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陈九》作者:轻怀   简介   攻:陈九,受:顾宗   穷小子攻,富二代受,   一个受追追追追攻的故事,he。   文案:   我追了陈九一整个青春。   ——————   少指点少抬杠,建议自己回去敲键盘。   评论区执着于阴阳怪气骂我和主角的,我会骂回去。   你很闲就去工地搬砖。 第一章   周六我去学校主街找朋友吃烧烤,国外火锅和烧烤这些东西尤其的贵。   恰好赶上疫情结束,感觉很多餐馆都涨价了,可以理解,这年头大家都要吃饭的嘛。   仔细想想这好像是我来国外吃的第一顿正儿八经的烧烤,然后我掏出手机拍了张图发朋友圈。   不一会儿,就很多人回复点赞,高中同学给发了条评论:你怎么在国外?陈九要结婚了你都不回来吗?   当时我刚拿起一串五花肉要塞进嘴里,刷到这条评论突然感觉这肉它不香了。   陈九要结婚了,这王八蛋以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他说以后要是结婚一定会告诉我,让我准备好份子钱就行。   这怎么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同学都知道了,我却还不知道。   但是仔细想想这件事好像也怪不了他,这是他被我缠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给出的承诺,实际上几年过去他没准早把我这个人给忘记了。   我和陈九的故事说来实在是太长了,但这只是从我的角度,从他的角度大概我只是众多的追求者之一,非要说不同的话,可能我格外的厚脸皮以及我是个男的。   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但是我却还能很清晰的记得第一次见到陈九的场景,是在2路公交车上。   我们学校的校车一共就两条线,一条南边,一条北边。   我一直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缘分的。   我从来都是家里的司机接送上下学,而那天好死不死的非要自己坐公交车。   上车的时候车上还有不少位置,我随意挑了一个角落就准备靠着窗玻璃再睡会儿。   但是这个公车司机驾驶水平可真是不太稳,几个急刹车我差点连人带书包的从座位上坎下去。   我坐直身体很认真地骂了句脏话,同时也深深地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是脑子不太好,放着老汪的车不坐,非来挤公交。   如果那天没有遇到陈九,大概我会怀疑自己脑子里有水需要控控,但遇到陈九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九就是在我心情浮躁到极点的时候,背着个画板上车的,还带了副耳机,这一车都穿着校服,这人就显得特别突兀。   我寻思哪里来的中二少年,还挺叛逆,这不都是我初中玩剩下的那套嘛?衣服不好好穿,走路不好好走,非要带着个耳机走路还摇摇晃晃。   但这人和我又不一样,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干净,感觉和这一车人都格格不入。   我想这一定不是高一新生,毕竟刚开学大家都还挺乖的穿着校服。   下车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就想跟着他后头走,果真到高一教学楼的地方他拐了个弯往左。   哦,原来这人是高二的。   打听一个人可太容易了。   下课的时候,老萧叫我陪他去食堂小卖部买吃的。   老萧也是个神人,你看他一天24小时恨不得一半时间都在吃,但是人偏偏还吃不胖。   不光吃不胖,身材还特别好,追他的女生那可真是一茬茬。   我们初中就是一个学校的,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不要脸地说我们确实算是学校里比较帅的那一波的,有家庭条件的加持,走到哪儿都算是焦点。   每次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打个水,一群人就在周围叽叽喳喳,我本来是特不想去,讨厌被别人议论,那感觉像极了动物园里的猴子。   但今天情况特殊,那就一起去食堂好了,安静。   “诶,老萧,你认识学校高二的嘛?”我说完顺便把他放我肩上的手给推下去。   老萧转头看了我一眼,“不是吧?顾宗,和小魏断干净了吗?您这速度是不是过于快了,即使做个渣男,咱也别渣得过于明显了。   这才分开多久,前几天不是刚见过面吃了饭,你这…”   我一手肘拐在他腰上,“不要屁话,回答谢谢!”   “啧,不知道又想祸害谁。   说我认识认识,这次又是哪个倒霉姑娘。”   “明天来我家和我一起坐公交车上学,还有,这次不是姑娘。”   我在小卖部结了帐买了他爱吃的大鸡腿扔他怀里就往教室走,“我先进去啊,你慢慢吃吧。”   “靠,真是用完就扔啊,诶?你说什么明天挤公车?”   我没管他抱怨什么,反正我这人确实就这样,非常的自我。   我走到了学校的球场,看见陈九穿了件背心在打球,浑身是汗。   没多久停了下来,撩开衣服下摆擦了擦汗。   好家伙,居然还有腹肌!   不得不说这人球打得真好,仿佛早上那个安安静静有点厌世背着画板的文艺小青年不是他。   有趣。   这一天的课上得我是浑浑噩噩,真是什么也没听进去。   本来想打个电话叫家里的司机过来接,但是又觉得没准坐车还能看到这人。   上校车的时候,车上已经很多人了,有个姑娘不小心踩了我一脚,回头连连和我道歉。   我看了眼我早上刚换的新鞋,笑眯眯地回她,没事的。   这姑娘看着我又不好意思地脸红了下,回过了头。   司机快发车的时候,陈九上车了。   哎,我说这人,性子倒是不急,这可是最后一班校车。   荒郊野外的,赶不上车可真是麻烦。   踩了我一脚的姑娘大概是认识陈九,从陈九上车开始她就回头频频看对方,最后干脆整个人转了过来,好像扑在我怀里。   她一开始也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后来一抬头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她又不好意思了。   我说:认识?头朝门口的方向点了点。   她很快就领会了,点点头。   这不就好办了吗?我问她这人叫什么,我有个朋友也想认识。   原来那个年代‘我有个朋友’就是万能句式了。   这姑娘还是挺好说话的,没立即把我那空穴来风的朋友推入敌人阵营,而是悄悄靠近我。   我低头侧着耳朵,估计人姑娘也不好意思嚷着喉咙喊,“他叫陈九,是高二艺术班的,他和别人不一样的。”   说完她就脸红了。   我仔细琢磨着这句,‘他和别人不一样’。   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法?他特别帅?特别有魅力?   好像也确实,但那都是当时的我可以给陈九下的定义。   现在的我再回忆当初的时候,感觉那姑娘的话太精准了。   ‘他和别人不一样。’   就是这个不一样,搭进去我的十年光阴,但我永不后悔。 第二章   第二天我起床的时候,萧文熙已经坐在我家餐厅吃早饭了。   从不把自己当外人,整挺好。   “小宗啊,快来吃饭,吃完我让老汪送你们一块去上学。”   我接过我妈递给我的碗,坐下来喝了两口粥就不想再吃了,早上就是特别的没有食欲,山珍海味都无法激发人的一丁点兴趣。   “不用了妈,刚开学大家都坐校车呢!得多和朋友们处处,别老想着搞特殊,你让其他同学怎么看我。”   我妈一个白眼大概翻上了天,她应该挺想爆粗,但是碍于老萧在还必须忍着。   老萧这只猪精一口气吃了好几碗粥,往嘴里塞了几张牛肉饼和油条,临了还又拿了两个茶叶蛋一左一右的塞校服兜里。   然后我们一起走出了家门。   “阿姨好,一大早就浇花呢。”   我冲着院子里弯腰在给一群花花草草浇水的老萧妈妈打招呼。   呃,老萧是我的邻居,他家就住我家旁边。   “呀,小顾早上好。   几天不见怎么又帅了,比我们熙熙长得顺眼多了。”   老萧无辜被怼,“妈,你知道遗传吗,人小余阿姨也比您好看呐”   小余就是我妈。   “臭小子,儿不嫌母丑。   赶紧给我滚去上学。”   到了公交车站,站台上没人在等车。   我们这块是别墅群,不管上下学还是上下班都很少会有挤公车的。   一般校车在这站甚至都不停,我让老萧看着点车,别给错过了。   “顾宗,你和小魏..”一般这人连名带姓的叫我就是有正经话想说,我和小魏也就是初中一起补补课,我打球她送水,偶尔送她回家的关系,真没到男女朋友那地步,但是小魏喜欢我,我又没拒绝,身边人自然觉得我们是一对。   “老萧,我和她真没什么。”   “嗯,行,但是回头人再找你,你还是说清楚了吧。   反正高中不在一个学校,也不要耽误人小姑娘。”   老萧这人真的很靠谱,尤其是对女孩子,好像这些年从来没见他主动打听哪个姑娘,但这人又确实是铁直。   车来了,我和老萧找了个很靠后的位置坐下来。   “我打听到他叫什么了。”   “嗯?你逗我呢?你知道了还让我和你挤公交车?”   “哦,你就不好奇人什么样嘛…”   “你那审美,我还不知道你,首先…”他闭上眼睛,伸出手指,宛如一个指点江山的世外高人,   “姑娘要长得白,然后呢,腿要长个要高。   眼睛要好看,最重要的是要有气质。”   说完收回了手指,从衣服口袋掏出早上塞进去的鸡蛋,司机师傅估计还是昨天那个爱急刹的,一个惯性急刹,蛋就从老萧手里掉出去了。   到了昨天陈九上来的那个站台了,我突然有点紧张,握了握拳,老萧还弓着腰四处找他的蛋,然后陈九上车了,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黑白的外套。   我就发现这人和暗色真的很搭,他自己一定也是发现了,要不然为什么他的衣服都是灰白黑系列呢?依旧是淡淡的眼神,脸上毫无表情,带着耳机站在前头,到他这一站基本就是没什么座位了,只能抓着杆子站着。   老萧终于放弃了寻找那个蛋,抬起头看着我,发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看。   这一站就上来几个人,一男一女,老萧靠近我:“可以啊,你换口味了,喜欢短发妹妹啊。”   我听见他的话才分神看了一眼陈九旁边的女孩,是个戴眼镜的小姑娘,斯文秀气。   我回头看着老萧:“不是,咱能不能不要把性别框死,你是不是看不见旁边还有一个人。”   老萧大概是在掏另一个口袋里的茶叶蛋,听到这话一个用力,那个蛋也被捏碎了。   行吧,老萧今天课间又要找我陪他加餐了。   “你,你…你什么时候,你,卧槽,什么时候,你原来,你这是,你是一直,我?”   “要么先捋直你的舌头,要么捋直你的大脑,想清楚了再说话,有这么费劲吗。”   老萧到下车之后还是没回过神,一直到进了教室,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可以接受这件事,我感觉喜欢不就是那回事嘛,喜欢就喜欢呗,男的就一定要喜欢女的嘛,难道喜欢一个人还要在限定范围内?   但是喜欢归喜欢,我还真不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是去认识这人还是只是去和他做朋友。   老萧到课间操的时候才终于像是如梦初醒,然后拉着我又去了食堂,“顾宗,你是认真的还是就是玩玩。”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好玩了,我就是对一个人有了兴趣,怎么就扯到认真不认真了。   这又不是我单方面就能决定的,难道我说有兴趣就能直接把故事的结局都定了嘛?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干嘛。   喜欢?好像还没到那程度,就是有兴趣。   对,就只是有了兴趣,先做朋友呗。   可是上天是不会给你时间的,人有时候只要晚一步,就能改变挺多的。   那段时间我没在和老萧一起坐公交车,而是自己一个人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公交,从夏天到深秋。   有时候下了车会着魔一样的跟着陈九往学校走,都是一个方向进学校,教学楼也都是一块儿,这一诡异且有些变态的举动丝毫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天中午我去学校门口吃饭,看到了前段时间在公交车上踩了我一脚的姑娘,她显然也看到了我。   她脸上带了点泪痕,看上去像是刚哭过,身边有个小姐妹一直在安慰她,我出于礼貌和她打了个招呼。   我想起我好像欠她个人情,是她告诉我陈九的名字的,我说请你喝杯奶茶吧,我朋友知道姓名总算不是抓瞎了。   她摇摇头,她说陈九恋爱了。   这真是晴天霹雳。   “一个文科班姑娘,他们中午经常一起在食堂吃饭。”   我火速进旁边的店买了两杯奶茶,出来给了那两个女生。   我实在是不擅长安慰人,况且这件事对我打击也不小,谁安慰谁还不一定呢。   但人情先还了,日后还能处个朋友,然后那姑娘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掏出手机要加我QQ。   “我叫袁敏敏。”   “顾宗。”   加完联系方式以后,她有些欲言又止,隔了会儿,她和我说:“我自己是没戏了,但是我看你挺帅的,那你的朋友应该也挺好看的。   陈九的女朋友不行,太不甘心了,就算轮不到我,你朋友也可以试试,以后有什么动向我们随时沟通。”   听明白了,合着是让我空穴来风的朋友去挖墙脚。   那时候的我真的三观还没形成,我确实没有意识到,有对象你再去表白或者再去纠缠本身就是错误的。   可是好像现在想来也不很后悔,真要说后悔,那顶多就是恨自己没有再早点下手,为什么非要等到人有对象了才开始紧张。   像陈九这样的人,太招那时候的姑娘们喜欢了,抛去长相不说,他这个人天生就有一种魔力,吸引着别人去靠近。   你觉得他应该是斯斯文文的文青,偏偏他身上又带了一股厌世与疏离,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叛逆感。   我想究竟该怎么去认识这人呢,走到了校门口最里面的一家店。   这家店因为偏僻再加上是卖书的,大中午没什么人聚集,真安静。   我走到最里面随手翻了翻架子上的几本书,一抬头看见了陈九,那画面太有冲击力了,导致我后来经常在梦里梦到那天的陈九。   他穿着一身黑靠在墙上抽烟,低头看着地面,与世隔绝。   对,就是与世隔绝的样子。   外面这么吵,到真是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想上前,无论说点什么,至少搭上话。   但是我却突然不敢上前,他站在那里好像与周围就隔了一层,谁都过不去。   像是个游离世俗的仙子,他真的是,真的是太好看了。   那天回家我梦见了靠在墙上的陈九,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去厕所换下了内裤,顺手洗了晒在阳台上。   那是从感兴趣到喜欢的质变,我终于决定我该做点什么了。   可是我们后来的初见实在是太糟糕了。   但那时候的我太勇敢了,太无谓了。   随心所欲,猖狂,且从没有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说难听点,就是我太自私了。   我想要我就要去做,我不管场合不管别人的想法,不管会不会伤害到别人,不管什么三观。   还是这十几年来我活的实在是太过顺利,导致我不知人间疾苦,不知道得不到究竟是什么滋味。   但是这十年我体会到了,原来求而不得是这种感觉。   好像是菜鸟来了游泳池,把你强行按进水里,等你呼吸困难的时候把你拉出来,好不容易喘口气了,又再次把你按进水池。   如此往复,烧心裂肺。 第三章   那个时候的自己脑袋是需要控控水的,披着人皮没干人事。   我做了一件确实现在想来很后悔的一件事,在画室当着他全班同学的面和他表白了。   那天他们班在画室画画,我掐着点去找他,我真也挺想知道那时候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一个人跑去他们班,看见老师走了,很多女生也陆陆续续的出去了。   我站在后门口大概是被鬼魂附体了,都没敲门,直接推开走了进去。   有几个男生陆陆续续抬起头拿着画笔转过来看我,陈九依旧低着头在画画。   我走到他身边,说:“陈九,我喜欢你,我做你男朋友吧。”   寂静,如果有根针掉下来大概都能准确的凭借声音找到它。   但是教室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我知道除了陈九,其他人一定都抬着头在看我。   但是那不重要,我希望那个抬头的人还在画板上画画。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重复道:“陈九,我说我喜欢你。”   依旧没有搭理我,我很生气,什么时候会被人无视到这个程度。   我甚至想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画笔,但是我没有,我有点尴尬的站在那里。   大概是其他人有点看不下去了,有个男生说,兄弟,那什么,你来晚了,他有对象了。”   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话和现在当他的面听到这句话的感受还是很不一样的,因为前者可以让我自欺欺人,后者却好像是板上钉钉。   也行,我掏出手机,走到那个男生身边,我说那留个联系方式。   那兄弟也挺爽快的,很快就加了我。   然后我走了,我一路上看到的石子,草坪,植被,都是如此的不顺眼。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我跑过去表了个白,人都没给个正脸。   我确实很气,按这个进度,我猴年马月追得上他。   不行,我至少刷个脸让他知道我什么样啊。   于是我又回去了,站在楼外。   只要他出画室就要经过这儿,他就能看到我。   然后我等到了那个给我留联系方式的人以及其他几个同学,就是没有他。   我发消息给那兄弟,我说陈九号码是什么,兄弟出卖陈九很快,我想陈九大概和班里的同学关系也并不是很好,要不然也不能这么爽快地给我一个外人。   依我现在的预估,画室应该只剩下他了,我果断地进楼了。   你明白见色起意吗?就是现在的我。   我又进了画室,这次我稍微回了点理智。   我敲了敲后门,意料之中的没人回答我。   于是我自己打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   陈九依旧在画画,这人怎么回事,他不吃饭的嘛?   我扯了张椅子拖到他旁边,一屁股坐下来。   我觉得自己特别像只求偶的孔雀,因为这事我还是琢磨了几天的,所以一大早我还特地喷了点香水,换了件短款的酒红色飞机服。   露出我的大长腿,我以为长得好看的人就算被拒绝也不会太难堪,但是陈九一个眼神都不给我的行为还是很伤我的自尊。   “我叫顾宗。   刚和你表白的那个。   你怎么不去吃饭,要劳逸结合嘛。”   我觉得我不做点什么看来他真的是要无视我到底了。   我看他辛辛苦苦画的画,也不想毁掉。   虽然我完全不懂艺术,但也看得出来他画得挺好。   所以我站起来走到他画板面前,把整个画架往后挪了挪。   他终于停下了画笔,抬头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从专注到茫然,我甚至怀疑他从头到尾都没听见我说话。   但是他很快收拾好情绪,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同学,你打扰我画画了,请你出去。”   “也行,那你和我一起出去吃饭。”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查看消息,大概是第一次遇到我这么不要脸的人,他晃了晃手机:“有约了。”   当时的我可真是相当不要脸,我说那一起呗。   我谁啊我就一起。   但我就是很不要脸地跟着他后面了,有约是骗我的,他低估了我不要脸的程度。   我跟着他来到学校外面,坐到一家没什么人的店里随便点了份炒饭。   这家店我听老萧说过,极其难吃,但是我好像能猜到陈九来这里的原因。   他应该是很爱安静,所以好不好吃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合着这人吃饭还真是只为了填饱肚子。   但是我真的不行,我吃了一口就很想吐。   碍于面子我只能早早的放下筷子然后一直坐在他对面,我说留个联系方式呗。   我想他一定会拒绝,但是他这人肯定怕麻烦,我说你不留咱一个学校见面的机会可太多了,我天天来你画室等你。   他放下筷子,抬头看了我一眼。   这应该是我距离他最近的一次,他的睫毛可真长啊,也很密,皮肤很白,都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老萧说得不错,我喜欢的人眼睛一定要好看。   陈九这人好像就是按照我的喜好长的,怎么越看越喜欢,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事实上它一直跳地不是很规律,我感觉我快窒息了。   我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拒绝我,我就一把扯过来亲他了。   但是这次他没有,大概他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挺好笑的,被一个男的喜欢上了,还堵到了画室,留给我联系方式好像也只是因为他不在意,不想我再来打扰他画画。   然后他就付钱走了,我没再跟着他。   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跟着就要被嫌弃了,追求和骚扰的度有时候还是挺难掌控的。   我打算抓住早上的机会了,一辆车上的干嘛非要像牛郎织女还隔着银河无法交谈,再不主动黄花菜都凉了。   晚上我给司机打电话,我说明天来接我上学吧。   老汪很久没送我了,他问了下时间,我让他稍微早点来家里。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捯饬自己,下楼看到我妈。   我妈正在给我剥茶叶蛋,她抬头看了看我,手一顿,“顾宗,你是孔雀啊,要去学校开屏?”   嘿嘿,看来今天的我确实还不错。   我坐下来拿了几个茶叶蛋想塞兜里,但是想到老萧的人间惨剧,我决定找个袋子装起来,然后我又拿了两瓶牛奶。   “妈妈,青少年嘛,很难免。”   我没有刻意避讳我在追求人的状态,因为我妈真的还挺开明的。   她并不反对早恋,只是和我说要有分寸,尺度在那里,不要去伤害人家姑娘。   但是我确实不是去祸害姑娘的,我要祸害的是个男的。   我出门老汪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我坐上车和他报了个地方。   我说你就送到那里放我下来就行。   老汪有点纳闷,毕竟他是我父母请来的,我不给他解释他多数还是会告诉我妈,我说诶就在追个人,我在那站和他一起坐公交。   老汪瞬间领悟,点点头没多问就开车了。   我到那站的时候还很早,站台上还没有人,我从车上下来吹了一脑袋的冷风。   嚯,南方的冬天是真的冷。   我想周末去买条围巾,顺便给陈九也买一条。   主要是给陈九买,我总觉得他很…娇气,我被脑子里跳出来的这两个字吓一跳,果真喜欢让人精神错乱。   不是黑色就是灰色,他这个人生命中有亮色吗?   我等了没多久,陈九就来了,他戴了一条深蓝色围巾,感觉这个颜色出现在他身上有点违和,脱离了黑白灰显得他这个人无限的生机,这该不会是他女朋友送的吧。   我走近他打了个招呼,“吃饭了吗?”   我很骚气地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了早上拿的牛奶和茶叶蛋,热腾腾的。   塞进他手里就礼貌地远离了,怎么说我主要是怕被他一兜子再砸回来。   不着急慢慢来,他至少认识我了,知道我的贼心了。   但我还是低估他了,他看了看我,又走向了旁边的垃圾桶,手一松丢进去了。   陈九,可真有你的。   车来了,依旧没有座位,我看陈九上了车几乎那里就没什么空间了。   我希望他能回头拉我一把,但这显然就是在做梦。   司机师傅虽然技术不太行,但是个好人。   他站起来冲后面嚷嚷,往里面走走啊,还有人要上车,后面还有地方啊。   总算匀出一小块地方够我站着,我离陈九的距离也很近,近到我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很干净,像他这个人一样。   还有一点点烟草味,我知道他抽烟。   一路无话,下车后我和他并排走,我说我中午来找你吃饭好不好。   他不回答,他这个人真的是只对我话少还是对谁都不说话。   但是我觉得和他一起吃那家炒饭真的是造孽,主要是我真的不想他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画画应该是很辛苦的事,那可不就得吃好点嘛。   他既然怕麻烦怕挤,那我买好了去画室找他不就行了。   指望他张嘴答应我可真的是太难了,我自己做主决定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我看还有十分钟下课,示意老师我要上厕所就先出去了。   一路狂奔到学校门口的那家老萧力荐的韩国料理店,听说他家的石锅拌饭特别好吃。   我不知道陈九的口味,他爱吃辣的还是不辣的,干脆买了两份,现在这个点没人,我悠哉悠哉的点完就坐在店里等。   等做好以后,我就提着袋子往画室走。   他们画室下课好像更早,我去的时候画室的人都陆陆续续往外走了,大兄弟也正在往外走。   大兄弟看了我一眼都准备走了又暗示同伴有话和我说,然后折回来:“诶,人女朋友在画室啊,你..”他欲言又止。   我猜大兄弟应该是班长,挺会做人的,我谢过他之后转身还是往画室里去了。   我,顾宗,天不怕地不怕。 第四章   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了传闻中的女朋友,站在陈九旁边实在是,太般配了。   确实像是陈九会喜欢的类型,准确的说应该是很多男孩子喜欢的类型,眼睛水汪汪的,个子很娇小,眼尾还有颗痣。   但是我一眼就觉得陈九不喜欢她,直觉。   陈九这次没在画画,我看他眉眼间居然有些无奈,我提着饭走过去,“一起吃饭吗?”   那姑娘转头终于分了点眼神给我,然后说:“你朋友来啦,那下次我再来好了。”   她走之后感觉陈九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但是我的靠近,他又有点警惕了起来,我突然有点心疼他,被不同的人骚扰确实是很不爽的事吧。   我仔细想想我初中被人追也不过是塞塞纸条情书的程度,还没被人堵到面前当面表白过,我觉得陈九一个上午应该挺累了,我不想在徒增他的疲劳,我把饭放在他脚边,我说两份饭,一份辣的一份不辣,不知道你能不能吃辣我都放这,你记得吃啊,我不打扰你了。   陈九大概没想到今天的我如此好说话,但是他显然也没想要承我这个情,他从钱包里掏出五十塞我衣兜,他不想和我多烦,所以也不开口问,只要我从他眼前消失就行了。   我突然从内心生出一种悲凉,想纠缠又怕给他带来苦恼,想放弃又实在是不甘心,这个度到底在哪里呢。   要不然做朋友不行吗?但是真要处成和老萧那样,我这更得抓心挠肺的,看得见摸得着但是我把你当爱人你把我当兄弟,听起来更惨了。   就这么着吧,走一步算一步。   最近我的饮食挺不规律,本来早饭就不吃了,连着几天午饭也没好好吃,感觉自己日渐消瘦。   晚上回家的时候我妈说:又开屏失败了吗?   不愧是亲妈,扎心了。   我躺在床上,我在想陈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需要朋友吗,没见他和谁关系特别近。   那他需要什么呢,总要让我对症下药啊。   我掏出手机,戳了戳袁敏敏的头像,这姑娘看样子喜欢陈九的时间比我长,知道的一定比我多。   “在?陈九以前哪个学校的?”   袁敏敏回复的倒是挺快的,“实验,我和他做校友已经五年了。”   实验???那岂不是和我一个学校的,怎么比我高一届我初中就完全不知道这个人。   我这边还在疑惑着,袁敏敏那边又回复了:他这个人一直就好像没什么朋友,但是成绩很好,体育也不错,没偏科。   高一分文理科的时候他选了艺术班,老班差点被气死。   是这样的,在我们十八线小县城,艺术班都是留给班上倒数3名的,老师会劝这些学生选艺术,那就更费解了,陈九为什么选艺术?难道他热爱画画。   “他以前学过画画吗?”   “没听说过,应该完全没有基础吧,所以班主任才生气啊。   不过他真的挺努力的,现在他的专业课在班上也是数一数二的,男神就是男神吧,做什么都比别人厉害,去哪里都能发光。”   我后来又随意的与袁敏敏聊了会,中心还是围绕着陈九,这个人真的挺奇怪的,非要费劲吧啦的去学一门艺术参加艺考,他这脑子直接备战高考不是更简单吗。   那时候的高考这两个词在我脑子里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危机,我压根就没分脑子多余想这件事。   后来证明,苍天绕过谁。   我想和陈九先做朋友,直接挑战男朋友的身份简直就是作死,目前看做朋友都很有难度。   循序渐进吧。   我给老萧发语音,‘请问如何交朋友。’   老萧一定觉得我挺有毛病的,然后过了会我听到楼下的门铃在响,不用怀疑一定是老萧。   家里的阿姨给他开了门没多久他就打开我房门进来了,偷偷摸摸的还把门锁上。   然后坐在我旁边,很严肃的看着我“顾宗,你来真的了?”   是啊,来真的啊,世间万物真的很不好说,前段时间还只是感兴趣,现在就和疯魔了一样。   “哎,还真是 第一回 啊,看来人真的都会掉进爱情这个坑里。   “他说的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好好说话”我踹了他一脚。   “诶,小顾,你这事我一个旁观者都消化了好几天,何况当事人。”   “所以这不是要从朋友做起嘛,我也没问你怎么泡上他啊,你审题了没有。”   老萧似乎确实没审题,他自个就没什么恋爱经验,连个人都没喜欢过,他知道个屁啊。   我最近真的是降智的厉害,怎么能想到问他呢。   隔了会儿,他猛的一拍我肩膀,我差点魂都被拍离肉体,他说“我知道了,你千万别用对待女孩的那套去对他,什么送他回家啦,请他吃饭啦,和他说爱不爱的啦,大男人的,一定受不了。   就当兄弟处,处到他不忍心失去你这个朋友,道德绑架他。”   老萧每说一句,我就感觉有一把尖刀插在我肩膀上,他说不能做的我好像挨个做了个遍,但是他的这个想法又好像有点道理,然后他说:呐比如说,你要是喜欢的是我..   我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噗的一声全喷出来了,真挺会打比喻。   老萧已经沉醉在自己的理论里,他抹了一把脸继续说:虽然我会惊讶,会需要时间消化,但是我还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所以,我..   我立马打住了他,求求了,闭嘴吧。   再说下去我真的晚上会做噩梦。   这画面光是想想就够恶心的,真奇怪,为什么我无法想象和其他男生哪怕是发小老萧在一起,但是陈九就可以,只能是陈九。   我接受了老萧的这个建议,毕竟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死马当作活马医。   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着白天在画室里皱着眉头的陈九,关灯把手伸进被窝里……完事后洗了个手回来继续睡,今晚他没有在我的梦里。   第二天照旧是让老汪把我送到那个站台,我没再带早饭,做兄弟嘛,你见哪个兄弟天天关心对方吃没吃早饭的。   今天他倒是来的挺早,我走过去很轻的撞了下他的肩膀,“早!”我冲他露出很大的一个微笑。   他没问过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车站,一如既往对我或说是周围所有事物都毫不关心,   依旧是一路无话。   我每天中午还是会提前十分钟离开教室去外面的饭馆打包些吃的送去,但是他每天也依旧给我塞钱,我实在是有点受不了他的‘慷慨’,我看得出他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因为他住的那区域是烂尾楼,我前段时间还听我爸说那片好像要拆了。   我对他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如果他明确表示对我的厌恶和嫌弃,我还能说嗨都是兄弟嘛,我欣赏你的才华,是我弄错了喜欢和欣赏,但是偏偏他一直都在无视我,不躲避也不交流的态度让我很难跨出做朋友的第一步。   周末老萧说猴子约我们去‘金碧辉煌’,我们这儿最大的一家夜总会。   猴子是我们的初中同学,父母当官的可能在孩子学业上目光就长远些,总之他初中毕业就被送到省里一家封闭式的贵族高中了,每个月才回来那么一次,得,这个面子还是要给。   认真说起来,这场合我也是 第一回 去。   所以我尽量的穿的不那么正经,省的被猴子那几个人取笑。   然后我一看在门口等我的老萧,好嘛,这人更骚,居然还染了一头红发。   我退了几步又看了看他,可以啊,哥们内心还挺狂野。   老萧和我这几年差不多长在一块,这场合他也是头回去,看来猴子在外地的生活还是挺丰富,以前我们一群人也就约着打打球打打游戏,撑破天了也就去ktv唱唱歌,这人怎么一回来就约这种地儿,但是我倒还真想去看看,其实我还是很好奇,我到底是真的喜欢男的还是只喜欢陈九,我们来到包厢看到了猴子,几个月不见猴子真的是变了个样,穿了件v领黑色的针织衫,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挑着副桃花眼一手拿着烟一手搭在沙发上,这逼现在怎么这么邪性。   见我们来了也就点头示意,天生一副天皇老子都不放在眼里的感觉。   我和老萧找地儿就坐下来了,“你这几个月怎么样啊?”   猴子缓缓吐了一个烟圈,“就那样,倒是挺羡慕你和老萧的,还能留这儿正儿八经的上个高中。”   感觉猴子和以前不一样,想来那高中生涯大概是和我们这些普通高中差挺多,我看他坐这儿挺娴熟的样子,感觉不是 第一回 来这种场合,有点好奇为什么这次要找我们,然后他说我难得回来,哥几个喝点呗。   这还能不懂他的意思吗,我给我妈发消息说今天和老萧住猴子家。   本来我也是带着私心来的,隔了会儿猴子旁边的小弟叫人进来,我以为会是什么如花似玉的姑娘陪酒,没想到进来了一排男孩儿,看上去也就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岁数,我有点惊讶,看了看老萧又看了看猴子,这是个什么意思,老萧显然也很懵逼,凑近我说,“我可没出卖你啊。”   老萧自然不会出卖我,那也就是猴子自己想要男孩儿陪酒,猴子显然没在意我们,他看了面前的男孩们一眼,问旁边的经理:“阿九呢,他今天不在?”   “阿九”我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脑子里立马就想到了陈九,这个名字很常见吗,我一直觉得陈九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样特别,但是我又觉得是我自己想多了。   “呃,不好意思啊,张少,他今天请假了。”   猴子大名叫张邵凛。   “请假?我们张少难得来一次,你说请假就请假啊,打电话给人叫来。”   猴子旁边的小弟比猴子还激动,猴子虽然失望但是没想为难人:“那算了。”   然后他抬手挥了挥,经理多有眼力劲,立马让那群人退出去,“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张少,这样今天这瓶酒当我们请的。”   经理从旁边的柜子里开了瓶酒出来,我感觉他们之前好像是形成默契的,经理知道猴子要来找的是阿九,但人不在。   所以特意在包厢备好了酒赔罪。   包厢一群人出去后整个氛围都显得有点冷清了。   他转头问我们要不要换一批姑娘,我来之前可能还有点心思,但是这会儿脑子全是阿九,刚那群男孩什么类型的都有,但是我看他们就像是看路人,完全没有任何感觉,老萧还懵着呢,估计兄弟一个个的性取向偏差让他一时间还没那么快就接受。 第五章   你说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我整个人心不在焉,掏出手机看了看通讯录里陈九的号码,我是有他的联系方式,但是我还从没主动的给他发过消息。   毕竟这人当着我的面都不理我,还指望发消息会回复嘛。   但是如果阿九就是陈九,那他今天为什么请假。   我借口上厕所离开了包厢去找经理,经理认出了我是刚坐猴子身边的人,显得很恭敬,问我有什么需求,说有事按铃就好不用亲自出来。   看来猴子不光只是这里的常客,他是贵客。   “阿九叫什么?”我问他。   经理应该是挺无语的,我知道他们这种地方没谁会连名带姓的被称呼,阿九在这里就只能是阿九。   但突然有服务生跑来找经理,说有桌客人在闹事,经理向我打了个招呼示意现在有其他事就和她走了。   莫名的,我心里非常不安,然后我去了洗手间。   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对话。   “怎么一个两个的客人都要见阿九,不就是个在校生嘛,有钱人就是爱有文化的还是怎么的,我离上大学也就差那么点。”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钱人喜欢强扭的瓜,你管他扭不扭得下来,不给他们好眼色,就能吊着他们了。   要不说文化人呢,干哪行都饿不死。”   “那小子还是个艺术生,确实挺有气质的,格格不入,不该属于这儿啊。”   “就是艺术生才差钱,不差钱人来这儿陪什么酒,普通高中生不至于要自己赚学费。”   我几乎可以确定他们嘴里的阿九就是陈九,我靠在过道里,手脚冰冷。   原来陈九真的这么差钱,需要跑到这个地方来打工。   我没有办法想象他陪着别人喝酒的样子,他应该是被捧在手心抑或是高高在上的,绝不是被踩在脚底任人摆布。   所以,猴子来找陈九,猴子喜欢陈九!   他们到哪步了?   我有无数的疑问,我甚至想冲回包厢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你算是什么东西,但是我又算是什么东西?   陈九就算不是陪猴子,也要陪其他客人,他是这里的陪酒服务生,我意识到这个问题。   心突然很酸,事实上我的眼睛酸得更快,我当时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哭,我后来明白那就是心疼,我很早很早就对陈九有了这样的情绪。   我收拾了下情绪又回到了包厢。   桌子上几瓶酒被喝的都快见底了,见我进来猴子拉着我和老萧开始唠。   这是到酒后吐真言环节了,他拉着我们不像刚进门那样生疏,我们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勾肩搭背打球的时候了。   “我跟你们说啊,我喜欢上一个人。”   猴子说完这句话把杯子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下意识不想再继续听他说下去了。   “实不相瞒,我早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了,我对姑娘不感兴趣,我喜欢男的。”   “猴子,”我出声打断了他,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没想到我会突然插话。   我按着他又要伸向酒瓶的手,我说:“你醉了。”   他大概是看得出我不想听他继续吐露心事,少年人的感情很奇怪,曾经的我们可以无话不谈。   但是几个月不见,我们之间就是隔了一层,我不想再听他说,他也没有办法再拉着我们讲。   然后那天我和老萧就一直陪着他喝酒,谈天说地就是不说感情。   我有意逃避,老萧看得出来我的不对劲,我们都没回家就在这开了个房,猴子单独一间,我和老萧是标间,一人一张床躺着。   我没等老萧开口问我,就主动坦白,我说:猴子也喜欢陈九。   老萧不知道陈九的名字,但是我说‘也’,他就瞬间领悟了。   “我靠,这人可真是祸水啊!”   我隔着中间的过道伸腿踢了他一脚,“胡说什么呢!”   老萧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面朝我:“顾宗,你们都来真的了。”   老萧这人情商还是有的,我们认识很多年,对待感情的态度是真是假他一下就能分辨。   就算之前觉得我只是想玩玩,但是这段时间我的很多不对劲也让他看出点苗头,换在以前兄弟一定排在前面,但我今天直接就拒绝了猴子的内心剖析。   猴子没什么别的朋友了,这几年我们一起上下学,一起插科打诨,直到猴子去外地上高中,他父母才从我们一个小区搬走,搬到离单位更近的地方。   其实做兄弟的不是很在意对方性取向这件事,吃惊的那劲头过了就好,至少猴子出柜如果对象不是陈九,我可能还挺乐意和他好好交流点心得什么的。   合不能我喜欢男的,做为朋友你就有了危险系数吧?   我们这几个到还真不是如此自作多情的人,坏就坏在我和猴子喜欢上同一个人,要说我们之前的相处还真的很少钟情于一件事。   猴子为人处事挺仗义,他看不上的不会分一个眼神。   但是一旦真把你当朋友,那就是很上心的,要真是发现你也喜欢,那二话不说就让给你。   这人和我们还不太一样,他爸妈本来就貌合神离,逢年过节的不是在我家就是在老萧家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我们中二时期还认真的结拜过,可是关于陈九这件事我下意识地觉得他不会退让,我也一定不会。   可陈九不是商品,本来就不是让来让去的,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   第二天,我背着老萧又去了‘金碧辉煌’。   其实我来这场合还是挺生疏的,但今天是周日,猴子要返校了,他不会在这里。   但我也不知道陈九今天在不在,碰碰运气,万一呢?   要不我一直说我和陈九是有缘分的呢。   我都没和经理说我要谁来陪,我就是点了个包厢坐了会以后突然想去放个水,然后就在拐角处看到了陈九,他穿着一身黑色制服靠着墙抽烟,肉眼可见的疲惫,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大概是在这样的地方他的警惕性很高,我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他突然抬头一瞬间发现了我。   他应该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看见我,他万年没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讶,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我走到他身边,自说自话地从他上衣兜里掏出一根烟,然后凑着他的那根点燃。   我从没抽过烟,但是这个技能好像不是很难,他没有躲开。   也许是不想节外生枝,也许是因为我抓住了他的一个把柄,他抽完把烟屁股摁进手边的垃圾桶里转身就要走。   我立马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哦,谢谢。”   他没回头但往前一步挣开了我的手,这好像是除了表白那次以后他第一次回答我的话,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毫无感情。   “那,我们这下算是朋友吗?”我又追问。   他没有停留地往前走,但是我听清了他说:“我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好的,很好,陈九,你不要和我做朋友,那我们就做金钱交易呗。   我很庆幸当时即使是生气也没真的愚蠢到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可见人的脑子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是注水的。   我往回走,我都忘记了我是出来放水的,回包厢之后倒是想起来了。   我又折回去想上个厕所,路过其中一间包厢的时候,我听见里面不小的动静,我没有窥私欲。   但是陈九在这里工作,我就下意识的害怕他会被人占便宜,门没有关紧,我看到陈九在被灌酒,酒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流,他的喉咙起伏着,丝毫不在意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腿上来回地抚摸。   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桌上摆了一排的酒,越往左,酒前面的红钞票越厚,我攥紧了门把手想要冲进去,但我看清了灌陈九的那个人。   是猴子,他没有回学校,他居然还在这里。   陈九一句话也不说就是喝酒,挨个拿起桌上的酒瓶往嘴里灌,周围一群人在起哄,但是他好像丝毫不在意,腿上的那只手还在来回抚摸,顺着大腿往里就快要摸到大腿根部的时候,陈九好像才意识到一样。   他放下手里的酒瓶,红着眼睛看猴子,似笑非笑地勾着眼睛。   我没见过这样的陈九,人如其名,比陈酒让人沉醉。   我明白我不能冲进去,不是为了猴子,而是这样的陈九他并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能在这里工作又不是傻白甜,怎么可能一点牺牲都没有就光靠脸赚钱。   那年头怎么就没有直播平台这些,倒真是可以靠脸赚钱的。   我转身走到了另一间包厢的门口,我在心里数到300的时候陈九从里面出来了,我从兜里掏出点钱塞给旁边的服务生,我说麻烦你跟着他照顾下,不要多话。   这些人精见钱办事,不多话很快就跟过去了。   我径直走向了那个包厢,猴子抬头看是我,很惊讶然后说:“呀,小宗,你今天怎么也来了?”   我冲着他旁边的那个小弟指了指门口:滚出去。   小弟被我的话一震,要是别人,小弟一拳就挥过来了,但我是猴子的朋友。   他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事实上我在冲进来之前也不知道我自己要干什么,猴子毫无防备但是依旧叫身边人都出去,然后站起来想和我说话,但是我没给他这个机会,我一拳就招呼了过去,我说:张邵凛,你听好,陈九你他妈别碰。   猴子这人身子骨还是挺弱的,他打架一向不行。   但是有我和老萧在,加上他自己的背景,没谁真敢动他,我都怀疑我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打他的。   这一拳力道属实不轻,他的嘴角都出血了,然后他脸上惊讶的表情不见了,他歪着头很释然地咧嘴一笑,坐在沙发上看着我:“哦,原来阿九姓陈啊。   顾宗,为一个婊子你至于吗?”   我没有想要在爱情和友情中做选择,我只是不希望我的朋友去糟践我喜欢的人。   但是他这两个字杀伤力好大,我瞬间抛去了剩余的理智。   我明白我和猴子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样的关系,我说:猴子,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   从有记忆起,亲情和友情对我来说就几乎充斥了全部的生活。   我的父母很爱我,我和我的兄弟们也都很铁。   我们住一个小区,上同一个幼儿园,小学,初中。   所有节假日也都一起,猴子还说过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他父母呆一起的时间长多了,说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所以初中语文课讲完桃园三结义之后我们就很中二的结拜了,我们当时还说兄弟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   这下,单还没脱,兄弟也没了。 第六章   年轻气盛的时候做决定很草率。   我说完那几句话就走了,打开门的时候小弟栽了进来,应该是贴门偷听了。   挺好,看来猴子也不是只有我们,至少这个小弟对他还是挺衷心的。   我去厕所找陈九,因为我刚冲进去找猴子的时候发现桌上的酒瓶基本都空了,那这人得喝成什么样啊?我在厕所门口看到了被我塞钱的服务生,他守着门还挺负责,我估摸着这人是被陈九赶出来的。   我推开门看到陈九撑着水池,水池里的水哗哗地流着,他满脑袋满衣襟都是水,眼睛红通通刘海也湿漉漉的,身上酒味格外的浓。   他眼神迷茫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一只卸下了防御的小鹿。   我随手抽了几张纸走到他身边,想替他擦一擦。   他大概是真的喝蒙了居然没有推开我,我很细致地帮他擦脸,我说陈九,没事的。   我不想强迫他了,为什么喜欢就非要人家和你在一起,谁规定的喜欢就一定要被接受,不接受就要死缠烂打。   我就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人,想在一起的想法瞬间被想做他的朋友陪伴他所打败。   我说你休息会儿吧,今天剩下的班我替你上,他听到这话终于眼神聚焦到我这里。   我们差不多身高,他大概比我高那么点儿,此时他的眼睛里只有我,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正眼看我,我说:陈九,我叫顾宗。   说完这话,我摘下了他衣服上的牌子挂到了我自己身上,我牵着他走到我定的那个包厢,他看起来还是挺理智的样子。   但我知道他早就醉了,不然他根本不会给我接近他的机会,更不会乖乖跟着我走。   可能在他眼里,我和猴子那样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可能我还不如猴子。   猴子灌他酒但给他钱,这笔钱他可以用来交学费买画板,但是我骚扰他给他带饭他还要多给我钱。   我去找经理安排活,经理一看是我魂都吓没了。   他说不至于不至于,既然阿九喝醉了那就休息一个下午好了,不算缺勤。   经理拒绝了我,我也不可能上赶着非要去陪酒。   我往回走又撞上了被我塞钱的服务生,他冲我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我拦下他问有没有时间聊个五毛钱的。   他应该是正好到点要走了很爽快的答应了我,我们换了个地方聊天。   “我叫小白,你是想打听九哥的事吧?”   九哥这个称呼怎么听出点崇拜的感觉来。   小白好像对我这种行为见怪不怪,他说你放心吧,我们主要还是陪酒,深一点的服务我们不提供的,主要还是女客人多。   我问他:“阿九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比我来得早,听说有半年了。”   “那他以前喝醉都怎么办?”   “你说九哥吗,他酒量很大的,很少会被灌醉,我来之后就没有喝醉的情况,最严重也就是稍微有点懵,但张老板真是九哥职业生涯的瓶颈,出手大方,谁都想去,可每回来他都只要九哥,他对九哥有那方面的想法但是九哥只陪酒又不卖身,所以只好想办法往死里灌他啦。”   感觉那一拳还真是打少了。”   我留了小白的联系方式,毕竟陈九以后还要在这里工作,安插个眼线还是很有必要。   我回包厢的时候陈九已经不在了。   这个周末过得真是心累,没和陈九做成朋友还搭进去一个朋友。   周一我照例去了那个站台,陈九这次转身看了看我,然后面无表情说了声‘谢谢’。   我赶忙从衣兜里掏出从家里顺的早饭塞给他,他像是没预料到,愣个神的功夫早饭就塞进他手里了,这次他没再扔掉。   我们好像真的慢慢在朝朋友的方向处了,虽然他一定是拒绝承认的。   理由之一就是我们中午会开始一起吃饭了,但是依旧很陌生,各吃各的也不交谈,他也不会刻意等我,总是我巴巴地跟着他去吃那些冷清且难吃的各种炒饭。   周五的时候我知道这周末他又要去上班了,于是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把想说了很久的话说出来。   我说你要是缺钱的话我可以借给你,等你上大学了再还给我呗。   你看你每周要去工作还是挺耽误学习的,高二很快就有小高考了,你不还得准备准备吗?   其实我做好一定会被拒绝的准备了,但是他顿了顿筷子,我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来诸如‘和你无关’或是‘你是谁’这样的话。   但是他好像是在犹豫,隔了会儿说:“能借我5000吗?下个月还你。”   他为什么这么急着要钱啊,一个艺术生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啊。   上周猴子堆桌上的钱还是不少的,但是我没多问,我直接转身去旁边的银行取了5000回来后塞进他的上衣口袋,我说不着急还,这是我以前过年的压岁钱,家里人不管。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好像往一个很诡异的方向走,我从追求者变成了债主。   我问他那你还去上班嘛,可能因为刚借了我钱的缘故,这会儿他还是挺好说话的,他说这周不去。   这周不去的意思就是以后还是要去呗。   我就不明白了干点别的不也能挣钱吗?怎么就非要去这种地方。   我索性也没胃口,干脆放下筷子。   我说你说个数,你到底需要多少,我一次性借给你,你能别再去这种地方了嘛。   他这次没再理我了,站起身付了钱就走,经过我的时候和我说下个月还你。   这就是非去不可呗,我确实挺生气的,感觉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五好青年’在走向堕落的深渊。   一个下午我的思绪都在飘,脑补了很多个版本,诸如父亲是个赌鬼欠下高额赌债,或者是女朋友无理取闹要求他买贵重礼物。   无论哪个版本都让人越想越气,然后下课的时候气的猛的一个起身,我决定今天放学跟踪他,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家庭需要一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孩子自己赚学费甚至养家。   老萧正在隔壁嗑瓜子,被我吓的一抖,怀里整包瓜子都洒了出来,我决定顺带带上老萧,这样万一被发现了还能火速编个借口。   周五是没有晚自习的,年级老师统一开会。   老萧给家里司机打了个电话,他家里推崇自由教育,简言之就是放任孩子快乐生活。   所以这个司机至少不会和他父母打小报告。   我们坐在车里等,老萧和他家司机关系不错,司机问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老萧掏出手里的鸡腿啃了一口,嗐,有个不长眼的要和我抢人,我倒要看看他真面目。   老萧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还是很高。   没多久我们看到陈九出校门了,身边跟着传闻中的女朋友。   司机说:萧萧,你可以啊。   我和老萧对视了一眼,这尼玛,无语,真的无语。   这配角都冥冥之中给安排上了,司机看老萧的眼神都带了点同情,大概脑补了求而不得,只能默默跟踪的苦情戏码。   但是好像比较惨的那个人是我。   老萧偷偷捏了捏我肩膀示意我放松,我看着车窗的倒影才发现此刻的我满脸紧绷像极了要去干架的。   他们在同一个站台下车了还往同一个方向走。   我靠!   陈九,你跟我这儿推三阻四的,你居然要带别的女孩儿回家? 第七章   这地儿是真的怪偏僻的,路面坑坑洼洼,我们让司机就停在路口放我们下车,他们进了一条弄堂,我和老萧赶紧跟上。   这条弄堂踏进来就感觉很不安,透不进一丝阳光,阴森森、湿漉漉。   老萧一米八的大个子拽着我的胳膊抖抖擞擞,“顾宗,要不咱回吧,你看人小情侣你侬我侬的,我们两电灯泡上赶着找什么不自在呢。”   老萧这个人胆子真的是出奇地小。   和他一场鬼片看下来你都得去挂个耳鼻喉专科。   我们躲在进口处的两个大垃圾桶后边,这弄堂就我们四个人,明目张胆的跟着一定会被发现,我正愁没办法更进一步的时候,路口又进来几个人,一个个黄毛标配,为首那个上身皮草下身紧身裤还握了块板砖,我火速想了想我最近得罪了谁,我抬头看着他们的老大。   老大此时才注意到我和老萧,也有点吃惊,然后把嘴里的烟头吐了,蹲我旁边,推了推鼻梁上的太阳镜,“你也来找陈九?”然后他朝他的小弟们挥挥手示意都蹲下来。   我感觉怎么回答都不对,但是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如果找陈九寻仇,在这儿和我唠什么。   陈九走到头快要往里拐了,黄毛可真误事。   “你有事没事?”我相当费解我眼前这非主流到底想干嘛。   他又推了推眼镜,可真怪费劲的,我一把拿下他的眼镜,“有事说事”。   黄毛倒也没生气,他清了清喉咙,“你要是也来找陈九,咱可以联手。”   联手什么,怎么就联手了。   黄毛看我很费解,他说:“一看就是生手,没挨他揍过吧,陈九打架很厉害。”   我听他语气他应该是老来找事但是老挨揍,并且来找陈九寻仇的人好像还不少,怎么看见个人蹲着就是来打架的呢。   黄毛也不和我废话了,他说合不合作一句话。   “好啊”我冲老萧示意,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直起身子就继续往前走了。   终于追到了拐角处,但是姑娘已经不见身影了,只剩下陈九靠在墙面上,蹙着眉头用手捏了捏眉心,阳光洒在陈九的侧脸,他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他闭着眼睛好像是在等我们,黄毛看这架势后退了一步,看着我和老萧:呐,合作要有诚意,你们先上,我们断后。   什么你就断后了,我迈着步子和老萧毫不犹豫的投入了‘敌人’陈九的阵营。   但是黄毛好歹也是个老大,不能说走就走,显然他很气愤我们‘叛变’的行为,我和老萧过去和陈九并排,陈九睁眼侧头看了看我们。   “嗨,好巧。”   我尴尬地说。   然后一阵风呼啦过来,黄毛手持武器,都没一句废话,上来就一搬砖。   拍在了老萧的脑门子上。   我这才收起自己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好啊,我就这么个兄弟,我还能让你当我的面把他给打了,我脱下书包用力一甩砸在黄毛头上,打架不需要广撒网,逮着一个使劲揍就完事了。   很快陈九就加入了阵营,我突然感觉老萧这一搬砖挨的也值了。   怪不得黄毛这么怕陈九,陈九打架真的是下死手,朝着判刑的架势,一拳一拳打在黄毛的要害,他的小弟们也都上来了,但是陈九只揍黄毛,我能让陈九挨揍吗,来一个我踹一脚,一脚一个的踹在膝弯处,我从小练散打的,知道如何避开要害但是能一招制敌。   把这几个武力值相当弱的小弟踹倒一地,我回头去看陈九和黄毛,黄毛脸上那副眼镜早不知道被打得掉哪里去了,皮草的毛也飘了一地,在阳光里飘来飘去颇为壮观,我再不拦着要出大事了,我从背后抱住陈九,我说可以了,再不停手出事了,我朋友还倒着呢。   陈九听到这儿才终于停了下来,对黄毛说了句:滚。   小弟们赶忙上来扶着黄毛走了,黄毛临拐弯还贱嗖嗖地来了句:我还会再来的。   这身手实在是不行,人也实在是欠抽,怎么还非要来找事。   我上前去扶老萧,老萧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很平稳地靠墙站着,我想今天的跟踪计划算是失败了,先带去医院看看吧。   “跟我来包扎下吧”陈九说完就继续往前走了,我赶忙扶老萧,凑近他:兄弟,这回怎么也要请你吃个饭。   这板砖挨的真是物超所值,我们跟着陈九七拐八拐进了个院子,绯闻女友也在,院子里飘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   “这是怎么了,没事吧,我去拿药箱。”   绯闻女友看上去颇为吃惊地问。   “不用了,药好了你帮端进去吧,我待会儿送你回家。”   原来陈九不是哑巴,这一句话不是能说的挺长的嘛,就是不和我说呗。   陈九进屋拿了些瓶瓶罐罐和纱布,用脚勾了张椅子过来示意老萧坐下。   我和老萧初中时代也没少打架,用老萧妈妈的话来说,不打架不早恋的青春是不完整的,所以我们的青春至少在打架这块是相当的完整,陈九的手法很熟练。   老萧再次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脑袋上多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陈九说要是回去感觉头还疼就去医院拍个片。   然后站在那里一副要送客的架势,他就不好奇我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吗。   我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老萧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大概感觉被拍砖的应该是我,怎么还自我招供呢。   陈九说:债主有权知道债务人的家庭住址。   我是小心眼的人嘛,我刚想反驳,就听屋里传来声音:“小九啊,是不是有同学来家里,让他们一块留下来吃晚饭吧。”   嗨呀,这真是天助我也。   但是我倒也不是真的如此的见色忘义,我还惦记着老萧的头,我问他你感觉怎么样,要不我陪你去个医院吧。   老萧冲我翻了个白眼,他说你是真心想陪我去吗,我一边摇头一边说是啊。   老萧深吸一口气,像是忍我很久,他说黄毛其实没使劲,除了刚开始头很晕,这会儿没太大感觉,至少吃顿饭还是可以坚持的。   然后我们就老神在在地坐在院子里准备等饭吃,老萧给司机发了个短信让他先回去,晚点我们打车回家。   陈九进屋把外套脱了,隔了会儿又出来去了院子里的另一个屋,估计是厨房。   嗯,嗯?所以陈九做晚饭??   绯闻女友端着药进屋又端着药渣子出来,我以为她也得留这儿吃晚饭了,没想到她背着书包去厨房和陈九说了什么又走了。   不多久厨房就传来香味,陈九应该没有做什么太复杂的菜,我一个大活人实在是不好意思就干站着等吃,老萧好赖算病号,我好像得帮个忙,我进厨房找陈九,想着多少能打个下手,陈九说你去把院子里的桌子支起来,进屋在搬两张椅子就行。   陈九的家实在是太冷清了,大厅里只摆了张长沙发和几张椅子还有张供桌,桌子上有一张黑白照片,看相貌那人应该是陈九的爸爸,西边的屋子里传来一些响动声,一个老太太推着轮椅出来了,我觉得我四处打量的行为实在是过于不礼貌,我赶忙装作刚进来的样子过去搬了张椅子和老太太打招呼,我说奶奶好,我是陈九的同学。   这应该就是刚留我们下来吃饭的奶奶,屋子里也没其他人了,那中药应该也是熬给她喝的。   “小九的同学吧,小九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呢。”   我放下椅子,想去推奶奶出门,但是她很快识出了我的意图,然后赶我往外,她说没事的,你去帮搬椅子吧,我这不需要帮忙的,说完自己还按了一下轮椅上的按钮。   这轮椅看起来还是蛮高级的,其实我不是很会和老年人相处,我自己的爷爷奶奶就和我妈不怎么对付,所以我们从小就不怎么来往,也就重要节日去拜访一下,但是陈九的奶奶看起来格外的慈祥总之就是让人很愿意和她呆一块说说话,也许就是她开口留我吃了顿饭。   “顾宗,你快点儿呐。”   老萧在外面催促,我说那奶奶我先去帮忙啦,一手一张椅子就往外走,陈九饭应该做好了,倚着厨房门看着大厅的方向,我赶紧把角落里的桌子搬到中间,架到刚才煎药的地方,又去厨房帮陈九端菜,一荤两素加一大锅腊肉饭。   陈九没多做,但是倒也够我们吃,毕竟人本来就没打算会突然多两个人在家里吃晚饭的。   陈九的奶奶也推着轮椅出来了,陈九又进屋拿了件毛毯披在奶奶的腿上,老萧可能也没想到陈九奶奶也在,还坐着轮椅,立马站起来叫人。   奶奶挥挥手,诶,快坐下,你这脑袋猛的一站会头晕的,坐下吧,准备吃饭了。   奶奶对老萧头上的蝴蝶结甚至都没表现出惊讶。   陈九的淡定可能也有一部分是遗传。   不过这顿腊肉饭吃的是真香。 第八章   这顿饭吃的颇为开心,这年头有多少人吃过心上人给做的饭。   但是吃完了我就不怎么开心了,因为我得和老萧回家了。   奶奶非常客气地叫陈九送送我们,出了拐角,到了奶奶视线范围外,陈九就靠在墙边不再走了。   怎么个意思,我们的情分只配送这么点距离吗?哦,我想起来了,我们之间的情分原本我连这道门都进不来,还得多亏了黄毛的一板砖。   “行,那什么,我就和我朋友先走了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和我朋友随叫随到。”   陈九挑着下巴看了看老萧头顶的蝴蝶结,那眼神有点不屑,好像在说,就你们??   我惊讶地发现,陈九也不是永远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他也可以有很丰富的表情,带着我们这个年纪的男生该有的自负和傲慢。   但我没指望陈九嘴里还能给出什么回应,转身就准备和老萧走了,还是得去医院看看这脑袋。   万一真出什么事了,这可是萧家的独苗。   然后我听见背后传来陈九的声音,“谢谢。”   我回头再看他的时候,只剩下陈九的背影了。   我因为这声谢谢而心情舒畅了很久,后来我跟老萧坐车去了医院。   医生说老萧的头没什么大毛病,这处理手法还挺专业。   “顾宗,你觉没觉得陈九……”   “害,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觉得你对这人的了解可能还不够。”   老萧没把话说透,但是我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是啊,随便什么人走在那条弄堂里,都能被黄毛那种不良少年误认为是来找陈九寻仇的同伙,陈九打架的时候为什么下手这么狠,他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上班,关于这个人,我好像越来越看不透。   可我就是知道他很好,他做饭很好吃,人也长的帅,成绩好,画画也很棒,还很会照顾家里的老人。   陈九他是个很好的高中生。   这周陈九没去‘金碧辉煌’打工,我也可以安心地呆在家里,期待周一的到来。   周一的时候,学校突然广播通知,说这周取消高一年级的课间操,因为学校操场在铺草坪,高二高三照旧,高二改到教学楼空地,高三去足球场。   合着就是挪不出一块地方给高一呗,我能理解学校的用意,毕竟高二寒假过后‘小高考’就来了,高三一直就是学校重点关注保护的对象,他们都需要从教室里走出来劳逸结合、强身健体。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这就意味着数学老师会拖堂,把原本45分钟一节的课,拖成一个多小时,有这个时间我干点什么不好。   但是我错怪他了,数学老师拿着三角尺,又捋了捋他稀少的发量冲着讲台下说‘下课’的时候,我甚至有被感动到。   广播说高二课间操改成在教学楼下的空地,那我不用下楼都可以站在楼上看陈九做操了。   于是我很做作地假装出去倒水,拿着水杯站在高一高二教学楼之间的过道上。   以前总听女孩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是发光的,你可以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   我一直觉得这是种很夸张的修辞手法。   但是那天我站在过道里往楼下看的时候,只一眼,我就从人群中找到了陈九。   他穿了一件黑白的开衫毛线外套,后来黑白灰也一度成为我买衣服的标准,好像这样会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喜欢并不卑微,当你产生这种情绪的时候,你的心绪也跟着变化,开心也好,痛苦也罢,这种情绪都是由你喜欢的人所带来的,你无怨无悔。   就好像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对你倾注了感情,回报到我身上就是以前从没有体会过的复杂心绪,它把我们强行联系在一起。   这周开始我没再去画室找陈九一起吃饭了,因为他们的‘小高考’就快到了,高二年级不管文理科还是艺术生都开始在这上面花功夫。   历史老师来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喉咙都是哑的,跟我们说要好好学习,不要到了高二临时抱佛脚,像高二学生那样各个早读课捧着书读到喉咙沙哑,医务室的金嗓子喉宝都不够开。   陈九是艺术生,应该除了语数英其他几门都在小高考范围之内,这岂不是压力更大了,我特地去药房买了一堆西瓜霜含片还有胖大海。   第二天老汪依旧把我送到了陈九家附近的站台,我到的时候陈九已经在等车了,他甚至看到马路对面的我从老汪的车上下来,我把手里装着含片和胖大海的袋子交给他,他两手插兜,很明显的拒绝姿态。   嘿,小样,我还治不了你了。   我趁机就去抓他放在衣兜里的手,他的手掌心居然很热,我以为和他的人一样冷冰冰,我抓住了就不想放,我把含片塞进去,“买都买了,你不吃,我还能给谁啊,我听说你们每天读书读的喉咙都说不出话,你就别逞强,收下吧。”   站台上还有别人在,大概他也不想和我多纠缠,所以就没拒绝,但是他说,“不是所有人背书都喜欢大声朗读。”   然后车来了,他面无表情地双手插兜往车上走。   卧槽,陈九今天和我说话了诶,还是很长的一句,他的声音可真好听。   我中午去食堂打饭的时候看到了他,正好他在面的窗口排队,因为学校食堂的面很难吃,所以队伍不怎么长,我和老萧本来排在打小菜的窗口,我火速地转移了阵地。   老萧已经看透了我见色忘友的本性。   我站到了队伍的最后,和陈九中间还隔了两三个人。   陈九打完面之后才看到了我,他没略过我直接走,而是把饭卡给了我。   这怎么个意思,要请我吃饭吗?   我当然不要他请客,但我又挺想看看他校园卡上的照片,看看高一的陈九长什么样,所以我接过了那张卡。   高一的陈九和现在变化不大,白色的T恤,看上去阳光干净,散发着少年感。   是我喜欢的少年。 第九章 (上)   陈九看我接过饭卡就先去找了个空位坐下吃饭了,轮到我打饭的时候,我看陈九并没有注意我,于是我立马换上了自己的饭卡。   一顿饭是不要多少钱,我明白他是想和我算清早上的账,可我还就偏不如你的愿。   我端着打好的大排面坐到了陈九的对面,“最近学习怎么样,听说你们模拟考了?”   他没有回我的话,只是很安静的吃面。   我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也三下五除二扒拉了两口,该说不说的就是这个面真的巨难吃,除了大排有点味道,整个面清汤寡水。   陈九的味觉真的没毛病吧,这么难吃的东西他是怎么面不改色吃下去的。   我要赶在他没吃完之前就抬起头做出一副‘就等你吃完’的架势,这样还能有一起回教学楼的机会,然后我们就同时抬头了。   我咽下喉咙里的那口面,“你也吃完了?回教室吧。”   也不是第一次和陈九一起吃饭了,除了在他家吃他亲手做的那顿饭,其他时候我碗里都剩的挺多,我本来吃饭就挺挑的,偏偏陈九还什么难吃吃什么。   我们出了食堂往教学楼走,快到高一高二分岔口的时候,我还想跟着,陈九却停了下来,他看着我,然后伸出了手。   我的心跳得很快,感觉脸上都快烧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要……牵手?太突然了,这怎么好意思啊。   陈九的手还伸在那里,我犹犹豫豫提起左手想要伸过去,就在快要触碰到陈九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饭卡。”   日哦,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他的饭卡在我身边,我手忙脚乱的去衣服兜里掏,然后塞回了他手里。   他接回卡就头也不回的往教室的方向走了。   我尴尬的站在原地,目送着陈九逐渐消失的背影。   “啧啧啧,顾宗,可以啊,这发展够快的啊,人请你吃饭了?”老萧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一边说一边还拿着个鸡腿在啃,“确实。”   他又啧了一声。   “嗯?”   “虽然本人是钢铁直男,但是我说实话,陈九确实长得挺好看的。”   一个猴子已经让我头疼了,老萧的这句话还真的激发了我内心的警惕性。   “靠,顾宗,你什么眼神,我就这么夸一句,你想哪去了。   你还不信我吗?我能跟你抢人吗?我是直男,你在想什么,你喜欢陈九把你脑袋也给喜欢坏了吧?”   老萧骂骂咧咧地走了,颇有种恨铁不成钢地感觉。 第九章 (下)   就这么慢慢悠悠的周末又快到了,我现在很害怕周末。   怕猴子回来,怕陈九去上班,怕自己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周五中午是学校各年级统一的大扫除时间,学校广播站在放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教室里桌椅板凳都摞到一起,我把我的任务完成了就穿过教学楼之间的过道来到了高二。   一路从文科班晃到了艺术班,没看见陈九。   他们班班长撸着袖子干劲十足地在擦窗玻璃,我上去打招呼,“他人呢?”   班长迅速领会我的意思,“呃,他是拖楼梯的,你得下去找找。”   “可以啊,你在这儿擦玻璃,脏活累活都留给你同学干啊,啧。”   我又急着往楼下走,走到三楼的时候就看到了拿着拖把在拖楼梯的陈九,我发誓我不知道我的鞋底从哪里沾了这么些泥,总之我踩过之处,留下了一串泥脚印。   陈九抬起头皱着眉看我。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陈九看来的人是我,也收敛了一点戾气,可能原本还以为是哪个恶作剧的同学来故意找茬的。   他正好在拖最后一个台阶,我几步下去走到他身边,我说,“今天周五了嘿。”   “上班。”   他说完又拿着拖把去了三楼的拖把池。   你看,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就如此的心有灵犀。   我不说他都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掐指一算,这地上弯弯曲曲的拖把印,就是月老给我们签的那根红绳。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   “顾宗,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两个人很像二逼?”   “此话怎讲?”   “你说你来接陈九下班,请问抓我来干什么,我是你追夫路上的垫脚石吗?”   陈九放学之后就来上班了,我回家后换了身衣服,拉着老萧一起,叫司机送我们去‘金碧辉煌’。   “呃,我这不是一个人有点无聊嘛,以后绝不拉你了。”   “还以后?走火入魔了,你这还真是…”   我看了眼手机,已经10点多了,陈九还没有下班。   我想到了我的线人‘小白’。   我给他发信息,“小白,阿九今天几点下班?”   我以为对方多数会忘记我是谁,但是那头回复还挺快,“放心吧,九哥一会儿就下班了,不上夜班。”   我紧紧攥着口袋里的醒酒糖,等陈九从门口走出来。   老萧这会儿已经昏昏欲睡了。   我看正好有辆出租停在不远处,“诶,要不你先回家吧?”   “嗯?他出来了?”   “还没,不过差不多了,你可以先回家了。”   “行,我在还耽误你们,总觉得像个灯泡似的,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我把老萧送到了出租车上,才又转身回去等着。   陈九出来的时候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今天的状态倒还不错,看起来人很清醒。   他往我这个方向走的时候,我跳了出来,“嗨!”   陈九看清是我以后,先是脚步一顿,然后问“你来干什么?”   “等你下班呗。”   “不早了,你快点回家吧。”   陈九今天难得的好脾气,但我也没想着蹬鼻子上脸。   “你怎么回啊?”   陈九看向不远处的一辆电动车。   这么冷的天,骑电动车回家也怪冷的。   但是……   “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厚着脸皮问。   “???”   不回答就是同意了,我坐上了那辆小电驴后座,又拍拍前面的座椅,“走吧。”   只要我够主动,我们就会有故事。   我坐在陈九电动车后座的时候,夜晚的寒风吹过我的脸庞,我轻轻地贴着陈九被风吹到有点鼓起的衣服,闻到了上面很淡很淡地皂角粉清香。   你看,即使是在声色场所呆了一晚上,也没能掩盖住陈九身上那股仿佛天生的干净味道。   “陈九,我给你带糖了,很甜的。”   我剥了一颗醒酒糖,是我特地挑的一款上面画着笑脸的芒果味醒酒软糖。   在寒风中,我哆哆嗦嗦地把糖递到他嘴边,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和神态,但是我感觉到手里空了。   我把手伸回来也剥了一颗放在自己的嘴里。   好像在寒风中,我们接了一个芒果味的吻,哪怕是隔着远远的距离。 第十章 (上)   我和陈九家是往一个方向,快到家附近的时候我说了一声。   陈九停在了我家附近的那个公交站台。   “路上注意安全啊。”   我其实还想说一句‘到家记得给我发短信’,但是老萧说了不要用对待女孩子的那套对待男生,要先处成朋友。   于是我愣是把到嘴边的话又憋回去了。   我下车的时候看到陈九连手套都没戴,没有任何挡风措施,这么冷的天,他的脸被冻得煞白,可是背影却依旧挺直。   我把外套脱下来放到他的车把上,“披上挡风。”   然后假装潇洒的转身大步就走。   其实转过身的时候,我牙齿冻得都快磕到一起。   我走了几步路又回头,陈九已经骑着车走了,街边昏黄的路灯下我看不清他远去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给他的外套披上,想到他可能穿着我的衣服我心里居然亢奋地有点燥热。   到家的时候我妈还没睡觉,她看见我只穿了件毛衣进家门有些吃惊。   “妈,我先上楼洗洗睡了,你也早点睡,女孩子早睡对皮肤好。”   “我等你爸呢,你上去睡吧。”   ……   我回房间以后给陈九发短信,这好像是我有他联系方式以后第一次主动联系他。   “到家了吗?”   我发完以后就心情忐忑地躺在床上等回复。   等了很久,久到我盯着看天花板的吊灯都快睡着了才听到手机‘叮’的一声,我立马清醒地拿过手机。   “到了。”   “早点休息啊。”   他没再回复我了,但是我已经挺心满意足的了,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我打算明天起早去批发市场买个电动车防风罩给陈九的小电驴安排上。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才8点钟,但是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打了个车直奔批发市场买了个黑色的加绒加厚的电动车挡风罩。   又打车来到了陈九家的那个巷子里,在路上的时候给他发了条短信,大意就是说我要来拿我昨天给他的外套。   这当然只是一个借口,我巴不得我的衣服可以一直留在他那里,那我就一直有理由来找他了。   再次踏上了这条小巷,心底关于陈九的那些疑问也就再次冒出来了,走到陈九家的时候我闻到了冬瓜排骨汤的香味。   院子的门是打开的。   我在院子的角落里看到了陈九的电动车,正在一旁充电。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先把挡风罩强行给装上了。   我回过头的时候,陈九正倚着厨房门看我,手里还拿着锅铲,穿了件黑色毛衣,还系了条围裙。   真要命,不是我色令智昏,可陈九本来就长得很好看了,这么随性的动作加上又做得一手好饭,让他整个人魅力值倍增,在我面前闪闪发光。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给你发过短信了。”   陈九眼神示意我看院子里系着的那根晾衣绳,上面正挂着我昨天脱给他的羽绒外套,还有一条毛毯。   “谢谢啊,呐,作为你替我晒衣服的回报,我帮你电瓶车装了个挡风神器。”   正说着呢,我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吃早饭,这会馋虫都被这锅汤给勾出来了,这次可真是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了。   但是奶奶要是再出声留我,我肯定还是会留下来的。   我又轻咳了一声,奶奶这会儿怎么还没发现我呢?   陈九又进了厨房,我也跟着走过去,一个锅里炖着冬瓜排骨汤,一个锅里就是最简单的番茄炒蛋,一旁的米饭也已经蒸好了。   掀开锅盖的时候,米上还摆了个碗,里面是一碗撒着葱花的炖蛋。   陈九又从洗手池旁边拿了个干净的保温饭盒开始往里面装饭和菜。   陈九这是要去给谁送饭吗?我跟着紧张了起来,那点小心思也立马收敛,我先退出了狭小的厨房不站在那里碍事。   等他把保温饭盒装好以后,出门看见我还站在外面,像是有些吃惊我居然还没走。   “你现在是要去哪里啊,我…送你去吧?”   “不用。”   陈九走了几步路又像是想起什么,“饿了就在这里吃,走的时候把院门关上。”   “这怎么行呢。”   这个提议真的很让人心动,但是秀色可餐的人都走了,这菜一个人吃还有什么劲。   “当利息了。”   我站在原地反应了会儿,靠,还记得借钱这茬呢,总提它干什么,生分! 第十章 (下)   我不可能真的一个人留下来,即使陈九不介意,我一个外人也不合适。   我和陈九一起出了院子,看着他给院子落了锁。   “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看到陈九往车把上挂了个医院照的x光片的袋子。   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这显然是要去医院送饭,当然他也没有回答我。   医院毕竟还是太私人的地方,藏着许多家庭的秘密,现在我连陈九的朋友都还算不上,也实在是没什么立场陪他去医院。   是奶奶住院了吗?   上次来的时候奶奶身体状况看起来好像还算良好,即使腿脚不便坐着轮椅但感觉气色也还不错。   陈九的奶奶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大概是我自己从小就没有被父母两边的长辈疼爱过,所以尽管只有一面之缘,我还是能记得陈九奶奶的亲切和善。   “今天上班吗?我晚上去接你。”   “不用。”   他顿了顿,重新提了下车把上的袋子,“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的。”   我们的关系从他开始问我借钱后就有了些微的改善,但只是我单方面的变得更大胆了。   我把陈九不想和我多烦的态度曲解成了我们之间关系的扭转,但我怎么忘记了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他的一句话依旧可以把我们拉回到陌生人的位置。   从一开始,我们的关系我就不占有主动权。   只要陈九想拒绝,关系总能一退再退。   但他妈的,敢情陈九是以为我为了那点钱才三番五次找他的吗?怎么总是在我觉得我们距离稍微可以被拉得近一点的时候,这人就会适时提醒我,我们不过是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   就好像我仗着是个债主一再地挑战他的底线,和我做朋友就这么难吗?   “陈九,你知道我喜欢你。”   “我说过,我们不会是朋友。”   陈九无视了我的愤怒,迈着长腿跨上车就驶出了巷子。   我一大早的好心情因为陈九这直白的态度也降至了零点,我沿着小巷往外走,我还记得在这里我们一起和黄毛那群人打架,老萧还被爆过头,不过话又说回来那群混混到底是什么人?   陈九为什么打架要下死手。   那个绯闻女友又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搞到最后这些问题还是一个都解不开。   我打电话给老萧,“你头还疼不疼?”   “稀奇啊,你怎么不等大年三十再问我,这都过去多久了。”   “走,哥哥今天带你去医院复查。”   “又抽个什么风,你人在哪呢?”   “你被爆头的地方。”   “……”   ******   “所以,现在就是人家拒绝你了呗。”   “两条路,要么现在就放弃,天涯何处无芳草;要么就继续,时间长着呢,谁还耗不过谁了。”   老萧挂了我的电话就来找我了,我们约在陈九家附近的咖啡店里碰头。   我盯着窗玻璃上提前贴上的圣诞节装饰出神。   原来圣诞节就快到了啊,我伸手想要去摸窗玻璃上贴着的雪花装饰。   “你选哪个啊?”   “顾宗!”   “我还年轻。”   我说着转过头看老萧。   “嗯?所以?”老萧喝了口杯子里劣质的咖啡,又嫌弃地皱了皱眉。   “我不会放弃。” 第十一章   那天下午和老萧逛了商场,我给陈九买了条蓝灰色格纹山羊绒围巾。   付钱的时候下意识掏外套口袋,摸到了上次我给陈九买的醒酒糖。   陈九一定不会收我的礼物,但是圣诞节快到了,同学之间互相送礼物再正常不过。   找个名义送出去就行。   “小顾,你要是今年圣诞送我的礼物比这条围巾便宜,我可真的是!”老萧在一旁叫嚣着。   我买完之后又在商场随便挑了份小礼物,然后给小白发短信,说要送他一份圣诞礼物。   他显得很高兴,叫我到了之后给他发短信。   “哇,弟弟,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客人之外的人送的礼物,谢谢啊。”   “呃,那个…”   “没事,你直说,拿人的手短,我能帮你的肯定帮。”   “以后要是有人为难阿九,你要给我通风报信。   还有--”我从袋子里掏出了买的醒酒糖,“你记得把这个塞给他,喝酒前后吃都行,别说我给的,你再给我个地址,我回头多给你寄点。”   我拿出手机记下他的住址,抬头的时候发现小白有些出神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拿手机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又盯着我手里的袋子。   “这是送给九哥的吧,高中生就送好几千块钱的礼物啦,诶,真好,我要是还在读书就好了。”   “谁拦着你汲取知识了。”   我戏谑的逗他。   “你们这些人是不会理解我们的,不过九哥和我们确实不一样,但是你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我收了礼肯定会帮你,但我长你几岁,哥哥劝你几句,玩玩可以,千万别当真。”   怎么这么正经啊,我喜欢陈九,我想对他好,我想送他礼物,这件事不是很顺理成章吗?   小白看我不是很理解他的话,像是有些无奈,“诶,年轻时候的感情真纯粹啊,我先上去啦,谢谢弟弟~”   ‘年轻’?小白也没比我大多少吧,撑死了也就二十出头,怎么送个礼物也能有这么多感悟。   就此小白正式的当起了我的间谍,作为回报,我经常会寄些小礼物给他,不过那时候的淘宝还没普及,我寄的东西有部分是别人送家里来的,也有些是我逛街的时候随手买的。   有小白在确实省去了我很多的担心与不便,我问他猴子最近有没有来过,他来了一定要告诉我,还顺势给他发了张猴子的照片。   但许是期末在即,猴子一直没回来过。   这周末是圣诞节,高二高三都不放假了,高二准备年后的‘小高考’,高三则是惯例不放假。   我妈问过我一次要不要找补课老师提高提高成绩,我的成绩在普通班里一直是中下游,但是我那时候还没有想过和高考有关的事情,所以毫无意外的拒绝了。   我妈倒是也没再逼迫我。   这周末我准备去学校找陈九,礼物一定要在圣诞节当天送才有意义。   大早上的我还从院子召唤了老萧,和他彼此交换了礼物。   不愧是发小,我们送给对方的都是那年最新发售的一款品牌运动鞋。   “你在我家装监控了吧?”老萧拿着鞋冲我直乐,一起长大的确实有默契。   “不过--”他又像是怕被人听见,压低声音和我说,“比那围巾便宜,重色轻友啊。”   “瞎比什么呢,圣诞节自己在家过吧,我今天去学校。”   “啧啧啧,你怎么追人不学点人家好的,我可一直听说他是学霸,你不好好学习,以后甭说一个大学,一个城市都费劲。”   “你想的也太远了,我走了。”   大学,这眼下高一还没结束呢,说什么大学,我完全没在意老萧的话,坐车去了学校。   我到的时候学校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天色已黑但校门口的小吃摊都灯火通明的,摊前已经站着三三两两的学生了,家家商铺都支了个摊位摆在门口卖平安果,圣诞帽和一些小饰品。   有些还摆放着精美包装的红色玫瑰。   我下午给陈九发短信说今天是圣诞节想来学校找他吃个饭,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很快回复我说‘好’。   但是我惊喜过后是忐忑,没道理他会答应我,但是没理由他答应了我却不来了,我在门口等他出来,左等右等等到了他和绯闻女友一起走出校门,我心里的那些幻想全部幻化成了泡沫。   然后那个女生和陈九说了什么,陈九微侧着头听,后又点点头。   女生转身去了一家砂锅店,陈九则是继续往前走,然后看到了我。   “一起吃个晚饭吧。”   我主动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也不去提那个女生。   街上四处洋溢着圣诞节的热闹氛围,很多学生凑在一起嬉笑玩闹互送礼物。   我准备一会儿吃饭的时候顺势把礼物送给陈九。   我带陈九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今天其实也是我的生日,但家里从不给我过,我爸妈也只会在那之前给我转一笔钱当作是生日礼物,但我每到这天都会自己偷偷吃一碗面,算是一个仪式感。   庆祝我又长一岁,离成年又进一步。   但这个生日可以让陈九陪着我吃一碗长寿面确实意义非凡。   陈九今天一如既往的沉默,吃饭到一半的时候我想着开口说礼物的事情。   “我--”   “我--”   我们同时开口。   “你先说吧。”   我说。   陈九从衣服袋子里掏出了一个信封,看上去有点厚度,我第一反应是圣诞贺卡,但是很快就想起来他这么爽快地答应我邀约的原因只能是一种,还钱。   果不其然,陈九把信封推到我这边,然后说“谢谢。”   我把礼物袋也拿上桌,“圣诞节快乐!送你的礼物。”   意思很显然,如果他不收这个礼物,我是不会要他的钱的。   他看了眼包装袋又看了看我。   然后站起来去柜台结账,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在柜台那里好像站了有几分钟,他再次走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苹果,放在我桌上,又说一声“谢谢”,然后推开门就走。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的交集就这么彻底结束了,我的心跳得很慌乱。   我拿起桌上的东西就追了出去,我不知道我追上了又能怎么样,但是我不做点什么是不是真的以后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第十二章   我追出去以后看到路过的女生手里拿着平安果,我又回了面馆,把陈九放在桌上的平安果揣进兜里。   再次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陈九的身影了,我一直跑到校门口的那家砂锅店,看到绯闻女友正好吃完走出来,走到附近的摊位像是要挑平安果礼盒。   但是我依然没看到陈九。   我火速在旁边的摊位也挑了一个红色的平安果礼盒,摊主说这种款式的里面装的是红蛇果,要比普通的贵十块,我想了想叫摊主把剩下的这些都给我用包装盒装起来,我都要。   我粗略数了数大概还剩十几个。   我不知道陈九现在在哪里,但是他总要回教室上晚自习,我直接去他们班不就行了。   我提着一袋子的平安果进校门,保安问,“哪个班的,为什么不穿校服?”   “艺术班的。”   “艺术班的?生面孔啊,你给我站住。”   我左右手各一个袋子撒腿就跑,气喘吁吁地跑到陈九他们教室门口的时候,教室里面没什么人,但是巧了班长还在。   “哈喽~”我热情地和班长打招呼。   “是你啊。”   “陈九坐哪呢?”   班长坐在原位没动,“你弯腰看下课桌抽屉,哪个桌肚里的苹果最多,哪个就是他的座位。”   操!我还真一眼就找出来了,最后一排正中间的那张桌子的桌肚里全摆着苹果,桌面也收拾的很整洁,应该就是陈九的座位了。   我翻了翻课桌上的书,没有写名字,但是做笔记的地方有着干净漂亮的字迹。   字如其人,这话在陈九身上充分地体现了出来。   “对咯,就是那张。”   班长说着啃了口苹果。   我把桌肚里的苹果礼盒全都拿了出来,数了数大概有八九个,把里面的苹果全都换成了我买的红蛇果,然后把别人送的苹果全都拿出来放在了我带来的袋子里。   很好,陈九,你不管吃哪个,都是我送的。   然后我又把围巾从袋子里拿出来塞进他的书包里。   做完这一切我就准备深藏功与名的离开,顺手把那一袋苹果送给了他们班班长。   “诶?对了,陈九身边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你说他女朋友?”   靠,这班长真欠打,怪不得圣诞节一个人在教室里啃苹果。   “普通朋友。”   我纠正到。   “叫陆沅,人是校花你都不知道啊。”   这个名字听着好耳熟啊,我想起来了,这姑娘是我们学校数一数二的美女,班上男上课间的时候讨论过她。   目前看来陈九应该不喜欢这个姑娘啊,但是至少不反感,接受这姑娘的可能性比接受我的可能性大多了。   而且看她也蛮主动的,还送平安果呢!还一起出校门呢!   越想越酸。   那又怎样,我送了一桌肚的苹果,我被选中的几率比她大。   我走出校门的时候还在后悔,应该再等等的,等陆沅送完之后一并换掉我再走比较好。   可是她应该是当面就送了吧。   我下意识地双手插兜,摸到了陈九给我的苹果。   这真是今年圣诞节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回家之后我拆开了信封,这钱其实摸在手里厚度不太对。   我数了一下果真多出了500块钱。   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陈九这人可真是,明明自己很缺钱,学习这么辛苦又要兼职又要照顾家里,所以为什么要选择去学艺术呢?   又费钱又费神的。   第二天周一我照旧去了陈九家附近的站台,但是我居然没有看到他,我在那个站台等了很久,等到经过了两辆校车的时候都没有等来陈九。   难道是为了躲我坐了早一班的公交车吗?   我到教室的时候班主任找我谈话,无非就是老掉牙的那套,别以为才高一就可以不好好学习,高一最关键,打好基础很重要。   我依旧是左耳进右耳出。   “欸,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老萧拖着凳子坐在我旁边,手里还拿了个苹果在啃。   我把书包塞进桌肚里,感觉桌子里书都塞满了挤不下,我伸手掏了掏桌肚,从一堆书里摸出了两个苹果,包得还挺精致,比学校门口卖的质量好多了,包装还是星空色。   “这不会是你送的吧?”   “你想得美,哪个小姑娘送的呗,你又不是 第一回 收到。”   还真是,以前初中其实也能收到这些,但是现在好像过了那种需要靠此来证明魅力的时候了。   我把苹果丢给了老萧,“赏你了。”   我又摸到一个袋子,拿出来一看,是我昨天塞陈九书包里的那条围巾。   陈九怎么知道我在哪个班?   中午我在食堂吃饭也没看见陈九,这人就是在刻意避开我,还了钱附带利息就算是一笔勾销了,我们真的又像是退回了原点。   我心情差到下午体育课打球的时候和别的班的一个男生因为一点小摩擦打了起来。   操!   和老萧拿着球经过教学楼公告栏的时候我看到了月考的排名榜。   什么时候贴上的?我从中段找起,在500多名的地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怪不得陈九知道我是哪个班的了,原来是成绩单贴出来了。   高二已经不再组织月考了,一直到过年他们的重心都集中在‘小高考’的几门学科上。   一方面我是想冷却冷却,持续的热情我怕招惹陈九反感,另一方面因为这个考试真的太重要了,如果无法通过将连高考的资格都没有,我不能影响陈九。   一直到过年,我都没再主动找过陈九。   周末的时候我还是会和小白保持联系,一月份那几周小白和我说陈九请了假没怎么去兼职了。   我想应该是在专心准备期末模拟考,我就也收了点心放在学习上。   一转眼期末考试就到了,一场试考完感觉浑身轻松。   寒假终于到了,但是我也已经有快一个多月没有见到陈九了,我后来其实还是会去那个站台坐公交车,直到有一次我提前了一个小时坐在老汪车里等的时候,看到陈九骑着电动车从巷子里出来,原来为了避开我,他已经不坐公交车了。   我想我的出现到底给这个人带来了什么?是麻烦,是陈九大冬天有公交车不能坐还要顶着寒风骑电动车去上学,是为了避嫌借5000还5500。   他的钱是哪来的我不是比谁都清楚吗?我要是对他没那点心思,就单纯是朋友,这多出的500块钱他完全可以用来生活或是学习。   放假之后我父母带我去了国外度假,大年三十那天我给陈九发短信,编辑了长长的一条,中心意思就是祝他新年快乐,下学期‘小高考’顺利。   想给老萧发短信的时候正好也收到了他发来的“小顾,新年快乐!祝你心想事成!早日追到男神!”   回复完信息后,我又翻号码看到了猴子的联系方式,我的手停留在那个号码上,很久不联系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我想了想还是像假装群发消息那样,发了条没有指向性的‘新年快乐’。   我们从小到大的兄弟情谊,原来真的这么脆弱,到了发条祝福短信都要磨磨叽叽的程度。   发完消息的我正站在佛罗伦萨当地的一家美术馆里看《维纳斯的诞生》,但我实在是没什么艺术细胞,只是觉得多逛逛美术馆是不是可以更加接近陈九的内心。   不知道陈九看到这幅画布蛋彩画会有什么感受。   他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和奶奶在家里看着春晚吃年夜饭呢。   一切又好像退回了原点。 第十三章 (上)   等我回国的时候也快开学了,去老萧家通宵把试卷给抄了,抄得我头晕眼花的时候收到了小白发来的短信。   “猴子来了。”   我整个人拉响10级预警,这逼玩意儿春节不回我短信,倒是还惦记着回来找陈九,操!   我起身拿过椅子上的外套就想出门。   “诶?大半夜的你去哪呢?”   “金碧辉煌。”   “什么?”   小县城的深夜,大街上空旷寂静,这个点出了小区门以后一时间居然找不到出租车,我被小白发来的短信气昏了头脑,当下居然想就这么走到‘金碧辉煌’。   “顾宗,你疯了,大半夜的你怎么了?”老萧骑了个电动车从小区里追出来了,“哎,我送你过去!”   我坐上了老萧的电动车,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多钟,陈九在‘金碧辉煌’陪猴子喝酒。   我没法想象这个画面,因为光是这句话就烧光了我所有的理智。   “你能骑快点吗?”   “顾宗,你知道这是电动车吗?这不是火箭ok?为了你我可是把吴姨的电动车都偷偷骑出来了,明天她早起买菜发现没电,我就得去你家蹭饭了。”   “你蹭得还少了?”   我们一路互怼着来到了金碧辉煌,刚过完年,手头都富裕得很,但这次我直接找经理报我爸的名字定了最贵的包厢。   我这次没再拐弯抹角,坐在那里直接问经理,“阿九呢。”   经理显然是陷入了为难,他不认识我但是不可能在这小县城没听过我爸的名字。   “顾宗,你理智点,你把陈九叫来想干什么?”老萧试图唤醒我的理智。   是啊,我永远不可能去为难陈九。   猴子应该和我在一层,我记得我们上次约见面的那个包厢,就直接往外走了,到的时候小白正站在门外,他没说话只冲我摇了摇头。   这是已经喝完了?   我正要推开门的时候,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猴子正好出来看到了门口的我,他先是惊讶然后又用很冷的语气说,“哟,顾宗啊,真不巧,我得走了。”   说完他身边的小弟从衣服里拿了叠钱给一旁的服务生,“今儿张少玩得尽兴,这是小费。”   然后猴子就准备走了,经过的时候我听见他说,“今天的酒挺香。”   他着重地咬‘jiǔ’那个音,是‘九’还是‘酒’?   好像深怕我不会联想刚才在这间包厢发生的一切。   操他妈的,我是不是说过不要动陈九,我想一拳挥过去的时候,猴子躲过去了,他身边的小弟也上前挡住,老萧正好追上来了,从背后拖住我叫我冷静,别疯,先去找陈九。   老萧的处境其实很尴尬,他和猴子之间并没有矛盾,但是毕竟猴子去外地学习,离我们的生活算是越来越远,再加上因为家庭原因,我和老萧的关系怎么也比他和猴子更近些。   “阿九现在在哪呢?”   “别担心,今天没喝多少,张少要回外地了,今晚多找了几个人玩得疯了些。”   小白看猴子走了才敢说话。   “他现在在哪?”我刚回国还没倒时差这么一通折腾,现在睁着眼睛都觉着痛。   我只是想看一眼陈九,确定他好好的我就能回家睡一觉了。   “应该是去换衣间了,该下班了。”   小白给我指了个方向,我顺着那条路走过去,到那里的时候陈九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背了个包正要走。   他看到我走过来,发梢还挂着水珠,眼神略过我,盯着不远处的墙上贴着的一幅画,就这么和我擦肩而过。   我看着陈九远去的背影,干净修长,周围一切好像皆被洗净。   在过道明亮灯光的照耀下,陈九的头发顶上好像都映着一圈儿耀眼的亮光。   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拥抱他。 第十三章 (下)   那是我们开学前的唯一一次见面。   寒假过后,气温也逐渐升高,我去买了部电动车,准备骑车上下学。   我事先打听过,高中部学生的停车场只有地下室那一个,倒不是想着偶遇,好像更多的是这样就能更靠近一个人。   喜欢一个人,也理所应当地去更接近他。   虽然我们从来没能在去学校的那条路上偶遇过,但我偶尔会在经过陈九家附近的那个站台时停下张望,尽管一无所获。   我偶尔也会盯着那个巷子,想象着孤独清冷的陈九背着画板骑着电动车从那里面出来,我们正好遇上。   就这样三月份的小高考很快到来,高一的文理分班也提上了日程。   老萧问我选文选理,我是真没所谓,反正我的功课差得都很均衡,选什么都一样,要不然我选艺术好了。   老萧知道我真的在考虑以后要选艺术的时候,不出意料地炸毛了,“昏头了你?这可是决定将来大半辈子的事情,你别拿这个开玩笑。”   “那你对未来有规划吗?要做什么?”我真的对未来没有想法,近一点的就是追到陈九,远一点的我都没想过考大学的事。   “太细致的没有,但是大方向肯定选理。”   老萧看我并没有苦海回头的意思,又试图拉我上岸,“咱别的不说,我从小就认识你,你可真没艺术方面的天赋,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眼不见心不烦。   你天天在人眼前晃悠,还没点艺术方面的真才实学,人到时候不光看不上你,还会烦你。”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陈九不是肤浅的人,人挺有想法的,要么你是真心想学艺术了,真的别一时冲动。”   萧文熙的那段话是起了作用的,最后我选择了理科的物理地理,又俗称学校第二个‘艺术班’。   一般学校成绩不好又不愿意学艺术的,最后就都落在了这个班里。   我妈无所谓我选文选理,只要是我做出的选择,她和我爸从不会多加干涉。   我还是会在周五中午大扫除的时间去高二艺术班,但是我会提前半小时去,帮陈九把他负责打扫区域的地面先扫干净,然后再拖一遍。   也偶尔去画室外面看他画画,他画画的时候神情很是专注,修长的手指握着铅笔的后端,手腕灵活弯曲,我想象讲台上放置的不是花瓶而是我。   那段时间我和小白的联系也一直没断过。   送不出去的醒酒糖和节日的礼物都寄给了小白,小白和我说,醒酒糖已经成了‘金碧辉煌’最常见的小糖果。   一开始他给陈九的时候陈九还会要,后来就拒绝了。   所以他干脆倒进了前台的果盘里,来来往往的服务生会因为好奇外包装而剥一两颗放进嘴里。   有时候客人路过的时候也会拿着吃,觉得口味不错甚至还会问在哪里买的。   但哪怕有一两颗进了他的嘴里我都没白买,我们的交集慢慢变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无数次注视着他冷清孤寂的背影,奔波在画室,夜总会和医院。   肩负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和重量。   也是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我远远地目送他在‘金碧辉煌’的夜色里一次次远去的背影。   好像我的魂都被这个人勾走了。   我会在每个节日给他发祝福短信,也依旧习惯在每个节日给他准备好礼物。   一次次的塞进陈九抽屉里,又一次次的在隔天坐到位置上的时候摸到原本应该放在陈九抽屉里的礼物。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些,我买礼物已经从‘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他’变成了‘我觉得这是艺术生必备’,围巾什么的确实没那么必要。   所以我在陈九生日那天给他买了一个‘绞笔刀全自动充电削笔机’,这次我学聪明了,换了个塑料袋的包装塞进他的桌肚里,压了张纸条写着‘生日快乐!’   这下总没有理由再拒绝我了吧。 第十四章   但是隔天我在自己的桌肚里就看到了原样返回的削笔机,当下感觉是非常生气。   我不明白一份生日礼物究竟有什么不能收的,之前我也借口各种节日送了两回礼,虽然也都被退回来了。   但这回这份礼物是我特地请教了一个学艺术的朋友之后,又在网上搜来的一款高档艺术生必备素描用具,是托我舅舅从市里寄回来的。   我们县级市这样的小地方并买不到,我自认足够用心的在准备这份礼物了,所以陈九油盐不进的样子让我第一次有泄气的感觉。   我想冲去陈九他们班直接找他,接受一份礼物就这么困难吗?就当是朋友收下都不行吗?   一直以来有一股劲在支撑着我去关注着这个人。   所以哪怕是在高一下学期这段和陈九没有直接交流的日子里,我都会下意识地在生活里去寻找他存在的痕迹。   可突然就被这份退回来的礼物抽光了力气。   我从小到大没有如此碰壁过,向来是别人追着我讨好我,不存在我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怕过于热情把人吓跑,又怕过于冷却让这人把我彻底忘记。   我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段无所事事的时间里,我才发现我已过去的大半个高一生涯几乎都是围绕着陈九,除去这个人,我的生活突然就空落了起来。   体育课老萧擦伤了腿,我陪他去医务室稍微处理一下。   在室内呆着有些无聊,我就去了二楼外宽敞的平台透气,往下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在上体育课的陈九,我趴着栏杆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老萧一瘸一拐地出来找我。   “我还以为你想不开呢?”   “走吧。”   老萧看了一眼球场又看了看我,大概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爽快地说走就走,但是他也没再多问什么。   老萧就是这样很细心的一个人,我没和他交流我最近的想法。   但是这段时间我都是和他一起在食堂吃饭,早上也一起坐司机的车来学校。   他猜我是放弃了。   “饿不饿,我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老萧再次震惊地转过头来看我,“好啊,我…我和你一起去呗。”   “你这腿方便?”   “走吧,难得你这么有良心。”   倒还真不是我转了性,可能是生活中的关注点少了,可不就得下意识地分点精力给这个发小了嘛。   依旧是鸡腿和泡面,明明在家里绝对不会想到要去吃的东西,在学校却变成山珍海味。   我刚拿‘一卡通’要刷卡就听见背后响起一个女生的声音。   “顾宗,这个给你。”   我回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是个长相很普通的女生。   个子不高,戴了副眼镜,手里拿着个粉色的信封递过来。   我本来应该是要果断拒绝的,情书这东西我本来也没少收过,甚至初中时候唯一算得上和我有些‘暧昧’关系的小魏写的情书我都没拆开看过。   更别提现在这种情况了,换成是没遇到陈九以前,我可能也就收了,毕竟现在是高中生了,收情书谈恋爱的可不过分。   我刚要开口拒绝就瞥到了从另一侧进来的‘胖子’一伙人。   每个学校都有这样的一群人,嘴巴碎,人品差,以财貌取人。   仗着家里有点小钱为所欲为,处处高调行事,他们以讨论女生的八卦为趣,今天说这个女生的胸大,明天说那个女生肯定不是处女,总之就是360度地对身边的女生挑挑拣拣传递着不知打哪里听来的小料。   是我和老萧最瞧不上的那种人。   而此刻这个女生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我面前,我要是直接拒绝她了都不需要等到明天,一会儿就会传遍整个高一。   所以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下了那封情书,并且和她说了声‘谢谢’。   那个女生红着一张脸就跑了,我想到了被拒绝无数次的我自己。   原来我只是收下一封情书,传递心意的人就会如此开心,不管最后我是否接受了这份心意。   胖子在一旁看戏,他大概是笃定我一定会拒绝,所以有些震惊我收下情书的行为。   “宗哥,原来您喜欢这样的啊?这女生可真是……”胖子憋了半天,没把侮辱性的词汇吐出来,他和我说话不敢太过分,也知道看人下菜。   所以我更要接下这份情书,不然这个女生又会成为他们眼里的下一个笑柄。   干脆好人做到底,“她怎么了,不是很可爱吗?”我故意怼胖子。   胖子看我完全不像是开玩笑,就很尴尬的闭嘴了。   看他吃瘪倒也有趣,我准备陪老萧进食堂打水吃泡面。   今天的小卖部可实在太热闹了,因为我和老萧转身要进食堂的时候,居然看到了‘绯闻女友’和站在她身边的陈九,以及艺术班一众曾经围观了我表白的男生。   我和陈九有多久没有正面相遇了,明明就在一个学校,怎么却感觉隔着千万远的距离。   好像永远都是我站在身后去看那一个或清晰或模糊的背影。   我下意识地想陈九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可是听不听得到又有什么关系,他并不会在意。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堵着,喘不上气。   直到和老萧进了食堂,他泡好了面又小心撕开鸡腿的外包装开始啃,全程不发出一点声音,像是怕打破某种平静。   现在是上课时间,食堂很安静,所以他刻意压低声音反而更为明显,然后我冲出了食堂。   我追上了正往教学楼走的陈九,我不要再只是看着这个背影了,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   我要的是在不影响他生活的前提下,所有正当合理的正面相遇。   “陈九。”   我站在他身后喊他。   风吹得我额前的碎发都乱了,但我还是在往前跑,追上了已经和陆沅分开往不同的两个方向走的陈九。   他听到我的声音只是顿了顿脚步,但是并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回头。   但我不需要他回头,我知道他能听到。   我说,“我不会放弃,我总会有办法的,我永远不可能放弃。”   这句话说出来,我心里的那股憋闷感终于消失了。   我终于明白在食堂门口让我心梗的是什么了,不是我以为我放弃了,也不是我在意身边的人怎么想我对陈九的态度,哪怕是老萧。   是我怕陈九以为我放弃了。   可是亲爱的陈九,我怎么会放弃呢? 第十五章   因为做出了这个决定,所以我的追求之路不再狂热化。   既然是场持久战,那必然是温水煮青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没准哪天陈九就愿意回头看我呢?   我开始早上骑着车在陈九家那条巷子口等他出来。   去他妈的缘分让我们相遇,这玩意纯粹靠人为创造。   我早上6点骑着车,车把上还挂着早点,靠在巷子口等陈九,等了近15分钟就看到他骑车出来了。   怪不得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从来没有偶遇过,这人上学时间也提前太多了,就算是快升入高三也没必要这么拼命吧。   我按了下喇叭算是和他打招呼,“早上好啊,陈同学。”   嘿嘿,同学之间一起顺路上个学不过分吧。   我骑着电动车加了点速和他并排,“陈同学,吃早饭了吗?”我勾了下手把上挂着的早餐袋子想要用右手递给他。   因为我松了右手油门,所以车子只是由于惯性缓慢的在前行着。   突然一股强劲的力把我整个往右拉,是陈九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我。   一辆摩托车突然从我左侧疾驰而过。   我都还没缓过来才意识到这是陈九第一次主动碰我,我的右手手臂有些发抖,指尖还勾着那一兜早饭。   不是被吓的,纯粹是因为心悸。   但是陈九很快就放开了我的手,然后继续骑车往前了。   我加速追了上去,“陈同学,谢谢你今天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就这样一路上我始终加速缩小我们之间的距离,然后絮絮叨叨地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到了学校的停车场,我看陈九把电动车停在了高二那片区域,也就厚着脸皮挤了过去,   把附近一辆粉色的小毛驴移开。   乖,不管你是谁,都不要影响本少爷的艰难求爱之旅。   陈九自然是不会管我。   “陈同学,你等等。”   我就纳闷了,没比我高多少啊,陈九走起路来还挺快。   眼瞅着就要进高二的教学楼了,我把早饭一把塞进他手里,“你必须收,你救我一命,我要肉偿。”   我发誓我说的时候真不是那个意思,单纯是因为我那天带的早饭是肉包和牛肉饼,结果我说完这话,发现陈九少见的皱了皱眉。   很好,至少我能肯定,他现在这个表情的变化是因为我。   “怎么的,你不爱吃肉包吗?我家阿姨做的,真的超级好吃。”   陈九犹豫了没几秒,就捏着肉包袋子的一角走了,可能是怕再呆下去又要听到我‘大放厥词’。   等到陈九走了,我美滋滋地从过道穿去高一的教学楼,我才想起来我刚才说的话有歧义。   ……   不管了,反正意思都差不多,真要我肉偿我也不是不行。   怎么想我都不亏。   然后那天上午我因为这个字眼一直在肖想陈九的唇瓣,想到在金碧辉煌见到陪猴子喝酒的陈九,红酒顺着他的嘴唇流入。   陈九的嘴唇很薄,颜色也很红润,勾着眼睛笑的时候还露出了一颗小虎牙,有一种很色气的感觉。   也可能是我淫者见淫。   他很少笑所以看不明显,但是那一幕却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这样的嘴唇亲吻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顾宗,这道题你上来解一下。”   我的遐想就这样被发量稀疏的数学老师打断了。   ……   “瞧你这满面红光的啊,发生了什么好事?”下课后,老萧坐我前面开始剥茶叶蛋。   “老萧,你…”我压低了点声音,“有没有和人接过吻啊?”   “噗--”老萧也学着我压低声音,“我目前只想好好学习,报效祖国。”   隔了没多久,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拍了拍大腿,“操,你这个禽兽,你对他干了什么?”   无语,能干得了什么现在我还坐这里和你浪费人生吗?   菜鸡,就知道老萧没经验。   ……   中午我去了食堂的二楼,果不其然在打面的窗口看到了陈九,然后我端着打好的饭坐到了他那一桌。   老萧不情愿地和我并排坐在陈九的对面,忿忿地踢了我一脚。   我们全程也没什么交流,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桌吃饭。   不过拉上老萧,多一个人陈九可能没什么压迫感,和热情的小学弟们一起吃个饭不过分吧?   我看陈九快要吃完了,立马拿出带来的玫瑰血橙放在他面前。   “救命恩人,你不收的话,我明天早上只能继续肉--”   陈九提着橙子的枝叶起身就走了。   “他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老萧嘴里还包着饭就转过头来问我。   “谁叫他救了我的命,放古代我可是要以身相许的。”   “那他该后悔救你了。”   全年级只有艺术班不上晚自习,卡着下课铃的时间,我背着书包就往地下停车场冲,我和班长打听过了,艺术班从不拖堂!   果然我到的时候,原本和陈九并排摆放车的位置就只剩下我那一辆孤零零的车,我骑上车转动把手往前冲,冲到一半的时候,老萧从犄角旮旯里窜出来,“小顾,带上我,我今天不想去补课,别让司机逮到我。”   “你怎么也不上晚自习了?”   “牲口啊,脑袋里能不能稍微给我腾点地儿,我不是早和你说了我上次考试没考好,我妈给找了个名师辅导,以后都不上晚自习了吗?”   还真不记得这茬,但是老萧坐上车以后,这车再加速就艰难了。   两个一米八左右的男生坐一部电动车,我毫不怀疑他家司机步行都能追上我们,然后把老萧从车后座扯下来。   还没容得下我想这样怎么才能追得上陈九的时候,我在校门口看到了陆沅。   她被一群混混模样的男生拦住了去路,我就操了,这一看就是外校的不良渣渣。   我又定睛一看,好家伙,这墨镜皮草大哥怎么也在这儿。   真是孽缘啊,“下车吧,老萧。”   我把车刹在了陆沅旁边,这场‘英雄救美’可少不了,我还能让我们学校的女生被你们给揍了?何况这人还是陈九的绯闻女友。   “怎么又是你们?上回挨开瓢了还不长记性是吧?”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可不得新仇旧账一起算。   对方有4个人,为首的大概是这群人的老大,因为黄毛今天虽然依旧带着墨镜语气嚣张,但二逼气场有所压制,我估摸着是不能盖过大佬的风头所以收敛了点。   我冲老萧使了个眼神,我毕竟从小练散打的,黄毛上回交过手,就是个花架子,老萧负责解决黄毛顺便还掉上次的‘一砖之仇’,我负责对付后头那两个看上去手臂肌肉结实的个混子。   本来还收着些力道的,毕竟还在校门口,但这其中一个‘斜刘海’上来就是一拳冲我鼻子,出招又快又狠,被我堪堪躲过去,我趁机抓住他的拳头使劲一拖,然后又狠狠地顶他的肚子。   另一个‘非主流’从后头用手臂卡着我嗓子,我用力仰头去撞他的鼻子。   那边黄毛已经三两下就被老萧打趴下了,‘非主流’也被我撞得松了手,搞半天一群的花拳绣腿。   还不如上回弄堂里那几个呢。   就在我放松警惕想要松手把‘斜刘海’推走的时候,感觉侧腰传来刺痛。   “顾宗!小心。”   其实学生时代的打架斗殴倒也常见,但是顶多就是皮外伤,严重一点的就是抄点家伙双方互殴。   但是黄毛这伙人太爱背后玩阴的了,也怪我不长记性,只是没想到上次是给了老萧一搬砖,这次直接动刀了。   我低头看着有血渗出我的衣服,因为躲的快,所以刀刺得不深。   我听到陆沅的惊呼声,还有老萧裹着风冲上来抄了个东西砸向我这里,怎么个意思?   我后知后觉的转过头看见老大被砸出一脑袋的血。   “顾宗,坚持下,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可我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 第十六章   所幸侧腰那刀捅得不深,倒不是那群人手下留情,纯粹是我躲的快。   到医院挂了急诊,医生给处理完之后,我都还有点懵。   我走出去后看到陆沅还站在外头,眼圈红红的。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我可看不得女孩哭,但是这群人到底是冲谁来的?如果是因为打不过陈九所以才堵这个小姑娘,那真是太下三滥了。   “走吧,先送你回家。”   我右手抓着外套就想往外走,医院一股子的消毒水味儿真是难闻。   “你还是先回家躺着吧,祖宗。”   确认我没有大碍后老萧这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   “不用不用。”   陆沅赶忙摆摆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索性话也到这了,我就干脆直接问了,“方便问问吗,你和陈九到底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陆沅确实很好看也很有气质,这会儿红着眼睛梨花带雨看上去楚楚可怜。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的。”   人不说我也不好非逼着问,“成,那走吧。”   我纯粹就是没来由的心情低落,语气可能就有些冷,但陆沅应该是误会了,过了会儿又很小声地和我说,“他也帮过我。”   她这么说我倒是能猜个大概,陈九大概是无心之举,但是一旦开了这个头后,就没法不管,那群人可能专门盯着陈九找事儿了。   可像陈九这么怕麻烦的人没理由容着陆沅一直在他身边晃悠啊。   我想到上回去陈九家里的时候,那姑娘还在帮陈九的奶奶煎药,看来这个陆沅还真是挺聪明的,反正到最后陈九身边就剩她一人了。   陈九是活菩萨转世吗?怎么老爱救人。   这么多人要都想以身相许,他娶得过来吗?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我和我妈说打球扭到腰了,得请几天假。   这一请就是一周,等到我恢复元气之后,我又照旧骑上车,在车把上挂着早餐去巷子里等陈九了,要不说人背起来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呢?   那天陈九出门看到我,也不好奇我为什么一周没来骚扰他,但是我估计陆沅可能会说。   我们并排骑着车在非机动车道上,早晨的人很少,空气格外清新,一股凉爽的清风迎面吹来。   远远望去,空旷的柏油路上,似乎只剩下我和陈九。   我突然觉得,学校改迁到郊区也挺不错的。   结果我的车骑到临近学校的时候突然就停下不动了,任我怎么转动车柄都停在原地。   这也太背了,这个地儿这个时间我到哪儿找修车的啊?   “陈九!!!”我喊得很大声,仗着周围没什么人。   陈九就回头看了我一眼。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等待一个菩萨心肠的陈九从天而降。   “陈同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的大恩大德我会牢牢记住。”   “陈九,陈九,诶!”我把车甩在路边的草丛里,往前跑几步追陈九的车。   “你不停的话,我会跳上车的!”   然后他迫于无奈刹车停了下来。   我打电话给老汪叫他今天有空的时候记得来学校这里帮我把车拖回去找地儿修。   那天后来我就是厚着脸皮坐在陈九后座去的学校,尽管一路到学校他也没和我多说一句话,但是那几天我借着‘感谢你送我去学校’为由,又追着献了几天的殷情。   ……   在高一后来那段剩下的日子里,我和陈九就是在这样有些诡异的和谐氛围里度过的,我每天找他一起上学,中午在食堂遇到的话就坐一桌吃饭。   我也总是能找到方法制造一些小事故然后换来一些献殷情的机会。   送出去的早饭和水果他基本都不会收,偶尔被我缠得没办法了,他第二天中午打饭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饭卡丢给我刷,算是还前一天的水果钱。   依旧和我算的很清楚,但是我接过卡后一次也没刷过。   我就是想让他欠我的。   就这样我迎来了高中生涯的第一个暑假,而即将升入高三的陈九也迎来了他的暑期美术集训。   大部分的高二艺术生暑假都是要参加美术集训的,因为要找好一点画室,所以留在本地小画室学习的可能性不大。   班长说一大半的人都会选择去外地,有些甚至会出省,我想陈九也不例外。   那就意味着至少得有两个月的时间我都看不到他。   我突然意识到时间过得很快,我喜欢陈九居然已经有一年了,而我和陈九同校的时间居然也只剩下了一年。   如果追求是一场持久战,那我们之间最后会不了了之吗?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思考到曾经老萧和我说过的话,至少要考到一个城市去啊。   那陈九又想去哪里上大学呢?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小白就发来短信和我说陈九已经从‘金碧辉煌’辞职了,以后都不会再来。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但是紧跟着我又开始思考陈九的艺术生费用问题。   我也上网搜了搜艺术生集训的费用,这对陈九来说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因为不知道陈九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所以我一放暑假就去他们家找他了。   借钱的事情上有一就有二,借谁的钱不是借,倒不如我主动送上门。   但我也不好上来就问你要不要借钱?   我在水果店买了很多水果,提着满满一大兜坐车来到陈九家里。   我到的时候陈九的奶奶正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今天奶奶戴了一顶渔夫帽,很宽大很低调的款式,但是看起来还挺时髦的,估计是陈九给挑的。   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奶奶还会不会记得我了,我提着水果很热情主动地上前和奶奶打招呼。   “奶奶好,我是陈九的--”   “我记得你,小九的朋友,上次都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其实我是想说是他同学来着。   “我叫顾宗。”   “这名字好听,是来找陈九的吧。   他刚出去买菜了,没在巷口碰上吗?”   陈九还挺贤惠。   “奶奶我去给你洗点水果吧,我刚买的。”   我说着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别客气,小九刚给我削了个猕猴桃。   要不你去找他吧,应该就在出巷口右拐的那家超市。   看看要吃什么,中午留下来吃午饭,小九明天就要去江州了。” 第十七章   这么快,陈九居然明天就要走了。   但是陈九走了,奶奶一个人在家谁照顾呢?   “奶奶,我正好放暑假了,明天开始我就可以过来陪您了。”   “哎呀,好孩子,不用的,和我一个老太婆呆一块儿可无趣咧!放假就应该和朋友约出去玩玩。”   “陈九明天就要去集训吗?”   “诶,这孩子犟着不肯去,那你说别的艺术生都去了,你不去以后考试怎么和别人竞争?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考的学校,可不好耽误在我这个老太婆身上,你们年轻人啊,还是要多出去转转,不要总是顾虑这么多,想到就去做,这个年纪不放肆的话以后机会可就少了,现在还没到你们尽孝心的时候呢。”   奶奶思想还挺前卫的,我感觉我亲奶奶要是陈九奶奶这样的,和我妈之间的矛盾分歧可能都会少很多。   “奶奶,那我先去超市找陈九。”   “去吧去吧,正好去看看有什么想吃的菜,叫他买回来。”   我刚走出巷子的时候,就看到陈九提着一兜子的菜从超市里往外走。   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清爽,炎热的天让我的心情都跟着平静了下来。   他也看见了我,现在陈九对我出现在这条巷子里已经见怪不怪了。   毕竟在我的坚持不懈之下,也强行跟他一起上了大半个月的学。   “奶奶说你明天要去江州了?   他在旁边几不可见地点点头。   我和陈九并排走在巷子里,外头是高悬着的炎炎烈日,红色的光照在地面上像是燃烧的火焰,可陈九走在我身旁,我的心就莫名地沉静了下来。   “要去多久啊?”   陈九本人应该是很纠结这件事的,他不一定想去这么远的地方集训,一走至少也要两个月。   奶奶肯定不会让他留在本地随意找一间小画室学习,毕竟我们这里和省里的教育资源差距还挺大。   但是对于艺考生来说,美术集训是快速提高专业成绩的重要阶段。   换句话说高考不只是和市里的美术生竞争,陈九的专业成绩就算在我们市里数一数二,和省里的还是存在差距。   况且别人都去大画室进行集训了,陈九要是不去万一跟不上怎么办?   再有天赋也还是要学会应试技巧。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拉住陈九的胳膊,触碰到的那一瞬感觉指尖发麻,而后我又掰过他的肩膀,让他不得不正对着我,直视我的眼睛。   我来的时候并没有准备要说这番话,但是关乎到陈九的前途,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就应该去到更广阔的地方。   “陈九,好好参加集训,我会常来看奶奶的,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电话联系,你不用感觉到负担。   反正我对你那点心思你也知道,不做我男朋友还不愿交我这个普通朋友啊?总这么孤僻可不好,再说你知道我脸皮很厚的,脚长在我身上,你可拦不住,我说来我就一定会来的。   放手去做你想做的,考你想考的学校。   你应该还记得你上次多还我500块钱,就当是假期的酬劳吧。”   袁敏敏和我说过陈九成绩很好,所以他选艺术一定有他的理由,那么既然陈九有如此明确的目标,就不该被任何事所羁绊。   我很少对陈九说话态度如此强硬,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笑嘻嘻地死皮不要脸。   但是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陈九又长又翘的睫毛被巷子里的穿堂风吹得如蝶羽般轻轻颤动,又黑又亮的眼睛清澈如水,但他依旧沉默着。   恍惚中他的眼尾似乎向下微微弯出了一个弧度,背对着刺眼的阳光,好像只是我自己的幻觉。   我赶紧移开了视线,甩开他大步往前走。   真的好险,刚才对着陈九的时候,我居然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渴望,想要去亲吻他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睛。   我走在他前面大口深呼吸,平稳着心绪。   那天我留在陈九家吃了一顿饭。   像是那次老萧在这里时那样,我帮忙搬放桌椅,陈九负责做饭。   我们三个人坐下来准备开饭,我已经很习惯吃饭的时候陈九坐在我对面了。   “小九,去拿瓶酒,中午陪奶奶喝点吧。”   “不可以喝酒。”   “诶呀,就喝一点点,小宗会不会喝酒?”奶奶转过头来问我。   “会的会的。”   我很乖巧地冲她点头。   “袁女士!”陈九变得严肃了起来,板着张脸还是那么好看。   “就一咪咪。”   奶奶说着还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拢在一起放眼前比划了一下,眯起一只眼睛。   陈九最终妥协了,进屋拿了瓶葡萄酒出来,修长的手指还夹着三个玻璃杯。   放在桌上又挨个倒上酒,最后一个杯子里就只倒了一层。   “诶,孙子管得好严哦。”   奶奶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拿起那个装最少红酒的玻璃杯。   看得出奶奶和陈九的日常相处倒像是朋友,不像是我和我奶奶之间有着严格的规矩礼数。   奶奶比我上次看到的时候状态要好一些,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看上去不是很有胃口,基本上没怎么动筷子。   当时我还以为是我和老萧在所以奶奶不自在,最后匆匆吃完就告辞了。   不过自从知道陈九去医院给奶奶送饭后,我估摸着奶奶的身体状况可能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   这也是陈九放心不下去外地集训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子要走了,这顿饭奶奶看起来很有胃口甚至还又添了碗米饭。   一顿午饭从太阳当头吃到云层密布,是要下雨的前奏,陈九起身要收拾碗筷的时候被我拦住了。   “我来吧,我可不好意思吃白食。”   陈九也没拒绝,明天都要走了,今天肯定还要留点时间收拾收拾行李。   我端着碗去水池边洗,在家里没做过这些,不过我去自己奶奶家的时候会自觉的做这些事,尽管我的奶奶并不会因此买账。   不管我这个孙子和我妈这个儿媳妇做什么,我奶奶始终对我们都不满意,所以陈九奶奶才会让我感到格外亲切。   我说要来照顾奶奶也不是一时兴起,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就是这样,可能都还没见过几面,但是好像就没来由的产生了一种亲近感,和陈九奶奶呆一起的时候,总感觉是弥补了我成长过程中缺失的那部分来自长辈的关切之情。   洗完碗之后,我又洗了一些葡萄,切了一个猕猴桃装在果盘里端出来。   奶奶正推着轮椅准备进屋休息,看见我又停了下来,“小宗啊,留下来吃个晚饭再走,一会儿可能会下暴雨,等过了那阵雨再回家吧。”   “好的,奶奶要带点水果进屋吃吗?”   “我拿几颗葡萄,你也吃,外头闷,进小九那屋坐坐去。”   夏天暴雨来临之前总是格外的闷热,我端着切好的水果跟在奶奶后头进屋,奶奶指着东边的那间屋子,“去小九那屋坐坐呗,我进屋睡觉啦。”   “好的,奶奶午安。”   陈九的房门半敞着,地上还摆着一个空的黑色行李箱。   上次我进来的时候,这间房门是关着的。   与客厅的冷清不太同的是,虽然这个屋也是简单的白色墙壁和水泥地面,但整间卧室都带着强烈的属于陈九的特色。 第十八章   陈九正坐在床边,低着头盯着行李箱发呆,他的后颈弯出一条好看的弧度,纤细修长的手指垂落在深灰色的床单上。   我敲了敲房门打断他的思绪,“能进来坐坐吗?”   我做好了打算,要是他拒绝我,我就把奶奶搬出来说事。   谁知道陈九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很轻地‘嗯’了一声,又示意我坐到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   伴随着雷声,豆大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窗玻璃上。   陈九起身走向对面的那个房间,轻轻地拧开房门,然后我听到了窗玻璃被关上的声音。   很快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并没有急着收拾行李,就只是站在门口。   房间内一时安静了下来,伴随着窗外越下越急的雨势,我突然生出一股浓重而不舍的离别情绪。   我看得出陈九现在心情并不好,我有意想打破这样憋闷的气氛。   “你这次去江州集训要呆多久啊?”   “两个月。”   “其实也挺快的,奶奶这边的话你有找人来照顾吗?从明天开始我会常来的,但我可能还没这么快就学会做饭,我可以暂时先找我家的阿姨过来做几天饭,奶奶吃饭有什么忌口吗?爱吃咸口还是甜口……”   我这个人紧张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啰嗦,还要继续絮叨的时候被陈九打断了。   “顾宗。”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我,原来他真的记住了我的名字。   我坐在椅子上盯着他看,他还倚靠在门框上,视线却落在房间的窗户上。   窗外的雨仍旧继续下着,时急时缓,打乱人的心绪。   “不用,我找了亲戚。”   “哦,这样啊。   你以后想去哪里上大学啊?留在省内还是去外地?”我做好了准备他会说那几所顶级的美术学院或是干脆不回答我。   “江艺。”   那一刻陈九眼里流露出的坚定和执着,我到现在都还能清楚地记得。   江艺是我们省内唯一的一所综合性艺术院校,其中美术是这个学校的王牌专业,但它属于二类院校,排名远在那几所顶级美院之后。   可能对于一般的艺术生来说,能够考上这所学校已经算是优秀的了,但是陈九的文化课成绩在年级都是名列前茅。   放弃文理科转来学美术,最后的目标居然是省内的二类院校。   当时的我无法理解陈九。   但是这话我无论如何都没有立场去问。   这是他的选择,谁的人生和前途都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干涉。   夏季的暴雨来去匆匆,雨停了,太阳重新出来了,我也该走了。   出发前一天应该留点时间给陈九整理行李或陪奶奶聊聊天。   我在这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方便。   只是这阵雨停了,我的心情却没能跟着转晴,像是被石头压住有些喘不上气。   “我走了,家里有什么事情你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常来看奶奶的。”   我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陈九,“陈九,你不用担心的,有我在。”   暴雨后的天气总是格外闷热,这个下午我始终没有实感,我无法把陈九和江艺联系在一起。   就好像明明这个人可以飞往更广阔的天地,却被折断了翅膀中途迫降。   我对未来没有规划,也无所谓去哪个城市上哪所大学,上大学说到底是为了工作,但是我并没有考虑到这些。   可是陈九他不一样啊!   ******   我回到家以后,老萧正在院子里浇花。   “小顾,这才放假第一天,你去哪了?还准备约你打球呢,都找不着你人。”   “好兴致啊,暴雨天打球?你还是呆着继续浇花吧。”   “你不知道东郊刚建了一个室内篮球馆啊。   包场才150一小时,以后咱打球倒是不用担心场地问题了。   诶,你先别急着回家啊,你今天是不是又去找他了?”老萧每次提到陈九的时候都会用‘他’代替并刻意压低声音。   我皱眉看了眼明知故问的老萧。   “老萧,明年咱就升高二了。”   也不知怎么的,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   高一最后分班的时候,老萧和我一样选了‘物地’。   全年级选这个的加起来不足一个班,我和老萧又能继续做同班同学了。   “是啊,趁着刚放假咱还能约着玩儿,后面我妈给我家教都排满了。”   老萧的妈妈已经开始抓老萧的成绩了,这点并没有触动到我妈,我妈一直觉得我只要能健健康康的活在他们跟前就好了。   “老萧你觉得江州怎么样?”   “省会城市不错啊,小顾你终于对你的人生有了新的追求,作为好兄弟我感到很欣慰。”   “我能有个屁目标。”   我们隔着一道庭院门,顶着暴雨后的烈日畅谈着遥远的未来。   “啊,我靠,陈九该不会想要上江艺吧???”老萧这才像是反应了过来,甚至惊讶地飙出了海豚音。   看吧,就连老萧这个局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吧,这学校虽然还行,反正换成咱俩,绝对是属于超强发挥才能考进去那种,但是陈九这成绩去江艺图什么?好学生选大学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这一连串的追问也是今天在得知陈九的回答后所一直困扰着我的。   “你得了吧,你一个理科生有什么资格填报艺术学校。”   “我就这么类比嘛,这不就等同于理科生填报了隔壁的江财。   陈九这样的至少也要上江大那个级别的艺术学校啊。”   我趴在老萧家的庭院门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先回了,明天陪我去陈九家看奶奶,晚上约球吧,我包场。”   说完这句我就撂下老萧回家了,家里没人,我就躺在沙发上抱了个电脑搜江州的大学。   看完一圈之后我发现,很好,以我现在的水平,江州最末流的大学我都考不上。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早,因为陈九第二天就要去江州了,所以我打算去车站送他。   小地方就是这点好,小小的汽车客运站一眼也就看全了。   第二天早晨8点30我就到了车站,前天晚上我查了从这里出发去江州的大巴车,一天有9班,最早一班是早晨9点10分出发,2个半小时就能到。   果然在我刚进车站买了瓶水之后,就看到拖着黑色行李箱进站的陈九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随后轻靠着行李箱查看了眼手机。   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简单的白T配黑裤,背了个双肩包。   表情冷漠一副对所有事物都兴致缺缺的样子,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多时,他就收起了手机。   我目送他排队买完票进站之后,算了算来回时间,好像还能赶得上昨天和老萧约定好的时间,然后我去窗口排队买了张去江州的票。   我上车的时候,车上空位还有很多,我一眼就看到了位置很靠后的陈九,头靠着窗玻璃,戴着耳机闭着眼睛像是在补眠。   我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   我早就说过了,缘分是跑不掉的,我们的位置居然是连在一起的。   他大概是怕吵,所以特地选择了靠后的位置。 第十九章   我几乎是刚坐下来的瞬间陈九就睁开了眼睛。   这么说来我们坐同一路公交车上学有大半个学期了吧,都没有这样挨着坐的机会。   陈九看到是我,难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要喝水吗?”我把在车站超市买的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递给他。   “不用,谢谢。”   大巴车上的乘客们都在闭眼补眠,可能是我坐在陈九旁边,他有些不自在。   从我上车后他就保持了点清醒。   “你睡吧,到了目的地我叫你。”   陈九向下压了压帽子,又侧着脸面朝车窗,靠着椅子睡着了。   我玩了会儿手机就觉得头有点晕,大巴车上有股难闻的味道,我转过头肆无忌惮地盯着陈九的侧脸看。   迷迷糊糊地就也跟着一起睡着了。   再次清醒的时候,车上响起了躁动声,已经有几个乘客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我往车窗外看去,居然已经到了江州的客运站了。   这一觉就睡了两个多小时,我心里暗自后悔,马上都要和陈九分开了,我怎么就这么把时间睡过去了。   我又看向身旁的陈九,他应该也是刚醒,我们对视了一眼。   他的眼神慢慢地变得清明。   “到江州了。”   我再次把水递了过去给他。   “嗯。”   陈九还带了点睡醒后的鼻音,伸手接过了我给的水。   其实我相当怀疑这个时候的陈九神志还没有归位,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听话呢?   等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开始下车的时候,我才站起身准备和陈九一起下车。   来的时候是想送到江州就可以走了,真到了又舍不得。   要不送到集训的地方再走吧。   我们下了车正要出站,陈九突然停了下来。   我跟在身后一个没注意,差点就撞上去。   “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我抢先开口,“我饿了。”   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其实我没什么食欲,甚至现在吃了东西一会坐车回去还会晕车想吐。   但我能猜到陈九想说什么,这个借口是最好用来堵回去的了。   果不其然,陈九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向前走。   其实陈九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很好说话。   要不然根本就不用在意我饿不饿这件事,或者甩掉我让我在车站随便吃点就好。   这将近一年的相处,我对他已经算是了解。   可能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这个人真的心很软。   我们在出站口打车,上了车之后我抢着坐在了前排,一会儿可以付车费。   “去哪里?”司机操着本地口音问我们。   “去胜利广场吧。”   难得来一回,估计陈九一个人也没什么心思出来找吃的,他来江州就只是为了集训。   我初中的时候也经常利用小长假和老萧、猴子他们一起在省内旅游,偶尔会出省,江州我们之前来过几次,是老萧家司机开车负责接送的。   我印象中胜利广场5楼的美食天地有很多著名美食。   今天实在是一时兴起才会跟陈九跑到江州,也就吃个饭,顶多送陈九到集训的地方我就该走了。   陈九一路都挺沉默,但是到了胜利广场的时候,他停在广场上的一个石头的标志性建筑物面前,上面用红色楷体书写了四个大字‘胜利广场’。   再普通不过的石头标志,感觉很多广场都会有这么一块石头。   但是陈九却盯着它看了很久,大概过去了有十分钟,他才继续和我往前走。   今天一路他都有点不在状态,没问我去哪里吃什么,就只是跟着,我们上了5楼的美食天地。   “陈九,你有忌口吗?”   陈九摇摇头。   这么一想,我确实不知道陈九爱吃什么,在学校的时候他就是哪个窗口不排队就吃哪个,校外更是哪家人少吃哪家。   比起口感他更怕麻烦,那就找一家相对贵一点的餐馆好了,这样人会相对少一点,菜品就算不如意也不会难吃到哪去。   我凭借着在吃这方面的研究,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家泰国料理店,装修相对奢华,门口没什么人排队。   “我们去那家吃吧。”   我赶忙推过陈九放在一旁的行李箱,“人也少,走吧走吧。”   我们坐在了这家泰国餐厅,要说江州毕竟是省会城市,物价比我们老家要高出一大截,但钱从来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点了大份的菠萝饭,香茅烤鸡和奶油大虾,都是印在菜单首页比较火爆的菜品。   我横竖也看不出陈九的喜好,他好像确实没什么爱吃的,或者说是没什么心思坐在这里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还去了个洗手间。   我的心思也不再饭桌上,只想抓紧时间多看几眼这人,下午就要坐车回去了。   诶,早知道我就应该选艺术啊,提前和陈九一起来江州集训多好啊。   吃完饭我想要去付钱的时候,前台告诉我,同桌的人已经结过账了,我看了下账单这顿饭花了500块钱。   9年前的500块钱对当时的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对于陈九来说并不算少。   我应该早就想到了像陈九这种和我算的这么清楚的人怎么会同意我请他吃饭呢?   我内心很自责,我干嘛非要留下来吃饭啊,这钱没准是陈九一个月的伙食费。   辛辛苦苦赚的钱,一顿饭就没了。   我想把这钱塞给陈九,“就算AA制,你好歹也得收一半吧。”   “车钱。”   这人可真是,我说怎么那会我付车钱的时候这人没意见呢,合着在这儿等我呢,非和我算这么清楚,那我还在他家吃过两顿饭呢。   “坐什么车要这么贵啊?”我反问他。   “哦,陈九,你其实就是想请我吃饭对不对,你早说啊,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才非要请我吃饭,你不收这钱你就是承认了,你喜欢我。”   陈九震惊于我不要脸的程度,然后推着行李箱就往前走。   “诶,等等。”   好吧,我妥协了,一会儿找个机会把钱塞进他的包里。   “你在哪个画室集训啊?”   “顾宗。”   也是,我这一路再跟下去,陈九可能怀疑我要在江州住下来。   “我送你到那肯定就走。   看了回去才能和奶奶聊聊是不是,她肯定关心孙子集训的环境。”   “陈九,江州的大画室也没几家,我要真找起来也不麻烦。”   我都能坐上同一辆班大巴,还能找不到你在哪家画室吗?   “博艺。”   陈九转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我,“最后一班回清江的车是下午四点。”   诶呀,我靠,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就搜了来时的班次,没有查询回去的时间,我还约了老萧呢。   但是现在才1点多钟,时间上好像完全来得及啊。   “还早啊。”   “这里到博艺还需要1个半小时。”   这么算算,倒还真是没时间。   “那,我送你上车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都身处外地,面对陈九的时候我好像什么都敢说了。   我就是舍不得你走啊,我就是想多陪陪你啊,我…我就是喜欢你啊。   怎么样,我也没逼你现在就和我在一起。   出去后我招了辆出租车又目送陈九上车,他在后备箱搬行李的时候,我把饭钱塞到了他书包侧面没有拉链的口袋里。   然后我就坐上了相反的出租车去了客运站。   等我到了汽车站买票的时候,我随口问道,“最晚一班回清江的大巴是几点?”   窗口售票员说,“江州开往清江的最后一班车是晚上19点15分。”   好你个陈九,可真够可以的。 第二十章   快四点的时候我回到了清江。   很奇怪,明明这里是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乡,从江州回来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在了那里。   后来我明白了,那种思念的情绪也是喜欢的一部分,它只是换了种形式出现。   我打电话给老萧,叫他这会儿出发去陈九家,我打车过去,在巷子口汇合。   “得了,您站那儿等着吧,我过来接你,咱一块去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能有什么岔子啊?”我心情浮躁。   “你现在这口气听上去可真够丧的,在出站处等着吧。”   说完老萧就挂断了电话。   等了十几分钟后,我就看到了他家司机开的那辆白色奔驰。   “萧萧还没追上啊?”司机还记着这个地址是我们上回跟踪陈九去过的,调侃着问老萧。   “呵呵,哪这么容易啊。”   老萧说着又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   车子驶到巷子对面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陆沅,这真是巧了,她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连衣裙,衬得整个人皮肤更白了。   我们下车之后去旁边的超市买了点菜和水果。   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叫老萧来陪我看奶奶的原因,萧文熙不仅能吃会吃,而且还会做饭。   老萧没怎么刻意学过,就是家里的阿姨做饭的时候,他站在旁边看过几次,现在素菜和简单的荤菜做起来都不成问题。   有时候就跟着百度学学,做出来的味道也都相当不错。   可见做饭这件事也需要天赋。   当然一部分也归功于他嘴馋,有时候晚上饿得不行了,他就直接下厨给自己煮点吃的。   老萧做得最好的一道荤菜就是百叶结红烧肉了,味道真叫一个绝,不比饭店名厨做的差。   我正好这几天也能和萧文熙学学做饭,以后来看奶奶顺手做个饭就方便多了。   我们提着一堆东西到了陈九家,感觉院子里还挺热闹。   有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正蹲在院子里玩玩具,倒也不怕生,见我和老萧进门,嘴还挺甜的和我们打招呼,“哥哥们好。”   “真可爱。”   我蹲下来摸摸他的头,“一会哥哥带你去超市买糖吃好不好?”   “陈九不让我吃,说会长蛀牙。”   奇怪,跟我们这儿都还叫哥哥,到陈九那儿怎么反而连名带姓了?   “你是陈九的弟弟吗?”   小男孩放下了手中的玩具,很骄傲地抬起头:“不,我是陈九的朋友。”   好嘛,搞半天我费尽心机,还不如一个小孩厉害。   陆沅这会儿端了个陶瓷药罐从屋里走出来。   “我来帮忙吧。”   老萧显得挺积极,三步并两步走到陆沅身边。   奶奶今天没有坐轮椅,而是拄着拐杖走在后面。   “奶奶好!”   “小宗来啦,刚好今天叫吴婶多蒸了点饭,你们几个一定要留下来吃啊。”   本来是想和老萧来给奶奶做饭的,这下怎么又成蹭饭的了。   我想要扶奶奶一把,但突然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想帮忙推轮椅却被奶奶给拒绝了。   看来奶奶情况比我想的要好,虽然行动不便但还能走路。   离厨房近了我才闻到了饭菜味,吴婶做的菜非常清淡,也可能是陈九走之前交代过要做得清淡些。   陈九做饭也不重油盐,但因为手艺好,火候掌控得也到位,所以味道相当不错。   我自觉地进屋搬桌椅,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眼西边陈九的房间,房门紧闭。   诶,不知道陈九这会儿在干什么?   我返程的路上查过了‘博艺’这个名字,是江州一家全封闭式管理的颇有名气的画室。   “我来帮你。”   小男孩一阵风似的跟着我跑进屋,冲到我前面。   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本该玩心重,但眼前这个自称是‘陈九朋友’的小男孩还挺懂事,我就蹲下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锦。”   “我叫顾宗,和你做朋友都需要什么条件?”   “你要和我做朋友吗?只要像陈九那么厉害就好啦。”   小朋友说完就一本正经地搬着椅子从我面前走了。   呵,小弟弟,等我以后追上陈九了,身份照样跟着换。   忙完后我提着买好的菜和水果进了厨房,看看有没有能打下手的,顺便把食材塞进冰箱。   “吴婶好,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厨房里站着一个穿着朴素,身型瘦削的中年女人。   动作看上去很是利索,饭做得差不多了,台面上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没事,孩子,我这都快弄好了,你别再沾手了,等着吃就行。”   “那我帮着端碗吧。”   饭菜都端上桌以后,可能因为刚喝了中药的缘故,奶奶面色并不是很好,但还是坐到了桌边,“小沅今天必须留这儿吃饭,你们都是小九的朋友,还能坐一块儿聊聊天。”   看来以前因为陈九的缘故,可能陆沅一次都没留下吃过饭,所以这回奶奶的语气非常坚持。   “都是陈九的同学。”   王锦小朋友抠着字眼指正。   “小锦,不可以没礼貌。”   吴婶端着一锅鲫鱼汤出来,语气带着点严肃。   “哦。”   王锦低着头声音有点委屈。   “诶,你和小孩子计较这些。”   奶奶接过了吴婶舀得汤。   “没事,皮孩子没记性。   对了,锅里有菠菜粉丝鱼丸汤,鱼丸是自家做的,你们尝尝,好吃的话下回我还做。”   我们三个很默契地点点头,奶奶喝完了又添了一碗汤就不怎么动筷子了。   没想到陈九还有这么靠谱的亲戚,这桌菜做得挺丰盛的。   我拿手机偷拍了张奶奶开怀大笑的照片,准备晚上回去发给陈九。   因为有王锦,这顿饭吃得毫不无聊。   席间我们几个有说有笑,逗得奶奶和吴婶都很开心。   饭后我端着满满一盆荔枝和洗好的葡萄放桌上。   王锦正托着腮坐在小板凳上闷闷不乐,我猜他还在因为那句,“都是陈九的朋友”而生气。   小朋友的注意点有时候就是奇奇怪怪。   吃饭的时候能有食物转移注意力,吃完肯定又想起来了。   “王锦,你觉得陈九优秀吗?”我把水果放到桌子上,蹲在他面前问他。   “当然了,陈九天下第一厉害。”   “那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没有其他朋友呢?就算他自己不想交朋友,别人也会主动靠近他的。”   王锦被我说得一愣一愣,我又赶紧给他洗脑,“但你一定是陈九最特别的朋友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毕竟你才七岁,陈九不可能还有个比这岁数还小的朋友,你可不就最特别了嘛。   ******   吴婶洗完碗就要带王锦回家了。   “辛苦你了。”   奶奶这会已经换上了轮椅送他们到了院门口。   “别那么说,从这搬走之后,小锦天天在家念叨你们,说想你和小九,难得现在有这个机会,咱能天天见上面,感觉一下子就回到了以前,就是我们小锦太吵了,怕他影响你休息。”   “怎么会呢,这孩子可是我和陈九看着长大的。”   “你要早点休息,注意身体,我给你留了饭菜在冰箱,要是夜里饿了,稍微热一下就行,吃完了碗筷就放那儿,我明天来收拾,千万照顾好自己。”   原来吴婶和奶奶是几年未见的邻居兼好友,这小孩居然是陈九看着长大的。   等吴婶和小锦走后,我们又陪着奶奶一边吃水果一边聊天。   天色彻底黑下来后,奶奶叫我们进屋坐,因为装了纱门所以屋子里没蚊子,还拿了瓶花露水给我们。   我给奶奶讲了讲江州的环境,顺便翻了几张照片给她看,有一张是陈九站在‘胜利广场那块石头那儿的时候,我站在后面偷拍的,奶奶看到这张照片微微皱了皱眉。   我又赶紧换了张‘博艺’画室的内部环境图给奶奶看,后来奶奶有些困了,我们几个就离开了陈九家。   等到家洗了个澡躺到床上,我掏出手机给陈九发短信。   附上了今天拍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我们一群人在客厅吃水果,另一张是奶奶在饭桌上被王锦逗笑的照片。   “奶奶今天很开心!”   “王锦说他是你朋友?”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做朋友??”   我一连串的消息发出去才想到这个点可能陈九还在画室上晚自习。   然后我随意捞过床头柜的杂志翻了翻。   ‘嘀嘀-’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我一个翻身坐起来拿过手机,是陈九发来的。   “谢谢。”   还挺会避重就轻。   我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陈九才回复我,他该不会才下课吧。   突然就不太好意思继续胡搅蛮缠了,“你回宿舍了吗?”   “没。”   “早点回,好好休息。”   “嗯。”   发完短信后,我翻看相册里今天偷拍的那张照片,我一直不明白陈九为什么想要考去江艺,但现在想来他也许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第二十一章   隔天,我和老萧8点多就出发去了陈九家,在路口的早餐店买了些豆浆油条。   到陈九家的时候,奶奶正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散步,见我们来很高兴地和我们打招呼,“孩子们早上好,吃早饭了吗?”   我晃晃手里的塑料袋,“奶奶,买了点早饭一起吃吧。”   “你们吃,我吃过了。”   像是怕辜负了我们的一番心意,奶奶又补充道,“我早上吃的比较清淡,锅里还有我煮的红豆粥,你们盛着喝。”   这倒真是我的疏忽,昨天应该发信息问问陈九的,这样以后在饮食方面还能多注意些。   “袁奶奶,我来啦~”   我和老萧还没来得及坐下,王锦的声音就先从外面传来了。   吴婶骑着自行车,带着小孙子进院了。   我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老萧把拿手的百叶结红烧肉给做了,昨天买的食材还在冰箱里,我也可以借此机会把这道拿手菜给学了。   “哥哥们早上好啊~”   “王锦小朋友也早上好啊。”   为了拉近和陈九这个‘忘年交’好友之间的距离,我昨天特地翻出了以前买的限量版电动遥控越野车,从书包里拿出来给王锦,“带给你玩的,够兄弟吧?”   “哇,哥哥好厉害啊,这款遥控车也能买到啊?”   “对喽,我是不是离做你朋友又进一步啦。”   “这孩子,和小九一样,都有耐心陪小孩儿。”   吴婶一边说一边从车篮里拿出买的菜。   我陪王锦玩了一个上午,中午吴婶做饭的时候,我和老萧也跟着进厨房。   “吴婶,今天我们做饭吧。”   吴婶有些怀疑地看着我们,“你们会做饭?”   “会啊!给个机会展示展示嘛,要是有哪个步骤不对您还能帮指出来,我们也好多加进步。”   看我们态度还挺执着,吴婶拗不过就同意了。   “现在的男生还都挺勤劳,以后做你们的女朋友可真是有口福。”   “嘿嘿。”   我帮着打下手洗菜择菜,老萧掌勺,炖了拿手的红烧肉。   不过奶奶要喝的补汤还是吴婶额外熬的,我和老萧就在一旁看着学。   我撞了撞老萧的胳膊,凑近他压低声音说,“诶,辛苦了啊,周末请你吃饭。”   “咱两什么关系,你说这话可就太见外了。   到补课之前我都闲着,随叫随到。”   中午吃饭的时候,奶奶特地先尝了尝老萧的手艺,“嗯,厨艺真是不错,我们小九能交上你们这两个朋友,还真是幸运。”   “别这么说,陈九很优秀的。”   我实在是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回应奶奶,但是如果真能和陈九做上朋友,那确实是我的幸运才对。   ……   饭后我和老萧抢着去厨房洗碗,奶奶和吴婶坐在院子里聊天。   在关上水龙头往碗里倒洗洁剂的时候,我听到她们好像在聊陈九。   “顾宗,我们晚上还去不去--”老萧把手里的碗递给我。   “嘘。”   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老萧别说话。   “诶,都怪我,要不是我,他哪里用这么辛苦。   这孩子以为我不知道,背着我偷偷打了好几份工。   我好几次半夜醒来都见他房间亮着灯,你说他白天要上学,晚上还要在网上接画画的活,周末又要出去打工,和我说在做家教。   我看这孩子是越来越独了,好不容易和我说想学画画,又因为我这身体壮况不太愿意去江州……”   “老婶子,你怎么又说这些。   医生都说你现在情绪起伏不能过大,你是不是又忘了。”   我和老萧站在厨房的窗户边,我一直不知道原来陈九除了在‘金碧辉煌’打工,晚上还要熬夜坐在桌子前没完没了地画画。   他也不过就是个高中生而已,我感觉鼻子瞬间涌上了酸意。   “没事吧?”老萧一直不太会安慰人,只是轻轻地拍了拍我肩膀。   “我去上个厕所。”   我怕当着发小的面哭,怪丢人的。   站在卫生间的洗手池前,我心里翻涌出很酸涩的感觉,在所有我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陈九正以这样的方式生活着。   他要不动声色地混迹于声色场所,还要不停地熬夜画画为了赚那点稿费。   除此以外,还是学校老师同学眼里的优等生,是街坊眼里妥帖照顾长辈的孙子......   我拿手机给陈九发短信,想说的话有很多,最后编辑了一大段又删删减减,然后我在相册里找了一张早上拍的红豆粥发过去,配上文字,“奶奶煮的粥真好喝。”   其实是想说‘很想你’。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我每天都会去陈九家,陪王锦玩,有时候和他一起写作业,我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王锦非常地崇拜陈九,提到他的时候眼里会冒小星星,孩子是不会掩饰自己崇拜和思念情绪的。   所以尽管我们对陈九的感情并不一样甚至不在一个年龄层,但依旧可以迅速找到共鸣。   他跟我讲以前和陈九做邻居的日子,讲陈九帮他教训欺负自己的同学,收服那群同学成为自己的小弟,讲陈九帮忙照顾崴了脚的吴婶,帮他一起做幼儿园的手工作业……   我和他讲陈九在高中打球很厉害,画画也很棒,文化课成绩排在年级前十……   我每晚都会和陈九简单地聊几句,发几张在奶奶家拍的照片。   虽然陈九的回复都很简单,但比在学校那会儿好多了。   老萧也已经开始了父母安排的家教生活,巧的是有一个补课班就在陈九家附近,所以每周有两天的时间,老萧还是会过来蹭饭。   我也学会了炒几个简单的素菜,有一次回家做给我妈吃的时候,我妈居然还感动哭了。   时间流逝在这样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假期已过去了一半。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提着买好的早饭来到陈九家,隔着几米远我就冲院子喊:“奶奶好!”   但奶奶没有回应我,难道一大早就出去了?   我慢悠悠地走到院子门口,就看见奶奶双眼紧闭躺在院子的地上,拐杖也倒在一旁。   我心脏一紧,火速冲了上去。   “奶奶!”我轻轻地晃了晃她,可却毫无反应。   奶奶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   我赶紧掏出手机打了120,随后给正在附近补课的老萧打了个电话。   等待救护车期间,我扶着奶奶让她靠在我身上。   十几分钟后,救护车过来了,老萧也及时赶到。   我俩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奶奶一路上都没醒过来,我的心也跟着揪紧。   “别担心,奶奶不会有事的。”   老萧在一旁安慰我。   “但,你要不要先给陈九打个电话?毕竟…”   他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老萧,你现在去陈九家,吴婶可能已经到了,你和她说奶奶在医院。”   陈九既然把奶奶托付给吴婶,那这种情况下还是得她在才行。   何况奶奶的情况吴婶一定比我们都了解。   “好,那我快去快回。”   老萧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手术室门口更慌了,捏着手机来回踱步。   我翻手机看这大半个月来我和陈九的聊天记录,缓解内心的紧张,好在没多久,老萧和吴婶就到了。   “诶,多亏了你们及时把奶奶送医院来。”   吴婶来了以后,我才确实安心了点。   大概三十分钟以后,医生出来了。   医生说奶奶大腿那儿摔骨裂了,加上身体本来就不大好,所以需要住院观察一周。   晚上回家以后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陈九,奶奶也不想陈九知道。   ******   那天我照例提着热水瓶去开水房打水,王锦跟在一旁。   “顾宗,上高中就可以谈恋爱了对吗?”他现在和我关系已经处得相当好了,不叫我哥哥了。   “谁说的?哦!你是不是喜欢上你们班哪个小女生了?”   “难道你没有喜欢的女生嘛?”王锦觉得这个答案理所当然。   “我没有。”   “我不信。”   “我可不撒谎,我喜欢--”   ‘学习’两个装逼的字眼还没说出口,王锦就松开我的手往前跑,嘴里还很激动地大声喊道,“陈九!!!你回来啦!!” 第二十二章   我看到陈九的那一刻意外多过惊喜,因为他出现在医院就代表他知道奶奶的事儿了。   我这几天一直没敢和他多聊,就怕说多了会出纰漏,可为什么他还是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站在医院长廊的两端。   我看见陈九微微弯下身,和王锦像朋友那样拳碰拳招呼着说了句话,又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递给他,然后王锦回头看了我一眼挥挥手就走了。   做个小孩子真好,喜欢和思念在任何场合都能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   可我却不行。   然后陈九一步步向我走来,周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紧张地看着他。   “我……”   我紧张地有点磕巴,一方面怕他怪我没有及时告诉他奶奶的事情。   另一方面,他突然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画面其实是很有冲击力的。   他衣服上甚至还沾着一些干掉的颜料,整个人带着点旅途的疲惫。   真想不管不顾地拉着他,找个地方让他先休息会儿。   “谢谢。”   陈九看着我突然说了这句,我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躺在病床的人是他的奶奶而不是我的。   这一个月以来,我享受着来自陈九奶奶的关爱,也同样付出关心。   陈九的出现提醒了我,我一开始做这一切只是为了眼前的这个人。   可不知不觉,我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奶奶。   我心里松了口气,原来陈九并不是要怪我。   “我们之间就别说这些了,你去病房看过奶奶了吗?”   “她睡着了,换个地方说吧。”   我们站在医院过道的中间,这会儿是中午,医院里的病人和家属们大多在休息。   我本来是趁奶奶和吴婶睡着了才出来帮打热水的。   于是我跟着陈九默契地走到了走廊尽头,他把窗户推开,凉爽的夏风透了进来。   我终于在医院这样沉闷的地方也能呼吸到一些新鲜空气了,也许是因为风也许是身边这个人。   我主动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你…请假回来的?”   “嗯。”   “我还以为你们封闭式的请不了假,所以你是怎么知道奶奶住院的?”我是真的很好奇。   陈九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用眼神示意我先把手上的热水瓶放下。   我这才意识到我手里还提着东西,也真是绝了,一遇到这人我就降智得厉害。   但是陈九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今晚想请你和你朋友吃顿饭,有时间吗?”   这话说得非常真诚,完全不是客套的那种。   不知道陈九这次回来呆几天就走,我当然是欣然同意。   我什么时候学会拒绝陈九,什么时候也就有出息了。   这句话是老萧在电话里说的,在我转告他陈九要请我们吃饭以后,萧文熙觉得自己又要做灯泡所发出的感慨。   真要是灯泡就好了,我和陈九也就成了,但是目前这个状况离老萧成为真正的灯泡还有几座山的距离。   陈九来了,我这个‘假孙子’自然也该走了。   走之前去病房看了一眼奶奶,老太太睡得还挺香。   奶奶其实大部分时间还是挺乐观的,昨天还和我打牌来着,输的人就要在脑门上贴纸条,后来奶奶看着我满脑袋贴的纸笑得皱纹都舒展开了。   我到家以后,收到了陈九发给我的短信,问我大概几点有空。   我说都行。   不多久他就给我发来了酒楼的名字、包厢号和时间。   ******   我回家的时候在客厅看到了久未见面的舅舅和我爸。   是的,久未见面的爸爸。   虽然我和我爸住在同一屋檐下,但是我爸实在是忙,听我妈前段时间说他和我舅又一起搞了个什么新的投资。   我舅舅几年前因为工作调动去了省里。   小时候我舅舅就很疼我这个外甥,抱着捏我的脸说我就是他亲儿子。   总之从小到大,我这个舅舅都对我很好,算有求必应。   尽管后来因为工作的原因联系变少了,但逢年过节的都会给我发红包,也常叫秘书给我寄一些礼物。   “舅舅好!”   “爸,我回来了。”   我爸点点头,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口茶。   相比下,我那热情的舅舅倒更像是我爸。   “宗宗回来了,晚上有没有空?舅舅请你去吃饭。”   “舅舅,我晚上约了同学。”   “哦,那行,你先和同学好好玩,我还要在清江呆几天,走之前请你吃个饭。”   “好的,谢谢舅舅。”   我总觉得我舅舅这几年哪里变了,不知道是不是官越做越大,反正笑容越来越公式化了。   可能人有时候面具戴久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摘。   ******   陈九定的是晚上七点半,正好老萧补完课直接来我家,我们坐车一起去。   我看着衣帽间的一堆衣服发愁。   老萧老神在在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翻看茶几上的一本色情杂志,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了,但是他好像非常钟爱里面的一个欧美模特。   我提着两件短袖站他跟前问他意见,发现他眼神盯着杂志页面上的那个欧美模特,模特的眼尾有颗痣,总觉得好像有些眼熟。   “你觉得我穿哪件好?”我很认真地问他。   “说实话吗?”老萧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杂志,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点点头。   “人家今天就是为了表示感谢请咱吃的这顿饭,没别的意思。   再说了,你们都认识一年了,你还指望能色诱他还是怎么着?虽然我承认你确实蛮帅的,但是陈九对男的没兴趣吧。”   这话说的不对,谁知道陈九直的还是弯的,“不是说搞艺术的人里面同性恋比例高吗?”   “那咱学校还说艺术班是差生的归宿呢,你看陈九这样的不也夹在里面?”   行吧,你就可劲泼冷水吧。   但是老萧确实也没说错,陈九喜不喜欢我,和我穿什么衣服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提前到了本地一家很出名的中餐厅,价格适中但味道很不错,还相当难预约。   我报了陈九发给我的包厢号后,服务生带我们上了二楼。   “这整得还挺正式啊,小顾。”   “闭嘴吧你。”   我迅速思考了一下在这里吃一顿饭大概要花掉陈九多少钱,然后提前敲打老萧,“一会矜持点,少点菜,少吃菜,回去了请你吃夜宵。”   “行行行,早知道在你家吃饱了再来的。”   “老萧,你最近好像胖了。”   “靠,真的假的?”   ……   插科打诨了好一会儿,我看了眼手机已经七点二十了,我准备下楼去等陈九。   “小顾,我说你能不能稍微矜持点,别人请你吃饭,你提前来就算了还下楼去接人家……”   我呸,矜持算个屁。   我站在餐厅门口等了会儿,就看到了陈九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   衣服已经换过了,看来下午回过家了,说不定还休息了会儿,那我就放心了。   我老远就冲他挥手打招呼,“陈九。”   他也看见了我,背了个包朝我这边走来。   “你吃完饭是要去医院陪奶奶吗?”   “嗯。”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陈九又补充道,“换吴婶回家休息。”   “诶呀,余市--”我抬头看到楼梯上站着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秃头中年男人正向我后方打招呼,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嘴,我就跟着回过头看了一眼,“舅舅?”   “小宗!?”   舅舅应该是临时约了人来这里吃饭,看到我也很惊讶,“和朋友来这吃饭啊?哪个包厢?账一会挂在--。”   “不用不用。”   我赶紧打断了舅舅要说的话,不想让陈九尴尬。   舅舅这个时候也看到了旁边的陈九,“你朋友?”   “嗯,我朋友。”   “一个学校的?”   “是啊。”   陈九也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你好你好。” 第二十三章   和舅舅打完招呼后我们就回到了陈九定的包厢,有个男服务生进来问我们能上菜了吗?   老萧错愕地看着我,那意思就是他还没点菜呢。   陈九点点头,年轻的服务生冲他狡黠一笑。   怎么个意思?   “你认识啊?”我憋不住问他。   “在这儿打过工。”   陈九边说边把餐具放到我和老萧面前。   我和陈九中间隔了几个位置,老萧像是躲瘟疫似的坐在圆桌的对面。   早知道就等陈九先坐下来了,我在想这会儿找个借口站起来去他旁边坐还能不被赶走的几率有多大。   须臾间,服务生就端上瓶酒。   我靠,早说今天还有这茬啊,在这买酒多贵啊。   我的肉都在为陈九的钱包感到心痛。   今天的陈九和以前不一样,或是说这次从江州回来的陈九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但是我也知道,这些不一样只是因为我和老萧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奶奶。   正如老萧曾和我说的那样,追人要掌握技巧,先和对方处成朋友,关系铁到对方都不愿意失去你,最后再道德绑架他。   没想到菜鸡老萧也有出对主意的时候,陈九现在对我的态度不说有多好,但总比之前避之不及的态度要好。   “你什么时候回江州啊?”我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嚯,第一次喝白酒,还挺辣。   “等奶奶出院吧。”   老萧没有愧对他吃货的本质,从头到尾都低着头吃东西,只在陈九站起来帮添酒表示感谢的时候客套地站起来说,“小事小事,你奶奶就是我奶奶,大家都是好兄弟。”   我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老萧拉着陈九满嘴胡诌,这种感觉真的挺好……   我得意忘形地又去拿酒瓶给自己倒酒,实在是太辣了,那就一口闷了吧。   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第一次喝白酒的我。   然后我的视线逐渐模糊…   不对啊,我记得我酒量很好的。   我看到陈九走到我身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拿着酒杯好像和我说了句什么。   但我怎么努力也听不清,我盯着他那张红艳湿润的嘴唇,真好看啊真好看,亲一下到底是什么感觉。   于是我越凑越近,近到鼻息间全是陈九身上好闻的味道……   “顾宗!!!”   这声音把我从晕晕乎乎中及时唤醒了,是老萧在喊我呢。   我刚真的就差一点就亲上去了,我和陈九的距离不超过10cm。   我右脚驶了点力,刹住了要前倾的身体,侧过身看了老萧一眼,余光却一直盯着陈九,我看见他趁这个空档幅度不大的后退了一步。   我好像是醉了,又好像还保持着几分清明。   陈九肯定也猜到了我要干什么,那我只能破罐子破摔…彻底装醉了。   “这酒度数挺高啊。”   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陈九没有戳穿我,而是问服务生要了一壶蜂蜜水。   喝下去果真感觉好多了,老萧及时打圆场,“哈哈,我们小顾酒量不行的。”   一顿饭吃完,我们在餐厅门口打车。   “你现在打车直接去医院吗?我明天去看看奶奶。”   我试图打破酒席上的小插曲。   还没等到回答,一辆黑色奥迪就停在了我们面前,车窗被摇下来,“小宗,余市长叫我送你们回家。”   是帮舅舅开车的沈叔叔。   老萧很熟络地开车门直接坐在前排,我不知道陈九愿不愿意。   我看了眼陈九,“上车先送你去医院?”   陈九并没有拒绝,可能这会儿确实是不太好打到车,我们并排坐在后面。   车停到医院门口后,我跟着陈九下车。   我现在看着陈九,满脑子都是饭桌上那个差点得逞的吻。   “你去陪奶奶吧,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再见。”   上车后,我目送着陈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小顾,刚那个是你同学?”沈叔叔给我舅舅开了很多年的车了,就像是我的长辈一样。   “不是同班,他开学高三了。”   “这样啊,我说之前怎么没见过呢。”   ……   奶奶恢复得很快,我每次去的时候,陈九都在给奶奶做腿部按摩。   没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前一天,我和陈九在医院的食堂吃午饭。   “你大概还要在江州集训多久啊?”很多美术生通常会集训到高三统考前。   “到开学。”   “那开学后呢?”   “找个本地画室。”   我当然知道陈九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但他做事一直都让人觉得靠谱。   “那开学就不去学校了吗?”   “嗯,不去了。”   ……   现在想来,高一那年的暑假是我整个高中生涯最快乐最充实的一个假期,也是后来回忆起来最难忘的一段日子。   开学后升入了高二,大概是学校光荣榜上还洋洋洒洒贴着考生们的战绩,也可能是我们即将到来的‘小高考’,总之‘物地’这样的垃圾班竟也有了学习氛围。   我也开始花心思在学习上。   一方面是陈九不再来学校,我不用费劲想着找他一起上学或吃饭;另一方面,我和陈九偶尔也会短信联系了,当然都是我主动找他,他看到了偶尔会回复。   我周末有空就会去看看奶奶,但从来遇不上陈九。   奶奶说他基本泡在了画室里,早上就会把一整天的饭菜都备好,晚上很晚才会回来。   在这样忙碌的日子里,高三美术生统考的日子来临了。   陈九的考场就在隔壁市的某个师范大学。   统考前一天,我给陈九发短信。   “祝你考试顺利!”   陈九回复我,“你也是。”   我因为这条短信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没命的复习,甚至还特地截图做成了自己的手机壁纸。   1月份的某天,我在家里看书的时候,收到了老萧发来的短信,高三艺术生的统考成绩出来了。   靠,怎么这么快啊!   我赶忙给陈九打电话,感觉手机都快被我抖得掉地上去了。   电话才终于被接通,我清了清嗓子才开口。   “喂,我是顾宗。”   “嗯。”   “你们统考出成绩了是吗?”   “嗯。”   “那你达线了吗?”   “嗯。”   陈九语气非常的平静,就像是在回答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问题一样。   “啊!!!”我在电话这头很激动地叫了一声。   这时候就是要得寸进尺,“那你请我去你家吃饭吧?”   热烈庆祝陈九同学离梦想又近一步。   “好。”   陈九答应的倒也爽快,于是约定好时间我一大早就去了他家。   “好久不见啦,小宗。”   已经入冬了,天气很寒冷,奶奶坐在房间的电视机前烘着取暖器看偶像剧。   “奶奶,最近复习好辛苦,脑袋空空。”   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提了张凳子进屋。   电视机上播着非常无聊的偶像剧,但奶奶看得挺入迷。   不多时,陈九端了盆橘子进来,挨个拿出来排队放在取暖器面前的小板凳上烤。   又塞了个暖手宝在奶奶手里,然后去厨房做饭了。   这我可坐不住了,立马站起来想去帮个忙。   是什么打败了寒冷,让人脱离了寒冬里的舒适区,是爱!!   “诶,小宗。”   我刚要出房门,奶奶就神神秘秘地喊住我。   “奶奶,怎么了?”   “你最近是不是在准备那什么小高考?你叫我们小九教教你,他去年考得可好了,问他要个笔记啥的。”   我靠。   奶奶的话犹如醍醐灌顶,我怎么完全没想到啊!   “那我这会儿正好去帮个忙,顺便问问他。”   “去吧去吧。”   我裹紧衣服还戴上了帽子来到厨房,陈九围着围裙正在水池边洗菜。   “我…我帮你吧。”   这天冻得我说话都有颤音了。   陈九也没和我客气,直接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出来。   我把衣袖往上拉了拉,刚把手整个伸进水里就立马缩了回来,“草草草草草!!!!”   陈九大冬天的居然面不改色地用冷水洗菜,这水给我冻得一个激灵,天灵盖都飞升了。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要不说仙人有别。   我确定了,陈九就是仙子下凡。   他一点也不怕冷,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   这样显得我很菜,我侧头去看他,发现他嘴角扯出了一个很浅的笑,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不行的话,你还是进屋等吃吧。”   陈九语气淡然。   是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我不光行,我行死了呢。   “我行,放着都让我来洗。”   陈九擦干了手,“洗好了叫我。”   然后就站到窗子旁,打开了窗户,又是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陈九,你是真的感觉不到冷吗?”我牙齿都开始打颤。   “不太冷。”   我明白了,这就是故意在使坏。   我早就知道了,陈九性子里就是有这幼稚的一面,可自己喜欢的人还能怎么办,只能惯着呗。   后来陈九做饭我就在旁边顺手给递个东西什么的,站在锅边还挺暖和的。   主要是好久没见陈九了,可不得逮着个机会多接触接触吗。   “陈九,你能不能把你小高考的笔记借给我。”   锅里正在噼里啪啦吵着菜,我很大声地说。   陈九没搭理我,继续翻锅。   呃,一定是他没听见,我尴尬地摸摸后脑勺。   很快几个菜就炒完了,我先进屋把小桌子支上。   奶奶电视正看得入迷,我瞅着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奶奶,吃饭了。”   “哦。   诶,太惨了,在一起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分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电视里已经播到了片尾曲,奶奶却还沉迷在悲伤中。   “性格不合。”   陈九总结了一句,又把盛好的饭递给奶奶。   “你也追这剧啊。”   这倒是让我惊讶了,难以想象陈九坐在电视机前追偶像剧的样子。   “没,套路。”   “诶,怎么是性格不合嘞,两人青梅竹马,就是点误会。”   “那就是缘分已尽。”   “啧,不跟你说,小孩子懂啥,吃饭吃饭。”   奶奶没有找到有缘人共享她的悲伤,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我就一直坐在一旁傻笑,看他们相处感觉好有趣啊。   奶奶喝了口汤,又转头问我,“小宗你觉得呢?”   “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随意说道。   ……   吃完饭我把碗筷都收拾到水池里就准备走了,周日下午学校还要补课。   走到院门口我听到陈九喊了我一声。   我回头的时候看见他正倚着门,手里拿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第二十四章   “顾宗,走,去食堂吃泡面。   你老抱着个本子干嘛呢?我看你保持这个入定姿势一节课了。”   “顾宗!!!”   “嗯?”自从接过陈九给的这本笔记之后,我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不真实的幻境中,这会儿都还没彻底缓过神来。   “老萧,我决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老萧抢过本子,翻了翻内容,“靠!可以啊!很详细诶,全是重点。”   他说完,把本子拍在我面前,感叹道:“爱情的力量啊!”   说学也是真下功夫学,我每晚对照着书本按照陈九给的笔记挨个划重点背诵的时候,都感慨学习这件事情大概真的不太适合我。   但那个时候陈九给我的那本笔记确实是我坚持学下去的动力。   快到寒假的时候,我的几门成绩在模拟考中都陆陆续续地摆脱了不及格的行列。   陈九也已经步入了高中生涯中最关键的阶段,他们开始重点复习文化课,迎接6月份的高考。   他放弃了报考省外艺术院校的机会,没有参加3月份的美术校考。   这一年的我们都开始变得忙碌,但我早上依旧会骑着电动车去陈九家找他一起上学,和以前不同的是我不用继续在巷子口吹冷风,而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进院子。   “陈九,菜包和牛肉饼吃吗?我从家里带的。”   我边说边脱掉厚厚的手套去羽绒服内兜里掏早点。   “诶,咱这儿的冬天真的好冷。”   因为冬天的风实在是太刺骨了,所以我给自己和陈九准备了很多保暖防风装置。   手套围巾口罩暖宝宝一个不少,就为了还能继续和陈九一起骑车上学。   陈九进了厨房把煮好的早饭装进保温饭盒然后送去奶奶房间,奶奶冬天基本上不会出房门了,我亦步亦趋地跟在陈九后面看他忙这些,这都是陈九日常的一部分。   我们的车并排停在院子里,都弄好后我就跨上电动车,结果陈九今天背着书包绕过了车直接就往外走。   “诶诶诶,怎么个意思,你车坏了?别啊,我载你呗。”   陈九头也不回,“坐公交。”   于是那个冬天因为陈九的电瓶坏了,我免于了被冻死的命运,重回那段和陈九一起坐公交车的日子。   在这样异常愉快的日子里,迎来了我认识陈九后的第二个寒假。   按照惯例,我妈开始挑选新的度假地点。   “妈,我觉得我现在重心应该花在学习上。”   我狗腿地帮我妈锤肩膀,试图打消她出去旅游的念头。   “我知道的呀,你现在学习很认真,但成绩上我一向对你是没什么要求的,假期就是要出去玩的呀。   小宗,你觉得选在国内还是国外好?”   “都行吧,你挑好了。”   我没法再拒绝我妈,她最大的爱好就是假期安排好我们一家人出去旅游。   我倒计时和陈九即将分别的日子,等再次开学就见一面少一面了,到这个时候才感觉时间真是不够用。   江州大学录取分数线普遍偏高,我翻烂了往届的志愿指南,只能把目标定在一所三本独立院校。   只要我考上了这所学校,就又能和陈九继续呆在一个城市了。   当然要是能够考上江艺附近的学校就更好了,但我这成绩就算文曲星下凡也救不了了。   最后和我妈商量把旅游景点定在了三亚,毕竟在国内不用担心信号问题,这样大年三十还能给陈九和奶奶打个电话拜年。   老萧这个假期也一起来了三亚,他妈在压榨了他一段时间后终于良心发现还给了儿子一个完整的假期,我和老萧戴着太阳镜躺在沙滩上,看着远处的老母亲们在教练的指导下学习冲浪,“老萧,我怎么觉得我们才像是四十多岁的。”   我拿过一旁的饮料吸了一口。   “你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以前出来玩,你一定是海里最浪的那个,现在整的跟六十岁大爷似的一躺一整天。”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这话说的,那您贵庚?”   老萧也抱着个手机看,时不时龇出个大白牙,我踢了他一脚,“有情况啊你?”   “顾宗。”   老萧猛地直起上半身,“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呵,少来了你。”   老萧对感情一直不开窍,所以我没当回事,多年后我在国外收到老萧婚礼喜讯的时候还是很吃惊的。   至于他那段轰轰烈烈的初恋,后来也成了扎在我们心里的一根刺。   可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真的,等我追上了,第一个带来给你看。”   “是吗?哪个班的?”这倒是稀奇了,“我认识吗?”   “诶,八字没一撇的,回头撇出来我再告诉你啊。”   “咱两不愧是难兄难弟啊,感情之路都挺波折。”   ……   在两位母亲的带动下,我和老萧终于投入愉快的三亚之旅。   白天各种玩儿还不觉得,一到晚上房间空下来,整个人都感觉心神不宁的。   可能上个假期和陈九联系过于密切,导致一旦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里,反而没着没落。   听说学校高三一直上到年三十才正式放假。   大年三十那天,管家给我们在别墅里准备了年夜饭,两家人凑在一起谈天说地,客厅电视从下午就一直锁定的中央台,各种倒计时迎接春晚的正式播出。   我和老萧游了会泳就躺在泳池边发呆。   “顾宗,你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你想得好远,我没考虑过,我想跟着陈九去江州,分数线不够就调剂,分到什么学什么,你呢?”   “我想学金融管理,要么毕业了自己干,要么跟我爹后头做生意。”   “可以,你终于顺利走上阿姨给你规划好的人生道路。”   我拍拍他的肩膀。   “顾宗,你知道的,我们不一样,所以才羡慕你。   你只要一句‘喜欢’你妈一定会全力支持。”   老萧这话说的没错,我这十几年顺风顺水,我妈从来不会逼我按照某条既定的轨道走,遇到唯一的坎坷就是没追到陈九,可我反而还越挫越勇。   “我先回屋洗个澡。”   我起身准备回房。   我回屋冲了个冷水澡,老萧的那段话让我不自觉想起了那些被刻意忽略的陈年往事。   我妈当年怀的是双胞胎,我还有一个弟弟。   据说因为在娘胎里我比较霸道,营养都被我吸收了,所以我那个弟弟从小身体就不好,小病大病不断。   也因此,当妈的总是会偏心那个体质稍微差一点的,区别对待就是我小时候是保姆带,我弟弟大多时候是我妈亲手管,由于她母乳不够,所以我弟弟是母乳喂养的,我是喝奶粉……   然后这种区别一直持续到我们7岁那年,弟弟死于意外。   我终于成了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我妈把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我身上,把对弟弟的愧疚都弥补给了我,但人是有记忆的,比如幼时的我。   我有时候不太明白,我到底是因为我自己活着,还是背负着我弟弟的那份一起。   但我知道自那以后我得到的爱与自由,就不再只是单纯给我的。   我突然很想奶奶和陈九,这段时间一直犹豫着没敢给他打电话,这下一个冲动刚从浴室走出来,衣服还没穿,号码就拨出去了。   手机那头隔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   “喂,陈九。”   我听到电话那头很嘈杂的声音,好像在吆喝着卖瓜子花生。   “嗯?”陈九熟悉的声音终于传到了我耳朵里,让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你在买年货吗?”   “嗯。”   我听到陈九在那头跟小贩说,“各帮我称5斤。”   我打趣道:“买这么多也不怕吃上火了?”   “奶奶爱吃。”   其实陈九和我也没什么好聊的,但我就是想听他说话,听到这人声音我就开心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我想给奶奶拜个年。”   陈九:“回家再打给你。”   这通电话在夹杂着嘈杂的背景音中被挂断了。   我想踩着0点和陈九说新年快乐,我要让他新的一年里收到的第一个祝福就来自我。   这样很多年以后他没准还能记得我。   下午吃饭前我接到了奶奶打来的电话,我跟她说我在三亚不能上门来给您拜年,但回去一定给她带特产和好看的帽子。   奶奶在电话那头很是高兴,问我三亚好不好玩,叫我多拍点照片回头给她看看。   这顿年夜饭吃得算是其乐融融,我这个人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我不刻意去想,生活还是很幸福的。   饭后,我们给四个长辈拜了个年,然后美滋滋地收获了四个大红包。   我还收到了银行发来的短信通知,是舅舅给我转了一笔压岁钱,我打了个电话提前给他拜了个年。   晚上只有我和老萧坚持坐在电视机前,等待0点的到来。   当电视机里温婉得体的董卿拿着话筒说,“亲爱的观众朋友们,2012年是壬辰龙年……”我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掏出手机给陈九打电话。   电视机里一长串的祝福词快说完了,电话那头才被接通。   全场已经开始倒计时,“全场朋友们,让我们一起倒计时10、9、8、7--”“陈九--”   “6、5。”   “新年快乐。”   “4、3、2、1。”   “祝你新的一年一帆风顺,祝奶奶身体健康!”   那头迟迟没有动静,我还以为是突然没信号了,隔了会儿才听到有些慵懒的声音传来,“新年快乐!”   嘿嘿,陈九听到了!   “学习不要太辛苦啦,陈同学。   奶奶睡了吧,向奶奶传达我的祝福,快点休息啊,晚安!”   “晚安。”   挂了这通电话之后,我浑身舒畅,一旁的老萧好像只是发了条短信就消停了。   “滴滴--”   我打开手机一看是老萧发来的,“新年快乐,希望心想事成~”   就坐在我旁边还每年都例行公事发短信,我就编辑了一条回给他,“新年快乐啊老萧,希望你事事顺利。” 第25-26章   25.祝我们前程似锦~   从三亚回来之后,我带了一堆特产去了陈九家。   不过陈九不在,奶奶说是做家教去了。   我在想这个‘做家教’背后的真实工作又是什么?合不能又回金碧辉煌了吧?   我陪了奶奶一个下午,吃着水果看着电视和她讲三亚的人文景观,给她看我拍的很多海边的照片。   “奶奶,等今年暑假的时候,我叫上老萧和陆沅,我们几个一起去江边露营吧。”   “好啊。”   奶奶笑着剥了颗花生给我,“小九小时候啊,他爸有一次带他去长江边玩,他就在海边挖螃蜞,拿个小铲子蹲那儿一挖一下午,最后挑两只最瘦的带回家,晚上父子俩弄得浑身是泥的回家,小九被他爹抱在怀里笑得可开心了。”   “回到家还奶声奶地跟我炫耀那两只装在塑料瓶里的小螃蜞,说是他的小伙伴。   结果有一回吴婶来家里帮忙做饭的时候,误以为是抓来吃的就拿到厨房混着虾一起炒了,小九把自己锁在房间生了一下午闷气。”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奶奶讲陈九小时候的事,也是第一次听到她讲陈九的爸爸,寥寥几个字却让我感觉客厅黑白照上那个俊朗的男人很爱陈九。   我脑子里想象着小小的陈九蹲在泥坑里挖得灰头土脸的样子,从一堆螃蜞里挑最瘦的带回家,结果精心照顾的‘小伙伴’最后成了饭桌上的一盆菜,那张委屈的小脸真让人想穿回去捏一把。   厨房里有陈九给奶奶备好的晚饭,到饭点的时候,我回锅加热又煮了个蘑菇汤和奶奶一起吃,把碗洗好才从陈九家离开。   出了院门我给陈九发短信,“有空吗?还收不收学生,我也想找个家教。”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才收到回复,“排满了。”   看起来这回还真是在做家教,我倒是真有念头请陈九来帮我辅导学习,但这个节骨眼又怕影响他。   没几天就开学了,我又重新投入到学习中,准备3月份的小高考,陈九也利用课余时间在做兼职。   我开学的时候问他才知道这次他真的是在做家教,时间上也确实安排满了。   小高考前几天,我在家门口晕倒了,是我家阿姨叫救护车送我去的医院,医生说是严重缺少睡眠,学习压力过大导致的。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我妈坐在床头,她哭得妆都有点花了,“妈妈是不是说过不需要你这么拼,我儿子还怕以后会没有大学上吗?”   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有幸遇到这样的父母,在你累死累活学习的时候叫你不要太努力了,学习不重要,身体第一位。   “小宗啊,之前我和你爸爸商量过,其实我们没想你留在国内上大学。   但是感觉现在和你说这些话还很早,高考其实就是走个形式。”   这话说得我整个人都傻了,什么叫不留在国内读大学?   我感觉我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碰冷水,“妈,先别说这些行吗?我又不是考不上大学,把我塞去国外一个人生活你就不担心了啊。”   我知道怎么拿捏我妈的软肋,去国外读大学这件事,她想都别想。   尽管9年后的今天,留学生比比皆是,但是9年前的小县城,出国留学这件事远没那么普遍。   可能是我还在医院躺着呢,惨兮兮地在床上打着吊瓶,我妈看我态度还挺坚决就没再刺激我。   ******   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没白晕倒在家门口,也没愧对陈九借给我的笔记,小高考我顺利通过了。   而老萧不愧是个神人,四门考出了两个A,简直是逆袭,成为了物地班的一枝独秀。   所以在我提出要请陈九吃饭的时候,老萧表示请客花钱必须带他一份,因为他也看过那本笔记。   于是我挑了个时间和老萧请陈九吃饭,顺便也喊上了陆沅。   一开始我倒是没这心思,好赖陆沅都算是我情敌,但是老萧说人多一点,陈九也自在。   况且陆沅暑假的时候也来照顾过奶奶,不管她和陈九之间是什么等价交易,总归她和陈九也还是同学一场。   要是没记错,这也是我们四个第一次坐一桌吃饭。   之前有陈九在的场合,陆沅一般都不会留下来吃饭。   但这次我说要请她吃饭她居然没拒绝。   我把饭约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店,点了个小包厢要了几瓶啤酒和玉米汁,我本意是地方小就能和陈九坐一起,这样交流起来比较方便,其实我酒量还是不错的,上回纯属是意外。   但陈九可不这么想,大概是对我酒量这件事误解相当深,总之他进了包厢以后直接坐在了我对面,陆沅则是坐在了他旁边。   我起身给大家倒酒,到陆沅的时候我换上了玉米汁。   客套话我不会说,我干了杯子里的啤酒,“谢谢你啊,要不然我考试真够呛的。”   我看着陈九说。   老萧也站起来跟着我喝了一杯,“我也沾了点光,学霸就是学霸,听说你全是A啊,厉害!感谢你为我的高考开了个好头。”   靠?   我都不知道,老萧是怎么知道的。   陈九也很爽快地站起来跟着喝了一杯,说不用客气。   没想到这会儿陆沅也突然跟着站起来拿过啤酒往空碗里倒,我们几个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一口闷了。   “一直没找到机会请你们吃饭,谢谢你们之前在学校门口帮我。   等高考结束了,我一定请你们,希望到时候你们能来。”   陆沅说这话的时候满脸通红,看起来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她不说我都快忘了这茬了,我印象中陆沅是个特别腼腆的女孩子,见到她几次不是和陈九走在一起就是在奶奶家帮忙煎药,看到我和老萧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打招呼,我还一直以为是不待见我两呢。   “诶,说不上,到时我俩一定去,你别喝酒啊。”   我不太擅长和女孩子聊天,于是我用脚踢了踢老萧,示意他救场。   可一向伶牙俐齿的老萧这次倒是不说话了,只跟着我‘嗯嗯’了两声。   然后我跟着又倒了一杯,“其次呢,还有两个月,你们就高考了,我是真心的祝福你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诶,陆沅你想考哪个学校啊?”   毕竟人是我叫来的,还是要找点话题和人姑娘聊聊。   “留省内吧,想冲冲江大。”   这话听的我心里‘咯噔’一声,这姑娘是正好想留在省内还是因为陈九所以要考去江州啊?   但我也不好意思问出来,“没问题的,加油,祝我们在座的各位都前程似锦。”   这顿饭吃完,陈九和陆沅就直接回学校上课了,他们现在没有周末了。   周六上课,周日在学校自习,但是陈九周日不去学校在外面做家教。   我和老萧在学校门口坐公交车,我想起了饭桌上那茬,“你是怎么知道陈九小高考分数的?”   老萧眼睛盯着窗外。   “看什么呢?问你话呢。”   我推了他一把。   “啊?”老萧这才回过神,“哦,不记得听谁说的了,陈九四个A呢。”   不愧是陈九,一点也不让我意外。   我这脑子看他的笔记复习都能顺利通过考试,何况他那种天生丽质加后天还努力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怕别人比你聪明,就怕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   这就是我和陈九之间的差距,但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努力追赶他的步伐。   26.陈九的高考   随着草木的茂盛,天气的炎热,6月的高考越来越近了。   每天吃完午饭我都会和老萧习惯性地去高三教学楼下面晃一圈,看着他们公告栏上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从两位数变成了个位数,高考已经迫在眉睫。   学校开始布置打扫考场,高一高二提前放假离校,高三整个挪到了实验楼备战最后一周。   真到这时候我开始紧张,倒不是担心陈九发挥失误,毕竟我对他一直有莫名的信任。   我的那种紧张更像是因为感知到离别的临近,会有一年的时间都看不到陈九,这个认知让我开始不安。   高考前一天,我给陈九发短信,“加油,你没问题的。”   陈九给我回了一个‘OK’,倒真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高考那天,我早早的起床,前一天和老萧约好了这两天一起去三中门口感受下高考的气氛。   实际上我就是想给陈九送考。   我们到三中门口的时候,考场附近已经围着很多人了,各种志愿者还有补习机构,一条街上每隔几米就架着太阳伞。   我和老萧下车一路走过去,到校门口的时候手里已经被塞了一堆的扇子传单和矿泉水。   我看了眼扇子上的广告,‘某某复读机构’、‘本科率90%’等大红醒目的字眼,这些人见缝插针的也真不怕被那些个暴脾气的学生家长暴打一顿。   我抬头用扇子遮住点太阳,“老萧,这天看着像是要下雨啊。”   “不能够吧,天气预报只说下午是阴天,你看这会儿太阳多大。”   老萧跟着挤到扇子下抬头往上看。   “不碍事,我带了两把伞,真下雨也淋不着。”   “我靠,我说你这书包鼓囊囊的都塞了什么呢?”   “你别拍我包。”   我往旁边让了一步,“就带了伞、纸巾、胃药、止痛药、水、藿香正气液、2B铅笔、黑色水笔…”   “顾宗,其实你才是来参加高考的吧?”   “……”   上午9点钟的语文考试,8点左右学生们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为了占到比较好的位置,我和老萧7点50就到了学校门口。   这个时候个高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我和老萧站在人群中找一个身高比我们还高的人就很容易了,但以我对陈九的了解,他踩点来的可能性比较大。   还没等到陈九呢,我倒是无意瞥到了陆沅,我冲她挥了挥手,“嗨!”   陆沅朝我们走过来,“你们来给陈九送考吗?”   “也给你送,嘿嘿,要喝水吗?”我从书包里拿了瓶水递给她。   “谢谢。”   “别紧张啊,好好发挥,绝对没问题。”   “嗯嗯。”   太阳太晒了,我们三个挪到旁边树荫下并排站着,气氛一时有些别扭。   大概站了有十几分钟,我终于看到了远处走来的陈九。   “陈九!!!”我从树荫出来使劲向他挥手,“诶,让让。”   人群已经有些拥挤,我利用身高腿长的优势,大跨步走到陈九旁边。   “就知道你踩点来考试。”   我从书包里拿了个保温杯给他,“喝水吗?”   “热水?”   “凉白开,解渴!”   我看他额头上沁出薄汗,又掏了包面纸给他。   “谢谢。”   “客气什么,放轻松,不要紧张,你是最棒的。”   “我,”陈九接过我递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考试从来不紧张。”   “哦嚯嚯,好厉害哦。   那你克制点发挥,给第二名留点面子。”   “看心情吧。”   啊,真臭屁啊!   我和陈九站在一起,又是递水又是递纸巾的,引起了周围一小片的骚动。   不奇怪,陈九本来一直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可见真正的金子不管去到哪里,都会闪闪发光。   然而这次我的脑回路想劈叉了,我听到有个女生说,“他们不是在谈恋爱吧?”   “咳—”我刚喝进嘴里的矿泉水就呛在了喉咙里。   “慢点喝。”   陈九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没什么反应。   人群开始往前流动,到点该进考场了,我们也随着人群往前走。   “你需要铅笔橡皮之类的吗?我都带了。”   “不用,我有。”   “藿香正气液喝吗?”   “倒也没这么热。”   我和陈九胳臂挨着胳膊随着人群往前走,我有种要和他一起进去高考的错觉。   “顾宗!顾宗把你2B铅笔借我啊!!!”老萧逆着人群往这边挤。   我看陈九不需要,就伸长胳膊直接把整个透明笔袋都给了老萧,“怎么了,去哪儿做好人好事呢?”   “陆沅没带备用的2B铅笔。”   老萧这会儿语气也挺焦急。   “行,那你快去送给她。”   陈九跟着人群进考场了,前来送考的家长一部分走了,还有三五成群的扎着堆聊天。   老萧把文具送到了陆沅手里就回来找我了。   “还好有你啊。”   他气喘吁吁地弯腰撑着双腿。   “小事儿,咱现在怎么说,中午他两回去吃饭吗?”   “陆沅得回,要不咱先找个地儿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我和老萧直接去了旁边的一家早餐店,老萧点了一堆吃的。   “靠,明年就轮到我们了,你看到没,好多妈妈穿着旗袍送考啊。”   “旗开得胜呗,你羡慕的话明年叫小余阿姨穿着给你送。”   这会儿天上云层已经慢慢出来了,“得了吧,整那花里胡哨的。   咱一会再去附近商店买两把伞吧,我觉得今天一定会下雨。”   我又想了想,“不行,给老汪打电话,中午叫老汪送陈九和陆沅回去。”   我人生为数不多的预估里,只有那年高考接连的两天大雨被我预测到了。   我和老萧去隔壁又买了两把伞,但是老萧坚持他出钱,我调侃他什么时候和我这么客气了。   出了小超市天上就飘起了毛毛雨,没一会儿雨越下越急,第一场语文考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瓢泼大雨。   老汪打电话和我说车开不进来,只能停在数米外的路边。   我侧头夹着手机,另一只手撑着伞。   雨倾斜着打在我的脸上,早知道干脆直接买雨披了。   我和老萧一直站在比较靠前的位置等他们出来。   学生们一路沿着有屋檐的地方走,我终于看到了陈九和陆沅了,我赶紧把雨伞递给了他们。   “走,我叫了车,先送你们回家吧。”   雨声和周围的噪杂声混在一起,说话基本靠吼。   其实在旁边酒店吃个饭,然后开几间房休息是最好的了,可偏偏我们还没熟到那个程度。   “实在是麻烦你们了。”   上车后陆沅再次表达了感谢。   “千万别那么说,你别忘记暑假请我们的那顿饭就行了。”   “一定不会忘的。”   我叫老汪先送陆沅回去,然后再送陈九,车停到他家巷子对面的时候,陈九问,“吃个午饭?”   “行,老萧,下车,走。”   我正求之不得呢。   还没到院子里我就听到王锦的声音了,“陈九没有伞怎么回家,我要去接他。”   “你歇会儿吧,你九哥能打车。”   原来今天是吴婶过来做饭,我还想着和老萧来帮陈九打下手做个饭,总不能他今天高考还要一个人张罗着做饭吧。   “孩子们,好久不见啦。”   奶奶坐在屋檐下,看样子是在等陈九回家。   “奶奶好,吴婶好。”   “你们好,快一起进屋吃饭吧,菜都做好了。”   吴婶直接端着电饭锅从厨房出来。   下午的数学考试是3点钟开始,吃完饭后王锦就一直绕着陈九在屋子里转悠。   “小九,你睡会儿午觉吧,下午还考数学呢。”   我叫老萧先打车回去,下午我一个人陪陈九去考场。   陈九回了房间后,奶奶跟我说,“小宗,你也去小九那屋休息会儿,你下午不考试,睡醒了我们打牌啊。”   啊,这…这不太好吧,同床共枕我倒是梦寐以求,可这行为我怕影响到陈九下午的考试。   所以陈九到底是不是直男啊?要是直男他讨不讨厌同性恋啊?要是不直,那是不是就单纯不喜欢我这类型的啊?   卧室门没关严实,我敲了敲,它就自动打开了,陈九衣服正好拉到一半,我看到他光洁白皙的背脊,腰窄腿长。   “呃,你睡会儿午觉吧,我带王锦去隔壁玩儿。”   王锦从房间沙发上跳下来,“对,陈九你好好休息,我和顾宗去玩啦~”   我和王锦坐在小板凳上玩了一整个中午飞行棋,到2点的时候我听到陈九那屋的闹钟响了,我推推王锦,“走,送陈九考试去。”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我提前给老汪发了短信,叫他2点15的时候在老地方等我们,王锦换上了雨靴,跳到我身边要我背。   陈九洗了把脸出来,无语地看着有点傻缺的我们两。   “走吧,送你考试去。”   我背着王锦有点费劲地回头看他。   “不用了,我打车。”   “这么大的雨多难打车啊。”   开什么玩笑,陈九在雨里多呆一秒就意味着要多淋一点雨,这可不行,我不允许。   “就是就是,陈九,快走吧,你自己打车走的话我就去不了啦!”   陈九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那走吧。”   ……   这场大雨下到第二天中午考英语的时候终于停了,我从陈九进考场一直等到他出来,陈九的高中生涯也随着这场考试的结束而落幕了。 第二十七章   雨后的小县城有点闷热,陈九高考结束那天我们没有坐车回家,而是并排走在安静整洁的柏油路上。   这个暑假过后,我会有很长的时间都看不到他。   “你暑假有什么计划吗?”我沿路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好像整座县城都随着这场高考的结束而散漫了下来。   “打工。”   不出意料的回答。   ******   等我们再次回学校上课的时候,校园一下就空旷了许多,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中午去食堂吃饭不用排很长的队伍了,学校外面扎堆的学生也变少了。   6月11号是高三的毕业典礼,下课后我提前来到学校树林的小亭子,大概一刻钟才等到了我要等的人。   “东西带了吧?”我看着姗姗来迟的班长。   “带了带了,学长办事你放心。”   我拆开信封,拿出里面已经塑封好的艺术班的毕业照。   这是高考前三周他们拍的,照片上的陈九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右边,穿着黑色T恤,气质出众。   要不说骨相好的人更上照呢,像这种集体照,基本上个个糊得爹妈不认,但陈九依旧很上镜,我一眼就找到了。   大概是拍照的老师一再强调了要微笑,所以这张照片上的陈九表情并不严肃,甚至嘴角还微微上翘,我也不自觉地跟着扯了扯嘴角。   “谢谢啊,大兄弟。”   我掏了张红票子给他。   “你有钱烧得慌啊?洗照片加塑封才20,我可没零钱找你。”   班长说着把钱推还给我,“追陈九的女生很多,但我知道的男生就你一个,有时候觉得你比女生还用心,这张照片就当学长给你留的纪念吧。   小学弟,人有时候不要太有执念了。”   班长又恢复成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宛如老大哥的模样,关于‘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对我表现出嘲笑或是讥讽,甚至这两年还给过帮助和解围。   这是我在追求陈九这条坎坷之路上遇到的为数不多的好人,可我偏偏到最后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现在想想,这大概也是人生的奇妙之处。   6月24号晚上高考出分,那天正好是周日。   还没轮到我给陈九打电话,班级群里就炸开了锅,我们学校出了个全省艺术类高考状元。   在这个倒数前三拼凑出一个艺术班的小县级市,这个消息简直炸翻了天。   我都不用去问,这个人还能有谁呢?   第二天去了学校,喜报、横幅都连夜做好了,‘热烈祝贺陈九同学在2012年高考中成为我省艺术类高考状元。’   我给陈九发了祝福短信,不过这几天该有的他忙了。   陆沅高考分数也不错,我在学校的喜报上找到了她的名字,上江大应该不成问题。   她也给我发了短信,说等我们放假了,一定要一起吃顿饭。   熬过高二最后磨人的一个月,我终于放暑假了。   老萧无缝对接地开始补习功课,这次他妈直接把各科老师请家里来了,老萧热情邀请我和他一起补课。   我去了两天,发现学起来实在是有些吃力,老萧已经进入了年级前200的行列,而我排到了年级中下游。   老萧在学习上是有天赋的,只要他想学,基本上随便考个二本不成问题。   他数学基础部分补上来后,进步就很显著了。   趁中午休息的时间,我问老萧这周有没有空,我约了陈九、陆沅带着奶奶一起去长江边露营,老萧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我提前给陈九发了短信,确认那天他正好休息,我还在本地论坛搜了些攻略,提前备好了野营的东西放进租来的商务车,到时候租车公司会配专职司机。   一切准备就绪,那天我和老萧坐着商务车去了陈九家,王锦也在。   听说吴婶这周去外地照顾骨折的儿媳了,所以王锦这段时间就在陈九家住。   奶奶看到我们非常高兴,陈九应该是提前和她说过了,她已经戴上了草帽,还在衣服上别了个太阳镜,非常潮流的装扮。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坐车来到了长江边,已经有好多人铺着野餐垫带着狗狗在草坪上玩闹了,还有支着帐篷睡午觉的。   老萧和陆沅负责去租烧烤架,我帮司机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陈九负责搭帐篷。   “要我帮你吗?”   “这是全自动的。”   陈九抬起架杆,帐篷就整个在地上撑开了。   我把带来的野餐垫铺在帐篷前面,椅子和小板凳压住几个角,零食也拿出来摆好。   我还特地带了一个软垫放在椅子上,这样奶奶坐着会比较舒服。   但这会儿奶奶兴致很高地拄着拐杖在看周围的花花草草,大概在家里呆的太久了,陈九学习工作又实在太忙,应该很难得有机会和奶奶一块儿出来玩儿。   王锦抱着一袋零食去逗别人家的小狗了,我趁机凑到陈九身边,“嘻嘻,你高考分数相当不错啊,学校里四处都贴着喜报。”   “笔记留给你。”   陈九说着把防潮垫往帐篷里铺。   我跟着他一起蹲下来,“这么客气啊。”   他把防潮垫铺好后,直接坐在了帐篷边上,我挨着他坐了下来。   陈九看了眼不远处我垫好的椅子,“谢谢。”   我明白他的意思,“客气什么,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以后请我们吃饭就行。”   “嗯。”   “陈九。”   我侧头看他,他正盯着江边拿着铲子的小孩们看,“我也带铲子了,我们去挖螃蜞。”   那时候阳光正好,其实我想说,你能不能上大学先别谈恋爱啊?可话到了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   “奶奶,你要来这边坐会儿吗?我带了超大壶的绿豆汤。”   我一手提着桶和铲子,一手扯了扯陈九的衣摆想拉他一起下去。   “你们去玩儿,不用管我,我散步呢。”   “啊啊啊,等等我,顾宗,我也要下去。”   王锦追了上来。   “走吧。”   陈九摸摸王锦的脑袋,我也顺手摸了摸,怪不得陈九喜欢摸他的头,这发质手感真不错。   我们从石头围栏中间的石阶往下走,王锦不走寻常路的从断裂处的缺口滑坡处往下滑。   “小心点。”   我拉着他的手。   “没事,大家都这么走。”   果真一群半大小子都不好好的走台阶。   虽然是夏天,但是江边的风还挺大,往下看芦苇丛里和大石头附近都是孩子们扎堆。   我还是第一次挖螃蜞,王锦已经滑下去了,他搬开一小块石头,“哇,你们看,这里全都是。”   我把桶和铲子递给了他。   “你暑假在哪打工啊?”我问陈九。   “奶茶店。”   陈九每次的兼职都出人意料。   “那我明天去给你捧场。”   我捡了颗石子往江里扔,‘扑通’一声就沉下去了。   “不用,增加我的工作量。”   陈九也捡了颗石子,擦过水面‘砰砰砰’接连打出好几个水花。   “……”   “陈九你好厉害啊。”   王锦放下铲子走过来,“你教教我。”   陈九捡了块扁平一点的小石子递给他,“压低身子,水平甩…”他一边耐心讲解动作,一边帮王锦调整姿势。   那颗石子果真在水面上打了四五个水花才沉下去。   我们三个人在底下玩了好一会儿,先是‘打水漂’后是挖螃蜞,基本上也没怎么挖。   王锦只要按照陈九每次说的地方搬开小石头或者挖一铲子,总是不出意外百发百中。   玩得差不多了,老萧叫我们上来烧烤。   烧烤架已经搭好了,木炭也点燃了。   陆沅在旁边穿烤串,来之前我和老萧以为这附近有半成品卖,来了以后才发现食材需要自己串。   陈九接过了烧烤的任务,陆沅和老萧把买来的食材穿成串,王锦站在一旁等着吃。   我从袋子里把单独买的煮玉米拿出来送给奶奶吃,烧烤区油烟味太重,所以奶奶只能一个人坐在帐篷边的椅子上看风景,我坐野餐垫上陪她聊了会儿天,她就赶我去玩了。   “陆沅,我来串吧。”   我看这活儿也累,还是让女孩子坐回去休息会吧。   ……   陈九真的做什么事都从不失手,我们三个都轮着烤了会儿,结果老萧烤的糊了,我烤的没熟,只有陈九烤出来的几乎和烧烤店里的味道无差。   我们端着满满的两大盆坐回野餐垫上聊天,把买的零食也拆开吃,王锦脱了鞋子表示要进帐篷先睡一觉儿,其实小孩儿纯碎就是稀奇。   闹到太阳下山,人群都渐渐散去,我们也开始收拾东西,把垃圾清理干净准备走了。   我们先把陆远送回了家,然后开车停在陈九家巷子对面。   下车后,陈九先推奶奶过马路。   玩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王锦早就趴在后座呼呼大睡,我把他从车上抱下来,跟着下车往巷子里走。   把一老一少都安顿好后,陈九还在房间里呆了好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袋子,“走吧。”   我们并排走在巷子里,夏夜的风吹在身上竟有些冷。   “今天谢谢,他们很开心。”   “别见外嘛,我特别喜欢奶奶和王锦,和他们在一起我玩得很开心。”   但其实最重要的,是我希望陈九可以和所有正常的高中生一样,开开心心地过个假期。   到巷子口的时候,陈九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嗯?这是什么?”我疑惑地问。   “复习资料。”   “那你还谢我啊?是我要好好谢谢你吧!这东西别人想借都借不着。”   我真没想到陈九这么快就把笔记都整理出来给我。   等我过马路坐上车的时候,从车窗里已经看不到陈九的身影了。   “别看了,你一转身人家就毫不留情地走了。”   老萧在前排悠悠地飘过来一句,“他给你什么了?”   “笔记。”   “我靠,我看看。”   老萧把袋子拿走,“诶?这笔记里夹得什么?姑娘写的情书??”   “什么?”我凑到前排,借着外面的灯光看了一眼。   “靠,是钱!”老萧嚷了句。   陈九是不会把钱这么重要的东西漏在本子里的,所以这是他原本要塞给我的钱。   他送我出门一方面是当面说谢谢,另一方面就是把今天野营的费用塞给我。   “诶,什么时候他才可以不和我见外啊?”   “等他彻底变成你对象。” 第28-29章   28.打工   那天在长江边我们四个人建了一个群,我把拍的照片都发了进去。   两年了,我终于加上了陈九的QQ。   他的头像是一幅素描街景画,我点开先保存,然后放大,画上是江南水乡的房屋,萧条的街道,梧桐树和落叶……   昵称就是名字,点进空间一看空空如也。   这和之前短信沟通也没什么区别,我加了之后基本就没看到这人有在线的时候。   我都怀疑这是陈九为了在网上方便接画画的活儿而被迫注册的。   我给老萧发信息:去不去看电影?   老萧:哪个电影院?   小顾:中天。   老萧:没问题,在家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到。   ……   我在地下室就听到楼上阿姨招呼老萧的声音。   “我们就在你家这家庭影院躺着看不挺好?还出去干什么,外面真的好热!我好不容易请了半天假,这老师真是比我妈还负责。”   我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看电影不重要,重要的是陈九在电影院旁边的那家奶茶店打工。   我主要是准备去看他来着,但是我自个去实在是太突兀了,这才找老萧一块儿。   “走吧走吧,电影院有最新上映的电影,我特想看。”   ……   “所以这就是你要看的那部电影吗?”我和老萧站在电影院门口的巨幅海报前面,是那年暑假大热的一部喜剧动画片,电影院门口全是领着小孩来看电影的家长,像我和老萧这岁数的显得格格不入。   “呃,其实我觉得这电影不错,可以帮助重拾童年美好回忆。”   我努力挽尊,电影院不是一到寒暑假就上映各种大片吗,谁知道那年暑假就只有这个动画片脱颖而出,最后成了黑马。   “走,我请你去喝奶茶吧。”   我准备直奔今天的主题。   “还要有炸鸡。”   “可以,没问题。”   我们到了陈九打工的那家奶茶店,门口排着很长的队伍,我远远地望过去只有一个女店员在负责点单收银。   其实这附近开着不少杂七杂八的奶茶店,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不知名的奶茶店最火爆。   虽然陈九没具体说他在哪家奶茶店打工,但是架不住有王锦这个小情报员,我火速掌握了一手资料。   排队买奶茶的基本都是女生,估计都是来影院看这个动画片的。   “靠,我同事说这家奶茶店新来的小哥哥又高又帅,还很白,啊啊啊啊,我特地翘班出来看的。”   “确实是!简直是‘靓绝中天’,我最近减肥,但为了看他天天排队来买奶茶。”   “我靠,我姐妹昨天还要联系方式了,但对方没给,她准备打长期战,以后下班天天来。”   ……   老萧:“咱非要在这家排队买吗?我饿了,换一家行不行,难道你也想看帅哥?”   “不行,等着。”   这些人嘴里说的那个人除了陈九还能有谁,还‘靓绝中天’!真是好样的!虽然我知道像陈九这样的人,无论到了哪里都能吸引到别人的注意。   但是在学校哪有女生敢这么明目张胆,怎么出了校门,就一群豺狼虎豹。   我危机感蹭地一下全窜出来了,脸色也不太好看。   老萧看看手机又看看我,“你怎么了,中暑了?脸色这么差。”   “I’m fine。”   “……”   大概排队等了20分钟,才终于轮到我们,老萧早就用手机拍好了菜单选好了要喝的,这会儿跃跃欲试。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我来应聘。”   我把桌子上摆着的招聘广告牌转到她面前。   “好的。”   女店员态度非常友好冲后面喊“店长,有人来应聘。   请您在旁边稍等,店长稍会儿就出来,让我们后面的顾客先点单。”   老萧用怪异的眼神看我,“你做什么妖啊?”   帘子掀开,一个穿着黑色条纹制服的男生戴着口罩从操作间走出来,女店员朝他指了指我,“就是他来应聘。”   人群中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引起了一小阵躁动。   “陈九??”老萧前一秒还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我,后一秒恍然大悟,然后火速闪人,“我先去买份炸鸡,你们聊,陈九我给你也带一份。”   陈九的鼻梁高挺,戴着口罩也很好认,他看了我一眼,“应聘?”   我这会儿那股冲劲儿散了一半,“是啊,没想到这么巧啊。”   他把口罩摘下来,“跟我来。”   我跟着他七拐八拐绕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周围终于安静下来了。   “顾宗,”陈九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根烟,“你知道的,我很忙,没多余时间花在其他事情上。”   他说的其他事情大概就是应付我这个执着的追求者,我方方面面侵占着他的生活。   我自以为高明的拿奶奶当幌子,可一再的过界还是会影响到他的生活。   他一眼就识破我拙略的谎言,让我无处逃避。   可事已至此,我还能如何,要我回到起点我不甘心。   “诶,我以为你要说什么。”   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转过身把手搭在旁边的栏杆上,“陈九,我以前确实说过喜欢你,但你要知道,那会儿我刚知道自己性取向,很容易就会产生感情上的错觉。   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我现在只把你当好朋友,就跟和老萧他们一样,你不用多想。”   我再次转过身看他的时候,把所有情绪都压了回去,笑着问他,“还是说你会因为我性向而排斥我?”   和老萧呆久了,说瞎话的本领张嘴就来,如果没有遇见陈九,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男的?可此刻我宁愿让陈九觉得我是个刚弄清楚自己性向的同性恋,分不清欣赏和喜欢,也比现在这样让他怀有戒备,不尴不尬的相处要好多了。   他透过烟雾看我,我怕他不信,依旧维持着面上无所谓的笑,但大概我天生有当演员的天赋,等他把手里那根烟抽完的时候,我听到他淡淡地说了句“不会”。   “那你奶茶店还招不招人?陈店长给个机会锻炼锻炼?”我跟在他身后问。   ……   大概是我那番话起了作用,总之我顺利入职了这家奶茶店。   刚开始试岗的时候有点手忙脚乱,晚上回家躺床上都在背物料表,但是想到每天都能看到陈九又充满干劲。   我们工作分早晚班,班表是老板亲自排的。   把我和陈九排在了一起,另外两个女孩上早班。   这家奶茶店一到下午人就爆满。   我负责在柜台点单,还要进行新品推荐和询问加小料,陈九负责在操作间做奶茶。   工作比我一开始想象的累太多了,而且根本没有和陈九交流的时间。   但我知道他就在后面的操作间,这点给我带来很大的安慰。   我妈知道我在奶茶店打工后立马给打了一大笔零花钱,叫我没事少折腾。   ******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又是机械化点单的一天。   “我要一杯珍珠奶茶,三分糖,去冰,大杯,不加料。”   我不得不说,我实在是太爱这种一次性把所有要求说完的顾客了,太省事儿了,所以我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微笑。   “好的,稍等,一共8块钱。”   “小哥哥,我能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   又来了,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不好意思,现在是上班时间,不太方便。”   我庆幸在这里负责点单的是我不是陈九,不然一天天地不用做奶茶了,光用来应付这些姑娘。   到中午一点多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了,这个时间段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所以我和陈九也算是稍微有了喘口气的时间,但他还很敬业地在操作间清洗杯子,擦洗台面。   “陈九,你们录取通知书是不是快下来了?”   自从那天说清楚之后,我找他说话就更无所顾忌了,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怎么想的。   慢慢来吧,至少以后我可以仗着朋友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找他。   “快了。”   陈九对我的态度倒还是那样,其实我觉得这人天生冷淡,压根就没交过什么朋友,也不知道如何和朋友相处。   “嗨,我要三杯荔枝红茶,大杯,去冰,全糖。”   “好的,一共是--”我抬头看了一眼客人,“陆沅?”   上次江边聚过之后一直就没再见了,“和朋友来看电影吗?”   “不是,来看你和陈九。”   陆沅今天看起来心情特别好,“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你俩什么时候有空啊,请你们吃饭。”   “我和陈九这周四休息。”   我把单下好之后,又问陈九,“你周四有空吗?”   陈九听到陆沅的声音也走出来了,“行。”   “你录取的哪个学校啊?”我问。   “江大。”   “恭喜。”   这姑娘还真是个学霸,江大是双一流大学,在国内排名前十,确实非常值得庆祝。   要是当时陈九没转去学艺术,不管选文还是选理,考这个学校一定绰绰有余。   估计陈九的录取也就这几天了,拿到通知书就意味着即将要去上大学了,我内心的不安又隐隐冒了出来。   29.离别   陆沅那顿饭第一个通知的是老萧,也是老萧告诉她我们在这家奶茶店打工的。   感觉她现在变开朗了许多,以前见我和老萧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这次来奶茶店找我们,临走的时候还请我们喝了荔枝红茶。   我也是 第一回 喝陈九做的果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了滤镜,总觉得格外的好喝。   我刚来奶茶店的时候,有一回和女店员聊天,她跟我讲陈九刚来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陈九负责点单,她负责做奶茶,结果顾客天天缠着陈九要联系方式,他就晚上回家把物料表和做奶茶流程都背熟了,第二天直接去了操作间,做的第一杯奶茶就很成功。   女店员知道我们是同学后就和我八卦,陈九有没有女朋友啊,又帅又学霸,不缺女孩子追求吧,做他女朋友好幸运啊。   确实不缺,还有男孩子追呢,要不我能在这儿吗?要我说陈九脑袋里就缺根恋爱筋,我是不是该努努力帮他搭上比较好。   算了,要是搭错了,他和其他女孩子谈恋爱那可就糟了。   ******   休息那天我们四个一起吃了顿饭,陈九的通知书没几天也下来了。   第二顿饭就顺势定好了时间,连着两顿饭局,我们几个倒还算是熟络了一些,陈九话一直不多,基本都是我在找话题聊。   我问他上大学以后家里怎么安排,反正我和老萧都还在清江,多少都能帮上忙。   陈九说已经请了个钟点工,吴婶有空也会过来。   不知道请一个钟点工要多少钱,但我在奶茶店兼职一个月的工资才1800,人生的第一桶金让我明白了原来赚钱如此不易。   我想着陈九又要负担家里的生活开支还要承担自己的学费,赚的钱一定不够用,可我要是包个红包他肯定不会收。   我又看了眼对面的老萧和陆沅,不知道老萧在说什么,逗得陆沅直笑。   ……   晚上回家后,我看着在我房间玩游戏的老萧发愁,“你说考大学是不是要包红包?”   “那必须的,等你明年考上大学,兄弟给你包个大的。”   “那咱俩是不是忘记给陆沅红包了?”   老萧回头看了我一眼,“她不会收的。”   哎,要不我还能以‘上大学一定都要包红包’为由强行把钱塞给陈九。   “那陈九更不会收了,你说他一个学生去哪里赚这么多钱啊?”   “这你倒是不用担心,我听陆沅说像陈九这样,学校省里发的各种奖学金都不会少,学费问题不用操心。”   说到陆沅,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和陆沅,你们之间没什么事儿吧?”   怎么我总感觉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没有,她对陈九可没死心。”   老萧放下游戏机,“陈九高一的时候顺手救过她一次,但那群混混就像狗皮膏药。   有一回放学后那群混混又来了,她实在是害怕就跟在陈九后头回家了。”   “结果在巷子里他们又打了一架,还都挂了彩。   陆沅过意不去,就主动提出帮照顾奶奶。   但陈九不想扯上关系。   可偏偏陆沅她妈是中药铺的,能帮忙买那些难买到的药材,这一来二去两人就成绯闻情侣了。”   倒是和我想的差不多,以后他们还要在一个城市上大学,“老萧,你觉得他们以后会在一起吗?”   其实我就是想从别人嘴里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老萧说,“我不知道。”   在奶茶店一个月的兼职结束以后,高三也快要开学了。   开学前,奶奶给我打电话说请我和老萧来她家吃饭,这顿饭一起吃的还有王锦和吴婶以及陆沅,我们都明白这是一顿散伙饭,陆沅和陈九都要离开清江去上大学了。   我们去他家吃饭那天,那个钟点工也在,四十几岁的年纪,看上去还挺好相处的。   大家也一起吃过好多顿饭了,但很难得的,这顿饭的氛围却不同以往。   连王锦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陈九,你以后要常回来看我。”   王锦一边扒饭一边撒娇。   “别听他的,瞎胡闹,你哥是去外地上大学,又不是旅游度假。   小九啊,在外面好好的啊,该学学该玩玩,多交朋友,家里一切都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吴婶说着往陈九碗里夹了块肉。   “嗯,小伍做事蛮细心的,小九啊,好好享受你的大学生活。”   小伍是陈九请来照顾奶奶的钟点工。   晚饭后,奶奶叫我们几个出去走走,散散步。   这是陈九走之前我们四个最后一次见面了,我们四个并排走在巷子里。   立秋都过去好一阵了,夜晚的风夹杂着温柔的热气,迎面吹来很是惬意。   “陈九,家里有什么事儿随时找我和老萧,我们都在呢。”   “高三了,你们好好学习。”   陈九靠墙走着,很随意地说。   “陈九,上大学后,你也要好好学习。”   说完这话我有些心虚地直视前方,如果是老萧,我会说,大学应该好好谈个恋爱,换成陈九就不行,谈什么恋爱,好好学习!!!   “呐,我还是那句话,你奶奶就是我奶奶。”   老萧出门前还拿了个苹果,这会儿一边说一边啃。   “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也得去江州上大学。”   陆沅说。   这话说完,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总之我们几个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陆沅的话一点毛病都没有,我停下来是觉得这话扎我心了,他们几个停下来干嘛?   那天我们沿着巷子一起压马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说话的时候也沿着人行道走。   这片区域人烟稀少,才9点大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   陈九去江艺那天,我们坐在高三的教室里考试,是开学的模拟测验。   我看着黑板上挂的钟,这个点陈九应该已经在清江的车站了。   两个半小时以后,他就会到达江州,他的大学生涯也正式开始。   而随着这场模拟考的结束,我的高三生涯也正式开启。 第30-31章   30.高三高三   这是不用挤公交车,不用在食堂吃难吃的大排面,也不用骑着电动车去刻意制造偶遇的一年。   我走进校园的时候,喜报上还有陈九的名字,一如过去我和老萧站在高三光荣榜前看陈九的排名,可一晃排名榜上变成了我们的名字。   学校真的成了学校,纯碎学习知识的地方,不会有偶遇,不会有巧合;通往奶奶家的巷子也只是一条路,路的尽头没有心心念念想见的陈九。   我从不习惯到被迫适应,从上课屡屡走神到强迫自己集中精力,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是陈九和我们说的那句话,“高三了,好好学习。”   他无意说的一句话,却激励了我整个高三。   我们的那个qq群里,陆沅偶尔会和我们分享大学的趣事,陈九也拍过一两张风景发在群里,我把学校喜报上写有他们名字的那部分拍下来发群里,说沾沾学霸的考运。   而老萧基本发的都是食堂的东西,很难得陆沅会和他产生共鸣,感慨学校二楼食堂的糖醋里脊很好吃,在江州吃的都不是这个味道了。   秋去冬来,又一个寒冷的冬天到了。   我和老萧空了会约好时间一起去看奶奶,小伍确实是个很细心的人,把奶奶照顾的很好。   那年寒假,因为学校补课,我妈终于终止了家庭旅行。   年三十那天下午,我直接买了一堆的炒货和礼品去了奶奶家,在巷子口拐弯的时候,我看到了陈九。   他穿了一件烟灰色毛衣,靠在墙上抽烟,我很久没见过这么低气压的陈九了。   让我想到了高一在那家书店见到他时的情景,那应该是奶奶身体情况最不好的时候。   该不会是奶奶出什么事了吧?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我脱口而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九回来了!可巨大的惊喜却被阴沉的氛围笼罩。   其实这半年陈九中途是回来过的,但是因为我们高三没有周末,所以这是暑假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   一学期没见,觉得他整个人变得更压抑了。   “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和我们说一声。”   我走过去贴墙靠近他站着,试图去闻他身上被烟草气息覆盖着的皂角香,冷清又让人着迷。   “昨天刚到。”   不知道是不是抽了烟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   “陈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进屋吧,奶奶在房间。”   那天送完年货,我和奶奶拜了个年,聊了会儿天就准备走了,走之前奶奶还非要给我塞红包,陈九正在厨房准备年夜饭,这是认识陈九以后的第三个春节。   今年春节要回自己奶奶家过年了。   坐老汪的车回老家的时候,我脑子里又开始想陈九,奶奶今天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   所以陈九应该是遇到别的什么事情了,可这样子也不像是为情所困……   晚上一大家子的年夜饭,我一个人站在三楼的卧室窗边往院子里看,庭院的红梅开得还挺鲜艳,但是孤零零地站在寒风里。   来之前我妈就叮嘱我,千万别惹奶奶生气,说你两句你就听着,熬过一晚上明天就回家。   一下午我都被老太太各种挑刺和阴阳怪气,横竖看我就是不顺眼。   真搞不明白,都是长辈,怎么陈九奶奶就让人感觉亲切慈祥,我自己奶奶就让我战战兢兢。   真是大过年的,我送上门来找骂。   我往qq群里发消息:各位,新年快乐,年夜饭都吃的啥?   陆沅和老萧很快就往群里发了一张年夜饭的照片,都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一家人其乐融融。   陆沅是在家里和父母吃,老萧家是在酒店订的桌。   --吃的都不错啊。   老萧立马给我打了通电话,“怎么着?不是回老家了吗?老太太又说你啦。”   我开扩音一边和他聊天,一边继续在群里发消息,“还用说吗,不就是听她变着花样损我和我妈。”   --陈九,你和奶奶吃什么?   “不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你外公和舅舅都是不小的官,她对你们到底还有啥不满意的?真不怕惹毛了你妈,你舅舅反击啊?”   “管她呢,反正我没吃饭就上楼了。”   我继续盯着手机,大概隔了好一会儿,陈九也拍了一张照片发在群里,一桌饭菜,荤素搭配,还有米酒,能看到取暖器暖黄色的灯光照在屋子里。   我又吹了会冷风,和老萧挂了电话,然后猛地把窗户关上,穿好一旁的外套,准备下楼。   姑姑正举着酒杯在讲祝酒词,也不知道祝到第几圈了,奶奶满面笑容地看着10岁的表弟和表妹,一回头看到正在下楼的我,脸孔立马板起来,“哟,这大过年穿着外套是要去哪啊?”   “妈,小宗高三了,学习任务重。”   我妈赶紧站起来帮我解围,“来之前和我说过了,是我忘记告诉您了,小宗啊,要不然先坐下来吃点儿,我叫老汪来接你回家吧。”   “哟,高三啦,那可要多跟你堂哥学学,人家那时候可考得Z大。”   奶奶说着还不忘给身旁的表妹夹菜,“但倒也不是谁都有这天分。”   “小宗啊,难得来,别站那儿惹奶奶生气,学习光靠努力可没用,坐下来吃饭吧。”   姑妈说。   真是稀奇,年夜饭吃一半了都没想起我这个人,这会儿我要走,倒叫我坐下一起吃饭了?   我没站那儿再听他们说什么,直接拉开门就走了,这好像也是我第一次没顺我奶奶的心意。   按照以往,不管受了多少气,我都会坐下来继续听她挑刺然后吃完这顿年夜饭。   可我这次就是不想,不过今天运气还不错,一出小区门就打到了车,我报了一个地址后,就靠在座椅上发呆。   我以前也想过,为什么我奶奶他们都不喜欢我,所以我每次去都尽量讨好她们,帮着端茶倒水,甚至还会帮着保姆一起收拾卫生,捡他们爱听的话说,但依旧不会被给一个好脸色。   奶奶对我和其他小辈永远都是明摆着地两幅面孔。   路程其实蛮远的,但是大年三十的大街上冷冷清清,道路空旷,也是我运气好,居然一出小区就能顺利地搭上了车。   下车的时候,我看着那条空空的巷子发呆,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陈九发在群里的那张照片我就有这股冲动,想来和他还有奶奶一起吃年夜饭。   手机响了,是我妈打来的。   “小宗啊,安全到家了吗?妈就是怕在饭桌上你奶奶说什么不好听的让你生气,不要怪妈妈好不好?我给你在酒店订几个菜送家里,你也知道你奶奶这个人,这么多年--”   “没事的。”   我打断了我妈,我知道她也不容易,我奶奶这些年对她态度一直很差,我妈还不能给她脸色,“我来找我同学了,你不用担心。”   挂掉电话后,我站在巷子口给陈九拨通了电话。   “陈九,我没地儿去了,收留我吃个年夜饭吧。”   那头没说话但也没挂断,严冬的寒风呼呼地刮着,我握着电话站在路口,很快就看到巷子那头走出来一个人。   离得越近,路灯把人照得越发清晰,可即使身处黑暗,这个身型我也再熟悉不过。   陈九看到我以后挂断了手里的电话,然后也没多说什么,我跟在他身后往家走。   其实这个场景还挺尴尬的,年三十的,我居然没地儿可去。   “小宗,我刚还在念叨你呢,快坐下一起吃饭。”   屋子里炽白的灯光和取暖器的黄光交织在一起,温暖而美好。   奶奶没有问我任何问题,甚至也没惊讶为什么大过年的我不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饭,就只是像平常那样和我闲聊。   “来,多吃点菜,还有这个拍黄瓜,酸甜开胃,是我做的。”   奶奶一边说一边拿旁边的勺子往我碗里盛菜,“这个鸡爪,小九大早上去渔富市场买的,特别好吃,你尝尝。”   很快我的碗里就堆成了一座小山,春晚节目里潘长江和蔡明的小品正演到精彩之处,我听着电视机里的笑声,突然就很想哭。   认识陈九的第三年,我们在一起吃了顿年夜饭。   饭后我帮陈九收拾碗筷拿去厨房。   “放那儿就行。”   陈九挽着衣袖又准备直接用冷水洗。   “你等会儿,站这儿别动。”   我小跑着回屋拿了个热水瓶往水池里倒了点热水,又拧开水龙头混了点冷水一起,撸过袖子开始洗碗,“陈九,你画画的手,对自己上点心成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事,你不说我就不问,但作为朋友,真的希望你开心一点。”   屋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你看,新的一年就要到了。”   我回头看他,“陈九,你帮我到外套兜里拿个东西。”   我的外套刚脱下来就挂在一旁椅子上,“很重要的东西,你帮我拿一下。”   陈九这才伸手去掏衣兜。   我走之前在奶奶家庭院里折下来的,一枝孤傲清冷的红梅,红艳艳的很是好看。   “呐,陈九,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31.人生啊   那次我没能和陈九一起过零点,我原本还想着留下来一起守夜,当面说声‘新年快乐’,但是老汪的一通电话打破了我的计划,我妈提前从奶奶家回来了。   我走之前那枝红梅就放在陈九家厨房的桌子上,我听我妈曾经说过,红梅是旧时女子赠送给心仪男士,用来表达倾慕之情的,这些年奶奶一直精心照料着那一庭院的红梅。   红梅也象征着坚贞不渝的爱,我猜陈九不知道。   寒假没过几天我们就要开学了,我和陈九也没再见过面,开学后一周左右陆沅在群里告诉我们她要回江州了。   我给陈九发短信,想着回江州之前再见一面,没想到他几天前就已经买票回江州了。   我这才意识到,当我们不在一个城市的时候,哪怕作为朋友,如果我不去创造机会,我和陈九的交集也会越来越少,即使我隐约感觉到他的不对劲,可不在一个城市也没办法帮解决任何问题。   这也更加坚定了我要考去江州的决心。   开学后老师找我谈话,说我上学期期末进步挺大的,努力提高选修的成绩,高考可以冲个普通二本。   冬去春来,花开又落,时光就这样悄悄溜走。   伴随我们的是黑板旁高考倒计时的数字,还有一模二模的考试。   我的成绩艰难地浮动在二本线上下,生活从没有在成绩上格外眷顾过我。   我每天起早贪黑的背单词做试卷,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可考试的时候我依旧解不出数学的后几道大题,做不完英语的最后一篇阅读理解,审不出语文作文题目中隐藏着的高深立意……   五月份的时候,陆沅在群里说想要回来给我们送考,我和老萧自然是不要她辛苦赶回来的,毕竟高考那天是周五,他们应该在学校上课,何况没几天就轮到他们大一四级英语考试了。   那年接连的三天高考,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我考完最后一门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的高中生涯终于结束了。   我觉得我发挥得还不错,应该可以去江州念大学了。   可是生活总是打得我措手不及,高三下学期的三次模拟考试我一直在进步,我以为江州的那几所民办三本一定是没问题的,但我居然落榜了。   尽管我的语数英高出二本十几分,可我的选修是双C,而江州的三本院校对选修等级要求至少1B1C。   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卡在选修上。   老萧高考超常发挥,上了一本线,选修1A1B,我们再一次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小宗,你怎么打算,我听我妈说,阿姨好像在帮你物色国外学校了?”   是的,我妈一直没放弃,她根本也没想过我要留在国内念大学。   我们省的高考难度是地狱模式,比我更努力但却依旧落榜的人比比皆是。   我只是抓住高中的尾巴,在高三才努力了一把。   其实落榜也应该在意料之中,我只顾着提高语数英总成绩,却忽略了我的选修科目。   “老萧,你想去哪里念大学?”   “留在省内吧,江财的金融和企业管理都是王牌专业。”   一直都是我叫嚣着要考去江州,没想到最后却是老萧先我一步。   “也好,那你在江州等我吧。”   “怎么个意思?”老萧抬头看我。   “我准备复读。”   这个决定也不算是突然做出的,虽然我的选择有很多,比如去外省随便挑一所三本,或者去国外读大学,这两者于我而言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可前提是我没遇到陈九。   ******   “今天小宗怎么愁眉苦脸的?”奶奶示意我吃盘子里的葡萄,高考结束后我就三天两头往陈九家跑,但陈九大学还没放假。   我摇摇头,“没考好,我想复读。”   我觉得这件事没人会支持我。   可没想到,奶奶把葡萄往我这边推了推说,“我支持,年轻就是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就特别想读书,但是条件不允许,很早就辍学了。”   虽然我选择复读和热爱学习没半毛钱关系,我本质上是图你孙子,但这话我可不能说出来,“可我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路是自己走的,结果也由自己承担。”   奶奶摇着蒲扇,“你要想好了就和你父母好好谈谈,他们会理解的。”   从奶奶家回去的第二天,我就趁着我爸难得在家的机会,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了。   不出意料地我爸坚决不同意,“开什么玩笑,你知道一年时间有多宝贵吗?你要是不想去国外念大学,就先在国内随便念一所,毕业以后再送你出国,但复读你想都别想。”   我父母对我的高考成绩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甚至这个结果是超出他们预期的,他们本身也没指望我能考上多好的大学,说完这话我爸就走了。   “小宗,先吃饭吧,这件事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在很多事上都任由我决定的老妈这次也和我爸统一了战线。   “妈,我想复读。”   真不明白,我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小宗,爸妈已经让步了,你可以留在国内念大学,毕业后再出国。   但复读这件事,以后就别再提了。”   “为什么不能提,我想复读考一个更好的大学有什么不对的,我为什么非要出国?妈,要是顾屿说他想要复读,你也会反对吗?”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陌生,我妈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是愣了一下,然后夹菜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我转身下楼。   也或许是我这个弟弟实在是受宠爱,哪怕是人不在了,只是提个名字都很奏效。   总之我妈最后妥协了,但她有个要求就是我不能留在清江复读,她会给我选一所市里的封闭式复读学校。   七月中旬的时候,陈九他们放暑假了,老萧也早就填完了志愿,他对我复读这件事并不支持,他觉得压力太大了,而且有风险。   我约陆沅单独吃了个饭,自从她和陈九去外地上大学以后,我们的联系真的是越来越少,只是偶尔在群里聊会儿天。   陈九的大学生活应该是挺忙碌的,他并不是所有假期都会回来,甚至寒假还提前很久回了江州。   约好的那天陆沅很早就到了餐厅。   “你在江州和陈九联系多吗?”其实我这次约她,主要就是想问问陈九这一年在江州的情况。   她摇摇头,“我们几乎没见过面。   不过有一次,我逛街的时候看到他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在一起,那个女人很有气质。”   “不是在谈恋爱吧?”这话问出来我心里很没底,万一陈九真就喜欢成熟女性呢?   “不像是,但感觉陈九和她在一起很…很开心。   我认识陈九四年了,很少看到他在外人面前这个样子。”   卧槽,那我还复读个屁,干脆辍学去江州打工算了。   这一年又一年的,别回头等我好不容易考去江州了,陈九也成了别人的了。   大概是我的表情实在是有点不好看,陆沅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喜欢陈九?”   我本来也没想瞒着她,都单独约她出来了,没必要还藏着掖着,我点头承认了。   “顾宗,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四个人,就只能做朋友。   其实像陈九这样的人,他连朋友都没时间交,你还要坚持吗?”   我不知道陆沅说这些有没有夹带私心,毕竟她也喜欢陈九,但这大实话听得真让人不快。   我和陈九算是朋友吧?算吧?但他有任何困难从来不会主动找我,一直都是我在单方面的维持这段浅淡的‘友情’。   “所以你放弃了?”我反问她。   陆沅低头笑笑,“我早就放弃了,自从知道你也喜欢他以后。”   她抿了抿嘴又说,“其实能和你们做朋友我挺满足了,你和萧文熙都很仗义,我说这话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没必要为了他选择复读。”   “你怎么知道?”我从没在群里说过自己要复读。   “我问老萧你准备填哪个学校,他告诉我的。”   陆沅脸上露出了点尴尬。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们早晚都要知道。   “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喜欢陈九,哪怕是做朋友,我也要靠近他。”   我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我确实没法放弃,复读也就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些话压在心里很久了,我就是喜欢陈九,从一开始我就坦坦荡荡。   要不是怕陈九排斥我,我只会以追求者的身份一直陪在他身边。   “那就祝你成功,还有学业顺利。”   陆沅端起桌上的杯子。   复读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7月底正式开学,我就要去市里念书了。   本想着单独约陈九吃饭,可毕竟这一年我们都没怎么联系,感觉氛围会有点怪异,所以最后就变成了我去他家蹭饭。   “奶奶,我下周就要去市里念书了。”   说完这话我也没敢看陈九一眼,高考失利总有一种对不起他的感觉。   “父母都同意复读了?那挺好,只要用心,一定会考出满意的成绩的。”   奶奶语气和蔼。   这顿饭直到吃完陈九都没说一句话。   中午奶奶回屋睡午觉,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墙上爬着的葡萄藤。   陈九拉了张椅子坐在我旁边,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问,“为什么复读?”   为什么复读?我没法实话实说,为了能去江州,为了能离你近一点。   这话说出来就好像把责任甩在他身上,可陈九从来不需要我为了他做任何事,这些只会给他造成困扰和负担。   我看着院子墙上的葡萄藤,枝叶茂密,充满生机,“我对高考成绩不满意。”   “你想考哪里?”   “江海大学。”   江海是整个江州离江艺最近的一所学校,出了江艺的南门左拐,有个十字路口,直走几百米就是江海大学。   之前的成绩一直不敢想这所学校,但既然决定复读,那它就是我新的目标。   可聪明如陈九,我觉得他能猜到我的小心思。   他听到这话睁开了眼,但只是仰头看着天。   我看着他的侧脸冲他笑了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隔了一小会儿,陈九才开口,“这个学校的工科不错。”   我提着的那口气又松了下来,我在想什么呢,我居然指望陈九识破我的小心思,可傻瓜陈九怎么会在意和我有关的细节呢?   “好,到时我会填第一志愿的。” 第32-33章   32.复读生活(1)   七月底我就要去市里复读了,我在群里说了声,他们几个说要送我来学校。   老萧牵的头,但陈九那天也来了。   当我们几个站在这个破旧不堪,还没原来高中一个操场大的复读学校门口时,集体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我妈给我挑的学校吗?这和流放有什么区别?难道这是和少管所联名开办的?   学校只有三栋楼,操场还没我家院子的四分之一大……   宿舍楼底下有一排公用电话,好家伙,这简直是把我送回了90年代。   门卫旁边的小卖部,巴掌大的地方,连泡面都是盗版的。   很好,我妈到底是为什么要把我送到市里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环境下念书?就因为我提了顾屿的名字吗?   我决定先和陈九他们去校外吃一顿好的,这破地儿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我们在附近找来找去,最后挑了家还算是干净的大排档就餐。   饭后老萧识趣地和陆沅并肩走在前面,两个人有说有笑,我和陈九跟在后面。   “他俩是不是有情况?”我开玩笑地问陈九。   “嗯,有可能。”   没想到陈九会一本正经地回答。   “嘿嘿,她以前是不是追过你?”我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他,倒着往前走。   反正陆沅也放弃了,我趁机打听下陈九的隐私。   “没有。”   陈九的上衣口袋里装了个烟盒,我发现他只有在心情不好或者想事情的时候才会抽烟,所以身上的烟草味很淡。   “哎,陈九,你教我抽烟吧?”我停下来站在他面前,他被迫停住,我伸手从他衣兜里掏出那半包香烟,“或者我自学也行,估计没什么难度。”   我们离得很近,他身上的味道就萦绕在我鼻息间。   他此刻的状态很放松,不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副完全不想搭理我,甚至希望我赶紧消失在他眼前的样子。   我拿着烟盒盯着他看,又要有一年时间看不着这人了。   陈九也看着我,然后突然从我手中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又很娴熟地点上。   然后看着我挑起眼尾,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学会了?”   还没等我给出反应,他就绕过我继续往前走。   只留我愣在原地…   陈九刚才是在?挑衅我???   靠,男人这该死的胜负欲。   我好像掌握了追求陈九的办法了,只要我试图做出一些调戏他的举动,他就会给出回击,妈的。   我们又沿路聊了会儿天,送走了他们以后我才回了学校。   在小卖部买了个脸盆往宿舍走的时候,一男的拉着行李箱从我的脚趾上碾过。   ‘嘶--’操!不长眼的傻逼。   我忍着想要上去揍他的冲动,只要熬过这一年,就能顺利去江州和陈九在一个城市了。   四人寝室,我到宿舍的时候只剩下靠门的那张床位是空着的了。   墙角的行李箱好像有些眼熟,直到对面床铺的人进门。   靠,这不就是那个压了我脚趾的傻逼吗?   他看了我一眼,没什么反应,径直坐回了自己床上。   明天正式开学,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就先铺个床洗个澡,但等都忙完,躺下来又感觉一点也不困,我掏出手机想给陈九发消息,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都到家吃上晚饭了。   “诶,兄弟,这学校电子产品管得挺严的,你要有什么想打的电话今天赶紧打,明天开始有人天天搜柜检查。”   说话的是我旁边床位的男生,他的语气让我想到了陈九的班长。   “谢谢提醒。”   那我这会儿直接给陈九打个电话好了。   电话拨出去很快就接通了,“喂,到家了吧?你在干嘛呢?”我发现我只要一到外地就像是被解了封印,和陈九说话就肆无忌惮。   “在超市买菜。”   “就是巷子口那家吗?”   “嗯。”   “啊,真好,我明天就要开学了,今天先精神自由一下。”   “哦,对了,你要是看到市里打来的电话号码,记得接啊,多数是我打的。”   我得给自己留个后路,要是手机真被收走了,还能用楼下公用电话和陈九保持联系。   我又怕陈九想多了,赶紧补了一句,“我怕我有不会的题目,到时候还能问问你,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好的。”   陈九答应的还挺爽快。   和陈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我听他该做饭了才准备挂。   “那我挂了啊?”   “嗯。”   “拜拜。”   直到电话那头没声音了,我才恋恋不舍地挂断电话。   “女朋友啊?”胡铮问。   就是那个和我紧挨着床的热心哥们儿。   “不是。”   这都哪跟哪儿啊。   “那就是女神,没追上?”胡铮突然挺有兴趣地坐起来。   我皱眉看着他。   “嘿,你接电话前后那神情一对比,整个一多云转晴啊,太明显了。”   我都没意识到,我接电话的时候好像确实一直很想笑,总之就是心情很好,“你说的没错,没准以后这人就是我对象了。”   “那你这算是为爱复读?可以啊,以后必成大器。”   对床的傻逼突然站起来往外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怎么说?”   “咱学校啊,你别看不起眼,升学率贼高,你知道校长是谁吗?”胡铮说着干脆整个人坐到床尾,隔着层蚊帐和我说话,又小声地报了个名字,还挺耳熟,好像是我舅的朋友,“挺多江北的普通富二代被家里强塞进来的。”   “富二代?”   “我看你不像是江北那片的,哥们看上去就挺有气质。   我和你说江北那边又穷又土,有钱人的思想配不上他们赚的那点钱,他们思维里考不好就必须复读,考个好大学给家里争面儿,这样那些土大款才能在酒桌上和人吹逼,你对床那个,叫吴泊,就是江北来的。”   我倒是没有地域歧视,但确实对吴泊没什么好感,我又问胡铮,“那你为什么复读?”   “问得好。”   胡铮目视前方又踌躇满志地点点头,“我今年高考的时候睡过头了,没参加英语考试。”   “……”   就这样错过高考的胡铮和为爱复读的我成了男生宿舍里最上进的两个兄弟,一起排队打饭,一起抢澡堂子,一起在教室学到最后才走。   复读学校的老师是请的市里几个高级中学的退休老师,讲得还可以,就是有点口音,不太适应。   查寝的人也是真的很严格,我的手机第一天就不负众望被没收了。   但我每周三晚自习下课后会第一个冲出教学楼给陈九打电话。   第一次打的时候没人接,后面还有人在排队等,我又不甘心地挂掉重新排了一次队伍,这次响了好几声后那头终于接了,然后我就和陈九说以后每周三这个时间都给他打电话,把不会的问题攒到这天问他。   他一开始倒也没说答不答应,但每周三打去的电话都是有人接的。   于是周三晚上的那通电话便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那天下午眼保健操的时间我回宿舍拿落下的书,结果上了楼宿舍的门居然锁着,舍管交代过不允许锁门,不知道今天谁是最后一个走的,我只好又下楼问舍管要了把钥匙开门。   我打开门,吴泊躺在床上,住进宿舍到现在我们也没说过一句话。   我一推开门,他突然有些慌张地盯着我,面色通红,大热天还裹着厚厚的被子。   “你身体不舒服吗?”出于好心,我还是问了一句。   “关你屁事,我请过假。”   靠,谁乐意管你啊,我拿了书就出门了。   今天是周三,晚上要给陈九打电话,   我要利用课间赶紧写试卷,今天还准备给老萧打个电话,来这么久还还没联系过老萧。   晚上我给陈九打完电话以后,给老萧也打了一个。   老萧接通电话以后给我好一顿挤兑。   说这么久没联系上我,他都急死了,下个月要来学校看看我。   我们学校每周日中午有80分钟的放风时间,可以出校门。   但也只够去附近的超市买点日常用品,和老萧一起吃个饭还是来得及的。   挂了电话后我就美滋滋往楼上走,还别说老萧要来看我这件事让我心情大好。   我刚走上4楼,就看到一群男生挤在过道里,夹杂着舍管大哥的辱骂声,隐约听着是“不要脸…请家长…歪心思…”   不至于吧,老大哥查到手机至于这么暴躁的吗?这不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吗?   我拨开人群想回宿舍抓紧时间学习,现在任何人都不能耽误我进步。   老大哥就在我们宿舍门口,我看到吴泊很随意地靠门站着,老大哥恨铁不成章地站在他对面。   我和舍管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回屋。   结果没想到,吴泊突然指着我,“叔,这东西是顾宗塞给我的。”   操你妈的,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什么鬼东西,一个手机都要找人背锅啊。   舍管大哥闻言嫌弃地看着我,然后指着桌上那个被纸巾盖着的一团问我,“这是你的吗?”   什么就是我的了,还没等到我说话,吴泊就说,“是他的,他今天下午回宿舍的时候,借给我的。”   “我操你妈的,你在这儿放什么螺旋屁呢?”他妈这顿揍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我绕过老大哥上去就给了吴泊一拳头,一点力道没收。   然后舍管大哥嫌恶地用纸巾拿起那个东西说,“都别睡了,我打电话叫负责人来。”   于是大半夜的,我,舍管大哥,吴泊,还有姗姗来迟的负责人,我们四个人对着桌上那团东西,面面相觑。   负责人:“说说吧,到底是谁的?”   我看了眼手表,都10点半了,为这点破事,又少背一页单词,操。   “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你能像个男人一样,有点担当吗?”我不耐烦地开口。   真不知道还要站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你叫什么名字,你态度端正点,这是在校长室,叫你说话了么?”负责人亮着光秃的大脑门,敲了敲桌子。   舍管大哥把纸巾掀开,下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像个门把手一样的东西,旁边还有个车钥匙?这是个什么高级玩意儿,值得一群人大惊小怪的吗?这要是胡铮的,我都背这个锅了,但是吴泊这个傻逼,他不配。   “你们来这个学校,是来学习的,你们和应届生不一样,你们多花了一年的时间,怎么还有心思搞这些伤风败俗的玩意儿。   都不承认是吧,那就一人写一份检讨,明天等校长来处理。”   “别,就现在处理吧,不然回了宿舍我还揍他。”   我凭什么无缘无故的背了份检讨。   “你什么态度,你信不信学校可以开除你?”负责人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被气得不轻,稀疏的头发都随着怒气飘了起来,“你们两个敢在学校搞同性恋,你信不信我把你家长找来?”   操??这跟搞同性恋有什么关系?他监控我打电话了??不对啊,我和吴泊搞同性恋?这他妈侮辱谁呢?   34.复读生活(2)   “谁他妈和他搞同性恋呢?”我心里积压的那点怒气急需一个宣泄口。   “顾同学,你态度极其恶劣!真不怕被开除是吧?好,我现在就给校长打电话。”   负责人捋了捋稀薄的头发开始拨号码,“我要把你家长一起叫来。”   “不用,查清楚我要真犯了事儿,我自己收东西滚蛋!”我看着昏暗灯光下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这怎么就和同性恋扯上关系了?还是和吴泊?   “好好好,你硬气。”   大概过了15分钟,楼下就有车子熄火的声音,舍管大哥又带了一个人进来了,这不是我舅以前在清江任职时候挺要好的朋友吗?我还在舅舅家见过好几次。   怪不得开学胡铮提这名字的时候我这么耳熟…   “小郑啊,你先出去吧,这事儿我来处理。”   “好的,秦校长,这小子态度很恶劣。”   负责人指了指我这个方向,才站起来往外走。   “吴泊是吧,这事儿你写封检讨,下周一在小操场当面和顾同学道歉,事情就算过去了,我不会找你家长过来的。”   “这是顾宗的东西,是他非要给我的。”   “吴同学,在我面前就不要撒谎了。   好了,不早了,回宿舍休息吧。”   校长没有任何要开口询问事情经过的意思,简明扼要地给了处理结果。   我等到舍管和吴泊都走了之后,和他打了个招呼,“秦叔叔好。”   “诶,还记得叔叔啊,这个老余啊,外甥跑我这儿来念书也不提前说一声,住的还习惯吗?需不需要搬去教师住的单人宿舍?”   “不用了,谢谢叔叔。”   ……   我往宿舍楼上走的时候,总感觉楼道的男生们在背后冲着我指指点点。   操,真他妈的不爽,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参观的猴。   吴泊不在宿舍,胡铮开了个小台灯在看书,还有一个舍友已经睡着了。   “诶诶诶,怎么说?没被冤枉吧?我刚回来就听说你俩被带走了,我明天帮你找舍管说清楚。”   胡铮凑过来小声说,开学后为了方便和我说话,胡铮干脆睡在了床尾。   “他道歉呗。”   我从枕头底下掏出烟盒,又抽出一根凑近鼻子闻了闻。   从陈九那儿拿来的时候只剩半包了,我一直没舍得抽,也不确定自己学没学会。   “烟瘾犯了?去厕所抽呗。”   胡铮说着翻了页手里的单词书,“哦,等会儿的吧,那傻逼也去厕所了,别再杠上。”   “对了,吴泊被没收的是什么东西啊?”   “合着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啊?”胡铮拿小台灯晃了我一下,“是按摩棒。”   按摩棒?像门把手那样的…男性按摩棒?卧槽,我想到了下午回宿舍的时候吴泊一个人盖着厚被子涨红了脸…   我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刚才上楼的时候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哎,哪去啊?大半夜的。”   “撒尿。”   ******   “跑复读学校来搞屁股,真够刺激的。”   “你说他两谁搞谁啊,那个顾宗怎么看得上吴泊啊?听说他家里很有钱的。”   傻逼吴泊,你妈的!   我一路下楼,都能听到有房间传出议论的声音,这破门放个屁都能传好几个宿舍。   我走进二楼的公共卫生间,挨个踢开厕所隔间的门,这个厕所年久失修,所有门都是坏的。   我踢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吴泊果然蹲在里面,我不管他拉没拉干净,把他拽出来一把抡在墙上,用胳膊肘狠狠抵住他的脖颈,“我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你是不是有病?”   “我裤子拉链还没拉,你这是要坐实和我有一腿的传言了?”吴泊笑得很贱,贱得让人有再抡一拳的冲动。   “你他妈恶不恶心?我警告你,以后离我远点儿。”   我甩开他。   “我恶心?顾宗,你装什么呢?”   这人八成是个疯狗,逮谁咬谁。   我不打算和他多烦了,先放个水。   “你对象叫陈九是吧,长得还挺好看的,有没有兴趣叫过来三人行啊?”吴泊说着还往我这边凑。   我手刚放到裤子上准备解开拉链,吴泊嘴里吐出来的这句话就让我浑身的怒火熊熊燃烧。   我操你妈,我转身拖着他的衣领直接大力拽到了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对准他的脑袋冲。   他怎么会知道陈九?   三人行?你妈的,真欠揍。   我看到旁边的肥皂块,直接拿过来堵住下水孔,水池的水逐渐溢满,我把他一把按进了水里,拉着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在水池里冲。   “顾宗,你撒手,会出人命的!!”胡铮和另一个人从后头赶来,在背后一左一右拉开我,吴泊这才从水池子里抬起头来,发出猛烈的咳嗽声。   我脑子里还徘徊着他刚说的那几个字,‘三人行’。   操他妈的,认识陈九三年了,我从来没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从吴泊嘴里说出陈九的名字,我觉得反胃。   “呕--”我甩开身后的两人冲进厕所隔间,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了,最后连胆水都要吐出来了。   吴泊那天晚上没回宿舍睡,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白天的事。   吴泊说我们是一类人,他是同性恋,我喜欢陈九,那我也是同性恋,那我们真的算是一类人吧?   今天宿舍楼里那些男生见到我的反应,那种夹杂着鄙夷和不屑的眼神…我追陈九是为了什么?为了追到他,然后拉他和我一起陷入到这样的困境里吗?还是让他出现在吴泊这样的人渣嘴里?   我来复读学校这么久第一次失眠。   舍管知道我们打架的事情以后,把吴泊转到了其他宿舍,但是因为其他宿舍的人一直不同意,最后吴泊因祸得福分到了单人宿舍。   那顿打唯一的好处就是‘洗白’了我同性恋的身份,二楼那几个宿舍那晚上都听到了动静。   接下来的两周,我都没再给陈九打过电话。   我好像陷进了一个死胡同,我需要有更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再去联系这个人。   ******   老萧这周来学校看我,整个人已经黑了一个度,一看就是刚受过军训的毒打。   我们去了校外的那家大排档。   因为是国庆假期,学校这周破例把80分钟的放风时间延长至2个半小时。   我和老萧坐在店里东南西北的聊着,讲到吴泊那个傻逼的时候,老萧万分激动地表示要跟我回学校堵那傻逼,再暴打一顿。   说完以后我又想到了最近困扰我的问题,已经两周没和陈九联系了,原来半个月是如此漫长。   以前每周支撑我的那通电话现在却迟迟不敢拨出。   “你国庆回去看过奶奶吗?”我把话题扯回到我最关心的人身边。   “我和陆沅去过陈九家。   顾宗,”老萧说着放了下手里的筷子,“我和陆沅都觉得陈九现在有些不对劲。”   我也把筷子放下,示意老萧继续说。   “陈九以前和我们虽然话也少,但至少在听我们说什么。   现在我觉得他总爱走神。   我在江州的时候,有一回去书店买四级资料,看见他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在一起。”   这是我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到陈九和这个女人,“那…你是觉得他们在谈恋爱吗?”   老萧想了想,“瞧着不太像,但也不好说。   我主要就想告诉你,你和陈九...总之不管以后你填不填江州,你的目标应该是考个好大学。”   老萧的意思我明白,他知道我是因为陈九复读的,但他更希望我是为了自己在奋斗。   以后要想放弃了,至少还落个好分数。   我突然感觉我之前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我哪有这个本事就把陈九拉到同性恋的阵营。   不过这么想,心里居然也好受了些。   我们又聊了好一会儿,我劝老萧遇到好女孩儿就赶紧谈恋爱,别为了我‘守身如玉’的,好不容易的长假,居然还有空跑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来看我。   老萧笑嘻嘻地和我说,自己可能就快要脱单了,没准过几个月就能带来看我。   这姑娘我从高二听他说到现在,两年多了,还没追上,也真够可以的。   ……   晚上回了宿舍,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睛感觉浑身不对劲。   半睡半醒之际,好像看到陈九离我很近,他还是穿着黑色的衣服,背靠一面白墙,神色黯然,脸庞被烟雾遮住。   我试图走近,却什么都看不清,我伸手打散那些雾气,然后陈九也跟着那团烟雾一起消失了。   我被这个幻境给彻底吓醒,我和陈九是朋友,不管以后有没有可能在一起,作为朋友,我关心他有什么不对?以后的事大不了就以后再说,我为什么要提前为还没遇到的困境而多虑。   我现在就想下楼给他打电话。   正值国庆尾声,气温骤降,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   我从被窝出来,只穿了件背心就下楼了,因为很迫切地想听到陈九的声音。   尽管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但我和舍管打了个招呼,他还是开门放我去了电话亭。   “喂,陈九。”   我趿拉着拖鞋,播出了这个熟悉的号码,话出口的那瞬间还冻出点颤音。   这是我第一次在周三以外的时间给他打电话。   “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电话那头陈九的声音特别温柔。   也或许是这个人天生克我,他总是可以很好的安抚我所有的情绪。   “你还没睡啊,很晚了。”   我没话找话道。   “赶作业。”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铅笔在纸上摩擦的‘刷刷’声。   “上大学也有作业啊?”   “是上大学,不是辍学。”   陈九对我的问题显然有些无语。   他那边很安静,我还能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伴随着铅笔在纸上的‘刷刷’声,和谐的让我一时间不想发出任何声音打扰到他。   然后我就真的没再说话了,夹着听筒听了好一会儿,逐渐的被催眠,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不早了,睡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头的刷刷声才停下。   “好的,你也早点睡!”我又想到白天老萧和我说的话,“陈九,你要好好学习啊。”   “好好学习?”陈九反问道,大概是这样的话从我一个学渣嘴里说出来实在是神奇。   “呃,你看你这么晚还在赶作业,这可不行,研究表明夜熬多了会秃头,作为兄弟我好心提醒你。”   我开始胡扯,把话题往不能谈恋爱上绕,“我们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在大学多学一些有用的技能,这样才能帮助我们未来更好的就业...有一些行为它会严重地影响到我们的学习。   比如说...这个谈恋爱啊或者...”还有什么会影响学习的,我绞尽脑汁想。   “没有。”   我听到电话那头陈九淡淡的声音,伴随着灌进耳边的风声。   他没有?没有什么?   陈九没有恋爱!!!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九没有在谈恋爱,我乐得咧出两排大白牙。 第34-35章(高中部分完)   34.复读生活(3)   陈九的这句话就像是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也许那个女人只是陈九的老师呢?又或者是在生活中给过陈九一些帮助?   我开始了辛苦但满怀希望的复读生活,每周和陈九保持着固定的联系。   以前我总是要提前想好电话里要说的内容,生怕一通电话拨出去没话说而尴尬,还经常一本正经地准备很多学习上的问题。   但是那次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刻意地找话题和他聊了,有时候我电话拨通,如果陈九那边正在忙的话,我就只是安静地在电话这边听着。   陈九的大学生活非常忙碌,除了完成学校的课程,还同时兼职几份工。   已经入冬了,最近门卫收发室格外的热闹,我去超市买‘康帅博’泡面的时候瞥到对面的小黑板上居然有我的名字。   不知道是谁给我寄的快递,摸着像是一本书,还挺厚的。   快递上也没写寄件人的名字,但是是从江州寄来的。   我拆开一看,《议论文写作指津》。   嚯,老萧上路子啊,不愧是我好兄弟。   写作一直都是我最头疼的事情了,尤其是议论文。   偏偏校外的那个小破书店还找不到合适的教辅书。   我给老萧打电话,“兄弟上路子啊,还惦记着我写作不好呢?”   老萧愣了会儿:“你是需要写作教辅书吗?我明天去书店买了寄给你。”   ……   错付了,这厮哪会有这么贴心,我真是多虑了。   那这书还能是谁寄给我的?   我抱着书上楼,进宿舍的时候,看到胡铮难得的没在看书而是戴着个围巾四处转悠。   “你走秀呢?”我问他。   他走到我面前,高高的抬起脖子。   “落枕了?”   “秀他围巾呢,他女朋友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另一个舍友说。   ‘咳--’胡铮居然收到了上大学的女朋友寄来的手工编织的围巾?可以啊,这恋爱的酸臭味突然在寒冬的宿舍里蔓延开来。   “怎么,不服气啊。”   胡铮这才舍得把自己围巾摘下来叠好放进怀里,“我和你说,小卖部进了毛线和针了,我看好多女生下课去买针线,老板娘自己也在织呢。”   “所以呢?”   “你也可以买来织给你的心上人。”   ‘噗--’这次我嘴里的水是一点没浪费,很完整的喷了胡铮一脸。   “顾宗!你完了!我女朋友织的围巾。”   ......   我好几次去小卖部的时候,都能看到货架上的毛线团。   老板娘进了很多颜色的供学生们挑选,可能我目光实在是炽热,有一天老板娘实在是憋不住了打听我,“同学,你究竟要不要买?想织什么我都可以教你,包教包会。”   我觉得那天中午的阳光很好,老板娘也很热心,总之我最后鬼迷心窍地买了四团酒红色的粗毛线带回宿舍。   老板娘很敬业地答应我,会利用午休时间教我织围巾。   学了两个中午我就上手了,可见我在这方面有点天赋。   晚上回宿舍的时候,胡铮见我在织围巾,就凑过来,“这就对了,女神不是这么好追的,不用点心哪行。”   “得了吧,我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儿。”   其实我并没有想好要不要把围巾送给陈九,我高中也不是没给他送过礼物,可都被退回来了,没准这次寄过去也会被退回来。   “来,给哥说说,你的这位女神到底是何方神圣?”胡铮裹着他的那条爱心围巾,在我对面坐下。   “和你有什么好说的,”我继续埋头织围巾,其实掌握技巧之后织围巾并不难,手熟以后还能边织边背单词,“我以前就送过,人没要。”   “你自己织的?”   “买的。”   “不应该啊,按照我的经验,你这小模样,坚持一个月基本就成了,这女孩子为什么不收你的?”胡铮拍了拍大腿,“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送的样式太土了?”   “Burberry经典格纹的,很土吗?”我的审美有这么差吗?   “靠,顾宗,你送围巾要送这么贵的吗?这围巾要三四千吧,这他么谁能收你的啊?”胡铮越说越激动,干脆从凳子上站起来,“合该你追不到别人,你怎么能一上来就送这么贵的东西呢?你们又还没在一起,都是学生,她能要你的吗?”   这唾沫星子飞溅的,我擦了下脸,我觉得那时候陈九和我的交情,我就算送条20的,他也照样不要。   “人家没准就是不想收呢?”   “那你送平价一点的,至少人家还有收的可能,你们之间还能保持有来有回的互赠关系。   你上来就送个几千的,你给别人收的机会了吗?”   “……”好像有点道理。   “你这情商,这辈子基本和脱单无缘了。”   胡铮恨铁不成钢。   ……   可能冬天到了,脑子也被冻起来了,我居然被胡铮说动了,我决定再试一试,趁着圣诞节之前织完围巾,把它当成礼物寄给陈九。   当然为了增加陈九收围巾的可能性,我又在周末出校门的时候,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两条样式类似的粗线围巾,这次不用纠结了,我挑的最贵的两条加起来才花了150。   我估计老萧知道我的双标行为能砍了我,不过讲道理,买围巾比买毛线团贵,我这怎么能算是重色轻友呢?   我去了附近的网吧,登陆了qq,在群里给他们发消息。   --圣诞节快到了,给你们准备了礼物,记得到时候去学校收发室签收。   我寻思这么说没什么问题了,陈九也没理由拒绝我了,毕竟我雨露均沾了!   老萧:下周末来学校看你,当面给我。   --好   周末那天80分钟的离校时间,我一大早就把三条围巾都放进了书包。   既然老萧来了,不如让他帮我带给他们好了。   我瞅准时机,在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就往学校外面冲,然后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老萧。   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怎么觉着你瘦了?”老萧问。   “废话,努力学习呢。”   “顾宗,我送你一个生日礼物怎么样?”老萧看着我,神色满是得意。   我从来不过生日的,他也从来不提,这会儿突然说要送我生日礼物,我还愣了一下。   圣诞节那天是我的生日,怪不得他要提前几天来看我呢,“顾宗,你回头。”   我一回头,就看到路边的出租车旁边靠着个人,穿着黑色长款大衣,潇洒且随性的站着,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是陈九!   “别太感动,是我拉着他们一起来给你过生日的。”   老萧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无法描述那个画面带给我的冲击力,直到我跟着他们坐到定好的饭店,看到他们坐在我身边,我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的19岁,虽然在复读学校,但是我的朋友,我的心上人,他们都在我身边。   这是属于我的美好青春,也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天。   饭后,服务生推着蛋糕走进来,为了营造氛围,老萧还把包间的窗帘给拉上了。   蓝灰色的精致蛋糕上插了十九根蜡烛,这蛋糕还怪好看的。   “许个愿吧。”   陆沅说。   虽然不知道生日许愿会不会灵验,但我还是闭着眼睛认认真真地许了一个愿望。   等我再次睁开眼吹灭蜡烛的时候,老萧突然凑过来往我脸上抹了点蛋糕,我顺势沾了点抹在陈九的脸上。   趁着老萧追着陆沅抹蛋糕的功夫,我用抹过陈九脸颊的指尖沾了点蛋糕放进嘴里,原来生日蛋糕这么甜……   闹完以后,他们开始给我送礼物。   老萧给我带了条电热毯,陆沅送了我整整一箱的暖宝宝贴。   而陈九,他给我带了一整套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这算是我收到他送给我的第二份礼物,高一圣诞节那年,他还随手送过我一个平安果,现在那张苹果的照片还在我家里的床头柜上摆着。   我从书包里把我带来的三条围巾送给他们,我特地买了一样的三个包装袋包好,老萧和陆沅直接拆开了,他们彼此看了一眼,一个黑色,一个白色,买的时候倒是没多想,这会儿看上去还有点情侣款的感觉。   然后他们盯着陈九…   “呃,都一样,没什么好看的,吃饭吧。”   要被发现不一样可就尴尬了。   然后陈九把袋子打开了,是一条酒红色的围巾,如果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来买和织的区别,果真老萧只是愣了一下,“好像酒红色的好看些。”   …   回学校的时候,我把剩下还没动过的大半个蛋糕都带着,准备回去分给舍友吃。   这好像也是我懂事以后第一次吃上自己的生日蛋糕,虽然我生日还有四天,但我真没想到陈九会一起来提前给我过生日。   接下来的那个周三,我避开电话亭高峰期,晚上快10点半的时候才下楼打电话。   我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空旷的电话亭,陈九应该正在忙,我还听到他咳嗽了一声。   “你感冒了?”我很紧张地问,“吃药了吗?”   “没事。”   “那多喝点热水,热水包治百病你知道吗?”周围突然响起放鞭炮的声音,今天是平安夜,虽然我们学校并没有过这个节日的氛围。   “陈九,平安夜快乐。”   我哈了口热气在掌心,感觉还是很冷。   “嗯,”陈九继续忙着,我又听了会儿,直到通话时间快结束的时候,我才准备打个招呼挂掉。   “那我挂了,晚安。”   “生日快乐。”   我刚把电话放下的时候,就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声音。   35.复读生活(4)   2014年的春节大概是史上最没有年味的一年,我们学校只放5天假。   我总算是知道这学校的升学率是怎么上去的了,就靠不停地压榨学生。   不过倒也有效,我这一学期成绩有了不小的提高,期末考试够着了一本线,选修也提到了双B,虽然离江海大学的录取要求还有一点距离。   明天就放寒假了,我出来读书也半年了。   上周我刚在班主任那里登记,定了一张回清江的车票,半年没和家里联系了,过年总还是要回家。   这节课本来是地理课,评讲期末试卷,但这门课的老师口音实在是太重了,我考得又还行,所以就久违地翘课了。   我站在教学楼的楼顶天台,手里捏着陈九给我的半包烟,尼古丁的味道已经越来越淡了,我觉得我的生活已经离不开陈九了。   这半年时间,我全靠每周一次的电话和枕头下压着的半包烟支撑着,我这辈子要是不能和陈九在一起,那就做一辈子的朋友好了。   看着他结婚生子,帮他照顾奶奶,以后没准还能听他儿子叫我一声‘叔叔’……只要陈九一直在我的生命里就好。   我被楼下拉行李的滑轮声打断思绪,我从楼顶望去,这不是吴泊吗?上周这人又在例会上念检讨了,他搬去单人宿舍也没消停,居然跑到楼下宿舍偷一个男生的内裤,结果被这个男生发现了,直接一个电话把自己爹妈叫来,最后念了检讨也没用,学生家长要求必须开除他,不然明天就带着亲戚来校门口拉横幅闹事,最后吴泊主动提出退学才算平息此事。   这人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抬头看向这里,然后我们对视了一眼,他对我做了个口型。   我并不想搭理这种人,既然来了复读学校,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先踏踏实实地念书不行吗?   没想到他居然就地放下了行李箱,然后走进了教学楼,怎么个意思,这是走之前要杀我灭口吗?   大概隔了5分钟,天台的门就再次被打开了,我皱眉看着吴泊往我这边走,离我还有5米的时候,我憋不住开口了,“停,再过来我忍不住会揍你。”   没想到吴泊听到这话居然笑了起来,“我都不怕被开除,我还会怕被你揍?”   真不明白这人到底想干嘛,难得的清静时光也要被打扰,我都准备绕过他回教室听那无聊的地理课了。   吴泊好像也看出来我的不耐,他并没有拦我,而是在我身后开口,“顾宗,你就不想知道,我当时为什么冤枉你吗?”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我恨不得直接从楼顶飞下去,慢一秒都怕收不住拳头。   “你看,明明我们是一类人,但开学的时候你有男朋友和好朋友一起送,我却一个人坐着大巴往这里赶;明明我拉你一起下水了,可校长对着你和颜悦色,对着我问也不问直接处罚;明明我们都该是被唾弃的那类人,胡铮一开学看到你就那么谄媚,看到我就像是躲瘟疫。   我不服气啊,我们不都是别人嘴里的死同性恋吗,为什么你就这么幸运呢?”   靠,原来这人开学前一天就在校外看到我和陈九他们了?   “不是,谁告诉我和他是一对的?”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我当时刚从旁边的超市走出来,你看他的眼神…我一看就知道你喜欢他。   后来回宿舍你就是给他打电话吧,那语气…”我没想到吴泊观察还挺仔细。   “别说的自己多历练一样,你又不是看相的。”   但我突然觉得吴泊这人没这么讨厌了,或者真像他说的,我们是同类人?   “顾宗,人生来就是不一样的,你来这里念书最后就算考不上,人生还有很多种选择,可你知道我复读的这笔学费是怎么赚来的吗?”吴泊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发现他的脸很小,干干瘦瘦营养不良,但五官还算端正。   吴泊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是靠我躺在床上一次次卖屁股换来的。”   这话出口确实震惊了我。   “诶,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我也不爱读书,我现在退学,学校还能退我一大半的学费,我能帮他们平息一场闹剧,皆大欢喜。”   “既然决定了复读,为什么不好好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呢?”都能够用出卖自尊换钱来学习了,又何必还一次次的在学校惹事情?   “顾宗,是王杰自己半夜偷溜进我房间的,被我拒绝了才恼羞成怒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的,不过无所谓了,他爸妈有钱,宿舍也没监控,我又有‘同性恋’前科,没人会信我的。”   “所以你就因为他放弃了?”   “怎么可能,在这学校名声再臭又能怎样,我考出去还有谁知道我的过去?”吴泊的语气有些遗憾,“只是赶巧了,我初恋,就是我以前也像你这么单纯的时候喜欢的一男的,也是他拉着我去卖屁股的,他一直不同意我复读,威胁我说有我接客的裸照,威胁我要发给我父母,闹到我老家去。   我本来不信,但是上周他寄了张照片给我…我还是回老家继续干老本行吧,反正每个人都有他的命数,读书改变命运,但改变不了我。”   吴泊说着就要绕过我下楼。   “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吴泊临走前要和我说这些,我和他并不熟,甚至还在厕所打过他一顿。   “因为我看到你,总是想到以前的自己,当然我可能不配跟你比,但我也用心的喜欢过一个人。”   ……   吴泊的这件事多少给了我一点触动,年少时的我们无法分清一段感情的好坏,我们没有识人的能力,如果你足够幸运,你会遇到一个很好的人,哪怕你们之间不会有太多交集,他的出现也会引导你朝着光明的方向不停地奔跑,而相反,遇到一段坏的感情,它会把你一点点拉向堕落的深渊…   放假那天,一出校门我就看到了老汪的车停在门口,我妈始终还是惦记着我这个儿子。   年三十晚上,我和父母一起回了奶奶家,姑姑带着两个小孩满客厅追着小狗玩儿,奶奶难得的没在语言上刺我,我妈虽然嘴上不说,但看得出挺心疼我的,一个劲儿地往我房间里送吃的喝的…   到了晚上10点,周围的鞭炮声就开始此起彼伏,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热闹的场合,越是想陈九。   于是我跑到阳台上给他打电话,陈九家住在老居民区,大多是退休的老人和小孩,所以很安静,我在不远处的烟花升到最高空时,和他说,“陈九,新年快乐!”烟花飞腾,都说绚烂后就是陨落。   我倒觉得不一定,也许它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没准它会坠进人们的庭院,成了枝头挂着的红梅…   借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我压低嗓音说了句想你,声音小到我觉得只是在心里说了一声。   在烟花声暂时消停的片刻,我听到陈九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新年快乐。”   新年新气象,我顺势提出了请求,“陈九,明后天有空吗?陪我去书店吧。”   我知道我的要求很无理,但我就是提了,神奇的是陈九没有拒绝我。   大年三十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套了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就出门直奔陈九家。   进院子的时候,陈九正好一手端着豆浆一手端着包子从厨房出来。   “陈九新年好!”我咧嘴冲他乐呵。   “吃早饭吗?”陈九随口问。   “吃吃吃!!”新年第一天就能吃上陈九准备的早餐实在是太幸福了。   “小宗来啦。”   我听到屋子里传来奶奶的声音就赶紧跟着陈九进屋。   “奶奶,新年快乐,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我递上在市里给奶奶买的特产。   “好孩子,怎么上个学瘦了这么多啊。”   奶奶站起来打量了我一圈,“我们小宗今年一定会考上一个好大学的。”   我们三个人围着那个小小的取暖器吃早饭,“陈九,你手艺真好,这个菜包子做得好好吃。”   “买的。”   陈九说着往碗里夹了个牛肉饼。   “哈哈哈,小九哪有这么厉害啊,快尝尝,这家的肉包很不错的。”   奶奶说着往我碗里夹。   “奶奶你想不想我,我好想你的。”   我一口豆浆一口饼,心满意足地冲奶奶撒娇。   “可想你了,多吃点,养养肉。”   我昨天用手机查了下,过年期间书店9点才开门营业,吃完早饭的时候才8点钟。   “陈九,要不然我们走着去书店吧,正好吃饱了消消食。”   毕竟再有三天我就要走了,还是好好珍惜下和陈九相处的时光吧。   我看陈九套了件大衣就准备出门了,这可怎么行,外面这么冷,“陈九,你再加一件毛衣吧,外面很冷。”   “我不冷。”   陈九淡淡瞥了我一眼。   我从兜里掏出两个暖宝宝,“呐,你把这贴上。”   ……   当我们终于走到书店的时候,我已经快被热晕了。   刚进书店,又是一阵热气袭来,书店很贴心地给开了空调。   陈九从口袋里掏出我临出门前塞给他的暖宝宝,“顾宗,还冷么?”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说刚才怎么就这么爽快地收下了我给他的暖宝宝,幼稚!   我直奔高考区,把自己早就看中的教辅书找到,然后就去找陈九。   他正在坐在沙发椅上翻看一本《美术理论》,我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在陈九身边我是注定没办法好好学习的,而且我真的很热。   在环境适宜,美人在侧的情况下…我理所当然地闭着眼睛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伸了个懒腰,发现桌子上多了几本书。   “你挑的作文书,比较适合写作功底好的人,还有那本物理题册,错处很多。”   陈九一边说一边继续翻了一页手里的书。   “哦,”我看了看多出来的那几本,应该是陈九挑的吧。   一本是写作的,一本是物理的,我突然想起来在复读学校收到的那本写作书,“陈九,你…”   他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人眼睛可真好看。   “呃,没事。”   我心跳仿佛漏了一拍,随手拿过手边的书开始翻看。   接下来的两天我每天都会找陈九一起来书店,我还是经常会在书店里睡着,但是不管什么时候睁开眼睛,陈九都一定坐在我对面很认真地看着书,看来学霸和学渣真的是骨子里就有区别。   我有时候遇到看不懂的,还会很小声地问他,之前都是隔着电话问,这次是面对面教。   不愧是兼职家教的人,陈九的解题思路很清晰,我要是高中三年都是陈九教的,还至于落得复读的下场吗?   这是遇到陈九的第四年。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我很快就要返校了。   在临回市里的前天晚上才去老萧家一起吃了顿饭,他说我这辈子都甩脱不了他眼里‘重色轻友’的标签。   好吧,我同意。   回到复读学校以后,高考又再次进入了倒计时。   其实背负着压力的机械化生活很辛苦,但我没法抱怨,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结果交给时间,我只要负责努力就好。   五月初的某一天,我出校门买咖啡的时候,竟然在校门外看见了老萧和陆沅,我有点吃惊。   “怎么突然就来看我了,也不说一声?”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能联系上你一样。”   “就你俩来了?陈九呢,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一头扎进学习太久了,实在是不太记得有什么值得他们突然跑来和我一起过的节日。   老萧有点害羞地低了低头,他这表情,我突然就领悟了,靠?靠!他和陆沅在一起了?他一直在追的人就是陆沅!!   我记得高二的时候他和我说过,追到喜欢的女孩子就会带来给我看,老萧真的说到做到了,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但我好像在知道以后也没觉得太惊讶,结合一下他们之前的相处,还有陆沅曾经和我说过的话,好像一切都有迹可循。   “老萧,这顿不算,等我毕业了,一定要请我和陈九吃饭啊。”   “那当然了。”   老萧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拥抱。   “你也要加油。”   陆沅微笑着冲我眨了下眼睛。   缘分真是奇妙。   我晚上给陈九打了个电话说这件事,没想到陈九没有丝毫惊讶,我问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他回答,“很明显。”   我在电话这头恨铁不成钢,所以我什么时候能追上陈九?算了,人要知足,知足常乐。   “陈九,你生日能不能来找我?我请你吃饭!”   “找你请我吃饭?”陈九问。   当陈九重复了一遍我提出的这个要求时,我觉得我确实有点脑抽筋了,但这不是我出不去吗,6月初就要高考了,但陈九20岁的生日我不想错过,我还没有帮陈九过过生日呢。   “我这不是出不去吗?朋友是不是要礼尚往来?你还帮我过生日了呢?”   “等暑假吧,”陈九随意道,“你先准备高考。”   其实这感觉还挺好的,我不知道陈九这辈子有没有可能会喜欢我,但是那一刻我觉得他至少会把我当朋友,我的青春好像不那么遗憾了。   ……   高考那天学校统一安排大巴车送我们去考场,大概也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那年的数学试卷出得特别的简单,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我一只脚已经跨进了江州。   我没回宿舍而是直接用手机给陈九打电话,6月份的天,还能听到蝉叫声,我终于可以收拾行李离开这个呆了一年的地方了。   “陈九,我考完了!”我终于追上陈九的步伐,未来可以追随他去更远的地方。   “毕业快乐!”陈九说。 第三十六章   放假放得太早的坏处就是,朋友们还在上学,而我却像条咸鱼一样躺在家里,浑浑噩噩躺了十几天就可以查高考分数了。   其实考完第二天我对照报纸上登的试题和答案,差不多心里也有底了。   所以查分那天我并没有很紧张,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比一本线高了十几分,选修倒是出乎意料的考到了1A1B。   我给陈九打电话,他在那头低低地‘嗯’了一声,我这才想起来他现在应该正在给学生辅导功课,怪我一时太激动忘记了时间,我便也跟着压低声音,“陈九,我能去江州上大学了。”   “恭喜。”   陈九的声音听上去淡淡的,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电话那头由远及近的又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好像是在户外。   “你改行去给小孩做家教了吗?”我打趣道。   “啊啊啊……呜呜呜呜呜”一长串的小孩子的闹腾声。   “还有事,先不说了。”   在孩子的哭闹声中,陈九挂断了电话。   那个暑假说来也真是奇怪,直到我收到江海的录取通知书,还和老萧胡吃海塞了好几顿,陈九都一直没回清江。   我准备收拾行李提前出发去江州,找个酒店住半个月顺便先熟悉下大学附近的环境,我和陈九的学校离得非常近。   我找了家离大学很近的酒店住了下来,因为有江海的录取通知书,住宿还给打了8折。   我事先没有给陈九打电话,想着直接去他们学校碰碰运气,好不容易考过来了,不就是为了离他更近点吗?   他不回清江我过来找他就是了,反正我早晚都要来江州的。   其实陈九不回清江过暑假这件事,本身就很有问题,他以前就算再忙,也会抽空回来个十天半个月的,毕竟奶奶还在家呢。   我刚进校门不禁就要感慨一句,真不愧是艺术学院,走过路过的个个都是俊男靓女,陈九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没有谈恋爱可真是唐僧转世。   我路过学校每处的风景都想拍下来,这是陈九生活了两年的地方。   我四处看了看,就准备去篮球场坐坐。   虽然放了假,但是学校还是有不少人的,校园里四处是手牵手的小情侣。   也不知道陈九这会儿是在学校还是在外面兼职?   在陈九学校漫无目的晃到第三天的时候,我已经和男生宿舍的舍管阿姨混熟了。   阿姨假期在学校也很无聊,一边织毛衣一边和我聊天,问我是不是学校表演系的新生,长相适合拍电影。   我和她说我是来找我哥的,想给他一个惊喜,但是不知道我哥住哪栋楼?我觉得阿姨没准认识陈九,虽然学校帅哥美女如云,但陈九绝对是一骑绝尘的美貌。   “阿姨,您认识陈九吗?”等混熟了之后我问她。   阿姨戴着老花镜看我,“原来你哥是他?学校哪个不认识哦,美术系的大才子,张主任天天惦记着要挖到表演班去嘞。”   阿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为啥不和你哥姓?”   “呃,不是亲哥,是表哥。”   我害臊地挠挠头,既然这阿姨认识陈九那就好办多了。   “阿姨,那我哥住哪个宿舍楼呢?”   “你哥本来应该住在我管的这栋,但是他因为兼职多,回来太晚,申请不住宿了。”   搞半天陈九根本不在学校里,怪不得我一次也没见过他呢。   这下靠运气是真别想见到这人了,江州这么大谁知道他在哪儿租房子住,现在又是暑假,陈九完全没理由跑学校来。   学校附近的房子应该也不便宜,陈九应该不会住这么近,他会住哪去呢?   “诶,你这么找肯定是找不到,我觉得你还是联系下你哥,你人来不就是给他最大的惊喜了吗?”   那倒也不见得。   算了还是先回酒店吧,容我回去再好好想想,我也真是脑抽了才想到趁暑假跑江州来大海捞针。   我背上书包往他们学校食堂走,昨天一口气买了好些饭票,想着以后来找陈九吃饭的时候用,但我估计他应该也不会在食堂就餐了。   “陈九,今天这球打得不错啊。”   刚进食堂门没走几步,我就听到背后传来声音。   我怀疑是我幻听了,直到转过身的时候,我看见穿着黑色背心的陈九正在仰头喝水,喉结滚动,线条起伏。   旁边站了个小麦色皮肤的男生,手搭着他的肩膀上,两人正站在入口处卖水的地方。   我有一瞬间感觉看到了高中证件照上的陈九,青春美好有活力,就是一个快乐自在的大男孩儿。   是我最想要看到的陈九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内心很失落很不舒服。   “陈九。”   我叫了他一声。   他们两个同时转过来看我,陈九神色淡淡。   我不知道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是不是会给他带来困扰,但是来都来了,这会儿还能往哪儿退?尤其是那个小麦色皮肤的人,我以前觉得我对陈九来说也许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其他朋友,所以我只要一直在他身边,我就是不一样的。   可我今天才发现好像不是这样。   陈九上大学了,他也有志同道合可以一起打篮球的朋友,甚至关系看起来还不错,感觉心里被什么给堵着了,呼吸困难。   “你朋友?”小麦色男生问。   “我是他弟,我来找我哥。”   我抢着回答。   “陈九,你还有弟弟啊?”   陈九没有戳穿我,只是拧上手中的矿泉水瓶,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小麦色主动打破尴尬自我介绍起来,“我是你哥的朋友,我叫尤伍。”   哈?好家伙,朋友?名字还都带数字,挺有缘啊,心梗了,“我是陈九的弟弟。”   我内心不爽,但是表面依旧维持着微笑,伸出手和他回握。   “哇,那咱今天一起请弟弟吃个饭?”尤伍笑着说。   “我和我哥去校外吃吧。”   我自作主张地替陈九回答。   “哈哈,行,应该的,那我先去吃饭了。   陈九,这周你要是空了我们再约啊。”   尤伍说完拍拍陈九的肩膀就先走了,其实他的言行举止并不过分,别说朋友就是普通同学之间,这个举动也很正常,只是我就是莫名的不爽。   尤伍走后,我和陈九面对面站着。   陈九额头上因剧烈的运动还在簌簌地流汗。   “擦擦汗吧。”   我走过去从书包里拿了包纸巾递给他,“我还欠你顿饭呢?在复读学校就说好了的。”   我把纸巾强行塞进他手里。   陈九看着我没什么反应,我就也盯着他看,可能是我的目光过于炽热,陈九套上了短袖转身直接往外走。   “去哪里?”我紧紧跟着他问。   “你不是要请我吃饭?”   我跟着陈九去了附近的一家‘黄瓜园餐厅’,地方不大但是人挺多。   陈九点了几个菜,基本都是本地的一些特色菜品。   “你现在租住在校外吗?”我明知故问。   “嗯。”   陈九晃了晃杯子的酒一饮而尽。   “附近还有没有房源了,我也想租房子住。”   “大一不是要军训?”陈九撑着头看向窗外。   “我军训完就搬出来。”   其实租房子是我突然决定的,就在见到尤伍以后。   本来我就因为复读比陈九低了两届,要是还住校的话,陈九周末再兼职,我们基本上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那我千辛万苦跑江州来干什么?   我收回我只和陈九做朋友的话,朋友谁都能做,尤伍那样的也算是朋友,我就算不能和陈九在一起,我也要争取做最特别的那一个。   复读生活真是关住了我的野心,我扪心自问,我确实对陈九有着不小的贪念,随着离开那座牢笼而被逐渐释放。   “你现在住哪里?”陈九微阖着眼睛问我,他已经喝了好几瓶酒了。   “住酒店啊,超级贵的,已经住不起了。”   实际上我妈前天刚给我打了一笔钱。   “那你可以住便宜点的。”   陈九悠悠地说。   “我刚来,我不熟。”   我理所当然地说,“找不到我就住你那儿。”   “为什么?”陈九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他应该是很久没见我耍无赖的样子了,自从我骗他说只把他当朋友之后,就一直很好的拿捏着和他相处的分寸,可朋友也是可以勾肩搭背的对吗?那我为什么不可以耍无赖。   “因为奶奶已经认我做他的干孙子了,所以我是你弟。”   呃,这件事说来也是缘分,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兴高采烈地跑去了陈九家。   奶奶说什么也要给我塞红包,我说这钱我不能要。   奶奶说我也给小九了,你一定要收下,我说陈九是您亲孙子。   奶奶当即…收下了我这个干孙子,并且说以后你和陈九就是兄弟了…当然这钱我肯定是不能收的,陈九一个人赚钱养家已经很辛苦了,所以我打算来了江州找机会把这钱还给陈九。   这顿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我确定复读那年我身上是有可怜加持的,导致我总觉得陈九对我变温柔了,现在这个在我面前有些慵懒,表情冷冷的才是真正的陈九。   这顿饭我学聪明了,吃一半就偷偷跑去买了单。   吃完后陈九就要坐公交车回家了,我就也跟着他坐上了11路车,顺便去看下附近还有没有正在出租的房子。   我跟着陈九七拐八绕地下车踏进了一个老小区,四处都张贴着出租信息。   我象征性地拍了几张照,就跟陈九进了一栋楼房。   房子又老又破,楼道看样子是声控灯,但几乎都已经失灵了,黑漆漆一片,也没有电梯,墙上全是张贴的小广告。   陈九打开门的时候,房间的布局尽收眼底,是一室一厅带储物间的房子。   灯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满客厅张贴的画,这大概是陈九的画室,正中间还摆着一张油画,画的很烂,一看就是毫无功底的小朋友画的,“你真收了小朋友啊?”我指着那幅画问他。   “嗯。”   陈九今天晚上喝了挺多酒,我觉得可以趁着他意识没那么清晰的时候坑他一把。   “陈九,我觉得--”我直勾勾盯着那个储物间。   谁知道陈九一眼就看透了我的小心思,半倚着鞋柜勾起嘴角冲我摇了摇头,大概看我吃瘪还挺有乐趣。   “咳咳…我可以帮你分担房租,多省钱啊?”不能被美色转移注意力,先想办法住进来要紧。   想要陈九接受我住进来这件事可能还真有点难度,但照理说,现在我是他朋友还兼任弟弟,况且这个房子,它是真的能住下两个人的。   可陈九没搭理我,换了双拖鞋径直去了洗手间。   “我不会影响你兼职的!我还可以帮你做饭并且会按照市场价给你交房租,还可以负责家里的卫生。”   我干脆也脱掉鞋,光脚跟着他走到洗手间门口,信誓旦旦地说。   陈九洗了把脸,关上水龙头,又擦了擦手,看着面前的镜子好像在思考。   我从镜子里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结果,他转过身走到我面前,然后…一把就要拍上厕所的门。   “等等,你觉得不满意还可以商量。”   我试图继续挣扎,用手抵在门框上。   “我要上厕所。”   陈九说完那扇门就无情地在我面前阂上了。   也许人的欲望都是无止尽的,我不知道我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也许就只是为了陈九眼里的那点不一样,可当我知道陈九也会有其他朋友的时候,我就不再甘心只是做朋友。   我环顾四周,这个房子虽小但很温馨,是陈九在江州生活的地方,所以我想住进来,想离他更近。   不多时,我听到了冲水的声音,厕所门也跟着打开了。   “哥,你真的不给我一个机会吗?”那你就别怪我把奶奶搬出来认下你这个亲戚了。   “开学前你可以暂住这里。”   陈九应该是有些困了,站在原地揉了揉眉心。   嗯,好像也行,虽然只是暂住到开学前,但都能住进来了,还怕不能续住吗?   陈九说完就打开门走进了卧室。   我看着那扇门在我眼前关上,复去推储物间的门,里面有一张小床。   估计房东一开始就是当两室一厅布置的,明天再去大学城附近把床单被罩之类的买齐全了就可以入住了。   “那我今天先回酒店住了,明天我把东西买好再过来。”   我冲房间喊了声。 第三十七章   一大早我就去酒店前台退了房,打电话问老萧哪里可以买到床上用品。   老萧以为我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当即表示开学后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我在电话这头表示不屑,让他找陆沅去,没成想老萧这人还挺纯洁,闻言在电话那头骂我思想肮脏,臭不要脸。   这怎么了,谈恋爱了同居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还没追上陈九就想缠着他住一起了,莫非色令智昏说的就是我?   我循着老萧说的地方买全了床上用品,又凭记忆打车来到了昨天跟着陈九下站的地方,我只记得下车时看到的那家餐馆的名字,但到了餐馆我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路边想要不要给陈九打电话,本来就是我自己死皮赖脸要住进来的,要是陈九嫌我烦,后悔了怎么办?   我拖着行李箱进了旁边的弄堂,好几个小区挤在里面,周围有不少卖早餐的小店铺,吃饭倒是挺方便。   我一手拎着集市上买来的床单被褥,一手拉着30寸的大行李箱,非常无助地看着四周。   最后我还是妥协了,我看到天黑也没办法用肉眼识别出陈九住在哪栋楼里,只能给他打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传来很慵懒的声音,“喂?”   “陈九,我到你家附近了,但是不记得你住哪个小区?”我握紧手机,好像攥的够紧就不会被电话那头拒绝似的。   “原地等着。”   那头陈九的声音有些哑,大概刚睡醒。   我把行李箱拖到人行道边上,然后坐在原地等陈九。   不多时,我就看到他穿了件很宽松的短袖从前面某个小区走出来了,我冲他挥手示意。   陈九丝毫没有要帮我拿东西的样子,我就跟在他屁股后头走。   他后脑勺还有一小撮头发翘着,看样子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估计是又熬夜赶图了。   “陈九,你饿不饿?我请你吃早饭。”   陈九不理我继续往前走。   “陈九,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陈九,你……”   他像是受不了我的啰嗦,突然转身停了下来。   但我一个没刹住,整个人迎面扑上他,嘴唇擦着他的侧颈。   我明显感觉陈九身体僵了一下。   “闭嘴。”   “陈九,原来你起床气这么严重啊。”   我小声地嘀咕着又有点心虚地继续跟着他走,我的嘴唇像是触电般,有点发麻……   这次我记住了他住在221栋402室。   进门以后,陈九从鞋柜旁的挂钩上取下一把钥匙扔给我,然后直接回卧室了。   也不知道这人昨天几点才睡觉的。   他进了卧室以后,我拖着行李去储物间,看到了客厅正中央摆着的画架,上面是一幅昨天没见过的油画,昨天还是一只很丑陋的青蛙,今天居然是……一个裸女?   我凑近看了看,画上是一个年轻曼妙的女郎,身材极好,她背对镜头,一手拢着头发,一手抱着胸…   靠,听说美术生都要画裸体模特,这难道是对着真人画出来的?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有点诡异的念头…   不知道陈九缺不缺男模…   我打开储物间,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还有股淡淡的橙子清香,除了一张床以外还有一张带书柜的书桌,我铺好床以后躺在床上给老萧发微信。   --猜猜我住在哪儿?   --陈九那儿。   --你怎么知道?还有你的微信名怎么这么娘?   我看着老萧的微信名‘萧萧’发出疑问。   --和陆陆的情侣名。   --……   我刚把这条信息发出去,老萧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过来,“你怎么回事?真搬去和陈九住了?我说你这么早去江州干嘛呢,原来居心叵测。”   老萧在那头显得很激动。   “诶,只是暂住。”   我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无奈地叹气。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居然会让你住进来?”老萧不可思议道。   “我之前和他说过把他当朋友,现在奶奶还认我做了干孙子,我好歹算他半个弟弟吧。”   “哦,这倒也是。”   老萧顿了顿又说,“其实我觉得他不排斥你,之前你复读那会儿,我说要一起去给你过生日,他也没拒绝,那你可以就借这个机会嘿嘿…”   挂了电话后我开始思考老萧说的话,能住进来确实是个好机会。   就这么想着居然没一会儿我就闭着眼睛睡着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鼻子下面痒痒的。   ‘啊...嚏’我睁开眼和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对视着,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跳到墙边,床边正趴着一个小男孩,手里还拿着一只笔刷,看来这就是罪魁祸首了。   “你是谁?”   “我叫希希。”   靠,我清醒了,这是在陈九租的房子里,那这小孩就是陈九的学生了。   我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中午12点了,肚子也有点饿了。   我下床找了一圈没看见陈九,我又在屋子里喊了几声。   “别找了,陈老师出门买菜了。”   希希跟在我后头说。   话毕,我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你去买菜了?这怎么好意思?说好我来做饭的。”   我讨好的站在门边看着刚进门的陈九。   陈九换上拖鞋,把手里的袋子递了过来,“没人和你抢。”   ……   还真是不和我客气。   我接过袋子来到厨房,我又不是不会做饭,不过上次做饭还是陈九集训的那个暑假了,确实有段日子了,我挑出蔬菜开始摘洗…   等我快速做完了一荤两素去客厅喊他们吃饭的时候,小孩儿正挺直着小身板在桌子前写作业,陈九举着笔刷坐在裸女前构思。   我脑子一抽,本来是想叫他们吃饭的,结果走到陈九面前开口居然是,“你要男模吗?”   哎?这个场景怎么感觉很熟悉,哦,想起来了,我当时表白的时候也是像这样站在他画板前…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没事,只要陈九沉浸在画画的世界,他就不会听见,很好,那就赶紧换个话题。   没成想他这时突然抬起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的心跳也骤然加速,小顾,你身材还是可以的,毕竟是练散打的,不要慌不要慌。   “饭好了?”陈九问。   呼,吓死我了,“嗯,洗手吃饭吧。”   陈九吃饭并不挑,虽然时隔两年我的厨艺有了不小的退步,味道尝着着实让人没有食欲,但陈九并没有表示出嫌弃,吃完后就继续坐到了那幅裸女面前。   看他对这幅画的热衷程度,他应该真的是个直男吧,这可难搞了,我又没大胸翘臀,难怪这么久都追不到人家,我要是长成画里那样可能成功率都会高点…   我收拾碗筷端去厨房洗,陈九也开始在客厅上起了课。   陈九教小孩画画的时候特别专注也特别耐心,全身心的投入,他还真挺适合做个老师的,我一下午都坐在沙发上没挪过窝,这也太爽了,全天和陈九呆在同一屋檐下,我觉得我复读的苦受得非常值。   一个下午陈九几乎都没有间歇的一直在上课,希希走了以后又陆续来了几个小孩,他们站在那里毕恭毕敬的叫‘陈老师好’,然后坐在画板前一画就是一两个小时。   最后我窝在沙发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搭了条薄毯。   陈九还是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坐在那幅画前,他到底对这幅画有什么不满的呢?虽然我是外行人,但是这幅写实油画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还是说他画着画着就对自己笔下的女人产生了感情?   “陈老师,我请你出门吃晚饭好不好?”我学着那些学生叫他。   还没等到陈九的回答,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磨蹭在沙发上不想回避,这都饭点了谁打来的?   “小九啊。”   是奶奶!   我一个箭步跳到陈九身边,看向手机屏幕里的奶奶,“奶奶好!您还会打视频啊。”   我顺势把手搭在了陈九的肩膀上。   “刚学会,小宗真这么早就去江州了啊?叫小九请你吃饭!”奶奶说完咳嗽了一声。   陈九并没有理会我的小动作,只是看着屏幕微皱了下眉。   “昨天晚上风扇开大了。”   奶奶说。   “电扇记得要定时,不能对着头吹。”   陈九语气有些严肃。   “记得记得,小九啊,既然小宗也去江州念书了,让他直接住你那儿吧,你俩好有个照应。”   简直是我亲奶奶。   陈九把手机放回画架上,“今天没喝酒吧,袁女士。”   “当然没,好了好了,不说了,电视剧要开始了,我先挂了啊,你记得带小宗四处去逛逛。”   “……”   看来奶奶是真的把我当成亲孙子了,三句不离我。   最后陈九还是陪我出了门,因为我睡的储物间没空调电扇。   我和陈九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早上还是卖早餐的店铺,这会儿已经支起烧烤摊卖起了烧烤。   下午睡了会儿,现在肚子还真有点饿。   “陈九,你饿不饿,我请你吃烧烤。”   我停在一家闻起来很香的烧烤店门口,扫了一眼店名“李德胜烧烤”。   “九哥,”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脸有点胖乎乎的男生一看见我们,就立马放下手里的烤串跑过来打招呼,“这是你朋友吧,进店来点儿烤串吗?”   “我是他弟弟。”   我冲男人说道。   “那就是我亲弟弟了,要不要尝尝哥的手艺,给哥一个机会。”   胖男人看陈九并不为所动,于是从我下手。   我看了眼陈九,又看了眼胖男人,巴巴地叫了声‘哥’,最后陈九还是带我进了店里。   胖男人见状笑得更开心了,坐下来也没让我们点单,就问有没有忌口的,直接从冰箱里拿了食材出去烤。   烤串端上来的时候,我从桌上拿起一串塞进嘴里,还别说,胖子的手艺是真好。   我边吃边问,“哥,您还负责这条街的治安工作啊?”   “你哥可真厉害,上回我姐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在店里,那群流氓又来闹事,多亏了有你哥。”   胖男人心有余悸道。   但陈九显然只是路过顺手帮了个忙,他对这家烧烤以及面前热情的胖子都兴趣缺缺,基本上没怎么吃。   我一人吃完了两大盘,吃完了陈九去结账,但是胖男人说什么都不肯收钱。   不过最后还是陈九赢了,我撑到眼睛都发晕的时候,看到陈九递出去了钱。   我把最后一串五花肉塞进嘴里,然后出门走到陈九身边,迷蒙着眼睛看他,这会儿街边吃烧烤的人多了起来,烟熏火燎的熏得我眼睛都疼。   陈九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燃,我又想故技重施伸手拿他兜里的烟,他却一个后退避开了。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去买电扇吧,你睡觉都不热的吗?”   “我房间有空调。”   陈九漫不经心地说道。 第三十八章   最后没买上电扇,附近的店铺只有那种巴掌大的手摇风扇。   我带着一身的烧烤味跟陈九回了家,到家后陈九先回了卧室,我拿上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   浴室里热气蒸腾,小小的空间瞬间弥漫着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带着独属于陈九的味道。   我一下就想起了上午跌撞向陈九时,鼻息间闻到的那股清冽的香味,我闭上眼睛任由水流划过我的身体,脑子里浮现出被烟雾缭绕的那张脸,我的手缓缓向下……   欲望终于得到舒缓,可身体四处还叫嚣着不够。   仿佛随着年龄的增长,荷尔蒙的勃发,我想要的越来越多。   与我一门之隔的那个人,我所求的不再单单只是一个朋友的身份。   我曾经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和他同一屋檐下住着。   可真当我住进来以后,我还是没法满足现状,我低头看着我的子子孙孙们顺着下水孔流走,我都不记得上次撸管是什么时候了,见不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想得慌,可见到这个人,心里又烧得慌。   这才是正式住进来的第一天,小顾,你的思想觉悟真的亟需提高!   等我平复心情换好睡衣出来的时候,陈九也已经换了身衣服坐在画板前了。   “你要洗个澡吗?”我边擦头发边问他,问完又想起刚才在浴室做的事,突然有点心虚。   应该没有味道了,不会被发现吧…   诶,其实明明是挺正常的事儿…   “我等会儿。”   陈九还是很认真地坐在那里画画,我就先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默念:心静自然凉,千万不要浮躁。   诶,陈九有没有在洗澡的时候打过手枪?陈九沉浸在欲望里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   靠,我越想越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板也跟着吱嘎作响。   我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怎么回事,还真是荷尔蒙旺盛,精虫上脑了吗?   我都住进来了还想怎么样,靠,老萧说的对,我可真是臭不要脸!   我干脆翻开手机看朋友圈,高中和复读班的同学纷纷在朋友圈分享着假期的旅游照和自拍,老萧成了一股清流,我点开他发的照片,居然是一只上了色的石膏小狗。   看这颜色和手艺一定就是出自手瘸的老萧了,我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多了这么个爱好,不用想肯定是给陆沅的。   爱情啊,你可真人让人心甘情愿地改变自己,让热恋中的老萧都变得越来越娘了,我给老萧点了个赞。   老萧就跟在朋友圈装了监控似的,我刚点完赞他就发消息找我了。   --怎么样?和陈九有进展了吗?   --毫无   --你能不能主动的多制造点机会?   --都同一屋檐下了我还不主动啊?   --等睡同一张床了才叫主动!   --你早上还不是这么说的…   --男人女人是不一样的嘛,男人都是欲望支配的产物,有时候只要一个冲动,你明白吧。   其实我觉得老萧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们这个年纪的男生确实很容易性冲动。   我又在床上躺了会儿,觉得喉咙有点干,也不知道是因为燥热还是晚上吃了烧烤。   我准备出去倒点水,转了一圈也没在客厅找到饮水机。   大概是我走来走去的细碎声吵到了陈九,他抬头往我这边瞥了一眼。   我刚要说不好意思,就发现他脸上还沾了点颜料,他睫毛长而密,看向我的时候还带着点疏离感。   这一下又让我想起了刚在浴室里做的事。   我立马咳了咳嗓子说我想喝水,有饮水机吗?陈九指了指冰箱。   我打开冰箱门把脑袋凑进去降温,感觉那股劲儿下去了才顺手拿了两瓶水出来。   这一天起起落落的,我是不是该找点事情消耗下体力,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散打馆。   客厅画架上已经不是那幅裸女图了,看轮廓像是水果,估计对他来说画这个没什么难度,所以我把水递到陈九眼前的时候,他还能分出一只手来接。   “你晚上都几点睡啊?”墙上的钟已经指向11点半了。   “没准。”   陈九说着单手拧开了矿泉水瓶。   我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你总这么熬夜身体吃得消吗?”   “习惯了。”   他把水瓶拧好放回地上,继续在纸上刷刷地画,这声音倒是让我想起了复读的那阵时光,一切好像又变得温柔了起来。   “我觉得这声音有催眠的效果。”   本来在房间还毫无睡意,这会儿吊扇的小风呼呼地吹着,困意也跟着袭来。   “你可以睡客厅。”   “是吗?那我可不可以在你房间打地铺。”   我打了个哈欠,得寸进尺道。   “可以。”   陈九说着抽过烟盒往嘴里叼了根烟,然后继续画画。   这回答可真是出乎意料,我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点困了,话没过脑,随口一扯。   但他的回答倒是拉回了我的神智,为了不给他后悔的机会,我听到这句话立刻起身,火速回了储物间把上午刚铺好的床垫被褥打包,抱在怀里直接往陈九的卧室走。   要说这房子的构造还真是奇怪,我想一室一厅卧室并不会大到哪去,没想到陈九的房间还真挺大的。   布置也很简单,一张很大的席梦思双人床,旁边是一个带书柜的电脑桌,然后就是一排大衣柜,柜子中间是一整面干净的镜子。   我最后把地铺打在没有柜子的那边,又顺手从床头柜上拿过遥控器把温度调到26度,当然我本人并没有如此自律,主要是担心陈九晚上进来睡觉的时候会受冻。   把遥控器放回原处的时候,我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美术理论》,我记得这书还是我们今年冬天一起在书店买的,没想到陈九还带来了。   我翻了几页想洞悉下陈九的精神世界,没想到最后居然看睡着了。   半夜被尿憋醒的时候,我坐起来揉揉眼睛看向床上,居然还是空的。   我摸过手机,已经凌晨4点了。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门,一开门就被烟味呛得咳了一声。   “醒了?”陈九隔着烟雾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怎么还不睡啊?”我走到他身边,画上已经变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桔子树,我甚至还能看到桔子上的水珠。   “客户急着要。”   我几乎瞬间就理解了陈九为什么会在我提出打地铺的时候如此爽快地同意,因为这人作息时间根本就异于常人,保不准那会儿我要是说睡床上他也会爽快答应。   我去厕所放了个水以后人也清醒了大半,路过客厅看了会儿他画画,“明天我去买菜吧,你不用管了。”   反正我假期闲着没事干,把买菜也包了,这样他还能多睡一会儿。   我看陈九也没表现出异议,就继续回房睡了。   快清晨的时候我又朦朦胧胧地起床撒尿,我发誓以后睡前绝对不喝水了,这一趟趟的,啊…释放完后终于又可以投身到柔软的大床中,好舒适啊,好软和啊。   感觉鼻息间都是好闻又熟悉的味道,我贪恋的深深呼吸着,然后放松的翻了个身,把手搭在一旁。   这一觉我睡得非常安稳,也难得的没像个八爪鱼一样动来动去。   早上,在我睁眼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入眼的不是空旷的床底而是那张让我心心念念的脸,这梦也太结合现实了吧。   我闭上眼又睁开,半边手臂被我自己压的发麻。   草,不是梦。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陈九睡相很好,呼吸也很浅,睫毛看起来又长又翘,我顺着那张侧脸一路看下去,我的手隔了一层薄薄的被子正搭在他腰上。   靠……这刺激太大了,我怎么就睡他旁边了?   还没等我缓过来,就听到他开口,“醒了就把手拿下去。”   他声音沙哑地说。   “我…可能是梦游了。”   我磕磕绊绊地解释,但我的手却不听使唤,无法动弹。   我的呼吸喷在了陈九的脖颈间,这距离实在是太危险了。   “陈九…我的手…麻了…”   陈九闭着眼把我的手从他的腰部拎开,动作就像是提溜着一只偷溜上床的小狗。   此刻我应该赶紧下床,但我的‘小兄弟’却生机勃勃。   我再怎么有色心也没贼胆在他床上解决生理问题,只能缓慢地翻了个身背对他等欲望稍缓下来。   诶,这可真是,我必须找个渠道发泄发泄我这旺盛的精力。   还别说我去买菜的时候,还就真在家附近找到一个散打馆。   于是开学前的那段时间,除了每天负责买菜做饭,白天基本就耗在散打馆了。   陈九的作息很不规律,熬到凌晨五六点是常态。   但自那以后我倒是没再越界睡到他的床上。   我觉得他的生活和高中相比并未好转,还是很辛苦,每天除了工作就是睡觉。   虽然不用照顾奶奶,但每天还是会给奶奶打电话。   就这样我离陈九规定住到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老萧和陆沅也返回了江州,他两还特地坐了一个半小时高铁来找我们吃饭。   开学之前舅舅也特地叫司机来接我一起吃了个饭,问要不要替我在校外租个好点的公寓。   我和他说现在和朋友住一起,暂时用不上了。   虽然我不确定陈九会不会让我继续住下去,但是只要我脸皮够厚,一切都不是大问题。 第三十九章   学校规定新生军训期间必须统一住宿,开学前一天我去学校报道处领了新生手册之后又回了陈九的家。   陈九也没提要我搬走的事,他明天也要开学,无间歇的家教生活终于告一段落。   我走之前装傻把铺盖卷搬回了储物间,眼不见心不烦,要是他见着了再想起来把我赶走就得不偿失了。   我去商场买了个随身的小行李箱,把几件换洗衣服塞进去,其他行李都塞回储物间的大行李箱,我甚至连牙膏牙刷都留在陈九家没带走,到时候直接去学校买新的就行了。   学校是上床下桌的标准四人寝,虽说我不想住校但还是交了住宿费,毕竟也没几个钱,回头和辅导员打个申请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我在楼下的超市买全了生活用品,到宿舍的时候舍友都到齐了,他们见我进来就简短地自我介绍了下,我们都是学校今年新增的环工专业的,因为分数不够高被调剂进来。   我和其中两个舍友是本省的,还有一个是北方的,大家看起来都很好相处。   要是没有陈九,我这四年住宿生活应该也挺愉快,但偏偏公交11号线的‘江州东路’附近有个不属于我却让我心心念念的家。   我分到二号床位,睡我旁边的叫严旭。   看我只提了个小箱子问我是江州本地的吗?怎么就这么点行李?   我说军训完我就去校外和我哥住了,住宿费会照交,不会有其他人搬进来的。   他感慨了一句有家人在可真好。   除了严旭,另外两个舍友在打过招呼后就都开始埋头打游戏,明天就开始军训了,确实该好好珍惜最后的美好时光。   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虽然从小我没怎么离开过家,但很奇怪的我倒是不怎么依赖父母,就连来上大学我也没要家里送。   我妈千叮咛万嘱咐记得每天早上要擦防晒,说这个我倒还真是想起来了,我在陈九家的浴室里用过的洗面奶,后来我还专门上网上买了瓶一模一样的放回去,旧的那瓶被我带来宿舍了。   也不知道陈九这会儿在家里干什么,估计又是在熬夜赶稿了,他这生活作息可真是不行。   我掏出手机想给他发微信,说来我能有陈九微信这事儿还要感谢老萧,那次他和陆沅来找我们吃饭,吃完之后老萧说咱微信建个群吧,我也就顺势加了陈九。   晚上两位打游戏的舍友躺在床上,不约而同给女友打起电话,内容大同小异,就是‘想你爱你’这类调情的话。   大学和高中的区别就是,高中属于早恋,大学却是光明正大的恋爱,也不知道和成年是否有关,总之以前丝毫让我提不起兴趣的恋爱,现在听着内心竟有些蠢蠢欲动。   算了,我还是先别联系陈九了,再让他想起我这茬,发现我行李都还在他家,一个顺丰全给我寄来学校,我就功亏一篑了。   严旭看了我一眼,隔着蚊帐问,“你不给女朋友打电话吗?”   “我没有啊。”   “不会吧?”严旭闻言坐直了上下打量我,“啧,你要求肯定太高。”   我刚想说那你不也单身没电话可打,谁知他按着屏幕发起了语音,“宝贝,我刚上床,明天就军训了,白天不能及时回你消息,但晚上回来会立马找你,么么哒~”   我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敢情宿舍真的就只有我一个单身,这操蛋的感觉。   训了一天回宿舍的时候累得像头牛。   我去厕所冲了个凉换了身衣服才觉得又活了过来,掏出手机看陈九的朋友圈,其实陈九的朋友圈没什么内容,很偶尔的会发几幅自己的油画,应该主要还是用来和客户交流的。   我设置的手机壁纸和聊天背景都是那年在胜利广场石碑前偷拍的陈九的照片,我昨天晚上刚换上的,因为是个背影我觉得就算被人看到了也不要紧。   “诶?这是你哥吧,长得好帅啊。”   严旭拿着水瓶站我身后,我一惊立马锁上了手机。   然后我才发现我是不是反应过度了,就算拿表哥照片做壁纸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证明哥俩好呗,我真是做贼心虚了。   好在严旭也没多问,拿着水瓶又回到了位置上开始泡脚。   隔天一起去小卖部买水的时候,我手机支付又被他看到了锁屏壁纸,我真是尴尬得想跳楼。   在我军训到第5天的时候,我实在是憋不住了想给陈九打电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以前见不着面总感觉还能撑一撑,但现在就觉得难熬。   我怕他正在忙,所以一口气先发了三条微信过去。   --在?   --明天周末了…   --可我们不放假   发完我就等陈九回复我,谁想到他一个视频就打过来了,我赶紧对着桌上的镜子理了理发型。   还好刚洗过澡,发型不乱,改明儿干脆剃个寸头得了。   “有事?”陈九手里还拿着调色盘。   “呃,在赶客户的稿?”   “没,”陈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镜头,“作业。”   他这一眼看得我的心都跟着不自主地扑通扑通狂跳,“哦,我没什么事情,就想说下我们军训是封闭式的,周末不回来。”   “嗯。”   我听他这意思,好像是忘记要赶我走了。   很好,那我就不怕了,明天可以继续骚扰他。   “找房子了吗?”陈九又问。   严旭拿着水壶从我身后飘去阳台接水,我赶忙坐正试图遮住视频里的陈九,又清了清嗓子,故意冲那头叫了声,“哥,你知道的,找房子没这么容易的,况且,”我调整了下面前的镜子,看到另外两个舍友正戴着耳机在专心打游戏又继续说,“我还给你买菜做饭呢,住一起多省事儿啊,要不我以后把洗衣服的活也包了?”   “不用,有洗衣机。”   “……”   说完这句我们就没再说话了,我就盯着视频看,看到陈九再次投入到面前的画中,最后显示通话中断,他手机应该是没电了。   我又失落地爬上床,抬头的时候发现严旭正坐在床上看我,我皱眉问他,“怎么了?”我直觉大事不妙,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他低头在手机上打字,然后示意我看手机。   严旭给我发了条微信。   --你喜欢你哥是吗?   我立马警觉地抬头盯着他看,草!!!他是怎么知道的??   手机又‘叮’的一声,我低头看了一眼。   --好奇我怎么知道的对吧,因为我和你一样,我也是。   ‘轰’的一声,我脑袋里一下子浮现出住进宿舍的第一个晚上他发的那条语音,怪不得严旭从来不在宿舍和对象视频呢。   我低头回他微信,这是我喜欢上陈九以后遇到的第一个友善的‘同类’。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就真是个同性恋,毕竟初中时代我和大部分男生一样都是看着a片里的女人打飞机的,但我喜欢陈九也是个事实。   那天晚上我和严旭聊了很多,最后他还给我发了几个视频说让我洗澡的时候观摩观摩。   我心照不宣地猜到了应该是那方面的,但保存在手机里几天一直没点开。   老实说每个男生都有几个色情网站,我和老萧还有猴子,初中的时候还一起拉好窗帘凑在一起看过片,看完以后各自找地儿撸几发,不过我一直没他俩反应激烈,我更像是氛围带动下的公事公办。   所以男人和男人又能有什么花样?我不以为然地在军训快结束的前一天才决定去厕所边洗澡边看。   我开着花洒,调到冷水,避免水蒸气遮挡住视线,然后打开了严旭发给我的小视频,画面开始是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躺在床上撸管,我看了两眼索然无味,便调回热水模式把手机架在肥皂盒里继续洗澡,视频里又进来另一个男人,榻腰翘臀的跪在床边开始给男人口,吸得津津有味,好像在品尝什么美味。   床上躺着的男人随手从旁掏出一瓶东西,拨开趴着男人的内裤,对准屁股挤了很多透明液体进去,然后用两根手指探进去不停戳刺,最后一个翻身跨坐在他身上,一点一点的把龟头挤进那个狭窄的入口……   我看得目瞪口呆,洗发水流进眼睛里都没痛觉,只感觉热水烫得我浑身燥热,耳边还环绕着视频里激烈的交合声,我眯着眼睛看画面里的两个男人正热火朝天的干着,我慌乱地关上手机……   视频冲击力远比我想得要大,虽然主角里的任一方单独出现都不会激发我的兴趣,但当他们交合在一起的时候,我脑子里却忍不住浮想联翩……原来想象远不如亲眼看来得刺激。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了视频里的那个场景,只是梦里不再是我不熟悉的那两个陌生人,主角变成了我和陈九,我们浑身赤裸地抱在一起,我用尽全力楼抱住他,深怕一个松手他就跑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内裤是湿的,我爬下床冲了个凉,站在镜子前的时候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放着梦里的片段。   白天休息的时候严旭凑过来问我是不是已经看过视频了?我点点头。   他说那就对了,先学会理论知识,实际操作就另当别论。   别提了,他都不喜欢我,实际操作那得到猴年马月啊,我惆怅地叹气。   “同一屋檐下,找个片一起看看,男生互撸是很正常的,这和爱不爱的没关系。   再说年轻男人本就容易冲动,你要学会趁虚而入,掌握住机会。”   严旭语重心长地拍拍我肩膀,俨然成了我的感情导师。   我有点好奇地问他,“那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做哪个比较爽啊?”   严旭摸摸鼻子,不太好意思地回答我,“其实两个菜鸟一开始都不会太舒服的,但是做下面的会更痛一点,不过做多了以后就都很爽。”   “哦,我明白了,所以你是0。”   “去死,我也很想上我对象好不好,可是他誓死捍卫自己纯1的身份,不过无所谓啦,只要是那个人上下都无所谓啊。”   看得出来严旭和他男朋友感情是真不错。   军训的最后一天,我们送别了教官以后大家就开始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过国庆假期了。   严旭去临市找男友,北方舍友去找女朋友,还有一个舍友回老家。   我没什么行李随便收拾收拾在校门口就能直接坐11路回陈九家了。   我看了眼手机已经6点多了,也不知道陈九在不在家,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是没人接,估计这会儿可能正在忙。   我去食堂打包了两份黄焖鸡米饭带回去,这是我们食堂的招牌菜。   站在门口的时候我还有些紧张,结果进了门发现家里没有人。   我端着黄焖鸡去了厨房,厨房里有做好的晚饭,那一刻我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我在厨房站了很久,直到听见门口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几步走到门口,一把抱住陈九。   那几十秒的拥抱特别漫长,也足够纯情,我没动任何歪心思,就是真的很想这个人。   陈九没有推开我,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这要如何解释啊。   “想家了?”陈九只是在我耳边问淡淡地问。   我顺势找到了台阶,“对啊,你做的腊肠饭太香了,有家的感觉。”   “想家了就回呗。”   陈九这才拍拍我后背示意我松手,我赶忙后退,看到他把钥匙挂在一旁的挂钩上,手里还拎了一兜啤酒。 第四十章   我洗好碗去柜子里拿矿泉水,陈九今天难得没画画而是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打开柜子我看到几瓶白酒,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放下了那两瓶矿泉水,继而拿过一旁的白酒,又拿了酒杯,走出去摆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玻璃杯和茶几碰撞发出‘滋’的一声,在安静的客厅显得尤为响亮,陈九听到声音懒懒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们喝了几瓶啤酒,这会儿陈九也不知道我要整哪出,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   “喝酒吗?”我主动打破沉默。   陈九闻言倒也干脆,直接放下手机,打开酒瓶往杯子里倒酒。   我绕过茶几,把客厅不常看的电视打开,我来这么久就没见陈九在客厅有过什么娱乐活动,这人真是把自己生活逼得很紧。   破电视鼓捣半天也没调不出台,但这会儿也没到坐一起光喝酒聊天的那个气氛,我只好回房把笔记本电脑抱了出来。   首页推荐一部很多年前的老电影,最近删减版好像要重新上映了。   但我电脑里存了完整版的资源,我知道这部电影绝不适合我和陈九在一起看,可我贼心不死,我也想知道陈九看到这种镜头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我觉得我被严旭说的话和那个男男小视频给带跑了,有些事就算两个男人之间相互不喜欢,也能做,这很正常。   况且陈九是搞艺术的,对性应该看的更开一点。   当时20不到的年纪很容易性冲动,说难听点就是精虫上脑,脑子里就装着那点事儿了。   大概也是抱着赌一把的冲动,酒精加上视觉刺激,我潜意识希望这个夜晚会发生点什么…   电影开始播放的时候,我赶在片头去厨房端了两盆晚上没吃完的菜,顺道关上了客厅的灯。   我和陈九沉默地看着电脑屏幕,我知道自己白酒的酒量,喝多少,什么速度喝,才能保证不会彻底醉死。   我心思不在屏幕上也不在酒上,喝酒也喝得很慢,不时去夹盘子里的菜,但陈九只顾着喝酒,眼睛也很专注地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这女人还挺好看的对吧?”电脑里的女主角穿着性感的旗袍,细腰翘臀扭着胯走在民国时期的大上海。   “嗯,身材很好。”   第一次听陈九评价一个人的外貌,不知道陈九能不能看出来,其实电影里女主角的眼睛和他很像,尤其是女人叼着烟倚在墙上翘起眼尾不屑地看向周遭莺莺燕燕的时候,像极了高中时代靠着墙吸烟的陈九。   这电影我来来回回看过好多遍了,女主角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人着迷,我曾经觉得我要是将来找女朋友就一定会照这个标准,这就是我心里的女神,大概类似于我爸那个年代的林青霞和张曼玉。   但谁能想到最后我喜欢上的是连性别都不符合的陈九。   陈九在旁边已经不知道喝了几杯了,而电影里第一个高潮也快到了……我捏着酒杯看向屏幕。   电影里女主即将与男主分开,她纤细的双手搂在男主角宽阔的后背上,他们躲在巷子的一角肆意缠绵着。   女人勾着男人浅尝辄止地接了个吻就欲逃离,却被面前的男人强势地掐着下颚加深了这个吻,从隐忍到失控,大屏幕对准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唇舌。   俊男靓女在屏幕里接了一个投入而情动的吻,这个吻持续了一分钟…直到女主被一把拽进巷子深处,导演拉了个远景,废纸堆和旁边的垃圾箱都在晃动……   我的下半身已经起了反应,我眼里被压在墙上的也不再是美丽动人的女主角,而是身旁的陈九……   我借着电脑屏幕的光看向身侧的人,陈九的眼睛好像红红的,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突然长时间对着黑暗里的一小片光源,我的手心也开始出汗。   电影已经切换到另一个场景,我借着光给自己又倒了杯白酒,陈九一晚上没少喝,第二瓶白酒已经被喝得只剩一小半了。   屏幕里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嗯嗯啊啊的纵情叫床声,镜头由远及近拉向一张雕花镂空的红木床,床上两个人正滚做一团尽情地享受这极致的欢愉。   我刻意压低身体往后靠坐在沙发上,盯紧陈九的侧脸,他在看清床上被压的那个人之后,仍旧面不改色地抿了口杯子里的酒。   屏幕里正在交合的是两个男人,尽管这场床戏拍的相当含蓄,演员腰部往下都被被子遮盖住了,但仍旧让人止不住浮想联翩,这也是这部电影会成为经典的原因之一,导演不光很好的刻画了男女主之间的动人爱情,还把那个年代的男男之爱大胆地搬上了荧屏。   我的气血上涌,下身硬得快爆炸,我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只好拼命掐着自己的手心。   突然头顶传来吱嘎吱嘎的动静,像是木头和地板不停撞击的声音,陈九显然也意识到了,他放下酒杯的手一顿,然后我们听到了楼上传来女人嗯嗯啊啊的叫床声,断断续续,似乎还伴随着男人粗嘎的喘息……   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好像都在暗示着我应该要做点什么。   陈九像是微醺,拿起酒杯喝光了剩下的酒,然后侧身放松地靠在沙发扶手上。   “我躺--”他只是刚开了个口,我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楼上的女人还在激情叫喊着,电影里也正好放到了最高潮,男女主重逢,这一场床戏不再内敛,耳边全是呻吟……   我把陈九压在了沙发上,我不知道我到底想干什么,但我忍不住必须做点什么,所以我想了,我也真的付诸行动了。   我直接伸手摸向陈九的下身,然后勾起了嘴角看向陈九,我以为这人真就如此淡定毫无反应,可我摸上去的那刻发现他的下身同样已经硬了……   陈九皱着眉冷冷地看着我,语气冰冷,“把手拿开。”   他如果直接推开我,或是骂一句恶心,我可能都会选择放弃,可这一句话听在耳里愣是被我曲解成纵容,我也不是没一点醉意,大概就是酒壮怂人胆的程度,我把内心那只被困住的猛兽释放了出来。   可能从我来到江州再次遇到陈九那天起,理智就注定成了奢侈,一切都没法按照原来的轨道行驶……   我强硬地把手从他裤子里伸了进去……   他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躺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任我动作,我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手上灵活地动着,我几乎在用毕生的技巧去取悦眼前的这个人……直到听到了那声压抑着的低沉喘息,性感得让我沉迷……   我抽过桌上的纸巾迅速擦了下手,然后慌忙起身逃去了厕所,我用抚慰过陈九那处的手重新包裹住自己,酒精没有彻底麻痹我的神志,我的五指还残留着摸上陈九那处时的感觉……我闭上眼睛想象这不是自己的手……   ……   等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我的理智也跟着复位,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这要怎么和他解释?我一时冲动?一时冲动也该是撸自己,怎么还上手撸别人了呢…   可我总不能躲在厕所里一辈子不出去吧,我洗了把脸重新走向客厅。   电影已经接近尾声,最后一场床戏的高潮淹没在我给陈九做手活的间隙里。   “对不起,我刚…”我站在沙发后面妄图解释,说我失控了?说朋友之间这很正常?说这是表达关系好的一种标志?可无论哪种解释都很操蛋。   我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什么回应,指责或是不屑,陈九还是那个姿势躺在那里。   我听到了很细微地呼吸声,我靠?陈九居然睡着了?   我把沙发上的毛毯盖在他的身上,把吊扇风速调小,陈九醉了吧?应该是醉了,也好,总比明天醒来想起这事把我赶走要好。   我洗了个澡就回储藏室睡觉,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入睡之际依稀听到浴室传来了水声,但我实在是太困了,无法分清梦境与现实…… 第四十一章   早上我一开门,就心虚地瞥了一眼沙发,毯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上面。   门口那双陈九常穿的鞋也不在,这人一大早就出去了?   我刷牙洗脸的时候好像听到了门锁的转动声,出来就看到餐桌上摆着豆浆油条,陈九从厨房拿了两双筷子出来。   “你出门买早饭了?”我没话找话。   “嗯,顺路买的。”   陈九的脸色丝毫看不出异样,也许昨天他真的喝醉了。   我看也买了我的那份,就很自觉地坐下来一起吃。   我戳开豆浆喝了一口,伸手去拿袋子里的油条。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就偏偏两眼发昏地抓住了陈九正欲拿油条的手,他的指尖微凉。   我脑子‘砰’地一下就想起昨晚在沙发上发生的事情,还有那声喘息…   我耳根迅速蹿红,然后立即把手缩了回来。   谁敢相信昨天我还黑灯瞎火的趁人之危非要帮人撸,今天光天化日之下连抓个手都怂。   我看陈九倒还是一副淡定地样子,他把手里的那根油条放到了我面前,又去袋子里拿了一根。   不知道是不是我做贼心虚,总觉得陈九看我的眼神有点难以言喻。   “多吃点。”   他说。   “……”   这顿早饭大概是有史以来我吃得最别扭的一顿。   “呃,你今天有别的事情吗?”我来江州这么久还没和陈九一起出去玩过。   “怎么?”   “我这不刚来江州吗,假期你要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出去玩呗。”   陈九喝了口豆浆,“好。”   没想到他很爽快地答应了我,我感觉自己飘上了天,竟有一种昨天我们真的干了点什么,所以今天要去约会的错觉。   等我回房间换好衣服,老萧微信给我发了江州游玩攻略,我的心情简直好到了极点,事情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我从行李箱拿出带来的香水往身上喷,这是我找人从国外寄回来的香水中,味道最贴近陈九身上的那款,清爽的香根草味,还有一股皂香。   我喷了点在外套上。   我打开房门和从卧室出来的陈九四目相对,我们的视线隔着空气撞到了一起,空气里有什么跟着变化,我摸摸鼻子,这感觉真是怪。   “走吧,难得你今天没工作。”   “嗯。”   “你去过西郊公园吗?”   “去过。”   “一个人去的?”   “学校组织。”   我们一路聊着天往公交站走,说是聊天基本上都是我一个人在说,陈九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着,但这种感觉很好,空气似乎都变得格外甘甜。   我循着攻略在站台找对应的公交车,公园很偏所以班次不多。   最近一班是十分钟之后出发。   我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突然,陈九的电话响了。   我估计可能是什么客户打来的,但陈九看到来电号码之后居然有一瞬间的迟疑,他的手在屏幕上划了两次才接通。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陈九只是回答了两声‘好’。   挂完电话后,陈九站在那里,但我能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   “怎么了?”犹豫再三,我还是问了出来。   “没事。”   他把手机放回了兜里,顺手把烟盒拿出来,正好旁边过来了几个女生,他只得把烟又放了回去。   我把陈九拉到一旁,远离人群,以前是我不在江州,他有什么问题我都没法帮他,但现在我就在这里。   “你有事。”   我直视他的眼睛,很直白地说。   陈九的眼里居然第一次带了点迷茫,但很快又恢复了清明。   “你得一个人去了。”   他说。   “没关系,那就下次。   你不去,我当然也不会去。”   “那你先回吧。”   陈九说完这句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我还有事。”   “好,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打我电话。”   我没再过多纠缠,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   既然他不想说,那我……只能偷偷摸摸地跟着了。   我假装先去旁边的一家小超市,看到陈九上了路边的出租车后,我立马追过去招了辆车紧随其后。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回头打量了下我,确定我看上去不像是坏人才发动车。   “师傅,偷偷的,别被发现啊,也别跟太紧。”   “小伙,我能问下吗?你追前面的车干啥?”司机大概只在电视剧里看过这种情节,不免有些谨慎。   “车上是我哥,我怕他被人骗去做传销。”   “诶呀,那可使不得,我刚瞅着长相还很俊嘞。”   “是啊,就逮好看的人骗呗。”   我们一路跟着,看到载陈九的车停在了一家咖啡店门口。   “师傅,你把车停这儿,我就在这下车。”   旁边正好有一棵大树可以遮住我。   我躲在树后,陈九看了眼手机就直接走进了店里,我用手机搜了下这家咖啡店的名字,在江州还挺出名的,私密性也强。   大厅每个雅座都是鸟笼式,笼子上缠满了绿植,两排鸟笼之间还有隔断隔开,那我进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我一进店就有服务员迎了上来,说话温声细语,“您好,欢迎光临,请问您是一个人还是有其他朋友?”   我粗略地四处打量了下,正值正午,咖啡店没什么人,有个服务生端了两杯咖啡往最里面的位置走,估计是陈九坐在那桌。   “就我一个,我坐那桌吧。”   我指了下陈九隔断旁的那个鸟笼。   “呃,好的。   但是隔壁桌有人,可能会影响到您,需要换个安静些的位置吗?”   “不用,谢谢。”   “好的,那请跟我入座。”   “我要四杯拿铁,待会儿一次性端过来就好。”   “好的。”   我有点忐忑地坐了下来,服务生还贴心地帮我关上鸟笼的门,鸟笼上真假绿植密布,视线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是谁把陈九约到这么隐秘的地方见面,整得跟幽会似的。   我坐在隔壁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又深怕服务员起疑心,我掏出手机随便下载了一本小说,叫《重生之我的10个老婆》。   就它了,我不走心地翻看着。   隔壁桌迟迟没有声音,我好奇又谨慎地盯着手机,心思全然飞到了隔壁。   服务生以为我看小说过于入迷,小心翼翼地帮我把咖啡端上了桌面,然后轻声说了句“请慢用”就走了。   “墨老师,中午好。”   是陈九的声音,我立马竖直了耳朵。   墨老师?原来约见面的是个老师,我喝了口咖啡稍微放心了点。   “陈遇书,”一个略显清冷的女声响了起来。   “你原来应该是叫这个名字。   我这次调你的档案想报上去参赛……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才认出你。”   女人言辞之间好似有些歉疚,说到这里顿了顿,“你爸现在怎么样?”   我突然想起之前老萧和陆沅跟我提过的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他去世了。”   陈九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   “那你这些年,应该挺不容易。”   那边似乎是陷入了沉默,过了会儿女人说:“这卡里有些钱,你拿去用,我没尽过做母亲的责任,这也算是我给你的补偿。”   “我不用。”   “陈九,不管怎样,我还是你的老师。   这钱你拿着,我也安心一点。   再说,我也准备辞职了。”   “去哪里?”陈九问。   “陈九,”这句话后又是很长的沉默,长到我以为我可能是聋了,才听到那边继续说,“我已经有新的生活了。”   “好,我明白了。”   陈九说完,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彻底沉默了。   原来这个女人是陈九的妈妈,所以这就是他执着要考到江州来的原因吗?结合老萧和陆沅嘴里的描述,好像一切都解释得通。   所以陈九接到她的电话会紧张,可这个女人刚才说因为调档案才知道陈九就是陈遇书…… 第四十一章 (补)   我听到高跟鞋踩在地面的声音,女人应该是准备离开了。   我的脑子很乱,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杯子里咖啡都凉透了才起身回家。   那天晚上我给陈九打了很多通电话,一开始是拒接,后来直接就是关机。   我坐在储藏室的小床上听门口的动静,陈九凌晨四五点的时候都还没回来。   最后我实在是撑不住就靠着墙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   我准备先去洗个澡,下意识看了眼大门口,在鞋柜旁看见了陈九的运动鞋。   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已经早上10点了。   我随意地洗漱了下就去楼下菜场买菜,心情不好就努力帮他从食物上找补回来。   主要这事儿我没法主动提,陈九又什么都不会和我说。   我给老萧打电话,问他怎么哄一个心情不好的人?   隔着电话都能听出老萧的八卦心,“你们都到那步了吗?”   虽然我和老萧向来是无话不谈,但这毕竟是陈九的隐私,陈九都不愿意和外人提的事情,我更不可能说了。   “你给出主意就行了,啰嗦。”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是什么导致的不开心,对症下药。”   “……”   是什么导致?他妈这么对他是因为什么理由呢,夫妻分开总是要有原因,我也不好妄加揣测。   也许就是感情不合,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这么些年完全不管孩子吧?   那对症下药,只能我加倍关心陈九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不会离开陈九的。   回家后我刚打开门,就碰上往厨房走的陈九。   “早上好,你醒啦?”   “不早了。”   陈九经过我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股沐浴露的清香,看样子没起多久,神色有些倦怠。   他进厨房拿了瓶冰水。   “我买好菜了,一起吃完你再出门吧。”   我的语气刻意放得很轻松,装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不出门。”   他再次经过的时候,我闻到了沐浴露遮盖下的烟草味,这人昨晚绝对没少抽。   我一下拽住他的手腕,他下意识想要甩脱我,眼底闪过一丝烦躁,像是抗拒我的触碰。   “我买了鱼,但不会做,你教教我吧。”   他的眼神让我一下有点心慌,但也没怂,我还是执着地抓着他的手腕,“帮帮忙,我饿了。”   这顿饭最后基本没要我打下手,陈九自己就很利索地做完了一荤两素。   果真论做饭,陈九的水平远在我之上。   这顿饭吃得我极为美妙,我什么时候也可以把饭做到这个水平啊。   我这几天空了在房间和奶奶视频聊天,有好几次都差点脱口而出问陈九妈妈的事情,但还是忍住了没说出口,没准陈九来江州和亲妈碰面的事情奶奶还不知情。   而且奶奶的咳嗽好像变得严重了,   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能再让她担心了。   七天假期过得倒也快,我每天都早起去菜市场买各种奇奇怪怪,做起来难度很大的荤菜,然后回家后厚颜无耻地敲陈九的门让他教我。   他被我搞得无奈,说你可以做点简单的。   我说,假期总要改善改善伙食。   陈九说那叫外卖。   我一本正经地说,“那怎么行,外卖怎么能有自己做的健康。”   他一开始是真的不想管我的死活,直到我故意在汤里加了两大勺蚝油的时候,他才承担起每天监督我做荤菜的任务,有时候他实在看不去了,也会自己动手。   除此以外,我还买了很多健身器材,比如哑铃,健腹轮,拳击靶和护具,我把在公寓里不会发出太大动静的健身器材几乎都买了个遍。   有事没事就在客厅锻炼身体,彻底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当然锻炼绝不是我的本意,我做这些纯碎是为了吸引陈九的注意力,希望他可以暂时放下没完没了的兼职和烦心事加入愉快的健身活动中。   我看着客厅越堆越满的健身器材,从一个小角落开始不断拓宽,霸占着客厅的领土,内心满是成就感。   健身角和陈九画画的区域正好在一个对角线上,我每天孜孜不倦地邀请他加入我,一起积极锻炼。   “陈九,你不能总坐着,你要多锻炼锻炼。   来,放下画笔,加入我。”   “……”   “研究表明坐久了会得颈椎病。”   “……”   “你不要小看他是个哑铃,实际上它举着很吃力,不信你试试。”   “……”   “陈—”   在我重复啰嗦到第八百遍的时候,陈九径直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哑铃,姿势漂亮而不费力的俯身练了几组哑铃单臂支撑。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肩胛骨随着动作有力的起伏……   我咽了下喉咙,拿过一旁的冰水灌了半瓶。   他做完后看了看我,“你慢慢练吧。”   “诶,”既然如此,我怎么会轻易放过他,“你这么厉害,教教我呗。”   “楼下有健身房。”   言下之意就是叫我自己花钱去,那怎么行,除非他现在去健身房兼职健身教练。   “我买了好几组哑铃呢,你带我练!”我把哑铃塞回陈九手里。   那段时间我们多了很多相处的时光,难得一个假期他没怎么带学生,基本上每天不是画画就是和我锻炼身体。   虽然我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在消耗体力上,但晚上睡到储藏室那张小床上的时候,内心还是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动手的频率明显增加。 第四十二章   国庆假期一结束,日子仿佛就过得飞快。   我对本专业毫不感兴趣,生化环材,四大天坑,怎么我就跳到了其中之一的坑里?   这都是因为该死的,我那八字还没一撇的爱情~   我又回归了学渣的日常生活,大一的课又多又杂,每天上课不过就是换个教室玩手机。   刷了会新闻后,我开始偷偷摸摸给陈九发短信。   --上课好无聊啊,我被调剂到了天坑专业,你猜猜是什么?   等了会儿没有动静,我憋不住又发了两条。   --环境工程,我可能以后要去扫大街了。   --早知道当时不乱选了,选哲学也比这个有意思啊,完全听不懂。   然后我收回手机扫了眼旁边的严旭,这厮倒是认真的很,还在做笔记。   我听到轻微地手机震动声,赶紧掏出手机一看,严旭也摸出了手机。   好的,是他的手机在震,白高兴一场。   严旭看了眼手机,牙花子就差咧到耳朵根。   然后笔记也不写了,逼也不装了,抱着个手机开始发发发。   呵,恋爱的酸臭味,呸!   我继续盯着我的手机,妄图用意念催动它。   桌上的屏幕这次还真亮了,我解锁一看,是陈九发来的。   他回了一张图片,我点开一看,图上是一部道路清扫车,上面写着‘与时俱进’。   很好,真有你的。   --我中午去你学校找你吃饭吧?你们学校特色菜是什么?我想吃水煮鱼和黄焖鸡,但黄焖鸡我们食堂做的比较好吃,下次你来我学校我请你吃。   --听课。   --听课是好还是不好?   --好。   嘿嘿,我看了眼旁边的严旭直乐,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问我,“和你哥发信息?”   “你怎么知道。”   “你那表情,春心荡漾的,还用得着猜吗?”   “嘿嘿。”   “告诉你啊,抓住机会,你哥那艺术学院,真遇上个高段位的,就没你事了。”   “?”   这话不是没道理啊,艺术学院俊男靓女扎堆,俗话说得好‘好男怕女缠’,就算陈九没恋爱的心思,只要遇上个比我主动的女生,对方还占着性别优势,那我真是要沦为炮灰了。   下课铃一响,我就把书推给了严旭,“帮我带回宿舍,劳烦下节课再帮带来。”   其实我和陈九的学校离得很近,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我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公交车还没来,就直接往他们学校跑了。   等气喘吁吁赶到教学楼c幢的时候正好看到陈九和一个女生一起下楼。   这又是谁??   我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我了,当然不可能原地站着,我直接迎了上去,冲他们露出很礼貌的微笑,“哥,一起去吃饭吧。”   旁边的女生倒也大胆,“你弟?陈九,那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不了。”   陈九走到我面前,“去哪个食堂?”   啊,我差点没反应过来,“都…都可以啊,我想吃酸菜鱼。”   “嗯。”   我跟着陈九往食堂走,一路上感觉心都颤颤的,有些莫名的激动。   陈九拒绝了那个漂亮的女生,但没有拒绝我。   认识这么多年,有了这么多的交集,总归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吧!   江艺二食堂的菜很难吃,连酸菜鱼这样只要够酸我都喜欢的菜,都做得难以下咽。   但我还是和陈九面对面吃完了一盆,和陈九在一起住了段时间我就发现这人其实很好养活,酸甜苦辣完全不忌口。   我假期有一回错买了苦瓜回来,做完之后一尝那个味儿整个人差点被送走,结果那顿苦瓜被陈九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了。   “陈九,你不觉得你们学校的菜很难吃吗?”   “是吗?”陈九淡淡地说,“你也没少吃。”   “……”   那还不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想只要我多花点时间和陈九在一起,就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他可能就会暂时忘记他妈的那件事。   尽管这人不管遇到什么事看起来好像都是那副冷冷的样子。   快吃完的时候,我正准备问他中午打算干什么,只见他眼神直直看向后方,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往后找,一个穿着雾霾蓝风衣的女人走了过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有气质,按照年龄推断的话,陈九的妈妈至少四十多了吧,但眼前的这个女人保养的真是不错。   我视线没敢多停留而是赶紧转了回来,“下午有课吗?”   陈九的情绪掩饰地很好,几乎是不动声色地转回视线。   要不是我知道在咖啡馆发生的事,可能真的以为他眼神是在随意地扫一个路人。   “练习速写。”   我给严旭发短信叫他下午上大课帮我喊到。   我以为的速写会是去大街上,像是国外那些搞艺术的那样,支个板子坐在广场上,我都准备好到时候带个帽子摆地上要钱了,不成想陈九最后连校门都没出,我跟他来了学校的操场,找了处没人的草坪坐下来。   秋风吹拂树木,午后操场的一角安静温柔。   我躺在草坪上看陈九近在咫尺的背影,好几次都想伸手去碰一碰,又在心里嘲笑自己,我真的是,越来越不容易满足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感觉脸上盖着什么东西,我鼻子比眼睛反应的快,闭着眼也能闻出是陈九的味道,和我后期人造香水的味道可不一样,果不其然我拎开一看,脸上盖着的是陈九的外套。   我拿着衣服看着头顶有些刺眼的阳光出神。   “陈九,你想喝水吗?”我坐起身把衣服抱进怀里。   陈九想了想说,“想喝凉白开。”   那一刻的陈九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看不透摸不着,我只知道必须要满足他所有的要求,哪怕他现在要喝珠穆朗玛峰上的水,我也要想办法搞来。   我屁颠颠地去超市买水杯和饮料,又去食堂找打饭阿姨借热水。   “啊呀,同学不要客气,饮料你拿走,水又不值钱,是不是给女朋友打的热水,真好啊,现在的男生真是体贴。”   我没去纠正这个美丽的误会,抱着杯子站在食堂的吊扇下吹了十分钟才再次回了操场。   “诺,凉白开。”   陈九很自然地从我手里接过杯子喝了几口,又翻了一页继续画,中途还抬头看了我一次,我以为他是嫌我站在那里挡住他光线了,赶忙隔着几米的距离就地坐了下来。   我低头玩了会儿手机,大概隔了二十分钟,就听‘撕拉’一声,然后我眼前就多了一张速写画。   上面画的是刚躺在草坪上睡觉的我,我是真没想到陈九居然会把这一幕画下来,但这种速写基本就是逮谁画谁,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含义。   尽管我本人禁不住想入非非,这幅画把我的神韵抓得特别到位,他笔下的我和平时镜子里的我差不多,非常的写实。   我受宠若惊地拿起画纸抬头看向陈九。   “酬劳。”   陈九头也不抬地淡淡说。   严旭给我发短信说晚自习辅导员会亲自来点名,叫我记得回学校上晚自习,魂可以丢在江艺,肉体记得要飘回来上个课。   要说大一的规矩是真多,我们学校给出的条件就是大一如果通过四级考试,大二开始就可以免除晚自习。   那我寻思不能把大好时光都浪费在学校啊,赶紧考过了事。   “陈九,英语四级不难吧?”   “简单。”   陈九轻描淡写地说。   有他这句我就放心了,家有名师过个四级还怕什么?   辅导员除了第一周严格地点名之外,后面就开始放任不管了。   我开始逃晚自习,晚上回家陈九画画的时候,我就在客厅做试卷,遇到不会的题目就问他。   陈九念英语的声音很好听,要是考试听力是他念的就好了,那我肯定能过了。   客厅的电视我也找人来修好了,我每天除了做试卷以及时不时的走神看一眼对面的陈九,就是强行拉着他和我一起健身或是看电视。   每天看的内容从体育到纪录片,基本上调到什么算什么,我也没什么特别爱看的,横竖心思不在电视上,哪怕来个鬼片我都能面不改色地坐在陈九身边看完。   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随意调了一个偶像剧,我看陈九也没有要换台的意思,就起身去厨房拿了两瓶气泡水,冰箱里的酒被我藏起来了,心里藏着事的时候,喝酒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良好途径。   恰恰相反,只会让人心里越来越乱。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我帮陈九把每天枯燥乏味的日常努力变得充实一点。   这个做法应该是奏效的,因为他喝酒的频率明显变低了,不像是我暑假刚住进来的时候。   我也没法再像上次那样用酒精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毕竟我现在的目标是要他忘记不愉快的事情,而不是满足自己的一些私欲。   我按惯例关灯坐在陈九旁边看电视里俗套的偶像剧,男女主同一屋檐下为了一点生活琐事甜蜜地拌嘴。   吵着吵着两人突然就吻到一起了,还难舍难分。   两个大男人坐一起看这剧情可真够尴尬的,况且这次手里的是气泡水不是白酒了,我假装清清嗓子,“陈九,你和别人接过吻吗?”   也就是随口一问,找点话题避开这个画面,问题也并不越矩,答案无非就是两种,有或是没有。   我喝了口面前的气泡水,柠檬味道在嘴里酸酸涩涩。   “要试试?”   “?”   我知道陈九说这话可能只是调侃,毕竟他话虽少也不耽误他经常损我,我习以为常了。   可这话一说出口,我感觉气泡水的柠檬味一下子在唇齿间四散开,酸得我舌头发麻。   “好啊。”   我侧头看他优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   这是你提的,可不要怪我见色起意。   我猛地凑近他,不给他留一点后悔的余地,他只是淡定地转过脸看我,呼吸也很平稳,倒是我把自己的菜鸡的感情生涯暴露无遗。   然后我轻轻地贴上他的嘴唇,闻到了淡淡的橙子味,他的嘴唇还有些凉。   这个吻准瞬即逝,蜻蜓点水一般,我意犹未尽,分开时轻轻舔了下他的唇。   陈九淡定地转回头继续看向屏幕。   “呃…感觉不错…”我自言自语道。   虽然只是很浅的一个吻,但于我而言,意义重大。   至少这证明了陈九不排斥和我接触。   陈九的不抗拒某种意义上鼓励了我,我会开始经常性地找机会和他有一些肢体上的小接触。   比如我会在饭后突然拿出几枚硬币,唬他说我会摆卦算命看相,你把手伸出来,男左女右,我帮你算算你的命数。   我搬出在手机上搜罗来的一些糊人的话术,抓着他的手胡编乱造,“你这个手相,将来事业上必定大有作为,可能会转行,转对了以后衣食无忧,大富大贵,还会遇到你的有缘人,在你神不知鬼不觉得时候,你要多多留心……”   陈九也配合着听我胡诌,听完以后说,“我也会算,要听吗?”   “要要要!”我积极主动地伸出左手。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再不做题,过不了四级。”   说完起身就走。   靠,无情。 第四十三章   舅舅来电话说下周一起吃顿饭,我才意识到我的生日又快到了。   翻翻手机,果然被我漏掉了一条来自我妈的汇款通知。   这顿饭整个包厢就我和舅舅两个人,弄得挺正式,席间聊了些有的没的。   自从他早几年来江州任职以后,我们明显没小时候亲近了。   饭吃到一半舅舅拿出一把钥匙,说是在学校附近有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叫我搬进去住。   “不用了,我和我朋友现在住得也挺好的。”   开什么玩笑,这要是让陈九知道了,岂不是正好有理由撵我走。   “怎么,”舅舅喝了口茶调侃我,“恋爱了?”   “没没没,怎么会,就是朋友。”   我摸了摸鼻子。   “行,你回头要是有需要随时给沈叔叔打电话。”   ******   打车回家路上我收到了老萧发来的短信,说圣诞节要来找我们聚聚,说是聚一聚其实就是变相要给我过生日。   以前在清江可真是憋死他了,因为我爸妈不给我过生日,他也憋着不敢提。   我自己其实是无所谓的,吃碗面走个形式就行了。   不过倒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向陈九讨个礼物。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还在惦记这件事。   老萧在我白天的暗示下在群里发了条信息。   --下周咱几个一起过圣诞吧,正好小顾生日。   我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观察陈九看到这条信息的反应,还装腔作势地看了眼手机,“诶呀,真的,我生日快到了。”   我说着往陈九碗里夹了个鸡腿。   陈九看我狗腿的样子微微挑眉,“所以?”   我看着他,厚着脸皮地说,“我想要个生日礼物。”   “什么?”   “我说…我想问你要个生日礼物。”   我索性豁出去。   陈九拿着筷子,平静地瞥了我一眼,好像有点无语。   哦靠,他该不是在问我想要什么吧?这我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来,“你容我想想,我想好了就告诉你。”   这一想就想到了老萧平安夜那天带着陆沅来大学城附近找我们。   “你别管,晚上我都安排好了,吃喝玩乐一条龙,包你们满意。”   老萧在电话那头和我保证。   “就我们四个人还能玩出花来?”我半信半疑。   事实证明,四个人果真是玩不出花样的。   老萧定了一家酒楼的小包厢,一桌子的菜倒是丰盛的很,但一晚上就光看他做模范男友了,各种殷勤地端茶倒水剥虾去线…简直没眼看。   我和陈九坐在一旁云淡风轻地吃饭,每上一道菜我就问他,“你尝尝这个菜味道怎么样?我做的和这个比差在哪?”   我和陈九住一起快一学期了,我也没摸清他饮食上的偏爱。   但我最近发现他口味可能偏甜,具体表现就是有一次我端上桌放在正中间的糖醋里脊,他多夹了两块。   我和陈九吃完的时候,老萧还在给陆沅挑碗里的香菜…   不知道接下来他还安排了什么活动,但这厮要是再无底线继续秀恩爱,我可能会暴走。   “所以,这就是你说很有趣的活动?”当我们四个人打车到了老萧说的很有意思的地方时,我不免发问……   这是大学城附近的一家ktv,门口停了不少豪车,看样子还是那种高档的会员制。   “陆沅,你有时也要管管老萧。”   我说。   陆沅笑了笑,没说话。   “顾宗,真是纯唱歌的。   来吧,让我们一起嗨起来吧。”   老萧说。   “你要做好准备,老萧是个麦霸。”   我看陈九慢悠悠走在后面,就凑到他身边一起慢吞吞往前走。   老萧一进来就吭呲吭呲点了好几十首歌,还帮陆沅也点了几首,然后直接跳过我问陈九要唱什么。   陆沅问为什么不安排寿星唱一首。   老萧:“可千万别,他那一嗓子,咱今天别指着能活着走出这个包厢,真的会要命的。”   我没听过陈九唱歌,还蛮期待的,但他刚要选歌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   我只能怏怏地靠在沙发上看老萧坐在屏幕前唱抒情歌。   “诶,听说你们现在住一起了?”陆沅喝了口饮料,问道。   “真的只是住一起,像舍友。”   我托着腮看面前老萧的背影,这人一口气唱了快三首了,陈九还没回来。   “其实有进步了。”   陆沅说。   “诶诶诶,那边的两位,你们为什么不为我的表演鼓掌。”   一曲毕,老萧没心没肺地转过头冲我们喊。   我们赶紧啪啪鼓起来。   “谢谢,谢谢我的粉丝们~接下来我继续为你们演奏一首……”   “别说我们了,说你和老萧,”我给自己倒了点酒,“吃饭的时候就看你俩秀恩爱了。   不过老萧专一有责任心,真是挺好的,我希望你俩一直好好的。”   我拿酒杯和陆沅碰了下,“你喝饮料啊,不然老萧打死我。”   “小顾,你说我什么呢,我都听见了。”   老萧举着个话筒背对我们讲,还伴随着背景音乐,“哦,对了,差点给忘了,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在我包里,你自己拿一下。”   还搞挺神秘,我接过书包一掂量,好家伙还挺沉。   不用猜了,肯定是鞋。   “我也有礼物给你准备的。”   陆沅也从书包里拿了个小盒子递给我。   “你俩送一份得了。”   我调侃道。   “那可不行啊,兄弟还能缺你个礼物怎么着,那只能多不能少啊!”老萧说完继续唱。   敢情这人还真能听见我们说话。   说到礼物,我还没管陈九讨我的生日礼物呢,这人怎么接个电话接到现在。   我得出去看看。   ******   “靠,刺激,我刚蹲坑还以为这两人要来一发呢,好家伙这一拳挥的猝不及防,屎都给我憋回去了。”   “那不是两男的吗?”   “哦豁,这有什么稀奇的,醉鬼遇上帅哥,把持不住,谁知帅哥是个武林高手。”   “不过说真的,那男的确实挺帅的。”   ……   我刚进走廊就听到有两男的一边走一边议论,我越听越不对劲,赶忙往洗手间的方向跑。   匆匆推开门洗手间的门,看见陈九正在水池边洗手。   “你…刚上完厕所?”一路跑过来我连喘带咳。   “……”   “呃,不是,你这么久没回去,我不放心出来看看。”   这厕所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光看陈九的表情看不出刚才发生了什么,陈九也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你没事吧?刚刚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吧?”   “没,怎么?”他瞥了我一眼。   “没什么,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对了,老萧他们刚送我礼物来着。”   我岔开话题。   他绕过我去一旁抽了张纸擦手,很随意地问,“要什么?”   我倒也不是特地跑厕所来要礼物的,“我还没想好,要不等明天--”   “我明天要去外地。”   他打断了我。   “那我要—”其实这个礼物在我脑子里徘徊很久了,只是没想过要在这里提出来。   身后的门突然在此刻被推开,有几个人涌进来上厕所,我一把拽着陈九往旁边的安全通道走,里头漆黑一片。   我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借着外面的光线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唇,然后直接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   呼吸交错的瞬间,我闻到陈九唇齿间很淡的烟草味,夹杂着薄荷的清凉…   我试图把舌头也伸进去,不想只是上次那样蜻蜓点水般的吻。   但力道过猛磕到了牙,我只得退开一点,很近地贴着他说,“我要这个。”   话音刚落,我的后脑勺就被一双手牢牢地固定住,还没等我来得及作出反应,陈九的舌头就轻而易举就撬开了我的齿关,长驱直入探了进来。   我只能凭本能去追逐他的唇舌,我闭上眼贪婪地吮吸着。   鼻息间全是陈九身上好闻的味道,还夹杂着在包厢吃的橘子味水果硬糖的甜腻。   我们的舌头死死纠缠,我的大脑也快要缺氧…   我贪婪且不知满足地紧紧搂住他的后背,想要继续延长这个吻。   我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学些接吻的技巧,现在连接吻都不会,可真是丢人。   但未能如愿,陈九扯着我的领子轻而易举地把我们分开,力道不重,却把我从沉醉中唤醒。   唇舌分开间,我听见陈九轻描淡写地说,“生日快乐。” 第四十四章   我晕晕乎乎的,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包厢。   陈九在我耳边说完那句话以后就拉开门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发愣,再回到包厢的时候老萧和陆沅正坐在沙发上情歌对唱。   陈九在结束之前也唱了一首,但我的神智还没归位,它留在那个漆黑的安全通道里……依稀记得陈九那天唱的是一首节奏缓慢的英文歌。   那天晚上回家以后,陈九去储物间拿行李包,我想起来他说明天要去外地,我跟在他屁股后头回了卧室,看他收拾衣物。   “你要去多久啊?”我靠在门边问他。   这是我住进来以后第一次遇到陈九要外出的情况,其实美术生外出考察再正常不过了,但我觉得心里很失落,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回家都能看到这个人。   陈九没有回答我,而是继续整理手边的衣服。   我穷追不舍,“这么冷的天要去采风吗?”   陈九放下了手里整理到一半的衣服回头看我。   “我就是问问,你要是不回来,我可以睡你房间吗?天很冷。”   我找了个借口。   “去一周,参加比赛。”   陈九说着往我这边走。   “那我可以睡--”   “不行。”   不等我说完他就走过来把我关在了门外。   小气,之前还可以,怎么现在就不行了?你说不行就不行啊,你走了我照样睡。   我躺上床的时候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循环播放着ktv的那个吻。   黑暗中我看不到陈九的样子,可我记得我们唇齿纠缠,呼吸交错,我记得那一刻的所有感觉。   ‘嘀嘀-’   手机信息的提示音震醒了我,是老萧发来的。   --老实交代你俩今晚是不是有事?   不是吧,老萧是不是在我身上装监控了?   --何出此言?   --你他妈放个屁我都闻得出你吃了什么。   --那你口味可真重。   --老实交代,别转移话题。   --我们接吻了。   --!!??   不怪老萧震惊,这话打出来的时候我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小顾,是不是其实他对你也有点感觉,只是你自己没意识到啊?   ……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萧说的这句话,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我梦到自己站在陈九卧室的门口,想要叫他起床,刚轻轻敲了敲眼前的门,它就自动打开了。   入眼一室旖旎,一看这间屋里就是刚发生过情事,满屋弥漫着情欲的气息,床上有两个人搂抱在一起,伴随着身下那人粗粗的喘息,他们应该是刚结束一场激烈的性爱,满地的纸巾还有散落一地的避孕套提醒着我这里刚发生了什么。   我愣在原地不敢上前,只能从柜子的镜面里偷偷看照映出的那两张脸…   一个情欲褪去慵懒地看向镜子已然置身事外,这张脸我日思夜想再熟悉不过,另一个满脸潮红趴在床上正在不停地喘息,那个深陷情欲无法自拔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我从梦中惊醒,下身黏糊糊的,拿过手机一看已经8点了,我冲去浴室冲澡。   陈九今天就要走了,洗完澡我去厨房预约煮上粥又下楼买了些早点。   回家的时候陈九已经洗漱完,换好了衣服,行李也放到了门边,看着这张禁欲的脸又莫名地联想到昨晚做的梦,大冬天的感觉脸上都跟着发烫,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陈九皱眉看我一眼,“发烧了?”   “啊,刚跑着上楼的。   我买了早饭,你吃完再走吧。”   我转移话题。   陈九也没质疑,只是接了个电话。   我怕他急着要走,只好把拿出来的早饭重新塞回塑料袋里。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陈九‘嗯’了两声就挂了。   “带路上吃吧。”   我把早餐塞给他,“是现在就要走吗?”   陈九关掉手机,提着一兜早饭坐回餐桌旁,“吃完走。”   ******   我站在客厅的窗户旁,吹着外头的冷风,目送着陈九上了一辆商务车,车越行越远……   那天晚上不出意外地我失眠了,我打开灯在屋子里晃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是不怕死的打开了陈九的卧室门。   床铺铺得整整齐齐,我睡一晚应该不会被发现,反正我们连用的沐浴露都是一个味道的。   接连两天我都无精打采,每天到点上学,下了课就随便找个教室坐着玩手机,一天的课结束了就打车回家。   严旭问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行尸走肉了。   我说我哥去外地比赛了。   严旭冲我翻了个白眼,说我那样子像是被交往几年的女朋友甩了似的,双眼都无神了。   第三天的时候,我在英语课上接到一通电话,是清江的号码打来的。   我按掉之后想了想又去厕所回了过去,接通后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您好,请稍等。   电话又交到了另一个人手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王锦打来的。   他在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抽噎,语序也不连贯,我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顾…呜呜呜…宗…呜呜呜…袁奶奶……她…”   “奶奶…奶奶怎么了?”我声音抖得厉害。   “死了。”   犹如晴天霹雳,我有一瞬间的耳鸣。   “那...联系陈九了吗?”   “我奶奶刚给他....打过电话了...他正在赶回来。”   我没回教室,直接出校门打了辆出租车回清江。   这太突然了,这段时间以来我们都有和奶奶保持联系,明明在视频里看起来状态还很好,怎么会突然就…   我靠在车窗上有一种极度的不真实感,只是在做一个梦吧。   我闭上眼再睁开,划开手机最近通话仍然是医院那个护士的号码。   “小伙子,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需要我打开车窗透透气吗?”司机师傅说。   我从车内后视镜看了眼自己,满脸煞白,额头全是汗。   我打开和陈九的对话框,最后一条信息是我早上发的:早安,新的一天,距离回家还有两天「撒花.jpg」。   我不敢想象陈九现在的反应,明明早上一切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我握着手机删删改改,最后给他发了条信息。   -我现在赶去医院,有事给我电话。   ……   我到急诊室楼下的时候,王锦抱着膝盖坐在大门口,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   “陈九到了吗?”   王锦点点头,“他叫我在这等你,他在楼上办理手续,婶婶也在。”   我浑身无力,上前摸了摸王锦的头,安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们上去吧。”   至少这个时候我想陪在陈九身边。   我在楼梯口看到了吴婶,她说奶奶的身体今年开始急剧恶化,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肺部了,但她们一直瞒着陈九,奶奶不想一把年纪还折腾着做化疗了,就想着活一天是一天。   今天早上小伍去奶奶家的时候,奶奶躺在床上已经没知觉了,送来医院抢救无效,医生说是肺栓塞猝死。   吴婶第一时间给陈九打了电话,他就立刻赶回来了。   我在医院人来人往的过道里看到了陈九,他垂头坐在椅子上,周身是压抑着的低沉气息,他只是疲惫地坐在那里,与医院过道来往的人群隔绝。   我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应,我拉拉他的衣摆,很轻声地说,我来了。   我抓过他的手,比任何一次都要轻易,他的手冰冰凉凉。   他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看我,眼里带着血丝,他的眼神很飘渺虚无。   可我却感觉到了他的痛苦,沉默着无法言喻的悲伤。   我伸手顺顺他的背,希望他能感知到我的存在,不管他是否需要,我都会在,他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陈九,吴婶说…是在睡觉的时候…奶奶,”我紧紧握着那只手,“也许不会疼。”   陈九只是长久的沉默,他任由我把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任由我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我抹干眼泪,又不停地顺着他的背,明明是自己在哭,却先安慰起了别人。   直到他拍了拍我的后背,开口很沙哑地说,“我去办手续。”   那一天,陈九很安静地奔波在医院这个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办理手续,联系殡仪馆。   他家没什么亲戚,最后的告别仪式也非常从简。   老萧和陆沅也来了,告别仪式就在殡仪馆很小的一个厅里举办的,我看着躺在那里的奶奶,脑子里全是那个温和慈祥的老太太。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只有当你真的体会到的时候,才能切身感受到这句话的残忍。   我们跟着陈九坐着租的小客车回家,陈九走在最前面抱着骨灰盒,这是我看过的所有陈九的背影里,最无助最痛苦的一次。   那天陈九抱着骨灰盒在奶奶的房间里坐了一个晚上,我们隔着一道门,他在门里,我在门外,我知道他需要空间好好的独处,所以没有去打扰他。   客厅的水泥地冰冷彻骨,寒气仿佛不是从脚底而是从心底缓缓升起,南方的冬天远比我想象中还要寒冷。   可我在门外自始至终没有听到陈九的哭声,不管是隐忍着的还是爆发着的…… 第四十五章   快天亮的时候我去厨房烧水,听到房间传来‘砰’的一声,我闻声跑进房间,陈九孤零零地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只手紧握成拳砸在地上,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   他这一拳力道很大,指关节破了皮正在往外不停地渗血,桌子上的闹钟也被震掉了下来。   屋子里很冷,只是缺了一个取暖器就冻成了这样,我不知道怎么描述我心里的感受,奶奶的死,我和老萧还有陆沅都很难过,可我们都知道我们的难过比不上陈九的百分之一。   老萧昨晚给我发短信,说有任何需要随时找他,可我们都清楚,旁人什么都做不了,陈九心里的那道坎除了他自己谁都没办法帮他跨过去。   我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又去另一个房间找药箱,我记得老萧第一次被黄毛砸破头就是陈九拿纱布包扎的。   等我把药箱找出来的时候听到院子里‘哗哗’的水声,我透过窗玻璃看到陈九在用冷水洗脸,把手上的血也一并冲干净。   我摸不透他的态度,只是提着药箱走出来,“陈九,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脸上都是水,闭着眼摇头,开口时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回江州吧。”   也对,本身学校还没放假,况且一直留在这里只能是睹物思人,加剧痛苦。   换个环境挺好,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   如果当时我要是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回江州,我那天就应该拼命拦下来的。   我们简单地收拾了下,我看见陈九很小心翼翼地叠好那封信塞进了书包,应该是奶奶写给他的,吴婶说奶奶的身体是今年开始恶化的,所以应该是早早的就写下了这封信,可能给孙子交代一些琐事,所以陈九才会在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感到崩溃。   尽管他已经极力克制了,其实人在伤心的时候,哭是非常有助于缓解情绪的,我很想和陈九说你不用坚强,你可以哭,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奶奶的离开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之类,你没有错。   可我只是陪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我们打了辆出租车回江州,也没有精力再去汽车站排队买票了,昨天白天加一个晚上,我们都身心俱疲。   车到了楼下以后我就跟在陈九身后上楼,我跟着他的脚步往楼上走,步伐一致,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但事情好像开始往一个有些诡异的方向走,陈九回屋收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去浴室洗澡了,到底是哪个点突然就让他想通了,我赶紧在手机上点了些外卖,一会等他洗完澡出来正好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再睡觉,好好休息会儿。   昨天一天在医院办理手续,找殡葬服务,联系租车还有火化事宜,都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件事,陈九就要作为成年人去妥当的处理好奶奶的后事,一个晚上没睡觉,再这么下去真担心他身体会吃不消。   外卖到的时候陈九正好从浴室里出来,他身上还沾着点水气。   “吃点东西再睡吧。”   我说。   但这次我显然领会错了他的意思,陈九换了套出门要穿的衣服,看这样子…居然是要出门吗?   “不了,我出门。”   “你要去哪里?”我有些紧张。   他看向我的眼神若有所思,我开始想是不是我反应过度了?没准人家就是要去学校呢,或者办些别的事情。   “我…我是觉得你现在应该休息会儿。”   “不用了。”   他说完套上外套就出门了。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怎么想这事都有些不对劲,他现在还能去哪儿啊,上学?上班?他急着回江州急着出门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吧,我打开手机心烦意乱地随便翻着,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大雨。   哎,陈九刚出门没带伞吧,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去卫生间草草洗了把脸,换了件外套,带上一把伞就出门了。   我刚走到公交站那儿,就看到对面走在人行道上的陈九,这条路还真是去往学校的方向。   我过了个马路,隔了一段距离跟在陈九身后,跟着他一直走到了江艺。   天色昏沉,眼前的景色好像披上了一层幕,漫天细雨无声飘落。   我跟着陈九往学校里面走,当他走到某幢楼前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温婉大方的女人正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从楼里走出来,她先是低头细心地帮小男孩整理书包带,然后从挎包里拿出一件儿童雨披,穿在小男孩的身上。   这个有过一面之缘,语气永远淡漠的女人脸上终于露出了温柔的一面。   原来陈九大老远跑来就是来见她的吗?   女人帮身旁的小男孩把小雨鞋也穿好以后,才拿出一把伞牵着他的手走进雨里,我急忙躲进身旁的大树后,我想一会儿她要是看见陈九应该是要停下来安慰他的,再不济也是亲妈,亲妈的安慰一定比我这个外人有用。   教学楼前的小空地里只站了一个惹人注目的陈九,她往陈九的方向走,就在我以为她要驻足下来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女人牵着小男孩的手从陈九身旁熟视无睹地走了。   雨势在那个瞬间开始变大,从雨丝变成雨点,一颗颗重重地砸落。   冬天的雨冰冷刺骨,是从骨子里往外泛的冷,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觉得膝盖被冻得生疼。   陈九还是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像是广场上的雕塑。   “妈妈,那个哥哥为什么站在那儿淋雨啊,我们要不要借他一把伞。”   小男孩眉眼之间很是好看,有一点让人联想到小时候的陈九。   “妈妈给了他,宝贝就要淋雨了呀,他会有他自己的伞的。”   从她帮小儿子细心穿好雨具到和陈九擦肩而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   原来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同样都是自己的孩子,我不明白陈九做错了什么,如果说上次在咖啡馆偷听他们谈话时我还对这个女人抱有一丝幻想,幻想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苦衷,那么现在我敢肯定她就是单纯的抛弃了陈九,不管她和陈九的爸爸有什么矛盾,陈九有什么错?   我走进雨里帮陈九撑伞,他看到头顶的雨被挡住几乎是立即回头看,我第一次看到如此脆弱的陈九,他的眼尾泛红,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轻颤着,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勇气。   他那一刻是不是以为奇迹会发生,那个女人会回来帮他撑起一把伞?   我说,陈九,你饿了吧,我带你回家。   那天的雨很急,风很大,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伞都倾斜向陈九的时候,他把伞推了回来。   我再要和他争执的时候,他沙哑着嗓音说,“撑好。”   我知道那一刻的伞对他来说是没有用的,雨淋进心里的时候,刺骨的寒冷是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的。   到家的时候我们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我回房换了身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就没看见陈九了,应该是回房休息了吧,也好。   第二天我去叫陈九吃早饭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敲了半天怎么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转转门把手,门从里面反锁了。   “陈九?”我使劲拍了拍门,再没反应我就要直接踹门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陈九只穿了一件低领线衫,脸色有些薄红,整个人气压很低,身上全是酒味。   “吃早饭。”   陈九不说话也不理我,转身就要关门,我立马扒住门的边缘,“哎,你等等。”   我把手里的早餐递给他,他的手摸起来没有一点温度,“吃!”   他皱了皱眉。   “拿着啊。”   眼神迷离还愈发沉默的陈九,是喝醉的状态,这个时候胆子大些就很好糊弄他。   他又顺着我的目光看向手里的早饭。   “乖啊,吃点早饭。”   我强行塞进他手里。   “砰-”   门在我面前关上。   ……   同样的戏码演到第三天的时候,喝醉的陈九终于不耐烦了,开口和我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不上学?”   “你…你不也没上学?”我理直气壮道。   他不能再这么喝下去了,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明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还是趁他不备强行推开了那扇门,满屋的烟酒味。   我把房间的灯打开,屋子里倒不狼藉,甚至还挺干净的,床头柜上整整齐齐的码着我前几天送的早饭,床边堆得全是空酒瓶。   “陈九,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再喝酒了。”   喝醉的陈九大概是对我私自闯入他房间这一行为感到不满,和我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二句话,“你管我?”   他这话着实让我心里难受,是啊,我有什么立场管他啊,我在原地愣了半晌。   他看了我一眼,拿过一旁的酒瓶,“去上学吧。”   我不知道他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我送的早饭几乎没怎么动,这么下去他的胃怎么受得了。   我去抢他手里的酒,“我必须要管你,我不管谁管?陈九,到今天你还觉得我们连朋友都不算吗?”   陈九力道很大的一把抓住我的手,淡淡地扯出一抹笑,“朋友?”   我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说,“朋友。”   陈九挑挑眉,“可是,”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喜欢我。”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说的朋友不过是个幌子,而这个幌子,他自始至终都没信过。   我索性几步上前贴近他,直接扯过他的毛衣,拽过他堵住他的嘴唇,对,我就是喜欢你,你满意了?我贱得慌非要上赶着管你啊。   可贴上他凉凉的嘴唇时,心疼的感觉却盖过了一切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拒绝这个吻,反而张开嘴唇像是纵容我的放肆,最后他一手掌着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还控制着我的手,我们接了一个很莫名奇妙但好像又顺理成章的吻。   伴随着屋外的雨声我感觉我们身处在一个很小很小的蚕茧里,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放纵地投入到这个吻里。   但这个吻逐渐有失控的趋势,到最后不像是接吻更像是博弈,谁都不想输,我们拉扯着倒在了床上,我的下身已经起了反应,帐篷高高支起。   陈九把我压在身下,直到快喘不上气的时候,我们唇舌才分开,我气喘吁吁地看着身居上位的他,我感觉到他也有反应了,严旭说得果真没错,这个年纪的男生真的很容易被挑起性欲。   陈九一把按住我的腰,低哑着嗓音说,“出去。” 第四十六章   我知道陈九醉了,也许连理智都不剩了,我应该适时地推开他,我不能和一个喝醉了酒,处在极度痛苦情绪中的人较真。   他双手撑在我两侧,直直地看向我。   我们对视了很久,也或许不久。   因为我们彼此依旧能很好地感觉到对方炽热的欲望,它们很亲密地贴合在一起。   陈九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好像只是在等,在等什么呢,我想。   我把手勾在他的脖子后面,像是邀请般慢慢把他拉了下来,我贴着他的唇说,“陈九,我们做吧。”   是我急不可耐,是我见色起意,是我…趁虚而入。   我听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他伸手去关灯,在我耳边说,“你自找的。”   对,我自找的,跟着你,下地狱也可以。   说完这句,他就扯掉自己的衣服,我也跟着脱掉了刚换的睡衣,他没有给我任何犹豫的时间,直接伸手褪下了我的裤子。   ......   我很羞耻地跪趴在床上,手肘撑着身体,脑袋抵着床头,指甲紧紧掐住指关节,感恩上苍,我刚进来的时候没有拉开窗帘。   我甚至还想要指导一下陈九,找个东西润滑一下,硬来大家都会痛。   结果我真是低估了他,他微微起身,拿过床头柜的什么东西倒了些在手里,我因为紧张而屏住呼吸的时候,身后猛地被进入了一根手指。   痛,是真的很痛,我整个人不自主地往上缩,原本精神抖擞的小兄弟也因这一下变得焉焉的。   陈九用手拍了拍我的腰示意放松,等我慢慢放松下来的时候,鼻息间闻到了醇香的红酒味。   靠,原来用的是酒……   他一开始还挺有耐心,扩张到第二根手指的时候开始有点不耐,这慢吞吞的感觉也确实不好,倒还不如直接给个爽快。   我抵住床头,犹豫地开口,“要不...你...直接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给个痛快。   陈九这时候倒是挺听话,他撤出了手指,提着我的腰,上回在沙发上帮他撸的时候就知道他那处尺寸不小,但粗大的性器猛地卡进一个头部的时候,我还是毫无防备痛得冷汗直流。   “啊…”操!   我咬紧牙关,尽力压抑自己的声音,深怕叫床的声音唤醒醉酒的陈九,如果性欲的发泄可以缓解内心的痛苦,做爱一定是比喝酒要健康的方式。   陈九没有因为这一声痛呼而停止,像是安抚一般摸了摸我的背脊,然后动作也越发粗暴了。   他两手牢牢地卡住我的腰,不给我因疼痛而惯性往前躲的机会,那处硕大一寸寸地往里挤,最后直接一捅到底。   我的脏话没有机会吐出口,甚至连呼吸都已经忘记了。   我的手肘因为脱力而有些支撑不住,不行,我不能丢人,是我自己提出这个要求的。   这不就是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吗?   我们躺在一张床上,关键部位紧密相连,我死命地揪着床单就像是抓住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有液体顺着我的股沟往下滴落,不知道是血还是红酒。   我的膝盖不停地摩擦着床单,竟也渐渐地生出了一丝难耐的快感。   陈九在我身后开始一下比一下更重的撞击着,越来越用力,速度也越来越快。   我大腿的肌肉不住地颤抖,同时脑子也开始慢慢恢复理智。   我和陈九真的在做爱么?   我也许是真的太喜欢他了,在激烈地撞击中,我的小兄弟慢慢地复苏,有抬头的趋势。   老实说我并没有感觉到生理上的快感,这一切出于我的本能,我内心的满足超越了生理该有的反应。   我伸手想要抚慰自己的时候,陈九一把抓过我的手,死死地扣在床单上。   我前端亟待得到舒缓,但陈九不让我碰我的小兄弟,身后的抽插还在持续着。   我有好几次憋不住要喊出来,想到这破房子的隔音都忍了下来,我咬住自己的下唇,承受着这场激烈的性事。   木质床板在剧烈运动的撞击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混合着粗重的喘息,我脸皮再厚也被这声音给臊得慌…   陈九的花样还挺多,中途还抽出来换了个姿势,折着我的双腿面对面地做。   我被强烈快速的频率带得呼吸错乱,只能伸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背。   不过看着这张脸确实帮我缓解了一部分的疼痛,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不该跪着了,怪就怪我有生之年看过的唯一一部男男小视频是后入的,我下意识地就跪下了。   床板晃动的声音越来越剧烈,我开始担心一会儿会有人上来敲门。   陈九的汗随着激烈的动作滴落在我身上,他在床上掌控欲非常强,我只能跟着他的节奏,在欲海里浮沉……   在脑内风暴好几轮之后,陈九一阵疯狂地顶弄,我感觉他要拔出去的时候,猛地抬手抱住了他要撤开的身体,“射里面吧。”   我被自己开口沙哑到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这简直不像是我发出来的声音。   我们浑身都是汗水,他双目猩红的盯着我的眼睛,精液一股股的射在我身体里……   我也在他达到高潮的时候射了出来,腰腹上全都是一股股的精液混着汗水,那一刻我内心无比充实。   可一切并没有轻易地结束,陈九趴了一会儿又抽出来换了个姿势,重新顶弄了进来。   这一回有精液做扩张明显比 第一回 好多了,我也慢慢地觉出爽意,他不经意擦过某一个点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陈九一把捂住我的嘴,更加蛮横地往里顶送,我听到囊袋撞击臀部发出的啪啪声……   我的眼睛渐渐地被汗水所迷住,陈九低哑的嗓音和我说,你看。   这声音好像从远处传来,我们横在床的中央,床单早就泥泞不堪,我的头抵在了床的边缘,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衣柜中间的镜子里是亲密无间的我们。   他一脸轻松,而我满脸薄红。   我沉浸在这场性爱里无法自拔,我快要疯了…   这是梦吗,我的肚子好涨…   那天我不记得到底做了多少次,到最后我的性器因为什么也射不出来而觉得疼。   可我和陈九做爱了是吗?我心满意足地竟然想哭。   我带着一屁股的精液逐渐陷入梦中…… 第四十七章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都不是很舒服,那种纵欲后的疲惫后知后觉地在四肢百骸蔓延开。   我侧头看向一旁沉睡的陈九,这人睡着的时候很安静,折腾了这么些天,总算是踏踏实实地睡上了。   我从他的头发丝一寸寸地往下看,直到看向跟着他一起安静沉睡着的巨物,感觉脸上火烧火燎地燥得慌。   我伸手轻轻地摸他的鼻子,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他像是怕痒般的哼了一声。   他的耳朵还有点红,脖子处隐约还能看到几处淤青,是刚才做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啃上去的。   我想要试图留下些属于我的痕迹,可偏偏还舍不得抓伤他。   我借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看到他的胸膛处有被我舔咬留下的痕迹,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比看过的任何一部小黄片都要刺激,我在床上跟烙铁似的,配合着陈九换姿势,背对着的,面对着的,侧躺着的…   所以陈九为什么连这个都可以无师自通?还是说学霸就是天生的,无论什么技能都掌握地炉火纯青。   “陈九。”   我很轻地唤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他的脸颊上,“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知道吗。”   我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手搭在他肩膀下的时候感觉手下摸到的那块皮肤轻微鼓起。   我凑近看不清楚,于是好奇地打开手机的屏幕,照出一小片光源仔仔细细地看着。   他肩膀处居然有一块巴掌大的白色陈旧疤痕,像是被烫伤的,从肩头延至锁骨下方。   大概七八厘米长的距离,触目惊心,伴随着几处大小不一的小伤疤,都集中在肩膀处,像是反复堆积造成的。   做爱的时候还没发现,我在高潮的时候确实是死死抓着他的,但绝没有在他身上抓出伤痕,所以肩部这些陈年旧疤都是哪来的?   我带着疑惑掀开被子去浴室洗澡,脑子一时有些混乱,一会儿是那些让人脸红耳热的片段,一会儿是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   它们来回在我脑海里切换着......   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九还在睡觉,这一觉睡得有些久,久到我再次摸他的额头想让他起来吃晚饭的时候发现他居然发烧了。   也是,又是淋雨又是酗酒的,还昏沉着脑袋不清醒地和我厮混了几个小时,不烧就有鬼了。   我换水敷毛巾照顾了他半宿,最后趴在床边睡着了。   ******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身下的床单也换上干净的了,有阳光从窗户外照进来。   这是新的一天,陈九终于走出了他的房门。   我打开卧室的门,陈九坐在客厅画画。   我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昨天的事情了,这会儿清醒地面对彼此,好像有些尴尬。   “早上好。”   “早上好。”   陈九头也不回地说。   他今天换了一件烟灰色的毛衣,领口若隐若现,不经让人浮想联翩,他拿着调色盘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画,倒也不必如此坦荡。   坦荡得让我觉得昨天只是做了一场梦。   我摸摸后脑勺,“你烧退了吗?”   “嗯。”   “那你饿不饿?”   “还好。”   “我做个午饭吧,你想吃什么?”   “锅里煮了粥。”   “哦。   也对,毕竟你发烧了,吃点清淡的比较好。”   陈九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着他,床都上过了,还有什么好害臊的。   然后看着看着我觉察出点不对劲来,哦?煮粥?   煮粥??煮粥是几个意思???这是瞧不起谁呢???   我现在生龙活虎立刻就能蹲下来做100个俯卧撑给你看,你信不信!   当然,这话也就心里想想,我认命地跑去厨房炒了两个菜,又盛了两碗粥。   “吃午饭吧。”   陈九坐在我对面,拿着筷子说,“明天,你回学校上课。”   这人怎么老惦记着让我回学校上课,不过看他今天的状态倒是比前几天好多了,学校也确实到复习周了。   “哦,那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啊?”我问。   “我不去。”   “你为什么不去?你辍学了?”我有点激动地站起来。   嘶,还别说,猛地一动,这屁股确实有点火辣辣的痛。   他被我这一惊一乍的搞得有点无语,“期末交作品就行。”   “哦。”   我又坐下来,“好的。”   “你以后,住校吧。”   敢情这才是重点,很好。   我放下筷子,很坚决地拒绝了这个糟糕的建议,“不住,你看你现在很好,所以你需要我。”   我抢在他要开口前说道,“否定就是肯定,肯定就是一定。”   “……”   吃完午饭,陈九继续画画,我坐在沙发上给严旭发了条短信,问他期末的考试时间安排。   坐着坐着屁股不舒服又换了个半躺的姿势,看向陈九的时候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陈九面不改色地移开目光,继续低头画画,我也迅速移开视线。   这气氛,我总感觉怪怪的,又说不上哪里怪,我给严旭发短信。   --救救我。   --期末不代考。   --我和我哥上床了。   --??????????????????   “滴滴滴--”靠,倒也不至于直接一个电话打来吧,我手忙脚乱地按掉电话。   --他就在我几米开外,不方便打电话啊!   --车速太快,我有点跟不上了。   --总之过程诡异,我哥心情很烂,又喝醉了酒,而且是我主动的,做不得数,但现在的氛围真的很怪。   --能不怪吗?他要是对你有意思,你就可以变本加厉,他要是对你没意思,那你可以趁虚而入。   --比如?   --榆木脑袋啊,有一就有二,下次醒着勾他再做几次啊,先做后爱,你懂了??   --不明白。   --那你就按照我说的做,黏着他就完事了。   --黏着??你叫我一个一米八十一点五的人黏在一个男的身上??   --我又没叫你这个一米八十一点五的人挂在一个男的身上,我叫你‘黏’,‘黏’你懂嘛,他去哪里你去哪里,他坐哪里你坐哪里,他睡哪里你睡哪里,懂了?   --懂了,然后我就会被他赶出家门。   --……   放下手机,我看着还坐在画板前的陈九。   “呃,陈--”我又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背上看他,话还没说完,他就抬头看我。   “嗯?”陈九拿着笔刷睨了我一眼。   “你现在是不是没灵感?”   “所以?”   “我们一起看个电视吧。”   “…”   “真的,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看个电视你就有灵感了,要不然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   陈九只是从封闭的酗酒空间里走了出来,实际上我并不知道他现在心情如何,但昨天的小插曲好像没有让他心情变得更糟,由此可见我的存在也不是完全没用。   但他并没有理我,而是继续坐在那里专注的画画,我就趴在沙发上看他,有点岁月静好的感觉。   其实我想问的挺多,比如,你身上的疤都是哪来的;奶奶写的信我能看看吗,我也好想她;还有,你和我做有没有一丁点是出于喜欢……   前两者问了触碰到他的痛,最后一个问了戳中我的痛,何必自不量力问这种问题。   算了,不问了。   就这样吧,反正怎么样我都不会走的。   晚上吃过晚饭,陈九准备回房。   我想起前几天的情况赶紧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动静过大膝盖猛地磕到了茶几,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膝盖有点酸痛,可能昨天在床上跪太久了,还一直磨着床单……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立马站直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伸了个懒腰。   “别喝酒了,”我看着他,“早点睡,晚安。”   “晚安。”   他淡淡地说。   晚上趴在储藏间的小床上,我翻来覆去地调整姿势,昨天还摸脸嘬脖子呢,怎么今天就一个人躺着了。   啊,房间好冷啊…   我又爬起来往房间喷了点香水,啧,之前到觉得味道还挺像,现在闻着人造香就是不如陈九身上的体香,完全不一样。   最后稀里糊涂地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还梦到陈九站在门边看着我,我想伸手触摸他但像是被困在床上怎么也动不了,早晨闹铃响得时候感觉眼皮都睁不开。   今天无论如何得去个学校了,严旭说辅导员查寝的时候叫我空了去办公室找他,好像再不去学校,确实说不过去了。   况且昨天答应了陈九,起来收拾收拾去学校吧。   我刷完牙跑到陈九房门口,贴着门听了会儿,门突然在我眼前打开了,我吓得一个激灵,往后退一步。   “有事?”   “我…我要去上学。”   “嗯。”   我看了看他,状态还行,“昨天睡得还好吗?”   他点点头。   到了学校,我以为怎么着也要挨辅导员一顿批呢,没想到他居然拿着表格问我要不要换专业。   我现在学什么都一样,我主业搞对象,副业也不可能是学习啊。   我装模作样原地思考了3分钟…最后婉拒了辅导员的好意,辅导员亲切地问候我最近缺课的原因,我如实告知,家里老人过世。   他表示可以理解,但记得要找同学把期末重点记下来,考试不能挂科。   因为家境的原因,我从小遇到的老师都很友善,有干脆睁一只眼闭一追眼纵容我所有行为的,也有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劝我积极向上的,我习以为常,但这不是在老家,而是在省城。   不过有可能是舅舅找人打过招呼,毕竟我这个舅舅有时候比亲爹对我还上心。   陈九也不来学校上课,我没办法去找他一起吃饭,只能和严旭一起吃食堂了。   “哎,你跟你哥怎么样了?”   “他不是我哥,没血缘,”我嚼了口鸡肉,“开学那会儿我是怕被你们误会,我才说是和我哥住的。”   “这是重点吗?”   “那什么是重点?”   “重点是,”严旭眼睛环顾四周,压低嗓门,“你痛不痛,买软膏擦过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些润滑和性爱产品?”   ‘噗-’   我也跟着他环顾了下四周,确认没人注意到我们,我才回他,“你怎么知道是我被…”   “废话,你哥那样的,你压得住吗?”严旭说着还戳戳我的手机壁纸上的陈九。   我挥开他的手。   “至于吗,就隔着屏幕戳张照片而已。”   “那也不行。”   我拿衣服擦了擦手机屏幕上的陈九。   “没救了你。”   “无需拯救。”   “看我手机发你的链接,你照着买就行。”   我一打开,手机自动跳转页面,‘水果味可入口润滑XXX’,详情页介绍的很清楚,适用于口交,肛交…可涂于避孕套上……   “有备无患嘛。”   严旭笑了笑。   …… 第四十八章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教室里听高数,费力地看了一眼黑板,这写的都是什么?怎么一个字也看不懂。   我拿手机给陈九发信息,也不知道他中午在家里吃过午饭没有。   --吃了吗?   等了很久没等来回复,不应该啊!就算是没发生那件事之前,这种程度的信息他也是会回复我的,怎么现在反而不回了。   我锲而不舍地换了个话题。   --你学过高数吗?   --我好像要挂科了。   严旭瞥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你这不是挺会的嘛,我看你没少黏他。”   “这哪一样?这是发信息。”   “所以跟你说了,既然都住一起了,你行动也要跟上。”   “…”   一节课过去了,陈九还是没回我消息,无情啊无情。   我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陈九现在在干嘛,所以我为什么要来学校听课啊,在家里看着他不香吗?   不过这节课上完,这学期的课程也差不多就结束了,我有的是时间和陈九呆在一起。   可是放了寒假我好像就没理由不回清江了,到时候陈九可怎么办啊,要留在这里一个人过年吗?   诶,惆怅。   ***   我愁眉苦脸地回到家,陈九正站在客厅喝水。   那张画的进度也比较感人,基本和昨天一样,没什么进展。   “你们专业大一要上高数课吗?”我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没有。”   “哦,好吧。”   我认命地准备回房,“那我先学习,你晚上想吃什么?”   “粥。”   “…”   这人怎么回事,我觉得我有必要强调一下,“那什么,”我摸摸鼻子,“我早就没事了啊。”   “你想多了,”陈九坐回画板前,“没胃口而已。”   “…”   回了房间,我看着打印下来的笔记,怎么都看不懂,只好抱着书和本子又坐回了客厅。   看不懂就看看陈九吧,美人比较治愈。   啧,可怎么换个地理位置还是觉得不利于思考,这题目怎么这么复杂,这是个什么符号?   我给严旭发语音。   “什么是罗尔定理?”   “什么是拉格朗日定理?”   “什么是罗必塔法则?”   当我要继续发第四条语音的时候,陈九终于忍无可忍抬头看向我。   “我不发语音了,我打字。”   我耸了耸肩。   我听到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再次开口时语气平淡,“把笔记拿过来。”   哦,我走过去把笔记递给他。   “你不是说你没学过高数吗?”我有点疑惑。   陈九不说话。   “不过这个真的很难,你要是没学过的话,光看笔记不一定就能看懂的。”   我提醒他。   “大一自学过。”   陈九平静地说。   我又趴回了沙发上,看他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着打印下来的笔记,这双手曾抚摸过我的身体。   他今天穿了一件高领毛衣,遮住了我留下的吻痕。   不知道那些印记消失了没有,当时怎么没有缠着他在我身上留下点什么呢?   诶,在床上的时候连接吻都没有……   “陈九,你教我题目,我会报答你的。”   “不用。”   陈九头也不抬地拒绝我。   “那怎么行呢,我觉得很有必要。”   “安静。”   “哦,好…”   他很耐心地看着笔记,然后拿过手机搜了些什么。   不多时,我听到手机响了几声。   拿起一看,是陈九发来的几条消息,我激动地点开。   ‘高数XXX精讲视频’,‘重点XXX视频’……竟然是几个视频的链接。   “我自己看啊?”我吃惊地问。   陈九把笔记递还给我,“嗯”,然后重新拿起调色盘。   “你不给我讲吗?”我不敢置信。   这也太无情了吧,“陈九,其实是你忘记了对吧?”我以为我这么说可以刺激到陈九,谁知道他根本不吃这套,只是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我认命地坐在客厅,戴上耳机听了两个小时的高数。   虽然我承认这几个视频是挺有用,但内心还是非常不满。   自学和被陈九教学怎么能一样呢,这效率完全不可能是一样的。   所以我为什么要用激将法刺激他,真是自讨苦吃。   “要不先吃饭吧?”我愉快地放下了手机,按了暂停播放键。   “看完了?”   “我需要消化消化,一时半会可能没这么快…”我试图找一些说辞来搪塞。   陈九看着我,“拿过来。”   是要教我题目了吗?那我还能学,我拿着本子和笔火速坐到了沙发上,狗腿地说:“但我觉得还需要你点拨点拨。”   陈九坐到我旁边,我们离得很近,这是那件事以后我们距离最近的一次了。   我怕我心跳的狂乱声被他听见,我努力克制,跟心里的小人说‘低调点,别吓着他。’   陈九讲题的时候很有耐心,在看过那些视频后,确实题目理解起来更简单了。   他讲到最后那几个题型的时候我已经懂了,便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   “懂了?”他问我。   “嗯。”   我下意识点头,“陈九,你真好看。”   闻言他蹙了蹙眉,我伸手就想去摸一摸。   干嘛皱着啊,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结果他像是提前预料到了一样,很巧妙地避开了。   “懂了就自己做。”   他刚要站起身,我就趁他不备,勾住他的手指,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听懂了,陈老师给点奖励不过分吧?”   陈九对我的流氓行径可能是习以为常,倒是没表现出格外的反感,淡定地瞥我一眼就走了。   严旭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我也不是很讨嫌啊。   ***   天气越来越冷了,晚上一个人睡感觉凉飕飕的。   我眼巴巴地看着陈九进屋,自己在小床上辗转反侧翻了几百个身以后,我决定听从严旭的意见,陈九睡哪里我睡哪里。   我很礼貌地敲了敲门,这个点陈九应该不在睡觉。   果不其然,他穿着薄薄的睡衣来给我开门。   “我房间有点冷。”   他挑眉看我,“所以?”   “这个天打地铺也很冷。”   我又找了个借口,“我要是感冒了你会被传染,你看,你这屋有空调,床又这么大,不如分我一半。”   说完我侧头假装打了个喷嚏。   “去拿被子。”   陈九说完这句就直接进屋了。   这是同意了?我屁颠屁颠地回储藏室拿我的羊毛被。   其实我的被子非常暖和,再说这个年纪的男生,本身自带三把火,冷是不可能冷的,欲望一阵阵烧着呢。   我很安静地躺在陈九的半边床上,床单早就换成了黑色,但还是能勾起人的遐想。   陈九靠在床头看书,昏黄的床头灯照着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真想上手摸一摸,早知道那天趁他睡着了应该摸摸眼睫毛的。   我侧身对着他睡,呼吸间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陈九。”   我叫他的名字。   他头也没抬,很轻地嗯了一声。   “以后你身边还有我,我陪着你好不好?”   陈九要翻书的手指顿了顿,隔了很久,我听到他说:“睡吧,晚安。”   “晚安。” 第四十九章   抽空回学校参加完期末考试后,大一的上学期就算是结束了。   老萧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清江,要不要一起走。   我说不了,我不想陈九一个人在江州,我再呆一段日子吧。   我回学校宿舍简单收拾了些行李就回了出租屋,陈九难得的没在家,应该是去学校交作品了,希望不要碰上他那个毫无责任心的亲妈。   陈九很晚才回家,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提了一兜酒,我听到脚步声就走过去开门,他看到我有些惊讶。   “不是放假了?”他问我。   合着是以为我走了,没人管就能喝酒了是吧,“这不是离过年还早着呢。”   我说着冲他伸手,示意他把酒给我。   “我说了我要管你的。”   我很执着地说。   他被我堵在门口,楼道传来脚步声,他便把袋子递给了我。   我和我妈说我要在江州玩几天再回家过年,我妈给了我一周期限,说假期已经安排好了行程,叫我按时回家,我嘴上答应了下来。   拖到第二个礼拜的时候,我妈开始电话轰炸,“小宗,一个学期没见了,还在生妈妈气啊?”   我妈说的是复读的事情,说实话我倒是没这么长的气性。   虽然我确实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送我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复读,但结果是好的,我考到了江州,这就够了。   “不是还没到时间么,妈,再过几天我就回来了,现在回程高峰期,票不好买啊。”   “不用买,我叫老汪来接你。”   “再呆几天我肯定就回来了,真的。”   我把手机拿远,对着空气喂了两声,“妈,我先不说了啊,这里信号不行。”   我应付完我妈就挂断了电话。   陈九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我们的视线正好撞上。   “回家吧。”   他说。   “还早着呢,离过年还好久。”   我笑道。   “我明天去外地。”   这也太突然了,我脱口问道,“去哪里,要多久啊?”时间短的话我想陪着陈九一起,然后再回家,这样好像也不错。   “去采风,一个月。”   这么长时间啊,本来还想着过完年就赶过来陪陈九的。   不过他有这个想法还挺好的,总比呆在家里闷着好。   大过年的,回清江或是呆在这里好像都不是太好的选择,不如多出去走走,看看风景,舒缓心情。   “那,我明天去车站送你吧,”我看着他,“送完你我就回家。”   “嗯。”   ***   陈九没瞒着我,我看到了他的车票,是去临市的一个小镇。   我看他进站的背影,然后一个人回出租屋收拾行李。   老汪在楼下等我,我回头看了眼住了一学期的出租屋,一个月好长啊…   ……   “小宗,我看看,嗯,好像瘦了点,在江州吃住得还习惯吗?”我妈绕我转了好几圈,上下打量。   “嗯,还挺好的。”   我随意地应付道。   “你怎么蔫蔫的?”   “啊,没有吧。”   我立马打起精神,“妈,我们这个假期去哪里啊?”   “你想去哪里啊?”   “我不想出省,我最近晕车很厉害。”   “德行,这次听你的。   主要你爸也没什么时间,我们就去临市怎么样?”   靠,还有这种好事!我就说我和陈九有缘分吧。   “好啊!我听说那里的小镇古色古香,特别有味道,我们可以在那儿住一阵儿。”   我突然提起了兴趣。   “你这孩子现在倒是对这些感兴趣了。   在江州见过舅舅了没?”   “他请我吃了顿饭,还给了我一套房子的钥匙,叫我搬去住。”   “那你就去住呗,肯定比你自己找的房子好,你舅舅也是疼你。”   “不用麻烦他,我自己找也一样。”   “怎么能这么说,”我妈皱皱眉,“你舅舅把你当亲儿子看,一直也没成家。   小时候你还说要给他养老呢,怎么长大了就不领情了,他过年还一个人在江州。”   “年后我早点回江州看他行了吧。”   我搓搓我妈的耳朵,“放心吧,我知道舅舅对我好,以后他还有你和我爸,我挨个孝顺,放心了吧?”   “臭小子,一天天光知道应付我。”   ***   小镇古色古香,空气宜人,一定特别适合写生,陈九可以在小镇好好的放松下心情。   这是我没到小镇之前的想法,到了之后发现可能是因为开发过度,这个小镇和攻略上是还挺不同的,镇上除了小吃街还有好几家连在一起的酒吧。   明天是除夕夜,到时候在客栈吃完饭就给陈九打通电话,镇上会有烟花表演,我再突然出现给他一个惊喜,这事儿听起来还挺浪漫。   我白天可着劲儿在小镇晃悠,幻想着和陈九来一场偶遇。   最后不出意外是没见到他的。   年夜饭安排在一家客栈,我妈少女心爆棚,兴致很高地看着小镇安排的一些戏剧小品和表演,我爸也陪着一起听。   我吃到一半就憋不住想给陈九打电话了,不知道他今天在哪家客栈吃饭,烟花表演的时间太晚了,到时候人太多找不到他怎么办。   出了客栈,我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这人怎么回事,大年三十的出门不带手机还是怎么着?   我挂了电话在原地站了会儿,有电话打进来了,我赶忙拿起手机,是陈九打来的。   “陈九,你猜猜我在哪儿呢?”   那头没说话,好吧,“我在古镇,怎么样,是不是很巧?我爸妈要带我来的地方也是这里,你在哪呢,我来找你好不好?”   “不用了。”   陈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倦倦的。   “你该不会在睡觉吧?”   “怎么?”   “没怎么,”我捂着一只耳朵,“这么吵你还睡得着啊,小镇到处都是鞭炮声诶。”   “戴耳塞。”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你继续睡吧,我爸妈叫我吃年夜饭了。”   挂完电话后,我给老萧发短信。   然后回客栈和爸妈说老萧那里有点事情,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我爸妈知道我和老萧的交情,这会儿又正沉浸在古镇的表演里,只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报了个地名,“多少钱都行,现在就走。”   “好嘞。”   我死死捏着手里的手机,心里没来由地感到憋闷。   两个多小时后,我到了江州。   拿钥匙打开出租屋门的时候,陈九果真坐在沙发上喝酒,我走过去一把抢过酒瓶。   很好,看来还没喝多少。   我不顾他反抗,直接下蛮力把他裤子拉链解开,张嘴含了上去。   陈九意识过来要推开我的时候,我抓住了他的手。   我吐出性器抬头满是愤怒地看着他,“你最好是别推开我。”   说完我继续低头含着他的那处,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又因为那处实在是大,所以吞吐起来既费力又生疏,牙齿磕磕绊绊。   我听到他因为我不得章法而低声抽痛的声音,我依旧毫无章法地往嘴里含,捅到嗓子眼也舍不得退…   我听到陈九在我头顶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像是认命般地摸摸我的头发。   “又不会。”   陈九低低地说,然后抓住我的头发,带着我动作。   “收好牙齿。”   他低哑地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乖乖收好牙齿。   “伸舌头。”   我在他的引导下,伸出舌头沿着龟头边缘打转,舔舐着尖端。   那个男男小视频教学再次浮现在我脑海里,我慢慢地把那处一点点往嘴里含,张着嘴裹着性器不停地吮吸,两颊凹陷包裹住那处上下吞吐着,慢慢渐入佳境。   ……   我听到陈九的呼吸声猛然加重…   最后关头他推开了我,我却执着地凑近,浓稠的精液一滴不漏地射了我满脸。   我准备抽过纸巾擦脸,却被他拉到沙发上压在身下接吻,直吻到气喘吁吁才分开。   “什么味道?”他沙哑着嗓音问我。   “甜的。”   我直视他。   “满意了?”   “你为什么骗我。”   那个时候小镇四周除了热闹喧嚣根本就没有一点鞭炮声,我故意那么问的。   我愤愤不平地重复道,“为什么骗我?”   “我确实去了,呆几天太吵就回来了。”   “对不起,”我抱着他的背,“陈九,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过年的。   我说过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是我不好。”   说完我就很不争气地哭了,我很少哭,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   首先我要兴师问罪,为什么他要骗我,可是他一亲我,我就不气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抛下他一个人。   “你今天必须收留我,不能赶我走,没车了。”   我编了个很烂的理由。   他迟迟没有说话,我抬头看他,隔了会儿,才听见他说,“好。”   我去卫生间洗了个脸,陈九的精液还挺浓稠。   看来最近应该没自己动手解决欲望,想到这里我耳根又红了。   我们并排坐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无聊的春晚,我长手长脚的窝在他旁边,搂住他的一条胳膊在怀里。   在这个深处异乡的春节夜晚,我竟升出一种和陈九相依为命的感觉,我真的陪着他度过了奶奶不在的第一个新年,他没有抗拒我这个有些亲昵的举动。   我心思全然不在电视上,拉住他手臂的时候,又想到了他肩膀上的伤痕。   “陈九。”   我眷恋地叫他的名字。   “嗯?”他看着电视里无聊的小品应了我一声。   “痛不痛?”我摸摸肩膀那处。   他像是没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   “没感觉。”   他不在意地说。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我从小打架就很厉害,我见过陈九打架,招招下死手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所以这个伤我猜是他小时候留下的。   我觉得自己逐渐‘萧’化,人家是谈了恋爱变娘,我这还没谈恋爱就开始娘炮了。   因为陈九说完‘没感觉’的时候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自己还没意识到,就是感觉眼前的电视屏幕突然变得很模糊,怎么蔡明的脸变样了。   陈九头也不回地递了张纸巾给我。   “我没哭。”   “嗯。” 第五十章   老萧给我发短信说我父母那里瞒不了几天,他和他爸妈在一块儿呢,只要我父母一个电话打过去问,这事就穿帮了。   他叫我天大的事情明天也要赶紧办完,后天赶回古镇,东窗事发可就完蛋了。   来的时候一时冲动,我倒还真没想过这件事。   毕竟陈九不喜欢我,就算被发现了又能怎么样,何谈东窗事发?   我想到舅舅还在江州,我可以以此为幌子,就说我自己提前回江州陪舅舅过年。   晚上我自觉地抱着被子睡在陈九旁边。   “你冷不冷?”我问他。   陈九看我一眼,随手拿过空调遥控器调高温度。   “我的意思是,我的羊毛被比较暖和,你可以和我盖一条。”   说完这句我就眼疾手快地要掀他被子,结果被他一把用力地按住了手。   “不用。”   我抓着被角看他,手被死死地扣住。   他眼角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睡觉。”   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哦,好吧。”   陈九今天没看书,说完这句话就关上床头灯背对着我躺下了。   我试探地喊了声他的名字,“陈九。”   没声音…   “你睡了吗?”我伸手挠挠他的后背。   还是没声音…   我刚要把被子掀开偷偷盖在他被子上面的时候,就听到他说,“别动,睡觉。”   哇,这人背后长眼睛的吗?   “原来你没睡啊,那晚安,明天给你做早饭。”   “晚安。”   一夜好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陈九已经不在床上了,我起床洗漱准备做早饭。   按照老家的习俗,初一早上是要吃汤圆的。   但这个点附近肯定没有超市开门,只能看看冰箱里有什么我随便做点了。   很好,果真没有什么能吃的,除了速冻水饺和之前买的一些鸡蛋,冰箱里面基本就空了。   所以陈九这几天在家里都吃什么了?   我心底突然产生一种,‘啊,你看,这个男人果然不能没有我’的感觉。   我刚准备先煎两个鸡蛋,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陈九拎着一大袋的菜进了厨房。   “哪买的?”我吃惊地问。   “外卖。”   果然是我想多了,这年头谁都可能会离开你,但外卖小哥一定风雨无阻陪在你身边。   索性菜也买回来了,我们就一起做了顿午饭。   今天这顿饭是陈九掌勺,我帮着打下手。   居然有种小情侣的感觉。   哎?那为什么是他做饭不是我做饭?   中午的饭做得很简单,两荤两素。   这是自奶奶去世以后,陈九第一次下厨做饭,我觉得他的状态比以前好了些。   “吃完饭回家。”   陈九说。   “不回。”   “不和家人过年?”   “我不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往碗里夹了块肉,“要不然,你跟我回去吧。”   “…”   我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很好,“到时候问起来,就骗我爸妈说我们是朋友,他们一定会热情招待你,怎么样?”   “不然还能是什么?”陈九淡声问。   哦,也对,除了是朋友还能是什么呢?但我不想陈九一个人呆在这里过年啊。   啧,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去看舅舅,开学前隔三岔五的去,做个孝顺的外甥,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留在江州了。   嗯,我简直是太聪明了。   吃完饭,我提前给舅舅打了个电话。   门卫安保很严格,应该是事先打过招呼,直接就放我进去了。   “小宗今年怎么想到来江州陪我过年了,你妈不是带你们去古镇了?”我到的时候舅舅正在吃饭,“刘嫂,帮孩子盛碗饭。”   “不用,我吃过了。”   “在哪儿吃的?”   “朋友家。”   我突然有点心虚,虽然我和陈九确实没什么关系,“我朋友家人去世了,大过年的一个人,我想这不正好您也一个人在江州吗,我陪你们一起过年多好啊。   就不去做我爸妈的灯泡了,嘿嘿。”   “改天把你朋友叫家里来,叫刘婶给你们做顿家常菜。”   “啊,好啊。”   我嘴上答应了下来,但陈九怎么可能会来。   临走之前,舅舅嘱咐我在江州呆几天还是得回家陪父母,买不到票的话叫沈叔叔送。   大过年的朋友重要,父母更重要,他这儿来过一次就行了。   刘婶给了我一大堆的年货叫我带回去给朋友,都是些做好的半成品熟食。   舅舅说得没错,大过年的不在家陪父母而是陪朋友,确实有点不妥。   再加上陈九也不希望我留下来。   回家路上遇到一家开着门的进口零食店,虽然没见陈九吃过。   可我要真是回家陪父母了,他一个人在这儿该多无聊。   我在超市走了几圈,居然在货架上看到了之前买过的那款芒果味的醒酒糖。   我鬼使神差地又买了一大袋,然后随便挑了些零食。   ***   到家后陈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还夹了根烟。   见我回来便随意问道,什么时候回家?   看来这人还真是不想我呆这里啊,我拎着袋子坐到他旁边,“不想走。”   “那也要走。”   这话说得我一时之间居然没法反驳,舅舅中午都那么说了,那我肯定没有合适的理由继续留在江州了。   早知道就不去看舅舅了,搞得我现在进退两难。   “你就这么想我走啊?”   陈九眼睛盯着电视,没有说话。   “我不在你会喝酒吗?”我问他。   他还是不说话。   很好,这是你逼我的。   我直接分开双腿,跨坐到他大腿上,逼他和我面对面。   我把手搭在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把他整个圈住。   “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把烟拿远,淡淡地说,“随你。”   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怎么净是些我不爱听的,别说话了。   我低头亲他,他也没躲,而是坦然地承受着这个吻。   我的吻技还是很烂,基本上只会伸出舌头到他口腔里作乱。   我舔他的上颚,吸他的舌头,胡乱地亲了一会儿,最后不小心咬到了他的下唇。   他捏着我的后颈,像提小狗一样拉开一段距离,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手里的烟,趁我还没回过神,捏着我的下颚把烟全都渡到我嘴里。   我被呛得喘不上气,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也不知道这样被动地吻了多久,最后终于被放开,我边咳边喘气。   报复心好重啊这个人。   ***   最后是我妥协了,我随便收了点东西打电话给老汪。   比起真的留在江州惹父母起疑,不如先回古镇和家人把剩余的假过完比较稳妥。   走之前陈九抱着双臂站在房门口。   我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他,“你少喝酒,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点头算是给我回应。   “桌上有我买的醒酒糖,你如果非要喝的话,只能一点点。   还要记得先吃一粒糖,芒果味的,很甜。”   他依旧只是点点头。   好乖啊…真舍不得走……   我几步跑到他身边像个树袋熊挂着他,我们身高差不多,所以我特地曲了曲腿,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啄了啄他的嘴唇,“你好乖啊。”   他蹙了蹙眉看我,像是不满这个形容词。   “不过我喜欢,特别喜欢!麻烦你帮小顾好好照顾陈九,我回来要检查。”   “走吧。”   “我再抱一分钟。”   “够了吗?”他像是有些不耐。   “还没到时间呢,你不要糊弄我。”   “三十秒。”   这人怎么还真的在计时!   “哦,好。”   “十秒。”   “你不要骗我,时间这么快的吗?”   “三秒。”   我深深地嗅了下陈九脖颈边好闻的味道,又用头发蹭了蹭。   “到了。”   陈九说。   “我会超级想你的。”   我亲亲他的耳垂,松开了这个怀抱。 第五十一章   在古镇的每天都心不在焉,我经常拍一些风景照发给陈九,他只偶尔回一两句。   后来我爸公司临时有事,我们就提前回了清江。   我妈嘱咐我过几天要去看奶奶,大概是陈九奶奶突然的去世给我带来了触动,我觉得我应该多包容老太太一些。   她这个年纪对我有不满和挑刺也正常,我这个做小辈的多担待些就是了。   我心里还惦记着陈九肩上的伤疤,这次既然回清江了,我想去找吴婶问问。   我给吴婶打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想去看看她和王锦。   吴婶给了我她家的地址,我初七的时候打车去了她家。   王锦穿了件红色的新棉袄坐在院子里写作业,看到我进院门眼神先是有些惊喜,跟着看向我身后,转而失落地和我打招呼,“新年好,顾宗。”   “王锦新年快乐,我给你带了礼物。”   “谢谢。”   王锦趴在那儿蔫蔫地说。   “过年为什么不开心?”小孩儿不应该都很喜欢过年的么。   “陈九怎么没有回来?”   我蹲在他面前,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你要给他时间,你看,你只是寒假没有看到他都这么难过,他…以后永远都看不到他的奶奶了。   他需要时间,你们不是好朋友么?”   “是好朋友。”   他听到这句猛地抬头,眼里还闪着泪花。   我帮他擦了擦眼泪,“那你更要包容一下你的好朋友了,等他收拾好心情,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真的吗?”他目光灼灼地问。   “真的,我不骗你。”   “诶呀,小宗,你来就来,怎么又给他带这么多东西。”   吴婶说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邀请我进屋坐,“快进来,外头冷。”   “吴婶新年好。”   “新年好,我给你去拿瓜子点心。”   吴婶说着把一旁的取暖器功率调大。   “不冷的,谢谢吴婶。”   看她这样我突然很想念陈九的奶奶,那种后知后觉地难过情绪在我心底蔓延开。   之前只顾着担心陈九,却原来这一切的源头都被我忽略了,奶奶离开我们都已经快两个月了。   吴婶给倒了杯热茶,又拿了个果盘,“先吃点热乎的,一会儿留下来吃个晚饭。”   “嗯。”   “小九今年没回来吧?”   “他留在江州了,但我们合租在一起,能互相有个照应。”   “那就好。   这孩子…从小就可怜,能交到你们这几个朋友真好。”   我抓住了吴婶话里的关键词。   “吴婶,陈九小时候是不是…”我琢磨了一下用词,他肩上的伤痕太触目惊心了,有很多反复重叠的小伤疤,“是不是被欺负过啊?”   可话真问出口了,我却害怕听到答案了。   吴婶听我这么问有些惊讶,而后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我心里突然有很不好的预感。   吴婶看了一眼屋外,王锦坐在那里很认真地写作业,她这才缓缓开口道,“小九一出生,亲妈就走了。   老陈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当时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厂里的女人,一开始对小九特别好。   那年头搭伙过日子都这样,处了没多久就算是定下来了,老陈把小九给她带,自己去外头赚钱。”   吴婶说到这里顿了顿,好像记忆也跟着回到了过去,“小九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很是招人喜欢。   袁芬,就是小九奶奶,我们那时候都住在这个村里,她身体一直不好。   我们见过一次那个女人,长得倒是挺好看,小九那时也乖乖地牵着她的手叫阿姨。”   “后来呢?”我有些紧张地问。   “哎,谁知道这个女人是个赌鬼,拿着老陈寄回来的钱去赌博。   心情好的时候就抱着小九心肝宝贝的叫,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一脚踹他去洗衣做饭,喜怒无常。”   我直觉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却不敢再听了。   吴婶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茶,“渐渐的,这个女人赌博输得越来越厉害了,开始变本加厉欺负孩子。   像失心疯似的,手段也越来越多。   她让孩子用手端滚烫的热水,把烟头直接按在他身上,吃剩的饭菜就到在垃圾桶里叫他捡着吃……”   “小九从小就没妈,这个女人就像是救命稻草,他一开始以为只要他乖乖听话就和别人一样也会有妈妈了,谁知道……有一次就因为他多吃了一口番茄炒蛋里的鸡蛋,那个女人就拿烟头烫他舌头…后来警察走访的时候,邻居说这家经常有小孩的哭声传出来。   上门找过几次后就没再听到了,所以他们也没当回事…”   没再听到…   我猜并不是因为她收敛了吧,只是……想了个办法,不让陈九出声。   听到这里,我心口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喘不上气,胃也一阵阵地抽着疼。   “小九被虐待了快半年吧,袁芬去城里看孩子的时候才知道。”   吴婶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点哽,“就,六岁,衣服撩起来没一块肉是好的,舌头被烫得不能说话,身上全是伤,还有开水直接从肩上泼下来的…”   “后来袁芬问他,你怎么不告诉奶奶呢,奶奶拼了老命也会来城里照顾你的。   小九说,他只是想要妈妈,别人都有的。   后来袁芬说什么都要亲自去城里照顾孩子,绝不会再交给别人带了。”   ……   六岁的陈九,居然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够乖,就能像其他人一样有妈妈了。   逐渐长大的陈九,依旧没有放弃过想要找妈妈的念头,为了生母选择艺术来到江州,讽刺的是,他再次被抛弃了。   “那…陈九知道他亲生妈妈不要他吗?”   “袁芬当时为了给孩子留个念想,就骗他说,爸妈只是生活理念不合才分开,他妈妈不是不爱他只是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   ……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吴婶家的,和陈九四年多的相处,开始一点一滴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摸不清陈九在食物上的喜好,因为他也许根本吃不出一个菜的真正味道,他厨艺好是从小练出来的。   他不爱说话,不想接触别人,是因为小时候他就领教到了,对你好的人不会一直对你好,他会在打开你心房后狠狠地泼一盆滚烫的热水上去。   大概他一直以来的信仰,就是奶奶嘴里那个爱他的亲妈。   为了这个亲妈跑来江州,最后又变成了这样…   真是讽刺啊…   一直以来我视若珍宝的人,却被这些人随意糟践。   那天晚上,我上网搜了一些虐童的照片。   我不知道小时候的陈九被伤到什么程度,但那些照片最轻程度的伤都看得我心被揪作一团。   现在想来我什么时候真的弄懂过陈九呢?我不懂他的脆弱,也不知道他全部的过往。   只言片语拼凑出他儿时的痛苦记忆,也只能隔着屏幕去看类似的照片体会。   我突发奇想地要去文身,就在肩前的部位,我想体会下那样的疼痛。   我给老萧打了个电话说文身这事,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答应帮我预约个技术好的刺青师。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想要来文身?”老萧和我站在文身店门口。   “就是想呗,你要文一个试试吗?”   “不了,想好了咱就进了啊?”   “这需要想么?”   “我不是怕你一时冲动。”   一时冲动,五年了,养个孩子都能出门打酱油了。   “是你要文身?”刺青师带着口罩问老萧。   “不是,是我朋友要。”   老萧指着我。   “文哪儿?要什么图案?”师傅简洁地问道。   “肩膀吧,就是…”我脱去外套,直接拉下毛衣领比划给他看,“到这儿。”   “锁骨是吧。”   师傅指着我暴露出来的皮肤问道。   “嗯。”   “想文什么?”   “文个阿拉伯数字吧,”我想了想,“就文个‘9’。”   “等等等等!”老萧把啃到一半的苹果拿在手里,把我拉到一旁,“你疯了?”   “老萧,”我想了想措辞,“我现在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放手了。”   老萧拽着我的手猛地一松,他说,“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我想想啊,一辈子有多长?换算成十年的话,也就十个吧。   可够我们随心所欲的好像也就现在这一个而已。   “来吧,衣服脱了,躺这儿来。”   刺青师说。   “师傅,你说文身痛还是烫烟头痛啊?”我躺在床上,突然问道。   “哟,这可不一样,谁没事儿往身上烫烟头啊?那玩意儿像烤肉,咝咝的。   我小时候就不小心被大人烫过一回,哎哟喂,那钻心的痛,我现在看到烟都犯晕。”   “您帮我文个大点的吧,一个侧躺着的阿拉伯数字9。   上面再缠点花,显得数字不孤单。   我不怕痛,您自由发挥。”   “行。”   我大概是个很好说话的客人,没任何要求,只是躺在床上直直地看向天花板。   刺青一开始不痛,后来有点疼的时候,我心里反而舒了口气。   我闭上眼睛,好像看到有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就站在我不远处,我刚想要上前抱抱他,就看见有人突然出现,我都来不及拦住,就有无数个手,无数个滚烫的烟头,烫在他的肩上……   “哟,还说不怕疼呢,这眼泪淌的。”   师傅看不下去了,“嘿,兄弟,给你这朋友擦擦眼泪啊!要不咱先休息会儿?”   “没事儿,继续吧,不疼。”   ……   我躺了一个下午,好像也哭了一个下午。   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眼花,这才感觉到锁骨处火辣辣的痛。   走出那家店的时候,心里的憋闷终于少了一点点。   但很想陈九,想回江州,回到他身边。   这个年过得五味杂陈,我因为陪陈九度过了新年而高兴,又因为知道了那些过去而无法释怀。   可重要的不是我能不能释怀,是我希望陈九可以忘记所有不好的过去……   我上网搜了很多的‘如何帮助童年被虐待的孩子走出阴影’类的贴子,总结下来就是给他足够的温暖和关怀。   ***   “这就要走了?开学不是还早么?”我妈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念叨。   “我不得提前去打扫宿舍卫生么,我会想你的,老妈,我发誓。”   “行,别贫,走吧。   我看你也没心思呆家里,上大学倒是不开屏了啊,大学有喜欢的姑娘没啊?”   “没有。”   “啧,小熙都有女朋友了,我看过照片,那姑娘长得真不错诶。”   老萧倒是挺坦荡啊,这都秀到我妈跟前了?我倒是想和你说,这不是怕吓着您么,我在心里嘀咕。   “人家都说儿大不中留,你怎么还没女朋友?”   “…我没出息,我追不上。”   “高中看你天天在那捣哧就没追上吧,怎么大学喜欢的还是追不上。”   扎心了,其实追来追去都是一个人… 第52-53章   52.他好像不需要我   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候,我回了江州。   我没直接回出租屋,而是先去附近的菜场买了两盒鸡蛋和一大袋番茄,还买了两斤肉准备做个糖醋排骨,顺带买了甘蔗和草莓。   到家的时候陈九坐在沙发上看书,我放下行李就扑过去抱他,“陈九,开学好,好想你啊。”   我很直白地诉说着内心的感受,把头埋在他的肩侧,使劲在他脖子处嗅了嗅。   他平静地翻着手里的书,没有推开我,见我开始变本加厉蹭他的脖子,于是出声问道,“闻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喝酒。”   “结论呢?”   “好像没有。”   我蹭了会儿他的脖子就去做饭,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准备做一盘‘鸡蛋炒西红柿’,两个西红柿放八个鸡蛋,我要把这盘菜里面的鸡蛋全部挑给他吃。   他儿时喜欢的,我希望可以用这种笨拙的方式补回来。   我夹了一块鸡蛋放进他的碗里,“怎么样?手艺是不是还行?”   “嗯。”   陈九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像平常一样和我吃完了这顿饭,一下午我有无数次想要挑起话头说些什么,最后都被这怪异的氛围打消了念头。   晚上我照例去储藏室抱我的被子,结果没找到我的羊毛被。   “陈九,你看到我被子了么?”我鼓起勇气敲他的房门。   他直接退了一步让我进门,我看到了走之前叠放在他右侧床尾的被子,我走之后就没有挪过地方。   “我先去洗个澡,马上来睡觉。”   他没接我的话而是转身直接进屋。   我洗澡的时候越想越不对劲,他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是不是我的做法太愚蠢了,反而触了他的逆鳞。   水流过文身的地方,好像触发了我的开关。   我真是愚蠢,一个人最可怕的记忆怎么会想要被人提起。   就像是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为什么我非要自作聪明地去提醒它呢?   我睡衣里套了件短袖,这文身要是被他看见了,该更气了。   我决定主动出击。   陈九早就洗完了澡坐在床上看书,我进屋的时候他头也没抬,一手拿着书,一手搭在被子上。   我想了想还是开了口,“陈九,我错了。”   “嗯?”   我勾勾他放在床上的左手,他也没躲。   “我…我不是故意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情的,只是我做事情的方法比较蠢。”   他听到这话抽回了被我绕着的手指。   难道不是这个原因吗?   “你…点拨一下,我…我…”我语无伦次却依旧执着地去勾他的手指。   “去找吴婶了。”   他翻了页书淡淡地问。   “嗯。”   陈九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你怎么知道?”   “顾宗。”   他视线依旧盯着书,语速很慢地开口,他这一声叫得我手心都出汗了。   “人们通常会远离让他恐惧的。”   “可我会直面。”   “所以你不用这样。”   不用哪样?他该不会觉得我做这一切是出于同情吧?   “我,我就是,想把我觉得你缺少的补给你。”   “不用。”   陈九说。   “我以后不会了。”   想了想,我又问,“那你会因为这件事生我气吗?”我再次去缠他的手指。   他单手翻了一页书,我勾勾他的手指,“我在等你的答案呢。”   “不会。”   “所以你会怎么面对恐惧?”   陈九要翻页的手顿了顿,然后开口道,“成年后,我找到了她。”   ...   陈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这样的他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代那副冷淡疏离的样子。   这些年我对这个人的的爱意越来越深,又有滤镜加持,差点忘记了初识时他性格里暴戾的那面。   所以对陈九而言,伤害到他的,他会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我突然有点悲哀地发现,他的人生好像不需要我。   他有强大的一面,也有温柔的一面。   儿时的他可能不懂,但长大后他会对这一切做个割舍。   他认定了他想要的就会去争取,争取不到就洒脱的放弃。   就好像他可以把妈妈当成信仰,牺牲自己的前途。   但认清现实后,恐怕他的心里再也没有亲妈的位置了。   有一点我们倒是挺像的,对于想要的都很执着。   不一样的是,他执着的是亲情,我执着的是爱情。   也许他现在给我的纵容已经是力所能及给出的最大让步了。   想到这里我很高兴,起身亲了下他的耳朵。   “我对你感情没有掺杂任何同情分,我对你只有喜欢。   是纯粹的喜欢,晚安。”   …   那天以后我开始变本加厉地纠缠陈九,在他画画的时候,睡觉的时候,洗脸刷牙的时候。   他对我的容忍度好像也变得越来越高。   晚上洗完澡,我穿上睡衣来到房间,从床尾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拉下他的睡裤准确无误地含住他的性器,隔着内裤细细密密地舔舐。   他轻咳了一声就要推开我,他刚洗过澡,那处是很好闻的沐浴露的清香。   我在被子里拽住他的手,一边舔一边继续感受那处的完全勃起。   他淡定地抽回手不搭理我,我听到书本翻页的声音,可真有你的,柳下惠啊。   可陈九实在是小瞧了我脸皮厚的程度,即使这样我也还能继续。   我用舌尖逗弄着他的马眼,然后包裹住龟头旋转舔舐,这些都是过年的时候他在沙发上教会我的,我全都学会了,并且还额外看了小视频学习。   我的舌头绕着他粗大的茎身灵活翻转着,发出湿润的吮吸声......   最后高潮的时候我抓着他的腰防止他推开我,强迫他射在我嘴里。   然后被他直接从被窝里拎出来,他皱眉看着我,手里还拿着面纸。   我抽过面纸扔到床下,搂过他的脖子和他说,不用了,我全吞下去了。   我买的润滑剂到了,我们做吧。   他不说话。   “真的不要做吗?”我不死心地问,“你要不要试试我买的草莓味润滑剂。”   他听到这话皱了皱眉,“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还能想什么,我动了动下身,想纾缓一下欲望。   我用炽热坚挺的那处缓慢摩擦着他的,把手轻轻地撑在他的肩头,胯部缓慢而有节奏的顶撞他那里。   我用实际行动表达了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欲望越磨越盛,火苗蹭地一下烧了起来。   卧室弥漫着情欲的气息,我贴着他耳边说,“做吧,做吧。”   陈九像是受不了我的啰嗦,单手揽住我的腰,把书放到床头柜,然后一把把我放倒在床上。   我得逞般的冲他笑,“润滑剂被我放在床底下,我拿一下。”   “不用。”   “啊?那就这么做啊,也行。”   我乖乖地翻个身趴好。   我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不要拿润滑剂了,因为陈九扯掉我的裤子后并没有真正的进入我。   他只是把我压在柔软的床垫上,并拢我的双腿,粗大的性器进出着我的双腿间,一下比一下用力地撞击着,感觉身下的床都被撞得整个位移。   我的小兄弟被挤压在床单上摩擦,还好床够软,我微微抬起臀部,用手肘撑住上半身,留出些缝隙好把手伸下去抚慰我的小兄弟。   陈九识出我的意图,握住我的手带着我动作,他的手很凉,我的性器被自己的手包裹着跟着他一起灵活地动作着,内心突然升出一种浓厚的羞耻感。   虽然没有真正的插入,但依旧让我感到刺激。   我被他带动着很快就射了出来,大概抽插了十几分钟后,陈九也再次射在了我腿间。   发泄过欲望后,我趴在他身边,一时懒得下床清理。   我想还好没做,真要做了,衣服一脱看到文身,他没准会嫌弃地把我丢出去。   我趴着问他,“陈九,你喜欢画画吗?”   他递了张湿纸巾给我,我草草擦拭了下黏在腿间的精液,他没回答而是直接去了浴室清理。   再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昏昏欲睡了,我听到他说,“人应该为自己做选择。”   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么?我迷迷糊糊地有点犯困,那为自己到底是选择跟着理性还是感性呢?   但那时我只是说,“我的选择永远是你。”   53.红豆项链   四月底的时候,陈九他们系里组织外出考察,大概半个月的时间。   我本来还想帮他过五月初的生日,可他又要去外地了。   “你回来的时候就是五月中旬了。”   我蹲在茶几旁看他收拾行李。   “嗯。”   “陈九,什么是外出考察?”   “外出实习写生。”   他蹲在行李箱旁,一边回答我的问题一边往箱子里归置东西。   箱子真小,真想跟着行李一起被打包带走。   “要去哪里呢?”如果不远的话我还可以逃课跑去找他。   陈九盖上行李,报了个北方的城市名。   那好像也还行,飞机两三个小时也就到了。   我点点头,然后就听见陈九继续说,“周边县城的偏远小镇。”   我抬头看他,很难得的他嘴角居然勾出淡淡地一抹笑,像是识破了我的小心思故意逗弄我。   怎么我心里想什么他都能知道,故意说出大城市的名字让我开心,然后告诉我是周边的某县城的小镇。   我气急败坏地拽着他的脖子拉过来亲吻,力道过猛差点磕到身后的茶几边沿。   他伸手抵住我的后脑勺,我趁机吻了上去,卷出他的舌头一点一点细细密密地吸吮,心跳的频率也不自主加快,唇舌纠缠间,我听到了啧啧作响的水声...   但这个吻却被陈九适时的终止。   我恋恋不舍地看着他被我亲的愈发红润的嘴唇,色气勾人,我下意识舔了舔下唇,“陈九,半个月好长,我想跟你一起去。”   我们靠在沙发边,看起来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我毫不克制地看着他的脸。   他伸出拇指擦了擦我的唇,嘴里说出的话却很无情,“不要异想天开。”   他的声音里没有眷恋,只是淡定地从沙发边站起身,提起脚边的行李箱进屋。   我贪恋每次亲密后的温存,可我连陈九是否真心实意地投入在每次的欲望中都看不真切。   他好像总是可以及时快速的抽身,对我像是安抚,又像是纵容,可仅此而已。   我在陈九离开家的第一周周末去了江州的一家大商场,后天是他的生日,我想帮他挑一个生日礼物。   说实话给他挑礼物很难,贵的他不会收,便宜的又配不上他。   最后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一家珠宝店,那年店里的主打款是一条红豆吊坠锁骨链,商家在门口的大海报上写着‘红豆寄相思’,倒真是非常符合我当下的心境。   链子很精致,正面是红玛瑙,背面是玫瑰金材质,上面还镶嵌了小钻石。   店员和我介绍说这个适合送给女朋友,尤其是皮肤白的人戴着会很好看,我毫不犹豫地就买下了。   陈九学校组织外出考察的地方很是偏僻,但…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长途跋涉去给他过一个生日,没有提前和他讲。   毕竟他要不要是一回事,但我想不想做又是另一回事。   尽管这段时间他对我很是纵容,但也不意味着我可以未经允许闯入他私人社交的领域。   我一路先是飞机后是高铁然后转大巴,颠簸疲惫,最后头晕脑胀的坐在一辆被我出高价才答应送我来这个小镇的黑车上,强忍着晕车的恶心靠在车窗边。   “小伙跑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干什么?”司机师傅抽着烟问道。   车内狭小的空间充斥着一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我从没尝试过如此艰难且曲折的车程。   我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语气蔫蔫地问,“您之前有来过这个小镇吗?”   “来过,这个月份常有学校组织学生过来写生,你要住的话我建议你住‘小美旅馆’,他家环境比较好。”   “行,谢了。”   我打算先开个宾馆洗澡换身衣服,我现在的状态并不好,甚至心里产生一股莫名的烦躁。   司机直接送我到了‘小美旅馆’,我拿身份证开了房就上楼去洗澡,洗一半的时候听到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调小水龙头,靠,这地儿该不会有小偷吧!   很好,送上门来,正好当练手了。   我放轻脚步从浴室走出来,套上一旁干净的衣服,打开浴室门,我房门居然大敞着,两个小青年正蹲在电视柜旁翻我的行李箱,我站在浴室旁,淡定地问,“翻完了?”   其中一个‘小胡茬’正拿着我的钱包,另一个黄头发正专心的蹲在那儿翻我的行李箱,被我的声音吓得一跳,两人纷纷抬头,我抱着手站在门边看他们。   “你别乱来啊,我有刀。”   小胡茬说。   我活动了下筋骨,几步走到‘小胡茬’面前,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拎起来。   小胡茬又瘦又矮,看上去就没什么还手的余地,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一脚踹上他的膝盖。   这一脚力道太大,他撞到了身后的柜子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黄毛这时候倒是仗义起来了,拿着刀假模假式的在我眼前晃悠。   这都什么人啊,看上去就是个花架子,晃悠啥啊。   “啊啊啊啊啊,有贼啊,抓贼啊,持刀伤人啦。”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尖锐女声吓了一跳,回个头的功夫,感觉耳边一阵风袭来。   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拿刀靠近我脖子的那只手,扭着他的手腕一个用力。   他手一松,刀就掉地上了,我踩住那把刀看着小胡茬和黄毛。   没意思,跟这种弱鸡打架真没意思,感觉心底的无名火都更旺了。   我转身拿过手机想要报警,这一回头居然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陈九,我不是在做梦吧?   “陈—”我刚想要喊他的名字,他却径直几步往这边跑,和我错身而过的时候随手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小胡茬手上,然后‘砰’地一声,刀掉落地面的声音。   草,原来这人阴恻恻还藏着另一把刀。   “报警。”   陈九一把手卡住小胡茬的脖子,另一只脚踩在黄毛的腿上,头也不回地和我说。   日,好帅啊,妈的。   ……   去小镇的警察局做完笔录后,我才跟着陈九往小旅馆走,一路上他也不跟我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看着就快要进小旅馆了,我赶忙挑起话头,“陈九,好巧啊,你也住这里啊?”   “不巧。”   他冷冷地回道。   我抓住他的衣袖,这会儿小镇天色已黑,路上也没什么人,“陈九,我错了,我来之前应该给你打电话的。”   我在陈九面前向来没有原则,况且刚才是他救了我,要不然我没准这会儿还躺在医院呢。   他还是不说话,沉默地走在我前面,任我抓着他的手。   我到旅馆大堂的时候才把手放开,跟着他走进电梯。   我按了入住楼层的数字,陈九却没有动作,难道住一层楼吗?   那我想想,要如何邀请他去我房间把礼物送给他。   顺便干点少儿不宜的事情,看能不能把这人给哄好。   我一步步挪到他身边,凑近他说,“去我房间好不好?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呢。”   他不理我,我继续说道,“送上门的,长的帅会暖床,不要白不要,你考虑一下。”   说完我就乖乖退回安全的距离,靠在电梯另一侧看他。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们保持着同一脚步往前走。   我摸不清他是回自己房间还是真的愿意跟我回房,但前面就是我房间了,我开始慢慢向他靠近,一手拽着他,另一只手摸索着钥匙开门。   他也没反抗,等我好不容易打开门的时候,却被他猛地甩开手一把撞在门背后。   靠,这是要打我啊,不至于吧。   房间里还隐约能闻到沐浴露的清香,他离我很近,我闻着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忍不住想亲他,却被他抬手按住锁骨,只听他沉声道,“这是什么?”   ...   完蛋了,文身被发现了,是不是今天他站在门边的时候就看见了?我今天穿的衣服领口太大,这该怎么办,我要怎么解释才能让他不讨厌我这样的行为?   我一时间想不到话,只得愣在那里,然后他用力扯开了我的短袖领口,手掌贴在我那块文身上用力的往下按压。   我的骨头被按的有点痛,但忍着没有出声,隔了会儿,我才犹豫着开口,“我…我过年找过吴婶后,我就…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说。”   他冷淡地开口。   “我只是想体会一下有多痛,所以就去文了一个‘9’。”   说完我立马抬手搂住他,顺着他的背脊不停地来回摸,“不要生气么,我就是来给你过个生日的,你看文身不顺眼我以后贴个膏药粘住就是了。   不要赶我走,我说不让你一个人的,我送上门你都不要啊。”   我说着蹭蹭他的颈窝,“今天坐了一路的车,我—”   “累不累?”话题转得猝不及防,他抵住我肩膀突然问道。   “不累,看到你就不累,你还愿意进我房间我就更不累了。”   我心里那点烦躁早就没有了,从看到陈九出现在我眼前的那刻起就全然消失。   “你今天睡我房间吧,明天你生日呢。”   我趁火打劫地说道。   “所以?”他的声音带了点疲倦。   “我给你按摩吧,按按腰,按按腿,按哪里都行,‘温暖牌小顾’,你值得拥有。”   我搂着他的背,我们靠着门站了很久,他靠在我的肩上,慢慢地,均匀地呼吸着。   “你是不是累了,那我们去床上睡觉吧,好吗?”我在他耳边放低声音,一边说一边继续顺他的背。   我看他也没任何反应,就撑着他往后退,然后牵着他的手上床,打开床头灯。   我的衣领已经被扯坏了,陈九被我牵坐在床上,盯着我的文身看,他是不是很好奇啊。   我直接一把扯下短袖,指着文身给他解释,“你看,这是九,这是花儿,就是说以后陈九要走花路了。”   “在哪里走。”   他一本正经地问我。   “嗯?我想想啊,在我心里走吧。”   我坐到他旁边,帮他按摩颈椎。   很意外的,那天我们没有任何少儿不宜的行为,只是并排躺在床上。   我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侧脸。   不多时他就进入了梦乡,我偷偷下床打开了买的红豆项链,在手心里把金属链捂热后挂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低头亲了他一口。   我思念的人正躺在我身边,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   ***   第二天一睁眼就和陈九四目相对,他的眼神还有点迷离,像是没睡醒。   “陈九,生日快乐!”我笑嘻嘻地看向他,然后伸手戳了戳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这是生日礼物,颜色特别衬你。”   小小的一粒红豆玛瑙挂在他的脖子上。   我这一碰他倒是彻底清醒了,看向我的眼神恢复了一贯的清明。   “不上学了?”他问。   “今天你生日呢。”   我试图以此为借口,换来多住几天的理由。   他盯着我的锁骨处,我昨天睡前换了一件新的短袖,并在文身处贴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创口贴。   陈九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看不透他眼神里的内容。   过了会儿,我听到他说,“洗掉吧。”   我拽住他伸过来的手,舔了舔他的掌心,很固执地说:“我不,我就要把你刻在身上。”   说着我伸手去拿枕头底下摆着的润滑剂。   来的时候我就带着了,我抽出来放在陈九面前晃了晃。   果不其然,他看清楚后微微皱了皱眉。   我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陈九,我都洗干净送到你床上来了,要不要做啊?”   “这不是我的床。”   他眼眸微眯,有点懒洋洋地说。   好失败啊,这都勾引不到他。   我又整个身体往前挪,“都一样,我的都是你的,我睡的床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你不要也是你的。”   说完,我便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他性器早就勃起了,清晨的性爱从口交开始,我熟练地用牙齿褪下他的内裤帮他口,吮吸到额头上出了层薄汗的时候才从被窝里爬出来。   我趴在他身上,用下身蹭着他,伸手摸摸他的鼻子,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想要…”   我半跪在他身上,视线牢牢地盯着他,伸手去摸带来的润滑剂。   他只是伸手按了按我身上的创口贴,最后拍拍我臀部示意我起身。   就在我势在必得以为他要妥协的时候,他居然掀开被子下床了……   我坐在床上听着浴室传来的水声......   也许他的纵容是有底线的,是我贪心想要的太多。   又或者是性交这种亲密的行为,是需要爱的,但陈九对我没有这种感情。   所以在他洗好澡出来的时候,我问,“可不可以亲一下?”   陈九拿着毛巾正在擦拭头发,听到我这么问,几步走到床边,我看到他脖子里明晃晃的那一抹红,是我送给他的红豆吊坠。   说完,我就趁他不备从床上坐起来亲了下他的侧脸。   那天陈九翘了学校的活动,背着他的画板带我在小镇四处走。   我们坐在一条很清澈的河边,我找了块平坦的石头躺着,而陈九拿着笔开始画风景。   我想起曾经问过他‘喜不喜欢画画’这个问题,我说,陈九,希望你以后做的所有决定只是为了自己。   不要再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的选择了。   这就是我给你的生日祝福。   隔天陈九送我去了车站,我倒着往后走,冲他挥挥手,他看了看我就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直到再也看不清,我才转身过安检。 第五十四章   回江州以后,我接到了沈叔叔打来的电话,他说要来给我送点应季的水果。   舅舅之前逢年过节也常叫人快递一些东西过来,但沈叔叔很少专程跑这个腿,所以我一放学就往家赶。   “谢谢沈叔叔,麻烦您特地过来。”   “正好顺路来看看你。”   沈叔叔把东西交给我,“小宗,怎么不搬去新公寓那边住。”   “我和我朋友住这儿也挺好的。”   我打起马虎眼。   “朋友之间,有时候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我们认识挺久了,知根知底的。”   我语气里带了点认真。   我打心眼里不愿意别人这么去揣度陈九,哪怕沈叔叔根本就不知道陈九这个人,我也不愿意听到用这样的词来形容我们的关系。   陈九回江州的时候已经五月中旬了,我又报了一次四级考试。   上学期低分飘过,我把成绩告诉陈九的时候,他轻飘飘地甩了一句,再考。   我笑嘻嘻地问他,这次是不是你继续辅导我?他看着书点点头。   那何乐而不为呢?   周末和舅舅吃饭聊到这事,他说要介绍一个本校的英语老师给我,最后给我留了联系方式。   “你叫我Joey就行,我们年纪差不多。”   一头黑卷发的年轻女孩坐在我对面,“你上学期四级考了多少分?”   “428…”   “嗯,至少过了合格线。”   “…”我有点惭愧地摸摸鼻子,就这点分还全依仗陈九。   “你觉得你薄弱项目是什么?”   …   我和Joey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个下午,她高中就去国外念书了,一口标准的英式发音,讲题也风趣幽默,时不时夹杂一些搞笑的段子。   即使我抓不住笑话的精髓,她还是冲我笑得明眸善睐。   临走前Joey给了我一些英语学习资料,她和我说其实可以试着做一些雅思的题目,到时候上了四级考场,应付起来相对简单。   我听从她的建议去买了几本雅思书,晚上回了家就专心做题。   我内心迫切地希望可以提高这次四级的分数,不然总感觉辜负了陈九。   晚上洗漱完,我抱着书去了房间。   陈九现在减少了部分的兼职,利用业余时间在看一些设计相关的书。   我抱着书站在床尾,犹豫再三要不要打扰他,直到他抬起头,分了个眼神给我。   “你给我读听力好不好?”我很喜欢听陈九念英语的声音,比耳机里公式化的声音更能吸引我,可弊端就是我常会听着他的声音想入非非。   闻言他也没有拒绝,我知道这就是有戏了,便走过去把书塞给他。   跟着趴在他身边,闭上眼睛准备听他念书。   “睡前读物?”他声音里好似带了些浅浅笑意。   “不是,这叫沉浸式练习,闭着耳朵听你念英语是种享受。”   说着我闭眼翻了个身,准确无误地拉过他的手放在唇边亲。   我忙着学习,但对他的欲望从未减少。   真的喜欢一个人,你对着他的时候,就是时时刻刻都能被勾出火来。   况且我这个年纪,要真是像个无欲无求的高僧一样才奇怪。   但我不会再提出他生日那天类似的要求,只偶尔会像现在这样,拉过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认真地亲。   “还听不听?”   “听听听。”   我扣住他的手,不让他抽离。   “over the years,attitudes towards workers have changed……”   ***   “所以你为什么不尝试报名月底的雅思考试呢?”Joey看着我交给她的习题,“刷分是为了以后的简历可以做得漂亮些,雅思成绩同样有效。”   “我这英语水平,不必去凑这个热闹吧?”   “我觉得你很适合,毕竟你四级算是过了。”   Joey顿了顿手里的笔,“你口语发音不错,反应力也快,写作和阅读是可以练的。   而且我们学校有海外交换名额,不感兴趣么?”   “我不考虑出国。”   我耸耸肩。   Joey抬头冲我温婉一笑,“也可以考虑以后出去读研究生嘛,一切都是为了就业。”   说到我的专业,倒真是很愁人。   之前为了进这个学校就服从调剂,本就没什么选择余地,Joey说到以后工作的事,还真是让我担心。   陈九最近一直看的都是和专业无关的书,虽然他不说,但我能感觉的出来,他毕业以后应该不想再从事纯艺术类相关的工作了。   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当你身边有个对未来有着明确规划的人的时候,你也会不自主地有些紧迫感。   老实说,这些年要是没有喜欢陈九,我连这所学校都考不上。   想到这儿我还挺骄傲,这大概就是因为喜欢而变得优秀吧。   “笑得很开心啊,想到女朋友了?”Joey随口问道。   “不算。”   说到这个,我又郁闷地趴回桌上。   “你这个岁数谈恋爱很正常,但再过几年你就知道了,什么都没前途重要。”   她低头继续帮我批改试题。   “什么意思?”   “其实吧,你舅舅挺想你出国读书的。”   Joey心直口快。   这倒有点让我意外,舅舅什么时候开始上心我的学习了?   ***   回家路上接到老萧打来的电话,他说这周是陆沅的生日,他想准备一个惊喜,问我和陈九有没有时间过来帮忙。   我嚼着食堂买来的绿豆饼,把曾经他说我的‘重色轻友’这个词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这么久不主动联系,现在好不容易找我一次,还是为了女朋友。   不愧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本质和老萧其实差不多,我要是和陈九在一起了,估计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黏在他身边。   但老萧交代我办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办好。   老萧在电话那头有些腼腆地和我说,今年暑假他们应该就要订婚了。   可喜可贺,这真是坐火箭的速度,可见老萧这人对待感情的认真程度。   回家以后我和陈九说了这件事,他只是问了下地址,并没有对老萧今年就要订婚这件事发表任何看法。   “所以你到时候直接从学校去吗?”我递了一个削好的苹果给他。   “嗯。”   他看了眼我递到他面前的水果,翻了页书,“谢谢,不用。”   呃,我随手拿回来自己啃了一口,“估计老萧会叫你帮布置场地,可能还有他社团的其他同学,会有点闹。   我到时候要去接陆沅,只能到地方见了。”   我有些遗憾地说道。   陈九闻言抬眸看我一眼。   “嘻嘻,我知道我们每天见,那也不耽误我时刻想见你。”   我揣测他的心思笑嘻嘻地说。   我反思了一下,有时候我确实过于粘人了。   那又怎样,反正我死不悔改。   ***   周五的课一结束我就准备坐车去江大,老萧他们早就到了生日会场了,还给我拍了几张现场的图片,搞得相当隆重。   我看了眼时间,距离陆沅下课还有两小时,但总不好让姑娘等。   我决定先打车去他们大学城,在附近边逛边等。   “Hello~现在有空么?”Joey不知道从教学楼哪处冒了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虽然年长我一些,但为人乐观活泼,很好相处。   “有一小会儿时间,你需要帮忙么?”   “有个小忙,我买了些快递寄到教师公寓,在门卫我一个人搬不动。   你帮我,我请你吃晚饭呀。”   Joey已经当了我快半个月的课外辅导老师了,况且教师公寓离学校很近,我便欣然答应。   “急着和女朋友约会么?”她打趣我。   我看了眼手机,从这里到江大只要一个小时,帮搬个快递应该来得及,“这次猜错了,是我发小的女朋友。”   “哎,感情真好,我高中就出国了,去年才回来,在这里都没什么朋友。”   Joey和我的相处没什么师生之间的距离感,一方面她不教我们学院,另一方面还有舅舅这层关系。   “交个男朋友咯,我以后遇到优质男性一定优先介绍给你。”   我嘴上回应着,手里却飞速给陈九发信息,--下课了吗?   “哇~你的手机背景是谁?”Joey突然凑过来问我。   …   这可不能说,关系再熟她也是舅舅介绍来的老师,“网图,看着挺帅就随手保存了。”   我随口应付道。   “你是gay?这个模特叫什么名字。”   Joey拿出手机打开了搜索栏。   她语言镇定的好像不是在质疑我是gay这件事,而是平静地像在问我今天吃没吃晚饭一样。   “用男人的照片做壁纸就是gay了?”   “你用明星、球星之类的就不一定,但你用这种无人知晓的1800线帅哥就不好说了。   该不会这就是你在追的人吧?”   “…”   “你要砸钱捧他?郁郁不得志的18线小糊星和家财万贯的富二代,哇~”   好家伙再说下去,直接脑补了一个偶像剧剧本了。   眼看着过条马路就是教师公寓了,我赶紧换了个话题,“你买了什么快递。”   果然女孩子对拆快递没有抵抗力,她听到这话后注意力迅速被转移,“都是些小家具,拼接书柜、置物架、单人沙发这些。”   …   来回好几次帮Joey把东西搬到楼上以后,我看了眼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现在去接陆沅时间还有余。   这个老萧,真是爱妻心切。   我还以为交给我的是什么重大任务,搞到最后居然是要我去接他女朋友去生日宴。   我和Joey打了个招呼就准备下楼打车离开。   “Rick,真是太感谢了,不坐下来喝杯水再走吗?”Joey站在门边叫我英文名,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实在抱歉,我答应发小了,得准时去。”   她便没再挽留,只是点点头,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 第五十五章   我给陆沅发信息,说我现在打车过来接她。   她给我回了条语音,说今天的课提前结束了,叫我不用坐车过来了,她打车来找我们就行。   “那可不行,你还不知道地点呢,再说了老萧交给我的任务,我可不能食言。”   我发着语音走回了校门口,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报了他们学校的名字。   “哟,这个点真够堵的,没两小时怕是到不了。”   司机师傅说道。   我之前没去过他们大学城,更准确地说,来江州以后我很少出门,只要陈九在家,我一下课就往家赶,我还真不知道这个点两个大学城之间堵车堵这么厉害。   我有些抱歉地发了条语音给陆沅,说我可能要稍微晚一点到,让她在宿舍等我会儿,快到学校就告诉她。   陆沅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来,“你真不用过来了,这一来一回,少说我们要堵四个小时,他们等太久了。”   我听出了言外之意,敢情是舍不得老萧等太久。   “你们是不是怕被我提前发现惊喜?那我们可以换个附近的地点见面。”   很难得的,陆沅的语气里满是不克制的欣喜和雀跃。   “哈哈,你先回宿舍,我现在就过来,很快。”   “不用,我已经到校门口了,你挑个附近的地方把地址发我就行。”   我看陆沅还挺坚持就妥协了。   --那我们‘老树咖啡馆’门口见?   --行。   老萧准备的生日宴地点就在这家咖啡店附近,还临时拉了一个群,群名叫:‘感谢各位兄弟们’,头像就是那家酒店的名字。   ‘滴滴—’我收到老萧发来的微信。   是他偷拍的一张陈九的照片,照片里陈九夹着一个香槟杯,正在往香槟塔上摆最后一层。   --谢谢谢谢,大善人。   你们布置的怎么样?   --差不多,就等你们来了。   --陆沅刚给我语音说想你,所以自己提前打车过来。   --真这么说啊?   陆沅性格可没这么外露,就算这两年和老萧在一起变开朗了些,有些话也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但我存心逗老萧,--是啊,感情真好,羡慕!   --那我们要抓紧布置了,你们约哪儿碰面?   --老树咖啡馆。   --行,接上她告诉我。   --嗯。   我给司机重新报了地址,到了以后就进咖啡馆点了杯咖啡等陆沅。   中途又给陆沅发了条微信,让她方便的话发个定位给我。   但没有收到回复。   我起身走到咖啡馆外看了看,然后给老萧发了条微信,--陆沅怎么不回我微信。   “她晕车,坐车一般不看手机。”   老萧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听动静好像正在费力的挂着什么东西,还夹杂着陌生的背景音说‘高一点高一点’。   不知道陆沅晕车严不严重,我又去附近的超市给她提前准备了矿泉水和话梅。   等到快七点的时候,老萧给我打了通电话,“你记得一会儿上楼的时候蒙住她的眼睛。”   “我还没接到人…”   “这个时间有点堵车,应该快了。”   老萧说,“我这里再彩排一遍。”   “行。”   挂断电话,我开始联系陆沅,“嘟嘟嘟嘟…”电话那头没人接听。   我站在人行道上左顾右盼,应该是快到了吧。   隔五分钟我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迟迟联系不上陆沅让我开始有些不安,我又打了个电话给老萧,他那里应该在忙,也没有接我的电话。   还是说两人已经见上面了?   我开始犹豫是不是该先去生日场地,也许陆沅直接去那儿了呢,或者他们已经先联系上了?   可我要是走了,一会儿陆沅到了找不到我人可怎么办?   我不停地拨打着陆沅的电话,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最后我决定直接去场地找老萧。   我直奔目的地,等红绿灯的时候又给老萧打了个电话。   谢天谢地,终于接通了。   “喂,怎么了?”   “陆沅在你那儿吗?”   “不在啊,不是在你定的地方见吗?”   “我联系不上她。”   “可能手机调了静音?”   “这样吧,我还是回约好的地方等,她要是直接去找你,你给我电话。”   ……   那天咖啡馆门口有无数往来的行人和车辆,但没有一辆车在我面前停下…   我实在是不想回忆那天,可记忆却很清晰。   我记得那天我等了很久也没等来老萧的电话,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是陈九打来的。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但接下来他说的话却让我好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说他们在医院,我拦了辆车就往医院赶。   我一路忐忑地赶到急救室的时候,在门口见到了老萧和陈九,他们站在走廊的两边。   陈九只穿了一件T恤,奇怪,我记得下午老萧偷拍给我的照片上他还穿了件黑色外套呢。   而老萧很颓废蹲在椅子旁,他今天穿着一套很正式的西装,看得出来很用心地在准备这场生日宴。   我走到他身边,问情况怎么样。   他听到我的声音才缓缓抬头,双眼布满血丝,咬牙用力地说了一个“滚。”   “你…”我知道老萧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试图组织语言安慰他,“医生怎么说,是不是撞到哪儿了?要不要让我舅舅帮--”   “顾宗,”老萧直接不耐烦地打断我,“你怎么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啊?啊!”他猛地起身,我毫无防备,被他一把推撞在椅子的扶手上,重重地磕到了后脑勺。   此刻仿佛我们不再是朋友,而是仇人。   我不知道陆沅出了什么事,但当时脑子里想到的只有车祸。   “萧文熙。”   陈九平静地喊了一声老萧的名字。   老萧闭上眼睛,再次开口时声线更粗了,“顾宗,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滚。”   我知道我在这里确实起不到作用,但陆沅还在手术室我也不放心,我准备去外面坐着。   “有事叫我,我去外面。”   老萧忽略我的话,转过身抓了抓头发蹲在墙边。   ***   “诶哟,这么好看的姑娘真是可怜了。”   “哎,真是畜生啊,听小护士说好像是被黑车司机强奸了,还是两个男同学把她送过来的…”   “好像抱她进来的是她男朋友吧,诶,好好的一对小情侣……”   他们在说什么?   我感觉脑子好像被重锤一下下的击打着,她们在说谁?   陈九的外套,老萧的态度……   “听说还是江大的呢,是个学霸。”   我是不是刚磕后脑勺把脑子磕傻了?怎么磕出幻觉了?强奸?江大?黑车?   “你们在说谁?”我问。   “诺,不就是刚那个送急诊室的吗?”眼前的女人手指向我刚走来的方向。   晴天霹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出的急诊大厅,我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自责和内疚这种情绪后知后觉地从心底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我居然直到刚才站在急诊室门口看到老萧那一刻,都还以为是车锅,我都想好了让我舅舅帮忙转去江州最好的医院。   可我怎么能想到是…是强奸…   我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抬头茫然地看着黑沉沉的天,本来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给陆沅庆祝生日……   我翻出手机看和陆沅的聊天记录,她给我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行】   我拼命往上翻,我们聊天记录实在是寥寥,很快就翻到了头。   我闭上眼睛,这确实是我的错,我没有把她好好的带去宴会的场合,是我的疏忽…   陆沅这么清高的性子,这件事会给她带来多大的心理阴影……如果当时我在她身边,这明明是一定可以避免的意外。   我都答应好了要去接她,我明知道这是老萧用心准备的生日宴,这是老萧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他那么信任我才把接女朋友这件事交给我…   我为什么不能再细心一点,我为什么不能预留出充分的时间呢。   如果我翘了当天的课,如果我提前很久去校门口等她,亦或是我不去帮Joey搬那些快递。   只要我再早一点,不,哪怕当时我的态度再强硬一点,我只需要早十分钟联系上陆沅,早十分钟告诉她说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是不是她都不会上那辆车了…   我心里想了很多个如果…   直到感觉身边有个人坐下来的时候,我才睁开眼,侧头看到了陈九。   “我…”我终于回过神,紧张又磕磕绊绊地问,“她…她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   我赶忙站起身,“那我去看看她。”   陈九拉了我一把,然后摇摇头。   我稍微冷静了一下,思维才恢复了过来。   陆沅现在肯定不想看到任何人,我真是魔怔了。   我又颓然地坐了下来,医院门口人来人往,大家步履匆匆,没有人会在意别人的悲伤。   那时候的我茫然无助,侧过身把头抵在陈九的肩膀上。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面对老萧和陆沅,我觉得现在的局面,与我脱不了干系。   “我们去附近买点吃的送给他们吧。”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应该做点什么。   “嗯。”   我们去医院对面的一家粥铺买了些清淡有营养的粥,我是一点胃口也没有,但还惦记着陈九没吃过饭。   “你先坐下来吃点。”   我点完单后按着陈九坐在椅子上,“一会儿…你去送给他们吧,老萧肯定不想看见我。”   “这是意外。”   陈九说。 第五十六章   那段时间我天天会往医院跑,一天三顿做好了营养餐放在病房门口,很轻地敲一声门就走。   有时候营养餐是陈九做的,他确实比我有照顾人的经验,煮出来的粥养胃还不油。   老萧安排陆沅住在了单独的病房,中途我们倒也不是从没碰过面,有一回我走在过道的时候他正好提着热水壶出来。   他一脸的疲惫,我们对视了一小会儿他好像才认出了我。   对我倒没有那天这么大的情绪了,但依旧不愿意开口和我说话。   陆沅出院那天,我和陈九也去了医院,但我们没有露面。   陈九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毕竟他和陆沅认识了六年。   我拿出手机,对着和陆沅曾经的聊天界面删删改改,最后只是说,--对不起。   ***   六月的四级考试我没有参加,我的状态实在是差。   Joey不甘心她这一个月来的辅导成果被我轻易作废,所以帮我报名了月底的雅思考试。   我每天还是照常上学回家,回到家以后就会默默地黏着陈九。   他画画的时候,我就搬着椅子坐在他身边。   他刷牙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口看。   他睡前看书的时候,我就屁颠颠把书递给他,叫他给我念一段听力……   其实这样很好,有个喜欢的人陪在自己身边,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我只要看到他就会心安。   陈九的存在本身对我而言就是一种治愈,他不需要说任何话。   他的纵容会让我无比的踏实。   有时候他看书的时候,我会勾他放在被子上的手,看他认真地看书,然后搓搓他修长的手指很快就会进入梦乡。   ***   参加完月底的雅思考试之后,我接到了舅舅打来的电话,让我周六去他家里一起吃饭,我到的时候他正在书房办公。   家里阿姨说舅舅叫我来了直接去书房找他。   “舅舅下午好。”   我敲了敲门,打过招呼进去后坐在了一旁的红木沙发上,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报纸。   “听马老师说你参加了雅思考试。”   我想了想马老师是谁,舅舅又说,“就是帮你辅导英语的那个老师。”   “哦,因为我错过了四级考试。   Joey,呃,马老师想验收一下这段时间的教学成果,所以叫我报名了。”   “那你想不想出国?”舅舅随口问。   “不想,想出国当时就不复读了。”   说着我毫不在意地翻了页报纸。   “现在国内的教育质量确实不比国外差,但你这个专业以后还挺难就业的。”   舅舅语重心长地说。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小宗交女朋友了吗?”舅舅换了个话题,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   “还早着呢,我不着急。”   “也到年龄了,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已经认识顾承望了。”   “那我妈也算早恋了。”   “瞎贫。”   我刚想再说点什么岔过找对象这个话题,只见舅舅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出国的事再考虑考虑,你现在走的话,可以从大一重念,国外有些大学只要三年,你能换个更合适的专业,先不用急着拒绝。”   我心里想的是没什么好考虑的,我肯定不会去,反正这年头工作都不好找,可我表面上还是得给舅舅留点面子。   于是我应付性地点点头。   舅舅又揉了揉太阳穴,“嗯,那先出去吃饭吧。”   回家以后,我想到舅舅问我的问题,便依葫芦画瓢地问道,“陈九,我有个问题。”   “嗯?”   “你这个年纪是不是该找个对象了。”   “…”   “我这儿有合适的人选,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他收拾好自己面前的碗筷进厨房,经过我的时候说不考虑。   “我还没有说是谁呢?”   “哦?”他像是突然有了兴趣,倚在大理石桌旁看着我。   我拿着自己吃完的碗凑到他身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嘿嘿地笑。   然后陈九转过身,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好好刷碗。”   …   陈九最近很少会通宵赶稿了,自从奶奶走了以后,他工作量就减轻了许多。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想到这儿,我又有些难过,陈九的生活看似没这么大压力了,可实际上他现在也没有家人了。   每天也就我缠着他插科打诨,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多久。   以后要是我们都毕业的话,我还能缠着他继续住在一起么?   抱着这样的念头,就感觉应该好好珍惜现在住在一起的时光,所以晚上陈九起身去洗手间的时候,我仍旧拿着手机跟在他后面。   直到我撞到他身上,他才转过身,手撑在门框上看我。   “呃,你要上厕所吗?那我在外面等你。”   “…”   “床上等你?”   眼看着我越说越离谱,陈九勾起唇角淡淡地笑。   怎么了,难道睡在一张床上不是事实吗?   “在做梦?”他轻笑着说。   “也没有吧。”   我坚决不赞同这种说法。   他闻言直接后退一步,关上厕所门,我还在门外抗议着,“本来也是事实,我们就是睡在一张床上啊!”   ***   索性我也不用再找Joey帮继续补习英语,所以中午去陈九学校找他吃完饭以后,我便问他,“哎,下午我陪你去上课吧,我正好没课。”   我翻课表确认了下,“你下午有什么课?”   “心理课。”   “正好,我感觉我心灵需要进化一下。”   “赞同。”   …   胡说,我明明很长时间没有惦记着少儿不宜的事情了,上一次帮他口还是…算了,吃饭的时候为什么要想这些奇怪的事情!   跟着陈九去阶梯教室上心理课的时候,我发现从陈九坐下来以后,周围原本稀疏的人群好像一下变得密集了起来。   这是来上课还是来看人来了,要不要这么明显?   我侧头看向陈九,他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想来也是习以为常了。   听着台上的老师开始讲无聊的课,我打开手机某app,开屏页面的海报上写着‘银色情人节’。   我切换到日历,情人节?我不免动了些歪心思。   我拿过陈九放在桌上的黑色水笔,又到口袋里拿了张干净的面纸,在上面写道,【下周二诚邀您共进晚餐】然后把面纸叠好放到他面前,示意他打开。   他拿手里的笔挑开面纸,面无表情地看完以后又提笔写了几个字盖好。   我拿回来一看,果不其然,上面写着【没空。   】   我像复读机一样又重复的写了一遍,【诚邀!!!】并像划重点一样,在这两个字下面划了几道下划线,以示重要。   这次他看过之后没再回我,我便杵着胳膊轻轻推了推他。   不多时,只见他很轻地点了下头。   我就知道,只要功夫下得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只要小顾肯刻苦,拿下陈九不受阻。   那天我没敢穿的过于隆重,两个人好好吃顿饭,跟着享受下节日的氛围就好了。   所以当我提前来到餐厅的时候,还是被这很有情调的装饰给震惊到。   没想到这个我以前听都没听过的银色情人节会这么受欢迎。   但这气氛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吃饭的。   陆续有打扮漂亮的女生们捧着一束束玫瑰花进门,亲昵地挽着男朋友的手…   我这才想起来我好像没给陈九准备什么特别的礼物,我看着桌上的餐巾纸陷入深思…   一个小时后,陈九如约而至。   他看着面前摆着的几朵简陋至极的酒红色玫瑰花,拎起最中间那朵,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呃,餐巾纸。”   “?”   “你看它像不像一朵玫瑰花。”   “…”   “送给你,节日快乐!”   蹭着节日的氛围,这顿饭吃得颇有情调,中途有个拉小提琴的一桌桌拉过来,经过我们的时候,不由分说拉了首《梁祝》。   陈九很淡定地坐在我对面,拿刀叉的手很稳地切着牛排。   我拿酒杯敬他的时候,他回了我一句节日快乐。   这大概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不会因为情人节的一顿西餐就轻易改变,但那个夜晚却让我莫名觉得,也许陈九对我,不是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我们的关系就在这样不咸不淡,我主动,陈九纵容的状态下慢慢推进着… 第五十七章   期末周,我在学校图书馆学得脑袋发沉。   回家的时候,在出租屋楼下看到了沈叔叔,这是他第一次没有提前给我打电话而是直接找到这里。   “沈叔叔好。”   我打过招呼。   沈叔叔冲我点头笑笑,然后直接打开了后车门。   他给舅舅开了很多年的车,算是我很亲近且信任的一位长辈。   大概是舅舅有什么事找我,所以我想也没想就上了车。   但这次车没有开去舅舅家里,而是绕了一大圈停在了大学城附近的一个小区地库。   “舅舅找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心里纳闷。   “这是他之前给过你钥匙的那套房子。”   哦,原来附近还有这么高档的小区,感觉和陈九的那个出租屋离得并不远,但没想到地段装修却天壤之别。   “余市长晚些时候会来这里找你,饭桌上有阿姨做好的饭菜,你在这里等着就好了。”   这是什么日子,舅舅这是整哪出啊?   我给陈九发了条信息,告诉他晚上我来舅舅家,不回家吃饭了。   大概等到快十点的时候,我才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穿着棉拖走到玄关处,哈欠连篇地和舅舅打招呼。   “困了就睡。”   舅舅语气听上去不是很好。   “不用,这儿离我租的房子蛮近的,一会儿您顺路送我回去就行了。”   我伸了个懒腰,稍微站直了些。   “这个月你就住这儿。”   舅舅从鞋柜里拿了双新拖鞋换上。   “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挺好的--”   没等我说完,舅舅直接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丢在鞋柜上。   我下意识地拿过信封拆开,里面居然全是我和陈九的照片…   有我陪着陈九上课的,有一起出家门的,都是很正常的生活照。   最过分的一张,不过就是上周我和陈九在银色情人节那天吃了顿饭…   是谁这么无聊搞偷拍?   舅舅不能只凭这个就断定些什么吧?况且陈九也从未说过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由地理直气壮了些,“舅舅,这是我朋友,您这儿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我强装镇定。   “朋友?”舅舅笑了笑,拿着这堆照片径直走向了沙发,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说实话,要不是场合不合适,我还挺想问舅舅把这些照片给要过来,我自己手机里都没一张和陈九的合照,没想到我舅舅有这么多。   “这件事你爸妈还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们知道,我给你申请了国外的学校,你月底就走吧。”   “不可能。”   绝不可能,仅凭几张什么都证明不了的照片,就要让我离开陈九,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客厅里一时陷入沉默。   “小宗,要没记错,你这朋友我们几年前在清江的餐馆见过一面。”   这么说我还真记起来了,当时陈九奶奶住院,陈九从江州赶回来之后,请我和老萧吃了顿饭。   “当时我就觉得他很眼熟。”   舅舅背靠在沙发上,双手放松的架在沙发背上。   眼熟?我正纳闷着,就听舅舅问,“知道墨清书吗?”   “墨清书?”   我在嘴里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姓氏很少见,可我确实知道一个姓墨的人…   墨老师,陈九的亲妈。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   舅舅仿佛能看透我心里的想法,不等我回答,直接拿起茶几上已经冷透了的茶水喝了一口。   “她是你朋友的生母,”舅舅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二十年前,我还在清江任职的时候她就跟着我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跟着?舅舅这么多年没有过名义上的妻子和孩子。   那这么说…陈九的亲妈是我舅舅的……情妇?   那……那我之前在雨天看到的那个小孩,该不会是我舅舅和陈九亲妈生的孩子吧?   我愣愣地靠在沙发扶手上,迟迟反应不过来。   那按这个说法,陈九的亲妈,是为了我舅舅才抛弃的陈九?   不,也不一定是为了感情,大概是为了权势。   怪不得,年少无知的时候可以为了所谓的爱情一时冲动生下陈九,想通以后自然可以为了权利欲望抛夫弃子。   所以她才能在江州混得风生水起做上这个大学老师吧。   我后背沁出一身冷汗。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舅舅和陈九的妈妈不清不楚,难道我就不能喜欢陈九了?那陈九他妈都不要他了,难不成陈九还会因为这个没责任心的妈把仇记我头上吗?   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我反复地在心底问了自己几遍以后,突然不是很确定这个答案了。   会吗?不会。   真的不会吗?我不知道…   我怎么能想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然后我像是给自己壮胆,咽了下喉咙,“你们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又不会影响到我们。”   舅舅像是在嘲笑我的幼稚,从鼻子里发出了声轻笑。   “小宗,你这反应可不像和他只是朋友啊。”   舅舅放下陶瓷杯,“当然了,不承认没关系,就算你真和那孩子恋爱,我也不可能为难你。”   “不,我们没有谈恋爱,他不喜欢我。”   舅舅的语气太笃定了,他像是认准了我们有一腿似的。   那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把陈九牵连进来,至少不能因为我,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   “所以,你乖乖地出国就行了,我拿你没办法,还能拿那孩子没办法吗?”陶瓷杯重重地落在茶几的玻璃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水流顺着裂开的杯身往外淌。   我被这一声吓得一时理不清思绪。   “小宗啊,就算没有和墨老师之间的这层关系,我也不会让再你们继续住一起。”   舅舅说完便站了起来,拿过一旁刚脱下的外套穿上,“学校那边你不用再去了。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会有阿姨按时过来给你做饭。   你父母那儿我去沟通,你好自为之。”   舅舅走到玄关处时停了下来,“有时候啊,不要把所有事情看得过于理想。”   我在思考舅舅最后说的那句话,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拿出手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号码已经拨出去了。   “喂,小宗,这么晚怎么不睡觉。”   电话那头我妈的语气有些疲惫,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吵醒了。   “妈,您睡了?那…没事了。”   “这孩子,我没睡。   最近你爸公司有点事儿,我帮忙着呢。”   我本想试探性的问问我妈,要是他儿子喜欢男的会怎么样?我想如果我亲生父母都不介意的话,就算是舅舅也不能随便替我父母做决定。   他没有权力做主我以后的人生。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妈的语气变得有些担心。   “妈,你觉得我是自由的吗?”   “怎么这么问,爸妈给你的自由还不够啊?我和你爸是不是从不要求你假期回家看我们,也不要你在家门口念大学,就寒假陪我们一起出去度个假你还不乐意,就这样你还觉得你不自由啊?”   “那,那我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也是自由的。”   “当然,只要你不伤害到别人,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怎么,喜欢的姑娘拒绝你了?”   我刚要说话便听到那头传来阿姨的声音,“太太,顾先生的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说是现在要您过去一趟。”   看来我爸公司最近遇上的麻烦事还不小,我还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不自在了。   “妈,那您和我爸先忙吧,我没事了。”   ***   我回出租屋的时候已经快晚上12点了,我有些心不在焉,洗了个澡就钻进自己被窝。   陈九还开着床头灯在看书,我抓过他的手。   “陈九,我这么烦你,你会不会讨厌我?”说罢我抬头盯着他的脸,试图捕捉所有细微的变化。   他要翻页的手顿了顿。   不等他回答,我就卷着厚厚的羊毛被坐在他腿上,“我是说,厌烦的那种烦。   应该不会吧,我不过就是话多了点。”   “知道就行。”   他抬头看着我。   “我能不能亲你?”   他的眼皮微动,我凑近他的唇,轻轻贴了下,屋子里安静的好像能听见我们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晚安,陈九。”   我抵着他的额头,小声又认真地说。   “晚安。”   他合上手边的书,倚靠在枕边和我对视。   ***   那段时间我会偷偷跟着陈九出门,以前是踩着他的时间跟他一起去学校,但现在学期尾声学校没课了,我便每天竖直耳朵听他动静。   一旦他有要出门的迹象,我就拉响警报打起精神,偷偷跟在他身后。   我不知道舅舅会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我想应该不至于,但和陈九有关的事情我又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要我说陈九的生活真的蛮枯燥的,期末周不是去学校就是和客户约好地点交稿,再不然就是在去书店的路上,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学一堆我看不懂的东西。   考完最后一门大物后,我顺路在菜场买了点菜,迎接即将到来的暑假。   但时钟指向九点半的时候,陈九还没回来,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月底就是舅舅之前要我出国的时间,但只要我不走他就没办法,可偏偏今天我期末考试…他该不会就趁这个时候找陈九吧?   我在餐桌前坐立不安,一整个晚上我听着楼道每一个上下楼住户的动静,有踢完球被妈妈拎回家痛骂的,有热恋中腻歪着的小情侣,还有一对老夫妻搀扶着上楼……   直到听到楼道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时,我才忙不迭起身去开门。   这一站起来才发现从天亮等到天黑,我甚至忘记了打开客厅的灯。   我打开门顺手开了灯,陈九拿着钥匙站在门口。   “怎么才回来?”还好没出什么事,但话出口瞬间我的声音却跟着不自主地颤抖。   陈九抬眸看向我,只一个眼神却让我不自主地害怕。   “怎么了?”我强装镇定,退后一步让他进屋。   陈九没换鞋而是径直走向了沙发,然后我听见他说,“谈谈。”   “谈…谈什么?”要不是和我谈恋爱的话,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要谈比较好,我感觉谈别的可能都不是我想听的。   “谈,你从这里搬走。”   陈九说着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后深深地吸了几口,然后夹在指尖,任由烟灰燃烧而后不堪重负地掉落到白色的地砖上。   果然,舅舅找他了。   “我不会搬走的。”   我态度坚决。   陈九再次抬手把烟送到嘴边的时候,我看到烟灰掉落到他的手背上,我下意识就想要去拍掉它。   结果陈九像是预料到般,快速在指尖捻灭,然后扔进一旁的烟灰缸里。   “痛不痛?”我向前几步想抓过他的手看一看。   “别碰。”   陈九哑声道。   他冰冷的态度让我不安,我坐到他旁边,“是不是…我舅舅找你了?他说什么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他打扰你了。   但我不会走的,我好不容易才考到江州和你住在一起,我不走的。”   我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有错就道歉,反正谁都别想赶我走。   “为我考的江州?”陈九低头看着地面的烟灰。   “不。”   我下意识否认。   “为我复读?”   我还是摇头,像怕他不信似的,我解释道,“我现在上的大学很好,我喜欢江州,喜欢这个大学,也喜欢现在的环境。”   “可以,”他站起身,“可我烦。”   这是五年来,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直白表达喜恶的字眼。   “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你已经带来了。”   我拉住他的手试图解释些什么,可好像说什么都显苍白。   “我不是麻烦。”   我重复道。   “这段时间除了你,还有你舅舅的人,一直在跟着我。”   陈九平静地说。   原来这段时间我跟着他,他都知道。   “对不起,我是怕舅舅会—”   “所以啊。”   “我可以保证以后他不会再来找你了。”   我不知道舅舅有没有和他说墨清书的事情,可我觉得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隐瞒了,“你妈妈的事情,我,也是舅舅对不起--”   “我妈?”他打断了我,“少自作多情,我烦你,只是因为你。”   “我不信。”   我站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腰,“你只是在气头上,你无法接受,我可以暂时不来打扰你,但你不能赶我走。”   这个拥抱很漫长,我贴着他的后背,把脸埋在他的脖子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顾宗,”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连拒绝的话都带着几分蛊惑,“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他掰开我的手,“我有说过,我需要你吗?”   “那个女人她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要因为她赶我走啊?”我强忍着眼泪口不择言,陈九的反应完全不在我预料之中,我怎么能想到这件事会对我们的关系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明天从这里搬走。”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往前几步像是想要离开。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吗?”就算退回到以前的关系也可以,至少不要老死不相往来,我实在没法接受。   “如果你或者萧文熙有需要…”   我想我怎么在他眼里就被归为和老萧一类了呢,我们明明是…明明是同吃同住同睡的关系啊。   一直以来他的纵容让我陷入幻觉,现在想起来,他从没给过我任何承诺,所有的亲昵都是由我主动挑起,原来他想和我撇清关系是如此的轻而易举。   “在你眼里,我只是和老萧一样的朋友吗?”   “明年大四,我会离开江州找实习,房子租期到月底。”   陈九说完叹了口气,“还要说多清楚?”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看我一眼。   “我只是朋友吗?”   他像是终于被我问烦了,转过身盯着我,眼里带着血丝,“这个问题,我回答过。”   他说过的话我又怎么会不记得。   五年前,我在金碧辉煌问过类似的问题,那时他说,我不可能和你做朋友。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我们连朋友都不算是吗?   我怎么就想不到,墨清书再不济也是他的亲妈,这笔帐怎么就不会牵扯到我。   “所以,以后你不会再和我联系了是吗?”我绝望地问。   陈九转过身拿上家门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就这么麻木地在客厅坐了一整夜。   中途手机铃声断断续续地响了几次,但我知道都不是陈九打来的,我给他专门设置了手机铃声。   我不想接除他以外任何人打来的电话,我突然对这个世界都有种无力招架的感觉。   我去厨房拿了瓶白酒,原来人心情低落的时候,喝酒并不能缓解情绪。   它只能刺激你的神经,让你好像越来越清醒,我一直以来的坚持在那刻全然崩塌。   如果一个人只是不喜欢你,你可以努力。   可如果到惹人嫌的地步,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早上我是靠在沙发背上醒来的,感觉浑身酸痛,还一身酒气。   手机已经没电了,我爬起来给手机充上电,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手机‘刷刷刷’的冒出了很多的消息提示,全是老萧打来的。   我赶忙回了个电话过去,这是陆沅出事后,老萧第一次主动和我联系。   我拨了好几个电话那头才接通。   老萧的状态听起来非常差,我本就低落的心情更是多了几分不安。   “出什么事了?”我问他,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哑的厉害。   “没事了,”老萧的语气很无力,“陈九现在怎么样?”   “他怎么了?”我紧张道。   “你不在家?”老萧口吻终于有了丝波动。   “不,是他没有回家,所以到底怎么了?”我追问道。   “昨晚我去找那个黑车司机,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所以打给了陈九…”老萧在电话那头深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吐了出来,“我当时…下手太重,陈九最后拦了一把…被伤到了头部,我陪他在医院缝完针他就走了,怎么他还没回家?”   老萧现在的状态听上去非常不好,我就没打算说我和陈九的事,但我现在很担心他们,还有陈九没回来的话去哪儿了?   “陈九伤得严重吗?你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陆沅死了。”   老萧脱力地说完这句,便挂断了。 第五十八章   我再次给老萧打回去的时候,电话那头已经无人接听了。   陆沅的死,陈九的离开,老萧的崩溃…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却恍如隔世。   我放下手机又再次拿起的时候,却一次次输错密码…我颤抖着打开我们的微信群,聊天记录还停在陆沅生日的前一天,我在群里开玩笑说陆大美女,明天见啊。   老萧回了一个马屁精的表情包怼我。   我躺在客厅地面上,地砖的冰凉透过后背在我四肢百骸蔓延,原来夏天也会这么冷。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是高二那个暑假,我们四个人吃完饭走在陈九家那条长长的巷子里,奶奶也还在,耳边好像还能听到王锦叽叽喳喳的声音。   夏天的风阵阵吹过,那时候我们各怀小心思,却又是可以一起玩闹的朋友。   我选择复读的时候,陆沅说,我们四个人也许就只能做朋友。   可我们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如果一开始我和老萧都没有那份执念,我们不那么贪心,是不是现在都不会这样…   这些年到底是成全了谁?   如果喜欢是负担,是麻烦,那坚持真的还有必要吗?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我麻木地接过。   “小宗,机票和学校都安排好了,你去了先读10周语言班…”是舅舅打来的。   “我想留在江州念大学,我会和家里说清楚。”   我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你爸妈最近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隔着电话我也听得出舅舅的愤怒。   “还是说他和你说的还不够清楚?”舅舅的语气突然变得强硬起来,不愧是亲舅舅,知道我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什么意思?”我从地上坐起来。   “你觉得,对他来说,是有血缘的亲人重要,还是你一个外人?”   不等我想清楚这个问题,舅舅继续说,“你知道我找他的时候,我甚至不需要开任何条件。   所以你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下周三的机票,到时候沈叔叔送你去机场。”   我听着电话那边‘嘟嘟嘟’的挂断声,摊开双臂躺回地面。   我闭上眼睛,很多念头在我脑海里一一闪过,比如我可以不走,我可以不管不顾的和家里出柜…   我拿过手机给陈九发了条信息。   大概十五分钟后,他回复了我。   我约他在一家咖啡馆见面,与其说是告别,不如说这是我最后的垂死挣扎。   短信里我说我要走了,但作为朋友希望再见一面。   因为我不这么说,他根本不会回复我。   我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喷了点香水。   即使收拾妥帖之后,站在镜子前的我也依旧憔悴。   但我希望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   我提前一个小时到了那家咖啡店,那期间店里一共来了三对情侣,两对闺蜜,他们都手牵手甜蜜地走进店里。   陈九进门的时候戴了顶黑色棒球帽,应该是为了遮住后脑的伤,手臂上也有明显淤青。   我心里一紧,好像伤得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坐下来之后我问想喝点什么,他说随便。   陈九的状态并不比我好多少,他双眼甚至有些充血,我不用问也知道昨天那场架有多惨烈。   能让老萧叫帮手,还能让陈九受伤,对方绝不是什么善茬。   “你还好吗?昨晚住哪了?”我像是个十万个为什么,有无数的问题。   “没事。”   “我今天会把东西搬走,你回家住吧,把身体养好,我不会打扰你。”   陈九不说话。   “老萧说…陆沅死了。”   “自杀。”   明明上午老萧刚和我说过了,可听到陈九这么说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一瞬间流了下来,我重复而苍白的低声说着“对不起…”却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眼泪悄无声音,陈九递给我一张面纸。   许久,他才打破沉默,“什么时候走?”   不问去哪里,不问去多久。   我无力地摇头,“是我想要的太多,如果退一步,我们还是朋友多好。”   “以前和你说的都是真的,没想过放弃是真的,喜欢是真的,想一直陪着你也是真的,这些永久有效。”   “所以,你会愿意—”   “顾宗,”陈九打断我,然后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他说,“不要喜欢了。”   那一刻他看着我的眼神格外认真。   “那我走的时候,你会送我吗?”   “好。”   那个下午,在一个承诺里结束。   我离开江州那天,天气并不炎热,我妈来江州送我,即使我在电话里百般拒绝,她还是执意要来。   “妈,公司是不是很忙?”   “没事,有你爸,再说了,什么能有我儿子重要啊。”   我妈帮我检查行李,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卡收好,里面是你学费和生活费,丢了你就要在国外讨饭了。”   我妈摸摸我的头,感慨道,“感觉儿子突然长大了。”   “我早成年了。”   “和岁数没关系。   以前怎么劝你出国你都不听,还非要犟着复读,现在怎么又想走了?”   “舅舅说我专业没前途,妈,咱家是不是要破产了?”   “呸呸呸,”我妈说着伸手敲了三下桌面,“真不经夸。   你放心,爸妈饿不着你。   卡里的钱够你用的,不够就跟家里要。”   “妈,对不起,之前因为复读的事情—”   “没事,当时送你去外地复读啊,妈就是希望你不用留在本地普高被议论,不想你成为别人眼里的笨孩子,我儿子可聪明了。”   “我也觉得。”   从小到大,我爸妈都很宠我,他们对我的唯一期待就是好好活着,在学习和生活上对我没有任何要求。   我们之间有过的唯一分歧就是复读。   没想到最后还是殊途同归。   “对了,那边现在是冬天,下飞机之前要记得把羽绒服穿上。”   “嗯。”   “最好是租apartment不要租house,记得安全第一。”   “嗯。”   “想家就回来,不想家就买机票飞去各地玩玩,我前段时间做过周边几个著名城市的攻略,一会发你手机上,节假日不要宅在家里,要多出去看一看走一走。”   “嗯。”   ***   从舅舅租的这套房子去机场的路上,我给陈九发短信,我说我要走了。   他没有回复我。   我觉得他不会言而无信,他答应了会来送我就一定会来。   我妈一路上还在叮嘱着一些零碎的事项。   然后车内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我妈抽了张面纸给我,“怎么还哭了。”   我看着车窗外陌生的风景,已经离市区越来越远了,“妈,我好像把很重要的,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家里了。”   “什么东西,你这孩子,昨天还说要你好好检查行李,不行在国外买就是了。”   我只是摇头。   “小宗,我和爸爸都很爱你,舅舅也很爱你。”   我妈抓着我的手,摸摸我的耳朵。   到国际机场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每天都有这么多人在分别,恋人的分别,家人的分别,朋友的分别…   “昨天半夜听你起了好几次,是不是没休息好?”   “妈,不用陪我了,你先走吧,我去休息室睡会儿就行。”   “我看看你。”   “我在江州一年也没见你来看我一次。”   “那哪一样,离得不远,你舅舅又在。   可这次去了国外,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好。”   我点头。   我眼神落在6号入口处,我刚和陈九发了消息告诉他我在这个门。   我想,只要他来,我都走不了了。   可直到我终于劝走我妈,拒绝了服务人员要带我去休息室的要求,最后不得不检票进去的时候,也没有等到陈九。   空姐提醒我可以提前登机了,我说再等等,等什么呢,过了海关陈九也进不来啊。   我想也许他在路上,就在路上了,我只要不登机就还有机会。   可我的手机始终没有任何消息提示音。   …   我坐上头等舱的时候,空姐提示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我打开手机,正好收到了陈九发来的信息,只两个字,“平安。” 第五十九章   从离开江州开始,我的人生彻底走上了一条新的轨道。   我换了新的专业学金融,日常除了学习就是打工。   念完本科课程以后,我申请了学校继续读研。   这行就这样,学历很重要。   出国前我妈给的那张卡上有足够我这几年生活学习的费用,可除了拿来交高昂的学费,剩下的生活费和房租大部分是我自己打工赚的,自食其力的感觉还不错。   “哎,Rick,周六来我家吃烧烤啊。”   Michael一边整理超市货架一边邀请我。   “不去,我赶论文。”   “得了吧,下周三才due,你赶个屁。”   好吧,我承认我只是单纯的不想社交。   “我和你说,主街新开了一家烧烤店,新店营业打八折…”Michael扔了瓶柠檬茶给我,“听说味道特别正宗。”   ***   周六我坐轻轨去主街找Michael,这半年因为疫情原因,这条街上很多餐馆都倒闭了。   我有几份兼职也跟着泡了汤,但房东Sophie好心地降了我的房租,所以兼职的收入还能勉强支撑我部分的生活开销。   这顿烧烤味道不错,我喝了点酒,拍了张照发朋友圈,发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用的是原来的微信号…   这个号很久不用了,刚出国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给陈九发信息,从絮絮叨叨地念叨自己的日常,到后来简略成每天发早晚安。   毫不意外,没有收到过一次回复。   我想陈九应该是换了联系方式了,我和老萧也断了联系。   后来换了新手机后,索性用新号码注册了一个新的账号。   前段时间就连老萧要订婚的事,都是听我妈在电话里说的。   看来都到了适婚的年纪,朋友们都开始扎堆办婚礼。   “Rick,我室友回国了,我一个人住这儿不划算,搬你那儿去住吧。”   “你也可以回国。”   “别了,现在回去要隔离,机票还死贵,VPN不稳定的话上网课还不方便…”Michael给我倒了杯啤酒,又猛地抬头看我,“怎么着,你要回啊?”   我喝了口冰凉的啤酒没回话。   “别啊,你可不能再走了,你一走可就剩我一个了。   你说咱一起语言班读过来的,五年的情谊,你好意思留我一个人吗?”   我盯着面前的投影屏幕愣神。   “再说了,你走了你儿子怎么办?”Michael递给我一串五花肉。   我冲他摆摆手,没胃口了。   和Michael吃完烧烤,我在Coles买了些猫粮回家。   “逆子,想不想我?”我随口喊了声。   这只是回家的一个仪式,事实上,我的傻儿子只有在饿了的时候才会出现,其他时候是找不到它的。   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果不其然,听到声音后,傻乎乎的儿子翘着它的尾巴踩过我房间的沙发跳了出来,‘喵呜’的叫唤了一声。   ‘儿子’是我下雨天捡回来的一只异瞳白猫,左眼蓝色右眼橙色,猫生的技能点全部用来换这张漂亮的小脸。   我倒不是多有爱心的人,尤其是刚出国那阵,我还特别烦躁,基本上属于谁要是多看了我一眼,我都想暴打他一顿的那种。   那天出门上课的时候下着特别大的雨,我在路边草坪上看到了这只瘦巴巴脏兮兮的猫咪,淋得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雨。   我蹲下来看看它,它也看看我,倒是不认生。   我伸出一根手指,它就把脑袋凑了过来要我摸摸。   “要我带你回家吗?”我鬼使神差地问。   它‘喵’的一声,此后我就变成了一名铲屎官。   不过,这个逆子长大以后就没小时候粘人了,我们父子俩在同一屋檐下基本是互不打扰的相处模式。   带它去宠物医院检查过,它蓝色眼睛的那边耳朵听不见,但也分情况。   比如我要是单纯的叫它名字逗它玩的时候,它基本都不搭理我。   但我要拿出猫粮,它反应就还挺快。   我帮它把猫粮倒好,它踩着高傲的步子走了过来,我摸摸它的脑袋。   “带你回国好不好?”   儿子抬头看着我,它很少有搭理我的时候。   “你想和我回国吗?”我又问了一次。   这次它好像真的听懂了,猫粮都不吃了,开始绕着我‘喵喵’的叫。   我坐在它的饭盆旁边,“我不会丢下你的。”   儿子得了允诺便开始安心地吃饭,我也开始坐在沙发上查询航班动态。   回国的机票确实挺贵的,三万起步,我还有一只猫。   …   周日被一场噩梦惊醒,我睁开眼睛发现傻儿子在衣柜和我之间跳来跳去。   倒是很少见它这么亢奋的时候,难道是因为我要带它回国?   不应该啊,它一只外国猫怎么提起回国比我还开心?   ***   十几个小时的长途旅程结束之后,就是漫长的体检和隔离…   当我终于抱着我的猫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内心感慨万千。   “滴滴滴-”   我拿出手机,是我妈打来的电话。   “小宗,怎么回来了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我好叫老汪过来接你?”   “不用了妈,我在网上投了简历,先参加几个面试。”   “那也行,你先住北苑的那套房子,我把密码锁发你手机上。”   “嗯。”   打开房子的时候,扑鼻而来的灰尘味,儿子从猫包里跳出来在房间上蹿下跳。   我把窗户打开透气,又撸起袖子开始打扫卫生。   出国留学这几年,我的自理能力直线上升,像是得了混乱恐惧症,看不得屋子里一丁点杂乱。   一通收拾之后,我冲了个澡带上我的猫准备出去觅食。   路过楼下一家外观很高大上的猫店,儿子在门口叫唤了一声。   行吧,那就进去看看,正好新家缺个猫窝和猫盆。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年轻的服务员笑眯眯地看着我和我手里的猫。   儿子颜值颇高,带出去一直很受欢迎。   “哇,好漂亮的猫啊,它叫什么名字?”   “平安。”   “平…安…呃,很有创意。”   我在店里逛了一圈,把该买的都买全了以后,就准备带着平安走了。   转身的时候叫了声平安却没见到猫的影子。   “你的猫在玻璃展示柜的猫桌洞里。”   女服务员好心提醒我。   我这才注意到身后这个精美的玻璃柜,里面有张像是很多块木头堆积成的巨型乐高,每块木头都设计成不一样的形状,可以随意的排列组合。   “这是猫桌,在去年的设计比赛中拿过奖,猫咪都挺喜欢的一款猫桌设计。”   女服务员看我好像感兴趣便开口和我介绍道。   我看了眼猫桌上架的小立牌,上面写着:N.C建筑事务所。   没想到现在的建筑师还负责设计这个。   “平安,回家了。”   我蹲下身召唤它。   平安躲在桌洞里不理睬我。   “你的猫很喜欢这张桌子。”   女服务员站在我身后,笑呵呵地说。   “你这个拆开卖吗?”   要是买这么一堆木头回去,我还真拿不回去,但单独买一个给儿子玩玩还是可以的。   “不好意思,这是非卖品,我们老板和这家事务所的老板是朋友,只是借过来展览几天。”   “听到没,平安,走吧,跟我回家。” 第六十章   我起了个大早换上西装去参加一个证券投行的面试。   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就把目光瞄准了这家公司,这几年也确实学到不少东西。   自身专业素养过硬,所以面试也胜券在握。   人事部通知下周一办理实习生入职手续。   “对了,小顾是吧。   周六有个投行酒会在三也画廊举办,你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吗?到时候和我一起去,艺术方面的有些专业词汇,到时候帮我翻译翻译。”   面试我的Alex是个谈吐得体的中年男人,这也算是我来到公司以后的第一份工作。   于是晚上回去后我开始对着电脑疯狂地搜索相关词汇,明天要是听不懂那些老外在说什么可就窘迫了,到时候丢的可是公司的脸。   我把鼠标点到搜索栏的时候,好几次脑子里都闪过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打了个首字母又匆忙删掉。   我闭上眼再睁开,还是先继续好好工作吧。   ***   三也画廊在郊区,环境优美,门口还有个造型别致的喷泉。   投行的人精们三三两两往里走,我对艺术倒没什么独到见解,但昨天熬夜抱了个佛脚。   事实证明夜没白熬,我陪Alex觥筹交错,应对自如。   随后打了个招呼去洗手间。   “那就感谢我们年轻有为的青年建筑设计师,也是这个画廊的设计者—陈九先生…”   我擦干手从洗手间走出来,听到了这个再耳熟不过的名字。   我有一瞬间的愣神,但目光还是不自主地跟着声音看了过去。   我许久未见的,心上人,天上月,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   他一袭黑色西装,像是一只惹眼的漂亮孔雀站在人群中,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五年没见,眼前的这个人好像变了很多,他身上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那层戾气,冷漠疏离中裹挟着一丝人情味。   五年前我就看不透的人,而今又隔了五年,现在的我们好像和陌生人无异。   他举着香槟,和周围人得体地交谈着,面上保持着一贯地从容和淡定,我内心居然还有种隐隐想要上去帮挡酒的冲动。   他身旁站着一位一袭蓝裙的美女,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大概这位就是传闻中那个即将要和他结婚的未婚妻。   说实话,很登对。   我隔着人群无法感受出他们是否真心相爱。   可…爱与不爱,与我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我还能做个横刀夺爱的男小三不成?   我低头淡淡苦笑,他单身时我就求而不得,现在有未婚妻了,我这该叫痴人说梦了。   但老同学嘛,回国总是要见一面的,礼貌的打声招呼还是有必要的,我慢慢地一步步走向人群。   很奇怪,每走一步,我脑子里都是和他曾经在江州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原来这几年我拼命用学习和打工来充斥填满生活,到头来只是自欺欺人的假相而已。   有些人有些事,他早就刻在了你的骨子里,深入骨髓,无法忘却。   “小顾,给你介绍下,这是陈先生,江州很年轻的一位建筑设计师。   你不是刚回国吗,他们事务所也承接室内设计项目,你以后有需要可以找他。”   陈九看向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又恢复神色。   成年人的不动声色,他在少年时就学会了。   他拿出名片递给我,“顾先生有需要可以来我们事务所。”   顾先生?   “不知道老同学有没有优惠啊?”我接过名片,硬挤出一抹笑容问他。   既然你存心要和我拉开距离,我倒还真不想轻易如你的愿。   “你们是老同学吗?”Alex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打量,像是嗅到了一丝有价值的商机。   “是啊,高中学弟。”   陈九淡淡地回道。   我笑嘻嘻地跟着点头应和,“陈总是我高中时就很崇拜的一位学长。”   “哈哈,那的确算是旧相识了。”   Alex笑着说。   我直视着陈九的目光,我们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的交汇。   以前像这样的话,周围没人我一定会搂着他的脖子亲上去。   但现在的场合和心境,哪怕当下空无一人,我也做不出这样的行为。   时间改变的不止是他。   你要是问我还喜不喜欢这个人,我会坦荡地告诉你,十年如一日,从未动摇过。   可你要问我还会不会像16岁那样不管不顾地当着众人的面向他袒露心意,尤其是在他已有未婚妻的情况下。   我只能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深知什么叫分寸。   尽管我心里的醋坛子早就打翻了好几坛,隔着老远都深怕被人闻到醋味儿,可我面上还要保持镇定的叫一声学长。   可见成年人的世界有多虚伪。   当又有几个人端着酒杯来这边推杯换盏的时候,我和Alex打了个招呼先离开,陈九的眼神只扫了我一眼,并未多做停留。   我遁到一边装模作样地看了会儿画,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我看着面前这幅画,还真是抽象。   不知道这几年转行搞建筑的陈九还有没有兴趣画这些。   看着墙上的这些画,脑子里不自主地就想起那些年在出租屋里陪他熬夜画稿的情景。   他现在的工作应该也免不了熬夜画设计图,他们这一行,出差熬夜都是家常便饭。   其实他转行做建筑我一点也不吃惊,在我们同居的后半年中,他辞掉了大半的兼职,看的全是建筑方面的书。   他永远都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不像我。   这么想着,我的目光又不自主地想要回去找那个人,眼神准确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只见他手里的酒杯已经被服务生端走了,他的手轻轻地抵住了胃,眉头微皱。   他的未婚妻问服务生要了杯热水。   我记得陈九以前可没胃痛这方面的毛病…   “叮--”   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我低头解锁,现在的我不会漏掉任何人发来的信息。   --顾宗!你回江州啦!   是严旭发来的,要说这些年我和这座城市的唯一联系,大概就是严旭了。   他有我新的微信号,偶尔会叫我帮他对象的姐姐代购奶粉。   --嗯,聚聚?   --正有此意。   严旭果断地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和老舍友的聚餐就这么被安排在了周六晚上的一家中餐厅。 第六十一章   “诶呀,顾宗,才几年没见,你怎么又变帅了,天理何在啊~”严旭看着我进门,隔着老远就和我打招呼。   我坐下来以后脱掉了外套。   “怎么样,这几年在国外有情况没?”严旭八卦地问道。   他倒还真是老样子,算起来毕业也有两年,还保留着在学校的那份稚气。   听说已经和对象在江州定居了。   “你觉得呢?”我随手端起服务员倒好的茶。   “啧,要我说你就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啧啧道。   “换个话题吧。”   我打断他。   大道理谁都懂,但我还能坐在这里,就代表了这些道理对我来说毫无作用。   到底是五年没见了,手机上聊得再热络,见了面还是有点生疏。   “哎,我已经点菜了啊。   今天可着劲儿吃,别替我省钱。”   严旭翻了翻面前的菜单,很自然地切换话题。   一顿饭下来,我听严旭讲他姐姐家的家长里短,无非就是夫妻感情不和,孩子又总是不省心…   又讲他自己,对象三天两头出差,总是见不到面。   常为一点小事吵架,往往还没和好,对象就又要出差。   控诉对方工作环境接触过多女性,他心里不爽…   这两人可真行,高中处到现在,估计吵架都已是一种情趣,这都好了多少年了。   听着严旭抱怨些再普通不过的琐碎日常,却让人心底生出一丝向往。   …   酒足饭饱,严旭接了一个电话,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他说没问题现在过来。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回去还要加班,实习期没人权,我拿起外套也跟着准备起身。   “本来还说和你去大学城逛逛,忆往昔来着。”   我随口调侃。   “得了吧,你在学校呆了有一年吗,有屁个往昔可忆的。   这样吧,正巧赶上了,横竖今天我对象也没空,你陪我去看看新家设计图纸吧。”   “我哪看得懂?”我穿上外套。   “你可以!我社恐,你不知道我对象找的那家设计公司,路子野,地方偏,装修还是性冷淡风。   他们的员工都很严肃,还不爱笑。   除了前台那个漂亮妹妹,其他人都极其高冷,我都不好意思和设计师提要求。”   “有这么夸张吗?”这年头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就这么夸张,你去帮我壮壮胆。”   我看了眼手表,行吧,晚上回家又要熬夜做表格了。   “那走吧。”   ***   N.C建筑事务所。   我坐在严旭的副驾上看着外墙事务所的名字感觉有点眼熟。   “走吧,下车。”   严旭拔下车钥匙,“哎,对了,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   要你想买车的话,可以找我。”   “再说吧。”   我和严旭聊着天往里走。   事务所在郊区,两层楼高,大门是黑色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走进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冷嗖嗖的。   我裹了裹外套。   前台果真是个漂亮姑娘,看到严旭进来,站起身笑眯眯地和我们打招呼。   “严哥,晚上好,今天带朋友一起来找晶晶商量方案啦。”   严旭点点头,然后低声和我介绍,“这就是他们公司最活泼的一个了。”   话音刚落,一个短发干练的女人穿着高跟鞋走了过来,“严先生,我带您这边看一下效果图。”   我跟着严旭往里走,事务所不算大,一楼基本都是设计师。   每个人都专注地坐在电脑前,丝毫不受外界干扰。   看来他们老板应该是个严谨,对工作一丝不苟的人。   这么个严肃的工作氛围,别说是严旭了,我甚至感觉自己都紧张起来了。   设计师对着电脑上的3D效果图一通介绍后,问道,“您觉得如何。”   严旭在我旁边咽了咽喉咙,然后推推我,“你觉得呢?”   我?我都没听,什么软装硬装,敲这个装那个,我哪里懂…   但我看明白了,严旭一定是不满意,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晶晶,电话。”   有人在外边喊道。   “啊,你先去接电话,我和我朋友商量商量。”   严旭说。   我看着晶晶走远了,开口问道,“你紧张什么,有不满意的直说呗。”   “啧,也不是不满意。   不知道怎么说,就感觉其实有按我的要求设计,但好像又达不到我的心里预期,我要北欧风,最好还要带点中式。   这个好像又太简约了,没有家的温馨…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现在要去找个厕所,晚上水喝多了。”   这个事务所连厕所都是黑白灰设计,但带着不令人压抑的高级感。   可要是配上晶晶那样严肃的乙方,严旭的态度倒是可以理解了。   我烘好手的时候,正好有人推门进来。   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   居然在这里看到了…陈九。   这是他的事务所?   他显然也看到了我,面上有些惊讶。   这可真够尴尬的,我们不是老情人,不是仇人,好像又算不上朋友。   脑子里莫名又传来酒会上他的那句‘高中学弟’,可能还真是当下最适合用来概括我们关系的词了。   “陈总好。”   我主动打破尴尬。   “你好。”   …   我们站在厕所门口,我没有要让他进门的意思,他好像也没有嫌我碍事的意思。   “呃,听说你要结婚了?”话说出口不经大脑,反应过来一瞬间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没有在厕所和人聊天的兴趣。”   说完他就要错身进来。   我挡住他的路,“没记错的话,陈总上次给我一张名片,说如果有需要,我这个学弟可以来事务所找你?”   上次他递给我那张名片后,我就揣在西服口袋里一直没敢看。   我怕我看了,就忍不住过来找他。   我刻意避免见面的机会,因为我还没做好准备。   可现在真机缘巧合在这儿见到了,又不想如此轻易地结束对话。   “嗯?”他稍微留了点耐心给我。   “我朋友对新家的设计图不满意,请问能请陈工亲自上阵吗?”我退后一步笑着问。   我知道他是搞建筑设计的,和室内设计不太一样。   我就是故意的,我想看看对我这个学弟,他能给出几分情面。   没想到,陈九听完我说的话,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很平静地说,“好。”   这下换我不知所措了,我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学弟的身份会这么管用。   回答完后,他丢下错愕的我进了洗手间。   我愣了片刻,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刚才我们离得很近,我闻到陈九身上掺着薄荷味的木质香,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烟草味。   五年了,原来什么都是会变的,包括曾经我熟悉的属于陈九的味道。   “怎么上个厕所这么久?”严旭问。   晶晶早就接完电话回来了,两人正对着电脑上的图纸尬聊。   严旭满脑袋冒汗,见我来了像是看到了救星。   “严旭,我帮你换了个人设计,你可以放心提要求了。”   我靠在玻璃门框上说。   “谁啊?你还认识这里的设计师?”严旭好奇地问。   “事务所的陈总,旧相识了。   都怪我刚回国,才遇到这个昔日的学长。   不好意思啊。”   最后一句是对晶晶说的,表达我的歉意。   晶晶点点头,“没事,不过我们陈总很久不负责室内设计的项目了。”   “是吗,老同学可能多少卖点面子。   冒昧问一下,你们这个事务所几个老板啊?”   “具体不清楚,但坐镇的就两个。”   我点点头,然后坐到严旭身边,“以后你要再过来,可以找我陪你。”   严旭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变态,“你受什么刺激了。”   他压低声音,“我和我对象没有分手的打算,虽然你很帅很有钱,但…咱俩…真不合适。”   …   我刚想说给我打消这种猥琐而可怕的想法,就看到严旭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我转身看过去。   是陈九,他敲了敲玻璃门。   “好眼熟啊。”   严旭在我耳边小声念叨。   “打扰二位,既然项目我接手了,什么时候方便,我需要去现场看一下。”   “啊,我记得,你是顾-”   我在桌底下狠狠踩了严旭一脚,他‘嘶’地一声改口道,“全大局的老板吧,太感谢了。   你能亲自出马帮我设计,我明天一整天都有时间。”   “那周日下午3点见。”   说完陈九就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愣神。   回来已经见了两面了,偏偏每一次都没能好好的坐下来说说话。   我们之间还能说什么呢?   “什么情况?这不是你吊死的那棵树吗?”严旭震惊地问。   我点点头。   “啊,合着我成你们大媒人啦。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陪我来呢,原来如此。”   “是啊,好巧。”   我自嘲一句,又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户型图。   “那他现在有对象没有,你们男未婚男未娶的。”   “他要结婚了。”   严旭张着嘴,一时无话。   ***   “平安,想不想找你亲爹?”   平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闻言跳上猫架,一副不想再搭理我的样子。   “要不是看你的美貌有那么几分像他,我可不会如此痛快地收留你。”   儿子只是继续懒洋洋地趴着,转身用屁股对着我。   当年的我,被突然其来的一堆事打得措手不及。   现在想想,真的有必要五年都不回江州吗?   我今天看到陈九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满是无能为力。   -这些年过得好吗?   -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会胃疼?   -现在住在哪里?   -我好想你啊。   明明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些,可说出口却只能挑最陌生的。   “听说你要结婚了。”   要还是十五六岁就好了,喜欢就是喜欢,无所畏惧。 第六十二章   我躺在床上,平安跳到床尾窝成一团睡觉。   随手点开朋友圈,看大半个月前发的那条动态。   然后我惊讶地发现点赞列表里居然有老萧,当时忙着买机票退租回国,压根没注意到。   没想到我们之间已经到了会因为一个点赞而吃惊的地步。   我和老萧幼儿园开始就穿着开裆裤一起上学了,当时我那个病弱的弟弟很少出门,我常觉得我和老萧才更像是亲兄弟。   从小到大我们有过不少分歧和矛盾,但他心很大不记仇。   前一天吵完,后一天还会屁颠颠在我家门口等着我一起去学校…   这些年我们没有联系过,但老萧这个举动好像是个契机。   我妈说他已经在他爸公司管事儿了,这几年成熟了许多。   老萧也要结婚了,好像大家都放下了过往,只有我被困在原地。   --顾宗,明天过来吗?   手机上收到严旭发来的一条信息,是询问的语气。   看吧,成年人都有分寸。   一切爱意的表达应该建立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所以去不去又成了问题。   --不去。   发完这句我就把手机丢到一旁,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可半夜又因为失眠狼狈地爬起来,打开电脑修改工作表格。   ***   “所以昨天是谁很有骨气的说不来的?”   “哦?是谁?”我左右环顾。   “呵,口是心非。”   严旭鄙夷地说。   “哦。”   站在严旭家新房楼下,我们进行了一系列枯燥无趣的对话,这感觉遥远又熟悉,让人不自觉地想笑。   “你又怎么了?”   “想到一位发小。”   严旭没再多问,“先上楼吧,约好的三点,哪有两点钟就在这里等的道理?”   “你上去吧,我抽根烟。”   我靠在小区路灯旁,其实等人我不擅长,可等陈九我很擅长。   我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在国外香烟太贵了,所以很难得抽,还是国内的牌子抽得习惯。   这个牌子的烟,陈九以前抽的比较多,很烈很硬,呛人心脾。   快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我想了很多,最后思绪全顺着烟圈一起吐出去了。   我看了眼手表,两点四十五了。   我把烟屁股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上楼。   “来了?”严旭坐在水泥桶上玩手机。   “没有,他喜欢踩点。”   严旭把手机放进兜里,抬头看我的时候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呗。”   我顺手关上门。   “顾宗,你不是非要放弃的。   他毕竟还没结婚,也许还有机会呢。   呃,我的意思不是说让你去破坏别人感情,我只是觉得,一切还没成定局,哪怕按兵不动,也许还有余地…诶,算了算了,你当我在放屁吧。”   严旭抓了抓头发,语气里带了点郁闷。   “没事,我今天来这儿只是作为你朋友,帮你看看房子的设计。”   “行,”严旭的语气跟着变轻松,“你回头设计也可以找他们家,他家设计师水平挺高的。   主要是我这人太挑,你也知道,毕竟家是要和喜欢的人住一辈子的地方…”   ‘叩叩叩-’   “我去开吧。”   严旭起身去开门。   也好,换我坐到了那个水泥桶上。   陈九今天带了助理过来,在把房子大致打量过一遍以后,便开口询问严旭的想法和要求。   陈九认真投入工作的样子很迷人,我想有些感情大概是注定的。   就算不是旧识,眼前这个人也总是能很轻易就让我乱了心绪。   从进屋以后,他的目光就专注在这套房子上,我像是一团可有可无的空气。   听严旭说着‘暖色系’,‘温馨’这类的词语,陈九很少说话,只偶尔会用简短的语言概括严旭的想法,助理在一旁负责记录。   最后助理把几个房间的尺寸测量完拍好照以后,差不多就结束了。   “明天晚上把平面布置图传给你,不满意再沟通。”   “能加你一个联系方式吗?”严旭问。   “手机号。”   严旭埋头一通操作,最后抬起头,“陈总,你看饭点都过了,今天实在是辛苦你们了,一起吃个饭吧。”   严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人精了?   这顿饭陈九没拒绝。   也是,只有我这种藏着见不得人心思的才想着要收敛和躲避。   想见又不敢见,不见又浑身不舒服。   就是再平常不过的客户请设计师吃个饭而已,算不上什么。   “那走吧,正好我朋友也在,大家一起不介意吧。”   我们跟着严旭就近去了附近一家味道还不错的餐厅。   这顿饭基本上全靠严旭带动氛围,陈九的助理和他一样沉默,但架不住严旭突然发挥起他自来熟的本领,一边敬酒一边和他聊家装设计,两个人一时间聊得还挺尽兴。   我看着对面的陈九,他一晚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   尽管掩饰的很好,但看得出他身体不太舒服。   现在早就过了正常饭点了,看样子他应该是胃又疼了。   “没事吧?”我坐在对面,刻意装出几分随意地样子问道。   陈九喝了口水,“没事。”   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算了,他不说我还能怎么办,现在冲出去帮他买胃药吗?   “今天麻烦你了。”   我拿杯子敬他酒。   “不客气。”   陈九欲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酒,被我眼疾手快地按住。   接触到他手背的刹那还是心里一惊,他的手很凉。   “你喝热水吧。”   我赶忙拿开自己的手说道。   “嗯。”   他也没再坚持。   这顿饭吃完,我觉得陈九和助理都得到了解脱。   我们稍微寒暄了几句,便在门口分别了。   “哎,没生我气吧?”严旭推推我胳膊。   “不至于。”   “我也不是有意撮合你们,确实到饭点了。   而且他真的很专业,没你这层关系,我可请不来他。”   “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我在路边招了辆出租车冲严旭摆手告别。   “那回头见啊。”   这一句回头见,两个月都没能兑现,投行实习实在是忙。   中途严旭找过我几次,正好当时手头上都有事,我就给推了。   我知道严旭的良苦用心,一方面公司确实忙不过来,另一方面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九。   我就像是一截枯木,无望的飘在海边,浮浮沉沉找不到落脚点,没准哪天就淹死了。   其实很想见这个人,可单独见面怕失了分寸,见不到面又心痒难耐,倒不如一头扎进工作里。   周六加完班快九点,Alex请我们部门去江景府吃饭,是江州很高档的一家餐厅。   我二十岁的生日就是在那里过的。   这种时候就很容易勾起点不太美妙的回忆,可实习期又不得不合群。   说来也奇怪,这些年我好像变得越来越独了,大部分时候我更爱一个人呆着。   “小顾,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我跟在一群人身后,部门有个年纪稍长的姐姐问我。   我摇摇头。   “嗨呀,我有个妹妹,也在国外留学,年底毕业回国,你—”   “谢谢姐,”我装出很沉痛的样子看着她,“刚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恋爱,还没走出来。”   部门姐姐看我的脸色瞬间就带上了同情,拍拍我的肩膀,“都会好的。”   这些年用这招应付身边的热心人,百试百灵。   Michael认识我五年,一度以为我真的经历过一场痛彻心扉的恋情。   可事实上,单恋也算是一场盛大的恋爱。   只是曲终人散时,所有情绪都只由我承担。   所以我为什么要回来呢,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   江景府在我当年上大学的地方,坐车上的时候透过车窗往外看,感觉街道两边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一些熟悉的店却不见了。   “今天啊,你们就敞开了吃,最近辛苦各位了。”   Alex坐在副驾驶说,车里的氛围因为这句话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其实就是吃顿饭,但不知道为什么组织这种饭局就能很好的调动员工的积极性。   坐在包厢的时候,Alex让大家点菜。   五年前江景府远没这么大的名气,这几年应该是精装过了。   我看了眼菜单,招牌还是当年的那几样,但菜单明显做得更精致了。   热闹的包厢让人暂时放下了烦心事,我很久没喝白酒了,一圈下去记忆又被熟练的调动起来。   面前摇摇晃晃的变成了老萧和陆沅,我往左边看,诶,怎么身边坐着的不是陈九?   “小顾,你是不是醉了?”有人冲这边笑着喊。   我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我酒量哪就这么差了?   我打了声招呼,就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洗把脸抽根烟清醒清醒。   太久没喝白酒了,当成啤酒灌还真的有点猛。   江景府每个包厢都有单独的洗手间,所以这层楼的公用卫生间应该没什么人用。   我正要推开门,就听到洗手间的水池传来哗哗的流水声,我脚步顿了顿,又打开了门。   “原来你在这里。”   我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侧脸脱口而出,陈九站在镜子前没回头。   我大胆的往前走了几步,隔着不短的距离却也闻到了浓重的酒味。   “说好不喝酒的,喝酒多伤胃啊。”   我摸自己的口袋,我买的醒酒糖呢?   陈九把水龙头关上。   “你没事吧?”我走到他面前,拉他的手,“醉了吗?”   他这才转身看我,脸上还挂着大颗水珠。   好奇怪,我生日他怎么穿的这么正式,西装笔挺的。   “喝多了?”我听到他很清醒的语气问。   “哦?你喝多了,那我和老萧说一声,先送你回家。”   “是你喝多了。”   外面突然有人推门进来,陈九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   是保洁员,拿了个拖把就走了。   等人走后,我又缠着陈九的手臂耍起无赖,“对啊,我喝多了,那我们一起回家吧。”   在我提出这个请求以后,陈九犹豫了一瞬,然后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和那头简短交代了几句后,他便看着我说,去楼下等。   “一起走吧。”   我趁势说。   他盯着我,好像在确认我是否真的醉了。   “我…不知道你叫的是哪辆车啊。”   陈九给我报了个车牌号。   而后又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支钢笔,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下车牌号码。   我的手因为这样亲密的触碰而感到酥麻,可又到底还不够清醒。   “一起回去吧。”   我侧身轻轻打了个酒嗝。   “我在谈工作。”   陈九蹙着眉,然后抽过一旁的纸巾打湿,轻轻擦拭我的脸,“不会喝少喝。”   “我没喝多少啊。”   我狡辩。   “顾宗,”陈九看着我,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今天不是你生日。”   哦…是吗?那我怎么会在这儿?我想了想,脑子转了半天,那到底是什么日子呢?我好像…我是过来单位聚餐的么?   “哦。”   我逐渐缓过神,伴随着后知后觉的尴尬,一股失落慢慢涌上心头,原来早就物是人非,“那我去和同事打个招呼再走。”   “毕业了?”他把纸巾扔掉,轻描淡写地问道。   “还没,在实习。”   “嗯。” 第六十三章   我在楼下看到了陈九助理的黑色商务车。   开车的就是上次跟在陈九身边的那位,我坐在后排打量他。   助理戴着副黑框眼镜,不爱说话。   长得不算帅气但穿着干净利落,让人感觉到放松。   我发现陈九身边好像都是这样井井有条的人,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   我想这些年他对陈九的了解肯定比我多。   只怕陈九事务所里的任何一个下属对他的了解都比现在的我要多。   我打开车窗想要透透气,顺便散散酒劲。   助理从车载储物盒里拿了个东西递给我,我借着外边透进来的光看清了那个塑料包装,突然眼眶有点涩。   是我刚才怎么都找不到的,黄色的,芒果味的,醒酒糖。   “醒酒糖?”我自言自语道。   “嗯,是的。”   “味道不错。”   我熟练地剥开放进嘴里,“在哪儿买的?”   “网购,您可以直接搜XX店铺。   也是别人推荐我的,我买来放在车上以备不时之需。”   助理热心地解释。   原来如此。   ***   第二天去公司,部门姐姐看我的眼神带了点无法言说的同情。   大概是干我们这行的酒量差到我这地步也是离谱,再加上昨天那番失恋宣言,白姐立即爱心泛滥说中午要请我吃午饭。   其实白姐的长相偏高冷,画着精致的妆,带着个性的耳链,踩着细高跟鞋,每一步都走得气势十足。   与其高冷的外表不符,内里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   在部门里也一直游刃有余的处理着各种人际关系。   中午一起用完餐以后,我们去餐厅附近她强推的那家咖啡店。   环境不错,我端上咖啡和白姐往外走。   “对了小顾,下午你记得找找往年的案例作参考…”   我一边认真听一边准备去推门,手刚放到门把手上,就不由地怔住。   门外正要进店的人也看到了我,手伸在空气中,一时间我们三个人就这么隔着一道玻璃门愣在了门口。   “小顾?”白姐叫我。   “白姐,你先上去吧。”   我立刻回神,拉开门侧身让出空间,“刚好遇到朋友,聊两句。”   “行。”   白姐端着咖啡转身先走了。   我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老萧碰面,他穿着得体的西装,打着深蓝色的领带。   如他父母所预想,成了一个一丝不苟的商人。   我们默契地找了一个角落位置的小圆桌坐了下来。   地方很小,甚至有点伸不开腿,但好像也没人在意。   老萧先开口,“回来多久了?”   “没多久,大半时间用来隔离了。”   我喝了口咖啡,“听说你这几年跟着你爸在做生意?”   “嗯,是啊。”   老萧说完也下意识地跟着端起桌上的咖啡杯,“你在中锡证券实习?”   “是的。”   简单聊了几句后,气氛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老萧中途无意识看了一次手表,他爸的公司不在江州,我估计是跟着来出差,可能只是路过买一杯咖啡。   “你忙就先走吧。”   我看了眼手机,“我也要上去工作了。”   “十一月份我订婚,有空来吗?”老萧站起身又像是突然想到这茬坐下来问道。   “当然了,恭喜。”   我笑着回答,祝福也的确发自内心。   我曾经最好朋友的幸福时刻,我没理由不去。   “那到时候手机联系。   你微信没换吧?”他拿出手机。   “换了,加个新的吧。”   我把二维码递给他扫。   他利落地打开手机加上我新的联系方式,“那回头见。”   “回见。”   老萧走后,我依旧坐在那个狭小的角落。   都说成长就是一路走一路丢,曾经最要好的朋友,一起长大的发小,如今坐一块还没有和公司同事聊的开。   我以前只拼命想抓住爱情,后来爱情抓不住,友情也丢了。   同事发消息催我上楼开会,我便从这样混乱的情绪中抽离,乘电梯上楼。   ***   周六难得的一天假,上周我提交了材料,准备这周去江城监狱探监。   我妈这几年整个人变得脆弱许多,时常在电话那头念叨说最大的希望是一家人健康平安。   也开始跟着身边的朋友一起信佛了,上次还去庙里吃斋念佛住了一个多礼拜,给我求了个平安符。   还说要帮我去求姻缘,我问她算命的怎么说,她有些吞吞吐吐,最后美化了一下说辞,只说有些坎坷。   我妈安慰我,没事的,算命的说你能长命百岁呢。   她最近知道我实习的事情定下来了,便叫我有空去看看舅舅,说再不济他也是我长辈,小时候舅甥两如何如何亲昵。   老母亲大打亲情牌,我不可能拒绝。   诚然就像我妈所说,这个人再怎么样都还是我舅舅。   尽管在我出国后的第二年,他因为贪污受贿被判了八年。   其实说不上吃惊,我舅舅这个人看似对一切都游刃有余,但从他离开老家调任到江州以后,整个人就变了许多。   从道德上他值得被批判,可情理上他是我亲人,是小时候抱着我一口一个大儿子、大外甥,永远有求必应的家人。   我也不免会联想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陈九的亲妈以及那个小孩,我倒是视频通话的时候侧面问过我妈,舅舅有没有私生子?   当时我妈一下就愣了,面色煞白。   又让我别乱想,舅舅这个人,没心思花在这上面。   好像这也都不重要了,我和陈九分开,和舅舅无关。   一个人不爱你,赶你走很容易。   我估摸着我妈也不知道舅舅的私事,也或许知道了不想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必要大肆宣扬。   周六我带了几本精心挑选的书,又准备了些生活用品打车去江城监狱。   在接待室见到舅舅的时候,他完全没我想象中的疲惫和糟糕。   甚至还胖了些,坐在那儿的时候整个人依旧很有气势也很精神。   “舅舅。”   隔着透明玻璃,我这一声叫得有点陌生。   “唉,小宗。   你不是还没毕业吗,怎么提前回国了?”监狱的教员应该提前和他说过了,所以舅舅见我也没惊讶。   “国外上网课,还有一学期毕业了,我先回来找实习。”   “找到合适的吗?”   “在中锡证券。”   “可以,可以。”   舅舅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笑,尽管他的眼角都是皱纹,可满心满眼都是满意。   “成熟不少,”舅舅看着我,“以后别来了,一会洗个澡再回家。”   我听着奇怪,但也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工作没这么忙的,以后空了会来看你。”   “听话,有空就回家多陪陪你妈,谈女朋友了吗?”   我摸摸鼻子,又摇头,“没找到合适的。”   “那就不急,找对象急不来,要选你喜欢的。”   “真的吗?”我反问他。   接待室温馨的气氛因为我这句不合时宜的话一下又降至冰点,我们没有提五年前的事情,可谁又能真的不放在心上。   可现在和舅舅说这些也只是给他平白添堵。   “舅舅,以后我会给你养老。”   我岔开这个话题。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说这话,我也没想到,只是嘴比脑子快。   舅舅怔了怔,然后说,“好。”   从江城监狱出来的时候,感觉郊外的风吹在身上冷嗖嗖的。   这股冷一直吹到心底里,明明都还没到深秋,却让人心里产生几分怪异的不适。 第六十四章   探监回家的路上吹了点冷风受凉了,当晚就感冒发烧了。   半夜烧得晕乎乎,我费劲地从床上爬起来煮开水吃药,平安被吵醒了就窝在沙发边上眯着大眼睛看我。   “你困了就进去睡呗,咱父子俩就不必上演这番父慈子孝的戏码了。”   我用脚推推他。   然后平安真就猛地从沙发上蹿起来回房间睡觉了。   呵,逆子对我的态度,简直像是陈九亲自生出来的猫。   我抱着烫手的陶瓷杯,摊开手看着通红的掌心。   钢笔字迹早就洗掉了,但掌心好像还是酥酥麻麻的。   我起身从茶几下面抽出那张名片,上面印着陈九的电话号码。   看一次就能记熟,但还是怕出错,我点开添加好友那栏输入手机号,跳出来的就是陈九新的微信号。   昵称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头像是事务所的招牌。   朋友圈公开可见,没多少内容,就是一些设计作品和建筑相关的。   原来这人的联系方式真的早就换掉了。   我翻了一圈保存了几张图。   这人看起来就是个无情的赚钱机器,这点倒是和五年前没太大变化。   这样的人你说他要结婚?刚知道的时候我还有点不知所措。   这会儿烧糊涂了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反而开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最后犹豫再三,我还是发送了好友申请。   然后抱着杯子回房间睡觉。   感谢这场感冒,让我回国以后第一次一夜无眠地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烧已经退了。   我想起我的手机还丢在沙发上,我的鸵鸟心态让我不得不去拿手机。   毕竟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拿手机的时候手都有些抖。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一条系统消息。   靠!我抓着手机有点莫名的兴奋,给平安倒猫粮的时候都忍不住多倒了点。   “你爹还是靠谱。”   人逢喜事精神爽,上午工作效率都顺带着提高了许多。   中午收到了老萧发来的信息,说是要回清江了,回国也没给我接风,走之前请我吃个饭,问我有没有时间。   我和老萧之间没什么矛盾,只是因为当年发生的很多事太过突然,也或者说我们都需要时间去消化。   我了解老萧的性格,他不会真记我仇。   可人和人之间一旦很久不联系,即使存心想要挽回关系,不面对面交流也很难找到一个切入点。   我能感觉出来他也很费力的想要重新捡起这段关系,不然不至于上次和我坐在咖啡厅尬聊得如此明显。   但今天这顿饭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怎么都要等到他订婚的时候再见面呢。   我把地方定在了家楼下的餐厅。   我在他家打包过几次饭菜,味道不错分量也足,我记得老萧胃口很大。   今天不是工作日,我们都穿得比较休闲,我特地选了楼下的大排档,挑了个不那么严肃正经的场合,让氛围变得随意些。   “你们实习有双休?”老萧率先打开话匣。   “修周六,周日加班。”   我喝水缓解喉咙的干涩。   “怎么感冒了?”   “可能吹了点冷风受凉了,没事,今天请假了。”   “你现在身体素质这么差吗?”老萧讶异道。   我不小心吃了个花椒,正往嘴里灌水,闻言摆手道,“难得难得,刚回来可能有一点水土不服。”   “哦,最近降温的厉害,你要多注意。   这家鸡腿做的是真不错。”   “是么,那多吃点,一会儿打包一份带走,我平时全靠这家店养活。”   “我以为你在国外呆这么久,回来都自己做饭呢。”   “实习太忙了,我学校那儿还有作业呢。”   “找对象了吗?”老萧问。   这话题切的,见我没回话,老萧抬头看我,我无奈地耸耸肩。   这种情况老萧不会再多问了,但是话题也不能断在这里,我便主动切换话题。   “你,”我本来想问你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订婚吗?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要是当事人都选择遗忘的事情,我又何苦再以此为切入点揭别人伤疤。   老萧见我欲言又止便看着我,我夹了个鸡腿到他碗里,“多吃点。”   断了五年的联系,不可能指望一顿饭就拉回到过去。   这顿饭大概也是我和老萧认识这么多年以来吃过最温馨的一顿了,没有互怼,没有争吵。   目送他坐车走了以后,我回家继续加班。   晚上睡觉前,发现感冒好像变严重了,可能是中午吃的有点辣,这会儿不光鼻子不通气,喉咙还跟着火辣辣的痛。   想着不耽误明天上班,我爬起来准备去医院挂个水。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我考虑要不要抽空去考个驾照,要不然这出行也太不方便了。   我塞了卷抽纸在外套口袋,一边擤鼻涕一边找垃圾桶,喉咙里火烧火燎得痛,花椒害人。   ***   “陈总,医生说最好是挂个水。”   “不用,南桥十二点的飞机。”   “南总那边我会去接机的,您还是留这儿挂个水吧…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   我开好单子去缴费的时候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   我吸吸鼻子,耳道却跟着堵起来了。   回头看了一眼,却没见到熟悉的身影。   难道出幻觉了?   我坐在输液室打吊瓶,医院倒真是个全年无休24小时都很忙碌的地方。   耳边充斥着小孩的哭闹声,我闭上眼的时候感觉头痛欲裂,这操蛋的世界。   我忍了忍,最后还是妥协地站起身,提着吊瓶眯起眼睛环顾四周,试图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还真就被我找到了,我举着吊瓶走过去。   这个角落还有个男人正在输液,上半身被一件衣服罩住,只露出一只扎着针孔的手,下半身黑色西裤配皮鞋。   整个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显然也是被这嘈杂的环境折磨得苦不堪言。   我放轻脚步走过去,从衣服口袋里掏纸巾擤鼻涕的时候,一张被我揉成团的面纸不小心弹到了他身上,发出很细微的动静。   我如临大敌,小心地把手凑过去,刚要把面纸捡回来,就被那只扎着针孔的手一把抓住。   “小偷?”衣服底下是倦倦地声音。   冤枉啊,你但凡把衣服拿开看我一眼,也知道我这样的人不可能干这事。   可确实是我打扰了别人,我先认怂,“误会误会,我面纸掉你身上了,对不起。”   这人力气还挺大,扎着针孔手上还这么有劲呢。   我话音刚落,抓着我的那只手顿了顿,然后松掉了手上的力气,不再理我。   跟文明人就是好打交道。   “不好意思啊。”   我捡回面纸放进自己口袋,然后拿出手机看家里客厅的监控。   这个时间本应在睡觉的平安居然蹲在家门口。   这逆子真是口是心非,在家的时候不待见我。   我半夜出门挂水了,就开始眼巴巴等我了?   我点开手机里的对讲功能,又怕吵到身边的这个男人,侧过头小声地说,“平安,别等我了,快点睡觉。”   监控里的平安寻着熟悉的声音找到声源。   我突然被这小猫整得挺感动,也不是不爱我啊,明明就很需要我。   “乖,爸爸挂完水就回家。”   平安听到声音后就直接睡在了监控下,最接近我声音的地方。 第六十五章   我看了眼时间又玩了会儿游戏,背靠着硬邦邦的椅子完全没有睡意。   我干脆把点滴瓶的速度调快,早挂完早回家。   目光不经意瞥向旁边的男人,正丝毫不受影响的侧着头在睡觉。   奇怪,为什么总是有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我看他的点滴瓶就快就要挂完了,出于愧疚心理,我清了清嗓子,“你的盐水快挂完了。”   他睡眠很浅,闻言动了动手指。   我没再管他,继续低头玩手机。   我低头看这人从我面前走过,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我眼前突然多了一杯水。   这人还挺仗义啊,我抬头刚要说谢谢,话便被堵在了喉咙口。   刚才心里产生的一切被我压抑下去的怪异情绪,都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谢谢。”   我接过水一口喝完。   “不客气。”   依我对陈九的了解,这就是作为刚才我提醒他盐水滴完的回报。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和我算的很清楚。   我又偷偷把点滴瓶的速度调快了些,不过也挺徒然的,就算我现在一口气把盐水喝下去也赶不上他的速度,人已经挂完了。   陈九拿起座位上的外套再次坐了下来。   “呃,你是感冒吗?我看你挂的水和我不一样。”   我抬头看他,没话找话。   “不是。”   “哦。”   我把手里喝完的塑料杯捏扁又复原,来回反复,“你怎么一个人来啊?”   “要不然?”陈九微微挑眉。   那你和我这种单身的有什么区别,我心想。   “这不是大半夜的,要是有人来接你,我还指望能搭个顺风车吗?”我假装嬉皮笑脸地说。   “可以。”   他看了眼手机,淡淡道。   还真有人来接啊,助理还是未婚妻?   算了,我倒也不必做个如此锃光瓦亮的电灯泡,这点逼数我还是有的。   主要是真碰上未婚妻也太扎心了。   未婚妻要是再娇滴滴地和陈九做出点什么亲昵的举动,我真怕到时候干点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   我脑补了下那个画面,突然胃里泛酸有点想吐,我急忙站起身想找个垃圾桶。   陈九淡定地伸长腿把垃圾桶轻轻推到我身边。   我背过身对着垃圾桶一阵咳嗽,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开玩笑的,我挂完这瓶还有一瓶。   你先走吧,别让人等。”   说完,我们沉默对视。   片刻后他转过脸,“我自己开车来的。”   哦,我内心思忖了下,那老同学之间送一下也没什么吧。   “那麻烦你了。”   说完我愁眉苦脸地看了眼我的点滴瓶,陈九坐在一旁看手机。   我恨这个点滴瓶不能再快点,要是陈九耐心耗尽了,我可真是无处说理。   但认真说起来,这是不是陈九第一次等我啊,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出神地想。   要说一点不高兴那是不可能的,虽然这个行为也代表不了什么。   毕竟这几次和陈九接触下来,不管是私下还是公开场合,他都无比体面,不像五年前那样一点不近人情。   现在的陈九说话做事挑不出一丝纰漏,但也架不住我内心还是暗戳戳的高兴。   我的这颗心好像被陈九牢牢拴着,他对我好一点,我就很高兴。   “你为什么来挂水?”我还是憋不住想问。   “老毛病。”   “胃痛啊。”   我试探地问。   陈九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抬眼看向我。   “你酒喝的多,吃饭又不按时。   你以前—”   我想说,咱以前住一起的时候你就这样,但那时候我还能管你,现在有没有人管你啊。   这话说出来又显得非常不合时宜,特别像是臭不要脸挑拨人家感情的恶人,你管人家怎么处呢,关你屁事。   我把话压下去,又换了套说辞,“你自己还是要注意身体,不管怎么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看着盐水一滴滴从输液瓶里滴下来,慢慢放轻语气。   陈九顺着我的输液瓶看向我,“嗯,说的没错。”   …   呃,我这感冒属实是意外。   ***   两瓶点滴很快就输完了,我跟着陈九去医院停车场取车,他的车就是上次助理开的那辆黑色商务奔驰。   我站在副驾车门旁的时候,还真的犹豫了两秒是坐前面还是后面,最后还是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地址?”   “南苑北区18栋504…”我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好像也没必要报这么详细。   “嗯。”   陈九扣上安全带,我也跟着扣好。   “要不要调个导航?”我好心提醒。   “不用。”   陈九说着单手打了个方向盘把车倒了出去,看上去驾轻就熟的样子。   “什么时候学的车?”我把视线从他的手上移开,看着面前的挡风玻璃问。   “大三暑假。”   是我刚离开江州的那段时间,陈九说完这句话以后车内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侧头看着车窗玻璃,试图在夜幕中找寻他留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今天能遇到陈九实在是个偶然事件,能共处一个封闭的私密空间也完全不在我预料之中,想问想说的都很多,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挑哪句讲。   过了医院这边的几个红绿灯之后,陈九突然开口,“要学车?”   我回过神急忙回道,“是啊,出门总打车不太方便么。”   “回头把驾校联系方式发给你。”   “是吗,那太好了。   谢谢,我正愁不知道报哪家呢。”   …   我吸吸鼻子,在鼻子短暂通畅的瞬间,我闻到了狭小空间中陈九身上的味道。   我想再嗅一嗅的时候,鼻子却再次被堵住了。   我侧身拿面纸擦擦鼻子,可鼻子它很不争气,我什么也闻不到,只好认命地坐直身体。   可一条路弯弯曲曲总有尽头,无论我多么贪恋这趟偷来的短暂路程,在看到家附近的标志性建筑物的时候,我都知道要到家了。   到我一个人的家。   陈九绕着路打了个方向盘驶进小区,到了18栋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解开安全带,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然还能找个借口请他上去坐坐。   “今天谢谢你。”   我诚恳地说。   “不客气。”   陈九说着从车前储物盒里摸出烟盒。   “你...胃不舒服?”   “没事。”   他并没有点燃手里的烟,可能是因为我还在这里。   太见外了。   “抽烟对身体不好,”我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你要不要上去坐坐,喝点热水?”   “不用了。”   他拒绝了我的邀请。   “那早点回家休息。”   说完这句,我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第六十六章   我在电梯门口站了几秒钟后果断决定……走楼梯,上到二楼的时候脚步就不自觉停下了。   我们小区楼道安装的是触摸灯,我站在二楼的窗口,借着月色和小区的路灯往楼下看。   黑暗中,我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我赶忙捂着口袋蹲了下来。   点开一看,居然是陈九发来的驾校联系方式。   我回了个‘谢谢’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又站起来,陈九的车还停在那里,大概也就抽完一根烟的功夫,车重新启动,在夜色中驶向远方……   那个晚上我难得没有失眠,梦里全是陈九。   只是不再是学生时代的他,而是回国以后,西装笔挺的陈九。   我很愚蠢的连着两天在同一时间去那个医院挂水,但不出所料,再也没看见他了。   ***   转眼就是国庆长假,我准备回清江看看父母。   走之前我去了趟江城监狱,但这次舅舅却不愿意再见我了。   也许身为长辈的他始终还是不想被我这个做小辈的看到不光鲜体面的一面,我可以理解。   只把带给他的一些生活用品转交给监狱的教员,然后便收拾行李带着平安回了清江。   清江倒是没太大变化,除了路边多了些共享单车和电动车。   小区和街道都还是老样子,喊了几年的创建文明城市的口号,倒头来只重点体现在四处坑坑洼洼的施工修路中。   司机师傅绕了好几个路口才把我送到家。   “诶呀,我的大儿子总算是学成归来了。”   “妈,我还没毕业呢。”   我拎着猫包坐在沙发上。   “早晚的事,诶,这是什么?”我妈指着猫包里的平安,它正探出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乖儿子,叫奶奶。”   我摸摸平安的头。   “…”我妈无语地帮我把行李箱推给一边的阿姨,“对了,萧萧在家呢,你们兄弟俩好久没见了吧,晚上叫他来家里吃个饭。”   “可以啊,我微信和他说。”   我拿出手机。   “别发微信了,你去院子里喊一声不就好了吗,你这孩子现在这么懒哦。”   我妈推我起身。   我只好抱着猫走到院子里,清了清嗓子,“咳咳-”   算了,还是发信息吧,太傻逼了。   “回来了?”一道洪亮的嗓音从上空飘来,我抬头一看,老萧正站在四楼卧室的窗户口看我,手里还夹了一支烟。   “晚上过来吃饭。”   我冲他笑笑说。   他回了个OK的手势。   晚上老萧在饭桌上八面玲珑,一张嘴把我妈逗得直乐。   “对了,萧萧,下个月初就要和圆圆订婚了是吧?”饭吃到尾声,我妈关心地问。   我听到这个名字,拿筷子的手无意识僵了一下。   “嗯,”老萧放下筷子,“希望叔叔阿姨到时候都能过来。”   “当然当然。   哎,真好,你这年纪定下来最合适了。   你妈妈给我看过那姑娘的照片,真不错,萧萧好福气。”   我妈感叹道。   “是啊,她很好,是我运气好。”   老萧认真地说。   饭后我和老萧在小区里散步消食。   “后天请你们吃个饭。”   老萧突然开口,“难得你们都回来了。”   “你们?”   “还有陈九。”   老萧说。   真没想到他们这几年居然还一直保持着联系,但这事儿好像也挺正常,毕竟大家认识这么多年。   “单身前最后的老友叙旧啊?”我打趣道。   老萧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嗯,算是。”   ***   聚餐地点选在我们高中学校旁边的那家餐馆,其实对于老萧的感情世界我一直是不够了解的,从过去到现在。   我们很少会主动的问对方感情方面的事情,喜欢你就去付出,想放弃了那就等下一个有缘人。   我只知道他一旦确认了关系对待感情就会很认真,他能够从过去中走出来其实我特别高兴。   希望他真的不再介怀于过去了,毕竟人生是要一直往前走的。   我坐车赴约的路上,经过了陈九家的那条巷子,不知道他现在回清江是不是还住在这里。   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台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在等车,我们学校倒是十年如一日的持续压榨着一届又一届的高三学生。   我到包厢的时候老萧和陈九都已经到了,老萧把菜单推给我,示意我点单。   我随便点了几个以前和陈九住一起时,常给他做的菜。   有一道是糖醋里脊。   菜陆陆续续端上来的时候,老萧开始给我们倒酒,桌上白的红的都有。   老萧借着各种由头给我和陈九敬酒,但实际上他自己喝的最多。   “首先欢迎我的发小回国。”   “祝贺陈九这几年事业越做越好。”   “祝贺小顾找到一个不错的实习单位。”   “……”   一堆客套话说完,老萧站起来,猛地灌了一口杯子里的酒。   我抬头的瞬间正好和陈九的视线对上,我们又纷纷把眼神转向老萧。   “庆祝我下个月订婚。”   这才是今天这顿饭的重点。   “恭喜。”   “恭喜。”   我和陈九同时说道。   我们跟着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后,老萧才坐了下来。   坐下来以后,老萧开始玩了命的灌白酒,他以前酒量和我差不多,但这么个喝法显然是有问题的。   我想伸手拦他,陈九却冲我摇头。   行,喝就喝,不醉不归呗。   我端着酒杯站起来,“那,庆祝一下我有了个儿子。”   陈九和老萧齐刷刷地抬起头看我。   ……   “呃,我养的一只猫。”   “行,庆祝,必须庆祝。   庆祝我的发小当爹!”老萧说着又给自己杯子里满上酒。   酒过三巡,实在是没什么好祝的了,我可真怕陈九站起来说,“庆祝我要结婚。”   但还好,他没有说这句话。   我酒虽然喝得没有他们多,但红酒混着白酒,感觉两眼冒金星。   头顶着星星的陈九坐在我对面显得更加迷人了。   然后他就顶着星星出去了,我的目光就一直盯着他的背影…   他去哪儿啊?   “顾宗,”老萧突然转过脸来看我,“上次在你家楼下的餐馆,你要问我什么来着?”   这厮醉成这样怎么还记得这事儿,我摇头,星星没有了。   老萧头上没有。   “我没有要问的。”   老萧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起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你要问什么吗?你这人,对感情一根筋,但是—”   老萧给自己添上白酒,“有些事不是我一根筋就有用的,顾宗,你明白吗,她…她已经走了。   我这辈子不能辜负太多人吧,我…我不能因为自己走不出一份感情,又是把责任怪在我最好的兄弟身上,又对不起我的家人把生活搞得一团糟……”   “我必须走出来啊,我要好好的,做一个体面的人。   这样她也会开心对吗?”老萧像是在问自己又好像在问我。   陈九正好从外面端了壶蜂蜜水进来。   我眼前有些模糊,他头顶的星星重重叠叠,他帮我和老萧各倒了一杯蜂蜜水。   “我有时候在想,这世界上真正相爱的人怎么可能会分开啊,又不是阴阳两隔,面子到底值多少钱啊?你不说我不说,多少自以为是的傻逼就这么错过了。   既然喜欢,为什么要前怕狼后怕虎啊,嗯?顾宗,你说是不是?”   我看着老萧,他眼睛通红,痛苦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我们终于卸下了成年人的伪装,我说,“是。”   我不想放弃,我不想要面子,面子和陈九比起来值多少钱啊…   可我能怎么办啊?我又该怎么办?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老萧不再看着我,而是盯着空空的对面,“八年前,我和小顾还在读高二的时候,我们四个人在这个餐馆吃过一顿饭。   这里就算是我和她的开始,今天,一会儿我们走出去,就彻底结束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提这个人了。   陆沅,真是个好姑娘,是我对不起她。   所以不会再有第二个她了。”   喝到最后,我和老萧都哭了。   我眼神赤裸地看向对面的陈九,他的眼眶也有些红,我以为大家真的都放下了,原来只是裹着成年人理智的皮囊,拼命伪装。   这些年,又有谁过得比较好呢?   喝成这样,我和老萧是不打算回家了,这人醉得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准备随便找个酒店睡一晚。   陈九说,太晚了,去我家吧。   “你开车回来的吗?”我问他。   他摇头。   “那会不会太麻烦?老萧指不定要发酒疯。”   我扶着老萧又看向陈九,“你今天喝这么多酒,胃疼不疼?”   陈九好像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又摇头。   “去你家吧,晚上我和他睡一屋。”   我感觉此举一石二鸟,既能照顾老萧,又能照顾陈九。   虽然陈九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但我还是不放心。   “我有车,我开车来的。”   老萧搭着我的肩膀大声说。   “好好好,那我叫个代驾。”   折腾到陈九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   屋子里没什么变化,除了客厅的供桌上多了一张奶奶的黑白照片,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干净整洁,只是少了点人气。   我们把老萧弄到床上以后,我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老萧,内心五味杂陈。   陈九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家厨房还能用吗?”我小声地问   “嗯。”   “那你看会儿他,我去趟路口的超市。”   我记得巷口那家超市是24小时营业的,我火速买了些食材就往回走。   其实一整个晚上我都有注意到陈九,他知道老萧情绪不好,所以一直陪着他喝酒。   也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胃肯定不舒服。   我去厨房用买回来的食材煮了锅南瓜汤端到客厅。   进房间的时候,陈九正站在老萧床边。   老萧已经被他翻成侧躺的姿势了,这样不会被呕吐物呛到。   可我又胆战心惊地想,陈九这些年有没有喝醉过,他喝醉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有没有人在照顾?   我泡了杯蜂蜜水放在床头柜。   “给你煮了点吃的。”   我拉拉陈九的衣袖,示意他跟我出门。   陈九跟我走到客厅,出神地看着桌上那碗浓郁的南瓜汤。   “我这几年厨艺有长进,你试试。”   我抱着手,有些骄傲地看着他说。   “你饿了?”   “我不饿。”   我笑着冲他摇头。   陈九被我按坐在椅子上,顺从地拿起碗边的勺子。   总算有他不知道的小知识了,我拖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   煮南瓜汤才不是因为怕他饿,而是喝完酒后,用来调理肠胃。   这个夜晚,因为回到了我们曾经熟悉的地方,也或许因为老萧的坦诚而变得有些温情。   “陈九,我想去墓园看看奶奶。”   我看着客厅里奶奶的黑白照说。   陈九喝完最后一口南瓜汤,“后天上午吧。”   “一起去吗?”   “嗯。”   “你借套睡衣给我穿吧,我想洗个澡。”   我闻了闻身上的酒味。   “我没带多余的回来。”   陈九放下手里的勺子。   “那高中不穿的旧衣服呢?”我不死心地问。   “房间柜子里。”   “哦,那我—”   “随意。”   说完陈九站起身,我看他的脸色好像缓和了一点。   我在衣柜里找了套陈九以前穿过的衣服去浴室洗澡。   衣服真的是很久没穿过了,全是樟脑丸的味道。   原来衣服都是很普通的衣服,但是因为穿着它的人特别。   才会在高中的时候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它的主人,是人在发光而已。   我回房间躺下没多久就听到了浴室传来的水声,伴随着喝醉酒的老萧在一旁的呼噜声……   房间里只有一个枕头,老萧半个脑袋枕在上面呼呼大睡,昨天陈九应该睡的是这个屋吧。   对不住了,兄弟。   我把老萧脑袋下的枕头抽出来,又把自己换下来的外套叠成枕头换给他枕。   老萧睡得很死,全程任我摆布。   我穿着陈九的衣服,睡在陈九的床上,脑袋下面枕着陈九睡过的枕头,思维飘来飘去,想老萧,想陆沅,想陈九,想奶奶……   关于更新   新的一年,新的更新。   新年快乐,还有迟来的祝福,小顾,生日快乐。 第67-68章   67.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清江龙泉公墓。   我提前预定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我想没有女人不爱花的。   奶奶生前是一个永远衣着得体的小老太太。   “有心了。”   陈九看我怀里抱着的花。   “奶奶喜欢百合花吗?”   “会喜欢吧。”   陈九说。   一路沉默。   奶奶的墓碑前打扫得很干净,墓园有专门的管理员定期负责清扫。   陈九把带来的贡品摆上,我把百合花递给他放在一旁。   照片上的老太太笑得很开心。   “奶奶,我是顾宗,我来看你了。”   我和陈九很安静地坐在墓碑前陪了奶奶一个上午。   陈九带了瓶酒,倒了一小杯摆上,老太太生前倒真是贪酒的。   回去的路上,我们坐在出租车上,我问陈九,“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有些事再害怕也终究是要面对。   好像隔了很久,陈九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疲惫,“暂定年底。”   原来是真的要结婚…   ***   从清江过完国庆回来以后,我就一门心思扑在了工作上。   Alex对我是赞不绝口,说我工作效率和工作热情在部门数一数二,月底要给我发奖金。   拖到奖金真的发下来的时候,老萧订婚的日子也到了。   饭店定在清江和另一个市的交界处,一家很高档的五星级酒店。   足以见得这次订婚宴双方家庭的重视程度。   我正装出席,也终于得以见到了老萧现在的未婚妻。   一个非常温婉的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   她穿了一条红色裙子,站在一身西装的老萧旁边格外般配。   他们十指相扣,甜蜜地和每一个前来的宾客打招呼。   订婚宴只来了两桌客人,都是双方很亲近的家人朋友。   老萧那边的很多亲戚我都认识,有些长辈看到我,还挺热心地问我有没有对象,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   我说努力吧。   陈九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奇怪,他的这个未婚妻存在感实在是很弱。   除了回国以后的那次酒会,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了。   要不是上次在墓园问过他,我实在是怀疑这个未婚妻的真实性。   推开宴会大门的时候,满场的暖色系气球,还有铺天盖地的鲜花,直直的一条铺到仪式台,屏幕上写着老萧和未婚妻的名字。   仪式开始的时候,司仪上台开始歌颂今天的天气,台上的佳人…   而我很没有实感地坐在台下,我爸妈坐在老萧父母那桌,笑得像两朵盛开的月季花。   我和陈九除了见面打过招呼后就没再说过话了。   全场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屏幕上投屏了一份订婚书,毛笔字楷体书写。   主持人声情并茂地开始朗读,“订婚人,萧文熙和袁圆。   前缘得配,情定今生。   于公元二〇二〇年十一月三日订立婚约……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泳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   台上是幸福的佳人,台下是热泪盈眶、起哄鼓掌的亲友。   老萧举着戒指单膝下跪,他说,“未来的每一天,我们将彼此陪伴。   我会每天和你说早安,晚安。   我会照顾好你,照顾好你的父母。   我会给你安全感,我会做一个负责任的伴侣……”   我是应该继续听下去的,但热闹的氛围居然让我难受。   我想起在清江老萧喝醉时和我们说的话,想到未来某一天站在台上就会变成陈九和另一个女人。   我突然头很晕还很想吐,我冲去洗手间用冷水拼命拍自己的脸。   冷静,要冷静。   可订婚书上的每一句话都像根刺扎在我心上。   老萧放下过去迎接新生活。   那陈九呢,他为什么要结婚啊?   是啊,陈九为什么要娶别人?   我走出酒店给陈九打电话,电话接通的时候陈九那头很安静。   “结束了?”   “差不多。”   陈九淡淡地开口。   “你,现在下楼,我在酒店楼下。”   说完我就挂掉了电话。   我站在陈九的车旁边等他下来,虽然我语气很强硬,但我心里很紧张不安。   我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比的害怕和紧张。   可我必须要做,我不做,下一次我参加的就会是陈九的结婚宴,我无法想象。   很快,陈九就下楼了,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褐色大衣,宴会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看看他。   “开车门,上车。”   我态度强硬地说。   我站在副驾旁,听到‘滴滴’一声,便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陈九也紧随其后,上车后他靠在车门上看我。   也许有些不要脸的话,只适合在黑暗里说。   “你先不要说话,你听我说。”   黑暗中,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希望,你不要娶别人。”   我每个字说的都很艰难。   说完这话,我力气就像是被抽干,感觉后背蹭蹭冒冷汗。   “你不要结婚好不好?”我仰头靠在头枕上,这大概是我成年后做的最颠覆三观的一件事了。   我回国后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隐忍,所有的体面,在这一刻全面瓦解。   老萧订婚宴上的那些订婚誓词一字字砸在我的心坎。   五年前,站在宴会厅里要接受求婚的应该是陆沅不是吗?   人走了,生活该继续向前,可人还在,有些事真的没有改变的机会吗?   话音落下,车内一片寂静,静的我能听到手表秒钟走动的声音。   滴,滴,滴,滴……   大概隔了片刻,我不确定有多久,因为在等待答案的时间里,我度日如年。   我听到陈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凑过身帮我扣上安全带。   扑面而来的陈九的味道,很香很好闻。   他的呼吸凑近我的时候,我听到他说,“好。”   我抬手猛地抱住他,“我听到了,你不可以后悔。”   我紧紧抱着他,力道很大,勒得我手腕都有点疼。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就有机会追你了?”   “考虑考虑。”   他轻笑着说,声音落在我耳边,一下下很柔软地扫着我的心。   “你现在单身,我追你天经地义。”   这句话说完,车内就安静了下来,我抱着他,我们呼吸交错。   68.还是他   陈九任我抱了会儿,等我内心澎湃的情绪慢慢退却之后,心跳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车里很暗,我看不清陈九的表情,他抽了张面纸递给我,我接过擦了擦脸。   我可真够不要脸的,还好我不要脸。   车一路平稳的驶到了我家楼下。   以前是碍于他有未婚妻,我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既然答应我不结婚了,那我做点什么都很光明正大吧。   “去我家坐坐吧。”   我发出邀请。   陈九没说话。   我解开安全带,凑到他身边,“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陈九不为所动。   “我请你去我家看猫。”   …   “陈九,下车,去我家,谢谢。”   我啪地打开车顶灯。   他好像这才反应过来,我开始反思我刚才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我们乘电梯上楼的时候,我往他身边凑,“你为什么认识南苑小区啊?”   “职业需求。”   陈九认真地说。   “那你原来的那个未婚妻是谁?”我有些好奇。   “想认识?”他挑眉看向我。   “那就不必了。”   虽然我猜出几分实情,但这个身份也怪让人酸的。   到家后,我把客厅的灯都打开。   “你随便坐,随便看啊。”   我去厨房按照冰箱上贴着的养胃食谱煮了一锅莲子百合粥,又做了个鸡蛋饼。   端出来想喊陈九吃饭的时候,发现他已经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休息了。   我找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平安从房间走了出来,好奇地绕着沙发走了好几圈,还试图从各个角度跳上沙发。   我提着它的后颈进房间,“那是你爹知道吗?不要给我惹事,把你爹吓跑了,以后你就没有小鱼干了。”   我恐吓道。   怕这只外国猫听不懂,我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   说完我关上卧室的门,重新回到客厅。   我蹲在沙发旁,仔细地看向陈九。   几年不见,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他,这个人怎么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啊。   不过,至少在我这里,他能安静地休息会儿。   他没睡多久,大概十分钟就醒了。   他一低头看见我蹲在旁边,刚要开口和我说什么,手机就响了。   那头简短的说了几句,陈九伸手捏了捏眉心,只说明天事务所说吧。   说完他就拿着毯子站起身,“抱歉,我—”   “陈九,你是不是失忆了。”   我跟着站起来,“我现在追你呢,既不是你学弟,又不是你工作上难缠又烦人的客户,跟我用不着说这些。”   “客户倒不烦。”   他刚睡醒,说这话的时候睫毛还跟着颤了颤。   …这是重点吗?   成吧,至少也侧面证明他现在做的确实是他喜欢的工作,这得是一种什么样的热爱精神啊?   我重新去锅里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粥,把饼放进烤箱热了一会儿,再次端了出来。   平安闻到香味开始扒门,这一下下的还真就被它挠开了。   我眼看着它一个箭步跑到陈九身边,伸起前爪跃跃欲试。   陈九放下手里的勺子,侧头看着平安,平安无比自然地跳到了他的腿上,然后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这猫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你的猫很好看。”   陈九摸摸平安的脑袋,夸了一句。   平安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它叫平安。”   我也伸手摸了摸它。   陈九听到名字抬头看我。   我把放在平安脑袋上的手移到了陈九的手上,“吃点东西,然后我送你回家。   晚上要早点休息,你累了。”   不要急于求成,不要让他突然去面对很多事情。   不要让一个把心思都扑在事业上,生活中处处妥帖的人在面对我的时候还要小心谨慎,会很累。   “拿到驾照了?”他问我。   “嗯,其实我在国外的时候也学过。”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看他吃我做的饭,回国这么久,一颗悬着落不到实处的心终于落了地。   其余我想问的,我还很好奇的,都不用急着在这一个晚上得到答案。   时间还很长,我有的是耐心。   我说要开陈九的车送他回家,但纠缠到楼下他都没松口答应。   “你相信我的驾驶水平。”   “嗯。”   “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   “……”   我拽着他的手,牢牢盯着他看。   “上去吧。”   陈九看向我,我拽住他的手,眼巴巴地看回去。   他扫了眼一旁的路灯,“很晚了。”   “是啊,今晚月色真美,多适合我送你回家。”   陈九视线幽幽转向我,而后把手抽走,轻飘飘说了一个字,“土。”   ……   陈九走了半个小时以后,我给他发信息。   --到家了吗?   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刚到。   看来他住的离我这儿倒不远,以后搬过去一起住还挺方便。   --那早点休息!   --嗯。   我又找了个晚安的表情发给他,然后给严旭发消息。   --我要买车,明天来找你。   发完我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我差点从高空坠落的时候,被稳稳地接住了。   老萧和未婚妻订婚了,他的人生步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而陈九的婚约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协议,这样让我恍惚觉得回到了五年前。   一切都好像是场梦。   ***   隔天,我去4s店买车。   “其实我不推荐你买这款。”   严旭看着我。   “无所谓。”   “你们有钱人买车这么随意吗?”   “它有重要使命。”   我摸着爱车郑重说道。   “哇哇哇,帅哥,我看你眼带桃花,莫不是第二春来了?我的天,快讲讲。”   他拉着我坐下来,“你想开了?买车是不是为了带女朋友去兜风,我觉得你这样非常好,即将步入新的一年,人—”   “我买车给我哥送饭。”   我及时打断了他。   他一口气憋回肚子里,但还是坚持换了个词把话说完,“人不如故,合理。”   “你有几个哥?”他又补充道。   “还是他。”   我点点头。   严旭听闻先是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单子,然后又看我,“顾宗,你知道吗,我现在才觉得你是真的回来了。” 第六十九章   “啧,小顾,今天怎么容光焕发的?”白姐喝了口咖啡,把下午开会要用的材料递给我。   “是吗?”我笑呵呵地站起来接过材料,“白姐,以后中午我就不在单位吃饭了。”   “哟,这是有情况了?”白姐压低声音问。   “嘿嘿,现在还没,没准就快了。”   “那提前预祝你成功啊。”   她潇洒地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   我带着早上在家里做好的饭,开着在严旭那儿提的新车,一路风驰电掣开到了陈九事务所的楼下。   坐在车里左思右想,最后决定给他发信息。   --吃饭了吗?   陈九应该是正在忙,隔了大概十分钟我才收到回复。   --还没,怎么?   --下楼吃个饭吧。   发完我就收好手机坐在车里等,目光紧盯着事务所的黑色大门。   陈九应该会下楼吧。   我们公司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一会儿还要赶回去上班。   所以说,社畜追人都比较艰难。   早知道在国外就不换专业了,搞金融的以后转正了不得忙得像个陀螺。   天已经渐渐转凉了,陈九穿着件大衣推开了事务所的大门,我立马打开车窗冲他挥手。   “我在这里。”   他停下脚步朝我看了一眼,拉开车门坐进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寒气。   我摸摸他的手,果真很冷。   “你们大老板真的很抠门,工作的时候能不能开个暖气或者空调?”   他没回答我的话,“买车了?”   “嗯,酷不酷?”我握着他冰冷的手,放到嘴边哈了口热气。   好在新车的制暖系统很不错,这会儿车内温度适宜。   他任由我抓着手,语气却依旧淡淡,“车上还贴着实习。”   “嘿嘿,”我尴尬地笑笑,“可我车技一流,快吃饭吧。”   说完我又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打开了一旁的保温盒。   俗话说得好,胃病三分靠治七分靠养。   但你指望陈九这样的赚钱机器会准点想着要吃饭可就太为难他了。   我把买来的小桌板架在中间,把饭菜还有水果摆好。   拿出两份餐具和陈九一起吃饭。   菜都是按照养胃食谱上做的,感觉两个还没到三十的年轻人一下就提前过上了健康的养生生活。   车内一时很安静,陈九吃饭速度比以前慢,吃的也少。   但我不觉得是饭菜不合胃口,他吃东西根本不挑,况且我现在的厨艺比五年前可好太多了。   这时候就总感慨五年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为什么连吃饭这么简单的习惯都会被改变呢?   “你一般都什么时间吃午饭啊?”我出声打破车内的寂静。   “饿的时候。”   他轻描淡写地答。   “你会有觉得饿的时候吗?”我惊讶地问,“你脑子里还有这种概念。”   然后陈九就不理我了,只专心低头吃饭。   回国以后我们之间这样安静着的相处时光实在是少,我珍惜所有和陈九相处的日子,便也乖乖坐在他身边好好吃饭。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口哨声,我抬头看了一眼,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目光有些轻佻地看向车内。   我又转头看向陈九,他眉毛微蹙,不理会只继续低头吃饭。   “这人是?”我看陈九的反应显然是认识的,于是凑近他压低声音问道。   “南桥。”   好耳熟的名字,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医院听过这个名字,果然那时候不是幻觉。   “哦,我想起来了!他是你事务所的合伙人吗?”我试探着问。   陈九这几年身上虽多了几分人情味,但能和他肆无忌惮开玩笑的,我只能想到这么一种可能。   陈九点了点头。   我对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多了几分兴趣,可以拉着陈九合伙开事务所,是个人物啊。   好家伙,整得人模狗样的,凭什么N在C前面?   凭他年纪大吗?   “这人得有四十了吧?”我故意酸溜溜地说道。   西装男大冬天还带着副墨镜,没有眼色地继续往这边走,我‘啪’地锁上了车门。   “哎,”南桥靠近车,敲了敲陈九那边的车窗。   我看陈九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摇下车窗。   思来想去对方毕竟是陈九的合伙人,我还是给对方留点好印象吧,于是还是降下了窗玻璃。   平心而论,这人看衣着和气质就是个家里挺有钱的公子哥,真实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左右,不知怎么的,竟突然让我想到高中时代的猴子……   主要是身上都有点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   “有事说事。”   陈九也不看他。   “这是在干嘛呢?陈总,您是不是忘了您还有个未婚妻?”   我把车窗缓缓升上,谢谢你,有些屁话大可不必说,倒胃口。   车窗升到一半的时候,陈九突然抬手按住玻璃。   我赶忙松开手,玻璃停在一半,陈九转过脸和南桥说,“自然不会,包括你说的。”   我看不到陈九的表情,但南桥脸色一下恢复了正形,“诶诶诶,我这不和你开玩笑吗?”   “不过,”南桥又把目光转向我,笑了笑说,“有意思,别忘了下周要去外地出差啊。”   说罢,南桥摘下眼镜走向事务所,后半句话显然是说给陈九听的。   这是公报私仇吧…   我脑补了下陈九和合伙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几欲开口,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想什么?”陈九垂着眼继续吃饭。   我摇摇头,才又想起来他这会儿不在看我,“没有,我在想你工作开不开心。”   “南桥在工作上很认真。”   这话一下就打消了我对两人关系的猜测。   倒也是,都合开事务所了,关系能差到哪里,大概就是不同的人和人之间的一种相处模式。   ***   送完了这顿午饭,晚饭可还真是没有着落。   我们公司一般加班到晚上八九点才下班,大家都是随便在办公室对付几口了事。   这就很叫人为难。   “我想辞职。”   我收起饭盒,眷恋地看着陈九。   “建议不要。”   他抽过车里的纸巾擦了擦手。   “你都还没问我为什么。”   陈九把纸巾叠好扔进车载垃圾桶里,“哦?”   “想和你一起吃晚饭。”   我笑嘻嘻地说。   陈九大概早就猜到了我要说什么,面色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好吧,我不辞职。   那你晚上按时吃饭行不行,我到点给你订晚餐。”   “不用。”   “那我辞职。”   我语气坚决。   “我可以自己订。”   他似有些无奈。   我明白了,我拿出手机,“陈总,这样吧,你把这个月晚饭钱打给我,我帮你定行不行?”   他自己订就意味着不可能是按时吃饭。   陈九闻言拿出手机,我很快就听到手机上的消息提示音。   低头一看,他真的给我转了一笔钱,数额还很大。   我目瞪口呆地抬头看向他,居然和我来真的?   他该不会以为我追他是图钱吧???   “我…”我一时间居然想不到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此刻的心情。   “回去工作。”   他收起手机。   “…”   直到他下车,背影消失在事务所大门口,我才缓过神来。   真有你的,陈九。   是怎么做到把合理追求搞成金钱交易的?   我开车回公司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大不了以后就按照这个价格的双倍标准帮陈九订餐。   谁还没钱了,我非要你欠我的。 第七十章   陈九下周要去南江市出差,我趁着工作间隙查了下这个地方。   地处偏僻,人烟稀少,这个南桥…   “小顾怎么想到要跑南江去玩儿啊?”白姐站在我身后随口问了句,又顺手递了杯咖啡给我,“诺,热拿铁。”   “谢谢白姐。”   我接过咖啡,“您去过南江吗?”   白姐喝了口咖啡,“公事去过一次。”   “环境怎么样?”   白姐耸耸肩,答案不言而喻。   我们公司待遇很不错,要是白姐住的地方环境都很差,可想而知南江这个城市比起江州肯定是差很远。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变着花样给陈九送了几天的午饭,倒是没再看见过南桥了。   晚饭就在家楼下的餐厅订的,老板早就认识我了,第一次接到订单的时候还特地打电话过来问我地址是不是填错了?   陈九的事务所确实有点偏僻,距离我住的地方还挺远,但贸然订其他餐厅的饭菜我也不放心,老板委婉表示配送时间可能会有些长。   “那就辛苦你找你们店里比较空闲的服务生帮跑个腿吧,我按餐费的一半算路费给你。”   我想着忙完这几天,还是要抽空去事务所附近看看周边有哪些既卫生又好吃的餐厅。   听我这么说,老板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不用不用,都是熟客了,你早些下单,我们做好了就找人送过去。”   “谢谢。”   要挂电话之前我又嘱咐道,“对了,别用印着你们店名的塑料袋装。”   “好嘞好嘞,没问题。”   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挂完电话,我开始思考请假的事情。   入职至今,毫无理由地请假还是 第一回 ,我专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更是加班加点的把手头的任务提前完成。   留下好印象便于请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还真心挺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的。   “行了,小顾,请假的事你放心。   周六的假照放,今天你先回吧。”   因为在工作上我一直挺认真,所以白姐对我也格外照顾。   “谢谢白姐,工作上有什么事我一定会按时完成的。”   其实实习期交给我们的工作任务都很基础,但考验耐心也浪费时间,我仰头滴了两滴眼药水准备下班回家写论文。   最近学校还有作业要赶,事情都扎堆了,为了下周能顺利的跑去南江,我这几天真是连轴转。   下班后我给平安喂完猫粮就窝在沙发上写论文,造孽啊,熬了一个通宵都没能把手头的论文给写完。   我拿过手机翻了翻日历,陈九是周一下午的航班,我请的是周二的假。   大概是这几天我过于太平和低调,除了中午和陈九一起吃饭,就鲜少有其他过界的行为,他便显得很好说话。   当我问他去南江酒店定在哪里,我收钱办事要替他订晚餐的时候,他随口报了酒店的名字。   我暗自记下,又觉得他这样毫不设防的样子实在是很招人喜欢。   我偷偷凑近,陈九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察觉到我的小动作突然开口,“收起心思,好好工作。”   果然我想什么向来瞒不住他,可能于陈九而言,区别只在于想不想被我知道,而非任我试探。   “你又知道我想干嘛了?”我变相打听他在南江的住址确实是为了追过去,可还是要嘴硬的反驳。   不过我小心思确实多的去了,也不能桩桩被陈九猜到,比如说,我现在很想亲他。   可快要凑近的时候,又想到这毕竟是在他公司楼下,怕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给他带来麻烦。   只转而把手伸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   他的耳垂好像微微泛红,我一时看入了迷,情不自禁道,“陈九,你没躲。”   “所以?”他浅浅地扯了下唇角。   正巧事务所里有几个设计师结伴从楼中走出来,我做贼心虚地赶忙坐直身体,目视前方不甘道,“早知道--”   “你不会。”   陈九说着彻底睁开了眼睛,又抬手看了看表。   “去上班吧,回江州见。”   我面不改色地说。   他下车前只是看了看我,我装作诚恳地点头重申,“我不去南江,我逗你的,我要留下来认真工作。”   ***   翌日,下了班我就开车从江州出发了,大概三个小时的行程。   因为还在实习期车上不了高速,我只得听从导航的指示走小路,小路坑坑洼洼,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五年前为了赶上陈九的生日,我也曾转了好几趟车去北方的那个偏远的小县。   结果他就被我身上的文身气的不轻。   想到这里,我又下意识地摸了摸锁骨。   在国外的时候我曾有个舍友是文身师,技术很好,我常看到有客人来家里找他文身。   有一次洗完澡他看到我身上的文身,随口夸了句。   我当时问他,文身真的能彻底洗干净吗?   舍友喝了口酒,专注地盯着电视,片刻后回答我,“你要单说你皮肤上那块儿,我可以帮你洗,其他不行。”   只这一句,就彻底打消了我想要洗掉文身的念头。   有些事情,不是你自以为抹干净,就可以当作没发生的。   早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再高明的师傅都没办法帮到你。   眼看着车逐渐离开小路驶往市区,目的地也越来越近了。   我牢牢抓着手里的方向盘,心里却有些忐忑。   我甚至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跑来南江的理由。   怕你吃住不习惯,还是说怕你这一走我们又要好久不见……   哪来这么多借口呢,其实就是想见他,想天天见,所以谋划已久,所以心心念念。   陈九曾经也是给过我纵容的,所以我才会一度迷失在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分不清界线在哪里。   一如此刻,我突然在想我这一举动是否合适?   我在酒店前台开了间房,电梯到达相应楼层的时候,我却径直走向了另一个房间。   按响门铃,片刻后门就开了。   陈九看到我并没什么太大反应,但通常这人不说话就挺能说明问题了。   “我来找你。”   我示好地露出一个笑,并直白的表达了我的意图。   “嗯。”   陈九的声音不温不火。   我算是知道了,这人是真的讨厌出其不意和自以为是的意外惊喜,讨厌脱离自己掌控的人或事。   可你说,喜欢怎么能控制。   我的理智要能控制我的感情,这十年早就和他越走越远了。   我想我会来南江这件事应该在他意料之中才对。   “我…”   他看我欲言又止,搭在门框上的手轻轻敲了敲,好似下一秒这扇门就要在我眼前阖上。   “我没辞职,我正常的请假,我也没推卸工作上的责任,我提前加班把任务完成了才过来的。”   我一口气说完,果然陈九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要说以前的我总不明白陈九在意的是什么,但今天居然误打误撞地找到了他的点。   “酒店没空房了。”   我随口扯谎,我只请了明天一天的假,有些客套就先滚去一边吧。   陈九看了我一眼才松开手后退一步,然后转过身往房间里走。   我赶紧推着小行李箱挤进门,顺势把房卡沿着行李箱边缘塞了进去。   酒店房间并不算大,靠近窗户处有一张很宽大的办公桌,上面有一台电脑、几张未画完的图纸和一本建筑英语词典。   陈九坐下来以后就继续专注地画图,我坐在行李箱上看了会儿,然后自觉地把电脑翻出来占着桌子的一个小角落开始写论文。   屋内一时间异常的安静,我偶尔停下来思考要写的内容,目光扫着扫着就又忍不住去看陈九,盯着久了,只听他用手里的铅笔敲了敲桌面。   我这才缓过神来。   他却不看我,只是依旧盯着手里的图纸。   “不动产怎么说?”我问他。   “real estate”   “股票呢?”   “stock”   “定期—”   “顾宗,”他这才微微抬起头,“这些很基础。”   我看他就差把弱智两个字说出口,这些的确是金融里最基本的词汇了,我本意也不是问他。   看他终于接了我的话,我干脆合上了电脑,撑着脑袋看他。   “很简单吗?我刚出国的时候每天都花很久背这些专业词汇。”   我自言自语道,“陈九,当年是不是我一走,你就换了联系方式了?”   闻言他放下手里的笔,从旁边厚厚的资料里抽出一本词典,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不早了,去睡吧。”   房间只有一张双人床,这人今天肯定又要熬夜了。   我压下一路奔波带来的疲惫感,故作清醒道,“不困,等你一起睡。”   “事情做完了?”   “呃,”我再次打开电脑,“不是工作上的事,是学校的作业。”   这话说得挺没底气,甚至有些莫名的烦躁,怎么时隔多年在他面前我还只是个学生,好像在前进的路上我总是慢了几拍。   就好像在国外的那些年,当我开始没日没夜拼命周旋在打工和学业中的时候,才算勉强体会到陈九那些年的辛苦。   陈九起身去冰箱拿了两瓶水,递给我的时候,我发觉他眉眼间有些倦怠。   我坐着椅子滑到他身边,不管不顾地抱住他。   再次开口的时候我无比坦诚,“想你就来见你了,想和你多说几句话,可是你很忙。”   陈九被我抱住,随手把水放到桌子上。   屋子里静的好似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侧头贴近了他的身体,他好像摸了摸我的头发,最后只听陈九说,“先好好写作业。”   “作业很快的,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吗?”我抬头问他。   他视线转向桌面上的图纸,我捏了捏他垂在身侧的手,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建筑方面一窍不通,可又急于想证明些什么。   然后他说,“帮我翻译一份材料吧,桌上有字典。” 第七十一章   我接下任务便抱着那本字典开始查找,其实外行人看这些词汇确实有些晦涩,翻译起来也是七零八落。   以陈九的水平,根本用不着我帮忙翻译。   我突然觉得我像是被打发的局外人。   可转念一想,他没有赶我走,而是让我坐在这里帮他翻译这些材料,内心又很是感触。   于是我很耐心地翻译,就当是学学建筑方面的词汇了。   毕竟和陈九有关的东西,我总是感兴趣的。   但我忽略了一点,我对学习这件事确实不感兴趣。   大概翻了几段,我的眼皮就有些支撑不住。   说来奇怪,明明这几年我的睡眠质量一直很糟糕,失眠噩梦几乎成了常态,但这几次见完陈九以后,我的睡眠质量却奇迹般的直线飙升。   我打了个哈欠,下巴磕着厚厚的字典,“陈九,凌晨2点了。”   “嗯。”   他头也不抬地答。   这人做事一向认真,以前我是陪着他画素描和油画,现在是陪他画设计图纸。   反正熬夜赶工对他来说像是常态。   恍惚间,时间好像真的回到了过去。   我又看了眼他的电脑,上面是建筑物的平面剖面图。   我无奈起身,从一旁的随身行李箱中翻出两瓶黑咖啡,把其中一瓶推到他眼前。   我大可劝他不要熬夜,早点休息。   可这些工作没人可以替他完成,况且当陈九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时候,能够分个眼神给外人已是最大极限。   陈九看了眼桌上的咖啡,突然放下手里的笔,有些放松地靠向身后的椅背。   我拧开瓶盖,一口气喝完手里的咖啡,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这咖啡很提神。”   怕他喝不惯,我又补充道,“味道很接近现磨咖啡。”   “哦,”他抬了抬下巴,“可我准备睡了。”   “画完了?”我惊讶道。   “明天要去看现场。”   言外之意,今天不会通宵。   “哦,那你先洗澡吧。”   直到浴室水声响起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   来之前总感觉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同居这件事好像已年代久远。   人总是贪心的,要说之前的想法是希望陈九不要结婚,现在我却开始想,这个人有没有点喜欢我?   还是说真的只把我当成学弟,好像这么理解也说得通。   毕竟陈九对老萧也挺不错。   我喝了咖啡这会儿精神异常的好,趴在桌子上开始胡思乱想。   最后等到浴室水声停止的时候,我像是下了决心,快步走到了门口。   陈九打开门的时候,我就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   他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很自然地靠在洗手台上承受着这个忽如其来的吻。   直到我侵入他的口腔,力度再不受控制,他才按着我的后脑勺加以回应。   我们唇齿交缠,吻得难舍难分,竟有点久别重逢的恋人间的意味。   我勾着他的舌头拼命吮吸,双手扣住他的腰,手上力道也越来越重,唇齿间隐约有股血腥味…   直到陈九扯开我的衣领结束了这个有些粗暴的吻,我才不舍的趴在他的脖颈间缓慢地平复着呼吸。   不知道他脖子上的水珠是洗完澡没擦干的还是我后蹭上去的眼泪,我闭上眼轻轻舔舐,鼻息间全是好闻又陌生的木质香,安心又忿忿。   这个人就在我眼前,可长久的分离让有些事在无形之间还是发生了变化。   我怕自己已不够了解他,也怕这些年有其他人闯入了他的生活,而我哪怕作为追求者都不再特别。   可我和别人多少还是不一样的吧?他会和别人接吻吗?   我抛除一切杂念,只是贪婪地享受着片刻的温暖。   这个拥抱长久又安静,等我好不容易把眼泪憋完,他才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我终于舍得松开他。   “对不起,我刚是不是咬你了。”   再开口时我声音有些发闷,我退开很认真地看了看他的唇,还好咬的不重,不很明显。   闻言,陈九唇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而后淡定地离开了浴室。   我内心警觉地站到镜子前,只见我的下唇被咬破了皮,嘴角还沾了一点血迹。   呵,男人的报复心,这么多年倒是没变。   我带着嘴角的战利品心满意足地洗了个澡,但是欲念旺盛,占着浴室舒缓了下欲望。   毕竟有些事情能来强的,可有些事真的就要有耐心了。   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九正坐在床边接电话,我乖乖坐到他身后帮他放松颈椎。   “明天晚上把草图给你。”   “先不用找南总了。”   “嗯。”   我隐约听到电话那头说什么要降温、八点到这样的字眼。   挂完电话,陈九拍了拍我的手背。   “你的,小助理?”   “嗯。”   “他叫什么名字?”   “李默。”   我这才松开手坐回床上。   嫉妒吗?嫉妒。   在工作上可以帮到陈九,在身份上还是陈九的某某某,听起来我都有点想要应聘这个职位了。   “你在南江要呆很久吗?工作上会不会很忙?”   “有其他设计师。”   也是,差点忘了,现在他不是单枪匹马了,事务所还有这么多员工以及这个事无巨细的助理。   洗手台前那点旖旎心思突然消散的一干二净,其实我很矛盾,我当然希望我不在的时候,陈九身边有人照顾他。   可这样一个人的存在突然被你切身感知到的时候,一时居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我突然开始思考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脑子里跳出了高中那个秃头的政治老师,拿着书本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直到陈九在我身边躺下,先前那些小心思才又被调动了出来。   我清清嗓子刚要准备说点什么,就被陈九出声打断了。   “睡觉。”   “哦,”我翻了个身面对他,“那明天我可以跟你去吗?”   他侧头看我,“怎么,想转行?”   我往他身边靠了靠,轻声说,“也不是不行,你事务所还招人吗?”   “不招。”   他转过头冷冷地拒绝。   我就知道。   “那我明天可以去吗?不打扰你工作。”   陈九按灭了床头灯,隔着黑暗我什么也看不到了。   半晌就听他说,“可以。”   “明天是你助理开车来接你吗?”   “嗯。”   “你助理看到我会不会好奇,然后问你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   “不会。”   我又随口问了几个可有可无的问题,陈九也有一搭没一搭的挑着回答我。   很快的,我就听到他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但我并没有就此闭嘴,而是放低声音,叹了口气。   “你看你,要是答应和我在一起就没这么多事,他问你就很好解释。”   “助理知道你未婚妻的事情吗?”   仗着他睡着了,我压低声音越发肆无忌惮,“要不然我开车送你去呗,我开车过来的。”   想了想,我又说,“我觉得我比助理贴心、靠谱,接送这种小事可以不麻烦外人。   我不是外人,我是—”   “你准男友。”   我思忖着说道,也就等人睡着了我才敢较劲。   最后,我自讨没趣地说了句晚安陈九,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睡前喝的那瓶黑咖啡开始失去它强有力的功效。   “晚安。”   只听黑暗中传来陈九的回应。   ……   原来他还没睡。   于是一夜好眠。   ***   第二天助理准时的出现在酒店楼下,我跟着陈九安分地坐在后座。   助理看到我淡定地打了个招呼,中途他们又简单的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   到现场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远远的看着,也插不上手。   陈九工作的时候一如既往地认真,五年时间说长不长,但我们确实都长大了。   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把时间都花在他身上,而他也不再孤军奋战。   中途白姐打来一个电话,说是想起来南江有一家风味餐馆味道不错,推荐给我。   顺便有一份债券募集说明书叫我抽时间改好发给她。   我挂了电话后搜索餐馆地址,那家餐厅离这里很远。   可陈九很忙,我一个实习生也很忙。   中午我们三个人就近找了家餐厅。   下午还要再去现场,我借口有事就没再跟着了。   我打车去找白姐说的那家店,门口停了很多车,进门一问要预约才能有座,我订了个外送,叫她晚上八九点的时候送到陈九入住的酒店里。   陈九回酒店的时候,我的工作还有大半没完成,可我知道我们又要分开了。   一顿饭瞬间就索然无味,我不停挪着我的椅子,离陈九越坐越近。   “要坐腿上?”见我吃个饭都不太平,陈九眉头微蹙。   “可以吗?”我放下筷子,认真地问。   “吃完早点回江州。”   陈九语气颇有些无奈。   “时间怎么会这么快,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窗外夜幕拉起。   “嗯。”   “要不辞职吧?我养你。”   我口无遮拦。   “…”   “真的,我毕竟是个富二代,家里很有钱的,我回家继承家产养你。”   “…” 第72-73章   72.余修(1)   我拖着行李箱要离开的时候,陈九懒懒地倚靠在书桌旁看我。   我想到行李箱里塞的那张房卡,一时竟有些心虚。   本想缠着他送我下楼,最后只是嘻嘻哈哈地丢下行李箱去抱他,“不要看着我,小心我留下来不走。”   然后我快速地松开了怀抱,推着行李箱往门口走。   “回江州见!”我背对着他大声说道。   “嗯。”   他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要命,再多呆一秒,好像我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   开车回江州的路上接到我妈打来的电话。   我连上耳机调整语气,“亲爱的老妈,请问有何吩咐?”   “你舅舅现在在南宁医院抢救。”   隔着电话,我也能听得出她现在状态非常不好。   “您别急,我现在开车过来。”   明明上次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身体状况看起来还不错,怎么突然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回到江州已是凌晨。   我妈和老汪守在留观室外,她一向是个爱美的女人,但这次化妆品都掩盖不了她满脸的憔悴。   隔着玻璃窗,病床上的舅舅脸色苍白、皮肤上有几处明显瘀斑,肉眼可见的消瘦许多,只短短几个月就像是换了个人,昔日的气势全然不在。   我接过我妈手上的单子,‘急性粒细胞白血病’。   我片刻恍惚,反应过来后想组织语言去安慰她,尽管这很徒然。   “妈,也不是没办法的,现在医学很发达。”   我妈双手抵住额头,神态疲惫到极致,“其实你舅舅身体一直不好。   前段时间申请了保外就医,这病看似突然,其实早有预兆,怪我…”   “化疗、骨髓移植,有很多方法的,怎么能怪到您头上。   要不是他自己走错路,也不至于—。”   可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我可以去做个配型。”   话音刚落,我妈立刻抬起头,语气坚决,“不行。”   我试图坐下来和她讲道理,舅舅这边亲戚本就少,外公外婆又去世的早。   我刚想说我还年轻、身体好、恢复快,她就打断了我,“医生说优先考虑亲兄妹配型,你别往自己身上揽,我要都配不上,还能有你什么事啊?”   见我妈语气总算是缓和了些,我便揽着她肩膀,“妈,让我试试呗,你不常说要我孝顺舅舅么?”   “那也不行,你好好读你的书,实习不顺心就回家,别折腾。   大人的事你少掺合,有良心不如多来医院陪陪他。”   说完又像不解气,“我以前叫你空了就多去看看舅舅,你怎么不听?”   以前…我总不能和我妈说刚回国那段时间我实在是心情太糟糕,心里又还带着对舅舅的莫名怨气吧。   可今天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窗,看到舅舅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全是他的好。   “我都二十六了。”   “你多大在我这都是孩子,有我在还轮不着你呢。”   “你这是溺爱。”   “你这是欠收拾。”   我妈叹了口气,“小宗,你真别动这念头,已经在骨髓库登记过了。   你顶多就是半相合,但亲兄妹之间有一定几率是全相合,半相合的排异性很强,移植效果比不上无关供者。”   说完她闭着眼,仰面靠墙小憩,我感受到她内心的绝望。   医院安静的过道让人心情愈发沉闷。   要说以前,我很少切身感受到手足情深这回事。   顾屿死的时候才7岁,小孩子不能切身感受到生离死别的痛苦。   也或许是这个小药罐子从小在家里被一群保姆围着伺候,导致我们相处的时间过于短暂。   即使刚开始我有心要和这个双胞胎弟弟一起玩闹,却被身边的阿姨屡屡劝阻,“弟弟身体不好,不能跟你出去,你去找其他小朋友吧。”   这样的话听多了,加上嫉妒心作祟,我便不再自讨没趣了。   有一次顾屿趁着阿姨们不注意,拉着我衣袖央求我带他出去玩。   结果晚上领回家他就一直高烧不退。   爸妈没因为这件事怪我,但自此阿姨们看到我就像是躲瘟疫。   父母那时候忙着工作,小孩心性的我也不屑告状。   后来上了学,我和顾屿的接触变得越来越少。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的倒霉弟弟三百天都在看病养病治病。   他再提出要一起玩的时候,就会被我拒绝。   “你好好在家里养身体,不然阿姨们又要怪我。”   这好像是小时候我最常和他说的话。   同一屋檐下七年,我们还不如一起玩闹的同学亲近,他的突然去世给父母造成了很大的伤痛,我妈常半夜躲在顾屿那间药味儿十足的房间里偷偷抹眼泪。   有一次我实在不忍,于是趿拉着拖鞋打开那扇门,我垫脚抱着我妈的腰说,妈妈,你还有我。   那晚我妈抱着我嚎啕大哭。   自那以后,她终于不再沉浸在悲伤之中,而是把目光全部转移到我身上,那扇门成了家里的禁区,家里再没人提顾屿这个名字。   这大概就是儿时的我对手足之情的全部理解。   可现在,我突然对亲情有了更深的感悟,也突然对顾屿有了点没来由的想念。   仿佛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希望自己有个兄弟姐妹。   况且我本来是有个弟弟的。   “妈,叫老汪送你去我那儿休息吧,我呆在这里就好了。”   “明天不实习了?”我妈闭着眼睛问我。   “我年轻啊,你就不同了,你要不好好休息,明天要多长好几条皱纹。”   老汪适时地走过来。   片刻我妈才睁开眼看我,“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要是舅舅醒了,你进去陪他说说话,他现在的情况…”   “我知道,你放心。”   我把要用的东西拿了出来,然后把行李箱递给老汪。   “对了,妈,到家记得帮平安铲个屎,开个罐头。”   等我通宵在医院把说明书改完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我裹着毛毯在椅子上眯了会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大亮。   医院过道已是熙熙攘攘,我赶忙透过玻璃窗看了眼舅舅。   他已经醒了,身边有个护工正忙前忙后。   “舅舅。”   我推开门走进去。   他原本靠在床头,见我进来便急着要坐起来,“你妈也是,怎么让你在这儿陪了一宿,快回家去,我没事。”   舅舅看起来像是恢复了精神,脸色也红润了些。   我给他倒了杯水,又削了个苹果,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挨到上班快迟到的时候我才走。   走之前,我说最近我会常来的,希望他好好养病。   在医院楼下吃早饭的时候,抬眼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晃晃头,再睁开眼的时候,熟悉的身影消失了,总不能是熬夜熬糊涂了吧。   可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呢?   73.余修(2)   熬了一宿的夜,白天上班的时候精神略有恍惚,日常关心完准男友后,我脑子里又想起了早晨见到的那个女人。   墨老师会出现在医院门口绝不是巧合,如果她和舅舅还有联系的话…陈九知道这件事吗?   我揉了揉太阳穴,明明和陈九之间好不容易才进了一步…   “顾宗,你昨晚是不是通宵了?”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问。   我透过茶水间的反光玻璃看了眼自己,“没事儿,中午休息会儿就行。”   因为陈九还要在南江呆半个月,所以这段时间一下班我就老老实实的去医院陪舅舅。   但我们之间很少有交流,大部分时候我都是抱着电脑坐在病床旁忙工作,还不忘发信息骚扰陈九,他有时会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我便放下工作,离开病房找一个安静的角落接通。   可往往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单纯想听听他的声音。   “什么事?”陈九问。   “没事。”   电话里一时就安静了下来,我便服软,“想你”这样的话脱口而出。   “你可以把电话录下来。”   他在那头一本正经地说。   “你可真有主意。”   在医院空旷的楼梯间里,每天和陈九的这通短暂电话是我三点一线枯燥生活的动力。   又简单聊了几句后,我便不再打扰他工作。   回了病房,护工正提着晚饭进来。   我帮忙把餐桌板调好。   “我来就行。”   舅舅接过饭盒,一层层打开整齐地摆放到桌上。   他拿着筷子欲言又止。   车轱辘话大概也不想再说,无非就是他在这里很好,有护工照顾,我没必要一下班就过来。   可我要是不来,我妈肯定不放心。   直到昨天我说,你就当心疼我妈了,行吗?她年纪也大了。   舅舅这才不再劝我。   其实当时这话说出口我便觉得不妥,可偏偏又没法收回。   “王叔,明天晚上不用在医院买饭了,我回家做好了带来。”   我削着水果,试图给彼此找个台阶。   “你现在会做饭了?”舅舅惊讶地问。   “嗯,”我把切好的水果递给他,“手艺还不错,明天做给你尝尝。”   等舅舅终于睡着,我才开车回家。   平安最近看到我的时间太少,变得有些依赖,到家后就开始在我脚边转悠,我抱着它坐到我妈身边。   她正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调着电视,明天配型结果就出来了。   “妈,顺其自然么,你要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才行。”   我故作轻松地安慰。   “去睡觉吧。”   她说完便直接关掉电视回房。   ***   配型结果出人意料,我妈和舅舅居然一个点也配不上。   知道结果后,我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个下午。   晚上和陈九的这通电话便难得的走神了。   --哎呀,12床的病人太可惜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适合的骨髓配型,偏偏又…   我忙捂住手机,但还是被陈九听到了。   “你在医院?”   “嗯。”   “怎么了?”   “我…舅舅住院了。”   我不清楚陈九知不知道舅舅坐牢的事,但既然被发现了,我倒也没想着要隐瞒。   “很严重?”陈九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询问,更像是在确认。   “白血病。”   说完以后,我心里突然松了口气,听起来他对舅舅的事情并不反感。   但没聊多久,我听到助理找他谈论工作,便识趣地挂掉了电话。   回病房的时候,舅舅已经睡了。   护工小声和我说,余先生其实每次看到你来都很高兴。   晚上带来的饭他也全都吃掉了。   “以后早饭我也做好了送来吧。”   说到做到,第二天我比平时早起了一小时把煮好的早饭送去医院,叮嘱完护工记得要分开加热后就赶着去上班了。   走出住院部大楼的时候,我再次看到了前些天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一如既往的气质出众。   只是这次她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是径直朝我走来,“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一个连亲儿子都可以不要的人,我和她之间还能谈什么?总不见得这几年她转了性,突然回心转意想做个好母亲吧。   “中午12点蓝庭咖啡吧,我现在要去上班。”   毕竟眼前这人是陈九的亲妈,拒绝的话我是真的说不出口。   “嗯,谢谢。”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进了住院部。   原来高冷这件事也会遗传吗?   我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到达,墨老师在十二点的时候准时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所以有时候血缘这东西真的很神奇,比如在踩点这件事上,母子俩竟有同样的习惯。   落座点单后,还没等我想好开场白,她就淡淡开口,“我们聊聊余修吧。”   余修,就是我那躺在病床上的舅舅。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约我居然是谈舅舅的事。   “听说你妈妈配型失败了。”   她单刀直入。   “是。”   “你有想过—”话说一半,她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但接下来的话好像需要她做一定的心理建设才能继续。   “和余修做个配型吗?”   原来是找我谈这个。   我当然想过要做骨髓配型,甚至事先上网查过大量资料。   但事实上,直系亲属之间才有配型成功的概率。   我妈都配型失败了,何况我这个做外甥的。   许是看我一时沉默,她有些心急,再次开口时,她语气竟平添了几分愠怒,“你们是亲人。”   亲人,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讽刺。   原本想要和她好好沟通的我突然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在她约陈九见面说不再联系的时候,在陈九失去亲人找到她但被无视的时候,她心里有过亲人的概念么?   “阿姨,您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您不是还有个小儿子?”   可能之前我的态度都算友善,突然抛出的这句话打得她措手不及,她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难看。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算一算年龄,那男孩儿大概也有八九岁了。   原来眼前的女人也是可以扮演好一个好母亲的角色的,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不甘和愤怒。   “所以您对另一个孩子怎么就如此狠得下心。”   我说另一个孩子的时候,女人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她问,“你认识陈遇书?”   “我们见过的。”   见她毫无印象,我补充道,“五年前,陈九的奶奶意外去世,他去学校找你,当时我也在。”   她像是陷入了漫长遥远的回忆中,隔了很久才再次抬头看我。   可这次她的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更不要提愧疚。   我对这个女人的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我不想再和她有任何交谈,舅舅的事情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来找我。   “明明都是孩子。”   我烦躁地一口喝完面前的咖啡,就欲起身离开,而下一秒她说的话却把我钉在了原地。   “是,所以同样作为余修的儿子,你应该站在你弟弟前面。”   她看着我缓缓说道。 第七十四章   我怔然坐在原地,明明很通俗易懂的一句话,却好像需要花很长时间来理解。   也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我就起身离开了咖啡馆。   晚上下班后,我没再去医院,而是径直回了家。   我妈难得亲自下厨,我脱下大衣,洗了个手就过去帮忙。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她抬头看我一眼,又把视线移回沸腾的锅上,“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凑近喝了口汤,“嗯,淡了。”   “淡就对了,一会儿给你舅舅送去。”   “妈,我准备明天去医院做个配型。”   我状似无意地说道。   “小宗,你还在固执什么?”   说这话时,我妈明显不悦,换在以前,我会觉得她是在心疼我,亦或是对我做无用功的劝导,可现在…   “妈,那你在担心什么?”   墨老师的话确实让我震惊,可冷静下来,我却无法完全相信她。   闻言,我妈拿勺子的手倏地一抖,正要送到嘴边的汤洒了一半,“你别再添乱了,不帮忙就出去。”   印象中,她鲜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尤其是在我这个做儿子的面前。   可我却步步紧逼,“妈,外甥配不上,那儿子呢?”   “他没有儿子。”   她语气突然强硬。   “妈,我是不是…”我试探地开口,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完整。   我妈扔下勺子,关火离开厨房,片刻只听卧室传来“咔哒”一声。   这样的态度,答案好像已经呼之欲出…   我拿着烟盒去了阳台,很久没有抽烟了,以前抽得最凶的时候就是刚出国那段时间,我本来对尼古丁也不上瘾,只是那段时间心情实在过于糟糕。   生活中除了追陈九以外,我几乎没有不顺心的时候,或者说很难有让我感到挫败和低落的事情。   所以我心情的好坏向来只由陈九支配,想到这个人,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了。   好想见他,而不只是隔着电话听他的声音。   我向来是个行动派,手里的烟还没抽完,电话就先拨出去了。   “陈九。”   “嗯。”   “你猜我在干什么?”   “打电话。”   “没猜对,换我猜猜你在干什么,猜对了给个奖励吧?”   “…”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我随手磕了磕烟灰,“我想想啊,我猜……你正在接我电话。”   我耍无赖道。   “有事情吧?”陈九没有搭理我这一幼稚而无趣的行为,而是在电话那头平静地问道。   原来我的情绪在他面前从来都无法隐藏。   我把烟头丢到垃圾桶,背对着栏杆很随意地坐下来,“残酷的真相和美好的假象,你通常会选哪一个?”是刨根问底地去追问一个答案,还是继续按部就班过自己的人生。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在等待答案的时间里,我心里的天平已有了倾斜,可如果我们的选择是不一样的,我想我大概会走向陈九那边。   “前者。”   毫不意外,只是这明明是他可以脱口而出的选择。   ***   我把锅里的汤重新炖好,又炒了两个菜,然后去敲我妈房门。   “妈,吃饭吧。”   许久也没动静,索性觉得她不会开门,我干脆隔着门耐心地坐了下来。   “小时候我总觉得你和我爸比较偏心,虽然你们已经努力做到平等了,可我和顾屿就是不一样的。   我总觉得奇怪,明明我也很听话,明明你们对我也很好,可感觉就是不同。   无论我怎么做,奶奶永远都不会喜欢我。”   很多原来想不通,稀里糊涂刻意不去在意的事情,结合墨老师和我妈的态度,一下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妈,我糊涂很久了。”   “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顾屿,我不是他。”   我妈再次打开门的时候,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泪痕。   “你抽烟了?”我妈皱紧眉头。   我吸吸鼻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站起来,像什么样子。”   她绕过我走向饭桌。   “我和你爸,我们从没有把你当成是顾屿的替代品。”   我妈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你就是我们的亲儿子。”   她视线落在桌上做好的饭菜上,“你确实长大了,这几年不在我们身边,你已经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了。”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在门外说的那几句话起了效果,还是单纯因为她想通了,总之再次开口时,我妈语气冷静又克制。   “你是我和顾承望的儿子,可在此之前,你更是你自己。   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也有做出选择的权利。”   “余修这个人呢,一心谋仕途。   唯一一次失策,就是那次酒后被人设局……他们带着b超单和亲子鉴定找过来的时候,图的不光是钱更是他手里的权力。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他在知道这件事以后居然还想要这个孩子,甚至想娶这个女人。   可女人命不由己,只是别人为达目的培养出的一个工具……后来为了不影响仕途也为了让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孩子出生以后就被送到了我们身边,那时候我的预产期还有一周,等顾屿顺利出生后,我们便对外称这是一对双胞胎。”   说到这儿,她似乎陷入了回忆,“其实你们小时候长得还是挺像的,长大了倒是越来越不一样了,性格更是截然不同。”   我妈很平静地讲述着这段往事,比想象中更令人震惊。   原来我的存在,是以生母为诱饵,生父为猎物,一群人参与设下的局。   从一开始,我们就都在这个局里,所有人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蹲在我妈面前,直到她抽过面纸擦拭我的脸,才发现不知不觉我居然哭了。   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清醒后才发现,局中人是我。 第七十五章 (二更)   陈九回江州那天,我人在清江。   “顾宗,小孙说楼下新开了一家烤肉店,我们一会儿去尝尝怎么样?”我爸开完会,一边喝水一边问我。   “嗯,好。”   我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   这段时间我开始频繁的往我爸公司跑,他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们偶尔聊聊工作,或是一起在公司食堂吃个午饭。   这些年我亏欠父母的实在是太多,所以想要开始弥补。   秘书有次开玩笑说,“小顾总,等以后你接班了,还请多多关照啊。”   不知道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还是我爸真的在她面前提出过这个想法,但大概不光是她,公司其他人也都这么想,我这个做儿子的在外头接受了社会的毒打,现在要回来子承父业了。   最好的佐证就是他们隔三岔五就能在公司见到我。   其实一直以来我随心所欲,得过且过,对未来也没什么清晰长远的目标。   正因此,父母甚少对我提出要求。   我从未想过要回公司,可如果我爸真的提出要我回来帮忙的要求,现在的我可能不会那么果断拒绝了。   “儿子,”我爸往我碗里夹了块烤肉,“最近有没有听公司的人说什么?”   我猜测他的想法,犹豫再三,“爸,我在国外学的金融,如果你需要的话,其实我可以回—”   他打断了我,“这样吧,我下周就给你安排职务,叫小孙手把手带你,慢慢开始熟悉公司业务。”   感觉给自己挖了个坑,我尴尬又懊恼地低下了头。   “以为我要说这个?”我爸笑着问。   要不然呢?我满脸疑惑地抬头看他。   “显然你对这些不会感兴趣,”我爸一语中的,“你不用管别人的想法。   我和你妈妈以前不会干涉你,以后更不会。   你从来不需要,也不应该为任何人改变你的选择。”   “这个家是你的退路而不是负担。”   原来这段时间我想什么我爸心里都清楚,亲情并不意味着讨好或是妥协。   父母需要的是陪伴,而不是自以为是的牺牲。   走出烤肉店的时候,天空突然飘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雪。   快不记得上次看到雪是什么时候了,我伸出手,雪落在手心瞬间融化……   不知道江州有没有下雪,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站在我爸身边。   “好了,你难得放一天假,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这雪下到晚上保不齐要堆起来,我叫老汪先开车送你回去。”   我没拒绝我爸的好意,毕竟我们的关系刚变得亲近了些。   我坐在车里,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下雪了。”   我看向窗外。   “是啊。”   老汪说。   “这几年清江下过雪吗?”   “有过几次,但总是下一阵就停了。   天气预报说这雪要下到明天早上,倒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   南方大雪难得一遇,朋友圈铺天盖地的雪景。   但到我这个年纪还跟雪较劲,就难免显得有些幼稚。   老汪笑着问我,“要赶回去和女朋友约会吗?”   一语道破。   除了性别不对,倒还真是和我内心的想法没太大出入。   在特别的日子里,想和很特别的人见面。   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别扭情结。   换在平常这通电话早就拨出去了,可偏偏这段时间我和陈九联系很少。   维持我们关系的就是每天的那两顿外卖,我活像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外卖小哥。   不是没什么好说的,恰恰相反,想说的很多,想问的也很多。   可偏偏不知从何说起。   我曾经觉得舅舅和墨老师的事情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关系。   有些事情在我是外甥的时候还尚有余地,可当我变成儿子以后好像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倒是不用再担心躺在病床上的舅舅再对陈九做出什么事情来,可亲儿子的身份是不是也足够他膈应了?   我不敢面对,索性闭嘴维持现状。   --叔叔说你今天来公司了啊,真不厚道,回清江也不一起吃个饭。   手机上收到老萧发来的消息。   --改天吧,反正我最近回的勤快。   这么好的雪景,谁要和你一起看啊?   我和老萧已经慢慢回到了以前的状态,说话也不再生疏客套。   --行吧行吧,找寻你的幸福去吧。   不是我说,铁树十年都能开花了。   --……   我倒是想让人家开花,可生活处处有‘惊喜’。   “小宗,我送你回哪个家?”老汪问。   车已经下了高速。   我犹豫着给‘铁树’发了条信息,问他现在在事务所还是在家。   几分钟后手机响了一声,陈九的消息回了过来。   --在家   --你家在哪儿呢?   陈九直接发了个定位过来,离我住的地方还真是挺近的。   “去馨和苑吧。”   “好。”   馨和苑管理严格,我让老汪把车停在门口。   目送车走了以后,我才给陈九打电话。   陈九只穿了件毛衣就下来了,我踩着雪、一路狂奔到他身边。   “啊啊啊,你要风度不要温度啊?”江州的雪下得比清江还大,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肩头,他却毫不在意。   原本在车上还计划着要一起雪中漫步的念头此时彻底被打消。   我不由分说地把他的手揣进衣兜,然后带着他快步往前走。   急赤白脸走到一半,突然觉得好笑,我都不知道他住在哪一栋哪一单元,我跑个什么劲。   我停下来回头问他,“陈九,你家是这个方向吗?”   他摇头。   那他跟我跑?   等等,我在衣兜里轻轻捏了捏他的手,笑着问,“你刚才是不是在家睡觉啊?”   他像是突然清醒,使了点劲捏回来,然后带着我换了个方向。   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   一路走到门口,要指纹开锁的时候我才松开他的手。   整间公寓是极简的黑白灰风格,装修布置有着强烈的属于陈九的特色。   我站在门口细细打量。   “陈九,这房子是你自己设计的吧。”   “嗯。”   他从鞋柜里拿了双拖鞋给我。   看样子还没人穿过,我总不会是第一个来这个家里的人吧。   难得见他在家休息,刚完成一个项目,想必此刻正是心情最放松的时候。   “你要再睡会儿吗?”   反正看雪的计划泡汤,不如让他好好睡一觉。   “嗯。”   他有些慵懒地答。   转身往卧室的方向走了几步,他像是才意识到这是在他家里,我算是个客人,于是转过身问我,“你要不要喝点东西?”   我记得这人一直有起床气,能够耐着性子起床下楼接我,已经挺让人感动了,我们之间就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   我得寸进尺地靠进他,“不用,但我也困了,我陪你睡会儿吧。”   说着我作势打了个哈欠。   等真的躺到床上,我却无比清醒。   屋内温度适宜,床也宽大软和,鼻息间都是陈九的味道,可偏偏闭上眼睡意全无。   好像总是在我觉得我们的关系可以更进一步的时候,就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我看着卧室的吊灯,试图给自己做一套催眠,这个流程我熟悉。   我迅速调动起身体里那套治疗失眠的方案,强迫自己入睡。   十分钟后,方案出了点问题,我更清醒了。   是躺在陈九身边都治不好的那种。   我转过身准备换一个物体聚焦。   “不是困了?”陈九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丝困倦。   我一时有些心虚,“研究上说往左躺会压迫心脏,我换个姿势助眠。”   不知道这套胡诌的言论陈九信不信,但不多时身后便没了声音。   我保持姿势一动不动,直到整个右手被身体压麻,这才小心翼翼地再次转身。   陈九穿着柔软的家居服,沾了雪的缘故头发还有些湿。   回国后见惯了他穿着正装做陈总的样子,这样温柔不设防的他真是许久未见。   我的心跟着变柔软,动作间无意触碰到他的衣角,便趁势轻轻抓住。   多好的一个午后,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心爱之人躺在身侧……   这是那些年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   可美梦再次成真,不安和恐惧却占了上风。   如果没有舅舅,事情不会往更糟的方向发展。   也许我们离恋人只一步之遥。   我突然什么都不愿去想,余修、医院、墨清书……这段时间通通被我忽略,不愿面对的人,一下全部涌现到脑海里……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雪茫茫一片。   我茫然一瞬,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发觉陈九已不在身旁。   我吸吸鼻子,隐约闻到了饭菜香。   下床顺着香味走进厨房,陈九果真正在做饭。   “真贤惠。”   没想到当客人还有这点好处。   他动作迅速,很快就做好了三菜一汤。   等坐到餐桌前,我好奇地问,“你多久没下厨了?”   “休息在家会做饭。”   那也算是屈指可数,虽然不是特意为我准备,但也可以厚脸皮的当作是一种特殊待遇。   我举起筷子刚要开动,手机便响了。   说实话,这通电话不管是谁打来的,我都不愿意去接。   我总有预感,这一天实在是过于温馨美好了。   通常美梦都会断在最意犹未尽的时候,比如此刻。   直到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我才认命地放下筷子起身。   电话是我妈打来的,接通电话的瞬间,我心里的不安感更甚。   “妈,怎么了?”   “你舅舅在手术室抢救。”   “我现在过来。”   舅舅住院以来,病情一直控制的还算稳定。   我了解我妈这个人,不是严重到一定地步,她绝不会给我打电话。   尤其是在我得知自己和舅舅的真实关系后。   挂了电话,我有些无措,原地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   “陈九,家里突然有点事儿,我先回去了。”   陈九抬头看我,眼神里好像带着些说不清的情绪,可此刻我却顾不得多想。   慌忙的套上外套往鞋柜方向走。   我换好鞋,手搭在门把上的时候,他突然开口,“等等。”   我不敢回头,只是站在原地。   “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这是在关心我吗?我回头看他,他坐在餐厅暖黄色的灯光下,周身仿佛笼罩了一层暖意。   那一刻,我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渴望,一直以来,不是我想给陈九一个家,而是我希望他成全我,给我一个家,一个有他的家。   “好。”   我下楼坐上车离开小区,回头看了一眼‘馨和苑’三个大字,是大雪也遮不住的向往归宿。   这个家要是也属于我,那该有多好。 第七十六章 (一更)   窗外大雪纷飞。   尽管有环卫工人们及时清扫路面,在临近市郊路段,车辆还是寸步难行。   “小伙,这段路可不好开,急不来啊。”   在恶劣天气的夜晚赶着去医院,即便我表面平静,司机还是好意提醒道。   “就近找个方便的地方停车吧,我走过去就行。”   江州的冬天寒风刺骨,大雪迎面。   一脚踩进雪地,吱嘎作响的脚步声让人心烦意乱。   往前走了一段路后,我开始玩命地跑。   一进医院大门就撞上了舅舅的护工,他像是专程在这里等我。   没来由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我脚步慢了一拍,反应过来又迅速跟上。   电梯快到相应楼层的时候,护工突然转过身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索性开口打破沉默,“他,现在怎么样了?”   “余先生最近状态一直不好,反复发烧。   昨天凌晨的时候被送到了重症监护室,人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才恢复意识,医生说……”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完。   出了电梯门加快脚步,在病房外我看到了墨老师。   来医院这么多次,她总是错开我在的时间,现在竟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她抬眼看我,多好看的一双眼睛,此刻却带着死寂一样的平静。   我忽视那样的眼神,伸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生病以来即使不停被化疗折磨,但在我面前永远要强的舅舅,现在面色苍白,很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周身布满各种让人心慌的仪器。   他听到动静才睁开眼,朝我的方向稍稍抬手。   “顾太太,他有话要单独和小宗说。”   我这才注意到病房里还有一个许久未见的人,沈叔叔,舅舅在位时那位忠心耿耿的司机,他居然也在。   闻言我妈抬头看我,神情满是憔悴。   我冲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从我知道自己身世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舅舅的病房里。   有震惊、有茫然…最后怯懦的我选择了逃避。   哪怕我深知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我张了张口,试图从喉咙里发出点声音,可‘舅舅’两个字突然哽在了喉咙口。   他招手示意我走近些。   “我…”我低了低头,努力组织语言,“我最近工作比较忙,所以没有来看您,对不起。”   找着最蹩脚的借口,我几步走到他身边,他这才艰难开口,“没关系,工作要紧。”   怎么才半个月不见,他就病成了这个样子。   我被眼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仪器刺得眼睛发酸。   “小宗,外头下雪了是吗?”   “嗯,雪很大,”我想了想,向他形容道,“就像是……像是小时候吃的棉花糖。”   听我这么说,舅舅突然笑了,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你八岁的时候,清江下了场大雪,”说着他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当时雪都快没过小腿肚了。   你在院子里堆了一排雪人,天黑了还非要叫阿姨们给你搬进屋里。   你那时也说,雪像棉花糖。”   其实我一点也记不清了,我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件小事他都可以记那样久,可仍旧点头附和。   我骗舅舅说,我记得。   “小宗,”他朝我伸出手,“你好像瘦了,工作再忙也一定要注意身体的。”   我一路跑着来,所以浑身发热。   握住舅舅手的时候,被他手心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医院的空调都只是摆设吗?   “我就你妈这么一个妹妹,父母死得早,她跟着我这个哥哥受了很多苦…还好后来遇到了你爸,你以后不要总惹她生气,要多孝顺父母。”   一贯强势的舅舅,如今虚弱不堪地躺在我眼前。   他只要我做顾家的孩子,也只选择用‘舅舅’这个身份要求我。   “我一定会的。”   听到我的承诺,他的手才微微松了些力,“还有你。”   他咽了下喉咙,像是有些费力,“等以后结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像你父母那样,互相陪伴。”   我沉默片刻后摇头,哪怕到这一刻,关于这点我还是不愿说谎,“我可能,没办法结婚。   但我,会争取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眼泪在那一刻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滴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他愣了愣,抓紧我的手,“好,不哭,不结婚。   不管别人的看法,你喜欢的…就最好。”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松口,明明五年前,我和陈九之间…是他亲手把苗头掐断的。   眼看他体力逐渐下降,总是说着说着话眼睛就要闭起来。   “舅舅,你先好好休息,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想他再耗费体力,他看起来真的太累了。   他摇头,“我,走错路,罪有应得。”   我喉咙干涩,再说不出话。   “小宗啊,”他闭上眼睛,这次休息的时间稍长,我想要抽出手叫医生的时候,他说,“对不起。”   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几乎快听不清,我只是反手紧握住他。   他对不起我什么呢?对不起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吗?可是活着很好,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给我一个优渥而健康的成长环境了。   不管作为舅舅,还是,这段时间我一直无法承认的亲生父亲的身份,这声对不起都太重了。   “我在医院做了配型,有机会的,会好起来的。   你再坚持一下。”   我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敬畏生命。   即使无措,在知道身世的第二天,我还是选择跑到医院做了配型。   明天就该是拿结果的日子。   桌上的仪器突然开始响动…   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我不知道被谁推出了病房,医院空旷的过道里,好像只剩我一个人。   不断有医生进出着,我麻木地站在原地……   很久很久…   直到病房里‘滴’地一声长响,打破白昼降临前的寂静。   我知道,新的一天就要到了。 第七十七章 (二更)   这场冬雪飘飘洒洒下了一夜,天亮时才终于停了下来。   跟着车辆到达殡仪馆的时候,我爸也从清江赶了过来。   他看到我,只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视线落在我身后。   我扭头一看,是墨清书和那个孩子,小孩的脸被风吹得煞白,很听话地揪着妈妈的衣角站在一旁。   “进去吧,外边冷。”   我爸拉了拉我。   “嗯。”   我跟着他往里边走。   在等待告别仪式的时间里,我透过玻璃门看到墨清书和小孩仍站在寒风中。   即使他们没有结婚,按舅舅曾经的说法,他们也在一起二十年。   现在这样的情况,她为什么只带着孩子站在外边呢?   还有昨天,她好像也只是站在病房外。   “妈。”   我轻轻喊道。   我妈抬头,顺着我的目光看出去,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你不用管,是你舅舅的意思。”   小孩八九岁的年纪,眉眼间竟有些陈九的影子。   墨老师这个当妈妈的,倒是把美貌的基因毫无保留的传给了孩子们。   我并没有身为同父异母的哥哥的自觉,只是好像看到年幼时乖巧无助的陈九。   我从冰冷的椅子上站起身,我妈识出我的意图一把拉住我。   “妈,孩子选择不了出身的。”   听到这话,我妈有些脱力地松开我的手。   我径直往外走去,小孩并不认生,看到我很清脆地叫了声‘哥哥’。   “你想进去看看他吗?”我蹲下身问。   墨清书有些紧张地抓紧孩子的手,后退了一步。   我有些无语地抬头看她,倒也不至于如此小心谨慎。   小孩果断地点点头,又抬头看向他妈妈,“妈妈,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爸爸,我好久没见他了,我好想他。”   “你家里人同意吗?”她有些犹豫地问我,“我能—”   “只有他可以。”   我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我并不是圣人,也没多余的心思管她和舅舅之间的爱恨,她是否会遗憾与我无关。   但祸不及子女,我只是不想给这么小的孩子留下遗憾。   墨清书这才松开手,“好,谢谢。”   孩子走到一半的时候,伸手拉住我的衣角,我低头看他。   “哥哥,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   “哦。”   我放慢脚步。   “哥哥,你害怕吗?”见我不答,他又说,“哥哥不怕,爸爸很好的。”   “嗯。”   “哥哥。”   又怎么了?我不耐地停下脚步。   “我能不能拉你的手。”   他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什么腻歪的要求,这小孩可真够自来熟的。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被他那热乎的小手抓紧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这话多、自来熟的毛病倒是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他真是一个奇特的存在。   ***   告别仪式一切从简,告别厅里很安静,那一刻我脑子里好像什么也没有了。   ……   骨灰坛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护工王叔说,“余先生生前交代,由外甥代替长子…”   我想,这大概是一个父亲最后的私心了。   我抱着骨灰盒,人死了,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都说落叶归根,但舅舅的墓园选在了江州,我想也许是因为这是他最后任职的地方,是他仕途的巅峰,又或许清江是罪恶的源头,是腐败的开始。   他想干净的来,干净的走,服刑了,赎罪了,剩下的三年徒刑就在这里服完,然后一身轻松的长眠于此吧。   在墓园分别后,我妈直接跟我爸回了清江。   小孩站在门口等墨清书,我不放心便留下来陪他一起等。   他突然抬头看我,“妈妈说,你是我哥哥。”   我摇摇头,“你可以叫我哥哥,但我不是你的哥哥。”   “有什么不一样呢?我不明白。”   他像是很苦恼,“那我以后可以找你玩吗?”   这半天的相处居然让他对我产生了一丝依赖感。   “不可以。”   他得到了墨清书全部的母爱,这是陈九坍塌了信仰,牺牲了前途最后也没能换来的。   即使现在在陈九心里,母亲早已等同于路人,即使我知道这个孩子没错,可我依旧没办法和他像兄弟或是朋友那样相处。   “哦。”   他语气蔫巴。   我想了想,这么直白的对一个孩子还是太过了,于是蹲下来和他解释,“你没有不招人喜欢。”   果然听到这话,他眼神重新释放出光彩。   “可我已经有个弟弟了。”   “和他商量一下不行吗?”他很认真地给我出主意。   “找不到他,他躲起来了。”   怕他继续追问,我又说,“而且我还有一个醋坛子女朋友。”   果真他的注意力被后半句吸引,“她都不许你交朋友吗?”   “嗯。”   我严肃地点点头,然后短暂的幻想,如果和陈九在一起了,这个人吃起醋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但实在是脑补不出这样的画面。   他在脑子里盘算一番,最后勉强接受了我给出的理由,只是嘀咕道,“你好听她的话。”   “快点长大吧,”我伸手摸摸他的头,“以后你就知道了,女朋友的话是必须要听的。”   墨清书到墓园的时候,远远的向里看了一眼。   “康康,妈妈和哥哥有话要说,你去车里等会儿好不好?”   “好,”小孩往前走到一半,回头依依不舍和我告别,“哥哥,再见。”   “再见。”   我和墨清书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余修永远只是我舅舅,我和她还有那个孩子之间,永远不想再有任何牵扯,所有事情停在这里便好。   我欲离开,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为我抛弃了陈遇书。   你喜欢他对吧?”   满打满算,这才是我们见的第四面,她却以这样笃定的语气。   “是啊,喜欢,然后呢?”我从不怕承认。   她只冷哼一声。   “余修,你说多可笑。   我稀里糊涂缠了你二十多年,你到死都不肯见我。   可是,”她突然退后几步站到我面前,脸上带着抹得意的笑,“你看你最疼爱的好儿子,他好像很喜欢我抛弃的那个呢。”   …   ***   公司知道我家人去世,慷慨的给我批了好几天假。   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喂好了平安。   我就开车去了陈九的建筑事务所。   虽然他说有需要给他打电话,但我也没想真去打扰他工作。   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停好车,我便无所事事地坐在车里抽烟。   新的一周,这人大概忙得找不着北。   老萧给我发了条慰问短信,我突然好奇要是他知道舅舅是我爹,会是什么反应。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有些秘密,关系再铁也不能共享。   按灭手机。   昨天一宿没睡,我放下座椅,打开空调,准备躺下休息会儿。   刚闭上眼没几分钟,就有人轻轻敲了敲车窗。   差点入梦了,我又耐着性子坐起身。   窗外站着的居然是陈九的助理,我立马调整表情挤出一个笑容。   “是要挪车吗?”   这荒郊野外的,也没见划分车位啊。   “您误会了,”助理急忙冲我摆手道,“您是来找陈总的吧,去他办公室等吧。   他有点事出去了,但很快就会回来。”   这个提议倒是挺让人心动的,这小助理挺会来事儿啊。   “不打扰他工作了。”   我嘴上仍是委婉地说。   “没事的。”   我没再拒绝,而是熄火下车,内心本就求之不得。   上了二楼,助理径直带我走向陈九的办公室。   推开门,入眼是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桌上是电脑、笔筒和各类文件。   房间角落里摆着几盆植物,上面还坠着些红色的挂饰。   看摆放还挺有讲究。   这不会是陈九想到的,依他的性格要越简单越好。   看来这个助理还真是面面俱到。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也很强。   “您先坐,我去给您泡杯咖啡,要加糖吗?”   “不用,谢谢。”   见我盯着角落里那几盆植物,助理解释道,“那是发财树。   当时陈总叫我看着布置,我图个好彩头便买了。”   要是我,就会买两棵铁树,一左一右摆着。   等铁树开花的时候,就摘下来放到陈九桌上。   喝完助理端进来的咖啡,倚着柔软的沙发,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期间好像听到了脚步声,有人进来了,但眼皮实在是撑不开……   “陈九不会喜欢你,我生的儿子我最清楚,你别白费力气了。”   墨清书冷笑着说。   “不是,你胡说。”   我反驳她。   “不信你自己问。”   她示意我朝后看。   我回头看到陈九冷冷地站在那里。   “你…会喜欢我吗?”我紧张地问。   他撩起眼皮看了看我,“不会,你很烦。”   “不是的。”   我上前拉他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我突然惊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陈九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办公桌前专注地处理着工作。   我看了眼手机,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从昨天到现在我一顿饭没吃,但好像已经饿过点了。   “醒了?”听到动静,陈九头也不抬地问。   “嗯。”   “饿了吗?”   “陈九。”   我不想再逃避任何问题,像刚才那样的噩梦,或是说,比那更冷言冷语的陈九,这几年梦中见得已经够多了。   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很多事情不应该拖到现在。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吗?”一句话被我问得没头没脑。   从昨天看到我接电话时的表情,到和我说有需要给他打电话。   以及更早些时候,知道舅舅住院后他几乎立刻猜到严重性…   舅舅弥留之际如此轻易地同意我继续追陈九。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要的、我喜欢的,他就从没有不满足的。   他如此疼我,怎么可能五年前去伤害我喜欢的人呢?   还有我出国后没多久,舅舅就坐牢了…   以前被痛苦蒙蔽了理智,而今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一个猜测突然在我脑子里成型…   “是。”   他抬头看我。   我走到他面前,缓缓开口,“陈九,五年前,舅舅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陈九盖上手里的文件,注视着我,“他希望我配合他送你出国,他正在接受调查,一旦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事,他怕影响到你。”   这理由不足以说服一个陌生人答应他的请求,舅舅这人向来谨慎。   我把手覆盖在陈九的手上,“他是不是还说,希望我可以去更好的大学,读更适合自己的专业,我的人生应该为自己而不是为你做选择。   如果我真的喜欢你,我会回来找你,如果只是年轻人的一时冲动,这样脆弱的感情你也不会需要。”   所以陈九五年前才问我,是不是为他考的江州,于他,这是一种负担,是一种枷锁。   舅舅混迹官场多年,他如此精明通透,既抓得住我的软肋,也抓得住陈九的。   他知道陈九为了墨清书考的江艺,抓住他的心理,大打温情牌。   有些话看似是祈求,实则是忠告。   他告诉陈九,你的遗憾不要再让别人去重蹈覆辙,我的感情更是稚嫩不堪一击。   可舅舅没想到的是,时隔五年,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陈九。   …… 第七十八章 (三更)   年末的两个月过得异常忙碌,既要准备学校期末考,又跟着Alex出了趟远差。   等我终于拿到毕业证,工作也可以转正了。   至于中途的圣诞节,老萧提出要来江州帮我过生日的时候,我以工作忙碌为由拒绝了。   那天并不是我出生的日子,所以仪式感也不再重要。   ***   “靠,好一场狗血剧。”   刚推开咖啡馆的门,就看到严旭趴在桌子上,对着手机屏幕忿忿不平道。   “在看什么呢?”我随口问道。   “电视呗,喝点什么?”见我进门,严旭立马起身。   严旭上个月月底盘下了这家偏僻小巷里的书店,受够了被无良老板颐指气使的日子,他干脆辞职,改换门脸,开了这家咖啡店。   “之前老听你抱怨和对象聚少离多,以后你守着这家店,更走不了了吧。”   严旭这家店正在试营业期,每周日下午休息,所以今天特地约我过来尝尝他手艺。   “嘿嘿,我对象上个月工作调令刚下来,以后就留在江州了。”   严旭站在咖啡机前得意地说道。   我点点头,“挺好的,总是异地确实影响感情。”   “诶,”严旭麻溜地做好一杯咖啡,“还没问你,你俩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别藏着掖着呀。   对了,要不要帮你在上面拉个花?”   说到这个…   两个月前在办公室,在我知道陈九其实早就清楚舅舅和我的真实关系后,我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没有回国,他和未婚妻是否真的会结婚。   陈九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可他的眼神却给了我肯定的答案。   我想他对婚姻从就没有过执念,更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也正因此,当南桥提出要找个人和妹妹协议结婚时,陈九成了最好的选择。   我内心后怕可嘴上仍开玩笑地说,南桥是救过你的命吧?   “建筑事务所的成立要求,合伙人之一要有十年以上从业经验。”   陈九一本正经地和我科普,我却瞬间明白,所以这间事务所的成立,南桥出了很大的力。   也是他拉着陈九从自家公司出来单干,合开了这家建筑事务所。   某种意义上,他是陈九的伯乐。   怪不得陈九答应了南桥,一场婚姻换来南桥和妹妹在家族里的最大利益,同时还清这笔人情债。   不过话说回来,陈九这人大概从没认真想过要和谁结婚吧,所以婚姻于他,根本可有可无。   我突然不再急着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想一份感情的开始,根基应该要牢固,应当以信任为基石。   五年前的陈九不相信我对他的感情,我幼稚、冲动,做事不多加思考…   我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我是顾承望儿子的基础上。   我甚至面对舅舅的‘威胁’,毫无反抗的能力。   所以这一次,不用急着让这棵铁树开花了。   只要我悉心养护,时机成熟,它总会有开放的机会。   至少我知道了在陈九眼里,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还行。”   我耸耸肩,可言语之间是克制不住的欢喜。   我怎么能想过,其实陈九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即使这份感情没有我给出的多,可对于他那样的人来说,分量也足够重了。   “啧啧啧,得了吧,你那脸上乐得都开花了。”   我看着严旭递来的咖啡杯,这人居然给我整了个很土的大爱心拉花,周围还有一圈叶子。   “手艺不错。”   我违心地夸了句。   “是吗,那走得时候带一杯给你哥。”   要说这个称呼,一开始叫着纯粹是图省事,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可现在再听严旭这么说,竟还有点命运弄人的意思。   “当然可以,”我拿勺子搅散咖啡上那颗心,然后喝了一口,“但要我自己做的。”   “你这也…没救了你。”   严旭恨铁不成钢地把抹布拍在了桌子上。   一个下午和严旭插科打诨,听他八卦大学同学的事儿,顺便学了学拉花的手艺…   “行了,就这样吧,说这是爱心也勉强认得出来。”   他打开手机,“留下来吃晚饭吧,正好一会儿我对象下班。”   “不了,”我起身拿上外套,“你陪你对象吃饭,我接我对象下班。”   ***   我端着一下午的学习成果,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今天是周日,事务所临时来了个大单,难得的休息日陈九却又得加班。   下了车以后,我拿着咖啡径直上了二楼。   “哥,陈总刚忙完,这就能回去了。”   助理现在看到我已经习以为常,对我的称呼也变得熟络了许多。   “好的,辛苦了。”   推开陈九办公室的门,暖气扑面,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那就下周日晚上吧。”   完蛋了,难得一天的相处时间又要缩水了。   我坐在陈九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捧着咖啡等他。   这两个月,只要是他休息的时间,我总会找各种理由和他见面。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   他也纵着我偶尔行使准男友的权利,比如坐在沙发上,由我主动,接个长长的吻,但我见好就收。   要是心急把人吓跑了可就得不偿失。   今天本来是约好去我家吃饭顺便看平安,结果却因为工作耽搁了。   我在想,同居这件事什么时候可以提上日程,要不然本就少的可怜的见面时间又要被压缩。   我内心忿忿…   直到陈九敲了敲桌面,我才从游离中清醒。   “事情处理好了?”我笑着抬头看他。   “嗯。”   陈九淡然道。   “那我们去吃饭吧。”   刚起身,我就看到了刚随手放在桌面上的咖啡。   其实这杯咖啡无论口感还是手艺都差强人意,以前我总是自以为是想给陈九最好的。   可现在,我就是想单纯和他分享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即使诸多不完美,比如这杯很失败的爱心拉花咖啡。   陈九显然也注意到了,我把咖啡的盖子打开。   “今天去找严旭学着做的,这个爱心好看么?”   陈九闻言轻轻扬眉,显然是觉得不可置信。   好吧,原本它还是有形状的,但一路免不了颠簸,现在确实很难辨别原来的形状。   “嗯,要尝尝看么?”   他看了看这杯早就变了形的爱心咖啡,眉头微蹙。   最终还是不太相信自己的手艺,我在他要伸手前握住他的手腕,“算了算了,以后住一起了,我天天给你做热咖啡,这杯冷了就不喝了。”   我趁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然后观察他的反应。   他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脸上并没什么变化。   可却缓缓倾身向前…   不会吧,这是在办公室,我心跳逐渐加速。   然后,他只是越过我拿起了桌上的车钥匙… 第七十九章 (四更)   我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又想起进门时听到的那通电话。   “你下周末有约了么?”   说着,我把脖子上的围巾顺手解了下来。   陈九一下就识出我的意图,微微直起身,“自己围。”   “我不冷,我穿得多。”   我拿着围巾,又笑着去拉他的手,“而且我追你呢,你总要给我嘘寒问暖的机会。”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瞥向桌上的那杯咖啡。   我竟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嫌弃,这真叫人惊喜。   我喜欢他在我面前偶尔展露出这样的小情绪,比如不加掩饰地嫌弃我做的这杯咖啡。   我乐此不疲。   “下次去我家,我一定给你做一杯比这个更好看的。   今天是严旭教得不好,下次我跟着视频自己学,好不好?”我拉着他的手,虔诚而深刻地反省,并且把责任全推卸到了严旭头上。   没想到陈九闻言居然微微侧着头,好似真的在思考我说的话。   “真的,不骗你。”   我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走吧,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吃饭。”   ***   我带着陈九去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排档,是老萧给我推荐的。   老板是清江人,老萧大学时的学长,以前他和陆沅常来这里吃饭。   许是这样的饭菜确实很合陈九的胃口,没有应酬的他今晚破例喝了些红酒。   五年前我认识的陈九是很爱喝酒的,生活压力大,烦心事一桩接一桩。   可现在除了工作上必要的应酬,他很少再喝了。   “陈九,”一顿饭快要吃完,我才再次提起办公室里那茬,“你下周日和谁吃饭啊?”   通常来说,除了推不掉的工作,这人休息日不会再另做安排。   可要是工作上的重要客户,刚才在办公室他就不会岔开话题了。   果真,闻言陈九只是放下酒杯抬眼看了看我。   “走吧,送你回家。”   我洒脱地起身,像是已经丝毫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车一路开到陈九家楼下,我没有按惯例说一些他可能早就听腻了的甜言蜜语,只是从车载储物盒里拿了颗醒酒糖剥好递给他。   看我难得安静,陈九吃完了这颗糖便解开了安全带下车。   我也跟着熄了火。   陈九没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往上走。   我在身后一步步跟着。   直到走到了家门口,陈九伸手要解锁的时候,我才突然按住他的手。   他只是顺势倚着门看我,“想知道?”   我站在他面前,很坚定地点头。   “和南希。”   他悠悠地答。   南希,就是那个漂亮的未婚妻,也是南桥的妹妹。   尽管知道他们之间并无暧昧,可未婚妻的身份也依旧让我不爽。   “哦。”   我故意拖长声音,语调里是丝毫不掩饰的嫉妒。   我看着指纹锁旁的密码键,突然想要大胆地任性一把,“你的大门密码是什么?”   “你不知道?”陈九轻轻扬眉。   我的确知道。   曾经有一次陈九按指纹没解开门锁,便当着我的面输入了密码。   “没想到陈总防范心如此不强。”   我边说边拉着他的手一起输入密码,他也由着我动作。   伴随着轻微的解锁声,陈九只是淡淡道,“谨遵教诲,明天就换。”   “不许。”   我把他推进门,鞋还没换,就扯着他压到门背上。   “陈九,”我靠近他,鼻息间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不就是弄丢你一个未婚妻么,别这么小气。”   我蹭蹭他的脖子,“大不了赔你一个好不好?”   黑暗中,我们靠的极近,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微微侧头,一个吻便轻而易举地落到了他的耳垂上。   只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而已,却觉得红酒好像通过皮肤传到了我的身体里。   一时竟觉头脑有些发晕。   我抱着陈九死死抵住大门,看不到他的表情,嘴里就呢喃地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同居这件事我早就预谋已久。   想要渗透到陈九的生活中,最直接的方式就是住在一起。   我可以负责接送他上下班,承包他的一日三餐,还可以陪他熬夜加班画设计稿。   之前一直觉得时机不够成熟。   可现如今,在这个明明是陈九喝了酒的夜晚,我却心猿意马。   仿佛再无法满足于休息日那些短暂的相处,欲望喷薄而出,恨不能每分每秒都可以陪在他身边。   “陈九,你考虑考虑,我搬来和你住好不好?”我放软语气哄他,“我会做饭,会做咖啡,还可以陪你熬夜,帮你翻译资料…”   贴着他的耳朵,我一项项细数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妄图在同居这件事上,给自己多增加些筹码。   “你说的这些我也会。”   不承想陈九毫不领情,扯着我的后领,拉开一小段距离。   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我厚着脸皮继续贴近他。   “那就说些你不会的。”   我用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我还会暖床,送上门,免费的。”   想了想,我又凑到陈九耳边说了句更不要脸的话,纵是我这样没皮没脸的人,说完这句也觉得耳根发红。   啪—   头顶的灯突然被全部打开,陈九用力地把我掼到身后的鞋柜上。   他毫不留情地捏住我的下颌,迫使我抬头,一个粗暴的吻重重地落了下来。   我遵循本能张开嘴唇,配合他不断加深着这个吻,透过唇齿,我感受到残留红酒的醇香…   直吻到呼吸急促,几近缺氧…   陈九这才松开,他撑着身后的鞋柜,注视着我。   我抱着他的腰不停地喘息,呼吸尽数喷洒在他的脖颈间,欲望被再度勾起。   “就你这样?”他冲我轻蔑地抬了抬下巴。   我平复呼吸,轻轻地笑。   继而得寸进尺地搂着他的脖子,低头一下下亲他的喉结。   “学,我都学,我可是天赋型选手。   最重要的是,我勇于探索。” 第八十章 (五更)   我的手顺着陈九的腰线一寸寸往下,直到解开裤扣,贴着小腹探下去,毫无阻碍地摸上那处粗大,所有熟悉的记忆瞬间被调动。   在国外那些年差点以为自己活成了性冷淡,可现在下身强烈的欲望提醒着我,那不过是个错觉。   我埋到他的脖颈处,用手包裹住他下身,熟练而耐心地撸动着……   直到最后一股白浊喷射到手上。   我掀开衣服,把精液全擦到自己身上。   “你看,打上印记,以后我就是你的了。”   说着,把手伸到我们紧贴着的身体之间,当着陈九的面,一点点把指尖残余的精液舔舐干净。   陈九只是长久的注视着我,玄关的灯光打在我们头顶,让我看他不够真切。   我早已迷失在欲望中…   可成年人之间这样远远无法满足。   火苗一旦被引起,欲望便不会被轻易浇熄。   我下身硬得发痛,也只能更近地贴着他,用那只刚抚慰过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顾宗,”陈九声音离我很近,带着一丝蛊惑。   我被欲望支配,浑身燥热…闻言抬头迷茫地看向陈九。   “嗯?”   “你该回家了。”   我摇头。   大概是我的眼神过于赤裸,陈九盯着我看了会儿,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陈九,”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想做。”   “没东西。”   他声音也有些哑。   “嗯?”埋在他的脖颈处深深嗅了嗅,我后知后觉,“那就找别的,家里有护手霜吗?酒也行。”   虽然酒很粘,体验感并不好。   陈九突然轻笑了声,我抬眼看他。   “我是说,没有套。”   他戏谑地说。   “那就不要,我又没和别人做过。”   说完这句,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快被烧透了。   重逢以后,我实在是忍了很久了。   我直接上手,扯着他向里纠缠,最后双双倒在昏暗客厅的沙发上。   搂着他的脖子,我们接了一个很轻很温柔地吻,然后分开。   我恋恋不舍地追逐着他的唇。   陈九突然退开,皱着眉看我。   “怎么了?”我舔舔嘴唇。   “什么味道?”   这才想起来刚才用手帮他弄过,又舔进了嘴里。   “早就告诉你是甜的了,你自己也尝一尝。”   说完,我拉着他的衣领,一下下地吻着。   ……   虽然没有真正插入,但欲望压抑已久,我被压在沙发上并拢双腿,从身后被一下下顶弄着。   我扶着沙发,微微抬起身子配合他。   突然一下重重地撞击…   我攥紧沙发边缘,往后仰头,拼命压抑着嗓音,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又一阵持续激烈的冲撞,沙发也跟着一起剧烈晃动…   我浑身一颤,很快就缴械投降。   头脑一片空白,腰胯被牢牢扣住,身后速度越来越快。   我抓紧沙发扶手,控制身体不被撞下去…   ……   直到一股炙热的液体喷射到腿间,我才反应过来,反手死死勾住陈九的腰。   眼睛很热,眼前好像一片模糊,突然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陈九,”我吸了吸鼻子,趴着轻喘,“一会儿帮你打扫沙发。”   “不用,”他轻弹了下我的耳垂,懒洋洋道。   “嗯,”我一下下抚摸他的后背,“那买张新的赔你。”   ***   同居这件事终于在年前被提上日程。   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我收拾了些简单衣物,带着精心挑选的沙发一起到了馨和苑。   谁知陈九需要出一趟差。   我没乱动屋里的陈设,只是在客厅的空旷角落放上新买的那张沙发。   卖家说这款抗震,上次到最后我心惊胆战,总担心弄出点什么声音。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我和陈九重逢以后的第一个新年,无疑是想和他一起过的。   于是趁着陈九出差,干脆请了年假提前回了趟清江。   我乖巧地陪我妈逛了街,又拎着商场买的贵重礼品去看望了奶奶,到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我思考着该如何说年夜饭的事情,谁知我妈却主动开口了。   “小宗要是今年工作忙,就不用陪我们出去度假了。   明年是我和你爸认识的三十周年,我们打算去大学校园故地重游。”   这话一出,我要是说去反倒显得有些多余。   “那就祝你和我爸周年纪念愉快,我就不去做灯泡了。”   “你也要抓紧啊,有目标了吗?”我妈打趣地问。   “妈,”我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有喜欢的人,兜兜转转,今年才算有了进展,我想留在江州和他一起过年,等以后关系彻底定下来了,要是他同意,我就立马带他回家。”   “是你高中像花孔雀似的都没追到的人?”   我点头。   “妈,这辈子我真的非他不可。   你能不能先答应我,无论如何,你和我爸千万别为难他。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非死乞白赖、死缠烂打的要和他在一起。”   我妈敲了敲我的手背,“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就是我死缠烂打的。   他特别好,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小宗,只要是你喜欢的就好。”   我妈语重心长地说,“其他事情不用担心,我和你爸尊重你的所有决定。”   “还有,等人孩子同意了,就带回来给我们见见吧。”   回江州的路上,我第一时间给陈九发消息。   --我爸妈抛下我,过年一起去度假。   陈总能不能发发慈悲,收留我这个留守儿童?”   --同意的话,你会收获一枚大厨和最佳暖窝人;不同意的话,你会在家门口发现一只冻成狗的可怜小学弟。   其实这话问得多余,我行李早就在他衣帽间里摆着了。   我就是想告诉陈九,今年我会和他一起过年。   以后每一年,我都要和他在一起过。   ***   年三十当天,陈九终于赶了回来。   我做了一桌子的菜,和平安一人一猫坐在饭桌前等他回家。   陈九打开门的时候,平安一个箭步窜到他脚边。   他抱起脚边的猫,摸了摸它的脑袋,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个猫罐头开给它。   我吃味地跟在平安身后,“你爹对你可真好,出门在外还惦记着给你买罐头。”   平安适时地叫了一声,在罐头面前显摆地转了一圈,又围着我转了一圈,然后才开始埋头吃饭。   我倚着鞋柜,看着陈九失笑。   所以他是默认并同意我和他一起过年的,要不然怎么会千里迢迢的给平安带罐头。   陈九这个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想要什么,我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猜,我给的他想不想要。   现在看来,我给他的,他能接受的已经越来越多,愿意要的也越来越多。   我的铁树已经在慢慢开花了。   想到这儿,我心情格外舒畅,便去厨房拿了瓶酒。   刚在外省参加完招标会,陈九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正装,就接了通电话在餐桌对面坐下。   我拿起酒瓶,想要往自己杯子里倒酒。   谁知陈九突然站起身,一手挡住了我的杯口。   我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嗯,新年愉快。”   他对着电话那头,淡淡说道。   但眼神却落在我身上。   新年第一句居然不是说给我听的!我内心忿忿。   挂断电话,我表面却依旧平静地问,“不可以喝你厨房的酒吗?”   “可以,”他放下手机,“但不要喝白的,我没兴趣照顾醉鬼。”   隔着桌子,我和陈九对视。   片刻后,我笑着去勾他放在杯子上的手。   “陈九,其实—”   他不是没兴趣照顾我这个醉鬼,而是出于关心。   因为知道我酒量没那么好,也因为曾见过我喝醉酒的样子…   “那我们就喝红酒吧。”   我只是很轻易地妥协道。 第八十一章 (六更)   在手机铃声响起之后,我立马放下筷子和陈九说了声新年快乐。   无论如何,我的第一声祝福一定要留给他。   电话是老萧打来的,他的语气格外愉快。   “哟,你这是花儿摘下来了,年就不回来过了?”   “呵,你什么时候改行算命了。”   “大过年的,占一送一,我预测你今晚没时间接我电话,所以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帮我和陈九也说一声。”   我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陈九。   老萧不愧是发小,真够了解我,今晚我的确准备充分。   上次没做完的事情,今晚势在必得。   挂了电话,我往陈九的杯子里添了些酒,大过年的,难得放纵。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的酒量到底是多少。   在我印象里,陈九喝醉的次数寥寥。   但这顿年夜饭并没吃多久,席间我们陆陆续续接到了很多电话。   都不再是少年,我们各有各的工作,以及避免不了的社交。   看得出陈九的耐心值逐渐耗尽,但接通电话后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地语调。   “新年快乐。”   别人可完全感觉不出来你的祝福,我内心腹诽。   在连续接了三个电话以后,陈九放下酒杯起身,随手松了松衬衫领口。   我看到衣服下隐约露出的,带了点薄红的肌肤。   喝了酒的陈九,迷人又危险,叫人无法自拔。   “怎么了?”我目光追着他。   “去洗个澡。”   陈九说。   听到浴室的水声响起,我立马抱起平安关进书房,又去行李箱里找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轻轻推开浴室的门,我抬手便把衣服脱掉。   站在镜子前,我撕开膏药,细细端详锁骨处的文身,然后抽出一片新的贴上。   刚推开淋浴房的门,就被一股力道拉了进去。   “你怎么知道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花洒的水顺着头顶浇了一身。   “谁让你进来的。”   陈九语气不善。   “怎么?”我对他笑了笑,耍无赖道,“你又没锁门。”   我晃晃脑袋,试图往前,却被陈九一把按在墙上。   浴室不大,小小的空间里热气升腾。   我毫不反抗,只伸手调小水速。   然后勾着陈九的脖子,嬉皮笑脸地说,“进来帮你放松放松。”   说着,我双手顺着他的胸膛,慢慢向下游离…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然后突然抬手,猛地撕开我锁骨处的膏药。   我忍着疼,定定地看着他。   “我不会洗掉的。”   我执着地说。   “好。”   陈九说着,手上力道却毫不减小。   “陈九,我眼睛好像进水了。”   我闭上眼睛。   感觉到身上的力道减轻,我几乎是立刻低头在他肩膀处轻咬了一口。   舍不得太重,但松口还是看到一个浅浅的牙印。   “这样就公平了,以后别再和文身较劲了。”   我伸手去摸进来时随手扔在置物架上的避孕套。   “做吗?”我适时把套子举到陈九面前。   对视片刻,他声音暗哑道,“转过去。”   裸裎相对,沉醉在陈九的目光里无法自拔…   我乖乖转身,酒劲儿顺着暖流开始发挥它的作用。   浴室水声不断,有凉凉的东西被送进身体里,我嗅了嗅,闻到沐浴露的清香…   直到感觉那处火热抵住我后身,我开始拼命放松身体。   “直接进吧。”   我调整呼吸。   身后传来包装袋撕拉的声音。   “陈九,不用这个好不好?”我没回头,低声和他打着商量。   实在不想我们之间还隔着一层。   陈九没说话,我屏息凝神,直到被硕大的性器一寸寸楔入身体…   体内深处被强硬地撑开。   没有丝毫温柔,像是在惩罚我这一越矩行为。   性器在体内缓缓抽动,忍着痛,我配合着身体往后迎合…   一个猝不及防地顶入,我伸手去抓旁边的置物架。   可痛感逐渐就被满足感所压制,这次我没再压抑声音,任由陈九捏着我的腰一下下凶狠地撞击。   呻吟声支离破碎,我彻底陷入狂乱…   直到和陈九躺到床上,我浑身发软,脑子却逐渐清醒。   刚才在高潮来临之前,我转头迫切地想向他讨一个吻。   “陈九,你和别人做过吗?”我喘息着问。   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毫不留情地在身后快速进出着,我起了点恶劣心思,突然紧绷住身体。   陈九身体一顿,而后是更剧烈的抽插,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跟着碰撞发出响动,夹杂着肉体的撞击声,我面颊发烫。   我松开架子转而抓住陈九的手,身体不住地往后迎合…   ……   直到一个深深地顶入,欲望在体内骤然喷发。   他没有戴套。   “所以,”我再次想到浴室问的那个问题,颇有兴致地坐起身。   “你和别人做过吗?”   陈九正翻看床头上的一本建筑杂志,闻言头也不抬地答,“你说呢?”   “我说没有。”   我笃定道。   “哦,”他唇角微微勾起来,“怎么得出的结论?”   “我觉得你有洁癖,还很难勾引。”   我一条条罗列出证据,越发肯定自己的答案。   陈九低低笑了一声,像是肯定。   我跨坐到他身上,双手搭住他的肩膀。   领口很低,稍低头就看见锁骨上文的数字九。   陈九这人,既怕我的爱成为束缚住自己的枷锁,又怕这种爱终会消失,无法相信长久的喜欢与陪伴。   矛盾又复杂,可我喜欢的要命。   “陈九,我出国以后给你发的消息,你收到了吗?”   “没有。”   听到这个问题,他眉头微蹙。   “等着。”   我下床去行李箱翻找,我把在国外五年时间里给他发的所有信息都打印了下来。   厚厚一沓纸,是陈九不知道的,我未曾停止过喜欢的五年时光。   “陈九,你要看吗?”   他放下手里的书,有些惊讶,最后只伸手捏了捏眉心,“你读给我听。”   “好。”   ***   2016年   --陈九,折腾了十几个小时终于到住的地方了,南半球这里是冬天。   和咱老家的冬天不一样,这儿的冬天一点也不冷。   --最近这段时间忙着入学的事情,我英语太烂了,今天坐公交车坐反了方向。   跑到city去买了条羊绒被。   还是在你家出租屋的那条羊绒被睡的比较习惯。   --陈九,说真的,你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呐,所以你有来机场送我吗?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给你道歉,我觉得舅舅的事情伤害了你,他不道德,可他又是我舅舅。   所以我也确实有错,口头的道歉很没有诚意,我劝你还是接受我实打实的弥补,比如接受我,然后我会做很多很多事情慢慢补偿。   --今天语言班下课的时候突然下冰雹了,我没带伞,就这么走回去了。   一颗颗小小的冰雹砸在身上原来这么痛啊。   --好吧,我认命了,你可能真的换了联系方式了,那以后我还是会给你发消息的。   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言而无信的。   以后我会按时和你说早晚安。   --陈九,大四开学了吧,你有没有找到实习?我想想啊,你会做什么?   --我昨天抽空上网搜了资料,我觉得,你大概会做设计相关??不知道,不过做你想做的就很好。   ……   --我语言班出成绩了,我过了,我真厉害。   还是在国内的时候你教的好,我都是用你教的方法在学英语。   等我回国请你吃饭吧。   ……   ……   ……   --我今天捡到一只猫,好像你啊,绝了,太像了,惊呆。   --我给它取名字了,叫‘陈平安’。   小名就叫‘平安’。   --平安很高冷,是不是你跨物种生的?   --它有一只耳朵听不见,好可怜。   它需要父爱,希望你能做他爹。   ……   --陈九,今天是你生日哦,生日快乐,给你发个红包,记得给自己买个生日蛋糕,再煮一碗长寿面,爱你。   --我转专业学金融了,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的专业就业面广,这样我就能回国找一份好工作了,我可真厉害啊。   --我的天,这是什么灾难专业,学习好难。   --我打算利用业余时间去兼职了,充实自己的空余时间,不然总是胡思乱想,其实也不叫胡思乱想,主要就是在想你,实在是…过于想你。   你要是打喷嚏了,那抱歉,我稍微克制下。   --天呐,我会不会挂科?拜拜陈九学神,我可以的。   --超市今天来了一个顾客真难缠,我这暴脾气,你以前打工有遇到这样的人没有?   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恭喜我,我没有挂科,肯定是你带来的好运,我单方面宣布,你是我的缪斯男神。   --男神,情人节快乐,但希望你暂时没有情人。   --早安,好困,失眠。   --晚安,噩梦,困。   --今天端午节,记得吃粽子。   【红包500元】   ……   念起来的时候才发现我怎么这么话唠,单方面输出了这么久好像从不知疲倦。   我翻着纸张一条条读着信息,有些露骨直白地信息被我委婉的改了个说辞念出来,可那些年的回忆却分毫不差地重新映入脑海。   “好了。”   直到陈九打断我,我才从回忆中清醒,他声音有些沙哑。   我翻到最后一页。   2020年8月20号。   我回国前给陈九发的最后一条信息,【陈九,不要和别人结婚。   】   念完这一条,我才贴到陈九耳边,“陈九,我说过要一直陪着你的,我不会骗你。”   “你看,”我指着他的肩膀,“你这里也有我的印记了,以后我们互相纠缠,永远不分开。”   “顾宗,我和她之间曾经只有协议,以后连协议都不会有。”   这还是陈九第一次开口向我解释,想来上次和南希见面就是彻底解决这件事。   “嗯,我知道。”   我靠着他的肩膀,“我就是觉得你很好,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陈九合上书,“他们兄妹俩,只喜欢钱。”   关上灯,屋内一片漆黑。   远处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这么早睡觉吗?”我惊讶地问。   “不睡。”   被子兜头罩了下来,遮挡住窗外最后一丝光线。   陈九低头吻住我的唇,反应过来我紧紧抱住他的后背,我们一同陷进疯狂的欲望中…   在新的一年来临之际,我们身体紧密结合。   窗外是万家灯火,耳边是让人难耐地低沉喘息。   在鞭炮声的掩盖下,我放肆地叫着。   高潮来临之前,我一个翻身跪坐到陈九身上,俯身贴近他的唇,“新年快乐,我的爱人。”   抓着他的手,我们十指相扣,我抬起身体缓缓往下坐,额上的汗水一滴滴滚落到陈九的胸膛。   “新年快乐,”陈九一把拉下我的脖子,牢牢掐住我的后颈,嗓音低沉而沙哑,“动快点。” 第八十二章 (七更)   盖着被子在床上睡到昏天黑地的时候,手机铃声在耳边不断响起。   昨天拉着陈九厮混,到后半夜一场激烈的性事才逐渐平息。   事后,我裹着被子坐在床边看远处的烟花。   “要是在清江就好了。”   我语气不免有些遗憾。   “嗯?”陈九靠着床头,声音透着几分慵懒。   “你看,”我兴致勃勃地转过身,拉过他的手,示意他向窗外看,“回清江就可以放烟花了。”   “很美。”   陈九漫不经心地评价。   “嘿嘿,那比你还是差远了。”   我牵着他的手,轻轻落下一吻。   后来又和陈九说了很久的话,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等到彻底睡下天际已经泛白。   大年初一,到底是谁这么不依不饶!   我伸手摸过床头的手机,语气不耐道,“喂?”   “小宗,新年快乐。”   随手摸了摸身侧,发现陈九已不在床上。   我伸手去捡昨晚散落一地的衣服,不小心碰掉了床头的闹钟。   陈九去哪儿了?   “怎么急急忙忙的?”电话那头问道。   “男朋友不见了。”   话音刚落,那边便没了声音。   我这才彻底清醒,从耳边拿下手机,屏幕上面赫然写着‘妈’。   “妈?”   论新年第一天就出柜是种什么体验?   “我,我…”我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脑中的思绪,“妈,我交了个男朋友。”   “哦。”   那头反应平平。   “是男朋友。”   我重复道。   “你妈又不聋。”   “哦。”   “等我和你爸回去了,你带他回家给我们看看。”   “不行。”   想也不想,我直接拒绝。   径直走向书房,推开门,果然不出我所料。   这人可真是个尽职的工作狂,新年也不忘工作。   “我和你爸又不吃人。”   “不是,您误会了,”我大喇喇地坐到陈九面前的书桌上,“我还要问问人家的意思。”   “所以养儿子有什么好,就知道胳膊肘着往外拐。   你能不能争点气,说起来也追了这么些年了……”   挂完电话,我心情颇好。   出柜这件事虽然猝不及防,但比我料想的顺利太多。   许是有新年前的那次聊天作为铺垫,又或许是这些年我一直没有谈过女朋友…   我妈在这件事上意外的冷静。   “陈九,”我扯过他的衣领,搂住他的脖子,“抽空和我回家见父母好不好?”   闻言,他拿铅笔的手一顿,我顺着他的背脊轻轻安抚。   “我妈妈她很好的,她一定会很喜欢你,像对待亲儿子那样对你,你相信我。   如果你愿意的话,等有了时间,跟我回家好不好?”   ***   新年过后,天气转晴,气温逐渐回升。   我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一起回了清江。   清明将至,这次回来我们是去墓园看望奶奶。   开车驶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和商铺,曾经的记忆一一浮现。   “陈九,我喜欢你,你做我男朋友吧。”   “陈同学,早上好。”   “陈九,我叫顾宗。”   “陈九,我来等你下班。”   “陈九,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陈九,我给你带糖了,很甜的。”   “陈九,你不用担心的,有我在。”   ……   过往一幕幕放电影般在脑海浮现,原来有关陈九的点点滴滴,我从未忘却。   我突然心生柔软,侧头看向副驾,陈九正闭着眼睛小憩。   前段时间他去外省出差,受了凉回来后胃突然有些不舒服。   明明在一起后,他胃疼的情况已经改善了许多。   所以这次我脑中警铃大作,要辞职的话脱口而出。   于是陈九这两三天完全不搭理我。   他本就话少,触到逆鳞更是惜字如金。   “陈九,快到我们学校了。”   我示意他看向窗外。   “哦。”   他淡淡道。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人还在闹别扭,和陈九完全不能硬来。   “我错了,我绝不会辞职呆在家里。   男朋友给个机会,我一定端正对工作的态度。”   本着解决问题的原则,我诚恳认错。   其实证券公司的这份工作确实是越来越忙,很多时候我都没法陪在陈九身边。   好几个夜晚,好不容易提前赶回家想陪陪他,却因为疲惫坐在书房不小心睡着。   陈九生气的点我很明白,无非是觉得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而有自己的生活十分重要。   他不希望我把生活的重心全部放到他的身上。   可也不是人人都像他是个工作狂,在我心里,陪伴爱人才是美好生活的首要任务。   这两天我也一直在思考换工作的事情。   “陈九,你也要答应我,以后出差我们要保持早中晚至少三次的视频通话。   我说降温的时候你必须加衣服,到饭点的时候也必须要按时吃我订的饭。”   直到车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陈九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两次。”   他说。   “好。”   我笑了笑,见好就收。   到了龙泉公墓。   在奶奶的墓碑前,我放下一束百合花,照片里的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温柔慈祥地冲我笑着。   “我来看看您。”   我记得那个承载着无数记忆的夏天,也记得这个教我要勇敢的老太太。   陈九在墓碑前坐了很久,晚风吹过,直至夜幕降临。   我们一起回了那条熟悉的巷子。   正值学校放学高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时不时下来几波三五成群的高中生,他们身着校服,青春洋溢、自信张扬。   “陈九,我们学校换校服了,以前没这么好看。”   我指着远处的学生。   “嗯。”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上学可从不穿校服啊。”   “丑。”   “哦,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穿着那个校服,你觉得我丑吗?”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陈九已经往巷子里走了一段距离。   而这一次,我再也不用看着陈九远去的孤单背影。   我几步跑上前,在夜色的遮掩下,牵住他的手,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所以,我穿校服丑不丑?”我不依不饶,“你怎么不回答。”   “不记得。”   “哦,”我凑近他,“不记得就是好看,你不想承认罢了。”   一路嬉笑的走到巷子尽头的拐角,推开院子的大门,奶奶坐的藤椅还在,墙角的葡萄藤也依旧茁壮。   这是我和陈九相识的第十一年。   时光正好,爱人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