夜跑到亲爹姨太太的屋子里闹事,不是穆闻天能干出来的事儿。   “得。”他只能收了枪,“明早让老七滚到我屋里来,听到没有?”   双喜哭丧着脸应了。   穆闻天又气咻咻地回到屋里,见“小貂”蜷缩在炕上安睡,心中刚灭下去的火重新烧了起来。   他睡哪儿啊?!   郁声还不知道自己跑错了屋子。   他睡了被拍花子拍走以来,最好的一觉,还梦到了他娘。   他娘还是生前的模样,摸着他的头,用柔柔的吴侬软语劝他:“等你长大就好了,小声,只要过了十八岁,嫁了人,你就不用穿这些……”   只要过了十八岁,郁声就不必再穿旗袍。   可他还没到十八岁,就被家里人下药卖给了拍花子。   郁声忽然惊醒,喘着粗气从炕上坐起来。   明媚的阳光在棉被上流淌,窗外时不时刮过一阵卷着雪沫子的北风。   他睡前没能好好打量这间屋子,此时按着眉心,费力转身,见宽敞的屋里没有别人,暂时松了口气。   他怕屋子的主人回来,怕……遇到坏人。   可从拍花子手里买人的,又能是什么正经人家?   郁声嘴角的笑意有些发苦。他认命了。   能从拍花子手里活下来,已经是运气极好,眼前的院子又不像寻花问柳之所,屋中装饰简洁大方,却又处处透着精心……大概是有钱人家吧?   郁声想起在申城时,许多富贵人家会从拍花子手里买人,塞进病入膏肓的人屋中“冲喜”。   会不会,他就是被买来冲喜的呢?   可屋里没有病气啊。   郁声蹙了蹙秀气的眉,觉得自己猜错了。   既然不是冲喜,家里又有钱,那必定是家中主人身有隐疾,无法正常娶亲,只能靠着拍花子手里买来的人,伪装出一份体面的婚姻。   郁声念及此,眼前一亮。   他自是不愿流落勾栏,也不愿伏低做小,如今嫁个有隐疾的男人,倒免去好多麻烦。   这厢,郁声美滋滋地幻想着未来,那边刚起床的三姨太听闻穆闻天回来了,失手打碎了手里的茶碗。   “快……”三姨太被这个消息吓哭了,“把老七给我从玉春楼里逮回来!”   服侍在三姨太身边的小丫头叫长乐,此刻也是两股战战,歪在三姨太的炕边哆嗦:“四爷身边的双喜说,要……要七少爷一早就去他屋里呢。”   怎么去啊?人都没回家呢!   三姨太倒吸一口凉气,歪在榻上按心口。   不怪三姨太害怕,实在是穆闻天深得穆老爷子真传,手段狠戾,雷厉风行,穆家大大小小的事,一半他说了算。   穆闻天眼里还容不得沙子。   七少爷犯的那些寻花问柳、抽大烟的破事,在寻常人家至多挨一顿板子,在穆家……怕是少不得挨枪子儿。   长乐着急忙慌地从榻前起身,又想到了什么,扑到三姨太脚边:“七少爷屋里那个通房……”   “还管什么通房啊?”三姨太涂得红彤彤的指甲抠进了被褥,“老七要是挨了枪子儿,我……我,我怎么和老爷交代?”   她话未说完,心就沉了下来。   穆老爷若是听闻自己的幺儿抽起了福寿膏,怕是也要动枪的。   “你去找老七,不管他在干什么,都把他给我带回家!”三姨太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还有,记得和他说,他四哥在家。”   “……若是不想挨枪子儿,嘴巴就给我闭紧咯!”   长乐连连点头,掀开门帘,眨眼间跑没了影。   三姨太又喘了几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恐惧,草草梳洗打扮,然后带着人赶到了穆闻天的院子里。   双喜在院前站岗,瞧见三姨太的身影,立刻行了个礼:“三夫人好。”   “老四呢?”三姨太揪着手,脸上堆起笑,“这大冷天的,老四半夜回来也不叫人通知一声,我……”   “三夫人。”双喜硬着头皮打断三姨太的话,“我们爷一早就准备去玉春楼了。”   七少爷去玉春楼过夜的事,到底没瞒住。   三姨太只觉眼前唰地劈下一道白光,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被双喜和几个兵扶住,再“嗷嗷”地哭起来:“你们怎么不拦着?”   “三夫人,您知道咱们爷的脾气,谁拦也没用啊!”   “那你就让他去崩了老七?!”三姨太气得直抽抽。   双喜连忙解释:“三夫人,咱们爷最多就是崩七少爷的腿,怎么可能要他的命呢?”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三夫人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窝在炕上的郁声隐隐约约听见院外有人吵闹。   他手脚并用爬到窗边,眯着眼睛往外瞧。   院子大,院外还有院子,隔着墙他什么也看不到。   郁声看了半天,被窗外的雪晃得眼睛疼,只好缩回脖子,重新窝在炕上发呆。   ——咕噜噜。   他饿了。   郁声扭头,眼珠子滴溜溜转,发现外面的八仙桌上有包子,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包子啊……   穆闻天叼着包子翻身上马,看门的殷二叔赔笑站在一旁劝:“四爷,您吃了早饭再去,反正七少爷就在玉春楼,您什么时候去,他都跑不掉。”   “您这话可真逗!”穆闻天三口两口把包子吃了,蹬着马镫,用鞭子指着殷二叔,大笑,“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主意?我要是再耽搁,老七就要被你们从玉春楼揪回来了!到时候,他撒泼打诨说自个儿没去快活,你们再一个个给他作保,我都没有教训他的由头!”   “四爷,您……您这不是扯吗?”   “扯?你说我扯?”穆闻天将缰绳勒在掌心,居高临下睨着殷二叔,“我看你才是扯!我和我爹常年不在奉天,老四被你们惯成什么样儿了?”   “……寻花问柳就罢了,如今竟然连福寿膏这种东西都敢碰,他不要命,你们也不要命了吗?!”   穆闻天的嗓音猛地提高,殷二叔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刚赶来的双喜也差点没站稳,扶正帽檐,吸了口冰冷的北风,勉勉强强寻回理智,焦急地喊:“四爷,三太太晕过去了!”   穆老爷子的三姨太晕过去了,穆府请来了十来个医生。   穆闻天也黑着脸去了三姨太的院子,杵在门前问三姨太身边的长乐:“怎么就晕了呢?”   长乐按照三姨太的嘱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咱们三夫人自从入冬以来,身子就不爽利,刚刚听说四爷您要崩了七少爷,一时怒气攻心……就晕过去了!”   穆闻天听长乐哭哭啼啼听得头疼,又见她将错处推在自己身上,知道今天老七注定逃过一劫,当即抿着唇,扭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长乐透过指缝窥见穆闻天的背影,心中一喜,跑进屋,捏了捏躺在床上的三姨太的手。   三姨太偷偷摸摸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走了?”   “走了!”   “得,快去老七屋里头看看,要是让老四知道我给他弟弟买通房,更是不得了啊!”   长乐得了话跑了,半晌白着脸回来:“三夫人,不好了,那个……那个通房……不见了……”   “不见了?!”三姨太猛地坐起身,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里,再次晕了过去。   穆闻天黑着脸回到自己院儿里,见双喜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犯愁,抬腿就是一脚:“寻思什么呢?”   双喜“哎哟”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起先前殷二叔拉着自己说的什么通房不通房的话,差点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怎么着啊,踢坏了?”穆闻天见双喜呆坐在地上,狐疑地蹲下身,“不会吧,我又没用劲儿。”   “没坏没坏……”双喜回过神,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见穆闻天大步往屋里走,硬着头皮追上去,“爷,还有一事……”   话音未落,穆闻天就炸了:“还有?!”   了不得,他就一年没回家,老七就上天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双喜低声解释,“别的大户人家也有……咱七少爷不是十六了吗?三夫人就给他找了个通房。”   穆闻天在听见双喜说“不是大事”的时候,心就沉了下来,等听到“通房”二字时,只觉得胸口发闷,气得直笑:“通房……通房个屁啊!”   “来,你跟我进来好好说道说道。”他边说,边踹开了卧房的门。   细碎的日光铺洒在八仙桌上,被啃了一口的肉包子骨碌碌地滚到了穆闻天的脚边。   长乐口中不见了的“通房”,正窝在八仙桌边费力地啃包子。   这儿的包子和他在家里吃的不一样,大了好几圈,面还硬。   郁声张了好几次嘴,无从下口,最后饥饿难耐,勉为其难地咬上了,身后的门却被砰的一声踹开。   他吓得手一抖,刚咬进嘴的包子就掉在了地上。   穆闻天也瞧见了郁声。   他先是看见了郁声露在旗袍外的白晃晃的大腿,继而是细细的腰,最后是在阳光下泛红的后颈,那上面有一个又小又圆润的凸起。   他在电光石火间意识到弟弟给自己送了什么人,然后一脚把尚未跟进门的双喜踹了出去:“滚犊子!”   双喜坐在地上,望着紧闭的房门,发出了一声疑惑的气音:“啊?”   门一关,屋里就暗了下来。   郁声看不清穆闻天的脸,只觉得他身形挺拔,人高马大,延伸到自己脚下的影子像吃人的凶兽。   他咽了咽口水,决定先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呢?   啊,对了,这肯定是那位身有隐疾的老爷!   郁声眼前一亮,起身行礼:“我……”   “了不得啊。”谁料,他接下来的话尚未出口,穆闻天就走了过来。   男人充满戾气的眸子眯起,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他的下巴,阴阳怪气道:“真会勾引人。”   郁声:“?”   穆闻天念及郁声半夜往自己怀里拱的德行,认定这就是老七送来爬床的小妖精,怒火中烧:“故意在包子上印牙印儿……让我吃是不是?”   郁声:“??”   “呵,当我是老七?”穆闻天弯腰将包子从地上捡起来,怼到郁声面前,“谁吃包子咬这么小一口?他娘的,你连馅儿都咬不到!”   “给我……给我把衣服穿好,麻溜地滚出去!”   他吼的时候,眼底划过一道惊诧。   老七为了讨好他,居然真的往他的被窝里塞了个欧米伽。   这世道,能生的男人少,但,凡是能生的,肚皮都容易鼓,尤其是在汛期的时候被标记,基本百分百能下崽子。   物以稀为贵,欧米伽虽然上不得台面,大户人家却喜欢往家门里抬。   谁叫人人都乐意家里香火繁盛呢?   穆家是大户人家,也是传统的大户人家,只往家里抬女人。别看穆老爷子生了一溜边能标记人的人中龙凤,可到底也没想过要他们娶男人。   下崽子这种事,不是越多越好,何必娶个娇滴滴的男人回家硌硬自己?   不过,穆老爷子不乐意儿子娶这样的人,不代表他不想要个这样的儿子。   ……他快被家里一溜边皮糙肉厚的死小子烦死了。   穆老爷子的烦恼和穆老四无关。   他刚反应过来,昨晚被他摸了裤裆的男人能下崽子,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可惜能生的男人只有在汛期前后才冒香味儿,他现在闻,什么都闻不到。   穆闻天隐隐有些失落,继而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羞恼不已:“我知道你是我弟弟找来的,但是今儿个我把话搁在这儿——”   他气势汹汹地撑着桌子,觑着郁声白花花的颈窝,义正词言:“甭管他是怎么给你保证的,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穆闻天不要通房!”   “……现在不要,以后也不会要!”   “……我们穆家就没有人想要通房!”穆闻天对上郁声湿漉漉的眼睛,语气微妙一顿,气势不知不觉弱了几分,“行了,听明白了就拿着包子走吧,别想着怎么勾引我,你没可能。”   郁声被穆闻天吼蒙了。   他甚至没听明白男人话里的意思。   什么弟弟?什么通房?   穆闻天说完,等了会儿,见郁声还团在桌前,以为他不想走,心里刚涌起的怜惜又被烦躁取代:“想要什么?”   总归是老七惹出来的祸事,穆闻天不好意思说得太难听。   不就是想要钱或是名分?   前者还好说,后者……做梦!   穆闻天问完,怒气冲冲地垂下眼帘,见郁声的眸子里涌起雾气,心里咯噔一声,平白一阵慌乱。   他长这么大,没见过几个娇滴滴的少爷,更没遇到像郁声这样,长得这么好看的少爷。   他心里又烦又恼,好似有万般怒骂涌到嘴边,见了郁声白瓷般的脸蛋,都卡在牙缝里,什么字也吐不出来。   穆闻天甚至稀里糊涂将肩头大氅扯下:“就算真要勾引我,也没必要穿成这样!”   能生的男人,穆闻天不是没见过。   可他见到的那些,旗袍底下都藏着裤子,脚上更是蹬着小皮靴,冻谁都冻不着自个儿。   也就“小貂”实诚,穿着丝绸旗袍就来了。   让人大冬天穿成这样……老七太不是个东西!   穆闻天心里不是个滋味,把大氅给了郁声还觉得不够,又俯身,催着他抬腿。   郁声慌里慌张地捂住裙角:“干吗啊……”   “磨叽什么?”穆闻天见他不抬腿,直接伸了手。   郁声的脚踝跟玉似的,触感温凉,穆闻天的手指不过在上面擦了一下,皮肤就泛起了红晕。   “哎哟,我去。”   他愣了愣,着急忙慌地替郁声将鞋穿上。   那双鞋是穆闻天的,郁声嫌大,但是里头棉絮足,暖和得不得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该道谢,可穆闻天已经起身走了,临了关门的时候,还好死不死地回头,板着脸对他说了声:“好自为之。”   郁声心里刚冒出来的感谢,随着这四个字,烟消云散。   什么好自为之?   他什么都没搞明白呢!   “双喜,把人送走。”   杵在院子里发呆的双喜习惯性地“哎”了一声,继而被屋里探出头的郁声吓得跌坐在地。   “爷……爷……”双喜像是见了鬼。   穆闻天十六岁的时候,家里虽没人自作主张地给他找通房,但少不得一番运作,往他被窝里塞了个女人。   大户人家的少爷嘛,身边没人可不行。   但谁也没想到,穆闻天进屋片刻的工夫,被窝里的女人就吓得跑了出来,宁愿光着身子蹲在冰天雪地里,也不肯靠近他半步。   女人哭着喊着说四爷吓人,说四爷要拿枪崩了她。   说得那叫一个激动,说到最后双脚一蹬,晕死了过去。   这事儿闹得大,一传十十传百,全奉天都知道穆老四在床上吓人。   穆家人也吓着了,从此再也不敢打穆老四被窝的主意。   可怜穆老四顶着“凶名”,一直到二十七岁,身边还没人。   双喜以为他爷要打一辈子光棍,结果这会儿,他爷卧房里头居然多了个男人。   还是个顶顶漂亮,瞧着贼金贵的小少爷。   小少爷披着他爷的大氅,蹬着他爷的靴子,气咻咻地跑出来,又被北风吹得差点倒退回屋里。   “磨蹭什么?”双喜盯着郁声的脸发愣的工夫,屁股就挨了踹。   穆闻天满心都是自己不成器的弟弟,磨着牙笑。   以为回了家就能逃过一劫?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双喜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望着被一阵风刮走似的穆闻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也不敢怠慢了郁声,便赔着笑问:“小少爷打哪儿来啊?”   郁声紧紧裹着肩头的大氅,遮住后颈上的凸起,颤颤巍巍道:“申城。”   “哟,申城可是好地方。”双喜心里有了计较,乐呵呵地引着郁声往外走,“我也去过好多次申城呢!……冒昧问一句,您是……”   “郁家,郁声。”他闷闷地回答。   双喜眼里闪过一道茫然,显然没听过郁家的名声,但他还是笑着点头:“大户人家!大户人家!”   郁声知道这是奉承,有气无力地勾了勾唇角。   他随着双喜往外走,方知自己才是来到了大户人家。   穆家在奉天的宅子置办得体面,足足十三进的院子。   郁声跟着双喜走得双腿发软,好不容易走到了头,撩起眼皮,发现前头还有个旧时候的衙门。   鸦青色的砖墙一溜边排开,阻隔了街市上的喧闹声。   “郁小少爷,四爷那儿还有事,我只能送您到这儿了。”双喜在衙门前停下脚步,犹犹豫豫地望了眼在门房里打盹的殷二叔,压下心底的疑惑,对郁声拱手,“您慢些走。”   郁声仰起头,迎着光,费力地看头顶的牌匾,待看清“穆府”二字,心底涌起惊涛骇浪的同时,讷讷答:“有劳。”   奉天城的穆家,那可是东三省最有名的人家。   就是不知道给他大氅,还对他发脾气的,是穆家的哪位爷。   难不成,就是这位爷不行?   因为怕他知道自己身患隐疾,才将他赶出来?   哼,讳疾忌医。   郁家再小,郁声也算是个小少爷,从来只有他给别人脸色看,他还从未被甩过脸呢!   所以郁声就算隐隐约约猜到了穆闻天的身份,依旧昂首挺胸地离开了穆府。   目送他远去的双喜绕回门房前,推醒了打盹的殷二叔:“昨晚四爷回来前,还有什么人进了咱们穆家?”   殷二叔猛地一个激灵,瞧见推醒自己的人是双喜,松了口气:“哪有什么人敢半夜来咱穆府啊?”   “真没有?”双喜皱着眉追问。   他们爷刚一到奉天,床上就有了人……多邪乎啊!   “没有,真没有。”殷二叔摆着手打哈欠,嫌双喜搅了美梦,不耐烦地嘟囔,“就偏门那儿来了辆驴车,拉来三姨太给七少爷找的通房,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怎么还问!”   三姨太给七少爷找通房的事儿,双喜的确知道,但他生怕殷二叔半夜打瞌睡,看漏人,锲而不舍地问:“真的就没有旁人了?”   殷二叔揣着手,踢起一捧雪,笑骂:“当然没有!在四爷面前当值闲得慌是不是?还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儿唠。”   双喜赔笑摇头,道了几句“得罪”,忧心忡忡地走了。   双喜在门口耽误了一些工夫,差点错过穆宅里上演的大戏。   从玉春楼狼狈地溜回来的穆老七,一从三姨太屋里走出来,就撞上了拎着枪的穆老四。   穆老七穆博天,今年刚十六,长相随了早逝的亲娘,眉宇间满是文弱书生的秀气。   他被他哥吓了个踉跄。   “四……四哥,四哥哥!”穆老七狼狈地扣着西装扣子,讪讪地笑,“什么风把您给吹回来了?”   他边说,边心惊胆战地往穆闻天身后瞅:“咱爹呢,咱爹有没有跟你一块儿回来?”   穆闻天哪里不知道穆博天打的什么主意?   他揪着弟弟的耳朵,冷笑:“咱爹没回来,就我一个,别看了。”   穆博天暗暗放下心,讨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哥,抽一根。”   穆闻天的额角瞬间暴起了青筋。   穆博天死到临头,尚不自知,殷勤地将烟往他哥嘴里塞:“这是我孝敬……嗷!”   穆老七话音未落,捂着屁股从地上弹起来,顾不上讨好他哥,叽里呱啦地喊:“三妈妈,三妈妈!我哥打我!”   被人掐人中硬生生掐醒的三姨太,拖着病体从床上爬起来,有气无力地跟着嚷嚷:“老四,你……你弟弟还小……”   “小?”愤怒到极致,穆闻天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靠着墙,面无表情地打量满院的鸡飞狗跳:“我十六岁的时候,会杀人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让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   北风呼啸,穆老七的眼睛被雪糊上了,他想揉,又不敢动,恍惚间听见了沉稳的脚步声。   他哥走到他面前,伸手替他把眼前的雪沫子拂去:“老七,你也该长大了。”   穆博天鼻子一酸,想起四哥这些年的奔波,打心眼里觉得愧疚,然后再不做他想,红着眼眶认错:“哥,我知道错了。”   穆闻天低头拿着帕子擦枪,没应声。   “哥,我不该碰福寿膏,我也不该去玉春楼过夜……”穆老七抽抽噎噎,痛心疾首,“我更不该让三妈妈给我买通房!”   站在一旁的三姨太闻言,捂着心口“啊”的一声,又晕了。   穆闻天擦枪的手顿了顿,不咸不淡地问:“还有呢?”   穆老七哭丧着脸:“还有啊?”   他……他说完了啊!   可当穆老七抬眼,对上穆闻天刀子似的目光,立刻缩起脖子,颤颤巍巍地将一年来做过的混账事全说了一遍,连摸了小丫头片子的脸,都没放过。   偏偏穆闻天越听越气,非但没放过他,还抬腿,作势要继续踢他的屁股。   穆博天没辙了,再次扑到他哥身边:“真的没了……真的没了啊!”   “混账东西。”穆闻天磨着后槽牙,想起自己被窝里的“小貂”,揪着穆博天的衣领,压低的声音里藏着浓浓的愠怒,“学会往你哥被窝里塞人了?”   “啊?”穆老七一时没反应过来,“哥,之前家里往你被窝里塞人,你不是把人吓哭了吗?”   “……你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奉天城里,还有谁愿意钻你的被窝啊?”   穆博天的实话把穆闻天气了个半死。   对,他是名声不好,就因为板起脸来凶了那姑娘一回,外头就说他有特殊癖好,上了他的床,就等于上了阎王爷的名单。   可他也没怎么着啊?   外头胡说八道也就算了,怎么连亲弟弟也跟着凑热闹?   穆博天觑着他哥的神情,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赔笑:“哥,你想,昨晚我在玉春楼呢,压根不知道你回家……我上哪儿找人往你被窝里塞?”   穆老七前面说的都是废话,唯有这一句,说在了点子上。   言罢,他还遗憾地感慨:“就连我那娇滴滴的通房,我都一眼没瞅过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穆闻天的眉心突地一跳。   “你没见过?”   “这不是一回来,没和三妈妈说上几句话,四哥就来了嘛。”穆老七心虚地移开视线,“三妈妈说,把人塞耳房里了。还说是个漂亮姑娘,穿了身蓝旗袍,具体的……”   穆博天每说一句话,穆闻天的心就沉一分。   他忽而有了不好的预感,那个在他被窝里的“小貂”,很可能是三夫人找给老七的通房。   至于为什么从女变成了男,又为什么跑进了他的被窝……   “走,带我去看看。”穆闻天揪着随时准备脚底抹油的弟弟,阴沉着脸往院外走。   “四哥,看什么啊?”   “你那个通房!”   “哎……哎,好!”   穆老七搞不明白,他哥为什么忽然对自己的通房产生了兴趣,但他也好奇三妈妈到底找来了什么样的女人。   是不是比玉春楼的欧米伽更好看呢?   穆老七从没怀疑过三妈妈的眼光。一来,三妈妈本来就是个美人;二来,三妈妈疼他。   而事实上呢?   三姨太的确疼老七,可人是她深更半夜,偷偷从拍花子手里买的。   她匆匆扫了一眼,觉得拍花子没欺骗穆府的胆子,加上对通房的轻视,压根没掀开棉被仔细看里头的人。   于是阴差阳错间,三姨太和穆老七都不知道,被板车送进穆府的,其实是个能生的男人。   “四哥,你慢点走。”穆博天被穆闻天拽着跑了一路,上气不接下气,“不就是个通房吗?”   他摸索着推开耳房的门:“肯定跑不掉……咦?”   耳房里空无一人,唯有几只蛾子在脏兮兮的门板上垂死挣扎。   “人呢?!”穆老七茫然回头,望着跟着来的几个兵,“我问你们,人呢?”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迈着步子在耳房里打转,靴子免不了蹭到门板。   只听一声脆响,水润的珍珠骨碌碌地滚出来,一直滚到穆闻天的脚下,轻轻地磕在漆黑的军靴上。   穆老四的瞳孔猛地一缩,想起“小貂”身上的旗袍,面色彻彻底底僵住了。   如果穆闻天没记错,那个从他被窝里爬出来的“小貂”,身上穿的就是淡蓝色的丝绸旗袍,上头还坠着珍珠。   “来个人啊。”穆老七趴在门边招呼站岗的兵,“快,府里丢了个姑娘……”   “你怎么知道丢的是姑娘?”穆闻天抓住弟弟的衣袖,漆黑的瞳孔里映出了穆老七茫然的面庞。   穆老七喃喃:“三妈妈告诉我的……四哥、四哥你去哪儿?”   穆闻天走得干脆,只留给穆博天一个锋利又孤独的背影。   穆老七摸着鼻子,嘟囔了几句有的没的,继而指挥着屋外的兵,继续在院儿里找自己面都没见上的通房。   太阳从云层后冒出头,雪短暂地停了会儿。   穆闻天走进三夫人的院子时,长乐正按照医生的指点,蹲在门前煎药。   脚步声惊动了她。   “四爷?”长乐瞧着穆闻天腰间的枪,哆哆嗦嗦地拦在门前,“您……您消消气,三夫人不是故意……”   她说话间,耳畔嗡嗡地响起外头的流言蜚语——穆四爷不仅在床上有特殊癖好,平时还以折磨人为乐——长乐以前听见这些瞎话,从未当过真,但当她直面穆闻天,恐惧瞬间占据了全部心神。   长乐想:完了。   四爷肯定要崩了我。   她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眼泪唰地淌了下来。   穆闻天的脚步硬生生被长乐的眼泪拦下来。   他莫名其妙:“我只是有点事要问三妈妈,你哭什么?”   “我怕……我怕你崩了……崩了……”   “你这不是扯淡吗?”穆闻天耐着性子将她推开,“里头是我的长辈,我崩谁也不能崩她啊!”   长乐闻言,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也不能崩七少爷!”   “不崩不崩。”穆闻天撂下一句“我崩我自己成不”,甩手走进了屋。   屋内,躺在炕上的三姨太已经醒了,两个医生围着她把脉。   穆闻天长腿一迈,在床边站定。   他挺拔的身形压迫感十足,三姨太靠着靠垫,惊得连连咳嗽。   穆闻天打了个手势,将医生“请”了出去。   “三妈妈。”他问,“你给老七折腾的那个通房,打哪儿找来的?”   三姨太自知事情败露,不敢隐瞒:“老四,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府里的丫头小子,哪个不是买来的?”   “……老七也大了,我寻思着,是时候给他找个通房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惊动你和老爷。”   “……你放心,那个丫头干净着呢,拍花子说是‘好货’,大户人家出身,家道中落才被卖了。”   “……你想,咱们把她买回来,好吃好喝地供着,不等于救了她的命吗?”   三姨太说着说着,眼前一亮:“老四,咱们这是行善积德呢!”   穆闻天差点被三夫人的歪理气笑。   他随手拖来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炕边:“三妈妈,你把人买回来以后,有没有看一眼?”   “看什么?”三姨太理直气壮地反问,“昨夜里,黑灯瞎火,就是真叫我看,我也看不清哪!”   穆闻天忍不住用手指按了按眉心。   他算是搞明白了,敢情三妈妈也好,老七也罢,谁都没看清“通房”的面容,把一个男人当姑娘家,抬进了门。   “你可知道,那不是个姑娘?”   三姨太嗤了一声:“不是姑娘,还能是个小子?”   穆闻天抿了抿唇,没应声。   三姨太愣了愣,面色一点一点凝重起来:“不会真是个小子吧?”   这年月,小子也能嫁人,就是能嫁人的少,寻常大户人家若是有能嫁人的儿子,就会好好养到十六七岁,再把他们当联姻的工具嫁出去。   嫁出去前呢,会在他们身边安好些人看着,免得他们被不长眼的“猪”拱了。   要知道,能嫁人的小子一被标记,就嫁不出去咯!   至于拍花子手里能生的小子……价格当然高得离奇,断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被三姨太买来,给老七当个没名没分的通房。   “坏菜了。”三姨太紧张地揪着帕子,“哪家的少爷被拐了?”   她扒拉着手指,如数家珍:“谌家的少爷?不对,已经嫁人了,我也见过;沈家的少爷?不对,年前订的婚,要是被拐走,我肯定能得到消息……”   三姨太想来想去,熟悉的人家居然没有一个符合条件。   她的神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愈发凝重:“不会是……从省外拐来的吧?”   也只有这个猜测说得通。   省外的少爷被拐了,家里再怎么着急,出了省找,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没有特殊情况,肯定找不着。   “老四,你快去把人叫来问问!”   穆闻天见三妈妈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冷笑道:“若是能找到他,我也不会来打扰三妈妈了。”   “什么?!”三姨太听出穆闻天话里的意思,一口气再次噎在胸腔里,眼前阵阵发黑,“他,他不会是冻死了吧?!”   穆府不是没死过人,可一个来路不明,从拍花子手里买来,很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的通房真要被冻死,那就是大事儿了。   三姨太等不及听穆闻天的解释,捂着心口,软绵绵地歪在床上,像是又要晕。   穆闻天赶忙把医生叫进来。   候在屋外的医生匆匆进来,又是灌热水,又是掐人中,总算把三姨太的神志唤了回来。   “老四,你说……你说我这不是作孽吗?”三姨太悔不当初,拽住穆老四的胳膊,泪眼婆娑地忏悔,“这条人命铁定要算在我头上了!”   “三妈妈,人没死。”穆闻天生怕他爹的三姨太有个三长两短,低声安慰,“但他走错了院子,我当他是……”   他顿了顿,没将心中曾经的想法说出来,含混道:“我当他是哪里来的小贼,给了衣服,打发到府外去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三姨太竖着耳朵听穆闻天解释完,瘫倒在靠垫上,长舒一口气,半晌,又挣扎着坐起来,“不成!我一想到他是好人家的小子,心里就过意不去……老四,你去把人找回来,我们好好问问,若是他真是哪家的少爷,咱们就把他送回去,若不是……就让他住在咱们府上,也算是弥补咱们的过错。”   穆闻天正有此意。   他起身和三妈妈告别,眼前晃过郁声白晃晃的颈窝,喉咙没由来一紧。   原来是好人家能嫁人的小子,也不知来没来过汛期。   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在穆闻天脑海中一晃而过。   他前脚出了院子,后脚就把双喜喊到了跟前。   “爷?”   “让兄弟们都抄家伙,找一个穿着我的大氅和靴子的人。”穆闻天想了想,“罢了,给我备马,我和你们一起去找。”   双喜忙不迭地应下,一边喊人,一边往马厩跑。   穆闻天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眉心微蹙。   这么冷,小貂会往哪里钻?   郁声没地方钻。   他身无分文,只有裙摆上的珍珠能当钱用。   他一边往掌心哈气,一边找客栈,想喝上一碗热汤,住上一晚,再为日后做打算。   申城是回不去了。他爹默许了他的失踪,他再回家,不是给一家人添堵吗?   郁声念及此,鼻子发酸,等到了客栈门前,才想起来数裙摆上还有多少颗珍珠。   呼啸的北风卷起了大氅,雪花像是沙砾,打得他的小腿生疼。   郁声低低地咳嗽着,冻得神志模糊,颤抖着揪住裙摆上的珍珠,用了好半天的力都没能把珍珠扯下来。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客栈,把手放在炉子上烤了会儿,待手指恢复知觉,才勉强扯下一颗,攥在掌心里,小步小步地往柜台前挪。   他知道自己应该找个当铺把珍珠当了换钱来用,但他太冷太累,实在走不动了。   客栈里的伙计见郁声冻得面色发青,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盛了碗羊肉汤:“哎哟,怎么冻成这样?”   郁声红着眼眶道谢,猴急地喝了一口,结果热汤刚入口,就被烫得闷哼一声,继而咳了个昏天黑地。   伙计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见多了南方喝不惯羊肉汤的客人,哄着郁声坐下:“咱家的汤呛是呛了点,可够劲儿!受冻就该喝咱家的汤!”   一旁裹着皮大衣的客人闻言,跟着起哄:“可不吗?再冷的天,只要喝了一碗羊肉汤,就能烫到心里去!”   郁声听了这话,揉去眼角的泪,再次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将一碗羊肉汤抿完,四肢果然恢复了些力气。   他擦了擦嘴:“多少钱?”   “一碗汤要什么钱?”伙计把空碗收走,又递给他一个刚出笼的肉包,“就当是哥请你的。”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伙计浑不在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落在掌心下油光水亮的大氅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这皮子……只有富贵人家用得起。   不过他并没有将心底的猜测宣之于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唇红齿白的小家伙,指不定是哪家离家出走的少爷呢!   伙计收走了另外两桌喝空的汤碗,顺嘴劝郁声:“听哥的,不论去哪儿,都等雪停了再上路,今晚就住下吧。”   郁声乖乖地应了,继而摊开掌心:“用这个当房费成吗?”   “好家伙!”伙计被他掌心里的珍珠晃了一眼,哭笑不得,“小少爷欸,财不外露,你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郁声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他也不想露财,可他全身上下只有裙摆上的珍珠能当钱花。   “明天我帮你找个当铺,把珍珠当了。”伙计叹了口气。   “谢谢大哥。”   “有什么好谢的?”伙计摇着头将郁声带到后院,推开一扇破旧的门,“屋里的炕都是烧得热乎的,进去歇着吧。”   郁声跌跌撞撞地走进去,见屋里不仅有炕,还有一壶刚烧开的热水,心下微松:“多谢。”   并没有人回应他的道谢。   郁声抬起头,发现带他来卧房的伙计早走了。   与此同时,一队穿着军装的兵骑马从客栈前呼啸而过。   “他娘的,哪儿出事了?”伙计刚回到店前,就被马蹄子掀了一脸雪。   “还能是谁?咱奉天城除了穆家的几位爷,谁能有这阵仗?”坐在门前喝羊肉汤的大汉打了个嗝,声音震天响。   伙计见他是个知道内情的,连忙问:“怎么个说法?”   “昨晚穆四爷回来了,许是穆老爷子有了新的指示。”大汉嘿嘿一笑,“又或者,是去玉春楼逮他家老七呢!”   伙计愣了片刻,也跟着嘿嘿笑:“穆老七又歇在玉春楼了?”   “可不嘛,听说他的味道可招姑娘喜欢了,你说,他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怎么不给他哥寻摸一个?”   “别介,人穆老四在床上凶着呢!”   …………   客栈里的笑闹郁声一概没听见,他坐在热乎乎的炕上,伸手揪了揪床单,开始怀念穆家雪白的被褥。   罢了罢了,不冻死就成。   郁声捧起包子,费力地咬上一口,热滚滚的肉汤淌到舌尖上,香得掉舌头。   他一口没咽下去,就又迫不及待地咬了好几口,鼓着腮帮子,艰难地吞咽。   郁声已经记不清上回认真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窝在炕上吃完包子,又倒了杯热水,然后裹着被子,恍恍惚惚地闭上了眼睛。   梦里,他娘回到了他身边,轻轻揉着他的头:“小声快些长大,长大了就不用受这些苦。”   郁声在梦里掉了几滴眼泪,全然不知自己已经烧成了炭球,客栈的伙计正哐哐敲着门,想要把当掉珍珠换的钱给他。   而骑马搜遍奉天大街小巷,始终一无所获的穆闻天,已经临近爆发的边缘。   他把那只主动钻自己被窝的小貂弄丢了。   这头郁声尚未有音讯,三姨太先病倒了。   她原先已经晕了两回,这下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她既懊悔于自己鬼迷心窍,从拍花子手里买了人,又觉得身上背负人命,造了大孽,一时间,连药都吃不下去,只知道抓着佛珠,歪在榻上,病恹恹地哭。   相比三姨太,穆老四的心情更是糟糕。   人是他亲手赶出穆府的,如今没了踪影,十有八九已经遭遇了不测。   可是他在奉天城里转悠了几圈,没闻到任何特别的味道。   但天这么冷,风这么大,谁能保证“小貂”没到汛期呢?   穆闻天越想越暴躁,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气势,偏偏还有人想不开,往他的枪口上撞。   在寒风中奔波了一天的穆闻天翻身下马,余光里闪过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老七。”他的长靴撩起一片沾了泥污的雪,成功将穆博天吓愣在原地。   穆老七哆嗦着站定:“四……四哥啊。”   “你去哪儿了?”穆闻天的声音被寒风一搅,阴森森的,像勾魂的恶鬼。   穆老七“哇”地大叫一声,险些吓哭:“四哥,我在玉春楼的相好快到汛期了,我……我……我想……”   “你想干什么?!”   “我想……”穆老七还能想干什么?   他想标记人家啊!   穆闻天大步走过去,拎起弟弟的衣领:“标记?你娶人家了吗,就想标记?”   穆老七瞬间蔫巴,耷拉着脑袋,哼哼:“可想标记他的人很多,我……我……”   “怎么,奉天城还有人敢和你穆老七抢?”   穆博天缩了缩脖子,将到嘴的辩解全咽了回去。   他哪里是想娶人家?   他只贪图一时的快活。   穆老四一声冷笑,知道自家弟弟是个什么德行,手上用力,直接将穆老四丢进了院子:“我劝你老实一点,爹快回来了。”   恐惧争前恐后地从穆博天的眼里冒出来,他连滚带爬地扑到院前:“四哥,爹真的要回来了?”   穆闻天懒得解释,将院门一锁,转身出门,继续找那只不知道跑去哪里的“小貂”。   *   郁声被敲门声惊醒,费力地从炕上坐起来,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后颈,指尖在小小的凸起上一带而过,酥酥麻麻的触感立刻从脖颈间扩散开来。   郁声迅速清醒。   他紧张地摸着额头,确认温度过高后,惊恐地裹紧了被子。   郁声从未经历过汛期。   像他这样的人,大多十六岁来第一次汛期。郁声身子弱,十六岁时,没等来汛期,也没在意,只记住了娘说过的话:汛期来时,体温会频繁升高,还会控制不住自己,哪怕在后颈上抹了药膏,还是会想被标记。   郁声被拐到奉天之前,每日都会往后颈上涂膏药。   今时不同往日,没了膏药,他的汛期终是姗姗来迟。   “小少爷,您没事吧?”房门外的伙计又敲了敲门。   郁声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开门的刹那,犹豫了。他怕自己身上散发出汛期的气息。   “没事,我刚睡醒,还没起来。”郁声缓缓收回了手。   伙计不疑有他:“成,我帮你把珍珠当了,这钱……”   他抢着回答:“放门口吧,我换身衣服就出来拿。”   “得嘞。”   脚步声远去,郁声暗自松了口气。   寒风顺着门缝吹进来,缠着他的脚踝打转。他哆嗦着跑回床边,重新钻进了被窝。   炕热热地烧着,郁声的体温持续上升,后来连他自己都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   原来……是这个味道呀。   郁声迷迷糊糊地想:以前他娘的屋前也种着桂花树。   到了汛期的欧米伽很脆弱,他想起去世的亲人,眼里蒙上了薄薄的水雾。   他还有爹。   只是……   郁声喃喃自语:“爹不要我了……”   一滴泪顺着他的面颊滑落,滚进了白皙的颈窝。   ——哐哐哐!   敲门声又起。   郁声吓了一跳,脸颊的泪珠扑簌簌地落下。   他想起自己还未将门前的钱拿回来,懊悔不已。   会被人拾走吗?   万一……万一门外的人闻出他是欧米伽怎么办?   “有人吗?”   敲门的人嗓音粗粝,郁声无端想起了在客栈里看见的喝羊肉汤的客人。他在申城时,甚少见到膀大腰圆的汉子,不由心生胆怯,不敢答话,在还在震天响的敲门声里,用被子将自己裹住,生怕甜甜的桂花香飘出去。   “没人啊……”门外的人又嘟囔了一句,他拾起地上的银票,往客栈里去,“伙计,你说怪不怪,居然有人把钱往门前丢!”   “钱?”端着羊肉汤的伙计擦了擦额角的汗,循声望过来,看清大汉手里的布包,哭笑不得,“嗐,是我放的!”   “……那屋里的客人昨晚让我帮忙当东西,我今天一早就去了当铺,换了钱票紧赶慢赶地回来,生怕他着急,结果倒好,我都出去一趟了,他还没睡醒!”   “……天寒地冻的,我总不能站在门前等啊,就用布包了钱票,搁在他房前,想着他开门就能拾起来。你倒好,又给我拿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客人知道闹了误会,懊悔不已。   伙计叹了口气:“无妨,我待会儿帮你还回去就是。”   “有劳!”   钱票一来一回,实属乌龙,却把屋内的郁声吓得魂不附体。   他听说,寻常人闻不到欧米伽汛期散发出来的味道,但是厉害的阿尔法,嗅觉敏锐,隔着一条街,也能把陷入汛期的欧米伽翻出来。   他怕自己也被翻出来,躲在被子底下瑟瑟发抖。   实际上,拾到钱的客人只是个普通人,他把钱给了客栈的伙计以后,乐呵呵地喝起羊肉汤。   汤没喝几口,客栈前呼啦啦跑来一队兵。   客栈的伙计将抹布甩在肩头,殷勤地跑过去:“穆四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人正是满脸阴郁的穆闻天。   他抖落肩头的积雪,摘了帽子,烦躁地甩着:“来碗热汤。”   “好嘞。”伙计将穆闻天引入客栈,拉开座椅,“马上就来!”   穆老四哈出一口气,将帽子重新戴回头顶,坐下来的瞬间,忽地撩起眼皮,眼神如刀,在隔壁桌的大汉身上来回割。   那汉子膀大腰圆,有两个穆老四宽,裹着一身棕黑色的熊皮,呼哧呼哧地喝着羊肉汤,端着汤碗的手上还有一块青黑色的伤疤。   像跟着马队的镖师。   穆老四的神情怪异起来,皱着鼻子仔仔细细地嗅了片刻,继而微微瞪大了眼睛:天杀的,这居然是个能生的男人?   还他娘的……一身桂花味儿?   许是穆老四的视线太过滚烫,大汉放下碗,憨厚地笑:“四爷,有事您招呼。”   说话间,羊肉汤顺着胡茬黏糊糊地跌落下来。   穆老四:“……”   穆老四受到的冲击过大,怔住一瞬:“你保重……保重身体。”   大汉揉了揉头发,将碗往桌上“哐当”一砸:“四爷怎么知道我最近吹了冷风,身子不好?”   穆老四目光凝在那个摇摇晃晃的碗上,噎了又噎,咬牙道:“看、看出来的。”   “四爷好眼力!”   “……身体不好,就别吹风了。”   “嗐,我们这种人,不就是这样吗!”   “……嗯。”   漂着辣椒的羊肉汤被伙计放在了穆老四的面前,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早就知道能生的男人少。   可他从没见过比他块头还大的欧米伽!   难道闻错了?   不,不会。   穆闻天对自己的嗅觉有信心。   桂花味就是从大汉指尖飘来的——他很可能在无意中摸了后脖颈。   穆老四磨了磨牙,咽下一口滚烫的汤,不敢想象大汉被标记的模样。   偏偏大汉喝完了羊肉汤不肯离去,笑着挤到他面前,来回搓手:“四爷,我看你们在奉天城里跑了好几圈,找人呢?”   大汉一靠近,桂花味愈浓,甜香丝丝入骨。   穆老四绷不住轻咳起来。桂花香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瞬间搅起滔天巨浪,陌生的热浪顺着下腹直往两腿之间奔涌。   ……穆老四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刚回奉天几天,不仅摸了男人的裆,还对着比自己宽的大汉有了感觉。   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   到嘴的羊肉汤越来越不是滋味,腿间的家伙越来越不老实,穆闻天看大汉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   大汉就是个普通人,哪里知道穆老四的憋屈?   他浑然不觉地说着话:“难道是找你们家老七?要我说啊,您就随他去吧,玉春楼里的姑娘漂亮,哪个男人不想去呢?”   “……您也早点成个家,媳妇儿孩子热炕头,多美!”   大汉说到激动处,撸起衣袖,露出了布满汗毛的臂膀,那分明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一鼓又一鼓。   穆闻天眼皮狂跳,端起碗,将剩下的羊肉汤一饮而尽。   羊肉汤入腹,非但没有浇灭他体内熊熊燃烧的火苗,反而跟着一起发起热来。   “走。”穆老四崩溃地从袖笼里摸出钱,丢给伙计,一头扎进了风雪。   跟着他的兵见状,匆忙将羊肉汤喝完,跟着跑了出去。   “四爷!”   “四爷您慢点!”   …………   冰冷的雪沫子打在穆闻天紧绷的面上,他浑然不觉得疼,只闷着头策马狂奔。   “四爷哎!”双喜从另一条街追过来,“四爷,您怎么了?”   穆老四猛地一勒缰绳,硬邦邦地问:“双喜,你看我像是喜欢爷们的人吗?”   双喜:“啊?”   “把衣服给我脱了!”   “在……在这儿?”   冷风一吹,穆老四稍微冷静下来,看着目瞪口呆的双喜,脑仁突突地疼:“邪门儿了!”   双喜又不是能生的男人,他怎么会有感觉?   穆老四念及此,头更疼。   他对双喜都没有感觉,居然对一个大汉……   穆老四不敢细想,狠狠一踢马腹,头也不回地跑了。   “四爷吃枪药了?”双喜莫名其妙地嘀咕,“不就是喝碗羊肉汤吗,怎么还喝上火了?”   “四爷怎么了?”站在客栈里的伙计也在纳闷地嘀咕,“他以前来我店里,羊肉汤都是两碗起步,今日怎么就喝了一碗?”   “许是有急事。”大汉无所谓地拢了拢衣领,露出半截黝黑的后颈——那里平平坦坦,什么都没有。   伙计也未深究,将穆闻天给的钱拢在怀里,和先前准备还给郁声的钱放在一块,等收了碗筷,才跑回后院,将包着钱的布包再次放下。   而在屋中哆嗦了半天的郁声,此时此刻终是鼓起勇气,将门拉开一条小缝。   屋外白茫茫一片,寒风顺着门缝,张牙舞爪地卷进来。   他打了个喷嚏,硬着头皮将半条胳膊贴着门缝伸出去。   北风呼啸,不等郁声摸到钱,手就冻没了知觉,他只好把胳膊缩回来,将手指抵在唇边哈气,待指尖有了感觉,再次硬着头皮,将胳膊伸出去摸索。   如此反复三四次,郁声好不容易地够到了被布包着的钱。   他欣喜地抽回手臂,不仅拿到了钱票,还把几块冻成冰疙瘩的雪块带进了屋。   啪嗒啪嗒,融化的积雪顺着他的指缝跌落在地上。   郁声不知道一颗珍珠值多少钱,但看布包的厚度,他估摸着,自己可以在客栈住到天气暖和过来。   郁声兴奋地抱住布包,来不及高兴,一股极淡的陌生气息就缠上了他的指尖。   “咦?”那是郁声从未闻过的味道,他好奇地低头,小貂似的嗅嗅,眼里先是闪过短暂的茫然,继而涌起了浓浓的惊骇。   “不……”郁声仓皇起身,摇摇摆摆地往前挪了两步,继而裹着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眼泪涌出眼眶,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没力气了。   “怎么会……怎么会有……”   那丝陌生的气息不断地撕扯着郁声的理智。   毫无经验的他连挣扎都忘了,迅速沦陷,如坠云端,轻浅的呼吸染上了热潮,迷迷糊糊地在被子里滚动。   “哈……”郁声吐出一口气,在意识的终点,他想,那好像是一簇刚在风雪中噼里啪啦燃烧起来的火堆。   温暖,缠绵。   一寸接着一寸将他裹住了。   “好难受……”郁声无意识地磨蹭着双腿,不知不觉间,将手塞进了腿缝。 第2章   潮气四溢。   桂花香好似香气四溢的诱饵,轻而易举地蛊惑了脆弱的欧米伽,也将他暴露在虎视眈眈的捕猎者的鼻子之下。   不过,郁声很幸运,今日客栈中只有普通人,没有人闻到浓郁的桂花香。   郁声也很不幸,因为对他而言,陷入汛期比死去还要痛苦。   他蜷缩在棉被里,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了睫毛。   郁声想起了去世的母亲,想起了申城家中的桂花树,想起了很多很多,最终想起了那个让他滚出穆家的男人。   那个男人好凶,不仅不讲道理,还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他滚。   郁声哭得更伤心了,没听见再次响起的敲门声。   “好凶”的穆闻天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扯开了领口。   汛期欧米伽散发出来的气味对欧米伽和阿尔法的影响是双向的。   只不过有些影响浅,有些影响深。   越是敏锐的阿尔法,对欧米伽的味道要求越高。   他们当然会受到影响,却不会轻易动情。   除非某个欧米伽的气息能将他们身上象征着汛期的文身勾出来,他们才会产生成结的欲望。   而现在,穆闻天在镜中看见了从左肩蔓延到胸前,栩栩如生的……穷奇图样。   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在自己身上看见被汛期勾起的文身。   凶兽张开羽翼,四蹄踏风,张开血盆大口,威风凛凛地与他对视。   穆闻天将手伸过去,稀奇地抚摸。   曾经,他也好奇自己身上的文身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惜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没有人能将他的文身激出来。   穆老七还为此焦虑过一段时间:“四哥,你要是一辈子也闻不到喜欢的味道,怎么办?”   “随便找个顺眼的标记了?”穆老七说完,就用力摇头。   与其让四哥标记一个连汛期文身都激不起来的欧米伽,他宁愿四哥打光棍。   但是后来,穆老四在床上的名声臭遍奉天城,穆老七就没心思担心他哥的婚事了。   有人愿意钻进他哥的被窝,他就谢天谢地了!   再说,穆闻天的脾气那么差,汛期的文身得多可怕啊?   穆老七唏嘘不已,觉得他哥以后定能在床上吓死一片欧米伽。   或许,穆老七的担心是多余的。   穆闻天身上的文身终于浮出水面,却是被一个桂花味的彪形大汉勾出来的。   真要到了床上,谁吓死谁还说不定呢!   穆闻天面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并不歧视欧米伽,也不在乎能让自己起反应的欧米伽的相貌或是家世,可……可他和那个桂花味的大汉没有眼缘啊!   穆老四一想到对方胡子拉碴的脸,就是一阵反胃。   “四爷?”跟着穆闻天回来的双喜敲响了门,“三夫人问您,人找到没。”   “没找到。”穆闻天猛地拉起衣领,烦闷地踹开门,“我再去找。”   “四爷,奉天城咱们都找遍了,没有你说的那个人啊!……会不会已经出城了?”   穆闻天脚步微顿,眼前浮现出“小貂”娇滴滴的模样,喉结滚动,哑着嗓子嘀咕:“扯淡!”   就“小貂”那样儿,能跑出奉天城?   拉倒吧!   天色渐晚,北风一刮,又开始下雪。   风卷着细细密密的雪粒子,仿佛冰冷的波涛,趁着夜色,一浪又一浪打来。   双喜骑马跟在穆闻天身后,手里防风煤油灯吱嘎吱嘎响。   昏黄的灯火幽幽燃烧着,像是在黑黢黢的街道上亮起的一点萤火。   风声在某一刻陡然尖锐,战马紧跟着嘶鸣起来。   “四爷!”双喜吓了一跳,将煤油灯往前狠狠抛去。   玻璃碎裂,萤火漫天,一瞬间照亮了前路。   赤红色的光里,几个大汉正拦在穆闻天身前。   他们扯着嗓子喊:“四爷,救人哎!”   穆闻天本在看见人影时就勒住了缰绳,却没想到,寒风裹着一股浓郁的桂花香,劈头盖脸地拍在他的面上,他一时恍惚,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双喜也看清了拦住穆闻天的人,便高声询问:“你们做什么?”   大汉再次嚎道:“救人啊!”   “救什么人?”双喜一头雾水地凑过去,发现大汉背上背着一条鼓鼓囊囊的棉被。   大汉喘着气解释:“哥几个在客栈休息,听见隔壁房间有哭声,哭得还挺惨,想着,别是哪个糊涂东西在打自家媳妇儿,就忍不住去敲了门。”   “谁知道,这门怎么敲也不开,里头哭声还不断!   “哥几个商量着直接踹门,要是误会,道个歉就成;若不是误会,那可是救人啊!   “结果我把门一踹,你猜怎么着?里面倒着一个人,浑身发热,病得都糊涂了!”   大汉说的正是发情的郁声。   他们都是常人,闻不到桂花香,自然不知道郁声是欧米伽,就当他病重,着急忙慌地将人用棉被裹了,背在背上,冒雪往医馆跑。   双喜并非常人,却远不及穆闻天敏锐,只捕捉到零星的桂花香,一时没有往欧米伽的方向想。   他回头问穆闻天:“四爷,怎么办?”   这不回头不要紧,一回头,双喜差点惊呼出声。   他们家四爷居然直勾勾地盯着大汉,面色在火光里透着青白,跟撞了邪似的。   “四爷?!”   穆闻天神情恍惚,手脚僵硬,清晰地感觉到刚消下去没多久的穷奇文身,正从他的肩头火烧火燎地向胸口蔓延,更可怕的是,向来只对他自己的五指姑娘有感觉的老二,居然雄赳赳气昂昂地站了起来。   穆闻天好像被桂花香魇住了,理智飞速溃散,脑海里只剩凶恶的穷奇,散发出源源不绝、纯粹的欲望。   他甚至听不见双喜在说什么,连呼啸的风都变成了充满诱惑的呢喃。   “标记他……”   “成结……”   穆闻天喉咙深处发出几声痛苦的喘息,在彻底沦为欲望的走兽前,抬手扬起马鞭,狠狠抽向手背。   “咝——”疼痛唤回了穆老四的神志。   他没有向大汉身边去,自然也没看清棉被里裹着的人。   他浑身紧绷,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收回视线。   “把人带回穆府。”   奉天的好医生现在全在穆家,照看晕厥的三姨太。   就算把人送到医馆,怕是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倒不如直接将人带回去,省得来回跑耽误时间。   火光暗淡下来,双喜没看清穆闻天的马鞭抽向了哪里,眼皮子微微一跳,转身看着大汉,问他们有没有马。   得到的回答,自然是没有。   “四爷,他们没马!”双喜冒雪跑回穆闻天身边。   穆闻天神经质地向后退了一步,觉得双喜身上也沾了桂花味。   双喜没察觉到穆闻天的异样,伸手接过大汉背上的棉被,掂了掂重量,自言自语:“嚯,可真瘦。”   棉被大概是被大汉背久了,桂花味更浓,穆闻天不受控制地伸手,指尖刚触碰到被褥,就烫到似的缩回来。   他喘着粗气,翻身上马:“走。”   “四爷,等等我。”双喜手忙脚乱地将棉被背在背上,上马后,觉得不妥,想把棉被抱在身前,又迟疑起来。   这姿势过于暧昧,若是棉被里是个姑娘,醒了怕是要生气的。   双喜为难地摸着鼻尖,叫住穆闻天:“四爷,要不……您抱着?”   “滚犊子。”穆老四背着风,暴躁地揉捏眉心,试图让精神抖擞的老二歇回去,闻言,冷笑,“带人回穆家已经仁至义尽。放在马背上不行,你还想要我怎么着?……八抬大轿抬回去吗?”   他满心都是身体的反应,语气自然不好。   更关键的是,穆闻天现在身体反应明显,哪儿敢抱人?   要是走到半路,棉被里的人醒了,他怎么解释?   难道要承认自己被一个欧米伽的味儿勾起了反应,然后顶了棉被里的人,硬生生顶了一路吗?   这解释说出来,他自个儿都不信!   穆闻天在这儿暗自气恼,那边双喜干笑挠头,觉得四爷的话也有道理。   救人重要,怎么能拘泥于姿势?   于是双喜坦然将棉被搂在身前,轻喝一声“驾”,赶到穆闻天身边:“四爷,走吧!”   穆闻天板着脸瞥了双喜一眼。   也正是这一眼,好巧不巧,让穆老四看见了棉被里探出来的手——纤细白嫩,和“小貂”有的一拼。   穆闻天眼皮子狂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给我。”   “啊?”双喜以为他要煤油灯,抓着头发,为难道,“刚刚打翻了。”   “我说人!”   “啊?”双喜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将棉被递过去,“四爷,您不是说……”   双喜剩下的话被穆闻天冰冷的目光吓了回去。   只见穆老四小心翼翼地搂住棉被,仿佛抱住一个烫手山芋,犹豫良久,戴着手套的手才搁在棉被上,将那只白花花的手塞了回去。   双喜:“?”   双喜:“四爷,您干吗呢?”   穆闻天深吸一口气,修长的腿夹紧马腹,撂下一句“怕他冻着”,然后一头扎进了浓稠的夜色。   冰刀般的寒风来回割着穆老四的面颊,他的心却是滚烫的。   穆闻天甚至忘了自己的老二,满心都是“小貂”的脸。   他虽未敢将棉被撩开,但是直觉告诉他,被子里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小貂”也是个欧米伽。   穆闻天胸前的文身忽然热滚滚地燎起来,而他那颗沉寂了二十七年,刚开始疯狂跳动的心脏,陡然一凉。   穆老四意识到,现在自己身体的反应,是被桂花的味道勾起来的。   他对那个大汉有了感觉,顶着的却是病得要死要活的小貂。   他……比穆老七还不算男人。   穆闻天猛地勒紧缰绳,颤抖着掀开棉被,风雪眯了他的眼睛,但是他的指尖准确地触碰到了温热的皮肤。   郁声在睡梦中呜咽了一声,远处也传来了马蹄声。   双喜好不容易追上来:“四爷……”   穆闻天手指一哆嗦,本能地将掀开的棉被捂了回去:“老子没看!”   “四爷,您……”   “风吹开的。”穆老四咬牙解释,“我帮他把被子盖回去。”   “不……”   “你还废什么话?”   “四爷,您捂得太紧,不透气儿,会把人憋死啊!”   “……” 第3章   郁声没被憋死,他奇迹般清醒了几分钟,昏昏沉沉地将脑袋探出棉被,像一只费力探出壳的小蜗牛,在呼啸的北风里,和穆老四打了个照面。   郁声眨眨被泪水蒙住的眼睛。   穆老四缓缓动了动僵住的眼珠。   “呜……”郁声以为自己做了噩梦,哭着缩回了棉被里,再次晕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好倒霉,做梦都要梦到凶巴巴的穆家人。   而穆老四被探头探脑的郁声吓得在马背上正襟危坐,脑袋嗡嗡,里面全是风声。   他还硬着呢!   穆闻天忘了,自己与郁声之间隔着厚厚的棉被,他的老二再怎么精神,也没办法穿透被子,顶到进入汛期的郁声。   穆老四纯粹是自己吓自己,吓完了,余光瞥见目瞪口呆的双喜,立刻板起脸,正经道:“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双喜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郁声从棉被中探出头时,他也瞧见了。   这位小少爷还是他亲自送出穆府的呢!   可双喜没有将府里要找的人和三妈妈给穆老七买的通房联系在一起,他只知道郁声钻进了穆闻天的被窝,于是挤眉弄眼:“四爷,您要找的,是郁小少爷啊?”   穆老四没听清:“什么小少爷?”   “郁小少爷,”双喜比比画画,“郁声……就是棉被里那个。不是您让我把他送出穆府的吗?”   穆老四骤然回首,不可思议道:“你知道他的名字?”   双喜理所当然地点头:“知道啊!”   穆老四眼前一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都不知道“小貂”的名字,双喜居然知道?!   穆老四咬牙切齿地将“郁声”两个字放在舌尖上滚了滚,不是滋味地想,“小貂”连名字都娇气,怪不得一出穆府就生病。   棉被在风中簌簌作响,战马亦在寒风中嘶鸣。   穆老四压下满心的苦涩,叹气道:“走吧,人病着呢。”   倘若穆闻天再冷静些,就应该想到,桂花味久久不散的原因。   只可惜,他的心被郁声吊得七上八下,理智又被香气蹂躏拉扯,直到回到穆府门前,还昏乎乎的,满脑子都是郁声白花花的脖子。   穆府前,停着几辆刚熄火的小汽车。   三两个军官站在路灯下,一边说话,一边吸烟。   淡白色的雾气在昏黄的灯火里升腾,寂静的夜里突然多了几丝人气。   他们听见马蹄声,循声望来:“巧了啊四爷,老爷子刚回家没一会儿!”   穆闻天抱着郁声翻身下马,见说话的人是他爹身边的副官,便停下了脚步:“我爹回来了?”   “可不嘛。”副官压低声音,鼓起腮帮子,用手拍了拍脸颊,做了个抽福寿膏的动作,“没瞒住,老爷子还是知道了,气得又坐车又骑马,连夜赶回来,说是要抽死七少爷!”   跟在穆闻天身后的双喜,倒吸一口凉气。   老爷子生气和穆四爷生气,完全是两个概念。   穆闻天再怎么气,最多骂七少爷两句,再把人关在家里,死死地看着。   穆老爷子就不同了,这位爷气起来,真能开枪打断七少爷的腿。   “四爷,快去看看吧。”双喜额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千万别让穆老爷子动枪啊!”   穆闻天低低地“嗯”了一声,转身快步向穆府里走。   副官这时才想起来问:“四爷咋整的,大半夜抱着棉被骑马?”   “别胡说。”双喜满脑子穆老七,顺嘴道,“棉被里是咱们四爷屋里头的人。”   副官大吃一惊:“啊?”   “……四爷大半夜,用棉被裹着媳妇儿骑马?”   “不是那么回事儿。”双喜回过神,敷衍道,“跟你说不清……走了走了。”   再说穆老四,进了家门,自然不可能抱着郁声见亲爹。   他将郁声带回自己的卧房,小心翼翼地搁在床上。   小小一团棉被随着郁声的呼吸浅浅地起伏。   穆闻天不好意思掀开被子。   这可是欧米伽。   大户人家的欧米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阿尔法碰碰手指头,都要喊非礼的。   穆老四用脚指头也能想象得出来,郁声若是知道自己被裹在棉被里,横跨了半个奉天城,怕是要气死。   所以他尴尬地杵在床边,一动不敢动,直到听见郁声压抑的咳嗽声,才想起来喊医生。   医生就在三姨太的院子里,来得很快。   原本并不宽敞的卧房突然涌入四五个医生,房间里连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穆闻天拢着衣领,晃到了院子里。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过云层,穆老四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层银灰色的纱。   他呼出一口带着热潮的气,忧郁地望着朦胧的月亮,琢磨郁声会是什么味道。   怎么就不是桂花味呢?   穆闻天抱着胳膊,眼前突然跳出大汉的脸,立时清醒了。   不。   不能将郁声当成桂花味的欧米伽的替身。   “四爷,您怎么还在这儿?”   穆闻天被双喜的惊呼拉回现实,不耐烦地嘀咕:“我不在这儿,还能上哪儿,你要我上天啊?”   双喜哭丧着脸催促:“四爷,您不是回来救七少爷的吗?”   得,把弟弟给忘了。   穆闻天搓了搓冻僵的脸,轻咳着反驳:“废话!……这不就去了吗?”   去是一回事,能不能救下来,又是另一回事。   而且穆闻天觉得,老七碰福寿膏,定然要罚。这不是小事,现在不罚,日后成瘾,必定拖累整个穆家。   甭说是打断一条腿,就算直接打残废了,也比败光家底好。   但到底是自己的弟弟,穆老四不能坐视不管。   穆闻天赶到北边的正房时,穆老爷子已经发完一通脾气,正坐在太师椅里,呼哧呼哧地喘气。   穆老爷子今年六十又五,在外头跺一跺脚,能震得奉天城跟着抖三抖,现下却被幺儿气得说不出话来,拎着一把匣子枪,抬起又放下,最后实在忍不住,拽下身上的貂皮大袄,重重砸在地上,激起一地灰。   至于将他气成这样的穆老七,已经哭过一轮,精疲力竭地跪在地上,身边还歪着快哭断气的三姨太。   穆闻天拿眼睛往屋里一扫,太阳穴开始一突一突地跳。   这个节骨眼上,谁往穆老爷子面前凑,就是拱火。   偏偏他还不得不去拱这个火。   谁叫他是穆家的老四呢?   穆闻天冷着一张脸,走进了正房。   穆老爷子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待看清来人是穆闻天后,山羊胡微抖:“老四,来瞧瞧你弟弟,瞧瞧他现在是个什么德行!”   穆老七适时地哀号起来。   只不过他先前号过一轮,嗓子哑了,如今当着四哥的面号,就没了先前的气势,像只被捏住脖子的小鸡崽子。   “爹,我已经罚过他了。”穆闻天往穆博天身边一站,象征性地求情。   谁料,话音未落,穆老爷子再次哆嗦起来,手中的匣子枪对上了他的脑门:“妈了个巴子,深更半夜,你上哪儿沾了一身的甜味儿?”   “我……”   “跪下!”   “爹,我没……”   “好啊,都要造反是不是?”穆老爷子并不给穆闻天解释的机会,手指直接搭在扳机上,在三姨太的惊叫声里,用枪口顶住他的脑门,“老四,你他娘的也和老七学?大半夜上玉春楼快活?”   “你快活……我让你快活!”穆老爷子火冒三丈,猛地弯腰,将枪对准穆闻天的裤裆,“看你没鸟了还怎么快活!”   穆闻天的头皮瞬间炸了起来,危机感促使他就地一滚,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过后,子弹擦过了他的裤管,在不远处的水泥地上留下一个浅坑。   三姨太“嗷”地叫起来,两眼一翻,禁不住刺激,直挺挺地瘫在了地上。   其实那颗子弹并没有打向穆闻天的裤裆。   穆老爷子给穆老四留了面子,开枪时瞄准的是他的脚,但穆老四的眼皮还是狂跳了起来。   “爹……爹!”穆老七被这颗子弹惊回了神,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一扑,抱住了穆老爷子的腿,“爹,四哥不可能去玉春楼啊!”   “您忘了?全奉天没人肯钻他的被窝!”   “您要是把他的鸟打废了,我哥就更娶不到媳妇儿了啊!”   穆老爷子被穆博天生生扑回太师椅,又被他的胡言乱语气得眼冒金星,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站在院外的双喜趁机端着热茶走进来,看了看面色铁青的穆老四,又瞧了瞧哭号不止的穆老七,最后坚定地站在了穆闻天身边,把三姨太给七少爷买通房的事,抖了出来。   寻常大户人家给少爷找通房,多是从贫寒人家,或是家里的下人里挑,挑完,还要遵循对方的意见,就算挑中之人不肯,也断没有直接从拍花子手里买通房的道理。   谁不知道拍花子手里全是拐来的人?   穆老爷子自诩治家严谨,却不料自己心爱的三姨太做出了如此卑劣之事,阴沉着脸,将桌子拍得震天响。   穆老七哭声微顿,睨着双喜,气得要晕死过去。   抽福寿膏已是大错,现在再加上通房之事,错上加错,今日铁定要断腿了!   “爹,人我找回来了。”穆闻天见他爹的手指再次搭上扳机,蹙眉道,“是个欧米伽,身板儿太弱,病晕过去了,正让医生治呢。”   穆老爷子“啊”了一声,沟壑遍布的脸上挤出几分迷茫:“欧米伽……身板儿弱?”   是了,欧米伽又娇气又脆弱,到了汛期,身上还会冒乱七八糟的味道。   穆家的小子是清一色的阿尔法。   穆老爷子更是老当益壮,六十五了还能闻出穆闻天衣服上的甜味,所以他压根不理解,什么叫“身板儿弱”。   跪在地上的穆老七察觉到话题转移到欧米伽身上,立刻哼哧哼哧地吸鼻子。可惜他哭得呼吸不畅,闻到头晕脑涨,也没能闻出来他哥身上的甜味儿。   穆博天追悔莫及。   早知道三妈妈给他找了个欧米伽,他说什么,也要待在家里看看啊!   “找回来就好。”穆老爷子琢磨了会儿,一锤定音,“从拍花子手里买人,是我们穆府的不是。那孩子要是醒来,记得家在哪儿,咱们就把人送回去;要是不记得,我穆家不缺一双筷子。”   “老四,既然人是你找回来的,就由你照顾吧。”   穆闻天一愣,撩起眼皮,借着灯火打量他爹的神情。   穆老爷子疲惫地揉着眉心,察觉到他的目光,眼睛再次瞪起来:“怎么,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老四,这是咱们穆家造的孽,你得给我用一辈子去赎!”   “你要是敢对他不好,老子真的崩了你的鸟!”   穆老爷子的话在穆老四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从未想过,他爹会把郁声交给他照顾……一辈子。   标记,撕咬,亲吻,成结……   穆闻天脑子里哗啦啦蹿过一连串画面,最后不受控制地开始给郁声和自己的孩子取名字。   他们这一辈是“天”字辈,再往下,该由穆老爷子定。   不管叫什么,都成。   等孩子长大了,还得念书。世道再怎么乱,教育不能少,得给孩子请最好的先生,打好基础,再送进学堂。   对了,必须找个刻苦读书的伴读,和他的孩子互相督促,共同进步。   穆家绝不能再来一个穆老七。   穆家丢得起这个脸,穆老四也不能让郁声丢这个脸。   穆闻天幻想得过于激动,面上反而没了旁的情绪,等穆老爷子的眼神扫过来,他立刻板着一张脸,坚定而郑重地承诺:“爹,我会一辈子对他好。”   “这就对了。”穆老爷子总算听到句人话,摆手催促,“去吧,看看人醒没醒……老七的事你就别插手了。他是我的种,虎毒还不食子呢!”   穆老爷子说到最后,阴恻恻地笑了。   竖起耳朵偷听的穆老七一噎,缩起脖子,眼巴巴地目送四哥融入夜色:“爹,你偏心!”   “老子就是偏心你哥,”穆老爷子不为所动,晃着匣子枪,“不服?不服就跟你哥学学,一辈子别去玉春楼!”   一辈子不去玉春楼,穆博天办不到。   他歪歪扭扭地跪在地上:“可那是三妈妈给我买的……”   “混账玩意儿!”穆老爷子听他还敢提“通房”,大声怒斥,“就你这德行,我敢让那孩子叫你一声‘哥’?”   “哥……?”   “老子是你爹!”   “爹。”穆博天硬着头皮凑到穆老爷子腿边,纳闷道,“您刚刚不是让我哥照顾他一辈子吗?”   “怎么,有错吗?”穆老爷将穆老七一巴掌扇开,“穆家不缺他一双筷子,老子收他做义子,他可不就是你弟弟吗?”   “你身为哥哥,不该照顾他一辈子吗?”   穆博天捧着脸,一时语塞。   原来是这样。   他四哥……没听劈叉吧?   穆老四不仅听劈叉了,还会错了穆老爷子的意。   他哼着小曲,心潮澎湃地回了屋,见医生都在院里窃窃私语,不由纳闷道:“杵在这里做什么?”   医生见穆闻天回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乱哄哄地围上来。   “不得了,四爷,屋里那人汛期到了啊!”   “四爷,您考虑考虑,是直接……还是用保险一点的方法,给他打一针,延一延汛期?”   “我看要打!他病得不轻,还汛期呢,不打针就在床上等死吧!”   …………   穆老四听了半天,差点没听晕过去。   这算什么事儿?   他爹刚给他找的媳妇儿,汛期到了,他不仅没办法啃着媳妇儿幸幸福福地滚上炕,还要替媳妇儿决定,要不要打针延汛期。   “我去……”穆老四掀起帽子,暴躁地揉着头发。   在性命面前,汛期算得了什么?   穆老四打断医生的争吵,一锤定音:“打针!”   他说的,是一种用来延缓汛期的药剂,每打一针,能将汛期推迟一个月到两个月不等,欧米伽一辈子只能打三针,以后打,就再也没用了。   穆老四不知道郁声以前打没打过,现在情况紧急,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医生们得了准话,闹哄哄地涌回卧房。   穆闻天靠在门前,焦躁不安地等待。雪花在他肩头落了薄薄一层,他也并不在意,只竖起耳朵听屋里的声音。   在脖子后头打针,想想就难受,也不知道小貂怕不怕疼。 第4章   郁声自然怕疼。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吃的药多,打的针也多,每每哭闹起来,别人都不信他是欧米伽。   好在现在的他意识不清醒,挨了一针,眼角冒了些泪花,哭倒是没哭。   医生们紧张地围着炕,目光全凝聚在郁声的面上。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   郁声不再痛苦地蹙眉,身上也不再散发出甜丝丝的桂花香,医生们齐齐松了一口气。   “四爷,打完了。”   叼着烟的穆老四闻言,浑身一个激灵,兀地转身,肩膀上的雪扑簌簌地往下落:“汛期稳住了?”   “稳住了,但至多延迟两个月,两个月后再发作起来,怕是更严重。”   穆老四不以为意。   两个月,小貂肯定不烧了,再吃点好的补补……到时候,炕一钻,脖子一咬,齐活!   穆闻天美滋滋地杵在门前,抽完了烟,又细致地将衣摆上的雪沫子掸干净,这才推门,回到自己的卧房,打量蜷缩在床上的郁声。   南方来的小少爷就是不一样,脸蛋有红似白,眉眼精致漂亮,比那个五大三粗,浑身桂花味的彪形大汉,合穆老四的口味多了。   就是不知道,他汛期时散发的味道,是什么样儿的。   穆老四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进屋的时候,医生已经给郁声打了针,屋里的味道也差不多散尽,他只能闻到那丝阴魂不散的桂花香。   想来,小貂的味道也不会很冲。   大概率是那种淡淡的,闻起来很清新的味道。   要不然,他抱着人回来的路上,怎么会什么都没闻到呢?   穆老四想出一脑门汗,再一低头,发现郁声半个脑袋缩进被褥里,像是怕冷。   穆闻天心里一紧,当即脱了衣服,蹬了鞋,激动地爬上床,把郁声连人带被,拥进怀里。   昏昏沉沉的郁声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一条长长的蛇缠住,怎么都挣脱不开,滑腻的蛇身还不断地收紧,要把他的腰勒断了。   “啊!”郁声冷汗涔涔地惊醒。   窗外飘着几点灯火。   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白色棉被,软绵绵的,很暖和。   郁声费力地起身,纳闷地望向四周。   他不在客栈里了,好像……又回到了穆家。   “你醒啦?”   郁声还没回神,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门外晃进来一个文文弱弱的青年。   他笑嘻嘻地凑到了炕前:“你可把我吓死了。”   “……我是穆家的老七,穆博天。”   穆老七点亮了炕前的灯,郁声也就看清了他的脸——和先前赶他出穆家的那位爷有些像,只是棱角更稚嫩柔和些,像个读书人。   穆老七坐在炕头,稀奇地瞧郁声。   郁声抱着被子,不由自主向墙角缩。   “别怕。”穆博天察觉出他的畏惧,笑眯眯地揣起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这话本该我四哥问,但是他临时有事,连夜离开奉天了,所以我爹就把我踹过来问你……”   穆老七难为情地抓了抓头发:“你在被拍花子拐卖以前,家里可还剩什么人?”   “……我三妈妈就是太……嗐,总之,我们穆家对不起你,若你想回家,我爹明天就派人护送你回家。”   “回家?”郁声愣愣地重复着这个词,“家”这个字从舌尖上蹦出来时,自嘲地笑笑,“我没有家。”   “没有家?”穆老七猛地一拍大腿,喜气洋洋地感慨,“那敢情好啊!”   郁声:“……?”   “我不是那个意思。”穆博天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连忙解释,“我爹是谁,你该知道吧?他听说我和三妈妈把你当通房买进家门,气了个半死,差点拿枪崩了我!还说,你若是不想回家,就留在穆家,当我们哥几个的弟弟。”   “……你放心,有我们在,没人敢欺负你。”   穆老七没有说大话。   整个东三省,就没有敢和穆老爷子叫板的人。   他若要认郁声为义子,那么,谁也不敢说郁声不是穆家人。   “我……”郁声咬住了下唇。   他不在乎穆家的权势,也不在乎穆老七许下的什么“没人敢欺负你”的承诺。   他只是想起了不久前,他娘还活着的时候,也是有人将他当家人来看待的。   “哎哟我去,你怎么哭了?”穆老七说了一通,耐着性子等他回答时,撩起眼皮随意往炕上扫了一眼,忽见昏黄的烛火下,郁声脸颊上滚下两行清泪,登时慌了神,“我没欺负你啊……你、你不愿回家就留下,我们穆家真不差你这双筷子!”   可惜,郁声的眼泪是为了去世的母亲而流,穆老七怎么安慰都没用,还把病歪歪的三姨太也吸引了过来。   “老七,你要死啊!”三姨太一进门,就拍着心口冲到炕边,把郁声搂在怀里,“要不说你没老四靠谱呢?好好一个人,一睡醒就被你弄哭……就你这个德行,还天天去玉春楼?”   穆博天一个头有两个大,总算体会到方才四哥在穆老爷子面前百口莫辩的感觉了:“我真没欺负他……三妈妈,我没事欺负他做什么啊?”   “那他……”   “他没欺负我。”眼见穆老七要和三姨太吵起来,郁声吸着鼻子,含泪开口,“我……我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穆老七松了口气。   三姨太闻言,又坐回炕上:“哎哟,好孩子,小小年纪有什么伤心事呢?在穆家住下吧,等老四回来,我们办个宴,热闹热闹,让奉天城的人都瞧瞧,我们穆家又添新人了。”   “是啊,等四哥回来就办宴席。”穆博天站在一旁附和,“我早想有个弟弟了。”   尤其是欧米伽弟弟。   他可以保护他呀!   当了十多年老幺的穆博天心情激动,招呼下人给郁声腾院子。   一来二去,不等郁声点头,穆老爷子认他做义子之事,竟就这么定下了。   空的院子没那么容易腾,加上穆老四不在家,三姨太就自作主张,让郁声继续睡在穆闻天的屋子里。   穆老七天天来找他,说些家里的事,话里话外,都离不开自己凶巴巴的四哥。   “你知道我四哥有多狠吗?”穆博天啧啧称奇,“都说他是最像我爹的儿子。”   “!”   “我爹你也知道吧?凶死了,年轻的时候,曾经单枪匹马崩过一整个匪窝呢!”   “!!”   “我四哥和他差不多,那诗怎么说的……十步杀一人啥的!”   “!!!”   三姨太还没进屋,就被穆老七的话逗得前仰后合,迈出去的腿也收了回来。   其实,十六七岁的欧米伽和阿尔法不能过长时间地单独相处。   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啊!   郁声刚打完针,推迟了汛期,穆博天又稀奇新得的弟弟,成日编瞎话讲故事,连玉春楼都不去了,三姨太才不乐意打扰他们呢。   如今的郁声已经知道,赶自己出穆家的,是穆家的四爷。   他坐在炕上,一边喝药,一边提心吊胆地听穆老七讲故事。   穆老七把四哥的光辉事迹说了个遍,剥着炒花生,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郁声,你知道我四哥在奉天城还有个外号吗?”   “什么?”郁声上了钩,好奇地问。   “炕见愁。”穆老七憋着笑,把剥好的花生米塞进郁声的掌心,“谁在炕上见了他,都犯愁!”   穆博天说完,先笑了个天昏地暗。   郁声捏着花生米,一颗一颗慢吞吞地吃,等穆老七笑完,才问:“为什么会犯愁?”   “来。”穆老七神秘兮兮地向他招手,等郁声从炕上爬下来,又跑去窗边四处张望,确认没人能听见自己即将说出的话,才凑到郁声耳边,悄声道,“当然是因为我哥在炕上……让人犯愁啊!”   话音刚落,穆老七再次笑倒。   郁声却愣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刚被抬进穆家时的猜测——买通房的人家,不是有特殊爱好,就是那里不行,买个通房,在外头撑场面。   没想到……穆家的四爷,瞧着高大健硕,竟是第二种情况!   郁声的目光落在笑得前仰后合的穆老七身上,心中涌出一丝对穆四爷的同情。   穆四爷固然很凶,且不分青红皂白把他赶出了穆家,可也给了他大氅和靴子。   没有这些保暖的东西,他挨不到客栈就会冻死。   “啊。”郁声念及此,急急忙忙地叫住穆博天,“七哥,客栈里还有四……四哥给我的东西呢。”   他同意留在穆家,便改了口,管穆家的几个兄弟叫哥哥。   “四哥给你的东西?”穆博天擦着眼泪抬起头,不以为意,“让下人去拿便是,不是什么大事……郁声,你不觉得好笑吗?哈哈哈,全奉天没人愿意钻他的被窝,所以他二十七了还没讨到媳妇儿!”   郁声勉强勾了勾唇角,愈发觉得穆家的四爷惨。   ……不行的事儿,全奉天都知道啊? 第5章   在火车上打盹的穆老四没由头地打了个喷嚏。   他睁眼,见车窗外白茫茫一片,忍不住骂道:“妈了个巴子,这么冷的天,山匪怎么不怕冻死呢?”   “四爷,茶水,热乎的。”双喜端着瓷水杯从车厢另一头走来,“别冻着了。”   “冻不着。”穆闻天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就怕家里那个……受不了。”   双喜知道穆闻天提的是谁,笑着安慰:“家里的炕暖和,四爷您就放心吧!”   “……我从家里出来时,还听老爷子身边的人说,等你回去,就办什么宴席呢。”   “宴席?!”穆闻天差点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拿着帕子捂住嘴,轻咳片刻,耳根后知后觉地烧起来。   喜宴啊!   爹也忒心急了些……穆老四神情恍惚地想,怎么一回去就办喜宴呢?   他和小貂,也就刚认识!   穆闻天心跳如擂鼓,抱怨完老爷子心急,自己反而更急了。   小貂刚打了针,至多挺两个月,不成婚,他俩怎么上炕?   还是爹想得周到。   穆老四脸上不由浮现出了幸福的微笑。   另一边。   多了个欧米伽弟弟,穆老七安生不少。   他不再成日往玉春楼跑了,就猫在四哥的院儿里,趴在窗边,监督郁声吃药。   郁声拘谨地团在床上,喝着苦兮兮的药汁,眼巴巴地盯着穆博天手里的糕点。   “喝完药就给你。”穆老七逗猫似的哄他,“你身子不好,早些喝药,早些好。”   郁声瘪了瘪嘴,将最后一口药汁喝尽,裹着被子凑到窗边,从穆老七手里接过糕点,急吼吼地啃。   “慢点慢点。”穆博天招呼下人给他倒热水,“好吃吗?”   郁声咬进去大半,沉默片刻,摇头。   “不好吃?”穆老七震惊了,“不会啊,玉春楼的姐姐们都喜欢吃这个……等着,我再去给你买别的。”   穆老七来回跑了好几趟,郁声不好意思说不合胃口,硬着头皮吃了不少,晚上闹起肚子,医生们一来,问出缘由,穆老七又挨了一顿骂,穆府里也多了个南方来的厨子。   郁声在奉天安稳住下的时候,穆老四狼狈地趴在山沟沟里,捂着肩膀吸凉气。   双喜面色惨白,捏着纱布,替他包扎肩头的伤口:“四爷,您刚刚不该冲上去!”   “我不冲,你冲?”穆老四没好气地将帽子从脑袋上拽下来,龇牙咧嘴地抱怨,“好家伙,居然敢拿刀砍老子……”   “四爷,您就少说两句吧。”双喜抬头,招呼人抬担架过来。   “要什么担架?”穆老四提起一口气,捂着伤口,硬撑着从雪地里爬起来,踩着被鲜血染成赤色的雪渣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收拾收拾,早些回奉天。”   双喜拗不过穆闻天,拎着枪追上去,没走几步,忽然发现穆老四不动了。   “四爷?”   “哎哟我去。”穆闻天蹲下身,望着灌木丛中微微蠕动的雪团子,“是貂啊。”   双喜凑近一瞧,嚯,真是貂。   毛茸茸一小团,蜷缩在灌木丛中,在风雪里瑟瑟发抖。   穆老四伸手把貂提溜起来,看着小兽短短的腿上有道结痂的伤口,“啧”了一声:“我说呢……受伤了啊?”   “四爷,小心着点,貂咬人呢。”双喜在一旁不放心地叮嘱。   “就这么个小不点,怎么可能咬我?”穆闻天想到和小貂一样软乎乎的郁声,大咧咧地将小兽塞进怀中,结果话未说完,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咝!”   穆老四的拇指上,冒出了两个血点子,而伤了一条腿的貂正在他怀里乱拱呢!   “四爷,您说说,您这是何必?”双喜无语地将小貂从穆闻天怀里揪出来,“您别看它小,凶着呢!”   穆老四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望着貂,若有所思:“凶啊……”   说不准,郁声病好了,也凶。   一阵寒风吹过,天又开始落雪。   穆闻天裹紧了肩头的大氅,带着意外捡到的貂,踏上了归途。   时间紧迫,他上了火车,才让医生处理伤口。   可怖的伤口不断地冒着血花,穆老四不管不顾,专注地用完好的手逗弄关在笼子里的小貂。   双喜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瞧着,生怕四爷再被咬一口。   好在那只貂似乎已经死心,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不管穆老四怎么伸手,都不搭理他。   “这就像了。”穆闻天自言自语,“和郁声一样儿一样儿的。”   他觉得郁声和笼子里的小貂一样,总是不搭理自己,却也不想想,自己从未给郁声说话的机会。   穆闻天心急火燎地往奉天赶,三姨太则热火朝天地给郁声挑旗袍。   “总要挑身好看的。”三姨太喜滋滋地摸着布料,“明天的宴席,你可是主角。”   穆老爷子等不及穆闻天回奉天,翻了皇历,直接定下了办宴席的日子。   “老爷子说了,要办得热热闹闹……我看着,这身不错。”   三姨太得知郁声十八岁之前,都得穿旗袍,喜上眉梢,让人将家里好的布料全翻了出来,一一摊在郁声面前:“明日的宴席,肯定是赶不上了,但是多做些,总没错。”   郁声望着堆满卧房的五颜六色的布料,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这身怎么样?”三姨太拽着一段玫红色的布料往他身上比画。   郁声不着痕迹地躲开,眼疾手快地抱起一匹月白色的布料:“三妈妈,我喜欢这身。”   三姨太凑过来一瞧,不满地挑眉:“太素净了些。”   郁声笃定道:“就这身。”   “一身不够。”三姨太不甘心地将玫红色的布料抱起,“一起做。”   他迟疑地点头。   “你还小,穿得鲜艳些好看。”三姨太将布料交到下人手里,顺带挑剔地指着月白色的布料,“到时候往裙摆上绣些桂花,会更好看。”   郁声只剩点头的份儿。   “我们家老幺呢?”他们正说着话,院外闹哄哄地涌进来一群人。   是办完事,迫不及待要看看郁声的穆老爷子。   穆老爷子掀了头上的狗皮帽子,快步走进穆老四的卧房:“哎哟,气色好多了,看来多喝药还是有用!”   穆枯山是真的稀罕新得的欧米伽义子,大手一招,指挥下人往屋里抬箱子。   “狐皮,熊皮,虎皮。”穆老爷子搓着手介绍,“都是海参崴来的新皮子,我那几个皮糙肉厚的小子用不上,放在家里就是落灰,还好你来了。”   “哎呀,老爷,这么多好皮子,你怎么不给我?”三姨太笑着凑上来,揽着郁声,一起挑选箱子里的皮子。   此生未能有自己的孩子,一直是三姨太的心病,如今穆老爷子认郁声为义子,也算是了了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郁声,你还想要什么?”三姨太偏过头,见他面色苍白,心生怜惜,“和我说,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也想办法帮你弄来。”   郁声心里滚过一阵难以言喻的热意。   他从未想过,母亲去世后,自己还会再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即便穆家人并不是他真正的亲人,即便他答应做穆老爷子的义子也有私心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将穆家人当作了家人。   “三妈妈,我用不上这么多皮子。”郁声费力地合上箱子,轻声细语,“你们收留我,为我治病……我无以为报,这些皮子就留给七哥和……和四哥吧。”   他提到穆闻天的时候,声音不知为何小了下去。   三姨太会意:“被老四吓到了?”   郁声犹豫着点头。   “嗐,老四就是那个脾气。”三姨太揶揄地望向穆老爷子,“但这事儿,还得怪咱们的穆老爷……是他把老四教成这样的!好孩子,你想想,老四都二十七了,好好一个阿尔法,连媳妇儿都讨不到,当爹的能没问题吗?”   “七哥和我说,四哥好像有点……”郁声面色微红,不敢直视三姨太的眼睛,支支吾吾,“就是床上……床上……”   三姨太凑近了才听清郁声在说什么。   她猛地一拍大腿:“嗐,老七又瞎说!”   郁声紧绷的心陡然一松。   却不想,三姨太一屁股坐在炕边,没好气地抱怨:“老四哪里是在炕上有问题?我看他哪儿都有问题!”   穆老爷子闻言,想为儿子辩驳几句,张嘴的瞬间,又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宁可冻死,也不愿钻老四被窝的女人,瞬间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四哥他真的……”郁声放松的心再次悬起来,喃喃,“七哥没骗我?”   “老七平日里的确不靠谱,可他不会撒谎。”以前,三姨太最宠穆家的七少爷,如今有了郁声,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不再维护老七,“他和你说的话肯定很难听,但是吧,也算是实话。”   “四哥……”   “不过,你放心。”三姨太像是想起了什么,兀地起身,小跑到穆老爷子身边,“老爷,可不能给郁声找个老四那样的阿尔法!”   当着旁的欧米伽的面,穆老爷子或许还会为儿子辩解几句,但是轮到郁声头上,穆老爷子只有点头的份儿:“是了,老四不是个会疼人的,咱们得给老幺找个性子好的阿尔法。”   三姨太和穆老爷子三言两语间,竟然开始操心郁声的婚事。   也不怪他们心急,寻常欧米伽十六岁就嫁人了,郁声身体弱,十七岁才来第一次汛期,如果不是前几日打了针,现在说不准,已经被阿尔法咬了。   “哎哟,我得回去好好想想。”三姨太火急火燎地往院外跑,“奉天城好的小子不多,咱可不能让郁声嫁人以后受委屈。”   “有我穆枯山在,还能让他受了委屈?”穆老爷子嘴上说得狠绝,当夜也陪三姨太想到后半宿,把奉天城的人家一一罗列在纸上,精挑细选。   人品不好的划去,年纪太大的划去,身边已经有欧米伽的更得划去。   划来划去,偌大的奉天,不剩几户人家了。   “怎么办?”三姨太愁眉苦脸地望着名单,“这也太……”   “不着急,明天不还有宴席吗?”穆老爷子盘腿坐在炕边抽烟,眯着眼睛,眼里精光闪闪,“先让郁声自己瞧,有瞧得上眼的最好……没有,东三省这么大,为什么非要在奉天城里找?”   “也行。”三姨太掀开被子,“爷,歇了啊。”   “也不知道老四能不能赶上明天的……”夜色里传来她的自言自语。   “管他赶不赶得上。”穆老爷子冷哼一声,“我看郁声也不像想见他的样子!”   在穆老爷子眼里,老四在某些方面,真不如天天跑玉春楼的老七。   老七浑是浑了点,起码会哄人,也有欧米伽愿意被他咬。   哪里像老四?   别说欧米伽了,连普通人都不敢钻他的被窝!   穆老爷子带着忧愁入睡,伴着火车的咣当咣当声合上双眼的穆老四,却做起了梦。   梦里,他回到了穆家,逮到软乎乎的郁声,搂在怀里,好一顿亲。   郁声不再怕他,还会拉着他的手,唤他“四哥”。   穆老四激动得跟什么似的,为了这一声“四哥”,当真是什么都愿意为郁声做。   “汛期要到了?”穆闻天在梦里扒拉郁声的衣领。   那层单薄的布料不知为何,怎么都扒拉不开。   穆老四较起真,提溜着郁声的衣领,来回拉扯,折腾出一身的汗,终是“哗啦”一声,将布料撕开——布料下,居然不是他想象中的细嫩皮肤,而是长满汗毛,汗津津的脖子。   穆老四忽然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销魂蚀骨。   “不……”他变了神情,仓皇撒手,想把撕破的布料重新拼回去,可惜,事与愿违,那个膀大腰圆,比穆老四宽了两倍的壮汉已经转身,向他扑来——   “不!”穆闻天冷汗涔涔地惊醒。   “四爷?”   “四爷醒醒,到站了。”   穆闻天恍惚地扭头,见双喜站在自己床边,暗暗咒骂一声:“见了鬼了。”   他居然在梦见郁声的时候,又想起了桂花味的壮汉,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双喜也见了鬼般盯着穆闻天的被子——那只雪白的貂,不知什么时候从笼子里跑了出来,正窝在他家四爷胸口睡觉呢!   穆老四也瞧见了貂,但他并不在意,伸手将其提溜到怀里,然后掀开被子,来不及为自己睡梦中撕坏,还露出棉絮的棉被哀悼,就被裤子上的水迹惊呆了。   “我去……”穆老四猛地按住被角,瞪着一脸茫然的双喜,“给我拿条……”   他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给我把行李箱拿过来!” 第6章   穆老四在小貂的注视下,黑着脸换裤子。   这小貂也有意思得很,前一日,还将他的手指头咬出两个血点子,现下就能歪着脑袋,探头瞧他鼓鼓囊囊的裤裆。   “看什么看?”穆闻天捏着貂的后脖颈子,将它提溜起来,“郁声还没瞧过呢!”   小貂蹬了两下腿,蹿到穆老四衣领里不动了。   “四爷?”候在车厢外的双喜耐不住,探头问,“好了吗?”   “好了好了,别催。”穆闻天跳下火车,吸了一口冰凉的风,满心愉悦,“总算回来了。”   “是啊,总算回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老爷子办的宴席。”   “能赶不上吗?”穆老四不以为意,“我都没回来,办宴席有什么用?”   谁家成亲,新郎官不在场?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回不来,也不能让郁声一个人拜堂啊!   穆老四想想郁声孤零零行礼的场景,就觉得自己不是个玩意儿。   “四爷说得有道理。”双喜不知穆闻天心中所想,乐呵呵地附和,“老爷子办宴席,您当然要到……”   “场”字噎在了双喜的喉咙里。   他盯着四爷腿上新换的裤子,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都是阿尔法,双喜一下子就猜到了四爷换裤子的原因。   可……可四爷想着谁,能激动到换裤子的地步?   要知道,他们家四爷在炕上,可是有“阎王”的凶名,身边也未曾有过任何亲近之人,双喜甚至无法在脑海中搜寻出一个,能和穆闻天一起躺在炕上的身影。   “走吧,别耽搁了。”越是离穆府近,穆闻天越是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他伸手拍着恍惚的双喜的肩膀:“明天让兄弟们都来找我,天大的喜事,我给大伙儿包红包!”   有红包拿,双喜瞬间将穆闻天的裤子抛在了脑后。   “爷,您可得包厚点!”双喜欣喜地跟上穆闻天的步伐,翻身上马,“哥们几个拿了红包,定要出去好好喝一顿!”   “出去喝什么?”穆老四心情好,朗声大笑,“地窖里不是有先前缴来的酒吗?等宴席摆完,你们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双喜乐得合不拢嘴,等穆闻天打马离去,抽空问身边同样喜笑颜开的兵:“四爷怎么乐得找不着北了?”   对方对他勾了勾手指。   双喜忙不迭凑过去,洗耳恭听。   “我听说,穆老爷子要收一个欧米伽做义子。”   “义子?”双喜脑海中跳出郁声的脸,沉默片刻,将最近发生的事在心里串了一串,继而恍然大悟,“老爷子早就想要个欧米伽儿子了。四爷肯定也是因为听说了这个消息,才这么高兴。”   “可不嘛!……唉,你说各人的命,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就拿这个穆家新认的小少爷来说吧,他成了穆老爷子的义子,甭管他之前是什么身份,就算他是路边的乞丐,以后也定然没人敢惹他!”   双喜也跟着附和两句,扬起马鞭的刹那,却又觉出一丝异样。   不对啊。   郁声小少爷是唯一一个钻过四爷被窝,还没被吓死的人。   四爷睡觉时,说不准梦到的就是小少爷。   可郁声小少爷已经成了四爷的弟弟,四爷睡觉的时候再想他,岂不是……岂不是……哎哟我去啊!   双喜忽地出了一身冷汗,北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大叫着“四爷”,纵马狂追而去。   天地苍茫,白雪皑皑,穆老四的身影却早已经消失在了鹅毛大雪里。   穆闻天先回到了穆府。   只见穆府门前车水马龙,高高的牌匾上挂着红绸,他的心瞬间被火气点燃。   好家伙,他都不在家,就敢办喜宴?   怎么着啊,还真不准备等他回家,直接把事儿办了?   这不是欺负人郁声吗!   “四爷回来了?”   “哟,四爷,恭喜啊!”   受到邀请的客人们见到穆闻天,都停下脚步,乐呵呵地行礼。   穆闻天脚步微顿,念及今日是自个儿大喜的日子,硬生生将火气压下去,拱手道:“同喜。”   客人们齐齐愣住。   他们可没指望穆四爷能给什么回应。   这位的性子,可比穆老爷子年轻时还要暴,说翻脸就翻脸,凶得厉害。   尤其是在炕上……   好几个家中子女尚未婚嫁的客人悄悄白了脸,不敢与穆闻天对视。   坏了,四爷不会是想趁着老爷子认亲,给自己也寻一门亲事吧?   穆闻天懒得去猜客人们在想什么,他耐着性子客套一番,眼神在院中来回游走,发觉奉天城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他和郁声大婚,得办得热热闹闹。   就目前而言,穆闻天还是很满意自己所瞧见的排场的。   “老四,你回来了?”裹着貂皮,穿得花枝招展招呼客人的三姨太,揉了揉眼睛,见站在门前与人说话的,当真是穆闻天,当即吸了口凉气,攥着帕子跑过来,“你……你怎么回来了?”   穆老四哪里知道,自己的形象在三姨太心中和魔鬼差不多,只觉得三姨太的问题好笑:“三妈妈,这么重要的日子,我能不回来吗?”   他不回来,让郁声和空气拜堂啊?   三姨太面色僵了僵,干笑着点头:“也是,今儿个是穆府的大日子,谁不在场都成,老四,你可必须在场。”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穆闻天舔了舔干涩的唇,急不可耐地问,“三妈妈,郁声搁哪儿呢?我想见见他。”   三姨太惦记着郁声怕穆闻天的事,瞬间拔高了嗓音:“你见他做什么?!”   这一嗓子,把穆老七也引了过来。   他今日穿得喜庆,长衫马褂外加一顶礼帽,大冷天跑出满额的汗,瞧见穆闻天,脚下一个踉跄:“四……四哥,你回来了啊?”   “你这一身……”穆闻天眯起眼睛,在穆老七不安的哆嗦里,勉为其难地点头,“还成。”   算是隆重,不会掉他的面子。   穆老七快吓哭了,丧着脸对三姨太说:“三妈妈,给六哥写的信已经寄出去了。这么大的喜事,六哥知道了,一定会提前回国的。”   穆老六留洋多年,亦知道穆老爷子的心愿,如今家中终于有了个欧米伽弟弟,欣喜之下,定然会迫不及待地回奉天。   三姨太闻言,眼角微红,用帕子按了按,由衷感慨:“郁声可真是咱们家的福星。”   他一来,穆家人就聚齐了!   穆闻天漆黑的眼里也涌出零星的笑意。   他的媳妇儿,家里人喜欢,他比谁都高兴。   而他们口中的“福星”,正在穆老四的屋里换旗袍。   郁声身子弱,这几日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发热,三姨太也就不敢让他搬去腾好的院子,想着老四不在奉天,便让他安生住下。   郁声刚被拍花子卖进穆府的时候,就睡在穆闻天的炕上,自是习惯。   如今,他换上那身被拐时穿的淡蓝色旗袍,瞧见裙摆上的珍珠完完整整地坠在裙摆上,连掉落的都补齐了,鼻子不由一酸。   穆家人待他,真的很上心。   只是单穿旗袍,在北风里哪里站得住脚?   郁声手边还有厚厚一摞,三姨太命人抱来的貂皮短袄。   他看来看去,挑了个颜色最浅的搭在肩头。   空气里氤氲着燥燥的暖意,几根绒毛落在郁声鼻尖,他没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恍惚中,有人推开门,逆着光大步走来。   郁声以为是三妈妈,揉着眼睛道:“我穿这一件就够了,剩下的,三妈妈都拿回去吧。”   “一件哪儿够啊?”回答他的,却是熟悉的低沉嗓音。   郁声惊骇地后退半步,背靠着玻璃镜子,眨着水汽氤氲的眼睛,与俯身瞧自己的穆闻天对视,继而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有些恐惧,刻在骨子里。   郁声以为穆闻天还要再把他赶出去一回。   穆闻天却只是盯着他蹙眉瞧,摇头:“太素净了。”   郁声生得精致又纤细,是典型的南方欧米伽,明眸皓齿,眉眼如画,穿淡色,确实好看。   可……哪有人拜堂穿蓝色的旗袍?   该穿红艳艳的喜服才对嘛。   “别的……别的来不及做。”郁声被穆老四带着热度的目光烧得双颊泛红,小声喃喃着往门边挪,几欲逃跑。   “也是,这才几天……”穆闻天以为他要喝水,单手提溜着郁声的短袄领子,直接把人拎到面前,“渴了?”   郁声更惶恐了,抱着胳膊瞪穆闻天。   穆老四后知后觉,对待媳妇儿不能像对待小貂一样粗鲁,干咳着搬来一张椅子,坐在郁声身前,放轻声音,缓缓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直说便是。”   郁声紧绷的心随着穆闻天的话,渐渐松弛。   他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穆家人救他的命,穆老爷子还认他做义子,他哪里还能在穆四爷身上挑刺?   再者,郁声怕归怕,却不觉得穆闻天做了什么错事。   若是易位而处,他的床上也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怕是不会比穆闻天处理得更好了。   而且……   郁声清醒后得知,陷入汛期不能自控的自己,是被穆闻天救回来的。   四爷虽然是个家伙什儿不行,脾气还不好的阿尔法,实则心地善良,是个很好的人。   于是,穆老四面前穿着淡蓝色旗袍,秀秀气气的欧米伽,逐渐放松了身体,坐在炕边,红着脸晃腿。   “四哥已经很好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我先道歉。”   穆闻天的心都快化了。   谁说欧米伽都有小脾气,只会胡搅蛮缠的?   瞧瞧郁声,比他手里那群兵省心多了。   而且,那一声“四哥”,叫得比梦里还好听,穆老四差点激动得再换条裤子。   “来,给你的。”穆闻天伸手往大氅的衣领里一掏,拽出软绵绵的小貂,“路边捡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郁声手忙脚乱地抱住小貂,稀奇地将它捧到眼前:“四哥,这……”   话音未落,小貂张嘴就要咬他的手指。   穆老四眼疾手快,将自己的拇指递过去,然后指尖瞬间又多出俩血点子。   郁声一下子慌了神:“四哥!”   “没事儿,小伤。”穆老四乐得不行,偷摸搂住他的腰,把人往怀里带,“我都被它咬过一回了,不疼……瞧,还有印儿呢!”   骨节分明的大手在郁声面前摊开。   他凑过去仔细瞧,果然在生着薄茧的指尖寻到两个模糊的小点,眉毛立刻皱起来,望着小貂的目光也不复先前的惊喜。   “别怕,我刚被咬那会儿,双喜比你还害怕!”   刚回到穆家的双喜打了个喷嚏,余光瞥见穆老七,立刻连滚带爬地扑过去:“七少爷哎!”   穆老七被他叫得差点拿不住手里的盘子,那里面装着炒好的花生,是专门给客人吃的。   “你瞎嚎什么?”   双喜结结巴巴:“四爷,四爷他……”   “我哥不是刚回来吗?”   “他……他和那个郁声小少爷……”   “嗐,你说我弟啊。”穆博天摆了摆手,已经拿郁声当亲弟弟看待了,“今儿个是他的好日子,我哥开心着呢,已经去看他了。”   双喜见穆博天神情不似作伪,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四爷若是真的因为梦到郁声有了感觉,也得顾及着身份。   现如今,他们可是兄弟!   从古至今,哪有哥哥咬弟弟的说法?   四爷当不会做糊涂事!   正想着,穆老四的身影出现在了双喜的视野里。   身形挺拔的阿尔法笑吟吟地低着头,望着在身侧揣着手焐子,趔趄迈步的欧米伽,眼神炽热又缱绻,只可惜距离太远,双喜瞧不见。   他的心彻底放下来,欣慰地望着两道相依相偎的身影。   多好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穆老爷子有福咯! 第7章   “给你,你就拿着。”穆老四没感受到双喜变幻莫测的目光,他还在继续方才的话题,“一只貂而已,别怕养不好。”   郁声抱着小貂,结结巴巴地道谢:“四哥,谢谢。”   “可别,再谢生分了。”穆闻天顺手搂住郁声的肩膀,偷摸瞧他的腰。   刚刚,穆老四已经摸过了。   郁声的腰又细又软,还带着股韧劲儿,任谁摸到,都舍不得撒手。   心怀不轨的穆闻天差点绷不住,想把郁声压在炕上使劲儿摸。   “四哥……”郁声眨眨眼,用余光瞥搭在自己肩头的大手,不习惯的同时,想起穆闻天的隐疾,连忙将心里的不自在强压了下去。   四哥是个不行的阿尔法,就算和他亲密一点儿,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要是他表现得不自在,四哥会自卑吧?   郁声想东想西的当口,穆老四已经被郁声的嗓音勾得心急火燎起来。   以前怎么没觉得欧米伽的声音这么好听?   每个字都好像带着钩子,专往他心房上勾。   郁声见穆闻天神情有异,脚步微顿,担忧道:“四哥,你的手还疼吗?”   穆闻天的手指头,刚被小貂咬出两个血点子。   “不疼……还好没咬到你。”穆闻天美滋滋地将手在衣摆上蹭了蹭。他肩头更严重的伤都不算大事,被貂咬一口,又算得了什么?   穆老四美滋滋地想:郁声还没过门就知道心疼人,心里定是有他。   穆闻天念及此,语气愈发温柔:“冷吗?冷就把我的大氅披上。”   “麻烦四哥了。”   郁声当然冷。   他打小在申城长大,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和这么冷的风,就算裹着厚实的皮子,杵在雪地里,也忍不住瑟瑟发抖。   穆闻天立刻停下脚步,将大氅从肩头拽下来,裹在郁声身上。   郁声的鼻尖冻得发红,眼尾也染上了羞涩的红潮,整个人既水灵又鲜活。   穆老四心里一悸,手哆嗦起来,失手将他的脑袋蒙住了。   郁声愣了愣,伸手拽住穆闻天的手腕:“四哥?”   “雪……雪大。”穆闻天耳根一红,手忙脚乱地将大氅扒拉下来,“别吹着了。”   他懵懵懂懂地点头,迈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绊倒在穆闻天的怀里。   穆老四想都没想,一把搂住郁声的腰,顺势将人扛在了肩头。   郁声:“……?”   穆老四心情激动地迈步:“雪天路滑,你摔了怎么办?”   郁声蹬了蹬腿,见远处人影幢幢,挣扎得更厉害:“四哥,不要这样……”   穆闻天顺势将郁声搂在身前:“这样式儿?”   郁声稀里糊涂地趴在穆闻天肩头,北风一刮,吸进去满嘴雪沫子,立时咳得撕心裂肺。   他这一咳嗽,把三姨太和穆老七都引了过来。   “哎哟,咱家郁声这是怎么了?”三姨太慌忙跑过来,摸他的额头,“不会又发烧了吧?”   她话未说完,穆博天已经开始慌里慌张地喊:“医生……医生都在哪儿呢?!”   穆老四比他们冷静多了。   他直接低头,与眼尾微红的郁声,额头相抵:“没烧,被风呛着了。”   炽热的呼吸夹杂着直白的关心,全喷在郁声的面上。   他忍住嗓子里的痒意,涨红了脸,胳膊虚虚搭在穆闻天的肩头,不敢去看四哥的神情:“三妈妈,我……咳咳,我没事,不用喊医生。”   三姨太松了一口气,继而把六神无主的穆老七提溜到郁声面前,“啪”地拍了下脑门儿。   “你瞧瞧你四哥,多会疼人!”三姨太叉着腰,嫌弃地数落着穆博天,“地上结冰了,他就知道抱着郁声走,你呢?”   “……你就会叫医生!   “……也不想想,为什么老爷子让你四哥照顾郁声一辈子,而不是你。……还不是因为你靠不住啊!”   穆老七乐呵呵地听着三姨太絮叨,然后偷偷对郁声眨眼睛。   郁声见状,不好意思地笑了:“四哥,你放我下来吧。”   被三姨太夸得飘飘然的穆老四有些舍不得撒手:“前面还有雪呢。”   “没事,总要适应的。”   郁声坚持要下来,穆闻天也就将他放在了地上。   郁声抖抖肩头的碎雪,抱着雪团子似的貂,探头探脑地望院子里的客人。   一个认亲宴,来的人比他想的还要多。   三姨太还有些意犹未尽:“时间太紧迫,该多写些请帖。”   穆老四深以为然:“这么大的喜事,放在以前,该办流水席。”   “流水席就算了。”穆老七在一旁插嘴,“爹怕请来的人糟心,逼着我将请帖对了十来遍呢。”   穆老四了然一笑,转头向郁声伸出手:“来,四哥拉着你走。”   骨节分明的手指包裹在黑色的皮手套里。   郁声犹豫一瞬,在更多雪花落下来之前,将手放了上去。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穆老七大受刺激。   谁说他哥不会疼人?   这不是很会吗?   又是拉手又是送貂,这还是他那个在炕上吓死人的四哥吗?   穆老七哪里知道,他哥把郁声当媳妇儿疼,拉上手后,面色不变,实则心里美得差点找不着北。   “三妈妈,我爹呢?”穆闻天迫不及待地想要拜堂。   “在前面呢。”三姨太见郁声被穆老四照顾得很好,彻底放下心,低头翻着客人的名谱,心不在焉地嘀咕,“估计在准备演讲稿吧?……郁声的好日子,他开席前要讲话呢。”   穆老四欣然点头。   他成婚,他爹重视,讲话自然是少不了的。   “别怕,我爹就是随便讲两句。”穆闻天担心郁声心理压力大,耐心地安慰,“你进的是我穆家的门,没人敢说三道四!”   郁声心里一暖,真心实意道:“四哥,你对我真好。”   穆闻天失笑:“我对你不好,不是找抽吗?”   对谁不好,也不能对媳妇儿不好啊!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走到了搭好戏台的院子里。   穆老爷子为了郁声的认亲宴,下了血本,从北平请来了戏班子,力求将宴席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人尽皆知。   郁声好奇地打量着满院的客人,客人们也在打量郁声。   穆老爷子想要个欧米伽儿子的事,不是秘密。   穆家全是能咬人脖颈子的小子,穆老爷子为此苦恼许久,可惜无论怎么生,遗传基因摆在那里,就是生不出来欧米伽。   先前,也有人动过歪脑筋,找可怜的欧米伽塞到穆府,试图让穆老爷子动怜惜之心,收为义子,再借机染手穆家的家业,可惜全部无功而返。   穆枯山精明得厉害,别说是濒死的欧米伽,就算是已经死了的,若是怀有异心,他都不会施舍多余的眼神。   所以渐渐地,某些人的歪心思就歇了。   可就在大家都以为穆老爷子不会再动心思收养儿子的时候,穆家居然真的多了个欧米伽少爷。   还是个长得特别好看,远看秀秀气气,近看精致得不得了的小少爷。   小少爷被穆老四牵着,怀里抱着貂,身上裹着上好的皮子,脚踝处露出半截淡蓝色的旗袍。   旗袍的裙角还缝着珍珠,他走起路来,光彩熠熠,丁零当啷。   当真是金贵。   穿着貂皮大衣的穆老爷子乐呵呵地注视着郁声,待穆老四把人牵来,满意点头:“老四,去后面歇着吧,今天主角是咱们郁声。”   穆老四不疑有他:“我在后头等着他。”   “等吧,有的等呢。”穆老爷子将郁声拉到身边,将他介绍给身边的人,压根没听明白穆闻天话里的意思,还当老四在客套。   穆老四哪里是客套?   他等着郁声回去拜堂哩!   这一等,就从白天等到黑夜,穆闻天伴着院前的热闹抽了三四根烟,又把炕上的被子叠了又叠,始终没等来郁声。   他终于觉出不对劲儿了。   “双喜,双喜!”穆老四站在门前,扯着嗓子喊,“人呢?”   醉醺醺的双喜踉踉跄跄地跑来:“爷,叫我呢?”   穆老四被双喜身上的酒气熏得两眼发黑,强忍怒意:“郁声呢?”   “郁小少爷?郁……郁小少爷被七少爷拉着喝酒呢!”   “喝酒?”穆闻天闻言,头皮一炸,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怒意彻底爆发,推开双喜,急匆匆地往院前奔去。   郁声是欧米伽,喝个屁啊!   人喝没了,他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合心意的小貂啊?   穆府灯火通明,各处都是笑闹的客人,没人体会得到穆老四的崩溃,连家里的下人吃了酒,都敢壮着胆子和他开玩笑:“四爷,今天是穆家大喜的日子,别绷着脸啊!”   “四爷,笑一笑,您吓着咱们的郁声小少爷,不就坏菜了嘛!”   “哎哟,四爷,今天的酒您没喝哪?”   …………   穆老四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黑如锅底,踹开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客人,终于在戏台下,寻到了郁声的身影。   申城来的小少爷喝了酒,脸红扑扑的,半拉皮子搭在肩头,露出了纤细泛红的脖颈,他抱着雪白的貂,面色比貂皮还要皎洁。   赤红色的灯火里,郁声单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耍酒疯的穆老七,甜丝丝地笑。   穆老四脚下一个趔趄,直接气炸了。   他媳妇儿搁那儿笑啥呢?   “郁声!”   醉醺醺的郁声循声仰起头,醉眼蒙眬地望过去。   身形挺拔的穆老四站在院前,半张脸被灯火映亮,另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他的脸仿佛被光分成了两个部分,浑身散发着阴郁。   清醒的郁声会怕,可喝醉的他迟钝异常,听到穆老四叫他,就抱着貂,扯着肩头的皮子,歪歪扭扭地往四哥身边跑。   “四哥。”郁声往穆闻天身前一杵,软软糯糯地问,“四哥,你来啦?”   穆闻天心里的怒火扑哧一声,就跟被踩灭的火堆似的,怂了吧唧地熄灭了。   “喝了多少啊?”穆老四没好气地将他肩头的皮子拉好。   郁声乖乖地答:“两杯。”   “什么酒啊?”   “白的。”   “谁让你喝白的了?”   “七哥说我能喝。”   “他说个屁!”   “七哥说我可以对碗吹。”   “……”   穆老四彻底没脾气了,见四下里闹得厉害,不喝到后半夜不会停,就自作主张,把郁声拉到怀里:“他说的话你也信?”   “信呢。”   “以后甭信。”   “好。”喝醉的郁声,穆闻天说什么都点头,甚至主动张开手臂,“四哥,你抱我走吧。”   地上有冰,他怕跌跟头。   穆老四有求必应,无奈弯腰,将郁声抱在怀里,顺手把小貂丢进自己的衣领:“得,四哥带你回去睡觉。”   “好。”郁声一头栽进温暖的怀抱,把带着酒气的喘息全喷在了穆闻天的脖颈里。   穆老四梗着脖子,目不斜视,快步走到穆老爷子身边:“爹,郁声醉了,我带他回去歇着。”   穆老爷子也喝了不少酒,心情格外好,见穆闻天抱着娇滴滴的郁声,没觉得哪里不对,还欣慰点头:“就该这样,他现在是咱们穆家的人,谁照顾不好他,我就抽谁!”   “放心吧,爹。”穆闻天托着郁声的双腿,把他往怀里带了带,“他是欧米伽,我能欺负他吗?”   穆老爷子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他拉走,继续喝酒去了。   客人闹哄哄地恭维:“穆老爷子好福气啊,身边又多了个小子!”   “穆家的各位爷心都善,瞧那四爷,多会疼人啊!”   …………   好听的话谁不乐意听?   穆老爷子一激动,又喝了一大碗酒。   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穆闻天的“疼人”,是把醉得晕乎乎的郁声抱上自己的炕,扒光了塞进被窝。   “寒碜了点,不过也算是洞房花烛。”穆闻天扯了衣服,屈腿坐在炕边,睨着裹在棉被里的郁声笑,“还能喝交杯酒不?”   郁声的酒劲儿上来了,红着眼眶摇头:“不……不喝了。”   “成,明早补给四哥啊。”穆老四不以为意。   喝醉的郁声总觉得穆闻天话里的意思不对,但他迟钝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只觉得灯火下的穆四哥,眉眼深邃,五官如刀刻斧凿,笑起来,俊朗得他脸红心跳。   “四哥。”郁声慢吞吞地挪过去,泛着水意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穆老四的脸。   穆闻天心跳如擂鼓,肩头和胸口同时烧起一团火,那是穷奇文身在迫不及待地往皮肤外冒,屋里也逐渐充斥着极具侵略性的燥热气息。   那是穆闻天的味道。   像一团炽热的火苗,带着一丝丝清苦,宛若白桦树坠入烈火时,粉身碎骨的滋味。   “四哥……”雪白的棉被从郁声肩头跌落,他的皮肤泛着淡淡的粉,光滑好似平静的湖水。   穆老四的老二精神了,耀武扬威地支棱起来,像是要穿透棉被,捅到郁声的身体里去。   “不怕你四哥了?”穆老四清了清嗓子,嗓音依旧哑得不像话。   “不……不怕。”郁声晕乎乎地想,四哥是个有隐疾的阿尔法,有什么好怕的呢?   穆老四把郁声的怜悯当成了邀请,抬手托住他热乎乎的脸,喘着粗气作势要吻湿软的唇。   正是情到浓时,郁声面色忽而一变,古怪地呜咽了起来,然后将穆闻天狠狠一推,趴在炕边上,哇啦哇啦地吐了。   “哎哟我去。”穆老四毫无防备之下,后脑勺磕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这一下撞得并不算痛,但他的脸色却彻底绿了。   妈了个巴子,小貂被他的味儿熏吐了? 第8章   可怕的想法在穆闻天脑子里转了一圈。   阿尔法和欧米伽之间,气味是最原始的羁绊。   就比如先前的桂花香,穆老四一闻到就不行了,就算脑子里浮现出大汉的脸,身体依旧控制不住本能的反应。   这与他对大汉有没有意思无关,只是最纯粹的气味的影响。   就像冬日的雪,春日的雨。   一切的一切都遵循着自然的规律。   但穆闻天愿意为郁声放弃这种本能。   即便郁声不是那个能让穷奇显露出来的欧米伽……他也愿意为他在不合时宜的季节下一场雪。   可穆老四万万没想到,郁声居然被他的味儿熏吐了。   稀奇了。   穆老四低头闻了闻,狐疑地蹙眉。   没味儿啊。   正疑惑着,趴在炕边的郁声哭唧唧地翻身:“四哥……我……我胃疼。”   穆老四恍然大悟。   嗐。   喝多了啊!   “你可真行。”穆闻天无奈地伸手,将郁声捞进怀里,“四哥给你揉揉肚子?”   郁声红着眼眶点头。   穆老四伸手要揉,胳膊刚抬起来,动作就顿住了。   吐了这么一地,还揉什么揉?   穆闻天任劳任怨地从炕上爬起来,把郁声用大氅裹了,细心地提溜起他的貂,不等怀里的人抗议,就快步走去了另一个院子。   这院子是穆老爷子专门指给郁声的。   院子里还有两个刚喝完酒,瞧着比郁声还迷糊的丫头。   穆闻天叹了口气,绕过她们进了屋。   黑漆漆的屋里阴冷无比。   郁声尚未搬来,所以屋里的暖炉没有点,炕也没有烧。   穆老四伸手摸了一把棉被,好家伙,压根不是能睡人的模样。   穆闻天忽然觉得挺憋屈。   大喜的日子,堂没拜成就罢了,现在连炕都是凉的。   他不仅自己憋屈,还替郁声憋屈。   不过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   穆闻天抖了抖肩膀,雪白的小貂跌在软绵绵的被褥上。   它费力地爬起来,四下张望,片刻后,又软叽叽地趴了回去。   解决完这只貂,穆闻天又开始与怀里的貂较劲儿。   喝了酒的郁声不讲道理。   他觉得冷,就缠在阿尔法的怀里不肯动,加上刚吐过,胃里不舒服,被穆闻天扒拉了几下,眼角瞬间多出两抹水灵灵的红晕。   穆闻天心尖一颤,清醒了。   这是要哭啊!   他赶忙放轻了动作,硬着头皮和郁声一起躺下:“舒服了?”   郁声不吭声。   穆闻天试探地撒手:“我去给你倒杯水?”   郁声捂着耳朵乱拱。   穆闻天一点一点地往炕边挪,出了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将自己从郁声身上“撕”了下来。可惜,他还来不及擦汗,就被突然蹦跶起来的小貂吓坏了。   雪白的貂在被褥上撒欢。   穆闻天眼疾手快地将小貂捞回来:“闹什么闹?”   小貂胡乱挣扎着,不断地蹬腿,看起来,还惦记着钻郁声的被子。   穆老四冷笑:“美得你。”   他把小貂团巴团巴,塞进衣领,抬腿走进了风雪中。   一阵混着雪粒子的风刮过,小貂瞬间安稳,老老实实地趴在穆闻天的衣领里,彻底消停了。   穆老四冒雪找了壶热水,又把在院子里犯迷糊的丫头叫醒,让她们把暖炉点上,然后进屋,托着睡得迷迷糊糊的郁声的腰,把半碗温水连哄带骗地喂了进去。   郁声第一次喝醉,眼皮子耷拉着,窝在有点熟悉的怀抱里,咂了咂嘴。   是真的有点熟悉。   淡淡的烟味夹杂着一点点燥热,萦绕在他的鼻间。   他虽然反应不过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但是身体先于理智,信任地倒了过去。   “以后不会喝就别喝了。”穆闻天将碗放在一旁,抬手揉郁声的太阳穴,“吐了,心疼的是我。”   当然,揉太阳穴的时候,穆老四是不敢使劲儿的。   他怕郁声哭。   穆闻天一边揉,一边想歪心思:“衣服能脱吗?”   郁声乖巧道:“能。”   然后在穆闻天难以言喻的目光里,左扭扭,右扭扭,把肩头裹着的皮子扯下来,又蹬着腿,将裙子底下的……   “哎哎哎,这该我给你脱啊!”穆老四头疼地弯腰,捡起郁声丢在地上的短裤,“你把这脱了,我帮你脱什么?……我是让你把旗袍脱下来!”   郁声雾气蒙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你四哥没给人脱过旗袍!”穆闻天有点羞恼。   他说的是实话。   穆家老四凶名在外,压根没人钻被窝,加上没遇到合适的,所以从没研究过旗袍。   要是郁声穿的是别的什么,也就罢了,偏偏他穿着从申城来时穿着的裙子,穆老四不敢上手撕。   郁声就这么一个念想,撕坏了,该多难过啊。   这厢穆闻天纠结得满头大汗,那头郁声已经循着热源,开始往被窝外拱了。   他先是搂住了穆闻天的腰,然后蛇似的黏糊上来,将脸颊塞进四哥的颈窝,舒舒服服地喘了口气。   穆闻天脑子里嗡的一声炸了,伸手装模作样地勾住郁声的腰,实际上脑子里想的是旗袍下软绵绵的臀瓣。   虽然什么礼数都没到……   但总归是他们俩大喜的日子啊!   穆闻天说服了自己,手指火急火燎地往淡蓝色的裙摆下钻,顺着滑腻的皮肤一路向上,最后跌进了湿湿滑滑的浅沟里。   郁声兀地一哆嗦,茫然地仰起头。   穆闻天屏住呼吸,僵硬地与他对视。   郁声清澈的眼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迟钝的思绪慢吞吞地转动着。   他看清了,抱着自己的,是四哥。   穆四哥是个好人,还是个不行的阿尔法。   虽然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但是四哥的“不行”,让他能壮着胆子亲近。   “四哥。”郁声倚靠过去,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吐了一回,于是难为情地扭了两下,“麻烦……麻烦你了。”   这话在穆老四耳中,无异于邀请。   他说着“不麻烦”,飞速将郁声的裙摆拽到胸口,耐着性子哄他伸手,激动得不敢去看白得晃眼的胸脯。   欧米伽可真好看啊。   穆闻天身上的文身又烧起来,火星从肩头蹦到胸口。   他好不容易将郁声身上的旗袍拽下来,一颗圆润的珍珠丁零当啷地跌在了炕头。   穆闻天脑子里绷着的弦立时断了。   他想起了那颗与郁声初见时拾到的珍珠。   得,还是搞砸了。   穆闻天郁闷的心情很快就被主动贴上来的郁声搅散。   他哆嗦着喊冷。   “乖啊,一会儿四哥让你热起来。”穆闻天拽着被子,将郁声裹成面团。   “不要……”他哪里听得进穆老四的话?只因为冷,就一个劲儿地往前拱。   穆老四心里发热,搂着刚包好的“面团”,嗓音嘶哑道:“你不让四哥脱衣服,四哥怎么疼你?”   “我帮……我帮四哥脱。”郁声的手从棉被里伸出来,冻得直吸鼻子,“四哥,我好冷。”   他想找个热的东西挨着。   不行的阿尔法,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穆闻天美得天旋地转,抓着郁声的手,带着他解衣扣。   “怕不怕四哥?”   “不……不怕。”   “四哥好不好?”   “好。”   “四哥先前吓着你,给你道歉。”   “不……不怪四哥。”   他俩在炕上光溜溜地抱成一团时,穆老爷子终于觉出不对劲儿了。   “老七,老七!”他扯着嗓子,把醉醺醺的穆博天叫了过来,“瞧见你哥和郁声了吗?”   穆博天喝多了,一个劲儿傻乐:“四哥和郁声能去哪儿啊?回去歇着了呗!”   穆老爷子琢磨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对劲:“走,去你四哥屋里瞧瞧。”   穆老七晕乎乎地跟上去,一路走,一路笑:“我有弟弟了,我终于有弟弟了……我不是家里的老幺咯!”   穆老爷子被他吵得心烦意乱,抬手对着他晃来晃去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安生点儿,别吓着郁声。”   穆老七瞬间安静了。   夜已深,雪静悄悄地落下。   穆闻天的院子里亮着一盏灯,穆老七走进去的时候,刚好撞见双喜。   “咋回事啊?”穆博天见他手里捧着盆,纳闷道,“还没歇下呢?”   双喜揉了揉头发,先和穆老爷子问好,然后苦笑着答:“嗐,小少爷喝多了,吐了。”   “吐了?!”穆老七的酒被双喜的话吓醒了一半。   郁声的酒,是他灌的。   也不叫灌,穆博天开喝前,特意问了郁声:“能喝吗?”   郁声犹豫着点头:“能喝。”   他在申城的时候,喝过桂花酒。   甜丝丝的,不会醉。   但穆老七的“能喝”,显然不是桂花酒。   穆家的七少爷在笑闹声里,搬出了家里酿的米酒。   “我三妈妈的手艺,大家都是了解的。”穆老七用一句话,勾起了满院人肚子里的酒虫。   穆枯山的三姨太,是酿酒的好手。   她酿出来的酒,味儿香,后劲大,还不烧胃。   有人开玩笑说,穆老爷子把三姨太娶进门,就是馋她这口酒。   穆老七在起哄声里,给郁声倒了半碗:“先尝尝,不成,咱就不喝了。”   “谢谢七哥。”郁声端起碗,抿了一小口。   米酒的味道比桂花酒辣些,但还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怎么样啊?”穆博天和三姨太紧张地观察着郁声的反应,生怕他难受。   却见郁声又喝了一大口,乖巧道:“三妈妈手艺真好。”   “小嘴儿甜的。”三姨太被夸得心花怒放,亲自给郁声加满了一碗酒。   然后……然后穆老七就没再担心郁声,扭头喝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他不能喝啊?”穆博天心虚地往院外挪,生怕穆老爷子暴起,又要拿枪崩人。   “三夫人的酒后劲儿大,不能多喝。”双喜抱着盆唠唠叨叨,“有我们爷在,肯定会提醒他,可我们爷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没去前院吃酒……”   “老四不在就出事儿!”穆老爷子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穆博天,“等我看完郁声,出来再教训你!”   言罢,抬腿要往屋里走。   双喜连忙叫住穆老爷子:“四爷不在这儿了!”   “去哪儿了啊?”   “小少爷吐一地,四爷把他抱他那屋去了!”   “坏了,他那屋还没烧炕呢。”穆老爷子猛地一拍大腿,拽着穆老七,心疼得止不住地抱怨,“有你在,准坏事儿,还是老四靠谱……要是咱家没老四,我气也要被你气死了!”   而靠谱的穆老四,刚借着炕前昏暗的灯火,寻到郁声白花花的臀瓣,心满意足地揉。 第9章   雪貂趴在炕边,眼珠子滴溜溜转,像是想不明白,好好的两个人,为何转眼全滚进了白花花的棉被。   穆老四顾不上小貂,还在闭着眼睛回味。   捏着郁声臀瓣的滋味,他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词来形容。   就觉得在身体里沉淀了二十七年的柔情蜜意,忽然间开了闸,一股脑全砸在了怀里的人身上。   这或许也是一种本能。   就像气味的吸引,他即便没闻过郁声的味道,依旧不受控制地将自己放在了“保护者”的位置上。   穆闻天想起了他将郁声赶出穆府的“光辉事迹”,哑然失笑。   那时,他明明是有感觉的,偏偏被蒙蔽了双眼,觉得郁声是老七送来爬床的妖精。   ……也的确是个妖精。   穆老四忽然有些口渴,也很想抽一支烟。   他口干舌燥地低下了头。   郁声将半张脸埋进穆闻天热滚滚的胸膛,即便没有睁眼,眉宇间依旧笼罩着犹如江南春雨般淡淡的愁绪。   穆闻天不知道郁声在忧愁些什么,只觉得,嘴微张着的郁声,像一条正在吐泡泡的小鱼。   穆老四又想捏郁声的屁股了,而昏睡着的郁声在梦里继续喝酒。   不过,围在他身边的人变了,变成了他娘,他爹,还有他在申城的朋友们。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对他举杯,然后逐一消失在骤然而至的风雪里。   “娘……”郁声慌了神,向着熟悉的身影扑去。   可惜,梦中幻境终究是泡影,无论他怎么扑,眼前熟悉的人,还是一个接着一个远去。   现实中的郁声也扑腾起来。   穆老四刚恋恋不舍地将手从他的屁股上挪开,准备亲一亲欧米伽湿软的唇,就见他红润的嘴唇开开合合,含糊地吐出一个“娘”来。   穆老四:“……?”   穆老四凑过去细听,没想到郁声冷不丁抬起膝盖,正中靶心。   “哎哟我去!”满腔柔情蜜意散去,穆闻天心里只剩哭笑不得。   可真会踢。   穆闻天龇牙咧嘴地吸着气,舍不得将郁声丢开,就搂着他,弓着腰,喘着粗气,翻了个身:“干吗啊,那是你四哥的命根子!”   “娘……别走。”郁声没醒,蜷缩在穆闻天的怀里,颤声喃喃,“娘……”   这回,穆闻天听清了他的梦话,心尖一麻。   嗐,原来是想娘了啊。   穆老四的娘,去世得早。   他没感受过被母亲呵护的滋味,早年倒是还有过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他们待穆老四很好,可惜动荡的年月,无论哪家的孩子,都很难活到成年。   穆老爷子失去了三个孩子,幡然醒悟,不再把穆闻天当个宝,连名字都懒得叫,直接“老四”“老四”地喊,还真叫他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后来,穆老爷子又有了两个孩子,后娶的二姨太也因病去世。   半大的穆老四不得不承担起照顾弟弟的责任,穆老爷子也终于意识到,家里不能没有女人。   于是,三姨太进了门。   三姨太年轻漂亮,把穆老爷子的孩子当亲生的看待。   穆老爷子也挺喜欢她,只可惜她命里无子,嫁进门多年,膝下并无所出。   穆老爷子不甚在意。   他有过很多孩子,活下来的,只有三个而已。   兵荒马乱的年岁,死比活容易。   当然了,穆老爷子私心里,一直想生个欧米伽。   他有那么多孩子,活着的也好,死去的也罢,全是阿尔法。   子嗣一事强求不得。   穆老爷子看得很开,三姨太不能生,他就寄希望于孩子们日后成婚,生个欧米伽孙子给他抱。   三姨太心态也不错,平日里照顾着住在奉天的老七,算是穆家的半个女主人。   但穆老四与她不亲近。   能亲近吗?   三姨太就比他大了五岁,长幼有序,他说话都得避嫌。   所以穆老四听郁声在睡梦中喊娘后,沉默片刻,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愁绪。   他是个从小没娘的孩子,只能用手揉了揉想娘的郁声的脑袋。   郁声从未说过自己的过去。   但想来,不幸的家庭都差不多,就算郁声不说,穆闻天也能猜到。   ……单凭被拐一项,郁声就够惨了。   “以后,四哥照顾你。”穆老四叹了口气,大手顺着他瘦削的肩膀一路向下,又不受控制地滑过纤细的腰,往柔软的臀瓣去了。   穆老四揉面团似的揉着郁声的臀肉,五指一攥,听到了细声细气的呻吟。   这声呻吟带着哭腔,钻进穆闻天的耳朵,平白多了一丝甜意。   “乖乖……”穆老四小口吸着气,屈起腿,尽量把郁声卡在双腿之间,“别乱动啊。”   他怕控制不住,伤着难过的欧米伽。   郁声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恍惚间,瞥见穆闻天棱角分明的脸,眼底滑过一道欣喜。   他在穆老四震惊的目光里,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扑过来。   “四哥!”   梦境过后,留在他身边的,只剩这么一个人了。   滑腻柔软的身子毫无预兆地落下,穆闻天只能接住。   炕头的烛火都被郁声的动作惊醒,跟着不知是谁的紊乱心跳,来回摇曳。   穆闻天身上的文身瞬间烧成了一团火。   “郁声……”   郁声毫无知觉地应着:“四哥?”   “郁声,乖,搂着四哥的脖子。”穆闻天的眼神透出几分痛苦。   要不是郁声撞上来这么一下,他都忘了自己的肩头还有伤。   雪白的纱布沁出了血迹,伤口约莫又裂开了。   但是穆闻天像是察觉不到痛苦,一门心思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腰,生怕硬起来的家伙把郁声吓跑。   好在郁声喝了酒,吐过一回,脑子不大清醒,腿根触碰到滚烫的柱身,也只是不舒服地蹙眉哼哼,并未低头去看。   穆闻天艰难且僵硬地翻身,双手撑在郁声身体两侧,骨节用力到发白。   被子落下来,仿佛有千斤重,两具滑腻腻的身子不可避免地挤压着,磨蹭着,渐渐沁出汗来。   朦胧的火光里,迷糊的欧米伽身体微微颤抖,连带着那些映在他胸口的火光也跟着不断地跳跃。   穆闻天的喘息逐渐加重,大手分开郁声的双腿,指尖触碰到了微潮的空气。   啪嗒。   一滴汗从穆老四的额角砸落。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身体里的欲望逐渐不受控制地挣扎起来。   它是狰狞可怖的穷奇,野心勃勃,想挣脱束缚,将郁声一口吞下。   “郁声……”穆闻天分开郁声的腿,咬牙停下了动作。   郁声刚打过针,汛期推迟,就算今晚和他洞房花烛夜,也不能直接成结。   所以,他要小心再小心,不能伤到…… 第10章   而一直迷糊的郁声,某一刻,忽而捂着小腹,可怜兮兮地抽搐起来。   穆老四一怔。   “郁声?”他慌张地拽住郁声的胳膊,顾不上硬还是不硬,直接将人扯到怀里,“怎么了?”   “疼……”郁声面上血色尽褪,下唇多出一排牙印,“四哥,我……我疼……”   旖旎的气氛在欧米伽的痛呼声中消散殆尽。   郁声冷汗涔涔地攥着穆闻天的胳膊,疼痛麻痹了思绪,他甚至没力气思考,身上为什么没有衣服。   恐惧如涌动的潮水,一点一点将他淹没。   意识沉浮间,郁声眼前浮现出母亲去世前的模样。   苍白、痛苦,无法呼吸。   他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胸腔内的空气迅速流失。   “四哥……四哥,我是不是要死了?”他眼前发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郁声绝望地想:轮到我了吗?我要死了吗?   若是死了,就可以见到母亲。   可若是死了,也再见不到穆四哥了呀。   郁声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喉咙深处爆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不想死,他还想继续活下去。   郁声哆嗦着咬破嘴唇,妄图用疼痛保持清醒。   “四哥,救救我。”他颤抖着抓住了穆闻天的手。   苍白纤细的手指止不住地哆嗦,像狂风中的枯叶。   穆闻天的心沉了又沉。   他抿唇捏住郁声的下巴,阻止他自残的行为,然后披上衣服,将门前炉子上温着的热水,灌进了汤婆子。   “抱着。”穆闻天掀开被子,不由分说地将汤婆子塞到了郁声的怀里。   温热的触感在怀里绽放,他呆呆地躺了会儿,脑海里的恐惧逐渐消散,人也清醒了些。   疼痛如潮水般退去。   穆闻天却还没有上炕,而是将炉子里的水倒出半碗,捧在手里,等郁声清醒了一点,再喂他喝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披着外套的穆老四打了个喷嚏。   郁声的耳朵抖了抖,回过神,翻身望着沉默着坐在炕边的穆闻天,眼眶渐渐红了:“四哥……”   穆闻天的嗓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还难受吗?”   他先是摇头,然后想起烛火昏暗,四哥看不见,立刻抱着汤婆子爬起来:“好多了。”   郁声在申城时,偶尔也会胃疼。   那时他娘还活着,发现他胃疼,就会准备好汤婆子,给他放在小腹上,暖胃。   郁声没想到,穆闻天也会为自己做这些事。   他披着被子,小声喃喃:“四哥,你也上来吧。”   屋里冷,他瞧四哥好像只裹了一件大氅,连忙劝道:“别着凉。”   穆闻天意外地瞥了郁声一眼:“不怕我啊?”   他可是阿尔法。   “不怕。”郁声摇了摇头,心知四哥“不行”,乖巧地窝在炕上,等穆闻天掀开被子,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你是我四哥啊……”   穆闻天动作一顿,没好气地揉了揉郁声的头发。   什么四哥?   是他的阿尔法。   闹了这么一出,穆闻天也没心思想洞房了。   他等郁声睡着后,又出了趟门。   他要去找歇在穆府的医生。   这一走,就在茫茫风雪中,撞上了另一行人。   “谁啊?”黑灯瞎火,穆老爷子谁也看不清,本能地拔出了枪。穆老七也如惊弓之鸟,跳着脚喊:“别吓唬人啊,我告诉你,我手里有枪!”   穆闻天被亲爹和弟弟嚎得头疼:“是我。”   穆老爷子松了口气:“老四啊?……悄没声要去哪儿?”   “郁声胃疼,闹了好半天才睡着。”穆老四如实道,“我去找医生问问,有没有根治的法子。”   “郁声胃疼?!”穆老爷子把枪插回去的当口,想通了其中的关巧,然后在穆老七的惊呼声里,抬起了腿。   穆博天跌坐在雪地里:“爹,你为什么踹我啊?”   “让你瞎胡闹,你弟弟胃疼了!”   穆老七心虚地嘀咕:“我哪儿知道他真的不能喝啊?”   他喝之前,明明问过!   “行了,爹,你们去歇着吧。”穆闻天怕说话声将刚睡着的郁声吵醒,压低嗓音道,“我去找医生就成。”   穆老爷子察觉到穆闻天语气里的疲惫,忽然意识到他连夜赶回奉天,至今未休息,也不知道受没受伤,语气难得缓和下来:“老四,你也早些休息。”   穆闻天点了点头,目送他爹离去,转身低头,背着风点燃一根烟。   他身体里的燥热还未散去,肩头的伤却愈发疼起来。   “哦对了,老四。”走远的穆老爷子忽然又溜达了回来,“今儿个宴席上,你觉得哪家的阿尔法比较好?”   穆闻天叼着烟,轻轻按压着肩膀:“什么阿尔法?”   “罢了,还是问你三妈妈吧。”穆老爷子不指望他能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等我们挑好了,再把名单拿给郁声瞧瞧。”   “……得要他点头啊。”   穆老爷子念念叨叨地走远,穆闻天手里的烟猝不及防一颤。   猩红色的火星转瞬被风雪吞没。   他深邃的眼睛里闪过茫然。   等会儿,郁声为什么要看那些阿尔法?   他……才是郁声的阿尔法啊! 第11章   穆老四独自在风雪中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实际上,这场喜宴开始之前,穆老爷子和郁声说了什么,他一概不知。   穆闻天带着一身伤,心急火燎地赶回奉天,怕的,就是错过自己的婚礼。   好在,他运气不错,到家时,客人们也刚到。   穆老四眉头一皱。   难不成,是老爷子想让郁声认认人?   奉天城有名有姓的家族不少,郁声进了穆家的门,日后少不了要接触,现下的确有认人的必要。   道理似乎说得通,但穆闻天心里还是盘桓着淡淡的困惑。   他在风雪中抽完了烟,抬腿去找医生。   喝得醉醺醺的医生们被穆闻天从炕上薅起来,听他描述郁声的病情。   “喝多了。”医生们打着哈欠摇头,“以后可不能让他继续喝酒了啊。”   穆闻天又嘱咐医生们开药方。   “光喝药没用,以后饮食也要注意。”   穆闻天点头记下,然后才想起来脱衣服,将崩裂的伤口展露在医生们面前:“差点忘了,伤口崩了,帮我换个药。”   医生们的瞌睡虫被染血的纱布吓飞了,惊呼着“四爷”,将他团团围住。   穆闻天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单肩披着大氅,望着指尖发愣。   柔软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是郁声的滋味。   就分开这么一小会儿,他已经开始想念了。   天都要亮了,他的洞房花烛夜,什么时候会来呢?   *   郁声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宿,醒来时,觉得窗外的光有些刺眼。   他翻了个身,在热乎乎的炕上蹭了两下,发现身上光溜溜的,没有衣服,瞬间吓醒了。   郁声腾地起身,怀里掉出只迷迷瞪瞪的小貂。   小貂在被子上蹬了蹬腿,眨着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儿,又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四爷受了伤啊……”   “……挺严重……”   “能下地……”   窗外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地飘进郁声的耳朵。   他顾不上思考身上为什么没有衣服,裹着被子凑到窗边,凝神细听。   两个小丫头在屋外说着话。   “四爷身上的伤那么严重?”   “可不嘛,老爷子都去瞧了,说是让他最近老老实实待在奉天,别想往外跑。”   “唉,四爷虽然那方面有点问题,但人是真的好。你瞧,昨个儿郁声小少爷喝多吐了一地,不是他把人送到这屋里来的吗?”   郁声恍然大悟。   原来他身上的衣服是因为吐脏了,才被脱下来的。   她们还说四哥受了伤。   郁声心尖一颤,想到四哥刚回来的时候,见地上有雪和冰,没事人似的将他抱起来。   那时,他压根没想过,穆闻天身上带伤。   郁声将醒来身上没衣服的恐惧抛在了脑后,抓起散落在炕头的旗袍,套在身上,颠颠儿地跑出门。   院子里的丫头瞧见他,齐刷刷愣住。   穆家从未有过欧米伽,更遑论是穿着旗袍,水灵灵的南方来的欧米伽。   但她们很快收拾好情绪,笑道:“小少爷醒了?”   “四哥是不是受伤了?”郁声裹紧了身上的皮子,声音在寒风里有细微的颤抖。   丫头们对视一眼,点头:“在屋里歇着呢,说是伤口又崩了……哎,小少爷,慢点跑!”   面色苍白的郁声已经奔出去老远。   他想,是不是自己怕跌倒,让四哥抱了,那些伤口才裂开的?   另一边。   穆闻天龇牙咧嘴地让双喜替自己打水。   双喜面无表情地杵在门前:“四爷,医生说了,您的伤口不能沾水。”   “那我总得擦擦吧?”穆老四坐在炕边,单手将大氅扯下,烦躁地催促,“打水。”   双喜不为所动。   穆闻天锋利的眉一挑,懒洋洋的鹰目里,流淌出潜藏着的阴霾:“怎么着啊,我说话不好使?”   双喜想起穆闻天剿匪时的狠劲儿,缩了缩脖子,挣扎道:“四爷,您就忍忍吧,要是伤口沾水发了炎,老爷子知道了,头一个崩我。”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穆老四的嗓音沉了下来,“去打水。”   “四爷……”   “四哥!”双喜的哀求被另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打断。   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北风卷着浅蓝色的身影滚进来。   跑得满面通红的郁声踉踉跄跄站定,难为情地扯了扯滑到肩头的皮子,然后轻声唤道:“四哥。”   双喜眼睁睁看着穆四爷眼里的阴霾烟消云散,脸上冰雪消融,还不着痕迹地将大氅重新披在了肩头,遮住了受伤的肩膀。   “来,到四哥这儿。”双喜眼里的穆四爷像只大尾巴狼,把漂漂亮亮的小貂骗上了炕。   郁声手脚并用,拱到穆闻天身边,急切地问:“四哥,你受伤了?”   穆老四矢口否认:“没啊。”   郁声一愣:“可我听她们说……”   “别听她们胡说。”穆闻天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着痕迹地换了个姿势,“倒是你,下次不能喝酒就别逞强,吐倒是其次的,胃疼起来怎么办?”   郁声“嗯”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三妈妈酿的酒喝起来是甜的,我没想到会醉。”   “越是这样的酒,越要少喝。”穆闻天捏了捏他的腮帮子,“行了,玩儿去吧,你四哥还有事儿呢。”   郁声老老实实爬下炕,就这么被穆老四支走了。   他前脚离开屋子,后脚,穆闻天收回了粘在他细腰上的目光,白着脸吸凉气:“让你去打水,还愣着做什么?”   双喜噎了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不打水,四爷会崩了他;打水,穆老爷子会崩了他。   双喜觉得自己命途多舛,唉声叹气地走到院里,意外地发现郁声还没走。   裹着皮子的小少爷与漫天的飞雪格格不入,冻得通红的脸上弥漫着担忧。   他显然不相信穆闻天的话,想再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   双喜眼珠子一转,主动跑过去:“小少爷,您得空吗?”   郁声紧张地瞥着四哥的房门,用力点头。   “四爷要我去打热水,可老爷子也等着我呢……”   “你去吧,我替四哥打热水。”他立刻接下话茬,“别耽误了老爷子的正事。”   双喜千恩万谢地走了。   郁声快步跑到院外,拎了一壶热水回来,然后站在紧闭的房门前,踌躇不已。   不知为何,他的脸有点红,先是被水壶里的热气熏的,后是周身烧起了温暖的火,涌动着,跳跃着,催促着他进屋。   “四哥。”郁声定了定神,试探着敲门。   房门随着他的动作,开了一条缝。   没上锁。   郁声心中一喜,用肩膀顶开了门板,然后一声甜甜的“四哥”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昏暗的房间内,穆闻天正对着他脱下了染血的衬衣。   微光从阿尔法结实的肩膀上跌落,滑到胸膛,再搁浅在腰间流畅的肌肉线条里。   穆闻天咬着一截纱布,单手换药,听见门开的声音,以为是双喜回来了,沉声催促:“愣着做什么?过来啊。”   郁声呆呆地望着横贯了四哥肩头的刀伤,杵在门前吸气。   郁家比不上穆家,但他以前,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少爷。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见过,时至今日,才知道,自己什么都没见过。   “双喜,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打个水要这么久。”穆闻天光着膀子等了半晌,没听到动静,不耐烦地抬头,继而瞳孔猛地一缩,“……郁声?!”   拎着水壶,站在门前的,可不是郁声吗?   穆老四电光石火间,明白了双喜的用意。   这小子,铁定是不想给他打水,又怕挨骂,干脆将事儿推给郁声。   他再生气,能骂媳妇儿吗?   “吓着你了?”穆闻天满腔怒火对上郁声就哑火,叹了口气,无奈道,“过来吧。”   郁声也不是傻的,晓得伤口不能沾水的道理。   他拎着水壶,硬邦邦地质问:“四哥要水做什么?”   穆老四沉默片刻,咬牙道:“喝。”   郁声立刻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穆老四黑着脸喝了,耳边飘来一句软软的,却又带着气恼的嘀咕。   “四哥骗我。”   穆闻天面色微僵,没由来想起雪貂在手指上留下的牙印。   嗐,郁声气起来,指不定也咬人。   “我那是怕吓着你。”穆闻天并没有说出全部的真话,他还怕洞房花烛夜因为身上的伤泡汤。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的洞房花烛夜已经泡汤了。   穆闻天越想越头疼,绞尽脑汁想把郁声支走。   “四哥是不是想擦身?”谁知,郁声较起真来,什么都能猜到。   他抿着唇,将热水倒在盆里,取了干净的帕子浸湿,主动凑到穆闻天身边:“我替四哥擦。”   蹙着眉的欧米伽冷不丁靠近,穆闻天先慌了神。   郁声生得白,皮肤在微光下泛着光,先前,穆闻天只觉得他好看,如今,却觉得他整个人都散发着锐利的光芒。   穆闻天心虚地移开视线,伸手揽着郁声的腰,把人困在怀里:“别擦了。”   擦什么啊,到时候伤口发炎,还能怪郁声吗?   “四哥是不是想等我走了,自己擦?”郁声轻哼着拍开腰间的手,目光落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眼神晃了晃。   伤是真的重,即便已经愈合了大半,他也能想象得出当初皮开肉绽的模样。   穆闻天的心思被郁声猜了个彻彻底底,哑口无言:“行吧,不擦。”   “我帮四哥擦别的地方。”郁声却执拗地将帕子按在穆老四身上,“只要伤口不碰到水就好了,对吗?”   穆闻天愣了愣,对上他的眼睛,说不出半个“不”字。   郁声得不到回应,就当四哥答应了。   他将帕子四四方方叠好,然后按在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上。   温热的触感蔓延开来,穆闻天的喉结滚了滚,垂眸打量郁声的神情,见他满脸严肃,连忙将旖旎的心思收起。   只是郁声擦着擦着,就擦到了穆闻天的小腹边。   穆老四是个很典型的阿尔法,肩宽腿长,精壮的腰线随着郁声手里的帕子,漫上一层暧昧的水光。   郁声脸色微红,硬着头皮麻痹自己:这是为四哥擦身子,不能乱想。   可他跪在穆闻天双腿之间,肩头的皮子早就丢在一旁,淡蓝色的旗袍紧紧贴在大腿内侧,上头的珍珠随着动作晃成一片耀眼的白光,而穆闻天裸着上身,身上遍布水痕,这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郁声有点撑不下去了,擦拭的动作渐渐迟缓起来。   他都觉得不对劲儿,穆老四就更觉得不对劲儿了。   跪着的郁声,柔软的腰微塌,露出了被淡蓝色布料包裹的圆润弧度。穆闻天也不愿意瞎想,但那圆润的弧度在他眼前左摇右晃,他实在是……憋不住。   炕上的气氛渐渐黏稠起来。   穆闻天的手不着痕迹地搭在了郁声的腰间,拇指在柔软的裙子上来回摩挲。郁声满心都是穆闻天的伤,虽然觉得不对劲儿,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擦。   比起奇怪的气氛,他更怕自己一走,穆闻天就趁机瞎折腾肩头的伤口。   郁声在心里安慰自己。   你看,四哥多冷静。   只是擦一擦,没关系的……   郁声慌里慌张地擦了一气,擦完,帕子都不要了,红着脸溜出了房门。   而就在他离开的刹那,穆闻天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插进头发,哑着嗓子骂了句:“妈了个巴子……”   他肩头烧起一团赤红色的火。   这团火迅速爬上了胸膛,与帕子留下的水珠纠缠在一起。   那是……穷奇。   穆闻天连郁声的味道都没闻到,身上那个只有在动情时才会浮现的文身,居然就憋不住了。 第12章   穆老四在炕上坐着缓了会儿,等胸口的穷奇文身消下去,才拾起郁声留下的帕子,披上衣服出了门。   前一日的酒席,排场极大,穆闻天出门的时候,家里的下人们还在收拾残局。   他从怀里摸出烟,轻轻叹了口气。   这婚成得声势浩大,洞房却入得雷声大雨点小。   穆闻天想想都觉得憋闷。   他暗觉无趣,抬腿回屋时,无意中瞥见,穆老七鬼鬼祟祟地挨着院墙角,像是要往家门外溜。   穆闻天当即沉声喊道:“老七!”   穆博天脚下一个趔趄,觍着笑脸回头:“四哥,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出来吹风啊?”   “你上哪儿去?”穆闻天没接茬,三两步走过去,拎着穆老七的衣领子,冷笑道,“好了伤疤忘了疼,爹刚教训完你没两天,皮就痒了?”   穆博天当着哥哥的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双手一摊,说了实话:“哥,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在玉春楼有个相好的,你应该也听说了……他这两天刚好到了汛期,我左思右想,不放心。”   “要不就把人娶回来标记,要不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穆闻天不为所动,“否则你现在去,没名没分。去了不是救人,而是害人。”   “四哥,我这不是想办法吗!”   “想什么办法?……换我是你,真喜欢,就娶回家放在身边。”穆闻天锋利的眉眼中沁出淡淡的柔情,想到郁声,语气都温和不少,“你若犹豫,就是想做那占了便宜还不负责任的混账事。”   穆老七连忙伸手指天,大声发誓:“天地良心,哥,我不会做那等子混账事的!”   “那你就是想娶了?”   穆老七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穆闻天最恨他这副拿不定主意的混账样,心下火起,拽着穆博天的衣领,拖着往院外走。   穆博天立时不乐意了:“四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带你去玉春楼。”穆闻天扭头望着弟弟,笑得痞气,“你不是想见相好的吗?四哥带你去。”   穆博天脸上的不满土崩瓦解,看起来快要被吓哭了:“四哥,你去了玉春楼,还有人敢出来吗?”   他哥在奉天城的名声,那可是响当当的臭,别说玉春楼了,就是正经人家的欧米伽,见了都要跑。   穆老七怕他哥把他的相好吓跑!   穆闻天才不管弟弟在想什么。   他拽着穆博天出门,翻身上马,赶鸭子上架似的,硬是要将穆博天赶去玉春楼。   穆老七哭丧着脸抗拒,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死活不肯爬起来。   正闹着,穆老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前。   穆博天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来,翻身上马:“爹,四哥教我骑马呢。”   “你不是生下来就会骑马吗?”穆老爷子心里揣着事,没心思搭理穆老七,将怀里的信封递给穆闻天,“老四,这是我和你三妈妈整理出来的名单,你和老七先看,替郁声拿拿主意。”   “名单?”穆闻天接过信封,没听明白穆老爷子话里的意思,“什么……”   “哎呀哥,就是阿尔法的名单啊!”穆老七怕他爹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抓紧缰绳,低喝一声“驾”,“郁声要到汛期了,不适合出门,咱们替他看看,不是正常的吗?”   穆闻天越听越是糊涂,踢着马腹,追上去:“老七,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而站在原地的穆老爷子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妈了个巴子,老七,你是不是又要出去鬼混?……你给我回来!”   风卷散了穆老爷子的怒吼,穆家的两个兄弟一前一后离开了穆府。   穆老七从小养尊处优,骑术比不上穆老四,离开穆老爷子的视野后,速度自然而然地慢了下来。   他勒紧缰绳,扭头一瞧,发现穆闻天牵着马站在街角,和一个商队领头模样的人说话。   穆闻天面前站着的,正是那个桂花味的大汉。   他原本一心一意想追上弟弟,问一问信封里的名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结果刚出家门,就撞上了让他三番五次失态的大汉。   “四爷,您最近安好啊?”大汉脖子上挂着毛巾,浑身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穆闻天嘴角抽了抽:“挺好的。”   “上回托您救的那个人,身体可好些了?”大汉刚回奉天,并不知道郁声已经成了穆老爷子的义子。   “好多了,还要多谢你。”穆闻天想到被裹在棉被里的郁声,真心实意地道谢,“我穆老四欠你一个人情。”   “四爷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大汉连连摆手,拽了脖子上的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我遇上了,自然要救,难不成看着他死吗?”   穆闻天又寒暄了几句,生怕大汉身上再冒出桂花味儿,转身就走。   可就在他翻身上马的刹那,看见了大汉黝黑光洁的后颈。   穆老四脚下一滑,又从马背上翻下来:“等等!”   大汉狐疑转身:“四爷,还有事儿吗?”   穆闻天心跳如擂鼓,紧张得手指都开始发颤:“你……你不是欧米伽?”   “啥玩意儿?”大汉愣住一瞬,继而哈哈大笑,“四爷,您可真爱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是欧米伽呢?我这样的,要是,也只能是阿尔法啊!”   穆闻天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手心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既然大汉不是桂花味儿,那么……那么就是郁声。   阿尔法胸口的文身,又开始火烧火燎地作祟。   他吸进胸腔好几口冰凉的空气,才压抑住内心的激动。   穆闻天想掉转马头,冲回院儿里,抱着郁声好生亲一亲。   他身上的文身因为郁声而显现,他的感觉也为郁声而来。   郁声就该着是他穆老四的人。   但穆闻天想到不靠谱的老七,还是忍住了回家的心,心情颇好地带着穆博天来到了玉春楼。   玉春楼是奉天城最大的销金窟,穆老七更是熟客中的熟客。   只是此时此刻,他恨不能缩进地缝里。   因为这一回,穆博天是被哥哥拽着衣袖,拖进玉春楼的。   楼里的酒客起先还在笑闹,等看清穆闻天的脸,登时惊慌如鸟兽散,连陪酒的欧米伽们都躲了起来。   穆博天见状,忍不住咂嘴:“四哥,你瞧,人人都怕你。”   穆闻天并不在乎:“管你哥的事做什么?”   “四哥,你这样,以后怎么办啊?”已经到了玉春楼,穆老七便不挣扎了,他寻了壶酒,坐在地上,边喝边摇头,“四哥,你这样,我以后怕是没有嫂子了。”   穆老四一怔:“说什么胡话,郁声就是你……”   他的话未说完,玉春楼上忽然噔噔噔跑下来一个穿旗袍的欧米伽,瞧见他们,又噔噔噔地跑了回去。   穆博天“嘿”了一声:“小柳,你跑什么?”   谢小柳脚步微顿:“七爷,您叫我啊?”   “这不废话吗?”穆博天翻了个白眼,“这儿就我们三个人,我不叫你,还叫我四哥吗?”   谢小柳笑嘻嘻地回头,眼珠子转了转:“这位就是穆四爷?”   穆闻天循声望去,瞧见了弟弟的相好,眼皮子微微跳了跳。   谢小柳和郁声一样,是典型的欧米伽,身形纤细,面容姣好,但是他脸上糊着厚厚的粉,远没有郁声瞧着纯净,穿得也比郁声露骨,身上的旗袍跟薄纱似的,风一吹,露出一截白花花的大腿。   穆老四心里一突,暗道一声“坏了”。   他来玉春楼,为的是让弟弟不做糊涂事儿,可要是传到郁声耳朵里,怕是会变味儿。   这厢,穆闻天心中担忧,思前想后,恨不能生出翅膀,直接飞回家。   那厢,穆博天已经拉住了谢小柳的手,笑嘻嘻地说:“你汛期到了没啊?”   谢小柳不着痕迹地将手从穆老七手中抽走:“哎呀,在你哥面前提这个,实在是难为情……对了,你们穆家的家宴,办得真热闹!”   他转移话题转得巧妙,穆老七丝毫不觉,顺着话就说了下去:“嗐,能不热闹吗?我爹想要个欧米伽儿子,全奉天城都晓得……这不,能请的人都请去了。”   “老爷子怕是有别的心思吧?”   “就你能耐,这都猜得到?”穆老七“啧”了声,凑到谢小柳身边,嗅他身上的味儿,“跟你一样,我弟快到汛期了,老爷子急着给他找阿尔法,昨晚一宿都没合眼。”   “老爷子可真上心。”   “可不吗?”穆老七猛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四哥,爹刚刚给你的名单,也给我瞧瞧。爹的意思,是让咱们先挑几个合适的,约出来,见见面。若我们觉得行,再介绍给郁声,若是不合适……四哥,你去哪儿啊?”   回答他的,是震天响的摔门声。   穆老七连忙追出去:“四哥!”   他四哥早就化为视线尽头处的一个墨点,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穆老七莫名其妙地抓着头发:“四哥这么急着回家,干吗啊?”   当然了,穆博天只犯了一会儿愁。   他的心思在谢小柳身上,很快就溜达回去,继续快活了。   而纵马狂奔到穆府门前的穆闻天,捂着受伤的肩膀,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他的心还因为方才弟弟和谢小柳的话,狂跳不已。   什么认为义子,什么认亲宴,还有那什么阿尔法……   一切的一切都让穆闻天恍然大悟,又满心茫然。   他那颗刚因为确定了大汉不是欧米伽而雀跃的心,重重地跌落。   穆闻天狼狈地翻下马背,攥着缰绳,吸了两口冰凉的雪沫子,再次咳嗽起来。   看门的殷二叔听到声音,奔出来瞧:“四爷,您怎么出门了啊?”   穆府上下,都知道穆闻天受了伤,却没想到穆闻天会出门。   殷二叔跑过来扶穆老四的胳膊,心疼得直叫唤:“四爷哎,您小心着点,别让肩头的伤口又崩了!”   穆老四一声不吭地走进穆府,忽地抓住殷二叔的手腕:“郁声……”   郁声真的是他“弟弟”吗?   穆闻天寄希望于殷二叔能否认他的话,可惜,殷二叔乐呵呵地望了眼门房里温着的酒,轻声感叹:“您说郁声小少爷?嗐,昨晚认亲宴上的酒,我到现在都没喝完呢!”   “认……认亲宴?”穆闻天的瞳孔狠狠一缩。   “可不吗?”殷二叔将穆闻天扶到院中,悄声叹息,“老爷子心心念念的,就是一个欧米伽儿子。四爷,您知道的呀!”   穆闻天的薄唇抿成了一条锋利的线。   他自然知道他爹的心意,他只是没想到……没想到郁声……   穆闻天心里兀地烧起一团火,一团将他五脏六腑裹住的火。   “我要去找我爹。”穆闻天甩开殷二叔的手,自顾自地喃喃,“他不是我的弟弟。”   殷二叔大吃一惊:“四爷,这话说不得!老爷子喜欢郁声小少爷,您昨个儿也喝了认亲酒,现下忽然说他不是你弟弟,这……这实在是……”   “不,你不懂。”穆闻天踉跄着向前走了一步,“他不是我弟弟,他不能是我弟弟!”   穆老四平生,从未遇到如此棘手,又如此滑稽的境遇。   他想笑,心里却满是酸意。   郁声怎么会是他的弟弟?   郁声怎么能是他的弟弟?   远远的,风里忽然飘来一声脆生生的呼唤:“四哥?”   穆闻天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忽而不动了。   远处,穿着淡蓝色旗袍的郁声,正急急地跑来。   “哎哟,小少爷。”殷二叔见了他,长舒一口气,“小少爷,您来得正好。”   “怎么了?”   殷二叔为难地搓手:“四爷受伤了还乱跑,怕是伤口……”   郁声一听就明白了,着急忙慌地扶着穆闻天的胳膊:“四……”   可谁也没想到,穆闻天居然如避蛇蝎似的,将他的手拂开了。   郁声的胳膊僵在半空中,手指微微蜷缩:“四哥?”   旗袍袍角在风中翻飞,穆闻天的目光落在裙摆的珍珠上,忽而觉得有些刺目。   “四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郁声说着话,手又伸了过来。   穆闻天的喉结微微一滚,没忍住,握住了晃到眼前的五指。   郁声慌乱片刻,想到握着自己手的,是四哥,便冷静下来,只睫毛在风中不断地颤抖,像半透明的蝉翼。   他又轻轻挣扎,发觉穆闻天没有松手的意思,就乖乖站在原处,“唔”了一声。   穆闻天目光灼灼地盯着郁声,哑着嗓子问:“郁声,我……你当我是谁?”   郁声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旖旎。   他纳闷地望着穆闻天,甚至还凑近,皱着鼻子嗅嗅:“四哥,你大白天就喝酒了?”   穆闻天嘴角瞬间溢出一丝苦笑,胸腔里沸腾的心绪,被冷水彻底浇灭了。   郁声……也只当他是哥哥。   “四哥,你受了伤,别往外面跑。”郁声全然不知穆闻天心中已然翻天覆地,只当四哥站不稳,才要拉着自己的手,细声细气地劝,“要不然,伤口崩了,我还得为你擦身子。”   话未说完,郁声先红了脸。   他垂下眼帘,瞧着鞋尖上粘着的雪,支支吾吾:“四哥,我扶你回去歇着吧,老爷子若是知道你白天喝酒,肯定要发脾气。”   穆闻天失魂落魄地说了声“好”,喉咙里像含着一团火,吐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含着灼人的热意。   但他只是说了“好”。   直到回了屋,郁声踮起脚尖,替他将大氅挂在衣架上,他才从怀里掏出雪白的帕子:“还你。”   “谢谢四哥。”郁声脸色绯红,拿走帕子,慌乱塞进怀中。   穆闻天定定地注视着他的脸。   郁声逐渐难为情起来,抿唇笑出了两个梨窝。   穆老四的目光瞬间陷进去,再也拔不出来了。 第13章   “四哥,你看什么呢?”   穆闻天恍然回神,将目光从郁声的身上撕下来:“没什么。”   郁声又拎着水壶,倒了盆热水:“四哥,你先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他倒水的时候,露出了弯弯的细腰。   窗外明媚的光在他的腰窝上打转,裙摆上的珍珠发出细微的声响。   穆闻天仿佛听到了天籁,也仿佛听见了穷奇的咆哮。   “罢了,没事。”穆老四不敢让郁声瞧,慌忙捂住肩膀,蹙眉催促,“你回去歇着吧,自己的身体还没养好呢,管我做什么?”   郁声将帕子浸进热水,仔细地绞着:“我从小就这样,习惯了……倒是四哥,受伤了不能讳疾忌医。”   穆闻天的目光又粘在了他洗帕子的手指上。   微光穿过窗户,直直地打在郁声的手背上。   他白得发光,像块通透的玉。   可穆闻天猜不透郁声的心思。   他那声“四哥”,是真的将他当哥哥吗?   可就算真的当哥哥,阿尔法和欧米伽之间,也不能如此亲近。   穆老四没由来地烦躁。   他怕郁声遇见别的阿尔法,也这般没有防备。   穆老四纠结来纠结去,想了万种理由,唯独没想到,郁声以为他不行。   一个不行的阿尔法,对欧米伽而言,当然没有防范的必要。   “四哥,你让我瞧瞧吧。”郁声攥着帕子坐在炕边,紧了紧肩头的皮子,“你要是不让我看,我就去找医生。”   穆闻天感觉到胸口的文身燃得更凶了,硬着头皮拒绝:“不必。”   “四哥,你怎么……”郁声有点着急,又有点生气。   他伸手扯住穆闻天的衣袖,操着一口吴侬软语,细细地和穆闻天掰扯“讳疾忌医”究竟有多不好。   穆闻天听得心口发热,支支吾吾地反驳,越来越不敢脱下衣服,给郁声看伤口。   看了,不就露馅儿了吗?   可不能让郁声觉得,他是个光听声音,就能硬的孟浪的阿尔法。   郁声哪里知道穆闻天的艰难?   他自个儿是个吃了十多年药的病秧子,知道身子不爽利,平日里有多难受,便扯着穆四哥的衣袖,认认真真地劝。   结果越劝,穆老四抗拒得越厉害。   两人几番拉扯间,一封信“啪嗒”一声掉在了炕上。   郁声微微怔住:“四哥?”   一盆冷水兜头浇在穆老四心头。   ……郁声不是他的欧米伽,是他爹刚给他认的弟弟。   穆老四强忍住心底泛起的酸楚,哑着嗓子道:“老爷子给你的。”   “啊?”   “我爹和三妈妈给你挑的人。”穆闻天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儿,“你瞧瞧,喜欢谁,四哥帮你去会会。”   好好的“相亲”,到了穆闻天嘴里,说得像是去单挑。   郁声果然吓着了,捧着信,呆呆地“啊”了一声。   他晓得穆老爷子的意思,也晓得,穆家人是好心。   欧米伽到了汛期,要想恢复神志,除了打针,就是被标记。   郁声已经打过一针了,就算再把剩下的两针打完,春天到来之前,他也得嫁人。   穆老爷子挑阿尔法,不是逼他成亲,而是帮他找后路。   否则,到了汛期,外头的阿尔法都能被他身上的味儿勾进穆府。   若是郁声还在申城,指不定会被他爹随便塞进哪家富户做小。   如今在奉天,与他毫无血缘的穆老爷子却耗费心神,仔仔细细地帮他挑选未来的归宿。   郁声鼻子微酸,抱着信,睫毛颤抖如蝉翼。   他知道,穆老爷子是想要他日后过得舒心。   但不知为何,他拿起信后,再也不敢直视穆四哥的视线。   那目光太滚烫。   郁声心思敏感,虽没察觉到穆闻天的感情,却直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捏信的手微微发颤:“四哥……”   “怎么?没喜欢的?”穆闻天的嗓音有些沙哑。   郁声抿起唇不语,手指在信封上来回滑动。   “罢了,回屋去看吧。”穆老四心里一痛,自嘲地勾起唇角,“正好我要去找老爷子说说话……走了啊。”   穆闻天腾地从炕上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看去——郁声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纤细的身影被穿过窗户的明媚日光笼罩,看起来,既脆弱,又美丽。   穆闻天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眼冒金星。   他强行将目光从郁声的身上扯下来,喘着粗气奔到院外,叼起一根烟,艰难地在北风里点燃。   风里隐隐约约飘散着血腥味。   穆老四死死咬着烟,知道肩头的伤口又崩了。   他心里的口子也崩了。   同一时间,穆老爷子回到了卧房,端着三姨太点的烟枪,咂巴起嘴:“我还是觉得,给郁声挑的那些人家,不够好。”   三姨太站在炕头整理衣服,闻言,头也不回地轻哼:“老爷,我昨晚说不行,您还说我挑剔……这奉天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户人家的那些事,谁不知道呢?”   “是啊,谁不知道呢?”穆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幽幽道,“都新时候了,那些人还在家里折腾乱七八糟的事,当真是叫人恶心!”   “老爷,与其生气,不如想想,奉天城外,有哪些人家合适。”三姨太犯愁得直叹气,“咱家郁声和寻常欧米伽不同……他身子弱得很!您没听他说吗?有大师给他算过,十八岁前,若是不穿旗袍,随时都会丢命!”   “那些话,不可尽信。”穆老爷子不屑地嗤笑,转而想起郁声娇滴滴的模样,又连忙改口,“咱家不缺他这几块布,你多给孩子做两身旗袍……穿得漂漂亮亮的,他自己心里也高兴。”   “早吩咐人去做了。”   “成。”穆老爷子又沉默了片刻,把候在屋外的副官叫进来,“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副官敬了个礼:“申城的确有个郁家。但是奇怪得很,他们没丢过儿子,那郁家的老爷还新娶了个媳妇儿,说是马上就要生产了,正高兴着呢!”   坐在一旁的三姨太闻言,吃惊道:“老爷,您怀疑郁声?”   “我怀疑他做什么?”穆枯山没好气地将烟管磕在炕头,狠狠地敲了两下,“我是担心那个郁家来坏事儿!”   三姨太眼珠子一转,瞬间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老爷,还是您想得周到。”   穆老爷子又道:“你听听,那郁家的老爷丢了个欧米伽儿子,不闻不问,转头就讨了个身怀六甲的新媳妇儿……真不是个东西!”   屋里的都是人精,只听了只言片语,便拼凑出了大致的真相:郁家的老爷在原配去世前,和新人厮混在一起,等原配一过世,立刻赶走她留下的儿子,给新媳妇儿铺路。   这在大户人家中,不算是稀奇事。   穆老爷子平日听见,至多嗤笑一声,现如今,郁声入了穆家的门,老爷子就较起真来:“他能狠心将亲生儿子赶出家门,以后知道郁声成了咱们穆家的儿子,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三姨太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老爷,这事儿怕是不好解决……总不能让郁声躲在穆府,一辈子不见人吧?”   “不成,得把老四叫来,一起商量商量。”穆老爷子眯起眼睛,将杵在炕前的兵赶走,“去,把老四给我叫来。”   “我瞧着不用了。”三姨太撩起了门帘,向外看了一眼,“老四,来这儿,你爹叫你呢!”   刚从医生院儿里出来的穆老四,面色透着一点不正常的青白。   他循声走来,低低地叫了声:“三妈妈。”   “老四,有事和你商量。”穆老爷子将穆闻天叫进屋,“郁声家里的事,你可知道?”   穆闻天的眼皮子微微一跳,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爹,我……”   “你铁定不知道。”穆老爷子打断他,三言两语将打听来的关于郁家的事儿说了,“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你有什么想法?”   穆老四能有什么想法?   他听了郁声的遭遇,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恨不能冲回去,将人搂在怀里好好地疼。   这么好一个欧米伽,他们家疼还来不及,郁家居然还将他赶了出来?   真是……   穆闻天身上的戾气开始止不住地往外冒。   穆老爷子似有所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你正事儿呢!”   穆闻天恍然回神:“爹?”   “我问你,要是郁家找上来,怎么办?”穆老爷子耐着性子,重复穆老四走神时,自己说过的话,“仔细说来,郁声的确是人家的儿子。咱们想护住他,只有将他的名字写入族谱这么一个法子了……你觉得如何?”   穆老四耳边轰然炸响一声闷雷,眼前阵阵发黑:“什……什么?”   “我觉得这个主意好。”三姨太没察觉到穆闻天的异样,猛地一拍大腿,“把郁声的名字写入族谱,他就是咱们穆家的人……到时候,就算郁家那些不成器的东西找来,咱们也占理!”   只要上了族谱,就是穆家的人。   郁家就算找来,穆家也有了说理的底气。   这对郁声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啊!   连唯一一个试图阻拦的穆闻天,都不知道如何去拦了——他爹的认亲宴已经办完,全奉天也都知道了郁声是穆老爷子认的义子。   就算他真的拦住他爹,不把郁声的名字加入族谱,郁声也板上钉钉是他的弟弟了。   “老四,给句准话。”穆老爷不耐烦地催促,“你是家里老大,合该表个态。”   穆老爷子瞧见过穆闻天对郁声的关心,自觉家里老四不会反对。   却不料,直挺挺地杵在炕头的穆老四,浑身紧绷,半晌都没憋出一个字来。 第14章   “嗯?”穆枯山不满地拍着身下的炕,“老四,你想什么呢?”   穆闻天垂下眼帘,咬牙不语。   穆老爷子的脸色逐渐阴沉。   三姨太见状,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老爷,老四肩膀上还有伤呢……您瞧他的脸色,伤口肯定又崩了。”   穆老爷子轻哼一声,神情稍霁:“肩上的伤处理好了吗?”   穆闻天微垂着眼帘,平静道:“处理好了。”   “让我瞧瞧。”   穆老四走到炕边。   穆老爷子伸手将他肩头的衣服扯了,瞧见渗血的纱布,心头火起:“这叫好了?”   “哎呀,怎么又流血了?”三姨太也吓着了,用帕子捂住嘴,焦急道,“快,叫医生来,实在不成直接送医院……老四,你太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穆老爷子到底还是心疼儿子。   他顾不上深究穆闻天奇怪的态度,将人扣在屋里,等医生来瞧了伤,得了的确无大碍的准话,才放心。   “既然受了伤,近日就不要出去乱跑。”穆枯山重新靠回炕头,将烟枪端起,“正好看看我和你三妈妈给郁声挑出来的阿尔法。”   穆闻天缓和的神情再次僵住。   “你也让他自己瞧瞧。”穆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这是一辈子的事,我们可以帮他选,却不能帮他做决定。”   三姨太还在心疼地瞧穆老四的伤口,闻言,点头附和:“老四啊,你见识广,去帮郁声拿拿主意。”   穆闻天听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都紧绷了起来,最后离开时,简直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家里的每一个人,都对郁声很好。   他也应该对郁声好。   可他的好……是一辈子的好。   穆老四浑浑噩噩地回到卧房,却发现,本该回屋的郁声还坐在炕上。   他脱了鞋和皮子,抱着白花花的棉被,逗弄团成一团的小貂。   这貂咬了穆闻天两口后,不再胡闹,只要被郁声抱在怀里,就乖得像一条貂皮围脖。   郁声逗弄得专注,没听见开门声。   他纤细白皙的脚踝露在被子外,宛若一抹透亮的月光。   穆闻天站在门前,专注地看了会儿,直到郁声回头,才出声:“喜欢?”   他点头,笑出两个浅浅的梨窝:“谢谢四哥。”   “谢什么?”   “貂。”郁声把貂抱起来,递到唇边亲了亲,“四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穆闻天的头又开始疼。   得,出去晃了一圈儿,郁声还惦记着他的伤呢。   郁声一瞧穆四哥的神情,就知道那伤不是小事。   但穆闻天不给他瞧,他也没办法,就团在炕上,晃着腿生闷气。   郁声气起来,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不摆脸色,也不皱眉,单单抿着嘴,且偏着头,避开了穆闻天的视线。   穆闻天的心瞬间跟油煎似的,疼抽抽了,也顾不上文身不文身的事儿,快步走到炕头,脱下了大氅。   “呀。”郁声立刻凑上来,“怎么又渗血了?”   他急得跪在炕上,双手扶着穆闻天的肩,凑近了细看。   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布,郁声不晓得那道伤口恶化成了什么模样,但他记得,替四哥擦拭身子时,瞧见的画面——狰狞的刀伤渗着血,从肩头一直蔓延到手臂。   若是换个承受能力差点儿的,早就鬼哭狼嚎了,就穆闻天能忍,穿上衣服,愣是跟没事人似的。   郁声瞧完了,收回手,一言不发地坐在炕头,瞧模样,又开始生闷气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是目光一落在穆闻天的肩头,心里就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在盘旋。   四哥怎么就不把身体当回事呢?   生病了多难受啊。   郁声在炕上不说话,穆闻天则低垂着视线,目光落在他纤细的腰上,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   穆老四当郁声是自己媳妇儿的时候,敢上手搂,现在却是连碰都不敢碰了。   “四哥!”院外忽然传来穆老七的声音,“四哥,出事儿了,韩家上门提亲了!”   穆闻天瞬间察觉到身前郁声的僵硬。   穆家就这么一个欧米伽。   韩家提亲为谁,不言而喻。   郁声惊慌地向窗外望去,穆老七已经跑了进来:“四哥,人都在门前呢,你快去看看吧。”   穆老四并不像穆老七一样惊慌,只是冷笑了一声:“韩家?”   “对啊,韩家。”穆博天挠了挠头,坐在屋里,给自己倒了杯水,“四哥,韩家是不是跟咱家定过娃娃亲?”   穆老四颔首:“你那时候还没出生,老爷子总觉得你是个欧米伽,就和韩家的老爷子说好,若当真生了个欧米伽,就把你嫁给他们家老五。”   “可他们家老五是个欧米伽啊!”   “那时候你俩都在肚子里,谁知道你成了阿尔法,他家儿子成了欧米伽?”穆闻天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后来你先出生,是个阿尔法,这门娃娃亲就作废了。”   “那他们今天来……”穆老七的目光落在了郁声身上。   郁声抖了抖。   穆闻天从怀里摸出一根烟,塞到嘴里,没点,先俯身揉了揉他的头:“别怕,四哥帮你把他们赶走。”   “四哥。”郁声抱着貂,不安地抬起头。   穆闻天的牙尖瞬间磕在了烟上:“怎么,见过韩家的人了?”   “见过。”郁声轻声道,“认亲宴上,看了一眼。”   穆闻天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瞧上了?”   要是郁声瞧上了韩家的小子,他可找不到理由拒绝。   韩家的老爷子和穆枯山关系不错,家里孩子的名字,也肯定在穆老爷子总结的名单上。   甚至可以说,要是让穆老爷子在奉天城挑,韩家出来的阿尔法绝对排在头几个。   穆闻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等来一声“没有”。   他把怦怦乱跳的心脏塞回胸膛,长舒一口气:“没瞧上就是没瞧上,别怕,四哥帮你把他们赶走。”   穆老七也在旁边滋儿哇乱叫:“咱弟弟不喜欢,他们就算抬再多的聘礼来,也不成!”   郁声眼眶微红,勾起唇角,甜丝丝地道了声:“谢谢四哥七哥。”   穆老四摆了摆手,将穆博天拎起来:“走,去门口瞧瞧。”   穆博天看热闹不嫌事大,屁颠屁颠跑了几步,又回头对郁声道:“弟啊,等我们回来。”   穆老七想得挺简单。   他哥往门前一杵,直言郁声不愿意嫁,韩家人就会打道回府。   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韩家来的是媳妇死了没几年,打算续弦的韩穷。   韩穷是韩老爷子的侄子,年纪和穆闻天一般大,算是个人物。   他早年娶了一个千金大小姐,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的婚事,只是这韩穷什么都好,就坏在一个脾气上。   据说,他媳妇儿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   这回,连穆老七的神情都变了。   “四哥,韩家瞧不起谁呢?”穆博天气咻咻地跺着脚,“咱家郁声瞧得上韩穷就有鬼了!”   穆闻天没应声,但是脸色肉眼可见地臭了。   韩穷带着韩家人,站在穆府门前抽烟。   他没听见穆老四的脚步声,正和身边的人聊天:“穆老爷子认的这个义子,终究不是亲生的,能疼到哪里去?……咱们韩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他嫁进来,不亏。”   “可穆老爷子席面上讲了,那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咱们都得当他是穆家人看待!”   “都是扯淡。”韩穷不屑地吐了个烟圈,“不是亲生的,谁能当亲生的养?……就是个欧米伽,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到汛期了,穆老爷子现在认他,怕是指着用他联姻呢!”   “穆家还需要联姻?”   “谁知道呢?”韩穷眯起眼睛,意味深长道,“难不成,这儿子是老爷子留给自个儿享用……哎哟我去!”   韩穷话没说完,穆老四的拳头就招呼上去了。   这一拳,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带了十成十的力气,直接把韩穷打趴在了地上。   韩穷吐出一口血沫子,整个人都疯了,蹦起来要还击,一抬眼,瞧见穆老四似笑非笑的脸,又生生僵在了原地。   阿尔法和阿尔法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穆老爷子将老四当接班人看待,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上的狠劲儿,还因为他是穆家几个儿子里,最凶的阿尔法。   凶到什么程度呢?   凶到韩穷抡起拳头后,想砸自己的脸。   “四爷。”韩穷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您这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看傻了眼的穆博天总算回过神,啐了声:“呸!你自个儿说的话,不记得了?居然还有脸问我四哥?”   “我说什么……”韩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显然想起了刚刚说出口的话,面露尴尬,“就是句玩笑,四爷你怎么当真了?”   “嘴巴放干净点。”穆老七不等穆闻天开口,先跳出来,“韩穷,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弟是不会嫁给你的。”   韩穷神情微变,用拇指蹭掉唇边的血迹:“四爷,这不合规矩吧?起码让我见了老爷子,再谈婚事。”   “成啊,想见老爷子,先过我这一关。”穆闻天抱着胳膊,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你打算娶郁声?”   “我聘礼都抬来了,还能有假?”韩穷指着身后几十箱聘礼,面露不豫,“四爷,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您弟弟嫁进韩家,的确算是低嫁,可他也要到汛期了,若是连韩家你们都瞧不上,奉天城可没什么你们能瞧得上眼的阿尔法了!”   韩穷上前一步,勾住穆闻天的肩膀,自以为很了解内情地嘀咕:“四爷,您仔细想想,那个欧米伽若是嫁了人,再怀了孩子,穆老爷子偏心把家产给他肚子里的种,您和七少爷……多亏啊?”   这话,韩穷只说给了穆闻天一个人听。   所以当他被穆老四再次揍趴在地上时,穆博天都惊着了。   他哥压根儿没留手,他甚至看见了韩穷嘴里飞出来的牙。   穆闻天甩着胳膊,嫌恶地向穆老七伸手:“帕子。”   穆博天战战兢兢地掏出口袋里的手帕。   穆闻天接过,细细擦着指缝间的血,继而将染血的帕子丢在了韩穷狰狞的面上。   “就你,也配?” 第15章   自然是不配的。   韩穷被韩家人抬回去的时候,哀号不断。   穆老七揣着手,特意凑过去数了数——韩穷没了起码七八颗牙。   他得意扬扬地望着韩家人离去的背影,不解恨地吐了口唾沫:“我呸,韩家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穆闻天已经转身往院儿里走了,他还搁后头抱怨:“想娶我弟弟?没门儿!”   穆老七骂了个尽兴,一回头,见穆闻天走远了,连忙追上去:“四哥,等等我!”   穆闻天勉为其难地停下脚步。   “四哥,你说韩穷会不会到老爷子面前告状?”穆博天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忧心忡忡地嘀咕,“这小子坏得很,说不准要阴咱们。”   “随他。”穆老四不以为意,只不过回屋的脚步拐了个弯,往穆老爷子的院儿里走了。   穆老七恍然大悟:“是啊,咱们可以先跟爹说一声嘛。”   他说完,一马当先,直愣愣地冲进了院儿,然后被三妈妈打了出来。   “你爹歇着呢!”   穆博天灰头土脸地杵在门前,捂着脑袋,惨兮兮地叫了声:“哥。”   穆闻天乐了,凑过去对着他的脑门拍了一巴掌:“不会敲门啊?”   “我不是着急吗……”穆老七委屈地哼哼,“哥,三妈妈把我打醒了……我忽然想到,不会全奉天的人都当咱认了个便宜弟弟,上杆子来捡便宜吧?”   笑意僵在穆闻天的嘴角。   穆老七打了个哆嗦:“四哥,这可咋整?”   穆老四没吭声,等三姨太叫他们进屋,把韩穷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   穆老爷子差点气了个半死。   “好好好。”穆枯山连说了三声“好”,将烟枪砸到地上,“说郁声是我留下来享用的?韩穷真是长本事了!”   “爹,我已经教训过他了。”穆闻天适时表态。   “打得好!”穆枯山猛地一拍炕,继而又心疼地拉住儿子的手,“你身上有伤,下次打人,让老七出手吧。”   “啊?”穆老七没想到打架还有自己的份儿,哭丧起脸,“爹,你可饶了我吧,就我这小身板,能打得过谁?”   “都是我的种,你怎么这么怂?!”穆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照着三姨太打过的地方,又是一巴掌,“得亏你四哥在家,要不然这会儿,还得我亲自出面,把韩家那个浑蛋玩意儿赶走!”   穆老七觍着脸往穆闻天身后躲:“有我四哥在就好了嘛。”   “你四哥身上有伤!”穆枯山拿老七没辙,转而去看穆闻天,“韩穷的事,就不要告诉郁声了,免得他担惊受怕。”   为郁声好的事,穆闻天自然点头。   “看来,我和你三妈妈列出来的名单还有纰漏。”穆老爷子叹了口气,“再看吧。”   穆闻天闻言,绷不住乐了。   他巴不得他爹一辈子不提给郁声挑阿尔法的事。   郁声有他就够了。   “都消消火。”三姨太见爷几个都说完了,笑眯眯地端上茶水,“出了这档子事儿,郁声肯定吓着了。老四,你带弟弟出去散散心吧。”   穆老七一听要出去散心,立刻蹦起来:“我也……”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穆老爷子毫不留情地将他按在了炕上。   穆老七瞬间蔫巴,眼巴巴地瞧着穆闻天,寄希望于四哥能为自己求情。   可惜,穆博天的算盘落空了。   穆闻天理了理衣衫,瞧也没瞧他,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穆闻天猜,郁声还在自己屋里。   果不其然,他还没走到门前,郁声就抱着貂,急匆匆地奔过来。   “四哥!”   淡蓝色的身影穿过风雪,直扑进穆闻天的怀里。   他无声地吸了口气,揽着郁声的腰,“哎”了一声。   “四哥,那个……那个人,走了吗?”   “走了。”穆闻天没提打人的事,“别怕,等会儿哥哥带你出去逛逛……想去哪儿?”   郁声一听提亲的人走了,眉开眼笑,拽着穆闻天的衣袖,悄声道:“听四哥的。”   穆老四想了想,回屋披了件大氅,然后把郁声带出了门。   他没骑马,而是将家里的车开了出来。   “四哥,你会开车啊?”郁声好奇地爬进车厢,“我以为……你只骑马。”   穆闻天让他把貂抱好:“你四哥什么都会。”   他很配合地夸赞:“四哥真厉害。”   郁声夸人的时候,语气诚恳,眼睛也很亮,一瞧,就是打心眼里觉得穆闻天厉害。   他这般信任,穆老四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老七也会,不是什么大事。”   郁声却摇头,出神地望着怀里的雪貂:“四哥很厉害。”   “嗯?”   “我不想嫁人,四哥就帮我把人赶走。”他细声细气地喃喃,“难道不厉害吗?”   郁声说着,偏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穆闻天,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眼里的光最后却熄灭了。   他把半张脸埋进雪貂的肚皮,闷声闷气道:“四哥要带我去哪儿?”   穆闻天张了张嘴,搭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敲了敲:“郁声。”   郁声一动不动。   “你不想嫁,穆家不会逼你。”穆闻天的手,试探地放在了他的肩头。   郁声的肩立刻狠狠一抖。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在穆家,你担心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穆老四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   逼着欧米伽嫁人的烂事,比比皆是。   但这事儿在穆家,不可能发生。   郁声猛地抬起头,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真的吗?”   不是他不信任穆四哥,而是……而是现实让他不得不去思考最坏的情况。   毕竟,他是在骨肉至亲的默许下,被卖给拍花子的。   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我说不会,就不会。”穆闻天屈起手指,将郁声面颊上的泪擦了,低头凑过去,沉沉地唤了声,“郁声。”   他兀地瞪大了眼睛。   穆闻天相貌英俊,眉目硬朗,瞳孔颜色极深,离得近了,郁声能在里面寻到自己的身影。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   穆闻天用一贯的,有些懒洋洋却又毋庸置疑的语气保证:“我护着你。”   郁声红着脸,小幅度地点头,然后将脑袋彻底埋进了小貂的肚皮。   他现在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但等他后来在奉天城横着走了,同样的一句话,却又有了别的意思。   穆闻天安抚好郁声,捏着方向盘琢磨起正事。   一年到头,他在奉天城也待不了几天,说是带郁声去散心,实际上思前想后,也不知道去哪儿,最后找了家印象中味道不错的饭馆,让郁声随便点。   郁声是南方人,听店小二报了半天菜名,最后还是求助似的望着穆闻天:“四哥,你点吧。”   他托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穆闻天,眼里的依赖浓得像雾。   穆闻天喉头一紧,胡乱点了几道菜,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郁声,你是被三妈妈从拍花子手里买来的……三妈妈心里一直有愧,还嘱咐我,向你道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郁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小貂油光水滑的皮,“把我卖掉的,是我的骨肉至亲,三妈妈买下我也是阴差阳错。”   穆闻天头一回听他提起身世,心里一紧:“谁把你卖了?”   郁声抿了抿嘴,面颊上的血色缓缓褪去。   穆闻天的心立时针扎似的疼起来:“不愿意说,就罢了。”   “也没什么。”他苦笑着叹了口气,“就是如今想起来……有些恍如隔世罢了。”   郁声吐出一口浊气,将小貂塞进毛茸茸的衣领:“四哥,我是被家里卖给拍花子的。”   “什么?!”   “我娘去了,我爹新迎进门的妻子肚子里也有了孩子。”他悲伤地勾起唇角,眼角滑下一行泪,“还是一个比我健康的孩子……所以,我就被药迷倒,一路辗转到奉天,由拍花子卖给了三妈妈。”   郁声三言两语说完了自己的身世,穆闻天心头的火却过了一遍又一遍。   穆家的孩子多灾多难,穆老爷子拼尽全力,到最后,也只养活了三个。   穆闻天压根不理解郁声他爹在想什么。   骨肉至亲,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更何况郁声……郁声这么好。   穆闻天忍不住捉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郁声怔住:“四哥?”   穆闻天恍然回神,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窗户开着,怕你冷。”   他回头,果然见窗户开着,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四哥,你不用担心我,三妈妈给我的皮子很暖和。”   然后话音未落,又咳嗽了几声。   穆闻天没好气地脱下身上的大氅,不管不顾地罩在了他的肩头:“披着。”   这大氅,沾着阿尔法的气息。   郁声好似落入了温暖的茧,又仿佛置身阿尔法的怀抱。   他的脸颊瞬间烧起红霞,腰肢酸软,迷迷糊糊地瘫在了桌上。   穆闻天却当郁声难为情,勾着嘴直乐。   直到空气里弥漫起桂花香——   穆老四喝干了面前的茶,依旧口干舌燥。   窗外吹来的风也仿佛带上了燥意。   一只微微汗湿的手,搭上了穆闻天的手腕。   “四哥……”眼眶微红的郁声身子一歪,软倒在了穆老四的怀里。 第16章   他经历过一次汛期,意识到情况不妙,哭着喊:“四哥……”   穆老四还在琢磨哪家的桂花酒这么香,再一低头,头皮都炸了——郁声双颊绯红,眼中含泪,那股让胸口文身不断燃烧的香气,又飘起来了。   “不是打过针了吗?”穆闻天用大氅一把罩住郁声,“怎么又……”   他搂着穆闻天的脖子,委屈巴拉地喃喃:“你……你的味道……”   郁声的确已经打过针了,但是药效再好的针,也经不住穆闻天的味道劈头盖脸地熏。   他恨透了身上的大氅,又在本能的驱使下,舍不得脱下。   这是郁声头一回发现,穆四哥对自己的影响有多大。   他哆嗦着蜷缩在穆闻天的怀里,绝望地喘着气,意识即将散尽前,腿间泛起了湿意。   郁声又羞又臊,眼泪顺着脸颊啪嗒啪嗒往下砸。   穆闻天也被他的气味折腾得头皮发麻,却好歹保存了一丝理智。   他们尚且在饭馆里,若是有别的阿尔法闻到了桂花香……   穆闻天心中的占有欲彻底爆发了。   “别怕,四哥带你……”穆老四瞧了瞧紧闭的包厢门,又看了眼半开的窗户,心里有了主意,“四哥带你去车上,好不好?”   郁声含泪点头。   穆闻天立刻推开窗户。   酒楼只有两层,窗下还有一个落满灰尘的窗台,刚好方便他们翻出去。   穆老四单手搂着郁声,轻轻松松跳到窗台上,忽听耳边传来带着哭腔的喃喃:“四哥,你的伤……”   穆闻天心里一暖:“不碍事。”   话音未落,阿尔法的颈窝里就泛起了冰凉的潮意。   是郁声的泪滴落了下来。   穆闻天的心又酸又软,忍不住低头,偷偷在他乌黑的发旋上落下了一个吻,然后从窗台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跑到了车边。   寒冷的风让他们都冷静了不少。   穆闻天拉开车门,将浑身发软的郁声塞了进去。   郁声跌进车厢,气喘吁吁地坐起身,用大氅紧紧裹着自己,生怕被穆闻天察觉出腿间的狼狈。   但就算是到了车上,也仅仅是开端而已。   数九隆冬,他却热得恨不能将身上的衣服全脱去,明知应远离穆闻天,手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郁声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嗓音,缠缠绵绵地唤:“四哥。”   穆闻天哑着嗓子“哎”了一声,也钻进车厢,将他牢牢抱在了怀里。   桂花的香气在狭窄的车厢里氤氲开来。   郁声的脸颊隔着衣服,紧紧地贴在穆闻天的胸膛上,很快就被阿尔法的心跳声震得呻吟起来。   火热的麻意顺着脊椎直往下蹿,穆闻天憋得气喘如牛,知道自己要忍不住了,又怕吓着郁声,一个不小心,用大氅裹住了郁声的脑袋。   这可不得了。   穆老四的手刚放下,就再次抬起,把泪眼婆娑的郁声从大氅里刨出来,连带着那只雪貂,也从毛茸茸的衣领里探出了头。   雪貂叽叽叫了几声,像是不满穆闻天的举动,又手脚并用,将自己埋在了大氅里。   穆老四没心思管貂,他自个儿的“貂”还难受着呢。   但穆闻天好歹是个阿尔法,着急忙慌地想了半天,总算想起点有用的信息——好像是有那么一个说法,打过针的欧米伽,仍有可能陷入汛期的情潮——如果闻到了特别喜欢的阿尔法的气息的话。   穆闻天的心脏怦怦直跳。   单单是郁声喜欢他身上的味道这一点,就够他乐好久了。   “四哥……”汗津津的手再次攀上了穆闻天的脖子。   穆闻天回过神,神情挣扎地盯着郁声瞧了会儿。   打过针的欧米伽若是再陷入汛期,纾解一次,或许能好。   穆老四挺乐意替郁声弄,就是怕郁声清醒过来和他急。   郁声却不知道穆闻天在纠结什么,整个人快烧糊涂了,粘在阿尔法的怀里,委委屈屈地掉眼泪:“四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不……”   不什么呢?   郁声自个儿也说不清楚,但他知道,只有四哥才能让自己舒服。   “声啊,乖。”穆闻天磨着后槽牙,将郁声反抱在怀里,滚烫的大手滑进了他的旗袍下摆,直直贴在了湿漉漉的腿根上。   郁声茫然地瞪着眼睛,黏腻的汗从额角跌落下来。   穆闻天硬着头皮等了片刻,确定他没有抗拒后,终于缓缓地动起了手。   修长的手指挑开了被打湿的布料,在氤氲的湿气里,一把握住——   郁声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啊”的一声弹起来,纤细的腰紧绷成了一张弓,然后在穆闻天反应过来以前,瘫软回去,化为了春水。   潮湿又细腻的触感在穆闻天的掌心里绽放。   “郁声。”穆闻天一个没忍住,唇贴在了他后颈柔软的凸起上。   郁声颤抖得更厉害了,在阿尔法的怀里,仿佛一条在干涸的池塘里疯狂挣扎的鱼。   淡蓝色的衣摆落下来,圆润的珍珠反射着车窗外明媚的光。   郁声呆呆地睁着眼睛,目光像是要穿过旗袍,看见那只让自己欲仙欲死的大手。   穆闻天的手上生着茧,还有狰狞的伤疤,他甚至能感觉到疤痕刮过自己时的火辣辣的触感。   郁声眼角又溢出一滴泪,忽地清醒了一些。   车厢里氤氲着清苦的香气,似乎有簇火星在他的身上跳跃。   郁声意识到,那是穆四哥身上的味道,像是一捧在火堆里熊熊燃烧的白桦树枝,一阵风刮过,彻底将他点燃了。   “四哥……”郁声无力地动了动酸软的腿。   穆老四提心吊胆地“嗯”了一声,生怕他挣扎。   但郁声只是小声地嘟囔:“四哥,你身上……身上……”   穆老四瞬间懂了,把他正着抱在怀里,扯开了身上的衣服。   穷奇文身果然已经浮现了出来,可惜展开的翅膀被纱布挡住了大半。   郁声与凶巴巴的穷奇打了个照面,眼前一花,哭着喊:“老虎……”   穆老四:“……”   穆老四头疼地解释:“是穷奇。”   郁声吸了吸鼻子,狐疑地“啊”了一声,又凑过去细看。   他瞧得认真,鼻尖都快贴在穆闻天的胸口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瞬间带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是,最让穆闻天难受的不是胸口,而是大腿。   郁声的白色短裤被他扒了,如今淡蓝色的旗袍下摆空空荡荡,滑腻的皮肤直接贴在了他的裤子上。   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温热的液体就打湿了布料。   穆老四的手不受控制地放在了郁声的腰上,然后缓缓下移,包住柔软的臀瓣,差点发出满足的喘息。   而郁声专心致志地看着穷奇,一点也没感受到屁股上作乱的手,仿佛痴了。   穆老四见状,立刻得寸进尺地再次撩开裙摆,在珍珠丁零当啷的声响里,让掌心和滑腻的臀肉来了个亲密接触。   郁声骨架小,身子弱,哪儿哪儿都纤细,连臀肉都不是很丰满,唯独胜在好捏。穆闻天揉得不亦乐乎,直到听到怀里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才忙不迭地去揉他前面精致的性器。   郁声将额头贴在穆闻天的肩头,再次开始颤抖。   “四哥……四哥。”他好像只会说这么一句话,在穆老四的怀里颠簸起伏。   穆闻天的额角也滚落下了汗珠,口干舌燥地低下头,寻到郁声的唇,战战兢兢地贴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分开。   穆闻天耳边响起了亲爹的提醒:“郁声……是你的弟弟!”   阿尔法一身冷汗地睁开眼:“声……”   郁声正闭着眼睛,挺腰往穆闻天面前凑,湿软的唇磕磕绊绊地撞了过来。   穆闻天瞬间将亲爹的叮嘱抛在了脑后,张嘴含住他的唇,肆意地吮吸,舌也无师自通地撬开了他的牙关,在湿热的口腔里霸道地搅动。   郁声微仰着头,透明的津液顺着唇角跌落,小手攥着穆闻天松散的衣领,腰一挺又一挺,臀肉也一下又一下地撞在了穆闻天的大腿上。   “水……水……”郁声浑浑噩噩地亲了会儿,扭开头呜咽。   穆闻天福至心灵,松开了肿胀的性器,指尖顺着股沟一蹭,果然满手都是温热的汁水。   “乖啊,不怕。”穆闻天托着郁声的臀瓣,把他往上托了托,嘴里颠过来倒过去,就是那么几句安慰,“弄出来就好了。”   郁声瞧模样也不像是信。   他一个劲儿地抽噎,等真的弄出来了,整个人都泄了力,顺着穆闻天的胸膛,一路滑到了车座上。   郁声呆呆地趴了会儿,意识逐渐回笼。   他哆哆嗦嗦地抱住小貂,再用大氅捂住脸,敞着腿流眼泪。   把郁声揉射的穆闻天也呆住了。   穆老四盯着掌心里的白浊,喉结滚了滚,从口袋里摸出帕子,俯身用另一只手替郁声擦腿根。   车厢里的桂花香淡了许多,那一针的药效果然还在。   郁声不敢去看穆闻天的神情,后知后觉地开始害臊,连白嫩的腿根都跟着红了。   穆闻天的动作微微一顿,含糊地咳了一声:“声啊。”   郁声抖了抖,又往大氅里缩。   穆闻天急了,双手按着他的腿根,逼迫感十足地压过去:“郁声!”   郁声通红的脸从大氅里探出来,双眸里盛着泪。   穆闻天的心狠狠一沉:“声,我……”   “四哥。”郁声却再次颤抖起来,哭着扭起腰,“四哥你……你松手……你……”   穆老四一愣,低头的瞬间,指尖再次染上了水意。   这回,郁声臊得彻底拱到大氅里,不论穆老四说什么,都不肯出来了。 第17章   穆老四愣是没能将郁声从大氅里哄出来。   浑身散发着桂花香的欧米伽蜷缩成一小团,抽抽搭搭地在后座上抹眼泪。   穆闻天愁容满面地坐在驾驶座上,摸出了一根烟。   他找到火柴,点火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含含糊糊的抱怨:“不许抽。”   是躲在大氅下的郁声在说话。   穆闻天连忙将烟收起来,转身道:“声啊,还难受吗?”   郁声又不吭声了。   穆老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头看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裤裆,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在大氅里躲着的郁声已经缓过了神,把皱皱巴巴的短裤拽到大氅下,红着脸穿上了。   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腿根,身子抖了抖,想到穆闻天的大手,双腿忍不住绞了起来。   四哥、四哥的手很厉害。   可惜……   郁声垂下眼帘,心里咯噔一声,想到了穆闻天的隐疾,心里瞬间涌起了酸涩的情绪。   这么厉害的穆四哥,在床上居然是个不行的。   郁声攥着大氅,意犹未尽地蹭着腿。   他是个即将到汛期的欧米伽,自然要考虑那方面的事情。穆老爷子好心,为他整理了一个名单的阿尔法,随意挑选,可要让郁声说实话,他只想与自己信任的人共度一生。   奈何,这对大多数欧米伽而言,都是奢望。   他们的理智会在汛期,因为阿尔法的靠近而溃散。   哪怕是清醒时厌恶至极的阿尔法,闻到对方的气味后,也会在对方面前展露出最不堪的一面。   郁声眼角又滑落了一行泪。   他宁愿在穆四哥面前浪荡,也不要因为汛期的到来,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阿尔法。   穆老四不知郁声心中所想,他抽不了烟,只能与自己精神的老二面面相觑。   他知道郁声对自己的影响大,却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大。   不过想来也是。   一缕淡淡的桂花香,就能将穆闻天身上隐藏了二十七年的文身激出来,如今有了更深入的接触,老二自然精神抖擞。   可是他已经把郁声折腾到缩在大氅里不肯出来了,再当着面弄……怕是以后再也没有和郁声亲近的机会了。   穆老四只能憋着。   但是穆老四憋着,郁声就产生了怀疑。   原来四哥的隐疾已经严重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郁声难过得在大氅里叹气。   要不就是……他的味道,四哥不喜欢。   郁声吸了吸鼻子,觉得桂花香很好闻,穆闻天不可能不喜欢。但若是喜欢,不就更说明,四哥的病非常严重了吗?   他想了一圈,把自己想得头痛欲裂,等穆老四将车开到穆府门口,还是不肯从大氅底下钻出来。   “声,到家了。”穆闻天清了清喉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一些。   北风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打了穆老四一身,穆老四浑不在意,只站在车边,低头瞧着不断蠕动的大氅。   “你干吗呢?”   大氅立时不动了。   穆老四恍然大悟:“找裤子?”   大氅开始拼命抖动。   是郁声臊得要命,在浑身哆嗦。   穆闻天以为自己猜对了,大咧咧地伸手:“我帮你……”   话音未落,大氅被红着脸的郁声掀开。   四目相对,各有各的情绪。   郁声瞪着眼睛,唇抿成了一条线,看着穆老四的目光,夹杂着恨铁不成钢和一丝丝的心疼。   穆老四不解地愣住。   郁声跳下车,脚下一软,又硬生生站直,裹着皮子,扭扭捏捏地往穆府里走。   穆闻天连忙拎着大氅追上去,想要披在他的肩头,又怕气味再把汛期给折腾出来,就用身子挡住风,伸手虚虚地扶住了欧米伽的手臂。   郁声没拒绝。   他眼眶微红,不忍细想穆四哥的隐疾。   他俩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走着,直到在门房里打瞌睡的殷二叔瞧见了他们的身影,急匆匆地跑出来:“四爷,老爷找您呢。”   穆闻天脚步微顿:“我爹找我做什么?”   “好像是奉天的事。”当着郁声的面,殷二叔没把话说透,含混道,“您去了就知道。”   穆闻天了然,点头应允:“我这就去。”   不承想,身边的郁声听了,背对着他,憋闷地来了句:“我先回屋了。”   “回屋?”穆闻天锋利的眉一挑,来不及阻拦,郁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风雪里。   “四爷,您这是惹小少爷生气了?”殷二叔看得明白,恍然道,“您可千万别拿对付七少爷那套对付小少爷。”   “我哪儿有?”穆老四直喊冤。   “那您怎么把人家得罪了?”   穆老四瞬间噎住。   他怎么把人得罪了?   他把弟弟折腾到汛期,还帮弟弟干了那档子事。   殷二叔瞧着穆闻天阴沉的神情,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哈哈大笑:“四爷,小少爷身子不好,脾气也软,您说话可别那么冲,平白吓着人家。”   穆闻天有口难言,胡乱点着头,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穆老爷子在三姨太的屋里等穆闻天。   屋内的火炉上炖着一锅鸡汤,三姨太用筷子小心翼翼地搅动着,时不时尝一口汤,再往里放调料。   “老四啊。”穆老爷子向进屋的穆闻天招手,“来。”   穆闻天走了过去:“爹,你找我?”   “你三妈妈惦记着你身上的伤,给你炖了只老母鸡。”穆老爷子笑呵呵地望着鸡汤,“你等会儿端回去,叫郁声一起喝。”   穆老四点头。   提到郁声,穆老爷子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里带着无奈:“是咱家对不起人家在先,所以汛期的事,不能马虎……先前整理出来的名单,我和你三妈妈商量了一下,觉得不够好。”   “要是都像韩穷那样,肯定不行。”三妈妈在一旁插话,“郁声嫁过去,不是上杆子去受罪吗?”   “的确,韩穷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穆老爷子搓了把脸,“不过这件事也给我提了个醒——咱们为什么非要在奉天城里挑呢?”   穆闻天闻言,心里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忽然想起来,前几天汉辰的孙子从德国回来了。他是你六弟的同学,人品一定不错。”穆老爷子拍着大腿,信心十足,“我帮你约个时间,你带郁声过去瞧瞧。”   李汉辰是穆枯山认识了十几年的老朋友,知根知底。   他的孙子,绝对不会像韩穷那样浑蛋。   穆老四一听就急了:“爹,我……”   “行了,把鸡汤端走。”穆老爷子事情说完,摆着手将儿子往屋外赶,“你最近好好养伤,若是实在不行,老七陪郁声去也成。”   “不成。”穆闻天脱口而出,“还是我去。”   “也是,老七那个不着调的性子,去了也没用。”穆老爷子深以为然,见三姨太将煲鸡汤的砂锅端了起来,转身准备出门,“我最近几天有事,怕是会离开奉天去海参崴。”   穆老四满心的纠结在听见穆老爷子的话后,暂时消停了:“爹,出什么事了?”   “海参崴出了些问题,我得过去瞅瞅。”穆枯山裹上大氅,瞧见领口花白的毛,又稀奇道,“郁声怀里那貂,是你送的?”   穆闻天点头说是。   “他喜欢?”   穆闻天继续说是。   穆老爷子心里有了数。   “老四,给,端去跟郁声一起喝吧。”三妈妈见穆老爷子走了,起身掸了掸手里的灰,细心叮嘱,“拿东西垫着,小心烫。”   “谢谢三妈妈。”   “有什么好谢的?”三姨太将散落的发丝撩到耳后,轻声安慰,“海参崴的事,应该好解决。要不然,你爹早急了,还会拖到今天才过去?”   穆闻天的神情松快了些。   三姨太又道:“还有那李家的小子,你爹已经看中了,这回要你带郁声去,其实就是走个过场。”   “看中了?”穆老四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走到门前又绕回来,“怎么就看中了呢?”   “小心着汤。”三姨太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穆闻天上了心,连忙解释,“也不是真的就看中了,是你爹找不到更好的人,觉得李家的小子最配咱家郁声。”   “……怎么,他家的小子不行?不对啊,我记得老四你还夸过他,怎么就不行了呢?”   穆闻天僵硬地站在门前,无话可说。   李家的小子,几年前,他的确见过。   那时,穆老六还没离开奉天,带着同窗来家中做客。   李家的小子似乎叫什么李想成,取的“心想事成”的意思,人挺精神,脾气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为人正派,谈吐得体,甚至还教育了当时年纪还小,就已经对玉春楼充满向往的穆老七。   穆老四对李想成印象极好,人家走后,当着三妈妈的面夸了几句,没想到今日……   “三妈妈,我先走了。”穆闻天知道郁声的婚事全由他爹做主,便没有多说,只望着手里的鸡汤发愣。   他想和郁声在一起,可瞧着郁声方才的表现,哪里像是欢喜的模样?   穆闻天走了两步,又停下,随便叫了个下人,让人将鸡汤送去郁声房里,然后站在风雪中,点燃了那支本该在车上就抽起的烟。   烟草气息让穆老四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想到郁声,心下一片火热。   不成,还得试试。   穆老四心想,若是郁声心里有他,他绝对不会给别的阿尔法机会。 第18章   想是一回事,真的做,又是另一回事。   穆老四抽完烟,快步往郁声的院子里走。   这个时候,郁声该在喝鸡汤。   然而,当穆闻天推开屋门时,却没找到人。   另一边。   在老四屋里的郁声,憋闷地跺脚。   事情还要从十来分钟前说起。   听见穆老爷子找穆闻天有事,郁声立刻走了,他心里想着四哥的隐疾,步子慌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院子里。   几天前,郁声就是在这里睁开眼睛,然后被穆闻天赶出穆家的。   他杵在门前,对着掌心小小地哈了一口气,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了炕上。   穆闻天其人,内心其实和外表不太一样。   穆闻天的屋里很整洁——当然,不排除是阿尔法时常不在奉天的缘故——但就算这么短短的几天,郁声也瞧出来了,穆四哥很爱干净。   他不知不觉走到炕边,抱住了雪白的棉被。   被子上似乎有和穆闻天一样的气息,淡淡的,燥燥的,郁声红着脸软倒下来,几下就蹭了上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穆四哥的气息有点敏感。   不知为何,屋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郁声躲避不及,只得掀起被子,钻进去躲着,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   他既怕被发现,又觉得自己幼稚。   怎么……蹭着蹭着就爬上四哥的炕了呢?   好在,进屋的,是为穆老四送汤的下人。   下人方才隐隐约约瞧见了郁声的身影,知道他进了四爷的院子,所以进屋后,放下汤就走了。   郁声在被子底下听着下人进屋又离去,悬起的心重重落下,但很快,他又听见了属于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沉稳又急促。   郁声不知怎么的听出来,来人是穆四哥。   他慌里慌张地掀开被子,意识到现在跑出去,绝对会和穆闻天撞上,又迅速缩回去,在被子底下,惊慌失措地乱爬。   穆闻天何许人也?   他是在雪地里都能敏锐地发现一只雪貂的阿尔法,脚刚迈进房门,就察觉到屋内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微弱又柔软。   是郁声。   穆闻天惊喜地抬眼,就瞧见自己的棉被在蠕动,不由怔住。   棉被也跟着一顿。   “声啊……”   “不是我!”   “……”   “……”   郁声心知自己的回答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攥着棉被,面颊发红,一点一点蜷缩起来。   穆闻天满心怜惜,走过去,伸手轻轻拍了拍被子。   掌心下的触感柔软富有弹性,穆老四的动作一顿,紧接着,听到了棉被底下传来的细细的喘息。   郁声将棉被掀开一条缝,觑着四哥隔着棉被放在自己屁股上的手,又喘了一声。   穆闻天胸前的文身瞬间烧了起来。   “四哥。”郁声难为情地从棉被的缝隙往外瞧,“你摸哪儿呢?”   “又不是没摸过。”穆老四口脱口而出,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缩进了被子。   屋内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声啊,咱俩谈谈。”穆闻天不是个犹豫的人,认定了郁声,就把他从棉被里刨了出来。   郁声小小一团,缩在穆闻天的怀里,害羞地“啊”了一声。   穆闻天稀罕地抱着他,在炕上换了个姿势,先低头嗅嗅他的脖子,再用唇蹭蹭他的后颈。   郁声哆嗦着,在穆闻天的怀里哼哼。   他想,穆四哥许是要和他说刚刚在汽车里发生的事。   穆闻天自然要说在车里发生的事。   但他抱着欧米伽,怎么嗅怎么稀罕,到嘴的话全成了急不可耐的喘息。   郁声也迷瞪了,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搂住了阿尔法精壮的腰。   他打了针才止住汛期,欲望一被撩拨,就有燎原的趋势。   好在,穆闻天及时止住了动作,艰难地将嘴唇从郁声的后颈上扯下来。   “声……”穆老四嗓音嘶哑,垂眸看着满面通红的郁声,“还难受吗?”   郁声扒拉着穆闻天的腰,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   穆闻天又去亲他的颈窝:“这样呢?”   郁声还是哼哼。   穆闻天没听出反对的意思,就大着胆子用舌头舔开旗袍的领口,向着更深处吻去。   炽热的吻带着缠绵的情潮,在郁声的身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他软倒在阿尔法的怀里,纤细的腿不由自主地攀上了穆四哥的腰。   不过,许是方才被穆闻天揉过一次的缘故,郁声并没有再次进入汛期。   他勉强保持了一分神志,眼睛时不时往身下瞥——他想看看,穆四哥的隐疾严重到了什么地步,那里还能不能硬。   但是穆老四不敢让郁声瞧,直接抬起结实的双臂,从郁声的腋下穿过,猛地将他抱了起来。   郁声:“……嗯?”   穆闻天硬着头皮凑过去,滚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颊边。   郁声又迷糊了,巴巴地寻着穆四哥的唇,嘴巴微张,像是要亲。   穆老四喉结微滚,忍不住贴上去,反复厮磨,却不敢真的亲吻。   桂花香飘散开来,郁声却忽地停下。   他裹着被子艰难地蹭到炕头,看也不敢看四哥,扯着皮子,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他走得匆忙,出门还撞上了穆老七。   穆博天“哎哟”一声,吓了一跳:“弟啊,你上哪儿去?”   回答穆老七的,是郁声急促的脚步声。   穆老七莫名其妙地揉着头,走到穆闻天的院儿里,吆喝道:“四哥,郁声咋啦?”   穆闻天哪里知道郁声怎么了?   他闻着桂花香,闻得陶醉,一下子被推开,满身都弥漫起火气。   ……也不是气郁声,就气自个儿。   刚见面的时候,怎么二话不说就把人赶走了呢?   若是不赶,现在郁声就是他的媳妇儿,早就被他标记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想亲不敢亲,想抱不敢抱?   “哥,你俩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呢?”穆博天进了屋,狐疑地打量穆闻天凌乱的衣衫,“我刚刚碰见郁声了,他瞧着不大高兴啊。”   穆闻天心里烦闷,不愿搭理穆老七,兀自阴沉着脸,起身走到桌边,瞥见了那锅凉了的鸡汤。   穆老四想起三妈妈的话,脚步生生顿住。   “老七,去搬个炉子。”穆闻天叹了口气,“咱俩把鸡汤喝了。”   没心没肺的穆老七一听有鸡汤喝,登时忘了郁声的异样。   他高高兴兴地跑到屋外,将点着的炉子搬进来,还偷摸拎了一壶酒,觍着脸坐在了穆闻天的炕头:“四哥,咱们兄弟俩好久没单独喝酒了。”   穆老四冷眼瞧着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嫌玉春楼的酒不好喝,来偷你四哥的酒了?”   穆老七哪敢说是啊,他一个劲儿地摆手,殷勤地将两个小酒杯倒满:“四哥,玉春楼的酒,哪里比得上咱家的酒?”   穆闻天不置可否。   “四哥,其实我还真有件事想同你商量。”穆老七脸上的笑意渐渐绷不住,轻咳着放下酒盏,“你还记得玉春楼的小柳吗?”   穆老四当然记得。   “我……我想把小柳带回家。”穆老七扭扭捏捏地说,“他和咱弟一样,快到汛期了,要是留在玉春楼,铁定会被阿尔法欺负。”   穆老四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你可消停点吧。”   “四哥,我真挺喜欢他的。”   “你喜欢他什么?”穆闻天面不改色地将鸡汤端上炉子,“你的小柳,是比郁声好看,还是比郁声脾气好?”   穆老七一噎:“那肯定是咱家弟弟好……但小柳他可怜啊!”   穆闻天把筷子一摔:“郁声不可怜吗?”   穆老七脖子一缩,想到郁声的身世,结结巴巴道:“可……可怜。”   “那你还在这里说什么?”穆闻天不耐烦地将汤碗丢到他面前,“喝。”   穆老七怂怂地端起碗,不敢再提小柳的事。   而他们口中的郁声和小柳,居然在药铺碰上了。   裹着皮子的小少爷吸着鼻子,抱着貂,站在药铺前,探头探脑。   谢小柳叼着烟,吊儿郎当地从药铺里晃出来,一打眼就瞧见了他。   “哟,穆家的小少爷。”谢小柳只看郁声那身油光水滑的皮子,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太阳打哪边出来了,你居然亲自来药铺抓药?”   郁声一愣,循声望去,然后被谢小柳脸上厚厚的粉吓了一跳。   谢小柳咯咯直笑:“吓着了?”   他不好意思地摇头:“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穆老爷子的认亲宴排场那么大,全奉天,还有谁不认识你?”谢小柳亲昵地挽住郁声的胳膊,将他拉进药铺,“你我同为欧米伽,有什么病啊痛啊的,你先同我说说。”   “不是……”郁声红着脸喃喃,“是……是……哎呀。”   他难为情地捂住了脸,那只蜷缩在他臂弯里的小貂也蹿上了皮子,在欧米伽的肩头蜷缩了起来。   谢小柳诧异地瞪圆了眼睛:“难不成你和我一样,来买抑制汛期的便宜药剂?”   他说完,先否定了自己的看法:“穆老爷子已经在给你找阿尔法了,不可能让你自己来买药剂……你给别人买?”   郁声更不好意思了,抱着胳膊,轻声求饶:“别猜啦。”   谢小柳生在奉天,长在奉天,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欧米伽,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到底在玉春楼待了多年,心里羞涩,面上不显,还故意凑过去,摸着郁声软绵绵的脸颊,笑着调侃:“你们穆家谁需要你这么偷偷摸摸地抓药?”   郁声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   可惜,他越是否认,谢小柳心里的疑虑越深,甚至开始思索,穆家谁生病的可能性最大。   穆老爷子刚举办完认亲宴,最先排除。   穆家的三个兄弟,老六不在奉天,老七成日不着调,病了就病了。   最后只剩下一个穆老四。   谢小柳倒吸一口凉气:“呀。”   郁声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只见抱着药包的欧米伽俯身凑过去,急急道:“传闻原来是真的……四爷真不行啊?”   郁声:“……”   郁声难过得快哭了。   怎么谁都知道四哥不行呀? 第19章   “我四哥好着呢。”他鼓着腮帮子,固执地反驳,“不要瞎说。”   谢小柳敷衍地点了点头:“成,四爷厉害着呢。”   可瞧他的神情,完全不像信的模样。   郁声更气了。   他气起来秀秀气气地蹙眉,眼睛瞪圆了,脚也微微踮起,把肩头的小貂捞到怀里,用力拥住。   谢小柳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拍了拍郁声怀里的貂:“别气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郁声没立刻答应,犹豫着问:“吃什么呀?”   “你不用担心,我不是拍花子。”谢小柳误会了他的迟疑,自嘲地笑起来,“你是穆老爷子刚认的义子,现在谁敢对你下手?”   郁声连忙解释:“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我只是……”   他垂下头,迟疑地商量:“我请你吧,我想吃甜的。”   谢小柳千算万算,没算到郁声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登时眉开眼笑,原先的试探都化为了兴味,挽着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往药铺外走:“成啊,你想吃什么都成。”   郁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望着药铺,欲言又止。   谢小柳忍俊不禁:“去吧,你想抓什么就抓什么,我不看就是了。”   “那我去啦。”郁声看都不敢看谢小柳的神情,抱着貂,溜到了柜台前。   戴着眼镜的老大夫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小少爷,想要什么?”   郁声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老大夫耳背,凑到他面前,大声地“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郁声满面通红,声音稍微大了点:“有没有那种……那种治……治床上……”   大夫恍然大悟:“痔疮?”   郁声:“……”   郁声焦急地摇头:“是床上!”   “啊?”大夫惊住,“智障?”   郁声:“……”   郁声急得汗都冒出来了。   谢小柳冷眼瞧了会儿,觉得他太可怜,实在忍不住,走过来帮着解释:“大夫,我们要床上用的那种药。”   谢小柳的嗓音有些阴柔,软绵绵地刮过郁声的耳朵。   郁声扭过头,再次打量起身边的欧米伽。   谢小柳穿了身改过的,下摆只到大腿根的浅绿色旗袍,手腕和脖子上都挂着有些夸张的金链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气势磅礴。   谢小柳双手撑在柜台上,见大夫又要语出惊人,忍无可忍,直接吼道:“就是你儿子吃的那个药!”   老大夫瞬间清醒,噼里啪啦地抓出几味药,塞进了谢小柳怀里,还嫌弃地驱赶:“快走快走。”   谢小柳功成身退,将药包递给郁声:“拿着吧。”   “这样就可以?”郁声狐疑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他的儿子……”   “玉春楼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谢小柳在手腕上的小包里翻了翻,翻出一支口红,“全奉天,就没有我没见过的男人。”   郁声夸张地“哇”了一声。   谢小柳头一回见到这么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厉害的欧米伽,抿着嘴,哭笑不得:“除了你家四哥……不对,他也来过。”   郁声的神情随着谢小柳的话,肉眼可见地变差。   好在,谢小柳及时补充了一句:“四爷是陪着你七哥来的。”   “七哥……”他眨了眨眼,无意识攥紧的手松了开来,“我三妈妈说,他经常去玉春楼呢。”   “嗯,你七哥人不错,出手也大方,玉春楼的欧米伽都喜欢他。”   郁声闻言,忍不住问:“你呢?”   “我?”谢小柳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只要给钱,我谁都喜欢。”   郁声继续眨眼睛。   “好啦,你不是说想吃甜的吗?”谢小柳不愿在他面前提自己的事,再次挽住他的手臂,“走吧,时间还早,我们吃完还能聊聊天。”   抱着药包的郁声就这么被谢小柳拐走了。   两个穿着旗袍的欧米伽叫了辆黄包车,挤作一团,在冷风里回到了玉春楼。   这还是郁声第一次来玉春楼。   他仰起头,好奇地四处打量。   谢小柳轻车熟路地带着郁声往偏门走,推开一扇小门,然后将他拉了进来:“你吃过糕干吗?”   “什么?”   “芝兰斋的糕干。”谢小柳见郁声满脸茫然,了然道,“等着,我带你去吃。”   正午时分的玉春楼没什么客人,谢小柳领着他从静悄悄的走廊里穿过。   郁声从未来过风月场所。   即便是在申城时,他也只是从门前路过而已,现下走得拘谨又紧张,巴巴地跟着走在前面的谢小柳,生怕迷失在一片灯红酒绿里。   谢小柳穿过走廊,将郁声带出了偏门:“芝兰斋就在玉春楼边上,这么走,近些。”   郁声点了点头,抱着貂的手放松下来,掌心一片冷汗。   谢小柳走进芝兰斋,买了糕干,又称了些琥珀核桃仁,全装在纸包里,拿到了郁声面前。   “尝尝,都挺甜的。”谢小柳笑眯眯地调侃,“这么喜欢吃甜的呀?”   郁声往嘴里塞了块糕干,忙不迭地点头。   谢小柳深深叹息:“还是个孩子呢。”   然后暗道,哪里能嫁人。   不过,谢小柳转念一想,郁声就是个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小少爷,命好,进了穆家的门,日后就算什么也不懂,嫁的阿尔法也不敢怠慢他。   所以像现在这么单纯,也没什么不好。   “去我房里吃吧。”电光石火间,谢小柳心里的念头就变了,“外头冷。”   郁声吃着糕干,含含糊糊地说:“会不会耽误你……唔……”   “你还真是个小孩儿。”谢小柳没好气地拍他的肩,“现在是白天,谁来?……那叫白日宣淫!”   郁声忽地想起出门前,自己和四哥在炕上做的事,腿一软,要不是谢小柳搀着,差点瘫坐在地上。   “小心着点,这路上石头多。”谢小柳踢飞一颗石子,以为他是不小心绊到,耐心地叮嘱,“玉春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老板赚了那么多黑心钱,还不肯将外头的路铺一铺,真是只铁公鸡。”   “你也要小心些。”郁声掩饰性地轻咳,告诫自己不要乱想,跟着谢小柳又回到了玉春楼。   他们吃了糕干,又一起就着茶水吃琥珀核桃仁。   郁声喜欢甜食,吃得高兴,也不嫌腻,还递给了蜷缩在膝头的小貂一点。   小貂不屑一顾,扭头将脑袋埋进了肚皮。   “谁给你的貂?”谢小柳瞧见这一幕,眼里浮现出艳羡,“挺有灵性的。”   “我四哥给的。”郁声提起穆老四,眼睛瞬间亮了,“它还咬了四哥两口呢。”   “它不咬你?”   “不咬的。”   “真是通人性。”谢小柳嘀咕了一句有的没的,目光落在郁声放在一旁的药包上,语重心长道,“郁声啊,我怕你到时候失望,还是提前说一句的好……穆四爷的身子,若是真能治好,穆老爷子早给他治了。”   郁声手里的琥珀核桃仁掉了下来:“啊?”   “你去给他抓药,没用。”谢小柳残忍地说出了真相,“那药铺大夫的儿子喝了,都照样站不起来呢!”   郁声瞬间有些忧郁,慢吞吞地嚼着琥珀核桃仁。   没用又能怎么样呢?   他可不想四哥一辈子都栽在隐疾上。   郁声自问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缺陷瞧不上穆闻天——他自己就是个被穆老爷子半路认进门的义子,感谢穆家人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瞧不上穆家的老四?   他只是心里多出了点奢望。   他……他想要穆四哥……   *   后来,郁声是被穆老四亲自接走的。   喝了一肚子鸡汤的穆闻天,惊闻郁声进了玉春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玉春楼是什么地方?   那是奉天城最大的销金窟!   欧米伽进去,不掉层皮,休想出来。   穆老四急得差点咬破嘴唇,推开吃饱喝足,餍足得直打哈欠的穆老七,一人单枪匹马,杀到了玉春楼前。   一路上,穆闻天想象了无数种可怖的画面,等真的找到郁声时,却发现他俏生生地坐在谢小柳的屋里,手边是没吃完的糕干和半盘子琥珀核桃仁。   “四哥?”郁声循声回头,嘎嘣嘎嘣地把嘴里的核桃咽了,又心虚地将药包藏好,“你怎么来啦?”   穆闻天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将他拉进怀里,从上到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少一根头发丝,悬起的心才真正落下。   “我来接你回家。”穆闻天捏了捏郁声沾了糖霜的腮帮子。   郁声哼哼一声:“还没吃完呢。”   谢小柳立刻善解人意道:“我帮你包起来。”   然后趁着穆闻天不注意,与郁声耳语:“将糕干的纸包和药包混在一起,免得被发现了。”   郁声感激地望着谢小柳,临走时,将裙摆上的珍珠揪下来一颗,偷偷塞进了欧米伽的掌心。   谢小柳没拒绝,笑着向他摆手。   郁声从小到大,因为身子弱,不常出门,这还是他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格外不舍:“我能来找你玩儿吗?”   穆闻天脚步一顿,满脸震惊。   什么玩意儿?   他家的欧米伽,居然要来玉春楼玩儿?   反了天了!   当然,穆闻天只敢在心里犯嘀咕,面上是不好阻止郁声的。   穆老四憋闷地看着两个欧米伽脑袋对脑袋,笑嘻嘻地说着告别的话,心里不受控制地冒酸水。   “声。”最后,穆闻天忍不住了,将意犹未尽的郁声拉回身边,“走了。”   郁声的目光落在药包上,忙不迭地点头:“是啊,该回家了。”   他等不及要给四哥补补了。 第20章   但是怎么补也是个难题。   郁声拉着穆闻天的手,抱着药包,颠儿颠儿地迈着步子,时不时叹一口气。   穆老四提心吊胆地听他叹气,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嗯?”   “谢小柳。”穆老四咬着牙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郁声眨眨眼,抱紧了药包,“四哥,咱们回去吗?”   他刻意转移话题,穆闻天也不好多问,便沉着一张脸,领着郁声走到玉春楼外,翻身上马。   风卷起了穆老四肩头的大氅,郁声站在马下,仰起头往上望。   穆闻天向他伸出手:“来。”   郁声乐呵呵地将自己的手递过去,继而整个人腾空而起。他还没坐稳,耳边就传来了穆四哥的声音:“不回去,你还想在外面吹风啊?”   郁声立刻撇起嘴,抱着貂不吭声了。   穆闻天见状,瞬间后悔,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   但穆老四不知道如何与娇滴滴的欧米伽相处,只能抿起嘴,小心翼翼地收紧手臂:“冷吗?”   “冷。”郁声缩进了穆四哥的大氅,露出一张被风吹得微红的小脸,嘴边氤氲着一团又一团白茫茫的水雾。   穆闻天单手攥着缰绳,怀里抱着郁声,心里发烫,骑马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慢下来,大有溜溜达达的架势。   郁声不会骑马,没察觉出异样,只觉得拂面的风没那么冷了。   他掀开四哥的大氅,骑在马背上,颠簸起伏。   郁声其实很喜欢骑马,可惜以前没机会,身子又一直不好,也就这个时候,可以靠在穆闻天的怀里骑一会儿。   嗒嗒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回响。   再远的路,也有尽头。   穆闻天带郁声回了家,天色将晚,穆府也到了用晚饭的时间,穆闻天先翻身下马,再伸手接住蹦下来的欧米伽。   “四哥,我饿了。”郁声扑在穆四哥的怀里,还记得护着药包,“咱们吃饭去吧。”   穆闻天不疑有他:“你想在哪个屋里吃?”   郁声把药包往身后藏了藏,心虚地嘀咕:“在四哥屋里吃吧。”   穆闻天心里一喜:“今日三妈妈熬的鸡汤还有些,喝吗?”   “喝喝喝。”他忙不迭地点头,“四哥,你去帮我热热吧。”   换了旁人说这话,穆闻天定会起疑心,奈何现下要喝鸡汤的是郁声,所以阿尔法问都没问,端着剩下的鸡汤就出了门。   郁声杵在屋内,竖起耳朵听屋外的动静,确定穆闻天走远了,才将怀里的药包解开,仔仔细细地研究。   这药不用熬,下在汤里就成。   郁声用帕子包了一小把,藏在手心里,等穆四哥将热好的鸡汤端来,乖巧地坐在了桌边。   穆闻天不仅端来了鸡汤,还吩咐下人端来了锅子:“这个天儿,就该涮点酸菜……你能吃酸菜吗?”   郁声“啊”了一声,捏着筷子摇头:“以前没吃过。”   “试试看。”穆闻天坐了下来,将酸菜夹进锅子,还放了些新鲜的羊肉,“还得煮一会儿,你先喝鸡汤。”   郁声装模作样地喝了几口,然后说:“四哥,除了酸菜和肉,还有什么?”   “什么都可以放,你若想吃,我再让人拿。”穆闻天起身走到门前,掀开门帘,吩咐下人,“再拿些吃的来。”   郁声趁机将帕子里的药撒在了鸡汤里。   他不敢撒太多,就撒了一点点,再用筷子搅拌,确认药渣都沉淀在碗里以后,又将鸡汤推给了回到桌边的穆闻天:“四哥,我喝不下了。”   穆闻天嫌弃谁也不会嫌弃郁声,闻言,毫不犹豫地端起碗,一饮而尽:“喝不下也好,多吃点酸菜。”   郁声心虚地低下头,夹了一筷子酸菜,哼哧哼哧地埋头吃。   穆老四又给他夹肉:“喜欢什么,就和四哥说,四哥让他们去准备。”   郁声一开始只是为了掩饰心虚才动筷子,但是吃了几口,当真吃出滋味儿了,开始含着筷子,稀奇地望着穆四哥往锅子里加菜。   他的眼睛睁着,眼底的光闪着,连唇边的梨窝都浮现了出来。   穆老四手里的筷子瞬间有千斤重,仿佛夹起的不是普普通通的酸菜,而是一份沉甸甸的情愫。   “四哥,我今天去玉春楼的时候,听谢小柳说,七哥总去。”郁声吹了吹热滚滚的酸菜,含混道,“还说,他很受欧米伽们的欢迎呢。”   穆老四差点呛住:“你打听老七的事做什么?”   “谢小柳说的呀。”郁声有点恨铁不成钢。   在他心里,穆老四是最好的阿尔法,只因为身有隐疾,就备受争议,甚至连欧米伽都找不到,他心疼呢。   穆老四却因为郁声的话,吓得心脏狂跳。   郁声起先是三姨太买给穆老七的通房,若是郁声觉得老七好……他就不仅要提防着外面的阿尔法,还得时刻盯着自己的亲弟弟。   可穆老四也实在做不出对弟弟下手之事。   好在,郁声只说了一嘴,并未再提穆老七,而是继续认认真真地嗦起酸菜。   锅子里的汤沸腾了,热气蒸腾。   郁声吃了满身的汗,再一抬头,发现穆四哥的额头也浮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登时一亮:“四哥,你热吗?”   穆老四解了领口的扣子,不以为意:“吃锅子,自然热。”   郁声的眼睛弯了弯,心道,不是锅子热,是药热。   但他不敢高兴得太早,毕竟他只放了一点点,就算穆闻天将汤全喝了,也不及药效的十分之一,可能只是出一出汗,并不会让坏掉的家伙好起来。   不过,热了就好,起码说明,四哥的身子不是彻彻底底地坏了。   郁声越想越高兴,又添了一碗汤:“四哥,等会儿我给你擦擦身子吧,也顺便瞧瞧你肩头的伤。”   “我……”穆闻天顿了顿,想到自己肩头的伤,未免有些犹豫,“自己来也行。”   “四哥自己擦,不小心碰到伤口怎么办?”郁声放下碗筷,固执地摇头,“还是我来。”   他说着,起了身,将干净的帕子浸在温水里,跑到穆闻天身后,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   穆闻天连忙将衣服脱下,露出了脊背上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阿尔法的身体素质好,几天的工夫,伤口就结了痂,瞧着也没那么吓人了。   郁声卖力地擦着,指尖拂过温热的皮肤,面颊上涌现出淡淡的红潮。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锅子还在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郁声浑身也在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他力气小,擦几下就要歇一会儿,最后差点整个人都软在穆闻天的背上,还是扶着椅子才稳住了身形。   其实,穆闻天不是没洗澡。   他爱干净,每日都要沐浴,至于肩上的伤,自然也是会沾到水,不过是仗着身强体壮,伤口就算沾了水,也不耽误结痂罢了。   如此一来,郁声瞧见痂皮,也没有产生怀疑。   穆闻天美滋滋地端坐着,额上的汗越来越多。   起先,阿尔法以为是锅子的缘故,后来,渐渐察觉出异样——不仅是出汗,还有他开始蠢蠢欲动的老二。   穆老四浑身紧绷,余光瞥见郁声弯腰洗帕子,灯火顺着他纤细的腰线滑落,跌在圆润的臀瓣上,浑身登时又是一颤。   “声,你早些回去,晚上怕是又要下雪。”穆闻天清了清嗓子,生怕自己的嗓音太过沙哑,被郁声察觉出端倪,“走吧,我送你回去。”   郁声将帕子绞了,搭在盆边:“不用了四哥,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还想偷偷观察观察药效呢。   于是穆闻天站起又坐下,尴尬地偏过身,看也不敢看郁声的脸:“成,那四哥就不送你了。”   郁声高高兴兴地跑出房门,留下穆闻天一个人坐在桌边,瞪着自己鼓鼓囊囊的裤裆,兀自生闷气。   不就是吃了个锅子吗,他的老二怎么就这么精神了?   穆老四崩溃地执起筷子,扒拉着锅子里剩下的残羹冷炙,怎么琢磨,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罢了,撤了吧。”他走到炕前,披上大氅,遮住身前的尴尬,吩咐下人,“去瞧瞧,郁声回屋了没。”   下人们依言将锅子搬走,没多久,又有人回来,道:“郁声小少爷已经回屋了。”   穆老四这才安心将下人们赶出屋去,独自坐在炕头,硬着头皮看向裤裆。   这么硬着,总归不是事儿。   但穆闻天甚少自己动手弄,一时间,竟然懒得脱裤子。   他满脑子都是郁声软软的臀肉和滑腻腻的大腿根。   常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穆老四浅浅地尝了尝郁声的滋味,如今对着自己的右手,忽然就有些嫌弃。   郁声多好啊……   穆老四将手指烦躁地插入发间,几番为难后,另一只手还是向欲望低头,一点一点伸向了裤裆。   许久以后,屋内传来了沉闷的喘息。   穆老四脑海中浮现出几日前,喝醉的欧米伽。   欧米伽裸着身子,浑身散发着酒气,软绵绵地瘫在炕上,随着身上游走的手,发出细细的呻吟。   “声……”穆老四仰起头,发茬粘在额角,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淌进古铜色的颈窝。   阿尔法眼里流露出浓浓的情欲:“声……”   被穆闻天念叨的郁声,刚从屋里溜出来。   他揣着手焐子,偷偷摸摸地跑进风雪中,脖子上窝着白花花的貂。   郁声自然是去看穆四哥的。   他想知道那几味药管不管用。   如若管用,总要去药铺多抓些,好根治四哥的隐疾。   若是无用……唉。   郁声在风雪中叹了口气,揣在手焐子里的手暗暗绞紧。   四哥待他好,他也要待四哥好。   他不能让全奉天的人都瞧不起穆四哥!   郁声这么想着,跑进了穆闻天的院子里。   黑灯瞎火,他不敢乱闯,便吸着鼻子,猫在微微透出灯火的窗台下。   北风里,似乎夹杂着一声沙哑压抑的呼唤。   “声……”   好像是……穆四哥在唤他。 第21章   郁声抓了抓脸颊,狐疑地探出头,将下巴搁在窗台上,悄咪咪地往屋子里望。   穆老四居然没点灯。   黑灯瞎火,郁声只瞧见一团很像四哥的人影。   这团人影坐在炕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郁声愈发困惑:四哥喊他做什么呀?   而揉得尽兴的穆老四恍然回首,双目正对窗台上冒出来的黑乎乎的脑袋,登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   穆老四:“……”哎哟我去!   穆闻天的手哆嗦起来,指甲不小心划过柱身,疼痛瞬间取代了欲望。   穆老四吸着凉气栽进了棉被。   “四哥!”   这可把猫在窗台下的郁声吓坏了。   他蹦起来,噔噔噔地跑进屋内,摸黑扑到炕上,一通乱摸:“四哥,你怎么了?”   电光石火间,穆老四捂住了腿根,又躲开郁声乱晃的手,鲤鱼打挺般翻身,将欧米伽用棉被罩住,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套上了裤子。   在棉被下的郁声哼哼了两声,被浓郁的白桦气息笼罩,腰软了,人也迷糊了,扭了半天都没能从被子底下扭出来,最后可怜兮兮地喊:“四哥,救命。”   穆老四哭笑不得地将他从被子底下刨出来:“声啊,你蹲窗台下干什么?”   郁声伏在穆闻天的肩头,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自然是来看鸡汤有没有用的。   但是,郁声不敢说自己的真实目的,怕伤了四哥的自尊心。   他搂着穆闻天的脖子,支支吾吾半晌,憋出了一句半真半假的“我想四哥啦。”   穆闻天不知其中内情,只觉得郁声的回答宛若三月的春风,吹得人心花怒放。   穆闻天一把搂住郁声纤细的腰,哑着嗓子问:“真的?”   他忙不迭地点头。   “那……”刚自己揉过的穆老四,眼底翻涌起压抑的欲望,滚烫的掌心不受控制地贴在了郁声的腰间,“陪四哥歇歇?”   郁声耳朵一红,心虚不已,加之对药效实在好奇,便点了头:“四哥,我去换身衣服。”   “躺着吧,四哥替你去拿。”穆闻天把挣扎着要起身的欧米伽按回去,抬手披上了大氅——阿尔法不仅担心郁声冻着,更想去冷风里清醒清醒。   穆闻天走出门的刹那,心里涌出一丝悔意。   他后悔将郁声留在自己的屋里了。   ……这大半宿,要怎么熬?   心里有鬼的穆闻天叹着气,痛并快乐地向郁声的院子里走去。   而躺在炕上的郁声,则将小貂从脖子上捞下来,搂在身前,慢吞吞地蜷缩起来。   他喜欢四哥的屋子。   不仅仅是因为四哥的屋子干净整洁,还因为……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让他安心的味道。   是四哥身上的味道。   郁声难为情地翻身,仰起头,瞧窗外的灯火。   夜深了,穆家的灯熄灭大半,只遥遥几点橙红色的光在漆黑的夜色里绽放。   他渐渐看痴了,直到视野的尽头亮起一朵飘摇的花火。   郁声的睫毛轻轻颤抖,茫然地望过去,某一刻,又腾地起身,心脏怦怦直跳。   那是穆四哥手里打的手电筒,穿破浓稠的黑夜,直直地打进了他的心窝。   “起来做什么?”穆闻天带着一身寒意进了屋,见郁声裹着被子团在炕上,忍俊不禁,“不知道你睡觉穿哪件,就都给你拿来了。”   “谢谢四哥。”他瞥了一眼,发现穆闻天拿来的一沓子衣服里,还有雪白的短裤,不由咬住下唇,羞恼地垂下头。   穆老四不知道郁声在羞什么,确切地说,他连拿来的衣物里有什么都没搞清楚——穆闻天进了郁声的屋子,只觉得醉人的桂花香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仿佛郁声纤细的手,极尽温柔地在自己的身上抚摸。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乱了,一路上被冷风吹清醒的老二,又有了抬头的趋势。   为了不在郁声的屋子里做不好的事情,穆闻天只能胡乱抓起几件衣服,再一头扎进风雪中,喘着粗气狂奔。   “我吩咐人烧了热水。”穆闻天收回思绪,脱下大氅,坐在炕边,“等会儿,洗了澡再睡吧。”   郁声的脑袋微微点了一下。   “想什么呢?”穆闻天在郁声面前,总有说不完的话,“和四哥说说。”   裹着棉被的郁声蹭过去:“四哥,我在想……”   他在想穆闻天的隐疾。   “嗯?”穆闻天并未在意郁声的迟疑,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甚至伸手,替他揉捏盘起的小腿。   郁声舒服得眯起眼睛,脱口而出:“我在想琥珀核桃仁。”   穆闻天无奈地勾起唇角:“收起来了,没人跟你抢。”   更确切地说,那是小孩儿才吃的零嘴,穆家除了三姨太,一家子的阿尔法,谁会去碰?   ……可能老七会去碰,但也绝对不会像郁声这样,吃了就停不下来。   就算老七真的吃得停不下来,穆老四也会将核桃仁抢回来,塞给郁声,再把老七的零花钱搜刮出来,全用来买零嘴。   “我现在就想吃。”郁声不知道穆老四心中所想,无意识地舔着嘴角,还伸手扒拉起穆闻天的衣领,“四哥,我就吃三块。”   穆闻天垂眸觑着他的手指,和自己的老二一同陷入了煎熬:“两块。”   郁声蹙眉轻哼:“三块。”   “好吧,三块。”穆老四迅速败下阵来,像抱起一块烫手山芋,飞快抱起郁声放在炕上,“四哥这就去给你拿。”   郁声如愿得到了三块琥珀核桃仁,抱着小貂,美滋滋地啃。   “就那么好吃?”穆老四看得稀奇,和郁声肩头的貂一样,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郁声头也不抬:“嗯,甜的。”   穆老四恍然大悟。   郁声爱吃甜的。   只要是甜的,都好。   “小心牙疼。”穆老四见他吃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顽劣心起,故意吓唬他,“疼到晚上睡不着,你就得拔牙。”   郁声咀嚼的动作猛地顿住,真的被吓住了。   穆老四忍笑去戳他的腮帮子,故意压低嗓音,阴恻恻道:“用钳子把坏牙拔出来,疼死你。”   郁声“呜”的一声哆嗦起来,身子随着阿尔法的话,左摇右摆。   他怕疼呢。   “还吃不吃了?”穆闻天甚是满意自己的恐吓效果,觉得郁声不会再沉迷在甜食里,便主动伸手,抱住了拱到自己怀里的欧米伽。   只听郁声哽咽道:“不吃了。”   然后着急忙慌地将最后一块核桃仁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吃进了肚子。   穆闻天:“……”   穆闻天无语地捏了捏他的脸颊。   吃完核桃仁,郁声抱着衣服去洗澡。   穆老四的屋子是三个连间,东西打通,中间用屏风隔着。   浴盆在最东边,炕在最西边。   郁声嗒嗒嗒地绕到屏风后,浴盆里已经盛满了热水。   几个冒着水汽的水壶整齐地排列在浴盆边,他洗澡时若是冷了,可以自己添热水。   “四哥,我洗了。”郁声脱衣服前,知会了穆老四一声。   穆闻天含混地应了,捧着一本书,在炕头正襟危坐,极力想要忽视屋子另一头传来的水声。   奈何他耳力极佳,连郁声扒掉旗袍时,裙摆上的珍珠互相碰撞的轻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穆闻天忍不住抬起头。   灯火朦胧,屋内的八仙桌上,摆着一盏红丝绒灯罩的琉璃灯。   剔透的光影映在屏风上,将其上的高山流水,染出了五彩斑斓的色泽。   郁声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浮现在山水间。   他身形纤细,有股弱柳扶风之感,连映在屏风上的影子,都让穆闻天心生怜惜。   郁声解开旗袍领口的盘扣,扭着腰,将淡蓝色的裙子从身上扒下来。   他原地转了一圈,没找到放裙子的地方,就抬起手臂,将旗袍高高抛起,直接挂在了屏风上。   目睹这一切的穆老四,瞳孔微微一缩,还来不及转头,就瞧见一小片雪白的布料,紧随着旗袍,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屏风上。   ……那是郁声贴身穿的短裤。   穆老四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成了拳,闷哼着弓起腰,方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抑下去的情潮,在不知不觉间,再次涌入了下腹。   “声……”穆闻天捂住受伤的肩膀,敞开的衣领里,半只狰狞的穷奇威风凛凛,“声!”   哗啦啦。   郁声踏入了浴盆。   温暖的水包裹着他,拍打着他,缠缠绵绵地拥着他,把他牢牢地钉在了浴盆里。   郁声舒爽地抱着毛巾,高高兴兴地对趴在浴盆边上的小貂伸手:“一起洗吧。”   小貂抗拒地蜷缩着身子,拼命甩着毛毛上沾的水。   “你好久没洗澡了呀。”郁声抬起湿漉漉的胳膊,拎住雪貂的后脖颈,“快进来。”   小貂蹬着小短腿,被逼无奈,最后还是趴在了他的肩头,蔫答答地泡水。   而在炕上的穆老四,却以为郁声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什么“一起洗”,什么“你好久没洗澡了”……   穆老四头晕脑涨地起身,鼻翼间萦绕着淡淡的水汽。   他想,郁声心里大概真的有他,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穆老四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脏,再次躁动起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镜子前,借着昏暗的灯光,理了理衣领,然后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捋起,露出了深邃的眉眼。   橙红色的灯火里,阿尔法的裤裆再次鼓鼓囊囊起来。   但是这一回,穆老四没管。   他自以为不需要管。   反正待会儿和郁声一起洗澡,郁声会帮着管。   “声啊。”穆闻天口干舌燥地转身,望着屏风,嗓音温柔得像是变了一个人,“四哥这就……”   哗啦。   屏风后忽然传来好大一声水响。   “声?”穆闻天的眼皮微微一跳,“没摔着吧?”   阿尔法话音刚落,裹着浴巾的郁声,委委屈屈地从屏风后跑了出来。   他扑进穆老四的怀抱,哭哭啼啼地抬起手:“四哥,小貂……小貂咬我……”   郁声兀自难受着,好半晌没听见穆闻天的安慰,气鼓鼓地仰起头,到嘴的质问还没吐出来,就变成了惊叫:“四哥,你怎么流鼻血了?!”   穆闻天高挺的鼻子下,挂着两条红红的血线。   郁声蹦跶着用手去擦:“四哥,你……你哪里不舒服?”   他忘了自己指尖上的两个血点子,但穆老四没忘。   穆闻天搂住裹着浴巾,浑身散发着潮乎乎热气的郁声,本能地张嘴,含住了他受伤的手指。   郁声兀地怔住。   他的指尖微微发抖,想要摆脱滚烫的舌,手腕却被阿尔法霸道地捏紧。   “别动。”穆闻天撩起眼皮,目光沉沉地注视着郁声。   本该是活色生香的一幕,生生被穆老四鼻子下的血破坏了。   “四、四哥……”他腿一软,乖乖地倚靠过去,想笑不敢笑。   郁声的手是在帮雪貂洗澡的时候被咬伤的。   小貂不想洗澡,在郁声的怀里乱窜,他着急忙慌地抓,不知怎么的,指尖就被轻轻咬了一口。   穆老四含着郁声的手指,在淡淡的血腥气里,尝出了桂花香。   郁声软绵绵地靠在阿尔法的胸口,磨磨蹭蹭地替四哥擦去了鼻子下的血,忽然跳起来:“貂!”   小雪貂还在浴盆边挂着呢。   穆老四闻言,不情不愿地松口,舌尖在郁声的手指上认真地扫了一圈,卷走所有血珠后,意犹未尽道:“我来。”   穆闻天走到屏风后,将趴在浴盆边湿答答的小貂捞起来。   小貂无力地蹬着腿,望着郁声,叽叽直叫。   “四哥,你把貂给我吧。”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心软地恳求,“我抱着它,替它擦擦毛。”   “不用。”穆闻天不为所动,转身拿了条毛巾,把貂丢了上去。   雪貂似乎意识到自己伤了郁声,不再乱叫,而是慢吞吞地在毛巾上滚,再蜷缩成一团,抖毛毛上的水珠。   郁声看了会儿,安下心,注意力从小貂转移到了自己的指尖——他的脸再次涨红,然后意识到,身上除了毛巾……算得上是一丝不挂。   “四哥。”郁声扭捏地揪着毛巾,“你……感觉……”   他最惦记的,还是穆老四的身子。   穆闻天会错了意,随手拎起大氅,裹在了郁声的肩头:“你觉得冷?”   郁声:“……”   郁声不敢直视穆老四的眼睛,咬牙继续问:“四哥,你……你还觉得热吗?”   他记得吃饭时,穆闻天说热,还解开衣扣,露出了喉结。   “热?”穆闻天大惊失色,频频向自己的裤裆看去。   鼓是鼓了一点,问题是,屋里灯火昏暗,郁声应该……应该看不出来吧?   可若是没看出来,为何要不断地旁敲侧击呢?   穆老四在电光石火间,认定郁声看出来了。   也是,他裤裆里鼓鼓囊囊那么一大包,谁看不出来啊?   穆老四有点紧张,又有点得意,差点脱口而出:“四哥看见你就热。”   不过,心底对欧米伽的在意,让穆老四冷静了下来。   郁声是南方来的欧米伽,性子软,说话也含蓄,怕是接受不了太露骨的荤话。   穆老四左思右想,选了个最折中的答案作为回答:“还是有些热,尤其是在你洗澡的时候。”   郁声眼前一亮,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算算时间,从铺子里买来的补身的药,药效就该在他洗澡的时候发作。   “热……热就好。”郁声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想要四哥热。”   他说着,抬起了头,用闪着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穆闻天。   穆闻天彻底呆住了,在突如其来的“告白”里,头晕目眩,甚至害怕自己在梦中,还偷偷掐了掐手心。   “咝——”   疼是真的,郁声的“告白”也是真的。   穆老四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激动难耐地搂住了郁声的腰:“去炕上。”   郁声懵懵懂懂地点头:“我洗完澡了。”   穆老四揉揉他的脑袋,瞥了眼还在抖毛的小貂,抱着他,大步流星地冲到了炕头。   棉被似云朵般柔软,穆闻天搂着郁声陷进去。   郁声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双腿分开,骑在了四哥的腰上。   他已经顾不上害羞了。   因为他的股间忽地挨上一杆又硬又烫的长枪,随着穆四哥粗重的喘息,不断地弹动。   “声……”穆闻天扯开郁声身上的毛巾,借着橙红色的灯光,瞧他雪白的胸膛,与胸口沾着水的两点红梅。   阿尔法的视线滚烫,眼中似有两点熊熊燃烧的火苗。   “四……四哥……”郁声难堪地抱着胳膊,腰间堆叠着雪白的毛巾,勉强遮住了关键部位。   他羞涩地往后躲,细腰后浮现出浅浅的腰窝:“你……你……”   你真的有感觉了呀。   “帮帮四哥。”穆闻天屈起腿,将郁声不断向后磨蹭的柔软臀瓣拦下,修长的五指也探进了毛巾。   “四哥!”郁声先前与穆闻天亲热,是在醉酒后,毫无印象,如今清醒至极,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范。   他先是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扶着阿尔法结实的臂膀,想要挣扎,然而一声尖叫过后,他已是红了眼眶,瘫软下来,靠着穆闻天屈起的腿,有气无力地颤抖。   穆闻天握住了想握的物件,餍足抬眸。   郁声生得好看,眉眼似三月春桃,含羞带怯,哪怕是哭,也哭得梨花带雨,秀色可餐,眼尾两抹水红,直直飞入了穆闻天的心里。   “怕啊?”躁到现在的穆闻天,懒洋洋地坐直了身子,将郁声圈在怀里,嘴唇贴着他的耳垂,无奈地叹息,“你四哥我,也怕啊。”   穆闻天怕郁声不喜欢自己。   更怕郁声心里有了别人。   但现在穆闻天不怕了。   因为郁声不仅心里有他,还邀请他洗鸳鸯浴!   这厢,穆老四高兴得唇角含笑,乐开了花。   那边,郁声还在发蒙呢!   他压根没想到,穆四哥的心思已经跑偏了。   郁声随着毛巾下的手,浑浑噩噩地呻吟,只当穆闻天的怕,是平生第一次产生情动的欲望,新鲜之余,心生恐惧,心底竟泛起了怜惜。   四哥好可怜呀……   一个血气方刚的阿尔法,憋了快三十年,如今终于有了感觉,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而是害怕。   郁声可怜完穆闻天,又开始纠结握着自己的手。   ……那是四哥的手。   他自己都没好好弄过呢。   不到汛期,欧米伽在不用药的情况下,除非对某个阿尔法身上的味道特别敏感,才会情动。   郁声身子不好,别的欧米伽十六岁就有了汛期,他直到不久前,才经历过所有欧米伽都要经历的劫,自然对亲热既恐惧又担忧。   恐惧的是,他真的控制不住破碎的理智;担忧的是……日后总会有一个陌生的阿尔法,在他最失控的时候,掌控他的身体。   那个人,郁声不谙世事时,曾隐晦地期待过。   如今他曾经在心底期待的那个人,忽然有了面容。   ……是他十七岁时多了的义兄,穆闻天。   纷乱的情绪充斥着郁声的脑海,让他一瞬间分辨不出,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他只知道,穆闻天真的上了手,自己臊得想要逃跑。   原来四哥的隐疾治好了,是这般勇猛。   奈何,穆四哥比郁声想的温柔,也比他想的霸道,一只大手攥住了他的命脉,让他无处可逃。   “四……四哥。”郁声眼角滚落下一行泪,没再管腿间肆虐的手,转而搂住穆闻天的脖子,黏糊糊地扑过去。   柔软的身子撞在结实的胸膛上,他还没来得及喊疼,穆闻天先闷哼着苦笑起来:“声啊,你这是要四哥的命啊?”   “四哥,我……我高兴。”郁声哭哭啼啼,想着明日就去给药铺送匾额,上书妙手回春,谢谢他们治好四哥的隐疾。   他边想,边伸手向穆闻天腿间探去,摸到粗长肿胀的肉刃后,眼里再次涌出了泪花。   郁声喃喃:“好……好大……”   这么大的物件坏了这么些年,四哥定是受了许多常人无法忍受,也无法言说的痛苦。   紧接着,他又担忧起来。   四哥只喝了混了一点点药渣的鸡汤,若是药效持续的时间太短,不也是一种打击吗?   郁声越想越紧张,双手一哆嗦,丢下肉刃,转而捧住穆闻天的脸,指甲轻轻抠着阿尔法下巴上的胡茬,诚恳地说:“四哥……其实,其实……”   穆闻天垂眸望着他,语气格外温柔缱绻:“嗯?”   阿尔法的瞳色比一般人深些,里面酝酿着情潮的时候,仿佛心里只装着一个人。   郁声难堪地避开了穆四哥的视线,红着脸嘟囔了句:“其实,直接……直接泻出来,也……也挺好的。”   穆老四:“……?”   穆老四再一次呆住。   郁声说的是啥玩意儿?   什么叫直接泻出来?   那玩意儿,怎么可能说泻就泻?   穆老四虽然没实战经验,却也是个正常的阿尔法。   正常的阿尔法会说泻就泻吗?   那自然是不能啊!   穆老四气得想笑,用另一只手捏住郁声瘦削的下巴,凑过去咬他的唇,试图治一治胡言乱语的欧米伽,偏偏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心又软了。   郁声是个没被标记过的欧米伽,不谙世事,实属正常。   穆闻天在心里叹了口气,耐心地摇头:“泻不出来。”   言下之意,不操进去,怎么泻?   “泻……泻不出来?!”郁声的耳朵边仿佛炸响了一道惊雷,方才的欣喜全化为恐慌,“怎么……怎么就泻不出来了?”   一定是药下得不够多。   郁声懊恼不已,光着身子掀开棉被,作势要去拿药。   可他人还没挪几步,就被穆闻天攥着脚踝,硬生生扯回怀里。   穆闻天语气焦急,大手抓着郁声湿滑柔软的臀瓣,气急败坏地质问:“去哪儿?”   郁声小小一只蜷缩在棉被里,像掉进浴盆里的那只浑身是水的貂。   他犹豫着咬住下唇,塌着腰继续往炕边蹭。   不补点药,四哥硬到一半,软了怎么办?   穆闻天不知郁声心里的弯弯道道,烧了一整夜的欲火不知不觉间演变为了怒火。   没有一个阿尔法,能忍受自己心爱的欧米伽在床笫间心生退意。   “到四哥这儿来。”穆闻天那被温柔掩饰住的占有欲,在情欲的催化下,终是显露一角。   他将郁声牢牢压在胸前,大手揉着两瓣滑嫩的臀肉,肆无忌惮地揉捏。   而那根粗长狰狞的肉刃,更是毫不犹豫地劈开了欧米伽的双腿,满满当当地插在了股间。   郁声羞愤难当,双手虚虚地撑在四哥结实的胸膛上,几欲说出真相,可当他对上穆闻天赤裸裸的目光后,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这可是……四哥第一次有感觉啊!   郁声纠结得头晕眼花,痛苦又甜蜜地伏在阿尔法的胸膛上,手指绕着那颗硬硬的小粒打转。   罢了罢了。   当臀瓣上的手顺着湿淋淋的股沟滑到穴口边时,郁声心中的防线轰然崩塌。   他紧绷着腰,鼻翼间萦绕起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桂花香。   ……这可是四哥的第一次啊!   等软了,再想办法吧。 第22章   “声啊,乖,把腿分开。”穆闻天急不可耐地拍着郁声的屁股,“让四哥摸摸。”   “四哥……四哥不是已经在……在摸了吗?”他颤颤巍巍地分开双腿,委屈巴拉地控诉,“手指……手指都伸进去了。”   穆老四的确在拼命地把手指往郁声湿湿软软的穴口里塞。   可没被标记过的欧米伽太紧了。   穆老四连手指都塞得很艰难。   “别怕,四哥……四哥慢慢的。”穆闻天折腾出了一头的汗,大手搓揉着郁声湿滑的臀瓣,耐心地哄他,“四哥也难受呢。”   郁声不忍心穆闻天难受。   毕竟,四哥长这么大,头一回有感觉。   他……他不能扫兴呀。   再说,他前段时间到了汛期,连他都知道有感觉是什么滋味儿呢。   郁声觉得穆老四惨,含泪跪在阿尔法的腰间,还乖乖地把屁股抬起来了一些。   穆老四好生感动,不知如何是好,干脆寻到郁声的唇,又吻又吮。   郁声生涩地回应,呼吸急促,面颊越涨越红,最后身子彻底瘫软下来,由着阿尔法生着薄茧的手猛地使劲儿,扑哧一声,挤开了湿淋淋的穴道。   “四哥……”疼痛让郁声短暂地清醒过来。   他顾不上插进穴口的手指,拼命低头,往棉被里拱,想要看一看穆四哥是不是还硬着。   万一不硬,就是药效过了。   “声……声!”穆老四怕伤着郁声,自然想慢慢来,谁料,怀里的欧米伽一改先前的乖巧,居然开始胡乱扭动起来。   穆闻天急得额头再次浮现出汗珠:“声啊,别乱动。”   郁声不管不顾地挣扎,闹闹腾腾地摸到四哥肿胀的欲根,确定四哥还硬着,才安下心来,软绵绵地“嗯”了一声。   穆闻天不明所以,还被郁声温凉的小手摸得欲火难消,没忍住把他的手再次按了过去。   “四哥?”郁声的掌心紧紧地贴在狰狞的肉刃上,甚至摸到了上面暴起的筋络,登时臊得浑身都泛起了红。   他像只煮熟的虾子,在穆闻天的怀里颤抖。   “我忍不住了。”穆老四轻轻咬着郁声的耳垂,含混道,“帮帮我。”   “怎么……怎么帮?”   “帮四哥揉出来。”   “我……”郁声艰难地抓着肉刃,咽了咽唾沫,“我不会呀。”   “四哥教你。”滚烫的大手覆盖上来,穆闻天带着郁声,缓缓揉弄。   阿尔法的肉刃又粗又长,还带着天然的弯钩,郁声的小手畏缩着躲了几下,又控制不住稀奇地摸来摸去。   原来……原来四哥硬起来,是这样。   “声……”穆闻天闷哼着搂紧他,结实的双臂暴起青筋,爽得额角扑簌簌落下汗来。   这可比穆闻天自己的右手舒服多了。   郁声将下巴搁在穆四哥的肩头,眼角滚落的泪珠啪嗒啪嗒地砸落在阿尔法的肩头,与薄薄的汗水汇聚在一起。   满屋都是淡淡的桂花香。   穆老四全神贯注地带着郁声揉,欲火逐渐堆叠,即将爆发的瞬间,仰起头,露出了不断滚动的喉结与滴着汗的下颚。   郁声依凭本能,贴过去舔四哥的喉结。   穆老四腰身一紧,欲火爆发的刹那,无意中偏头,目光落在窗台上,又一个激灵——窗台上再次多出了一颗黑乎乎的人脑袋。   穆老四:“……”哎哟我去。   穆闻天猛地撩起被子,罩住郁声,把他的脑袋压在了自己的胯间。   郁声稀里糊涂地扑在炕上,微张的嘴贴着肉刃,迷迷糊糊地舔了一下。   温热潮湿的触感让穆老四眼前一花,差点直接射出来。   恰在此时,窗台上的脑袋忽然呜呜地哭号起来,伴随着阴恻恻的风,真跟勾魂索命的野鬼没什么区别。   趴在穆闻天胯间的郁声吓着了,整张脸贴在肉刃边,一把抱住了四哥的大腿,也跟着呜呜呜。   潮湿的喘息喷在肿胀的弯钩顶端,穆闻天倒吸一口凉气,磨着后槽牙,哆嗦着喝骂:“老七,给我滚进来!”   是了。   穆闻天一听就听出来,在窗台边上哭号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个不着调的亲弟弟,穆博天。   穆博天嗷嗷几声,当真听话,乖乖滚进了屋。   郁声也裹着棉被从炕上爬起来,红着脸缩在四哥身边,不好意思见人。   穆闻天是故意让弟弟进屋的。   他压根没想过要隐瞒自己和郁声的关系。   奈何穆老七不走寻常路,进屋是进屋了,却浑身酒气,拎着个酒瓶,别说脑子清醒不清醒,就是话都说不清半个字。   穆闻天想正大光明要了郁声的心凉了半截,盯着醉醺醺的弟弟,气得半晌说不出话。   穆老四说不出话,穆老七就呜呜地哭,把郁声也给哭纳闷了。   小小一团欧米伽裹着被子,蹭到炕边,稀奇道:“七哥,你哭什么呀?”   穆博天正愁没人搭理自己,闻言,“哇”一嗓子号道:“小柳不要我了!”   哦,谢小柳。   穆老四在一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心道,人家就没要过你。   “小柳怎么了?”郁声听七哥提了自己刚认识的朋友,连忙问,“七哥,你欺负小柳啊?”   “我怎么会欺负他呢?”穆老七高声喊冤,“我对小柳的心,日月可鉴!”   郁声裹着被子眨眨眼:“哦。”   “我对他,情比金坚!”   郁声蹭回穆闻天身边:“哦。”   “我……”   穆老四烦得不行:“你走吧。”   穆老七深感受伤,拎起酒瓶,往嘴里灌酒,然后酒壮怂人胆,一屁股坐在了炕头。   “四哥。”郁声腾地蹿进穆闻天的怀里。   穆老四搂住他,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两句宽慰的话,穆老七就开始呜嗷呜嗷地耍酒疯。   连那只被晾在浴盆边,睡在毛巾里的雪貂,都被穆老七吵醒,窸窸窣窣地从屏风后爬出来,瞧瞧酒气熏天的穆博天,再看看被穆老四搂在怀里,只露出半张脸的郁声,然后果断爬上了炕……又被穆闻天拎着后脖颈,提溜了下去。   穆老四记着小貂咬郁声的仇,压根不许它近身。   雪貂郁闷地趴在炕下,瞅准时机再次蹿上去,却不敢靠近郁声,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落,暖和和地团成了一团。   穆老七还在哭:“我不走,我不走……你们怎么都叫我走?”   “……小柳叫我走,四哥也叫我走,郁……郁声啊,你不会也叫我走吧?”   郁声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嘟囔:“天……天色已晚……”   他还盼着四哥的药效不要过呢。   穆老七没听清郁声的话,期盼地望过来。   郁声对上七哥含着水光的眼睛,一时语塞,到底没好意思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但是郁声不好意思,穆老四好意思。   穆闻天的好事被打断,憋了一肚子的火,正愁无处发泄,弟弟硬凑上来找骂,他还能忍?   “瞧瞧你那熊样!”穆闻天一蹬腿,穆博天就从炕头坐到了地上,“你不睡,郁声也得跟着你不睡觉?长本事了,在弟弟面前耍酒疯?”   穆老七抱着酒瓶子,怅然若失。   穆老四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人谢小柳就算是欧米伽,也是男人,难道比你多了俩器官,就得上杆子当你的人?”   “喜欢什么就去争取,争取不到,要不就认命,要不就咬着牙继续争!”   “从小我是怎么教你的?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四哥……”穆老七犹如醍醐灌顶,摔了酒瓶子,扑到炕上,抱着四哥的脚,又是好一阵哭。   穆老七边哭还边发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对不起四哥,对不起弟弟,对不起我爹,对不起三妈妈,呜呜呜。”   穆老四只觉得头疼。   而郁声盯着穆博天抱着四哥脚的手,委屈巴拉地想,四哥软了。   ……有穆博天这么一个活宝在侧,穆闻天想不软也难。   于是穆老七顶着两道怨念的目光,离开了四哥的院子,被半夜寒冷彻骨的风一吹,总算觉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刚刚……郁声在四哥的炕上???   穆老七脚下一软,想要回去一探究竟,可等他回头,看着早已熄了灯的院子,又迟疑了起来。   酒喝多了,出现幻觉也说不一定。   再说,郁声在四哥的屋里怎么了?   爹让四哥照顾郁声嘛。   穆博天把自己说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风雪里。   而熄了灯的穆闻天忧伤地躺在炕上,怀里还有一个同样忧伤得软绵绵的郁声。   郁声趴在穆老四的胸口,腿根蹭着半软的肉刃,恨不能现在就给四哥灌一大碗加料的鸡汤。   他没经历过情事,不知道硬多久算时间长,但他能明显感觉到穆闻天的颓丧。   这可不行。   四哥好不容易硬了一回,失去信心怎么办?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穆闻天是为肉刃的疲软而沮丧。   郁声不想四哥难过,所以假装睡熟了,从穆闻天的怀里滚了下来,窝在一旁,做出一副没发现穆闻天疲软的姿态。   穆闻天更郁闷了。   穆老四原想着,若是郁声还有劲儿,今晚就可以直接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   原本水到渠成,一切顺利,谁承想,撞进来一个穆老七,直接把郁声撞困了。   穆老四越想越郁闷,越想越睡不着,硬邦邦地躺在炕上,睁着眼睛瞪天花板。   谁承想,睡熟的郁声忽而伸长了胳膊,小手在被子底下艰难地挪动。   穆老四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缓了。   那只微凉的手窸窸窣窣地顶起被子,跨过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沉甸甸的肉刃边。   郁声失落地掂了掂,在头皮发麻的穆老四耳边,幽幽地叹了口气:“……唉。”   穆闻天:“……?”   郁声小声嘟囔:“软了。”   穆闻天:“……??”   就在郁声准备收回手的刹那,滚烫的肉刃忽地弹起,直直抽在他的掌心里。   郁声眼前一亮:“咦?” 第23章   药效真持久!   郁声兴奋得直喘,脑袋搁在四哥的腰间,像雪貂一样,到处乱拱。   穆老四花了一秒钟的时间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又花了更久的时间,思考郁声到底在做什么,最后得出了可怕又令人着迷的结论——   郁声稀罕他的老二。   一个欧米伽稀罕一个阿尔法的老二,这是对阿尔法最高的认可。   穆老四乐疯了,老二疯狂地在郁声手里弹动。   而郁声的兴奋劲儿过了,开始恐慌。   穆四哥这么大,谁吃得下啊?   他披着被子,小心翼翼地拱到炕边,摸索着找衣服。   夜色浓稠,纤细的欧米伽捞到一条白色的吊带裙。   自打三姨太听说他十八岁以前都得穿裙子,否则会遭遇不测后,不仅给他做了旗袍,还做了些晚上穿的睡裙。   郁声捞到的白色吊带睡裙,就是三姨太送来的其中之一。   郁声赤脚踩在地板上,蹑手蹑脚地往屏风后跑,跑到一半,炕上的小貂睁开了眼睛,穆老四也睁开了眼睛。   雪貂轻快地蹦到炕下,循着郁声的步子,跟了上去。   穆老四从炕上坐起来,眯着眼睛瞧在屏风后溜达来溜达去的小欧米伽。   郁声在做什么呢?   郁声嘿咻嘿咻地把藏起来的药包翻了出来,琢磨着天亮了给四哥喝多少,怎么喝。   鸡汤的借口是不能再用了,要不兑在豆浆里?   可是,会看出来啊……   郁声抱着药包犯愁,手指动了动,不由自主回味起掂量四哥老二的感觉。   ……真大。   欧米伽软趴趴地坐在浴盆边,面颊被月光映亮,泛着诱人的红晕。   当穆闻天走到屏风后时,瞧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声……”穆老四嗓音嘶哑,轻咳一声唤道,“声啊,地上凉,别光着脚走。”   郁声吓了一跳,抱着药包,呆呆地仰起头。   “饿了?”穆老四还以为药包里装的是糕点,温柔地将他抱起来,“那就吃了再睡。”   郁声将药包小心地护在怀里,支支吾吾:“四哥,你怎么……你怎么醒了啊?”   他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   郁声愣了愣,单手勾住穆闻天的脖子,试探道:“四哥,我在,你是不是睡不好?”   有些人,炕上有旁人就睡不好,就像是认床,换个地方睡能难受好久。   穆闻天垂下眼帘,目光在郁声白花花的脖颈上晃了晃,艰难地挤出一声“嗯”。   有一个不停地伸手摸自己的欧米伽在侧,怎么可能睡得好呢?   郁声自责极了:“四哥,对不起。”   “没事儿,四哥疼你。”穆闻天大咧咧地勾起唇角,把他抱回炕上,随手将药包扔到一旁,“你也帮帮四哥。”   绕来绕去,还是要郁声帮自己揉。   郁声乖巧地跪坐在穆闻天的身边,犹豫地用两根手指拎起棉被,见带着弯钩的老二硬邦邦地杵着,不由在心里赞叹了声:药到病除。   看来谢小柳打听来的消息,也不尽是对的。   郁声美滋滋地想,这药,在四哥身上可管用了。   “四哥,你带着我……”他伸出雪白纤细的手,踌躇着探进棉被,“我……我还是学不会。”   穆闻天长长地叹息,心道,你就算不会揉,我也乐得你揉。   “来,我带着你。”穆老四也将手伸进了棉被。   生着茧子的掌心覆盖住了郁声的手背。   他轻喘一口气,握着四哥的老二,费力地前后套弄。   穆闻天一眨不眨地盯着郁声的脸,将他细微的神情变化全看进眼里,直到欲火凝聚在下腹,才将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大口大口地喘息。   “四……四哥。”郁声闻着穆闻天身上散发出来的好闻的白桦味,睫毛上悬起了破碎的泪珠,“好酸……我手好酸,你……你快一点呀。”   穆闻天咬住他的耳垂,含混道:“快不了。”   “不……不行了……”   “四哥带着你。”穆老四一把攥住郁声的手腕,半强迫地带着他揉。   郁声哼哼唧唧地抗议了一会儿,迷瞪了,依偎在穆四哥的怀里,半条胳膊藏在棉被下,隐约可以看出飞速前后套弄的轨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郁声都快睡着了,穆老四终于顶着窗外灿烂的朝霞,泄了出来。   郁声跟着抖了抖,脑袋一沉,歪在穆闻天怀里睡得香甜。   穆老四气喘吁吁地起身,望着他手指尖的黏稠白浊,心里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饥饿感。   一种阿尔法对欧米伽最原始的渴望。   他想将郁声“吃”了。   可郁声的汛期因为打针而推迟,穆闻天就算想吃,也得忍一忍。   窗外渐渐传来人声。   穆闻天起身,走到屏风后,寻了壶热水浸湿帕子,耐心地擦拭郁声湿淋淋的手指。   睡着的郁声很安静,乖乖地靠在穆闻天的胸口,时不时往下哧溜一点。   穆闻天就轻轻把他拎起来,继续擦没擦完的手指。   “四爷,吃早饭了啊!”阳光再好一点的时候,殷二叔从院子里穿过,笑着喊,“老爷子往家里拍了电报,您吃完早饭,去瞧一眼吧。”   穆闻天将郁声塞进棉被,又把不知何时跟上炕的小貂丢开,这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低低地应了一声。   “您醒了?”殷二叔停下脚步。   “去瞧瞧老七。”穆闻天随手摸了根烟叼在嘴里,“他昨晚喝多了,来我这儿闹了好久。”   殷二叔吓了一跳:“昨儿个七少爷也没去玉春楼啊,怎么还能喝多了?”   穆老四烦闷道:“我哪儿知道?”   他好事被打断的火气到现在还没散呢。   殷二叔察觉出穆四爷心情不好,也不多问,想着七少爷平日不着调的模样,大概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叹着气往院外走:“四爷,您别气,我这就去找七少爷。”   说是找七少爷,脚迈的步子,却是往三姨太的院子去的。   也是,老七每回出点事,都有三姨太兜着。   如今喝醉酒耍酒疯,大概也只会往一个地方跑。   且不说穆老七到底在哪儿,穆闻天目送殷二叔离去后,叼着烟没了睡意,盯着郁声瞧了半晌,披着大氅起身,去看他爹发回家的电报。   而郁声睡到快正午,困顿地从炕上爬起来,换了条月牙白绣桂花的旗袍,拎着药包,往药铺去了。   去之前,他顺道拐去玉春楼,寻到了谢小柳。   谢小柳白日里依旧没有客人,化着浓妆,给他吃琥珀核桃仁。   “药不管用吧?”谢小柳见郁声眼下挂着淡淡的青色阴影,心有戚戚,“你也别担心了,这种病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郁声却摇头,开心道:“管用!”   “啊?”这下子,吃惊的轮到了谢小柳,“管用?”   怎么会管用呢?   老大夫的儿子吃了几十年,还是不行呀。   郁声把嘴里的核桃仁咽下,信誓旦旦:“真的管用呢。”   谢小柳陷入了迷惑。   “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奉天城哪里有做牌匾的铺子,我去给药铺的老板做一块。”郁声喜滋滋地嘀咕,“他可真是妙手回春呀。”   谢小柳:“……?”   谢小柳不信邪地追问:“当真有用?”   “真的,我不骗你。”郁声忙不迭地点头,放下核桃仁,拉着谢小柳往玉春楼外跑,“快陪我去找人做块牌匾。”   谢小柳一时没反应过来,被郁声拉着上了黄包车,再被冷风一吹,忽地清醒过来:“你怎么知道药起效用了?”   郁声将手揣在雪白的手焐子里,笑得眼睛都弯了:“因为我四哥觉得热了。”   “热?”谢小柳的眼珠子微微一转,恍然大悟。   情动,自然会热,算起来,的确是有效用。   于是两个欧米伽手挽着手,高高兴兴地寻了家专门做牌匾的铺子。   郁声如今是穆家的小少爷,自然有钱做好的牌匾。   他往铺子前一杵,已经足够打眼,再加上一个玉春楼的谢小柳,整条街的人都忍不住去瞧他们。   郁声站在柜台前,脆生生道:“写妙手回春。”   谢小柳在一旁帮腔:“还要加一句,药到病除。”   掌柜的连连点头,将他们的要求一一记下。   同一时间,远在穆府的穆闻天瞧了他爹的电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爹离了奉天,居然还惦记着要郁声去见那什么李家的孙子,甚至特意拍了电报来提醒,连时间都约好了,只管让穆闻天带着郁声去。   穆闻天当即回了一封电报,上面言明自己对郁声的感情,也直说要娶郁声。   但是穆闻天知道,这封电报要过好些时日,才能被他爹看见,而那个已经约好的,和李家孙子的饭局,看在故交的面上,怕是推脱不得。   穆老四越想越憋闷,将电报往怀里一揣,翻身上马,问了殷二叔郁声的去向,然后动身前往玉春楼。   到了玉春楼,却又听郁声和谢小柳出门去做牌匾了,便赶紧勒紧缰绳,又直奔店铺而去。   穆老四赶到的时候,郁声刚好和谢小柳一同从店铺里出来。   穆闻天胯下的马搅动了风雪,白茫茫一片,转瞬就刮至他们面前。   “四哥。”郁声仰起头,兴冲冲地蹦跶了几下,“四哥,你怎么来啦?”   穆闻天弯腰将他从马下捞进怀里,用力拥着,不答反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我……唔。”郁声欲言又止,不敢说自己要给为四哥治病的药铺挂牌匾,只含混道,“我想要四哥……嗯,再热一热。” 第24章   穆老四头一回骑马骑得这么痛苦。   坐在他怀里的郁声暖烘烘的,一个劲儿地往大氅里钻。   穆老四又想把欧米伽拎出去,又怕他吹风冻着,几番犹豫下来,倒是让郁声翻出了那封穆老爷子亲自拍回来的电报。   郁声抱着电报,声音在北风里含糊不清:“四哥,电报上写了什么?”   穆闻天垂眸,单手将他怀里的电报抢走,重新塞进大氅,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手不冷吗?”   郁声说冷,然后把手贴在了穆闻天的腰间。   微凉的小手紧紧地贴着衣料,穆老四呼吸微滞,老二直接起立。   穆老四:“……”   穆老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虚地弓起了腰。   郁声之所以把手贴过去,其实不是真的冷,而是心虚。   因为他瞒着穆四哥,预订了牌匾。   郁声隐瞒,也不为别的,单单为了两点:一来,这事儿难以启齿;二来,他私心想要照顾穆四哥的自尊心。   郁声难得撒谎,这会儿心里煎熬着呢。   但是他为了治好穆四哥的隐疾,甘愿忍受煎熬。   他们二人各怀心思,晃晃悠悠地回到穆府门前。   穆闻天将郁声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郁声紧了紧肩头的皮子,忽地惊叫起来:“小柳还在做牌匾的铺子里呢!”   嗐,瞧见穆四哥太激动,把谢小柳忘记啦。   穆闻天拉住焦急地想往穆府外跑的郁声:“他搭黄包车走了。”   言罢,见郁声面露怀疑,连忙笃定道:“我看见了。”   郁声这才安心,跟在穆四哥身后,踩着厚厚的积雪,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穆闻天心里惦记着电报,走得快了些,一不留神,再回头,瞧不见郁声了,心里登时一惊。   好在,不等阿尔法回头找,郁声就气喘吁吁地叫着“四哥”,艰难地追了上来。   “你慢点走。”郁声揣着手,为难地嘀咕,“我跟不上你啦。”   穆闻天暗叹一口气,把脸都跑红了的欧米伽打横抱起:“急什么?”   郁声叽里咕噜:“明明是四哥急。”   穆老四的确着急。   到嘴的媳妇儿要飞了,换谁都着急。   “声啊,你……你想过,以后要和什么样的阿尔法共度一生吗?”   穆老四本来想问得更直白些,比如,愿不愿意和自己过一生。但话到嘴边,对上郁声澄澈的眸子,又硬是咽了回去。   郁声:“啊?”   穆老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思百转千回,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我的事,我爹还不知道。”   郁声眨了眨眼,继续:“啊?”   什么事呀?   “如果有一个很好的阿尔法追求你。”穆闻天不屑于贬低竞争对手,但这不代表他不紧张,“你会喜欢吗?”   穆老爷子介绍的那个姓李的阿尔法,如果还和多年前一样,品学兼优,那可就真是人中龙凤,连穆老四自个儿都挑不出错来的存在。   万一郁声和他看对了眼,咋整?   穆老四越想越紧张,直勾勾地盯着郁声,生怕他说出什么惊天之语来。   郁声被阿尔法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先是哆嗦了一下,继而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最后结结巴巴地问:“四哥……你,你在说什么?”   他红了脸,指甲也抠进了掌心。   “很好的阿尔法”,在郁声心里,除了穆家的老爷子和穆博天,也只有一个穆四哥了。   郁声羞涩地低下头,露出雪一样白的脖颈。   他晓得了,四哥在和他表白呢。   于是,郁声在穆闻天心碎的目光里,含蓄地点了点头。   “我……”他伸手,悄悄勾住穆四哥的小拇指,“喜欢。”   郁声的心里盛开了一朵小小的花。   是啊,喜欢。   他不愿四哥为隐疾苦恼,不想听到旁人对四哥的嘲笑。   原来……都是因为喜欢。   郁声豁然开朗。   他喜欢四哥。   他活了十七年,头一回对一个阿尔法产生感情,心潮澎湃,一下子扑了过去,激动地搂住了穆四哥结实的腰。   郁声打心眼里愿意和穆闻天成亲。   与欧米伽的兴高采烈不同,穆闻天的心忽上忽下,最后砸在冰冷的现实里,千疮百孔。   连主动投怀送抱的小郁声,都不能让穆老四快乐了。   “你若是真喜欢……”穆闻天失魂落魄地捏紧了电报,“那就换身衣服,四哥带你去见他。”   郁声仰起头,隔着毛茸茸的衣领,费力地望穆老四:“去哪儿呀?”   他还以为四哥要和他约会呢。   “老爷子定的地儿。”穆老四不敢直视郁声坦荡的目光,狼狈地转过头,“别穿旗袍,冷。”   穆闻天说完,又后悔了。   郁声之所以穿裙子,他是知道原因的。   常言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事情牵扯到郁声,穆老四什么都愿意信。   “还是穿吧,四哥用大氅裹着你。”   郁声眨眨眼,“哦”了一声,转身飞快地跑进院子,翻箱倒柜,寻出三姨太给自己做的新旗袍,喜滋滋地换上。   月牙白的缎子服帖地挨着他纤细的身段,裙摆上盛开着郁郁葱葱的桂花,淡黄色的花朵一直蔓延到高高的开衩内侧。   郁声换好旗袍,又裹了件雪白的皮子,在炕上睡觉的小貂被他吵醒了,叽叽叫着蹦到了皮子里,像围脖似的,环住了他的脖颈。   郁声在镜子前踌躇片刻,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苦思冥想半晌,猛地跳起来,着急忙慌地跑到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将藏在柜子里的口红拿出来,噘着嘴,抹了一点。   他生得白皙,唇上又多了一抹水红,整个人水灵异常。   “声啊?”穆闻天在屋外憋闷地抽着烟,火星快烧到指尖了,还没见郁声出来,忍不住酸溜溜地催促,“别捯饬了,你穿什么都好看。”   郁声连忙将口红收起,拢着皮子,小跑出门。   穆闻天循声回头,继而因为撞进视野的欧米伽,浑身一震。   穆闻天看不出来郁声和先前有什么区别,但就是觉得,换了身旗袍的他,比先前更好看了。   若说先前的郁声是站在那里,就会吸引人注意力的美,那么现在,郁声就算不站在那里,也会自动地闯进旁人的视野里。   “四哥,好看吗?”郁声扭捏地攥着皮子,磨磨蹭蹭地挪到穆闻天身边。   穆闻天的手一抖,滚烫的烟灰掉在了手背上。   针扎般的疼痛刺激着阿尔法紧绷的神经。   穆闻天压抑着心底翻涌的酸涩,醋意十足地解开肩头的大氅,将郁声从头裹到脚,然后口是心非道:“你之前那条裙子更好看。”   “真的吗?”郁声有些失落。   他照镜子的时候,明明觉得身上这条更好看呀……   但郁声很快就打起了精神,再次抬头,一边走,一边蹦跶着将涂了口红的唇往四哥面前凑:“那我的脸呢?”   他期盼地注视着穆闻天,没注意到阿尔法陡然紧绷的神情,还不着痕迹地用手指蹭了一下唇角。   穆闻天余光里,满是郁声放大的俊秀面容,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停下了脚步。   郁声眼前一亮:“四哥?”   他湿软的唇映着曚昽的日光,看起来格外诱人。   穆闻天不受控制地俯身,捏着他的下巴,急切又粗鲁地吻了上去。   郁声双膝一软,来不及惊慌,直接软倒在了四哥怀里。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个认真的吻。   穆闻天专注地舔着郁声战栗的唇,湿热的舌在他的嘴里肆意搅动。   唇齿相贴的感觉于他们而言,都很新奇。   就像是一条在外游荡许久的鱼,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海,又像是飞出旧巢的鸟,翱翔在属于自己的天空。   郁声在被吻住的刹那,就已经笃定,四哥会是那个咬破自己后颈的阿尔法。   他软绵绵地依偎在穆闻天的怀里,脸色迅速涨红,然后因为缺氧,微微发起晕来。   穆闻天发现了他的不适,连忙松口,郁声果然如溺水般大口大口地喘息。   “忘了鼻子啊?”穆闻天微微勾起唇角,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   郁声哼哼唧唧地捂住脑袋,软在了四哥怀里。   穆闻天顺势将他打横抱起:“得,我抱你出府,成吗?”   郁声自然没有什么不成的。   相依相偎的两道身影消失在风雪中,不久,院子的角落里,冷不丁跌出个浑身是雪的人来。   “哎哟我去……哎哟我去!”这人手忙脚乱地拍开肩头和脑袋上的雪,激动得直跳脚,往前走了两步,还绊倒在雪堆里。   他又叫了声:“哎哟我去!”   然后仰起了头——不是穆老七,又能是谁?   穆老七从雪堆里爬出来,将脸上的雪沫子抹去,然后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心不在焉地擦手。   他站在穆闻天不久前刚站过的地方,眼里闪着激动的光,半晌,居然落下一滴泪来。   穆博天捂住眼睛,喃喃自语:“我哥……我哥居然真的找到爱人了!”   穆老七擦去眼角的泪水,三步并两步,往三姨太的院子里跑。   他站得远看不清,加之没想到穆闻天会对郁声动心,就理所当然地将四哥怀里的人,当成了未来的四嫂。   穆博天又是激动,又是欣慰。   虽说平日里,他也会壮着胆子拿坊间的流言蜚语开四哥玩笑,可他是穆闻天的亲弟弟啊,自然打心眼里盼着哥哥好。   所以,穆博天要把自己即将有四嫂的好消息告诉长辈。   他恨不能全世界都知道,他哥不是什么“炕见愁”。   他哥也有人喜欢。   他要有四嫂了!   哦,对,还要拍电报。   得让爹知道,他四哥铁树开花啦! 第25章   另一边,穆闻天照例将郁声抱上了马背。   欧米伽开开心心地晃腿,牙齿在下唇上咬出一圈细细小小的牙印儿。   他还惦记着方才的吻,等穆闻天也翻身上马后,立刻扭头凑过去,羞涩地吻了吻四哥下巴上的胡茬。   穆闻天浑身一僵,垂头觑着郁声的脸,既气恼又无奈,压根猜不透欧米伽心里在想些什么。   郁声嘴上说着会喜欢别人,现在又正大光明地撩他。   实在是……实在是可爱得紧。   要说接吻前,穆闻天勉强愿意让郁声去见李家的孙子,那么接吻后,又被郁声主动亲了的穆闻天,是千不愿万不愿,怎么都不愿郁声被别人瞧见的。   这么好的欧米伽,该是他穆老四的人。   郁声察觉到穆四哥情绪不对,仰起头,轻声询问:“怎么了?”   穆老四琢磨了一会儿,计上心来,一手揽住他的腰,一手勒住了缰绳:“没事儿,坐稳了。”   穆闻天将郁声用力拥在身前,按照老爷子给的地址,纵马冲进了风雪。   穆老爷子定的地儿,是个茶楼。   穆老四到的时候,还不是喝茶的好时候,茶楼前没停几辆车,马厩里也没有马。   阿尔法抱着郁声,翻身下马。   郁声理了理裙摆,趁穆闻天不注意,小心翼翼地补了点口红,走进茶楼的时候,还对着门口的玻璃照了照。   他怕自己不好看呢。   可惜,穆老四满心都是自己路上想出来的计划,拉着郁声的手,压根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就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往茶楼里走。   茶楼的内部,居然别有洞天。   绵绵细雪中,小桥流水,曲水流觞,处处折腾得和江南水乡一样。   穆老四知道老爷子别有用心,酸溜溜地把四处乱瞧的郁声拉进了怀里。   郁声挺高兴:“我喜欢这里。”   穆老四闷闷地“嗯”了一声,和他握在一起的手紧了紧。   郁声又道:“四哥,我们以后还要一起来。”   穆闻天的心情随着郁声的话,起起伏伏,最后化为满腔的柔情蜜意,然后不着痕迹地推开一扇包厢的门,将他塞了进去:“我去去就来。”   “四哥,我在这儿等你。”郁声乖巧地坐下,将手递到炉子边取暖。   藏在欧米伽脖子里的雪貂也爬出来,趴在茶桌上叽叽叫。   穆闻天嘴上的笑意一直保持到包厢的门合上。   他抖出老爷子拍来的电报,扫了眼包厢的名字,继而冷着脸,大步流星地往茶楼深处走。   他不愿将郁声让给旁人。   管他李家的孙子,还是哪家的儿子,只要他在,谁都甭想近郁声的身。   所以穆闻天没想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计划,他只想去和李家老爷子的孙子摊牌。   他连说辞都想好了:“郁声是我的人,您甭惦记了。”   至于郁声知道真相后,会生气还是会抱怨……穆老四都决定受着。   他宁愿在郁声面前受气,也不愿郁声成为别人的欧米伽。   穆老四抱着这样的心思,敲开了包厢的门,还没来得及宣示主权,就被迎面跑出来的谢小柳吓了一跳。   谢小柳还是那个涂满脂粉的谢小柳,但他撞开穆老四时,居然在哭。   穆老四莫名其妙地杵在包厢门前,和那个传说中的李家孙子干瞪眼。   此人名唤李想成,先前和穆老六念过同一所学堂,今儿回到奉天李家,李家的老爷子已经有让他继承家业的念头了。   穆老四粗略一打量,李想成果然如他爹在信中所说,是个看起来极其不凡的阿尔法。   只是再好的阿尔法,能让谢小柳哭着跑出门,都不对劲儿。   最诡异的是,穆老四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阿尔法抱着胳膊靠在包厢门前,对里头的李想成挑眉,意思是想听解释。   李想成蹙眉作了个揖,留下一句“日后登门告罪”,然后头也不回地追着谢小柳,也跑出了门。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包厢里外只剩下穆老四一个人。   孤零零的穆老四,憋闷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他不在意李想成和谢小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早已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忽然没了用武之地,心情不可谓不微妙。   他还没宣示自己的主权呢!   穆老四一拳打在棉花上,差点呕出一口血,奈何人都跑了,他再不满,也只能对着空气挥拳头。   穆老四最后还是憋闷地回到了郁声身边。   坐在包厢里的郁声正捧着茶碗,小口小口地抿,热茶蒸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眼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地柔软。   穆闻天不由伸手,揉了揉郁声细碎的发梢。   “四哥,这个好喝。”郁声仰起头,献宝似的将手里的茶递了过来。   穆闻天愣了愣,觑着茶杯沿上湿漉漉的痕迹,满心都是不可言说的旖旎情丝。   真是要了命。   穆老四的茶没喝出什么滋味,倒是觉得郁声的嘴甜。   “好喝吗?”郁声巴巴地盼着四哥的回答。   穆闻天哑着嗓子,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好喝。”   郁声闹了个大红脸,垂头捧着茶碗害羞,还没鼓起勇气抬头,穆四哥的手就紧跟着落在了他的唇边。   “四……”郁声的呢喃消散在黏稠的吻里。   穆闻天把他抱在怀里,抢了他手里的茶碗,嘴对嘴地喂了几口,然后专注地亲吻起来。   郁声不是头一遭挨亲,回应却依旧青涩。   他胆怯地伸着舌头,时不时拿手指抠抠阿尔法的脖子。   “痒。”穆闻天捉住郁声的手,短暂地停下亲吻,“闹呢?”   郁声闷闷地笑,很高兴的模样,甚至仰起头主动啄吻阿尔法的嘴角:“嗯,四哥……四哥喜欢吗?”   穆闻天叹了口气:“喜欢。”   喜欢得要命。   黏糊糊的吻一直持续到第二壶茶烧开。   郁声从穆闻天的腿上爬下来,小跑到茶炉边,将烧好的茶壶拎起,续了两杯茶水。   穆闻天也将穆老爷子拍回来的电报抖了出来,紧张地递到他面前。   穆闻天不喜欢隐瞒,如今在郁声面前,自然也不屑于隐瞒李想成的存在。   “嗯?”郁声先将茶壶放下,掸了掸手上的灰,纳闷道,“这不是之前那封电报吗?”   穆老四点头:“是,我爹拍给我的,你瞅瞅。”   瞅瞅就瞅瞅。   郁声的脑袋凑了过去,越看,唇抿得越紧。   穆老四提心吊胆地盯着郁声的面容,因为那紧紧抿起的湿软唇瓣,心里直犯嘀咕。   郁声这是生气啊,还是委屈啊?   穆老四看不出来,但却清楚,他肯定是不高兴了。   “声……”穆老四忍了又忍,还是伸手,作势要把郁声捞进怀里。   谁知,郁声反应极大,竟然扯着皮子,气哼哼地甩开他的手,直奔门外去了。   穆闻天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长腿一迈,将郁声扯了回来:“声!”   郁声不吭声,只呼吸格外急促。   “声啊,你和四哥说说,你是怎么个意思?”穆闻天胆战心惊地捏着他的下巴,逼着他抬头。   这不抬头不要紧,郁声一抬头,又把穆闻天吓住了——他满脸都是泪,哭得快抽抽了!   “哎哟,声。”穆老四连忙把他搂在身前,好生哄道,“四哥不是没让你去见那什么李想成吗?你哭什么?”   郁声哭得直打嗝:“四哥……四哥带我来,不是……不是要和我……呜,你要我去见……见别人!”   亏他还换衣服擦口红!   四哥竟要他便宜了别人去!   郁声年纪小,又是头一回动心,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委屈夹杂着愤怒,一股脑从心房里涌出来,他一时间竟哭得收不住了。   “没有没有,四哥怎么舍得你去见别人?”穆老四矢口否认,然后着急忙慌地替他擦眼泪。   郁声的泪源源不断。   他哭得伤心,穆闻天也看得伤心。最后,郁声呜咽着栽进穆闻天的怀里,抽抽搭搭地累晕了。   至于那张穆老爷子拍回来的电报,早被郁声的泪水打湿,连字迹都看不清了。   穆闻天抱着在睡梦中时不时抽泣一下的郁声,苦笑着端起茶碗,先自己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后,才将茶碗递到郁声唇边,润一润他干涩的唇。   郁声哼唧着再次醒来,迷迷瞪瞪地抱着茶碗喝水,喝完,睁着肿成桃子的眼睛,气鼓鼓地瞪穆闻天。   “声。”穆闻天巴巴地凑过去讨亲。   郁声轻哼着扭开头,抱起团在茶桌上的小貂,啵唧,亲了一大口。   穆闻天:“……”   穆闻天拎着雪貂的后脖颈,把它从郁声的怀里提溜走:“声,我没想让你见李想成。”   “什么李想成?”他闷声闷气地质问。   穆闻天连忙解释:“就是咱爹在电报上写的那个,李家老爷子的孙子,他就叫李想成。”   “哼。”   “声,我是想和他摊牌呢。”   “哼……嗯?摊什么牌?”   “我想要你,谁拦都不好使。”   穆老四说得还不算特别直白,但从南方来的郁声已经吓傻了。   他红着一张脸,把穆四哥凑近的脸推开,然后羞羞地扯着皮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穆老四没能理解郁声的欲拒还迎,直接傻了眼:“声?”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声难道不喜欢他吗?   为什么要拒绝啊?   穆闻天急急忙忙地掀开皮子,捧着郁声的脸,脱口而出:“声,你不是喜欢我,还邀请我洗鸳鸯浴吗?”   郁声:“……?”   穆闻天急得眼底泛起一层血丝:“你不是想要我热吗?”   郁声:“……!”   穆闻天急吼吼地将他颤抖的小手按到胯间:“四哥这就……哎哟我去!”   穆老四的话未说完,喉结上就多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儿。   羞恼到极致的郁声从阿尔法的怀里蹦下来,噔噔噔地往门外跑。   团在茶桌上的雪貂纵身一跃,蹦到了他的肩头,三两下钻进脖颈,扒拉着皮子,对穆老四龇牙。   穆老四当即跳起来,心急如焚地追过去。   郁声已经跑到茶楼外了。   他左瞧瞧,右看看,没找着黄包车,倒是看见了先前定做牌匾的铺子的掌柜,带着一行人,敲锣打鼓地往药铺去。   穆老四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上奔下来,刚巧看见两队人,一队扛着上书“妙手回春”四字的牌匾,一队扛着上书“药到病除”的牌匾,热热闹闹地路过茶馆。   最不可思议的是,领头的掌柜居然停下来,向郁声作揖:“小少爷,牌子都做好了!”   穆老四目瞪口呆,一把扯住郁声的手,上下打量:“声啊,你病了?不对啊,你做牌匾,是给谁送啊?”   郁声心虚地觑着穆四哥,支支吾吾:“嗯……没病。”   他当然没病。   有病的,是刚感受过热的穆四哥啊! 第26章   郁声瞬间紧张起来,甚至忘记了羞涩。   他推搡着穆四哥,一个劲儿地往马边跑:“四哥,我要去找谢小柳。”   穆老四想起先前在做牌匾的铺子里看见过这两个欧米伽,理所当然地认为,牌匾和谢小柳有关系。   ……许是给哪个客人做的吧?   正想着,举着牌匾的人绕着他们转了两圈,然后喜气洋洋地继续往药铺去了。   “要我送你去吗?”穆闻天的注意力早就不在牌匾上了,直接揽住郁声的细腰,将他抱上了马背,“说起来,谢小柳刚刚是从李想成的包厢里跑出去的。”   “啊?”因为牌匾而窘迫的郁声吓了一跳,扭头抱着穆四哥的胳膊,求他说清楚事情的经过。   穆老四顺势将郁声拢在大氅里,一边牵住缰绳纵马狂奔,一边将包厢里发生的事细细地说了。   但说得再复杂,其实也就是一件事——谢小柳很可能被李想成咬了脖子。   郁声闻言,立刻坐不住了,他晃着腿,催着四哥快些骑,一到玉春楼门前,就自个儿从马背上蹦了下去。   穆老四的眼皮子微微一抖,见郁声没摔着,悬起的心才落下,继而后知后觉地别扭起来——哪有阿尔法主动送欧米伽来玉春楼的道理?   穆老四眯了眯眼睛,紧跟着郁声走了进去。   天没黑,玉春楼里冷清得很。   郁声三步并作两步,嗒嗒嗒地跑上楼,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敲响了谢小柳的房门:“小柳,我是郁声。”   昏暗的楼梯间没有什么光,只有从谢小柳的屋内透出的明黄色的烛火,映亮了他眼底的担忧。   ——吱呀。   谢小柳打开了门。   逆着光,郁声瞧不清谢小柳的神情,着急忙慌地蹿进去:“你还好吗?”   说话间,他闻到了奇怪的血腥味——谢小柳面色惨白,脖子上缠着一块刚贴上去的纱布。   郁声吓坏了,捂着嘴惊叫:“你被——”   他“咬”字尚未说出口,嘴巴就被谢小柳捂住了。   谢小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的小少爷哎,小点声,这个钟点,楼里许多人没醒呢。”   郁声眨巴眨巴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谢小柳又道:“不许告诉别人。”   郁声想,四哥已经知道了,不算别人,所以又眨巴眨巴眼睛。   谢小柳这才松手。   郁声一口气堵在胸腔里,想叫,又顾忌着方才许下的承诺,只得鼓着腮帮子,一个劲儿地盯着谢小柳的脖子瞅。   谢小柳被他瞅得不好意思,主动解释:“被咬了一下,没所谓的。”   “怎么能说没所谓呢?”郁声嘴一张,音调就是高的,“你都被咬了!”   “只要不成结。”谢小柳摇头,将之前在药铺里拿的药拿出来,蹙眉挑选,“吃点药,忍一忍,阿尔法的气味一散,我就又是一条好汉。”   郁声不赞同地抿唇:“对身体不好。”   就算他是个什么经验也没有的欧米伽,也知道后颈被咬意味着什么。   “你呢?”谢小柳对自身避而不谈,转过去问郁声,“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郁声一句到嘴边的“我没什么打算”,在想到穆闻天以后,化为了幽幽的叹息。   四哥有隐疾呢。   谢小柳见他跟着自己一道犯愁,哭笑不得:“你现在已经是穆家的小少爷了,还怕什么?”   郁声嘟囔道:“我也快到汛期了呀。”   “第一次?”   “已经……已经打过一针了。”   谢小柳恍然大悟:“怪不得穆老爷子着急给你找阿尔法。”   郁声忙不迭地点头,心道,他已经找到了,就是……就是有点不行。   唉。   郁声忧愁地揉了揉脸,目光落在谢小柳的后颈上,担忧道:“疼吗?”   谢小柳大咧咧地摇头:“总好过成结。”   “成结……疼吗?”   “哎哟我的小少爷,我没成过,给不了你建议。”谢小柳硬是被他逗乐了,“但咱们是欧米伽,成结哪有不疼的?除非下辈子投胎,运气好,投成阿尔法,否则,总会疼的。”   郁声一听成结很疼,立刻吓得哆嗦起来,水汪汪的眼睛里也沁出了泪。   他怕疼呢。   谢小柳见状,彻底无奈,坐在郁声身边,耐心地哄:“你甭哭,快换个角度想想……若是和喜欢的人成结,再痛也值得。”   喜欢的人……   郁声连忙把泪眨回去。   若是和四哥成结,他……他好像就不怕痛了。   “哟,有喜欢的人了?”谢小柳瞧见郁声的神情,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欧米伽连忙揽住他的肩,兴味十足地问:“谁啊,我认识吗?”   郁声羞怯颔首:“认识呢。”   全奉天,没人不认识穆老四。   谢小柳的眼珠子微微一转,没想到穆老四,倒是想到了参加穆老爷子的认亲宴上的那些人。   所谓的富家子弟,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酒囊饭袋,没几个不上玉春楼的。   谢小柳想,郁声说那个人他认识,倒也没错。   只是,这些人,连他都看不上,郁声如何能嫁?   “不成,你得听我说。”谢小柳念及此,忧心忡忡地握住了郁声的手,“那个韩家的少爷,绝对不成。他上次来玉春楼,账还赊着呢!”   郁声茫然地抬头:“啊?”   什么韩家的少爷,他不认识啊。   “还有王家的公子,说是留洋回来的……我呸!他连洋文都不认识!”   “……?”   “哦对,那个钱家,更是不要考虑,他家老爷子手里没几个子儿了,再过几年,铁定日子过得连我都不如!”   “……?”   郁声稀里糊涂地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躲在门外的穆老四,倒是听得直乐。   谢小柳骂得好,那些阿猫阿狗,配不上他的声!   谢小柳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哎,你家的几个哥哥……”   昏昏欲睡的郁声瞬间惊醒。   “七少爷是个憨的,人不错,就是……就是不像个阿尔法。”谢小柳托着下巴,遗憾摇头,“你四哥呢,刚好相反,唉,只是像个阿尔法。”   郁声琢磨片刻,恍然大悟。   是啊,他四哥,无论相貌还是人品,都是一顶一的好,连家伙什儿都大得惊人。   最好的阿尔法配件,他都有了,偏偏有隐疾。   再顶尖儿的硬件,用不了,可不就是“只是像个阿尔法”吗?   郁声和谢小柳对视一眼,目光里都带着点欧米伽才懂的遗憾味儿。   在屋外的穆老四彻底慌了。   什么叫“只是像个阿尔法”?   他就是啊!   屋内的沉默折磨着穆闻天紧绷的神经。   阿尔法虽然听不明白谢小柳的话,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话。   穆闻天焦虑的时候,郁声和谢小柳已经从穆四哥聊到了先前那家药铺。   “除了打针,有些药也能推迟汛期。”谢小柳给郁声科普药的重要性,“我经常吃。”   “可是,再好的药也有副作用吧?”郁声不安地摸着自己的后颈,仿佛那里已经印上了牙印,“总是要被咬的。”   谢小柳面色微僵:“拖一日是一日……对了,你有没有给四爷再买点药?”   “还没呢。”郁声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今天掌柜的去送牌匾,刚好碰到我四哥,吓我一跳!”   谢小柳一怔,想象到穆闻天面对牌匾的场面,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哎哟!”   郁声还在兀自害怕,抱着貂,心虚地拍胸脯。   雪貂在他怀里安安稳稳地趴着,黑眼珠直勾勾地望着掩上的房门。   别人不知道,小貂可闻得出来,门外站着那个把它逮住的凶巴巴的男人。   穆闻天听不清郁声压低的声音,只勉强分辨出几个模糊的字眼——什么药啊,汛期之类的,听起来像是欧米伽之间的私房话。   阿尔法听见,也该当没听见。   穆老四眼观鼻,鼻观心,又在门前站了会儿,发觉听不清屋内的说话声后,心有不甘地回到了玉春楼前。   冬日里,风一吹,天上就开始落雪。   穆闻天点了烟,趁郁声没下楼,吸了两口,再由着冷风把身上的烟草气息吹散。   一支烟燃尽,郁声刚好从玉春楼里跑出来。   他蹦蹦跳跳地挪到穆闻天身边,还没张开双臂抱住四哥的腰,步子就生生刹住了。   郁声的鼻子皱了皱,不开心地抱怨:“四哥又抽烟啊。”   穆闻天忍不住把他拥在怀里,哑着嗓子承诺:“以后不抽了。”   “真的?”郁声不是很信地瞥了穆闻天一眼。   这一眼波光粼粼,直看得阿尔法心软无比,当即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真的。”   “那好吧。”郁声收回视线,趴在穆闻天怀里,哀怨地想——   四哥这么好,怎么就是有隐疾呢?   他的失落来得快,去得也快:“四哥,带我去药铺。”   “怎么又要去药铺?”穆闻天抱着郁声上马,自以为很了解地问,“帮谢小柳拿药?”   郁声噎了噎,心虚点头:“是呢。”   穆闻天也就没多问。   到了药铺,郁声遮遮掩掩地寻到老大夫,说自己要买和上次一样的药。   老大夫许是怕了他和谢小柳,这回耳朵没聋,三下五除二就抓好了药,临了,还不放心地叮嘱:“这剂药,药效很强,可别一次性吃太多。”   当然,若是有和老大夫的儿子一样的隐疾,吃再多也是没用的。   郁声抱着药包,似懂非懂地点头:“和上次比呢?”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慎重答道:“和上次比,药效强了两倍有余。”   郁声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盘算着,上回四哥喝了一点药渣,已经能硬很久,若是这回把药效加强的药全喝下去,怕是……怕是能和寻常阿尔法一样勇猛。   郁声美滋滋地付了钱,道了谢,扭头往站在门前的穆老四身边跑。   他的四哥站在风雪中,长身鹤立,不看他时,眼神凌冽又锋利,可一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就软化成了春水。   “四哥。”郁声蹦到穆闻天怀里,差点喜极而泣。   他的四哥吃了这药,就能和寻常阿尔法一样又热又硬啦。 第27章   穆闻天没搞明白,郁声的情绪变化究竟从何而来。   其实很多时候,郁声的心思,他都没琢磨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穆闻天和郁声一道高兴。   毕竟在他浅显的认知里,欧米伽通常多愁善感,偶尔闹一闹,也该惯着。   穆闻天对郁声,那是惯上加惯。   连郁声从药铺里抱出来的一长串药包,他都不问药效,直接帮着拎回家,欧米伽说放哪儿,他就放哪儿。   “放炕头?”   郁声叉着腰,慎重颔首道:“离炕头近一点。”   近一点,说不定闻着药味儿,四哥也能好起来。   穆老四欣然将治疗隐疾的药包放在了炕头,以为欧米伽眼睛里的微光因自己而起,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炕边的炉子里冒出了火星,炉子上温着下人做好的晚饭。   郁声见四哥放好了药包,立刻脱下皮子,爬到炕上,抱着小貂滚了一圈,心情好得不得了。   穆闻天把大氅挂在郁声的皮子边,手指拂过一片带着暖意的柔软,注视着团在炕上的欧米伽,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默默地享受着短暂又甜蜜的独处时间。谁料,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哀号,紧接着,穆老七的脑袋出现在了窗台上。   抱着小貂的郁声循声望去,被这颗黑灯瞎火里冒出来的脑袋吓了个魂飞魄散,怀里的雪貂也蹦出去,蹿上窗台,直奔向了黑影——   穆老七的哀号里登时夹杂起痛呼,听起来,像是被雪貂咬了。   “四哥,四哥。”吓破胆的郁声哼哼唧唧地爬下炕,拱到穆闻天怀里,哆嗦道,“有鬼。”   他是真的害怕,纤细的腿都环住了四哥的腰。   穆闻天顺势托住郁声的大腿,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摇头:“没有鬼。”   郁声不信,把脑袋埋在四哥的颈窝里吸气。   温热的气流一股脑地往阿尔法的脖子里钻,像股无处可去的春风。   穆闻天浑身一紧,揽在郁声腰间的胳膊骤然使力,将人困在了身前:“是老七。”   “七……七哥?”   “嗯,是你七哥。”穆闻天走到门前,探出头去,不耐烦地喊,“老七。”   “四……四哥啊……”穆老七哭哭啼啼地奔来,硬是挤进了半开的门,站在温暖的屋内,悲痛欲绝,“小柳真的不要我啦!”   嗐,又是谢小柳的事儿。   穆老四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穆老七,抱着郁声回到炕边,把缓缓回神的小欧米伽塞进了棉被。   穆博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忘了前日半夜里在四哥屋子里信誓旦旦撂下的承诺,又变成了多愁善感的纨绔子弟,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的痴情人,再过几日,怕不是就要学《梁祝》,和谢小柳一同化为蝴蝶飞走了。   “小柳才不会化蝶呢!”   穆老七恍惚回神,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在醉酒之下,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而反驳他的,居然是他那个娇滴滴的欧米伽弟弟。   穆博天悲痛欲绝,哀哀切切地注视着裹着棉被的郁声,泪如雨下:“弟啊,你不知道我对小柳的感情!”   郁声不赞同地蹙眉:“可是你也不知道小柳的感情啊!”   他软绵绵地在穆老七的心上捅了一刀:“你喜欢小柳,可是小柳不一定喜欢你呀。”   穆老七:“……”   穆老七“嗷”的一声捂住心口,在穆老四的憋笑声里,哭得更难过了。   郁声活了十七年,头一回把人惹哭,惹的还是个阿尔法,登时吓得要命。他从被子里爬出来,战战兢兢地搂着穆闻天的脖子,尖着嗓子唤:“四哥!”   “四哥在呢。”穆闻天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没事儿,他经常哭。”   穆老七的确经常哭,而且一哭起来,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穆老四习以为常,抱着郁声,给可怜的弟弟致命一击:“我也觉得小柳不喜欢你。”   穆博天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难过地离开了四哥的院子,在寒风中狂奔几步,忽地清醒。   哎哟我去!   郁声在他四哥怀里啊!   穆老七觉得那场面说起来没什么问题,可细想起来,哪儿哪儿都是问题。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穆博天瞬间将谢小柳抛在脑后,皱着眉头细细琢磨,等走进三姨太的院儿里,忽地一拍大腿:郁声的腿缠着四哥的腰,那劲儿,怎么看,都不是兄弟情!   “哎哟……”穆老七傻了,呆呆地杵在院里,眼前出现的不是四哥和郁声,而是在玉春楼瞧见的欧米伽。   只有情人之间,才会那么亲密地用腿缠着腰。   而他四哥的手,似乎……似乎,似乎搁在郁声的屁股蛋儿上!   穆老七脚下一软,直挺挺地栽进了雪地里。   循声跑出屋子的三姨太见状,惊叫一声:“老七!”   然后甩开下人搀扶的手,急急地奔了过去。   穆老七在雪地里翻了个身,眨巴着眼睛,满脸的欲哭无泪:“三妈妈哎!”   “怎么了这是?”三姨太用帕子擦着他脸上的雪沫子,吓得魂不守舍,“可是出了事儿?”   穆老七心道,可不吗?   这哪里是出了事儿,这……这是出了大事儿啊!   “老七,你可别吓我!”三姨太左等右等,不见穆博天吱声,心跳陡然加速,“可是老爷出了什么事?”   穆博天摇头,讷讷道:“是我四哥……”   三姨太闻言,心已经放下大半。   穆家的老四,虽然在外有些不雅的传闻,但家里人都晓得,那是胡说八道,再加上他平日里处事干练,不出差错,就算是穆博天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三姨太也淡然起身,用帕子掸去裙角的碎雪,不甚在意道:“你四哥怎么了?”   穆博天一时语塞。   他想说四哥摸了郁声的屁股蛋儿,话到嘴边,又开始怀疑自己——四哥也不是第一次抱郁声了,手不小心搁错位置,或是无意中碰到,也不是没有可能。   再者,就算碰到了,又如何?   抱一下,碰一下,到底不是咬脖子或成结,兄弟俩亲密些,也说得过去。   三姨太见穆老七犹豫,更是放心,当他一惊一乍,已经转身往屋内走了:“行了,我炖了参汤,你进屋喝点吧。”   穆博天魂不守舍地跟过去,走进屋,还是不甘心地问:“三妈妈,你说我四哥和郁声,是不是太亲密了点?”   话音未落,脑袋就挨了一巴掌。   三姨太没好气道:“老七,平日里我惯你,没想到把你惯得这么没出息!”   “三妈妈,我……”穆博天捂着脑袋,满眼茫然,委屈得要哭了,“我怎么就没出息了?”   “你瞧瞧你说的是什么话!”三姨太气不打一处来,瞅见门后的鸡毛掸子,立刻拿在手里,撵着老七满屋跑,“郁声的确不是咱家亲生的孩子,可老爷认了他,你就得把他当弟弟,怎么转脸就担心你四哥和他太亲近会与你生疏了呢?”   三姨太看多了大户人家的龌龊事,知道家业一大,孩子间就容易起嫌隙。   郁声没进穆家门之前,穆家的几个少爷虽说各有各的毛病,但总归是情同手足,一致对外的。   三姨太自知几兄弟的和睦,让自己少操不少心,日子过得再鸡飞狗跳,心里也觉得安稳。   现如今,她见老七话语间隐隐有与郁声和穆老四离心的苗头,哪里能不气?   三姨太生怕穆博天误入歧途,更怕他走了那些和哥哥弟弟争家产,最后落得尸骨无存的纨绔子弟的老路,立刻将鸡毛掸子攥得更紧,大有想把他打醒的架势。   穆博天只觉得委屈。   他……他说了什么?   他还没说四哥摸了郁声的屁股蛋儿呢!   穆老七越想越气,被鸡毛掸子抽了两下,“哇”的一声又哭了:“三妈妈,我……我,我四哥抱郁声了……呜,你不去打他,打我……呜呜,打我做什么?”   三姨太一怔:“老四抱郁声?”   她眼前浮现出穆闻天抱着郁声在雪地里走,生怕郁声跌倒的模样,感动得眼眶发红:“声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唉,命苦也就算了,身子还不好!前段时间成日喝药,人都喝瘦了一圈……你四哥怕他跌倒,抱着他在雪地里走,有什么不对?”   “可……可四哥在屋里也抱着他啊!”   三姨太又是一怔:“屋里也抱?”   屋里也抱,那必定是有缘由了。   “声啊,身子不好,是不是又难受了?”三姨太没穆老七心里那么多弯弯道道,紧张地站定,当即就喊了好几个下人进来,“去,让医生去瞧瞧,别是天冷着了风寒,又讳疾忌医,老四抱着哄他呢吧。”   穆博天都快听傻了。   郁声虽然是个娇滴滴的欧米伽,但好歹也是要到汛期的人,怎么都不至于到生个病还要抱着哄的地步吧?   但穆博天见三姨太神情笃定,不由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   难不成,四哥真在哄郁声吃药?   还是说,欧米伽都喜欢被抱着惯一惯?   成日往玉春楼跑的穆老七开始反思,谢小柳不愿嫁进穆家,是不是自己哄人的方式出了差错。   可他转念一想,除了谢小柳,玉春楼里别的欧米伽都好哄得很,也没动辄要抱要亲。   ……说来说去,似乎是郁声太娇气。   穆老七眼前浮现出郁声抱着貂,裹着皮子,纤纤细细的模样,恍然大悟——郁声就是娇气啊!   “三妈妈,我去瞧瞧郁声。”穆老七想通以后,满心手足之情,一阵风似的跑出门,恨不能立刻见到娇滴滴的弟弟。   于是,好不容易爬上炕,把郁声搂在怀里,还没来得及亲一亲的穆老四,眼睁睁瞧着不着调的亲弟弟冲进屋,跟着蹿进棉被,着急忙慌地要抱郁声:“声啊,七哥也来疼你……”   穆老七话音未落,人就被他四哥从炕上踹了下去。   穆闻天气得眼睛都红了,将郁声紧紧护在身后,身前衬衫半解,肩头鲜明的穷奇文身虎虎生威。   “你再说一个字试试。”穆老四捞起棉被,裹住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欧米伽,也不管衬衫散开的扣子,直接坐在炕头,气得直笑,“你要疼谁?”   穆老七揉着摔疼的屁股,张了张嘴,隐约觉出一丝不妙:“声啊。”   穆闻天的额角暴出一根青筋:“怎么疼?”   “抱着哄啊!”穆老七没心没肺地将心思说出来,“三妈妈说得对,声身子不好,我这个做哥哥的,得惯着他。”   穆老四:“……”   穆老四差点气乐:“拉倒吧你!”   “四哥,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穆博天盘腿坐在地上,振振有词,“声也是我的弟弟,你能惯他,我也能惯他……要不然,显得我小气。”   “你上哪儿听来的这些歪理?”穆闻天心知老七不是存心和自己抢人,语气稍稍放缓了些。只是,他悬着的心刚落下,头便疼了起来:“我抱着声,也不是哄他。”   穆老七犹疑道:“不是哄他,那是干什么?”   穆老四长叹一口气,扯开衣领,露出精壮的上半身,示意弟弟瞧自己身上精神抖擞的穷奇。   干什么?   干声啊!   穆老七望着在古铜色皮肤上逐渐显现的穷奇,迟钝地眨巴着眼睛:“哇,四哥,你身上的文身终于出来了?”   穆博天挺高兴。   要知道,他四哥身上的文身,足足二十七年没出现过呢!   穆老四欣慰地点头,刚想说自己的感觉是被郁声勾起来的,郁声不仅仅是他的弟弟,还是他的命定之人,谁料,穆老七瞧见穷奇,非但没深究穷奇出现的深意,还嘻嘻哈哈道了声:“四哥,你身上的老虎怎么长翅膀?”   “你……”穆老四一口气噎在胸腔里,差点没被气死。   “四哥?”穆博天不疑有他,仰头狐疑道,“你叫我?”   穆老四磨着后槽牙,盯着穆博天的脸看了许久,最后终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到底是不是咱爹亲生的?” 第28章   穆老七信以为真,一脸天崩地裂地从地上蹦起来:“我不是咱爹亲生的?”   穆闻天:“……”   穆博天难以置信:“原来,我竟不是爹亲生的,我……我……”   他的目光落在团在棉被里的郁声身上,又长舒一口气。   他爹对不是亲生的郁声都这么好,就算他不是亲生的,又如何呢?   穆老四了解自己的弟弟,一见穆博天的目光落在郁声身上,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登时一阵无语。   “你是个阿尔法。”穆老四冷飕飕地提醒。   穆老七闻言,再次陷入慌乱。   是啊,郁声是欧米伽,他爹才疼,他……他是个阿尔法啊!   穆老七慌得满屋乱转,眼前浮现出的都是小时候,穆老爷子拎着枪,逼他学这学那的画面,真真是凄惨极了。   最后,还是郁声不忍心,将脑袋从被窝里探出来,主动道:“七哥,你和四哥长得很像,肯定是亲生的。”   穆老七恍然回神,捧着脸喜极而泣。   他像个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家的孩子,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自己的亲哥哥。   穆老四哪儿想抱他啊?   穆老四气得光着膀子,坐在炕头,呼哧呼哧地喘气。   郁声团在棉被里憋笑,他的目光落在屋内的火炉上,瞧着火星滋滋地冒出来,心念微动——屋内很暖,只是再暖,此时也是数九隆冬,郁声不忍心四哥挨冻,笑眯眯地将肩头的棉被往阿尔法的肩头丢。   穆老四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他一眼。   郁声羞怯怯地笑,鸦羽似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在眼窝里投下一片细碎的光。   穆闻天的心瞬间柔软,转身推开穆博天,拎住棉被一角,将自己和郁声裹了进去。   “四哥……”郁声穿着白色的睡裙,乖巧地骑在阿尔法的腰间,小声嘟囔,“七哥还在呢。”   “不管他。”穆闻天环着他纤细的腰,藏在棉被下的大手稳稳地落在了他柔软的臀瓣上。   郁声露在被子外的脸瞬间染上一层粉霞,搭在阿尔法脖子边上的手也有点哆嗦。   他再喜欢穆闻天,骨子里也是矜持的。   怎么能……怎么能在七哥面前,被四哥摸屁股呢?   郁声的小手伸到身后,轻轻拍了拍穆闻天的手背。   穆闻天不为所动,深邃的眼睛里涌起了薄薄一层笑意,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揶揄道:“害臊啊?”   郁声的脸更红了。   穆闻天的眸子一暗,搁在他屁股上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揉捏起来。   郁声无声地惊叫,看也不敢看又坐到地上的穆博天,羞恼地将脸埋进了四哥的颈窝。   阿尔法的体温比他的高些,连颈窝边柔软的皮肤都烫得他脸颊着火,无论往哪儿蹭,都热得不行。郁声蹭了会儿,恼了,在穆闻天沙哑的笑声里,手脚并用,披着被子往炕里边爬。   穆闻天本欲跟着躺过去,却见郁声爬动间,短短的裙摆堆叠在腰间,露出了雪白的短裤,两座雪峰包裹在柔软的布料内,被勒出了圆润的弧度,唯腿根微微泛着红,像三月的春桃。   穆闻天身上的穷奇文身愈发鲜明,呼吸也愈发粗重。   但阿尔法并没有将郁声拉回怀里,而是伸长胳膊,极快地帮他把裙摆撩下来,遮住了泄露的春光。   头埋在棉被里的郁声似有所感,动作微妙一顿,继而更迅速地缩进了棉被。   屋里一时只剩穆老七呜呜的哭声。   穆闻天垂下眼眸,暗叹一口气,再抬眼时,眼底已经没有多少气恼了:“你真那么在乎,就鼓起勇气去问个明白,问问谢小柳到底为什么不愿意跟你在一起。”   穆博天哭声微顿:“四哥……”   “你若是不敢问,也没必要每日假惺惺地哭。”穆老四起身将弟弟从地上拎起来,“你以前是家里的老幺,三妈妈惯着你,让你性子软了些,可你也要记住,你是咱们穆家的人。”   穆博天浑身一震。   穆老四见好就收,把哭唧唧的弟弟往门外一丢,神清气爽:“成了,去问吧。”   穆老七擦了把眼泪,为难地站在风雪里,眼见四哥的房门要关,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什么,蹦起来喊:“四哥!”   穆老四关门的手顿住,警惕道:“还要说什么?”   穆老七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不久前,他哥就站在这个院子里,把一个什么人搂在怀里亲。   对啊,他哥有相好的了,怎么会故意摸郁声的屁股蛋儿呢?   穆博天觉得自己什么都想通了,高兴地搓着手,真诚道喜:“四哥,你……你早日成婚吧。”   穆闻天:“……?”   穆闻天扭头看了眼团在炕上的郁声,虽不知弟弟为何忽然道贺,却也真情实意地颔首:“快了。”   等穆老爷子回来,他就会将婚事提上日程。   说起婚事,穆闻天有些头疼。   先前,他拍了电报给老爷子,老爷子却一直没有回音,想是事务繁忙,或是舟车劳顿,至今未看。   “声。”穆闻天一边想,一边将门关好,走回炕边拍了拍团在棉被下的人,“不嫌热啊?”   郁声在被子底下闷闷道:“四哥不害臊。”   得,还想着方才被摸屁股的事儿呢。   “是,四哥不害臊。”穆闻天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郁声从被子底下刨出来,稀罕地抱在怀里,亲亲他羞红的面颊,又吻吻他湿软的唇,“四哥喜欢你。”   这声“喜欢”直落在郁声的心窝里,轻飘飘地带起一串涟漪。   郁声久违地想到了那些在申城的日子。   他娘活着的时候,总担心他未来嫁得不好。那时的郁声还不知欧米伽的未来几乎全数系在阿尔法身上,懵懵懂懂,成日拿着书卷,文绉绉地嘀咕:“但求一心人。”   他娘苦笑着摇头:“世上有几对人,可以白首不相离?”   郁声不信:“书里都是这么写的呀。”   “书里也有梁山伯与祝英台!”他娘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弹他的脑门,“你呀……真是。”   后来,他娘去了。   他也被骨肉至亲塞到了拍花子的手里。   年少既苦,颠沛流离。   郁声被下药抬上火车,昏昏沉沉之际,心想,原来娘说的是对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白首不相离呢?   他爹在他娘尚未离世时,身边就有了新人。   他不是孤儿胜似孤儿。   直到他阴差阳错地进了穆家的门,碰到穆四哥,才忽然又想起了这句话。   白首不相离,白首不相离……   “怎么哭了啊?”穆闻天抱着软绵绵的欧米伽,满心雀跃,还想再亲一亲,忽见郁声眼角浮现出晶莹的泪珠,登时吓了一跳,但还不等阿尔法伸手去擦,更多的泪就接二连三地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   “四……四哥……”郁声哭得梨花带雨,眼尾的红像烧起的一团晚霞,“四哥!”   穆闻天心疼地应着:“四哥不摸你的屁股了啊,别哭。”   郁声没想到穆闻天嘴里会冒出这么一句话,破涕为笑,伸手把穆老四缩回去的手又扯了回来。   穆闻天心中一动:“声?”   郁声哼哼唧唧地将泪蹭在阿尔法的脸上:“摸……摸吧。”   他不介意被穆四哥摸。   “那你哭什么?”穆闻天没继续摸,反而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神情格外认真,“和四哥说说。”   郁声难为情地仰起头,隔着朦胧的泪,可怜兮兮地注视着穆四哥的脸。窗外灯火阑珊,斑驳的光映亮了男人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但再怎么棱角分明,望向他的目光也是柔软的。   “四哥。”郁声垂头,脸颊烧得通红,短暂地忘了心里的愁绪,一门心思盯着穆闻天的裤裆,小小地咽了一口口水,“你……你能和我成结吗?”   穆闻天眉心一跳:“我自然要和你成结。”   郁声听了这话,却不像是高兴的模样,湿漉漉的眼睛里溢出了担忧:“要……要成结呀……”   四哥硬不起来,怎么成结?   穆闻天只当他害怕,伸手捧住他满是泪痕的脸颊,无奈道:“我不能骗你,说成结不疼,但……但我会轻些,好吗?”   郁声眨巴眨巴眼睛,狐疑道:“四哥怎么知道痛不痛?”   穆老四:“……”   穆老四没好气地用手指刮他的鼻子。   郁声实在是忒会招惹人了,该在意的时候不在意,不该在意的时候瞎在意。就拿疼不疼这事儿来说,再没经验的阿尔法,也不会对成结一无所知,有什么好问的?   但郁声酸溜溜的质问恰好问到了点子上。   穆闻天心弦骤响,心痒难耐,恨不能立刻将他揉进怀里。   “四哥……”郁声噘着嘴,扭头偷偷揉鼻子。   “不逗你。”穆闻天见他不哭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饿了吗?”   郁声点头,说饿。穆闻天就把炉子上温着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招呼他一块吃。郁声含着筷子挑挑拣拣地吃,吃到一半,目光落在放在炕头的药包上,心念微动:“四哥,我去把药熬上。”   “不是给谢小柳的药吗?”穆闻天闻言,不解道,“你熬了做什么?”   郁声已经撂下筷子,去拿药包了,嘴里振振有词:“这药要熬一夜呢,我明早起来,用罐子装了,直接给小柳,不比他自己慢慢熬强?”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穆闻天由着他去了。   于是,穆闻天吃着饭,郁声坐在炕头紧张兮兮地对着火炉上的小罐儿熬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咕噜咕噜的热气从药罐里冒出来,他吸了口气,只觉得苦,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不禁担心双倍药效的方子无用,四哥喝了没效果。   可也只是疑虑罢了。   郁声还记得四哥喝下混了药渣的鸡汤,硬了许久的事,所以他相信如今满满一包药下去,四哥怎么也能撑到成结结束。   他在炕头想东想西,穆闻天已经吃完了饭,招呼下人把残羹冷炙端走了。   “不用一直盯着。”穆闻天把郁声抱进怀里,摸他裸露在白裙外的微凉皮肤,“刚才饭没吃几口,已经饱了吗?”   “饱了。”郁声等下人走了,才揽住穆四哥的腰,臀瓣颠颠儿地蹭了蹭阿尔法的胯,“四哥,我们歇着吧。”   歇一宿,药熬好了,四哥的隐疾就有的治了!   穆闻天原不打算这么早歇息,至少亲亲抱抱,再让郁声帮自己揉揉,但见郁声眼神殷切,他也不由自主地倒在炕上,三两下脱了衣服,按灭了炕头的灯。   夜色里,郁声柔软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穆闻天疑心自己太过渴望,才闻到这样的味道,可时间一长,等郁声发热的手脚缠上来时,才隐隐觉得不对劲儿。   “声?”穆闻天翻了个身,将郁声压在身下,大手探进裙摆,从大腿摸到臀瓣,掌心下的皮肤皆在隐隐地发热,仿佛藏着火星,随时会燃起的柴火堆,“怎么了啊?”   郁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不过是嗅了嗅药味,结果躺在炕上没几分钟,人就慢慢地热了起来。   这种热与汛期时的热还不一样,大抵是药效太好,他身体里的火苗烧得很含蓄,燥燥地灼着心,催着情。   郁声绞起腿,蜷缩在穆闻天的身下,小口小口地吐着热气。   “四……四哥。”   穆闻天听他嗓音发颤,吓了一跳,当即就要去开灯。   郁声哪里肯,双手缠住穆闻天的脖子,羞得两股战战,掩藏在白裙下的身子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粉。   可惜,穆闻天的动作太快,胳膊一伸的工夫,炕头的灯就亮了起来。   如此一来,郁声沁出薄汗,满含春意的脸便撞入了穆老四的眼帘。   如同秋风里盛开的桂花,繁茂又热闹,一阵风吹过,已然盛开到了最好的时候。 第29章   穆闻天不禁心头大震,按亮了灯的手再一使劲儿,屋内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安的喘息里很快夹杂了郁声羞愤的哽咽。   他气鼓鼓地屈起腿,不痛不痒地踹着四哥的腿:“叫你……叫你不要开灯……”   偏偏开了,还撞见他那么狼狈的脸。   穆闻天的心烧成了一团火,压根不在意腿上传来的轻微痛痒,直接将郁声紧紧困在了怀里:“声啊,汛期到了?”   两具滚烫的身子贴在一起,呼吸间,蹿起情欲的火星。   穆老四说完,喉结滚动了几下,哑着嗓子先否定了自己:“不对。”   “味儿都没出来。”阿尔法狐疑地嗅着欧米伽的颈窝,“不是汛期。”   到了汛期的欧米伽,身上的味道可不会这么淡。   郁声身上的桂花味不像是到了汛期自动散发出来的,倒像是沁在骨血中,亲近的时候,飘飘悠悠自己冒上来的。   郁声咬着唇不答话。   他能怎么答啊?   说自己闻了给四哥熬的药,先有了感觉?   郁声快气死了,他在穆闻天的怀里扭来扭去,像条在岸上挣扎的鱼。   穆闻天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单觉得怀里烧着一团小小的火苗,再不治一治,就要上天了。   “声啊。”穆老四的手指钩住了白色的裙摆,作势帮他拉平,实际上掌心隔着布料,紧紧地贴在他柔软的臀瓣上。   郁声猛地哆嗦了一下,纤细的腿不由自主地攀上了穆四哥的腰。   他像柔软的藤萝,缠缠绵绵地依偎着乔木。   穆闻天察觉到郁声的依赖,大肆揉捏起来。   阿尔法的手是握枪的手,即便隔着睡裙,也能让郁声感受到掌心的粗粝。   郁声红了眼眶,可怜兮兮地拽住自己的短裤,奈何他那点力道于穆闻天而言,无异于一阵轻飘飘的风,没一会儿,小小的白色布料就掉在了炕下,仿佛尚未融化的飞雪。   被扒了短裤的郁声只好去拽睡裙。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抗拒什么,明明心里是想要四哥来摸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反抗着,好像这样就能打消心底的恐惧似的。   但郁声的抗拒落在穆闻天眼里,至多算是闹。   “冷啊?”穆老四一手攥着欧米伽的臀肉,眼睛微微眯起,一边用另一只手掖好被角,一边絮絮叨叨地嘀咕,“怕冷就别乱动,让四哥摸摸。”   郁声想说自己不冷,但话到嘴边,全成了软绵绵的喘息。   ……这药,效果太好了。   郁声正想着,穆老四忽而停了动作,狐疑地抽了抽鼻子:“什么药啊,味儿这么大。”   郁声哭丧着脸编瞎话:“小柳……小柳喝的中药。”   穆闻天“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懂了。   就是欧米伽喝来延缓汛期的药呗。   “咱不喝那个。”穆闻天托起郁声的屁股,用力拍了两下,郑重叮嘱,“知道不?”   已经挨过一针了,可不能再乱喝药。   汛期到了就上炕呗。   穆闻天巴不得快些疼他呢。   只可惜,郁声压根没把穆闻天的话听进去,光顾着胡乱点头,哼哼唧唧地喊疼了。   “没用力。”穆闻天徒劳地解释,把郁声的脑袋按进颈窝后,再一次打开了灯,然后撩起被子一瞅——好家伙,欧米伽的臀瓣上全是红红粉粉的印儿,像是一片洁白的雪地里,默默盛开的红梅。   穆老四的心重重一跳:“妈了个……”   他的咒骂及时断在了嘴边,怜惜却源源不绝地涌出了心口。   只是郁声已经听见了,还含泪仰起头,问:“啊?”   “疼吗?”穆老四又把灯关了,寻回理智,哑着嗓子道,“都是印儿。”   他的脑袋耷拉回去:“没事儿的四哥,我……我就这样,一碰……一碰就留印儿,不疼的。”   郁声说疼还好,说不疼,话落在穆闻天耳朵里,无异于邀请。   阿尔法迫不及待地攥住欧米伽柔软的臀瓣,来回揉弄,直揉得郁声瘫软在炕上,两条纤细的腿无力地跌落下来才罢休。   空气中除了药味,还弥漫起了淡淡的白桦树的气息。   郁声的鼻子动了动,循着味道扑腾到穆四哥怀里,微微发热的手指碰到了穆闻天肩头的穷奇。   许是想起了穷奇威风凛凛的模样,又或许是勾起了回忆,他嘴唇嚅动,含糊地吐出三个字:“大老虎。”   穆闻天握住郁声的手,耐心地领着他抚摸胸口的文身:“是穷奇。”   郁声不依不饶地闹:“大老虎。”   穆闻天默了默,笑着亲他的额头:“好好好,大老虎。”   于是乎,好好的穷奇成了老虎,在郁声的抚摸下,愈发威风凛凛。   郁声摸是摸了,喘也喘了,心思却还飘忽不定。   他寻思着,自己都来了感觉,四哥总不能还软着啊!   如此一想,郁声的手也开始往穆闻天的胸下蹭。   穆闻天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还满心欢喜地念叨:“你想看老虎,四哥开灯给你看,好不好?”   “……不过,你头一回看的时候吓哭了,现在看,可不许再掉眼泪。”   郁声摸到一半,气鼓鼓地反驳:“没有吓哭。”   “好好好,没哭。”穆老四不以为意,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四哥等会儿摸你,也不许哭。”   郁声的手猛地顿住,颤颤巍巍地蹭回来,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就搂着穆四哥的脖子哼哼。他哼归哼,腰也跟着扭,臀瓣费力地撞阿尔法腿间蓄势待发的肿胀。等确定穆四哥的的确确有感觉后,他一颗悬着的心,倏地落了下来。   硬了就好……   硬了就好!   “四哥,你有没有……有没有什么感觉?”郁声偏头,在穆闻天耳边吐出一串滚烫的呻吟。   穆闻天下腹一紧,欲望火急火燎地烧到了心头:“嗯,有。”   郁声彻底安心,小手冷不丁往阿尔法身下一探,在穆老四的闷哼声里,抓住了半勃的肉刃。   他被烫得面颊绯红,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药效这么强,真好。   穆老四被郁声的笑勾得头皮发麻,热浪一阵接着一阵顺着脊梁往下滚,好像压在身上的轻飘飘的棉被都成了烧起来的火,风一吹,满室滚烫。   穆闻天有些忍不住了,拎着郁声的腿,去摸他微微湿热的股沟。   郁声的股沟浅浅的,犹如叶片上的经脉,清晨时分总会沾上晶莹的露水。   穆闻天的指尖染上水意,便不由自主地想往深处去。   “四哥,你……你进来吧。”郁声似有所感,勉强止住羞涩,低低地劝,“你……你上次就插进去了。”   穆闻天的理智随着他的话,轰然溃散,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再回神时,郁声已经哭着瘫软在炕上,双腿间满是被他用手指折腾出来的淫水。   穆闻天的额角暴起了青筋,两根沾着黏稠汁水的手指不易察觉地一抖,然后再次没入了湿软的穴道。温热的气息包裹上来,柔软的穴肉犹如柔嫩的花瓣,随着指尖的探入,带着浓浓的淫靡水汽绽放。   这朵花太柔软,开得太羞涩,还需要滋养呢。   穆闻天眸色幽深,大滴大滴的汗从下颚滚过颈侧,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暧昧的水痕。   郁声身上的裙子已经被撩至腰间,露出来的盈盈细腰融进了月色,清冷得似乎经不起一丝一毫的亵玩。   但穆闻天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过去,粗粝的掌心在郁声的腰间来回游走。   郁声沉醉其中,迷迷瞪瞪地敞开腿,连挺腰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当着穆闻天的面哆嗦起来。   他嘴里的呻吟掺杂着惊恐:“四哥……四哥!”   饶是在床上没有经验的穆闻天也听出来了,郁声在恐惧,不由面露异色,将他拢进怀里:“别怕。”   “要……要出来了。”郁声说话间,眼尾滚落一串泪。   穆闻天失笑:“以前也出来过,怎么不怕?”   郁声一噎,像是被问倒,但很快,他就哭得更狠,还拿手推着穆闻天的肩:“不……不要了。”   得,闹上了。   穆闻天连忙把郁声抱得更紧些,一边用手指温柔地捣弄,一边耐着性子哄:“没事儿的,四哥在这儿,你怕什么?”   “可……可……”   穆闻天的手指换了个方向,指尖往柔软处一戳,耳边的抗拒就成了甜蜜的呻吟。   郁声勾着穆闻天的脖子,又慌又臊,可再多的情绪,也阻止不了欲火的蔓延。他浑身都沁出了水灵灵的红,软在穆四哥的怀里,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一个劲儿地喘,喘得人面红心跳,最后臀肉一紧,终是把含着的那一腔情欲化为潺潺流水,打湿了穆四哥的掌心。   屋内陡然一静,世间的喧嚣退去,只剩风声。   又过了片刻,细细的哽咽泛上来,连带着暧昧的水声,也响了起来。   穆闻天没把手指从郁声的小穴中抽出来。   阿尔法眯着眼睛享受着抽紧的穴肉层层叠叠地裹上来,胯间沉甸甸的肉刃免不了弹动了几下。   他对郁声的渴望,又在暗夜里加深了。   郁声掉了几滴泪,意识缓缓回笼,艰难地翻了个身,趴在炕上回味高潮的感觉——那里,汛期也湿过,但还是头一回,被弄到喷出水的地步。   巨大的满足感冲淡了郁声心里的羞耻感。   他难为情地扭头,隔着茫茫夜色,看不清穆闻天的神情,便偷偷摸摸地往男人怀里缩,直到臀瓣撞上硬得发烫的欲根,才红着脸,娇滴滴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可真是既骄矜又勾人,穆闻天一个没忍住,直接把郁声压在了炕上,滚烫的吻也落了下去。   意乱情迷间,穆老四忽听郁声嘀嘀咕咕:“药……真好……”   说的大概是在炕头熬的药。   可那药该是谢小柳的,就算是再名贵的药材,于他们而言,有什么好?   穆闻天只当郁声是糊涂了,大手猛地握住他精致的性器:“后头弄过了,四哥再帮你弄前面。”   郁声软在穆闻天的臂弯里,手徒劳地攥着裙摆的边缘,像是不敢看似的偏开头,颤抖的睫毛下满是细碎的月光。   他不在乎自己前面翘得多高,只知道,臀瓣下结结实实压着的,是穆四哥硬得不行的肉刃。   四哥……四哥行了呢。   郁声激动得眼前朦胧一片,全被穆老四当成情动的泪,一滴不落地舔进了嘴里。 第30章   郁声的前头和后头一样敏感,没被摸两下,就射了穆闻天一手。   穆老四捻了捻手指的工夫,怀里的欧米伽已经了个身,颠颠儿地凑过来,着急忙慌地往他怀里拱了。   “四哥,四哥!”郁声黏糊糊地贴在穆闻天的怀里,屁股蛋蹭着肉刃,心满意足地喘了口气,“你难受吗?”   穆闻天当然难受。   穆闻天不仅难受,还想把怀里这个刚射完,舒舒服服的欧米伽按在身下跟自己一起难受。   郁声毫无知觉,在穆四哥的怀里到处乱蹭,还把溅到四哥小腹上的精水暗搓搓地揩掉了。   “声啊。”穆闻天假装没看见,粗粝的手指在郁声的后颈上轻轻一撩,“帮帮四哥。”   欧米伽的后颈何其敏感,更何况郁声刚被弄射过,穆闻天的手指还没挪开,他已经瘫软在了炕上,哆哆嗦嗦地哼唧起来。   穆闻天顺势压过去,大手顺着郁声的后颈一直摸到隆起的臀瓣,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小小的肉浪在阿尔法的掌心下翻涌,郁声的腰一紧,猛地翻身,羞怯地往棉被底下挪。   嗐,还害臊呢。   穆闻天不害臊,直接伸手捏住郁声的手腕,将他的手带到了两腿之间。   郁声本能地抗拒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四哥的硬来之不易,便硬着头皮和四哥一起揉。   蓄势待发的肉刃在郁声的掌心里弹动,他颤颤巍巍地上下撸动,浑身都跟着使劲儿,在穆闻天低哑的笑声里,呼哧呼哧地喘气。   “累了?”穆闻天将郁声勾进怀里,隔着夜色,虽看不清他的面色,却知道必定是通红的,于是笑得愈发开心,“你也忒娇气了。”   郁声动作一顿,不服气地反驳:“不是我娇气,是四哥……四哥太难弄了。”   穆闻天欣然颔首:“嗯,是我难弄。”   若是好弄,难受的不也是郁声吗?   郁声也想到了这一点。   只不过,他想的是四哥靠药才这么难弄,自己说的话,简直是扎人心窝。   他生怕伤到穆四哥的自尊心,连忙闭上嘴,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肉刃上,聚精会神地揉弄起来。   郁声到底是没经验,指甲时不时会刮到柱身,穆老四痛并快乐着,失神地想,郁声的汛期大概真的快要来了,要不然,屋里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桂花香呢?   正想着,下身忽然传来轻微的刺痛。   居然是郁声握着肉刃在发泄不满:“四哥,你专心点。”   他快急死了。   本来就是靠药才有的感觉,怎么还走神啊?   穆老四哭笑不得地“哎”了一声,搂住郁声的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闷笑道:“好好好,专心。”   穆老四专心起来,郁声便揉得更艰难了。   他的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掌心黏腻,双腿酸软,跪坐在炕头,精疲力竭地叹了口气。   “四哥……”   穆闻天的全副心神都在郁声身上,闻言,大手立刻盖住他的手背,生怕他不继续揉了:“嗯?”   郁声软糯糯地哼了一声:“我想喝水。”   穆闻天:“?”   穆闻天头疼地亲他的耳垂:“现在?”   郁声:“嗯嗯嗯。”   郁声的小手从滚烫的大掌里挣脱,骄矜地伸到穆老四面前,说要擦擦。   穆闻天叹了口气,忍下身体里翻涌的欲望,坐在郁声身边,胳膊一伸,拎起炕头的帕子,替他擦手。   丝绸帕子在纤细的手指间穿梭,郁声慢吞吞地贴到穆四哥身边,甜丝丝地唤:“四哥。”   “又想做什么?”穆老四被他折腾得没了脾气,摸黑亲了亲他的唇,“消停点,你四哥快憋死了。”   郁声闻言,嘿嘿笑道:“四哥,我去喝水了啊。”   “去吧去吧。”穆闻天在他转身的刹那,一巴掌拍在他撅起来的臀瓣上。   房间里先是响起“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郁声气哼哼的抱怨:“疼呢。”   穆闻天的唇角微微勾起,再竖起耳朵细听,已经是一片叮叮当当的瓷器碰撞的声响了。   郁声叫着要喝水,当然不只是为了喝水。   他自己渴不是大事,但是四哥不硬了,就要出大事啦。   郁声先倒了一碗水,又胆战心惊地舀出一点滚烫的药汁,摸黑倒在了茶碗里。   许是动静太大,坐在炕上的穆闻天问了句:“干吗呢?”   郁声一惊,仰头去看不远处那道模糊的人影,只觉得面颊倏地蹿起两团红晕,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   穆闻天心有疑虑,但顾及郁声的面子,到底没开灯,就耐着性子仔细听,直到听见他往回走的脚步声,才安下心,继续靠在炕头,摸精神抖擞的老二。   郁声回来是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碗水。   他怕穆四哥不肯喝,硬着头皮自己先喝了一口,也没尝出什么味道,就捧着穆闻天的脸,胡乱亲过去。   穆闻天没想到郁声会来这么一出,权当是炕上的情趣,压根没尝出水的滋味,囫囵咽下温热的液体后,胳膊一伸,又把郁声搂进了怀里。   郁声小声喘息着跪坐在穆闻天的双腿之间,那根热腾腾的物件就抵着他的小腹,蓄势待发,一点儿也不像不行的模样。   “喝够了?”穆闻天憋得要死,双手攥着他的臀瓣,揉面团似的搓揉起来,“喝够了就消停点。”   郁声要是再闹什么幺蛾子,穆老四可就真要疯了。   还好,郁声喂了穆四哥一口水后,心下安稳,老老实实地回应着黏稠的吻。他瘦弱的身子在阿尔法大手的抚摸下,不断地颤抖,很快就稀里糊涂地又射了一回,继而栽进了滚烫的怀抱。   穆闻天没再犹豫,低头寻了郁声的后颈,牙齿抵着那块凸起,先是不轻不重地厮磨,没感受到抗拒后,狠下心,用力一咬。   “啊!”恍恍惚惚的郁声猛地清醒,抱住穆闻天的腰,哆嗦着喊疼。   穆闻天的牙还没拔出来,按着他,含含糊糊地哄:“乖啊,咬一次就不疼了。”   阿尔法的安慰,郁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手脚并用地闹,拳头捶在穆四哥的胸口,脚也踹上了穆四哥的膝盖。   穆闻天不为所动,直到彻彻底底咬破那一小块皮肤,才心满意足地松口,然后打开了炕头的灯。   刺目的灯光骤然亮起,郁声短暂地眩晕了片刻,眼前仿佛绽放出了一团又一团绚烂的焰火。   但很快,他模模糊糊地瞧见了穆闻天的脸。   那张郁声很熟悉的脸上,布满了他所陌生的餍足与欲求不满,连深邃的眸子里都闪着危险的光。   郁声眨巴眨巴眼睛,视线移到了穆四哥的薄唇边——那里还有一丝尚未来得及舔去的血线。   他鼻子一酸,又开始闹:“四哥……四哥咬我……疼!”   穆闻天连忙将唇角的血迹舔去,搂着小欧米伽,哭笑不得:“得,不让四哥舒服,还不让四哥咬,声啊,你这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我才不要被咬。”郁声抽噎着摇头,心道,他只想要四哥的身子好。   念及此,郁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阿尔法身下。   刚刚那口药,也不知道起没起效果……   可是,还不等担忧落在实处,只一眼,他就吓得头皮发麻,整个人蹿了起来:“呀!”   穆闻天顺手把蹿起来的欧米伽按回怀里:“嗯?”   郁声的臀肉与肉刃结结实实地压在一起,眼里又滚出一串泪。先前,他摸也摸了,揉也揉了,纵使知道四哥又粗又长,可想象的画面,总比不过视觉上的刺激。   他快被穆四哥吓死了。   但是郁声受惊吓之余,又有些惋惜。   这么好的配件,先前居然是坏的,真是……真真是暴殄天物!   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并不耽误他胡闹。   郁声把穆四哥的胳膊扯开,费力地爬到棉被边,想要爬进去的时候,又被搂了回去。   穆闻天没搞明白郁声到底在闹什么,一边吮他的耳垂,一边含含糊糊地抱怨:“声啊,你不想开灯,哥就把灯关了,你躲什么?”   “大……大大……”郁声嘴一张,又开始抽抽。   穆闻天愣了愣:“大?”   阿尔法迟疑地低头,望着胯间的老二,了然一笑:“是大。不大怎么让你快活?”   说着,把郁声纤细的腿一掰,挺腰将肿胀的肉刃插在了欧米伽两条软绵无力的腿之间。   郁声的哭声瞬间顿住。   他腿根边的皮肤嫩得像豆腐,穆老四的欲根还没磨几个来回,就火辣辣地泛起了细密的痒意。   “痒……”郁声闷声闷气地抱怨。   穆老四听得浑身一个激灵,修长的手指熟门熟路地往小穴里塞:“知道你痒,四哥马上就疼你……插进去就不痒了啊,乖。”   郁声闻言,眼前一黑。   被那么一长条插,下面定然要坏的,他越想越怕,眼泪又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嘴里也跟着嘟嘟囔囔,说什么都不要四哥插。   他俩在炕上鸡同鸭讲了半天,谁都没能说服谁。   不过,郁声嘴上再怎么喋喋不休,也阻止不了穆老四的靠近,尤其是在桂花味愈来愈浓的情况下,穆闻天抽插的动作也开始逐渐失控。   肉体碰撞的闷响刺激着郁声脆弱的神经,他的抗拒开始越来越微弱,缠绵的情欲在身体里犹如春日抽条的树杈,断断续续冒出了嫩绿的芽。   熟悉的空虚感席卷而来,郁声愣了许久,直到被穆闻天托着屁股抱起,才慌里慌张地哭闹起来:“汛……汛期……”   “汛期?”穆老四的耳边仿佛炸响了一声惊雷。   阿尔法冷汗涔涔地惊醒,着急忙慌地摸欧米伽的后颈,又皱着鼻子嗅他身上的味儿,最后心里一沉,以为他的汛期是被自己咬出来的,追悔莫及。   打了针的欧米伽,不该这么快再次陷入汛期的热潮。   虽说穆闻天此刻能直接标记了郁声,让他免受煎熬之苦,但对身体有没有影响……得等到成结后看过大夫,才能知晓。   穆闻天再想要郁声,也不想他因自己一时的欲望受苦,心里登时忐忑不安起来。   说来也怪,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郁声眼里涌出来的泪珠子。   穆闻天抱住哭得哼哧哼哧的欧米伽,无声地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一股无法形容的热潮突然凝聚在下腹,直直蹿至两腿之间——本就蓄势待发的肉刃猛地弹动起来,硬邦邦地抵在了郁声的小腹上。   郁声一噎,满面春潮:“四……四哥……”   这药效,药效也太……太强了。   穆闻天闷哼着攥住他的臀瓣,哑着嗓子呢喃:“声啊,四哥忍不住了。”   “嗯……嗯嗯。”郁声的心微微一颤,不知怎么的就不怕了。   他艰难地分开腿,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嘟囔:“那就……那就不要忍啦。”   药效再好的药剂也比不上爱人在炕上的邀请,穆闻天激动得双目赤红,翻身将郁声狠狠压下身下,大手一撩,棉被飞起又落下,遮住了两具缠在一起的赤条条的身体。   窗外,北风呼啸,与屋内的热火相比,穆府门前就要清净多了。   但是很快,一辆黑色的汽车穿过了风雪,在寂静的夜里按响了喇叭。   在门房内打瞌睡的殷二叔倏地惊醒,拎着煤油灯跑过去:“老爷!”   裹着大氅的穆老爷子从车里钻出来,一边搓手,一边咒骂:“妈了个巴子,怎么这么冷啊?”   “老爷,您快进屋歇歇吧。”殷二叔接过副官递来的行李箱,跟在穆老爷子身后,轻声劝,“三夫人屋里的炕热乎,您看……”   “我不去她屋里,还能上别人的屋里头吗?”穆老爷子失笑,继而想起了什么,沉下脸,问,“老七有没有不老实?”   殷二叔嘴里是说不出半句难听的话的,穆老爷子问了,他就专门拣好的说:“四爷也在家,七少爷能不好吗?”   “哦对了,老四……”穆枯山脚步微顿,迟疑道,“他好像给我拍了封电报,就放在箱子里,没来得及瞧,你待会儿替我找找。”   “成,老爷您就别为了这么点小事费心了,四爷真有事儿,明早爷俩一见面,不就说开了?”   “也是。”穆老爷子深以为然,路过穆闻天的院子时,对着漆黑的窗户欣慰地点头,“我家这个老四啊,沉稳,日后家里的事交给他,我放心。”   殷二叔深以为然,点头附和:“四爷对几位少爷也是极好的。”   “那是,他排行最前,理应照顾几个弟弟!”   而穆老爷子打心眼里放心的穆闻天,已经把弟弟“照顾”到了炕上。   阿尔法汗流浃背地压着郁声,两根修长的手指撑开了湿湿软软的穴口,眯着眼睛,暗搓搓地丈量尺寸。   ……妈了个巴子,郁声太紧了,他进不去啊。 第31章   穆老四的为难,只有穆老四自己知道。   他硬得发疼,头晕脑涨,全身的感官似乎都凝聚在了插进欧米伽小穴的手指上——温热的汁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手指,也即将冲垮所剩无几的理智。   反观郁声……他软绵绵地躺在炕上,虽然被汛期的热潮折磨得汗流浃背,但心里没有了先前独自面对汛期的担忧,所以神情格外放松,还伸着纤细的胳膊,拼命搂穆四哥的脖子。   穆闻天顺势亲了亲他的手背,却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阿尔法一瞬间的迟疑被郁声捕捉到,他狐疑地睁开眼睛:“四哥?”   穆闻天“嗯”了一声,低头从郁声的手背吻到掌心:“声啊……”   穆老四嗓音沉重,且透着浓浓的无奈。   郁声瞬间从情欲中挣脱,以为四哥要和自己摊牌了,慌忙地攥住沉甸甸的肉刃,泪眼婆娑地张开嘴,“啊”了几声作为回应。   可……可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啊!   蓄势待发的肉刃给了郁声安全感,他把脸贴在穆闻天的脖子上,一边蹭,一边哼哼:“我不听,我不听。”   他才不要听四哥说什么不行的话呢。   于是,穆闻天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神志,因为突然伸过来的小手,再次溃散。   穆老四将郁声的双腿架在了肩头,生着茧子的拇指在他的股沟间反复磨蹭,直蹭得穴口汁水连连,才再次换两指撑开小穴,重新丈量尺寸。   ……自然还是进不去的。   但是这一回,穆闻天没有再犹豫。   阿尔法像是怕郁声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着急忙慌地挺腰,粗大的顶端扑哧一声冲进湿湿软软的穴口,还没怎么往里进,就把欧米伽给捅傻了。   郁声呆呆地瞪着眼睛,臀肉抽抽一下,又抽抽一下,然后仰头咬住穆闻天的耳垂,呜呜直哭。   怎么、怎么这么疼啊?!   郁声快难过死了。   他看过四哥的尺寸,自然知道成结的时候,自己要吃苦,却没想到……这么苦。   郁声一哭,穆闻天的动作就本能地迟疑,豆大的汗珠也从额角跌落了下来。   屋内甜丝丝的桂花香逐渐被白桦树的气息掩盖。郁声在躁热的情潮之中,艰难地仰起头,隔着夜色,对上了四哥蕴含着痛楚的眼睛。   他的心狠狠一震。   四哥也很难受呀。   郁声的挣扎瞬间弱了下来,双手也从抗拒,逐渐变成了顺从,甚至艰难地攀上了四哥的脖颈。   穆闻天哑着嗓子问:“干吗啊?”   郁声哭哭啼啼地答:“四哥,你……你快点。”   他知道四哥硬得不容易,憋得满头大汗,心疼呢。   穆闻天没想到,能从郁声的嘴里听见这么一句话,当真掐着欧米伽的细腰,咬牙往里顶。   柔软的穴口一下子被撑到极致,混着血的淫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郁声紧绷的窄腰像拉满的弯弓上绷紧的细弦,沁着薄汗,在穆闻天的掌心下颤抖。   穆闻天以为自己顶进去以后,郁声会闹,或是哭号,却不料,欲根劈开穴道,挤进去大半,他还是一声不吭,登时有些紧张:“声?”   回应穆闻天的,是低低的啜泣。   穆闻天的心一沉,焦急地捧住郁声的脸,果不其然,触手所及,全是冰凉的泪珠。   郁声疼得近乎晕厥,穆闻天俯身凑过去,还能听见他呻吟间漏出的一两声喃喃:“疼……四哥,我……我疼……”   “声啊。”穆闻天无可奈何地俯身,与他额头相抵,“声,你嫌疼,四哥就出来。”   欲望难以排解的痛苦在郁声的眼泪面前,无足轻重。   但郁声不肯四哥出来,还憋着一股劲儿,摆动着微微痉挛的腰,往肉刃上狠撞,结果肉刃没吃下去多少,眼泪又疼出一串。   穆老四快被郁声吓坏了,掐着他的细腰,连道:“我来我来,你躺着就好。”   郁声呜呜哭着点头。   穆闻天立刻把手伸到他的屁股蛋上,轻柔地捏。   阿尔法边捏边哄:“别哭,四哥看你哭,心疼。”   郁声吸着鼻子想,看着四哥硬得这么艰难,他也心疼呢。   这么一失神,身体里的痛楚似乎淡了下去。   热潮卷土重来,生生搅散了郁声的理智。   穆闻天的大手攥着湿滑的臀瓣,又搓又揉,凭感觉不停地用手指按压穴口边淡淡的褶子,直逼出几股温热的汁水,才挺腰,继续往深处顶。   穆老四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折腾出一身热腾腾的汗,硬得发疼的家伙什儿终是顶到了尽头,被一块软绵绵的软肉拦住了去路。   迷迷瞪瞪的郁声也在穆闻天撞上那块软肉的瞬间,猛地弹起,哭着抱住了四哥的脖颈。   一股黏糊糊的汁水喷在粗长的性器顶端,穆老四呼吸微滞,一个没忍住,摆腰稍稍撤出小半,又粗暴地插了进去。   “啊!”被操开的感觉过于强烈,郁声惨叫着睁开双眼,在穆四哥的身下剧烈地痉挛,片刻,臀肉一绷,射出了稀薄的精水。   穆闻天登时失笑:“这就不行了?”   郁声可怜兮兮地哼了一声,再次伸手抱住穆四哥的脖子:“四哥那么……那么长,我……我吃下去,已经很……很了不起了。”   “是了,咱家声啊,最了不起。”穆闻天把他搂紧,拍了拍湿漉漉的臀瓣,慢慢抽出被淫水打湿的性器。   被插得满满当当的小穴骤然空虚,郁声不干了。   他不等四哥彻底离开,慌乱地并拢双腿,穴肉层层叠叠地缠上肉刃,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不舍:“四哥,别走。”   “嗯,不走。”穆闻天拥着瑟瑟发抖的欧米伽,用最温柔的嗓音承诺后,开始了最粗暴的撞击。   被填满的喜悦尚未在郁声的面上凝聚,惊慌便开始在他的眼底蔓延。   阿尔法弯刀似的肉刃捅到了最深处。   痛自然是痛的,只是痛楚尚未在郁声的身体里弥漫开来,就被炸裂般的热潮取代,紧接着,这股热潮被再次插入穴道的性器驱散,循环往复,直将他折磨得晕厥过去,又很快在浓烈的情欲中惊醒。   郁声的手虚弱地搭在穆闻天的肩头,指尖抵着一滴温热的汗珠,要碰不碰。那滴晶莹的汗珠仿若春雨,伴随着雷鸣般的喘息声,将他彻底卷入了缠绵的情欲中。   他这才开始怀疑,自己费尽心思给四哥熬的,到底是什么灵丹妙药。   若说一个先天有碍,近三十年没尝过情动滋味的男人厉害,郁声肯定是不信的。他虽不通药理,却也因为自身原因,时常吃药。用中药调理身子,常常需要耐心,也需要时间。   穆闻天下面的家伙若是真不成,区区一口混了大半碗水的汤药,肯定也无用。   ……难不成,四哥压根没毛病?   这念头刚从郁声的心底冒出来,就被狠狠的撞击搅散。   穆闻天捏着他的下巴,急切地吻着,唇舌交缠,连相融的呼吸都因为情欲,愈渐浑浊。   于是,郁声心底刚冒出来的疑虑散了,被情欲折磨得连自己的小手都伸到了身下,哭着求饶:“不成……四哥我不成了。”   穆闻天按住他乱动的手,一边抽插,一边领着他摸二人相连的濡湿之处:“哪里就不行了?声啊,咱还没成结呢。”   是啊,阿尔法和欧米伽的结合,成结了才算完。   可成结还要……还要进到最里面呢。   郁声心里害怕,身体也诚实地颤抖起来,连带着体内那块被顶了无数次的软肉,都不知不觉松开了一条小口,溢出了汹涌的汁水。   “乖,让四哥进去。”穆闻天有所察觉,又顾及郁声的身子,不愿将成结的过程拖得太久,焦急地催促道,“成了结,以后再上炕,你就不会觉得疼了。”   话是好话,可惜沉浸在情欲中的郁声听不明白。   他只觉得那道让人安心的低沉嗓音缠缠绵绵地在耳畔徘徊,忍不住循声凑过去,连架在穆闻天肩头的腿也敢乱动,直接绞住了男人精壮的腰。   “四哥……”郁声不会说太过露骨的情话,好在,他缱绻的呼唤最让阿尔法心动。   穆闻天将他按坐在自己的腿上,双手托着湿滑的臀瓣飞快起伏。   郁声也乖觉,将尖尖的下巴搁在穆四哥的肩头,眉心微蹙,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的顶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四哥肩膀上已经愈合的伤,心底隐隐冒出一个念头——四哥要……要顶进最里面去了。   他紧绷的心弦,如同在晨曦中融化的一滴雪水,悬在屋檐之上,摇摇欲坠。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滴水倏地跌落在雪地里,微风拂过,连痕迹都不曾留下。   揣着手的穆老爷子从三姨太的院子里走出来,一边向掌心哈气,一边问同样早起的殷二叔:“老四发的电报,你给我找出来了吗?”   殷二叔连连点头:“老爷,都找到了,您现在要看吗?”   “不看,那么多字儿,不如见了老四的面,直接问。”穆老爷子豪气万丈地摆手,大步向穆闻天的院子里走去,“许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郁声去见李家的少爷……昨儿个半夜,他三妈妈还惊醒,掐着手指算日子,说郁声再不嫁人,汛期到了,就得打第二针了。”   “老爷,我虽然没亲口问过四爷,有没有带小少爷去见人,但……昨日,的的确确见四爷和小少爷同骑一匹马出了门。”   “出了门?”穆枯山不疑有他,欣慰颔首,“那必定是去见人了,就是不知,郁声喜不喜欢李家的小子……若是喜欢,咱得快点把日子定下。”   殷二叔拎着暗淡的煤油灯,迟疑道:“老爷,我倒是觉得,大喜的日子不必着急定,小少爷的嫁妆,早些备下才好呢。”   总归是要从穆家的门嫁出去的,嫁给谁,不都得准备嫁妆吗?   穆老爷子闻言,猛地一拍脑门:“得亏你提醒我。”   正说着,一滴冰冷的化雪从屋檐上跌落。穆枯山脚步微顿,望着近在咫尺的紧闭的屋门,无声地叹了口气。   说起亲事,他愁郁声的归宿,自然也愁亲生的老四讨不到媳妇儿。   穆枯山膝下诸子,大多早夭,如今三子之中,老四最为得力,且跟在身边,日后可以支撑起整个家。   但穆老四再怎么好,在穆老爷子眼里,还是个小子。   小子的婚事没有着落,当老子的自然心烦。   “这个老四……”穆枯山恨恨咬牙,“什么都好,怎么在炕上的名声那么不好?”   此事涉及到穆闻天的名誉,殷二叔讪讪地轻咳:“都是些流言蜚语,老爷不必当真。”   “我怎么可能当真?”穆枯山眼底闪过一道无奈,“我就怕老四拿这些个屁话当借口,懒得成婚!”   “四爷……四爷不是那样的人。”   “我是他老子,我还不了解他?”穆老爷子越说,心里头越气,“去剿匪,眼睛眨也不眨,能用自个儿的身子去挡刀。怎么到了欧米伽面前,就不成了呢?我寻思着,别人把裤子脱了,他都不乐得操!”   殷二叔:“……”   殷二叔红着脸,猛地一阵咳嗽。   穆老爷子还没骂够,鼻尖忽地刮过一道带着甜味的风。   甜丝丝的味道格外暧昧,虽然瞬间被寒风搅散,但有经验的人,还是闻得出来,这是床笫间的气息。   于是,穆老爷子到嘴的抱怨,成了几声浅浅的抽气之声。   穆枯山连退好几步,面色变幻莫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最后欣喜若狂地将手一合:“嗐,白操心了。”   人老四屋里头,有人呢!   至于是谁,穆老爷子一点儿都不关心。   他家老四又不是老七,看对眼还拐上炕的,能是什么不好的人吗?   “老爷……老爷,您这是……”殷二叔不解其意,焦急地追上去,“您不是要见四爷吗?”   “不了不了,嫁妆要准备,聘礼也要准备。”几分钟的工夫,穆老爷子喜上眉梢,全然没了先前的气恼,乐呵呵地揣着手往回走,连撞上鬼鬼祟祟的穆老七,都罕见地没发脾气。   穆博天吓了个半死,蔫头耷脑地跟在穆枯山身后,走了几步,见穆枯山没责备自己的意思,壮着胆子问:“爹,你从四哥院里过来啊?”   “嗯,去了你四哥的院子,可惜他屋里有人,没能见上面。”   穆老七恍然大悟:“爹,四哥有心上人了呢。”   若说穆老爷子原本只是七成信,听了穆博天的话,心里的疑虑已经彻底消失,完全不怀疑了。   只听穆老七添油加醋地描述:“爹,你是不知道,我四哥可会疼人了,大雪天,还搂着人在雪地里亲,哎哟……那架势,生怕谁找不到欧米伽,要把他的人抢走了似的!”   穆枯山闻言,哪儿能不好奇?   他拉住穆博天,目光沉沉:“可看清了,是哪家的欧米伽?”   “雪太大,看不清,但瞧身段……”穆博天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肯定漂亮极了。”   “能有咱家郁声小少爷漂亮?”殷二叔听到这儿,总算明白家里要有两件喜事了,适时地说起吉祥话,“老爷,不是我说……我在穆家干了快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少爷小姐我没见过?可郁声少爷这样式儿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郁声十八岁以前,必须得穿旗袍,加之是欧米伽,身段愈发柔软,走起路来,腰一扭接着一扭,但他扭得不夸张,只勾人心神,像只优雅的猫。   奉天天冷,郁声裹上皮子,抱着雪貂,操一口吴侬软语,带着点鼻音慢吞吞地说话,嘴里蹦出几个字,就能把人的骨头说酥了。   若郁声单单只是个南方来的小少爷,殷二叔绝不会给出这样高的评价,皆因他从骨子里,就透出一股江南水乡的灵气,连眼底闪的光,都比旁人灵动。   而一墙之隔的卧房内,这个南方来的小少爷,正被穆闻天亲着嘴,压在炕上操干。   他腿间湿软的小穴已然殷红充血,打湿了腿根的淫靡汁水顺着股沟,滴滴答答地淌在了床单上。   穆闻天尚未顶尽兴,穴道深处的软肉就主动打开,翕动着诱惑肉刃深入。   “四……”郁声含含糊糊地吐出一个字,剩下的呼唤皆成了甜蜜的呻吟。   穆闻天知道郁声的意思,稍做犹豫后,掐着他的腰,最后问了一遍:“当真不怕疼?”   “怕。”箭在弦上,郁声说了实话,“可是我一想到……一想到是四哥,就……就不怕了。”   他的胆怯,源于欧米伽的本能。   可他的勇敢,来自于穆四哥。   穆闻天心头一热,弯刀般的肉刃狠狠碾过柔软的穴肉,直卡进了小小的腔室。   果然是痛的,郁声的眼前阵阵发黑,心里的满足却丰沛得让他差点笑出声来。   四哥……四哥要和他成结了。   郁声的臀肉激动地紧绷着,双腿微微颤抖,急不可耐地盼着成结时刻的到来,可他万万没想到,穆闻天居然没立刻射,而是在短暂地停留过后,毫无预兆地抽离。   肿胀的肉刃前端粗大,宛若春日里随处可见的蘑菇伞翼,进去时,只是胀痛,抽身时,却生生卡在了腔口,拉扯着敏感的穴肉,直接将郁声身体里盘桓的情潮推向了巅峰。   他哪里禁得起如此拉扯?   郁声瞬间蜷着脚趾泄了身,连身前都绷不住,恍恍惚惚地射了。   仅一下,郁声就被干得低声求饶,却不料,后面还有第二下第三下……第几十、几百下。   原来,先前的热潮都只是光滑如镜的海面下暗涌的潮水,待风浪起,汹涌的波涛就会伴随着呼啸的风,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他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神志。   陷入汛期的欧米伽无助地依附着阿尔法,双腿间那处敏感之口,毫无节制地吞咽,再吞咽,直到一切归于平静,阿尔法餍足地伏在他的身上,而他瘦削的脸上一点一点弥漫上病态的红潮。   粗长的性器死死嵌在腔室里,喷出一股有力且凶猛的精水。   郁声痉挛着,哆嗦着,眼神空洞地承受着。   成结的过程很漫长,穆闻天既然已经插进去,就必定不会只射一次。   穆闻天会射很多次,一直射到他的体内成了结,由内而外被打上属于阿尔法独有的烙印为止。   郁声并不排斥这个过程。   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穆闻天闷哼着射出来的时候,想的是……那个欧米伽被标记后才会出现的文身,到底在哪里。   穆闻天暗搓搓地低头,借着晨曦的微光,打量郁声露在棉被外,布满红痕的双肩与手臂——一无所获。   难道在后背上?   穆闻天狐疑地伸手,将郁声托起来,艰难且迅速地换了个姿势。   插在郁声身体里的性器也随之弹动起来。   郁声被喷涌的精水浇得眼睛一翻,爽得连连高潮,连问穆四哥在干什么的力气都没有了。   穆闻天幽幽的目光凝聚在郁声光滑的脊背上,那上面斑斑点点的吻痕犹如落雪红梅,开得格外妖娆。   但吻痕只是吻痕,并不是欧米伽被标记后会出现的文身。   穆闻天的眸色沉了又沉,大手顺着郁声的脊椎暧昧地抚摸:“声啊,还不够呢。”   妈了个巴子,难道操得不够深?   穆闻天到底是头一回和人上炕,经验不足,当即气得掰开郁声柔软的臀肉,就着自己射出来的精水,继续往深处顶。   郁声刚从上一波情潮中抽身,尚在喘息,敏感的小穴没坚持多久,就吐出一股混着白浊的精水,人也瘫软在了炕上,哭着喊:“要出来了……要出来了!”   比往日更汹涌的汁水浇在了捅进穴道的性器顶端,穆闻天趁他高潮,爽得不能自已的当口,再次疯狂地顶弄起来。   然后再把郁声正反面儿瞧了一回。   ……文身还是没出现。   穆老四急得冷汗直冒。   难不成,他没能把郁声标记咯?   不对啊,穆闻天抚摸着欧米伽微微隆起的小腹,暗暗摇头。   肚子都射大了,怎么可能还没标记成功呢?   一缕晨曦穿过半透明的窗,化为潺潺流水,顺着郁声瘦削的肩膀洒落。   穆老四没瞧见,一枝纤细的桂花在郁声被磨得通红的股沟间抽了芽,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尾椎骨,然后在那片细嫩白皙的皮肤上,开出了一串小小的花。   郁声的文身……原来在浅沟里扎了根。 第32章   因着文身的事儿,穆老四忍着心疼,又把郁声操哭了一回。   可无论阿尔法怎么努力,就是找不见本该出现在郁声身上,代表着被标记的文身到底在哪里。   穆老四搂着郁声,憋闷地摆腰,再射了一回后,伏在他身上喘气。   郁声已经昏睡了过去,浑身散发着甜腻腻的桂花香。   穆闻天在他的脖子上留下几个牙印儿,又揉揉他的屁股蛋儿,然后不甘心地叹了口气。   得,这回没操出来,下回总能操出来。   郁声不知穆四哥心中所想,他昏昏沉沉地睡到中午,好不容易消散的热潮复起,人还没睡醒,下身就湿得一塌糊涂,被躺在一旁的阿尔法插得浑身发抖,痉挛着迎来了高潮。   穆闻天重振旗鼓,认认真真地操干,全神贯注地盯着欧米伽布满情欲痕迹的胸脯,还低头含着乳粒吸了吸,却始终没能将那个文身干出来。   穆老四开始怀疑人生了。   咋回事啊?都这样了还不行?   “四哥……”郁声迷迷瞪瞪地伸手,搂着穆闻天的脖子蹬了一下腿,“累。”   “哪儿就累了?”穆老四托住他的臀瓣,用力搓揉起来,“都是我在动,你又没动。”   郁声默了默,像是在思考如何反驳,过了会儿,眼睛微微一亮,鼓着腮帮子嘀咕:“我……我动了,我在……在吸四哥啊。”   穆闻天:“……”   穆闻天听得眼皮子直跳,恨不能捂住他这张胡言乱语的嘴。   “吸到最里面去了。”郁声还在不知死活地嘟囔,“好……好深呢……”   穆闻天紧绷的心弦骤然断裂,再次抬起他的双腿,开始拼命动作起来。   于是乎,第二次来到穆老四屋前的穆老爷子,再次吃了个闭门羹。   但是穆老爷子的闭门羹,是愉悦的闭门羹。   “老四出息了。”穆枯山揣着手,离去前,在雪地里发现了郁声时常抱在怀里的貂,“哟,这不是咱家声的貂吗?”   殷二叔连忙跑过去,把雪貂从地上抱起来:“可不嘛,就是咱小少爷的貂……怎么跑这儿来了?”   “许是没看住,跑了。”老爷子不以为意,让殷二叔把貂给郁声送回屋,“说起来,今儿个没瞧见郁声。”   殷二叔也道:“昨儿个老爷回来,也没瞧见小少爷呢。”   “昨儿个太晚了,瞧见才不正常。”穆枯山不以为意地摆手,“声是欧米伽,想干什么都行,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那我把貂给小少爷送去?”   “去吧,去吧。”   穆老爷子心情好,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见殷二叔走远,决定去见见李家的老爷子——他家那个乖孙儿,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婚咯!   另一边。   殷二叔抱着貂,冒雪往郁声的院子里走,还没走两步,手指头就被小貂咬出了俩血点子。不过,殷二叔不以为意,还笑着摸小貂的脑袋:“怎么,认不得我啊?没事儿,等会儿你就高兴得记不得咬人了。”   殷二叔走到郁声的院子里,敲了敲门,没听到应声,当郁声还睡着,就把雪貂放在了窗台上。   雪貂原地转了三圈,焦急得“叽叽”直叫。   殷二叔却当它高兴:“进去吧,别让小少爷找急了。”   雪貂踹着窗台上的雪,愤愤地将小脑袋埋进了柔软的肚皮。   与此同时,穆老爷子已经出了门,就快要到李宅的门前了。   黑色的汽车在风雪中行驶,遥遥地,几匹马正向着他们奔来。   穆枯山狐疑地睁大眼睛,盯着瞧了半晌:“稀奇了,是李家的人啊?”   说话间,马已经行到了汽车前,仿佛几道黑影,倏地一下子过去了。   “老爷,打头的好像是李家的少爷!”开车的副官一眼就认出了李想成,“要不,咱跟上去瞧瞧?”   穆枯山今日拜访李家,就是为了这个传闻中十分不错的少爷,李想成。   他听副官如此说,立刻颔首:“跟啊,人都跑了,不跟,我上哪儿给咱家郁声找男人?”   穆老爷子的心在说话间悬了起来。   奉天城说大,那是真的大,可挑选起儿婿来,却让穆老爷子恨不能去和最狡猾的山匪周旋。   三姨太有句话说得好,郁声虽不是穆家亲生的孩子,可人家流落至此,还差点被当成通房,总归是穆家种下的因果,所以成婚的事,万万马虎不得。   穆老爷子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怎么都不会差的阿尔法李想成,高兴了好些天,自家亲儿子拍来的电报都没时间看,就等着回奉天,直接把婚事定了,如今眼瞅着要出幺蛾子,他的心能不悬起来吗?   穆老爷子心急火燎地催着副官开车,一路跟着马队往前开,最后……最后开到了玉春楼门前。   “老爷……”副官傻了眼,讷讷地嘀咕,“这不是咱七少爷最爱来的地方吗?”   “不成器,都不成器!”穆老爷子痛心疾首,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老腿,“咱家郁声比不上楼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男人?好……好!不嫁也好,咱们穆家的人,不愁找不到好男人!”   副官不敢多言,趁穆老爷子发更大的火之前,掉转车头,急匆匆地往穆府赶。   穆老爷子的闷气一直生到了家门前。   其实,他不是李想成的老子,就算看见李想成花天酒地,也没由头生气。   反正不是他的儿子被人瞧见出入玉春楼,被笑话的,也不是他!   可这李想成,被穆枯山当成儿婿许多天,谁提起都要夸上两句,所以,现在是怄气呢。   “老爷,您回来了?”候在门前的殷二叔迎上来,觑见穆枯山阴沉的面色,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再拿眼睛去瞥副官,见对方悄悄地摇头,便知李家的少爷也是不成了,连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老爷,三夫人方才派人来说,她屋里炖了上好的燕窝,叫您去喝呢。”   “我喝那玩意儿干啥?”穆老爷子余怒未消,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还是冒雪去喝燕窝了。   三姨太消息灵通些,先穆老爷子一步,听说了李想成纠缠玉春楼的谢小柳的事儿。   她手里端着茶,穆枯山一进门,就递了过去:“老爷,降降火。”   穆枯山没滋没味地喝了一口:“啥啊?”   “金银花。”三姨太笑眯眯地说,“老爷,可别上火了,李家的少爷喜欢谁,就让他喜欢去呗!他现在说自己喜欢玉春楼的谢小柳,可不比和咱家郁声成婚后说,要来得敞亮痛快?”   “他喜欢谁?”穆老爷子乍一听到谢小柳的名字,只觉得耳熟。   三姨太耐心地解释:“就是老七喜欢的那个谢小柳。”   “嗐,这到底啥人啊,勾了咱家老七还不知足,又去勾李想成?”穆老爷子脱下大氅,坐在炕边搓了搓手,“不对,说来说去,还是咱家老七不成器……老四不也老大一个人了吗?他怎么不上玉春楼?”   穆枯山提起老四,三姨太更上心:“听说老四屋里头有人了。”   “可不嘛,我这两天都去瞧他了,还没从屋里出来呢。”   “那就是汛期到了,急不得。”   “你说……老四看上了哪家的欧米伽?”穆枯山眯起眼睛,狐疑地思索,“我琢磨了一圈儿,没琢磨出来。”   “按理说,若是大户人家的欧米伽,在咱们府上这么多天,早来寻了。”三姨太也纳闷,“难不成,是穷人家的孩子?”   “甭管是哪家的孩子,咱都当是自家的孩子。”穆老爷子顺手拿起炕头的烟枪,示意三姨太点燃,“我昨晚上和你说,准备聘礼和嫁妆,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家里哥几个的聘礼,是早就有备下的。”三姨太闻言,立刻从袖笼里掏出几张纸,“份额也是老爷您早就点了头的。”   穆枯山点头道:“是了,兄弟几个也都知道,想必以后也不会有意见。”   “倒是郁声的嫁妆,不太容易想呢。”三姨太苦笑着感慨,“咱家没有欧米伽,这是头一个,我思来想去,觉得嫁妆只宜多不宜少。我怕出错,还特意吩咐人去有欧米伽的家里打听消息,瞧瞧人家是怎么准备的。”   穆老爷子接过三姨太递来的纸,匆匆扫了几眼:“你说得对,郁声来咱家前,过得苦,咱们既然已经当他是穆家人,就不能亏了他……这些还不够,再把奉天的铺子给他些,好叫他日后嫁了人,在夫家的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   穆老爷子本来想说,让郁声在夫家的日子过得和在穆家一样,但转念一想……不太实际,就改了口。   可改了口,他心里又不爽利了。   穆老爷子对家里的几个小子再凶,也不能忍受他们在外面受欺负。   先前,家里只有阿尔法,穆枯山并不怎么担心,如今多了个欧米伽……   穆枯山一咬牙,拉着三姨太的手,硬着头皮道:“再挑!”   不就是好人家吗?   他不信找不着!   郁声还不知道穆老爷子和三姨太为了自己的婚事,急了个焦头烂额,他趴在穆四哥的怀里,委屈巴巴地喊疼。   穆闻天刚射了一回,餍足得像吃饱喝足的老虎,心满意足地抱着属于自己的猎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郁声身上没有他期盼的那个代表成结的文身。   但这不是郁声的错。   穆闻天心想,该是自己没经验,哪步走错了的缘故。   该和有经验的阿尔法取取经。   穆老四一边想着,一边翻身,把郁声搂在怀里,温温柔柔地揉屁股蛋。   郁声的穴口已经被插肿了,红得像朵层层叠叠盛开的花,稍一被碰,就会流出温热芳香的花汁。   穆闻天心念微动,霍然睁开双眼:“声啊。”   郁声一听四哥沙哑的嗓音,就不受控制地发起抖。   这两天他听多了,四哥只要一激动,嗓音就是这般低沉。   “不要……不要了。”郁声眼里霎时涌出了泪,挣扎着往被子里爬。   穆闻天见状,胳膊一伸,将他捞了回来,耐心地哄:“四哥帮你上药。”   “上……上药?”   “嗯,都肿了。”穆闻天说话间,修长的手指已经滑进了股沟。   阿尔法不知道自己的指尖正在细巧的花枝间游走,语气缱绻道:“只涂药,不欺负你,好不好?” 第33章   郁声含泪哼哼两声,捂着被操肿的穴口,往被子里缩:“真的吗?”   “真的。”穆闻天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叹了口气,“不擦药,你不疼啊?”   郁声眼里滚出一串泪:“疼呢。”   他主动敞开腿,难过地扭腰:“四哥弄得我疼死了……”   “得了,都是我的错。”穆闻天眼皮子一跳,按住郁声乱动的腿,偷偷弓腰,生怕弹起来的肉刃碰到他的屁股蛋儿,连忙拧开药膏罐,作势要往穴口擦药。   郁声“哎哟”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不等药膏擦上来,就拱进了暖烘烘的棉被。   穆闻天望着被顶起来的棉被,挑了挑眉:“声啊,你躲,四哥还怎么帮你擦药?”   郁声在被子底下闷闷地嘀咕:“我自己擦!”   穆闻天犹豫一瞬,将药罐递到棉被边:“那你自己擦。”   白皙的小手从棉被里探了出来,四处乱摸了几下,指尖触碰到药罐,犹豫一瞬,然后一把攥住罐子,慌慌张张地带到了棉被下。   穆老四见状,盘腿坐在棉被旁,盯着蠕动的棉被,想象着郁声将小手伸到身下的场景,鼻子一痒,又开始流鼻血。穆闻天一怔,骂骂咧咧地蹦下炕,用帕子捂着鼻子,微仰着头,生怕郁声瞧见自己的鼻血,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被角。   棉被还在蠕动,躲在里面的郁声哼哼唧唧,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忽地“呀”的一声弹起来,哭着喊:“四哥!”   穆老四瞬间将自己的鼻血抛在脑后,掀开被子,抱住哭得梨花带雨的欧米伽:“干吗呀?怎么哭了?”   郁声委屈巴巴地黏在穆闻天怀里,丢开药罐,抽噎道:“疼……好疼啊……”   原来是擦药的时候手重了,伤到了自己。   穆闻天哭笑不得,把郁声丢远的药罐拿回来,拍了拍他的臀瓣:“还是我帮你吧。”   这回,郁声不拒绝了,他主动翻身趴在炕上,纤细的腰塌成柔软的弧度,露出了殷红色的小穴。   穆闻天喉咙一紧,扶着他的腰,将蘸了药膏的手指伸了过去:“忍着点啊。”   郁声闻言,忍不住哆嗦起来:“你擦……你擦,也疼吗?”   “四哥也不想你疼。”穆闻天于心不忍,放弃了擦药,直接将他反抱在怀里,“可四哥没办法,你已经伤着了,再不擦药,日后会更疼。”   郁声一听日后会更疼,登时哭得直抽抽,不仅不要穆闻天抱了,还嫌弃他是“骗子”:“你怎么……呜呜……你怎么骗我啊?”   明明说好要轻些,不让他疼的,怎么现在变卦了呢?   穆闻天尴尬地摸着鼻尖,心道,他再怎么小心,也架不住郁声下面的嘴太小太紧,光是进去,就很不容易了。   郁声见穆四哥被自己问了个哑口无言,一颗心瞬间被委屈填满。他费力地翻身,趴在阿尔法的胸口,一边软绵绵地捶着四哥的肩膀,一边嗷嗷哭:“骗子……四哥是骗子!”   穆闻天怀里像是多了只发脾气的小貂,柔软的肉垫拼命往他怀里挠。   穆老四想笑不敢笑,托着郁声的臀瓣,老老实实地认错:“四哥的错,四哥以后轻点,好不好?”   “你又……又骗人!”郁声气哼哼地梗着脖子,屁股蛋颠儿颠儿地往穆四哥的腿上撞,“四哥嘴上说轻点,等会儿……等会儿还是要弄疼我!”   柔软的臀肉在阿尔法的腿上磨蹭,仿佛绵绵的细雪。   穆闻天的额角暴出了青筋,一把攥住他的臀肉,将他按在了怀里:“别闹。”   穆老四的嗓音又沙又哑,吓得郁声浑身僵住。   他撅着屁股,扭了两下,再次委屈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四哥的肩头:“凶……好凶。”   哪里就凶了?   穆闻天一噎,轻咳着将郁声牢牢地困在怀里,耐着性子亲他的额头:“不凶,四哥疼你呢。”   “不……不疼我了。”   “疼呢。”   “我不是……不是四哥最喜欢的弟弟了。”   “是呢。”   郁声三言两语就把穆老四逗乐了。   阿尔法捏着他小巧的下巴,揶揄道:“你还吃老七的醋?”   郁声吸了吸鼻子,迟疑地点头:“七哥也是你的弟弟。”   “他是阿尔法。”穆闻天揉了揉他的脑袋。   郁声立刻像猫似的仰起头,主动环住穆四哥的脖子,急切地追问:“可是……可是四哥疼我和疼他……”   “胡说什么呢?”穆闻天不等他说完,就头疼地吻住了他的嘴,好好亲了一番,“声啊,他是我的亲弟弟。”   郁声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儿,连忙难为情地轻哼:“哦。”   嗐,吃飞醋呢。   穆闻天见郁声想通,又把手放在了他软乎乎的臀肉边:“上药吧。”   郁声慢吞吞地趴回炕上,心不甘情不愿地塌下了腰。   穆老四重新拿起药罐,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药膏,再次对着殷红的小穴出了手。   昏暗的光里,穆闻天像是在摸一朵绽放的花,指尖拂过微肿的穴口,心里发出一声喟叹,胯间的性器也跟着弹动起来。   郁声似有所感,往前爬了爬:“四哥……”   “不弄你。”穆闻天揽着他的腰,把他拉回来,咬牙道,“我说过的话,不会反悔。”   言罢,当真认认真真地擦起药来,连看都不看了,全凭感觉,把冰凉的药膏涂在了郁声的腿间。   郁声神情紧绷地忍了半晌,觉得没那么疼了,身子便逐渐放松,最后春水般软在穆闻天的怀里,股间擦药的手走了,还不高兴地并拢了腿。   穆老四动作微顿:“嗯?”   郁声:“嗯嗯嗯。”   穆老四体会了一会儿他的语气,恍然大悟:“还要?”   郁声羞涩地点头。   “等会儿,刚擦了药。”穆闻天将他抱在身前,顺势躺在了炕上,“等等再继续。”   郁声闻言,不太乐意:“我还在汛期呢。”   意思是,在汛期,自己忍不住,想要四哥继续弄。   穆闻天闻言,头疼不已,大手伸到欧米伽身下,去帮他揉身前的性器。   郁声立刻闭上嘴,欲火能发泄出去,就乖巧地趴在穆闻天的怀里,高高兴兴地喘。他喘了会儿,迷迷瞪瞪地问:“药……药好了吗?”   “没。”穆闻天憋闷地摸了一把,沾了满手滑腻腻的药膏,沉声摇头,“再等等。”   郁声失落地“哦”了一声,继续喘。   又过了会儿,他又问:“好了吗?”   穆闻天还是答:“没。”   郁声喘得更失落了,连射的时候都在幽幽地叹息。   穆闻天忍无可忍,按亮了炕头的灯,把他的双腿掰开,示意他自己瞧:“药刚擦上去,你说能……嗯?”   欧米伽细嫩的双腿间,涌动着潺潺的汁水和淡淡的白浊,这还不算完,潮湿的水意下,竟然还有一层穆闻天先前从未见过的文身。   穆老四心里一跳,把还在犯迷糊的郁声按在炕上,拽着帕子胡乱擦去黏稠的汁水——一枝从股沟里生出的桂花,直直地撞入了阿尔法的眼帘。   穆闻天倒吸一口气。   郁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腿架在穆四哥的肩头,含着一汪泪,以为自己又要挨操了,兴奋地哆嗦。   可郁声左等右等,只等到了四哥摸自己屁股蛋儿的手,心里登时生出浓浓的不满。   看来是药效到了,四哥不行了。   “四……”他郁闷地开口,话未说完,两条腿就被穆闻天架得更高。   郁声差点在炕上翻了个跟头,吓得惊叫起来。   穆闻天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放下他的腿,转而让他趴在炕上。   郁声畏畏缩缩地照做。   明亮的光照亮了郁声光洁的脊背,穆老四咽着口水,匆忙拂过自己留下的吻痕,然后焦急地掰开了两瓣白馒头似的臀肉。   粉嫩的股沟里,的的确确抽出了一枝鲜嫩的桂花。   粉黄的花瓣上沾着淫水,鲜活得仿佛真的一样。   原来,他没白操啊!   穆老四激动得不能自已,一巴掌拍在郁声的臀瓣上。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郁声委屈地哼唧起来:“疼!”   穆闻天连忙将他抱回怀里,语气里全是笑意:“声啊,我从后面插,成吗?”   郁声愣了愣。   这一天一宿,他和四哥都是面对面地亲热,从没换过姿势。一来,他想瞧见穆闻天的脸,二来……穆闻天生怕不看他的脸,会错过什么重要信息,所以一直没换姿势。   如今穆四哥忽然说要从后面进,郁声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好奇地扭头,觉得光线刺眼,不由眯起眼睛,闷声闷气地问:“为什么呀?”   穆老四咽了咽口水。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郁声屁股蛋儿里夹着的桂花啊!   但穆闻天不好意思说,自己想看着他身上的文身亲热,就心虚地移开视线,俯身亲吻欧米伽瘦削的肩:“换个姿势,你受伤了,我也好第一时间发现。”   郁声恍然大悟,还有点感动。   他转身搂着穆四哥的脖子,送上了黏糊糊的亲吻,继而羞怯道:“那就……那就从后面进来吧。”   已经被标记的欧米伽关掉了灯,借着昏沉的天色,压下满心的慌乱,主动趴在炕上,掰开了湿软的臀瓣。   那枝细细的桂花随着他的动作,彻底地暴露在了穆闻天的视野里。   穆老四下腹一紧,郁声嘴里刚冒出一个“来”字,就急不可耐地撞了进去。   趴在炕上的郁声,嘴里冒出了小小的惊叫,再然后,牙缝间漏出来的,只剩愉快的呻吟了。   又一日过去。   穆老爷子坐在炕头,身边烟雾缭绕,已经抽了好几袋烟了。   三姨太挥着手,咳嗽连连:“老爷,您再犯愁,也别一直抽烟啊。”   穆老爷子长叹一声,颓然放下烟枪:“不抽怎么办?我愁啊!”   “……你说,这世上的好男人,咋就那么少呢?我替郁声寻思了一圈,这奉天城里的阿尔法,谁都不如咱家老四!”   “老四是好,可不也拖到今日才有人?”三姨太笑着摇头,将穆枯山的烟枪拿走,“都是缘分。”   “老四的婚事我不担心,他瞧中的欧米伽不会差,只不过……”   三姨太闻言,不知怎么的,忽地笑起来:“只不过,也比不过郁声?”   穆枯山哑然:“你能听到我的心里话啊?”   “老爷,您这是拿人家和自家孩子比,能比出好吗?”三姨太见自己猜对了,哭笑不得,“您可别比了,再比,声啊,要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又怎么样?我让老四养他一辈子!”   “这就是胡话了,老爷,您让老四屋里头的欧米伽怎么想?”   “怎么想?那是他弟弟!”   “老爷……”   穆枯山不听劝,双手负在身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屋门。   穆老爷子也没往别处去,一出院子,就直奔老四那儿去了。   说来也巧,穆枯山走进穆闻天的院子的时候,穆闻天刚推开门,拎着空水壶,扯着嗓子喊双喜的名字。   “哟,出来了?”穆老爷子欣喜地打量穿着单衣,浑身冒着热气的儿子。   穆闻天身上的衬衣没系衣扣,威风凛凛的穷奇还在肩头趴着呢。   穆闻天愣了一瞬:“爹?”   “问你话呢,出来了?”穆枯山不耐烦地追问,“完事儿了吗?”   穆老四想到还在炕上迷瞪的郁声,老实摇头:“怕是还要两三天。”   穆老爷子扒拉着手指算了算,眼前一亮,觉得这结成的,能直接抱孩子,立刻也跟着喊起来:“双喜呢!磨蹭什么……快过来,别耽误了老四的好事儿!”   “爹,你……你不生气?”穆闻天乍一见到穆枯山,心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他以为老爷子看见了电报,杀过来兴师问罪呢。   穆枯山不知道穆老四心里的弯弯道道,反过来安慰:“你虽然没有提前和爹说,但是,爹也不是迂腐的人……已经是新时候了,爹不会插手你的婚事,你且放心,好好和人家上炕,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失了水准,平白丢咱们穆家人的脸!”   一番话说得穆老四感动万分,等双喜将水壶装满热水,立刻斗志昂扬地重回炕上,抱住陷入热潮的郁声:“声啊,咱们的事,咱爹答应了。”   被操得浑身发软的郁声早已没了神志,只能发出一两声轻微的喘息作为回应。   “声。”穆闻天的大手落在他的臀瓣上,熟练地撑开湿答答的穴口,着迷地摆腰,“声……哥喜欢你。”   屋内春光无限,屋外的穆老爷子喜气洋洋。   穆枯山拍了拍满脸茫然的双喜的肩:“好啊,当真是好!”   一直候在院里的双喜快疯了。   郁声小少爷进了四爷的屋,已经整整两天没出门了。   和四爷上炕的,难道是……   双喜打了个寒战,哭丧着脸目送穆老爷子远去,在听到屋内飘来软软糯糯的呻吟后,捂着脑袋跑出了院子。   他没听见。   他什么都没听见。 第34章   郁声的汛期持续到第五天,将将过去。   他神清气爽地睁开眼,趴在穆闻天的怀里,扭了扭酸软的腰。   穆闻天没醒,结实的臂膀环在他的腰间,收得很紧很霸道。   郁声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借着窗外的光,眯起眼睛瞧四哥胸口的文身……长翅膀的大老虎。   其实,他知道那是穷奇,只是亲热的时候,他总有许多小脾气,所以硬说是大老虎罢了。   郁声吭哧吭哧地爬过去,微凉的指尖落在翅膀尖儿上,沿着绚烂的羽毛,一直摸到锋利的爪,然后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来到了四哥的胸口。   阿尔法的胸肌有点硬,郁声摸着摸着,手就滑了下去,顺着结实紧致的腰线,一直摸到让他吃了好些天苦的性器边。   沉甸甸的肉刃总算不再蓄势待发,而是微微发软地歇了下去。   郁声试探地掂了掂,心有余悸。   他被四哥弄得又疼又爽,两条腿到现在都使不上力气呢。   郁声念及此,没忍住,屈指对着肉刃弹了一下。   浅眠的穆老四霍然睁开了双眼。   浓郁的白桦树的气息在屋内氤氲开来,郁声预感不妙,浑身紧绷着缩回手,战战兢兢地唤了声:“四哥?”   “摸哪儿呢?”穆老四翻了个身,连着棉被将他抱在了怀里。   郁声默了默,趁着穆闻天还未彻底清醒,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坐起,迅速套上旗袍,然后裹着皮子,端着早就凉透的药锅,嗒嗒嗒地往屋外跑。   他被插怕了,不想再要了!   穆老四在炕头愣愣地坐了会儿,看了看跑出门的郁声,又瞅了瞅逐渐丧失温度的棉被,半晌,低低地咒骂:“妈了个巴子。”   到手的小貂飞了!   穆闻天赶忙踹开被子,套了条裤子,匆匆忙忙地往外追。   屋外北风呼啸,穆老四跑了两步,忍不住喊双喜帮自己拿衣服。   垂头丧气地候在院外的双喜,原本正蹲在地上思考人生,忽听穆四爷叫自己,连忙抬头——只见面色潮红的郁声小少爷,端着个小药炉子,蹦蹦跳跳地在雪地里跑,后头跟着打赤膊的穆四爷,正气急败坏地追。   他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双喜:“……”   双喜:“哎哟我去!”   双喜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冲进四爷的屋里,还没来得及拿衣服,就被满屋狼藉所震撼——四爷先前穿的衣服散落在地上,小少爷的……也没好到哪儿去,似乎连贴身穿的都撕碎了。   这下子,双喜再如何麻痹自己穆闻天和郁声没发生什么,也不行了。   不得了,四爷真的把小少爷给……给上咯!   双喜失手将穆闻天的衣服摔在了地上,而在院外的穆老四,也终于逮住了满面通红的郁声。   “声啊,跑什么呢?”穆老四浑身散发着热气,弯腰将郁声打横抱起,“还端着药……你要是着急,我就让双喜跑一趟,把药送给谢小柳。你自己跑什么啊?”   郁声将脸埋在四哥热滚滚的胸膛上,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哪里是给谢小柳的药?这是他给四哥治隐疾的药!   ……只不过,药效太好,他不敢再给四哥喝了。   一小口兑了水的药就能让穆闻天连着弄他五天,要是喝纯的,他还有命吗?   郁声打了个寒战,想都不敢再想。   穆闻天却当他是因为冷才哆嗦:“叫你穿这么一身就跑出去,冷了吧?”   穆老四用被子将郁声裹严实,随手掸去肩头已经融化成水珠的雪,又去看捧着衣服发呆的双喜:“愣着做什么?把衣服拿过来。”   双喜讪讪地走过去,恨不能将脑袋埋进胸口,看也不敢看蜷缩在炕上的小少爷。   屋内气氛诡异,唯有穆老四毫无察觉。   他大咧咧地披上衬衣,纽扣都懒得系,直接俯身凑到郁声面前,追着亲那双湿软的唇。   郁声没穆四哥那么大胆,顾忌着有外人在场,拎起棉被,遮住了自己通红的脸。   双喜见状,心里又是一震。   难道,小少爷不乐意和四爷上炕,四爷就霸王硬上弓了?!   不得了,真真是不得了,老爷要是知道了,四爷还有命活吗?   双喜一会儿担心穆老四,一会儿担心郁声,一会儿又担心穆老爷子的承受能力,最后实在是头疼得厉害,穆闻天还没发话,他就嗷嗷叫着奔出门,一溜烟跑没了影。   “这都是怎么了?”穆闻天蹙眉望着双喜的背影,因着心思都放在郁声的身上,暂时没去深究。   阿尔法坐在炕头,隔着棉被,拍欧米伽的屁股:“还疼吗?疼的话,四哥再给你擦点药。”   穆闻天的一番话说得温情脉脉,谁料,郁声听了,竟然裹着棉被,迅速翻身,烙饼似的躺在炕上,一口拒绝:“不要。”   穆闻天:“……”   穆闻天忧心忡忡:“声啊……”   郁声在棉被底下“义愤填膺”:“四哥嘴上说是给我擦药,实际上,最后都是要欺负我!”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五天里,但凡擦药,最后都以亲热告终。   穆老四哑口无言,抓着药罐,与他商量:“那你自己上药,成吗?”   郁声没应声,只气呼呼地蹬了蹬腿。不是他不想自己擦,而是他每次擦,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时不时戳到受伤处,比挨操还疼。   可真要穆四哥动手擦,也是不成的。   郁声在棉被底下纠结,穆闻天坐在炕上,也纠结。   他也不想伤着郁声,但是忍不住。   试问,湿漉漉的小花苞在手指尖绽放,谁能忍住不往里捅呢?   穆闻天左思右想,心知自己的自制力的确不足以让他完成上药这么“艰难”的工作,干脆一狠心,将药罐递到了郁声的手里:“你自己擦。”   郁声抽了抽鼻子,小手磨磨蹭蹭地缩回了棉被。   须臾,被窝底下传来了熟悉的颤抖,也断断续续地传来了软糯的抽泣。   穆闻天听得心急如焚,一个没忍住,又掀开被子,拱了进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穆老四吓了一跳——暖烘烘的棉被里,郁声缩成了一小团,正难过得直哭呢。   穆老四心里旖旎的心思全散了,伸手搂住汗津津的欧米伽,抱在怀里亲了亲,然后抢过药膏,不带任何情欲地帮他上好了药。   一来一回,两人都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穆闻天掀开被子,起身走到浴盆边,见水壶里还有水,就将帕子浸湿,替郁声擦身子。郁声软绵绵地瘫在穆四哥的怀里,抱着四哥的脖子,啃他性感的喉结,像只咬到肉就不肯松口的小貂。   “都咬了几天了。”穆闻天痒得发笑,将手伸到被子里,拍他湿漉漉的臀瓣,“消停点吧。”   郁声哼哼两声,恋恋不舍地收回了尖尖的虎牙。   穆闻天便奖励似的低头,给了他一个充满安抚性质的吻。   郁声眼里立时迸出两点火星,高高兴兴地在四哥的脸颊上啄了啄。   “咱爹已经同意了咱们的婚事。”穆闻天的心情受他影响,跟着雀跃起来,将帕子拧干,挂在炕头,郑重道,“天暖些,就能办喜事。”   “喜……喜事?”郁声闻言,不由怔住。   他脸上先是闪过茫然,继而是浓浓的羞涩。   郁声晓得自己喜欢穆闻天,也晓得穆家人的好,所以并不排斥嫁给穆闻天。   但他到底年纪小,听到要成婚,激动之余,心里生出了几丝恐惧。   “我在呢,别怕。”穆闻天见状,福至心灵,头一回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轻声道,“声,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穆老四的承诺来得突然,也来得郑重。郁声听了,红着脸点头,跟着承诺:“我也会对四哥好。”   于是乎,两个人算是私定终身了。   只是,他们私定了终身,穆老爷子和三姨太还在忙着筹备聘礼和嫁妆呢。   穆枯山拎着嫁妆单子,念念有词:“咱们家声要穿旗袍,好的布料不能少……对了,还有皮子,上回我从海参崴带回来的皮子,是不是都给他了?”   三姨太点头:“都给了。”   “那就再买新的。”穆老爷子的眼睛眨也不眨,直接在嫁妆单子的最后,又加了十箱皮子。   穆博天溜达进三妈妈的院子时,刚好瞧见这么一幕,不由酸溜溜地嘀咕:“爹,那又不是你的亲儿子。”   “不是又如何?”穆老爷子心情好,没搭理穆老七的胡话,“我和你三妈妈,乐意对他好!”   三姨太生怕穆老七惹老爷子生气,连忙使眼色:“老爷,你快瞧瞧,这些首饰,要不要给郁声?”   穆老七对上三妈妈的视线,吐了吐舌头,心知不能惹老爷子生气,就缩着脖子,凑过去附和:“给,都得给,人家欧米伽出嫁有的,咱家郁声也不能少!”   穆枯山闻言,果然高兴,拍着手,欣慰得连连点头:“你小子,这说的才像是人话!要是你四哥在,肯定也点头!”   “我四哥还没出来呢?”穆博天听老爷子提四哥,微微一怔,“这都五天了吧?”   “吃食我都嘱咐人送到院里了,老四也都拿进去了。”三姨太知道穆老七在想什么,也跟着担心起来,“还送了好几次热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老四这样贪,吓人呢。”   “五天怎么就贪了?”穆枯山不甚赞同地蹙眉,“我看就很好!汛期的时候,欧米伽最容易怀孕,老四努力一点,有什么不好?”   三姨太扑哧一声笑了,脸颊微红:“也是,老爷说得有理。”   话音刚落,下人们跑进了院子:“四爷往这边来了!”   院内的人,精神齐刷刷一震。   穆闻天来了,那他的相好,肯定也来了。   不只穆老爷子好奇,连时常流连玉春楼的穆老七都好奇,什么样的欧米伽,才敢爬他四哥的床。   在三道热切的目光的注视下,穆闻天挺拔的身形逐渐在风雪中显现出来。   他打横抱着一人,垂着头,姿态极其亲密地说着话。   “来了,来了!”三姨太的一颗心激动得差点蹦出心口,忍不住拽住穆老爷子的手,“老爷,来了!”   穆老爷子也激动,反握住三姨太的手,喃喃:“是啊,来了。”   风忽地凛冽起来,一阵雪沫子倏地被卷上天际,遮住了众人的视线,穆闻天的身影又被风雪遮掩住了。   “哎,人呢?”三姨太一着急,直接往院外跑了几步,“老四……老四,是你吗?”   “三妈妈。”穆闻天沉稳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是我。”   三姨太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那阵风也刮远了,穆闻天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   他怀里的人已经站在了他身边,个子不高,远看漂漂亮亮,秀秀气气,可不就是……可不就是郁声吗?   三姨太的脑海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她揪着帕子,差点栽进雪堆。   好在,穆博天就站在她身后,堪堪扶住了她的胳膊:“三妈妈哎!”   三姨太勉强站定,胡乱揉了几下眼睛,又抬头去看。   满天风雪里,只有穆闻天长身鹤立地站着。   她高高悬起的心,倏地砸落下来,后怕地自言自语:“怎么会是郁声呢?嗐……瞧我这眼神……”   其实就算是郁声,也没什么。   三姨太转念一想,老四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撞上郁声,两人结伴来自己的院儿里找老爷,也很正常。   是她反应过度了。   “三妈妈,你怎么了?”穆老七没瞧见郁声,纳闷地望着不住地拍着心口的三姨太,担忧地询问,“要不要请医生来给你瞧瞧?”   “不用,不用。”三姨太挤出一丝笑,“我就是想到咱家要办喜事,心里高兴呢。”   “我也高兴。”穆老七不疑有他,见四哥走过来,眼珠子转了转,凑过去拱手,“四哥,这样天大的好事,你不意思意思?”   穆闻天和郁声成了结,心里美得冒泡,听了穆老七的话,也不生气,甚至顺势点头:“是该给你包个大红包。”   穆老爷子和三姨太闻言,互相对视一眼,知道老四的婚事算成了。   “爹。”穆闻天将钱票递给穆博天后,转身对着穆枯山行礼,“我来了。”   “来了?”穆枯山笑眯眯地颔首,上下打量着自己最成器的儿子,怎么看,怎么满意,“来了就好……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   “郁声帮一个叫谢小柳的朋友熬了药,亲自去送了。”   郁声真去送药了。   他和四哥手牵手往三妈妈的院子里走,忽地想起药还没来得及倒掉,心里登时忐忑不已,生怕四哥怀疑那些奇奇怪怪的药汁的作用,连忙从阿尔法的怀抱里挣脱:“四哥,我得给小柳送药呢。”   “不能让双喜去吗?”   郁声哪儿敢让双喜看到那些药啊?   他硬着头皮拒绝:“四哥,那是……那是给欧米伽喝的药呀!”   穆闻天愣了愣。   双喜是个阿尔法,让他去送欧米伽喝的药,似乎是有些不妥。   于是穆闻天退而求其次:“我让双喜开车送你去玉春楼。”   郁声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嗒嗒嗒地往回跑,急着去销毁自己给四哥“壮阳”的证据。   他本想偷偷将药倒掉,谁知,双喜尽职尽责地跟在他身后,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竟像盯梢似的,压根不给他倒药的机会。   郁声又哪里知道双喜的痛苦?   双喜好不容易接受了四爷将小少爷标记了的事实,又听四爷吩咐,要把小少爷送到玉春楼去,心下已经脑补了无数出大戏。   什么四爷冷酷无情,要了小少爷就后悔,竟然要将人卖到勾栏之所,直接从穆家除名。   又或是,四爷与小少爷之间没有感情,只是小少爷到了汛期,四爷没经得住诱惑,迷迷糊糊地和小少爷上了炕,做了不该做的事,如今二人双双清醒,便要老死不相往来。   双喜天人交战之际,车已经开到了玉春楼门前。   郁声抱着药罐,摇摇晃晃地推开车门。他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销毁汤药,只能进玉春楼,找谢小柳帮忙了。   “小少爷,我送您上去。”双喜紧跟着郁声下了车,神情憔悴地伸出手,“我帮您拿吧。”   郁声吓得差点蹦起来:“不……不必,我拿就好。”   言罢,像只受惊的兔子,蹦蹦跳跳地往玉春楼里蹿。   不过,郁声还没蹿几步,身后就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   骑着马的殷二叔惊慌失措地喊:“小少爷!小少爷!”   双喜和郁声同时回头。   殷二叔狼狈地从马背上滚下来。   他哭丧着脸,拽住了郁声的裙摆,声泪俱下:“小少爷,您快回家看看吧,四爷……四爷要被老爷子崩了!” 第35章   事情还要从郁声离开穆家时说起。   穆老四提起郁声,穆老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揣着手,狐疑道:“啊……声去给朋友送药了?”   言罢,纳闷地想,他也没问郁声啊,老四怎么忽地提起来了呢?   倒是站在一旁的三姨太猛地回神,怒气冲冲地瞪了穆老七一眼。   穆老七满脸茫然。   谢小柳这个名字,在三姨太这儿,可谓“如雷贯耳”。   老七为他做的荒唐事,她能说出一大箩筐!   什么为谢小柳包下整个戏院儿啦,什么为了谢小柳和哪家的少爷起冲突啦……三姨太的耳朵都快听得出茧子了。   如今,穆闻天提到郁声去见谢小柳,三姨太自动理解为,老七为了追玉春楼的小倌,竟然荒唐到了差遣弟弟的地步,所以才有了那恨铁不成钢的一瞪眼。   这回,穆老七着实是被冤枉了。   三姨太还不知道,郁声真的和谢小柳成朋友啦。   穆博天委屈巴拉地叫了声:“三妈妈?”   三姨太没搭理他,扭着腰,跟着穆老爷子和穆闻天,走到屋里去了。   穆枯山暂时没心情搭理自己糟心的小儿子,而是在反复回味穆闻天的话。   “声最近怎么样?”不过,老爷子心里纵使有再多的疑惑,也没把事情往深处想,还顺势问了一句,“他是家里的老幺,你得好好照顾他。”   穆闻天深以为然:“爹,您说得是。郁声年纪小,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是啊,说起来,他真是可怜。”穆枯山想起先前让副官打听来的消息,摇头叹息,“多好的孩子,居然被亲爹给卖了……唉,有的时候想想,你三妈妈一时糊涂将他买回家,也算是他的造化。不然,卖给别家人,指不定遭多少罪呢!”   穆枯山说的,正是穆闻天最不敢想的事。   他有时静下心来,回想起遇见郁声后发生的点点滴滴,尤其是狼狈的初见,都心有余悸。   ……这么宝贝的声,居然被他赶出过家门。   穆老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追悔莫及。   他比任何人都疼惜郁声,却也是伤害过郁声的人之一。   那么冷的天,他居然只给了郁声一件大氅和一双靴子,就让人走,真真是混账。   “老四,想什么呢?”穆老爷子兀自说了半晌,见穆闻天白着脸,神游天外,不满地晃了晃手里的烟枪。   穆闻天骤然回神,痛苦地垂下头:“爹,我对不住郁声。”   穆老爷子差点被烟呛住:“啊?”   “爹,郁声刚来咱家的时候,我……我当他是……所以把他赶出了穆家。”穆老四的眼角眉梢沁出了苦涩,“爹,若不是郁声运气好,怕是……怕是活不到您将他认成义子。”   郁声刚到穆家时发生的事,穆老爷子有所耳闻,如今听穆闻天提起,亦是后怕:“你不要自责,若不是你给了他大氅和靴子,他才是真的活不到我将他收为义子呢。”   说着,将先前准备的嫁妆单子取出来:“唉,你也不要想之前的事情了,先来看看郁声的嫁妆。”   穆闻天愣了愣,心道,郁声嫁的是自己,还要准备嫁妆吗?   不过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算穆老爷子不给郁声准备嫁妆,穆老四自个儿也要准备。   他的声也要和别人家的欧米伽一样,出嫁时风风光光,热热闹闹,既要有聘礼,也要有嫁妆。   穆闻天都能想象到,郁声坐在系了红绸的汽车里,盖着盖头的模样,心里一片火热,脱口而出:“爹,我也要给他准备。”   穆老爷子抽了口烟,不以为意:“那是自然,不仅你要给他准备一份贺礼,老七也得准备着……对了,给老六拍封电报,这么大的喜事,总该回家一趟。”   三姨太就等着穆枯山说这话呢,闻言,一阵风似的跑出了门:“我去给老六拍电报!”   穆老爷子望着她的背影,笑着摇头:“年纪大了,就开始盼着孩子回家咯。”   可是,老爷子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是着急的。   老六都出去好多年了,当爹的,怎么可能不想呢?   一家人话说到这里,其实是没问题的。   穆老四没想到穆枯山准备的嫁妆,是为了让郁声嫁出穆家的门,穆老爷子也没想到和自家儿子在炕上滚了五天的,是刚认的宝贝义子,郁声。   满屋的人其乐融融,最难过的,反而是穆老七。   穆老七难过什么?   难过自己囊中羞涩,连给弟弟一份像样的贺礼,都办不到!   穆博天悲伤地想,他也该给六哥拍封电报,让他回来的时候,顺便帮自己准备份贺礼,要不然,他起码得有半年,不敢上玉春楼!   穆老七心里的弯弯道道暂且按下不表,穆老四和穆老爷子还在说话:“爹,郁声的身子还是不大好,晚上得请大夫来瞧瞧。”   娇滴滴的欧米伽在炕上挨了五天的操,穆闻天担心呢。   穆老爷子深以为然:“前段时间,他总是病恹恹的,大夫看了,说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儿,得吃着药好好养着……如今药也吃了,是该让大夫再瞧瞧了。”   既然说到了病,自然又要说起婚事。   穆枯山将烟枪叼在嘴里,忧愁地叹息:“说起来,先前那个李想成,肯定是不成了。”   穆闻天神色一凛:“爹,您怎么还提李想成?”   他都把郁声身上代表成结的文身干出来了,他爹怎么还提别的阿尔法呢?   “我能不提吗?”穆枯山重重地咳嗽一声,想起李想成就来气,“前几天,我半道撞上这小子,本来想着,若是郁声嫁过去,俩家就成了亲家,亲近亲近也不为过,谁承想,我还没下车呢,这小子就跑玉春楼去了!”   穆闻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显然想到了先前在茶楼里瞧见的一幕。   李想成和谢小柳的关系果然不一般。   穆闻天的心情微妙起来,他不乐意郁声嫁给旁人,也不乐意别的阿尔法瞧不上自己的声。   穆老爷子和穆老四都觉得上玉春楼是顶天的大事,唯有穆博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常去玉春楼,现在听到哥哥和亲爹的话,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穆老爷子见状,也想到了穆博天的不着调,冷哼一声,用烟枪不轻不重地捶了捶他的肩:“你给我消停点,知道了吗?”   穆博天忙不迭地点头:“爹,我已经很久没去了。”   他被谢小柳拒绝了,还在伤心呢。   穆博天说着,求助地望向穆闻天。   穆闻天对上弟弟的视线,垂下眼帘,犹豫一瞬,帮了句腔:“老七的确很久没去了。”   “没去好啊。”穆老爷子这才安心,盘腿坐在炕上,自言自语,“我现在除了担心郁声,就担心老七……成日不成体统,像什么样子?”   穆老七赔着笑,道:“这不是有四哥在吗?我不像样子,您也不用担心。”   “你四哥是要成家的人了!”穆枯山见不得穆博天不上进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地瞪起眼,“你四哥有了欧米伽,还能成天管着你吗?你四哥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穆老七讪讪地搓着手:“爹,不至于那么夸张……”   再说了,那个爬上他四哥炕的欧米伽,不是还没来见人吗,他爹怎么就接受了呢?   穆博天还是有点纨绔子弟的惯性思维,觉得他哥该配世上最好的欧米伽。   最好是门当户对,长得还要漂亮……当然了,他要求没那么高,不求和郁声或是谢小柳一样好看,但和他四哥站在一起,至少要般配。   可单单是“般配”两个字,就难倒了穆博天。   穆老七绞尽脑汁地想了半晌,除了谢小柳,也就只有郁声和他四哥走在一块瞧着舒坦。   “爹,郁声很乖,我管管老七,也不难。”穆闻天接过话茬,沉声道,“家里的事,您不必担心。”   穆老爷子听穆老四再次提起郁声,又是一怔:“是啊,声可乖了。”   “爹,声的嫁妆我再添一些,晚些时候,给您看新的嫁妆单子。”穆老四急着去玉春楼接郁声,见穆枯山没有别的话要说,转身就往屋外走,“对了,他刚成结,这两天对其他阿尔法的味道很敏感,怕是不能见人……”   穆闻天的话在两声怒吼中,戛然而止。   穆老爷子从炕上蹦起来,从腰后摸出了枪:“妈了个巴子!”   穆老七也黑了脸,叉腰嚎道:“谁把我弟弟给咬了?”   穆闻天的眉毛微微一挑,莫名其妙地望着怒火中烧的家人,不解地回答:“我。”   除了他,还能是谁?   话音刚落,穆枯山的枪就对上了他的脑门,又迅速移到了他的胯间,对上了鸟。   穆老爷子虎目圆瞪,厉声喝骂:“我崩了你个糊涂东西!”   穆老四头皮一紧,侧身躲开漆黑的枪管:“爹,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穆枯山气得脑仁儿嗡嗡作响,摇摇晃晃地扶着炕,勉强站稳,“妈了个巴子,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老四,你屋里头有一个欧米伽,为什么还要祸害你弟弟!”   穆老爷子快气炸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最信任的儿子,居然会干出脚踏两条船的糊涂事。   穆老爷子心里除了怒意,剩下的全是悔恨。   当初收郁声为义子的时候,他也曾犹豫过。不是犹豫要不要接纳郁声,而是犹豫家里的阿尔法,会不会对郁声产生非分之想。   穆老爷子当初最担心的,是穆老七。   谁叫穆老七有前科呢?   这么个娇滴滴,美艳艳的欧米伽摆在家里,老七憋不住,就要捅大娄子了。   好在,郁声粘老四,时常跟在老四的屁股后面,和老七不亲。   穆老爷子见状,放下了心,却没想到,反倒是这个最让人省心的儿子,干出了大逆不道之事——在有欧米伽的情况下,还把弟弟给咬了!   穆老爷子越想越气,越想越恼,哆嗦着给枪上膛,眼瞅着就要对穆闻天开火了。   穆博天嚎归嚎,见老爷子真动了气,连忙扑过去:“爹,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穆老七还是站在哥哥这一边的,且觉得他哥和郁声之间,绝对没什么龌龊,四哥所谓的“咬”,必有隐情:“爹,你听四哥解释啊!”   “成,我听他解释。”穆老爷子被穆老七这么一扑,又栽回炕上,有气无力地挥着枪,“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穆博天也焦急地望向四哥,寄希望于穆闻天能将事情说清楚。   可惜,穆闻天皱着眉,一字一顿地火上浇油:“爹,我把郁声给咬了。”   穆老爷子眼前一黑,踹开嗷嗷直叫的穆老七,手指搭上扳机:“我崩了你个管不住自己鸟的……”   话音未落,一抹淡蓝色的身影冲进了屋。   是郁声回来了。   “四哥……四哥!”郁声哭得梨花带雨,肩头还有未化的薄雪。   他泪眼婆娑地望着穆枯山,被黑漆漆的枪管吓得蹦起来,一头扎进了穆闻天的怀抱,张开双臂,娇怯怯地抽噎:“别……别崩我的四哥!”   他……他不想守寡啊! 第36章   郁声一掉金豆豆,屋里瞬间乱了套。   穆老爷子丢下了枪,穆老七瞪圆了眼睛,穆老四……穆老四把郁声抱在了怀里,当着众人的面亲了亲嘴。   郁声羞涩地垂下头,把脸颊贴在穆四哥的颈窝里,哼哼唧唧地蹭起来。   穆老爷子见状,眼前一黑,扶着穆老七的肩膀,晃晃悠悠地坐在了炕上。   这可咋整,声……声离不开管不住鸟的老四了!   郁声蹭了会儿,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是红的,鼻尖也带着潮气,但是语气非常坚定:“爹,你……你不能崩了四哥。”   郁声本来想说,不能崩了四哥的鸟。   可惜他面皮薄,不好意思说得太露骨,就用行动证明,真的不能崩——郁声撅着屁股挡在了穆闻天的身前,眼巴巴地盯着穆老爷子瞧。   穆枯山头疼地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干脆把同样哑口无言的穆老七踹了出来。   穆博天踉跄着扑到郁声面前,被他四哥及时地扶住了肩膀。   他连忙干笑一声,缓解尴尬:“哈。”   穆闻天并不看他,转头望向穆枯山:“爹……”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穆老爷子却也不看穆闻天,盘腿坐在炕上,一口接着一口,憋闷地吸烟。   屋内烟雾缭绕,刚哭完的郁声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穆老四立刻说:“爹,您别抽烟。”   “现在知道心疼人了?”穆老爷子赶忙将烟枪放下,嘴里继续止不住地骂,“你咬你弟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弟弟身子不好?!”   “我……”   “我挺好的。”穆闻天还没来得及解释,怀里的欧米伽就憋不住了,他哭丧着脸,为自己的阿尔法辩解,“四哥……四哥很温柔,我……我不难受。”   “他温柔有个屁用!”穆老爷子见郁声执迷不悟,痛心疾首,“声啊,他炕上还有别人,他……他是个混账啊!”   郁声没想到穆老爷子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哭声微顿,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嗯……嗯?!”   他猛地转身,惊慌失措地拽住穆闻天的衣领,小狗似的嗅。   他怕四哥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穆枯山坐在一旁,冷笑着煽风点火:“对,就该好好地闻!来,声,爹给你枪,你要是闻出什么不对劲儿的味道,立刻崩了他!”   郁声自然舍不得崩了穆闻天,穆闻天身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他悬起的心落了下来,紧了紧肩头的皮子,难为情地摇头:“爹,四哥身上只有我的味道呀。”   “你傻啊!”穆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见多识广,见郁声懵懂,恨铁不成钢地教他,“他趁你不在,洗个澡,身上还能有什么味儿?”   这都是偷吃的阿尔法的惯用伎俩,穆老爷子自己没这么干过,不代表他没见过别人这么干过。   郁声听得一愣一愣的,想说穆四哥是和自己一起洗的澡,但当着众人的面,又难为情,就扯着穆闻天的手,悄悄地晃。   穆老爷子差点气了个半死。   他不气郁声,就气穆闻天。   穆闻天是穆老爷子最喜欢,也是最欣赏的儿子。   穆枯山现在就三个亲儿子。   老六留洋,归期不定;老七纨绔,尚不成熟;唯有穆老四,干练果敢,是日后接替家主之位的不二人选。   穆闻天什么都好,唯有情路坎坷,以前白担了个“炕见愁”的名号,讨不着媳妇儿,也不想讨媳妇儿。   穆老爷子偶尔嘴上抱怨两句,实际上并没有真的上心。   穆家是什么家境?就算穆闻天的名声再不好,日后也不愁找不到可心人。   再说了,穆闻天给穆老爷子的印象实在是太好,太正直了,哪怕成日和郁声厮混在一起,穆老爷子也没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往炕上想。   这就是平日里的固定印象惹的祸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是穆老七和郁声站在一块,哪怕就是低头瞧了郁声一眼,穆老爷子也觉得老七心怀不轨,但换了穆老四,就算看到他和郁声亲到一块儿,穆老爷子的第一反应,也是自己眼花。   谁叫穆老四从不拈花惹草,在感情方面,看起来是个特别靠谱的人呢?   然而,最靠谱的人一声不响,直接将天捅穿了。   “声啊,你先回屋歇歇。”穆老爷子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强压下心底的怒意,和颜悦色地劝郁声,“待会儿,爹叫大夫来给你瞧瞧身子,好不好?”   郁声踌躇片刻,结结巴巴地恳求:“爹,你……你你,你别崩四哥。”   穆老爷子的嘴角轻微地抽搐起来:“成,不崩。”   他又急急地补充:“鸟……鸟也别……”   穆老爷子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不崩不崩,绝对给你个全须全尾儿的阿尔法,成不?”   “我只要四哥。”郁声在关键时刻,极其敏锐地抓住了穆老爷子话里的漏洞,“别的阿尔法,我不要。”   穆老爷子没辙了,勉强应允:“成吧,我给他留条命。”   郁声听得浑身汗毛直竖,“啪”的一下贴在穆闻天的怀里,噌噌噌地往上爬。   穆闻天顺势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抱住了。   “四哥。”郁声红着眼眶搂着穆四哥的脖子,难受得快不行了,“四哥,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坐在炕上的穆老爷子先炸了。   “混账东西!”穆枯山拎着烟枪,抽穆闻天的胳膊,“你把手往哪儿放呢?”   穆闻天搁在郁声屁股蛋上的手动了动,移到了腰间。   穆枯山还是气:“把人放下来!”   穆闻天当真把人放了下来,却不是因为穆老爷子的话。   他揉了揉欧米伽的脑袋,柔声道:“先回屋,我和爹有话要说。”   郁声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再三恳求穆老爷子不要伤害穆四哥,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房门。   寒风呼啸,他杵在雪地里,越来越不安,越来越担忧,最后铆足劲儿往院外跑,一边跑,一边哭:“三妈妈……三妈妈!”   只有三妈妈能救穆四哥啦。   而屋内的父子三人,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穆闻天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他爹为何忽然反对他和郁声的婚事。   穆老爷子也想不明白,自己最看好的儿子,为何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穆博天更想不明白,他四哥到底是什么时候,把郁声骗上炕,又在外头找了别的欧米伽……他这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少爷都办不到啊!   最后,还是穆老爷子先发了话。   穆枯山再次端起烟枪,脸上阴霾遍布:“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郁声有非分之想的?”   穆闻天垂下眼帘:“很早。”   穆枯山捏着烟枪的手暴出了青筋,咬牙切齿:“多早?”   “……认亲宴之前。”   “认亲宴,认亲宴……好啊,认亲宴之前,你就对郁声动了歪心思?”穆老爷子气得直咳嗽。穆闻天跟着穆老七一同上前,想要扶住老爷子的手,胳膊刚抬起,就被无情地拂开了。   穆枯山恨恨地瞪着穆闻天:“你有没有想过,郁声会怎么想?”   “我……”   “我前脚将他认为义子,你后脚就去咬人家的脖子,不知道的,还当我给你买了个媳妇儿呢!”   穆闻天神情一凛:“爹,我从没有这么想过郁声!”   “你不这么想,别人会不会这么想?”穆老爷子吼得脸红脖子粗,“我当着全奉天的人的面,口口声声地说,把郁声当亲儿子看待,结果呢?我真正的亲儿子,好儿子,直接把他拐上了炕!”   “爹,我是真心喜欢郁声,我也没想到您会将他收为义子。”穆闻天上前一步,郑重道,“我当时一时糊涂,以为您给他办的认亲宴,是我和他的喜宴,所以……”   “喜宴,你把认亲宴当喜宴?!”穆老爷子一口气噎在胸腔里,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喜……你妈了个巴子的宴啊!”   穆枯山的激动,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爷子上了年纪,在乎面子,且不论郁声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认亲宴既然办了,他里里外外,就不会将郁声当作外人。   他不把郁声当外人,两个儿子搞到一块儿去,就是大问题。   外人会怎么想,会怎么说?   郁声日后在奉天城如何立足?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出现在穆老爷子的脑海里,别提有多让人头疼了。   “我现在不想见你,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穆枯山上了年纪,咳嗽完,浑身无力地靠在炕头,“不过有句话,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你咬了郁声,就得对他负责,外头的什么欧米伽,都给我断了!”   穆闻天二话不说,直接撩起衣袍,跪在了穆老爷子的面前:“爹,我外头没人。”   “外头没人?外头没人,你和谁在炕上厮混了五天?!”   “我……”穆闻天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爹,那是郁声到了汛期!”   “什么,声到了汛期?”穆老爷子也跟着一愣。   穆枯山是过来人,听了这话,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但是真相没有让穆老爷子安心,反而让他更加恼火:“你把声折腾了五天?!快……快带他上医院,还请什么大夫啊?直接住院去吧!” 第37章   于是,哭哭啼啼的郁声还没找到三妈妈,就被冲过来的穆闻天扛在了肩头,颠儿颠儿地塞进了汽车。   穆老爷子也搀着穆老七的胳膊,一摇一晃地跟了上来。   “四……四哥?”郁声慌乱地揉着眼睛,屁股一挨上坐垫,怀里就被塞进来一只浑身是雪的小貂。   穆老七讨好地看着他:“你的貂,抱着吧。”   郁声掸去小貂身上的雪沫子,巴巴地抱住它,然后战战兢兢地缩到了穆闻天的怀里。   穆老爷子一回头,见穆闻天抱着郁声,郁声抱着小貂,和和美美,黏黏糊糊,已然一副难舍难分的亲密样儿,自己要再说什么,就是棒打鸳鸯了,登时歇了再开口的心思,眼睛一闭,干脆装起睡来。   穆博天没那么多顾虑。   他坐在穆闻天的身旁,目光不停地往他哥怀里的欧米伽身上瞟。   穆老七一直觉得郁声精致又漂亮,全奉天除了他四哥,没有一个阿尔法配做他的弟媳夫,但他也从未将郁声当作“四嫂”去看待。   不是他觉得郁声不配,而是单纯地没往这方面想。   谁能想到,他的四哥会把弟弟拐上炕啊?   不过,穆老七仔细一琢磨,觉得郁声还是很适合当他的四嫂的。   不为别的,就为郁声的脸——好看啊!   穆老七从前成日往玉春楼跑,除了私心里喜欢的谢小柳,还从未见过比郁声还好看的欧米伽呢。   光这一点,就满足了穆博天对“四嫂”的所有要求。   穆博天满足了,闭目养神的穆老爷子却不满足。   别看穆老爷子平日里夸老四夸得多,事到临头,反倒觉得老四哪儿哪儿都不好。   最不好的一点,就是不适合郁声。   首先,两人的性格不适合。   穆闻天是什么脾气,穆枯山这个当爹的最清楚了。别说哄人,怕是连句软话都不会说!   而郁声呢?   郁声娇气,脾气软,说不准日后嫁了个知书达理的阿尔法,还会耍耍小性子。   这样一个欧米伽,碰上了他家老四,闹起脾气来,会不会被从炕上扇下去啊?   穆枯山被想象中的画面吓住,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车内众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先开口。   穆枯山悄悄转头,想看一看坐在后座上的郁声,脑袋刚转过去,就又忙不迭地转了回来——郁声正窝在穆老四的怀里,哼哧哼哧地乱蹭呢。   穆枯山是过来人,心知汛期的欧米伽黏人,看他控制不住地黏着老四,连忙收回了视线。   事实上,郁声只是想与穆闻天面对面地说悄悄话罢了。   他怕打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穆老爷子,使出浑身解数,连屁股都不敢抬起,只敢慢吞吞地磨蹭,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急得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穆闻天见状,悄声问:“嘛呀?”   “闻闻。”郁声的鼻尖撞在了穆四哥的下巴上,还顺势把貂也举了起来,让貂和自己一起闻。   雪貂闻穆闻天的右耳根,他闻穆闻天的左耳根。   穆闻天无奈地垂下眼帘,尽量忽视耳畔热乎乎的风,先用一根手指将雪貂推到一边,再揽住郁声的细腰,将他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郁声当然是信任穆闻天的,但信任与闻气味,并不矛盾。   他从阿尔法的耳根闻到颈窝,又自然而然地顺着颈窝往下闻,脑袋很快就开始往衣领里拱。   “声。”穆闻天失笑,抬手按住了他的后颈,“回家再闻。”   郁声猛地清醒,红着脸将脑袋从衣领里拔出来:“四哥……”   “只有你,没旁人。”穆闻天抢先一步,许下了承诺,“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人。”   郁声的睫毛随着穆四哥的话,飞速颤抖,浑身都散发出香甜的桂花香,然后软绵绵地倚在了阿尔法的怀里。   “我……我也只有四哥一个人。”他不甘示弱地许下承诺,“以后……也是。”   被穆闻天推开的小貂,这时才从坐垫上爬起来,叽叽叫着蹿到了穆老七的身边。   穆老七捂着眼睛,吓了一跳:“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   郁声循声望去,面色更红了。   他伸手将小貂从坐垫上捞起来,扯着穆四哥的外套,将自己和貂一起裹了进去。   哎呀,忘记七哥也在车上啦。   汽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医院。   车一停,郁声就抱着貂,从穆四哥的腿上急吼吼地爬了下来。   他蹦蹦跳跳地在雪地里转了两圈,以缓解在车上的尴尬。   但穆家父子担心他的身子,哪儿敢让他到处晃悠?   郁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穆闻天就再次把他扛在了肩头,大步流星地往医院里走。穆博天也终于靠谱了一次,先他们一步冲进了医院,将能找来的医生全都找了过来。   医院的医生见了穆老七,吓了一跳,以为穆家的七少爷生了病,紧赶慢赶地跑来,但他们还来不及将穆老七拉进病房,就瞧见了满脸严肃的穆老爷子。   这可不得了,生病的难道是穆老爷子?   医生连忙又往穆老爷子的身边跑。   可穆老爷子也不让他们检查身体,还让他们赶快准备:“等会儿好好给人家做个全身检查!”   医生们面面相觑。   给谁做检查啊?   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穆家的四爷扛着一个满面通红的欧米伽跑了过来。   “快快快。”穆老爷子的神情瞬间变了,紧张地招呼穆老四,“别摔着声!”   本就小心的穆闻天,闻言愈发谨慎,单手勾着郁声的腰,将他轻轻地放在了医生的面前。   抱着貂的郁声,脖子都羞红了。   他垂着头,气鼓鼓地吸鼻子。   他哪有那么金贵啊?   但是医生受了穆家父子的影响,也提心吊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郁声请进了病房,说是要做系统的全身检查。   郁声立时不干了,扭头往穆闻天的怀里钻:“四哥……”   “乖啊,声,就去做个检查,不是什么大事儿。”穆闻天弯腰将小貂从他的手里抱走,“四哥就在这儿等你。”   “七哥也在这儿等你!”穆博天笑眯眯地插话,“声啊,咱做完检查就回家,好不好?”   “是啊,只是个检查。”穆老爷子一锤定音,“声,跟医生进去吧。”   穆老爷子都发话了,郁声只好跟着医生,一步三回头地进了病房。   穆枯山脸上的笑意在他的身影消失后,也跟着消散了。   老爷子双手负在身后,重重地哼了一声:“要是检查出个好歹,我看你怎么办!”   虽然没指名道姓,但穆闻天知道,老爷子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阿尔法双唇紧抿,直挺挺地站在病房的门前,想着郁声陷入汛期时,与自己缠绵时的黏糊劲儿,原本就不安的心,一点一点地悬了起来。   穆闻天不是没想到郁声的身子弱,只是在炕上,有些事,不是想到就能控制得住的。   再者,穆闻天没经验,头一回上炕,难免有些激动。   郁声不喊疼,他自然也不会停。   一来二去,真伤着人,也说不准。   穆闻天在病房外担心,郁声在病房里也不好受。   他左瞧瞧,右看看,入眼皆是白花花的衣袍,鼻翼间也满是陌生的气息,心脏登时剧烈地跳动起来。   郁声被药麻晕,又被拍花子塞进麻袋的时候,也闻过奇怪的药水味,医院勾起了他最恐惧的回忆。   医生们不知郁声心中所想,全副武装地围了上来。   有人为他测体温,有人帮他把脉,还有人轻柔地拂开他的衣领,想要看一看后颈。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医生们全吓住了。   穆老爷子新认的小少爷,后颈上居然全是牙印儿,一看就是刚成结的模样!   医生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齐齐噤了声。   他们没把郁声被咬的事和穆老四联系在一起,只觉得哪个胆大包天的阿尔法,背着穆家父子,侮辱了小少爷,登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若只是后颈被咬了,他们还有法子帮着郁声摆脱胡来的阿尔法,可成了结……就真的没法子了。   这就是欧米伽的弱势之处,但凡成结,一辈子都会受到那个阿尔法的影响,也没办法和别的阿尔法在一起。   阿尔法刚好相反。   只要想,阿尔法和多少欧米伽成结都行。   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处理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医生们琢磨了一下穆家人的想法,决定用绷带将郁声的后颈包住,眼不见心不烦,然后又做了一系列常规检查,结果还真查出了问题。   郁声的身子骨弱,很多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加上最近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到底伤及了根本。   医生们将郁声送出病房的时候,神情很是凝重。   穆闻天接住扑向自己的欧米伽,心狠狠往下一沉。   “怎么样?”穆老爷子挤开穆老七,抢着问,“可是有问题?”   继而因为医生们踌躇不语,急得直跺脚:“麻溜的,别磨叽了!”   医生硬着头皮等穆闻天将郁声抱走,才实话实说:“要好好养着……”   这厢,穆老爷子被杂七杂八的医嘱吓得魂飞魄散;那厢,郁声扯着穆闻天的衣领,哭唧唧地嗅。   “四哥……”郁声挠挠脖子上的绷带,眼里氤氲起水汽,“咬不了了。”   穆闻天一方面担心他的身子,一方面被他伤心的理由逗得想笑:“那就不咬脖子。”   “那……那咬哪儿?”   穆闻天下腹一紧,知道这时候不能想歪,但目光还是落在了郁声沾着水汽的唇上。   穆老四心跳如擂鼓:“咬……”   话音未落,穆老爷子和穆老七忽然从医院里冲出来,声势浩大地把郁声又薅了进去。   穆闻天赶忙跟上,跟着听了一遍医生的嘱托,心里又酸又痛,忍不住将郁声揉进怀里:“我会照顾好他。”   “做哥哥的,就应该这样。”医生固然觉得穆闻天搂人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却没有将他们的关系往深处想,反而感慨,“手足情深嘛。”   好好一句话,打的不仅仅是穆闻天的脸,也是穆枯山的脸。   可不是好哥哥吗?   好到把弟弟拐上炕了!   穆老爷子的脸色随着医生的话,一点一点地阴沉下来,瞪着穆老四,恨不能在他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而穆老四怀里的郁声,突然仰起头,揉着眼睛,把四哥往医生面前推。   “声?”穆闻天纳闷地望着他。   郁声看了看围在自己身边的医生们,鼓起勇气,细声细气地劝:“四哥,你也看看医生吧,不能讳疾忌医呀。”   总不能……总不能让他每次到汛期,都给四哥喝药啊! 第38章   郁声一番话,说得穆老爷子差点老泪纵横。   穆枯山当他在乎先前穆闻天肩膀受的伤,愈发觉得他好,也愈发觉得老四是个混账东西。   怎么能把弟弟往炕上拐呢?   穆老四却不觉得郁声在说自己肩膀上的伤,蹙眉反问:“讳疾忌医?”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郁声见穆四哥“装傻”,瞬间将自己被包住的后颈抛在了脑后,鼓着腮帮子,认认真真地劝说:“四哥,你不能这样。”   “可我没病啊!”   “四哥,你……”他苦恼地叹息,“你一定是因为老不看医生,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我……”   “哎呀,声让你看医生,你就去看看!”穆老爷子看不惯穆闻天刨根问底的模样,抬腿毫不留情地将儿子踹进了病房。   穆闻天踉跄了两步,见事已至此,便不再抗拒,跟在医生身后,做了个全身检查。   穆老四其实并不排斥检查,只是想起郁声先前的反应,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罢了。   “四爷,您肩上的伤好了吗?”   医生的话打断了穆闻天的思绪,他愣了愣,解开衣扣,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肩膀:“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错,我再给您开点药。”医生见结痂的伤口生出了新的皮肉,欣慰地颔首。   阿尔法就是这点好,恢复能力和体力都比一般人强。   于是,一番检查下来,穆闻天身上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火气有些重。   郁声听到医生的话,心虚地垂下了眼帘。   他觉得,穆四哥火气重,和自己喂的那口药逃不开干系。   可是不喝药,怎么治疗隐疾呢?   哎呀,真是让人头疼。   看完了医生,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了家。   穆老爷子面色不好,还在气穆闻天一声不响地把郁声咬了的事,铁青着脸往院子里走。   给穆老六拍完电报的三姨太刚巧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老爷,你们上哪儿去了?”   三姨太说完,察觉到众人之间气氛有异,吃惊道:“这……这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郁声被穆老四咬了,还当他们在为婚事着急:“哎呀,奉天城没有好的阿尔法,咱们就替郁声上外头挑,不愁找不到好人家!”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穆老爷子又想踹穆闻天了。   是啊,奉天城没有好的阿尔法,他能上外头给郁声找阿尔法去!   谁许穆闻天咬人了?   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穆老四倒好,不仅吃了,还吃干抹净,连点渣都没剩下。   穆枯山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穆老四,见他肃着一张脸,瞧起来正直得要命,一点儿都不像是犯了错事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在这里杵着做什么?滚去跪祠堂!”   穆老爷子说完,穆老四没做出什么反应,郁声先急了:“爹,四哥还要跪祠堂吗?”   “声,你怎么就是执迷不悟呢?”穆枯山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他,“现在不罚这个混账东西,以后他欺负你怎么办?”   “四哥不会……”郁声抱着雪貂,小声嘟囔,“我不给他喝药,他怎么欺负我啊?”   郁声说话的时候声音太小,穆枯山和穆闻天都没听清他究竟说了什么。   但是穆老爷子觉得,他肯定是在为穆老四辩解,便狠下心道:“不成,必须得罚。”   “声。”穆闻天不欲郁声为自己辩解,抿了抿唇,柔声安慰,“没事的,你先回屋歇着,晚上我再去找你,好不好?”   郁声见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别别扭扭地点头,转身往四哥的院子走。   他心里带着点气,靴子踩在雪地里,踢起一串可爱的小雪花。   三姨太稀奇地瞧着郁声的背影,自言自语:“奇了怪了,连声都知道发脾气了?……还有啊,为什么要罚老四?”   “三妈妈哎,您就少说两句吧。”穆老七闻言,赶忙将三姨太扯到一旁,生怕老爷子发火,跑得比谁都快,“我爹正在气头上呢!”   “你爹到底在气什么啊?”三姨太被穆博天拉得一个踉跄,跑出老远,才气喘吁吁地站定,“老七,别跑了,你爹都进屋了!”   穆博天勾着脖子往回望,见他爹真的不在院儿里,长舒一口气:“三妈妈,我四哥闯祸啦。”   穆老七激动地将穆闻天咬了郁声脖子的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   不怪他激动,实在是这事儿太大,大到让人害怕。   可是穆博天说完,没等来三妈妈的附和,只听见一声冷笑。   “三妈妈?”他狐疑地抬起头,“咋了?”   “你蒙我呢。”三姨太没好气地叉腰,“老四是什么人,你不了解,我还不了解吗?他把声当亲弟弟看待,怎么会把声往炕上拐?”   “哎哟,我的三妈妈哎!”穆老七万万没料到,三妈妈居然不信,哭笑不得地拍着自己的大腿,“我骗您做什么?我们爷几个,就为了这事儿去的医院。您要是不信,就去看看郁声的脖子,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我四哥的牙印儿吧!”   三姨太无所谓的神情随着穆博天的话,一点一点地凝重起来:“你没唬我?”   “没有!”穆博天迫不得己,竖起手指发誓,“我要是骗您,就不得好……”   “闭嘴吧你。”三姨太一巴掌糊在穆老七的嘴上,阻止他将恶毒的誓言说完,继而转身,扭着腰,一溜烟地往郁声离去的方向跑。   冷风扑面,三姨太的心脏怦怦直跳。   起初,她是不信穆老七说的话的。   穆博天从前是穆家的老幺,成日没个正行,嘴里吐不出好话,夸大其词乃是家常便饭。   三姨太曾经因为把他的话当真,闹出过不少笑话,所以今日听见他说穆闻天把郁声给咬了,第一反应是冷笑。   什么咬了?   怕是老七看见老四凑到郁声的脖子边,闻了闻味道,就上她面前危言耸听了。   但是,三姨太转念一想:不对,穆老四是个阿尔法啊!   无论什么情况,阿尔法凑到欧米伽的脖子边乱闻,都不合礼数。   三姨太瞬间想起郁声平日里和穆闻天的黏糊劲儿,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翻涌起无数骇人的念头。   三姨太的心思可比穆家的爷们儿细多了,稍稍一琢磨,就琢磨得心惊肉跳,两眼发黑。   “坏菜了,这……这不会真的成结了吧?”三姨太捂着心口,急得直哆嗦,“哎哟,我的声哎,不是被强迫的吧?”   怪不得老爷方才那么生气呢!   三姨太念及此,也生气了,脚下转了个方向,直奔着祠堂去了。   她不是去见穆老四的,而是去嘱咐下人不要给老四送饭的。   强迫欧米伽的阿尔法吃什么饭?   喝西北风去吧!   这厢,穆老四跪在祠堂里,没有饭吃;那厢,郁声气鼓鼓地跑回屋,一眼看见了被自己带出门,又匆匆忙忙地带回来,随手放在桌上的药罐。   他瞬间顾不上生气,心虚地抱住药罐,趁着家里乱作一团,再一次溜去了玉春楼。   这回,双喜没跟着,郁声顺利地将药带到了谢小柳的面前。   谢小柳刚醒,睡眼惺忪地瞅着在屋里打转的郁声,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小少爷,您转悠什么呢?”   “小柳,我四哥行了。”郁声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和谢小柳说,见他披上衣服,连忙凑过去,“这药可好了呢。”   谢小柳闻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好就好呗,你把药拿我这儿来做什么?”   郁声难为情地低下头:“我怕四哥瞧见嘛。”   “那就倒在墙根儿边呗。”   “家里人多,保不齐会被人瞧见,传出去,他们会笑话我四哥的。”   笑话穆闻天是个有隐疾的阿尔法,多不好啊!   谢小柳心道,就算没人看到药渣,奉天城里背地里调侃穆闻天的人也不少,不差这么一锅汤药。但是,谢小柳瞥着郁声通红的耳朵,考虑到他的承受能力,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笑起来:“哟,还担心四爷被外人笑话啊?”   “嗯。”郁声抱紧了药罐,“他是我的四哥呀。”   也是他的阿尔法。   谢小柳不知郁声话中深意,接过药罐,随意掂了掂:“得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让我帮你倒了,对吧?”   “嗯,麻烦你了。”郁声不好意思地点头,习惯性地要去揪裙摆上的珍珠,手刚伸过去,就想起自己没穿那身旗袍,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谢小柳瞧出他的窘迫,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小少爷,倒罐汤药而已,你还要给我钱,不是见外吗?”   “没有,没有。”郁声生怕谢小柳生气,连忙解释,“我是觉得药好用,想要你再帮我买一点呢。”   “是药三分毒,还是去医院瞧瞧吧。”   “瞧了啊。”他提起医院,腮帮子就鼓了起来,“医生没说我四哥有隐疾,只说我四哥火气旺呢。”   “火气旺?”谢小柳听了这话,一时愣住了。   他在玉春楼里待得久,对炕上的事,了解得比郁声深。   火气旺的阿尔法,不该不行啊。   谢小柳心里起疑,想起了先前奉天城里的传闻。   大家背地里都说穆家的四爷是个“炕见愁”,有不良的癖好,上一个上了他炕的人,差点被吓死。   谢小柳因为郁声买药之事,理所当然地认为,穆闻天在炕上吓人,是有隐疾,心理变态的缘故。如今又听他说穆闻天火气旺,才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想劈叉了。   “……也不知道药效什么时候才能消,我得再带四哥去医院瞧瞧。”郁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托着下巴,自言自语,“四哥就喝了那么一口,怎么就上火了呢?”   还能为什么?   还不是为着郁声。   跪在祠堂里的穆老四,想起他股沟里生出的小花,心里一热,鼻下又挂上了两条血线。 第39章   玉春楼里,谢小柳经过一番天人交战,还是觉得应该和郁声透个底儿。   别到时候给穆四爷喝错了药,闹出大笑话!   “声啊。”谢小柳一言难尽地望着他,“其实吧,我觉得你四哥很可能……哎哟,我的小少爷,你的脖子怎么了?!”   谢小柳本想和郁声往深处谈谈床上那档子事儿,谁料,一走到明亮处,就被郁声缠着纱布的脖子吸引,惊慌失措地扑过去:“可怜见儿的,别是被咬了吧?”   郁声愣了愣,伸手摸着脖子,难为情地低下头:“我……我……”   “你真被咬了?”谢小柳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穆老爷子知道吗?”   郁声点头:“知道呢。”   谢小柳悬起的心落下来了一点,追问:“你四哥和七哥呢?”   郁声还是点头:“都知道。”   “那就好。”谢小柳彻底放下心来,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凉茶入喉,谢小柳想的,已经不再是穆老四究竟能不能行,而是郁声的阿尔法到底是谁了。   他记得不久前,郁声曾经承认心里有了喜欢的人,如今他面带春色,脖子被咬,穆家上下又无一反对,那么就说明,咬了郁声的,是个好人。   谢小柳不信穆老七的眼光,但他信穆老爷子的。   穆枯山是什么人啊?   全奉天的阿尔法在他面前,都得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喊一声“老爷子”。   郁声的相好能入了老爷子的眼,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你被咬就被咬呗,裹这么厚的纱布做什么?”谢小柳想通其中的关窍,也就有心情开玩笑了,“你让人家怎么咬啊?”   郁声难过地哼唧:“医生给我缠的。”   “原来刚刚你说去了医院,不是给你四哥瞧病,是给你看脖子啊?”谢小柳恍然大悟。   “嗯,爹非要我去。”郁声别扭地扯着脖子上的纱布,想起穆闻天,眼里的失落浓得像潺潺流水,一直往外溢,“小柳,你说我四哥的身子到底怎么才能治好啊?”   谢小柳正愁不知如何提穆四爷的“隐疾”,此刻郁声主动开口,他瞬间精神了。   谢小柳喝了口茶,然后郑重地将茶碗磕在桌上:“小少爷啊……”   郁声紧张得挺直了脊背。   “其实我觉得……”   郁声绷紧了下颚。   “四爷可能……”   郁声的眉头都皱起来了。   “四爷的毛病,可能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一切坏消息的郁声愣了愣,嘴巴微张:“你说什么?”   谢小柳示意他不要着急:“声啊,你听我给你掰扯。”   “其一,四爷有病的事儿呢,一直是谣言,咱也没有证据,所以不能断定谣言就是真的;其二,你刚刚也说了,四爷去看医生,医生不提他有隐疾,只说他火气旺,说明连医生都没诊断出四爷那方面有问题。”   “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谢小柳不等郁声回答,就幽幽道,“三人成虎啊。”   郁声的眼睛缓缓瞪大,许久之后,捂着嘴,小小地惊叫了一声。   ***   穆闻天仰起头,看了看天色。   夕阳西下,不知道郁声还在不在等他。   穆老四揉了揉酸痛的膝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老爷子不是真的要罚他。   若真的要罚,哪里会是跪祠堂这么简单?上回老七犯错,动了大烟,老爷子都动枪了,现下……   现下大概是犯愁郁声的婚事,被他这么横插一脚,把气全撒出来了。   穆老四自信地想,只要老爷子冷静下来,就会知道,没有比他更适合郁声的阿尔法了。   跪在祠堂里的穆闻天并不知道,穆老爷子快把桌子拍碎了。   穆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为的,还是郁声的婚事。   郁声自打从玉春楼回来,人就有点恍惚。   他琢磨着谢小柳的话,怎么琢磨,怎么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叫四哥可能没毛病?   四哥要是没毛病,为什么喝药了才能硬?   郁声正想着,穆枯山的手就拍在了桌上:“混账东西!”   穆老七眼疾手快地抱住碗,缩在三妈妈身边,捏着筷子疯狂扒饭。   郁声吓了一跳,手里的筷子还没全抖出去,穆老爷子的第二个巴掌就拍了下来:“不孝子!”   “老爷,先吃饭。”三姨太见怪不怪,替郁声拿了新的筷子,又给他夹了块肉,“老四的事儿,不能吃完饭再谈吗?”   穆博天忙不迭地附和:“是啊爹,四哥跪祠堂跪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呢。”   刚把肉塞进嘴里的郁声倏地抬头,还没来得及为穆闻天求情,穆老爷子的第三个巴掌就落了下来。   “——啪!”   “他还好意思吃饭?!”   穆枯山一句话,穆老四的晚饭彻底泡了汤。   郁声嘴里的肉瞬间没了味道,急得眼眶都红了。他自知没办法劝动穆老爷子,只好可怜兮兮地望向三妈妈。   三姨太自打进了穆家的门,面对的全是直来直去的阿尔法,对上郁声水汪汪的眼睛,心都快化了,心疼得恨不能现在就带他去祠堂。   但就在三姨太准备开口时,穆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今天,你们谁求情都没用!”   “三妈妈……”郁声急急的呼唤淹没在穆老七的咳嗽声里。   穆博天从小到大挨的训最多,知道什么时候能和穆老爷子讲条件,什么时候不能。   现在,显然就是不能讲条件的时候。   穆老七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住了郁声的衣袖:“等会儿再说!”   郁声撇了撇嘴,失落地垂下眼帘,艰难地将碗里的肉吃掉,小脸白得都没有血色了。   三姨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硬生生熬到穆老爷子吃完饭,回了屋,才拉着郁声的手,将他带到了院外。   黑漆漆的天上飘着雪,三姨太心疼地揉着郁声的脑袋:“好孩子,吓着了吧?”   “没。”郁声的嗓音带着点鼻音,听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三妈妈,你让我去看看四哥吧,天这么冷,他在祠堂里没有饭吃,会生病的。”   三姨太心里一热:“你心疼你四哥,我是知道的,只是刚才老爷生了大气,你要是开口求情,保不齐会被牵连。”   “……老四跪跪祠堂没事儿,你可不行呀。”   三姨太想,郁声的身子骨弱,别说在祠堂里跪着了,就是吹吹冷风,怕是都会生病的。   郁声无从反驳,局促地抓着胳膊:“三妈妈,我知道你不让我说话是为了我好,可我……可我还是想去看看四哥。”   “成,我不拦你。”三姨太微微一笑,从下人手里接过装好饭菜的食盒,递到了他的手里,“其实你不说,我也会去看他。”   郁声拎着沉甸甸的食盒,眼里迸发出了喜意:“三妈妈……”   “别耽误了,快去吧。”三姨太忍笑拍了拍他的肩,“别让老四等急了。”   郁声忙不迭地点头,拎着食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奔跑,转瞬就没了影。   三姨太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直到身边的下人开口劝她进屋,才堪堪回神。   三姨太看郁声,是越看越喜欢。   她比穆老爷子想得开——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四和郁声般配,在一块就在一块吧,没什么好反对的。   至于穆老爷子的担心,三姨太更是通通没有。   开玩笑,认亲宴的时候,穆闻天就因为舍不得郁声踩雪,去哪儿都把人抱在怀里,现在成了结,还能差到哪儿去?   当然了,这些话,是不能对在气头上的穆老爷子说的。   三姨太幽幽叹了口气,揣着手回屋。   早早回屋的穆枯山并没有歇息,正站在窗边,板着脸看窗外的风雪。   她不由愣了一下:“老爷?”   穆枯山别别扭扭地问:“送吃的去了?”   三姨太哑然失笑:“送了,声去送的呢。”   穆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声啊,身子不好,还要冒雪给老四送吃的,也不知道看中他什么……”   “老爷,是声主动要去的呢。”三姨太听出穆枯山语气里的松动,忍笑摇头,“您是没瞧见,刚刚吃饭的时候,声都快哭了!”   “他……他哭啥啊?”   “还能哭啥?”三姨太恨铁不成钢地拿起烟枪,递到穆老爷子的手边,“还不是为着你罚老四的事儿!”   穆老爷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凶巴巴地反问:“老四的事儿,我罚得不对吗?”   三姨太擦亮火柴,眼底的揶揄被火光照亮:“老爷罚的,对,也不对。”   “怎么说?”   “咱认郁声为义子,郁声就是老四的弟弟,那么他咬了弟弟,的确是不对。但是老爷,既然老四已经把声咬了,声就离不开咱家老四了。你罚他就罚他,把他俩分开做什么?这不是连着郁声一起罚吗?”   穆老爷子闻言,登时大骇。   他猛地一拍大腿:“嗐,把这事儿忘了!”   刚经历过汛期的欧米伽是离不开阿尔法的。   穆枯山没想起这一茬,情有可原。他自个儿是阿尔法,几个亲儿子也都是阿尔法,头一回养娇滴滴的欧米伽儿子,没经验,再怎么在意,还是出了纰漏。   穆枯山念及此,急得披上衣服,抬腿就想往祠堂跑。   “老爷,您去哪儿呀?”三姨太憋着一肚子的笑,拉住了穆枯山的手。   穆老爷子急得跺脚:“声还在祠堂里呢,我去把他叫回来!”   “有老四在,您担心什么?”   “可……”   “老爷,您就别打扰人家小两口了。”三姨太揣着手,没好气地轻叹,“您现在去,就是他们感情的绊脚石,您越去,他们黏糊得越厉害。”   “那我还去不了了?!”   “去得了,去得了。”三姨太好言相劝,“您等明天再去,不好吗?”   穆老爷子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脚步:“成,那就明天吧。”   郁声还不知道明天穆老爷子要找自己和四哥谈心,他拎着食盒,跑到祠堂的门前,慌慌张张地敲门。   “四哥……四哥!”郁声的声音淹没在了狂风中。   穆闻天起初并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直到在风中捕捉到一丝极微弱的桂花香,才腾地起身,微微踉跄了一步,然后拉开了祠堂的门。   冻得浑身冰凉的郁声猛地扑了过来:“四哥!”   穆闻天的眼皮微微一跳:“声?”   “四哥……我给你……我给你送吃的来了。”他吸着鼻子,哆嗦着将食盒举起来,“你……你饿不饿?”   郁声的双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也有些飘忽。   穆老四连忙揽住他的腰:“声,你冻着了?”   郁声迷迷糊糊地摇头,见四哥把食盒接过去,立刻放心地软倒。他的小手在穆闻天的身上胡乱摸索,一边摸,一边嘀咕:“行不行啊……”   穆闻天没听清:“嗯?”   “四哥……四哥的……”冻傻了的郁声摸得很含蓄,丝毫没有引起穆闻天的警惕,直到——他一把攥住了穆闻天的鸟。   郁声自言自语:“四哥到底行不行啊?”   穆闻天:“……”   穆闻天:“?” 第40章   北风卷来的雪片劈头盖脸地砸了穆老四一脸。   穆老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劈叉了。   或许,郁声问的并不是他行不行,而是别的什么问题。   冻迷糊了的郁声,还在费力地抓着四哥的鸟,一边抓,一边气鼓鼓地捏:“小柳……小柳说我可能误会了,可……”   穆闻天瞪圆了眼睛。   他和郁声的事,怎么还和谢小柳扯上关系了呢?   郁声:“可……四哥喝了药……才……才……”   穆闻天:“?”   郁声兀自抱怨了片刻,忽然感觉到手里的鸟在一点点变大,眼睛倏地瞪圆:“咦?”   “声。”穆闻天适时地将自己的鸟从他的手里解救出来,“你……我先送你回屋。”   郁声人都冻傻了,哪儿肯回去?   他拼命地往穆闻天的怀里拱,含糊不清地嚷嚷:“四哥……四哥还没吃饭!”   “好好好,吃饭。”穆闻天拎起食盒,单手将郁声抱在怀里,“四哥回屋吃饭,好不好?”   “那……那祠堂……”   “你还想要我跪吗?”穆闻天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是烫的。   “不要。”郁声虽然迷糊,立场却是万分坚定,“我不要……不要四哥跪祠堂。”   “那就陪四哥回屋吃饭。”   “……好呢。”   穆闻天好说歹说,总算把郁声哄回了屋,且在进屋前逮着双喜,让双喜去叫医生。   双喜不嫌麻烦,只是离去前,忍不住嘀咕:“四爷,您不是在跪祠堂吗?要是被老爷瞧见,您又抱着小少爷……”   “哪儿来这么多话?”穆闻天眼睛一瞪,踹开了房门,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双喜张了张嘴,到嘴的劝说全化为了叹息。   他还能说什么呢?   四爷抱着小少爷,眼瞅着又要上炕,他再说,不就是扫兴了吗?   至于老爷子生不生气,那都是明天的事儿,四爷都不急,他急什么呢?   挨了冻的郁声并没有将穆四哥和双喜的对话听进心里。   他已经感觉不出来冷了,揣着手,杵在桌子边,盯着三妈妈给的食盒使劲儿瞧。   三妈妈为穆闻天准备的晚饭很丰盛,有肉有菜,甚至还有暖身的酒。   穆闻天没喝酒,反倒给郁声倒了一小杯,让他暖暖身子。   ……穆老四当然怕郁声喝醉。   上次认亲宴上,郁声喝醉的事,他还记着呢。   只是现在的郁声看上去再不喝点酒,就要冻晕过去了。   “四哥?”郁声捧着小小的酒杯,恍恍惚惚地抬起头,“你给我做什么?”   穆闻天直接抢过酒杯,递到他的唇边:“喝。”   郁声乖乖地张嘴,喝了一口酒,本就泛红的脸更红了。他忍不住吐出一截粉嫩的舌头,哼哼唧唧地抱怨:“辣。”   三姨太给穆老四准备的酒,可不是先前郁声在认亲宴上喝的米酒,而是真真正正,高度数的白酒。   郁声喝了一口,混沌的头脑愈发不清醒,满心只剩下一件事——四哥的鸟,到底行不行啊?   他要……要检查。   郁声的目光再次落在穆四哥的胯间,隔着裤子,与大鸟遥遥对视。   穆闻天只当他头晕,心里想的还是那截粉粉嫩嫩的舌头,心痒难耐,抬手就把人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往炕边走。   趴在穆老四肩头的郁声,费力地抬起头,目光落在棉被上,眼底先是翻涌起茫然,继而是浓浓的恐惧:“不……不!”   穆闻天察觉到他的抗拒,动作微顿:“嗯?”   “不……不要……”郁声难受得快哭出来了,“我不要……不要……”   “声,我不是要欺负你。”穆老四赶忙将他放下来,搂在身前哄,“我是怕你冷呢。”   郁声闷声闷气地轻哼。   穆老四见他还没消气,立刻主动承认错误:“我是有点想……但你汛期刚过,我舍不得。”   “是吗?”郁声揉着眼睛,难过得直吸鼻子,“可……可四哥……四哥说话不算话。”   “怎么不算话了?”穆闻天当他是要提汛期时在炕上发生的那些事,浑身紧绷,心跳如擂鼓地等着他的“控诉”。   可郁声接下来说的话,穆老四居然听不明白了。   郁声眼含热泪,恨铁不成钢:“你都没喝药,怎么欺负我?”   穆闻天:“?”   郁声说完,又垂下头,独自抹眼泪:“那些药还剩好些呢,我……我因为不想……不想伤害你的自尊心,都叫小柳帮我倒了!”   穆闻天:“??”   郁声越说越难过:“好些药呢,四哥喝了……能……能欺负我多久啊!全浪费了,呜呜。”   穆闻天:“???”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穆闻天搂着悲痛欲绝的郁声,茫然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穆老四自个儿都没搞明白,郁声在难过什么呢!   “四哥不行,怎么……怎么办呢?”冻糊涂又喝了酒的欧米伽,满嘴胡言乱语,坐在阿尔法的腿上,攥着阿尔法的鸟哭,“我……我买的药……”   他的哭声忽然微微顿住。   他买了好些药,还没全煎呢!   于是,穆老四就看着上一秒还在自己怀里哭得昏天黑地的郁声,忽地收了泪,急匆匆地往炕下爬。   “声。”穆闻天急了,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上哪儿去?”   郁声望着自己手腕上多出来的修长手指,小声嘟囔:“我去给四哥拿药。”   穆闻天快被他嘴里的“药”折腾崩溃了:“我没病,为什么要吃药?”   原本还在往炕下爬的郁声听了这话,忽然浑身僵住,许久以后,抬起头,用泪盈盈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穆闻天,然后颤颤巍巍地伸手,捧住了男人的脸:“四哥……”   穆闻天的喉结不易察觉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嗓音嘶哑地应了声:“在呢。”   一滴泪顺着郁声通红的眼角跌落:“四哥,不行就是要吃药!”   穆闻天:“……”   穆闻天:“?”   穆老四愣神间,郁声已经爬下了炕,嗒嗒嗒地跑到上次藏药的地方,哼哧哼哧地翻出了药包,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四哥,吃药。”   穆闻天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他的肩头,已经不打算搞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了。   穆老四并非丝毫没察觉出端倪。   实在是察觉出来了,也当是察觉错了。   ……他可是在炕上和郁声折腾了整整五天啊!   郁声怀疑什么,也不可能怀疑他的能力吧?   穆闻天自我安慰地接过药包,随口问:“这是治什么的?”   他刚开口,就语塞了——郁声伸着小手,又在摸鸟。   穆老四的额角暴起了一根青筋,咬牙道:“声,你知道自己在摸哪儿吗?”   郁声严肃地颔首:“知道呢。”   穆老四默了默,片刻,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你要摸这里?”   “因为是坏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这里坏了?!”   郁声闻言,眼里终是透出了星星点点的怜悯,似乎是觉得穆四哥的问题可笑,又像是觉得穆四哥可悲,回答前,甚至小小地叹了口气:“四哥,你吃药才能行,就是坏了呀。”   “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丢脸。可我不在乎呀!”   穆闻天沉默了。   阿尔法一点一点地放下了手中的药包,垂下眼帘,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抓着鸟的小手上,拖长嗓音“嗯”了一声。   穆闻天的这声“嗯”带着沙沙哑哑的尾音,郁声一听,腰就软了。   他攥着鸟,依偎在穆闻天的怀里,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依旧在絮絮叨叨:“四哥总是讳疾忌医,都这么大了,才第一次……第一次……”   “我和你的确是第一次。”穆闻天气归气,听见郁声胡言乱语,还是忍不住出口解释。   思绪被打断,郁声花了好些时间,才想起自己先前在说什么:“第一次硬。”   穆闻天:“……”   嗐,白解释了,这都是什么胡话?   “四哥,我知道你难为情,可……可我不会嫌弃你啊!”郁声复又难过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就算以后,你每次和我亲热都要喝药,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他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全说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舒舒服服地扑进棉被,还在穆老四的眼皮子底下扑腾了一下。   穆老四整个人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僵硬,直到双喜带着医生走到院子里,还没缓过神来。   双喜擦着汗,气喘吁吁地拽着同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医生:“四爷,人给你找来了!”   医生急急忙忙地解下背上背的药箱:“小少爷发热了?我来给他瞧瞧。”   穆闻天默默地将郁声从被子里捞出来,拂开他额前的碎发:“嗯,有些热。”   医生的手一触即离,飞速从药箱里掏出温度计:“可能是受了凉,也可能……”   医生的话顿了顿,目光落在了郁声脖子上的纱布上,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也可能是需要您再咬一口。”   穆闻天的眉头微微蹙起:“什么意思?”   “四爷,小少爷刚经历过汛期,虽然从外表看,热潮已经过去了,但是汛期后的那几天,还是离不开您。”医生沉声解释,“时间久了呢,就会犯迷糊,做出一些很像陷入汛期的欧米伽会做的事,比如……”   比如在穆闻天的怀里乱蹭。   郁声满心都是四哥“不行”的鸟,拼命翻身,想要摸一摸。   穆闻天的额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硬是掐着郁声的腰,将他固定在怀里,然后哑着嗓子点头:“我知道了。”   医生趁机把温度计拿回手里,拎在眼前瞄了一眼:“四爷,看来您得再咬一口了。”   穆闻天得到这样的回答也不意外,只觉得头疼。   他先让双喜把医生好好送走,自个儿再抱着郁声,躺在了炕上。   穆闻天还是不信,郁声会怀疑自己的能力,硬着头皮撒开箍在欧米伽腰间的手,想看一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得了自由的郁声别的什么也没干,光顾着摸鸟了。   “四哥……四哥,喝药!”   他想要了。   要是四哥不喝药,怎么来满足他?   郁声不知道的是,被他攥住鸟的穆闻天在听到这句话后,彻底黑了脸。   穆老四磨着后槽牙,气乐了:“原来你还真的觉得我不行啊?”   “……既然五天不行,几天,你才觉得行?” 第41章   郁声给不出答案。   他趴在穆闻天的腿间,感受到了大鸟的奇妙变化——真的在变大变硬呢。   “可是我没给四哥喝药啊。”郁声困惑地自言自语,然后费力地起身,骑在穆老四的腰上,以质问的语气凶巴巴地问,“四哥,你是不是背着我喝药了?”   不得了了,穆四哥还有他不知道的药呢。   黑着脸的穆老四不言不语,翻身将他压在炕上,三两下掀开旗袍,扒掉了内裤。   穆老四什么都还没干,先对着两瓣雪白粉嫩的臀瓣儿打了五六下。   清脆的声响在屋内回荡,郁声趴在穆四哥的腿上,可怜兮兮地吸鼻子:“四哥……四哥欺负我。”   穆闻天把他翻了个面儿,搂在身前,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郁声的眼里含了一包泪,扯着掉到膝头的内裤,失落地喃喃:“四哥……四哥把我咬了,就不……就不疼我了。”   穆闻天托着他的臀瓣,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想我怎么疼你?”   “想……想……”郁声满脸茫然,显然心里也没有主意,只一个劲儿地纠结,“四哥,你哪儿来的药?”   穆闻天强忍着心头噌噌噌往上冒的火气,反问:“你哪儿来的药?”   迷糊的郁声乖乖答:“我去药铺买的。”   好家伙,敢情每次上药铺,都不是帮谢小柳买药,而是给他买药呢!   穆老四在电光石火间,想起前些天流的鼻血,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捏着郁声的后颈,把他提溜到了自己面前,咬牙切齿地问:“你给我喝了多少药?”   郁声扒拉着手指,在穆老四提心吊胆的注视下,犹犹豫豫道:“一……”   穆闻天兀地瞪大了眼睛。   难不成喝了一包了?   结果,郁声哼哼唧唧半晌,挤出几个字:“一……一口。”   穆闻天:“……”   穆闻天狐疑道:“真的只有一口?”   “就一口。”郁声自动忽略了兑在鸡汤里的药渣,只说自己汛期前给穆四哥补的那一口混着药的水,“你就弄了我五天。”   “五天……嫌少?”穆老四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郁声无端地打了个哆嗦,飞速地摇头:“不少。”   “那你为什么说我不行?”穆老四见他明白道理,不由纳闷道,“还给我喝药?”   “哎呀,四哥,你怎么不懂呢?”郁声被问烦了,小手伸到身下,先摸了摸自己,“这样硬,才是行,你用药……只能说明是药效好!”   他说着,手就往更深处探去,本想捏着四哥的家伙,证明自己说得没错,谁料,入手的居然是个熟悉的大家伙。   郁声的话瞬间噎在喉咙里,脸也跟着红了。   他哆哆嗦嗦地收回手,恍惚地望着被放在炕头的药包:“难道……难道我给四哥喂过药了?”   穆闻天忍无可忍,抓着郁声的手,往胯间狠狠一按:“没有!”   郁声被烫得浑身发软,整个人都蔫了:“那就是……那就是背着我……”   “也没有!”穆闻天一听这话就恼了,“我没背着你喝药,我也不需要喝药!”   “可是你不行啊!”穆老四恼,郁声更恼。   他抬高的声音在卧房内回荡,终是踩着阿尔法忍耐的极限,将人彻底惹火了。   穆闻天猛地翻身,解开皮带,当着他的面,将腿间肿胀的肉刃释放出来:“你说谁不行?”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郁声直勾勾地盯着闯入眼帘的性器,连上面的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脑子里最后残存的理智土崩瓦解,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炕上。   浓郁的桂花香弥漫开来。   穆老四仿佛置身花海,却无心品味欧米伽勾人的香味,而是将他拎起来,不许他乱看,再按趴在身下,俯身亲他股沟里生出来的湿漉漉的小花:“也对,我到底行不行,还是你说了算。”   穆老四醒悟了。   声这是没被操服啊!   只要操服了,一切就都不用解释了。   穆老四这么想着,也当真掰开了郁声湿软的臀瓣,挺腰顶了进去。   趴在炕上的欧米伽愣了愣,猛地攥紧了被单。   粗粝的触感在穴道深处绽放,带着灼人的温度与轻微的刺痛,一下子把郁声折腾醒了。他拼尽全身的力气转身,嘴里叫着“四哥”,非要看一看穆闻天的脸。   穆闻天顶了几下,心软了,将郁声抱在身前,哑着嗓子问:“知道错了吗?”   郁声揉着眼睛,抽抽搭搭地点头:“真的是四哥呀?”   “不是我,还能是谁?”   “那……那四哥快一点。”他小声催促。   穆闻天挑起眉,心道这要求当真是厉害,当即掐着郁声的腰,加快了速度:“够快了吗?”   滚烫的欲望在穴道深处驰骋,郁声两股战战,几乎坐不稳,嘴里却在一个劲儿地嘀嘀咕咕:“快一点……四哥就不会……就不会……”   穆闻天将肉刃往穴道深处的软肉上一顶,在听到他含着哭腔的呻吟后,得意地问:“就不会什么?”   “就……就……”郁声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捂着小腹,张嘴咬住穆闻天的喉结,“就不会软了!”   穆闻天:“……”   穆闻天心里那点刚涌起来的怜惜烟消云散,冷着脸将他从怀里拎起来,再次挺腰,让肉刃整根没入。   粗长的性器劈开了微微翕动的穴口,郁声像是被顶傻了,呆呆地坐在阿尔法的怀里,两瓣湿漉漉的臀瓣随着顶弄,来回摆动。穆闻天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专心地捣弄,直到感受到温热的汁水从穴道的尽头涌出,才暂时放缓了抽插的速度,低头亲了亲他湿软的唇。   郁声连嘴唇都沁着淡淡的桂花香。   穆闻天亲了一下,就想亲第二下,第三下……直到郁声哭着喊疼,才停下来。   欧米伽的嘴唇又红又肿,上面还带着牙印与血迹。   穆闻天盯着他瞧了会儿,心里的火气陡然熄灭。   外头的流言,穆老四也有所耳闻。   什么“炕见愁”,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他从未在意过,却没想到郁声听进了心里,还执着地找药给他喝,穆老四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涌动的情绪是感动还是无奈了。   但总之,他是舍不得再欺负郁声了。   穆闻天一边叹息,一边伸手,将郁声脖颈上缠着的纱布小心翼翼地拆开,然后用指腹蹭了蹭布满牙印的腺体。   郁声仰起头,眼神迷离:“四……四哥?”   “来,让四哥咬一口。”穆闻天凑过去,着迷地嗅着他身上的香味,“不疼的,咬完就好了。”   郁声似懂非懂地低下头,露出了白嫩的脖颈。   穆闻天的喉结滚了滚,低头咬住柔软的腺体,微微用力,腥甜的血腥气瞬间充满了口腔。   “四哥……”郁声不由自主地抱住了穆闻天的腰,浑身颤抖着蜷缩起来。   熟悉的气息在他的身体里流淌,温暖如春,又带着点火星般的躁热,就像是穆四哥本人。   ……郁声知道的,四哥嘴上再凶,待他也依旧温柔。   被咬了的欧米伽安稳下来,抱着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腿。   粗长的肉刃还卡在穴道深处,细嫩的穴肉抽缩着吮吸起来,像是舍不得它离去似的,穴口不断地翕动。   汗珠顺着穆闻天的额角跌落,阿尔法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了继续顶弄的欲望。   “声。”穆老四硬是等到郁声脸上的痛楚退去,才再次掐住他的腰,“还要吗?”   郁声喘着气点头,主动环住了穆四哥的脖子:“要呢。”   他才不要穆四哥走。   其实,郁声还有点小私心——他不想四哥回祠堂罚跪。   四哥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受惩罚?祠堂那么冷,四哥……四哥的身子再好,也经不起冻啊!   郁声念及此,忽地伸手,把尚未靠近的穆闻天推开了。   穆闻天的心微微一沉,按住他的肩膀,嗓音沙哑:“声?”   郁声没搭理穆闻天。他哼哧哼哧地爬进被子,寻到穆四哥的腿,皱着眉头细看,发觉膝盖有两片乌青,心疼得直抽气:“疼吗?”   “什么?”穆闻天起初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反问,“什么疼?”   郁声用指尖轻轻地点着穆四哥的膝盖,觉得四哥肯定是疼的,但是阿尔法喊疼很没有面子,才忍着不说,于是主动凑过去,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穆闻天一点一点地瞪大了眼睛。   膝盖上的淤青,穆老四是真的没在意。   跪祠堂而已,穆家的少爷,小时候谁没跪过?在祠堂里过夜都是家常便饭,更何况是短短的几个时辰?   偏偏郁声在意。   穆闻天的心里再次涌动起温热的情愫。穆老四想不明白,郁声明明小脾气也不少,怎么就这么知道疼人呢?   穆闻天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伸手将还想继续吹的郁声搂在怀里,哑哑地笑起来:“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了?”   穆老四掰开郁声滴着水的臀瓣,温温柔柔地操了进去。   郁声眨了眨眼睛,低低地“唔”了一声。   “叫什么?”穆老四失笑,“不想要?”   他摇头:“想呢。”   郁声当然想,他就是好奇,四哥怎么还硬着?   难不成被谢小柳说中了?   郁声不信邪。   他牌匾都送出去了,现在和他说压根不需要用药,他怎么会信?   但是,现在也由不得郁声不信了。   穆闻天的温柔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当肉刃顶开穴道深处的软肉后,冲撞的动作就彻底失去了章法。   穆闻天只觉得细细窄窄的穴道怎么操都紧得要命,还死死地咬住他的性器,引诱着他往更深处探索。   “深……太深了。”郁声像是察觉出了穆闻天的下一步动作,提前挣扎起来,“四哥……四哥轻点!”   “嗯。”穆闻天嘴上应着好,顶弄的力度却没有任何的放松,甚至还按着他的腿根,继续往更深处操。   “四……四哥!”   “嗯,在呢。”穆闻天将下巴轻轻地磕在郁声的肩头,滚烫的吐息尽数喷洒在他的耳垂边,“你不是怕我不行吗?”   郁声噎住。   “四哥行给你看。”穆闻天一巴掌拍在他的臀瓣上,手指顺着股沟往上轻轻一滑,若即若离地蹭着股沟里沾着淫水的桂花文身,发狠般猛顶。   郁声先是痛苦地仰起头,微微痉挛起来,但是很快,堆叠的快感在他的下腹爆发,双腿也泛上酸意。他没力气再并拢双腿,两条纤细的腿无力地分开,露出了被粗长肉刃不断劈开的红肿穴口。   汁水飞溅,郁声渐渐控制不住地呻吟起来,然后在穆闻天低低的喘息中,腰往前一弹,射了些稀薄的精水出来。   他得了趣,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偷偷摸摸要往被子里溜。   “声,”穆闻天见状,伸手握住了他的性器,轻柔地揉捏,“跑什么?”   “不……不要……”   “不要?不要,你会嫌我不行的。”穆老四因为郁声的求饶,勾了勾唇角,“再给我喝药,怎么办?”   郁声下身被制住,小穴又满满当当地含着肿胀的肉刃,急得直哭:“四哥行的……是我……是我说错……”   “现在说行?”穆闻天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挺腰往前一顶,狠狠地磨着敏感的穴肉,轻笑出声,“迟了。” 第42章   郁声被穆四哥结结实实地操射了几次,蔫巴了,趴在炕上默默地垂泪。   穆闻天把他翻过来,面对面抱着:“我行不行?”   汗津津的欧米伽把泪抹在阿尔法结实的胸膛上,瞅着威风凛凛的穷奇文身,突然顾不上生气,猛地抬起头,好奇地问:“四哥,我……我的文身在哪里呀?”   穆闻天:“……”   穆闻天默默地伸手,在他的屁股蛋上摸了一把。   郁声皱起眉:“四哥,你快告诉我。”   穆闻天依言又摸了一下。   郁声有点恼:“四哥,你怎么……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将穆闻天推开些,低头在身上寻找起来——胸前没有,腰上没有,腿上更没有。   就在郁声准备把脚也抬起来看的时候,穆闻天的巴掌再次落在了他的臀瓣上。   郁声的腮帮子微微鼓起,不满地将胳膊背到身后,拍开了穆四哥的手:“干吗呀?”   好好说事呢,为什么总摸他的屁股?   穆闻天的手被拍走也不生气,无奈地俯身,凑到嘀嘀咕咕的小欧米伽耳边,低低地说:“在……呢。”   郁声浑身一僵:“啊?”   穆闻天重复了一遍,手指也落在了他的股沟里,轻柔地滑动:“很漂亮。”   “真……真的吗?”郁声的嗓音软下来,人也跟着软在穆四哥的怀里,难为情地嘟囔,“怎么在那里呀?我……我还想给小柳瞧瞧呢。”   同为欧米伽,他一点儿都不避着谢小柳,还想去找谢小柳玩儿呢。   穆闻天听得快要继续打他的屁股了:“你给他看哪儿啊?这是能给别人看的地方吗?”   郁声支支吾吾:“我……我没想到嘛。”   一般人的文身,多数都在上半身上,再不然,也会在腿上,哪儿像他啊,和阿尔法成结的标志,居然在股缝里。   郁声臊得浑身发红,跪在穆闻天的怀里,伸手去摸自己的臀瓣:“好……好看吗?”   他难堪地喃喃:“就算丑,四哥也不许笑我。”   穆闻天怎么会觉得郁声的文身丑呢?   那朵湿漉漉的小花,不仅仅开在郁声的股缝里,也开在了他的心里。   “好看。”穆闻天不会形容那枝桂花的模样,笨拙地夸赞,“特别好看。”   郁声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他都想好了,如果穆四哥说他身上的桂花文身不好看,他就说四哥胸前长翅膀的大老虎丑。   反正都是文身,谁也别嫌弃谁。   但是,穆闻天亲口承认他身上的桂花文身漂亮,郁声的股沟里瞬间蹿出了一团欲火,躁得微肿的穴口不停地往外涌动着汁水。   他单手勾着穆四哥的脖颈,另一只手探到身下,亲手将肉刃扶正,然后红着脸往下坐:“四哥……”   这含羞带臊的一嗓子,把穆老四喊得头皮发麻,不等郁声继续撒娇,腰就不受控制地摆动起来,直把他操得坐都坐不稳,摇摇摆摆地晃动起身子。   郁声:“不……不行了。”   穆闻天:“行不行?”   郁声被噎得不要不要的,满心悔意,甚至想推开穆老四,去药铺把自己花钱定的牌匾抢回来。   ……什么大夫呀,明知道药没用,还收他的牌匾!   穆老四瞧着郁声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把人往下一按,舒舒服服地操进去,然后慢悠悠地道了句:“你四哥行着呢。”   郁声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哼唧个不停。   “以后,还敢不敢给我乱吃药了?”穆闻天心疼归心疼,操的时候,该往哪儿顶,还是往哪儿顶,“声,回答我的问题。”   郁声眼里的泪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紧抿的唇间漏出一句呻吟:“不……不敢了。”   “我行不行?”   “行……行呢。”   郁声痉挛着攀上情欲的巅峰,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哪里是不行啊?   四哥行得他要受不了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郁声的回答让穆闻天软了心肠,没真的没日没夜地欺负他,往他穴道深处射了两回,就歇了继续的心思。   不为别的,就因为郁声逐渐迷糊的神志——刚经历过汛期的欧米伽经不起撩拨,再操下去,怕是又要陷入无穷无尽的热潮了。   穆闻天最担心的,到底还是郁声的身子。   只是,当他们再分开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穆老爷子派人来催过好几次了。   穆老爷子怕穆老四收不住,把郁声欺负狠了,担心得在院子里跳脚:“这个老四,到底会不会疼人?当郁声是他吗?都累了五天了,还往炕上拐!”   三姨太在一旁笑着劝:“老爷,您也别生气了,孩子们感情好才黏糊,咱就操心喜事吧!”   三姨太不提喜事,穆老爷子还想不到这一茬,脸色登时黑如锅底:“妈了个巴子,我的心思全被这个混账东西糟蹋了!”   “咱也不兴大的排场,在家里闹闹,也挺好。”三姨太嘴上这么说,心里对“闹闹”的定义,却是几十桌的流水席,外加三天三夜的戏。   “不成,不能这么糊弄声。”穆老爷子不甘心地咬紧牙关,见穆老四的院子里还没有动静,烦躁地催促双喜去叫人,“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   双喜哭丧着脸跑到屋子外,却是再也不敢往前走了。   四爷的好事儿要是被他打断了,他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可是,双喜不动,穆老爷子如炬的目光就像是刀片似的,插在了他的背上。   可怜的双喜在穆闻天的屋门前踌躇不前,觉得自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好在,穆老四主动拉开门,勉强救了他一命。   穆老爷子和三姨太赶忙凑上来:“声呢……声呢!”   “爹。”穆老四披着一件大氅,懒洋洋地挡在门前,嗓音嘶哑道,“声睡着呢。”   穆老爷子立刻放轻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踹他的腿:“这都什么点了,你不心疼声,我和你三妈妈还心疼呢!汛期刚过,能这么折腾吗?你……你可真是……”   “好了好了,老爷,声睡着呢。”三姨太在父子间斡旋,“您就少说几句吧。”   穆老爷子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嘴,不过,老爷子到底是不甘心憋着,忍了会儿,就对着穆闻天怒目而视:“你给我过来!”   言罢,气咻咻地转身,直奔祠堂去了。   穆闻天随意将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抓到脑后,关上了卧房的门,轻声叮嘱三姨太:“声刚睡,麻烦三妈妈替我给他备些吃食。”   “还用你说?”三姨太好笑地拍着穆闻天的手臂,示意身后跟着的下人出来,“早就备好了,声想吃什么,咱都有!”   穆闻天这才放心地往祠堂走。   ***   郁声清醒过来,已经是隔天早上的事了。   他做了一堆混乱的梦,梦里的穆四哥凶得要命,掐着他的腰,疯狂地顶。郁声念及此,呻吟着翻身,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腰……   不是梦呀。   郁声委屈巴巴地揉着满是手印儿的腰,费力地从炕上坐起身,抱着被子嗅了嗅。穆四哥的气息还未散去,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正想着,屋门被人敲响了。   三妈妈含笑的声音飘进了郁声的耳朵:“声啊,醒了吗?”   他红着脸披上衣服,摇摇晃晃地跑到门前:“醒了醒了。”   “哎哟,你下炕做什么?”三姨太见门是郁声开的,吓了一跳,“快去躺着。”   裹着衣服的郁声又红着脸爬上了炕。   三姨太笑眯眯地挎着食盒,没让下人跟着进来,一边布菜,一边同他说话:“你四哥让我给你准备些吃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做了些,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谢谢三妈妈。”郁声连忙道谢,“三妈妈做的饭都好吃。”   他说的是实话,先前三姨太炖的汤,他喝了好些呢。   “三妈妈,四哥……四哥呢?”郁声最关心的却不是自己的肚子,而是不知道去了哪里的穆闻天。   三姨太放碗碟的手微妙一顿,垂下眼帘,笑着打趣:“怎么,分开这么短的时间,就受不了了?”   郁声的脸登时红透了,小声嘟囔:“三妈妈……”   “三妈妈逗你呢,你四哥马上就回来了。”三姨太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伸手放下最后一盘菜,“来,尝尝吧,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   饭菜的香味勾起了郁声肚子里的馋虫,他裹着衣服爬下炕,坐在三姨太的身边,拿起了筷子。   三姨太也陪着他坐了下来,只不过她的心思不在饭菜上,而在郁声的身上——郁声裹着老四的衣服,小小一团,看上去愈发年幼了。   三姨太的心里咯噔一声,想起穆老四过了年,就是二十八岁的人了,登时觉得两人年纪差距有些大,声日后怕是要嫌弃的,心里登时涌起了浓浓的急切。   “声啊,你以前……唉,三妈妈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以前,有没有什么婚约?”   叼着筷子的郁声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婚约?”   “别急别急。”三姨太怕他吓到,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菜,“三妈妈就是想啊,你以前若是有婚约,咱怎么都得提前准备着,是不是?”   这么好的声,被抢回去怎么办?   三姨太问得认真,郁声回忆得也认真。   申城的郁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不是什么寻常百姓家。他娘还活着的时候,的确和他提起过婚事,只不过,他娘刚说过没多久就过世了,而他那个早就在外面有了人的爹,更不可能在乎一个病歪歪的欧米伽儿子的婚事,所以,他身上肯定是没有婚约的。   郁声想了一圈,如实回答:“三妈妈,之前的婚约……”   他话音未落,穆闻天就推开了房门,蹙眉道:“之前的婚约?” 第43章   穆老四来得不是时候。   但是,他实在是想见郁声。   穆老四已经在祠堂跪了一夜了,且穆老爷子放下了狠话,只要郁声对婚事有一丁点的不满,喜宴都不会办。   穆闻天什么都不担心,就怕郁声反悔,回来的路上就在犯愁,推门的时候,听他提什么以前的婚约,心里的邪火更是蹿了起来:“你以前有过婚约?”   “哎,老四,你怎么回来了?”三姨太被突然推门而入的穆闻天吓了一跳。   她起身拍了拍郁声的肩膀,心有余悸:“你别吓唬人,郁声没什么婚约,是我在问他以前的事呢。”   穆闻天暗自松了一口气,坐在桌边,把凑过来的欧米伽揉在了怀里:“吃饱了?”   郁声乖乖摇头:“没呢。”   “那你凑上来做什么?”穆闻天失笑,将他的碗拿到手边,“快吃吧,都是三妈妈特意给你做的,别浪费了。”   三妈妈连声附和:“是啊,多吃些,你瞧你多瘦。”   言罢,随便寻了个理由,拎着空了的食盒高高兴兴地走了。   屋内瞬间只剩郁声和穆闻天两个人。   他吃着吃着,不由扭头,悄悄打量四哥的神情。   “瞅什么呢?”穆闻天似有所觉,敛眉低语,“吃你的,别看我。”   “四哥,你早上去哪里了呀。”郁声咽下嘴里的饭,没有闭上嘴,反而丢了筷子,转身跨坐在穆闻天的腿上,执拗地问,“你闻起来……好疲惫。”   他边说,边低头在阿尔法的颈窝里嗅来嗅去。   穆闻天暗觉好笑。   欧米伽的确能闻到阿尔法身上的味道,可更多的,绝对闻不出来。郁声所谓的“闻起来好疲惫”,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但穆闻天稀罕他的一厢情愿:“我没去哪儿,你晚上睡得不好?”   “挺好的。”郁声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再次拿起筷子,“那四哥吃过饭了吗?”   穆闻天摇头。   他立刻捧起碗,嗒嗒地跑到桌子另一边,又盛了一碗饭:“那一起吃吧。”   “声。”穆闻天接过饭碗,沉吟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以前没什么不长眼的阿尔法纠缠过你吧?”   郁声长长地叹了口气:“四哥,我是欧米伽,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阿尔法。”   言下之意,怎么会有阿尔法来纠缠自己呢?   穆闻天还是不放心:“你爹娘会不会背着你,给你定下过婚约?”   “四哥,我不知道呀。”他轻哼着扒饭,藏在桌下的脚轻轻蹭着穆四哥的脚踝,“我只知道,要是有婚约,也肯定在我当初被卖给拍花子的时候,一笔勾销了。”   郁声了解他爹,若有比卖给拍花子更划算的买卖,他现在肯定不在奉天,说不定已经被卖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又遇到什么可怕的人了。   穆闻天得了肯定的答复,心里一喜,端着饭碗计上心来。   单单办个喜宴,自然是不够的,最重要的,还是要登报。只要登了报,谁还不知道郁声是他的人?   穆闻天心里想的事,郁声一概不知,他吃完饭就闹着要去玉春楼:“四哥,你送我去吧。”   “你怎么和老七学坏了,总要去玉春楼?”穆闻天拿郁声没办法,起身拽下挂在衣柜里的皮子,“穿厚些,别冻着了。”   郁声巴巴地点头,然后贴过去,甜丝丝地打起商量:“四哥,咱们一起骑马,好不好?”   穆闻天:“……”   穆闻天叹了口气,顺手披上衣服,带着他出了门。   天冷,穆闻天没依郁声的话骑马,而是开车将他送到了玉春楼的楼下。   郁声抱着许久没见的貂,急急忙忙地往车下跳。   “声。”穆老四没忍住,喊住了他。   “四哥,还有事吗?”郁声循声回头。   穆闻天吸了口气:“过来。”   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弯腰趴在了车窗边。   穆闻天伸手按住他的后颈,与他接了个黏糊糊的吻,然后哑着嗓子叮嘱:“不许给别人看你屁股缝里的……”   “四哥!”郁声不等穆闻天说完,就羞愤地缩回了脑袋,“你说什么呢?”   穆闻天皱眉:“知道了吗?”   欧米伽的面色涨得通红,气鼓鼓地瞪着坐在车里的阿尔法,怀里的小貂也有样学样,瞪着漆黑的眼珠,对着穆老四叽叽叫。   穆闻天默默地盯着郁声看了片刻,没忍住,勾起了唇角:“得了,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你。”   “四哥以后不要胡说了。”郁声的神情缓和下来,临走前,小声嘟囔,“花……花我只给四哥看。”   说完,不等穆闻天回答,就迈开腿,飞快地跑走了。   穆闻天被他说得心痒难耐,差点追上去将人扛回来,直接在车里扒了旗袍,看股沟里的桂花。   但穆闻天好歹是忍住了。   真追上去,郁声怕是要闹脾气的。   跑进玉春楼的郁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摸着自己滚烫的脸颊,敲响了谢小柳的房门。   谢小柳哈欠连天地站在门口,话未说出口,眉毛就先挑了起来。   穆家最小的小少爷满脸春情,双腿扭扭捏捏地贴在一起,抱着一只小貂,垂着头不知道在笑什么。   “哟。”谢小柳伸手将他拉进房门,“你这是……成结了?”   郁声眼里闪过淡淡的羞涩,轻轻点了下头:“嗯。”   “恭喜呀。”谢小柳真心为他高兴,“还好吗?”   “好呢。”郁声见左右无他人,悄咪咪地凑到谢小柳的耳边,小声问,“小柳,我问你个事儿。”   他语气急切,神情忐忑,一看就是要问炕上的事。   谢小柳似笑非笑地翘起二郎腿,倒了一杯茶,细细品味:“你想知道什么?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知无不言。”   郁声咬着下唇,迟疑道:“小柳,你知不知道,成结了的欧米伽……”   谢小柳做好了他要问炕上的事的准备,谁料,他问出口的却是:“你知不知道,成结了的欧米伽,身上的文身一般在哪里呀?”   谢小柳差点把嘴里的茶全喷出来。   谢小柳:“你问这个做什么?”   要知道,欧米伽身上代表成结的文身,是隐私,就算在熟人面前,也不会轻易展示。   不过,谢小柳在玉春楼的地位不同常人,倒还真见过几个文身。   他轻咳了几声,放下茶碗,陷入了沉思:“有人在肩头,也有人在手臂上,还有的在胸口。”   “有没有……往下一点的?”   “往下?”谢小柳恍然大悟,“你的文身在腿上?”   “差……差不多。”郁声眼神飘忽。   “那也很好啊。”谢小柳不知他的文身在股缝里,真心实意地夸赞,“阿尔法会喜欢的。”   郁声不抱希望地追问:“真的吗?”   “自然啦。”谢小柳很有经验地颔首,“你想啊,如果文身在腿上,阿尔法在炕上,就可以把你的腿拎起来亲了。”   郁声唰地抱住雪貂,眼睛瞪得老大:“拎……拎起来……”   他想到了穆四哥把自己压在炕上,掰开屁股蛋亲的模样,颤颤巍巍地“嗯”了一声:“这样啊。”   谢小柳一看郁声的神情,就知道他在炕上感受过这个姿势,忍笑凑过去:“舒服吗?”   郁声不由自主地点头,然后羞恼地将脸埋进小貂的肚皮:“哎呀,小柳,你说什么呢?”   “好好好,我不说了。”谢小柳扭开头,强压下笑意,“你还想知道什么?快问吧。”   他难为情地哼唧:“没了。”   “真没了?”谢小柳还想逗逗他,“你现在不问,我以后说不准不乐意告诉你呢。”   郁声仓皇抬头:“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可是有阿尔法的人,这些事,问我做什么呢?”   “我……”   谢小柳见他懵懂,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的脑门:“哎呀,炕上的事,问你家的阿尔法呀!”   提起自己的阿尔法,郁声的腮帮子就鼓了起来:“小柳,我要去药铺把牌匾要回来!”   谢小柳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药铺,但也没多问:“怎么?那药……”   “不管用。”郁声托着腮帮子,气得不行,“他怎么好意思收我的牌匾?”   明明是四哥自己厉害,和药没有关系呀。   谢小柳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还好你送牌匾的时候,没说原因,要不然,你四哥不得气死?”   “我四哥倒还好,反正最后吃苦的是我。”他小声嘟囔了几句,揉着貂软绵绵的肚皮,叹了口气。   “怎么吃苦的是你呢?”谢小柳再次愣住。   可惜,郁声没心思解释了,他腾地蹦起来,拉着谢小柳往楼下跑:“快,陪我去药铺!”   牌匾大概率是要不回来了,郁声也没脸杵在药铺里,嚷嚷四哥曾经喝过壮阳药的事,但他得问清楚,先前的那些药,正常人喝了会不会出事。   谢小柳被郁声扯下楼,哭笑不得地看着停在玉春楼前的车:“你去药铺讨说法,还让你四哥带你去?”   四爷的脾气……有这么好吗?   “哎呀,我四哥不会在意的。”郁声心知自己的小心思四哥全知道了,便有些破罐子破摔,“就算在意,也不会和我置气的。”   “你呀。”谢小柳无奈地摇头,然后在上车前闭上了嘴。   “四哥,四哥。”郁声还没上车,就开始叫唤,钻进车厢后,更是软绵绵的就趴在椅背上,急切地催促,“四哥,带我去药铺吧。”   穆闻天的眼皮微微一跳:“嗯?”   “不是给你买药啦。”他压低声音,心虚地嘀咕,“我……我之前给他们送了两块大牌匾,还没讨说法呢。”   “你可别瞎折腾了。”穆闻天听得头皮发麻,一口拒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的有病呢。”   “不会的。”郁声伸着胳膊搂住穆闻天的脖子,软着嗓子撒娇,“四哥,带我去嘛。”   穆闻天坚定的神情在他的软磨硬泡下,渐渐软化。   于是,谢小柳眼睁睁看着眉头紧蹙的穆四爷无声地叹了口气,嘴里说着什么“拿你没办法”,然后转着方向盘,当真载着他们往药铺去了。 第44章   谢小柳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这……这算是什么事儿?   容不得谢小柳多想,郁声已经坐回了座位,抱着貂,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小柳,我日后成婚,你一定要来呀。”   “这是自然。”当着穆四爷的面,谢小柳不敢开玩笑,规规矩矩地坐着,“你成婚,我怎么会不来呢?”   郁声笑着笑着,忽然一愣:“对了,我之前去药铺的时候,你也在买药。小柳,你现在还在吃药吗?”   “在吃。”谢小柳无奈地摇头,“不过吃得不多了。”   “是药三分毒。”郁声皱了皱鼻子,嘀嘀咕咕地劝,“小柳,你还是……”   他话未说完,自个儿先叹了口气。   欧米伽不吃药,又能怎么办呢?   就算通过打针来延缓汛期,也至多打三针,再多,就没有用了。   两个欧米伽显然想到了一处,抱在一起唉声叹气,连开车的穆老四都忍不住向后瞥了一眼。   欧米伽的难处,他身为阿尔法自然不能感同身受,但郁声……怎么说都被他惯得可以,怎么跟着一起叹气呢?   穆老四想起早间三妈妈说的话,心里猛地生出了危机感。   若是郁声嫌弃他,跟别的阿尔法跑了,怎么办?   穆老四念及此,心狠狠一跳。   “四哥,快到了。”   郁声的声音唤回了穆闻天的神志,他仰起头,透过车窗玻璃,瞧见了药铺的牌匾。   与先前不同,药铺的招牌下不再空无一物,而是挂起了两块匾额,还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缠上了鲜艳的红绸。   “妙手回春,药到病除。”郁声皱着眉念了一遍,看也不敢看穆四哥的神情,车一停,就抱着小貂,拉着谢小柳,一溜烟地跑进了药铺。   可到了药铺,他并没有直接嚷嚷着让掌柜的把牌匾卸下来,而是攥着谢小柳的手,神神道道地问:“有没有……让人不那么行的药?”   谢小柳:“?”   谢小柳恍然大悟:“小少爷,你是嫌你的阿尔法太厉害?”   郁声把小貂塞进毛茸茸的领子,揣着手叹气:“是啊,一弄就在炕上待好几天,谁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着,总比一个人硬挺过汛期舒服。”   “……也是。”郁声想起自己第一次汛期,在客栈里失去意识的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所以,小少爷,还要把牌匾要回来吗?”谢小柳望着他,揶揄道,“要的话,我替你和掌柜的说。”   “不用了。”他难为情地吸着鼻子,自言自语,“本来就是我的问题,是我误会了四哥……唉。”   谢小柳听郁声提起穆闻天,不由好奇地问:“小少爷,你是怎么知道四爷行的?”   “我……我当然知道啦。”郁声揉着腰,心不在焉地回答,“唉,说起来,都是流言蜚语害了我,要不然,昨天也不必白白受了一天的罪!”   他的这番话,导向性已经很明显了,若是谢小柳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身上,肯定能听出他与穆闻天之间的猫腻,可惜,一道走进药铺的身影打乱了谢小柳的思绪。   谢小柳一把将郁声拉到身后,蹙眉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李想成摘下头上的帽子,干涩地笑了笑:“小柳,你是在躲我?”   郁声闻言,小心翼翼地从谢小柳的身后探出了脑袋:“这是谁啊?”   李想成这才瞧见他,眼底闪过一道诧异:“你是……”   话音未落,穆闻天已经从药铺外冲了进来:“声!”   郁声应声抬头,乖乖地跑过去,抱住穆四哥的手臂,语速飞快地汇报情况:“四哥,这个人缠着小柳!”   穆闻天见他无事,松了口气:“别怕,四哥在呢。”   郁声忙不迭地点头,然后继续紧张地盯着谢小柳身前的男人,生怕他做出什么让谢小柳受伤的举动。   穆闻天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局促的李想成,薄唇不自觉地抿起。   他原本在车上思考如果郁声曾经有过婚约,自己该怎么办,正是烦躁之际,余光瞥见了急匆匆地往药铺走的李想成。   不得了,这李想成不是别人,正是他家老爷子曾经看中的儿婿。   穆闻天坐不住了,李想成前脚走进药铺,他后脚就跟了上去。   “我们之间没可能。”谢小柳拍开了李想成伸到自己面前的手,“你别来找我了。”   李想成执着地追上他:“小柳,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家里给我定的亲,我绝对不会点头。我只想娶……”   “你想娶谁,与我无关。”谢小柳无情地打断李想成的深情告白,目光落在郁声身上,微微一怔,继而停下脚步,硬着头皮道,“我与穆家七少爷的事,您没听说过吗?”   此话一出,郁声和李想成齐刷刷愣住。   郁声知道谢小柳对七哥没感觉,脑子稍微一转,就知道七哥是谢小柳为了摆脱纠缠自己的阿尔法寻的借口。而李想成则在想,穆博天到底哪里比自己强。   唯有穆闻天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在提防着眼里明显只有谢小柳的李想成。   “穆七少爷……”李想成面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你要和他成婚?”   谢小柳的目光冷了下来:“不论我与穆七少爷成不成婚,都与你没有干系。”   李想成心知从谢小柳的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得看向穆闻天,寄希望于穆家的四爷能给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哪知,穆闻天对上他的视线后,第一反应,是把站在身边的郁声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李想成满心的话被穆老四的举动硬生生地噎了回去:“四……四爷?”   “嗯。”穆闻天生怕李想成在谢小柳那儿碰壁,扭头就来勾搭自己的声,态度生硬地颔首,“幸会。”   李想成:“……”   李想成将帽子重新戴回头顶,看了看穆闻天,又瞧了瞧谢小柳:“原来你真的要嫁人了,抱歉。”   如果谢小柳要嫁给穆老七,穆闻天的出现就有了原因。   穆闻天闻言,微微挑眉,搂着郁声的胳膊继续收紧:“嗯,不日成婚,贵府会收到请帖的。”   李想成面上的无措绷不住,望着浑身紧绷的谢小柳,千言万语汇到嘴边,都成了叹息。   李想成离去前,最后一次来到他的身前,言辞诚恳:“之前不小心咬了你,你可……”   “我无事。”谢小柳猛地攥紧了拳头,嗓音里出现了明显的颤抖,“只是咬一口,我还不至于非你不可!”   李想成无意惹他生气,连忙为自己辩解:“小柳,我不是那个意思。”   “郁小少爷。”可惜,谢小柳已经不乐意继续和他说话了,欧米伽走到了郁声身旁,“我们回去吧。”   被穆闻天抱在怀里的郁声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见穆四哥没有撒手的意思,不得已,用手指抠了抠男人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穆闻天不情不愿地收手,看着郁声搀住谢小柳的胳膊,嗒嗒嗒地往药铺外跑,不爽地蹙起了眉。   得,又把他丢下了。   心生不满的穆老四一言不发地跟上两个欧米伽,先将谢小柳送回玉春楼,再带着心事重重的郁声回家。   郁声已经知道纠缠谢小柳的人是李家的少爷,抠着手指犯愁:“四哥,小柳不想嫁给李想成,李想成会不会强迫他呀?”   “不至于。”穆闻天用食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虽不喜他提别的阿尔法,但也不屑于随意贬低人,“这李家的少爷曾经是老六的同学,人品可以,不会随意强迫人的。”   郁声稍稍安心,抱着小貂继续想东想西。   穆老四知他在意朋友,也就没多说些什么,照常和他吃饭聊天,等夜深要歇息的时候,才旧事重提。   彼时,郁声已经脱了皮子,穿着薄薄的白色睡裙,窝在炕上看报纸。   穆闻天站在桌边,脱了外衣,一回头的工夫,就见他趴在棉被上,跷起了两条纤细的腿。   雪白的裙摆随着欧米伽的动作,跌落在腿根处,仿佛一朵又一朵盛开的花。   穆闻天的喉结滚了滚,走过去替他盖被子:“看什么呢?”   “报纸上说,谢小柳和李想成曾经在茶馆幽会。”郁声翻了个身,丢开报纸,勾住穆四哥的脖子,软绵绵地靠过去,“四哥,那个茶馆我们也去过。”   穆闻天垂下眼帘,顺势搂住他的腰:“想起来了?就是那家茶馆……先前是老爷子的意思,约你和李想成在茶馆里见面。”   “就是那次吗?”郁声瞪圆了眼睛。   “嗯,就是那次。”穆闻天撩开了他的裙摆,心思不在别人身上,直接将大手贴在微凉的腿根上,餍足地眯起了眼睛,“声,你准备什么时候嫁给我?”   郁声“呀”了一声,面色微红:“四哥……”   “怎么,要反悔?”穆闻天的手猛地用力,膝盖也挤进了他的双腿之间。   属于阿尔法的气息弥漫开来,郁声怂怂地夹着腿,盯着四哥胸口的穷奇,迟疑地点头:“都……都行。”   穆闻天被他的回答逗乐了:“什么叫都行?”   “四哥,这事儿我说了又不算。”郁声被穆四哥的笑惹恼,挣扎着翻身,气鼓鼓地趴在床上,“我……我又不是不想嫁。”   他都和穆四哥成结了,怎么会不想嫁呢?   穆闻天满心欢喜,揉了揉郁声的屁股,又把他翻过来:“说好了啊,不许反悔。”   “不反悔。”郁声温热的喘息一股脑喷在穆闻天的耳根后,边承诺,边不知死活地含着四哥的耳垂轻轻吮吸。   穆闻天下腹一紧,欲火腾地冒了起来,嗓子也哑了:“声,别闹。”   “没闹。”郁声松口,羞涩地喃喃,“我喜欢四哥,四哥想弄就弄吧。”   “哎哟喂。”穆闻天直接被他说硬了,弓着腰吸气,“别惹我啊,再弄一回,你的屁股还能好?”   “四……四哥说什么呢!”郁声自己说要弄也就罢了,穆闻天一说荤话,他就受不了了,蹬着腿闹,“不弄了,睡觉!”   “成,睡觉。”穆闻天搂着郁声,伸手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中寻到他湿软的唇,硬是缠缠绵绵地亲了几口,然后才老实地闭上眼睛。   可穆闻天想睡了,郁声反而哆嗦起来。   他抬起腿,小心翼翼地夹住阿尔法的腰,濡湿的内裤也顺势贴在了阿尔法半勃的欲根上。   “声。”穆闻天隐忍地掐住郁声的腰,“真要啊?”   “不要。”他扭了扭,理所当然地说,“四哥帮我揉揉就好了。”   “揉什么……”穆闻天没好气地翻身,将胡闹的欧米伽搂在身前,拍着他柔软的臀肉,深深地叹息。   真揉了,谁还能睡着?   不过,穆老四也就嘴上能拒绝,等郁声舒舒服服地睡去后,照样任劳任怨地起身,拿了帕子替他擦身上的汗,又自己用手解决了一回,才心力交瘁地躺回了炕上,然后等不及天亮,就骑马赶去报社,将婚讯登了报。   几日后,一份报纸摊在申城郁老爷子的面前。   他满是皱纹的手发着颤,似是不可置信,指尖悬在模糊的照片上,不敢落下,许久以后,才欣喜道:“准备嫁给穆四爷的……真是我们家声?” 第45章   两条纤细的胳膊从郁老爷子的身后缠上来,红彤彤的指甲抠着报纸的边缘,不甘心地留下几道浅浅的褶皱:“老爷,您看什么呢?”   郁荣猛地转身,抖着报纸,激动道:“婚讯啊!”   年轻的姨太太兴趣缺缺地缩回被子:“一则婚讯罢了,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老爷想起来,娶我的时候,没登报啊?”   郁老爷子面上滑过一丝尴尬,咳嗽连连:“我们不是说好,不再提这事儿了吗?我是续弦,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登报不是给人笑话吗?”   “不光彩?怎么就不光彩了?!”郁荣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姨太太先恼了,“当初把我肚子搞大的不是你?好啊,郁荣,你现在觉得不光彩了,那你倒是把我休了啊!”   郁老爷子自然舍不得将娇滴滴的姨太太休掉,连忙扔了报纸,凑过去哄:“你看你,一说婚事就着急……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还这么任性。”   姨太太眼底涌起得意,手掌轻轻地贴在了小腹边:“郁武刚出生没多久,我这就又有了,老爷你想要女儿还是儿子?”   郁荣笑着拉下床帐:“都好。”   “我呸,都好什么?”姨太太不买他的账,冷哼着翻身,“老爷别以为我不知道,您就想要阿尔法儿子!”   她也正是因为生下了阿尔法儿子,才真正迈进郁家的门的。   姨太太念及此,不由想到了郁荣的发妻——她没名没分的时候,就听郁老爷子抱怨过,说自己的发妻膝下只有一个欧米伽,还是个体弱多病,完全没办法继承家业的欧米伽。   那时,郁荣话里话外就透露出了想要休妻的念头。只是郁家再怎么落魄,在申城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无缘无故休妻,会落人口实。郁荣生怕被人耻笑,就将现在的姨太太,也就是当时的小情人养在了外面。   “老爷,我跟你说实话吧,”姨太太叹了口气,“当初,我也没想到真的能嫁给你。”   姨太太说的是实话。   她本以为自己要被郁荣养在外面一辈子,甚至做好了生下孩子依旧没有名分的准备,谁知道,郁荣的发妻居然病死了呢?   连那个病歪歪的欧米伽,都被他们用药药倒,送到了拍花子的手上。   “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郁老爷子听姨太太提起自己的发妻,一骨碌爬起来,“哎哟,你是不知道……”   郁荣话音未落,躺在床上的姨太太未语泪先流:“好啊,你现在娶了我,后悔了是吧?”   “你哭什么啊?”郁老爷子看到她的眼泪就头疼,“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姨太太勉强止住泪,气恼道:“你说!”   “我那病歪歪的儿子……就是那个被咱们药倒,卖给拍花子的儿子,要嫁人了。”郁老爷子把报纸重新拎起来,指着报纸上的照片,激动得差点语无伦次,“你看,你瞧瞧,白纸黑字,真真的呢!”   姨太太闻言,先是一愣:“他……不是被咱们卖给拍花子了吗?”   也就值几十块钱,还不够买胭脂呢。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郁荣压根不关心郁声的遭遇,只一个劲儿地重复,“但是他要嫁的,可是奉天城的穆四爷!穆四爷你知道是谁吗?奉天的穆闻天啊!”   “穆四爷……穆家?!”姨太太脸上的茫然很快被惊喜替代,“真是那个穆家吗?”   “报纸上登的,还能有假?”   “那可真是……真是……”   “还能是什么?”郁荣笑得合不拢嘴,将报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收在怀里,“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是郁声的亲爹,他要成婚了,能不请我去?”   “……以后我就是穆家四爷的岳丈了,这申城还有谁敢与我作对?”郁老爷子做起了美梦,躺在姨太太的身边,仿佛看见了穆闻天带着郁声来申城,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场景。   姨太太比郁老爷子清醒些,或者说,郁声不是从她的肚皮里出来的孩子,到底不信任,激动过后,心里满是担忧:“老爷,郁声会不会记恨我们将他卖给拍花子?”   “我是他爹!”郁荣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没有我,能有他?再说了,要不是我把他卖给拍花子,他能攀上穆家?”   “也是。”姨太太被说服了,也跟着畅想起来,“老爷,我虽说不是郁声小少爷的亲生母亲,但好歹也嫁给了你,算是他的半个娘,他不会和我过不去吧?”   郁荣眼睛一瞪:“他敢?!”   “万一敢呢?”   “那咱们就和穆家人说理去。”郁荣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我是他的亲爹,你生的孩子是他的亲弟弟,他要是不管我们,我们就让穆家人知道,他是个不忠不孝的人,到时候婚礼取消,难受的不还是他自己吗?”   郁老爷子自以为拿捏着郁声的一切,得意扬扬地等了好些天,却一直没等到婚礼的请柬,终是意识到,郁声或许真的要与郁家断了干系,登时急了。   好不容易有一个能和穆家搭上关系的机会摆在郁荣的面前,他哪里肯撒手?久等无望后,他撂下了申城的生意,带着姨太太和刚出生没多久的儿子,登上了前往奉天的火车。   而远在奉天的郁声,正被谢小柳按在椅子上“审问”。   他和穆闻天的婚事一登报,整个奉天城都炸开了锅。   谢小柳凶巴巴地问:“是不是四爷强迫你了?”   郁声眨眨眼:“没有。”   “那你怎么忽然就要嫁给四爷了?”谢小柳想不通,“穆老爷子认你为义子的事,人尽皆知,要不是四爷强迫你,你想嫁谁不成?前段时间,穆老爷子不是还在帮你物色阿尔法吗?……难不成是四爷以身份要挟你,强迫你就范?!”   眼见谢小柳越猜越过分,郁声连忙心急地解释:“没有的事儿!四哥对我很好!”   “郁声,咱们还是不是朋友?”   “是……是呀。”   “那就和我说实话,你和四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郁声揪着裙摆上的珍珠,蹙眉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被强迫的?”   “自然是因为四爷……”谢小柳话说一半,忽地想到穆闻天在郁声面前的模样,有些噎住。   他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穆闻天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和在郁声面前,差别太大,让他一时转不过来弯儿罢了。   谁知道“炕见愁”的穆四爷遇上娇滴滴的郁声,竟然变得那么温柔?   “四哥真的很好。”郁声见谢小柳不说话,自顾自地解释起来,“我……我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他的。”   “行。”谢小柳烦躁地坐在他身边,勉强信了他的话,“那穆老爷子有没有强迫你?”   “也没有。”郁声抱着小貂,认认真真地发誓,“如果我骗你,就让我……”   谢小柳没让他将誓言说完:“得了得了,我信你。”   郁声这才满意,晃着腿,慢吞吞道:“小柳,你别担心我,这婚事我真的点头了。”   “好吧,少爷,您点头,我心里就安心了。”谢小柳没好气地轻哼,起身揉揉他的脑袋,“走吧,也不知道你结婚以后,还能不能出来。咱们出去逛逛?”   郁声听到“逛逛”就兴奋,抱着貂跟在谢小柳的身后往屋外走,走了两步,又纳闷起来:“为什么结婚了就出不来?”   “哎哟,我的少爷。”谢小柳快服了他了,“您可真是……这算是什么问题?成结的欧米伽要是怀了孕,还怎么出门?”   倒也不是不能出门,但是到时候,孕期的反应稍微激烈一点,就是想出门都难。   郁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谢小柳当他听明白了,揣着手继续往门外走,谁料,还没走几步路就听到了他的小声嘟囔:“怀就怀,我让四哥带我出门就是了。”   谢小柳:“……”   得,是他白操心了!   这厢,谢小柳带着郁声出了门;那边,从火车上下来的郁老爷子冻得面色铁青,正拉着路人问路呢。   “喂!”郁老爷子揪住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汉子缓缓扭身,露出了布满伤疤的脸。   郁荣吓了一跳,瞬间蔫了,怂了吧唧地拱手:“劳驾,请问……穆家往哪边去?”   “你要去穆家?”汉子掸了掸手上的灰,见郁荣衣着不凡,了然地颔首,“穆家的四爷要成婚了,你是去参加婚礼的老爷吧?”   郁荣忙不迭地点头,刚熄灭的嚣张气焰再次膨胀起来:“那可不?这婚事啊,穆家不请我都……”   可惜,汉子在车站做工,每日见到的老爷比郁荣一辈子见的都多,压根懒得听他吹嘘,转身搬起地上的货物,头也不回地往车站外走:“你拿着请帖出站,就能看到穆家的人了。”   “请帖?”郁荣一愣。   汉子见他挡到自己的路,不耐烦地催促:“没请帖,你怎么参加四爷的婚礼?”   “哦哦哦,有……我有。”郁荣心虚地让到一旁,目送汉子远去,脸上的神情逐渐狰狞。   他根本没被邀请,哪儿来的请帖?   “老爷。”同样冻得哆哆嗦嗦的姨太太,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儿子,心急地凑上来,“我们……我们怎么办?”   “先住下来。”郁荣阴沉着脸往车站外走,“没请帖算什么?我们这样的身份,穆家能不让我们进门?”   郁老爷子说完,裹紧了单薄的外衣,一边催促姨太太跟上自己的步伐,一边在心底暗暗咒骂着郁声。   要是郁声给他发了请帖,他至于在寒风中受冻吗?   真是个不孝子! 第46章   北风吹散了刚离开车站的郁老爷子的谩骂,也吹散了准备去听戏的郁声嘴里冒出来的嘟囔。   谢小柳裹紧了外衣,没好气地望着身旁娇气的小少爷:“你说什么呢?”   “小柳,我四哥没来接我。”郁声抱着貂,气呼呼地四处张望,“他送我来玉春楼的时候说了,会在楼下等我的。”   “许是有急事吧。”谢小柳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搀住他的手臂,“走吧,再不走,要下雪了。”   他都打算好了,先带郁声去梨园听戏,再找个饭馆好好吃一顿,保准让穆家新认的小少爷玩得乐不思蜀,不想嫁人。   可谢小柳千算万算,没算到郁声的心思全然不在吃喝玩乐上。   郁声站在玉春楼的楼下左顾右盼,连黄包车来了都不肯动,非要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盯出穆四哥的影子才罢休。   “他的车还在呢。”他失落地喃喃,“人也不应该走远了才对呀。”   “小少爷,四爷那么大一个人,还能走丢不成?”谢小柳气也气了,催也催了,这会子只知道乐了,“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我就给玉春楼的管事留个信儿,让他转告四爷,我们去听戏了,好不好?”   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郁声不情不愿地点头,亲自跑回楼里,对着管事反复叮嘱,生怕人家把梨园的地址说错,还要了纸笔,一笔一画地给穆闻天留了纸条。   郁声巴巴地将纸条折起,递到管事手里:“你见了我四哥,让他快些去找我。”   管事忙不迭地应了:“放心吧,保准不会出错。”   郁声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却说穆闻天也没走远,只在玉春楼不远处的客栈里蹙眉抽烟。   他面前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自称是郁声的亲爹,气势汹汹地质问,为何穆家没有给申城的郁家发请帖。   “我是他爹!”郁荣情绪激动,双手不断地挥舞着,“我不点头,他怎么能嫁人?”   其实,郁老爷子的腿在发抖,心也在打鼓。   他面前站着的,可是穆家的四爷啊!   但是,郁荣回想起前夜姨太太吹的枕边风,咬着牙,强忍住怯意,继续发脾气:“且不说你们没有给郁家发请帖,就连聘礼也没有送到郁家,我们怎么可能点头,让郁声嫁进穆家?”   一直没说话的穆闻天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   他吐出一口烟,哑着嗓子反问:“聘礼?”   郁荣理所当然地颔首:“对!聘礼!郁声是我的儿子,你穆四爷要娶他,难道不下聘吗?”   这话,是姨太太教郁老爷子说的。   姨太太想得理所当然:“老爷,郁声怎么说,也是你的儿子,你怕穆家做什么?你没听人说,穆家的老四,二十七岁还没欧米伽,是有隐疾,还在床上有点……那什么的缘故吗?所以,我们家的孩子嫁进穆家,是吃亏呢!”   郁荣自然不觉得郁声吃亏,但他听明白了姨太太话里的意思,眼前一亮:“是啊,我怕什么?是穆家对不起咱们!”   被姨太太说服的郁荣脑子一热,说出了先前的一番话。   郁荣原本是认不出穆闻天的。   他在客栈住了一晚,勉强适应了奉天的冬天,准备出门买些厚衣服的时候,听见店小二和客人闲聊,说四爷的车在玉春楼前停了许久了。   玉春楼是什么地方,初来乍到的郁老爷子并不知道,不过,他能偷偷将情人养在府外,自然对花街柳巷不陌生,一听玉春楼的名字,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嗐,敢情穆家的四爷还逛窑子啊?   郁荣自以为拿捏住了穆闻天的把柄,涨红了脸冲到车边,以“郁声亲爹”的身份,将穆闻天拉进了客栈,寻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色厉内荏地要求穆家将聘礼补上:“我可以不追究你们不发请帖,可是聘礼,怎么说,也不能少于这个数。”   郁老爷子伸手比画了一下。   “这个数?”穆闻天叼着烟,冷嗤,“也太少了些。”   郁荣比画出的数,穆老四就算是平日里给郁声零花,也嫌拿不出手。   郁荣噎了一噎,勉强压下心底涌起的狂喜:“四……四爷既然有心,那一切都好说。”   穆闻天煞有介事地颔首:“我对郁声,自然有心。”   “聘礼……”   “不过,我给郁声的聘礼,与你有什么干系?”穆闻天不耐烦地打断郁荣,“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也不知道你还想见郁声做什么,但是话我得给你说明白了……穆家不欢迎你,也不希望你出现在喜宴上。”   郁荣闻言,急得差点跳起来:“四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穆闻天往客栈外瞄了一眼,似是见到了郁声的身影,也急起来,“听不懂人话?”   言罢,抬腿就要往外走。   郁老爷子哪里肯让快到手的聘礼飞走?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了穆老四的衣袖:“四爷,你……你真要这么逼我,那我也把话撂在这里!如果没有聘礼,我是不会让郁声嫁进穆家的!”   郁荣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的威胁有用,见穆闻天停下脚步,立刻补充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点头,你别想娶我的儿子!”   穆闻天的额角猛地暴起青筋:“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我……我不会让郁声进穆家的门的!”郁荣尚未发现穆老四动了怒,气势汹汹地重复,“没拿到聘礼,我凭什么将儿子送进你们穆家?赔本的买卖,换了谁也不会做!”   郁老爷子话音未落,穆闻天就抽出了枪。   男人修长的手指拂过枪管,在郁荣刷白的面色里,缓缓抬起了胳膊。   穆闻天一手烦躁地插进发梢,一手端着枪:“真是个听不懂人话的愣子……你话怎么这么密呢?再多说一个字儿,老子直接崩了你!”   郁荣在申城当了大半辈子的老爷,从未见过枪,更别说被枪管顶着脑袋了,被穆老四这么一指,直接吓得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穆老四起初还当郁荣在装蒜,伸出脚踢了踢瘫软的郁老爷子,见地上的人真的没有反应,才意识到郁荣真的晕了,登时气乐了。   他也不是真的要崩了郁荣。   就算真的要崩,也得等郁声点头了不是?   穆老四忍着烦躁,单手拎着郁荣的衣领,一路将人拖出了角落。客栈里的店小二和客人们见状,全都凑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四爷,这人谁啊?”   “四爷,您干吗呢?”   “四爷,这人……还有气儿吗?”   “有气。”穆闻天眯起眼睛向外瞅了一眼,没瞧见郁声的身影,心里滚过一阵郁闷,直接将郁荣丢向了店小二,“看着他,过一会儿要是没醒,直接送医院,药费算我的。”   “好嘞。”店小二察觉出穆闻天言辞间的厌弃态度,也不甚在意晕厥的郁荣,将人随意搬到没有客人坐的桌椅边,“四爷,您有事儿就去忙吧,这里我给您看着!”   穆闻天点了点头,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风雪里。   玉春楼前空无一人,只有几行快被积雪覆盖的脚印提醒着穆闻天,原本在这里等着他的人已经走了。   “妈了个巴子。”穆闻天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声跑了,他上哪儿去找?   穆老四闷头走进玉春楼,还没开口询问,管事就主动跑了过来,递上了郁声留的纸条。   “小少爷特意嘱咐我,见着您,就把纸条给您。”   “有劳。”穆闻天心里一松,展开了纸条——四哥,我和小柳去梨园听戏了,你快点来找我哦。   秀秀气气的字迹里透着郁声特有的委屈。   穆闻天眼前浮现出欧米伽眉心微蹙的模样,满心柔软,将纸条好生叠好,塞进口袋,转身开车往梨园去了。   另一边。   满腹心事的郁声从黄包车上跳了下来。   谢小柳忍着笑,牵起他的手:“你可知道今天的戏票有多难买?”   “是吗?”郁声心不在焉地附和着谢小柳的话,说话时,偷偷摸摸地扭头往回看。   “瞅什么呢?”谢小柳明知故问,“汛期都过了,你还看啊?”   他被抓包,红着脸垂下头:“小柳,我汛期没过多久,你……你别笑话我。”   郁声言下之意,自己黏着穆闻天是正常的。   哪家刚过汛期的欧米伽能离开阿尔法呢?   谢小柳没有揭穿他蹩脚的借口,拉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小少爷,我没跟你说笑,今天的戏票可难买了,要不是我提前和戏院的老板打了商量,今天我俩都进不来呢。”   “真的吗?”郁声闻言,暂时将注意力放在了戏票上。   他在申城时并不经常听戏,一来,是他身子骨弱,他娘舍不得他出门;二来,郁荣很少给他钱,他囊中羞涩,自然也没闲钱出门听戏。   不过,谢小柳手中的戏票上写的戏班名字,就算是不常听戏的郁声,也有所耳闻。   “是他们……”他诧异地抱紧了怀里的貂。   “知道厉害了吧?”谢小柳得意地扬起下巴,“走吧,小少爷,今儿个就让我带你好好玩玩。”   谢小柳边说,边将郁声拉进了戏楼。   于是乎,将车停下的穆闻天只瞧见了他们消失在戏楼里的背影。   穆老四连忙大步流星地追上去,结果还没走进戏楼,就被拦住了。   戏院的售票员为难地杵在穆四爷面前:“您……您有票吗?”   穆闻天愣住,在寒风中掏了掏口袋,只掏出一把枪。   穆闻天:“……”   得,这年头,没有戏票,连媳妇儿都见不着了! 第47章   “您……您没票啊?”售票员尴尬地搓着手,“没票,今儿个还真进不去。”   穆老四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没有为难售票员,而是让到一旁,寻思着在戏楼前找个票友,将人家手中的票买下来。   这不找不要紧,一找,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了揣着手,戴着瓜皮帽的穆老七。   穆闻天眼前一亮,疾步上前,把弟弟从人群里拎了出来:“老七!”   穆老七恍恍惚惚地抬头,看清穆闻天的脸,瞳孔猛地一缩:“四哥,我……我就是来听戏,没干什么不好的事,你别把我逮回家!”   穆闻天懒得听弟弟欲盖弥彰的解释,手往前一伸:“票。”   穆老七的神情瞬间垮下来:“哥,这票很难买,我提前一个月预订,才买到一张。”   “这么难买?”穆老四闻言,不由有些诧异。   他家老七不学无术,平日里不仅仅是玉春楼的常客,还是戏楼的常客。戏楼的老板见了穆博天,连戏票钱都不敢收,今日这场戏却连他都得提前一个月预订,说明票是真的难买。   “四哥,你就让我进去吧。”穆博天忙不迭地双手合十,“我都等了一个月了。”   “这样啊……”穆闻天垂下眼帘,“四哥明天给你买别的票。”   言罢,毫不犹豫地将穆老七手中的票抢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戏楼。   穆老七哪里敢和穆闻天争?   他自知看戏无望,哭丧着脸揣起手,委屈巴巴地蹲了下来。   穆老四拿着弟弟的票,艰难地挤上楼,刚想松一口气,就发现戏楼上的人比戏楼下还多,连包厢前都站满了激动的票友。   穆闻天看得眉头直皱,心里的担忧不断扩大,既担心郁声被挤到,又担心戏楼里有不长眼的阿尔法盯上郁声,整个人都烦躁起来。   缩在包厢里的郁声也吓着了,攥着谢小柳的衣袖,喃喃:“怎么……怎么这么多人呀?”   “这戏班名气大。”谢小柳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咱们就在包厢里,不出去。”   郁声忙不迭地点头,沉默片刻,又问:“小柳,你说人这么多,我四哥能找到我吗?”   谢小柳实话实说:“四爷没戏票,怕是进不来呢。”   郁声不甘心地嘀咕:“可是我四哥厉害呀。”   谢小柳:“……”   谢小柳:“小少爷,四爷再厉害,没票也进不来。”   “好吧。”郁声失落地垂下眼帘,紧紧地抱着雪貂,在包厢里乖乖缩成一团,大有戏结束前一下也不动的架势。   谢小柳看郁声可怜,不好意思继续开玩笑,轻咳着拿来果盘,挑着好吃的零嘴递到他的面前:“尝尝。”   “甜吗?”郁声得到肯定答复后,将零嘴塞进嘴里,片刻后,惊喜地挺直了腰,“甜的。”   于是乎,穆老四皱着鼻子,艰难地循着一丝桂花香闯进包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团在靠椅里,塞了满嘴零嘴,乐不思蜀的郁声。   郁声先是被开门声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后,立刻笑弯了眼睛。   他把小貂往谢小柳怀里一丢,欢欢喜喜地扑过去:“四哥!”   穆闻天接住了扑过来的欧米伽,微微一叹:“让我好找。”   郁声勾着男人的脖子,甜丝丝地问:“四哥来找我,是不是看见我留的字条了?”   “看见了。”穆闻天旁若无人地用大手罩住了他柔软的臀瓣,把他牢牢托在身前,“就是没想到这场戏的戏票这么难买,耽误了些时间。”   郁声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四哥,你买到票了?”   穆闻天沉默片刻,想到还在戏楼前的穆老七,轻咳一声:“不算是买的……遇到老七了。”   “七哥?”郁声一怔,“四哥,你怎么抢七哥的票呀。”   “不抢,怎么来找你?”穆闻天没好气地屈起手指弹他的脑门,然后走到谢小柳的身边,把雪貂拎起放在了肩头,“有劳。”   这是在感谢谢小柳对郁声的照顾。   郁声也挣扎着从穆闻天怀里蹦下来:“小柳,谢谢你陪我等四哥。”   “哎,多大点事……”谢小柳诚惶诚恐地起身,继而纳闷道,“这戏,你不看了吗?”   郁声摸着肩头的皮子,笑眯眯地点头:“我四哥都来了,我自然要和他回家。”   “……再说,四哥的票是抢了七哥的,总归不好。”他心里计较着呢,“趁着戏没开场,我去和老板说说,换七哥进来。”   郁声说完,又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补充:“不让他和我换票,小柳你别担心,我不告诉他你在这里。”   谢小柳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感激地笑笑:“没事,就算是你和他换票,我也不介意。”   在谢小柳的心里,穆家的七少爷和李想成是不一样的。   穆博天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嘴里说着情情爱爱,真正付之于行动的时候,却又胆怯了。   说穆老七克制也好,说他怂也罢,这样的少爷谢小柳不喜欢,却也不会排斥。   郁声体会不到谢小柳的心思,似信非信地拉着穆闻天的手跑出了包厢。   距离戏开场不剩几分钟的时间,戏楼里的人更多了,他跑了两步,又扭头往回扑:“四哥。”   穆闻天了然地将郁声抱起来:“四哥抱你下楼。”   刚和他成结的小欧米伽敏感着呢,怎么能闻别人的味道?   穆闻天霸道地抱着郁声,嘴里念叨着“借过”,艰难地走到了梨园外。   郁声一出门,立刻大口地喘息起来,憋红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庆幸。要是穆闻天没有找来,看完戏,他都不知道怎么从包厢里出来。   “声?”蹲在戏院前长蘑菇的穆老七听见脚步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穆老七没看见跟在郁声身后的穆闻天,动了动脑筋,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也背着四哥来听戏,然后被赶出来了?”   穆博天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掸着手从地上爬起来,凑到郁声面前,想要勾他的脖子。   郁声见状,喘气的动作一顿,尚未解释,随后而来的穆闻天先恼了。   穆老四将他揽进怀里,冷笑着将票递给穆博天:“胡说八道些什么?票给你,看你的戏去吧。”   “原来四哥……四哥要票是为了找声啊。”穆老七一把抢回自己的戏票,心疼地护在身前,嘴里却说,“你早说呀,让我进去找声,不也一样吗?”   穆闻天微微挑眉:“不一样。”   “都是声的哥哥,有什么……”穆老七习惯性地反驳,话到一半,忽然噎住。   他怎么给忘了,郁声现在不仅仅是他的弟弟,还是他的四嫂了呢?   穆博天想明白其中的关窍,话锋一转:“就算都是哥哥,那肯定也是有区别的……四哥,戏要开场了,我先进去,您慢走哈。”   “滚你的。”穆闻天嘴角噙着笑意,将郁声抱上了车。   郁声还在扯着领子喘气。   他喘两口气,再凑到穆闻天面前嗅嗅,然后继续趴在车窗边呼吸。   “至于吗?”穆闻天暗觉好笑,伸手按住郁声的后颈,俯身贴过去,将牙齿埋进脆弱的皮肤里,“让哥哥帮你。”   郁声在轻微的刺痛中缓缓僵住,嘴里漏出了细弱的呻吟,片刻,安稳下来,软绵绵地哼唧:“四哥……四哥咬我。”   “嗯,舒服了吗?”穆闻天舔去嘴角带着甜味的鲜血,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颈,“不舒服,再咬咬。”   郁声羞怯地回答:“舒服。”   他顿了顿,又用更小的声音喃喃:“就是……就是湿了。”   穆闻天起初没听清郁声在说什么,狐疑地凑过去:“说什么呢?大点声,别跟蚊子叫似的。”   郁声:“……”   郁声涨红了脸,攥着裙摆,气咻咻地重复:“湿了!”   穆闻天一噎:“哪儿湿了?”   天又没下雨,哪儿能湿?   “四哥……四哥怎么还问?”他闻言,彻底忘了羞恼,把裙摆撩起一个角,气得眼睛都红了,“还能是哪儿湿?”   穆闻天这才理解郁声话里的意思,心疼地按住他的手腕,把裙摆按回去,生怕他着凉:“哎哟,原来是这儿湿,你怎么不直说呢?”   “我……我还要怎么直说?”他直接恼得没了感觉,察觉到四哥要伸手摸,立刻抬起胳膊,把探到旗袍里的修长手指给拍走了。   穆闻天挨了打也不生气,笑着凑过去:“回家帮你摸,好不好?”   “不好。”郁声在气头上,穆闻天说什么都是不愿意的。   穆闻天嘴上应着“好”,等到了家,还是把郁声压在炕上,撩起旗袍的裙摆,摸了个够本儿。   “都湿了。”穆闻天振振有词地扒掉包裹着柔软臀肉的内裤,“你穿着能舒服吗?”   郁声手脚并用,试图往棉被底下爬:“不给……不给弄。”   “声。”穆闻天轻轻松松地将他逮回来,搂在怀里,好笑地问,“真不给啊?”   郁声脸上滑过一丝犹豫,拽着棉被的手失了力道,转而攥住穆闻天的衣领:“四哥,你想弄吗?天……天还没黑呢。”   “天没黑又有什么关系?”穆闻天有意逗他,直接把他的手按在了胯间,“不弄弄你,你又要觉得我不行了。”   男人半勃的肉刃隔着布料弹在郁声的掌心里,他小小地畏缩了一下,然后硬着头皮握住:“四哥厉害呢,没有……没有不行。”   穆闻天的嗓音因为郁声的动作变得又沙又哑:“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试……试试吧。”他果然动摇了,眼馋地望着穆四哥的胯间,咽了咽口水。   穆闻天趁机脱了外衣,搂着郁声往炕上倒,裤子都要蹬掉了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双喜的声音:“四爷,四爷!”   意乱情迷的郁声猛地睁开双眼,羞怯地抱住棉被,撅着屁股爬到了炕头:“有……有人!”   穆闻天也听见了双喜的声音,强忍着烦躁,按了按眉心,边把郁声搂在怀里,肆意地揉着两瓣软绵绵的臀肉,边问:“什么事?”   双喜不知屋里还有旁人,直言:“四爷,有人自称是郁家的老爷子,找到咱家门上来了!”   穆闻天闻言,还没怎么着呢,怀里的欧米伽先蹦了起来。   郁声风风火火地套上外衣,气咻咻地往炕下爬:“我……我爹来了?!”   他双目通红,嘎吱嘎吱地磨着牙,像只奓毛的小貂。   “哎呀,郁小……郁小少爷……”双喜听到郁声的声音,吓了一跳,人都结巴了,“您也在啊?嗐,那郁家的老爷子来得不赶巧,刚好撞上了咱家老爷子,就……就被……”   郁声打开门,着急地追问:“就怎么了?”   他怕他爹伤了穆枯山,眼里含着一包泪,吓得魂不附体。   双喜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说了实话:“就被咱老爷踹了!人……人顺着门口的台阶滚出去,滚了……滚了好几米远呢!” 第48章   郁声:“……”   郁声缓缓揣起手,认真地追问:“滚出去了?”   双喜点头:“可不嘛?滚出去老远,我过来的时候,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呢。”   郁声闻言,彻底放心,转身扑到穆闻天怀里,一蹭一蹭地往上爬:“四哥,回去回去。”   “回去什么?”穆闻天哭笑不得,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抱在身前,“不去看看啊?”   “有什么好看的……”郁声咬着唇,嘀嘀咕咕,“他早就不是我爹了。”   在郁声心里,自打娘亲死后,父亲高高兴兴地将姨太太抬进门,又逼自己喝下被加了迷药的汤的那一刻起,他与郁荣,就彻底断了血缘关系。   郁声念及此,愈发急促地催道:“四哥,继续……继续弄。”   “不弄了。”穆闻天捏了捏他的屁股蛋,在他不满的轻哼声里,回屋换了身衣服,“声啊,我不是要你去认爹,是怕咱家老爷子一脚踹出人命!你想啊,大婚前闹出人命,多不吉利?”   郁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会吧?”   光踹……就能把人踹死啊?   “你是真不了解咱爹。”穆闻天见他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也不了解我们阿尔法啊。”   郁声坐在炕头,换上旗袍,裹上皮子,心事重重地晃腿:“可我还湿着呢。”   他才不管阿尔法有多厉害,只觉得屁股缝里生出的小花都酥酥麻麻地痒。   穆闻天系衣扣的手一顿,额角暴起一根青筋,半晌,摔上门,扑回炕上,把郁声揉得双颊绯红,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郁声歪在穆四哥的怀里,看男人用帕子擦修长的五指,忽而纳闷道:“我爹都把我卖了,怎么又想起来找我了?”   “你傻啊?”穆闻天想起郁荣在客栈里说的话,恨铁不成钢地捏他的鼻子,“声啊,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金贵呢。”   郁声的确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命好,被亲爹卖给拍花子以后,还能寻到栖身之所,还能遇到穆家人。   他原以为这辈子不会和郁荣再见,却没料到,他爹竟然主动找到奉天来了。   郁声想着想着,腮帮子就气鼓了:“四哥,我不想见他。”   “四哥也不想让你见他。”穆闻天终于擦完了手,弯腰将他从炕上抱起来,“但是有些话,不能不说。”   比如郁老爷子心心念念的聘礼,比如郁声的身份……   郁声也知道四哥是为自己好,不再抗拒去见郁荣,挣扎着从穆闻天怀里蹦下来,再拉着四哥的手,一摇一摆地往屋外走。   ***   穆家门前围满了人。   以三姨太为首,穆家上下,只要手里没事的,全都闹哄哄地拦着穆枯山。   三姨太急得满头大汗:“老爷,您消消气。”   穆枯山双手叉腰,瞪着瘫在地上的郁荣,怒吼:“你没听见他刚刚说了什么吗?他说的那叫人话吗?”   方才,郁荣当着穆枯山的面,说自己是郁声的老子,他想让郁声嫁给谁,郁声就得嫁给谁。   还说,如果自己不点头,穆家的四爷就别想娶郁声。   这话落在穆枯山的耳朵里,就两个字:离谱。   “我没掏枪,已经是给声面子了!”穆老爷子骂骂咧咧地蹬着腿,“妈了个巴子,他当自己是谁,居然敢威胁我?”   “老爷,您知道那不是人话,就更不要往心里去了嘛!”   “我没往心里去!”穆枯山没好气地甩开了三姨太的手,“拦着我做什么?我若真的想要他的命,他还能躺在地上喘气儿?”   三姨太被甩开也不生气,将手重新揣进手焐子,无奈地摇头:“老爷,您是没想要他的命,可您也得想想,您那一脚,正常人受得住吗?”   正常人都受不住,更别提郁荣这种养尊处优的老爷了。   毫不夸张地说,郁老爷子被穆枯山这么一踹,飞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见到阎王爷了!   “再说,郁老爷子这么趴着,待会儿郁声瞧见,该如何自处?”三姨太见穆枯山歇了发怒的意思,轻哼道,“老爷,您踹的可是人家亲爹,您不是给声出难题吗?”   穆老爷子的脑子没转过弯来:“怎么就是难题了?”   “您把人踹倒,声要是不扶,就是不敬长辈;声要是扶……这可是把他卖给拍花子的畜生,您让声扶,就是上杆子给声添堵!”   三姨太的一番话,把穆老爷子说蒙了。   他踹人,爽是爽了,却没考虑到郁声日后还要做人。   穆枯山幡然醒悟,懊悔地搓着手:“其实……我也没想踹倒他,是他……是他弱不禁风。”   言罢,快步走到瘫倒的郁荣身边,作势要把人扶起来。   郁荣吃了穆枯山一脚的亏,早就吓破了胆,见他伸手,哪儿敢反抗?直接躺在地上抽抽,叫都叫不出来,小鸡崽子似的被拎起来,两眼一翻,眼见着要晕。   穆枯山心里一凛,心道,郁荣可不能晕。   要是晕了,在旁人看来,岂不成了他把人踹晕了?   穆枯山念及此,虎目圆瞪,低喝道:“把眼睛给老子睁开!”   吓得半死的郁荣好不容易要晕过去,又被这一声低喝震醒,崩溃地缩起脖子:“饶……饶命!”   竟是连郁声的名字都不敢再提。   穆老爷子冷笑:“饶命?这得问问声……对,我们穆家的声,和你们郁家没有半点关系,懂不懂?”   郁荣哭丧着脸点头。   穆老爷子犹嫌不够,逼问:“说话啊,别光点头!”   “是……是你们穆家的声,不是……不是我们郁家的声。”郁荣一边哭,一边重复,“穆老爷,郁声从今往后,就是你们……你们穆家的人,和我们……和我们郁家没关系!”   穆老爷子这才满意,撒手松开郁荣的衣领。   谁承想,他一扭头,就瞧见了躲在穆闻天身后,不知何时站在穆府门前的郁声。   穆老爷子罕见地一噎,目光先落在穆老四面上,想从亲儿子的神情中看出一丝半点的端倪。可惜,穆闻天的注意力全在郁声身上,完全没察觉到亲爹求助的眼神。   穆老爷子只得去看三姨太。三姨太比穆闻天靠谱些,起码在郁声来的时候,就有所察觉。不过再怎么察觉,她也没能拦住发脾气的穆老爷子。   三姨太给了穆枯山一个爱莫能助的微笑。   穆枯山的心猛地沉入谷底。   他知道三姨太是什么意思了……意思就是,他对郁荣的所作所为,郁声都瞧见了!   穆枯山的心里不由打起鼓。郁荣再怎么说,也是郁声的亲爹,郁声但凡有一丁点的心软,自己都讨不到好。   穆老爷子正患得患失地想着,郁声就嗒嗒嗒地跑了过来。   穆老爷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紧地盯着小跑的欧米伽,直到他跑到面前,才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郁声先对穆老爷子行礼,再垂首去看瘫坐在地上的郁荣。   他都快忘记郁荣的长相了。   自从他娘去世,他就明白,他之于郁荣,是累赘,亦是耻辱。   郁荣不需要一个病歪歪的欧米伽儿子,甚至不需要到了不愿意再见到他的地步——拍花子成了郁荣眼里,郁声最好的归宿。   年过半百的郁老爷子,双鬓斑白,衣衫上沾满了雪和泥。   他仰起头,用浑浊的眼睛打量陌生的儿子。   郁声比在申城时更有精气神,脸上也有了血色,虽然看着还是很纤细,但眉宇间已经没有太多的病气了。   郁荣恍恍惚惚地呆住,竟有些不敢直视儿子的眼睛。   “你来做什么?”郁声把趴在领子里的雪貂拎到怀里抱着,像是寻到倚靠似的,说话都有了底气,“我已经不是郁家人了。”   郁荣本能地想反驳,说自己是郁声一辈子的老子,但余光瞥见虎视眈眈的穆枯山,到嘴的话全成了畏畏缩缩的抽气声。   郁老爷子说不出话来了。   他所有的歪心思,都在穆老爷子踹的那一脚下烟消云散。   可是,郁荣的歪心思没了,他新娶的姨太太的歪心思还在。   郁声沉默的这么一小会儿,郁荣新娶的姨太太忽然从街角奔了过来。   她抱着半大的孩子,哭天抢地地扑在郁荣身上:“老爷……我可怜的老爷哎!”   “您的亲生儿子不待见您,还联合外人欺负咱们,天底下……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郁声啊,你爹……你爹当初卖了你,也是不得已啊!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爹,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姨太太一开口,一顶又一顶大帽子就扣在了郁声的头上,上到不忠不孝,下到不仁不义,总之,她能想到的所有的不好的词全用在了郁声的身上。   郁声连骂人都不会,嘴皮子上的功夫怎么可能比得过把郁荣哄得团团转的姨太太呢?   可怜的欧米伽憋得满面通红,双目含泪,刚想反驳,就被三姨太拉到了身后。   穆枯山的三姨太气势汹汹地将胳膊从狐皮坎肩里探出来,五指精准地攥住了趴在郁荣身上的女人的衣领:“你还要不要脸?!把卖孩子说得这么天经地义,怎么不见你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卖了?”   “我……”   “你也知道孩子金贵啊?咱家郁声比你肚子里的种更金贵!”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就是个野种!”   “我呸!声是正经人家的少爷,你肚子里的才不是好货!”   “你……你!”   三姨太几句话,就把郁荣的姨太太怼得无话可说。   这下子,拦人的成了穆老爷子。   穆枯山总算体会到方才三姨太的无奈了。   他哭笑不得地招呼穆老四,父子俩一起把激动的三姨太往回拉。   “你悠着点骂!”穆枯山快急死了,“声还在呢!” 第49章   三姨太这才冷静下来,轻咳着扯了扯肩头的狐皮坎肩,然后偷偷摸摸地缩回了已经踹出去的脚,软着嗓子,亡羊补牢地弥补自己的形象:“我不与你计较,你……你好自为之!”   她说完,不再搭理郁老爷子的姨太太,心虚地扭头,拉住了郁声的手:“声,不怕啊,三妈妈护着你。”   三姨太生怕自己在郁声心中的形象破灭,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晚上想吃什么?三妈妈给你做。”   郁声被揉得都说不清话,含含糊糊地吐出几个字:“都……都好。”   三姨太眉开眼笑:“都好?小嘴真甜……你等着,三妈妈这就给你做饭去。”   言罢,当真不再给瘫倒在地的郁家人眼神,高高兴兴地跑进穆府去了。   “声,吓着了吧?”穆老爷子等三姨太离开,也凑了上来,“我绝对不是有意吓你,也绝对不是故意踹他的啊!我去看看你三妈妈给你做了什么,咱们一家人待会儿一起吃锅子,好不好?”   郁声垂下眼,乖巧地点了点头。   穆枯山面色微喜:“你喜欢貂是不是?我再给你弄几只……”   穆老爷子话音未落,郁声颈窝里缩着的雪貂就探出了头,叽叽叫了几声,像是在宣示主权似的,蹦到了他的脑袋上。   郁声缓缓地眨眼:“不用了,有这一只小貂就够啦。”   穆老爷子还想再说点什么,穆闻天忍不住了:“爹,你不是说,要去看三妈妈吗?”   “哦,对,我去找你三妈妈去。”穆枯山当着郁声的面,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日里温柔,临走前,再三叮嘱老四看好郁声,全然不将不知死活的郁老爷子放在眼里,抬腿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目不斜视地走进了穆府的门。   阴沉沉的天上飘下来几片雪花。   郁声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他先是看见了混着泥水的雪,再然后,是沾着几点雪沫的干瘦的手。   他爹的手。   小时候,郁声也期待过这只手会牵起自己的手,可郁荣很快就让他明白,他存在的意义和如今地上肮脏的雪水没有任何分别。   郁声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战。   “声,想什么呢?”穆闻天等穆枯山走远后,脱下外衣披在了他的肩头,“外头冷,咱们还是回屋吧。”   郁声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没应声,也没动。   “声?”穆老四心里隐隐涌出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穆老四话音刚落,就见郁声抬起腿,很用力地向着郁老爷子的胳膊踢去——欧米伽的力气能有多大?穆闻天见郁声脸都涨红了,躺在地上的郁荣却眼皮子都没抖一下,忍不住将他拉到身后:“我来。”   穆老四边说,边抬起腿。   穆闻天这一脚,可不是普通的一脚,躺在地上的郁老爷子不敢装晕了,哀嚎着爬起来,抬起胳膊,作势要抱穆老四的腿。   郁声的瞳孔微微一缩,赶在郁老爷子之前,扑到了穆闻天的怀里。   穆老四忍着笑,问:“嘛呀?”   “抱我。”郁声蹦蹦跳跳地往穆四哥的怀里蹿,与他爹暗中较劲儿,不想他爹碰到穆四哥的裤腿。   穆闻天连忙单手托着郁声的屁股,把他抱起来,顺带从容不迫地抬腿,将凑上来的郁荣踢开:“好了好了,咱们回家吃锅子……四哥给你烫羊肉吃,好不好?”   郁声将脸埋在穆闻天的颈窝里,哽咽道:“好。”   穆闻天脚步微顿,绕回去又踹了郁荣一脚,犹不解恨,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调侃:“乖啊,可不能哭。你一哭,咱爹又以为我欺负你了。”   “四哥才没有欺负我。”郁声紧紧地抱着阿尔法的脖子,鼓起勇气回头。   郁荣在姨太太的搀扶下,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郁老爷子脸上的算计荡然无存,徒留苍老。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郁声心里的恐惧忽然消散了。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原来将他卖给拍花子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垂垂老矣,浑身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人罢了。   “四哥,我想回申城。”   不知过了多久,郁声终于收回了视线。   郁荣与姨太太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风雪中,穆闻天的鞋也陷进了雪堆。   “什么玩意儿?”穆老四一怔,扭头按着郁声的后颈,用力一捏,“你都是我的人了,还要回去干吗?”   郁声吃痛,轻轻咝了一声:“我……”   不等他解释,穆闻天就气势汹汹地按住了腰间的枪:“没错,得回去,你是郁老爷子的亲儿子,家产理应有你一份。”   郁声:“……嗯?”   穆闻天:“声啊,你等着,我带着人和枪陪你回申城,咱不怕他!”   郁声没想到穆四哥想的居然是这一茬,呆呆地“啊”了一声。   穆老四见他不答话,愈发紧张,大手攥着他的屁股蛋,用力捏了捏:“怎么,你还想跑啊?”   不得了,和他成结的小欧米伽还想着溜呢。   能耐了!   “没有。”郁声敏感,被穆闻天这么一捏,眼眶立时红了,到三姨太院子里的时候,还没缓过来神,看上去可怜极了,“我……我没有!”   他气鼓鼓地从穆四哥怀里蹦下来,埋头往屋里走,肩头的小貂跟着一颠儿又一颠儿的。   穆闻天快步跟上去,耐着性子讲道理:“声啊,你离不开我,就算回申城,也得我陪着。”   “我又没说不让四哥陪,四哥为什么还捏我屁股?”   “我那不是轻轻……”   “老四,你和声说什么呢?”穆闻天的解释被三姨太的话打断。   三姨太围着围裙,已经把锅子放在了餐桌正中央,正张罗着下人布菜呢。   “声啊,上回看你喜欢吃软和的甜点,三妈妈特意让人去街上买了些。”三姨太喜滋滋一抬头,正对上郁声微微发红的眼睛,立时叉起腰,中气十足地吼道,“哎哟喂,谁惹咱们家声生气了?!”   然后不等郁声回答,直接撸起衣袖,往屋外冲:“是不是那两个不要脸的……哎,老四你拦着我做什么?”   “三妈妈,人已经走了。”穆闻天关上门,将呼啸的寒风阻隔在门外,俯身凑到郁声面前,叹了口气,“四哥错了,别气了,嗯?”   郁声别别扭扭地点头:“那我……那我晚上也要捏回来。”   言罢,不等穆老四回答,揣着手跑到三姨太身后去了。   三姨太哪里看不出他们之间的黏糊劲儿?脸上的气恼全成了揶揄的笑,撸起的衣袖也放了下来:“声啊,人活一辈子,总会遇到些坏人,但是咱不能怕,知道吗?”   “知道。”郁声抿着唇,轻声答,“谢谢三妈妈。”   “傻孩子,有什么好谢的?”三姨太接过下人递来的菜,放在桌上,见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又用围裙擦了擦手,语重心长地开了口,“声,三妈妈和你说实话……我这一辈子,就想和老爷要个欧米伽孩子,可是没那个命。现在年纪上来了,以后怕是更没机会,也就不奢望了。”   “……可是谁知道你出现了呢?”三姨太对着他笑了起来,“你三妈妈我啊,做梦都想有个和你一样的儿子。”   郁声对上三妈妈的目光,心不由一颤。   他娘……也曾这样看他。   “三妈妈……”   “哎,怎么哭了?”三姨太没想到自己一番话,非但没能安慰郁声,还把他惹哭了,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替他擦眼泪,“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话,惹得你难过了?”   郁声吸着鼻子摇头。   三姨太却自责不已:“是我不好……你想亲娘了吧?”   郁声自然想亲娘。   他掉眼泪,是因为他从三妈妈的眼神中,看出了曾经的母亲的影子。   “老四,快来哄哄声。”三姨太不知郁声心中所想,见他眼眶还泛着红,实在是没法子了,干脆把穆闻天拉到身边,“我去看看锅子里还差什么。”   三姨太说完,风一样跑出了房间。   “四哥,我……没有怪三妈妈的意思。”郁声阻拦不及,攥着穆闻天的衣袖,焦急地解释,“我就是……我就是……”   他就是什么呢?   他只是难过罢了。   郁声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郁家的事,可他自以为的亲情,却正是将他推入深渊的祸源。   郁声身子弱,性子软,平日里有心事,都藏在心底,轻易不拿出来说。可他终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谁被亲爹卖给拍花子,还能无动于衷呢?   “四哥,我想回申城,不是要走。”郁声哭哭啼啼地解释,“我只是想将我娘……我娘的牌位接回来。”   他才不在乎什么郁家的家产呢。   他只是不想将娘亲孤零零地留在郁家的祠堂里。   “应该的。”穆闻天心疼不已,“成婚后,我带你回去。别哭了啊,脸都哭花了。”   “哭……哭花了,丑……丑吗?”   郁声哭得梨花带雨,自然不丑,但穆闻天不想他继续哭,就硬着头皮点头:“脸都皱了,能好看到哪儿去?”   郁声哭声微顿,愤愤地伸手扭穆四哥的手背,然后继续哼哼唧唧地掉眼泪。   穆闻天哭笑不得:“丑还哭啊?”   “丑……四哥也不会不要我。”他把泪恨恨地抹在穆老四的颈窝里,然后一屁股坐下,“四哥,我爹今日碰了回钉子,该死心回申城了。”   穆老四锋利的眉一挑,没有接下话茬,而是夹了菜往锅子里放。   满心都是聘礼的郁老爷子会甘心回申城?   这话也就单纯的郁声会信,穆老四是万万不信的。 第50章   屋门再次打开,穆老爷子端着切好的肉,带着一身寒意走进了屋:“老四,你涮青菜做什么?快给声涮肉吃啊。”   “没瞧见声都瘦成什么样了吗?真是没有眼力见儿。”   穆老四默不作声地接过穆枯山手里的盘子,将羊肉下到了锅里,再一低头,就见郁声叼着筷子,鼓着腮帮子发呆。   穆老四用筷子敲了敲锅子的边缘:“想什么呢?”   “我哭起来真的很丑吗?”郁声回过神,瞄了一眼穆老爷子,小声嘀咕,“四哥嫌我丑。”   “逗你呢。”穆闻天摇头,夹了片羊肉到他的碗里。   现切的新鲜羊肉,薄得近乎透明,只要在热汤里滚一滚,香味就飘得满屋子都是。   穆老爷子也坐了下来:“你们三妈妈呢?”   正说着,三姨太进屋了:“老爷找我啊?”   “天寒地冻的,你上哪儿去了?”   “一家人吃饭,能不喝点酒吗?”三姨太将怀里的酒壶举起,随意晃了晃,“我去热了点米酒……你们爷俩喝,声可别喝了。”   被点名的郁声塞了满嘴的肉,无辜地眨眼。   三姨太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服啊?你上次喝醉酒闹得凶,连路都走不了,还是老四抱你回的屋呢。”   郁声自然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红着脸将脑袋埋进饭碗,哼哧哼哧地吃肉去了。   三姨太也就调侃了这么一句,说完,坐在穆老爷子的身边,张罗着把更多的肉下到锅子里。   一家人坐在饭桌边,其乐融融。   穆老爷子专心喝酒,穆老四一门心思替郁声烫菜吃,三姨太忙得脚不沾地,一会儿给穆家父子添酒,一会儿让下人布菜。   三个人忙来忙去,最后只抽空说了些家常话,直到锅子的火熄了,穆枯山才想起来叫穆老四跟自己回去,商量婚礼的事。   “爹,我先送声回屋。”穆闻天揽着欧米伽的肩,看了看窗外的雪,“去去就来。”   “打把伞。”穆老爷子不放心,“别冻着声。”   穆闻天应下,接过下人递来的伞,将外衣披在郁声的肩头,推开了屋门。   橙黄色的灯光里,大雪纷飞。   吃得浑身热乎乎的郁声蹦蹦跳跳地在院子里跑了两步,又急匆匆地转身,奔回屋里,从下人手里接过同样吃饱喝足的小貂。   “四哥。”他闷头冲到伞下,气喘吁吁地说,“忘记小貂啦。”   郁声说话时,头微垂着,从穆老四的角度,能看到他在风中颤抖的睫毛,仿佛阳春三月扇动着翅膀,在花丛中翻飞的蝶。   “这么喜欢貂啊?”穆老四的心里刮起一缕不合时宜的春风。   “喜欢。”郁声笑眯眯地点头,“这貂是四哥送给我的呀。”   穆闻天心尖一颤,连抓着伞柄的手都紧了紧。   郁声毫无察觉,自顾自地回忆:“第一次见到四哥,四哥对我很凶呢。”   “……说我勾引你,还让我死心。”他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显然想起旧事,发现还有账没算。   穆老四不敢让郁声算旧账。   这算起来,真要没完没了了。他当初说的每一句话,都被现实狠狠打了脸。有时,连穆老四都想不明白,那时的自己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才狠得下心将郁声赶出家门。   穆老四轻咳着将手放在雪貂的脑袋上,生硬地转移话题:“这貂啊,把我的手指都咬出过两个洞呢。”   这么一打岔,郁声的注意力果然不再放在二人的初见上:“是啊,都流血了。”   “那你还喜欢?”   “……喜欢。”郁声咬牙,“四哥送的,我都喜欢。”   穆老四舒坦了,美滋滋地将郁声带回了卧房。   “我和爹商量婚事,怕是要过会儿才回来。”穆闻天一进屋,就把郁声抱上了炕,“你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郁声脱了皮子,蹬掉皮靴,当着穆四哥的面将旗袍也扒了,就穿着条白色的短裤,在炕上换睡裙。   “四哥,婚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啊?”他的声音闷在裙子里,听上去有些委屈。   穆闻天的喉结滚了滚,刻意不去看郁声奶白色的腰身,隔着裙子弹他的脑门:“喜服喜宴,哪个不要好好考量?你只消等着被我娶进门,自然觉得没什么事做。”   “四哥又嫌我。”郁声终于将脑袋从睡裙里解救了出来,气鼓鼓地抚平裙摆上的褶皱,“那我睡了,不等你。”   “黑灯瞎火,等我干什么?早点睡。”穆老四愣是没听出他在赌气,还在他愤愤不平的注视下,把炕头的灯按灭了,“别偷偷摸摸躺在炕上看报,对眼睛不好。”   郁声:“……”   郁声气得声势浩大地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穆闻天,闭上了眼睛。   屋外的雪还在下,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穆老四虽没察觉出郁声的小心思,但话说得却有十足的道理。   这婚事啊,要考虑的细枝末节太多,就连老天爷下的雪,他都得考虑。   雪下得大,流水席就不能摆在院子里咯。   穆老四烦心婚事,郁声烦心穆老四。   他抱着小貂,在炕上翻过来倒过去地“烙饼”,怎么都睡不着,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黑漆漆的天花板。   他当然不会偷偷看报。   报纸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杂志呢……可四哥屋里头没有杂志啊!   郁声又翻了个身,想着明日起来,让下人出去买几本杂志回来打发时间,继而又想到自己身在奉天,当初在申城看过的杂志,可能买不到,心情更郁闷了几分。   团在棉被里的雪貂察觉到了郁声的憋闷,深一脚浅一脚地蹿到他的面颊边,轻轻地叫。   “你也睡不着?”郁声顺势将雪貂搂在怀里,瓮声瓮气地问,“你是不是也想成婚啊?”   郁声说完,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急匆匆地按亮了炕头的灯。   “我还不知道你是公是母呢。”他说着,就按住了小貂的后腿,好奇地瞅了瞅,“呀,公的。”   雪貂无辜地眨着眼睛,尾巴一甩又一甩。   “我上哪儿去给你找小母貂?”郁声失神地将雪貂按在怀里,重新栽进了暖烘烘的棉被,“早知道,刚刚爹说要给我貂,我就点头了,说不准,还能帮你成就一段姻缘呢!”   “给谁成就姻缘?”他话音刚落,穆闻天就推门进来了,“你可别瞎折腾了。”   言罢,见屋里亮着灯,不悦地蹙起眉:“不是让你先睡吗?”   郁声循声回头,非但不解释自己开灯的行为,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穆闻天往炕边走的脚步一顿,有些莫名其妙:“生气了?”   郁声才不管穆老四问的问题,他哼完,心里的郁气散了大半,舒舒服服地裹着棉被,打了两个滚,安然睡去。   “闹什么呢?”穆老四轻手轻脚地坐在郁声身边,用已经沾染上屋内热意的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娇气。”   只是,穆闻天再怎么在嘴上抱怨郁声娇气,还是最惯着他的那一个——穆老四不仅在睡前检查了一遍屋内的火盆,还提前将水温在了炉子上,生怕郁声起床口渴,没有水喝。   穆闻天做好这一切,才掀开被子,把呼呼大睡的雪貂拎开,抱住了自己的欧米伽。   第二日,穆老四醒得早。   他睁开眼,先抱了抱窝在自己怀里的郁声,然后低头帮他将蹿到腰间的裙摆放下。   细算起来,郁声过完年,大概就不必穿旗袍了。   穆闻天颇为珍惜他还穿着女装的日子,大手在他的屁股蛋上流连忘返,还没摸够,就听见了穆老七咋咋呼呼的呼喊。   “四哥,四哥!我给声买了早点。”穆博天兴冲冲地跑进屋,“排了好久的队呢。”   穆老七虽然是个不着调的纨绔少爷,讨人欢心的功夫却比穆老四强多了。   尚在睡梦中的郁声闻着味道爬起来,在穆四哥的怀里套上外衣:“七哥,你怎么一大早跑出去给我买早点?”   穆博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顺……顺路。”   穆闻天闻言,眉头微蹙。   穆老七感受到他的目光,连忙双手合十,祈求地晃了晃。   穆老四也就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只是真要他说,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顺路什么?   穆博天怕是又半夜溜出家门,去了不三不四的地方。   郁声想不到这么深层面的事,穿好衣服后,拿了帕子洗漱,边洗边问穆闻天:“四哥,小貂呢?”   “窗台上呢。”   “窗台上?”郁声纳闷地嘀咕,“昨晚我睡的时候,明明抱着它……”   将雪貂扔出去的穆老四,脸不红心不跳地岔开话题:“许是它嫌屋里热吧……水热吗?不热,我再给你加点热水。”   “热的。”他飞速刷完牙,跑到桌边,看穆老七买回来的早点。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买了点。”穆博天给郁声递了筷子,“你快尝尝,哪样好吃,七哥让他们每日都送到府上来。”   “谢谢七哥。”他挑了个顺眼的白色米糕塞进嘴里,缓缓地咀嚼。   “好吃吗?”穆博天的心不由自主地提起,头一回意识到,哄弟弟比哄玉春楼的欧米伽难多了,“不好吃,咱就不吃了。”   好在,郁声的眼睛很快笑弯了:“好吃呢。”   “那就好。”穆博天长舒一口气,“再试试这个。”   说着,将另外一碟糕点推到了郁声面前。   郁声边吃边嘀咕:“昨天三妈妈也给我尝了好些糕点。”   穆博天一怔:“昨天?”   “昨晚呀,吃锅子的时候,三妈妈给我吃的。”郁声随口问,“哎,对了,七哥,昨晚吃锅子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穆博天:“……”   穆博天腾地蹦起来,受伤地望着面无表情的穆闻天:“四哥,你们吃锅子不叫我?!”   郁声刚夹起的糕点因为穆老七的话掉在了桌上。   穆老四走过来,替他夹了块新的:“别理他,他逗你呢。”   “四哥,我是真的生气!”穆博天哭天抢地,“声啊,你就算跟了我四哥,心里也得有七哥啊!”   “……我,我难道不算是你的哥哥吗?”   穆老四拍开穆博天往郁声面前伸的手,蹙眉道:“怎么,还演上瘾了?”   穆老七语塞。   穆闻天冷哼一声:“再演,咱们就聊聊昨晚的事。”   昨晚,穆博天明显背着所有人溜去了玉春楼,真要聊,怕是要聊到老爷子的面前,到时候就不是跪祠堂能解决的事了。   穆博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神情微变,继而迅速转变态度,扭头殷勤地替郁声夹菜:“声啊,七哥逗你呢。”   郁声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连碗里的糕点都快忘记吃了。   穆闻天便把小貂塞到他的怀里:“吃饱了?”   “饱了。”郁声回过神,用帕子擦了嘴,“四哥,你和七哥也吃,我出门一趟。”   言罢,丢下筷子,裹着衣服往屋外跑。   他想一出是一出,穆老四起身要追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了门口。   不过,郁声刚把屋门打开,就又被风吹了回来:“四哥,你送我吧。”   “去哪儿啊?”穆闻天见状,安心坐下,往嘴里塞了个肉包子,“外头那么冷,你想上哪儿溜达?”   “我要买杂志。”他趴在穆四哥的背上,好奇地问,“奉天能买到杂志吗?”   “能啊。”穆闻天不以为意,“不过你要看书,去老七屋里挑更方便。他那儿正经书没几本,杂志管够!”   郁声眼前一亮,眼巴巴地向穆博天望去。   穆博天被他这么一看,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当即应允:“是,我那儿杂志多,你想看什么,去我屋里拿就成。”   “你直接搬过来吧。”穆闻天却屈起手指,轻轻敲着面前的桌子,“外头雪那么大,你让声来回跑?”   穆博天一怔,然后忙不迭地点头:“是,不能让声去取,我给他搬来!”   说话间,屋檐上坠下一块厚厚的积雪。   郁声循声望着窗外白茫茫的雪景发了会儿呆,继而把纤细的十指放在炭火上慢慢地烘着。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微微地颤抖,但是很快,穆闻天就握住了他的手。   郁声仰起头,对上穆闻天探寻的目光,摇了摇头。   他只是不习惯被惯着的感觉,一时有些失神罢了。   穆闻天便把手焐子递了过来:“怕冷,咱就不穿这身了,好不好?”   穆闻天说的是郁声身上的旗袍。   当初那位说不把郁声当女孩养,他就活不过十八岁的大师,现下必然是找不到了,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穆闻天不敢贸然让郁声在新年到来前,脱下身上的旗袍。   可是,瞧着郁声挨冻,穆闻天怎么会不心疼呢?   “我护着你,不怕。”   郁声听出了穆四哥的言外之意,抿唇笑了起来。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趁着穆老七低头吃糕点,倾身向前,羞涩地问:“四哥喜欢吗?”   穆闻天一愣:“喜欢什么?”   “我……我穿旗袍。”郁声悄悄地掀开裙摆,露出雪白的大腿,“还有,还有后面那个……那个花。”   后面那枝因为穆闻天才出现的桂花。   穆闻天一直盯着郁声瞧,此刻竟然有些面热,甚至别开了眼。   但是他面上再怎么不好意思,胳膊都环在了郁声的腰间。   “稀罕。”穆老四低哑的嗓音里带着笑意,生着茧子的手隔着衣料,在郁声的腰后轻轻碾过,“四哥最稀罕你了。”   “咳咳。”穆老七运气不好,一抬头就瞧见了他俩浓情蜜意的模样,差点将嘴里的包子喷出来,“四哥,我还在呢!”   穆闻天面上的温柔瞬间消散,扭头瞪不省心的弟弟:“吃饱了吗?”   “没啊。”   “那就继续吃,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   “……”   吃完饭,穆老七任劳任怨地在院子间穿梭,忙活了大半天,总算把屋里的杂志和杂书都搬到了郁声的面前。   “都是随手买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看。”穆老七擦去头上的汗,与他商量,“不过,我还订了好些杂志,等这个月送到,都让人拿到你的屋里来,好不好?”   郁声早在书堆里发现了曾经在申城订过的杂志,欣喜地道谢:“谢谢七哥。”   “多大点事儿!”穆博天摆手,“你要是真的谢我,不如和我说说小柳,说说他究竟喜欢什么,你七哥我好对症下药,把他追成你的七嫂。”   穆博天对谢小柳还没死心。   但郁声听谢小柳亲口承认过对穆老七没有感觉,此刻颇为为难:“七哥,强扭的瓜不甜。”   “可我也没扭啊!”   “小柳也不想扭呀!”   郁声真心将穆博天当哥哥,也真心将谢小柳当朋友,如今两边出了问题,他卡在中间,左右为难。   “七哥,你喜欢小柳什么?”郁声揣着手思考了片刻,决定先从穆博天身上入手,试着解决问题。   穆博天想了想,实话实说:“我稀罕小柳的长相。”   “还有呢?”郁声追问。   穆博天就说不出更多的原因了。   “七哥,你怎么能这样呀?”郁声不赞同地吸了口气,“两个人在一起,光看长相怎么行?……再说,你认识小柳已经很长时间了吧,怎么还只说得出这么一个原因?”   当惯了纨绔子弟的穆博天困惑地抓了抓头发:“可我真的稀罕他的脸啊。”   “小柳是个很好的人。”郁声有点急了,“七哥,他帮了我很多,你就算再喜欢他的长相,也得尊重人,千万别欺负他。”   穆博天赶忙摆手:“我不是那样的人。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学强迫人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我只是看到他,脑子就发昏,好像控制不住自己,就想把他带回家……唉,声,你先看杂志吧,我出去透口气。”   “外头还下着雪,七哥,你小心些。”郁声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抱着小貂,望着穆博天的背影,深深地叹息。   其实穆博天说的话,如果不是放在谢小柳的身上,他还能理解七八成。   对着心爱的人,谁能保持冷静呢?   郁声不成,穆老四不成,穆老七自然也不成。   “这么些书,你要看到什么时候?”穆闻天围着堆成山的杂志转了一圈,“不过待在屋里也好,省得你跑出去受冻。”   穆老四话里话外,都在表达对郁声跑出去找谢小柳玩的行为的不满。   欧米伽就不该乱跑,磕着碰着怎么办?   郁声不以为意,凑到穆闻天的身边,嘀嘀咕咕:“四哥,七哥还是放不下小柳。”   “别听他胡说八道。”穆闻天最了解自己的弟弟,“几年前……就是谢小柳还没到玉春楼的时候,他迷过别的戏子,也是这副德行,哭天抢地地说要娶,也不瞧瞧自己多大,人家肯不肯嫁!”   郁声心里那点对七哥的同情烟消云散:“他还喜欢过别人?!”   “喜欢过啊。”穆闻天把他抱在了怀里,“你就别替他操心了,操心操心自己吧。”   “……喜服想要什么样式儿的?”   “好看的。”郁声要求没那么高,只要漂亮,“上面要有牡丹和凤凰。”   “成,要牡丹和凤凰。”穆老四一一记下,“等会儿去铺子里自己挑挑料子。”   “冷。”他抱住穆四哥的脖子撒娇,“不想去。”   “那是你的喜服,你不看,我帮你看?”穆闻天没好气地托住郁声的屁股,“闹呢。”   “四哥喜欢,我就喜欢。”   “得了吧,要是做好的喜服不合你的心意,你肯定要使性子。”穆闻天没被他的甜言蜜语蛊惑,“罢了罢了,我让人把料子给你送到家里来挑。”   郁声笑得合不拢嘴,挣扎着从穆四哥的怀里蹦下来,嗒嗒嗒地跑到男人身后,伸手在他后腰上捏了一下。   穆闻天:“?”   穆闻天不可置信地扭头:“造反啊?”   不得了了,这是摸老虎屁股,闹上天了啊!   郁声捏完,得意扬扬地收手,揣起手焐子,旧事重提:“昨天说好了的,我要捏回来。”   “谁和你说好了?”穆闻天把他按在怀里,用力打了几下屁股,“我捏你,没使劲儿,就是怕你走,闹着玩儿呢。”   “怕……怕我走,也不能捏我,不使劲儿也不行!”   穆闻天想了想,坦然承认错误:“对,不该捏你。”   “那你干吗还打我?”   郁声心里想的道理很简单——昨天四哥捏了他,他就要捏回来。   也就是说,现下他的屁股蛋不该平白挨这几下打。   穆闻天呢,也明白这样的道理,只是没往心里去。   打几下屁股蛋,多大点事儿?   偏偏郁声就是在意,还咋咋呼呼地发脾气:“我要打回来。”   “成,打回来。”穆闻天拗不过他,硬着头皮应允。   但阿尔法没有立刻趴下来,而是先走到门前,左右张望,确定院子里没有人后,又将门和窗帘严严实实地拉上,才一步一步地走回到郁声的身边。   骄矜的欧米伽早早地撸起了衣袖,急不可耐地候在炕边,见阿尔法走得慢,气得直拍炕:“四哥,快点呀。”   穆闻天本来还有些别扭,瞧他这副德行,不由计上心来:“真要打?”   郁声笃定地点头。   穆闻天轻轻“啧”了一声,顺势将手搭在了腰带上:“成啊,给你打。”   ——啪。   穆老四说着,就在郁声震惊的目光里,解开腰带,潇潇洒洒地脱下了裤子。 第51章   郁声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捂住眼睛。   他红着脸,从指缝往外瞧:“四哥,你干吗呢?”   “不是要打吗?”穆闻天坐在郁声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腕,“来,四哥给你打。”   说着,就把郁声的手按在了后腰上。   郁声自个儿嚷嚷着要打的时候,声势浩大,等掌心真的碰到四哥后腰上那片滚烫的皮肤时,人却先烧了起来。   “不……不打了。”郁声颤颤巍巍地摇头,“四哥,我原谅你了,不……不打了。”   穆闻天忍笑道:“怎么能不打?不打,你以后算起旧账,还是要生气的。”   穆老四说到做到,硬是把郁声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屁股上,然后俯身吻上了他湿软的唇。   这个吻不怎么温柔,带着阿尔法特有的霸道,还没怎么深入,就把郁声折腾迷糊了。   不过郁声迷糊归迷糊,该脱旗袍的时候脱旗袍,该蹬内裤的时候蹬内裤,抱住穆四哥的腰的时候,还晓得问:“门关了吗?”   “关了。”穆闻天一边揉他的后颈,一边说,“窗帘也都拉上了。”   他这才放心地软倒,再用手摸穆闻天胸口的穷奇文身。   “你的呢?”穆老四的胸膛被郁声摸得痒痒的,转而去摸他屁股缝里的桂花。   郁声浑身一个激灵,红着眼眶喃喃:“痒。”   “哪儿痒啊?”穆老四坏心发问,“四哥给你挠。”   他支支吾吾:“里面……里面……”   “什么里面?”   “哎呀,四哥……”郁声说不出口,急得满头大汗,“就是里面,你……你别问了。”   可惜,到了炕上,男人都有些顽劣的心思,哪怕总是惯着郁声的穆老四,也不能免俗。   穆老四屈起手指,故意在他的股缝里来回蹭:“不问,怎么知道挠哪儿?”   郁声只得抱着棉被,继续哭哭啼啼地嘟囔:“就是里面。”   “哪儿?”   “里……里面。”他说话间,腰一紧,整个人瘫软在炕上,“流出来了。”   穆闻天闻言,起初并不信。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还没上手摸呢,怎么会湿?   但郁声说流出来了,穆闻天怎么也要摸一摸。他伸手拉开郁声并拢的双腿,将手探到了穴边。   郁声的腿间湿热一片,还真湿了。   “这么敏感?”穆闻天瞬间收了逗弄的心思,长臂一伸,把他圈在了怀里。   “来,四哥疼你。”穆闻天把气鼓鼓的郁声抱在怀里,“哪儿痒,都帮你挠。”   话是好话,只不过,好话已经哄不好开始闹脾气的欧米伽了。   郁声冷哼着揪棉被:“我不说哪儿痒,四哥能找到地方?”   “哎哟,你这就是瞧不起我了。”穆闻天边说边揉他的屁股蛋,“哪次没让你快活?”   言罢,直接顶进了濡湿的穴道。   郁声的腰也跟着挺起来,穴道内的肉刃往里顶多深,他的腰就往上挺多高。   “别躲。”穆闻天的额角很快沁出了汗,咬着牙凶他,“再躲,操死你。”   穆闻天本欲吓唬吓唬瞎扑腾的欧米伽,哪晓得,这一句话算是捅了娄子了。   郁声从认识穆闻天起,就只被凶过一次,还是在初见的时候被凶的——穆老四把他当成不三不四的欧米伽,给了大氅和靴子,凶巴巴地将他赶出了家门。   后来,他被穆闻天私心里当成媳妇,是一次也没再尝过被凶的滋味。   “四哥你说什么?”郁声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不顾穴道内还硬着的肉刃,硬是翻了个身,“你……你要……你要什么我?”   “我……”穆闻天眼皮子一跳,“我就是想疼你。”   郁声却不听解释,双目含泪,气咻咻地重复:“你要什么我?”   “声,我真是想疼你。”穆闻天捏着他的下巴,硬是凑过去亲了两口,“刚那话是荤话,不是真想操死你……哎,妈了个巴子,我还解释不清了?”   “四哥……四哥还妈……妈了……”   “声!”穆闻天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托着郁声的屁股,艰难地把他往怀里揉,“你怎么连荤话也听不懂?”   郁声抹着泪,嘟囔着反问:“四哥怎么会说荤话?”   穆闻天一噎,笑意僵在嘴角。   他为什么会?   当然是因为身边一群兵油子,嘴里蹦不出好话,三句话离不开炕,穆闻天听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我和别人学的。”穆闻天实话实说。   郁声水光潋滟的眼睛一斜:“不学好。”   穆闻天:“……”   穆闻天试探地挺腰,见他不躲了,由衷感慨:“你还真能闹。”   话音未落,郁声又是一眼。   穆闻天忙道:“是是是,不学好。”   “以后……以后不许说了。”郁声卸下了防备,撅起屁股,哼哼唧唧地喘息,“我……我不爱听。”   穆闻天将手按在他的腰间,无奈地答应下来:“成,不说,那你想听我说什么?”   郁声陷入了沉思。   屋内一时只剩肉体碰撞的声响,而郁声想着想着,就被按在了炕上,屁股蛋被撞得通红,股缝里也满是汁水。   他迷糊的大脑并不足以让他想出问题的答案,只浮现出最原始的欲望。   不过,郁声花了一段堪称漫长的时间,还是想到了什么:“我……我要四哥说……说……”   “说什么?”穆闻天用力一顶,俯身凑到他耳边,“我听着呢。”   郁声好不容易凝聚的神志因为这一顶,骤然消散。   他瞪着泪盈盈的眼睛,伸出小手,抓住了自己精神抖擞的性器:“四哥……”   “揉吧。”穆闻天大度地点头,张嘴咬住郁声的腺体,享受地咬紧了牙关。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   郁声在白桦树的味道里达到了高潮,含着肉刃的穴道也窸窸窣窣地抽动起来。   他的哭喊声逐渐被穆闻天粗重的喘息取代。   穆闻天紧紧地搂着郁声,生着穷奇文身的胸膛与他的脊背毫无缝隙地贴着,结实的腰不知疲倦地摆动。   晶莹的汗珠在郁声小巧的腰窝里打转,很快又随着他的动作,滚进股缝,融入汩汩淫靡的汁水之中。   郁声爽了没几分钟就不行了。   他腰也酸,背也痛,后穴更是火辣辣地疼。可这时候想停,纯粹是痴心妄想了。   穆闻天正在兴头上,连换了好几个姿势,也没放过他的意思,还非要把他抱在怀里,面对面操干,直到盯着他射出来,方才罢休。   郁声被欺负得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把委屈藏在心里,等穆闻天终于射在穴道深处后,艰难且迟缓地抬起酸涩的腿,用脚尖轻之又轻地踢穆四哥的脚踝。   “还要?”穆闻天却会错了意,掐着他的腰,就着刚射出来的精水,往深处狠狠地撞,“真是馋。”   “不……不要……”郁声惊恐地睁开双眼,手脚并用,试图把穆闻天从身上推开。   情到浓时,正是阿尔法占有欲最强的时候,哪里受得了欧米伽的拒绝?   穆闻天双手用力,猛地掰开郁声的臀瓣,往里疯狂地操干。   刚被喂饱的穴道开始痉挛,混着精水的淫液随着肉刃的抽插四溅开来,郁声眼皮一翻,在潮水般涌来的情欲中爽至晕厥,直到穆闻天再射出来,才喘着气惊醒。   他的下身一片狼藉,穴口肿了,腰上多了指印,虽然看不见脖子上的情状,想来也不会少了吻痕。   郁声掉下几滴泪:“疼。”   “疼啊?”穆闻天缓了缓神,吸着气从他的身体里抽身,继而光着膀子下炕,拉开抽屉翻药膏,“忍着点,我帮你擦药。”   郁声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趴在炕上望着炕头黑乎乎的人影,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委屈巴巴的“嗯”。   炕头的柜子里什么都有,穆闻天翻了会儿,找到了先前给郁声用过的药膏盒子。   “来,趴我腿上。”穆闻天掀开被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郁声犹犹豫豫地凑近:“你不会……不会骗我吧?”   “骗你什么?”   “你……你打着给我擦药的幌子,实际上就是想……想欺负我。”   穆闻天闻言,直接乐了:“还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先前借着擦药膏欺负你的事,是我的不是,这回不会了。”   郁声迟疑地爬到穆四哥身边:“真的?”   “真的。”穆闻天将他捞进怀里,“快点吧,天都快亮了,再不擦药,你想什么时候睡?”   郁声闻言,鼓起勇气趴在了穆四哥的腿上。   穆闻天无声地勾起唇角,抠了块药膏,抹在他的股缝里。冰凉的药膏一碰到肿起来的穴口就化成了温和的药汁。   郁声舒服得直哆嗦:“还……还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软绵绵的嗓音落在穆闻天的耳朵里,就是勾引。   ——啪啪。   穆老四一个没忍住,巴掌就落在了郁声圆润的臀肉上。   肉浪翻涌,趴着的郁声嘴里冒出了委屈的哽咽。   “我帮你把药膏揉开。”穆老四一个激灵,赶在欧米伽开口抱怨前,及时想到了借口,“声啊,不是我说,你的屁股蛋也太嫩了些,我还没用力,上头就全是指印了。”   郁声如果清醒,绝对会揭穿四哥蹩脚的谎言。   窗帘拉着,灯也没开,黑灯瞎火,穆闻天怎么可能看清他的屁股上有没有指印儿呢?   但现在的他只知道撒娇:“那四哥……四哥以后轻些。”   “怕是不能轻些的。”穆闻天叹息着将药膏收好,又帮他把腿间的白浊擦净,最后拿出皱皱巴巴的白色睡裙,替他套在了身上。   郁声困得眼皮打架,团在穆闻天的怀里打哈欠。   “睡吧。”将他吃干抹净的穆老四心满意足地掀开被子,“明儿个我要出门,你乖乖待在家里,听到没有?”   “嗯嗯嗯。”郁声嫌烦,一个劲儿地点头,也看不出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穆闻天舍不得多问,自个儿嘀咕了几句:“你爹的事,我不放心,总要盯着他上火车,离开奉天才好。”   言罢,将郁声揉在怀里,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第52章   穆老四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后帮郁声掖好被子,套上衣服,马不停蹄地往车站赶。   跟在他身后的双喜说,郁家的老爷子在车站边住下了。   “还住呢?”穆闻天满心厌烦,“我不是让他们走了吗?”   双喜想了想,狐疑道:“说不准是没买到票。”   “可拉倒吧。”穆闻天嗤笑,“每天都有去申城的车,他哪里是买不到票?他是压根就没想走。”   “不会吧。”双喜不信,“四爷,那天您和老爷子都放狠话了,他还不走啊?”   穆老四抬手揩去脸上的雪沫子,没好气地反问:“你当人人都是你?”   双喜嘿嘿笑了两声:“那是郁老爷子不知道您的厉害!”   要是知道,早屁滚尿流地跑了。   穆老四又安静地骑了会儿马,忽地勒紧缰绳:“坏了。”   双喜吓了一跳:“四爷,出什么事儿了?”   “忘记和声说了。”穆闻天急急忙忙地往回赶,“这要是不说,铁定要闹啊!”   言罢,不等双喜反应过来,就改道往家走了。   双喜:“……”   双喜抓抓脑袋,觉得穆四爷小题大做。   不就是出门一趟吗?何必急着说?   但他转念一想,郁老爷子是郁声亲爹,虽说二人的父子之情早在郁老爷子纵容姨太太找拍花子的时候断了,却总归有这么层关系在。   穆四爷和郁声小少爷说一声,也在情理之中。   要说双喜怎么现在还打光棍呢,爱侣间的缠绵劲儿他压根参不透!   穆老四风一样刮回家,郁声还没睡醒。   穆闻天带着寒气冲进屋,他就翻了个身,脚丫子伸在被子外,嫌炕热,裙子都撩起来了。   “声啊。”穆闻天赶时间,冰凉的脸颊往郁声面上一贴,“醒醒。”   郁声从美梦中惊醒,迷迷瞪瞪地喊冷。   “不冷。”穆闻天把他用被子裹住,直接团在怀里抱着,“我去找你爹了啊。”   郁声困得眼睛睁不开,随口应了:“哦。”   “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哦。”   “去了啊。”   “哦。”   “你歇着吧。”   “……哦。”   穆老四把事情说了一遍,神清气爽,临走前在郁声脸颊上偷了个香,这才心满意足地再次出门。   而趴在炕上的郁声睡到日上三竿,终是幽幽地睁开了双眼。   他先抱着被子哼哼唧唧地扭了会儿,又揉了揉腰,最后腾地坐起来,想起四哥好像和自己说了什么话。   什么车站……什么他爹……   郁声眯着眼睛爬下炕,恍恍惚惚地洗漱吃早饭,换上厚衣服后,“呀”的一声蹦起来。   他想起来了,四哥说要把他爹赶走呢!   郁声连忙把挂在衣架上的皮子扯下来,往肩头一裹,噔噔噔地往院外跑。   穆家的下人跟在他身后吵吵闹闹地追:“小少爷,小心点,别摔着了!”   “不要紧!”郁声抱着貂,眨眼就跑到了院外,瞅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眼前微亮,“七哥!”   揣着手在院外溜达的,可不是穆老七吗?   穆老七循声回头,被郁声身后乌泱泱的下人吓了一跳:“哎哟喂,弟弟啊,你干吗呢?”   “七哥,我要出门。”郁声一口气跑到穆博天的面前,红扑扑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你会开车吗?”   穆博天自然会开车。   他挥散了跟过来的下人,领着郁声往外走:“跑这么急,要上哪儿去?”   “车站。”郁声踩着雪,低声催促,“七哥,你快些走。”   他原是为了早些找到四哥才说出目的地,哪晓得穆家人的想法如出一辙,穆老七听闻郁声要去车站,第一反应是停下脚步,咋咋呼呼地嚎:“你要往哪儿跑啊?”   郁声以为穆博天没听清自己的回答,扯着嗓子重复:“车站!”   这下可好,穆博天不仅不走了,还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不会开车!”   郁声:“?”   郁声生气地蹙起眉:“七哥耍我呢?”   穆博天心道,你都要跑了,我再送你去车站,四哥回来不得崩了我?   于是轻咳道:“许久未开,手生,真不是故意耍你。”   “可我要去找四哥呀。”郁声急得眼睛都红了,“七哥,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你要去找四哥?”穆博天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不是要回申城?”   郁声莫名其妙地问:“我为什么要回申城?”   “嗐,你怎么不早说?”穆老七长舒一口气,“走吧,七哥这就送你去车站。”   得,刚刚还说手生的穆老七这会儿又会开车了。   郁声直到坐上车,才意识到七哥误会了什么。   原来是怕他跑啊。   郁声揣着手,坐在后排气鼓鼓地晃腿。他才不要跑,他只是怕他爹对四哥胡说八道。   其实郁声也晓得,他爹那点手段遇上四哥,多半是无用的,但心里总归别扭。   谁叫他连四哥的裤管,都不想他爹碰呢?   这厢,郁声坐在穆老七的车上往车站赶;那厢,穆闻天在车站转悠了一圈,没找到郁老爷子,叼着烟想了想,领着双喜往车站边的客栈搜。   倒也好搜,郁老爷子吃不得苦,加上手里有几个子儿,专挑好的客栈住。   穆闻天寻摸了十来分钟,就把他给逮住了。   客栈里烧着暖融融的炭火,郁荣拉着姨太太,坐在桌边吃锅子。   郁荣见了穆家人,吓破了胆,不想再在奉天待下去了:“明天我就买车票,至于别的……回去再说吧。”   “老爷甘心?”姨太太剔着手指甲,头也不抬地轻哼,“上回那么一闹,全奉天都晓得他们穆家娶咱家少爷但不请咱们,是他们不占理。”   “哎呀我的小姑奶奶,这是占不占理的事?”   “怎么不是?我就不信穆家人不要脸面!”   “那你说,要怎么办?”   “继续闹呗,他们还真能对我们出手不成?”   “我看你真是不了解穆家。”郁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捶着桌子,“你以为那穆老爷子是吃素的?你看那穆四爷,像在乎咱们的模样?”   可惜姨太太就是绕不过来这个弯儿:“郁声是您亲生的啊!”   “那我也把他给卖了啊。”郁荣苦笑着摇头,终是承认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自打把他交到拍花子手里的那一刻起,他还和我有什么父子之情?”   “老爷……”   “得了,要闹你去闹,看穆家人把不把你打出来!”   姨太太这才噤了声。   郁荣满身郁气地喝了一杯酒,还想再说些什么,桌边忽地坐下了一人。   “你……”郁老爷子不爽地抬头,隔着蒙蒙雾气,对上穆闻天似笑非笑的目光,到嘴的抱怨全成了干笑,“四……四爷,您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来看看老爷子您哪。”穆闻天笑着打趣,“怎么,不欢迎我?”   郁荣吓得快哭出来了,哆哆嗦嗦地捏着筷子,紧张到了极致,竟然“啪”地把从锅子里夹的丸子丢在了穆闻天面前的碗里。   穆闻天唇角一勾,乐了:“敢情郁老爷子是要请我吃锅子啊?”   “请……请……”郁荣哪儿敢说不?哭丧着脸,喊店小二加菜。   穆闻天也当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不仅加菜,还让店小二另起炉灶,再搬来一口锅,热火朝天地吃了起来。   郁荣和姨太太大气不敢出,挤作一团,瞧着他吃。   不消片刻,穆闻天额角就吃出了汗,双喜也满头是汗地从外面小跑进来,递上来三张车票。   穆老四接过,又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施施然将视线放在郁老爷子的身上:“老爷子啊。”   “哎哎。”郁荣的额头上同样布满汗珠,只不过他额头上的汗不是热的,而是吓的。   穆闻天慢悠悠地问:“咱们奉天好不好啊?”   郁荣:“好……好!”   穆闻天又问:“那您想不想走啊?”   郁荣一噎,差点说不想。   但他知道,现在说不想,就是不要命了。   可是不等郁荣开口,穆闻天就“啧”了一声:“老爷子犹豫什么呢?舍不得走?”   “舍得。”郁荣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地起身,“四爷,我这就走。”   言罢,拽着满脸震惊的姨太太,作势要回房间拿行李。   “老爷,真就这么走了?”姨太太不甘心地咬牙,“咱这一趟,白跑了?”   “你个娘们儿,胡说八道些什么?!”郁荣生怕穆闻天听见姨太太的胡言乱语,情急之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半搂半抱地把人往房间拖。   穆闻天眉心微皱。   他瞧不上郁家人,更瞧不起郁荣的做派:“郁老爷子。”   “四爷,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郁荣诚惶诚恐地转过身,点头哈腰道,“您说!”   “老爷子,您和郁声先前有那么一层咱们都明白的关系。”穆闻天从怀里掏出车票,“所以车票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亲自给您准备好了。”   说着,把车票拍在了郁荣的胸口:“至于怎么去车站呢,当然也不劳您叫车,我亲自送您去。”   “四……四爷……”   “怎么,不乐意?”穆闻天抱着胳膊,示意双喜跟上姨太太的步伐,去屋里搬行李,“老爷子,您甭和我客气,不是您,我也遇不到声啊,对吧?”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勾郁老爷子的脖子,把人往客栈外拐:“我哪儿能让您随随便便走?就凭您把声卖到我们穆府这么一件事,您就值得我买的三张票!”   郁老爷子就这么被穆闻天连哄带骗地架上车,送进了车站。   双喜拎着行李箱,板着脸跟在郁荣的姨太太身后,一直憋到目送郁家人上车,才气不过地抱怨:“四爷,您给他们买票,还打点了列车员,真是便宜他们了。”   “你懂什么?”穆闻天冷笑一声,“把事情做得无可挑剔,他们回申城才不会再编派声。”   郁家人在列车上的“特殊待遇”,一车人有目共睹。   就算郁荣扯着嗓子向遇见的所有人说穆家人仗势欺人,别人也不会信。   穆闻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让郁荣自食苦果,让郁荣有苦说不出,让郁荣的气全堵在胸腔里,只能背着人暗暗呕血。   穆闻天吐出一口烟,痞气地勾起唇角:“憋死他!” 第53章   郁荣憋没憋死,暂且不谈,穆老四叼着烟,高高兴兴地转身的刹那,眼尖瞅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刻将烟塞到双喜手里,迎风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接住了飞扑而来的郁声。   “四哥!”郁声脑袋上顶着貂,一个劲儿地往穆闻天的怀里钻,“我爹呢?”   “什么你爹……”穆老四没好气地捏着他的腮帮子,实话实说,“送走了。”   郁声长舒一口气:“走了啊?”   “不然呢?”   “那就好。”他不再担心,也就松开了穆四哥的脖子,揣着手重新站定,“四哥,咱们回家吧。”   穆闻天乐颠颠地揽住郁声的肩膀:“怎么来车站了?我走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就是送送郁老爷子,没别的事吗?”   郁声嘀嘀咕咕:“我怕你吃亏。”   就算不吃亏,他爹说话难听,把四哥说生气了怎么办?   穆老四知道郁声关心自己,愈发春风得意,双手从他的胳膊下穿过,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好家伙,还没颠几下,郁声就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四哥,你又抽烟了!”   言罢,和貂一起埋头在阿尔法的颈窝里嗅。   穆闻天瞬间紧张起来:“哪儿有烟?”   “可是有味儿啊。”郁声噌地抬起头,瞄见双喜手里的烟,长长地“哦”了一声。   双喜:“……”   双喜默默地将烟丢了。   郁声皱着眉头收回视线,重新将雪貂抱在了怀里。   穆老四暗中松了一口气,转头问站在一旁的穆老七:“你开车送声来的?”   “对,我送他来的……四哥,你真把郁老爷子送走了?”穆博天站到他们身前,探头探脑,语气里颇有些遗憾的意味在。   那天,郁荣找上穆家的门,全家上下就他错过了骂人的机会,事后知道,差点没后悔死。   毫不夸张地说,穆老七这两天,躲在被窝里不睡觉,不想别的,就翻来覆去地想如何骂郁荣给郁声出气。他想了一套又一套的说辞,保准能骂个十来分钟不重样。结果穆闻天动作太迅速,不给他表现的机会,直接把郁家人送上了回申城的火车。   这算什么事儿啊?   但是穆老七心里有气,也不敢对穆闻天发泄,只得嘿哟嘿哟地开车,将哥哥弟弟送回家,然后一个人上玉春楼喝酒去。   这酒也喝不痛快,他还没见到谢小柳,家里就派人来了。   原是穆老爷子做出了决定,让穆老四一成婚,就带郁声回申城把属于他的家产拿回来。   “夜长梦多。”穆老爷子是这么想的,“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一咱们去了,被他们申城的人坑了呢?”   穆老四抱着郁声,诚恳道:“爹说得有道理。”   刚回家的穆老七瞧瞧杀气腾腾的亲爹,又看看热血澎湃的四哥,一句“想多了”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老七,你跟着一起去。”穆枯山盯着神游天外的穆老七,不满地训斥,“成天五脊六兽地乱晃,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不如帮声去抢家产!”   穆博天头皮一麻,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去就去。   没准申城好玩啊!   穆老七想通后,立刻响应了父兄的号召:“去,咱们一定要将声的东西都抢回来!”   于是,直到三姨太喊他们来吃饭,爷几个才从兴奋与激动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天冷,晚饭吃的还是锅子,三姨太一边为郁声夹菜,一边说:“喜服已经送到我屋里了,声,你吃完饭去试试。”   “这么快啊?”郁声吃惊不已,“这才几天……”   “哪里就快了?”三姨太笑着打趣,“我恨不得你明天就过门。”   穆枯山在一旁嘀咕:“现在和过门后有什么区别?声就是咱家的人。”   “老爷,你不懂,那叫仪式感。”三姨太又给穆老爷子夹菜,“只有完成了那个仪式,才叫圆满。”   “那我叫你再圆满一回?”穆老爷子闻言,忍不住回忆起来,“当初把你抬进门的时候,是不是太草率了些?   “爹成日胡说八道。”穆老七啃着肉骨头,含含糊糊地抱怨,“当时鞭炮放了三天,吵得整条街的邻居都要抄家伙来砸咱家的门了。”   “混小子!”穆老爷子夹起吃剩的骨头就往穆博天的方向砸去,“在声面前,嘴也没个把门的。”   可惜这话说得太迟了,郁声已经笑倒在穆闻天的怀里了。   吃完饭,郁声兴冲冲地去三姨太屋里试喜服,还不让穆闻天瞧,说到了成婚那日就能看见了。   穆老四急得抓耳挠腮,蹲在三姨太的院儿里,求着郁声开门。   “不给开。”三姨太在屋里笑,“老四啊,你回去吧,反正距离婚礼也没几天了,急什么?”   可躲在屋里头的是穆老四的欧米伽,他能不急吗?   但是郁声倔起来了,说什么也不开门,真的开门的时候,衣服也早已换了下来。穆老四心里有火,晚上等郁声洗完澡,换上睡裙后,火急火燎地撩起裙摆来了一回,射完躺在炕上,抱着浑身脱力的欧米伽闷声笑。   “让你嘚瑟。”穆老四揉揉他满是咬痕的腺体,得意地轻哼,“给不给我看?”   郁声趴在穆闻天的怀里喘息,喘完,冷不丁道:“今天双喜手里那根烟,是四哥你抽的吧?”   穆闻天:“……”   穆闻天装傻:“什么烟啊?”   “四哥要骗我吗?”郁声骑在阿尔法的腰间,眼里满是伤心的泪。   “哎哟,是我是我。”穆闻天哪里还装得下去,手忙脚乱地替他擦眼泪,“是我不好,不该骗你,下次绝对不抽了,成吗?”   郁声还是抽抽,连胸口被穆闻天吸肿的两颗红樱桃都跟着胸腔的起伏上下晃。   穆老四看得又是心痒,又不敢在郁声伤心的时候动情,憋得满头大汗,起身想要帮他拿手帕的时候,腿间蛰伏的肉刃忽地被一只湿漉漉的小手握住了。   “憋死你。”郁声气鼓鼓地捏,然后哧溜一下钻进了棉被。   这一捏差点把穆老四捏射,当即不管不顾地跟着拱进被子,掐着郁声的腰,狠狠要了他一回才罢休。   郁声彻底没了力气,瘫在炕上犯迷糊,穆闻天就将头搁在他的肩头,哑着嗓子问:“舒服不舒服?”   郁声迟缓地点头。   穆老四又问:“爽不爽?”   他还是点头。   穆闻天见状,心思活络起来:“大不大?”   郁声沉默片刻,脸颊飞起两抹绯红,悄声道:“大。”   “哎哟,真是个乖乖。”穆闻天满心柔软,将他拢在怀里,“睡吧,明儿个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郁声在穆四哥的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硬是将脑袋挤到男人的颈窝里,确认自己紧紧贴在四哥的怀里后,终是闭上了双眼。   第二天,果然如穆闻天所说,事情多得不得了。   有木匠来院儿里量尺寸,穆老四监督着他们现打婚床,打了个样板,继续打放嫁妆和聘礼的箱子。   平日里游手好闲的穆老七也被赶出了门,拿着单子,给郁声买东西。   郁声自个儿也没闲下来。喜服的式样敲定以后,三姨太又想给他多做几件成婚时换的衣服。   “敬酒的时候穿。”三姨太抱着胳膊,指挥着裁缝选布料,“麻烦是麻烦了点,可是一辈子就这么一回,马虎不得。”   郁声忙不迭地点头,抱着貂,巴巴地跟在三姨太身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穆老爷子更是闲不下来,带着人上城外去了,说是要给郁声买马,还不是一匹一匹地买,是一群一群地买。   “有马才安心。”穆老爷子老神在在地嘀咕,“没马不安心哪!”   一家人热火朝天忙了几天,喜帖也终于发到了每一位客人的手里。   当然了,因为郁声和穆老四之间的关系犯嘀咕的,大有人在。   谁不知道郁声是穆老爷子刚认的义子?   拿到请帖的大部分人,前不久刚吃过认亲宴的酒呢。   换了旁的人家,听到闲言碎语只能当没听见。   但换成穆家,别说穆枯山听不得有人污蔑郁声,穆老四一个人就能将所有说郁声闲话的人折腾到搬出奉天。   最后,为了不在婚礼前闹出大事,还是三姨太出面,大摇大摆地把那些说闲话的人收到的请帖拿了回来。   这下子,奉天城里再也没有人议论郁声的身份,只说穆四爷寻了段好姻缘。   本来,穆家人所做之事都是背着郁声做的,怕他难受,不过捂得再严实的秘密,也架不住郁声有个消息灵通的朋友——谢小柳。   谢小柳说三姨太收回请帖的事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连嘴里的茶都喷了出来:“你是不知道,你三妈妈有多威风!”   “哎呀,三妈妈厉害着呢。”郁声也跟着闷闷地笑,“你不知道,家里就她能劝得住老爷子。”   谢小柳捧着茶杯又喝了一口茶:“不过我听七少爷说,你成婚以后,还要回申城?”   “嗯,我四哥带我回去。”郁声点了点头,“七哥也要跟着一同去呢。”   “嚯,好大的阵仗啊。”   “我得把我亲娘的牌位请回来。”他轻声叹息,“把她留在郁家的祠堂,我不放心。”   他爹新娶的姨太太,能给他娘上香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就算姨太太真要上香,郁声也不乐意呀。   谢小柳深以为然:“是该请回来。你爹来穆家闹那天,我没亲眼瞧见,但听旁人提了一嘴,听着就来气,世上哪有这样的父亲?把孩子卖了还不算完,等孩子快成婚时,居然还有脸来抢聘礼,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说完,见郁声面露失落,连忙转移话题:“喜服试过了吗?可还合身?”   郁声稍稍提起精神:“试过了,挺好的。”   “四爷也瞧过?”   “没给他瞧。”他抱紧怀里的小貂,既羞涩又有点得意,“还没到日子,我不给他瞧。”   谢小柳被郁声逗得哈哈笑:“说得也是,没几天了,四爷就算现在瞧不见,成婚那日也铁定能瞧见的。”   这话说得真没错,几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郁声整日忙忙碌碌,眨眼就到了成婚的日子,而家里那些需要准备的聘礼和嫁妆,也紧赶慢赶地赶在婚礼前折腾完了,当真是万事俱备,就差他们的喜宴这么一阵东风了。   婚礼当天,郁声一大早就被三姨太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穆闻天心疼得不行,望着没亮的天,和三姨太打商量:“要不,再让他睡会儿?”   “哪儿能再睡?”三姨太干劲儿十足地拉着郁声的手,闷头往屋外走,“老四,你也不能睡了,快去换衣服!”   她一边说,一边捏郁声的腮帮子:“声,快醒醒,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   迷迷瞪瞪的郁声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急急忙忙地裹紧身上的皮子,比三姨太还心急,三步两步地蹿到了院子里。   “慢点,别摔着。”于是乎,担惊受怕的又成了三姨太。   可是郁声慢不下来。   今儿个……他真的要嫁给穆四哥啦! 第54章   穆家一片忙忙乱乱。   郁声赶着去换衣服的时候,瞧见胸口别着红花的穆博天拿着一张纸,正神神道道地念。   他忍不住喊:“七哥!”   穆老七恍惚回头,见了郁声,猛地怔住:“哎哟我的弟弟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我带他去换衣服,你赶紧去门口接客人!”三姨太一把攥住郁声的衣袖,把他往院外拽,拽的同时不忘对穆博天嚷嚷,“老七,你还磨蹭什么,快去啊!”   穆老七连声应着,稀里糊涂地走了两步,又急起来:“我四哥呢?”   今日的主人公可不止郁声一个啊!   “瞎嚷嚷什么?”穆老四板着脸从屋里探出头,见郁声已经走没了影,心下不爽,知道再见面,就该是拜堂的时候了,难免心急,“你再嚷嚷,喜酒就别喝了。”   穆老七一连碰了两个钉子,灰头土脸地往穆府门口跑。   但他跑着跑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多神啊,他“炕见愁”的哥哥要娶亲了,娶的还是娇滴滴的声,以后家里有的闹啦!   郁声被三姨太拉进屋,一眼就瞧见了挂在衣架上的喜服。   “帮你烫过了。”三姨太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笑吟吟地打包票,“保准一条褶子都没有。”   “谢谢三妈妈。”郁声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碰到喜服上的金线时,又羞怯地缩回了手指,生怕自己太心急,闹出笑话。   可三姨太比他更急:“还愣着做什么?换衣服啊!”   大红的喜服上用金线绣着凤凰和牡丹,郁声小心翼翼地捧着喜服,绕到屏风后换上,出来的时候面色微红,难为情地扯了扯裙角:“三妈妈。”   “还害羞啊?”三姨太将他拉到镜子前,替他理了理衣领,“过完年,就不用穿旗袍了,到时候三妈妈再给你做新衣裳。”   镜子里的郁声微垂着头,面颊仿佛被红艳艳的喜服映出一层微红的光。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三姨太左看右看,确定他身上的裙子没有问题,才风风火火地拿出盖头,“按理儿,该你亲娘给你盖盖头,但……嗐,大好的日子,我不该惹你哭,但是我是真的把你当亲生的孩子看待,所以这盖头……”   “三妈妈,你盖吧。”郁声眼角微湿,主动低下了头,“谢谢您。”   三姨太鼻子一酸,捏着盖头的手颤抖着抬起:“好孩子,我带你去拜堂。”   红色的盖头遮挡了郁声的视线,他眼角的泪也滚落了下来。   但郁声晓得,今日自己不该哭,该笑。   他硬是将眼泪憋回去,跌跌撞撞地跟在三姨太身后,艰难地走到了正厅外。   今日,穆府热闹得不能再热闹,到处都是鞭炮声。   “老四待会儿就会过来,别急。”三姨太察觉到郁声的掌心里沁出了薄汗,连忙低声安慰,“好孩子,不怕。”   郁声攥着手,紧张地点头,不自觉地将脊背挺直了。   不过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毕竟还在穆府里,待会儿要进的所谓的“洞房”,也是他自个儿熟悉的院子。   正想着,郁声在一片嘈杂声中敏锐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所有的紧张在这一刹那消散殆尽。   “四哥。”郁声软软地唤。   胸前戴着红花的穆闻天脚步微顿,下一秒,伸出双臂,眼瞅着就要将欧米伽拢在怀里,站在一旁的三姨太眼睛一翻,重重地咳嗽起来。   穆闻天如梦方醒,放下手臂,转而去拉郁声的手。   三姨太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咳得差点翻白眼。   穆闻天的手再次僵在半空中,许久以后,才不情不愿地拿起红绸,将另一端递到了郁声的手里。   三姨太这才满意,拍着胸口,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猛灌。   穆闻天牵着红绸领着郁声进了正堂,穆枯山早已等不及,见了他们,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   刚喝完茶水的三姨太见状,只得继续咳嗽。   穆老爷子不情不愿地坐下:“你杵那儿做什么?孩子们要拜堂了,快坐过来!”   “我不看着,郁声的好日子就要被你们爷几个搞砸了!”三姨太急吼吼地坐在穆老爷子身旁,气不打一处来,“孩子们还没拜堂呢,您站什么站?”   穆老爷子老脸一红,不肯承认自己激动,板着脸低声反驳:“我什么时候站起来了?你看错了!”   三姨太也不欲与穆枯山较劲儿,冷哼着将视线放在走到面前的穆老四和郁声身上,变脸似的笑开了花:“哎哟,快快快,拜天地呀!”   穆老爷子也在一旁催促:“吉时到了,该拜了!”   穆老四听着起哄声,心潮澎湃,牵着红绸与郁声拜了高堂与天地,还没来得及回味,就被一声“送入洞房”唤回了现实。   好家伙,把郁声送到洞房里,他还得出来敬酒呢。   穆老四心里冒出来的喜悦瞬间被失落取代,将郁声送到洞房后,一步三回头地往门外挪。   蹲在洞房前的穆老七看不下去了,壮着胆子扯住穆闻天的衣袖:“四哥,人都等着给你敬酒呢,别磨蹭了!”   穆闻天这才将目光从郁声身上收回来。   不怪穆老四看不够。   穿着喜服的郁声实在是太好看了。他那身嫁衣上绣着凤凰和牡丹,走起来,身姿窈窕,金光摇曳。   他甚至庆幸,自己前些天没有看见欧米伽穿嫁衣的模样。   若是瞧见了,哪儿还有现在的惊为天人?   ……不,还是会有的。   郁声在穆闻天的眼里,穿什么都好看。   不穿……最好看。   被留在洞房里的郁声起初还坐得端端正正,后来实在是累了,趁着没人,摸索着抱住了软软的枕头,好奇地想:四哥在做什么呢?   穆老四什么也没做,净被按在酒桌上灌酒了。   连双喜都捧着海碗凑上来,扯着嗓子催他喝:“四爷,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这酒不能不喝!”   穆闻天酒量好,被灌也不怕,眉头皱都不皱一下,直接仰起头一饮而尽:“只要你们不去闹洞房,我喝多少都成。”   宾客们齐齐笑起来,灌酒的架势不减,洞房却也还是要闹的。   于是,百无聊赖的郁声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吵闹声。   穆闻天酒量再好,被来回灌,此刻也有了醉意。   他脚步踉跄,意识飘忽,走到洞房门前时,忽地凶巴巴地吼:“不许闹我的声!”   言罢,抬腿用靴子在雪地里画了条线,像圈地盘的野兽,浑身都往外冒着戾气:“谁再往前一步,我就崩了谁!”   如此一来,宾客们真的不敢再闹了。   穆老四满意地转身,推门跌进了洞房。   盖着红盖头的郁声连忙挺直腰,心脏怦怦直跳:“四……四哥?”   “嗯。”穆闻天一进屋,眼里就再也没有旁人了,只有穿着大红色喜服的郁声。   真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好看。   穆闻天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炕边,伸手掀开了盖头。   四目相对,郁声先难为情地垂下了头。   穆闻天却不许他逃避,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声。”   “四哥。”郁声颤声应了,“你……你醉了?”   “醉了。”穆闻天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与他额头相抵,“等很久了吧?”   郁声不答话,只一个劲儿地脸红。   穆闻天满心欢喜,捏完他的下巴,又去捏他的脸颊:“害羞啊?咱炕都不知道上了多少回了……”   话音未落,端坐在床上的郁声再也绷不住,跳起来闹:“不许说荤话!”   穆闻天一把搂住他,假装没听见那句“警告”,埋头对着欧米伽的后颈就是一口。   郁声立时软了。   穆闻天咬完,心满意足地抬起头,从怀里摸出雪貂,塞到他的怀里。   小貂脖子上系着红绸,喜庆地团成一团,对着郁声叽叽叫。   郁声迷迷瞪瞪地瞧了会儿,乐了:“谁给它系的?”   “老七。”穆闻天揉揉他的头,坐在炕头灌了几杯凉水,慢慢清醒过来,“好玩?”   郁声点头,将羞怯抛在脑后,晃着腿往穆闻天怀里拱:“四哥,你身上好臭。”   穆闻天:“……”   穆闻天紧张地低头到处嗅:“没有吧?”   郁声小声嘟囔:“全是烟味儿和酒味儿。”   穆闻天:“……”   然后,所有猫在洞房外听动静的宾客就看见刚进洞房没几分钟的穆老四被媳妇儿赶了出来。   穆闻天胸口还戴着喜庆的红花,他站在雪地里搓了搓脸,继而无奈地拎起挂在肩头的毛巾,火急火燎地洗澡去了。   等穆闻天洗完,再次回到洞房的时候,郁声正团在婚床上,扒拉被子里的桂圆。   他扒拉出来一颗,剥开果壳,捏着果肉往嘴里塞。   穆老四看蒙了:“你干啥呢?”   “四哥?”郁声循声回头,喜滋滋地说,“吃桂圆。”   “哎哟我的乖乖。”穆老四哭笑不得,“那是拿来吃的吗?”   那是寓意早生贵子的福果啊!   穆闻天说话间,郁声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边吃边振振有词道:“四哥,我知道这桂圆的意思……我在申城的时候,家里有人成婚,也放桂圆和花生的。”   “那你为什么只吃桂圆?”   “花生不甜。”   “……”   穆闻天瞅了会儿,实在忍不住,走过去把郁声抱起来:“饿了?”   郁声点头:“有点。”   “那就好好吃饭。”穆闻天没好气地弹他的脑门,“咱家不兴什么新娘子不能吃饭的破规矩。”   说完,将趴在墙角偷听的双喜叫了进来:“去热点饭。”   双喜乐呵呵地应了,没过几分钟,拿了热乎乎的馒头和包子进来:“四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没了。”穆老四嫌双喜挤眉弄眼的模样碍眼,捏着眉心把人往外赶,“对了,把外面的人都给我赶走。”   双喜憋笑说好。   至于赶不赶得走,就不是穆老四管得了的了。   饿得不行的郁声没心思听穆闻天和双喜的对话,他一口叼住包子,吃得头也不抬。   “慢点,别呛着。”穆闻天瞧得真切,心疼地给郁声倒水,“送你进洞房那会儿,就该让人给你送些吃的。”   郁声倒不觉得饿一会儿有什么:“四哥,你就算送了,我也吃不了啊。”   “为什么吃不了?”   “我盖着盖头。”他仰起头,眼里的笑意浓得快要溢出来了,“你不掀我的盖头,我吃不了的。”   穆闻天的心瞬间软成一团,恨不能将郁声揉进怀里。   郁声说完,又低下头专注地吃包子。   穆老四也专注地瞧他吃包子,边瞧,还边将桌上的酒倒来喝。   这么一吃一喝,外头的动静也渐渐小下来,想来是冬日天寒,那些闹洞房的人挨不住,都走了。   穆老四暗暗得意,将酒杯放下:“吃饱了?”   郁声擦擦嘴,说:“饱了。”   “饱了就该干正事了。”穆老四憋了一晚上,眼底都冒着火,伸手就把郁声捞起来,“赶紧的吧,入洞房!”   郁声却顾不上脸红,蹬蹬腿,咋咋呼呼地叫:“交杯酒呢?”   “哎哟,忘了。”穆闻天又把他放下来,急吼吼地端起酒壶,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四哥?”郁声揣着手,纳闷地问,“你倒是倒酒啊!”   穆闻天闻言,嘴角一抽。   坏菜,他一个没留神,把酒壶里的交杯酒喝完了! 第55章   “四哥?”穆闻天一动也不动,郁声起了疑心,凑过去抢酒壶,“你倒是倒酒呀。”   穆老四仗着身高优势,猛地抬起手臂:“声啊,这酒太烈,你不能喝。”   郁声蹦跶了两下,够不到酒壶,有点不高兴:“交杯酒又不用喝很多,我小小地抿一口就是了。”   穆老四哪里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只是酒壶里没了酒,他就算再明白道理,也没法子给郁声抿。   眼瞅着郁声越来越气,穆闻天赶忙哄道:“你喝醉了,咱俩还怎么洞房花烛?”   郁声一愣:“你抱着我呀。”   抱着……醉了也不怕。   “不醉也抱。”穆闻天单手搂着他往婚床上倒,顺利把他压在喜被上后,拎起酒壶,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前,“我去给你换点度数低的。”   然后不等郁声反应过来,直接唤来双喜,要来了三姨太酿的米酒。   这酒度数也不低,但穆闻天晓得郁声喝不出区别,就直接倒在了酒杯里。   郁声眼巴巴地盯着酒壶,迫不及待地捏着小酒杯,急吼吼地将胳膊绕在了穆闻天的臂弯里。   穆老四本来还很紧张,怕他发现自己换酒的真相,可一对上郁声带着火星的目光,心里就只剩下脉脉的温情了。   穆闻天比谁都清楚地知道,郁声有多想嫁给自己。   穆老四一口喝尽了甜丝丝的酒,继而不等郁声把酒杯里的酒顺畅地咽下,就直接将他打横抱起,丢在了婚床上:“交杯酒喝了,咱俩该洞房了吧?”   郁声红着脸亲穆四哥的脖子,小声嘀咕:“反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那可不一样。”穆闻天猴急地扒他身上的喜服,认真道,“这是成婚后的第一次,懂吗?”   郁声顺从地抬起手臂,让穆四哥脱掉自己身上的喜服,然后摇头:“不懂。”   在他以及很多欧米伽看来,第一次来汛期时,被阿尔法咬,那才是第一次。   穆闻天习惯性地弹弹郁声的脑门,片刻后,深深地叹息:“是四哥对不住你。”   “嗯?”   “那时就该娶你。”   若是娶了,洞房花烛和第一次汛期,便是同一次。   郁声眨眨眼,光溜溜的胳膊缠缠绵绵地环住了穆闻天的腰:“都好。”   穆闻天哑着嗓子再次叹气,然后吻住了他的唇。   郁声嘴里有未散去的酒味,还有淡淡的桂花香。   至于别的桂花……穆闻天不用眼睛看,就能找到他屁股缝里生出的桂花在哪里。穆闻天摸了,挠了,最后手指带着潮气,顺顺畅畅地插进了湿软的穴道里。   郁声抖了抖,纤细的腰绷紧了。   “害怕?”穆闻天暂时放过他的唇,深邃的眼睛里涌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不怕,四哥给你看长翅膀的大老虎。”   说着,扯开了衣衫,露出了胸口威风凛凛的穷奇。   喘得面红耳赤的郁声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笑完,一把抱住穆四哥的脖子,把自己送了过去:“四哥,我不怕。”   “嗯,咱家声最勇敢了。”穆闻天一边揉郁声的屁股蛋子,一边蹬了裤子,直接扶着肉刃往穴口去。   他俩在炕上滚了好几回,不需要太多的磨合,紧致的穴道已经含住了蓄势待发的性器,急不可耐地往里吞咽。   郁声仰起头,纤细的脖子绷出了诱人的弧线,双腿也缠在了穆闻天精壮的腰间。   温热的汁水顺着他的大腿滴滴答答落在被单上,他腰一弹,把肉刃吃下了大半。   “声。”穆闻天扣住郁声的手腕,怕直接进去他嫌疼,便又停下来,细细地吻他的唇,“别咬那么紧,你四哥进不去。”   “没……没咬。”郁声含着泪,羞恼地反驳,“是四哥……四哥太……太大了。”   没有哪个男人在炕上不喜欢听这样的夸奖。   穆闻天欢喜得肉刃又胀大了几分,掐着郁声的腰闷笑:“再大,你也能吃进去。”   “我……我……”   “乖。”穆闻天不等他想到反驳的话,直接挺腰往穴道深处顶了进去。   郁声嘴里立时蹦出娇滴滴的呻吟,整个人红得像煮熟的虾,先是哭着射了一回,继而瘫软在炕上,哆嗦着任由身下的小嘴流水。   穆闻天呼吸急促,见郁声得了趣,便不再忍耐,趁着他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不知反抗,凶狠地摆腰,顶开穴道尽头的软肉,直撞进了小小的腔室里。   这下子郁声不干了。   他捂着小腹,惊恐地乱扭:“出来……快……快出来。”   穆闻天自是不肯,硬将郁声按在怀里:“声啊,乖,让我射在里面。”   “不……不要……”   “汛期的时候,我不是射过吗?”   郁声泪如雨下:“不,不一样!”   穆闻天被郁声吸得头皮发麻,却舍不得他难过,硬是忍着欲望,听他说话。   郁声说:“那……那时候是汛期。”   在汛期,他不怕疼,穆四哥随便怎么折腾,都是舒服的。   可现在他意识尚在,虽然已经把肉刃吃了个彻底,却依旧是害怕的。   只是进去,便有些痛了,若是动起来……   “不要了,四哥我不要了!”郁声惊慌地搂着穆闻天的脖子,出了薄汗的身子一下又一下地撞着阿尔法结实的胸膛,像条在渔网中挣扎的可怜的鱼。   穆闻天下腹一紧,知道自己忍不了多久,便在尚且清醒时,捏住了郁声的下巴。   穆闻天对上一双泪盈盈的眸子,自个儿眼里的无奈多得要溢出来了。   “声。”   “四……四哥?”   “声,我明早再和你道歉。”   “什么……什么?!”郁声的眼睛随着穆闻天摆动起来的腰,兀地瞪圆。   滚烫的情欲在他的腰腹间炸裂,混沌的记忆逐渐清晰——汛期时,穆四哥也是这样,一下又一下地抚慰着他的欲望,用粗长的性器填满他身体里的空虚。   只是那时,郁声意识模糊,而现在,他什么都感受得到。   郁声的抗拒在逐渐堆叠的情欲里化为了痴缠,他紧紧拥着穆闻天,整个人都挂在了穆闻天的怀里,像条滑腻腻的蛇,与爱侣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穆闻天最受不了郁声主动,本就沸腾的情欲再也压不住。   男人粗暴地掰开他的臀瓣,毫无怜惜地顶弄。   床榻摇晃,两道赤条条的身影彻底融合在了一起。   当红烛燃烧了大半,散落在炕边的喜服被人拾起时,已是清晨时分。   赤膊的穆闻天弯腰将喜服拾起,小心地搭在炕边的椅子上,尚未来得及倒水,腰间就缠上了纤细柔软的手臂。   穆闻天按住了在胸口作乱的小手:“闹呢?”   “四哥。”郁声的嗓音里满是被欺负了一晚的缠绵情意,“我……我好像要到汛期了。”   穆闻天捏着他的手微微一顿,并不惊讶。   昨晚他俩闹得凶,郁声身上的桂花味也浓,汛期没被操出来,反而不正常。   “累不累?”穆闻天没喝水,先给郁声倒了一杯。   倚在炕上的欧米伽懒洋洋地眯着眼睛,随意将喜被揽在身前。   他接过水杯,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因为喝得太急,几滴水顺着瘦削的下巴滴在了满是吻痕的胸口上。   穆老四更渴了,直扑过去,用那几滴水润了喉,后来又埋首在郁声腿间,舔了个尽兴。   郁声被折腾了一夜,什么羞耻的姿势都试过,如今反而不害羞了,只慵懒地躺在炕上,双腿分开,随着穆闻天的动作,艰难地摆动着纤细的腰。   红浪翻涌,又是一番痴缠。   只不过,他们俩在洞房里闹得凶,穆家的其他人在外头吵得也凶。   主要是三姨太和穆老爷子吵。   吵什么呢?   吵要不要把郁声和穆闻天从洞房里叫出来。   “老四是什么样的人,您不知道吗?”三姨太揪着帕子,满脸担忧,“没到手的时候就憋不住,这娶到手了,还能节制吗?”   穆枯山扶额叹息:“我的个老天爷啊,我儿子名正言顺地讨了媳妇儿,还要节制?”   “声的身子不好啊!”   “喝了这些天的药,就算老四真把他的汛期折腾出来,也不会出大事。”   三姨太闻言,拿手捶穆老爷子的肩:“声也是你儿子,你就不能心疼心疼?”   “哎哟我的姑奶奶。”穆枯山哭笑不得,“我怎么就不心疼他了?可人家小两口不愿意下炕,我这个当爹的,还能冲进去把他们从炕上拎下来不成?”   三姨太一时语塞,气鼓鼓地揪着帕子,一眼瞪向了坐在一旁胡吃海塞的穆老七。   “老七!”   穆博天浑身一个激灵,叼着包子抬起头:“三妈妈,你叫我?”   “去把你四哥叫起来!”三姨太叉着腰把他往屋外赶,“吃什么吃,声都还没吃呢!”   穆老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赶出了屋子,站在冷风中,艰难地将剩下的包子吞进肚子。   他明白了,三姨太是要他提醒四哥在炕上悠着点呢。   可穆老七再傻,也不会傻到去坏四哥的好事。   他在洞房前老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装模作样地叫了两嗓子,确定谁也没听见后,一溜烟跑出了穆府。   而在炕上躺着的郁声,刚攀上情欲的巅峰。   他用一条胳膊捂住眼睛,泛着红潮的胸脯剧烈起伏。   穆闻天抬起头,顺势躺在他身侧,意犹未尽地舔去嘴角的白浊:“声,甜的。”   郁声的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羞愤地扭身,艰难地往炕下爬。   穆闻天连忙将他从身后抱住:“不说了,别恼。”   他这才安稳,软在穆四哥的怀里继续喘,边喘,腿也边跟着抖。   穆闻天心疼郁声,将手伸过去轻轻地揉捏,哪晓得陷入汛期的欧米伽禁不住撩,腿根只不过被碰了一下,后穴就涌出一大摊黏稠的汁水。   “四……四哥……”郁声委委屈屈地撅了撅屁股。   穆闻天会意:“就等你要我呢!”   说着,翻身压在郁声身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动作。 第56章   等穆闻天再从炕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还能再继续,郁声却不成了。   可怜的欧米伽泪汪汪地捂着屁股,说什么也不肯继续挨操,那架势,仿佛经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连穆闻天都瞧不下去了。   穆闻天心里犯嘀咕。   不就是在郁声的屁股蛋上咬了两口吗?   至于哭成这样吗?   但穆闻天嘀咕归嘀咕,心里最疼的就是郁声了,即便自己还硬着,还是下了炕替他擦药。   郁声哼哼唧唧地蹬腿,嘴里时不时冒出几声呻吟。   穆闻天听得头疼:“再叫,我就继续欺负你。”   “四哥……四哥怎么这样啊?”郁声泪眼婆娑地捂住屁股蛋,缩在被子里,泪珠子一串接着一串地往枕头上砸,“一点儿也不疼我。”   “怎么就不疼你了?”穆闻天给他擦完药,将药膏放进炕头的柜子里,坐在炕边,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等药吸收了,我带你去洗澡。”   郁声闷闷地“嗯”了一声,不敢多说,生怕穆四哥又生出什么坏心思,躲在被子里头哆嗦。   穆老四在炕边坐了会儿,掀开被子躺了回去。   可他一伸手,郁声就躲,边躲,还边嘀嘀咕咕:“我要……要去找三妈妈。”   “你找三妈妈做什么?”   郁声一张脸都皱了起来:“我要让三妈妈帮我再收拾个院儿出来,我要自己住。”   穆闻天:“……”   穆闻天的额角瞬间暴出一根青筋,他拍着炕问:“这是什么?”   郁声小声嘟囔:“我们的婚床。”   穆闻天又指着屋子问:“这又是什么?”   郁声:“……我们的洞房。”   穆闻天一把搂住他的腰,凶巴巴地亲他的下巴:“那你还要住到哪里去?”   郁声扑腾了两下,发觉自己又被压住双腿,骇得直叫:“四哥……四哥!”   “不弄你。”穆闻天亲完也就松了手,任由他裹着被子滚成一个球,“怕什么?”   “还不是怕四哥弄……”   “得了,别瞎想,你还是摸摸药吸收了没,要是吸收了,我带你去洗澡。”   郁声依言摸了摸:“还有点在外面。”   “那就躺着。”穆闻天躁得头疼,将手探到身下揉了几下,实在是不尽兴,就又转身对着郁声干瞪眼。   郁声怕累又怕疼,不敢与穆闻天对视,可他到底是穆老四的欧米伽,光闻着白桦树的味道,就忍不住往阿尔法的怀里蹭。   穆闻天就这么把郁声重新抱在怀里,掐着他的腰,心满意足地叹息:“不弄你,别抖。”   “四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去申城?”不弄自然是最好的,郁声生怕穆四哥说话不算话,赶忙转移话题,“要是去……几天回来?”   “你想什么时候去?”   “我娘的牌位在那儿,我想早去早回。”郁声实话实说,“放在申城,我不安心。”   “那就早去早回。”穆闻天应下了,“待会儿我就去买车票。”   “那七哥呢?”他知道穆博天也要跟着一起去申城,好奇道,“他没什么要紧事要做吗?”   穆老四嗤笑:“他能有什么要紧事?我买什么时候的车票,他都不会有意见。”   郁声也就不再纠结了。   他扭了两下,趴在穆四哥的怀里觉得热,将被子掀开一条缝,晃了晃纤细的腿。   穆闻天觉察到一丝凉风,垂下眼帘瞧他:“哪儿疼?”   郁声原本没觉得哪里疼,听穆四哥这么问,就哪儿都疼了。   他单手托着下巴,眨着红红的眼睛,把腿往穆闻天的腰间架:“酸。”   “给你揉揉。”穆闻天顺势捏住郁声的脚踝,当真给他揉了起来。   郁声娇气,被连着折腾好几天,又闹了这么半晌,早累了,加上穆闻天手法好,身上的味儿也好闻,他强撑片刻,就栽进被褥,睡得是又熟又香甜。   穆闻天本是醒了的,听着郁声均匀的呼吸声,不知怎么的也乏了,将他往身前一搂,囫囵睡了个回笼觉。   只是穆老四的回笼觉与郁声的回笼觉不同。   郁声身乏,心也乏,半个梦也没做,尚未“吃饱喝足”的穆老四可就惨了,梦里全是郁声泪蒙蒙的眼与高潮时滴水的唇。   “声……”穆老四浑身躁热,半梦半醒间攥住了郁声柔软滑腻的臀瓣。   郁声累得很,压根没什么反应。   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的穆老四大受鼓舞,大手熟练地掰开粉白的臀肉,挺腰往里一插——   “啊!”郁声瞬间疼醒了,撅着屁股嗷嗷叫,“四……四哥!”   穆老四也醒了,只是他醒了动作也没停,先翻身将郁声的腿扛在肩头,喘着粗气插了个够本,然后才抽身,抹去脸上的汗,俯身去亲气鼓鼓的欧米伽:“做梦呢。”   “做梦……做梦就去梦里弄,你……你弄我做什么?”   穆老四忍不住笑了:“说什么胡话?做梦也是弄你,不弄旁人。”   论起说荤话,郁声肯定说不过穆老四,他红着脸,憋着气,将四哥过分的事儿桩桩件件记下,然后鼓着腮帮子,撅起屁股,任由穆四哥往股缝里擦药。   如此这般,折腾到天快黑了,郁声才洗完澡,一身清爽地换上新衣服。   郁声还是穿的旗袍。   他这一身是上好的雪白的缎面,领口和袖口都缝了密密的白狐毛,衬得一张小脸愈发俊俏。   郁声穿好衣服,在镜子前转了转,又凑到穆闻天身边,作势要替四哥把衬衫的纽扣系好。   穆老四哪儿舍得他动手?直接把他的手拍开了。   郁声不依不饶,执着得吓人。   穆老四也就依了他,像只吃饱喝足的老虎,倚在炕头,美滋滋地捏他的脸颊。   谁承想,郁声系纽扣时一声不吭,系完,冷飕飕地来了句:“四哥没手啊?”   “这不是你非要系吗?”穆老四哭笑不得,心知这是郁声在发脾气,也不同他吵,只揽着他往屋外走,“以后我天天帮你系纽扣,成吗?”   郁声懒得搭理穆闻天,闷着头哼哧哼哧地走到三姨太的院儿里,一进屋就往三姨太的身旁跑。   三姨太担惊受怕了三日,如今见他,自是心疼,一把将人搂住,直呼:“心肝儿,可是受委屈了?”   郁声眼眶微红,瘪着嘴不说话。   听说郁声来了,着急忙慌冲进屋的穆老爷子一打眼,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幕,当即两眼一黑,指着穆老四的鼻子,怒吼:“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可穆枯山真要罚穆老四,郁声又不干了。   他着急忙慌地扑到四哥面前,可怜兮兮地望着穆老爷子:“爹,您罚四哥做什么?他没欺负我。”   穆枯山气结:“不是他欺负了你,还能是你三妈妈欺负了你?”   “我……我没被欺负。”   “那你哭什么?”   郁声抱着穆闻天的胳膊,脸颊上飞起红晕:“我就是……就是累。”   他后面几个字说得跟蚊子叫似的,还是穆老四帮他重复了一遍,穆老爷子才听清。   穆枯山一噎。   得,这恩爱劲儿,显摆到他面前了。   穆老爷子心有不满,怨气还是向着穆闻天发。   “老四!”   穆老四正乐呵呵地揉郁声的头发,闻声抬头:“爹?”   穆枯山对着那双含笑的眸子,到嘴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他这个儿子,以前虎得很,在外头的名号更是差得吓人。什么炕见愁,什么有特殊癖好……如今娶了心上人,知道温柔了,虽然瞧着碍眼,但也着实是好事一桩。   穆老爷子琢磨来琢磨去,决定看在郁声的面子上,不与穆老四计较:“坐下吃饭吧。”   这回三姨太总算想起了穆老七,在动筷前,猛地一拍大腿:“来个人,去把老七喊来!”   说完,给郁声盛了碗鸡汤:“先喝点汤垫垫肚子。”   郁声有些犹豫:“不等七哥吗?”   “等他做什么?”穆枯山发了话,“咱们吃咱们的,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吃!”   于是乎,穆老七冒雪赶到三姨太的屋里时,一家人已经吃开了。   不过穆博天一点儿也不生气。   家里吃饭能记得喊他,他就满足啦。   ***   穆闻天记得郁声说的“早去早回”,连夜去了车站,买了两日后的车票。   郁声在屋里头一边烤火,一边等穆四哥回来,等到一半,穆老七先来了。   穆老七不是空手来的,他拿着外头买的甜点和刚到府上的杂志,哗啦啦摊了一桌,与郁声其乐融融地唠嗑。   “申城好玩不?”穆博天最在意的,还是玩乐。   郁声对着甜点挑挑拣拣,随口道:“还成。”   他在申城时,不常出门,但也知道城里哪里有舞厅,哪里有咖啡馆,所以答得上穆老七提出的问题。   穆老七又问:“那……申城的欧米伽喜欢貂吗?”   “貂?”郁声微怔,窝在他领子里的小貂抬起了头,“……不曾听人养过,但我很喜欢。”   “那就是喜欢了。”穆老七自顾自地感慨,“不知四哥买了哪天的票,我先去捉几只貂,免得到了申城,见到喜欢的欧米伽,都没东西送。”   郁声闻言,眯起眼睛:“七哥,你不喜欢小柳啦?”   “我……”穆老七难为情地抓了抓后脑勺,“这不是小柳不稀罕嫁我吗?我……我寻思着天涯何处无芳草,奉天没瞧得上我的欧米伽,申城总该有吧?”   郁声不喜欢穆博天的言论,凶巴巴地合上杂志:“七哥,你回去吧,我要歇着了。”   “四哥还没回来,我陪你等等呗?”   “我……”郁声话音未落,房门就被穆老四从外头推开了。   “四哥!”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穆老四掩上房门,单手按住郁声的肩,没让他靠近,先把自个儿身上沾了风雪的大氅脱了,才将他牢牢抱在怀里,低头亲了一口:“哟,吃什么了,嘴这么甜?”   穆老七吊儿郎当地靠在桌边,替郁声答:“我给的甜点。”   “你怎么在这儿?”穆闻天循声望过去,眉头一蹙,“声娇气,你把身上的味儿收收。”   就算是亲弟弟,他也不乐意郁声闻别的阿尔法的气味。   穆老七大声喊冤:“四哥,你鼻子那么灵,我身上有没有味儿,你闻不到吗?!”   再说了,阿尔法只有在动情时,身上才冒味儿。   要是他在郁声面前冒味儿了,还不得被四哥揍得不成人形?   穆老七光是想想那场面,就萎了。 第57章   萎了的穆老七被穆闻天毫不留情地丢出了房间。   “四哥,外头冷,你喝点热水。”郁声捧着水杯要给穆四哥润喉,“你和七哥置什么气?”   穆闻天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没气,闹着玩儿呢。”   郁声“哦”了一声,又去扒拉穆四哥的衣领。   “找什么?”穆闻天被他那只温热的小手撩得浑身发热,笑着低下头,“你四哥就算买了车票,也不会藏在领子里。”   郁声被戳穿,也不脸红,勾着穆闻天的脖子贴过去:“四哥,咱们哪天走?”   穆老四把车票从兜里掏出来:“大后天……有点赶,但也没什么要准备的,明早和爹说一声就是了。”   郁声接过车票,认认真真地瞅了好几眼,眼里闪过几丝茫然,继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真的要回申城了。   两日后,郁声早早睁开双眼,踹踹躺在身侧的穆闻天,焦急地催促:“四哥,起床啦!”   穆闻天闭着眼睛,准确地将大手罩在他的屁股蛋上,粗粝的掌心着迷地在光滑的皮肤上磨蹭了几下:“早呢。”   穆老四为郁声着想,没买太早的车票,可郁声顾念着母亲的牌位,心里燃着一团火,冷都顾不上了,披着衣服往被子外爬。   “别闹。”穆老四胳膊一伸,把他捞回怀里,“天刚亮,你现在起了,在火车上就要累了。”   “那就在车上睡。”   “车上晃,你睡着不舒服。”   “晃……”郁声就坐过一次火车,还是在被下了药,迷迷瞪瞪的状态下坐的,有点被唬住了,“会晕吗?”   穆老四说可能会。   郁声难受了,趴在穆四哥的怀里叹气。   他知道穆四哥总是坐火车出去办事,所以信任四哥说的话,还没上车就开始犯愁,拿手指不停地抠四哥的肩。   穆闻天的肩膀早就被郁声抓得满是红印儿,也不差这么几道,关键是再挠,火气就要被挠起来了,所以连忙按住。   但按住了郁声的手,他的脚又开始乱晃。   “乖乖啊,别吵吵了,你还睡不睡了?”穆闻天拍了拍郁声的臀瓣,手指在他的股缝里乱摸。   郁声满心都是愁绪,哪里体会得到穆四哥的心思?   他扭扭腰,伸手把屁股上的大手拍开,然后起身拽住了前一天晚上就备好的衣服,胡乱套在了身上。   “四哥,我先起了。”郁声踹开被子,抱着小貂爬到了炕下,低头在穆闻天冒出胡茬的下巴上啄了一口,“四哥,你也快点,别迟了。”   言罢,蹬了鞋,扭头跑到屏风后洗漱去了。   穆老四又在炕上躺了会儿,耳边满是郁声来回跑动的细碎声响。   他枕着胳膊,眯起眼睛瞧郁声映在屏风上的影子,想象着他在床上情动不能自已,双腿间一片白浊的模样,一早上的火气全涌到了两腿之间。   穆老四:“……”   一柱擎天的穆老四舔了舔嘴角,眉头又是一挑。   得,躁出燎泡了。   等郁声匆匆忙忙地洗漱完,再跑回炕边的时候,穆闻天还在舔嘴角的泡。郁声没看清,贴过去亲,湿湿软软的舌尖滑过小小的泡,穆老四登时浑身紧绷,连呼吸都粗重了。   “上火了呀。”郁声收回舌头,将双手揣在手捂子里,老神在在地轻哼,“我让四哥多喝水,四哥不听,现在受罪了吧?”   穆闻天搂着他的腰,哑着嗓子说:“嗯,以后多喝。”   只是穆老四想喝的不是寻常的水,而是不能说的“水”。   穆老四的喉结上下一滚,抬手打了下郁声的屁股:“都收拾好了?”   “嗯,昨天三妈妈就让人把大件儿的行李送到车站去了。”郁声点了点头,又开始催,“四哥,起床起床!”   穆闻天遮遮掩掩地捂住裤裆:“你去外面看看双喜有没有把车开来,我这就起床。”   郁声不疑有他,扭头跑出了门。   穆老四长舒一口气,掀开被子,无奈地对着精神抖擞的老二叹了口气:“得了,还是用手吧。”   穆老四的床起得艰难,真的出门的时候,郁声已经吃完饭,抱着貂在穆府前焦急地跺脚了。   “四哥。”他听见脚步声,嗒嗒嗒地跑来,“我给你拿了包子,还是热乎的。”   穆闻天揉了揉郁声的脑袋,随后将冒着热气的包子塞在嘴里:“自个儿吃饱了吗?”   “饱了。”郁声又跟在穆四哥身后检查了一遍随身带的行李,确认无误后,爬上了车,“四哥,我……我在火车上,座位和你挨着的吧?”   “不和我挨着,你想和谁挨着?”   郁声就是有点不放心,得到肯定答复后,美滋滋地抱住了四哥的胳膊,到了车站,更是挽着四哥的手臂,扭着小腰,寸步不离地跟着。   他怕走丢呢。   可郁声到了车上才发现,跟着他和四哥一块回申城的,不只穆老七,还有一群背着枪的兵。   他们满满当当地占了一整个车厢,瞧着可骇人了。   郁声瞅了会儿,默默地放开了穆四哥的胳膊,溜达到车厢的另一边,和穆老七一起嗑瓜子。   没了在身边打转的欧米伽,穆闻天颇有些失落。   但穆闻天不是闲得发慌的穆老七,手边一堆事等着处理,只能一边舔嘴角的燎泡,一边黑着脸干正事。   “声啊,你多吃两块桃酥。”另一边,穆老七正将桃酥往油纸外拿,“车上的饭不好吃,你肯定吃不惯。”   “那四哥……”   “四哥吃得惯。”穆老七没心没肺地笑,“他成天在外面跑,不习惯也习惯了。”   郁声咀嚼桃酥的速度立刻放慢了,他望着穆博天,皱了皱秀气的鼻子。   穆博天:“?”   几分钟以后,穆老四的手里多了几块桃酥。   “声给我的?”穆闻天稀奇地捏了捏手里的甜点。   ——嘎嘣。   桃酥瞬间稀碎。   穆闻天:“……”   穆闻天大惊失色:“什么玩意儿?”   站在穆老四身后的双喜忍不住提醒:“四爷,这是桃酥,您吃过的。”   “我什么时候吃过?”穆闻天不承认,“我不爱吃这些腻腻歪歪的东西。”   双喜又道:“是郁声小少爷给的。”   穆老四立刻把稀碎的桃酥塞到嘴里:“还凑合。”   只是他的表情不是“凑合”的意思——浓眉直皱,薄唇紧抿,好家伙,真腻着了。   但是郁声给穆老四的不仅仅是桃酥。   他一会儿弄点糖糕,一会儿折腾点琥珀核桃仁,把穆老四齁得不得不拉住他的手,把人按在了怀里:“消停点吧!”   郁声嘴里还嚼着核桃仁,含含糊糊地问:“四哥,好吃吗?”   穆老四的神情精彩纷呈,想说好吃,但嗓子还齁着,实在是说不出半个“好”字。   郁声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核桃仁,轻哼着接过双喜递来的水杯:“觉得甜还不喝水?”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穆老四哭笑不得地接过水杯,三两口喝干净:“故意的?”   郁声不答话,揣着手跑了。   火车哐当哐当地晃了一下午,天黑前,停在了一处小站。   郁声和穆老七下车转悠了会儿,买了些零嘴。   穆闻天怕他走丢,站在车门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等车开,就把他拽了回来:“夜里到金陵,还得乘船过江,你现在闹了,晚上就没劲儿了。”   郁声扑腾了两下,把零嘴揣进怀里,知道穆四哥说得有理,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车上。   双喜已经按照穆闻天的吩咐,打来了热水,备好了毛巾。   郁声乖巧地洗漱,然后跟着穆老四来到了休息的车厢——穆闻天知道他金贵,连火车上的床都让人铺了软垫。   郁声也着实被惯成了小少爷,睡前还躲在被子里换了丝绸的睡裙。   “我的乖乖,不冷啊?”穆老四连忙跟着躺过去,“这可不是家里,没那么多暖炉给你烤着。”   郁声紧紧地贴在穆四哥的怀里,把冰冷的手贴在男人结实的腹肌上:“一样的。”   他舒舒服服地眯起眼睛:“四哥,你不要乱动,会漏风的。”   穆老四叹了口气,在郁声不满的哼唧声里翻了个身,硬是将他拢在了怀里:“这样更舒服。”   被阿尔法结结实实地搂着的确更舒服,郁声蹙起的眉一下子松了,但很快,他就舒服不起来了。   他的脸越来越红,呼吸也越来越重,半晌,颤声道:“四哥,你……你顶到我了。”   穆老四一动不动,哑着嗓子保证:“没事儿,不弄你。”   “可我……可我湿了啊。”郁声却红了眼眶,气闷地嘀咕,“水……流出来了。”   穆老四:“……”   穆老四差点憋不住,想直接把他的腿掰开。   “汛期才过,闹什么?”   郁声身子弱,禁不起折腾,就算是汛期,也至多在炕上闹三天,再久就不行了。且这三天,大部分时间都是穆老四动,郁声哭唧唧地承受罢了。   再说,他们后半夜就要下车,穆老四就算憋死,也不能在这时把郁声的汛期操出来。   于是,郁声扭了半天,换来的只是穆四哥生着茧子的手。   他熟悉的手指在流水的穴口边来回磨蹭,哄人似的插了几下,然后就算完事儿了。   “四哥?”郁声把爽出来的泪蹭在穆闻天的肩头,“弄……弄弄吧。”   他说话间,穆老四粗长的肉刃顶起裤子,随着火车的摇晃,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的小腹。   “弄什么弄?”穆老四只觉得嘴角的燎泡更痛了,没好气地捏住被角,“再闹,就不陪你睡了。”   郁声哪里是好威胁的?   他安稳了没几分钟,突发奇想:“四哥,你……你用嘴帮帮我吧。”   郁声边说边起了身,撩起裙摆,羞怯地向穆闻天靠过去:“就像前几天洞房时……那……那样舔我。” 第58章   雪白的裙摆搭在欧米伽微微泛着粉的腿根上,再往下一点,是已经被扒下来的内裤。   穆老四的目光落在那片粉白的皮肤上,看到了几滴晶莹的水珠。   “舔什么……”穆闻天嘴上嘀咕个不休,脑袋却凑了过去,顺便拉起被子,罩住了自个儿的脑袋。   郁声望着被穆四哥顶起的被子,羞涩地咬住了下唇。   他说想要穆闻天舔的时候,实在是太馋了,如今才想起来害羞,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腿。   郁声害羞了,穆老四则不然——穆闻天的脑袋已经埋在了郁声的双腿之间,鼻翼间满是甜腻的桂花香。   湿热的气息在棉被下盘桓。   穆老四忽然觉得身下的床榻变小了,完全容不下他与郁声二人,只能让他们越靠越近,越贴越紧,连他的鼻尖都碰到了精致的性器。   这不是穆闻天第一次用嘴替郁声纾解欲望。   前几日他们洞房的时候,就这么闹过了。当时穆闻天纯粹是来了兴致,刹不住车,张嘴就含住了欧米伽粉粉嫩嫩的家伙,舔出精水都没觉得脏。   郁声也的确不脏。他生得秀气,腿间的二两肉也跟着一块儿秀气。穆老四边舔边想,这么秀气的家伙就该被好好含着吮着,用手碰着了,怕是都会被茧子磨疼的。   穆老四念及此,心疼起来:“以前是不是弄疼你了?”   被穆闻天吮得浑身无力的郁声哪里听得清这个问题?   就算听清了,他也没力气回答。   郁声的眼角滚落下一滴泪,颤抖地捏住被角,在心里祈求四哥不要再说话了——阿尔法一说话,呼出的热气就全喷在了他敏感的腿根上,让他忍不住想要射出来。   可……可四哥才舔了一下呀。   郁声虽然是个欧米伽,心里多少还是会计较男性的尊严问题。   他不肯立刻射,紧绷着小脸,拼命忍耐,硬是忍到双腿发颤,嘴角不受控制地漏出呻吟,才哭唧唧地瘫软下来,痉挛着射在了穆四哥的嘴里。   “不多。”穆闻天意犹未尽地舔着唇角,掀开被子,露出一张微微泛红的脸。   郁声泪眼婆娑地“哼”了一声,伸手揩去四哥额角的汗珠,嘟囔了句:“当然不多,前几天才……才给你舔过。四哥,我也帮你吧。”   “可别。”穆老四闻言,惊吓大于欣喜,“你那小舌头,得舔到什么时候?”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郁声愈发受打击,失落地蜷缩成了一团。   穆老四靠在他身边躺下,琢磨了片刻,失笑出声:“不是很快。”   郁声扭动了一下,团得更郁闷了。   “真的。”穆老四把他搂在怀里,“我稀罕着呢。”   “我也……我也稀罕四哥。”他勉强重拾自信,抬起胳膊勾住穆闻天的脖子,“四哥……”   郁声情意绵绵地唤着穆闻天,用湿软的唇含住了四哥的耳垂。   穆老四嘴角的笑意立时僵住,精壮的腰紧跟着绷紧,情动不能自已:“哎哟喂,故意的?”   穆老四边说,边把大手探进睡裙,攥住他湿软的臀肉,大力地搓揉:“想看我也射?”   郁声的小心思被点明,羞涩难耐,一个劲儿地笑。   “不成啊。”穆老四哪里不想射?可是阿尔法想爽,必得一整夜才行,而他们后半夜就要下车,此刻是万万不能纵情的。   “四哥……”郁声被拒绝,气鼓鼓地将手探进被褥,“四哥,我帮你揉。”   穆老四见他不能用嘴也要用手摸一摸,头疼得愈发厉害。   若是在平时,穆老四巴不得郁声主动,但今儿个情况特殊,他憋得心头火起,将人压在身下,乱摸一气,直把郁声折腾得疲累不堪,昏昏沉沉睡去,才翻身下床,灌了一大杯凉水。   寒冷的冬夜里,穆老四打着赤膊靠在车厢门边,呼出的热气里满满都是欲求不满的气恼。   在另一节车厢里打盹的双喜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他先是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便抱着胳膊想要再睡过去,不过他闭眼前,看了眼车厢外——   “哎哟我去。”双喜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厥过去。   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居然多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四……四爷?”受惊的双喜颤颤巍巍地推开车厢门,扯着嗓子喊,“您干吗呢?”   穆老四循声瞪了他一眼:“小点声,声在里头睡着呢。”   “您……不睡啊?”   “睡不着!”   “您……您哎哎哎,您流鼻血了啊!”   “……妈了个……操!”   ***   后半夜,火车停在了江边。   穆闻天把睡迷糊了的郁声用棉被裹了抱在怀里,潇潇洒洒地跳下车。   穆老七吸着鼻涕跟上来,揣着手打喷嚏。   跟上来的双喜赶忙替穆七少爷披上大氅,又急吼吼地拿了个手炉递到穆闻天面前:“四爷,给小少爷的。”   “不用。”穆闻天风风火火地往前走,冷笑着将一行人撇在身后,“声有我呢,要什么手炉?”   穆闻天想得实在,若是郁声真的冷了,就把手往他的肚子上放呗,能冷到哪儿去?   可惜穆老四没等到郁声把手放到自己肚皮上的时候。   郁声睡得熟,被抱上船没醒,被抱上前往申城的火车也没醒,直到被穆老四扒了外衣,换上睡裙的时候,才迟钝地睁开眼睛:“四哥?”   “歇着吧,没到呢。”穆老四忙前忙后地整理着床铺,再一回头,就见郁声歪在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去见周公了。   “得,你最金贵。”穆老四无奈地勾起唇角,抬手刮了刮他的鼻尖。   对待金贵的人能怎么办?   宠着呗!   郁声真正清醒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了申城的火车站。   他抱着被子,一歪一斜地爬下床,走了两步,忽然发现自己不在原先的火车上,差点吓晕过去。   郁声是被卖给过拍花子的人,此时孤零零地站在车厢里,所有的恐惧都涌到了心尖儿上,脸颊上也挂了冰凉的泪珠。   洗完脸的穆闻天走进车厢,瞧见这么一幕,心疼得眉头直皱:“傻站着干什么?光着脚站在地上,不冷啊?”   “四哥!”郁声恍惚抬头,披着被子扑过去,“四哥,你……你别丢下我。”   “乖乖,丢谁也不丢你啊。”穆老四托住他的屁股,把他抱回了床边,“快把衣裳穿好,天冷呢。”   其实申城比奉天暖和多了,天也没有下雪,但总归是冬天,风阴冷阴冷的,连在车厢里的郁声都觉得有寒气在往骨缝里钻。   他裹着被子在床上扭了一圈,发现自个儿放衣裳的包裹已经被放在了床头,连忙收了泪,揉着眼睛凑过去,仔仔细细地挑选起来。   他要回郁家接娘亲的牌位,还要面对郁荣和家里新的姨太太,输了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于是乎,穆老四快吃上饭了,郁声才姗姗来迟。   他精挑细选了一条水蓝色的旗袍,肩头裹着雪白的狐皮坎肩,还戴了双白手套,抱着貂,要多贵气有多贵气。   偏偏穆老四瞧不出来他的良苦用心,只憋出“好看”二字,抬手就往他嘴里塞了个肉包子。   郁声气得直瞪眼,艰难地将包子咽下,头一甩,风风火火地下车去了。   “闹什么呢?”穆老四喝了口粥,暗自嘀咕。   常去玉春楼,成日与欧米伽们厮混在一起的穆老七倒是瞧出了端倪:“声这一身,花了心思。”   穆老四闻言,喉结一滚:“是啊,腿白得跟雪似的。”   穆老七刚喝到嘴里的粥差点喷出来:“四哥,声明显是为了接他娘的牌位才穿了这么一身衣服,你可千万别在他的面前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穆老四眼睛一瞪,到嘴的话却说不下去了。   穆老七连忙提醒:“四哥,你快去瞧瞧声,别让他乱跑。”   “是了,这么好看的欧米伽,被人拐跑了就坏菜了。”穆闻天丢了筷子,疾步跳下车,一眼就瞧见了被他们穆家的兵护在中间,揣着手蹙眉打量车站的郁声。   距离郁声被拐去奉天,也就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但他恍如隔世,方才下车的时候,差点没认出车站的模样。   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他回来了,但他不再属于这里。   “声。”穆闻天三步并两步走到郁声的身边,“走吧,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穆闻天安排得周到,火车刚停,就吩咐人找车订旅馆,生怕耽误了声的大事。   “嗯。”郁声情绪不高地牵住穆闻天的手,在一众打量的目光里,慢吞吞地往车站外走。   郁家在申城,颇有几分名望在。   郁荣为人不怎么样,做生意却有几分手段,在申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如此一来,认识郁声的人也不在少数。   郁声的名气与他的性别和身子有关。   谁都知道,郁家有个病恹恹的欧米伽少爷,往后既不能继承家业,怕也是难嫁得好人家。   申城的好事者,没少在背后议论郁声的归宿。   不过,他们谁也没想到,不等他们瞧见郁声的归宿,郁荣的发妻忽地突发急病去了,紧接着,他们口中病弱的郁声少爷就没了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郁荣装模作样地悲痛了几日,等风头一过,立刻迎娶了新的姨太太,还很快有了新的儿子。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郁荣这是抛弃发妻,早在外头有了第二春。   可这总归是郁家的家事,外人议论两句也就罢了,谁会真的为死去的郁夫人抱不平,又有谁真的去关心郁声的去向呢?   直到报纸上登了穆四爷的婚讯,郁声再一次出现在申城人的视线里。   大家起初当然是不信的。   穆四爷是谁?   那是奉天的大人物,怎么会和郁家消失的少爷扯上关系呢?   肯定是巧合,重名罢了。   然而郁荣的反应却让人惊掉了大牙——这薄情之人居然真的带着姨太太和儿子,坐着火车奔奉天去了。   申城人这才觉出异样。   不得了,郁家真攀上穆家了!   一时间,郁老爷子的声望水涨船高,不晓得内情之人,全带着礼品来郁府套近乎。   郁荣其人,虚荣心甚强,收了礼,闭上了嘴,将自己在穆府前的丑态忘了个一干二净,被人吹捧得不知东西南北,仅仅几天的时间,就真当自己是穆闻天的岳父,甚至自掏腰包,在申城最好的酒店订了流水席,准备宴请满城的权贵,庆祝自己的儿子嫁入穆府。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郁声和穆闻天到申城的当天,正正好就是郁老爷子请客的日子。 第59章   郁声被蒙在鼓里,压根不知道自己不着调的亲爹又在折腾幺蛾子,他走了两步,狐疑地扯扯裙摆,又挠挠貂,最后抱着穆四哥的胳膊,悄声问:“四哥,我身上这条旗袍好不好看?”   穆老四想起老七说的话,轻咳一声,严肃道:“不错。”   “不错啊……”郁声更紧张了,“那大家为什么都在看我?”   穆老四也跟着紧张起来:“谁在看你?”   “就……就都在看我呀。”   穆老四如临大敌,解下肩头的大氅,把郁声裹得严严实实,嘴上止不住地抱怨:“你穿成这样做什么呢?腿那么白,私下里给我看看就成了,在外头……不是到处招惹人吗?”   “我哪里招惹人了?”郁声披着厚厚的大氅发脾气,“四哥刚刚还说我好看,怎么转头就变卦了呀?”   “我怎么就变卦了?”   “四哥欺负人。”   “我……”穆老四一句“妈了个巴子”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化为一声重重的“哼”。   只是这声“哼”不是对着郁声哼的,而是对着四处张望的穆老七哼的。   穆博天:“?”   穆博天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尖:“四哥,我们住哪儿啊?”   穆家这么一车厢的人,住在寻常旅馆铁定是不行的,但声势浩大地租宅子,也不妥。   “放心吧,都安排妥了。”穆老四把郁声往怀里一搂,气冲冲地瞪着四周的旅客,“老七,你说他们瞅什么呢?”   穆老七傻了吧唧地答:“瞅咱们呗!”   “瞅咱们做什么?”   “四哥,您瞧瞧咱们这个阵仗。”穆老七夸张地张开手臂,示意穆闻天往身边看,“谁看了不吓一跳?”   穆闻天当真跟着穆博天的动作扭头往身边看了看——扛枪的兵,提行李的穆家下人,闹哄哄地挤作一团,瞧着是唬人。   “行吧,咱们先出车站。”穆老四心里那点因为旁人都在看郁声而产生的别扭劲儿,散去大半,“车都在外面等着了。”   一行人随着穆闻天的脚步,浩浩荡荡地走出了车站。   而郁声直到上了车才终于从大氅中解脱出来。他趴在车窗边,面色复杂地往外看。   “声啊,咱爹在申城有个老朋友,他家的宅子空着,咱们住过去就成。”穆闻天当他担心没地方住,拉着他的手,耐心地解释,“宅子不大,但我们一行人住,足够了。”   郁声含糊地点了点头,继续趴在窗边往外瞧。   “看什么呢?”穆老四凑上去,嘴唇贴着他的耳垂,憋闷地问,“一下火车就魂不守舍,当我不存在啊?”   “四哥,你别惹我,我烦着呢。”   “烦什么?和我说说。”   “哎呀,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穆老四把郁声抱到腿上搂着,“你放心,有我在,你娘的牌位肯定能拿回来。”   他抖了抖,拽着衣袖叹了口气:“原来四哥真的晓得我在想什么。”   “你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   郁声闻言,勉强勾起唇角,把手递到了穆闻天的掌心里:“四哥,我也知道只要你在,我什么都不必担心,可我……可我一想到郁家的一切,我就……”   “我懂。”穆闻天舍不得郁声难过,连忙打断他的话,“今儿个天晚了,咱们先去住的地方安顿,然后好好吃一顿,明日一早就去郁家请回你娘的牌位,好不好?”   郁声自然是点头。   另一边。   郁荣套着火红的马褂,领着姨太太,喜气洋洋地站在酒楼前迎接客人。   他的姨太太挺着大肚子,趾高气扬地指挥下人往自己的胸口戴红花。   “老爷,您说,穆家的四爷会不会知道咱们在申城办宴席啊?”姨太太等下人走了,脸上的得意荡然无存,紧张地小跑到郁老爷子面前,“万一被发现……”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郁荣不屑地挑眉,“怎么发现?你说他怎么会发现?!”   “我们都办宴席了……”   “你糊涂啊,办宴席又如何?我们又没登报!”郁荣见暂时没有客人需要招待,立刻把姨太太拉到了一边,“我可提醒你,千万别说漏嘴,要是说漏了嘴,穆四爷不来找你的麻烦,我先找你的麻烦!”   “哎哟老爷,您这话说的……”姨太太冷笑着拍了郁荣的肩膀一下,“您找我麻烦,怎么找?我肚子里可怀着您的孩子!”   郁荣神情微僵,顾念着姨太太的肚子,到底没继续说狠话,只是心里有多少不自在,就要另说了。   姨太太在嘴上占了便宜,高兴了三四分钟,很快又不高兴了。   她在心里酸溜溜地盘算,今日宴请宾客的钱注定要打水漂,日后若是事情败露,郁家更会成为全申城的笑柄。姨太太从理智上清醒地意识到,不该纵容郁荣打着郁声的旗号宴请宾客,可当她看着那些曾经对她不以为意的太太们拎着礼物,赔着笑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心里那点清醒的认知烟消云散。   她和郁老爷子一样虚荣。   与此同时,载着郁声和穆闻天的车,终于停了下来。   郁老爷子的朋友不是一般人,穆老四嘴里“空的宅院”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宅院。郁声从车上跳下来,四处瞅了瞅,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气。   这哪里是不大的空宅院,这……这比郁家的宅子大了三四倍不止。   “走吧。”穆闻天从后备箱里拎出行李,见郁声还揣着手站在宅子前张着嘴吸气,没好气地催促,“咱家比这大,也没见你多喜欢。”   “喜欢呢。”郁声回过神,抱着貂跑到穆闻天身边,“四哥,我帮你拿……”   “你拿什么拿?”   郁声望着怀里的貂,为难地低下头:“我……”   “没手就跟着。”穆老四健步如飞地走进院子,“你四哥我拿得动。”   不仅拿得动,背上还能再多背一个娇滴滴的声。   这话穆老四没说出口,压在心里回味了几遍,嗓子逐渐干了。   “声啊。”穆闻天清了清喉咙,暗示道,“昨儿个在火车上,舒服吗?”   郁声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宅子的布置上,心不在焉地点头:“舒服呢。”   “还想要吗?”   “想……咦,四哥,你瞧那边是什么?”郁声忽地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假山,稀奇地望着,“好像是个亭子。”   他边说,边嗒嗒嗒地跑过去,身影瞬间消失在嶙峋的假山后。   “声?”穆老四蹙眉跟上去,“别乱跑。”   他们说话间,郁声已经站在假山后的亭子里看池塘里的鱼了。   漂漂亮亮的欧米伽站在一片冷清的池塘边,眼角眉梢都泛着江南水乡的春情。   穆老四倒吸一口气,差点把手里的行李丢在地上。   他暗暗咬了咬舌尖,觉得自个儿最近太纵情,怎么看声,都想往炕上拐。可穆老四按捺不住心底的躁动,舌尖上的痛感尚未散去,人已经跟了过去:“声。”   “四哥。”不知是不是穆闻天的错觉,郁声的嗓音里也夹杂着暗暗涌动的情潮,“我喜欢这个池塘。”   “回家我给你在院儿里挖一个。”   “可是奉天冷呀。”郁声扑哧一声笑了,“冬天……会冻住的。”   “无妨,你喜欢就行。”穆老四用一只手拎起所有的行李,又蹲下身硬是将他背在背上,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有了着落,“先回屋。”   他们二人情意缠绵地闹到天黑,等宅子里点上灯,才不紧不慢地出来吃饭。   双喜早就准备好了车,就等着他们来呢。   “四爷,都打听清楚了,申城最好的饭馆离咱们住的地方不远。”   “那就去呗。”穆闻天抱着郁声,入神地捏着他软软的腮帮子,“有没有叫人先去订位子?”   “四爷,您放心,已经派人去订了,就算真没位置,咱们现在去,也至多等个十来分钟罢了。”   穆闻天闻言,放下心,继续捏郁声的脸颊。   郁声含含糊糊地抱怨了几句,也没真的生气,反而低下头,有样学样地折腾起雪貂来。   他怀里的雪貂头一回来南方,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一下火车就团成一团,瞧模样,是嫌热。   “我也想有这么一身毛。”郁声羡慕地撸着貂,同时依偎在穆闻天的怀里,汲取暖意。   “那还不简单?四哥给你买身貂皮衣。”   郁声一噎:“四哥,我不要……小貂这么可爱,我不要用它做衣服。”   “谁说要用它做衣服了?”穆老四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怀里的雪貂的小脑袋,“我真用它做身衣服,你不得闹个十天半个月啊?”   郁声皱着鼻子想了想,严肃摇头:“那是要闹一辈子的。”   这是四哥给他的貂,当然要闹一辈子。   穆老四听出郁声话里的深意,情难自已,低头咬着他的唇亲。   郁声羞羞怯怯地回应了一会儿,余光瞥见车窗外明亮的灯光,连忙把四哥推开:“到了到了!”   富丽堂皇的饭馆前停满了汽车,见过大世面的穆老四都没忍住吸了口气:“这么多人?”   双喜也吓了一跳:“四爷,这饭馆的饭……肯定好吃啊!”   “可不吗?”穆闻天推开车门,扶着郁声下车,自言自语道,“不好吃,他们来做什么?”   “啊?!”   “做……”双喜跟在他们身后走了没两步,话音未落,忽地被一声熟悉的尖叫打断。   郁声和穆闻天循声望去,只见打扮得油头粉面的穆老七像是见了鬼一般杵在街上,一只手高高抬起,指着饭馆前的横幅,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   “哎哟四爷,我忘了和您说,七少爷也跟着来了。”双喜猛地一拍脑门,“他比咱们早出来五六分钟呢。”   “来便来了,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从穆闻天的角度看去,横幅上的字并不清晰,所以他没往深处想,只当穆老七发疯,“去把他叫过来,别让他在申城丢了穆家的颜面。”   双喜“哎”了一声,小跑着往穆老七身边凑。   穆老七见了双喜,原地蹦跶了三四下,扯着他的手往前走了几步,紧接着,穆老四和郁声就听到了第二声惊叫。   双喜的反应比穆博天的还夸张,他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搞的?”穆老四眉毛一挑,拉着郁声的手直奔饭馆前走去。   走得近了,光就亮了。   光亮了,横幅上的字也就清晰了。   “啊?!”郁声只看一眼,也跟着叫起来。   他边叫边跳,像只受到惊吓的白花花的小貂。   好家伙,横幅上提到的不是别人,居然是穆闻天——穆家四爷成婚喜宴,恭候大家光临。   穆闻天眼前一黑,搂着嗷嗷直叫的郁声,一声“妈了个巴子”脱口而出:“谁在申城替老子娶亲啊?!” 第60章   横幅之所以这么写,皆因郁老爷子的私心。   写“郁声成婚”,不够气派啊!   只有提了穆闻天的名号,大家才知道郁家有了多大的后台。   郁老爷子想得好,唯独没有想到,穆四爷真的会出现在申城,还好巧不巧,带着郁声来了他办喜宴的饭馆。   穆老四火冒三丈,掏出枪递到郁声的手里,拉着他往饭馆里闯:“妈了个巴子,今日有一个算一个,谁冒充我成婚,你直接崩了他!”   郁声早就忘了怕,也忘了手里拎着的是枪,气鼓鼓地跟着点头:“好,我崩了他!”   说完,又不满地嘟囔:“四哥又骂人。”   穆老四:“……”   穆老四攥住他的手:“特殊情况,通融一下呗?”   “……好吧。”郁声瞧了瞧悬在头顶的横幅,板起脸嚷嚷,“等我见了他,我也要骂!”   他俩凶神恶煞地往饭馆里冲,瘫坐在地上的双喜堪堪回过了神。   双喜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见四爷拿出枪,自然也把枪拿了出来。他不仅拿了枪,还招呼着跟来的兄弟们拿枪:“愣着做什么?没见四爷进去了吗?”   愣在原地的穆老七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人乌泱泱地闯进饭馆,后知后觉地吸了口气:“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冒充我四哥?”   他边自言自语,边往饭馆里走,走了没两步,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谁啊?”穆博天不耐烦地回头,“敢拉小爷我,你活得……”   他的话被一声轻笑打断。   “老七,这么多年没见,脾气有长进啊。”站在穆老七身后的男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张与他酷似的面庞。   穆博天眼底的不耐烦逐渐被震惊取代,最后演变成了惊喜:“六哥!”   ***   郁荣和姨太太忙活了一个下午,总算将所有的客人都打点好了。   “看看谁没来。”姨太太把宾客单子甩在郁老爷子的怀里,“我们得记着,下次再请客,这些不给我们面子的人,就别请了。”   “我都对过两遍了,没人没来。”郁荣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水,大口大口地灌下,“打着穆四爷的名号办喜宴,谁敢不来?”   姨太太脸上浮现出喜意:“那就好,只要申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和穆家的关系不一般,一切就是值得的。”   郁荣脸上滑过淡淡的肉痛:“是啊,办这个喜宴可花了我不少钱呢。”   “以后我儿子娶亲要是没有这派头,我可不干!”姨太太闻言,立刻吵闹起来,“老爷,您对一个欧米伽儿子都这么上心,我儿子总不能差吧?”   郁荣嘴角一抽,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这姨太太今日怎么三句话离不开钱啊?   但他转念一想,姨太太的孩子娶亲都是十几年之后的事了,到时候郁家说不准已经借着穆家的东风,成了申城第一大户人家,他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那是自然。”想通的郁荣夸下海口,“咱们的孩子成婚,排场定会比今日的大!”   “哎哟老爷,您说的话,我可记着呢。”   “哪儿能忘啊?”   郁荣和姨太太正说着话,外头忽然滚进来一个吓破胆子的店小二:“老爷夫人,你们快……快去外面瞧瞧吧!”   “怎么了这是?”郁荣腾地起身,“今日是我郁家的好日子,谁敢来闹事?”   “是……是……”   ——砰!   刺耳的枪声过后,饭馆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郁荣吓得瘫回了椅子里,用嘴型无声地问姨太太:你听见了吗?   姨太太抖如筛糠,连头都不会点了!   而开枪的郁声也吓了一跳。   这一枪不是他自己开的,是穆闻天捏着他的手,带着他开的。   “四哥!”郁声吓死了,目光定在枪上,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拿了什么,烫手似的蹦起来,“四哥四哥,你干吗呀?”   “开枪。”穆老四盯着横幅上的破洞,冷哼着抱紧怀里的欧米伽,“怕什么?你四哥给你出气呢。”   也不知谁这么大胆,饭馆外头挂横幅还不够,大厅里也要挂,穆闻天看着就烦。   “你……你就这么开枪,也不提前和我说……”   “不然呢?”穆闻天反问,“爬上去把横幅扯下来?那也太麻烦了。”   郁声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悄悄将手背在身后,不想拿枪了。   但穆老四不管他想不想拿,直接把枪管还发着烫的枪塞到了他的手心里:“走,去崩人!”   “可……”   “声,有人冒充我娶亲呢!”   郁声闻言,瞬间又气起来,再次挽住穆闻天的手臂,拎着枪,昂首挺胸地往大厅里走。   他们一进去,好巧不巧,撞上了带着姨太太踉踉跄跄地往饭馆外跑的郁荣。   “哟,郁老爷子。”穆闻天脚步一顿,像座高山,直直地拦在了郁荣面前,“真巧,您今日也在啊?”   郁荣脚下一软,暗恨自己运气不好:“穆……穆四爷。”   “巧啊,真是巧。”穆老四笑吟吟地望着郁老爷子胸口别着的红花,将饭馆的横幅的由来猜出了大半,心里气得直往外冒火,嘴上却还是一副浑不在意的语气,“您也来这儿下馆子?”   郁荣吓到脑子转不过来弯,也顾不上细想穆闻天的话是真还是假,只知道拼命点头:“是啊,我……我们来下馆子,您……您也来下馆子?”   “下馆子还戴红花?”穆闻天抬起手,先是状似无意地撩起郁老爷子胸口的花,继而语气陡然转冷,“你打算蒙我呢?”   “穆……穆四爷,我们……我们……”郁荣的额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死心地胡编乱造,“我们是被别人请来吃饭的呀!”   穆闻天猛地将郁老爷子胸口的花拽了下来:“请来的?谁请的?”   “……请……”   “我请你大爷!”穆老四将花砸在郁荣的脸上,“蒙人蒙出经验了啊,还晓得编理由……我让你编!声,把枪举起来!”   郁声乖乖照做,抬手就把枪口顶在了郁荣的脑门上。   “声……郁声啊,我是你亲爹!”郁老爷子眼睛一翻,差点魂飞魄散,甚至因为过于害怕,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枪口的热度,口无遮拦地骂起来,“你他妈……你他妈在谋杀亲爹!”   此话一出,郁声还没怎么样,站在一旁的穆老四先不干了。   穆闻天最恨什么?最恨郁荣仗着那一丝血缘关系,不断地压榨郁声。   是,郁荣的的确确是郁声的亲爹,可卖孩子的爹,算什么爹?   “不错,你说的话有几分道理。”穆老四目光森然,“但我今儿个把话放这儿……是我穆闻天不让声认你这个爹,是我穆闻天让声和你一刀两断!”   郁荣浑身发颤,着了魔般喃喃自语:“我……我是他的骨肉至亲啊!”   “骨肉至亲?”穆闻天冷笑摇头,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郁荣,话不说明白,你就是不死心……你给我听好了,郁声从跟了我那日起,就没你这个骨肉至亲了。”   “……但他还有我。他不仅有我,还有整个穆家。你曾经不屑一顾,甚至于连施舍都不愿意施舍给他的亲情,我穆老四都会弥补回去。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相信吗?妈了个巴子,你不会以为他稀罕你那点可有可无的亲情吧?……放屁!   “……老子告诉你,从今往后,他要多少爱,我就给多少爱,至于其他的,不劳您费心!”   穆闻天说完,抢过郁声手里的枪,用枪口“咚咚”地敲着郁老爷子的脑门:“现在,不是声要你的命,是老子要你的命!”   穆闻天后面说的那些话,站在一旁的郁声多少听到了一些。   他的泪也跟着下来了,抱着穆四哥的胳膊泣不成声。   急匆匆地跑进饭馆的穆老七搞不清楚状况,还以为四哥不顾声的阻拦要崩人,立时忘了身后的六哥,飞扑过来劝:“四哥,声还在呢!”   “声……”穆老四一个激灵回过神,低头将哭唧唧的欧米伽拢在怀里,“别怕。”   郁声抱着穆闻天的腰,哼哼两声,眼角滚下了晶莹的泪珠。   得,穆老四当真以为他吓着了。   穆老四一把将郁声抱在怀里,头也不回地往饭馆外走。   郁声哭归哭,理智尚存,见穆四哥就这么走了,连忙拉住了男人的衣袖。   穆老四杵在原地衡量了一下哄人和崩人的重要程度,最后潇洒地把枪丢给双喜:“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言罢,搂着声回到车上,好说歹说哄了一通,直把人哄得面红耳赤,才再次回到饭馆里。   可怜的郁荣被几十把枪指着,瘫软在地,彻底歇了作妖的心思,而那些看够了戏的宾客自然也晓得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各个都对郁家唯恐避之而不及,临走前,还不解恨地在郁荣的面前吐口水,直言:“晦气!”   参加这等“卖儿求荣”之辈筹办的宴席,可不是晦气吗?   郁荣丢了面子,失了名声,恍惚间抬头,见穿得华贵异常的郁声依偎在穆闻天身边,眼里冒出了希冀的光。   可这丝光只亮起了一瞬,很快就熄灭了。   郁荣再愚昧无知,也晓得郁声是不会为自己求情的。   这份血脉之间的牵扯,是他亲手斩断的。   “老爷子,你既已办了喜宴,郁声的嫁妆就不能马虎了。”穆老四懒得看郁荣的老脸,大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语速飞快地说着话,不像是与郁荣商量,更像是命令,“我赶时间,直接去你们郁家拿,如何?”   听到“嫁妆”二字,郁荣倏地仰起头:“我……我……”   “怎么?舍不得?”穆老四扯了扯嘴角,起身掸去衣摆上不存在的灰,“摆了这么大的排场,想来郁老爷子是不会舍不得的,既然舍得,那我就带郁声去一趟郁家,把他应得的嫁妆带回奉天……您见谅,我赶时间,没空和您继续掰扯咯!”   穆闻天说完,当真抱着郁声,连夜驱车赶到了郁家。   郁家的下人阻拦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背着枪的兵鱼贯而入。   他们高举着火把,照亮了郁府的半边天。   而在火光的尽头,穆闻天亲自拉着眼眶微红的郁声,哑着嗓子道:“我陪你去接你娘。”   郁声鼻子一酸,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拽着穆四哥的手,飞快地往祠堂跑。   他担心郁荣把他娘的牌位丢了,没进祠堂的时候一直悬着心。好在,郁荣到底怕损阴德,再不喜欢发妻,也依旧把牌位供了起来。   “娘……我来接您了。”细碎的月光照亮了祠堂,郁声哭着跪在牌位下,完完整整地行了大礼。   穆老四犹豫了几秒,也跟着跪在了一旁。   郁声的娘便是他的娘。   礼数不能少。   郁声行了礼,颤颤巍巍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布,盖住母亲的牌位,亲自抱在了怀里。   曾经,母亲也是这般温柔地抱着他,只是如今,他只能隔着冰冷的牌位,与母亲相拥了。   郁声哭个不休,穆老四搂着他干着急:“声啊,你既已嫁给了我,你娘便是我娘,我帮你抱着吧。”   “四哥,我要自己来。”郁声固执起来,谁也拦不住。   他不仅自己将母亲的牌位抱出了郁家,还连夜抱上了火车。   穆闻天本不愿这么急着赶回奉天,但郁声的状态不对,他不敢耽误。   果不其然,郁声上了火车没多久就发起了烧,人也糊涂了,蜷缩在棉被里哭着喊“娘”。   这厢穆老四急得焦头烂额;那厢穆老七留在申城“善后”。   准确来说,不是“善后”,而是“明抢”。   穆博天拿着穆家给郁声准备的嫁妆单子,在郁家人的哭天抢地中,指挥着人毫不留情地往外搬东西。   郁家的银钱不够了,他就让人搬金银器具,金银器具搬完了,他连屋里头的楠木桌子都没放过。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替郁声出口恶气。   郁老爷子不是爱慕虚荣,想要攀穆家的高枝儿吗?   穆博天就成全了郁荣的一片心,替他按照穆家给郁声备嫁妆的规格,再置办一份嫁妆。   “声可是郁家的大少爷呀。”穆老七假惺惺地对郁荣拱手,“难为郁老爷子破费咯。”   郁荣欲哭无泪,呆呆地望着空空荡荡的郁府,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哪里是置办嫁妆?   这……这赶上古时候的抄家了! 第61章   郁家被搬了个底儿掉时,郁声也被穆闻天抱下了火车。   穆老爷子和三姨太早早候在了车站,急了一轮又一轮,本想着郁声一回家,全家人就能团团圆圆地吃顿好的,结果他们谁也没想到,郁声居然是被穆闻天从车上抱下来的。   他们见到失去意识的郁声时,差点双双晕过去。   三姨太哭着扑上来:“老四啊,声怎么了?”   穆老四着急忙慌地解释:“声发烧了,人都糊涂了!”   “那还愣着做什么?”三姨太甩着帕子,一把拽住穆老四的衣袖,“快带声去医院啊!”   她说完,又去催促满脸疼惜的穆枯山:“老爷,您快想想办法!”   稳重如穆老爷子见到昏迷的郁声,居然也愣住了:“办……办法……”   穆闻天没心思与穆枯山解释,抱着郁声拼命往车站外跑。   他先将郁声送进了医院,又亲自将郁声母亲的牌位请回了家,而在医院的医生也得出了结论——郁声身子骨弱,病气在大喜大悲的刺激下再次席卷而来,不断摧残着他瘦弱的身躯,不住院都不行了。   “怎么就病成这样了?”三姨太听了医生的话,歪在穆老爷子的怀里抹眼泪,“声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去了一趟申城,人都烧糊涂了。老爷……老爷你要为他做主啊!”   “老四还没哭,你哭什么?”穆老爷子心里的气不比三姨太少,嘴上和儿子一样急出了燎泡,“不过,你说的没错,咱们声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就病倒了,定是被那些郁家人气的……好啊,当真是好啊!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欺负我穆枯山的儿子了,我现在就去申城,让他们知道得罪穆家的下场!”   穆老爷子是个行动派,嘴上说要教训郁家人,人也从病床前起了身,瞧模样,是连家都不准备回了,直接就要冲到申城去。   姗姗来迟的穆老七一进病房的门,撞见的就是这么一幕:“爹,您这是要去哪儿……声啊,七哥来看你了!”   “嚷嚷什么?”三姨太一巴掌将穆博天扇出病房,瞪着通红的眼睛,气恼地抱怨,“没见声睡着呢吗?……你也是,多大的人了,你弟弟被欺负成这样,也不知道替他出气,我让你跟着去申城,是让你去玩儿的吗?!”   穆老七被冤枉,也不生气,老老实实地掏出自个儿写的礼单:“三妈妈,我帮郁声把郁家的家产抢回来了。”   三姨太怔住,接过礼单瞅了瞅,倒吸一口凉气:“好孩子,是三妈妈错怪你了。”   “没事儿,也是我不好,就该直接把东西一抢,然后带声回奉天。”   “哪儿有那么容易?”三姨太摇着头叹气,“声回申城,图的不是家产,是他母亲的牌位……可若要将他母亲的牌位带回来,势必要见郁家人,迟早也是要遭罪的。”   穆老七深以为然地点头,继而猛地一拍脑门:“三妈妈,你猜我在申城遇上了谁?……我六哥啊!”   “你……六哥?”三姨太狐疑地撩起眼皮,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六哥是说过要回国,可怎么会被你遇上?”   “三妈妈哎,六哥坐船先到了申城,准备坐火车回奉天前,刚好遇上了我。”   三姨太听了解释,脸上这才涌起淡淡的喜意:“他人呢?”   “郁家的家产多是他帮着打理的,现在还在车站忙着呢!”   “哎哟,好孩子。”三姨太伸手拭去眼角的泪,心酸地喃喃,“若是声没病倒,咱们这一家子团聚,多高兴哪!”   穆老七闻言,咬住下唇,不敢再看躺在病床上的郁声,强堆起笑脸,安慰道:“其实声一口气将身体里的病气都发出来也好,这次把身子养回来,日后就不会再病了。”   “你又不是医生,胡说八道些什么?”三姨太抱怨了两句,神情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她转身望着蜷缩在雪白被褥里的欧米伽,自言自语:“不过,我也盼着声大病一场,能让他把心里的郁结都发出来,别憋坏了才好。”   躺在病床上的郁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奉天。   他自打发起热,人就糊涂了,整个人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孤零零地在郁府里奔跑。   府里的下人有说有笑,唯有他满脸是泪,边跑边唤“娘”。   他娘病重,前几日已经不能起身了,今日他不过是去熬了一碗汤药的工夫,居然就有人传话到他耳边,说他娘不行了。   “娘……娘!”   “可怜的孩子。”三姨太拿帕子替郁声擦去额角的冷汗,扭头见穆老四风尘仆仆地冲过来,立刻蹙起眉,“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   穆老四不管不顾地奔到病床前,硬是在郁声的唇角亲了亲,才依着三姨太的话,脱下大氅,扯开了外套。   “我来。”穆老四将郁声抱到怀里,用力地搂着,“三妈妈,您去歇歇吧。”   “我不累,倒是声……”三姨太紧张地盯着穆闻天怀里的欧米伽,见他逐渐松开皱起的眉头,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魇着了。”   这几日郁声频频陷入梦魇,穆老四也是知道的。   不过三姨太对郁声的情况束手无策,穆闻天则不然。   穆老四等三姨太离开病房后,锁上了门,又拉上了所有的窗帘,确认没有人能打扰到自己以后,翻身上床,将郁声冰凉的小手按在了胸膛上。   满脸是泪的郁声捏了捏阿尔法并不柔软的乳粒,又挠了挠指印尚未完全消退的胸膛,哭声微顿。   梦里的郁声已经来到了母亲的房间门前。   他跑了许久,站了许久,依旧像条濒死的鱼,张着嘴,艰难而痛苦地喘息。   “娘……”郁声扶着门,缓缓跌跪在地上,“娘!”   他悲痛欲绝,不仅仅为了一门之隔病危的母亲,更为了离开郁家的自己——   “娘,我……我不做郁家人了。”   “娘,您会不会怪我?”   “娘,娘我来接您……接您走。”   郁声垂下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自己的掌心。   冰凉的泪宛若奉天的雪,在他的视野里逐渐融化,最后居然变成了腥臭的血。   “娘……啊!”郁声惊慌失措地瞪大双眼,再抬头,身边的一切化为泡影。   他置身于无边的血海,举步维艰。   “不……娘,您在哪里?娘!”郁声发了疯一般在血海中艰难地迈着步。   他的脚像是被划破了,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可是他不敢停下来。   他不能没有娘。   他要把他娘也从郁家带出来。   郁声不知道的是,他身后拖着一副枯骨。   这副枯骨正缓缓地扎入他纤细的身躯,血池中的血正是从他的后背上流出来的。   而晶莹的泪,正从枯骨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来。   ***   “声……声?”穆老四喘着粗气按住郁声的手腕,蹙眉喃喃,“怎么摸到鸟就不动了?”   郁声的小手正埋在穆老四的双腿之间,随着呼吸,微微颤抖。   “声,你要把四哥急死啊?”穆老四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带着他揉,“都几天了,你就算再难过,也要睁眼瞧瞧我啊?”   ***   “声。”   “声!”   不知道在血海中走了多久的郁声,忽地停下了脚步。   他仰起头,惨白的小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谁……谁在叫我?”   “郁声!”   熟悉的声音震动着血海。   郁声猛地捂住脸,再放下手时,发觉自己回到了母亲的房门前。   “声,来。”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向他伸出了手。   “四……”有一个称呼就要脱口而出,却又如流沙逝于掌心,从他唇齿间溜走了。   郁声懵懵懂懂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继而在双手触碰到的瞬间,惊呼出声。   无尽的暖意从那个人的指尖倾泻而出。   “声。”   “声。”   “声!”   数道声音汇聚在一起,统统都在唤他。   “它们”温柔如母亲,疼惜如父亲,跳脱如兄长,缠绵如情人。   “四哥!”郁声猛地扑向那个拉住自己的男人,身后的门也应声而开。   “娘?”他顾不上哭,慌慌张张地向屋内望去——   没有面色凝重的医生,也没有神情不安的下人,他娘背对着他侍弄一枝插在花瓶中的桂花。   “来了?”听到了脚步声,他娘徐徐回头,“来了就坐下吧,抱着姑爷的腰,也不害臊。”   郁声面颊微红,臊臊地收回了手。   穆闻天见状,把他的手拉回来,按在腰间:“没事,想抱就抱。”   “四哥。”郁声愈发羞涩,不敢抬头去看母亲的神情。   他不去看母亲,他的母亲却自己走来了。   “声,去过好日子吧。”   “把你生在郁家,是娘的不是。”   “以后……娘希望你幸福。”   “娘?!”躺在病床上的郁声兀地睁开了双眼。   他急促地喘着气,还未从逼真的梦境中回过神,就被手腕间的酸痛吓到了。   郁声迟钝地扭头,映入眼帘的先是穆老四满头大汗的脸,紧接着是不断耸动的被子。   他还是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鼻翼间充斥着白桦树的香气,人也没力气得厉害。   “声,四哥的好声。”直到穆闻天情难自已,口无遮拦地叫唤起来,郁声才堪堪意识到穆四哥在做什么。   他心里瞬间燃起了小火苗,张了张干涩的嘴唇,想要说话,却没想到,掌心哗啦啦迎来了一大波凉意。   四哥泄在了他的手里。   郁声差点气晕过去。   他病成这样,四哥还欺负他,真真是……真真是牲口!   闭着眼睛揉了半晌的穆闻天,脊背上没由来地滚过一阵冷意。   他捏着郁声细细的手腕琢磨了半天,以为被子漏风,用另一只手胡乱拉了半晌:“什么玩意儿……回头得给声从家里拿床被子。”   说着,就去看昏迷的郁声。   这一看,直直对上了一双微微泛红还盛满了谴责的眸子。   穆闻天嗓子一紧,“嗷”地坐起身:“声,你醒了?”   郁声眼角扑簌簌落下泪来。   他哑着嗓子控诉:“我……我都这样了,四哥……四哥还……还弄!”   穆老四:“……”   穆老四大惊失色:“不是啊声,你听我解释!”   穆闻天能怎么解释?   如果说郁声一动情,就不会再在梦里哭哭啼啼地喊娘,会有人信吗? 第62章   甭管别人信不信,郁声头一个不信。   他伸着沾满白浊的手,哭唧唧地往被子外爬。   “声,冷呢。”穆闻天见状,赶忙把郁声拢在怀里,“我拿帕子帮你擦。”   郁声气得直哆嗦:“我要洗手!”   “好好好,洗手。”穆老四替他擦干净手,再用被子将人卷了抱到盥洗室,调出热水,让他洗手。   郁声认认真真地搓了每一根手指,还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到自己肩头的貂拽下来,捧到水龙头下冲了冲,确认貂洗得干干净净的,才矜持地说:“好了。”   穆老四忍笑将他抱回病床:“是不是很多?”   郁声轻哼着扭开头,不与穆四哥说话。   他还气着呢。   穆老四没当回事,让医生来给郁声做了复查,确认只是烧还没退以后,将他带回了穆府。   郁声发着热,蔫归蔫,脾气不小,回屋后,居然不乐意和穆老四睡一张炕了。   “闹什么啊?”穆闻天帮郁声把肩头的皮子拽下来,“快上炕暖和暖和,病还没好呢,就知道瞎折腾。”   郁声慢吞吞地爬上炕,用棉被把自己裹紧,然后蹬着腿不让穆四哥靠近。   穆老四被踹了两脚,乐了:“真气啊?”   郁声冷哼一声,抱着貂,抿着唇不答话。   “还真气着了。”穆闻天稀奇地凑过去,不顾他挥起的拳头,捏了捏他的面颊,“声,四哥是帮你呢……你烧糊涂了,在梦里也哭,不转移转移你的注意力,你得掉更多的眼泪。”   “我……哭了?”郁声微怔,片刻后,想起了梦里的画面,惊慌地掀开被子,“娘……我娘的牌位呢?”   “已经放在祠堂里了。”穆老四眼疾手快地将郁声抱在怀里,顺势按住他瘦削的脊背,“声,等你的烧退了,我就带你去看你娘。”   “不,我现在就要去。”郁声一口拒绝,还把穆四哥的手拍了开来,“我要去看我娘!”   他说话间,眼角泛起了湿意。   梦中种种,如真如幻。   郁声晓得,若他娘泉下有知,必定也会说出梦里说过的那一番话来。   因为他娘想让他过好日子。   可他也想做有娘的孩子呀。   穆老四眼见拦不住郁声,眉心紧蹙,抬手拎起方才刚挂起的皮子,披在了他的肩头:“罢了,你要看,我便带你去看。”   “……只一样,你不许再哭了。”   郁声含糊地应了声,算是答应。   可穆闻天将他带去祠堂,他看着娘亲的牌位,还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闻讯赶来的三姨太急得直跺脚。   “老四,我就去车站看了一眼老六,你怎么就把声惹哭了?”三姨太一边用帕子替郁声擦泪,一边焦急地安慰,“声啊,三妈妈知道你难过,可……可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求你将穆家当成自己的家,可日子总要过。高兴是过,难过也是过,既然要过,为何不高兴一点呢?”   郁声闻言,眼泪流得更凶了。   “声……哎哟,声啊!”三姨太吓了一跳,将他搂在怀里,语无伦次道,“你是不是不想把你娘的牌位放在穆家的祠堂里?那三妈妈再……再帮你想办法,你别哭,我们再想办法嘛!”   “不……不是的。”郁声抽抽噎噎地摇头,“三妈妈……”   他擦去眼角的泪:“三妈妈,我……我不是不愿我娘的牌位放在这里,我只是做梦……梦到我娘了。”   “梦到你娘了?可真是心疼死我了。”三姨太捧起郁声的脸,看他肿成桃子似的双眼,心里有气舍不得向他撒,就去恶狠狠地瞪穆老四。   穆老四有苦难言,摸了摸鼻尖,偷偷将手放在了郁声的腰间,瞧着要多霸道有多霸道。   可惜,穆老四的霸道暂时入不了郁声的眼。   郁声沉浸在悲伤中:“三妈妈,我娘……我娘知道我过上了好日子,可她……可她没有……。”   “傻孩子,哪有娘不想自己的孩子过好日子的?再说了,这叫什么好日子?”三姨太心酸不已,眼里也冒出了泪花,“声啊,你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   郁声一噎:“还没开始?”   “是啊,你是咱穆家最小的少爷,也是老四的媳妇儿,这刚成婚,就又生了病,好日子可不是还没开始吗?”三姨太眼见他不再掉眼泪,赶忙将他推进穆闻天的怀里。   三姨太原以为郁声在穆老四的怀里会高兴,却不料,郁声刚栽进穆老四的怀抱,就立刻挣脱了出来。   “怎么了这是?”三姨太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声,老四又欺负你了?”   “什么叫‘又’?”站在一旁的穆闻天急了,“三妈妈,您可别瞎说。”   “别吵吵。”三姨太秀气的眉毛兀地挑起,将郁声拉到身边,仔细询问,“声,老四是不是欺负你了?你别怕,三妈妈给你做主。”   郁声委屈巴巴地点头:“三妈妈,我要……我要和四哥分房睡。”   这回心里咯噔的人不是三姨太,改换穆闻天了。   穆闻天急得抓耳挠腮,生怕真的分房睡:“声……”   “好。”可惜,三姨太惯着郁声,不顾穆老四的阻拦,一口应允,“今晚,我就让你四哥睡到你先前住过的院儿里。”   “谢谢三妈妈。”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三姨太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问,“还生气吗?要是不生气了,就和三妈妈一起去吃饭,好不好?”   郁声乖巧地点头,看也不看身后的穆四哥,当真去三姨太的屋里吃饭去了。   “妈了个巴子。”被留在原地的穆闻天苦笑着望着自己的掌心,自言自语,“人那么娇气,你怎么就控制不住呢?”   他修长的手指沾上了洁白的雪。   穆老四目光微凝,仿佛看见了郁声被白浊弄脏的手指,鼻子一痒,差点又流鼻血。   天色昏沉,风卷起雪呼啸而来。   许久以后,穆老四哑着嗓子,头疼地叹了口气。   郁声和穆闻天分房睡的事,在穆家掀起了惊涛骇浪。   “惊涛”在穆老爷子心里翻涌,“骇浪”打在穆老四的身上。   “老四,你可是最让我放心的儿子,如今怎么也开始犯浑了?”穆枯山纳闷不已,“老六和老七忙着整理郁家的家产,还没从车站回来,你倒好,把声给气着了。若是他们回来,见到你们俩分房睡,会怎么想?”   穆闻天惦记着郁声,不停地看墙上的石英钟:“爹,我把声扛回屋就好了。”   穆老爷子闻言,一巴掌拍在手边的桌上:“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我……”   “声是人,不是什么物件儿,还扛回屋……你当自己是土匪吗?”   “声是我的人。”穆闻天说话间,眉宇间涌起淡淡的匪气,“不能扛就抱,不能抱就搂。”   穆枯山眼前一黑,差点气死。   穆闻天再次看了眼墙上的钟,见时间不早,不再与老爷子多言,干脆利落地推门,埋头跑进了风雪中。   他没去郁声曾经住过的院儿,而是径直奔自己的院儿去了。   在穆闻天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分房睡”三个字的存在。   就算天王老子在,也不能拦着他和郁声一起睡。   穆闻天边走,边盘算见了郁声要如何哄,却没想到,还没走到院前,就撞见了裹得严严实实,在雪地里小跑的郁声。   “四……四哥?”郁声也惊着了,甚至忘记要和穆闻天冷战,吃惊地张大了嘴,“你怎么在这儿呀?”   “你在这儿,我当然也在这儿。”穆闻天单手搂住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倒是你,病没好,瞎晃悠什么?”   郁声面色微红,支支吾吾:“我……我去看看三妈妈。”   “大晚上的看三妈妈?”穆闻天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谎言,“别蒙我,说实话,要去做什么?”   “我……我……”   “罢了,进屋再说。”穆闻天不等郁声编出理由,直接将他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地进了屋。   趴在棉被上的雪貂听见脚步声,扬起了小脑袋。   它看看穆老四,又瞧瞧被穆老四扛在肩头的郁声,狐疑地用爪子抓了抓脑袋。   “四哥……”被扛进屋的郁声蹬着腿挣扎,“快放我下来。”   穆闻天闻言,抬手打他的屁股:“发着烧还有劲儿闹?”   言罢,将郁声放在炕上,凶巴巴地命令:“给我脱衣服,麻溜地睡觉!”   郁声栽进棉被,鼻子发酸,气咻咻地脱起衣服:“早知道四哥这么凶,我就不去瞧你了!”   “瞧我做什么?”   “三妈妈让你睡我原先的屋,可那屋没烧炕,我怕你冷!”他越说越委屈,揪着被子不停地拍,连趴在棉被上的雪貂都跟着蹦跶起来,“我想着去陪你……你倒好,上来就怪我!”   “你怕我冷?”穆闻天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急切地握住了郁声微凉的手,“你心疼我?”   郁声觑着被攥住的手,耳根红得滴血,嘴里却不肯承认:“才没有,我只是好奇。”   “好,你是好奇。”穆闻天忍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可我冷,不抱着你就睡不着。”   回答穆老四的,是飞起的枕头。   穆老四生生挨了一下,鼻尖隐隐作痛,可闹脾气的欧米伽终于消了气,肯在他怀里老老实实地睡觉了,真真是可喜可贺。   郁声消气归消气,病却没跟着好转。   第二日,穆老六和穆老七回了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团圆饭,郁声有心和穆家的六哥多说几句话,奈何体力不济,只问了好,人就迷糊了。   他被穆老四抱回屋的时候,嘴里止不住地念叨:“四哥,六哥和你很像。”   穆闻天替他脱衣服,随口答:“老七也和我像。”   “嗯,七哥……七哥像,可是六哥更……”   “想老六做什么?”穆闻天不耐烦地亲住郁声的唇,“老子才是你的男人。”   郁声被吻得愈发迷糊,闷闷地笑:“四哥是我的……”   “男人。”穆老四替他回答。   郁声不接茬,只一个劲儿地笑。   穆老四来了火:“不会说,还是怎么着?”   郁声老实点头:“会呢。”   “那为什么不说?”   郁声就是不说,等穆老四想逼着他说的时候,他把眼睛一闭,与周公见面去了。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穆闻天再不满,也只能由着郁声睡。   谁叫他是穆家最金贵的人呢?   就在郁声养病期间,奉天城发生了一件大事——玉春楼的谢小柳和李家的少爷订婚了!   穆家最先得知消息的,居然不是穆老七,而是三姨太。   说来也巧,三姨太平日不看报,就谢小柳和李想成的婚讯登报的那天,瞄了一眼报纸。   好家伙,只一眼,三姨太就将喝进嘴里的牛乳全喷了出来。   同桌吃早饭的穆老六掏出帕子,笑吟吟地递给三姨太:“三妈妈这是怎么了?”   “谢小柳和李想成订婚了!”三姨太胡乱擦着嘴,紧张兮兮地将报纸倒扣在桌上,“坏了,老七瞧见,不得伤心死?”   三姨太再怎么不赞成穆博天上玉春楼找谢小柳,也不乐意自家孩子受委屈。   穆老六捏着玻璃杯的手微紧:“李想成此人,我算是熟识,那谢小柳,是……”   “是玉春楼的一个小倌。”三姨太把擦完嘴的帕子丢在桌上,无奈地摇头,“老六,你出去念书久了,怕是连玉春楼是什么地儿都不知道。唉,就是个寻欢作乐的场所,而谢小柳呢,他是楼里头鼎鼎有名的欧米伽,人长得漂亮,也会说话,把咱家老七迷得七荤八素,成日嚷嚷着要将他娶进门呢。”   穆老六静静地听完三姨太的抱怨,伸手接过下人递上来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是吗?”   他缓缓垂下了眼帘:“我去开导七弟,三妈妈莫急。” 第63章   三姨太要急的事儿,不止这一件,郁声的病也是她整日唉声叹气的缘由。   郁声身子骨弱,缠绵病榻后,先前养出来的好气色没了不说,人也瘦了,每日滋补的汤药喝着,也不见多大的好转,成日恹恹地窝在炕上,不是睡觉就是玩貂。   三姨太寻了好些医生来看,都说郁声要静养,大的毛病倒也没有。   可这静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三姨太不知道,只能叮嘱穆老四多操心。   穆闻天严肃地应了,回屋把郁声从棉被里抱出来,先试额头的温度,再试腋窝,最后去摸他的屁股蛋。   郁声有气无力地将穆四哥的手拍开:“累。”   “累什么?”穆闻天捏住他细细的手腕,动作要多小心有多小心,“自打你回了家,我什么时候碰过你?连手都没用过,就知道喊累。”   郁声闻言,委屈地喃喃:“可我病了呀。”   “是,咱家最金贵的声病咯。”穆闻天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嘴,“连四哥都不要了?”   郁声哼哼两声,将脑袋拱进了穆四哥的颈窝。   他不要谁都不会不要四哥呀。   穆老四揉揉郁声的脑袋,犹豫又犹豫,还是没继续揉他的屁股。   郁声都病成这副德行了,他再想着上炕,就真是牲口了!   郁声让人操心,穆老七也不让人省心。   谢小柳的婚讯到底还是传到了穆博天的耳朵里,这纨绔少爷受了打击,加上忙着打理郁家的家产,竟也病倒了。   不过,穆博天不肯承认自己的病和谢小柳的婚讯有关,非说是累的,连医生都不肯看,胡乱吃了几颗药,躺在炕上哎哟哎哟地叫唤。   三姨太哪边都放不下,两头照顾,熬鸡汤都得熬双份。   穆老六看不下去,推门走进穆博天的卧房,将弟弟从温暖的被窝里拎了出来。   “六哥,你别烦我。”穆老七垂头丧气,“你还不如不告诉我谢小柳要成婚了,你若不告诉我,我也不会这么难过!”   穆老六站在炕边,微微一笑:“我不告诉你,谢小柳就不嫁人了?”   穆博天咬着唇不答话。   穆老六继续说:“我不告诉你,你就能继续纠缠谢小柳了?”   穆博天更说不出话来了。   穆老六见状,非但没有安慰他,还冷下了脸:“老七,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穆博天的瞳孔随着穆老六的话微微一缩。   别人说他,他可以不在意,但是六哥说他,他心里便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穆博天腾地从炕上下来,一把攥住了六哥工整的衣领:“穆景天,你再说一句试试?”   穆景天神情不变,冷冷道:“一点长进都没有。”   “你……”   “窝里横。”穆景天轻松地拂开他的手,“这些年,你就学到了这些?”   穆博天栽回炕上,自嘲地反驳:“是啊,你是我哥,你不教我,我能会什么?”   穆景天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   “你和四哥都是我哥。”穆博天掀起被子,重新将自己罩了进去,“虽然咱俩才是一个妈生的,可我从没觉得你们有什么分别……但是六哥,四哥都愿意跟着爹留在奉天,你怎么就不愿意呢?!”   多年来埋藏在穆博天心底的气恼与不解齐齐爆发了出来:“哥,那时候娘刚去世,你怎么舍得将我一个人留在奉天?!”   穆老七吼完,身心俱疲。   许久以后,他听见了房门被人关上的声音,不由冷笑出声。   当年,穆景天决定去留洋的时候,也是这样,只通知了他一声,就决绝地关上了门。   “你才不是我哥。”穆博天死死咬住牙,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片刻,裹着衣服跑去了四哥的院子。   穆老四刚喂郁声喝下热乎乎的鸡汤,正拎着不停地想往郁声衣领钻的雪貂发脾气:“你惯着它做什么?让它爬炕还让它钻衣领……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让它咬你的脖子呢?”   郁声裹着棉被坐在炕上眨眼睛。   穆老四的心软下来,咳嗽一声,板起脸凶道:“嘛呀?态度严肃点儿。”   “四哥,你和一只貂较什么劲儿?”穆老七哆哆嗦嗦地蹭到炕上,又在穆老四逐渐危险的目光里爬下来,跑到柜子前寻了床干净的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那不是你送给声的貂吗?”   “我送他逗乐的,哪是让他当命,成天揣着的?”穆闻天烦得很,把郁声抱在怀里,示意老七也上炕。   穆博天乐呵呵地爬到炕的另一侧,搓着手嘟囔:“四哥,我六哥回来了。”   穆老四莫名其妙:“家里长眼睛的都瞧见老六了,还用你说?”   穆博天抿起唇,鼓起勇气,又说:“四哥,你说六哥当年为什么要留洋啊?”   “还能为什么?”穆老四随口答,“还不是为了学医。”   “可我还在奉天……”   “怎么着,你想让他带个倒霉孩子一起留洋?”   “我……”   “七哥,喝茶。”一直没有开口的郁声忽然捧起茶杯,递到了穆博天面前。   穆博天微怔,接过茶杯的瞬间,眼前氤氲起淡淡的白雾。   他心里的郁结忽而散去大半,仰头将茶杯里的茶水全喝了:“算了,人都回来了,我再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   “你要是真想知道他为什么去留洋,就自己去问。”穆老四把郁声伸出被子的手塞回去,“一家人,猜来猜去不累吗?”   穆博天抠了抠茶杯,讷讷地点头:“累。”   可是有些话,不是想说就能说出口的。   他自个儿都觉得自个儿幼稚。   “得了,你的病要是好了,就去忙点正事。”穆老四嘴上再怎么嫌弃病恹恹的穆老七,还是将他留在屋里吃了饭,“等会儿去和三妈妈问声好,她担心你呢。”   穆老七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点头。   穆老四又去看小口小口挑米粒吃的郁声,愁得眉头直皱:“你学麻雀呢?”   “四哥,你干吗呀。”郁声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饭,不满地用筷子轻轻敲碗沿,“看我吃饭也生气。”   “你吃那么一点,我能不气吗?”   “可我吃不下呀。”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我就是吃不下。”郁声继续挑米粒吃,“你买什么,我都吃不下。”   穆老四快愁死了。   吃不下饭,身子怎么能养好呢?   穆老四思来想去,还是将米饭用鸡汤泡了,硬哄着郁声吃了小半碗,而乐呵呵地瞧着他们闹的穆老七也多吃了半碗饭。   郁声吃撑了,在屋里转悠了几圈,和穆老七叽叽喳喳地谈论完最新的杂志,开始闹着要出门。   “我和小柳好久没见了!”郁声抱着穆老四的胳膊,左摇右晃,“我成婚时,他来见了我,现在他也要成婚了,我怎么能不去见他呢?”   郁声不仅要去见谢小柳,还要给谢小柳准备新婚礼物。   “你病着呢,瞎折腾什么?”穆老四任由他挂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另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拎起穆老七裹过的棉被,吩咐双喜给老七送过去,“要想出门,先把身子养好,不然其他的免谈。”   穆老四的话,郁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他不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勾着穆闻天的脖子,凑过去威胁:“先前,四哥趁我昏睡干坏事,我还记着呢。”   穆老四耳根一麻,好笑地低头:“厉害了,学会威胁我了?”   郁声得意地扬起下巴:“四哥,你要是不带我出去,我就告诉三妈妈,你又欺负我了。”   穆老四不以为意:“去吧,三妈妈左不过让我们分房睡,到时候,你睡得着吗?”   郁声哼了声,知道自己离开穆闻天睡不着,别别扭扭地又闹了会儿。   “成,把衣服穿上。”穆老四晾了他几分钟,败下阵来,将皮子裹在欧米伽的肩头,“但是不能上玉春楼,我带你去个火炉烧得热乎的饭馆,再让人把谢小柳接来,懂了吗?”   郁声:“嗯嗯嗯。”   他只要能出门就很开心啦。   穆老四监督着郁声裹好皮子,又用大氅将他从头裹到脚,最后把刚刚拎开的小貂塞到了他的衣领里充当围巾。   如此这般,裹成球的郁声终于得以挽着穆闻天的胳膊出了穆家的门。   奉天城里的饭馆多如牛毛,穆老四让双喜开车,自个儿观察街边的饭馆,看到合适的就亲自下车去查看用餐的环境。   缩在车后座上的郁声抱着貂,小声嘟囔:“貂啊,四哥对我真好。”   “说什么呢?”眨眼的工夫,穆闻天回来了,“下车吧,这家店暖和。”   郁声听话地从车上爬起来,拉着穆闻天的手进了饭馆。   饭馆里还真的暖和,连饭桌都放在炕上。   郁声嘿哟嘿哟地爬上炕,依偎着穆闻天喝水,没过一会儿,谢小柳就被双喜接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李想成。   郁声激动地从炕上爬起来,欢欢喜喜地和谢小柳抱作一团。   谢小柳还是涂脂抹粉,一副妖艳的扮相。他先将郁声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再笑吟吟地递上结婚请帖。   “你们真要结婚了呀?”郁声头一回收到正式的请帖,兴冲冲地翻开,“哎哟,婚礼在三月里举办……是好日子呢。”   “嗯,我成婚时想穿的旗袍有些薄,三月里办婚礼,正好。”   “婚礼在李府举办吗?”   “嗯,我想在玉春楼办,李家也没有人会愿意呀。”谢小柳好笑地点了点他的脑门。   这一下,谢小柳根本没有用劲,郁声却“嘤”的一声栽进了穆闻天的怀抱。   穆老四当他闹呢,大咧咧地把人搂住:“多大的人了,还演啊?”   可栽在穆老四怀里的郁声一动不动。   穆老四心里兀地升起不安:“声?”   郁声毫无反应。   “声啊!”穆闻天吓得直接把他扛在肩上,蹦下炕,鞋都差点踹飞一只,“双喜,快去开车!”   言罢,扛着郁声颠颠儿地冲出饭馆,也不管吃饭不吃饭了,直接奔医院去了。 第64章   这些天,郁声已经成了医院的常客,护士见了风风火火扛着他的穆老四,都没有第一次瞧见相似场景时的紧张了。   “晕了啊!”大冬天里,穆闻天愣是急出一脑门的汗,浑身都散发着热气,“医生!医生都去哪儿了?!”   闻讯赶来的医生把郁声从穆闻天的肩头挪到病床上,飞速地做起检查。   穆闻天紧张地杵在一旁,看着郁声毫无血色的面庞,心如刀绞。   “怪了啊,没怎么烧啊。”医生一边给欧米伽量体温,一边纳闷地嘀咕,“怎么会晕呢?”   另一个医生忽地拿出听诊器:“不会是……啊!”   他凝神细听片刻,惊喜地叫起来:“四爷!”   穆闻天浑身一紧,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嘛呀?”   “恭喜。”医生把听诊器递给身边的同事,笑眯眯地拱手,“小少爷晕过去不是因为生病,而是有了啊!”   穆老四听得云里雾里:“他都晕了,还能有什么?”   医生失笑:“四爷,小少爷肚子里有了!”   “肚子里能有什么……哎哟我去!”穆老四话音未落,忽地反应过来,豹子似的扑到病床前,伸手去揉郁声的肚子,又胆战心惊地收回手,“妈了个巴子,真有了?”   “真有了。”医生纷纷上来道喜,“四爷,恭喜恭喜!”   穆老四杵在原地挠了挠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盯着郁声的脸,想在他脸上盯出一朵花来。   “四爷,小少爷的烧老是不退,也和怀孕有关。”医生喋喋不休地讲着孕期的注意事项,全然没发现身边的男人已经蒙了。   穆老四满脑子都是郁声有了。   有什么了?   有他俩的孩子了!   穆老四有些得意:这才操了几回就有了,我可真厉害啊。   可穆老四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声刚怀就蔫巴成这样,往后几个月怎么熬?   穆闻天越想越急,一把拽住郁声的小手,拢在掌心里愁眉苦脸地揉。   刚进病房的双喜见状,心里咯噔一声,吓得差点哭出声来。   他跟在穆四爷身边多年,何时见过四爷这般发过愁?   看来小少爷病得不轻。   双喜毫不犹豫地转身,哭着开车回家,连滚带爬地冲到三姨太的院里。   缝着衣服的三姨太被哭丧着脸的双喜骇住,惊恐地把穆老爷子从炕上拽了下来。   穆枯山半梦半醒间瞧见双喜,不耐烦地搓了把脸:“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老爷,小少爷……小少爷他……”   “小少爷……你说声啊!”困顿的穆老爷子瞬间清醒,手忙脚乱地从炕上爬下来,“声怎么了?!”   双喜也不知道郁声怎么了,但他亲眼看着郁声晕过去了:“小少爷失去意识,现在躺在医院呢!”   双喜的话刚说完,三姨太就捂着胸口喘起气来:“声哟,我的声哟!”   三言两语间落下泪来。   穆老爷子也急红了眼,随手披上衣服,带着一家子人急吼吼地赶去了医院。   而在病床边思考人生的穆老四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老老实实地听完医生的叮嘱,亲自跑到外面买了牛乳,又和医生讨了热水,把装着牛乳的玻璃瓶放在热水里头温。   “声都这样了,你还喝奶啊?!”穆老爷子一进医院,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当即气得浑身发抖,“穆老四,你他妈干什么呢?”   “爹?”全神贯注温牛奶的穆闻天回过神,抬眼见全家一个不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恍然大悟,“爹,声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三姨太揪着帕子擦眼泪:“都这样了,咱能不知道吗?”   穆闻天全当三姨太的泪是欣喜的泪水,继续去看玻璃瓶里的牛乳:“那你们去看看他吧,我等会儿就去。”   “四哥,你怎么这样啊?”穆老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平时见你挺护着声的,原来都是……都是假的!”   “怎么就是假的了?”穆老四闻言,又把目光从牛乳上移开,莫名其妙地反问,“他等会儿醒了,自然会找我。”   “老四!”三姨太尖着嗓子打断穆闻天的话,胸脯剧烈起伏,“我从前怎么没瞧出,你对声居然是虚情假意,你真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穆闻天被说蒙了:“我……”   “哼,咱们先去看声!”穆老爷子满心都是病歪歪的郁声,胳膊一挥,带着一家人闹哄哄地冲进了病房。   “这都什么事儿啊?”被留在病房外的穆老四哭笑不得地端着装着牛乳的玻璃瓶,抬腿踹了踹眼观鼻鼻观心的双喜,“声的事,我爹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四爷,这事儿……这事儿您可别怪我。”双喜偷偷往边上挪了挪,“这么大的事儿,不能不告诉老爷子啊!”   双喜原以为穆闻天会发火,却不料神情冷峻的男人听了他的话,目光逐渐温柔:“也是,这样的事是该早些和家里说。”   穆老四说完,就在双喜不解的目光里,施施然走进了病房。   郁声的病床被穆家人围得严严实实。   他醒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差点再次晕过去。   “四哥……四哥!”郁声怯怯地揪着被子,颤声问,“四哥呢?”   拎着牛乳的穆老四拎开穆老七,在穆老爷子和三姨太谴责的目光里,将郁声抱了起来:“乖乖,醒了?”   “四哥,我怎么上医院了?”郁声紧紧地搂住穆闻天的脖子,困惑地回忆起来,“我明明在饭馆和小柳说话,他……他戳了我一下……”   “他戳了你一下,你就晕我怀里了。”穆老四现在回想起郁声失去意识的画面,心脏还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可把我吓坏了。”   郁声“唔”了一声,又扭头去看病床边的穆家人:“三妈妈,你们怎么来了?”   “你都晕了,咱们怎么可能不来呢?”三姨太在心里将穆闻天埋怨了个遍,面上还怕郁声察觉出异样,勉强挤出笑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郁声老老实实地摇头:“没什么不舒服的。”   他自己也纳闷,好端端地和小柳聊着天,怎么就晕了呢?   “声啊,你是不是还在发烧?”被穆老四拎开的穆博天凑上来,关切地问,“你都发热好些天了,许是身体习惯了,自己都感觉不出难受了。”   郁声连忙伸手摸额头。   穆老四实在是看不下去,将他的手拿开:“烧着吧,往后几个月还得烧呢。”   这话一出口,整个病房的气氛都不对了。   穆老爷子一脸的山雨欲来,当着郁声的面,硬忍着不发火,三姨太却已经在气恼交加中再次掉了泪。   穆老七察觉到气氛不对,也顾不上还和六哥在冷战了,紧张地扯了扯穆景天的衣袖:“我四哥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四哥说的或许有道理。”穆景天的目光在衣袖上的手指上轻轻扫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道,“咱家要有喜事了。”   “什么喜事啊?”穆老七听得云里雾里,想要继续问,穆老爷子已经忍不住开了口。   穆枯山刻意压低了嗓音,却压不下去话语里的火气:“老四,你现在就跟我出去!”   “爹?”穆老四不甚赞同地垂下眼帘,“声现在离不开我。”   “你……”穆老爷子深吸一口气,“就几分钟的事儿,你把声给我松开!”   “四哥,你去吧。”郁声心思细腻,发觉穆老爷子发了火,主动松开穆四哥的手,“我等你回来。”   “那你先躺会儿,等下我带你回家。”穆老四说完,旁若无人地亲了亲他湿软的唇,又把他塞进了棉被,确认被角不漏风后,跟着穆老爷子出了病房的门。   憋了一肚子气的穆枯山关上病房的门,差点直接挥拳向着穆闻天的面门揍去,但面对亲儿子,穆老爷子到底是压住了心底的暴虐。   穆老四此刻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掏出一根闻了闻,又重新塞了回去:“爹,这是怎么了?你们看我的眼神不对劲儿。”   穆老爷子飞起一脚,踹在穆闻天的腿上:“你自己干的好事,心里没数吗?”   “我……”穆老四愣了愣,心道郁声的肚子大了的确是自己干的好事,便诚恳认错,“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可不论怎么说,都是好事啊,爹,你不高兴吗?”   “好事,我……我他娘的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好事!”穆老爷子气极反笑,“你是想把声踹了,再找个欧米伽?”   穆老四大惊失色:“爹,你胡说些什么呢?”   声肚子大了,自然不能亲热,可他和声成婚,图的难道就只是他的身子吗?   “爹,我娶了声,就要一辈子对他好。”穆闻天正了正神情,“您给我找别的欧米伽,我硬不起来。”   “说得跟真的一样。”穆老爷子不为所动,指着他手里的牛乳冷笑,“你如果真的在乎声,会在他病得晕过去的时候喝牛乳?”   穆闻天顺着穆老爷子的目光低下头,恍然大悟:“嗐,我说呢……爹,这是给声温着的!”   “人都晕了,你温牛乳有什么用?!”   “怀孕的人喝了好啊。”穆老四理所当然地回答,“医生是这么说的。”   “怀……怀……怀什么?”穆老爷子没想到穆老四的嘴里会冒出这么一句话,一下子结巴了,“谁怀了?”   “声啊!”   “怀……怀啥?”   “怀孩子啊!”穆老四乐了,“爹,您要抱……哎哟我去,快来人啊,我爹晕过去了!”   郁声肚子里有了,穆老爷子一激动,厥了过去,被穆老四掐着人中扶到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好半天才清醒过来:“是喜事啊!”   穆闻天一边招呼医生给穆老爷子做检查,一边没好气地点头:“爹,您可别乱发火了,这要是真出了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穆枯山一改先前的态度,乐呵呵地颔首:“是,不能乱发火了,吓着声可怎么办?”   言罢,又抬脚踹穆老四:“还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喂声喝牛乳啊!”   “成,我进去喂他喝牛乳。”   穆老四转身回到病房里,发现郁声已经被三姨太扶起,手里还多了一个削好的苹果。   穆老七坐在病床边傻乐,拿着小刀,笨拙地给剩下的苹果削皮。   穆老六看不下去,起身抢走小刀,三两下削出一个干净圆润的苹果来。   “四哥!”郁声眼尖,头一个瞧见穆闻天。   他急得苹果都不吃了,张开手臂瞎扑腾。   “别闹。”三姨太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三妈妈和哥哥们在这里陪你,不好吗?”   郁声羞怯地收回手,小声嘟囔“好”,但目光还粘在穆闻天身上,怎么都撕不下来。   三姨太见状,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起身让座。   穆老四将牛乳递到郁声手里,又接住扑到怀里的他:“闹什么?”   “四哥,我觉得我好了。”郁声嘀嘀咕咕,“我想回家。”   “等医生再给你看看,咱们就回家。”   “看什么呀?”   “看你这个不省心的乖乖。”穆老四没好气地捏了捏他的腮帮子。   郁声又“嘤”的一声栽倒。   穆闻天吓得魂飞魄散:“声啊?!”   他没晕,气鼓鼓地爬起来:“四哥,你轻点,疼呢。”   “怎么就疼了?”穆闻天连忙用手替他揉脸,“还疼吗?”   郁声哼哼唧唧:“疼。”   穆闻天依言放轻力道,都不算是揉了,简直像是摸。   “还疼吗?”   “哼。”   捏着半拉苹果的穆老七被他俩腻歪得牙疼,丢了苹果往病房外跑,还没跑几步,就瞧见了靠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喘气的穆老爷子。   “爹?”穆博天刹住脚步,“您搁这儿喘啥呢?”   “老七啊,快来。”穆老爷子颤颤巍巍地向他招手。   他忙不迭地凑过去:“爹?”   “咱家要有后啦!”穆老爷子难掩喜意,一巴掌扇在老七的肩上,“你知不知道,声……声他……”   穆老七被穆老爷子一巴掌打得龇牙咧嘴:“声咋啦?”   “声……”穆枯山的巴掌又扇在他的肚皮上,“有啦!”   穆博天捂着小腹连退几步,人都被拍傻了:“啊?”   “啊什么啊,声有了!”   “声……有啥了?”   “瞧你那傻样,还声有啥了……你说能有啥?”穆老爷子没好气地反问,“难不成有你啊?”   穆博天彻底糊涂了:“不是,爹,您把话说清楚,咱弟,我四嫂,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病病病,病你个头。”穆老爷子翻了个大白眼,“你才病了呢!”   “爹……”   “咱声怀孕了!”   穆老七随着穆老爷子的怒吼呆愣在原地,捂着自个儿的小腹,结结巴巴地重复:“怀……怀怀怀……”   然后,尚未走出病房的三姨太就听到了穆老七的尖叫。   “这个老七,存心吓死我是不是?”三姨太气势汹汹地冲出病房的门,片刻后,也发出了和穆老七一样的尖叫。   郁声窝在穆四哥的怀里听得一愣一愣的:“三妈妈她……”   “没事儿。”穆闻天大致猜到了三姨太和穆老七惊叫的缘由,把郁声吃了一半的苹果塞到嘴里,咯嘣咯嘣嚼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自个儿都这样了,老实点儿吧。”   郁声稀里糊涂地挨了一顿训,又被医生围住,做了无数奇奇怪怪的检查,最后终于得以在全家人的“护送”下,安全回到了穆府。   三姨太和穆老爷子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商量着要将郁声曾经住过的院子重新装修。   穆老爷子仔细听着,时不时微笑颔首。   穆老七揣着手,还有些缓不过来神。   他和郁声差不多大,怎么就要有小侄子或是小侄女了呢?欧米伽可真是了不起啊。   另一边。   郁声抱着貂,黏糊糊地亲穆闻天的下巴。   他不是想和穆四哥做些什么炕上才能做的事,他只是在暖烘烘的炕上犯迷糊,想要赖在阿尔法身边罢了。   穆闻天惯着郁声,由他闹,目光落在医生给的药方上,默默地背着郁声何时该用何种补药。   两人一个蹭一个背,倒也算和谐。   而先前在郁声的衣领里颠来晃去大半天的雪貂睡着了,雪团子似的窝在被角。   郁声蹭了会儿,不知怎么的,看它有些来气,伸手把它捞到了怀里。   小貂迷迷瞪瞪地用脑袋蹭了蹭郁声的手指,柔软的触感在他的指缝间转瞬即逝。   郁声又不生气了,高高兴兴地亲雪貂的小脑袋。   然后,心里有气的就成了穆老四。   穆老四原本在背药方上的医嘱,背得头晕眼花之际,想要在郁声身上寻到些安慰,谁承想一扭头,郁声和雪貂竟然当着他的面亲起来了。   不得了了,他还在呢!   穆老四胳膊一伸,把郁声勒在身前,又嫌弃地捏着雪貂的后脖颈子,把貂拎了起来:“亲它做什么啊?”   郁声眨眨眼,仰起头,在穆闻天的脸颊上“啵”了一口。   穆老四面色微霁,扭了头,示意他亲另一边。   郁声又乖乖地“啵”了一口,可怜的雪貂终于逃脱了阿尔法的魔爪。   掌灯时分,穆家的下人来敲门,催他们去三姨太的院儿里用晚饭。   郁声早就饿了,闻声,急吼吼地往炕下爬:“三妈妈是不是做了锅子?四哥,咱们快去吧,去迟了,锅子里的肉都要被七哥吃完啦。”   “你七哥哪儿敢和你抢肉吃?”穆闻天披上外衣,单手搂着郁声,替他拢了拢衣领。   郁声一怔:“四哥,你抱我去啊?”   “不然呢?”穆老四胳膊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些,“搂着我的脖子,别摔了啊。”   郁声连忙伸手,一路搂着穆四哥的脖子,到了三姨太的院儿里都没撒开。   往锅子里下粉条的三姨太瞧见这一幕,笑得合不拢嘴,偷偷用胳膊撞了撞看报的穆老爷子。   穆老爷子撩起眼皮又迅速移开视线:“孩子们黏糊的时候,你让我看什么?”   “人声面皮那么薄都不害臊,你还害臊了?”   “哪儿就害臊了?”穆老爷子的嗓音还没抬高,就被三姨太捂住了嘴。   穆枯山心里咯噔一声,扭头往郁声那儿瞅。   刚怀了孩子的郁声果然在瞧他呢!   “声啊,你想吃什么?”穆老爷子硬挤出笑容,催着穆闻天将郁声放下,“先看看锅子里的菜有没有你爱吃的,要是没有,咱们就加!”   郁声抻着脖子往锅里瞄了两眼:“怎么没有海带呀?”   三姨太一听这话,细细的眉就皱了起来:“怎么能吃海带呢?不成的,声啊,忍忍,等几个月才能吃。”   “为什么要忍呀?”郁声不解地抬起头,“我……我前些天还吃了呢。”   “前些天吃过,现下就更不能吃了。”三姨太雷厉风行地吩咐下人将厨房里的海带全收起来,“你现在的身子,忌口的东西可多了,改明儿啊,我整理一份,让你四哥背下来,监督着你,千万不能乱吃。”   海带这东西,熬汤鲜美,但怀孕的人头几个月不能多吃,三姨太小心着呢。   郁声吃不到海带,求助地望穆闻天。   穆四哥疼他,肯定愿意给他吃。   可今日,他的目光再可怜,也动摇不了穆老四坚定的心。   郁声大受打击,抱着碗可怜巴巴地嗦粉条。   “声,吃块肉。”穆老四憋不住,连哄带骗,“忍几个月就好了,我带你吃别的,不成吗?”   自然是不成。   郁声想吃一样东西偏偏吃不到的时候,那是抓心挠肺得难受。   他甚至想溜到厨房里,偷一条海带来吃。   “怎么就忽然想吃海带了?”穆老四几次和郁声搭话不成,哭笑不得,“乖啊,四哥晚点给你吃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郁声一个没忍住,开了口。   穆老四却不说要给他吃什么,趁机往他嘴里塞了几块炖得软烂的肉,堵住了他的嘴。   一顿饭,除了郁声,穆家人吃得都算是愉快。   他们酒足饭饱,准备回屋前,三姨太又从屋里拿了些山楂糕出来,分别给了穆老六和穆老七,唯独漏了穆老四和郁声。   穆老四知道郁声怀了孩子不能吃山楂糕,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郁声反而气着了。   他拉着穆闻天的手,巴巴地盯着穆博天怀里的山楂糕:“三妈妈,你为什么不给四哥呀?”   三姨太乐呵呵地摇头:“你不能吃。”   “我……我不能吃,你也该给四哥呀!”   “我还不知道老四吗?给他,就是给你!”   郁声一听这话,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因为我……因为我,三妈妈就不给四哥山楂糕,那我……那我保证不吃就是了。”   “哎哟好孩子,怎么哭了?”三姨太还想再调侃几句,忽见晶莹的泪珠顺着郁声的面颊跌落,当即冲过来,捧着他的脸擦眼泪,“不是三妈妈故意不给你吃,实在是你现在不能吃啊!”   郁声抽泣不已:“我怎么就不能吃了?”   “你……嗐!”三姨太一甩帕子,“你也去和老四一起背医嘱吧,我的小乖乖,怀孕的人不能吃山楂糕呀!”   “怀……怀孕?”郁声的哭声猛地一顿,胡乱擦去眼里的泪,先震惊地瞪着穆四哥的肚子,继而反应过来,怀孕的人是自个儿,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我怀……”他话未说完,人就软了,摇摇晃晃地栽到穆四哥的怀里,“我……我……”   “声这是怎么了?”站在一旁的穆老爷子忍不住凑上来,“不成咱就上医院,总晕可不行啊!”   三姨太也附和道:“走走走,让双喜开车,咱们送声去医院!”   “等等。”穆闻天将郁声打横抱起,凑过去听他嘴里漏出来的喃喃,片刻面色一变,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尴尬轻咳。   “怀孕的事儿,我谁都告诉了,就是……就是落了声。” 第65章   其实,也不怪穆闻天。   医生说那些孕期需要注意的事项时,郁声还晕着,一个字也没听见。   后来他醒了,穆家人又乌泱泱地涌进了病房,穆老四忙前忙后,一不小心就忘了告诉他怀孕的事。   可惜,纵然有千万个理由,搁在郁声身上,都是说不通的。   他缓过神后发了脾气,迈着步子噔噔噔地往屋外走。   穆老四大步流星地在他后头追。   “四哥干脆等我把孩子生下来,再告诉我肚子里有了算了!”郁声甩开穆闻天的手,气得嘴皮子都溜了,“不,到那时你也别告诉我,以后我就和孩子说,他是打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声,我不是故意的。”   “四哥当然不是故意的,四哥就是想气我!”   穆闻天连忙发誓:“乖乖,现在家里谁敢气你啊?你就是咱家最金贵的人。”   郁声正在气头上,揣着手,鸡蛋里挑骨头:“怀了就是最金贵的?”   穆老四恨不能抽自己一个嘴巴:“谁说的?你就算一辈子不怀,也永远是最金贵的啊!”   郁声听了几句甜言蜜语,不再抬杠,却还是踩着雪,气咻咻地往前走。   他们身后,三姨太的院子灯火通明。   穆老爷子笑得直不起腰:“我说今儿个声怎么这么闹呢,原来他连自己怀了孩子都不知道!”   “老爷,您就别乐了,没瞧见声生气了吗?”三姨太忧心忡忡地站在门前,见穆老七捧着山楂糕吃得不亦乐乎,没好气地将糕点从他手里抢走,“吃吃吃,就知道吃……声都发脾气了,以后他不能吃的东西,你也不能吃!”   穆博天平白挨了一顿训,委屈巴拉地嘟囔:“我又没怀孕,凭什么不让我吃?”   三姨太柳眉一横:“你说什么?!”   穆博天立刻躲到穆景天的身后去了。   穆老六见状,眯了眯眼睛:“三妈妈,时候不早了,您和爹早些休息,我带着老七回屋。”   “成。”三姨太看着留洋归来沉稳有加的穆景天,喜笑颜开,“你们早点歇息。”   穆景天点了点头,拽走了还在望三姨太手里的山楂糕的穆老七。   屋外天寒地冻,穆博天吸了口凉气,幽幽感慨:“怀了孩子就是金贵。”   “爹和三妈妈一直想要个欧米伽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穆博天不着痕迹地松开了穆老七的手,“再说,他现在是你的四嫂,身份不一般,你与他计较什么?”   “可我也想吃山楂糕啊。”   穆老七话音刚落,一包包得工工整整的山楂糕就出现在了眼前。   “六哥?”穆博天欣喜若狂,“你不吃啊?”   穆景天摇头:“我不爱吃甜食。”   “谢谢六哥!”穆老七不疑有他,接过山楂糕,迫不及待地掏出一块塞在嘴里。   满心雀跃的穆老七嘴里吃着东西,还有说不完的话。   “六哥,你说,四哥和声会给咱们添个侄子还是侄女?”   “都好。”   “若是欧米伽……”   “若是欧米伽,爹和三妈妈会很高兴的。”   穆老七一噎,深以为然:“也是,要是个阿尔法,咱爹怕是要气死。”   他说完,转念一想:“不对,若是阿尔法,咱穆家的家业就不愁没人继承了。”   “你想这些做什么?”穆景天停下脚步,犹豫地揉了揉穆老七的头发,“不论是欧米伽还是阿尔法,咱家都不会介意。”   穆老七没心没肺地笑:“也是,就算声肚子里的是欧米伽,这不是还有六哥吗?”   “我?”穆景天兀地停下脚步。   穆老七凑上去,喜滋滋地打趣:“六哥,你年纪不小了,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可有什么相好的……”   他越说,嗓音越弱,最后彻底噤了声,也不敢再直视穆景天的眼睛。   穆景天在雪地里默默杵了半晌,眼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似是想通了,干脆抢走了给穆老七的山楂糕,头也不回地走了。   “欸,你和我发什么脾气?”穆老七抱着胳膊,不明所以。   他舔了舔嘴角残留的糖渣,带着一肚子憋闷回屋睡觉去了。   而回了院儿的郁声和穆闻天还在掰扯。   穆老四搂着他的细腰,讨好地揉着。   郁声可劲儿地闹:“你干吗不告诉我?”   “真忘了。”穆老四替他脱下袜子,捏了捏他白净的脚丫,“难受不?难受咱明天住医院去。”   “我才不去。”   “去不去,你说了不算,医生说了算。”   “医生也没要我去呀。”郁声不乐意住在医院,在炕上爬了一圈,舒舒服服地躺下,“你别唬我,今天出院的时候,我听见医生和你说的话了……他说我没大碍,在家歇歇就成。”   穆老四把他脱下的衣服叠好放在炕头,猛地一拍腿:“你不晕就没大碍,你要是三天两头厥过去,就算我同意你在家,咱爹和三妈妈也不乐意!”   “可……”   “你就作吧,到时候我扛也要把你扛到医院去!”   郁声咬住下唇,揪着被子,不敢再说话了。   他晓得穆四哥没在开玩笑。   他已经被穆四哥扛过好多次了!   郁声安静下来,穆闻天却还在犯嘀咕。   “声啊,你真不难受?”   郁声哼哼两声,翻了个身。   “可我瞧人家的欧米伽怀孕,想吐啊。”   他百无聊赖地掀开被子,张嘴“啊”了一声:“我吃多了,是有点想吐。”   穆老四忍不住对着郁声的脑门轻轻拍了一下:“别闹,说正事儿呢。”   “不想吐。”他正经了些,坐起身,抚平白睡裙上的褶子,慢条斯理道,“但是身上老是没劲儿,困。”   “那咱就睡觉。”穆闻天连忙脱了衣服同郁声躺在一块。   郁声瞅了瞅穆四哥,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屋里的灯就被穆闻天按灭了。   他沉默片刻,细声细气道:“四哥,我瞧见了。”   穆老四的声音在黑暗中略微有些沙哑:“瞧见什么了?”   郁声:“你不穿衣服。”   穆闻天:“炕上这么热,我打赤膊怎么了?”   郁声:“我还看到了大老虎。”   穆闻天:“我和你睡一块儿,还不能硬了?”   郁声再次陷入沉默。   “得了,甭想了。”穆老四心急火燎地把他拢在怀里,“你四哥我遇上你就有感觉,治不了。”   郁声往穆四哥胸口一趴,面颊被热烘烘的胸膛烤红了,腿也软了,心情激动之下,主动提议:“那就弄吧。”   “乖乖,弄什么弄啊。”穆老四一巴掌拍在他的臀瓣上,“有了就不能弄了!”   郁声被这一巴掌拍醒,懵懵懂懂地点头:“是了,我以前听人家说,欧米伽怀孕很难受的。”   他说完,瞬间陷入恐慌:“四哥,我怕。”   穆老四算是彻底服了:“才想起来怕啊?”   这气也气了,闹也闹了,最后忽然想起来怕了,算什么事儿?   穆老四揽着他纤细的腰,翻了个身:“没事儿,我陪你一起怕。”   “四哥也怕?”郁声没想到会从穆闻天嘴里听到“怕”这个字,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地抬起头,“四哥怕什么?”   “我怕你难受!”   “四……四哥……”   “还怕你怀着孩子受伤。”穆老四的手滑到了他平坦的小腹上,“你以为金贵的是你的肚子啊?妈了个巴子……金贵的是你啊,乖乖!”   穆闻天的一番话说得郁声心里暖洋洋的,但他还是板起脸,纠正穆闻天:“四哥,你又说脏话。”   穆老四:“……唉。”   郁声:“我都有孩子了,你教坏他怎么办?”   穆老四头疼:“才多大点,还在你肚子里,能学什么啊?”   郁声在意得厉害:“不成不成,不能说。”   “好好好,不说。”穆老四败下阵来,把他又往怀里拢了拢,“睡吧。”   郁声瞎拱了几下,抱住穆四哥的脖子:“睡不着。”   “怎么又睡不着了?”   “就是睡不着。”   “……唉。”   郁声睡不着,穆闻天就把貂丢到他怀里给他揉。   睡得稀里糊涂的雪貂被欧米伽好一阵蹂躏,叽叽叫着表示不满。   “四哥,四哥!”   “嘛呀?”穆老四被热烘烘的炕烤得眼皮子打战,囫囵将他拢在怀里,大手罩住臀瓣,习惯性地一揉,“别闹。”   郁声被捏得“嘤”的一声软进穆闻天的怀抱,好半天才缓过神。   他艰难地起身,爬到穆四哥的腰间,气势汹汹一骑:“四哥!”   沉入梦乡的穆老四一个激灵,醒了。   欧米伽柔软的臀肉“啪啪啪”地撞着他的腿根,声音既美妙又诱人。   可若是勾人的欧米伽肚子里有了孩子,这样的行为对于阿尔法而言,就是甜蜜的折磨了。   穆老四的额角暴起一根青筋,掐着郁声的腰,把他抱了起来。   郁声蹬蹬腿,摸索着握住硬得跟烙铁似的性器,然后嘿嘿笑道:“四哥……”   “不要命了?”穆闻天双目赤红,喘出的每一口气都夹杂着火星,“撒手!”   “不撒。”郁声美滋滋地捏了捏,“撒了,四哥就睡着了。”   “我还不能睡了?”   “我还没睡呢。”   穆老四艰难地掰开郁声的小手,踹开被子,冲到屋外吹了会儿凉风,再回屋的时候,发梢上都沾了风雪。   郁声裹着被子坐在炕上,眼里没有丝毫困意,见到穆闻天凶巴巴地走到身前,还仰头笑出了两个小梨窝。   穆闻天心里那点气瞬间消散:“还要捏啊?”   郁声点头。   “成吧。”穆闻天大咧咧地往炕头一坐,对他勾了勾手指。   郁声眉毛一挑:“嗯?”   穆闻天默了默,主动凑过去,拉着他的小手按在了胯间,嗓音嘶哑:“揉吧。”   郁声这才心满意足,依偎在穆四哥的怀里,手揉完又用腿蹭,最后把睡裙弄湿了一大块,捂着脸喘气。   “闹闹闹,非要闹。”穆闻天已经硬习惯了,杵着根直挺挺的肉刃替他换睡裙,“湿了吧?”   “四哥……”   “别叫我,叫我也不给你揉。”穆老四熄了灯,推开黏上来的郁声,“让我凉快凉快。”   可很快,穆老四耳边就飘来委屈巴巴的呻吟:“四哥,我冷呀。”   穆老四只得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念叨了几遍“妈了个巴子”,然后闭眼将软趴趴的欧米伽抱在了怀里。   这才一天啊,往后“痛苦”的日子还长呢。   穆闻天睡前苦中作乐,用手指戳了戳郁声湿漉漉的穴口。   “扯平了,馋着吧你!” 第66章   郁声急死了。   他用腿夹住穆闻天的腰,把睡裙撩到胸口,两颗立起来的小红豆硬得发疼。   但他急也没用,穆老四一动不动地躺着,铁了心地不弄他。   郁声只好摸黑亲着穆四哥的喉结,湿漉漉的舌头在阿尔法的颈侧拖出一条淫靡的水线。   “妈了个巴子。”穆老四忍无可忍,腾地从炕头坐起,寻到他的乳珠狠狠地捏了两下,“真闹啊?”   郁声抱着穆闻天的脖子,眼泪啪嗒啪嗒地从脸颊上滑落:“我难受,四哥还骂人。”   “那咋整?”穆老四也不想他难过,生着茧子的手顺着他光洁的脊背来回抚摸,“我帮你舔?”   郁声含泪点头。   “得了,躺下吧。”穆老四扶着他躺下,“再难受也有我呢,哭什么?”   郁声躺下,屈起腿,一边揪被子,一边抽抽搭搭:“快……快……”   “好了好了,这就帮你舔。”穆闻天任劳任怨地按住他的腿根,低下头用脸颊蹭他精致的性器,再张嘴小心翼翼地含住。   阿尔法含含糊糊地抱怨:“得,还想让你帮我吃一回,能忘了海带的事儿,没想到最后还是我帮你。”   郁声哪里还在乎什么海带?   他“啊”的一声叫起来,纤细的腰猛地向上抬起,勃起的性器戳在了穆闻天的上颚上,没蹭几下就泄了身。   穆闻天按着郁声的腿根,熟练地吞咽着稀薄的精水,粗粝的舌刮着疲软的小肉刃,舔得啧啧作响。   “四哥……”郁声射完,再次空虚,掀开被子揪穆闻天的头发,“要……要抱。”   “你四哥还没吃够呢。”穆老四恋恋不舍地松口,掀开被子抱住了浑身无力的欧米伽,又将手探到他的股缝间胡乱地挠,“桂花痒啊?”   郁声的臀肉瞬间紧绷:“痒呢。”   “痒也不能弄。”满头大汗的穆老四将他抱在胸前,揉他的乳珠以作安抚,“你想啊,咱弄了是舒服,可你肚子里的孩子呢?他可要遭殃了。”   道理郁声都懂。   但他难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就算在穆闻天的怀里,依旧不高兴,最后烦躁地爬到一边,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了一个软乎乎的卷,憋闷地窝在了角落里。   穆闻天单手托着下巴望他,觉得他就是个大号的雪貂,憋着笑凑过去:“声?”   好家伙,这才几分钟,郁声居然睡着了。   穆老四哭笑不得地将他从被子里扒拉出来:“故意折腾我呢,是不是?”   睡着的郁声没法给出任何回应,但往后的几个月,穆老四切身地体会了什么叫“折腾”。   郁声身子骨不好,怀了孩子自然更不好。   三天两头跑医院不说,很快,他连东西都吃不下了。   穆家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想办法,最后还是穆老四最有耐心,挨个儿试,最后终于试出来,怀了孕的郁声喜欢吃蛋花粥。   穆闻天大喜过望,捧着碗喂瘦得下巴都尖了的郁声喝粥。   此时,郁声怀孕已经快四个月了,还不怎么显怀,穿旗袍都不大看得出来肚子。   他爱漂亮,在屋里穿着淡蓝色的旗袍走来走去,还把三姨太给的三箱皮子拿出来,披在肩头照镜子。   “嘛呢?”穆老四把郁声喝粥的碗放在一旁,纳闷道,“想要新皮子?我去给你猎。”   “小柳要成婚了。”郁声站在镜子前扭腰,侧身观察自己的小腹,生怕隆起的弧度把旗袍顶起来,“我收了请帖,自然要去。”   “去什么去啊?”穆老四早把这事儿忘了,闻言如临大敌,“你知不知道婚礼上有多危险?要是磕着碰着,怎么办?”   郁声不以为意:“不会的,有四哥呢。”   他一句话,就将满心拒绝的穆闻天说服了。   穆家的四爷摸摸鼻子,走到镜子后,替郁声将肩头的皮子拢好,别扭地问:“就这么信我?”   “你是我四哥呀。”郁声笑吟吟地点头,“还是我的阿尔法,我最信你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穆老四也不好再拒绝。   只是到了婚礼那日,跟在郁声身后的就不止穆闻天了,还有神情紧张的穆老七和同样精神紧绷的三姨太与穆老爷子。   “老六!老六!”他们还没走几步,三姨太忽然欣喜地挥起帕子。   在人群中的穆景天循声回头,先对三姨太点了点头,再与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这才施施然走到他们面前。   “我都忘了,老六和李想成是同学呢。”三姨太挽着穆枯山的手臂,掩唇絮叨,“您瞧瞧,除了老七,咱家的孩子都有出息。”   穆老七撇了撇嘴,目光落在西装革履的穆景天身上,心里平白生出一股怨气:“你来做什么?”   穆景天大大方方地掏出请帖:“同学成婚,请我来喝一杯喜酒,有何不妥?”   他手里的请帖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穆博天没了话说,低头踢飞了面前的碎雪。   “声,你慢点。”他们身后,穆老四追着郁声满院儿跑。   郁声抱着早就备好的礼物,穿梭在宾客间,焦急地寻找着谢小柳的身影。   穆老四快愁死了:“你就不能慢点啊?”   “小柳……”他猛地刹住脚步,抱住穆闻天的腰,“四哥,你抱我,我要骑在你的脖子上。”   他个子小,站在人群中只能看到一片乌泱泱的脑袋。   穆老四无语:“骑在我脖子上就能看见了?”   郁声拼命点头。   “成啊,上来吧。”穆老四弯下腰,当着一众宾客的面,把自家闹翻天的欧米伽背在了背上,又猛地一用力,托着他的双腿,让他稳稳地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郁声扶着穆四哥的脑袋,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不少,也自然而然地瞧见了在人群中敬酒的谢小柳。   “小柳!”他咋咋呼呼地挥手,“小柳,我在这儿呢!”   挽着李想成手臂的谢小柳被郁声和穆老四的造型逗得差点将嘴里的酒喷出来:“你这是做什么呀?”   被穆四哥重新抱在怀里的郁声蹬蹬腿:“我看不见你嘛。”   谢小柳:“都是怀了孩子的人了,别胡闹。”   “我四哥抱着我呢。”他挣开了穆闻天的手,跑到谢小柳的身边,绕着他转了几圈,由衷地赞美,“真好看。”   谢小柳眼前一亮:“好看吧?我跟你说,这料子可好了,是在……”   他们三言两语就聊到了衣料上,而站在郁声身后的穆闻天,一会儿帮郁声拢拢衣领,一会儿帮他拎拎乱扭的貂,忙得不亦乐乎,一点儿也不在乎形象。   穆老四忙,穆老七更忙。   他一到餐桌边就开始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连饭菜都没动一口。   不远处,穿着红色旗袍的谢小柳像只花蝴蝶似的在宾客间翩翩起舞。   穆老七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   他明明已经被谢小柳拒绝了很多次,也早早知晓了谢小柳的心意,可当他看着谢小柳嫁给旁人,心里还是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痛。   他在玉春楼里遇到过那么多欧米伽,唯有谢小柳最合他的心意。   可这么符合他心意的谢小柳,为什么就不喜欢他呢?   ……他可是穆家的七少爷啊。   就算上头有两个不得了的哥哥,家里又有了得宠的欧米伽弟弟,他穆博天也是多少欧米伽的梦中情人啊?   怎么……怎么就比不上李想成呢?   穆博天又端起了一杯酒。   他在酒水的倒影里看见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像个阿尔法。   阿尔法该是什么样儿的?   该是他四哥那样,该是他六哥那样,却不该像他这样萎靡不振,郁郁寡欢。   “别喝了。”   穆老七昏昏沉沉地抬起头,看着搭在手腕上的手指,苦笑了起来:“你也觉得我不配喝?”   穆景天微微蹙眉:“你喝醉了。”   “我没有!”穆老七猛地拨开手腕上的手指,“穆景天,从你离开奉天那天起,你就不算我哥了!”   穆老七说完,挥手打碎了面前的酒杯。   坐在他身边的三姨太“哎哟”一声惊叫起来,拿着帕子擦旗袍上的酒水:“老七,你干什么啊?”   “三妈妈,老七喝醉了。”穆景天起身挡在穆老七身前,“我带他去歇歇。”   三姨太气恼地“哼”了一声:“快走快走,真是要命,明明不是他成婚,喝得比新郎官还激动……”   “你就少说两句吧。”穆老爷子看着被老六扶起的老七,将酒杯重重地磕在桌上,“你不知道他喜欢谢小柳啊?”   “我就是知道才要说,现在人家都嫁人了,他还能惦记吗?”   “你这……”   “老爷,咱家老七是什么性格,您不知道吗?要是不让他冷静冷静,他不知道要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   穆老爷子低咳一声:“咱老七不会的。”   三姨太把手中的帕子团成一团,自言自语:“也是,老七没那个胆子。”   穆老七的确没那个胆子。   他连被穆景天拉走,都没胆子在外人面前撒泼。   穆景天也没有同他多说什么,只把他拉到无人的角落,整了整衣袖:“你想喝酒,晚上我陪你喝,不要在酒席上闹,这样不好看,会丢了穆家的颜面。”   “颜面……颜面。”穆老七靠在墙上,垂着头自嘲地勾起了唇角,“你也觉得我丢了穆家的脸?”   穆景天抿唇不语。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上进。”穆老七无所谓地耸肩,醉醺醺地撞开穆景天的肩膀,“都觉得我丢了穆家的脸……可别人说我,我不管,你说我……你配吗?”   “娘去世的时候你不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现在你要管我了,你……你凭什么?”   穆景天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穆老七抬起头,满眼都是血丝。   他看了半晌,越看越难过,最后狼狈地转身,奔着酒桌回去了。   “七哥。”和谢小柳聊完的郁声刚巧瞧见了他,兴冲冲地挥手,“七哥,你……哎呀七哥!”   醉醺醺的穆老七抬起头,含泪傻笑一声,然后毫无预兆地跌跪在了地上。 第67章   穆老四见状,疾步跑过去,将穆博天从地上拉了起来。   面如寒霜的穆景天也走了过来:“四哥,我带他上医院。”   “六哥,你快点。”重新骑在穆老四脖子上的郁声吓得直拍胸脯,“七哥肯定病了!”   穆景天抿唇颔首,将满身酒气的穆老七打横抱起,迅速跑出了李家的门。   这一出闹剧并没有引起其他宾客的注意。   李想成和谢小柳在大家的祝福声中走进了洞房,郁声也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穆闻天不顾他的抗议,背着他往李家外走:“闹什么闹?”   郁声没好气地揪穆四哥的头发:“才出来多久啊……我不想回家。”   “不行,咱现在必须回家。”   “都春天了,我要在外面逛逛!”   “天儿是一天比一天热了,但你是什么情况,自己没点数吗?”穆老四走到车边,将郁声塞进去,“再忍忍,等孩子出生了,你想去哪儿玩,我就带你去哪儿玩。”   郁声顺势一躺,歪在后座上抱怨:“不想生了。”   “乖乖,以后不想就算了,现在……有点迟了啊。”穆老四关车门的手一顿,弯腰钻进车厢,坐在他身侧,耐心地哄,“不喜欢咱的崽啊?”   “什么崽?”郁声捂着刚隆起来一丁点儿弧度的小腹,对穆闻天瞪眼,“是孩子,不是崽。”   “就是个崽儿。”穆闻天不以为意,“还是个在你肚子里的屁大点儿的小崽子。”   郁声:“……”   郁声一句话也懒得和穆四哥说了。   可是郁声能对穆四哥发脾气,却不能对长辈发脾气。   三姨太和穆老爷子也亲切地称他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为“崽”,还热热闹闹地讨论日后谁带他肚子里的小崽。   他们甚至因为意见不合,“大打出手”,三姨太的口红都蹭开了,穆老爷子的烟枪也磕掉了一个角。   郁声急得恨不能站在餐桌上宣布,自己的孩子以后会有名字,不叫什么崽,但可惜的是,他的意见罕见地没能引起全家的重视。   于是,他肚子里的孩子哪怕是出生后,也还是被称为崽。   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郁声的肚子鼓得像个小西瓜的时候,穆老七还没从医院回来。   穆家人都知道他在装病,懒得管他,唯有穆老六还在每天往他的病房跑。   郁声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撞见了拎着食盒的穆景天,眨巴着眼睛叫六哥。   “来检查?”穆景天温和地望着他隆起的小腹,“跟着点四哥,别乱跑。”   郁声点头:“我很乖的。”   他进医院的时候一直拉着穆闻天的手,松都没松开过呢。   穆景天忍不住勾起唇角,打开食盒,挑了块软和的糖糕递过去:“我做的,你尝尝。”   郁声忙不迭地接过,准备往嘴里塞的时候,忽见不远处的病房里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连忙催促:“六哥,你快去看看七哥吧,我刚刚瞧见他扒着门缝朝外望呢。”   “不急。”穆景天轻轻“啧”了一声,“我陪你等四哥回来,再去找他。”   去拿医生给郁声开的补药的穆老四,十来分钟后才回来。   “你别太惯着老七。”穆老四瞥了眼穆景天手里的食盒,不赞同地蹙眉,“他也老大不小了,该懂事了。”   穆景天低低地笑了一声:“他毕竟比我小几岁,我照顾他,应该的。”   “你呀。”穆老四见郁声挺着肚子左顾右盼,到底还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时候不早了,我带声先回家,你看完老七,也早点回来吧。”   说完,拽着时刻想要乱跑的欧米伽,操心操神地离开了医院。   郁声肚子里的崽不太乖。   不仅让郁声吃不下东西,还让他三天两头吐得死去活来。   穆老四愁都愁死了,哪儿还敢碰郁声?   郁声憋了好几个月的欲望无处发泄,便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在家里闷得发疯,成日闹着要出府。   这不,连去医院都高兴,上车的时候死死扒着门,不肯回家。   “以前你最怕上医院。”穆老四哭笑不得,“现在不怕了?”   “只要不打针……”郁声艰难地从车门缝里挤出来,“四哥,我去晃晃。”   “你晃什么晃?”穆老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回怀里,“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郁声说:“我不,我要晃晃。”   穆老四不为所动。   郁声一咬牙一狠心,转变策略:“小崽也想晃晃。”   为了能迟一点回家,他豁出去了,艰难地吐出了“小崽”这个称呼。   穆闻天果然迟疑,摸着郁声隆起的小腹瞎琢磨。   到底是声想晃晃,还是他肚子里的小崽子想晃晃?   得了,甭管是谁,穆老四都舍不得拒绝。   几分钟以后,医院外面的草坪上一阵风似的跑过一道肚子圆溜溜的身影。   穆老四追悔莫及:“声,你给我回来!”   郁声一溜烟跑出去老远,捧着肚子喘气:“小崽不想回去!”   “妈了个巴子。”穆老四气得发笑,三步并两步追过去,直接把他打横抱在怀里,“小崽子不想回去也得回去!”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的郁声因为胡闹,不仅被立刻带回了家,还一连好几天只能在院子里放风。   郁声愈发憋得慌,黏糊着穆闻天使劲儿闹。   他挺着肚子,瞅自己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裙:“穿不上了。”   “嗯,是穿不上了。”穆老四警惕地盯着郁声,知道他要作妖,连衣扣都给扣上了。   郁声在炕边踢踢踏踏地走了几步,又幽幽道:“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了呀?”   “净瞎说,你好看得不得了。”穆老四愈发紧张,挺直腰杆正襟危坐。   “那四哥为什么不碰我了呢?”   穆老四大声喊冤:“我哪儿没碰你?昨晚还帮你舔了!”   郁声凶巴巴地追问:“四哥只喜欢舔?”   穆老四:“我……”   郁声:“四哥不喜欢插了吗?”   穆老四:“……”   郁声从穆闻天急促的喘息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高高兴兴地扑过去,肚子抵着阿尔法的小腹,嘿哟嘿哟地蹭。   “你真是……欠。”穆老四托起郁声的双腿,将他抱到炕上,俯身凑过去要舔。   郁声却按住了穆四哥的脑袋,高声宣布:“要插。”   “不成,只能舔。”满头大汗的穆老四捏了捏他的屁股蛋。   郁声扭着腰抗拒:“医生都说可以弄了。”   “医生什么时候说的?”穆老四的动作猛地顿住,狐疑地问,“我咋不知道?”   “我问的。”他红着脸承认,“背着你问的。”   穆老四气结:“长本事了啊?大着肚子还去问医生这种事?”   “谁叫四哥老不碰我?”   “那你也该让我去问。”   “四哥才不会问呢。”郁声翻了个身,撩起衣摆,露出股沟里盛开的桂花。   他不等穆闻天上手摸,自个儿的手指先沿着股缝缓缓挪动,指尖不断地摩挲着枝叶的纹路,然后哆哆嗦嗦地滑到湿软的穴口边缘,试探地往里挤。   太久没被滋润过的小嘴紧得厉害,郁声才插了一根手指,人就软了,跌在穆闻天的怀里喘息。   穆老四忍得脸红脖子粗,嗅着空气里逐渐浓重的桂花味儿,快疯了:“你不要命了?”   “真的……真的可以。”郁声一屁股坐到穆四哥的胯间,用湿得不像样子的股缝蹭着硬如烙铁的肉刃,“四哥……来……来嘛。”   穆闻天紧绷了许久的那根弦在郁声的手握住自己的性器时,断了一半,又在郁声主动把性器吃进去小半的时候,彻底断裂。   阿尔法低吼着将他抱了起来。   怀了孩子的欧米伽比平日重了些,穆闻天却抱得毫不费力,还将他的双腿按在了腰间,摆腰直接捅进了湿软的小穴。   馋了几个月的郁声骤然被满足,爽得眼前发黑,颠儿颠儿地射了。   穆老四也爽得不得了,让肉刃卡在郁声的穴道里,大手拼命揉两瓣沾着淫水的屁股蛋。   “动……动动。”郁声也就爽晕了几分钟,等缓过神,又不满起来。   他还记得四哥以前满足他的感觉呢。   现在这样完全不够。   穆闻天依言托着郁声的臀瓣动起来,却也保持着一分理智,只浅浅地操弄,让粗长的性器撑开湿热的穴道,拼命地碾敏感的穴肉,直插得汁水四溢,满室扑哧扑哧的水声,还没停下。   换了以前,郁声绝对要闹,但怀了孕的他闹不动,加上挺着个肚子,射了两次就没了力气,窝在穆闻天的身边,揪着粗长的肉刃馋得舍不得撒手。   “你真想要我命啊?”穆闻天气喘如牛,扒拉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别闹,再闹,就要射你手里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郁声是怎么也不肯松手了。   他急吼吼地揉起来:“好呀。   “……四哥,你慢慢来,我……我不急。   “……但你等会儿要帮我擦擦手。   “……你也要去洗澡,身上都是味儿。”   “那是我本来的味儿!”   穆老四七窍生烟,觉得自己最后是被郁声气射的。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么一回放纵,郁声好歹愿意安生待在家里了。   两个月后,郁声在穆家人焦急的等待中,在医院生下了一个软软乎乎的小欧米伽崽子。   穆老爷子大喜过望,当天就把喜讯登了报,三姨太也激动得不能自已,特意在穆老六的陪伴下去了趟申城,耀武扬威地在早已破落的郁府外转悠了几圈,还逮着沿街乞讨的郁老爷子骂了一通,这才神清气爽地回了奉天。   而郁声伤了元气,在病床上睡了三四天才醒。   穆闻天胡子拉碴地趴在床边,一听到动静就蹦了起来:“声?!”   郁声还没彻底清醒,眼泪先哗啦啦地涌出来:“四哥,疼。”   “乖乖啊。”穆老四也疼,心疼。   他不敢抱哭唧唧的欧米伽,只能不停地亲他的唇:“以后不生了,咱不生了。”   郁声还是哭。   他哼哼唧唧地掉了会儿泪,忽然怔住:“崽呢?”   “医生看着呢。”穆老四捏住郁声纤细的手腕,怜惜地揉捏,“是个健康的小崽子。”   郁声“哦”了一声,放心了,然后继续望着穆四哥掉眼泪。   他的委屈多着呢。   疼和累都是其次了,郁声最委屈的是生小崽的时候,医生不让穆四哥陪着。   郁声怕死了。   他是被亲爹卖过的人,本就缺乏安全感,有了穆四哥以后才好些,但当和穆四哥分开以后,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拍花子手里颠沛流离的可怜人。   郁声心中的恐惧在手术室的门关上后彻底爆发,要不是医生早早地打了麻醉针,他怕是能在手术室里直接吓病。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记住了那种逐渐失去意识的感觉。   ……和他被卖给拍花子之前,一模一样。   “四哥……”郁声越想越害怕,挣扎着起身,一头扎进穆闻天的怀抱,哭得梨花带雨。   春风得意地赶回奉天的三姨太,还没进病房就听见了他的哭声,拎着糕点盒子,急得高跟鞋都跑掉一只:“咋了咋了,是不是不舒服?医生……医生呢?!”   郁声闻声转身,又抱着冲到病床前的三姨太的腰好好哭了一通。   三姨太惊得摔了手里的糕点:“好孩子,哭什么?是不是很痛?咱以后不生了,有这么一个崽子就够了!”   她说完,以为穆闻天还没表态,连忙踹了穆老四一脚:“愣着做什么,说话啊!”   “不要了,我就疼这么一个小崽子。”穆闻天忍笑将眼睛哭成核桃的郁声拉回怀里,亲着他的后颈,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温柔地承诺,“但最疼的还是你。”   郁声的情绪随着穆四哥的安慰逐渐平复,哽咽着说饿。   “饿啊?”三姨太弯腰将摔在地上的糕点拾起来,“来,声,我从申城给你买来的。”   糕点的包装摔坏了,但里头的东西是一点儿也没坏。   郁声咽着口水伸手,作势要接,结果手指还没碰到糕点,穆老四就按住了他的手腕。   “不能吃。”穆闻天严肃道,“他现在吃什么,都得听医生的。”   三姨太猛地惊醒,在郁声的哭声里把糕点收了回去:“你瞧瞧我,怎么忘了呢?声啊,三妈妈帮你把糕点带回去,别急,都给你留着,等你出院了就能吃了!”   郁声兀地张大了嘴,想不通平日里那么惯着他的三姨太为何也不疼自己了,气得揪着穆四哥的手不停地扭。   可他才多大点劲儿?   给穆老四挠痒痒都不够呢!   于是乎,郁声在医院住了一个月,穆闻天全身多了无数指甲印儿。   穆老四非但不恼,还挺高兴,回府后,趁着天气热,打赤膊在院子里晃,炫耀似的给双喜瞧。   双喜拎着一小块肉喂郁声的雪貂,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穆老四顿觉无趣,转身溜达回屋,把郁声从炕上提溜起来:“出去晃晃。”   郁声不耐烦地拍开穆四哥的手,眼睛粘在自家软乎乎的小崽子身上:“孩子刚睡着,不晃。”   “他还在你肚子里的时候,最爱晃晃。”   “你记错了。”   “我咋可能记错?”   “就是记错了。”   “声啊。”穆闻天懒得和他吵,把他往肩头一扛,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卧房,“天气好,咱得晃晃。”   郁声在穆闻天的肩头嗷嗷抗议了几声,面颊上拂过一阵暖融融的风,人忽地安静了下来。   穆闻天纳闷地将他从肩头换到怀里:“想嘛呢?”   郁声眼里闪着水光:“四哥,我是个从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的孩子。   “……可,可小崽不是。   “……小崽,小崽很幸福。   “……因为,你们都很爱他。”   “你费了那么老大劲儿才把他生下来,咱能不爱他吗?”穆闻天垂下眼帘,吻住了他的唇,“但不管别人,在我这儿,最爱的永远是你这个乖乖。”   “四哥……”   “还有,谁说你是个从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的孩子?”穆闻天含含糊糊地抱怨,“整天净胡说。”   “……声啊,你是我穆老四用一生去期待的爱人。”   —完— 第68章 番外1   《易感期》   穆闻天。   穆家的老四。   穆家家业的继承人,整个奉天城都熟知的穆四爷,在自家崽儿落地后的第二个月,光荣地进入了易感期。   起初,谁都没发现穆老四的异样,毕竟他的表现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每时每刻盯着郁声,遇上人就把他搂在怀里,没遇上人的时候就疯狂地把他往炕上按。   郁声和穆闻天闹了几天,烦了,和三姨太打了声招呼,乐颠颠儿地搬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下可捅了大娄子。   穆老四直接被惹毛了。   易感期的阿尔法通常都很情绪化,穆闻天亦然。   他冲进郁声的院子,单手撑着门,声嘶力竭地吼:“嘛呀?这才几天啊,你对我就腻味了啊?!”   郁声抱着小崽儿,茫然地“啊”了一声。   “我是你男人,你抱他干吗?”穆老四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委屈的阿尔法,“不是都说好了吗?这小崽子给咱爸和三妈妈带,你操什么心啊?”   郁声眨眨眼:“这是我的小崽儿。”   “我呢?”穆闻天冲进屋,把郁声抱在怀里,“我是你的什么啊?”   郁声:“……”   郁声把小崽儿轻轻放在炕上:“四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穆闻天胡搅蛮缠,“我还要问你,你怎么了呢!昨晚为什么不给我操,是不是嫌我烦了?”   “……好啊,声,你这是不想要我了呗?”   郁声被穆四哥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小脾气也上来了:“四哥,你欺负我。”   “我咋就欺负你了?”穆老四把他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我说的都是实话!”   “……声,我告诉你,你别想离开我!想跑,那不能够!我穆老四绝不放你走!”   穆闻天胡乱说了一气,进屋后,直接撩起了郁声的裙摆,把他白色的内裤扒到膝盖,然后解了自个儿的裤腰带,扶着肉刃,潇潇洒洒地往穴里顶。   “瞧着啊,只有我能满足你!”   “四哥!”郁声稀里糊涂地喘着气,被操得扭了两下,忽地回神,“你干吗呀?!”   “这不操着呢吗?”穆老四按着他的后颈,酸溜溜地嘀咕,“没感觉啊?”   郁声气结。   穆老四又顶了两下:“出水了。”   郁声哼哼:“你怎么不帮我把裙子脱了?”   穆老四同样气鼓鼓地怼回去:“老子等不及了!”   说完,“刺啦”一声撕开郁声身上的旗袍下摆,舒舒服服地顶弄起来。   郁声原本没那么生气,旗袍坏了后,是真的快气死了。   他身上穿的旗袍是三姨太前几天陪他一起去做的,样式儿新,料子好,连上头的花纹都是用金线绣的金灿灿的桂花。   他宝贝得不得了,穿的时候小心翼翼,连桌角都不敢碰,就怕勾丝。   现在可好。   他最宝贝的旗袍被穆四哥撕坏了!   “你……你凶我。”郁声被操得哭哭啼啼,还不忘用手扒拉已经被撕坏的旗袍,“还……还撕我裙子!”   谁承想,穆老四比他更委屈:“老子在你心里比不过一条裙子?”   阿尔法化悲痛为力量,把郁声从早操到晚,硬生生操出汛期,在炕上待了整整三天,心里的气还没消,且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郁声早被折腾疲了,瘫在炕上哆嗦。   他后颈上的牙印又深又密,哪里像是被人咬的,简直像是被条疯狗给啃了。   穆老四还挺得意,结实的胳膊揽着郁声满是红印的细腰,一边舔他的脖子,一边问:“还闹不闹了?”   郁声气得要命,抿着唇不说话。   “还闹啊?”穆闻天动作一顿,抬起头咬他的耳垂,“欠收拾。”   郁声还是不吭声。   “声?”穆老四锲而不舍地叫着他的名字,“声声声声声,声!”   郁声总算开了金口:“小崽儿。”   “那小崽子在三妈妈屋里头呢。”穆老四黑着脸打他的屁股蛋,“哎,你和我在炕上,不想我,想他啊?”   “那是我的小崽儿!”   “我还是你男人呢。”穆闻天轻哼一声,继续把郁声往怀里揉。   郁声的脸颊贴在穆四哥炽热的胸口,张牙舞爪地闹了会儿,软下来,主动搂住男人的腰:“四哥。”   “嗯?”穆闻天凶巴巴地望着窗外。   郁声凑过去:“四哥,你看什么呢?”   “我好像闻到别的阿尔法的味儿了。”穆老四腾地起身,披着衣服,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屋外,“哎,说你呢双喜,你身上什么味儿啊?……还有老七,你离我远点!”   刚从医院回来没多久的穆老七茫然地抬头:“四哥,你说啥?”   他和穆闻天隔着大半个院子,压根没听清四哥说了什么。   穆老四中气十足地吼:“我让你离我远点儿!”   穆老七:“……”   穆老七:“???”   穆博天委屈巴拉地后退半步,扯着嗓子喊回来:“我连你说的话都听不清,还不算远?”   “不算,再远点!”   穆老七喘了几口粗气,头一扭,留给穆老四一个高贵的背影,几步跑没了影。   穆闻天舒坦了,转身回到屋里,把郁声从被子里扒拉出来,从头到脚闻了一遍,又啃啃他的脖子,确认他身上只有自己的味道,终是安心地躺了下来。   郁声在穆闻天闻的时候,警惕地夹紧双腿,以防被插,等身边的男人没了动静,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不能插啦。   肿了!   屁股缝里的桂花都要被磨谢咯!   另一头。   被穆老四赶走的穆博天气呼呼地冲进了三姨太的院子。   三姨太乐呵呵地晃着摇篮,一边逗小崽儿笑,一边问穆景天:“老六啊,你说咱家小崽儿,取什么名字好?”   “还取名字呢,四哥都要翻天了!”穆老七一进屋,先咋咋呼呼地嚎了两嗓子,然后闷头灌茶水,一连喝了四五杯,待三妈妈和六哥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才重重地将茶杯放下,“你们是不知道……”   他添油加醋地把穆闻天的行径描述了一遍。   三姨太不以为意:“你去招惹你四哥干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比什么都靠谱。”   穆景天却问了穆老七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说四哥很暴躁?”   “是啊。”穆博天觉得没人信自己,委屈地嘟囔,“四哥就差没找根棍子,直接拿在手里撵我走了。”   “老六,别听他瞎说。”三姨太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小崽儿的脸,听他咯咯的笑声,心花怒放,“老七肯定又惹着老四了!”   “我……”   “三妈妈,四哥怕是到了易感期。”穆景天打断穆老七的辩解,主动开口,“让我去瞧瞧吧。”   三姨太逗小崽儿的动作一顿:“不能吧?他俩在一起才多久啊?正常阿尔法,起码要和欧米伽在一起过个三五年,才会进入易感期吧?”   易感期是结合了许久的伴侣,形成的羁绊足够深以后,阿尔法才会有的反应。   易感期的阿尔法会陷入焦虑,情绪化严重,不能忍受自己的欧米伽不在视线范围之内,更有甚者,在自己的伴侣身上发现其他人的气息后,会对气味的遗留者动手,也就是施以暴力。   三姨太又仔细地想了会儿,还是不信:“老六,你多虑了。老四和声在一起,满打满算也就一年。我从没听说过有谁在一年内,就能把易感期折腾出来!”   ……穆老四还真有这个能力。   穆家老四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硬是把自个儿的易感期逼出来了。   三姨太带着老六和老七急匆匆地赶到他们院儿里的时候,他还在琢磨怎么再操一回声呢。   可怜的郁声揪着睡裙的衣摆,赤着脚满屋跑。   “三妈妈……三妈妈!”   三姨太把俩儿子留在屋外,自己冲进去,一把抱住了郁声:“好孩子,你咋了啊?”   她匆忙将欧米伽从上打量到下:“哎呀!脖子……脖子怎么被啃成这样了?”   “穆老四!”三姨太怒火中烧,一把将帕子丢向了穆闻天的面门,“声多娇啊,你当他的脖子是玉米棒子啊!熊瞎子都没你能啃!”   穆老四生生刹住脚步。   理智上,他不愿意,也不能伤害三姨太;情感上,他恨不能撕开三姨太揽在郁声腰间的胳膊。   这是他的人,谁都不许碰。   郁声含泪吸鼻子,察觉出穆闻天的异样,心里再怎么生气,还是挣开了三姨太的胳膊,巴巴地贴到穆四哥的怀里。   他泪如雨下:“四哥,你到底怎么了?”   郁声年纪小,母亲去世得又早,没人和他讲过阿尔法会有易感期。   他只觉得穆闻天情绪不对,又慌又怕,拉着四哥的手,压根不敢松开。   穆闻天抱住软乎乎的欧米伽,面上雨过天晴。   穆老四单手把他往怀里一抱,美滋滋地回到炕边:“没事儿,你四哥我好着呢。”   郁声呜呜反驳:“不……不好。”   他不傻,四哥操他的时候情绪就不对,他感觉得出来呢。   “坏了,还真到易感期了?”此时此刻,三姨太信了穆老六的话,猛地一拍大腿,“不好,声,快跑!”   郁声抱着穆闻天的脖子,听得一愣又一愣:“啊?”   “哎呀,还‘啊’呢!”三姨太把他从穆闻天的怀里撕扯下来,脚下生风,竟真的将他从穆老四怀里抢走了,“他进入易感期了,你再和他待在一个屋里,迟早被他操死!”   郁声满面赤红:“三……三妈妈,您……您说什么呢?”   “好孩子,害什么羞啊?我说真的呢!”三姨太“砰”的一声摔上门。   穆老七和穆老六眼疾手快地给门上了锁,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门里头就传来了踹门的轰鸣。   郁声一个激灵,原地蹦了起来:“四哥!”   “声。”穆闻天踹门的动作兀地停了下来。   沉默在院儿里蔓延。   许久以后,穆老四嘶哑的声音从门缝里飘出来:“我真进入易感期了?”   穆博天抢着回答:“是啊,四哥,你把声欺负惨了!”   门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你们走吧,我一个人静静。”   阿尔法的易感期没有药物能缓解,唯有时间可以抚平他们暴躁的情绪。   郁声不知道什么是易感期,但他听着穆闻天疲惫的声音,眼泪就如同断线的珍珠,啪嗒啪嗒往下砸。   “我不走。”他扒在门上,哭着求三姨太,“三妈妈,我不走,我……我被四哥操死也不走!”   郁声这一嗓子,不仅把三姨太震住了,也把屋内暴躁的穆老四震住了。   他掉了几滴泪,忽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哭声渐渐低下去,转而变成了羞涩的哼哼。   “声?”门后的穆老四见状,心猛地悬了起来,“你后悔了啊?”   “就算声不后悔,我也不会放他进去!”三姨太气得要命,拽着郁声的手,把他往怀里拉,“声啊,你闹什么呢?”   三姨太当场控制住了郁声,并用三言两语向他解释清楚了何为易感期。   “正常阿尔法要和欧米伽在一起好几年才进入易感期,你四哥在乎你,这才多久啊,就易感了。”三姨太把郁声揪到自己的院子里,忧心忡忡地感慨,“声,你以后得被他管死了!”   “可是……可是四哥……”   “所有阿尔法都得经历这么一遭。”三姨太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自个儿冷静冷静,就什么都好了。”   “真的吗?”郁声犹犹豫豫地抿了口茶水。   三姨太哄他:“真的。”   “……你就放心吧,你四哥是什么人啊,还能出事?”   郁声当然不会因为三妈妈的话彻底放下心来。   他喝了茶,吃了果子,又在屋里晃悠了两圈,委屈巴拉地说自己的旗袍坏了。   “坏啦?”三姨太跷着二郎腿笑,“没事儿,三妈妈再给你买新的。”   她边说,边让下人把摇篮里的小崽子抱出来:“瞧,咱家乖乖睡得多香啊!”   郁声见了自家崽儿,立刻凑过去抱。   他亲亲小崽的鼻尖,又亲亲小崽的脸颊,最后把小崽重新放进摇篮,继续犯愁:“可是那是三妈妈刚给我买的裙子呀。”   “舍不得?”   “嗯,舍不得呢。”   “没事儿,你把旗袍拿来,三妈妈给你补。”三姨太拍了拍手,得意道,“坏成啥样,我都能给你恢复原样!”   “谢谢三妈妈。”郁声眨眨眼,“那我去拿。”   三姨太被他无辜的神情蛊惑,点头应允:“去吧。”   郁声闻言,扭头就往穆四哥的院子里跑。   过了十来分钟,在屋里优哉游哉喝茶的三姨太猛地反应过来。   不对啊!   声的旗袍坏在炕上,回去拿,也只能到炕上拿。   “坏了,他哪里是去找旗袍?”三姨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是回去挨操呢!”   *   郁声一溜烟跑到上锁的门前,哭唧唧地敲门。   背靠着门坐在地上的穆老四腾地起身:“声?”   “四哥。”郁声扒在门上,拼命往门缝里望,“四哥,你难受吗?”   他是欧米伽,不知道阿尔法到了易感期有多痛苦。   但他即使什么都做不了,也想陪着四哥。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郁声想,他和四哥千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今生才有共度余生的运气,哪儿能因为一个易感期,就散了呢?   当然啦,郁声想得夸张了些。   但他的依赖明显取悦了易感期的穆闻天。   穆老四的眼睛在门缝后一晃而过。   所有暴虐焦虑的情绪也在郁声的眼泪里平息。   “你去找三妈妈。”穆闻天嗓音干涩,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乖乖,快去。”   “不去!”   “怎么不听话呢?”穆闻天轻轻拍着门板,“乖,现在就去,正好陪陪咱们的小崽子。”   “小崽儿有三妈妈呢。”他执着地站在门前,把一根手指从门缝里伸了进去,“四哥……”   穆闻天叹着气,也抬起手,与他勾了勾手指。   郁声喜不自胜,在门外蹦跶了两下。   但光手指头勾着怎么够?   郁声很快就开始找钥匙:“四哥,我帮你把门打开。”   他觉得穆闻天没什么毛病,和他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压根不像三妈妈描述的那样吓人。   “钥匙在三妈妈那儿呢。”穆老四勾住郁声的手指,笑着逗他,“备用钥匙双喜有,但……”   穆老四话没说完,郁声就跑没了影。   郁声在穆景天的屋里找到了双喜。   “六哥?”郁声的脑袋好奇地从窗口探进来,“你们说什么呢?”   穆景天循声抬头:“进屋说。”   他嗒嗒嗒地跑进屋,先叫住了双喜:“钥匙!”   双喜看看他,又看看穆景天,左右为难。   “声,坐下说。”穆景天暗中对双喜摇头,又拎起茶壶给郁声倒了杯茶,“你知道阿尔法的易感期对欧米伽而言,有多危险吗?”   郁声忙不迭地点头:“知道,三妈妈都和我说了。”   “那你还要钥匙做什么?进去送死吗?”   他吓了一跳:“不会……四哥不会伤我的。”   “易感期的阿尔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穆景天冷静地搬出大道理,“声,这是天性,也是本能,和他是不是你的四哥没有关系。”   “可他就是我的四哥呀。”   “你四哥也是阿尔法。”   郁声语塞,开始鼓着腮帮子想反驳的话。   穆老六由着他胡思乱想,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你七哥呢?”   郁声“啊”了一声,茫然道:“七哥……七哥不在三妈妈的院儿里,应该回屋了吧?”   “……六哥,你找七哥有事吗?”   他敏感,早早察觉出七哥和六哥之间有矛盾,故而多说了一句:“七哥很在意你的。”   “在意我?”穆景天苦笑,“声,你太单纯了,你七哥不是在乎我,是恨我。”   “怎么会呢?!”郁声吓死了,“六哥,只有我亲爹那样的……才谈得上恨与不恨。你与七哥是亲兄弟,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肯定能说开。”   “说开?”   “嗯。”郁声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要是和四哥闹脾气了,就算再难过,也要把心里的想法全说出来。”   “你是会说。”穆景天失笑,意有所指,“你当着三妈妈的面都敢说。”   这是在调侃他吼的那句“被四哥操死也不走”呢。   郁声闹了个大红脸,羞答答地趴在桌上,片刻,挣扎着抬起头:“六哥,我是认真的。七哥在你面前,可能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但他在我和四哥面前,经常提到你,还问过四哥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他问四哥……你当初为何要选择留洋,而不是留在奉天陪他。”郁声蹙眉回忆,“当时四哥让他自己来问你,他来了吗?”   穆景天用轻轻的叹息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来呀?”郁声不太高兴,“七哥怎么这样?”   “不是他的错。”穆景天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喃喃自语,“当初我离开奉天的时候,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跟在我身后,整天叫哥哥。”   “……当时,我娘刚过世没多久,奉天城也不太平,爹带着我们哥几个四处奔波,谁也没空为我娘难过……连我也没有。”   “……我只不甘心没人能救得了我娘,便一门心思想学医。”陷入回忆的穆老六脸上弥漫起悲伤,“那时家里光景不好,四哥为了穆家,早早随了军,吃了多少苦,不用说,你也能想到……还有咱爹,强忍悲痛,没日没夜地奔波,连家都不敢回。”   “……我不愿成为家里的拖累,跟着书塾的先生一同离开了奉天。”   “……临去前,我主动劝爹娶了咱三妈妈。她是个好人,真心疼老七,有她在家,我放心。可是老七不理解,哭着问我是不是把咱妈忘了,还求我不要走。可是,我不能成为穆家的累赘,穆家能像个少爷一样长大的孩子有老七就够了。”   穆景天很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了。   他说完,连喝了两杯茶,再去看郁声,才发现小欧米伽听得泪眼汪汪,哭得快躲到桌子底下去了。   郁声心里难受啊!   他来到穆家的时候,穆家已经是奉天城,乃至整个东北有头有脸的人家了,他哪里能想到,穆四哥和穆六哥还有过吃苦的过去呢?   与几位哥哥比起来,他小时候的日子都不算苦了!   “快擦擦泪。”穆景天哭笑不得地把帕子递给他,“要是被四哥瞧见,准发疯。”   郁声哭哭啼啼地点头:“六……六哥,你……你把和我说的话同七哥说说,他……他肯定理解。”   “当局者迷。”穆景天垂下眼帘,敛去眼底的失落,“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会考虑的。”   郁声哼唧着点头,捏着帕子起身:“六哥,我先走了,你……你不要太难过,现在日子好过了,以后肯定会更好的。”   穆景天见他哭得话都说不利索,还要安慰自己,忍俊不禁:“你可真是……唉,别哭了啊。”   郁声满嘴答应,往四哥院里跑的时候,还是掉了无数泪珠子。   他这一通哭,把心里的郁闷哭出去了,却把门后的穆老四急得要死。   穆闻天咚咚咚地撞门:“声,谁欺负你了?”   声用帕子按着眼角,难为情地摇头。   穆闻天不信:“声,你让开点,四哥这就来了。”   言罢,气沉丹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脚将门板踹飞了出去。   穆闻天在门板落地的巨响中,抱住了吓呆的欧米伽。   “声啊!”穆老四过于焦躁,已经打起了赤膊。他紧紧地拥着郁声:“我的声,我……我妈了个巴子!”   穆闻天忽地蹦起来,双目赤红,按着郁声的肩膀,克制着心里狂涌的怒火,轻轻地前后摇晃:“你身上是谁的味儿?”   “妈了个巴子,你用谁的帕子擦脸呢?!”   郁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   “没味儿啊。”   穆老四崩溃了,把他牢牢箍在怀里:“有味儿!”   然后张嘴就对着他的脖子啃了下去。   郁声疼得眼里瞬间冒出泪花,嘴里也开始“嗷嗷”地叫起来:“四哥!”   穆闻天稍稍清醒了一点,单手托着他的屁股蛋,把他抱了起来。   “声啊,我带你去洗洗?”   郁声哭着摇头:“不洗!”   洗什么呀?   他天天洗澡,身上压根没有味儿。   穆老四也不解释,将郁声抱回屋,嘿哟嘿哟地往浴盆里倒热水。   郁声就站在一旁,抱着小貂吸鼻子。   “声,你哭什么?”穆老四放下水壶,亲手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了,“以后别穿这身了,知道吗?”   “这身好看呢。”郁声不同意,把雪貂放在浴盆边,扭头捏了捏穆四哥结实的手臂,“四哥,你干吗呀?”   “帮你洗洗。”   “我身上不臭。”   “谁说你臭了?”穆老四跳进浴盆,胳膊一伸,把郁声也给拉了进来,再用长腿将他圈在身前,继续啃脖子,“你身上有别人的味儿!”   郁声低头瞅了瞅四哥胯间蓄势待发的肉刃,恍然大悟。   他懊恼地解释:“哎呀,那是六哥的帕子。”   “老六?!”穆老四还是气得要命,“你去找老六干什么?”   “去找钥匙呀。”   “什么钥匙?”   “门钥匙!”   “……”   穆闻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吃错了醋,闹了乌龙,连忙尴尬地捏住郁声的屁股蛋。   郁声气鼓鼓地蹬腿,脚边绽放出一捧捧小水花。   “我易感期呢。”穆闻天不好意思地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小声嘀咕,“情绪不好。”   “四哥知道自己情绪不好,还欺负我?”   “没欺负。”穆老四搁在郁声屁股上的手动了动,以示清白,“手指都没往里插。”   “四哥想插?”   “想……咳咳,不是,说想也不对啊?”穆老四为难地叹了口气,“可我就是想弄你!”   郁声的脸颊上飞快地飘起两团红晕,揪着穆闻天后脑勺上短短的头发茬,极重地哼了一声,然后羞涩地抬起腿,环住穆四哥的腰:“弄吧。”   “真弄?”穆老四精神了,腿间的老二也更精神了,“声,我这一弄,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下来,你不会生气吧?”   “不生气。”郁声信誓旦旦地发誓,“我不会生四哥的气的。”   如果四哥停不下来,他哭一哭就好了。   以前也是这样,他哭了,四哥就算不停下来,也会放轻动作,可温柔了。   郁声想得挺美,到了炕上就忘了上炕前说的话。   他泪眼婆娑地撅着屁股,看什么都不顺眼,还踹穆闻天的大腿,指责他说了脏话。   “四哥……四哥刚刚抱我的时候……说……说妈了个……”郁声的腰被顶得高高弹起,汁水顺着雪白的大腿拼命地流,“四哥,又……又骂人。”   穆老四不以为意:“小崽子不在,骂也就骂了。”   “……再说,我当时闻到你身上有别人的味儿,急死了,哪里顾得上别的?”   “那也不能……不能……”   “好,以后少说。”穆老四在炕上的时候,从不拒绝郁声的任何要求,“屁股再撅起来一点儿。”   郁声乖乖撅起屁股:“小崽……小崽……”   “嗯?”   “小崽……小崽学坏了怎么办?”   “怎么就学坏了?”穆老四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么小的崽子,学不坏。”   郁声愁得要命:“你……呜呜,你骂人!”   穆老四:“……”   穆老四纳闷道:“骂人不算学坏吧?像老七之前那样,才算学坏。”   “就……啊,好深……就……就是学坏。”他一边叫,一边反驳,“四哥……四哥太深……嗯!”   “乖乖,你可别说话了。”穆老四听得头皮发紧,狠狠往深处一撞,“太勾人了。”   “可……嗯!”郁声的话未说完,人就攀上了情欲的高峰,在穆闻天的怀里拼命战栗。   穆闻天哭笑不得:“哎哟我去,都这样了,还想说呢?”   阿尔法将他搂在身前,大手搓着满是手印的红彤彤的屁股蛋,意犹未尽地捅了几下。   郁声软绵绵地喘息,待情潮退去后,将手伸到背后,摸索股缝里的桂花:“还……还在吗?”   “在呢。”穆老四拍开他的手,换自个儿生着茧子的手指去戳,“一辈子都会在,担心什么?”   “怕……怕被四哥磨没了。”   “不会,就算真没了,我也能给你再操出来。”   “哦……哦。”   “别捂着啊,让我进去。”   “嘤。”   *   三姨太在屋里焦急地等到天黑,都没能等来郁声。   她实在忍不住,又往穆老四的院子里跑了一趟。   屋里的穆老四和郁声刚结束一轮激战。   郁声舒舒坦坦地趴在炕上,肆意舒展着身体。   欧米伽纤细的身子上满是纵情后留下的痕迹。   穆闻天躺在郁声身侧,时不时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乱嗅。   穆老四一会儿找借口说味道淡了,一会儿酸溜溜地抱怨他身上还有穆老六的味道,总之不停地找理由咬他的脖子。   郁声累得不想搭理穆四哥,翻身揉了揉酸痛的腰:“别啃了。”   “怎么,你还不想要我的味儿了?”进入易感期的穆老四不讲道理,将他扒拉到怀里,拼命地啃,“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男人?”   郁声:“……唉。”   穆老四大惊:“你叹什么气?难道我猜对了?”   郁声:“……”   穆老四:“声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有意见你提,我改还不行吗?”   郁声:“……”   郁声腾地起身,披着衣服爬下炕,板着脸捂住了耳朵。   “声。”穆闻天大受打击,悲伤地注视着他,“你是不是没那么稀罕我了?”   “我去找小崽。”   “声,你先等等……我和小崽子,你更喜欢谁?”   “唔……”   “你犹豫了?!”   “……”   “你为什么犹豫?难道有了小崽子,你就不爱我了吗?!”   “…………”   “声,你别跑,你……你把衣服给我穿起来!”   “………………”   冲出卧房的郁声一头扎进了三姨太的怀抱。   “哎哟,声。”三姨太着急忙慌地检查他的脖子,“怎么又被咬成这样?我就说,别回来别回来,你非不听!”   “三妈妈,四哥变得好奇怪。”郁声躲在三姨太的身后,对穿着裤衩追出来的穆四哥做鬼脸,“老是问我让人为难的问题。”   穆老四气愤不已:“怎么让你为难了?”   “……问你更喜欢我还是小崽子,就让你为难了?”   郁声扒拉着三姨太的衣袖,小声嘟囔:“您看,又开始了。”   “就是我没小崽子重要呗?”穆老四的心拔凉拔凉的,“和我过不下去了呗?”   “没有。”郁声忍不住摇头,“四哥,你别瞎想。”   “我能不瞎想吗?你身上都有别人的味儿了!”   “我说了,那是六哥的帕子……”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咬?说到底,不就是不想身上留下我的味儿吗?!”   “哎呀……”   三姨太被他俩幼稚的争吵吵得头疼。   她将郁声拉到身后:“老四,你先回屋冷静冷静,我带声上医院!”   穆老四本要拒绝,但听到“医院”二字,忽地冷静下来,紧张地问:“为什么要上医院?”   三姨太把声的衣领子扯开:“都被你啃成这样了,不上医院,还能上哪儿啊?”   言罢,不顾郁声的抗议和穆老四的挽留,拽着人就冲出了院子。   “三妈妈……三妈妈!”郁声不觉得自己的脖子伤到要去医院的地步,紧张得直蹦跶,“我不上医院!”   “傻孩子,唬你四哥呢!”三姨太恨铁不成钢地用手指戳他的脑门,“你可别惯着他了,再惯着,以后连炕都下不来。”   “啊?”   “‘啊’什么‘啊’?你得让他知道,他现在有多危险。”三姨太振振有词,“要不然,他还当你是玉米棒子似的乱啃呢。”   郁声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捂住了脖子:“医院……”   “不去,但你脖子后头的牙印儿得处理一下。”   郁声放下心来。   他跟着三姨太回屋,用酒精和纱布处理脖子上的牙印。   三姨太还建议他,多围几圈纱布,让伤口看上去严重些。   “得让老四长记性。”三姨太跷着二郎腿研究郁声那件被撕坏的旗袍,“懂了吗?”   “懂了。”郁声凑过去,看着不成样子的旗袍,坚定了要让穆四哥长记性的心。   他倒是不担心四哥不长记性。   他只觉得这么漂亮的旗袍,可不能再被撕坏一次了。   而被留在屋里的穆老四,陷入了空前的焦虑。   他摸着郁声留下的几件衣服,忧郁地叹气。   穆老七就是这时候溜达过来的。   他没心没肺地大笑:“四哥,听说你易感了?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穆老四闻言,额角唰地暴出青筋。   “听说,还是因为一块手帕?”穆老七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在靠近,笑得直不起腰,“你真矫情……啊!”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打着赤膊的穆老四气势汹汹地卸下了刚安上的门板。   穆老七:“……”   穆老七吓得直接蹿了出去:“哎哟我去,谁安的门啊?怎么……怎么这么不结实?!”   穆博天一路逃到了六哥的屋里。   他忘了和穆景天之间的“恩怨”,趴在窗台上,胆战心惊地看着打着赤膊举着门板的穆四哥,颤颤巍巍地“啊”了一声。   穆老六关上门,替他倒了一杯茶水:“你惹四哥做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嘛。”穆博天哭丧着脸,“我还以为四哥的房门上着锁,所以……”   “唉。”穆老六不等他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穆博天喝茶的动作微顿:“怎么,你不信?……穆景天,我没必要骗你!”   穆景天看着瞬间变成刺猬的穆老七,眉毛一挑:“我没觉得你骗我。”   “那你叹什么气?”   “我只是在想,这些年,你是不是被保护得太好了。”穆景天不等穆老七发怒,又道,“连易感期的阿尔法都敢去惹,你自己不也是阿尔法吗?”   穆老七的怒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尴尬的干笑。   他的确是阿尔法。   只不过,他是个没有伴侣,喜欢的欧米伽永远被半路截和的阿尔法。   他没成婚,哪里知道易感期的阿尔法有多危险呢?   再说了,他家四哥的易感期哪里叫危险……穆老七抻着脖子往窗外瞧了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哆哆嗦嗦地捧住茶杯。   他家四哥的易感期,简直是世界末日,也就声能承受得住。   穆老七正想着,门外就传来了郁声焦急的呼唤:“四哥,你怎么在这里呀?”   郁声快急死了。   他刚包扎完脖子上的牙印,和三妈妈说了没两句话,忽听屋外的下人说:“七少爷被四爷追着跑呢。”   郁声的心猛地悬了起来,不顾三姨太的阻拦,抱着雪貂直往屋外冲。   他先回了四哥的院子,望着空荡荡的门吸凉气,然后按照下人们的指引,一路追到了六哥屋前。   隔了老远,郁声都能看见光着膀子的穆老四。   他无语地捏了捏怀里的貂,貂也无声地啃了啃他的手指。   “四哥,你快把门板放下来!”郁声深吸一口气,冲过去抱住穆四哥的腰,扯着嗓子喊,“咱屋没门了!”   穆老四带着他,举着门板,原地转了个圈。   “老七说你不要我了。”阿尔法眼底布满血丝,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委屈。   在屋里偷听的穆博天连忙喊:“我没有啊!”   穆老七急死了,四哥咋睁眼说瞎话呢?   穆老四闻言,差点把门板直接丢过去。   好在,郁声及时蹦跶起来:“我没有不要你!”   穆老四这才冷静下来:“真的?”   郁声点头。   “那小崽子呢?”穆老四还没忘这个问题呢,“我和小崽子谁重要?”   郁声:“……”   郁声比比手指:“都重要。”   穆老四手里的门板几欲脱手。   郁声连忙改口:“你更重要!”   砰。   门板落地,穆老四抱住了郁声:“哎。”   美滋滋的阿尔法并不知道,他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暂时的。   小崽当然和四哥一样重要啦。   这时,逐渐恢复平静的穆老四终于注意到了郁声脖子上的纱布,神情一瞬间扭曲:“谁弄伤你了?”   郁声眨眨眼,用手指戳四哥的肩膀。   穆老四:“嗯?”   他幽幽叹息:“四哥呀。”   穆老四:“……”   穆老四大骇:“我就啃了两口,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郁声反问,“四哥现在是易感期,能控制得住咬的力度吗?”   穆老四语塞。   郁声愈发有理起来:“流了好多血,都去医院了呢。”   “声。”穆老四自责不已,颤抖着抱着他,生怕控制不住力度,连手臂都不敢收紧,“你还是去三妈妈屋里住几天吧。”   “你同意啊?”   “嗯,我不能伤了你。”   “唔……”穆四哥松口以后,郁声反倒犹豫起来。   他望了望地上的门板,又看了看赤膊的穆闻天,为难地皱起了眉头。   易感期的阿尔法是不是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了?   不过,不论郁声怎么想,穆闻天最后都扛着门板,将自己反锁在了屋里。   三姨太满意异常:“不愧是咱家老四。”   郁声和小崽一起躺在炕上,忧心忡忡地扒着手指算日子:“三妈妈,四哥的易感期怎么还没过去啊?”   “过去?”三姨太好笑地摇头,“声啊,你也太瞧不起咱家老四了……再普通的阿尔法,易感期还要一周呢,老四这样的,还不得十天半个月?”   郁声差点吓晕过去。   “这么长的时间,四哥都要一个人待着?”   “不然呢?”三姨太放下手中的针线,对他招手,“来,旗袍我给你补好了,你快来试试。”   郁声从炕上爬下来,接过旗袍,没心思研究裙摆上的针脚,满脑子都是穆四哥:“三妈妈,我能去看看四哥吗?他一个人在屋里,太可怜了。”   “不成,他再失控,把你拽进去,怎么办?”   “就……就让他拽嘛。”   “哎哟,胆子可真大。”三姨太戳了戳他通红的脸颊,“怎么,还想再给老四添个崽啊?”   郁声羞得差点蹿上炕,抱着小崽一起拱进被子。   他叫着“三妈妈”,捂住了发红的脸颊。   “拉倒吧。”三姨太却叹了口气,拉着郁声的手,幽幽道,“你乐意,老四都不乐意。”   “啊……啊?”郁声的面色唰的一下白了,“三妈妈,您这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姨太连忙解释:“好孩子,你听我把话说完啊!”   “……你生小崽子的时候,老四吓坏了。我从没见他那么害怕过!”   “……那可是咱家的老四啊,他听你在手术室里哭,都跟着红了眼眶,还站在我面前说,就要这么一个崽,以后说什么都不要了。”   郁声听得一愣又一愣。   三妈妈口中的穆四哥是他从未见过的穆四哥。   和在他面前顶天立地的穆四哥不一样。   和现在因为易感期,不可理喻的穆四哥也不一样。   那是一个看他看得比自己性命都重要的穆四哥。   郁声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落下来都忘记擦,泪水悬在睫毛上,像晶莹的珍珠。   三姨太却还没说完:“老四甚至不想要这个崽,一个劲儿地和我说,不该在汛期折腾你,你刚十八,自个儿还是个崽子呢,哪里能再照顾另一个崽子?”   “……他呀,把咱家老爷都说烦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三姨太说完,拿出帕子替郁声擦眼泪:“这就感动了?嗐,不用老四管你,你都离不开他咯。”   郁声哭哭啼啼地嘀咕:“我……我本来就离不开嘛。”   “乖乖哦。”三姨太搂着梨花带雨的小欧米伽,哭笑不得,“得嘞,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高兴一点儿,不是让你哭的。”   他吸吸鼻子:“三妈妈,我去看四哥了。”   “去吧。”三姨太自知拦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崽子交给我来照顾。”   郁声就这么抱着旗袍,含泪去找了穆闻天。   结果这回,穆闻天说什么也不给他开门了。   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脖子上的伤。   穆老四宁可憋死,也不想伤了郁声。   “四哥,我没事的。”郁声急得围着屋子打转,“我进来啦。”   他艰难地扒着窗框,手脚一起用力,嘿哟嘿哟地往屋里翻。   “哎哟,我的乖乖。”穆老四连忙拽住郁声的胳膊,把他提溜了起来。   这么一拉,不仅将郁声拉了起来,还拉起了咬着郁声裙摆,死活不肯松口的小貂。   穆老四目光微凝,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了雪貂的后脖颈子。   郁声的胳膊和腿都缠在穆四哥身上,一时没空搭理小貂,可怜的小貂就被穆老四丢出了窗户。   “四哥?”   “没事儿。”穆闻天按住郁声的脑袋,自然地转身,靠在窗台上,挡住了他的视线,“怎么想起来爬窗户了?”   郁声哼哼两声:“四哥不让我进屋。”   “怕伤着你。”   “我晓得。”他热泪盈眶,“四哥还不想要小崽。”   穆老四:“……?”   “那都是以后的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嘛。”郁声继续嘀咕,“只要不在汛期……没那么容易有崽的。”   “说啥呢?”穆老四听得云里雾里,低头亲他的鼻尖,“一个就够了啊,再来几个小崽子和我争宠,我这易感期得从年头一直到年尾。”   郁声咯咯笑:“无论有多少崽崽,你都最重要。”   于是乎,穆老四的易感期终于在听了一个月“你最重要”后,艰难地结束了。   郁声累得够呛,当晚就抱着小崽,在自个儿屋里歇下了。   穆老四有些难为情,不好意思去找郁声和自家崽,干脆拎着酒去见了穆老六。   他进屋的时候,穆博天也在。   穆老七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了穆闻天,腾地躲到了穆老六身后。   “躲什么?”过了易感期的穆闻天不屑和老七闹,将酒瓶放在桌上,“老六,喝一杯?”   穆景天微笑着说好,然后让老七去歇息。   穆老七不乐意:“凭什么你们喝酒,我去睡觉?”   他猛地一拍桌子:“我也要喝!”   “成,不差你这一杯。”穆闻天打心眼里瞧不起穆老七的酒量,直接给他倒了满满一杯,“老六,他剩下的都归你。”   “谁说我会剩下?”穆老七自尊心作祟,直接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半,结果喝得太猛,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趴在穆景天的肩头,硬生生咳了个面红脖子粗。   穆老四冷笑一声,慢悠悠地调侃:“呛着了?”   穆老七说不出话来,眼角都咳出了泪。   “还喝吗?”穆闻天故意将酒杯举到穆老七面前晃了晃。   “四哥,别逗他。”穆景天顺势接过酒杯,“我陪你喝。”   穆老六将晕乎乎的弟弟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同穆闻天和和气气地喝起酒来。   最后,穆老四把穆老六也喝倒了。   不过,穆老六就算喝醉了也没穆老七那么闹腾,瞧上去还挺冷静,甚至知道把穆老四送到屋外:“四哥,早点休息。”   穆闻天摇摇晃晃地往屋外走,随意摆了摆手:“歇着吧。”   他身后的院子里很快熄了灯,天地苍茫,只有星星在照亮前路。   穆闻天杵在原地琢磨了片刻,脚下一转,哼着歌往前继续走去——   几分钟以后,抱着小崽睡得迷迷糊糊的郁声“啊”的一声醒了。   他惊慌失措地推了推胸口的脑袋:“四……四哥啊?”   穆老四抱着他笑。   郁声长舒一口气:“你吓死我啦。”   黑暗中传来穆闻天的喃喃:“想你了。”   “我也想你。”他循声凑过去,拱到穆四哥怀里吸鼻子,继而“哎哟哎哟”地叫起来,“你喝酒啦?不成不成,小崽会被熏到的。”   喝得昏昏沉沉的穆老四被郁声搀扶着走到了浴盆边。   哗啦啦,哗啦啦。   郁声双手举着水壶,拼命往浴盆里放水。   穆老四隔着朦胧的水汽,痴痴地望着忙前忙后的他。   “声。”   “干吗?”   “声。”   “嗯。”   “声。”   “哎呀……”   扑通。   郁声跌进了浴盆。   澡还是要两个人一起洗的好。 第69章 番外2   《骨科》   另一边。   穆老七四仰八叉地歪在炕上,迷迷瞪瞪地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陌生。   他的屋里不会挂水墨画,也没有摆得工工整整的洋文书。   谁的屋里会有这些呢?   四哥屋里肯定不会有。   四哥只会到处挂和声的结婚照。   爹的屋里也肯定不会有。   爹只会依照三妈妈的意思,在架子上摆满乱七八糟的摆件。   啊对了,六哥会啊。   六哥念的书多,还留了洋,这肯定是六哥的房间。   可是……   可是六哥不要我了。   穆老七悲从中来,随手抱住身边的一条胳膊,呜呜直哭。   因为喝多了而头疼得睡不着的穆老六登时僵住,愣愣地望着蜷缩成一团,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穆博天,犹豫着伸手,替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哪知喝醉的穆老七不讲道理,“啪”的一声拍开穆老六的手:“我不要你!”   穆景天的神情瞬间黯淡下来。   “我……我要六哥。”可穆老七下一句话,又将穆景天从失落中拉了出来。   他定定地望着穆老七哭得丑兮兮的脸:“你要谁?”   穆老七在睡梦中哽咽:“娘去了,四哥又要随军,六哥……我……我不能没有你。”   穆景天心痛不已:“六哥不是故意将你留在奉天的。老七,你明白吗?”   穆老七不明白,他在梦里对着六哥拳打脚踢,又将鼻涕和眼泪全蹭在六哥的身上,然后还觉得不解恨,直言:“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我不是你的哥哥,那是谁?”穆景天望着在自己怀里乱拱的弟弟,眼神变幻莫测,“老七,你想我是谁?”   不清醒的穆老七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个劲儿地在穆景天怀里闹腾。   穆景天忍了又忍,压抑多年的情愫一朝迸发,捏住穆老七的下巴,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唇齿相濡,酒香四溢。   穆景天的颈侧浮现出一道火红色的文身,这道文身一路烧到他的耳根后,最后隐没在了发根里。   那隐隐是一条赤色的尾巴,随着吻的加深,逐渐清晰起来。   “六哥……六哥……”醉醺醺的穆老七含含糊糊地抱怨,“我没有六哥了。”   穆景天艰难地松开他的唇,哑着嗓子叹息:“你有。”   *   第二天下午,穆老七在自个儿的屋里睁开了双眼。   他咂巴着嘴,叫来下人,昏昏沉沉地换上衣服,又喝了醒酒茶,然后问:“我昨天什么时候回屋的?”   下人摇头:“七少爷,您昨晚回来的时候,咱们都睡着咯。”   “都睡着了?”穆老七没细想,揉着头发打了个哈欠,“怎么浑身都疼啊……以后不能再和四哥喝酒了。”   他是真的喝不过啊!   “给我倒杯水来。”穆老七坐在桌边揉腰,“要热的,加点蜂蜜。”   下人笑着端来水壶:“七少爷,早就给您准备好了。”   穆博天每回宿醉醒来都要喝蜂蜜水,他不说,下人们都会为他准备好。   穆老七端起杯子,猛灌一口,继而将嘴里的水全喷了出来。   他捂着嘴,双眸含泪,“咿咿呀呀”叫个不休。   下人们吓了一跳,递帕子的递帕子,喊人的喊人,眼瞅着就要把穆老七送去医院了,他终于缓过神,骂骂咧咧地蹦起来:“我嘴里起泡了,疼!”   “嗐,七少爷,您吓死人了。”下人们无语地散开。   “您这几天吃清淡点,别喝酒了啊。”   穆老七用牙齿磨着嘴里的泡,疼得直嗷嗷:“不对啊,什么泡这么疼?”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觉得这是大事儿,艰难地喝下大半杯蜂蜜水,又回炕上歇着了。   晚些时候,一家人凑在三姨太的屋里吃饭。   穆老七知道去迟了没饭吃,早早溜达过去,陪三妈妈一起逗小崽子玩儿。   “老七,你酒醒了?”三姨太闻出他身上的酒味,嫌弃地挥着帕子,“离咱家的宝贝崽远点。”   “三妈妈,您鼻子也太灵了吧?”穆博天哭笑不得,走到桌边坐下,随手拿了个果子往嘴里塞。   结果果汁碰到嘴里的泡,他又疼得一激灵,眼泪都流出来了。   穆景天恰在这时推开了房门。   “六哥。”穆老七捂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问了好,“等四哥和声来,咱家就可以开饭了。”   穆景天的目光落在他泛红的眼眶上,面色有些不自然,轻咳着移开视线:“三妈妈。”   “老六啊,你快来看看小崽。”三姨太逮着个学医的,高兴得不得了,“快快快,你瞧瞧,咱家小崽是不是长大了一点儿?”   穆老六依言走过去:“是大了点儿。”   三姨太笑得合不拢嘴:“哎呀,小崽还是喝羊乳长得快呀。”   “三妈妈,四哥和声怎么还不来啊?”吃果子不当饱,穆老七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这都几点了……三妈妈,让人去催催吧。”   穆老七吃不上饭的时候,三姨太一点儿也不着急,可郁声吃不上饭,三姨太就急得不得了,连派了三四个下人去催,终是催来了被穆老四抱在怀里,脸色红扑扑的郁声。   郁声晕乎乎地依偎在穆闻天的怀里,一步一摇地往饭桌边蹭。   三姨太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狠狠地瞪了穆老四一眼:“悠着点!”   继而抱着小崽给郁声瞧:“小崽长大啦。”   郁声提起一点儿劲:“真的哎。”   “还是这么大点儿,哪里长大了?”穆老四瞧不出区别,直白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我看声倒是长大了点儿。”   郁声莫名其妙:“哪儿啊?”   穆老四瞅他一眼,俯身凑过去,小声道:“你的……”   郁声的脸腾地涨红,低头瞄瞄自己的胸脯,然后抬手对着穆四哥好一顿乱捶。   坐在一旁的穆老七品出些味道,酸溜溜地感慨:“有媳妇儿真好。”   替三姨太拿碗筷的穆老六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穆老七毫无所觉:“四哥,你是不是打算和声再要个崽啊?”   “不要。”穆闻天不等郁声回答,直截了当地摇头,“我小心着呢。”   这个“小心”意思太明显,郁声脸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红潮重新弥漫开来,然后再次抬手,对着穆四哥瞎挠一气。   穆老四笑眯眯地搂着自己的欧米伽,美得不知东南西北,三姨太和穆老六把饭菜都端上来了,他还舍不得撒手,就这么抱着郁声,喂他吃饭。   穆老七愈发眼馋:“有欧米伽也太好了。”   ——啪嗒。   穆博天循声抬头,扭头看了一眼穆景天:“六哥,你怎么了?”   将筷子按在桌上的穆景天默了默,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嘴疼吗?”   “疼啊。”穆老七不疑有他,伸出舌头给穆景天瞧,“好大一个泡呢。”   穆博天的舌头边上有个不深不浅的牙印,也就他能把牙印当成泡了。   穆老六勉强勾起唇角:“你吃清淡点。”   “真麻烦。”穆博天闭上嘴,见穆四哥往郁声嘴里塞了一大块滴着汤的红烧肉,眼馋得直咽口水。   他也想吃肉,可是嘴里的“泡”不允许。   “七哥,你嘴角破了哎。”许是察觉到穆博天的视线,郁声抬起头,一边鼓着腮帮子咀嚼,一边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你是不是上火了?”   “我嘴角破了?”穆博天忙不迭地掏出帕子,在嘴角胡乱按了按,继而惊叫起来,“哎哟,还真破了。”   “开春天气燥,你多喝点水。”三姨太见状,叮嘱了几句,“也别惦记着大鱼大肉了,多吃点蔬菜……老六,帮他夹点菜。”   穆景天依言将炒青菜端到穆老七面前。   穆博天难过得快哭出来了:“这咋吃得饱啊?”   可惜他的抗议向来没什么用处。   穆老七只能看着郁声一口接着一口吃肉,自个儿苦着脸吃菜充饥。   “给。”眼瞧着一顿饭即将接近尾声,他的碗里忽地多出一块肉。   穆老七的眼睛微微发亮,不敢大声张扬,感激地看了六哥一眼,继而悄咪咪地将肉藏在米饭里,张大嘴,一口吞了下去。   肉虽然有些凉了,但香味儿还在。   穆老七满嘴掺着肉汁的饭,早忘了嘴里的“泡”,嚼得幸福又陶醉。   “对了,四哥,小柳前几天说,要来看小崽。”郁声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凑到穆闻天的耳边,嘀嘀咕咕,“不能再闹啦,被小柳看到,会被笑话的。”   穆博天听到“谢小柳”这个名字,兀地怔住,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他舔着嘴角的伤口,情不自禁地感慨:“唉,小柳要是跟了我,该多好啊。”   穆老七半是开玩笑,半是揶揄地念叨:“声,你看我嘴角的伤口像不像是被咬的?”   郁声凑近一瞧,大呼小叫起来:“呀,真像!”   “是吧,我也觉得像。”穆博天来了精神,扒拉着嘴角,越说越激动,“声啊,我跟你说,你下次就这么咬四哥,疼着呢。”   郁声巴巴地点头,又摇头:“舍不得。”   “怎么就舍不得了?”穆博天无语凝噎,“声啊,四哥皮糙肉厚,你这么点儿劲,绝对咬不坏。”   “那也疼呀。”郁声实话实说,“我心疼。”   穆老七还欲再说点什么,身边坐着的人忽地起身,一言不发地冲出了门。   穆老六什么话也没留下,毫无预兆地提前离了席。   郁声见状,叼着筷子皱眉下结论:“六哥生气啦。”   “……哎呀,七哥,你是不是又出去鬼混了?”   “天地良心,我昨天都没出家门!”穆老七大声喊冤,“不信,你问四哥,昨晚,我们兄弟三个是不是在一起喝酒?”   郁声忙不迭地望向穆老四。   穆老四给面子地颔首:“不错,昨天晚上,我们兄弟三个一起在老六的屋里喝酒,老七喝了半杯就醉得不像样子,先睡了。”   “怪不得昨晚四哥身上也全是酒味。”郁声轻哼一声,嘀嘀咕咕,“小崽都被熏醒了。”   穆闻天纠正他的话:“小崽是被你的叫声吵醒的。”   郁声兀地噎住。   四哥这是在说他昨晚在浴盆里叫的声音大呢!   他红着脸在穆四哥的身上挠挠,终究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揣着手和穆老爷子以及三姨太道了别,溜溜达达地回屋去了。   郁声都走了,穆老四自然也坐不住。   “你和老六好好聊聊。”穆闻天叮嘱满脸无奈的穆老七,“兄弟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开的?你别老是和老六置气。”   穆博天讷讷地点头。   穆老四又道:“明天小柳来,你千万别犯浑。”   “我怎么会呢?”穆老七更冤枉了,“谢小柳嫁了人,成了李想成的欧米伽,我现在再凑上去,不是上杆子惹人嫌吗?”   穆老四见他明白道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追着郁声走了。   穆博天委屈巴巴地扒拉了两口饭,心里惦记着莫名其妙发火的六哥,也起身向老爷子和三姨太道别:“爹,三妈妈,我先回屋了。”   “这就吃好了?”三姨太放下碗,狐疑地盯着他瞧,“老七,你每次都吃到最后才回屋,今儿个是怎么了?”   三姨太嘴上再怎么嫌弃穆博天,心里还是疼他的:“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身子不舒服,吃不下啊?”   “三妈妈,我没事儿。”穆博天叹了口气,“就是想歇着了。”   “行,去吧,等会儿我让下人给你送点参汤喝。”三姨太并没有信他的解释,自顾自地安排,“不仅要给你,还要给老六和声……老六要去医院上班了,现在不补,以后忙起来怕是要瘦;声……声是被老四折腾的,不喝参汤迟早累病。”   穆老七抓抓头:“不给四哥吗?”   “你四哥还要补?!”三姨太乐了,“再补,声就没命咯。”   穆老七这才听明白三姨太话里的意思,红着脸干咳了几声,心不在焉地走出了屋门。   他不想回屋,也拉不下脸去问六哥为什么生气,一路叹着气瞎溜达,不知怎么就溜达到了六哥的院儿里。   穆老七以前经常来穆景天的院子。   那时候,穆老六还没回奉天,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有封电报拍回来。穆老七日子过得再滋润,心里还是会想亲哥哥。   他边想边埋怨,睡醒了枕头都是湿的。   不过三姨太惯着穆老七,待穆老七很好,他也就在梦里难受难受,白天过得舒坦,压根想不起来六哥。   穆博天揣着手蹲在六哥的院子里长蘑菇,嘴里冒出一声又一声叹息。   他哪里知道六哥刚刚为什么生气?   他自己还有发不完的脾气呢。   “哟,七少爷,您蹲这儿干什么?”来送参汤的下人被穆老七吓了一跳,忍不住埋怨,“且不说晚上风冷,您要是吓着六爷,保不齐又要挨骂。”   “他凭什么骂我?”   这话算是撞在枪口上了,穆博天瞬间炸毛。   “他是我什么人啊?该管我的时候不管我,现在我大了,他反倒要来管我了。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还是你们都觉得,我活该让他管着,就算以后七老八十了,也必须听他的话?”   穆老七一口气说了半天,见下人微张着嘴,一副吃惊的模样,未免有些难堪:“看什么?我就是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随便冲人发脾气?”穆老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解释。   穆博天脖子一紧,仓皇转身:“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走路没声?”   “是你自己没听见。”穆老六接过下人手里的参汤,“回去吧,我自己端进屋就行。”   下人忙不迭地跑开。   “这就是你这些年的长进?”穆老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屋。   “砰”的一声门响,将穆博天拉回了现实。   他的脸慢慢涨红,垂在身侧的手也攥成了拳。   长进,长进。   他为什么要长进?   如果有可能,穆老七宁愿自己永远也没有长大,还活在娘在世,哥哥没留洋的童年。   *   第二天,谢小柳来了穆府。   郁声早早起床,在屋里梳洗打扮一番,拉着睡眼惺忪的穆老四挑旗袍。   穆老四倚在炕头,耷拉着眼皮打哈欠:“哪件都好看。”   “呀……四哥,你再瞧瞧嘛。”   穆老四强打起精神,伸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郁声依言凑过去。   “这条裙子和刚刚那条裙子有什么区别?”穆老四恨不能将眼睛贴在他身上,“我瞧着都是蓝色的。”   郁声耐心地解释:“不一样,这条是浅蓝色,刚刚那条颜色深点儿……这条上面的梨花边用了金线,那条搅了银线。”   穆老四:“……”   穆老四吸了口气:“这么大区别啊?”   “可不是?”郁声皱着秀气的眉犯愁,“你说,我穿哪条?”   穆老四随手指了一条:“深色的吧。”   “那就深色的吧!”郁声欢欢喜喜地换裙子去了。   穆老四揪着被子长舒一口气,歪在炕上,抱着桂花味的被子,舒坦地闭上了眼睛。   谢小柳见到郁声的时候,他果然穿了穆闻天挑的深蓝色的旗袍。   “好久不见。”谢小柳将带来的零嘴放在桌上,拉着郁声的手,和他欢欢喜喜地抱在一起,“你家小崽呢?”   “三妈妈屋里呢。”郁声一边答,一边瞄零嘴。   谢小柳忍笑打趣:“都是给你的,没人和你抢!”   “我好久没吃了嘛。”郁声红着脸解释,“之前生小崽,三妈妈和四哥什么都不让我吃,后来小崽出生,我又忘记当时想吃什么了。所以有些东西,你不拿来给我,我肯定想不起来去吃的。”   谢小柳故意逗他:“你家四爷也不想着给你买?”   郁声噘着嘴,气哼哼地抱怨:“四哥才想不到这些呢,他连小崽都不喜欢。”   谢小柳笑得不行:“四爷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郁声往屋里瞅了一眼,见穆闻天已经穿好衣服坐在炕边看报纸了,连忙压低声音:“真的,我不骗你,每次我和小崽睡,四哥都不乐意。”   谢小柳彻底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穆博天从四哥的屋外经过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往笑声传来的方向瞧了几眼。   “七少爷,四爷屋里有客人呢。”替郁声和谢小柳倒茶水的下人从屋里出来,瞧见穆博天,小声道,“您是不是要找四爷?”   “不找,你去忙着吧。”穆博天摇了摇头,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还没往前走两步,就撞上了面无表情的穆景天。   穆老七心里平白生出一丝尴尬,徒劳地解释:“我没要去找小柳。”   穆景天垂下眼帘:“你叫他什么?”   穆老七:“?”   穆老七咬牙:“我叫习惯了,没有别的意思……声也这么叫他啊。”   “你和声一样吗?”   “我……”穆老七说不过六哥,硬着头皮改口,“我以后叫他谢先生、李太太,行了吧?”   穆景天不置可否,只在穆老七炸毛前,转身往院外走去。   “你去哪儿?”穆老七憋着一口气,忍不住追上去,“你不会也要去玉春楼找乐子吧?”   “你以为我是你?”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穆老七被怼得红了眼眶,“你心里不舒服,和我发什么脾气?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玉春楼了。”   穆景天闻言,脚步微顿,拧眉问:“当真?”   “当真!”穆老七愈发委屈,“这些时日,你也在家,我有没有出去厮混,你看不出来吗?”   穆景天没有接茬,但面色微霁,瞧着不那么生气了。   “我去医院。”   “嗯……嗯?”穆老七没听明白,“你去医院做什么?”   “三妈妈没和你说,我要去上班了吗?”   “哦对,昨晚上三妈妈好像和我说了。”   “嗯。”   “家里又不需要你工作,你急着去医院做什么?”穆老七莫名其妙,“咱穆家又不靠你的工资养着。”   穆景天冷笑一声:“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只想当少爷?”   穆老七:“……”   穆老七:“你今天怎么跟吃了枪子儿一样,我说一句话,你怼我一句?”   穆博天郁闷极了,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穆景天渐行渐远,腹诽不已。   这哪里是他不和六哥好好说话?   明明是六哥不待见他!   他踢飞一颗石子,将手揣进袖笼,忽然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四哥的屋子肯定不能去,自个儿的屋里又太冷清……   罢了罢了。   穆老七叹了口气,扭头往三姨太的屋里去了。   穆老七在三姨太的屋里也不得安生。   三姨太要照顾郁声的小崽,照顾得手忙脚乱,鸡飞狗跳,一会儿让穆老七端羊乳,一会儿让他帮着弄米糊。   穆老七忙得腰酸背痛,还被三姨太嫌弃手笨:“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穆博天委屈巴拉地回到自己的屋里,怎么想怎么来气,第二日早早醒来,跑到六哥的屋里讨说法。   谁知,穆老六起得比他还早,居然已经上医院去了。   “六爷说,中午也不回来。”下人告诉穆老七,“七少爷,您要是有事儿,等晚上六爷回来再说吧。”   穆老七能有什么事?   他只是单纯地想和穆景天吵架。   他心中的气憋了好些年,现在犹如喷发的火山,时时刻刻冒着热气。   穆博天气势汹汹地坐车去了医院,又气势汹汹地冲进医院的大门,在护士凑上来问他生了什么病的时候,迅速蔫巴了。   他讪讪地挠头:“我来找我哥。”   “六爷在楼上呢。”护士恍然大悟,“七少爷,您现在上去看不到六爷,来找他看病的人多呢。”   穆老七一愣:“多?”   “当然多啦,六爷留洋归来,名气大着呢。”   穆博天愈发踌躇。   他现在上去,看不到六哥不说,若是耽误了病人看病,六哥是不是更会觉得他没长进?   穆博天纠结来纠结去,纠结地爬上楼,躲在办公室外看了半天。   他没看见六哥,倒是看见不少人往他哥办公室里送东西。   吃的喝的,一应俱全。   “什么啊。”穆老七心里不平衡,“这哪儿是上班啊?”   他嘟嘟囔囔半晌,忽然被人从身后拎着衣领拽了起来。   “你在这儿做什么?”   穆老七到嘴的谩骂咽了回去,缩着脖子回头:“穆景天,你放开我。”   穿着白大褂的穆景天眉头微皱:“生病了?”   穆老七不敢说自己来医院的真实目的,只得承认。   “哪儿不舒服?”   “头……头疼。”   “去量体温。”   “哦……哦好。”   穆老七稀里糊涂地量了体温,做了检查,最后拿到一张身体健康的报告,杵在穆景天身前,头都不敢抬。   他以为六哥要骂他耽误事儿,却没想到,穆景天非但没有生气,还耐心地问:“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穆老七又臊又难堪,支支吾吾半晌,把报告往穆景天怀里一丢,扭头跑了。   穆景天捏着报告,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往后几日,穆老七天天往医院跑。   他不仅摸清楚了医院里哪几个护士医生暗恋他哥,还摸清了他哥上手术台的大致时间。   三姨太听说这件事以后,非但不制止,还颇为欣慰。   三姨太同穆老爷子说:“总比往玉春楼跑好。”   “也是,多学学他哥,说不准也想学医了呢。”穆老爷子一边看报纸,一边盯着下人替小崽换衣服,“轻着点,这是欧米伽,金贵着呢!”   三姨太也将穆老七抛在了脑后:“是啊,别弄疼了小崽……罢了罢了,还是我来吧。”   他们正说着话,穆老四带着郁声敲门进来了。   “爹,三妈妈。”郁声抱着穆四哥的胳膊,甜丝丝地说,“我和四哥要去趟医院。”   “啊?声,你病啦?”三姨太连忙跑到他身前上看下看,“不要紧吧?”   “没病。”穆老四替郁声回答,“就是觉得该查查了。”   郁声生下小崽后,每个月都要去趟医院。   因为穆老四生怕他有什么生崽后遗症。   三姨太松了口气:“那是该去。”   她边说,边叮嘱:“这一来一回,怕是要一天。声,你等等我,我去给你做些吃食带着,别在医院里头吃。”   郁声乖巧地点头,很快就等来了三妈妈亲手准备的食盒。   “这是你俩的,这是老六的。”三姨太笑着感慨,“你六哥也吃家里的饭,你去,正好给他送去,省得我再找人跑这一趟。”   穆老四接过食盒:“三妈妈,我们这就去了。”   三姨太点头,待他们走远,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坏了,老七是不是也在医院?”   “……哎呀,忘记给他准备饭了。”   屋里的穆老爷子不以为意,冷哼:“谁叫他乱跑?没的吃也是活该。”   三姨太哪里听得了这样的话?着急忙慌地喊人,想要多备一份饭。   穆老爷子阻止了她:“不用麻烦。医院旁边有的是饭馆,他兜里有钱,不会饿着的。”   “可是……”   “你可别再惯着他了。”穆老爷子板起脸,严肃道,“你瞅瞅别的孩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老四和老六都能独当一面了,他现在是什么德行?”   “也是,不能再惯着他了。”三姨太仔细想想,很快将心里的怜惜收了起来,“他也不小了,该长大了。”   于是乎,全家唯有穆老七没有家里的饭吃。   在医院食堂扒饭的郁声于心不忍,把自己的饭匀了一些给穆博天:“七哥,你吃我的。”   穆老七感动得泪眼汪汪,不顾穆老四杀人的视线,捧起碗道谢:“声啊,全家就你还关心我了。”   话音刚落,坐在他身边的穆老六就将碗磕在了桌上。   “声的饭你也好意思吃?”穆景天将穆老七手里的饭碗还给郁声,“声,你身子还没养好,不能饿着。”   穆老四也按住了碗沿:“刚刚医生说你身子虚,你忘了吗?”   郁声打小体弱,生了小崽以后,更是弱上加弱,要不是全家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再天天给他做吃的滋补着,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呢。   两位哥哥这么一打岔,穆老七着实不好意思吃郁声的饭了,他主动给弟弟夹了几块肉:“声,你好好吃,千万别饿病了。”   郁声叼着筷子,眨巴眨巴眼睛:“可是七哥没饭吃啊。”   “他吃我的。”穆景天端起碗,不动声色地放在了穆老七的面前。   穆老七眉头一皱,想要拒绝,但对上郁声关切的目光,硬生生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对,我和穆……咳咳,我和六哥吃一碗。”穆老七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示意四哥让郁声快些吃。   穆老四会意,放下碗,夹了些青菜塞到郁声的嘴里:“小嘴叭叭,成天就知道说,也不知道多吃两口饭。”   郁声:“……”   郁声鼓着腮帮子,气咻咻地踹穆闻天。   穆闻天权当没感觉,待他把嘴里的青菜咽下去,又眼疾手快地塞进去一块沾着肉汤的红烧肉。   郁声:“……”   郁声气死了,抱着碗,生怕穆老四再往自己嘴里喂东西,一阵狂吃,倒真的吃了大半碗饭。   “这就对了。”穆老四满意地将他剩下的饭端到面前,三两口吃完,“不能浪费,知道了吗?”   郁声揉着肚子轻哼:“知道了。”   穆老四擦擦嘴,见他娇气得哼唧来哼唧去,瞧模样是撑得慌,不由俯身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出去走走?”   郁声连忙抱住穆四哥的脖子:“累呢。”   “我抱你走。”   “嗯……嗯嗯嗯!”   穆老七目送穆闻天和郁声远去,自言自语:“啧,声本来是三妈妈买给我的通房。”   低头夹菜的穆景天猛地僵住。   穆老七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也是缘分,若是换了旁的欧米伽,说不准咱爹就不会认他为义子,咱家现在有小崽子的人就是我了。”   他话音未落,身边就传来了拖拉椅子的声音。   穆老七回过神,只瞥见了穆景天离开的背影。   “什么啊……”穆老七扒拉了两口饭,眼前一亮,“三妈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他边说,边将注意力放在了吃上。   *   穆老四和郁声在医院外晃到下午,临走前,去看了穆景天。   穆景天的办公室里刚好没有病人,郁声嗒嗒嗒地跑进去,见六哥的桌上堆满了零嘴,忍不住“哇”了一声。   “想吃?”穆景天笑笑,“都给你了。”   “谢谢六哥。”郁声喜笑颜开,伸长胳膊把桌上的零嘴全拢进怀里,“四哥,我……”   “吃什么吃。”穆老四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他抱进怀里,酸溜溜地嘀咕,“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就是了。”   “哦。”   “还有啊,你那身体能乱吃东西吗?医生说的话都忘了吗?”   “哦哦。”   “老六,你也是,明明是医生,还给他这些零嘴……走了,声,还看什么看?”   “……哦哦哦。”   郁声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拉着穆闻天的手和穆景天告别:“六哥,晚上见。”   穆老四的告别就简单多了。   吃醋的阿尔法只挥了挥手。   穆景天失笑,目光落在郁声没有拿走的零嘴上,余光里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穆老七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外,眼巴巴地瞧着满桌的零嘴。   穆景天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晃了晃笔,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模样,起身去了病房。   穆老七自以为没被发现,见穆景天离开了办公室,立刻蹑手蹑脚地蹿了进去。   琳琅满目的零嘴堆满了整张办公桌。   “我就吃一个,六哥应该不会发现吧?”穆老七咽了咽口水,抓起一块包装上印满洋文的黑乎乎的饼干,塞进了嘴里。   苦涩的滋味弥漫开来。   “呸呸呸,什么啊……”穆老七捂住了嘴。   “Schokolade。”穆景天念德文的声音伴随着关门声,从他的身后传来,“巧克力,没吃过?”   “我……我我……”穆老七吓得汗毛直竖,将巧克力藏在身后,“你说什么,我听不……啊!”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成了震惊的尖叫。   穆景天当着穆老七的面脱下了白大褂,连带着里面的衬衣也脱了下来。   火红色的文身从他的肩头一直蔓延到脖颈上,最后隐没在了耳根后。   穆老七长这么大头一回知道,六哥动情时身上浮现出的文身是什么模样。   那是只生着绿色眼睛的狡猾狐狸,熊熊烈火般从穆景天的肩头烧到发根。   一看……就不好惹。   “你……你你干什么?”穆老七不由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直后退到办公桌前,屁股狠狠地撞到桌角,才神情痛苦地停下脚步。   穆景天走到他面前,俯身,眼底映出穆老七惊慌失措的脸,然后——   伸长胳膊,绕过穆老七的腰,拿起了被压在零嘴下的钢笔。   “穆景天!”穆老七气急败坏。   “嗯?”   “你……你他妈身上……”穆老七抬起手,指着穆景天身上的文身,结结巴巴地控诉,“你身上是怎么回事?”   穆景天走到办公桌另一侧,从抽屉里取出干净的T恤,懒洋洋地穿好:“文身,看不出来吗?”   “我是问你,你的文身他妈的为什么会出现?!”   “嘴巴放干净点。”穆景天闻言,抬手捏住穆老七的嘴,似笑非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穆老七几欲抓狂:“唔唔,你……”   “刚刚的病人是个处于汛期的欧米伽。”穆景天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松开手,索然无味地解释,“我是阿尔法,闻到欧米伽的味道,有反应是很正常的事情。”   “什么味儿啊?你这么有感觉?”   “忘了。”   “忘了?你身上的文身还没消下去?!”   “穆博天。”穆老六披上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挑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穆博天一时语塞,难堪地垂下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他心里一团乱麻,什么情绪都有,根本拎不清。   穆景天眯了眯眼睛,见穆老七无话可说,眼底一片黯然:“归你了。”   说的是满桌的零食。   穆景天离开前,将办公室的钥匙丢在了穆老七的怀里。   穆老七茫然地抬头,只看见了穆景天离去的背影。   “六……六哥。”他嗫嚅了几声,再次将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苦味散尽后,有点甜。   *   穆老七和穆老六的关系从这天起,似乎有所改善。   穆博天不再成天和六哥闹别扭,穆景天也不再吃枪子似的怼穆老七了。   可惜,穆家的平静没有持续几天,就因为穆老四的易感期再度到来,陷入了一片鸡飞狗跳。   这回,穆老四不再成天想着把郁声往炕上拐了。   他忧郁了。   郁声抱着小崽杵在炕边,看着蔫了吧唧的阿尔法,翻了个小白眼。   穆老四感受到了他的无奈,哑着嗓子嘀咕:“没激情了呗。”   郁声:“……哦。”   “你和我成婚后,有了小崽子,是不是就不在乎这段婚姻了?”   “……哦。”   “你成天不是去找三妈妈聊天,就是和谢小柳出去玩,有没有想过我?”   “……哦。”   “声啊!”穆老四悲痛欲绝。   郁声一个激灵,抱着小崽子,扭头就去找穆老六:“六哥,你给四哥开点药吧。”   穆景天失笑:“什么药?”   “让易感期快点过去的药。”他气鼓鼓地跺脚,怀里的小崽也有样学样,拼命地晃腿。   穆景天从郁声怀里接过小崽,见三姨太甩着帕子,急匆匆地走过来,就又将小崽还给了他:“三妈妈。”   “老六,你还在家啊?”三姨太急得嗓音发颤,“快去看看老七。”   穆景天一怔:“老七怎么了?”   “被车撞了!”三姨太猛地提高嗓音,“快快快,快开车带咱们去瞧瞧!”   穆景天的神情随着三姨太的话,猛地冷下来,拎起衣服就跑。   郁声也吓了一跳,顾不上穆四哥还在忧郁,跑回屋,把人急吼吼地拉了起来。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的穆闻天一听弟弟被撞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易感不易感?将郁声和小崽一齐抱在怀里,连车都懒得开,直接骑着马往医院去了。   穆博天被撞的事儿说起来,居然还和谢小柳有些关系。   自打穆老六回了奉天,穆博天就再也没去过玉春楼。   一方面是不敢,一方面是没心思。   家里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先是家里添了新丁,后是穆老六去医院上班,他虽没忙什么正事,每天也是有事情做的。   这日,穆老七得了三姨太的吩咐,开车去给小崽买羊乳,路过玉春楼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被几个流氓地痞拦住的谢小柳。   穆老七哪里看得下去?   当即停下车,卷起衣袖冲了过去。   地痞流氓认得穆老七,当即如鸟兽散。   穆老七满心英雄救美的得意,从怀里掏出帕子,绅士地递给谢小柳:“要我送你回李府吗?”   谢小柳惊魂未定,捏着帕子恍惚半晌,才难为情地道谢:“麻烦你了。”   “你不是嫁人了吗?怎么还来玉春楼?”   “有个朋友今天嫁人……”谢小柳苦笑着摇头,“嗐,也怪我自己,想成原本要送我来,我嫌麻烦,叫了辆黄包车就来了。”   穆老七听谢小柳主动提起李想成,憋不住问:“他对你好吗?”   问完,又觉得酸。   这么问,像他还对谢小柳有心思似的!   还好,谢小柳没有多想:“很好。”   欧米伽笑得很开心:“七少爷呢,最近可好?我可听说了,你都不来玉春楼了呢。”   “家里管得严,去不得了。”穆老七不好意思地抓着头发,抬手指了指停在街边的车,“走吧,我送你回李府,刚好顺路给家里的小崽买羊乳。”   “郁小少爷的小崽?”   “可不嘛,金贵着呢,全家就他成天喝羊乳……”   穆老七话音未落,就见谢小柳的神情兀地僵住,继而恐惧爬上了他的面颊:“七少爷,快跑!”   “什……”穆老七纳闷地转头,尚未看清身后开来的车,人就被撞飞了出去。   意识的最后,他的耳畔全是谢小柳的尖叫声。   原是那几个地痞流氓抢了辆车,想要逃出奉天城,却没想到汽车出了故障,刹车失灵,误打误撞地撞上了他。   “出……出人命了啊!”车上的地痞流氓仓皇跑下来,不敢看倒在血泊里的穆老七,四散奔逃。   危急关头,李想成开车来了。   “想成!”浑身发抖的谢小柳立刻扑过去,“救……救人啊!”   李想成稀里糊涂地跳下车:“你怎么哭了?”   “别问了,七少爷……七少爷要没命了!”   李想成听他提起穆老七,原本还有些吃醋,听了后一句话,脸上只剩惊愕了:“怎么回事?”   “哎呀,先救人,路上再说!”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车开得快,穆老七就医及时,没有大碍。   穆家人浩浩荡荡地赶到医院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血也都止住了。   李想成搂着还未缓过神的谢小柳守在病房外,时不时与出入病房的医生交谈几句。   “小柳!”郁声人还未到,叫声先行。   他把小崽往三姨太怀里一塞,冲到病房门前,焦急地往里瞧:“我七哥呢?”   “声……”谢小柳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都是我不好!”   他哭哭啼啼地将事情讲了一遍。   穆老四听罢,直接将袖子撸了起来:“妈了个巴子,在奉天城的地界上,居然有人敢对我们穆家人动手?”   说着,提溜着郁声的衣领和他亲了亲嘴:“在医院待着,我去把那些欺负老七的家伙都抓回来。”   郁声踢踢穆四哥的腿:“快去,快去。”   然后抱着谢小柳,和他一起掉眼泪。   谢小柳哭着哭着,冷不丁问:“易感期?”   郁声含泪点头:“烦呢。”   言罢,两人继续抱着哭。   穆老六早在他们说话时就看完了穆老七的病历,紧皱的眉头微松,面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三姨太彻底吓傻了,抱着小崽,哆哆嗦嗦地问:“老六,老七……老七……”   “无碍。”穆老六安慰道,“除了外伤,还有点脑震荡,养养就好了。”   三姨太又呆了会儿,泪珠子哗啦啦地流。   一向风风火火的三姨太泣不成声:“老七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对得起你们死去的娘?”   “哭什么哭,老七不是没事吗?”穆老爷子强忍泪水,接过软乎乎的小崽,粗鲁地用手擦去三姨太脸上的泪,“都打起精神来。老七醒了,见你哭成这样,怕是会怀疑自己得了绝症呢!”   知子莫若父。   穆老爷子的话还真的说对了。   穆老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先听见了一片压抑的哭声。   他心里一凉,寒意传遍四肢百骸。   哎哟我去,谁号丧呢?   号……谁的丧呢?   记忆回笼,穆老七想起来了,自己被汽车撞飞了。   我不会嗝过去了吧?!   穆老七腾地从病床上坐起来,又因为一阵剧烈的眩晕,“咚”地倒了回去。   穆老七歪在床上,喘了两口气,继而傻笑出声。   他没嗝过去!   他还活着呢!   但是穆老七的欣喜没有持续太久,又被忐忑取代。   既然他还活着,外头的人哭什么?   难不成……他得了不治之症,就算没被车撞死,也命不久矣?   穆老七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等穆家人得了医生的允许,乌泱泱地涌进病房时,他已经泣不成声了。   “三妈妈……”穆老七闭着眼睛,摸索着抬手,“三妈妈哎!”   三姨太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泪,颤颤巍巍地握住他的手:“老七哎!”   “三妈妈哎!”   “老七哎!”   “三妈妈哎!!”   “老七哎!!”   “嚎什么嚎?”穆老爷子看不下去,一巴掌糊在穆老七的脑门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家死人了呢!”   “啊?”   “‘啊’什么?”穆老爷子抱着小崽,大马金刀地坐在病床边,“你就是个脑震荡,没大事!当年你四哥从马背上栽下来,脑瓜都开瓢……咳咳……”   穆枯山话说一半,察觉到气氛不对,暗觉不妙,连忙扭头。   果不其然,郁声泪汪汪地趴在病床边,难过得快要晕过去了。   “我是说,你没事儿,别哭了!”穆老爷子连忙转移话题,“你放心,那些撞你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穆老七听说自己就是个脑震荡,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四哥去抓人了?”   穆老爷子颔首。   他长舒一口气:“那成,四哥出马,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穆老七说完,又去看一直沉默不语的穆景天:“你……你也来了?”   穆景天冷冷地瞥他一眼,转身出了病房。   穆老七莫名其妙:“我都这样了,他还和我置什么气?”   “你六哥关心你呢,刚刚拉着给你医治的医生问了半天。”三姨太顾不上兄弟俩之间的暗潮涌动,凑到病床前,“给三妈妈瞧瞧……哎哟老七,你受苦了啊!”   *   穆老七再次见到穆景天,是在傍晚时分。   穆家人大多回了家,唯有穆老六还留在医院里。   穆老七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恍惚间,听到了病房门开合的声响。   他以为医生来了,没将眼睛睁开,然后就听见有人坐在了床边,还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六……六哥?”   “就这么放不下?”穆景天低头削苹果,修长漂亮的手指灵活地控制着锋利的小刀,“人家嫁人了,也要去招惹?”   “什么?”   “谢小柳。”穆景天将小刀插进了削好的苹果,剜下一块带着汁水的果肉来。   穆老七鼻子一酸,受伤的委屈姗姗来迟:“我……我不是去见他的!”   穆景天不置可否。   “穆景天,你……你他妈……”穆老七眼前阵阵发黑,“我在你眼里,到底……唔……”   苹果堵住了他的嘴。   穆景天将剩下的苹果放在病床前,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望着穆老七:“不许再见他了。”   “你……唔……凭什么……唔……”他的瞳孔忽而狠狠一缩,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穆景天微微蹙眉:“嗯?”   “六……六哥……你的脖子,你……”   “怎么?”   穆老七艰难地咽下嘴里的苹果,又咽了一口口水,既惊恐又不解:“你……你的文身……怎么,怎么出来了?”   火光爬上了穆老七的瞳孔,那是穆景天颈侧的文身在熊熊燃烧。   穆老六的目光闪了闪,修长的手指搭在颈侧:“文身出来了吗?”   穆博天抱着被子,拼命点头:“出……出来了。”   不仅出来了,还很清晰,火红的文身灼痛了他的眼睛。   “六哥,你是不是又碰到汛期的欧米伽了?”   穆景天哑着嗓子笑了一声:“汛期的欧米伽?”   “就像你上次和我说的那样……你说病人是个汛期的欧米伽,文身才会出来。”穆老七回忆着六哥先前的说辞,眉头越皱越紧,“医院有这么多汛期的欧米伽吗?”   穆景天不置可否,随手扯开衣领,像是渴了一般,喉结滚了几下。   窗外夕阳灿烂,窗内一片昏黄。   穆老七看不清六哥的神情,只看到他倒了一杯凉水,仰起头喝尽了。   那如火般的文身开始缓缓褪去。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难受吗?”   穆景天捏着水杯的手一紧:“什么?”   “那个……不是有感觉才会出来吗?”穆老七难堪地低咳,“你……你身上那只狐狸都出来两回了,什么都不做,不难受吗?”   穆景天将玻璃杯放回桌上。   “啪嗒”一声响,穆老七的眼皮子跳了跳。   他听见六哥问:“你要我做什么?”   穆老七语塞。   就算是亲兄弟,他们之间也横着漫长的未曾谋面的时光。有些话他和四哥说得出口,和三妈妈说得出口,甚至和郁声都能说出口,唯独和六哥说不出口。   说什么?   说……你自己去弄弄?   穆老七抱着被子低下头。   “你睡吧。”穆景天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也不愿在病房里继续逗留,“晚上有什么不舒服的,直接叫医生。”   穆老七讷讷地点头,继而在穆景天即将离去的时候,心里没由来地浮现出了慌乱的情绪:“六哥!”   他腾地起身,望着穆景天的背影,咬牙道:“你……你明天还来吧?”   穆景天手握着门把手,似乎没听见穆老七的话。   穆老七只好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   “来。”穆景天回过神,转动门把手,嗓音里藏着一丝谁也没有察觉的异样。   他将病房的门关上了。   穆景天并没有走远,他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下,将脸埋进了掌心之中。最后一丝夕阳散尽,黑夜席卷而来。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年幼的穆博天问他:“你明天还来吗?”   穆景天狠下心点头,连夜带着行囊,登上了出国的邮轮。   或许穆老七已经忘记了他们分开时发生的事情,但穆景天记得。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也不敢忘。   “咦,穆大夫?你怎么在这里呀……有病人吗?”   穆景天的思绪被打断。   他抬起头,望着站在面前的女护士,疲惫地笑了笑:“嗯,今晚我在医院过夜。”   穆景天说完,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影子被走廊里的白炽灯拉得极长,拖拖拉拉地追在脚跟边,仿佛小时候,拽着他的衣摆,一声又一声地叫着“哥哥”的穆老七。   *   从医院出来的郁声长舒了一口气。   哭哭啼啼的谢小柳被李想成抱上了车,含泪和他挥手:“明天我再来看七少爷。”   郁声溜达过去,和谢小柳拉了拉手:“别担心,有我六哥在,他不会有事的。”   谢小柳还是不放心。   郁声瞥见一旁的李想成满面尴尬,眨眨眼,压低声音,悄咪咪地提醒:“你的阿尔法要吃醋啦。”   谢小柳一怔,瞪着通红的眼睛,扎进李想成的怀里去了。   “声!”   郁声身后传来了三姨太风风火火的脚步声。   三姨太抱着小崽,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到穆家的汽车边:“走啦,回家!”   郁声“哎”了一声,匆匆和谢小柳告别,一溜烟跑了过去:“三妈妈,我想去找四哥。”   “你四哥怕是在逮人呢。”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穆老爷子听得嘿嘿直乐,“找他干吗呀?”   郁声端正地坐在后座,满脸严肃:“四哥易感期了,我怕他不舒服嘛。”   “易感易感,全家就数他最容易易感!”穆老爷子哭笑不得,“成,我们带你去找老四……得亏小崽子没闹,要不然啊,我们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的!”   “小崽才不会闹。”郁声笑眯眯地摇头,“四哥是他爹呀。”   汽车很快开到了玉春楼前。   穆老爷子让副官下车去问玉春楼里的伙计,有没有看见穆老四,结果还真是巧了,伙计真看见了。   “四爷骑着马刚过去!”伙计心有余悸,“还拎着枪,瞧着可吓人了。”   郁声趴在车窗边,闻言,咋咋呼呼地叫起来:“呀,四哥会不会受伤?”   三姨太闻言,忍俊不禁,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声,你担心错人了。”   他难为情地揉揉脑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奉天城能欺负到穆老四头上的,唯有一个穆老爷子。   “错了,还有你和小崽。”三姨太一瞧郁声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揶揄道,“也不对……老四敢和他爹呛声,可不敢和你们呛声呢。”   郁声被逗得面红耳赤,抱着小崽,软绵绵地团在汽车一角,任凭三姨太再怎么逗弄,都不好意思说话了。   好在,他们很快寻到了穆闻天。   骑着马的穆老四气势汹汹地拎着枪,马下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人。   穆老四动了真火。   他已经不记得上一个欺负穆家人的人落了个什么下场。因为很少有人敢得罪穆家人。   穆家的下人出去都没人敢惹,更何况是他们家老七?   许是蛰伏太久的老虎逐渐失去了威慑力,连毛没长齐的老鼠都敢上来拔毛。   今日,他必得让所有人都瞧瞧,老虎露出獠牙的模样。   穆老四翻身下马,一个接着一个踹过去。   那几个地痞流氓早已吓破了胆,瘫软在地,不住地求饶。   穆老四不为所动。   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的弟弟,若现在不给他们一个教训,日后躺在病床上的,很可能是他们家的老爷子,三妈妈……还可能是声和小崽!   穆老四眼底泛上浓重的血色,掏枪直接废了地痞流氓们每人一条腿。   停在街头的汽车里,穆老爷子看得津津有味。   三姨太跟着穆老爷子久了,什么场面都见过,现下抱着小崽,就差没掏出一把瓜子,一边看一边嗑了。   但她看着看着,忽地一个激灵,扭头向郁声扑去:“声啊,你什么也没瞧见!”   三姨太急死了。   郁声是什么人?   他是金贵的欧米伽,是申城来的小少爷,见不得这么血腥的场面!   一瞬间的工夫,三姨太心里滚过无数念头——老四在易感期,郁声稍微表现出哪怕指甲盖那么大的排斥,怕是都能让这段全家人祝福的婚姻出现危机。   不成,不成。   三姨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声要是和老四生疏了,咋整?   老七已经因为脑震荡在医院里躺着了,她经不起更多的刺激。   可惜,三姨太扑得再及时,郁声也趴在车窗边,将穆老四的所作所为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歪着脑袋,怯怯地伸手,在三姨太震惊的目光里,拍起了手。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成功吸引了穆老四的注意力。   “声?”穆闻天猛地回头,疾步冲到汽车边,打开车门,直接将鼓掌的小欧米伽搂在了怀里,“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家。”郁声勾着穆四哥的脖子,像是没看见阿尔法手里的枪,甜丝丝地笑起来,“小崽也来接你回家。”   “嗯。”穆闻天选择性忽略了后面一句话,低头看了一眼还处于震惊中的三姨太,又看了看已经不耐烦的穆老爷子,干脆道,“我骑马带声回家。”   三姨太愣愣地点头:“成。”   言罢,见穆老四轻轻松松地将郁声抱走,三姨太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下穆老爷子的肩膀:“老爷,声……就这么接受了?”   穆老爷子龇牙咧嘴地躲:“接受什么?”   “老四刚刚多凶!”   “嗐,那有什么的?老四再凶,也是因为老七被欺负了。换谁兄弟被欺负了不凶?咱家声才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和老四产生隔阂呢,你放一百个心吧!”   三姨太悬起的心落了回去,自言自语:“我能放心吗?声一个人嫁到咱家,要是再和老四闹了别扭,他得多难过?”   “……再说,万一他心里憋着气不肯说,咱怎么办?好好一个少爷嫁到咱家,我心疼还来不及呢,可不能让他被老四欺负了去。”   “得了吧,老四能和他闹别扭?你瞧瞧,你瞧瞧!光天化日的……嗐!”穆老爷子隔着车窗玻璃,看着把郁声按在马背上亲的穆老四,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快把小崽的眼睛捂上。”   “……我和你说,以后小崽嫁人,嫁谁,都不能嫁咱家老四这样的……有伤风化!”   穆老爷子嘴上骂得欢,晚饭时见了手挽着手,亲亲密密的郁声和穆闻天,还是笑开了花。   三姨太坐在一旁喂小崽吃米糊,顺口道:“老六刚刚来了电话,说是担心老七晚上不舒服,今夜和旁的医生换了班,直接在医院歇下了。”   “有没有派人给他送铺盖?”穆老爷子关切地叮嘱,“夜里风冷,医院的条件再好,也比不上家里,可千万不能冻感冒了。”   三姨太点头:“已经差人去送了。老爷,您就放心吧。”   “也是,老六和老七不同,没什么好让人担心的。”穆老爷子说完,招呼郁声坐下,“甭站着,吃吧!”   在医院里值班的穆景天也刚吃完饭。   他换上白大褂,私下里又去见了穆老七的主治医生一面。   主治医生说七少爷无碍,还笑着调侃:“穆大夫,关心则乱啊。”   穆景天笑笑,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叹了口气。   他看过穆博天的病历,自然知道自家弟弟无碍,至多在医院里躺一周就能活蹦乱跳地回家。   但他总是忍不住关心一点,再关心一点,仿佛这样就能弥补错失的那些年。   当年做出留洋的决定,穆景天直到回国前,都未曾后悔,唯独见了穆老七以后,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悔意。若是当年留下,他的弟弟还会和他生疏吗?   穆景天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的是,现在心里对穆老七的感情,里面掺杂的那一丝恐怖的占有欲,究竟从何而来。   血缘还是责任?   他不知道,也不想搞清楚。   他任凭后悔将自己淹没。   “对了,穆大夫,你等会儿是不是要去看七少爷?”主治医生背对着穆景天,抓起一瓶药,懊恼不已,“我忘记让护士把这个带给他了。”   穆景天会意:“我带给他。”   “有劳。”医生千恩万谢,“实在是麻烦你。”   “没事。”穆景天懒洋洋地抓着药瓶,姿态有些随意,语气也格外冷峻,唯有眼底藏着涌动的情绪。   他有了去看穆老七的借口。   穆景天怀着异样的情绪走到病房门前,手刚放在门把手上,就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女护士们围在穆老七的病床前,各个笑得比花还灿烂。   “哎呀,七少爷,你说什么呢?”   穆老七嬉皮笑脸:“说你好看呀。姐姐,你穿这一身,真的好看。”   “七少爷说笑呢!”   他摇头,认真道:“真的好看,特别知性。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哦对,职业女性!”   护士们笑成一片。   “姐姐们都好看,我看不过来了。”甜言蜜语,穆老七是张口就来,“今晚你们谁值夜班?太辛苦了……你看,我这病床边上还有一张空床,你要是不介意……”   ——砰。   穆景天推开了病房的门。   在护士们簇拥下飘飘欲仙的穆老七吓得差点厥过去。   他揉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嗓音:“六哥?”   “……你、你怎么还在啊?”   护士们也愣住了。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察觉到兄弟俩之间微妙的气氛,一个溜得比一个快。   “六哥,你……你不回家吗?”穆老七直觉不妙,屁股蹭着床单,徒劳地往被子底下缩,“我……我病着呢,实在无聊,就和她们……她们……聊聊天。”   他解释完,忽觉不对:“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   穆老七心中平白生出了勇气:“我又不是小孩子,和谁调情,你都要管?”   关上门的穆老六闻言,深吸一口气,平静摇头:“嗯,我不管。”   穆老六想,是他错了。   若是他早早管弟弟,如今的穆老七也不会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了。   穆景天的语气越是平静,穆老七的心跳得越快。   他从六哥的语气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意味,心中警铃大作:“你要做什么?!”   “之前不管你,是我的错。”穆景天脱下白大褂,扯开衬衫衣扣,眼里闪着奇异的冷光,仿佛一头饿狼。   穆老七害怕得打了个寒战。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胆量,尤其是在两个出色的哥哥面前,他做什么都没有底气。   穆景天趁着穆老七低头,走到病床前,一条腿屈起,膝盖抵在床边,然后俯身凑过去,用指节轻轻地敲弟弟的鼻梁。   多气人啊,这张脸少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后,和他有五六分的相似。   明明是一副好皮囊,却总是带着肤浅的笑意。   穆景天不喜欢那样的笑容。   穆老七六神无主,睫毛微颤,视线所及之处,又烧起了连片的火光。   他终是迷迷糊糊地反应过来——   六哥身上的文身,怎么总是在他的面前出现呢?   谁都知道,阿尔法身上的文身只有在动情的时候才会出现。   穆老七瞪着六哥颈侧火红色的文身,心里腾地蹿起一簇小火苗:“你是不是在医院里有相好的?”   穆景天俯身的姿势一顿:“什么?”   “还是……你喜欢谢小柳?!”穆老七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扒拉着六哥的衣领,回想着之前看见文身时的场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六哥,人家结婚了!”   敢情先前六哥不让他见小柳,还提醒他小柳已经结婚了,不是担心他,而是自己心里有龌龊的心思呢!   穆景天沉默地听完穆老七的胡说八道,脖子上的狐狸文身一瞬间淡了下去。   “被我猜中了?!”   心潮涌动的穆老六还没来得及发火,穆老七倒先急起来:“六哥,你为什么……谢小柳是我喜欢过的人,你再去喜欢,不是让我难堪吗?再说,人家都已经嫁人了,你喜欢有什么用?你要是憋不住在李想成的面前露出文身,多丢人啊!”   他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衣领被穆景天扯开了。   阿尔法的后颈很平坦,没有任何凸起。   穆景天的手指在穆老七的后颈上蹭了蹭,舌尖蹭过牙齿,蠢蠢欲动。   “你不仅让我难堪,还让整个穆家难堪!”穆老七抱怨个没完。   穆景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某一刻,毫无预兆地低头,咬住了穆老七的后颈。   “嘶——”穆老七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双手用力,把穆景天推开,“六哥,你疯了?!”   “……发情了就去找欧米伽,啃我做什么?”   穆景天舔了舔唇角的血,眯起眼睛打量气鼓鼓的穆老七,沉默片刻,轻轻笑起来:“傻子。”   “你才傻呢。”穆老七翻了个白眼,抱着被子喊疼,“快叫医生来给我包扎啊,傻站着干吗?”   “我就是医生,你忘了?”   “我的脖子是你咬破的,我不信你会帮我好好包扎!”穆老七冷笑着缩进被子,“还是让护士帮我包扎吧。”   穆景天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什么护士?如果爹知道你在医院和护士们打情骂俏,又要罚你跪祠堂了。”   “你……你敢告诉爹?!”   “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要是告诉爹,我就……我就……”穆老七憋得满面通红,嘀咕半晌,愣是没想出自己能拿什么威胁六哥,委屈地愣住了。   穆景天嗤笑摇头,走出病房,取了纱布,又回到病床前,将穆老七脖子上的牙印包扎了起来。   可怜的穆老七脑震荡还没好,脖子上又多了伤痕,憋闷地躺在病床上,只觉得流年不利,出院了以后要去寺庙里拜一拜才好。   但他转念一想,拜佛又有什么用呢?   佛祖又不能将穆景天收回去……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嘴上再怎么讨厌和排斥六哥,心里还是很高兴六哥回奉天的。   可六哥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谢小柳?   穆博天焦躁地在病床上翻滚。   谢小柳已经是有夫之夫了,连他这么浑的人都晓得不该去招惹,六哥怎么能对谢小柳来感觉呢?   穆老七认定穆景天身上的文身是因为谢小柳而浮现,住院期间,拐弯抹角地和护士们打听六哥的消息。   “我六哥桌上那些零嘴……”他只开了个头,护士们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有说穆景天性子冷淡的,也有夸他医术高明的,更多的,还是嘻嘻哈哈地调侃穆家的男人相貌好。   穆老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从护士们的话中提取出了重要的信息——六哥在医院没有相好的。   他愈发坚定了心中的猜想。   穆景天对谢小柳一见钟情了。   穆老七觉得自己窥得了真相。   谁叫他当初也对谢小柳动了真心呢?穆景天和他打一个娘胎里出来,审美也一定是一样的。   穆老七理解六哥的同时,心里涌动着浓浓的不安。   若是六哥的龌龊心思被李想成知晓,穆李两家可就要翻脸了!   穆老七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医院没住几天就闹着要回家。   穆景天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只对着来看望自己的三姨太哀嚎:“三妈妈哎!”   “老七哎!”   “三妈妈哎!!”   “老七哎!!”   “三妈妈哎啊啊!!!”   “老七哎啊啊!!!”   跟着三姨太一起来医院的郁声抱着胳膊,悄咪咪地让穆四哥替自己捂耳朵。   “每回都来这么一出。”穆闻天用大手罩住他的耳朵,扭头对穿着白大褂的穆景天道,“他怎么忽然闹着要回家了?”   穆景天垂下眼帘:“不知道。”   “那他可以回家了吗?”   “差不多了。”   “那还是回家吧。”穆老四望着窝在三姨太怀里鬼哭狼嚎的穆老七,眉心打了个结,“丢人。”   言罢,捏捏郁声的耳垂:“声,别和他学啊,你拱我怀里撒撒娇就算了,别去和三妈妈撒娇。”   郁声含糊地“哦”了一声。   穆老四忽地警惕起来:“什么意思,你真想去撒娇啊?”   郁声:“……”   “怎么滴,懒得和我撒娇了?”   “……”   “声,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处了?”   “……”   穆景天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病房里不仅有胡闹的穆老七,还有沉浸在易感期中无法自拔的穆老四,真真是热闹极了。   *   穆老七通过坚持不懈的努力,终于从医院闹回了穆府。   他在炕上舒舒服服地躺着,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好的弟弟。   ……他为什么非要回家?还不是为了六哥!   那已经嫁人的谢小柳觉得穆老七身上的伤因自己而起,总是扯着李想成来医院看望他。   要是穆景天没有回国,穆老七或许会享受被欧米伽主动关心的滋味,但他如今看谢小柳,怎么看,怎么像想勾引他六哥给李想成戴绿帽子的小妖精,不顺眼到了极点!   可人家是来看望他的,还带着阿尔法,他压根没办法把人赶走。   穆老七为了避开谢小柳,只能出院。   “六哥,我都是为了你啊……”穆老七蹬了蹬被子,被自己感动得泪眼汪汪。   但他的感动没有持续很久,就又陷入了焦虑。   万一六哥私下里和谢小柳幽会怎么办?   穆老七念及此,一刻也待不住,直接从炕上爬了起来。   他匆匆忙忙穿上衣服,避开追着郁声满院子跑的穆四哥,又躲过了抱着小崽在院里晒太阳的三姨太,艰难地来到了穆府门前。   穆府的门房歪在门前抽旱烟,一边抽,一边打瞌睡。   穆老七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没有机会溜出去,心一横,将手在衣摆上蹭了蹭,咬牙翻上了院墙。   穆博天打小被三姨太娇生惯养,虽是阿尔法,但养得和欧米伽差不多“娇贵”,翻墙于他而言,并不容易。   穆老七划破了手,跌痛了膝盖,终是艰难地离开了穆府。   他吸了吸鼻子,望着掌心上的血痕,觉得自己真是失心疯了。   穆景天喜欢谁,就让他喜欢去,就算真的和谢小柳搞到一块,和他有什么关系?   但无论穆老七心里怎么抱怨,还是一瘸一拐地爬上了黄包车,含泪说要去医院。   他……他要去捉奸!   穆老七自言自语:“对,我是去捉奸的……穆景天,我要抓住你的把柄,看你以后还有什么颜面以兄长的身份管我!”   他如此想,进医院的时候也颇有底气,甚至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了穆景天办公室的门。   办公桌上照例堆满了零嘴。   有穆博天吃过的巧克力,也有很多一看就是亲手做的糕点。   穆老七嘴馋,没忍住,抓起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了说话声。   “穆大夫,你觉得这个病人可以采取保守一点的治疗方案吗?”   “不可,再拖下去,病情会恶化。”   “那这个……”   …………   纷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穆景天和几个医生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除了他,没有人发现办公桌上少了一块巧克力。   穆景天眼神微闪,神情自然地走到办公桌后坐了下来。   情急之下藏在办公桌下的穆老七尴尬地缩成一团,生怕被发现。   “也是,若是继续保守治疗,病人的病情很可能会恶化。”   “可是直接手术,成功率也不高。”   “不知道病人家属能不能接受新的治疗方案。”   …………   讨论还在继续。   穆老七团得难受,想要换个姿势。他艰难地舒展着腿,还没动几下,端坐在椅子上的穆景天忽而靠在了椅背上,修长的右腿也搭在了左腿上,刚刚好抵住了穆老七的腿。   穆老七霎时吓傻了。   他望着六哥微微晃动的裤管,与露在裤管外的一截黑色袜子,苍白的脸上慢吞吞地烧起了两团红晕。   原来,穆景天早就发现了他。   穆老七羞愤欲死,恨不能直接从办公桌下钻出去,但那些医生还没走,现在出去……更尴尬。   他只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别别扭扭地藏在桌下。   与穆老七的局促不安相比,穆景天就轻松多了。   他气定神闲地和医生们讨论着治疗方案,虽没有低头,腿却像是长了眼睛,无论穆老七想往哪里躲,都能准确地拦住他的去路。   办公桌下的穆老七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四面楚歌。   他急出满身的汗,腿又酸又痛,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也顾不上办公室里还有旁人,硬着头皮扒开穆景天的长腿,试图从桌下钻出来。   一直气定神闲的穆景天终是变了神情,眼疾手快地扯过白大褂的下摆,将穆老七的头罩住,继而迅速往下一按。   穆老七的脸瞬间贴在了他的大腿根上。   “都回去想想治疗方案。”穆景天嗓音微哑,“晚上和病人家属说明情况后,再制订新的治疗方案吧。”   医生们看不见跪在穆景天双腿之间的穆老七,寒暄了几句,陆续离开了办公室。   啪嗒。   办公室的门合上,说话声远去。   穆景天缓缓靠回椅背上,修长的双腿分开,手指插进穆老七的头发,用力一扯。   一张通红的脸露了出来。   “啧。”穆景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嗓音里弥漫着怪异的热潮,“这么喜欢医院?”   阿尔法说着,慢吞吞地俯身,嘴唇贴在了穆老七的耳垂边:“喜欢到伤好了,出院了,还要来看看?”   “我……我……”穆老七百口莫辩。   “这么喜欢,怎么不学医?”穆景天松开了他的头发,抬手拉开抽屉,取出一件衣服,劈头盖脸地砸过去,“还是说,你是忘不掉医院里的护士?”   穆景天给了台阶,穆老七自然硬着头皮接茬:“可不是?我……我就是来……来找护士的。”   穆景天不置可否,只用手指敲了敲他的鼻梁:“换上。”   “什么?”   “不是想看护士吗?”穆老六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满足你。”   他茫然低头,将穆景天丢过来的衣服抖开。   那……居然是一套护士服。   “六哥,你……你……”穆老七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换上。”靠在椅背上的穆景天再次合拢双腿,将他紧紧地困在双腿之间,嗓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穆老七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他对穆景天的感情不可谓不复杂。   首先,自然是恨。   年幼离散,他是被“抛弃”的弟弟。穆家虽无人苛待穆老七,他却永远记得六哥决绝离去的背影。   母亲去世后,谁都没有抛弃他。   唯独他的亲哥哥抛弃了他。   穆老七怎么可能不恨?   但真去细究有多恨……   那当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穆老七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自己是六哥,母亲骤然离世,恐怕也想离开穆家这个伤心地,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学业上,借以转移注意力。   故而穆老七心中的恨,多因埋怨而起。   他怨六哥不照顾他,怨六哥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奉天,怨六哥错失了他成长的时光。   他的怨生自兄弟之情,怨得任性。   此时此刻,穆老七尤其怨穆景天。   他从没想过,几年时间一过,六哥就变了。   穆老七抓着护士服,委屈巴巴地抬头:“你就这么欺负我吗?”   穆景天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反问:“你觉得我是在欺负你?”   “难道不是吗?”穆老七泄愤般掰开六哥的腿,挣扎着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你让我穿这个玩意儿,不就是因为我和护士们多说了几句话吗?”   穆老七边说,边偷偷摸摸地往办公室外溜。   穆景天见状,嗤笑抬腿,随意一绊,六神无主的穆老七就跌回了他的怀抱。   穆老七如坐针毡。   “现在换上。”穆景天再次把护士服丢进他的怀里,“或者我亲手帮你换。”   穆老七当然不愿六哥帮自己换。   他腾地从穆景天的腿上站起身,手足无措地抱着护士服,意识到自己逃不出办公室,便不敢再反抗,只嗫嚅着问:“在……在这儿换啊?”   穆景天倚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你想去外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换?”   “就在这儿换!”穆老七闻言,头皮一阵发麻。   他不敢去想六哥描述的画面,当即将外套脱了下来。   穆博天浑归浑,以前日日泡在玉春楼,也没在那些欧米伽面前脱过衣服,如今当着亲哥哥的面解纽扣,怎么解,怎么难堪,面颊上不知不觉烧起两团羞愤的火,这团火又顺着脖颈点燃耳朵,最后烧着了一颗怦怦直跳的心。   “六哥,我知道错了。”穆老七在烈火中煎熬不止,终是咬牙服软,“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穆景天搭在扶手上的修长手指晃了晃,语气散漫:“不行,不罚,你不长记性。”   “可……”   穆景天失去耐心,冷声道:“脱。”   “脱……脱就脱,凶什么啊?”穆老七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分分钟扒了身上的衬衫,羞耻地套上雪白的上衣,但那条裙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往腿上套。   他怎么能穿女人的衣服呢?   “声穿旗袍很好看。”穆景天见穆老七不动,语气淡然,“他穿得,你穿不得?”   “声是身子不好,不得已才穿的旗袍……再说了,他是欧米伽啊,欧米伽穿旗袍当然好看!”   穆景天听他提欧米伽,心头火起:“再不穿,我现在就去给你找条旗袍!”   穆老七立时噎住。   旗袍和护士服,他……还是选后者。   穆老七心不甘情不愿地背过身去,硬着头皮解开了裤腰带。   他强迫自己忽略定在身上的滚烫视线,颤颤巍巍地脱下裤子,又飞速地将裙子往腿上套。   坐在椅子里的穆景天再次将右腿搭在了左腿上,十指交缠,虚虚搭在身前,遮住了胯间隆起的弧度。   穆老七是个阿尔法,还是个从小在穆家娇生惯养的阿尔法,被三姨太惯得盘靓条顺,英俊潇洒,就算自家人说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心里也清楚,老七到底是穆家的少爷,除去一身纨绔气,光看皮相,那是相当不错的。   穆景天的目光在穆老七因久不见光而过于白皙的腿上狠狠刮过,哑着嗓子道:“转过来。”   穆老七还在和裙子做斗争。   他没穿过这种东西,怎么穿都觉得双腿间漏风,最尴尬的是,裙子后面的拉链他拉不起来。   穆博天没心没肺惯了,拉不起来拉链,竟主动凑到穆景天面前:“六哥,帮帮我。”   白晃晃的腰线在穆景天眼前摇曳,直让他咬紧牙关,呼吸略微粗重了起来:“怎么帮?”   “拉拉链啊!”穆老七理所当然地嘀咕,边说,边扭动着腰,雪白的裙摆不断地拍打着穆景天的面颊,“我看不见。”   穆景天的额角突突直跳。   “六哥?”久未等到穆景天的帮忙,穆老七不禁狐疑回头,“你……”   他话未说完,敲门声忽响。   穆老七来不及细看六哥泛起血色的眼睛,后颈就多出了一只手——穆景天又把他按在了桌下,用两条腿紧紧地困住。   “穆大夫,我帮你把这些病历拿来了。”女护士的声音从办公桌前传来。   跪在穆景天两腿之间的穆老七浑身紧绷,生怕被发现,恨不能将脑袋拱进六哥的双腿之间。   穆景天登时一僵,不着痕迹地前倾了身子,接过护士递来的病历:“有劳。”   护士却不急着走,红着脸站在办公桌前:“穆大夫,我……我之前给你做的……你吃了吗?”   躲在办公桌下的穆老七听了这句话,呼吸不由急促了几分。   护士嘴里的玩意儿,很可能已经在他的肚子里了!   热滚滚的呼吸很快穿透单薄的西裤,直喷在穆景天的大腿内侧。   穆景天眉心紧蹙,双腿合拢,将作死的弟弟困得更紧些,嘴上却平静道:“吃了,你的手艺很好。”   护士脸色更红:“你……你喜欢就好,我……我明天再给你做,好不好?”   穆老七想代替六哥说好。   他先是拽了拽穆景天的裤腿,又张嘴叼住了西裤,急不可耐地晃。   这举动可算是捅了大娄子。   穆景天搁在办公桌上的手猛地攥紧:“好,我还有……嘶。”   穆老七的牙隔着布料,磕在了他的腿根上,他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护士一愣:“穆大夫,您还好吗?”   “我没事。”穆景天单手扶额,“你先去忙吧。”   “那我明天……”   “好。”穆景天已经没心情去听护士到底说了什么。   他等办公室的门合上,立刻伸手,捏住了穆老七的下巴:“你做什么?”   穆老七不知死活地嚷嚷:“我要吃!”   “吃什么?”   “那个护士……”   “护士护士,又是护士。”穆景天本就忍得烦躁不已,听他又开始嚷嚷“护士”,当即阴沉着脸拉开裤链,在穆老七茫然的目光里,扶住勃起的肉刃,狠狠地打着他的脸颊,“护士哪儿能满足你这张嘴?”   穆老七整个人都蒙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抬手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疼……”穆博天如梦方醒,呆呆地仰起头,眼里透出丝丝傻气,“六哥,你……你这是做什么?”   穆景天见他红润的唇蹭过柱身,留下湿漉漉的水痕,哪里还愿意同他说话?只掐着他的下巴,逼他张嘴。   “六……六哥……”穆老七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要死,完全忘了反抗,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含住了顶开双唇的肉刃。   腥膻味和陌生的灼热气息扑面而来。   同为阿尔法,穆老七被穆景天骇人的尺寸吓住了。   穆景天眯着眼睛望他,唇角挂着丝丝莫名的笑意:“让你不听话。”   言罢,修长的五指顺着穆老七的耳根滑进头发,攥着发根狠狠用力,逼迫他仰起头:“好吃吗?”   穆老七红着眼眶摇头,牙齿磕在柱身上,引来穆景天的阵阵抽气声。   “老实点。”穆景天没好气地戳他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就你那点出息,真敢用力咬吗?”   穆老七心想,他真的敢咬。   可当他想要用力的时候,穆景天已经开始挺动起腰,一下又一下地往他的喉咙深处捅了。   肿胀的肉刃仿佛在打桩,狠狠地戳着脆弱的口腔。   穆老七被捅得眼冒金星,还没感受到什么快感,嘴唇和舌头就麻了。   他艰难地喘着气,扶着狰狞的柱身,试图求饶,可穆景天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铆足劲儿顶弄。   穆老七渐渐失了力气,狼狈地跪在穆景天的腿间,晶莹的津液顺着红彤彤的唇滴落,迷离的眼睛里涌出大滴大滴的泪。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穆景天的声音。   他在唤他:“老七。”   “哥……哥。”穆老七鼻子发酸,含含糊糊地呢喃,“哥!”   穆景天的呼吸愈发粗重,抽身出来,用柱身用力在他的面颊上蹭了几下,继而尽数射在了他的颈窝里。   穆老七脱力地瘫倒在地。   他的护士服没有系好纽扣,大咧咧地敞开着,穆景天射出来的东西顺着脖颈淌到了胸口。   “老七。”穆景天压抑着身体里翻涌的情欲,伸手将他从地上拎起来,“文身在哪儿呢?”   满面潮红的穆老七本能地捂住裙摆。   穆景天顺势望过去,心下一片了然:“掀开给哥哥看看。”   他含泪摇头:“不……不。”   不能看。   也不该看。   穆老七的脑海里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穆景天是他的亲哥哥啊,他的亲哥哥怎能让他……让他跪在两腿之间舔呢?   “是在腿根?嗯?”穆景天不顾穆老七的抗拒,将他按在腿上,轻轻松松地撩起制服裙摆,大手像是检查一般,细致地摩挲。   穆老七羞愤得几乎晕厥。   他垂下头,望着六哥身上洁白无瑕的白大褂,委屈再次充满心房:“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呢?   穆老七舔了舔唇角,奇异的味道尚且残留在唇舌间。   他欲哭无泪。   然而,更让穆老七无语的是,他们之间明明已经发生了乱伦的腌臜事,穆景天的神情居然还是淡淡的——穆老六专注地在他的腿根边摸索,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细腻的皮肤一路向上,最后停在了文身边。   “这里?”穆景天若有所思,将穆老七身上的裙子彻底撩开。   “不……不要看……”   穆景天置若罔闻,将穆老七压在办公桌上,直接掰开了双腿。   雪白的双腿间,肉刃直挺挺地竖着。   穆景天手法娴熟地替他揉了揉,继而将濡湿的指尖探到粉嫩的鼠蹊旁,沿着隐隐约约的松鼠文身来回游走。   “这么可爱,不给哥哥看,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