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招惹 作者:提裙 本文文案: 高二前的暑假,戚明雨在随团旅行的途中偶然结识了新科省状元。俩人不仅一起组队蹦极跑马攀岩潜水,晚上还住进了同一个标准间。 开学后重新分班,戚明雨发现身边竟坐了个熟人。原来“省状元”不仅和自己一届,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 在目睹“虚伪同桌”给校花亲妹送奶茶之后,戚明雨怒气爆发,拎着衣领直接把人摔进操场的沙坑里。 “合着你假冒状元学长接近我,就是为了泡我妹是吧?”  相处时间久了,戚明雨逐渐发现他的同桌是个怪人。 明明擅长的是政史地却非要赖在理科班垫成绩单的底;明明长了张大众情人的脸,却对女孩子们的各种示好视而不见。 直到一次朋友生日趴,小怪人当着几十号直男兄弟的面耍酒疯表白:“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父亲去世后,靳晨拒绝母亲要接他出国的提议,仍然选择一个人留在原来的城市生活。不仅因为这里有和父亲的所有回忆,还因为结识了一个对他来说有些特别的少年。 单向暗恋一整年后,却因为一次意外,竟当众将秘密宣之于口。百感交集下,他还是选择了不告而别。转学后,靳晨弃理归文,首次登上了年级榜首位。 发榜当天,班里来了位同样理转文的学霸插班生,随手拿起成绩单,盯着上面某个名字,对吃瓜群众轻笑开口。 “我来给你们讲讲,靳大才子gay完我就跑的故事。”    戚明雨 X 靳晨 理性腹黑·全能酷盖·动手之前先讲道理·大佬攻 温润随和·家财万贯·一言不合就买下来·少爷受 【阅读指南在第一章作话】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戚明雨,靳晨 ┃ 配角:完结和预收戳专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学霸的文理互殴。 立意:保持热忱,勇敢向上,将成长道路上的荆棘变成星光。 第1章   宽敞的大礼堂内声音略显嘈杂。   挂着“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决赛颁奖典礼”字样的巨幅电子屏下人头攒动。   在观众席最里侧的座位上斜斜地倚着个黑发少年。侧颜展露的五官皆出众,唯独盯向手机屏幕的眼神带着几分冷郁。   他身上那件连帽外套的拉锁拉到了最顶端,半张俊朗的脸连同清逸的下颌线一起埋进了衣领,胸口处印着显眼的CPHO字母。   移动拇指点开空白备注的联系人,聊天界面上的时间记录显示,最后一个白色消息框来自几个月前。   [头脑不清醒时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   短短的一句致歉,染着莫名的疏离,也似乎代表着某种不可察觉的终结和新开始。   无论再想回复什么内容,入目的都是红色感叹号和一段白字提示。   对方开始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   那个家伙向来奇怪,总是喜欢接触新的环境和事物,人也是一样。现在看来,自己已经被他扔在了过去。   帅气男生不住地用指腹摩擦着手机边缘,兀自思索时不自觉地蹙起双眉。   “哥,快点过来拍照留念。”不远处脆悦的女声打破了这片寂静沉思。   戚然顶着一头飒气的日系少年感短发立在合影区,过分清丽的样貌在一众男选手中甚是亮眼。   “就是啊,戚明雨你磨蹭什么呢?奖牌太沉坠得走不动路了?”队伍中有人揶揄着帮腔。   “来了。”在众人催促声中,独坐看台区的男生起身揣回手机,从另一侧衣兜里掏出国奖金牌套在脖子上。边迈开长腿边漫不经心地抬手整理额发。   “都站好吧,C位就留给唯一的女生。”   “那都无所谓,就别让戚明雨站我旁边就行,我太帅了,怕他自卑。”   “你确定没说反?”   ……   玩笑了半分钟后少年们排好队形。摄影师按下快门,清一色的物竞国决纪念外套和十块明晃晃的金牌被一同定格在了画面里。   “哎哎快看,全国十强大佬们同框了。”聚集在场馆里的其他选手们被台上的强势阵容吸引了视线。   “这几个太强了,基本是明年的世界赛国家队了吧。还有戚家兄妹,不愧是王炸组。”   “到底哪个是你们说的戚神?中间的女生吗?”听着各省队员都对大佬们的底细了如指掌,某选手觉得自己宛如与时代脱了节。   “戚神右二,风市外国语高中的,总分312是这届的全国第三。中间是他妹戚然,决赛排名第九,女生的最高分。”   外省选手又陷入疑问:“第三名的人气比榜首还高?”   “因为他是搞数竞出名的,高一就是省队大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了物理,而且……有目共睹地相当能打。”   聚在一起的其他围观者们对此说法没有任何异议。在今年的物理竞赛中,戚明雨无疑是一匹黑马。   在场的大部分选手都知道,这小子下了物竞的领奖台,转身就能在他更擅长的数学冬令营里再次吊打四方。   高位排名的大神们拍完了合照后仍然聚在一起聊天,对他们而言,彼此之间既是可敬的对手,也是互相欣赏的朋友。   “明雨,你的签约定了吗?”顾涵耀是本次竞赛的第二名,私下里与戚明雨的关系一直不错,与他并肩时好奇又关怀地问了一嘴。   敛着沈邃双眼的人面对好友时稍微散掉了眉间的阴郁,沉声回应:“还没,下午约了面谈。”   根据五大竞赛中的物竞规则,每年在决赛排名前五十的中学生都会被选入国家集训队,同时获取直接保送清北的资格。   像他们这种排名稳定的实力型选手,更是可以在评分讲座和宣传会后与名校当场签约。   “其实那个面试合议对于你来说就是个形式而已,不用紧张吧。”另一位熟识的保送选手从两人身后探身插话。   “怎么感觉他相当烦躁呢?”男生扭头向其他人吐槽:“实验考试的时候我和他一组,那脸色阴沉的,我还以为他是来踢馆炸实验室的呢。”   戚明雨闻声只低低地嗤笑,并不解释自己心情不好其实与竞赛没有关系。   “话说回来你到底打算签哪?”顾涵耀只笑笑没有继续调侃。   “戚然签了姚班,在场的谁不知道戚明雨大佬是宠妹狂魔,赌一百根头发,他清华跑不了。”   “对,姚班绝了,大佬们快去抱团,千万别来北大物院迫害我。”   周围的选手纷纷跟票附议,戚明雨也抿了抿唇线,双手插到衣服口袋里,随口道别。   “真闹腾,走了,国集见。”   大家笑着挥手互道声“国集见”后也各自散去。   颁奖后的各项活动又持续了大半天,全部安排结束,本届物理竞赛才算完满闭幕,多省团队各自踏上归途。   两个多月来,频繁的外出培训、紧密的赛程安排、还有各种难以应付的状况都让戚明雨觉得身心俱疲。即便竞赛和签约都尘埃落定,在他心里也还压着一件亟待解决的事情。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只有戚明雨掏出手机,盯着微信列表里面的某个单向好友再次出了神。   -   “是然然回来了吗?”   客厅外的电子门锁刚发出咔嚓的声响,一位容貌庒婉的女士步伐地轻快地迎了出来。   “妈,感情您就生了个女儿是吗?”戚明雨单手把大号的银色行李箱拎进家门,一边换鞋一边吐槽。   “哎哟,哥哥也回来了阿。”戚母笑看了眼强行吃味的儿子,“看起来心情不是很愉悦嘛,竞赛没发挥好啊?”   戚然进厅脱掉外套,疲惫地卧倒在沙发上,扔放两条笔直细长的腿,盯着棚顶的水晶吊灯坠搭话。   “妈,您都不知道,我哥这一趟闷得像块铁板一样,飞机上好几个漂亮姐姐搭讪他都装死不理人家。”   “看出来了,你们娘俩是巴不得我考砸或者被人拐跑。”戚明雨随手扔了头顶戴的棒球帽,朝着客厅和茶室找了一圈。“我爸呢?”   “在楼上书房……哎?”戚母的话还没说话就见儿子已经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这小子是哪根筋搭错了,平常也不见他和谁这么亲啊。   “爸。”   未见人影,先闻其声。   戚明雨踩着拖鞋登上最后一阶大理石梯,用指关节敲了两下书房的门板,直接推门而入。   “回来了啊。”戚父伏身在工作中,听见声响抽空抬头瞥了一眼已经安安分分立在面前的高挑少年。   戚明雨没有再拐弯抹角,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两张复印件摊平放在桌面上。   “我们之前说好的,只要我拿到前三成绩,您就帮我办那件事。”   戚父朝着A4的文件上扫了一眼,抿着和儿子有几分相像的嘴角,笑得无奈又挖苦:“你可真是一名都不多考。”   “是目标定的好。”戚明雨好整以暇地挑了挑清朗眉峰,“因为您了解我的能力就到这儿,半道出家的物竞,再难为也没什么用。”   “难为”这个词用得实在微妙。书房里静谧了好一会,只剩下戚父用钢笔写字的声音。   半晌后他放下笔,从左手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牛皮纸档案袋。   “我是觉得,即便你保送了也有权利拥有自己的高三回忆,并不是默许你去放羊。体验文科还是理科也是你自己的事,只要老实点,别搞事让我再逮你回来。”   戚父不怒自威的警告间,戚明雨已经从他手上拿到了档案袋,用单根食指拨开袋口瞥了一眼里面表头的文字。   那正是他最想要的:新泽国际高中文史部旁听生申请表。   -   旅途劳顿后戚然泡了个热水澡,边整理着吸水发带边走出浴室,刚好瞧见戚明雨轻哼着rap蹲身在客厅里整理旅行箱。   瞧着他终于恢复了往常那副逍遥样子,难免好奇:“嚯,你和爸聊啥了,这么快就又爽起来了。”   戚明雨没答,只用眼尾夹着自家妹妹浴袍下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语调嫌弃:“别穿个活裆裤满屋子跑。”   “……”   戚然动动下唇好几秒没说出来话。看来这家伙确实是心情好起来了,那张嘴又欠又损。   “怎么又在装行李?”女孩话间落目向地上的黄色牛皮纸袋,随手捡起打开,一张签约后的预录取通知书掉落了出来,几行字入目。   戚明雨同学:   因你在本届全国物理竞赛决赛中取得优异成绩,经我校面试商议,现决定保送你至北京大学图灵班学习,正式入学通知书待教育部审批后发出。   希望你继续努力,在以后的学习中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   北京大学招生办公室   看着这个落款戚然怔了半晌。   两人明明在很久之前就商量好了签清华姚班,现在哥居然静悄悄地选了图灵班。   让她诧异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一个从小就倔到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家伙,居然会轻易改变决定。   在预录取通知书下面还压着另外一张纸,戚然也快速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   “……你来真的?”   “什么?”戚明雨这才停住动作。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所高中里有谁吗?人家刚转走你就追……唔——”戚然因为一时激动而没控制好音量,刚说一半就被钳制住了下颌。   “嘘。”戚明雨抬眸朝着回旋的楼梯上方瞥了一眼。   戚然扳开亲哥的魔爪,自觉地放轻声音:“我说最近某位大佬怎么心情低落呢,你真敢阿?爸知道真相的话绝对会打死你的。”   对上面前人冷冽冽的眼神,语气愈发揶揄:“怎么,你敢说自己郁郁寡欢、废寝忘食钻研物竞、选重文科的北大、还有申请旁听生这些不正常的行径都和那位没有关系么?”   被怼脸质问的戚明雨只是扬唇轻嗤了一声,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漆黑的眸底藏着隐隐的避讳。   “搞定爸已经让我够烦了,不想挨揍你就别乱说话。”   戚然从善如流,笑容顽劣地把档案袋拍回亲哥胸口,挑眉气声道:“喂,人不就是对你表白之后又反悔了么,这么大动干戈啊,至于吗?”   戚明雨哼笑,把申请书塞进行李箱后啪的一声扣上了盖子,修长身形后仰着倒进沙发软垫中,淡定自若反问回去。   “呵,撩完就跑?他以为他是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快乐!冲鸭。   【阅读指南】   小声bb:其实我觉得这文没雷点。   好吧,你们不要我觉得。   主角:戚明雨攻 X 靳晨受   配角:顶配助攻朋友团   ·主攻,双方视角也都有。   ·倒叙,从第三章开始插回忆,时间线讲完会再倒回来。   ·甜文,双初恋 1V1 ,不是破镜重圆,也没有火葬场,顶多是老攻真香预警。   ·互宠,受方初见就沦陷,暗恋一年酒后乱性(划掉),攻方被掰弯而不自知,开窍后是行走的撩神。   ·强强,一个全能酷盖,一个家底能打。   男高中生日常,开心磕糖,无关细节请勿硬杠。 第2章   刚入十一月的气温骤降,秋风里掺杂着让人措手不及的寒凉。   一辆拉风的杜卡迪机车压着宽阔长街电掣前行,在导航提示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减速下来。张扬的引擎声逐渐变弱,最后熄在了新泽国际高中正门前的停车区。   戚明雨摘下头盔抱在胸前,随意晃动了两下前额,被撩乱的黑发瞬时又恢复了平常的蓬松状态。   抬起长腿跨下车,挑眸迎上日光,看了眼嵌刻在墙壁上的乌金色招牌,接着落目到不远处错落考究的建筑群景致上。   根据来这儿之前的些许耳闻可知,这所学校与他从前就读的风外是大有不同的。   一所中外合办的精英学校,以校规风纪的严明著称,奉行国际化的卓越教育,富家子弟云集。   甚至每一个入学的新生都要经过谨慎的资格核查。为了能在学期中转来,就连自家向来人脉广络的老爹都废了很大力气。   戚明雨停放好机车,从自己黑色夹克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介绍信和其他相关手续,递给满脸惊疑的门卫。   大概是因为他这身略显嚣张的装束和配置,连带着“转学生”的身份也受到合理性质疑,被堵在门口盘问了好一会才放行。   昨日的夜雨初霁打得梧桐遍地,成片金色的叶子落在泥水里显得有些落魄 。戚明雨一路踩着铺满园径的金甲来到高三年部的所属区域。   似乎正是课下活动时间,主教学楼前的喷泉池边三两聚集着穿青蓝色英伦制服的学生。   戚明雨沿着路肩迈步,经过校园公告板时无意间被上面张贴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看起来是本校全体三年级学生最近一次的月考成绩榜。   国际部、艺术部、理工部……戚明雨的视线逐一扫过去,最后在某张名单的榜头找到了这个校园里他唯一熟悉的名字。   文史部A班,总分榜第一名。   哟,考得不错嘛   戚明雨想起曾经的某些事情时无声轻笑,只在心里夸赞了一瞬,紧接着又落目到别处。   在公告板最显眼的位置上还贴着一张宣传海报,印着校模联协会的活动通知。地点是国际班的小礼堂,时间在一个小时后。   而参加会议人员名单的第一行就包含了刚刚那个熟人的名字。   戚明雨心情不错地扬了扬眉梢,双手插到上衣口袋里,继续迈开了步子。   阳光照在他身后银色公告板的边缘,把海报名单上的字体映得刺眼,只依稀可辨认出最首的名字。   主席团:靳晨。   -   新泽高中国际部的区域相当广阔,戚明雨照着路牌找了一圈后还是迷了路。   在园区里随便找了位穿制服的小姑娘问路道:“这位同学你好,请问小礼堂在什么位置?”   女生瞧见陌生的帅气脸孔先是愣神一瞬,接着才反应过来,友好笑着反问:“你是要去旁听模联会议吗?”   戚明雨点头。   “我刚好也是,那你就跟着我走吧,那边的路比较绕。”   女同学转身热情领路,沿着长廊穿梭在欧式风格的建筑之间,出于好奇心又随口搭了几句话。   “学长是三年级的交换生?”   “不,是插班生。”   “哎?”女生疑惑地偏了偏头,“从哪里转过来的啊?我们学校好像很少有中途招生的情况。”   “风外。”   “哇,是风市外国语高中?那你以前知道靳晨学长吗?他也从那儿转学过来,而且是同年级。”听到校名的姑娘莫名振奋起来。   戚明雨一愣,没想到时隔几个月后,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再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看起来靳晨在这里也很有名,他向来安静却又出挑。   寂静只在两人中延续了几秒钟,少年忽的扬起唇角,声音低沉又带着磁性的笑:“恩,知道。”   即便引路的女同学并没有看懂这瞬的表情,却也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稍露端倪又不加以解释最是让人心痒。小姑娘偏着头濡唇试探:“两位学长……是不是很熟?”   “熟过。”戚明雨不假思索,下意识地挑起单边眉毛,语调顽劣地补充一句:“但现在就不太好说了。”   小礼堂的双开门近在眼前,戚明雨侧身向女同学道谢,正要迈步进去,忽然又被她喊住。   “等一下。”   女生低头从一直拎着的纸袋中抽出一朵包装精致的白色玫瑰花。一边塞到戚明雨手里,一边笑得友善:“那你拿着这个吧。”   “送我的?”戚明雨略微蹙眉,不太理解这会儿被递花的意思。   “这是靳晨学长的应援花,你拿着这个进去,他如果看到了就会知道你是为他来的。”   “哈?”   未及少年再做其他反应,领路的姑娘已经挤进了成群参会学生中。女生们一模一样的制服裙连成整片蓝色海洋,再也分不清楚谁是谁。   礼堂内的观众席已经被坐得满满当当,戚明雨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在后排找到了一个空位。   坐好后他才注意到周身的学生们几乎人手一朵白玫瑰。   嚯,怪不得活动火爆。这都是来旁听模联会议的还是来参加某个家伙的粉丝见面会啊。   应援花?   戚明雨用指尖把玩着瑶芳,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虽然觉得相当扯,脑中却还是在这一瞬闪过了一个身影。   纯洁温柔,野性又浪漫。   这种高贵的花,倒是真适合他。   耳畔忽然人声躁动,参加活动的模联协会成员们从礼堂的另一侧通道进场了。穿着清一色学院制服的学生们,分别入座各国代表团席位。   一个颀长高挑的身影走在主席团队伍簇拥的最前方。   这人刚一进门就成为了全场最热关注点,俊朗的脸上霎时间汇集了半数以上观众的目光。   那是张过分抓人眼球的面容,五官在保留了东方柔和线条的基础上又拓重了几分轮廓感。高挑精致的鼻梁上方眼窝深陷,瞳色偏浅,尤像片清邃的汪洋。   因为天气太冷,他在蓝色的学院风毛衫外披了件中长款的深色风衣。腰身笔挺,目不斜视地穿过整条通道,迈开纤直双腿时,衣角也随之晃动地缭乱。   戚明雨定睛看着那个气场全开还走路带风的人,再听闻耳畔不断被人提起的“靳晨”二字,一时笑意难控。   以前觉得他是只优雅又慵懒的白狮,总是满不在乎地睥睨周遭喧嚣。原来在自己视线外时,也是个满身骄傲气,动动眼神就能俘获少女芳心的狩猎能手。   靳晨登上高台后才看到观众席间插放着一枝枝用来表达心意的白玫瑰花。   在场上气氛更加骚动之前,抬臂用食指擦着上唇做了个低调嘘声的动作,然后淡定坐上主持会议的DH专位。   全员入座后,礼堂内逐渐安静变得秩序井然。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被点亮,整个环境顿时更加辉煌明灿起来。   靳晨边敲按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边偏头和身侧担任DM的外籍白人同学轻声交谈。不知晓是什么话题,两人忽然都抿唇笑起来。   靳晨的视线无意地扫向观众席,在一众统一制服中,某个整套黑的身影显得格外扎眼。   双眉微蹙,原本那抹俊朗又大方的微笑就这样凝滞在了超人气主席的嘴角。   这个表情明显是被吓到了。   戚明雨用单拳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与之对视几秒,直到对方的神色恢复如常,率先做出反应若无其事躲避开目光。   很好,敢装不认识。   会议即将正式开始,主席助理已经进入Roll call环节。   “present.”   “present and voting.”   ……   在各国代表应答的声音中,戚明雨玩味地轻嗤一声,抱着胳膊朝后倚了倚身。   对于旁听者而言,这场会议实在漫长。发言让渡、提问动议、辩论磋商……   所有流程全英进行,戚明雨就这样安静又专注地听着某位主席主持下去。   那人操着一口纯正又舒服的外语,虽然推进控场都做得游刃有余,却也怂气地再没有朝着这个方向看过一眼。   鬼知道这是个多冷漠的家伙。   终于进入午餐休息时间,参会代表们各自有序离开会场。   靳晨与主席团成员们互道声辛苦后也欲到社团办公室休息一下。走到半路才发觉,来时那条略显狭窄的内部通道口这会儿已经被一个熟悉身影堵了个严实。   “不好意思,请让一下。”   通道内昏暗,戚明雨看不到他眼底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开口的语气略有些生硬。   貌似疑惑地哼笑着反问:“这位同学,你是要过去吗?”   靳晨拧眉点了点头,原以为这位拦路人还会有什么难以招架的花招,却不想他竟真的乖觉让开。   快速与戚明雨擦着肩膀而过,随手推开一旁储物间的门进去。将自己隔绝在单独的密闭空间里时,靳晨才觉得积郁在胸口的东西消散一些。   他甚至没有心情去想戚明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再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自己就已经觉得狼狈不堪了。   身后忽然传来的开门声让人脊背一颤。戚明雨紧随着进入储物间,还顺手带了一下门。   靳晨回身,落入视线的正是那张落拓张扬的笑脸。   被朗星一样的眸子注视着,靳晨的第一反应是离开,像几个月前从风外不辞而别时那样。沉默着朝门边迈步,在手指触及到把手的一瞬被人抢了先。   戚明雨抬脚踹上门板,紧接着咔嚓的反锁声清晰地传入两人耳朵。   “……”草。   一条长腿正正好好横在出口处,靳晨无路可走。   “被那么多人喜欢啊,看起来你行情挺不错的嘛。”戚明雨轻笑着挎住身边想溜的人,在他肩头摇晃着手里的白色花苞,语气揶揄十足地唤出一声。   “靳玫瑰。”   “……”靳晨抽动了两下嘴角,眯起好看的眼睛,全然失了刚刚的强势气场。   “我说,靳大少爷,你还想装不认识我到什么时候啊。”   “先松手。”靳晨逐渐冷静下来,语气温和地垂眸看了看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   戚明雨放开怀里依旧态度冷淡的人,摸出手机,翻开已经独自端详过无数次的微信聊天记录,递到他面前。   “不就是表白没得到回应么,至于恼羞成怒拉黑我跑路?”   摇曳又揄弄的嗓音在靳晨耳边响起。   当初醉酒后闹出的事儿这会被拉出来当面处刑,他连半点还口之力都没有。   戚明雨仍笑着,低头弥补两人间原本就没多少的身高差,额头几乎要怼到人家脸上。   “心里素质差还敢学别人搞暗恋啊?我都还没拒绝你呢,考虑考虑也不行?你也太没长性了。”   谈笑时,玫瑰独特的气味氤氲在两人鼻尖,也给戚明雨带去了新的猜想:“还是说…现在就已经对我失去兴趣了?”   靳晨实在忍不下去,刚要开口说什么,储物间外响起杂杂乱乱的脚步声、敲门声、还有模联社团成员的问询声。   “社长,你在吗?”   “靳晨?”   “里面怎么了?没事的话你应一声。”   ……   戚明雨偏了偏头,表情佻薄地用眼尾夹了靳晨一眼,“要不要我出去解释一下?顺便给他们讲讲……你以前是怎么gay我的。”   少年话音落下便转身作势去开门。   “你敢?……”靳晨整句话都没说完就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脚下没站稳而摔身向前,正好压在戚明雨身上,连同他一起扑倒。   “卧槽——”   两个人同时摔向地面,架子上印着密密麻麻英文小字的发言稿被扬得漫天。   他们相拥着失重倒下时,思绪却一齐飘远,仿佛再次回到了初遇的那个夏天。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倒叙开始。 第3章   风市的七月向来炎热。   骄阳炙烤着土地,偶尔吹来的拂面风也带着夏日不留情面的躁。   整群衣着清凉的女孩子结队穿过广场,交谈嬉闹的年轻笑脸成为了酷暑中的一道靓丽风景。   戚然和闺蜜们讨论了好一会行程后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放慢脚步扭头去找,才在十几步远外看到了个满脸不情愿的拎包少年。   那人身上背着两个深色的旅行包,手里还提着不少小件行李,慢腾腾地跟在她们身后。   “哥,你走快点啊,时间都来不及了。”   “饶了我吧,我就这么几天假期,真的不想去。”戚明雨顶着烈日长叹一口气。数竞省队的外培刚刚结束,他才休息了半天就被老妈派出来做护花使者了。   “又不是我非要缠着你,是爸妈不放心我们一群女生出去玩才要你跟着的。”   戚然清丽的脸上展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两步迈到亲哥身前劝慰道:“好啦,就出去晒晒太阳呗,总比你一有空就钻酒吧鬼混强。”   哪儿强了?   女孩子们成群出门度假能有什么活动?在海边玩玩水拍拍照,吃吃喝喝赏景购物。戚明雨只想想都觉得这趟旅途无比枯燥。   谈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旅行社的空调大巴前。被抓苦力的戚明雨心里虽不痛快,却也绅士地在车下替女生团摆放行李。   “哎,看一眼左边第四排。”   “我的天……”   刚登上大巴的姑娘们立刻被某个身影吸引了视线。   正对门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穿浅色衬衫的男生,白色的檐帽下是一张让人看了就想尖叫的脸。   他的肤色白皙地恰到好处,清星五官映着窗边不太刺眼的折射光,寒璧一样的精致。   “也太好看了吧……这是我长这么大亲眼见过中最帅的。”   “咳咳。”   某位姑娘正悄声感叹着,忽然听到同伴清嗓提醒,偏头就看见某位扛包苦力正好在上车。连忙笑着摆手挽回,表示这俩人款型不一致,自己对“闺蜜家兄”仍然忠心耿耿。   戚明雨不明所以地拧了拧浓密的眉峰,在车厢内环顾一周。   因为来得比较迟,大巴上已GV,AV网址特价55元永久免费原价118,要安卓用户有wifi的加微信备注来意lyx备注7751来意53909经坐了很多参团旅客,只剩下前排几个座位。六个女生两两组合后,他只能就近坐在了白帽男生身侧。   这人耳朵里塞着白色的AirPods,正低着头安静地看着手里的书。戚明雨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看上去似乎是本法语版的国家地理杂志。   可以,邻座的逼格很高。   前排女生们的讨论仍然没有停止,只是声音很轻,不会被戴耳机的当事人听到。   “我真的觉得他眼熟哎,不是你们学校的吗?长成这样你都没印象?不可能吧。”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向后偷瞥了一眼后转向身边人。   戚然只笑容清甜地摇了摇头:“真没见过。你们也知道,我和我哥平常都泡在竞赛组,很少出去见人。   “行了,戚校花对帅哥是免疫的,谁像你无可救药啊,看帅哥全都眼熟。”   “我又怎么了,刚才谁先发现帅哥的?”   ……   女孩子们的八卦闲谈没过一会就被旅行社工作人员的问候声打断。出发时间临近,导游开始清点人员名单。   因为是纯玩团,车上大部分都是结伴出游的年轻人团体。戚明雨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摆弄手机,直到导游念出一个单独的人名。   “方善。”   白帽少年抬手摘掉单只耳机,嗓音温和地应了一声:“恩,这里。”   “是……我知道的那个方善吗?”不知道是从前排哪个位置传出轻轻的疑问声。   戚明雨也挑起眸子,朝身边捧书的男生瞥去一眼,但檐帽斜斜的遮挡着,他只看到了半泓韶秀的唇角。   方善这个人确实出名,因为那是出自风市附中的天才少年,以721分的成绩在刚结束的本年高考中拿下了省理科状元头衔。   虽然很低调地没有接受市电视台的拜访,但这个名字还是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挂在许多父母嘴边的“别人家孩子”。   “他巨牛的。我家那边的街上到处都是各种商家恭贺他考上清华的气球拱门。”   “我觉得自己有点不配随这个团。”   “这度假区一周游突然就不香了。”   ……   旅行团里的高中毕业生不在少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了好一会感慨才逐渐安静下来。   大巴车行驶上高速公路,司机开得相当平稳。白帽少年收起杂志重新塞回耳机,正准备像身侧的戚明雨一样闭目养神,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微信收到一条新消息,而发消息的联系人备注却是刚刚那个被热切讨论过的名字——方善。   [靳晨,你替我去参加旅行团了没?]   少年点动手指回复消息。   [已经出发了。]   对面的方善很快发了张熊猫头竖大拇指的表情包过来。   [真仗义,别忘了多拍几张照片啊,到时候我好发给我妈交差。]   [你到底背着姑妈干什么坏事儿去了?]   [不是说了嘛,风花雪月的成年人活动,和你没关系,甭打听。]   [你的身份证和学生卡都在我这儿,请问方善同学,你是如何风花雪月的?]   对面顿了几秒钟才又出现“正在输入……”的提示。   [……这么较真干什么。]   [说实话。]   [行行行,其实就是你亲爱的姑姑看你最近闷闷不乐,觉得心疼,非让我想办法劝你出去散散心。]   白帽少年看完消息眸底深窈片刻,果然不出所料。   上滑手指切换到手机定位App,屏幕上显示,周围几公里之内有七八个红点信号在跟随着自己所在的这辆大巴行进。   截图发送给方善,打字三连问询。   [所以,姑姑到底是派了多少个人跟着我?那为什么还要随旅行团呢?直接绑着我去不是更方便?]   方善隔着屏幕察觉出这几句话里带着别扭情绪。   [你喜欢独行,她担心你的安全嘛。跟几个人而已又没什么妨碍。怎么了,心情不好的样子。]   [放心,我会乖乖奉命旅行的,而且车已经发了,我又跑不掉。麻烦你尽快联系旅行社更改身份信息,我一点都不想因为冒用他人证件而被拘留。]   [哈哈哈哈,你早这么配合的话哪里会有这些麻烦?]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快要结束话题时,靳晨略微偏移瞳孔看了眼倚在旁座的黑发帅哥。   [对了表哥,说到风花雪月……]   [坐我身边的这位,可凭借一己之力带着六个漂亮姑娘去度假了。]   -   长途的奔波并没有耗尽大家的旅行热情。在服务区集体用过午餐后,大巴车终于停在了第一个项目场地——度假区的海滨浴场。   坐车坐得腰背酸痛的女孩们迫不及待跑下去舒展筋骨,带着各种颜色款式的泳衣组团去更衣室换装。   戚明雨对于在沙滩上捡贝壳摸螃蟹这类的活动实在没有兴趣,只想捧着椰子找张凉席去躺着。   与导游闲聊时,听说水上公园里有高空屋顶蹦极的自费体验项目,这才生出了点出门旅行该有的兴致。   “那我也带你过去看看,正好蹦极那边还有一个人在等着,晚点再回来和其他的团友汇合。”   有人等着?   戚明雨听见这话一时间有些好奇,团里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不愿意下水游泳的?   跟着导游来到蹦极塔下,缴费后乘电梯上去,一路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缓慢跳动到二十几层。   刚迈入蹦极准备区,在测量体重的地方看见了个高挑纤瘦的浅色身影。即便他全程戴着顶纯色檐帽,俊逸长相也让人过目难忘。   那个“同道中人”竟然是状元学长,原来天才少年也喜欢寻求刺激。   戚明雨坐在椅子上穿戴道具时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而对方看到有新同伴加入,也只是礼貌又浅淡地点头笑笑。   无论是不是旅游旺季,蹦极项目前从来都不会排很长的队,两人很快就轮到了最前面。   “你要先跳吗?”身侧的少年抬手摘掉头上的帽子,抚着自己的额发主动开口问询了一句。   他这会儿的声音和在大巴车上时一样和煦,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雅润和温柔。   “你先吧。”   戚明雨谦让回应,按照报名次序,他也本该排在后面。   “状元学长”没有再多言,与工作人员简单交谈了两句后就迈过了护栏,穿着一件薄薄的九分袖外套,逆着日光站到了高耸狭窄的跳台上。   那张俊秀脸庞上的神色实在过于平静,面对令人炫目的高空时甚至显得有些淡漠。   就连身侧的工作人员都误以为他是因为紧张而失去了表情管理,沉声提醒道:“别怕,放轻松。”   已立高台边缘的少年礼貌地笑应了一声,接着移动脚跟转了个身,背对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安逸地闭了闭眼。   这人出众的侧颜的确能打,就连刚刚还在高空吓哭的女挑战者也被吸引注意力,停止了啜泣。   周身环境安静地过分,除了风声以外再没有别的干扰,旁观者在这一刻仿佛都与之呼吸同步。   亲眼看着他淡定地把两只手揣进上衣口袋,在高崖之巅坦然后仰,整个身体倒下去,即刻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即便四下观众皆知这只是一项有保障性的极限运动,看到这种体验方式时还是心脏骤停,忍不住发出惊呼。   安全绳随着挑战者的重量一同极速延垂下去,摇摆又弹跳着带给人无法言说的刺激体验。   那道坠落弧度干净利落得有些嚣张。   以至于排在后面的戚明雨都顿住了一瞬,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用什么姿势才能挽回点存在感。   半晌才哼笑出一声,见了鬼了,刚刚这小子是蹦极还是轻生呢? 第4章   最终戚明雨还是没有过多纠结造型,痛快地从蹦极塔上跳了下来。   虽然不像前位选手那样耍酷欠踹,但把录像配上燃魂音乐也是能做成“信仰之跃”宣传片的。在塔上等待电梯的时间里,戚明雨还麻烦工作人员把录像视频刻成了光盘。   两人的蹦极体验结束,归队回去时正好参加旅行团安排的河谷漂流集体活动。   坐在休息厅里的戚然已经购置好了水枪雨衣各种用具,一见到某个落跑工具人现身,当场把他按住。   “快拿着。”   戚明雨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已经被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仅双手失去自由,紧接着还被糊了满脸不明乳液。   “我去,什么啊?”   “你别躲呀,这可贵了。”   戚然笑着把挤多了的防晒霜抹在他的脖颈和脸颊上,还用双手涂抹拍打均匀。   170的身高再加上踮脚的动作,白色泳装裙下露出的两条大长腿显得愈发笔直晃眼。   这对俊男靓女间略显亲昵的动作看在吃瓜群众眼里,瞬间被脑补得有些香艳。   戚明雨注意到周围男性游客落在自家妹妹大腿上的视线,不耐烦地催促:“行了行了,你快点儿去把泳衣换了。”   “知道啦。”女孩儿转身摆着手和朋友们一起朝更衣室去。   戚明雨随手把怀里的东西堆在身边座椅上,边等待边阅读票据存根上的漂流注意事项。   两人一条橡皮艇。   也就是说无论怎么组合,他们的小团队都有一个空缺。   抬头在厅中环顾一周,同旅行社的团友们似乎都已经找好了队伍,唯独一个俊秀少年还独坐着摆弄手机。   “学长,一个人吗?”   靳晨闻声抬起了头,映入他眼帘的是是双杳深的黑眸。   “要不然,我们一起?”戚明雨友好地笑笑,用指尖点出了“两人同艇”的字样。   意料之外的邀请让人微怔片刻,靳晨下意识地看向戚然和众姑娘刚刚离开的方向,似乎是揶揄般反问一句。   “方便吗?朋友。”   “……”   嚯。   这一刻,戚明雨似乎从面前这位兄弟真挚的眼神中看到了扭转工具人命运的希望。   不假思索地从座位上捧起两支玩具水枪,甩锅一样抖进状元学长怀里。   “男人嘛,就是要懂得分享。”   -   夏日河谷漂流无疑是项古老又刺激的团队性自然冒险。   伴着整程喧声笑语,橡皮艇滑过水流湍急的乱石河床。时而洪水侵袭,时而惊涛激荡,带来各种惊险体验。   一条条船体载着游客们接连从多处陡峭坠落后终于渐行平缓。   “我的头发都乱了。”   “小夏,你好像顶着个鸡窝。”   “哈哈哈…我的鞋呢?”   同行的女孩子们互相玩闹着整理好被颠簸凌乱的发型,擦拭掉脸颊上溅落的水花。   水流愈发潺柔,橡皮筏沿着河道,开始了悠然又漫长的无动力飘荡,途经各处奇异景观区。   远方群峰叠翠,近处石壁奇邃,四周树木映得水面碧绿成片。   空谷仙境般的景色里,戚明雨舒服地抻了个懒腰。   不经意间,目光扫到了坐在同船的学长,他正悠然地蜷单膝倚在橡皮艇边缘,享受着夏日里的田园牧歌。   虽然已经过了午后太阳最毒辣的时候,金色光芒落在人皮肤上仍然炽热滚烫。   “学长需要防晒霜吗?”邻船的姑娘见他偶尔用衣领挡光,随手摸出一瓶喷雾递过去。   “不用了,谢谢。”少年摇头道谢,“我不怕晒。”   “因为晒黑了也是超帅的,对吧?”女生们抓住机会一起闲聊起来,“那可不可以趁着学长晒黑前一起合个影?”   看着自己“带出来”的姑娘们明目张胆去撩其他男人,戚明雨只觉得落得清闲。   真是相当殷勤。   或许美丽的东西就是更能给人带来易碎的错觉。这人斯文出挑的外貌与迎海蹦极时的放纵风格实在有些不符。   真应该让小女生们见识一下,刚刚这位模范学长表演“高空坠亡”时的操作是何等了无牵挂。   “下了船再拍吧,小心落水。”靳晨礼貌拒绝了姑娘们,然后又调回了躺坐的姿势安然赏景。   “落水刚好可以英雄救美,学长可有点不解风情。”戚明雨边低头摆弄着防水袋,边忍笑揶揄。   坐在船边的人也笑笑,语气温和地回应:“可惜了,我不会游泳。”   两人谈笑间皮筏缓慢漂至水仗区,地势低平的河谷中异常欢乐,远远地便可看见十几个漂流小队混战在一起。   河水被人们用各种器具掬集而起,又肆无忌惮地倾洒出去,在灿烂的阳光下开出一簇簇形态各异的透明花朵。   “哟,大阵仗啊。”   “还能用盆?”   戚明雨拄着下巴安稳地坐在自己的船上,看着眼前几乎可以用凶残两字形容的战斗场景,发出了新人“没见过世面”的感叹。   “嘿,打嘛?”某支距离最近的船看见随着水流漂过来的新团队,抽空问战。   戚明雨哼笑着挑眉看向船尾。   某位佛系学长没有丝毫主战的意思,仍像吉祥物一样漂漂亮亮地坐在原位。   他随手把玩着一支好像卡住了阀门的水枪,下意识地用力推拉时竟意料之外地修好了。   下一秒,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道加压的水注从玩具枪口喷射而出。   它带着明显挑衅意味,在河面上划出了利落的弧度,最后正正当当地呲在了对面一位船员脸上。   冰凉又不留情面地传达出无比清晰的思路:请求出战。   “……我草。”戚明雨蓦的偏了偏头,看到了学长那张好看又无辜的表情。   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气氛忽然诡异地安静了一瞬,被袭击的船上寂静几秒后才反应过来,霎时群呼而起。   “动手了是不是?”   “搞他们!”   “打下来!打下来!”   突如其来的被迫参战让戚明雨措手不及。   整桶整桶的凉水迎面泼来,睁不开眼的漫天水幕中,两个少年一同接受了瓢泼洗礼。   其实漂流团体水仗的魅力就sana合集30元打包耽美动漫肉慢合集肉香1.7g百度云 电竞合集18元打包 lyx77备注5153来意909在于无论认不认识,只要进入战区大家就都能打得起来,没人可以妄想独自美丽。   “还愣着干什么……还手啊!”   更多的船只加入到围攻阵营之中,逐渐失控的场面下已然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面前成片的橙黄色身影全部是“敌军”。   橡皮艇内的积水逐渐变多,船体在乘客巨幅的躲避动作中摇晃了一下,船沿边两个少年毫无准备地一齐跌落下去。   戚明雨忽然想起刚才听某人提起的事,在入水前的瞬间下意识伸手出去,迅速地拎住身侧学长的衣服。   失去平衡的靳晨原本并没有慌乱,“不会游泳”的事只不过是他随口瞎掰的。刚想游开些距离,却不想被人狠抓了一把,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散开,露出了大片锁骨。   那是只很漂亮的手,指节瘦消修长。用力攥拳时,手背上还布着略微凸起的淡青色血管。   他的衣袖已经完全湿透,微微上挽着露出半截泛着年轻味道的浅色皮肤。   在抓握的动作间甚至还淋溅了两颗细小水珠到靳晨的鼻子上。湿漉漉的水汽混着陌生的洗发水味,在夏日阳光下竟显得尤为爽冽。   下一秒船筏翻覆,两人一齐跌进了河流中,耳畔只剩下汩汩的水声。   直到脚下踩到河底的淤沙时,戚明雨才反应过来水并不深,学长还穿着救生衣,根本不会有溺水危险,这才松手把人扔下。   靳晨整个人浸在河里微愣了一会儿,接着才自己划动手脚游回船边。   见这人灵活的身影,戚明雨略微懊恼自己刚才的草率举动,拧眉吐槽:“你不是不会水吗?张嘴就来啊?”   “谁知道你还真信啊。”靳晨重新爬上橡皮艇,一边淡定地整理自己被抓散的衣领,一边憋着笑回敬他。   “朋友,听我一句劝:你以后真有机会上演英雄救美的话,可别这么粗暴。正经人家的姑娘如果被这么撕衣服耍流氓,早就一个巴掌甩你脸上了。”   “学长。”戚明雨嗤笑,“吕洞宾与省状元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靳晨在一旁笑声愉悦并不言语。 第5章   漂流至终点,游客们筋疲力尽地回到岸上。   脱下救生衣时,戚明雨注意到自己手臂上还有蹦极前用记号笔写下的体重数字。   短短几个小时,他感觉自己至少重了三斤,被水泡的。   夕阳渐沉,旅行社第一天的游玩行程全部结束,团友们一同乘着大巴车回到了统一预定的酒店。   地导安排的所有房间都是双人海景,事先已经按照男女还有参团顺序分配好,团员也可以私下协商,自行调换。   靳晨临时更新的身份信息还没来得及改正过来,名单上仍然并排标注着戚明雨和方善字样。   “巧了学长。”戚明雨一路帮随行的女孩们提行李进屋,最后才挎着个松松散散的单肩包回到自己房间。   随性地倒在靠门的一张大床上,边舒展腰身,边懒惬地问询:“谁先洗澡?”   靳晨站在落地窗前,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一堆几乎与自己定位重合的红色信号点,轻声应答:“你去吧。”   神色温和地看着戚明雨鲤鱼打挺蹦身起来,拎着换洗衣物走进隔间浴室,才几步迈向房门,打开了挂锁。   不出所料,楼梯口的长廊里站在五六个穿黑色休闲西装的年轻男性。   面对打开的房门,身材颀长的访客们谦敬地躬了躬身。   某个立在前排的男人偷瞥一眼自家少爷未挂波澜的清朗眉眼,似是怕他生气般局促试探:“很抱歉,能否打扰您一会儿?”   靳晨对眼前这种架势早已习以为常,叮嘱句“动作快些”后负手让开道路。   转身时无意间看到床铺上还摆放着戚明雨的旅行包,又沉声添了一句:“别乱碰人家的东西。”   听见准许,门边立候的全部人都涌进这间小小的海景双床房,接着脚步轻快地散开,进行谨慎的安全检查。   门窗灯具,床铺桌子,所有细小角落都不放过,最后用红外探测检查各处孔洞是否存在隐藏摄像头。   靳晨只歪着头倚在墙壁边,等候这群人在他房间里肆无忌惮地乱窜,最后随着他们的视线一齐看向紧闭的浴室门。   还未等人询问,靳晨手握半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答出几字:“是我朋友。”   穿着西装的领头男人蹙眉片刻,沉声回应:“我们就住在二层,如果有事的话您可以随时通知下去。”   看见小少爷沉默地点动下颌,男人又道了句:“您可以休息了。 ”然后带着其余人手出去还关上了房门。   整天的行程确实让人疲倦,靳晨后仰着倒在了自己的床铺上,盯着天花板上明亮的光半晌,忽然忍不住哼笑出了声。   隔壁床的家伙度假能带六个妹子,自己出门却动辄跟六个保镖。   这“露水室友”可真是有点缘分。   戚明雨洗澡并没有用太多时间。推开浴室门的时候,房间里的冷气吹在挂了水的脖颈上让人有些颤栗。   裹紧浴袍走进房间,抬眸见“状元室友”已经换了套半袖短裤,安逸地盘坐在沙发上看白天那本外文杂志。   “到你了,水还是温的。”   “好,我稍微晚点再洗。”靳晨仍然落目在书册上,淡然回应。   见他专注,戚明雨也不多言,用浴巾擦着湿发坐到自己床铺上,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点餐单翻阅起来。   今日主打,鲍汁捞饭。   刚才洗澡前还不觉得,这会闲下来再看见菜单倒是真觉得有点饿,戚明雨扭身举起电话呼叫了餐饮部。   “您好,这里3120房间,麻烦送两份主打夜宵套餐。”   听到“两份”,靳晨顿了顿翻书的动作。他想说自己还不饿,又觉得点都点了,盛情难却。最后只抬眸与点餐那人自若的神色对视片刻,接着又低下头看书。   戚明雨的电话还未挂断,看着沙发上的人欲言又止的茫然样子,忽然笑笑。   “不好意思,刚才忘记算我室友了,麻烦您送三份上来。”   “……”靳晨轻不可闻地嗤笑,朝着窗外泼墨般的海天交接处望去一眼。   大晚上也不怕积食吗?   看着头发还没吹干的人也闲适地倒在了沙发另一端,合上杂志好奇地和他搭话。   “等会酒店有BBQ晚会,不去和你的女朋友们一起玩吗?”   “女朋友们?”   戚明雨在心里消化了一会儿这个词汇,眸光闪烁着扬起唇角,爽朗玩笑道:“都快要把我烦死了。”   靳晨只挑挑眉梢,不再接着往下谈。   夜宵很快被送进房间,两人对坐在小餐桌上吃鲍汁捞饭,偶尔闲聊几句。   “看你蹦极时的样子挺拽的,平常喜欢极限运动?”戚明雨真的吃光了一份套餐,开始解决第二份。   靳晨放下餐具,抽了张纸巾擦拭好嘴角才回应:“是挺喜欢的,但是家里人不准,玩的机会不多。”   “那巧了,要不要考虑和我组个队?就算是极限运动,一个人玩也很没劲啊。” 戚明雨把夜宵套餐里附赠的菠萝汁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叮的一声脆响,靳晨用细长的手指捏着玻璃盏口,朝着面前的杯子迎碰了上去。   “只要你不怕我会抢了你全部的风头。”   被言语挑衅的人表情微妙地扬扬嘴角,潜台词仿佛是:开玩笑,哥哥十项全能。   终于吃完了两份鲍汁捞饭,少年这才擦干净指尖,朝着新朋友伸了伸手,自报家门道:“戚明雨。”   “我知道。”靳晨声音温和地接着他开口:“他们说你是风外的当家校草。”   “嚯,原来我这么有名啊,连你都知道?”戚明雨自己也觉得神奇。   “恩。”靳晨点头,“听过几次,但没有见过。我其实很少去上学,所以…你可能远比我道听途说的要有名。”   “那正好,这不是立刻给了你亲自接触的机会么。漂移板会玩吗?出去看看夜景消消食。”   看着这个相当有闲情逸致的家伙,靳晨忍不住问他:“你是真不怕自己的女朋友在派对上被人拐了?”   戚明雨换好衣服,抬脚搁在矮桌上,边弯身系鞋带边反问回应:“难道风外的八卦传闻里从来不提当家校草没有女朋友吗?”   “噢。”靳晨随手扣了白色檐帽在头上,噙笑道:“这还真没听说过。”   -   戚明雨原以为这趟陪玩会很枯燥,却不想因为偶尔结交的朋友而爽快刺激了起来。   一起旅行大概是快速拉近关系的最佳途经,如果还有什么方法能出其右的话,那就是再加上同居。   短短四天时间,两人已经达成了蹦极攀岩滑索,漂流冲浪潜水一条龙成就。   在同龄人中,戚明雨很难遇见如此投契的玩伴,就连口味喜好都匹配得相当完美。如果一定要找出点区别性来,那大概就是他独得阳光偏爱。   抱团玩下来,戚明雨晒黑了好几个色度,而学长仍然白得晃眼。   旅行团第五天的可选娱乐项目是游艇派对和真人cs。   同行的女孩子们前几站玩得很累了,后期行程越发觉得疲惫,所以大多数都默契地选择了前者,只有戚然还能“坚持战斗”,和自家亲哥选在了同一战壕里。   俱乐部组织的本次团队cs全场共30人,按照“三国演义”玩法,随机分红蓝黄三组。   抽签环节之后,戚明雨和靳晨完美错过搭档缘分,分别戴上了红蓝色臂章。   对战开始前,戚明雨在更衣室里对着镜子整理自己刚穿上身的装备。   他原本就不算纤瘦身材,加上185的高挑个子气场凛然,穿上浅色迷彩制服倒真有个赴汤蹈火的特殊兵种样子。   同样身高在线的靳晨站在离他几步远处,正低头认真系着束带。俊美飒爽,一身风度翩翩。绑紧了护膝的两条腿更是细长笔直,干净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虽然并不违和,但在对比之下,那张面容大概更适合贵族气质浓郁的海军军官。   戚明雨从镜子里看到背后那人精致的侧颜,随手从架子上拿了两管伪装迷彩油,涂在食指和中指上。   接着转身走过去,抬手轻轻地抹上了靳晨白皙的脸颊,然后又像不满意效果似的多蹭了两下。   突然而来的指尖与皮肤的摩擦感让靳晨微愣,站在原地由着他乱画,直到耳畔传来抱歉的轻笑声。   “哎哟好像画多了,有点丑了。”   “……是吗?”靳晨回神,语气温和不改:“那等下我会在对战中打死你以示敬意。”   戚明雨笑容明灿,用仍然染着油彩的两根手指抵在额边,敬了个随性的礼:“拭目以待。” 第6章   对抗游戏开始。   三方队员从各自的起点出发,途经不同的道路,最终会混战在同一片复杂环境场景中。   出于安全考虑,国内的真人cs大多是镭射和水弹,像这种用气动跳壳彩弹的高仿真设备并不多见。   所以即便是戚明雨这样的cs熟手也觉得有些新鲜。一路熟悉着游戏场地,也研究着手里的武器,顺带淘汰了一名其他队伍的成员。   刚刚越过模拟丛林不久,紧接着就在废弃乡村区偶遇了熟悉的身影。   “不是合作了吗?你跑什么?”戚明雨收起全金属的M16型彩弹枪,趴在民宅的矮墙边笑着打招呼。   根据阵营规则,三个队伍的成员既可各自为战,也可结盟围剿。而就在十分钟前,红蓝两组已经达成了首歼黄队的共识。   带着蓝队臂章的靳晨也放松下了神经,绕过障碍来到戚明雨身边。   “是合作了,难免有嫉妒心作祟的人在我背后放冷枪。”   靳晨在有遮挡的石堆处坐下休息,把闷热的护目镜扯开一点,正好露出了被戚明雨画得乱七八糟的迷彩妆。   戚明雨扔了个白眼,“我有这么不磊落吗?”   CS俱乐部的游戏场地太大,即便是30人参战,因为人员密度原因,越野体力耗费较大,遭遇战的频率却不会很高。   两人就这样和平地坐下休息,闲聊了一会儿,顺便再形式化地商量一下未来两天的项目安排。   灼热的阳光穿过屋檐和树冠,照射着在激烈战场上偷闲的少年们。   风沙沙的响了一阵,一颗黄色的彩弹随着砰的一声,打在戚明雨手臂边的石墙上。   “我靠。”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两人立即警觉地缩回掩体之后,下一秒周身的黄色彩弹就已经张网而来。   “幸亏第一枪没打准,不然我俩合葬了。”靳晨挑眉。   “这么近都能打偏,说明心理素质非常不行。”即便是在相当糟糕的处境下,戚明雨还是能谈笑风生。   “所以呢?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撤呗。”   互通眼神间已经达成共识。   “你先,我掩护。”   戚明雨探身瞄了眼外部环境,最后把转移目标定在了不远处的小林子里,伸出漂亮的手指开始无声倒数。   在逐渐静谧下来的环境里,许多细微的事物都被无限放大。   包括两人略微起伏着的呼吸声,还有空气中带着暖煦的午后阳光味儿。   三、二、一!   戚明雨的手腕震落,猛的起身为旁边的另一人制造转移空档。   抓住火力减弱的时机,靳晨按计划撤离。身影利落地冲刺出去,安全移到更好的射击位置后,回头一枪撂定了追击出来的黄队主攻手。   后方同样趁机突围的戚明雨翻身越过石堆,与靳晨汇合在一起。   刚刚还声称要撤退的两个人在这瞬默契地调头,背靠着背跪身端枪,朝南北两个方向扣动扳机。   两颗彩弹沿着相反的轨迹极速朝着目标飞去。两侧的“敌人”几乎同时被命中。   液体弹丸炸开,以最张扬的姿态弥漫在气流中,在他们的防护背心上溅出红蓝两色的艳丽花朵。   双杀。   刚刚试图偷袭的四人小队此时只剩下一个,戚明雨端着枪口,对着不远处林中一个快速移动的身影瞄了好一会。   即便迷彩服宽松,对方的曲线弧度依然曼妙。   这个身形,戚明雨一看就能认出是戚然。   自家妹妹是典型的不恋红装也不让须眉。   戚然高一刚参加竞赛组那会儿,就因为教练随口一句“女生在理性思维上先天相对弱势”而较上了劲。死磕小半年时间,把全区现役的物竞选手杀得片甲不留。   后来还因为学习时间太紧,硬是狠心剪掉了一头快及腰的黑发。自己哭了两天才满血复活,从此成了风外历史上的首位短发校花。   靳晨见人迟迟不开枪,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好目睹身姿纤柔的姑娘灵巧地跳下矮檐,纵跃动作干净又爽落。   “没看出来,你还挺怜香惜玉。”   戚明雨偏头,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同伴,“恩?”   刚才那人头上带着全套的防护装备,靳晨根本没看清长相,听着身边人的语气多少有些异样,踌躇片刻后顺着他的疑问声接了句。   “打眼瞧着是挺靓的啊。”   戚明雨趁着整理自己装备的间隙,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瞧这么仔细干什么?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呵,看看都不行?”靳晨跟着他朝着其他区域行进,边观察地势边扁了扁嘴:“因为爱情啊?”   “因为那是我妹。”戚明雨拧眉,“同一个世界同一对爹妈的那种。”   “……”靳晨扬着唇角笑笑,那自己刚才属实有点草率。   话题揭过,两人都沉默着不再出声,一路相随着沿小径摸索下去。   骄阳仍然火热,对抗战也仍然继续着。在红蓝两队的联合打压下,黄队成员们接连被淘汰出局。   戚明雨再次发现敌对身影时,低声提醒同伴做好隐蔽:“矮楼屋顶上有个人。”   “看见了。”靳晨朝着目标所在的方向架了架枪口,目测着间隔道:“不过这距离太远,有点悬。   戚明雨也表示赞同,非有效射程内想要打中确实相当有难度。   “那我们摸过去点再……”   话还没说完,明显感觉到肩头震颤,一颗蓝色的彩弹划着缭乱的残影飞射出去,碎裂在既定的轨迹终点。   “好在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靳晨维持着举枪的动作,笑意温雅。   透光破旧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对面的玩家自觉举手,表示他已被淘汰。   超远弹道,一枪命中。   “Cool.”戚明雨在感叹队友嚣张的同时也没吝啬称赞。   “蓝加红等于紫,那紫加黄呢?”   靳晨随手把自己的武器塞到戚明雨怀里,爬着掩体登上屋顶,准备去收缴两颗敌队的弹药回来玩。   还没走出两步,耳机里忽然响起监控指挥室发出的提示音。   [黄队已被全部歼灭,红蓝两队联盟即将破裂。]   “……”   靳晨顿住脚步。   因为在斑驳的影子中,已经有一位莫得感情的杀手把枪口对准了过来。   刚刚才自动缴械的人只能识时务地缓慢举起双手。   “别这样,我上有老下有小,给个机会。”   从身后传来的倒数声夹杂着有被取悦到的笑意:“五、四……”   直到戚明雨数到第二声的时候,靳晨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给了自己五秒钟的逃命时间。   脚下踮着砖石攀过战区的残垣,接着又从将近两米高的斜檐上跳了下去。几个跃身后,快速奔跑的颀长身影闪进了乱丛掩映中。   戚明雨并不急着开枪,单手拉开防护面罩透了口气,看着快速消失掉的动点哼笑一声。   腿脚还挺利索。   *   一刻钟之后。   满脸写着无辜和单纯的蓝队carry级选手再次手无寸铁地被堵在了模拟仓库门口。   “商量件事,让我死得有尊严点儿,……咱对枪行吗?”靳晨说话时卑微到把自己都逗笑了。   “下一局吧。”   意料之中的,“尊严提议”被拒绝。   面对宁死不肯做俘虏的人,“追杀者”痞气地弯弯唇角:“我先教你什么是世道险恶。”   因为彩弹的击中力道比较大,为避免伤害,玩家大都会遵守超近距离谨慎开枪的规则。   戚明雨迈着悠然潇洒的步子走近,站定在靳晨面前半步远。居高临下地把笔直的枪管怼到他前额上,并没扣动扳机,只是微笑着宣告。   “很遗憾学长,你阵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是因为最近都在准备期末考试吗,感觉文下好冷好冷,来过的小可爱们留个评吧,这个对裙子很重要~ 第7章   一整天的军事模拟游戏彻底掏空了少年们的体力。   “极限活动二人组”回到酒店房间后连晚饭都懒得吃,默契地选择了直接冲凉休息。   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到头顶上,床位靠窗的戚明雨才在刺眼的日光里醒过来。   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不高兴地嘟囔着:“谁把窗帘拉开了?”   空荡的房间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戚明雨这才睡眼惺忪地撑起上半身,稍微清醒一点后反应了过来。   这屋里还能有谁啊。   边动手揉着自己的碎发刘海儿,边感受了下肚子里的空荡状态,好饿。   掀开被子下床,无意间瞥到桌子上摆着一个黑色餐盒,里面盛着精致的日式便当。   没想到还有人帮忙带饭。   少年轻哼一声,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进了卫生间。   吃过早午餐,戚明雨向酒店的服务生打听了两句,很容易地就在后院马场上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小学长这会儿正抱着头盔立在午后和沐的阳光里。   他身上穿着件干净的条纹T恤,两条笔直的腿藏在黑色修身长裤下,裤脚整齐地塞在马靴里。   在他身边还拴着一匹颈直骨细的栗毛马。   “你这身体素质可以啊。”戚明雨边迈步过去,边感叹着:“几天疯玩下来,我一个腰好到引以为傲的人都觉得累得慌了。”   靳晨用手掌轻柔地抚摸着马匹的脖子,侧目温声问询:“那怎么没多睡一会?”   “闻着便当味儿醒的。”戚明雨在马厩前蹲下身,仔细地看了看这匹马驹。它看样子有些像英国纯血,性格却出奇温顺。   “叫客房服务顺便而已,就当是还你之前的鲍汁捞饭吧。”   “用得着记这么清楚吗?”戚明雨闻言哼笑,语气也陡然嚣张:“还就带了一份,你喂猫呐?”   相较于室友的能吃属性,某位“猫食量”选手抽了抽嘴角:“七分饱就差不多了,刚好可以一起赛马去。”   戚明雨蹙眉:“哈?大中午也不来点清凉的活动,能不能行啊。”   “男人嘛,不仅要懂得分享,而且不能说不行。”靳晨微笑着重复戚明雨说过的话,“不行也得行。”   “你也不问问我会不会骑马?”戚明雨说话间,视线已经落在了马厩里其他地方,似乎在搜寻着适合的搭档。   “不会不是正好吗?让你先跑五百米。”昨天CS的一命之仇还没来得报,靳晨的这笔账仍然记在心里。   “听出来了。”正四处张望的人笑着收回目光,“赛马是假的,找机会摔死我才是真的。”   “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靳晨语气悠然,但戚明雨在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看出了分明的画外音:你小子赶紧收拾收拾准备上路吧。   虽然觉得背后冷风直冒,戚明雨还是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选了匹金黄骝色的汉诺威温血马。   与大多数名种马一样,这位伙伴气质稳重勇敢,场上场下时刻都展现着毫无保留的自信和骄傲。   温和地抚摸喂草,牵着它漫步在椭圆形的新手练习场上,算是简单又别开生面的情感交流。   “真害怕啊?”靳晨瞥着身边这人爬上马背时犹犹豫豫的动作,倒真有点怕摔下来的意思。   “难道开玩笑吗?这搞不好就是享年17岁的事儿。”   戚明雨坐在高处,笑着正了正头顶的安全帽,黑色的柔软刘海儿被压成一片安静乖巧的模样。   “哪就至于了?”靳晨虽然嘴上吐槽这小子讲话夸张,却仍抬臂牵住了马绳,同时领着两匹马沿着围栏走动起来。   他的步子迈得缓慢而优雅,配上满身的矜贵气,惹得周边游客频频驻足,张望这幅画卷一样的景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马术的?”被引领着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戚明雨才有些好奇地问出口。   “记不清楚了,反正很小。”靳晨如此回应。   他的骑术是父亲在世时手把手教会的,现在回想起来,感怀中又带着些思念。   “我骑过的第一匹马是我爸送的安达卢西亚,那会儿我个子还很矮,每次都要被人抱到马背上才行。……后来见我感兴趣,他就在托斯卡纳建了个私人马场,只是他太忙了,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和马术教练在一起……呃。”   靳晨有些失神地碎碎念了会儿,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不着痕迹地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仍然慢慢地走着,顺带还温声揶揄:“……我从来都没给人牵过马。”   略显沉闷的氛围里,戚明雨轻轻地笑了一声,而后略微向前俯身,从靳晨手里接过了缰绳抓紧。   “那就别牵了。不是想和我赛马吗?肚子里的午饭也消化得差不多,走着吧。”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马背上悠哉赏景的少年已挺直了脊背,双腿轻顶马腹,匀速奔跑了起来。   在明确指令下,马儿的速度越来越快,围着练习场地自由地驰骋了小半圈后,一个漂亮又利落的跃身,人和马一起跳过了障碍围栏。   靳晨回神过来的时候,戚明雨已经骑术纯熟地驭着他的小伙伴跑向了更广阔的地方。   飞驰电掣在竞速跑马场上的身影,潇洒自如,衣襟猎猎。   “信了你的鬼。”   少年轻嗤一声后,举腕伸展开漂亮的五指,带好白手套,把缰绳收短攒在掌心。跨身蹬上马背,收紧双腿骑着马直追过去。   汉诺威是障碍跳跃中的名仕,而纯血马则向来以速度称霸。靳晨很快便后来居上领跑在了主赛道上,从戚明雨身边超过时还顺带嘲讽了他句。   “这就是你说的享年十七岁?”   “哈哈哈哈学长,身为男人,你是不是有点快了?”   “给我闭嘴。”   ……   即便夏日喧嚣酷暑当头,快意奔跑时也还是会有风吹来。   这一刻,木栏边的尘土与辉光皆成了沉寂的背景板,场中只余下在马背上互相追逐着的少年。   -   黄昏降临,跑马场四周镀上了一层古老又柔和的灿金色。   戚明雨握着缰绳,和靳晨并排从障碍训练场上打马而过。两人边悠哉地享受着傍晚景色,边没有什么重点地闲聊着。   随着马驹脚步颠簸,靳晨肩头轻晃着,挺直腰杆眺望向远处天幕。   不知道是因为马场偏僻,还是落日景色渲染,这刻的时光让人觉得格外悠远漫长。   “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你妹?”靳晨从层云遍染中收回目光,接着看向了另一面的白色建筑。   “这个时间……”戚明雨思索片刻,“她应该是和朋友们去看魔术秀了吧,昨天酒店的大厅里有挂海报。”   “那我们也去凑个热闹?阿嘶——明天还是温和些吧,确实有点玩不动了。”   靳晨略微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几根骨节里似乎藏着积攒多日的疲惫。在这场双人体力与耐力的拉锯战中,他们俩谁也没能完胜了对方。   戚明雨闻声笑笑,虽然没搭话,却也听从建议调转了马头。   -   两人前后走进酒店一层的表演大厅时,那里的气氛正喧闹热烈着。   舞台上方挂着神秘的红黑幕布,周边还燃着金色的焰火装饰。大大小小,造型奇特的魔术道具堆放在一起,甚是引人注目。   似乎正是邀请观众上台互动的环节,一位衣着性感的助手女郎手里捏着朵火红的玫瑰站在台沿,面前的游客们纷纷举着手示意。   戚明雨远远地就看见自家妹妹穿着件中性风的浅色印花衬衫,顶着相当有辨识度的日系短发,瘦瘦小小但足够吸睛的一只挤在观众席最前排。   “……我爱姐姐,姐姐选我!”   操着一口少御音的奶油色伪正太,谁又能拒绝呢?   助手女郎带笑看着这位漂亮的小妹妹,怜爱心爆棚地伸了伸手:“可以哟,不过接下来的魔术有一点点恐怖,这位小美女还愿意来吗?”   “一点点是多少?……妈耶。”   戚然循着女郎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一块深色绒布被人拉了下来,在那后面架着个巨大的轮-盘,旁边的木箱上插着一整套闪着寒光的匕首。   有些晕刀的戚二小姐顿住片刻,而后笑容重新明丽起来,一把揪住刚穿过大批人群挤到身边的亲哥,毫不犹豫地推送到女郎姐姐面前。   “那让他去,让他去!”   某人刚进场还没站稳就锅从天降,面无表情地愣住一瞬,紧接着就被坑哥货不由分说地推了上去,二小姐甚至还兴奋地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戚明雨:?   “好的,还有旁边的这位小帅哥也是一起的吧,愿意上台来体验一下吗?”   身材火辣的女郎把手里的玫瑰花递给戚明雨后,连带着把靳晨也拉上了“贼船”,两人一起被领到后台做准备。   需要配合的魔术一共有两项,一个是经典的人体消失,另一个是刺激的蒙眼飞刀。   工作人员首先把他们关进了同一个魔术箱内感受机关。   狭窄的铁壁让两个人紧紧地挨在了一起,就连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都会引起衣料和皮肤的摩擦。   尽管外面的魔术表演仍然在继续着,喧杂的惊叹和欢呼声也时不时穿过红布回荡在幕后,但戚明雨和靳晨此刻都能清楚地听到彼此振动着的心跳。   戚明雨发现身边人的心脏跳动速度明显偏快,耳畔的砰动声勃然而有力。   疑惑地偏头过去,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入目的只有一片深灰轮廓。   “心跳这么快,你紧张啊?魔术都是假的。”   靳晨没有应声,只是把呼吸声略微放轻了些。戚明雨又哼笑着揶揄:“怎么?学长没骗过人吗?”   问话间,他不安分的发丝擦到了靳晨的脖颈边。即便有些痒,魔术箱中的另一人也仍然沉默不语。   轮-盘蒙眼飞刀作为最后出场的压轴节目,距离上台还有一段时间。   魔术师助手边把戚明雨的手脚绑在转盘上,边向他再三解释,这项魔术很安全,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因为上台后魔术师根本不会真的把飞刀投掷出去,那只不过是熟练的假动作而已,真正的匕首都是由助手同时从轮-盘后插出去的。   无论是什么魔术表演,一旦被解密就会觉得索然无味,戚明雨轻叹了声,靠在木制的转盘上闭目休息。立在身边的靳晨却是饶有兴趣地把玩飞刀道具。   因为准备时间充裕,助手还热心地上前指导了两句,教他如何借投掷动作把匕首藏进衣服里。   “试试可以吗?”靳晨随手把玫瑰递到戚明雨面前。   “……”被绑缚在轮-盘上的人虽然不是很情愿,却还是配合地低头咬住了花杆。   靳晨从木箱上拿起一把银白色的匕首,握着刀柄朝目标瞄对,神情专注却又隐约佻薄。   下一秒,匕首不掺任何水分地从他手上飞离,铛的一声砍进轮-盘,正刺在那张俊朗面容的分寸边缘。   火红花苞应声断落。   戚明雨:?!   魔术师助手:!!   戚明雨惊疑未定地偏了偏头,货真价实闪着寒芒的锋刃就竖在脸侧。   即便速度快到极致,他仍然能清楚地分辨,这一刀绝对不是从后方插来的。   “这算是骗你了吗?”靳晨笑意温和地收回扔掷的动作,淡定自若地倚靠在木箱边,唯独看人的目光灼灼。   草。   被狼狈戏弄的戚明雨这才回过神来,在心底无声骂了句。   从蹦极开始他就应该知道,这小子漂亮的皮囊下藏着种截然不同的野劣。 第8章   十天九夜的度假区之旅即将走到尾声。   已经佛系了一阵子的“极限运动二人组”准备把剩下的时间也用在卧床休息和玩手机上面。   毕竟他们已经达成了共识:身体和灵魂有一个在路上就行了,全程疯玩下去谁也吃不消。   戚明雨原本打算在浴室洗个澡,从架子上取浴袍时,双臂酸软无力的感觉驱使着他迫切寻求一种缓解疲劳的方法。   “学长,泡温泉去不去?”   “开始养生局了?”靳晨的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四的电量,正躺在床铺上摸寻充电器。   “养生造作相结合嘛。”答话间戚明雨已经收拾好了洗浴用品,随手拿了根运动发带束好前额的刘海儿。   靳晨好一会都没找到数据线,失了耐心,干脆直接把手机扔在一边。抬眸正好看到另一张床边的人举起双臂褪下了身上的黑T恤。   戚明雨也是典型的偏白肤色,只是最近经常接受日光洗礼,手臂和脸颊才稍显暗沉了些。他掀开前襟,胸口和腰身处还是冷白的一片。   这个家伙虽然巨能吃,脱衣后的身材却远比想象中的好。肩宽背直,臂长腿长,就连腰线也收窄得恰到好处。   “……你别在这儿脱啊。”眼看着这人就要解腰带了,靳晨蹙眉喊停。   “啊?在哪不是脱?”戚明雨连头都没抬一下,痛快地把牛仔裤扔在了地毯上。然后晃荡着两条赤条条的长腿探身进浴室,抓着干净的浴袍披在了身上,拧身又扔了一套给靳晨。   “我等会去更衣室换。”靳晨攥着毛巾好一会,都没能像他那样坦然地脱裤子。   戚明雨不大耐烦地啧了声:“快点吧,磨蹭的温泉水都能泡凉茶了。一个干巴小子,我还能盯着你看?”   “……”靳晨被他说得浑身难受,拧着眉头开始赌气式的解自己的衬衫纽扣。长裤还没解开,只裸着背就听到身后人悠悠的品鉴声。   “穿衣服的时候,感觉瘦得像条成了精的牛肉干,脱了以后的线条倒还挺匀称的。”   靳晨唇角微抿:“你不是不看吗?”   “呵。”戚明雨笑得肆意,振振有词:“实践证明阿,当两个发育正常的男人,像这样坦诚相对的时候,大脑都会下意识地扫描对方某方面的身材并且和自己进行比较。”   “谁会做那样无聊的实践?”靳晨偏眸吐槽。   戚明雨神色愚弄地朝他腰间瞥了一眼,诚实笑答:“我啊,你对结果感兴趣?”   靳晨略显疲惫地叹了口气,毫不客气地冷声怼了回去:“你再废话,刚才泡凉茶的温泉水就可以拿去镇酒用了。”   “哎呀行了行了。”戚明雨摆手跳过了这一话题,推门出去前还叮嘱着:“你记得带房卡啊。”   -   这个时间段,酒店温泉区的客人并不多,而且大多躺坐在休息椅上,各空荡的池沼内只有热气袅袅婷婷着。   戚明雨随手把浴袍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在隔间里简单冲了个凉,然后赤脚踩着暖白色的阶梯,穿着短裤坐进齐腰深的温泉水里。   背后倚靠着凉滑的鹅卵石池壁,全身感受到亲切又细腻的水纹波动时,轻轻地发出舒适的叹息。   只这样安静地独处着,就好像卸下了全部疲劳。闭目养神了好一会儿险些睡着,再睁开眼睛时休息区内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下了,整个环境里安静地只余水流咚鸣。   另一边的靳晨用两截细白的手臂虚虚环抱着小池中一条细矮的大理石桩,阖眸俯卧在温暖清澈的温泉水里。   热气蒸腾下微红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桩面上,整个人也懒懒惬惬地随波逐流着。   直到听到耳畔有瓷盏碰撞的叮当声,靳晨才抬了抬眼睑。不知道什么时候,戚明雨已经端着两杯冰镇的梅子汤坐到了池边。   “谢谢。”靳晨翻身起来,接过其中一个瓷杯,凑到唇边尝了一口,酸酸凉凉的味道让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我还以为你刚才溺死在这儿了。”戚明雨哼笑后抿了一口酸梅汁,随手搁在了一边的桌台上。   池里的人也笑笑:“可能太放松了吧。我很久没像这样心情舒畅过了。”   戚明雨闻声偏了偏视线,因为水汽潮湿,他头顶的碎发微微地粘连在了额头发带上,但并没有影响了他的帅气。   “难道因为高考压力太大了?你这不是都得状元了吗。”   靳晨摇头:“不,是因为我父亲刚去世不久。”   “不好意思。”戚明雨大方地道了句歉,忽然又想起在赛马场上时听过的话,学长和他父亲关系应该特别好。有些疑虑地接问了句:“是……生病了吗?”   “空难。”靳晨沉声:“飞机失事,……坠海了。”   “无法预料,也来不及留下遗言,就那样消失在了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所以,我一直想找机会体验一下,他离开这个世界时的感受……”   难怪他会在海面蹦极时那样平静。   戚明雨没有说话,他不大会安慰人,或许别人也不需要根本无法感同身受的空口安慰,所以只低头看着自己的五指。   因为长时间地泡在热水里,指腹的皮肤已经有些发皱了。   靳晨没有让这样沉重的氛围再萦绕下去,举着瓷杯又喝了一口酸梅汁,然后笑着提议:“要不要换个地方垫垫肚子?这次请你吃两份。”   “有人请客当然好了。”戚明雨叹声站起了身,和靳晨各自披上条浴巾,朝着餐区去。   -   “发生什么事了?酒店里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人?”   “不知道啊。”   “好像是在找人吧?”   ……   在大堂中进进出出的游客们没人注意不到各处门口聚集着的正装安保人员。   “户外活动区那边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我们的人今天根本没有看到他出酒店啊。”两三个私人保镖再一次穿过酒店接待厅,聚在靳深面前向他汇报情况。   “监控都没拍到,人怎么可能会不见了呢。”立在正门侧面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他什么都没拿肯定走不远,还有什么地方是没找过的?”   “温泉通道?”   “监控都没拍到”这几个字让某位安保人员灵光一闪。   当初入住酒店的时候他们做过安全出口的排查,隐约记得是有这样一条路。从游泳馆的更衣室就可以下去,为了保护客人隐私,这种地方是不会有监控的。   靳深脸色不佳地呼出一口气:“先过去找。”   私人保镖找到自家小少爷的时候,那俩人都只裹着条浴巾,面对面坐在雅间里喝茶聊天。   靳晨愣了两秒钟后才从竹席上拎起浴袍披起来,整理好衣领,面无表情地转向门边突然闯进的人。   “怎么回事?”   “抱歉……”某保镖有被这位的眼神震慑到,沉吟回应:“您手机关机,房间也没有人,我们找不到您,所以……”   靳晨的视线瞥到墙上的钟表,时间确实已经走过三个多小时了,无奈地长舒一口气:“都已经当场抓获了,还不出去?”   “…深哥在外面等着您。”   听到从私人保镖嘴里喊出这个名字,靳晨只觉得脑壳一痛,朝着桌对面满眼困惑的戚明雨轻声道:“我出去一下。”   说完又裹了裹浴袍,边系着腰带边起身走出雅间。径直走到休息区的某张桌子边,看见了个穿着一身黑的笔挺身影。   “你不是休假了吗?就这么点时间联系不上我,他们就把你找回来了?”   “不是应该的吗?”靳深应声转身过来,二十几岁的年轻脸孔俊朗又沉稳。“毕竟我的工作就是保证您的安全。”   靳晨只定睛看着他并不应答,靳深又语调平和地接下去:“手机没电了,出来怎么不和底下人说一声?”   “忘了。”   对于这种有点任性的回答,靳深只能好脾气地忍着,毕竟面前这位才是花钱的雇主。   男人语气未变,甚至带上了些隐隐的揶揄:“好吧,我知道了。以后帮您准备定位手环,24小时监控,连泡澡都不用摘的那种。”   “你怎么不在我脑壳里植枚芯片呢?”靳晨切齿地怼回去,“……我下次会记得的。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靳深略微俯身。   靳晨回到竹席雅间里时,戚明雨仍然坐在原位淡定饮茶。   “见笑了,家里看得严。”见那人不甚理解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地拧着眉毛,“我爸意外去世后,姑姑非常伤心,患得患失地生怕我也出点意外。”   话毕他又轻声笑笑,眨眼玩笑着添了一句:“毕竟三代独苗。”   戚明雨这才扬起唇角,没有兴趣过多打探别人家里的事,只轻笑道:“可以理解。”   *   被哄赶出门的靳家保镖们回望着雅间的方向,低声交谈几句。   “少爷最近的心情还是不太好啊。”   “他不高兴了?”   “第一句话就差让你滚出去了。”   “但他最开始是不是连浴袍都没穿?”   ……   话题过后,众人沉默半晌,终于又响起一个不太确定的声音。   “可我怎么觉得,他生气是因为……咱们打扰到他了呢?” 第9章   靳晨是提前一天离开度假区的,因为家中临时有事而来不及等旅行社一起回程,只匆匆和新伙伴告了别。   退房前,戚明雨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偶然在枕缝里找到一枚精致的金色袖扣。   把它迎着阳光举起时,上面镶嵌的碎钻闪闪发亮,侧面雕刻着的图案似乎是中世纪欧洲家族纹章上常出现的立幅狮脸。   这东西应该是学长的,戚明雨在漂流的那天见过他戴在衬衫袖口。只不过并不太清楚那上面刻着的JC.字母到底是牌子还是有什么别的寓意。   戚明雨见这小物看起来贵重而且颇有渊源的样子,觉得应当告知学长一声。转念才想到,自己和他并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只好先代为保管。   度假区之行终于告一段落,戚明雨如来时一样,和六个随行姑娘一起坐上旅行社的空调车。   大巴即将到达风市时,他偶然瞥到身边空空荡荡的座位,才想起了要送还袖扣的事情。从导游要来了旅客联系电话,按了号码拨打过去。   略长的等待音之后,电话被接通,但出乎意料的是听筒另一边传来了清脆的女孩声。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方善的电话吗?”对面的环境似乎很是嘈杂,戚明雨尽量把人名说得很清楚一些。   “是啊,你找方善吗?他在跳舞呢,可能不太方便接电话。”伴着吵闹的dj舞曲声,女孩欢快应答。   这就是家里的急事?   都玩成那样了还能蹦迪,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戚明雨的脑子里自动浮现了某位气质清绝的状元郎站在舞池里毁三观的画面。   听着来电人沉默了几秒钟,女孩又接着说了句:“我是他女朋友,现任的,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吧。”   本来是中规中矩的一句介绍,偏偏被玩笑般地补充了个“现任”标签。搭配上这些天了解到的学长形象,不知不觉地就勾勒出了个全新人设。   高智商魅力型选手,多金且渣得彻底。   戚明雨无奈地哼笑着,把已到嘴边的那句“他的袖扣落在酒店床上”咽了回去。   “不是什么大事,方便的时候我再打给他。”   “那好吧。”电话另一端的姑娘也没有多问,道了声再见后就挂断掉。   正午刚过,大巴车停在了距风市旅行社不远的广场处,同行几人一起在附近吃了午饭后才各自散开。   “带你出去玩真是累得慌。”戚明雨抬起双臂伸展了下,终于有机会吐槽和女生团旅行的体验。   “怪我了?你不是也挺开心的吗?”戚然眨着好看的鹿眼笑笑。   “回家自觉点,把我的暑假作业写了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不然后果自……”   戚明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妹子掐了把脸颊。   “看你晒的,回家不用我说,爸妈肯定也知道你玩得有多疯。你要黑死了,赶紧趁着过两天的封闭式集训捂一捂吧,小心开学掉女友粉。”   被言语挤兑的人原本漫不经心的,听到过两天集训的事才稍稍正经了些:“啊?这么快?今天几号啊。”   戚明雨问话间,手已经摸到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时间:8月8日,下午1:40。   懊恼地轻啧一声,连忙把手里拎着的旅行包塞给戚然,边跑到路边伸臂拦车,边回头叮嘱:“我有事,你先自己回家。”   每季度的最后一个月,风市都会有一场Max公司主办的人工智能展,在发布活动中甚至时常会有世界尖端水平的Ai科技亮相。因为机会难得,所以总是让人心心念念着。   出去一趟果然是玩疯了,都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戚明雨在Max Ai 体验馆前下了出租后,再次看了眼时间,正常情况下这里下午两点就该闭馆了。   跑到入口处,果然看到参观到访的客人们已经在工作人员的疏散下有序离开,整个场馆处于只出不进的状态。   实在太可惜了。   戚明雨拧着眉毛在宣讲处拿了张海报,看着上面清楚地印着活动截止时间:8月8日下午。   参观注意事项里面的“禁止拍摄”字样也打破了有机会再“补课”的幻想。叹息着把海报折起来,举到耳畔扇了扇风。   “来晚了?”   有点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循声过去竟瞧见某位刚刚还在电话中“蹦迪”的状元学长,这会儿正随着人流从出口处漫步出来。   “跳完舞还有时间来看展览?”戚明雨扬了扬眉梢,把现任女朋友扔哪儿去了?   “跳什么舞?”靳晨被问得有些发懵,偏头看看身后仍然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参观者,接了一句:“跟我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体验馆的侧门边,靳晨才从外套里摸出一张工作人员的通行证,拧身递来:“进去吧,别偷东西啊。”   戚明雨眯着眼睛看了看吊在眼前晃荡着的工作牌,上面印着“Max研发部”字样。虽然有点疑惑,但总归是有机会进去参观,便抬手接过。   “证件给我了,那你呢?”   “刷脸。”   事实上,靳晨也确实是那样进门的。场馆内成群忙碌的工作人员看见他带人上楼的身影,根本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他们快要下班了,你快些。”靳晨单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点按了两下玻璃隔断门上的密码屏锁。   整片灰暗的展台区域重新被点亮起来,他才回身看了看浸身在数字科技中的少年。   “需要讲解员吗?”   戚明雨看着他对这个场馆如数家珍的样子,哼笑一声:“你不就是吗?”   “我对这个领域可一窍不通。”靳晨诚实地摇摇头,“说实话,感兴趣都不是很算得上。完全比不上你这样大热天还特意赶过来的人。”   戚明雨抿唇,停步在智能机器人专区,俯身仔细研究着那些汇集了无数人智慧的结晶体。   “无论是IA还是AI,都是很有独特魅力的新技术科学,而Max的产品理念,也总是让人很舒服。”   靳晨细细地听着面前这人阐述熟悉的理论观念,他沉稳俊朗的侧颜被数码光屏映得一片晶蓝。   “呵,上一次和我说这些话的人,似乎还是我爸。”   那声又轻又缓的笑让戚明雨瞬间顿住了动作。   “你父亲是……”   空难过身,Ai展馆,理念提出者……所有的信息串联起来,他突然想到了风市某位标杆性的人物。   靳殊,Max中国研区的总负责人,也是这座智能馆的建立者。   按年岁来说,那位传奇人物差不多是该有个这么大的孩子。因为姓氏不一样,所以在这之前他并没有朝这个方向猜想过。   但现在想想,几百亿的豪门内,子不随父姓……也不是没有可能。   抱着胳膊倚在一边的少年并没有回应,只笑眸悠然地瞥过来,“看起来你好像最喜欢机器人。要不要去我家里,参观一下你偶像的私人收藏品?”   这话其实算是默认父子关系了。   而且对于戚明雨而言,无论邀请人是谁,单是去靳殊家里看机器人这件事,就是绝对无法拒绝的。   -   靳晨的家住在洲山墅,传闻中价值九亿多的私有城市庄园。   正值盛夏,湖景庭院花树盎然。   水畔整片绿岛被打理得如丝绒地毯般平整,深碧刺眼,人工豢养的几只孔雀散落于上,正骄矜地抖着尾翼。   别墅内的建筑风格有些偏欧洲宫殿式,以白和浅金为主色调。深色木料和纯色大理石的搭配相当有设计感。   虽然这里的装修别具匠心,却不大像是位超智能科学领域的老总会居住的房子。   前厅门前立着两整排穿统一正装制服的年轻人,见靳晨迎面过来时,安静地俯了俯身。戚明雨看着几个保镖的面孔有些熟悉,大概和上次找到温泉室的是同一批。   在他们中间站着位相貌沉稳的中年大叔,从那些私人保镖对他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管家之类的角色。   他先是神色亲和地朝着客人颔了颔首,然后才转向靳晨,“小少爷怎么才去了展馆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   “觉得没什么意思。”靳晨瞥着看着远处的正在被修整的假山瀑布,温和地应了声:“我先进去了,辛苦了。”   “所以真的没去跳舞?”从众人身边经过后戚明雨忍俊不禁。   “……”直到这会儿,靳晨也没参透那到底是个什么梗。   两人刚穿过正厅,一只毛色灿亮的纯黑剪耳大丹出现,从近百米的双面罗马柱长廊中一路飞奔出来。   这原本就是超大型犬,成年体型,又被喂养得精心,肩高大概有一米,像小马驹一样扑到身前。   眼神炯炯地盯着戚明雨好一会,又领导视察一样围着转了两圈才稍稍走开。   “嚯,这站直了得有你这么高吧。”戚明雨胆大伸手,试试拍拍它的头,但这只大家伙并不配合地窜出老远。   “这是我爸当猎犬养大的,被宠坏了,它从来不给人摸。”靳晨随手打了个响指,唤道:“Moore,过来。”   大丹只抬头看了主人一眼,考虑两秒钟后冷漠地径直走开。   “看吧,尴尬的不只你一个。”靳晨无奈摊手,亲身演示一遍什么叫“喊了个寂寞”。   自从他父亲离开后,这条狗就再也不听话了。好在家里院子广阔,只要守规矩不发狂,也就由着它野蛮生长去了。   靳晨把戚明雨带到顶楼的收藏室,复古风格的浮空墙架上像博物馆一样陈列满了他父亲珍藏的各代Max机器人。   满目皆是机械科技与古典之美的结合与碰撞。   戚明雨看得出来,虽然这里真正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可每一个摆件却还都被精心打理维护着。   某个充分见识了顶级有钱人奢靡生活后仍然不为所动的年轻人,在这一堆不可估价的收藏品面前,发出了真实的感叹。   “学长,我不想努力了。” 第10章   靳晨轻笑着倚进了角落华贵的真皮沙发中,两条细长笔直的腿伸展出去,清朗的眸子里噙着笑,完全一副腐败贵族的领头军模样。   那只随性的大丹犬这会儿才识相地蜷坐过去,巨大的身形把身高一米八多的少年都衬得瘦小了些。   戚明雨参观了许久的机器人,完全顾不上聊天,沉迷了好一会才注意到有人一直带笑看着他。   “对了。”戚明雨这才想起摸口袋,把那枚镶嵌璀璨的袖扣拿了出来,“这个,你忘在酒店房间里了。”   “啊。”靳晨恍然,难怪觉得袖子上少了什么东西,起身接过还道了声谢。   戚明雨顺嘴称赞:“上面的狮子纹章很精致,像是有历史的东西。”   “这是我外公的家徽。”靳晨用指尖捏着小小的袖扣,凑到眼前看了看:“确实很古老了。”   少年说着,转身到一处绘着油彩的墙面前,看向上面悬挂着的整排金色相框。   戚明雨也挪了两步过去,在那些装裱好的照片上可以看到一张三口合照。靳殊在左,学长在中,而右侧是一位端庄美丽的夫人。   “这位是?”   “我母亲。”靳晨回应:“她是中法混血,我外公是地道的法国人。”   直到这会儿,戚明雨才知道学长脸上自带的那种立体轮廓是哪里来的了。难怪他对法国地理感兴趣,家里的佣人也是外籍。   “所以严格来说,你也是混血。”   “顶多四分之一吧,而且我长得更像父亲。”靳晨随手从架子上拿下一件微型无人机一样的机器人,调节成炫光模式。   仍然窝在沙发边的大丹犬一见到这东西立刻振奋起来,追着浮空飞行的小玩具满屋地跑着,时而跃起很高。   “我爸设计用来逗狗的小玩意。”靳晨摊手笑笑,“看够了就下去喝点东西。”   两人沿着旋转楼梯下去时,戚明雨才从高处俯视了这里的城堡一样的复杂格局。   在二三层楼梯下方的走廊里嵌着整个客厅那么长的蔚蓝水壁,隔着十来步远还可以清楚看到里面种类斑斓的群游水生物。   “这么大的房子,你自己住?”戚明雨饶有兴致地朝着灯影梦幻的环壁鱼缸迈了两步。   “恩。”靳晨点了点头,“以前我不觉得有什么,但爸不在了之后,才发现确实是太冷清。或许再留恋一阵子,也就会离开了。”   戚明雨从水族壁缸上移开目光,重复了一遍他用的词汇:“离开?   “恩,我妈一直想接我去国外。我其实很喜欢接触新的环境,认识新的人,也很少怀念过去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喜新厌旧?”不知道为什么,戚明雨又想起电话中那个女孩子强调的三个字:现任的。   “也可以这么说吧。”立在身边的俊秀少年竟没有反驳,“我不喜欢回头看。”   安静了几秒钟,他又笑着添了句:“我也不知道还会在这里呆多久,不过我没走之前,你可以常来。”   “突然煽情啊?”戚明雨嗤嗤的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你走了之后会把机器人都送给我呢。”   靳晨眯眼轻笑:“不解风情。”   戚明雨动了动上唇,正准备说什么,余光里突然极速闪过一道黑影,把他吓了一跳。   “哇,刚才那是鲨鱼吗?”有些惊喜地面朝像水壁里的岩洞细细找寻。   “是乌翅真鲨。”靳晨点了点头。   可惜戚明雨趴在水壁上好一会都没有再看到,笑着揶揄:“不见了啊,难道这也是你爸的?”   脾气更大啊,看都不给看了。   “呃……这是我养的。”   靳晨也走到巨幅的水壁边朝里面探了探头,“它们就是神出鬼没的,偶尔也会窜出来吓我一跳。要不然,我叫人捞出来给你看看?”   “捞?!……”戚明雨觉得不可思议地嗤笑,嘴巴也毒起来:“你怎么不说给我炖一条尝尝呢?”   “那还真有点舍不得。”靳晨挑了挑单边眉毛走开,“别等了,墙背面看不到的水壁有个六七个泳池那么大,鲨群不一定游到哪里去了。过来喝茶。”   穿黑裙的外裔女佣端着茶盘轻步走到厅里来,蹲身在矮桌边,白皙的天鹅颈和金色盘发被阳光映得优雅。   边放下彩瓷的茶具边微笑着向靳晨道了句下午愉快:“Bonne après - midi.”   “Merci.”靳晨拄着头倚在沙发上,轻声道谢。   戚明雨也接了杯子坐在另外一边的沙发上,红茶明亮香醇,刚凑到嘴边抿了口,一张微信二维码便递到了眼前。   “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叮的一声轻响,戚明雨扫出了码内的联系人信息,在id一栏里挂着个明显是新改的名字。   红烧黑鳍鲨。   -   在逍遥了小半个月后,戚明雨还是被数竞培训的枷锁套了起来。   因为忙碌,从上次加了微信之后,和学长也没说过几次话。某天偶然刷朋友圈,看到他发了张图片,街景明显是在国外拍摄的。   戚明雨觉得那人已经离开了,便更是有一阵子没有联系。   这场封闭式培训一直把人关到九月的联赛前,风市外国语学校那边已经开学了一周半。   戚然物理组的省内集训结束后,归校时间要比数学组提前了一些。   今年的风外实行了体制改革,为了给刚分科的高二学生们一段适应时间,本学期的班型并没有实验、平行和竞赛之分,所有同学都只按文理进行组班。   所以戚然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政教栏看分班表。   本以为要在大堆名单里找很久,没想到她的名字就挂在一班前排,后面还跟着一连串熟悉的名字,戚明雨也在其中。   学校官方说是不分实验班,结果还是把大批的尖子生搞到了一起,再添一半成绩普通的,几个吊车尾的。   这披着普通班外皮的优等班,简直掩耳盗铃。   正值课间休息,戚然拎着杯芝士奶绿,边朝教室里去,边低头发消息给她哥吐槽分班。   走到转角,没注意到身前,迎面和一位同学撞到了一起,分神玩手机的戚校花被撞了个趔趄。不仅手里的奶茶摔裂在地上,人也后退了两步还崴了脚。   “啊,不好意思啊同学,你……”戚然刚一抬头,眼前熟悉的精致五官让她愣了神。   方学长?   靳晨穿着风外统定的黑色绣金衬衫,印着黑体字的胸章也正正当当地戴在衣服上。   看着这张波澜不惊的俊秀脸孔,戚然忽然反应了过来,一直以来都是他们误会了,人家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就是方善啊。   见奶茶洒了一地,靳晨垂了垂眸,“抱歉,我走太急了,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也没看路……嘶。”只稍一着力,戚然的脚踝处就传来一阵刺痛。   “你也是一班?”   “啊,对。”   靳晨看了眼满地狼藉,叹了口气:“先扶你进去坐下吧,我等会再来收拾。”   “要不要去校医室看看?”擎着戚然的手腕,帮她坐回到班级靠窗的空位上,看她清丽的眉睫都疼得拧在了一起,靳晨觉得有些不安。   女孩揉着脚踝微笑回应:“没事,我自己有分寸,扭得不重。”   “那你自己可以吗?”靳晨抬了抬眼睑,沉声问询。   戚然只休息了一会就觉得已经没那么疼了,笑着点点头,让眼前的人放心下来。   “恩,我去收拾一下走廊外面。”靳晨点点头,起身去拿了拖把。   戚然看着那人离开教室的背影思索片刻,重新拿起来手机,就着还没关闭的对话框,给自家老哥简单预报了一嘴。   [回来有惊喜。] 第11章   靳晨走回刚刚的事发现场,迎面看见一人正跨步越过奶茶滩。   “哦呵,这怎么了?”   孟居是靳晨在一班的同桌,也是目前为止在班上唯一还相处得不错的。   这小子人长得标志,双商在线。更重要的,他是个只凭声音就能让人血脉喷张的低音炮。   班上的同学常感叹,不吃几十套音响设备都达不到他那种效果。所以平常即便话多了些,却也不让人觉得烦。   “哎,我刚才怎么看你跟戚校花勾肩搭背的,什么情况?”   就算这人的声音再好听,用词也委实不怎么样。靳晨冷漠地用眼尾夹了他一眼,接着拿拖把擦地。   孟居倒是不在乎他的冷淡,仍然凑前:“靳晨,听哥跟你说,爱情啊它不是个好东西。”   “扯哪儿去了?”靳晨认真打扫,连头也不抬。   “看看看,叛逆是不是,不承认对不对?”孟居一个背跃,坐到了高高的窗台上,晃荡着两条长腿接着讲。   “老实说,就凭你这张脸,比戚明雨那块臭抹布能打多了,这学期,哥捧你做校草。听话啊,事业上升期,咱不和任何姓戚的打交道。”   “你真想多了。”   靳晨笑笑,耳朵里自动忽略了所有不着边际的发言,权当是在免费听某位男神音的CV念广播。   低音炮又滔滔不绝地讲了会儿,就连周边过路的同学都听不下去了。   “靳晨,你别听孟学神忽悠你,他和戚哥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这俩人关系好着呢。当心他回头就在兄弟面前把你卖了。”   原本靳晨倒真的不在意孟居说了什么,但听到他和戚明雨居然是发小时,忽然又想仔细听他讲了。   “真的。”面前的人突然正经倒是让人有点不习惯了,“你如果真对戚校花有想法也趁早打住吧,她哥可凶了。万一到时候你俩疯掐起来,那也别指望我能骂过他。”   果然,正经不过三秒。   靳晨已经把地面清理干净了,用手肘撑着拖把好整以暇地立在墙边。“你说戚明雨很凶,有多凶?”   “哎这题我会!”   没等孟居发表言论,一直在旁凑热闹的另一位同班同学开嗓了:“戚哥在风外成名的时候他还没上高中呢,或者说,即将上但又被强制降级回去了。”   靳晨从前对于戚明雨的印象只是传说中神龙不见尾的当家校草,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所谓的具体八卦事件。   “怎么说?”   “那年他刚参加完中考,拿了当届的市第一,风外本来是和附中抢他的,但还没下录取呢就被搞了件深刻印象的事儿。”   提起戚明雨的当年事迹,风外学子就没有不知道的。   “那会戚校花还在读初二,高中部这边有个立棍儿的选手成天去骚扰她,听说还动手动脚的……”讲述的同学说到这里还形象地做了个几个猥琐动作。   “然后有一天,这事儿就被闲着无聊去接妹妹放学的戚哥撞了个正着,当场就是一顿毒打。”   “揍完了后还把晕过去的那小子拖在地上,横跨两栋教学楼一路拽回了高中部。直接四仰八叉地扔在学校的主席台上,满眼淡定地对着下面问一句话:来,我看看以后谁敢堵戚然。”   “风外那阵子新修的塑胶操场啊,给蹭得全是血檩子,红色的一大圈像是又画了一遍跑道……”   “停停停。”孟居朝着越讲越来劲的同学眯了眯眼睛,“在那讲校园恐怖故事呢?哪有那么夸张!你小子自己割动脉然后围着操场爬一圈,看看有没有那么多血能把学校染红了?”   “哎我这不渲染氛围,精神领会嘛。”   还真欲发挥现场编灵异小说才能的同学啧了一声:“反正那小子确实被打得很惨。”   “听说那会儿校领导马上开了个紧急会议,集体讨论到底还抢不抢这个学生。虽然护妹心切也情有可原,但扔在主席台上确实太嚣张了,这是还没开学就要翻天的节奏啊。”   靳晨安静地听着他们讲完,然后皱了皱眉,“所以,难道真的因为这件事没有学校敢录取他?”   “倒也不是,当时包括附中、实验在内的好多重点校都愿意收,只是风外在犹豫,因为的确有学生被吓到了,怕以后影响不太好。”   “再后来正好赶上初三部遴选组建定向精英班,专门培养竞赛生预备役的,戚哥就这样被他爸送去搞奥赛了。”   说完了陈年往事,凑热闹的同学们也不忘发表一波自己的见解:“虽然精英班的竞赛生可以直升高中部,但其实后一年的中考,戚哥文化课也考了个市第二,总的来说风外血赚呀。”   “第二?”   听到这会儿,靳晨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向了孟居。在他的印象中,这小子最光辉的事迹就是在成绩榜上万年压着戚明雨。   果然,坐在窗台上啷当晃腿的人笑笑,嘴角挂着的愉悦弧度分明在表达:不错,当届的市状元正是在下。   “虽然戚哥当年风骚尤在,但好像上了高中之后一直本分做人,从来没听说惹过什么事。”   大家仔细回忆了过去和戚明雨做同学的这一年,似乎确实如此。   对此孟居哼笑:“常年圈在竞赛楼里出不来,他也得有那份闲心啊。这肯定是他爸逼他进精英班前就预料到的,就像养只哈士奇,白天领出去跑累了,晚上它根本没劲拆家。”   风外的竞赛一向很出名,学生们参与进来的动力大致分为三类。一是因为热爱,二是把它当成名校敲门砖,第三种就是戚明雨一枝独秀了。   没事闲的。   “哎,天地良心啊。”背后抹黑人到这个份上,站在走廊里凑热闹的同学纷纷开始甩锅:“这话我们可没说,不扯了,进屋进屋。”   戚大佬是佛系了,但也就是礼貌性形式性的,谁还当真阿喂。这要是秋后算账还不一脚一个小朋友?   孟居仍在对着他们的背影说笑,靳晨没再说话,只低头看了看自己鞋边被溅上的奶茶渍。   呵,原来是宠妹狂魔啊。   -   午休过后,一班的同学们陆续回到教室里开始自习。   戚然正低头钻研着一道立体几何问题,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包装袋声,抬眸便见靳晨把一杯炭烧奶茶放在了她的桌角。   “上午给你的撞洒了,抱歉。”靳晨轻抿着嘴唇,语气轻而自然。   女生微笑着放下笔杆,“也太客气了,本来想少胖一点儿的。”   站在桌边的人闻言低头确认了下,然后指着杯口的标签,温和道:“那就更不好意思了,全糖的。”   “是100%的快乐。”   戚然与靳晨对视笑笑。   孟居原本趴在后排的桌上休息,听见前面俊男靓女的笑声,抬头揉了揉惺忪睡眼。   不是都说了撩戚家妹子有人身危险嘛,怎么还在顶风上呢?   看起来他的这个同桌和某位戚姓大爷是命中有一仗了。困意袭击,孟居又沉沉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靳晨又和戚然随便聊了几句,接着看了看教室里仍空荡着的几个桌位,问询式开口:“你哥呢?”   “他参加联赛去了,不过这两天也该……” 戚然随手收拾着桌上的试卷,话说一半忽然拖长了尾音,目光落到门口的方向,笑着添上了后几个字:“……回来了。”   靳晨跟随着看过去,某个有些熟悉的高挑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斜倚在了门板上,一身黑色休闲工装套,环抱着双臂凝望着他们的方向。   戚明雨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蹙起,打量了靳晨几秒钟后,声音冷冷的:“你降级了?” 第12章   教务处老师找靳晨出去谈话,打破了一班教室里弥漫着的诡异氛围。   戚明雨瞥了眼由他身侧经过的人,然后落目向了仍然昏昏欲睡的孟居。   “这小子怎么回事?”   “谁啊?”孟居极其磁性的嗓音里染着几分沙哑困倦,兀自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应该是在说他同桌。“靳晨吗?”   “靳晨?他不是叫方……”戚明雨拧着眉毛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可不就是该姓靳吗。   孟居边打着哈欠,边伸了个懒腰,慵懒道:“昂,他上学期期末转到风外的,跟我同班,记得当时和你提过啊。”   说完这话,孟居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戚明雨脸上布满重度失忆性的茫然。   “淦,你是不是从来不认真看我发的微信消息?聊天记录自己找,关键词:校草头衔受到威胁。”   戚明雨半信半疑地摸出手机,根据提示果然搜索出了有效信息。大概在三个月前,孟居确实给他发过一条“星空君”的论坛链接。   这是风外自主研发的校园App,考试课程社团活动,搜题求助查询记录,交友八卦树洞灌水……几乎涵盖了学生时代的所有活动。   而这条链接就直通论坛上一个叫“风与雪之歌”的热门投票贴。点进去后才发现实则就是戚明雨本人和靳晨的校草评选。   两人的各种高清照被贴了上百层楼,双方势均力敌,大波参与者在里面讨论得是如火如荼。   “我眼神没有他清澈,腰线也没有他性感??”当事人滑动着手机评论,眯着眼睛随便读了两条,实在觉得不可理喻。   看着各种深入浅出的对比,戚明雨忽然想起前阵子某位“状元郎”说过的话:我知道,他们说你是风外的当家校草……   原来知道的还真是很详细。   见他还真来劲,孟居噗嗤一声,而后强忍着笑,说出了从刚才进门就一直很在意的事:“这还是几个月前的帖子,放在这会儿的话,你主要是没有他白。哈哈哈哈哈,看你晒的,假期去他妈哪儿浪啦。”   “风外的学生现在这么清闲吗?我在竞赛组都快被教练们手撕了,你们在论坛上选妃呢?”戚明雨被嘲笑得更加脸黑了。   孟居知道自己的觉是睡不成了,干脆揉着头发坐起来,抢过手机把阅读条拉到最下方,指着上面2560:1099的票数开口。   “但第一期投票你赢了呀,完全不需要怀疑自己的魅力嘛。而且支持你的同学大部分都,性别男。”   “你最好给我讲清楚,性别男是什么鬼?”戚明雨瞪眼。   “很正常。”孟居十分确认地点头:“毕竟这学校只有一半的女生想做你女朋友,但却有百分之90以上的男生想当你妹夫。”   “搞了半天我当选还是因为她?”戚明雨不愿相信地把视线落在前桌女孩处。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戚然刚低头嘬了下吸管,漂亮的双颊含着一大口奶茶,鼓得像只花栗鼠。   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长点心没有啊,谁送的水都敢直接喝?   教室的门边传来轻轻的开合声,靳晨手里拿着一张卷成圆柱形的纸回到座位边。   “老冯找你什么事啊?”孟居站身给同桌让了个道,顺便好奇问了句。   靳晨的目光并不刻意地扫过包括戚明雨在内的全部人,然后轻声答话:“没什么,给我提了个建议而已。”   孟居接过他手上的分班成绩单,递到眼前看了两眼。   语文129   数学108   英语147   政史地251   物化生92   文总635 (排名15)   理总476 (排名1208)   “我去,他肯定是让你转文吧?这理综加一块都没有人家一科考得多。”   因为靳晨转来的时间短,上个学期又不常来,所以孟居从前也不知道他的理科已经瘸腿到截肢的程度了。   “单从成绩上来看,这分数实在没有必要选理啊,你是有多想不开才坐进一班的。”   “试试嘛。”靳晨并不做辩驳,甚至笑容灿烂:“我觉得自己还挺有理科潜质的。”   “不是,理科班有什么好啊?一群糙汉,女生都没几……”孟居的话刚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了坐在靳晨正前桌喝奶茶的戚二小姐。话锋一转:“哦……那就先敬你是条汉子。”   戚明雨从刚才开始就有点气不顺,沉默地听着前排某位“降级生”笑靥如花地和自家妹妹闲谈了好一会儿后,终于站起身。   面无表情拍了拍孟居的肩膀,冷着双黑眸道:“你搬去后面坐。”   “……凭什么啊?”   “快点收拾东西滚。”戚明雨抬腿踹了他凳腿一脚,力度足以显示耐心告罄。   “好嘞。”孟学神怂气地笑笑,暴风雨前的平静,赶紧溜。   孟居“卷铺盖滚蛋”后,戚明雨自然地坐到了他让出来的位置上。抱着双臂倚靠在椅背上,目光冷冽地打量着窗边那位神色仍自若的新同桌。   靳晨偏头对着他友好地笑笑,“巧啊。”   “你不是走了么?”戚明雨的问句显得不那么温和。   猜测着眼前的人大概是看到了自己发的朋友圈,靳晨如实回答:“出国玩了几天就想回来了。”   “什么意思?”戚明雨隐约感觉到他的话中有话,蹙眉追问:“你不是一向喜欢接触新环境,认识新的人吗?”   “是啊。不过目前这里还有让我感兴趣的人。”靳晨说话时,眼神不甚刻意地瞥向前排,笑言补充:“等我认识完了的时候,就会自己走的。”   这道略带挑衅意味的视线让戚明雨气不打一处来,他粗略回忆了遍与面前人接触的全过程。   一个标榜自己从不回头看的家伙,连他的女朋友做自我介绍时都会特地加上“现任”两个字。   一旦带着这种滤镜去看,那么从一起旅行开始,到今天的这杯奶茶,就都染上了点阴谋主义的味道。   偏偏身边这位当事人还在火上浇油地反问:“不是你说的不想努力了嘛?”   “但我并没有允许你假冒状元学长来泡我妹。”   戚明雨把自己的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个能听到的分贝。即便这样,他声音中的警告意味也相当明显。   靳晨忍不住上挑着嘴角,玩笑回应:“你也可以试试向我推销你自己啊。”   只不过在这种氛围里,戚明雨并不觉得他的话哪里有趣。   “我不管你是方善还是靳晨,也不在乎上次帮你接电话的女朋友还是不是现任,但你必须给我离戚然远点。”   靳晨丝毫不见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书本,薄薄的唇角边依然挂着浅淡却意味不明的笑意。   侧过半身,郑重其事地面向指令下发者,反问道:“不然呢?”   虽然相识并不久,但戚明雨完全觉得身边这个长着十二分精致外表的少年,实则就像本辞海一样深杳。   果然豪门独生子都会有些起伏难测的心思。不搞出点严肃气氛的话,这忠告大概是不会被听进去的。   戚明雨抬头看了眼黑板边誊抄的课表,因为全体教师开例会,下午的课程都改成了自习。   就趁着这个时间矫正一下贵少爷游戏人间的任性心态好了。   蜷起手指,轻敲两下邻座桌面:“跟我出来,我会好好告诉你。”   -   下午的风外校园秋风乍起。   两人离开教学楼的人,一路相随着穿过操场和后花园,朝着学校一角人迹罕至的区域去。   戚明雨无视了旧校舍外围墙壁上“施工中禁止入内”的提示牌,抬腿跨过围栏,迈步向更偏僻空旷的地方。   “行了吧,都走到这里了,你这是想找我单挑?”靳晨在他身后停住了脚步。   四下看看这工地一样的环境,周身杂乱堆砌着石料和砖头,难免让人生出点不祥的预感。就好像会被人带到无人处毁尸灭迹一样。   “你在心虚吗?”戚明雨闻声真的没有再向里走,驻足在了一处很深的沙坑前,回头目光灼灼地看过去。   “我只是听说当家校草从不和人约架的,所以有点好奇,你带我过来是想干什么。”靳晨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却又相当淡定地朝危险人物身边靠了靠,与他并肩站立着。   戚明雨侧着身体眺望远处那片凹凸不平的空地,轻哼回应着:“你好像听说了我很多事情。那也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其实很讲道理,尤其是在动武之前……”   话音刚落,他便朝着身边人细瘦的后腰一脚蹬了出去。   “喂??!”   靳晨根本来不及反应,只感觉从身后袭来一道很大的力气把他踹前了半步,脚下在柔软的沙地边缘踩了空,瞬间陷落进眼前的深坑之中。   “呃……咳咳……”   靳晨一声闷哼,坠落的疼痛袭遍全身。尝试了好几次后才扶着膝盖艰难地在沙坑底站起身。摇头甩掉发顶上附着的细沙,还被灰尘味呛得轻咳了两声。   仰头时看到踹他下来的那人正双臂抱在胸前,好整以暇地居高而视。一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沉静和寡淡。   这家伙他居然敢背后下黑脚!   靳晨正欲切齿讨伐,耳畔却抢先传来戚明雨冷冷淡淡的问询声。   “抱歉啊我没太听清,你刚才说‘不然呢’,是吗?” 第13章   沙土坑的边壁深而松散,困在底下的人根本不可能凭借自身力量爬上去。   靳晨尝试几次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衬衫下的手肘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大概是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擦破了皮。   原本只是恶趣味地想逗弄一下宠妹狂魔,没想到事情发展超出了掌控范围,以现在的局面来看,大概是翻车了。   玩不起是不是?说好的先讲道理呢?   气氛沉寂了几秒钟后,戚明雨才抬腿拍了拍沾了沙粒的裤脚。不露表情地蹲身在沙坑边,俯视着下面的人,语气淡然。   “你听校园八卦的时候可能漏掉了什么,比如,上一个当着我面骚扰戚然的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快两个月。”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骚扰她? ”靳晨边缓慢活动着自己的手腕,边仰头反驳,但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想也不行。”戚明雨单膝半蹲着,漫不经心地堆弄着坑口处的黄沙。   “我其实并不讨厌你这个人,反而觉得还有点投契,所以我现在只是心平气和地劝你,别打我妹的歪心思。但如果这次谈话没能达到预期规劝效果的话,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客气了。听懂了吗?”   一段话说完,戚明雨又瞥了眼沙坑中的人,他只顾着低头整理自己的发型,似乎并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遗憾轻叹着站起身,朝着自己刚堆成型的黄色小丘踢了几脚。连片的沙土沿着坑口飞落下去,洪流瀑布般散落在那人身上和头顶。   “戚明雨,你给我停下!”靳晨瞬间被从上方倾落的沙尘迷了眼睛。   气愤的阻止声被置若罔闻,沙粒仍然像漏斗一样源源不断地流淌下来。   那家伙再踢下去绝对可以把他活埋在这里。   “咳咳——”靳晨抬臂遮住口鼻,接着忍受了几秒飞沙走石的折磨后,咬牙妥协地回应了一声:“听-懂-了。”   倾泻的沙流停了下来。   当戚明雨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孔再次出现在头顶时,靳晨满身灰土,衬衫领口里都灌满了沙石。   “你死定了。”即便现在的对视有些狼狈,从小就没受过失礼对待的靳小少爷还是好好的记住了这份新仇。   “出得来再说。”戚明雨应地轻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是沙坑底下。与戚明雨僵持了十分钟后,靳晨再次妥协,老老实实和他讲了遍冒名顶替也并非自己本意。   “我没有要故意耍你的意思,它只是个误会。”   “误会不能解释?”即便听完全过程,戚明雨仍然没有就此放过的意思。   待在坑底的人觉得相当崩溃:“我倒想和你解释,有机会吗?你老人家一脚就把我踹下来了。”   “你还有理啦?”戚明雨又接着踢了两下散沙,语气挖苦地问询着:“我一口一个学长叫着的时候,你想什么呢?占我便宜是吧?给我道歉。”   “没理,你是我学长……”靳晨从善如流。   “皮得你。小狼崽子才几岁啊,就学别人前任现任左拥右抱了。”   “等会儿。”前面听到的这些教训靳晨倒也不觉得委屈,但是谁左拥右抱了?“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前任现任呢?”   “行了。”戚明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管不着你在别处的私生活怎么样,但我们家不让早恋,我妹也没空替别人爸妈挽救失足少年,哪凉快哪待着去啊。 ”   “……”   靳晨没太听明白,但怎么想他说的失足也不像是掉进沙坑里这样单纯的意思。没再过于纠结,仰头问询:“反正我发誓,真的没有对你妹心怀不轨。你到底放不放我出去?”   戚明雨挑了挑眉梢,抬头看了眼仍然高挂着的太阳,不紧不慢回答:“我去借爬梯,顺便吃个午饭。”   顺便什么??靳晨承认,这一刻他真的有点后悔了,好死不死地非要触这小子的逆鳞。   -   下午的阳光由明媚转为疏淡,天色渐暗,就在靳晨以为那个把他困在这里的小子不会再回来了的时候,土坑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的运气不太好,体育组的梯-子被人借走了,要下晚自习才能还回来。”   戚明雨捏着瓶已经喝了一半的苏打水,重新倚身在了原来的地方。   靳晨疲惫地蜷着单膝靠坐在土坑底部,没心思去想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唬人的。   “别玩了,我服了还不行吗。不放我出去至少也给口水喝吧?”   完全没想到他会服软得这么快,戚明雨微怔了一下,摇晃着自己手里的塑料瓶,不大确定地问:“我喝过了,你还要吗?”   “这下面全都是沙子,喉咙真的干得很难受。”   低哑的声音显得有些可怜巴巴。   戚明雨沉默两秒后,躬步探身在沙坑边缘,用手抓着没有瓶盖的苏打水递送下去。   不料在两人接触瞬间,靳晨忽然用力攥住了伸去的手腕。就着偏移的重心,向他施加了一道相当沉重的力,直接把人坠向了坑底。   戚明雨感受到下面人故意陡然发力时已经抽手不及,连同着脚下的那堆黄沙一起滑下了巨坑。   “我草……”几乎是用后腰着地的人痛哼了一声,好在是摔在沙堆里并不会受硬伤。   靳晨趁着他摔倒还没爬起来的时间,用膝盖紧压住他的脖颈,把人按倒在地。   “我有没有说过你死定了?”   刚刚反应过来这是个阴谋的人趴在地上又气又笑,右手还稳稳地举着那半瓶苏打水。   “最后给你次机会,到底喝不喝?松开我,不然就倒了。”   “喝。”靳晨垂着眼帘收回膝盖,也如愿地拿到了苏打水润喉。   戚明雨在沙土坑底部绕了一圈,确认真的无法单独攀爬出去后,提出了搭人梯上去的想法。   “问题是,谁愿意在下?”   虽然这个问句有些露骨,但在场的两人此刻都没有意识到。   以现在的局面,无论是他们谁先出坑,剩下的另一个都才是死定了。   “以大局为重不行吗?我先踩你出去,然后再回来救你。”   “你这么深明大义,怎么没见你先蹲下啊?”   继“吕洞宾与省状元”的故事后,双人信任危机再次一发不可收拾。   靳晨深刻认识到他们两个人在领略了各自的骚操作之后是注定无法合作共赢的。   “算了,那就一起等着吧。等到有人发现联系不到我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找过来的。”   戚明雨没有应答,只仰着头看洞口外的一小方天地。   夜色初降时天幕泛蓝,细碎的星光渐渐从幽微到灿烂。   “天气真好,在平地上应该可以看到低空北斗星吧。”靳晨忽然轻声感叹。   在智能高速发展的时代,很难有机会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脱离开手机和网络,并肩仰望星辰。   即便是不得已而为之,好像也有点安逸悠闲。   “你喜欢看星星阿?”戚明雨略微侧了侧头。   他身边的人正枕着一只手背仰躺在沙地上,喉间轻应一声:“恩。”   懒惬地眯起单只眼睛,隔着万里向迢迢星河伸出指尖,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就仿佛触手可及了。   “今天的夜空是不错,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外婆家。”戚明雨平静而深邃的瞳孔里光亮闪动,就像是勾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那里是全中国最冷的地方,也有最迷人的星海。如果你不嫌冻人的话,倒是可以去玩一玩。”   靳晨点头,“好,虽然我最喜欢的事儿不是看星星,不过也和冰雪有点渊源的。”   “最喜欢的?”戚明雨挖苦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嗤笑:“其实骗人不一定要在雪天。”   这人随口而来的嘲讽让靳晨的嘴角抽动了两下,“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没完了是不是?”   “不说了。”   戚明雨轻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双臂抱着头转换成了和靳晨一样的姿势,视线笔直地望向天空。因为无聊,还随口哼起了一首歌。   他的声音很轻,单词吐得也有些敷衍模糊,只让人觉得是段柔和中又带着点孤独的曲子。   靳晨安静听着耳畔波澜不惊的声调,觉得莫名熟悉却想不起具体是哪首歌。   微凉的夜风中除了哼曲声又响起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几道照明光落入沙石坑的洞口。   “少爷?”   “晃到我的眼睛了。”听到熟悉的嗓音,靳晨拍着衬衫上的沙粒站起身。   “您别乱动,请稍等下。”看到站在深坑里的小少爷,靳深下意识拧起了眉头。单手解开西装扣子,在沙坑边缘一个蹲身跳,轻巧地落到了底部。   看见靳晨身上的衣服已经是脏兮兮的样子,靳深脑中简直拉起了八级警报。一脸严肃地询问:“有没有受伤?”   头顶等候的私人保镖们用照明灯把沙坑底部映地一片雪白。靳晨眯着眼睛摇了摇头:“别紧张,我没事。”   “先出去再说,来。”靳深蹲身下去,双手交叠在膝上,让靳晨踩垫着爬上去。   外面的跟班们见自家少爷露头连忙上手搀扶,接着把第二个人也拉了出来。   戚明雨特地回头看了眼仍然留在深坑内的靳深。他用手脚抵住两面的土坑壁腾跃式攀爬,只几秒钟就徒手逃离了那个陷阱一样的地方。   看来靳少爷的这位私人保镖,身体素质绝非是一般的好。   “不好意思,请留步。”紧接着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年轻人抬臂挡住了去路。   气氛有点尴尬。   未及戚明雨反应,站在身后整理衬衫的靳晨率先开口。   “不用拦着,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还拉了他下去。”   说完他还朝着刚从同一处逃生出来的“难兄难弟”笑笑:“明天见。”   戚明雨动作停顿一瞬后才扬了扬唇角,调头走进漆黑的夜色中,背身摆了摆手道别。   靳深低头看了眼靳晨清俊的侧颜,接着目光又落到他袖口处那枚精致的袖扣上,疑惑开口。   “难不成您是忘记了这个东西有紧急定位求救功能了吗?都摔到沙坑里去了,怎么不通知我?”   靳晨深吸了一口夜风中爽朗的味道,仰头看着仍然漫天的碎星,轻声反问回去:“我叫你干什么?今天的星星很好看啊。”   身姿笔挺的私人保镖愣了两秒,不太确定地追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没什么。”靳晨哼笑着迈开腿,走远几步后饶有兴致地回望一眼刚才所处的那块漆黑,“就以Max的名义,给学校的这片空地捐建个天文馆吧。”   “……”靳深更加迷惑了。   回去还是要给这位做个全身检查,自家小少爷该不会是摔到脑子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明雨(家庭地位巅峰时刻):媳妇敢顶嘴,我直接挖坑埋。   靳晨(未来男朋友的小曲儿哼得不错):回家查查他唱的是啥?   风外(莫名其妙多了座天文馆):整挺好。 第14章   戚明雨前一晚从旧校舍的工地离开后,忘记了回教室拿手机,所以第二天早早就到了班级。   手机屏幕上挂着N多条未读的微信消息,其中还有个并不常联系的id也亮起了小红点。   [红烧黑鳍鲨:今晚之前的事就都算扯平了。]   [红烧黑鳍鲨: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靳晨。]   戚明雨看过没有回复,但拇指点动屏幕给他打了个姓名备注。   “早。”耳畔响起一声问候。   从教室门外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的男生,单肩背着书包迈步到靠窗一排的座位,斜眼瞥着戚明雨接着道:“难得见你这么勤快。”   这人的名字叫白君扬,长着张和声音性格一样温润的脸。因为对化学很感兴趣,所以在初三的时候加入了定向精英班,也因此和戚明雨玩儿到了一起。   但事实上,比起竞赛,他的文化课成绩要出色得多。   “哟,你们化竞组也这么早就回校了?”   戚明雨收了手机,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整理书本。白君扬的视线也不经意地随之落到他同桌的那个位置上。   从前在精英班的时候,即便班级的座位一向不固定,他们两个也会习惯性地挨坐在一起,方便偶尔在课上课下抱团搞点小动作。   但这会儿,里侧的桌面和窗台上都整齐地摞着教材和私人物品,显然是已经有归属了。   “我还是回来的晚啊,你这都有新陪玩了?”   戚明雨原本没反应过来,略怔了两秒后下意识地偏头向自己身侧,看到桌上课本的扉页写着“靳晨”两字才回过味。   “昂,国家分配的。”   听着不正经的回答,白君扬只是没在意地笑笑,拉开后一排的椅子,坐在了孟居的同桌位置。   戚明雨也没再言语,随手拿起一本英语单词书,低头翻看起来。   早自习的时间将近,一班的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大家互相道早,轻声谈笑着,各类早点的香味混杂着弥散在空气中。   “早啊,麻烦让我进去。”   戚明雨手上的书页刚翻动两下,耳畔就响起了新同桌温和的问候声,略微抬头便看见一张礼貌微笑着的脸孔。   靳晨身上穿着件印着校徽的干净白衬衫,敞怀披着风外的学院风外套。刚洗过不久的头发仍然很蓬松,几根碎发微微遮挡着还有些慵懒的眼睛。   明明满屋都是同样的校服搭配,但面前这个人就是凭借着俊秀长相,在其中出挑得紧。   “恩,早。”戚明雨并没有站起来,只是翘起二郎腿朝着桌椅的过道拧了下身,给他让出了一小条缝隙。   瞧着这人懒散的样子,靳晨也没有多言,垂着眼帘从他身前艰难地挤进去。刚递了一条腿,前排两个打闹的同学忽然撞了一下桌子。   靳晨脚下没站稳惯性后仰,在摔坐到戚明雨的大腿上之前,被他单手扯住衣领拎了起来。   “碰瓷呢?你……”话刚出口一半,戚明雨就发现了自己手底下一件尴尬又似曾相识的事。   同一个动作,同一道角度,同一种不小心,他又把这家伙的领口给扯散开了。   “……你那衬衫能不能多缝两个纽?”   “你不仅撕别人衣服熟练,甩锅也很硬气。”靳晨从戚明雨手里扯回自己的领子,抿唇无奈控诉:“你下次能不能别像逮兔子一样抓我脖领?”   看着同桌裹着外套骂骂咧咧地坐回座位,戚明雨挑眉笑笑:“得了吧,你对自己的定位并不是很准确。”   有能扔刀砍玫瑰,单手驭野马的兔子吗?   -   星期二上午,连着早自习的前两节课都是英语,同学们一大清早饱受外语摧残之后,都显得有点萎靡不振。   原本在走廊里巡视纪律的领导站身到了一班门口,门板的吱嘎声打断了同学们的吐槽和闲聊。   “这节不是大课间么,你们班同学怎么回事?赶紧都穿上衣服出去活动,别窝在教室里聚堆。”   半小时大课间是风外历来的传统。共有体操、跑操和户外活动三个项目,三个年级轮换进行。   本月下旬高二年部就刚好轮到了户外活动,三个项目中自由度最高的一种。   就是在规定时间和固定场地内,所有学生自行选择项目和器材进行体育锻炼。但是不能闲聊划水,一旦被巡查老师抓到会扣除班级考核分。   见教室里的同学们逐渐开始动作,巡视老师留下句“班长和体委注意维持秩序”后,又背着手踱步去了下一个班级。   校领导前脚推门离开,后脚教室里同学们紧绷的心态就放松了下来。   戚明雨抬臂伸了个懒腰,顺便在班里瞟了一周,好奇随口问:“谁是班长啊?”   坐在他正前桌的戚然没回头,只用左手朝后指了指。   “孟居啊?”戚明雨的语气并不意外。他的这个发小,智商高人缘好,多才多艺还自带声控buff。除了长着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以外,基本没什么可说的。   “体委呢?”   听到这句,戚然才朝后偏了偏头,认真回忆了一遍班干部选举过程,最后启唇笑笑:“好像是你。”   “我怎么不知道?”戚明雨惊异地拧眉,接着转向靳晨的方向,似乎是在用眼神询问他,自己参加联赛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也不知道啊。”靳晨边整理外套,边茫然地摇头。   戚然披上校服外套,挤着眼睛道:“昨天你们俩逃课的时候,剩下的全部同学一致通过的。”说完还拍了拍亲哥的肩膀,“先出去了哈,体委。”   靠,现在的“民主选举”还有没有天理了?   戚明雨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小跑着去体育组领取了体委专属的荧光黄色袖标。   等他站上西操场活动区的时候,高二学生的大部队已经开始各种各样的体育项目了。   在距离最近的空地上,白君扬和靳晨两人拿着一副板羽球正打得火热。虽然看起来技术不怎么样,来来回回捡球的运动量倒是足够了。   众人集体活动的喧闹中忽然响起多道不太协调的窃窃私语,就连原本热闹拥挤的中央场地也被自发地让出了一条宽阔的路。   “高三部的江洵……”   “快走,快走。”   “妈耶,江洵过来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学校,大抵都会有那么一两号让人谈之色变的大佬级人物。普通同学无缘接触,恶霸校混不敢招惹,领导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在风外,江洵这个名字就毫无疑问地立在食物链顶端。浮披着校服外套迎面过来的这道身影被数不清的学生视为行走的引-爆-器。   江洵是种相当清瘦的身材,他如果不是穿着立领衬衫,脖子下的锁骨完全是道笔直的一字杠。   这家伙不仅皮肤白净,而且五官斯文。高挑的鼻梁上架着副复古文艺范的银框眼睛,深邃的眼窝里都带着款款温柔。   如果忽略大家此时避之不及的惊恐反应,单从外表上看,这绝对是个容易攻略的美病惨类型。   江洵就在众人屏息的注目中,步子轻缓地迈到某划水体委面前,停下了。   他的身高大概178,并肩与戚明雨立在一起时并不显纤长,但半身的比例非常好看。斜斜地倚在花圃边,瞥了眼身畔人胳膊上的袖标。   “哟,老年人都混上体委了,你们班没人啦?”   “你不在自己年部做操跑过来干什么?是闲出屁了啊。”戚明雨连站立姿势都没变,开口便应了句。   江洵语气未明地哼了一声:“探亲,过来看看我的跟班小弟。”   虽然是几句阴阳怪气的揶揄话,但其实说的也没错。   在初中部的时候,江洵和戚明雨两人就是对儿实打实的干饭搭子。除此之外,从其他各方面来看他们好像都不大能玩到一起。   升到高中后更是如此,江洵纨绔火爆,一周三架,名号传遍全学区;戚明雨理性佛系,征战数竞,除了当年扔在主席台上的那小子以外再也没和谁起过冲突。   久而久之,风外学子就把这俩人的关系默认为了校园大佬和他的跟班小弟,甚至偶尔还会有人来求好说话的戚明雨去做江洵的和事佬。   对于这种说法,戚明雨只是并不在意地笑笑,刚想转身走开点,背后接着传来一道声音。   “晚上放学没事吧?跟我去九号打桌球。”   以戚明雨对江洵的了解,他真的想打球的话也就是临时约人找地方,根本不会像这样提前定好。   但凡是有丁点计划的事,都肯定是别人通知他的。   “你又约架了?”   即便问话没有回应,戚明雨也知道是被默认了。拧眉接道:“你解决冲突的方式能稍微成熟点吗?”   江洵不以为意,两只手仍然插在口袋里,语气理所当然。   “中二的年纪就应该干点中二的事,别为了装稳重而压抑自己,我这也算务正业,及时行乐吧?”   “恩,你说的也对。”戚明雨干脆放弃思想交流,“那我就不去了,一堆作业等着是次要的,毕竟我是真·稳重。”   江洵喉间发出道低沉的嗤讽声:“时间地点都告诉你了,到时候见不到人,给我小心你的腿。”   原本在一旁自由活动着的孟居忽然听到耳畔响起这么声厥词,赶紧放下羽毛球拍走过来,抬臂横在了要动手打闹的两个人中间。   “你俩别总像大爷掐架似的,影响多不好。姓江的赶紧从哪来回哪去,就您这名声,你再晃荡会儿,我们班肯定要被扣……”   孟学神开过光的嘴还没闭上,不远处就走来了一位德育处领导,从左到右扫过了面前的人。   这三位可都大名鼎鼎啊。   “要不要解释下,你们这是什么体育活动?”   孟居就着自己张开双臂的动作愣了一秒钟,然后噙动嘴唇,自己都不大确定地答了声:“老,鹰捉小鸡?”   戚明雨:“……”   巡查老师眯着眼睛追问:“鸡呢?”   某位其他年部的江姓巨佬面色不改,朝着孟居身后的校服料子扯了一把,冷嗖嗖地笑着:“我是。”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明雨:那我就是...鹰呗? 第15章   最终“老鹰捉小鸡”的体育活动也没能蒙混过关。   戚明雨和孟居不仅被教务老师扣了分,还被勒令每人做了二十个俯卧撑。   看着俩人趴下乖巧受罚的样子,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江巨佬,心情愉悦地战术撤退了。   大课间结束后,高二学生都陆续回到班级里继续上课。   一班这节是物理课,站在讲台上的是班主任董雪。   四十岁出头的年纪,已经在风外任教超过十年,算是位比较有资历和威望的老师了。   班主任上课前大多会讲两句题外话,董雪这会儿就站在教室前排环顾着班级,视线尤其在靠窗的几个座位上多停留了会。   “看来学校的竞赛生外培都已经结束了,而且听说我们班学生的成绩非常不错,恭喜你们啦。”   她的话音落下,教室里默契地响起了一阵鼓掌声。   “不过也不能松懈翘尾巴,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比赛和文化课要准备。”董雪说着从讲台桌的卷夹里拿出几张登记表,让前排的同学们递过去。   “这是学校刚发的报备记录,你们几个填好之后交上来,方便以后政教老师和竞赛组那边核对你们的出勤。”   一班的竞赛生只有四个,除了数竞的戚明雨、化竞的白君扬之外,戚然还有坐在她同桌的肖潇都是物竞。   几个人分拿表格各自填写。   戚明雨做完俯卧撑后在水房洗了手,这会掌心的水珠还没干,边用纸巾擦着边嘱咐戚然:“直接帮我填上。”   戚然点头应着,照着自己的信息帮他誊写了一份,结果不小心写顺了手,把他的科目也填成了物理。   数物化三组的竞赛科目虽然不同,但训练时间安排大体上一致。戚然干脆将错就错地交了上去,懒得再改了。   董雪收齐了表格重新夹回册子里,又拿出一摞单页小卷分发下去。“好了,剩下的时间我们来做个当堂测验。题有点难,拿到卷子的同学马上开始答,尽量下课之前交上来。”   戚明雨虽然因为准备数学联赛,落下了学校这边小半个月的课程,但应对试卷上的这种拔高程度还是游刃有余的。   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做完了全部题目,侧身趴在桌上休息。无意间看到新同桌正望着窗外景色出神,他胳膊下那张物理卷就只写了个名字。   轻轻敲了敲桌角。   “恩?”靳晨从室外收回目光。   “快点做,不然等下我还要给你让地方。”戚明雨扬了扬手里的试卷,示意等着他一起交。   靳晨微微蹙眉,拔开笔帽低下头,和卷子上那些完全看不懂的题目斗争半晌。   清一色的主观题,连蒙都无从下手。最后只能胡乱填了几个数字和公式,递交给了身畔人。   “你就不能稍微认真点?”戚明雨只粗略地扫了两眼,就知道他那张卷子上完全没有正确答案。   倚在窗边的同桌抿了抿清逸的唇线:“已经尽力了。”   想起这人两位数的理综成绩,以及早上时他说觉得自己有理科潜力的发言,戚明雨难以苟同地轻嗤一声。   “你何必呢?”   拿上两张题纸去讲台交卷。   路过戚然身边时略微缓了脚步,从她桌上摸了根黑色水性,边走边不动声色地在某人答卷上涂改了两笔。   不管怎么说,零分也太难看了。   -   因为上午的测验成绩,自习课时靳晨不出所料地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偏科到姥姥家的选手安静站在董雪桌前,不用她开口也知道谈话内容是什么。   “上次我们讨论的那件事情,你已经有决定了吗?”女班主任拿起保温杯喝了润喉茶,接着和颜悦色地问话。   “恩。”靳晨点了点头,“我还是想留在理科班。”   董雪眼神不解地落在学生身上,而后又笑了笑了:“靳晨,和老师讲实话,你是真的喜欢物化生吗?”   “我没有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奇怪。你的文综底子很好,主科也强势,但理综……我一直以为你是对这些科目不感兴趣所以选择了主观放弃,但其实,你反而是喜欢的?”   董老师的这段话说的委婉,直白来讲就是:以你的智商,但凡从前用一点心都不会把物理学成这个鬼样子。   “我对理科确实感兴趣,也确实不擅长。”靳晨并未犹豫就做出了回答。   “我可以理解,但以你现在的情况,学理科绝对要比文科吃力得多。分科选择对高考的影响不言而喻,还是要慎重考虑的。要不然,回去再和家长商量一下?”   董雪的态度并不强硬,只是出于关心的角度提出了中肯建议。   “不用了老师。”靳晨声音温和,“家里人一向尊重我的意愿。”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姑姑对自己已经是放纵溺爱到了一定程度。哪怕是自己现在退学不读了,她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更何况只是文理科选择。   “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就暂时还按你自己的想法来。”董雪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表格。   “我们学校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外语推荐生名额,这个是选拔报名表。我知道你是从小在多语言环境中长大的,精通好几门外语,参加这个的话,有非常大的优势。”   董雪把表格递到靳晨面前,微笑着道:“毕竟条条大路通罗马,即便认准了什么目标,也总要做些不一样的尝试。”   靳晨虽然认真听了班主任说的话,但他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打开的抽屉。   在那里面除了推荐表以外,还有刚收上来的竞赛生报备表,一班里几个熟悉的同学名字都填在上面。   认真思考半分钟后,靳晨终于开口:“如果一定要选辅助路径的话,我想试试学竞赛。”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董雪愣了一下,接着又莫名欣慰。   因为受“强基计划”的影响,大批竞赛生都开始放弃这条道路,这个时候还愿意参与进去,大概真的是有一腔热忱吧。   “竞赛很苦的,我们班里那几个拔尖水平的都是初中部精英班出身,几乎长年累月睡在竞赛楼里。你半路出家要付出多少才能跟上他们阿……靳晨,老师还是更希望你选择自己擅长的东西。”   “董老师,我想试试。”   见学生坚持,董雪也没有办法再多说。毕竟比起失败来说,遗憾更加让人意难平。   “行吧,那等下我联系数学竞赛组的冯教练过来,听听他的意见。”   靳晨再次下意识地瞥了眼抽屉里的报备表格,某个家伙的名字后面竟然好死不死地标注着物理字样。   对于眼下的情况来说,这种要求实在是太难以启齿。   少年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深吸一口气,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   “董老师,您觉得我有机会尝试……物理竞赛吗?”   董雪翻书的动作忽的顿住,似乎是讶异于自己刚刚听到的惊天厥词。有些僵硬地抬起脖颈,对上一双澄澈漂亮的瞳孔。   哑然半晌后,女班主任才一字一顿地开口:“你今天的物理小考,九分。”   “……”靳晨低头轻笑。   我还以为是零分。   *   晚饭时间过后,戚明雨翘掉了晚自习。   虽然他已经口头拒绝过了打球邀约,却仍然保持身体诚实,准时推开了“九号”的店门。   向来热闹的台球厅今天被清了场,只有两个发色张扬的小青年在守着吧台。他们长时间跟着江洵混,自然都认识戚明雨,也知道两人关系极铁。   见人迈步过来赶紧站起了身,帮忙推开身边某包间的门,沉声道:“洵哥在里面。”   戚明雨点头走进去,意料之中的,不大不小的包间里乌泱泱地聚着二十来号。   其中小部分是穿着各路校服的高中生,剩下的都是三教九流的年轻人。   房间中明明有不少空着的座位,但大家谁也没去坐,安静又默契地围着台球桌站成了一圈。   江洵消瘦的身影倚躺在沙发里,两条细直的腿叠在一起搁放在玻璃方几上。身上那件风外的校服也松松散散地垂挂到了的肩膀下,露出半片纸白的肤色。   要不是他脚底下或倒或趴着四个狼狈挂彩的男生,那满身满脸的病弱书生气质倒真没有半点违和。   “来了啊。”   江洵把脚从桌上移开,抬手摘下他那副度数极高的银框眼镜,揉了揉鼻梁两侧微泛酸痛的穴位。   擦拭两下镜片后又重新戴了回去,动作间没有朝倒地的人看上一眼。   “为了保住我的两条腿,敢不来吗?”   戚明雨走到球杆架前,自己随手拿了根,然后又递了一根给江洵。“赶紧打两杆,我还有事儿呢。”   说话间,另一个站在桌案边的男高中生已经帮忙摆好了球。   “行。”江洵瞥了眼他淡然的表情后接了球杆,朝着两侧的人摆了摆手,“你们自己出去讲和吧,别烦我了。”   洵哥改主意了?刚才不是要亲自解决吗?突然而来的转折让围站在一边的跟班们面面相觑。   啪嗒一声。   江洵开球的动作滑了杆,但还是有两颗不同花色的球落入了袋中。   包间里安静地有些吓人,江洵俯身瞄着某颗袋口全色球运杆两次,铛的一下狠撞入洞。   “听不懂人话?”   “知道了,洵哥。”围站着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揪着地上的几个人一齐退了出去。   戚明雨从桌案上拿了枪粉,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擦着,看着身边那个明显气不顺的人,微笑着明知故问:“怎么,架不打了?”   “不是有人求你说情了吗,你那耳根子怎么这么软啊? ”江洵细长的手指架着球杆,一颗接着一颗地撞球入袋。   没过一会儿,他就一杆清了戚明雨,连上桌的机会都没给。   江洵确实是撩架能手,嘴炮约起来的仗数不清,但实际能动手的没有多少。因为超过一半的恩怨是非都会被戚明雨给和平化解掉。   上午江洵看似是在通知到场,实则却是在询问意见。   如果戚明雨不来,今天的事随便江洵做主。但如果他来了,这架就不能打。   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共识,也是江巨佬和“跟班小弟”之间的相处之道。   嗡的一声轻震,戚明雨摸出兜里的手机,收到来自戚然的一条微信消息。   [回来又有惊喜。]   怎么还没完了呢?   放下还没捂热的球杆,抬脚轻踢了江洵一下。   “走了。”   “干什么?”江洵第二局的球还没摆完,不悦地拧了拧眉。   戚明雨双手插到口袋里,轻舒一口气:“回去看看新同桌又给我起什么幺蛾子了。” 第16章   在风外图书馆后面有一座后现代风格的建筑叫做博思馆,因为是竞赛生专用场地,所以也被称作竞赛楼。   五竞科目都聚在一起,三个年部各占两层。教室充裕,竞赛生们可以根据研讨需求随意组合换场。   但时间久了,每个学生的私人用品都有一堆,搬来搬去太麻烦,所以大家选用的座位基本都固定了下来。   戚明雨常驻的教室在501或者502。   因为这两个屋距离数竞教练的休息室最近,所以日常情况就是大神齐聚,神仙打架。   刚一进门,戚明雨就被同组内的一个学长扯住。   “一下午没看见你,去哪了?老冯搞了两套新题,让我找你计时battle。约不约啊?”   “约呗。让你先做二十分钟,我上楼去物竞组窜个门,一会儿回这屋找你。”戚明雨脱了外套扔在座位上,又转身出去。   数竞学长在他背后默认地笑笑:“就你嚣张。”   戚然所在的教室是619,在顶楼最里面的一间,地偏人少,常驻人口不超过五个,而且理化组的大佬和咸鱼混杂着。   而今天推门进去时,竟然能在里面发现个让人难以置信的身影。   确认靳晨已经是物竞组成员后,戚明雨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匪夷所思。   视线逐一扫过戚然、肖潇、白君扬三个人,最后落在新同桌那张超高辨识度的脸孔上,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挖苦着。   “嚯,你是在侮辱他们吗?”   戚明雨这会儿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现在搞竞赛的门槛这么低了吗?天坑级别的选手都能请求出战了。   “……”靳晨虽然听出这句问话里满满的嘲讽,却仍在耿怀刚刚才得知的消息:戚明雨根本不在这个组。   “不是,你总缠着我妹有意思吗?”戚明雨脱离出方才的震惊情绪,调转了事件矛头,又气又笑道:“我很想知道是谁给你的勇气……”   眼见着气氛剑拔弩张,坐在窗边的白君扬起身拉了他一把。“哎哎,你来之前大家可都很和平,别仗着竞赛成绩好瞎挑事啊,我们怎么就受辱了?”   戚明雨轻哼一嗓:“他那物理卷子答得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   靳晨终于接受现实回了神,面对滔滔不绝的吐槽声,严肃且认真地反驳回去:“请你尊重事实,并不是所有,我还得了九分。”   “你得九分那是因为我……”戚明雨叹了口气,把后面的半句话吞了回去。算了,这事儿也不重要。   “反正你小子的醉翁之意绝不在酒。但凡你来跟我学数竞,我都不会觉得你是另有所图的。”   现在知道你自己是数竞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的名字后面白纸黑字写着——物理竞赛组。   靳晨哑巴吃黄连,一肚子牢骚没地方发,干脆不理会他,只顾着闷头整理。   戚明雨见对方气势弱下去倒也没再咄咄逼人,蹲身在靳晨桌位边,八卦又毒舌。   “哎,你跟我说实话,董雪怎么会同意你进物竞组的?捐钱倒贴了?”   “……滚啊,别烦我。”靳晨原本就心情糟糕,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咬着牙齿骂人。   脾气还挺大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觊觎自家妹子的臭小子,看他生气的时候戚明雨却莫名地想笑。   抬手警告性地轻拎了把靳晨的头发,沉声道:“行了,我还得回去做卷子呢。你凭自觉老实点,离戚然至少三米,少干让我误会的事儿啊。”   头顶被人揉得乱糟糟的,靳晨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神时,刚才身边那道影子已经推门出去了。   被亲哥进门胡乱护了一波,戚然略微抱歉地笑笑。世界上最难抗拒的两种关心,无非是你妈觉得你冷,还有你哥觉得你要被人骗。   转头柔声劝慰靳晨:“没事,别理他,吓唬人呢。所有的参考书那边都有,时间太久远,基本也分不清是谁买的。反正这屋就几个人,你随便拿着用,然后记得放回去就行了。”   靳晨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墙边三个摆满书册的双开门立柜,强颜欢笑着点头。   满壁花花绿绿,电磁学篇,广义相对论,四大力学,朗道十卷……卧槽这都是什么东西。   看着自己书桌上那本入门级别的竞赛教程就已经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可军令状都已经给班主任立了出去,直接退掉实在没脸面,至少硬着头皮坚持一段时间吧。   619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两个穿着风外校服衬衫的男生并肩走进来。   “我去,几月份开始供暖啊,实验室可太冷了,待一下午手都木了。”   其中一个径直迈向角落的休息区,把蓝山咖啡粉倒进杯子里一半才看到屋里有新面孔。   “哎?组织又来新同志了?”   “恩也是从我们班来的。”刚好也起身接水的肖潇帮忙介绍了句,转头向靳晨的方向接着说:“这两个是咱屋的实验狂魔。”   “害,我还以为你要说实验大佬呢,白激动了。”男生遗憾摇头。   肖潇上手轻拍了他一下,嗔怪笑言:“得了吧,你省二都是强混的。这可是戚哥的同桌,你敢再说一遍自己是大佬?”   “那确实是我唐突了。 ”端着咖啡杯的男生心虚地笑笑,向前两步自我介绍:“化竞组徐浩翔。”   另外一位刚进来的男生跟着友好地伸了伸手:“物竞组李腾。”   靳晨也报了姓名,然后一一点头回礼示意,只是物竞组的头衔实在没脸说。   “腾哥是省队真大佬,我认证的。”   肖潇正要抱着保温杯回到座位边,不经意地瞥到了储物柜上散落的驱蚊片,疑惑发问:“咦,你们昨天谁在自习室通宵了吗?”   “我和李腾。”白君扬语气淡定地答了话, “本来戚明雨也该来的,说好的数物化同房竞技,谁先犯困谁是狗。结果他不仅鸽,还编了个贼蠢的理由,说自己被黑风老妖怪卷进洞里了。”   靳晨理书的动作一顿。   把话说清楚,谁是老妖怪??   众人玩笑过后,自习室又恢复了一片安静。   靳晨坐在自己座位上翻看着普物基础,没读一会儿就遇到了一大堆搞不懂的难题。   本想求助下同组男生,偏头却看到李腾正摆弄着某件物理仪器,书桌上的计时钟表也在不停地跳动着。   看来他是不太好被打扰,只好又把视线转向了桌位最近的戚然。   伏案的女孩正带着耳机,靳晨挪过去一些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低声开口。   “不好意思哈,想问你几个比较白痴的基础问题:量子力……”   话还没说完,一本数论锦集啪的一声飞落到了他的手边。   书脊打在木质的桌面上发出很大的噪声,自习室里的其他学生都被吓了一跳。   靳晨抬头,忽的发现戚明雨竟然单腿悬空地坐在半开的墙窗上,还一副撞破奸情的样子,满脸写着“我他妈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他抱着一摞教材从窗口蹦进来,轻巧地落地还掸了掸裤腿的灰尘。   踩着空置的椅子,跨过好几张没人用的书桌,最后停在了靳晨和戚然中间,用自己的身体把俩人隔绝开。   眼神冷冰冰的,语气里带着点嚣张又嫌弃的感觉:“什么题不会啊,问我。”   转机来得太突然。   靳晨大脑空白,两秒后回过劲来,嗓音里带着点平静却复杂的情绪,尾音顽劣摇曳着:“呵,你会物理吗?”   “……”戚明雨被反问得发怔,无语一瞬后讽刺回去:“你个得九分都带水分的辣鸡选手,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就让你过来试试。”靳晨的语气故作怀疑,无所谓地朝他摊了摊左手。   戚然被这俩人搞得发懵。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从靳晨刚才的两句话里听出了“上错花轿嫁对郎”的愉悦。 第17章   自从靳晨加入物竞组后,戚明雨三天两头抱着一大摞书跑到619室自习。   教室里的原住民们并不知道这人怎么就这么有闲心天天爬楼。   猜测着或许是五楼研讨室常年众神闪耀,偶然在其他楼层发现的根“竞赛废材”,让他一时觉得新鲜。   大家也因此格外同情被戚大佬“关照”的靳晨。   戚明雨在确认了靳小少爷连四大力学是什么都搞不太清楚之后,果断实行了“放养政策”。   从书架里掏出一堆叠摞起来有好几十厘米厚的教材,一股脑摆到他的桌上。   “拿去,我相信以你的智商,在把这些全刷完之前就会了解到,什么叫知难而退。”   靳晨完全是仰望着自己桌面上的书册高度,多少带着些较劲心理,拿出一本。   然后……看,了,起,来。   其实站在董雪办公室里说喜欢物理的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编的瞎话。   从小他就有着相当出色的语言天赋,对数字公式一类却并不敏感,就连父亲热衷于的高新科技,他也不感兴趣。   物理一科,根本是从中学开始就得过且过了。别说竞赛题目了,就是最基础的公式也得从头捡起。   靳晨从桌膛里翻出一个笔记本,对着教材扉页的公式大全抄背起来。   还挺倔。   戚明雨低头瞥了眼他握笔的手,指节干净又漂亮。正定睛细看时,耳边响起熟悉的咳嗽声。   “戚明雨,我不是让你在屋里做题吗?怎么又跑楼上来了。你知道距离冬令营决赛只剩一个多月了吗?”   众人闻声回头去看,两位竞赛总教练并排站在619室的门口。   数学组的教练姓冯,因为体格健壮被同学们起了个不太好听的外号,叫大马猴。   物理组的教练姓李,但大家都习惯叫他老王。因为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无论是哪个教室里的学生想要讨论问题,永远都能在隔壁屋找到他。   这俩人常年争抢风外精英班的种子选手,凑到一起就战术性掐架。   “我们组的学员最近怎么总往你们的教室里钻?你是不是又背地里挖我墙角了?”冯教练胖胖的脸上眼睛眯起,满目狐疑。   “总挖墙角的是谁,你心里没点数? ”老王立即反驳。今年初中部的好苗子根本全进了数竞班。   冯教练单手撑着门板,瞄了戚明雨一眼,还是觉得可疑。“你不威逼利诱,他能过来一坐就是小半天?经常捱到自己组内培训课的时间都不走。”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他是自愿过来的好吧?看不住自己的学生还要怪别人的魅力大。实在管不住的话你就把这小子锁在你桌腿上……”   “哎哎哎,没必要啊。”听着话锋不对,戚明雨赶紧打断:“我马上就回去了。”   冯教练被怼得窝火,直接拎戚明雨回去撒气:“瞎溜达什么?我数竞组装不下你啦?再让我在他这破屋里看见你一回,直接上鸡毛掸子抽啊。”   “谁是破屋??”师徒俩走出老远,老王还探身追问。没得到回应后忿忿不平地回到自己地盘。   “就那么一个国家队预备役,成天穷嘚瑟,早晚给他截胡过来。”   见惯两人明争暗斗的竞赛生们都忍笑不语。   -   竞赛班下午没安排,所有学生都回要到班级统一上课。   午饭过后,戚明雨陪戚然去了趟附近超市,买了一大堆咖啡、笔芯、蒸汽眼罩、维生素水放回物竞组。   回到一班教室的时候午休还没结束,一群学生乱哄哄地闲聊着。班里的男生在男厕所门口捡到了一只手表,是赫赫有名的国际大牌。   “这是高仿的。”某位同学拍着胸脯保证道:“我小姑在名表店工作,以前她教过我怎么鉴别这种表的真假。”   “这个牌子真品的Logo特别精细,还有小纹路,但这块就没有。而且你看,它那个标号下面还带瑕疵。”   “真的假的,这就能看出来?不是你瞎说的吧。”周围同学并不太相信。   鉴别的同学砸了咂嘴,“真的,要不然你再看一块这个牌子其他的高仿表,做工都差不多。”   “哪找那么多对比啊?咱班戴表的都少……诶?靳晨靳晨。”四处张望的学生很快发现了目标,隔空喊话:“手表能不能借我们用一下?”   其实刚刚的对话,靳晨也隐约听到一些,并没觉得尴尬,随手摘下腕表递过去。   “我靠,这块更夸张,仿的居然是全球限量发售款。”   刚才的男生压低声音感叹了句,拿出手机搜索正品细节,准备给其他同学科普一下。   看了几分钟后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哎?这只有细纹诶,标号也清晰,但是这里和图片上就不一样。”围观的同学们对名表并没有任何研究,仍然对比着各处细节,小声讨论着。   看久了之后,大家的兴趣渐渐淡去,随便派个人把捡来的手表送去失物招领处,接着各自散去。   只剩下刚刚那位自称学过名表鉴别的眼镜男生小心翼翼地瞥了靳晨一眼。   坐在外侧做题的戚明雨放下笔,头也不抬地淡定地伸手出去,小眼镜识相地用双手捧着表链递送回来。   “谢……谢。”   戚明雨拿到手表后瞄都不用瞄上一眼,这均匀沉甸的手感就不是一般A商能仿出来的。   送还给同桌时还随口问句:“四百多万随手摘?”   “看看又不会坏。”靳晨温和回应。   戚明雨没再接话,上午做了太久的竞赛题目,这会觉得眼睛酸。伸手进口袋,本想戴耳机睡会,手指忽然触到一团圆圆的物体,这才想起刚在超市里买的东西。   啪嗒一声,一盒肤色的护指绷带被他扔在靳晨的桌子上。   “你的握笔姿势不对,抄一天公式下来手指肯定要肿。我看我们组里小姑娘刷题时都用这个,顺便给你带了卷。”   靳晨微怔,甚至忽略了那句“小姑娘用的”。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右手中指,的确已经被磨得有些红硬。   再回神时身边的人已经蒙头睡觉了。   -   新学期的九月过得匆忙,很快就只剩一个星期。风外进行了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月考,第二天就下发了成绩。   孟居依然在成绩单校榜上一骑绝尘;戚明雨和白君扬紧随其后;花费大把时间和精力在物理竞赛上的戚然和肖潇也没有考出前十名。   靳晨在英语评卷老师手下拿到了唯一满分卷面,133的语文成绩也高得出奇。   可在同一行数据上,他那37分的物理,24分的生物,以及11分的化学又用生命拽低着高二(1)班的理综平均分。   戚明雨端详成绩单半晌,最终得出结论:“是个人才。”   在本次考试之前,班主任董雪已经把班里的全部同学划分成若干个六人学习小组。   班级小组内实行连坐,一人犯错或者挂科,全组都要受罚,以此达成互相监督的目的。   而按照一班的座位划分,刚好是戚然、肖潇、戚明雨、靳晨、孟居,白君扬六人一组。   正二八经的五神带一渣。   因为这起翻车事件,班里长期受学霸竞赛团压迫的同学们还私下挖苦了阵,说了些“惨还是二组惨”“任凭谁也带不动”之类的风凉话。   戚明雨放下成绩单看见身边某位“带不动”的选手正趴桌“自我反省”着,逗弄意味地和他说话。   “怎么了?萎靡不振的。得九分的时候都敢硬刚物竞,这都考35了,还有必要在乎世俗眼光嘛?”   “……我太菜了行了吧。”靳晨把清俊的下巴搁放在桌子上,恹恹地看着外面欲晚的天色。   不管他自己如何无所谓,在连坐这件事上确实拖了人家学霸团的后腿。   “没看出来,你脸皮还挺薄的。”   难得这家伙不顶嘴。戚明雨单手拄着额头等了好一会,也没见他把脸转过来。   看来是真的有在愧疚了。   戚明雨不再管他,动手敲了敲桌面,召集其他小组成员:“聊聊罚抄的事。”   大家聚在一起研究了下。   以靳晨的本次月考成绩做标准,全组每人都要把开学到现在的物化生笔记抄三遍才能过关。   “Oh no,oh no,oh no no no no no~”前桌戚然抬臂揉了揉自己的短发,轻哼出一小段悲伤又不失礼貌的旋律。   “不应当,我只是个平淡无奇的小天才。”   孟学神的灵魂还没有接受命运的安排,白君扬已经从小书架里抽了一大摞A4纸出来,分发给前排的人。   “一人十张够了吧?”   “扯淡,光是生物笔记就十好几页呢,还抄三……”   肖潇的话还没说完,戚然已经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咔嚓咔嚓地撕掉了一大半,随手搓成团扔进书桌里。   “什么呀?我怎么就两页啊?”   “??”还有这操作?学习小组的成员们都互相试探了两眼,最后统一看向了戚明雨。   “咳咳——”被目光集聚的人握着拳头掩在唇边轻咳了声。   这一刻,全员终于get到了小组长委婉的发话内容:请继续你们的表演。   “两页?那我怎么就半页阿?”白君扬硬生生翻过了小半本记得满满当当的笔记。   伴随着哗啦啦的翻页声,好好的学霸,说不识数他就不识数了。   “你们化竞组还记化学笔记吗?”肖潇神色自若地朝后桌瞥去一眼。“反正我们物竞组可是从来不记物理笔记的,所以也没得抄啊。”   孟居的视线落在白君扬手上,他正沉默着把抽多出来的纸原路塞回去。   “这么说的话,一人两张应该就够了吧……再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两人一张。”   “……”   靳晨听着耳边众人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塞到怀里的就是巴掌那么大的一张罚写纸。   “好了靳少爷,别闹别扭了。”戚明雨边低头翻开笔记边压低声音,嗓音苏沉地取笑他,“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戚狗终于想起哄媳妇了。   #日常一问:今天的靳晨还在爱我吗? 第18章   临近晚上放学时间。   高二(1)班教室里,全体同学都在认真自习。   戚明雨和靳晨并排抄着罚写笔记,两人写字的速度差不多,就连笔尖下沙沙的摩擦声也出奇得一致。   忽然,安静的环境里响起一道非常违和的男声语音。   “中路小姐姐过来拿蓝。”   突如其来的漏音让正打游戏的戚然一愣,连忙检查自己的耳机插线。   略显油腻的连麦语音落在后排的宠妹狂魔耳中,嫌恶地皱了皱眉。   放下笔,动作熟练地拉住戚然的帽衫往后一扯,边抢过她的手机,边不悦地问询:“又和哪个狗东西上分呢?”   “哎呀还给我,要五杀了。”   正在团战的戚然回身抢夺,戚明雨偏不还,把手机高高地举起来躲避。   后桌的孟居瞥了眼屏幕上的貂蝉,就着戚明雨拿手机的姿势,点开了麦克风。操着一口男神音,语调做作地回了句:“想欣赏老子的舞姿吗?”   “……”周围同学愣住半秒后哄的笑成一片。   游戏对局中的野王玩家怀疑人生了好一会,沉默地自己拿走了蓝buff,再也没有开麦说话。   “烦死了!”戚然终于抢回手机时,失败两个大字已经印在了屏幕中央,王者段位瞬间掉了一颗星下去。   “无痛戒网瘾。”   戚明雨毫无愧疚地摊了摊手,紧接着却挨了自家亲妹一记爆锤。   “丑人多作怪。”   放学铃声适时响了起来,众人开始收拾书包。戚明雨胸口抱着本难题集萃率先迈开长腿,出了教室门。   靳晨的目光只在那人背上停留了一瞬,转身喊了声:“白哥。”   “嗳。”正俯身在书桌里找东西的白君扬抬了抬头。   “你今晚还在竞赛组通宵吗?想问你几道题。”   化学作业的卷子里有不少拔高题目,自习的时候,靳晨没好意思都堆在一起烦戚明雨,这会儿想换个人请教。   “今天不了,我一会要去校外的自习室,什么题啊?要不你跟我一道走?”白君扬话间已经背好书包走出了座位。   靳晨拿好课本和卷子跟上,边走边好奇:“校外自习室?”   “恩,从学校北门出去直走几百米,有一家专门做课后辅导的瀚文教育,我在那儿报名了夜间自习室。一般没有特别情况的话,晚上十点以后我都会去,零点左右回家睡觉。”   靳晨微笑着竖了竖大拇指。   风外的晚自习一直持续到九点五十分才下课,很多学生坚持到这会儿都已经很不容易了,居然还有自觉延时的。   原来学霸们的自我约束能力这么强吗?   这家教育机构距离风外确实不远,两人走到门口时还不到十点钟。   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结伴在建筑物门前进进出出,有些是过来自习,还有些是赶晚课。   瀚文点亮的灯牌在深秋的夜色中映出一片通明。   “二楼最里面那屋。”白君扬在楼梯口指了指路,“你先进去,我去趟卫生间。”   靳晨沿着长廊走到尽头,推开一扇白色的门板,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私人自习室,相比竞赛组研讨室的空间狭窄了很多。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黑色条纹方桌,最多大概只能坐下四个人。靠窗的位置有两面白色的双开储物柜,除此外几乎没有什么摆设。   看起来是个静心学习的地方。   叮的一声响,白君扬推门进屋打开了空调。   “是什么题,先给我看看。”   能难住靳晨的题对于化竞选手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把全部的知识点都讲解清楚,还顺带举一反三出题考察了下教学成果。   “这就听懂了?也不太像是十几分的理解能力嘛。”   温和如白君扬,连揶揄都像是夸奖一样没什么杀伤力。对比之下,某位姓戚的不知名人士,就显得相当嘴损。   “这间自习室被我们常年占用着,竞赛组没人的时候,大家都是聚在这儿,以后还有问题的话你都可以过来。”   大家?   靳晨还没反应过来这个词,走廊里面忽然响起一阵交谈声。   -   戚明雨怀里抱着个快递包裹,和江洵脚前脚后走进自习室。   抬头正对上一张眼熟的帅哥脸,下意识地看了看他坐的椅子,接着咣当一声把手里的东西搁在了桌子上。   “差不多就得了啊,不觉得自己有点嚣张吗?从物理组追到自习室。”   靳晨蹙着眉毛,头顶缓缓地亮起了一个问号,他干什么了?   白君扬率先反应了过来,扭头向靳晨,压低声音解释:“你坐的这个位置是戚然的,不过这阵子她减肥不来了。”   哦,戚然。   二小姐的名字落入耳中,靳晨已知气氛微妙。美丽的误会总是与人不期而遇,最近他似乎一直在撞同一条枪口。   抬头对上戚明雨渐深的瞳孔,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没有时间去思考晚自习和减肥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必然关联,求生欲使然,迅速动手收拾好书本夹在胳膊下,掩唇清了清嗓:“那我就先走……”   “我让你走了吗?”   戚明雨在某位想跑路的小少爷经过身边时,毫无征兆地抬起了手,刚好用两根手指从背后勾住了他的运动裤腰带。   “你想来就来,听说目标人物不在又直接就走,还敢再明目张胆点吗?我们仨大活人站在这儿,是一点面子都不要的?我看你小子是全身上下都在痒。”   “……”   耳边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靳晨脑袋里嗡的一声响。   一言不合就被踹下沙坑的经历完全验证姓戚这小子是个不讲丁点武德的,鬼知道这次他又想怎样搞事。   自习室的门近在咫尺,靳晨连话都不想答,直接就要抬腿闪人。还没付诸行动,背后的手就像预判一样拎住了他的衣服。   “……”   戚明雨就着靳晨被拉后仰的动作,直接把人甩回到椅子上,用小臂环住他的脖颈,限制起身自由。   “再跑试试?”   威胁感十足的语气还有喉结处轻微的压迫感让靳晨听话地停下了较劲。   “坐着吧。”白君扬圆场笑笑,“看这架势,这顿夜宵你不吃的话,明天都不用去风外上学了。”   夜宵?靳晨疑惑敛眸。   一直都没讲话的江洵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号的瑞士刀,把银色的锋刃拿在手里花式玩弄了几下后,轻松划开了快递包裹。   “四人餐的话食材可能不够,我再下去一趟?”   “不用。”戚明雨边松开胳膊下的人,边满不在意地嗤笑:“他那点食量像猫崽儿似的,根本算不上人头。”   江洵没再说话,转身走到墙边,拉开了那里的柜子。   两面的双开门立架里根本没有任何书册试卷,反而摆满了各种简易厨具。   酒精锅,小烤箱,微型碳炉,电磁炉,铜锅…应有尽有。   戚明雨把酒精炉盘点燃,在锅里添加底料和干辣椒,倒水烧开。   刚打开的包裹里用保鲜盒分装着牛羊肉卷,鸭肠毛肚,青虾海蛎,肉丸细粉,菌类青菜,刚好都可以用来涮火锅。   江洵从柜子顶层端了个长方形的铁盘出来,铺上两层锡纸,把腌制好的鸡翅猪排摆上去,刷酱后放进烤箱定时。   白君扬从柜子下面的小型冰箱里拎出一提冷藏的果味起泡酒,顺手带了四只玻璃杯,一起摆上桌面。   “就喝这个吧。”   三人不仅分工明确,操作也熟练利落,绝对不是偶尔几次聚众放毒就能练出来的。   原来是这么个常年占用法。   “蘸料你自己来。”戚明雨随手递了个瓷碟给愣在身边的人。   “你们管这叫晚间自习室? ”又大脑放空了十几秒后,靳晨才回神过来,语气沉沉,一字一顿:“这是深、夜、食、堂。”   戚明雨手上自顾自地干着活,低声笑着答话:“谁告诉你是自习室了?如果非要给这个地方取个名的话,应该是天上人间吧,民以食为天的天。”   “说来说去还是个饭店包间的名儿。”靳晨嫌弃至极。   食材准备得差不多后,各种诱人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在深夜里勾起要命的食欲。   白君扬按了下墙壁上的按钮,关掉了头顶的灯盏。   “上次的电影看到哪里了?”   “记不住了,随便放吧。”   戚明雨用筷子启开了酒瓶,抬臂灌了两口后坐回椅子,握着酒瓶的手随意地搭到靳晨肩上。   他身上淡而舒爽的酒气并不让人厌烦,反而像是青提,微酸泛甜地散在空气里。   忽然低头凑到靳晨耳边低语。   或许是受气氛影响,这人的声音莫名地比平时性感。   “今晚……你家里有人吗?”   “什么?”靳晨难以控制地抽了抽嘴角,还没喝呢就多了?   “快说,这对我很重要。”戚明雨只催促,好看的双眸被屏幕光映得一片旖-旎。   靳晨顿声一会儿后如实开口:“我住的主栋里没有了。”   “Nice.”   听到回答后戚明雨轻赞一句,俯身把靳晨连人带椅子一起挪动到屏幕正中央,扭头朝着调试投影仪的白君扬开腔:“来,给今夜这位幸运的独居小兄弟点播一部豪宅惊魂。”   靳晨:“……”   *   戚明雨硬是把人按住看了两个半小时的恐怖电影,直到自己也困得睁不开眼睛才放他走。   当夜,平常沾枕就能睡的靳晨活生生地被逼失眠。   周身阴嗖嗖的感觉还是次要,重点是......   吃得也太撑了。 第19章   新学期的九月终于悄然流过。   伴随着十月初始的就是一段小长假,但对于竞赛生而言,休息从来是浮云。   度过国庆的第一天,刚刚从竞赛组分别的各位选手再次相遇在了学校安排的大巴车上。   “放假开始日,集训启动时。”戚然脖子上挂着U型枕,没精打采地扑倒在椅背上哀叹:“我好烦啊。”   “这次外培目的地在哪儿知道吗?”肖潇握着杯还热着的豆浆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戚然直起身点点头:“好像是平山中学附近的一个酒店。一共有四支竞赛队会去,另外两队是正圆和某物竞强校……”   “景中?”坐在后排的戚明雨原本漫不经意地摆弄着手机,听到戚然后面那抑扬顿挫的几个字时不可控地皱了皱眉。   肖潇看到戚然点头确认,坠着唇角缩进座椅里,痛心疾首道:“毁了,整个集训期全毁了。”   初入物竞坑的靳晨并不了解对手情况,有些疑惑地扬起眼睑。   “他们的物理组和我们是死对头,一群人素质低还嘴贱,无论输赢都不愿意打交道的那种。”肖潇心情不佳地科普了两句。   “反正就是没办法用言语描述,一会儿你亲身体会一下就知道了。我对你唯一的美好祝愿就是实验课考试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抽到和他们对组,巨恶心的。”   “行了,你可别毒奶了。”物理组的另外一个女孩子靠在窗边笑着:“上次集训你就是这么和我说的,结果抽签正中。还好我当时是和腾哥那种实验大佬搭档,不然当场就得退赛。”   车厢内的众人哄笑一阵后很快转移了话题,戚明雨的眼神停留在靳晨身上好几秒。   以这小子的物理水准,基本是有手的就能吊打他。万一真抽到景中,该不会被人锤自闭吧?   点亮手机屏幕,在联系人列表中翻出一个,快速地打字发送过去。   [需要腿部挂件吗?]   -   竞赛生在酒店的休息房间是按照学校和科目随机分配的。   戚明雨并不和理科竞赛组住在同一楼层,数竞的日程安排过于紧凑,除了无休止的课程和考试以外,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和其他人进行交流。   休息的时候,偶然会在健身房或者餐厅碰到同校物竞团,随口闲聊几句。   “如果忽略景中的叫嚣,其他都还挺顺利的。外培的时候,我一向和肖潇同组,至于你同桌和谁搭档,我不说你也知道。”   戚然懒洋洋地躺身在按摩椅上,双手摆弄着头上新买的水钻发卡,一边还不紧不慢地分析风外目前战局。   话毕忽然直起上身,笑容明媚地向面前人撒娇:“哥哥,外校省队选手都那么凶,怎么没见你找人护着我啊?”   戚明雨朝着这位目前物理省队排名top2的选手挑了挑眉梢:“然然,我叫‘点逼数’,希望你心里有我。”   转身离开前远远地瞥了一眼某位小少爷,那副依然谈笑风生的样子看起来抗击打能力还挺强,并不需要过多担心。   毕竟已经把物理组最强的大佬安排给同桌了,其他的也爱莫能助。   十一外培的最后一天,酒店报告厅里,数竞组的内训课程仍在继续。   戚明雨抬腕看了眼时间:上午十点半。   今天起得晚还没来得吃早饭,这会正饿得难受。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教练身影,侧身轻拍了邻座的肩膀。   “我先撤了,一会帮我签到。”   同伴小声回应:“哎,你去哪啊?还有20分钟才下课呢。”   戚明雨已经弯身溜出了半排座椅的距离,头也不回地朝后摆了摆手。   什么事能比干饭重要?   跑出报告厅,一路循着食物香味向餐厅去。平山中学安排的中餐自助看起来相当不错,各类餐点零食应有尽有。   碳烤羊排、玉米牛骨汤、糖醋鲤鱼、红烧狮子头……   一眼还没望到尽头,手机忽然收到条新消息。   [戚哥,我发高烧真顶不住了。物理实验还有6分钟开考,赶快给你同桌换条新大腿,不然他要被景中二打一了。]   什么鬼?   点按屏幕回复消息。   [还敢再不靠谱点吗?平常怎么说的,物理竞赛至死方休,再坚持下都不行?几分钟的时间你让我上哪找物竞腿子去?]   [病患无情啊,我吐得要死了!!要不就让靳晨自己顶顶吧,反正这考试也不重要,溜了溜了。]   戚明雨端着盘子站在摆着整排美食的自助餐厅里宕机三秒。   靠,这挑子撂的真是干净利落。   距离物理培训队分组操作考试开始还有一分钟。   大气还没喘匀的戚明雨亲自推开了实验室的门,“不好意思老师,我迟到了。”   监考老师拿表格核对了遍刚更正的信息,抬眸疑惑:“你是风外那个病假的替补吗?”   “对。”戚明雨没给他多询问的机会,在单子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径直走向靳晨的实验台。   在他对面站在的正好是最难缠的景中物理队。   即将一对二的不利局势也没让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什么消极情绪,淡然安静地低头观赏着窗边上映出的细碎光芒。   “你怎么来了?”靳晨的侧颜轮廓忽然闪动了一下,偏头看到已经立在身边的熟悉少年时有些惊讶。   戚明雨瞥了眼对面选手虎视眈眈的样子,忽然嗤笑:“我来试图挽救风外即将扫地的颜面。”   “……”靳晨抿了抿唇。   物理竞赛,菜也是原罪。   考试开始,靳晨自觉地让开大半个实验台,还想再撤身些,耳畔响起低沉的唤声。   “过来,别离的那么远。我是替补,你才是主操作手。”   戚明雨的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动作却是熟练又利落。两名监考从实验台边经过时,他又提高音调补充了句:“你负责指挥我,然后填写数据。”   “我指挥个鬼啊?”靳晨忽然轻笑出声,那几个实验我看都看不懂好吗?   “随便说点什么,要不然就给我讲讲,这些天你是怎么划水过来的?”   戚明雨的操作速度没有减缓,时而还偏头和靳晨聊几句,装得倒真像是两人通力合作的样子。   靳晨如实回答:“因为搭档很强。”   “然后他就被你气得高烧呕吐了?”趁着仪器启动的间隙,“替补选手”回头揶揄了句。   “……那不是我气的。”   靳晨这一刻面对着眼前束手无策的实验项目,忽然觉得自己的解释苍白又无力,干脆闭嘴不再言语。   略微低头,视线从实验台移到这位天降神兵的身上。   戚明雨认真忙碌于试验试题时,眉眼风艳又专注,像秋日黄昏里一片骄傲的彤云,胸有成竹地熠熠生光。   时间静静流过,两人合力完成了最后一项操作,考试结束。   “合作愉快,我得走了。”操作完美一打二的戚明雨对着身边的搭档挑了挑眉梢。   但那抹挂在他嘴角的笑,还有戴在身上的数竞组胸章,怎么看都让靳晨觉得有点耻辱。   跑出考场后,戚明雨拐进洗手间里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发型,不协调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响起在身后。   “除了戚然和李腾之外,风外不可能有这么高的成绩,这群人是开挂了吗?”   “草,对面组姓靳那小子前几天全程划水,刚才那场说他没作弊,打死我都不信。”   “实验应该是他们那个替补搞的吧?前几天在课上就是全程李腾操作。我去,以前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现在直接摆花瓶上来了?”   ……   不怪肖潇窝火,这嘴是够贱的。   戚明雨掸了掸手上的水,神色无虞地转身过去。   “你们说谁是花瓶?”   景中的学生没想到转角遇到爱,背后谈论对象的替补搭档就正好立在洗手池前。   反正已经被听到了,两校队伍也向来不和,干脆不怂,直接硬刚上去。   “说谁你没听见吗?你们风外物竞组确实一年不如一年,这次更是搞笑,弄了个理论两位数的选手出来丢人现眼。 ”   “两位数碍着你什么事了?刚才你们赢了吗?”   提及输赢问题,对面学员的脸色微变,“和这种垃圾花瓶比赛,你们出场不嫌丢人,我们还嫌没水准呢。赢了也没劲。”   对于这种赛后嘴炮,戚明雨语气平淡却莫名挖苦:“有时间口嗨别人,不如照镜子看看。用自己最擅长的东西碾压别人的最弱项,就那么让你们有成就感吗?”   透过窗玻璃,隔空指了指靳晨离场的背影,接着开口:“嘴里给我放干净点,垃圾这词不是这么用的。他今天不仅没有在物理实验上输给你,以后如果有机会在外语类竞赛里相遇的话…”   “他还会打得你连亲妈都不认识。”   *   数竞组下午的考试已经开始了十五分钟。   监考老师即将宣布“戚明雨弃考”的时候,学员本人才从门外一路小跑进来。   “到。”   某位刚窜场回来的选手在冯教练怒目直视中回到座位开始答题。   “再晚一分钟你就没了。”邻座的数竞搭档替他惊险蹙额。   戚明雨边看题边答他的话:“不晚这一分钟我也要饿没了。有吃的吗?”   “你不是逃课出去的吗?饭都没混上?说好的你以食为天呢?”搭档边掏口袋边震惊到瞪眼。   我靠,这还是三口半头猪,一顿不吃就上房揭瓦的干饭达人戚明雨嘛。   “快过期的压缩饼干要吗?我打算拿出去喂鸟的。”搭档张望一周后,偷偷扔了块东西到他桌子上。   喂你大爷的鸟啊?   戚明雨犹豫两秒后输给了饥饿,撕开包装,塞了一块进自己嘴里。嚼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水呢?”   “还让不让人考试了?没水,你干嚼吧。”耳畔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回应。   “……”戚明雨被饼干渣呛得干咳了两声。   太他妈欺负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靳晨:??你不是也叫过我垃圾吗?   戚明雨:爱称你懂吗?   靳晨: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   #这笔账日后我们留到文科班去算。   -   元旦期间实在太忙,最近隔日更新。   小可爱们新年快乐! 本章留评有新年小红包。 第20章   竞赛外培在风外开学的当天结束。   大巴车司机只负责把大家送到学校门前,至于后面的安排就要由竞赛生们自己决定了。   按照惯例,每次集训之后各年部间都是有一次大聚会的。   “我们还是老规矩,去戚哥家里玩呗?” 哄乱的人群中有人发起提议性的询问。   众人闻声都目光一致地看向了马路边。戚明雨双手插着口袋倚立在那处,在灯杆下方落着一道颀长的剪影。   他抽出手,抬腕看了眼时间,对着大家期许的视线,沉声回复:“恩,你们直接过去吧,房间我已经让人留好了。”   话音落,竞赛生中一阵轻声欢呼。   生物和化学组的同窗们打着头阵,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地穿过马路向目的地进发。   戚明雨、靳晨还有另外几个数竞生慢悠悠地跟在队伍最后。   “为什么聚会的惯例是在你家?”靳晨听闻刚才的对话一直觉得很好奇。走了半程后才开口询问。   “很难理解吗?他们都觉得我攒局能力比较强呗。”戚明雨漫不经心地笑笑,仍然在最后方迈着懒散的步子。   隔壁班数竞的某个男生听到两人对话,满脸诧异地凑身到靳晨周围,反问道:“你真不知道戚哥是个富二代啊?”   “哈?”   靳晨疑惑间看到这名男同学用手指向远处一条霓虹绮灿的马路。   “那边整条娱乐街上,有一半以上的产业都是他爸名下的。”   “……”靳晨的目光落向城市中心地带,夜店酒吧,洗浴宾馆,游戏城ktv……各种声色犬马场所的绚烂灯牌交织在一起。   不由得轻笑着感叹:“嚯,夜场小王子独领风骚啊。”   “行了。”戚明雨无奈又好笑地轻拍了下刚才那男生的后脑勺,“就你话多。”   长夜漫漫干点什么正经事不好,非要想不开在姓靳的小子面前吹嘘家产。   几人一路闲聊扯皮,晃晃悠悠地走进一家名叫星光的主题餐吧。   戚明雨随手指了下电梯,让门口的侍应生先带其他人进包间,自己走到吧台处,拿着点餐器长按着勾选了两排招牌菜。   转头对着身侧的人叮嘱两句:“其余的拿上去点,不用挂账。和以前一样,酒单别给,让他们喝果汁或者调饮。”   “知道了。”吧台经理笑着点头应下,“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戚明雨敛着眉端,再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肚子里传出的抗议,边走进电梯边摇头回应:“传菜快点就行了。”   -   被少东家催促过的上菜速度绝对可观。只不一会儿时间,包间内的两张大桌上都已经铺满了美食。   戚明雨坐在最不显眼的位置上,完全不管其他人如何玩闹,自顾自地低头吃着饭。   坐在他身边的白君扬看见这架势,实在觉得有意思,笑着打趣:“今晚你又是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了?”   “饿啊。”戚明雨把一颗牛肉丸塞进嘴里,完全咽下去后才惨兮兮地讲述今日遭遇:“嚼了一天压缩饼干了。”   白君扬讶异挑眉,“你们数竞组培训的时候不给饭吃啊?”   “这事儿你问物理组去。”戚明雨重新埋头下去,筷子和汤匙并用着与一块鸡腿肉做斗争。   “都哪儿跟哪儿啊。”   白君扬听不懂这人模棱两可的答话,干脆不再追问。直接上手,把整盘几乎没有别人下筷的可乐鸡端到他的面前。   “吃吧,吃吧,像是被人虐待了好几年似的。”   面对整桌菜,靳晨只喝了两口橙汁,抬头时瞧见身边某位已经两碗米饭下肚的人,干咽了口唾沫。   他这会才想起,今天物理组的两场实验考试都几乎在饭点。看这架势,为了救场,神兵硬是饿了自己一整天。   靳晨偏头看着戚明雨吃饭,他的进食动作其实并不粗鲁,但就是莫名地带动食欲。   鬼使神差地伸臂过去,从他手边的餐盘里夹起一只鸡腿。   戚明雨正埋头啃骨头,只余光看见一道影子,下意识地帮忙把菜碟推近了些。再抬眸时,刚好对上一双清澈卓绝的眼睛,像午后微光粼粼的湖面,泛着星澜。   突然的近距离对视让靳晨有些心虚,快速地移开了目光,耳畔还是响起了磁性的声音。   “哎,我发现一件事情。”戚明雨拧开手边的矿泉水,凑到唇边喝了两口,“你长的是好看。”   “什么?”靳晨颌线略颤着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漂亮的颊边还略微鼓着一块没吃完的食物。   “但是秀色不可餐。”戚明雨痞气感叹着,放下水瓶重新低头啃起了鸡腿。   还是干饭更有饱腹感。   靳晨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我倒觉得可餐,看你就特别下饭。”   星光的包间里自带唱k等娱乐功能,吃饱喝足的其他同学陆续下桌,跑到另一侧的沙发上玩乐成一片。   戚明雨又解决了一大盘青菜炒肉后终于填饱了肚子。放下餐具,正想融入喧闹氛围,视线忽然落向格格不入的一处。   餐毕的靳晨独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遗世独立着自顾自清雅。   对一向喜新厌旧懒于回头的小少爷而言,社交并不是种主动行为。这种聚会的场合大概也会让他觉得相当无趣。   戚明雨朝着眼神放空的人招手后转了身,示意他跟上自己。   “怎么了?”靳晨疑惑地跟身过来。   “没事儿,里面太吵了,找你出来躲个清净。”戚明雨一直把他领到店面另一侧的法餐区。   站在明亮的橱窗前,视线逐一扫过刚拿出烘焙箱的各种甜品,最后选中其中某块巧克力欧培拉。   “刚好想起店里来了新的甜品师傅,给你尝尝。不过论手艺的话,应该比不过你家里的法厨。”   骨节修长分明的手指捏着盘子边缘,把造型精致的小蛋糕连同餐叉一起端给身边的靳晨,语调浅淡:“要吃吗?”   靳晨低头接下了小盘,用叉子从蛋糕边缘挖下窄窄的一条送进嘴里。   海绵蛋糕、鲜奶油还有巧克力糖浆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美味层叠着入口即化了。   “还可以。”   站在一旁的戚明雨扬了扬唇角,惹得靳晨不解地拧眉。   “真的吃了?”戚明雨神色微妙地揄弄:“刚才在餐桌上不是都没怎么动筷子吗?我还以为不请支乐团来演奏,你们豪门小少爷就不会有食欲呢。”   靳晨沉默着抽了张纸巾擦掉嘴角的奶油,放下盘子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你这人到底是嘴巴损还是单纯戴着有色眼镜看我?难道出门旅行,学校餐厅,还有深夜食堂的时候,我都没有吃东西吗?”   他的语气虽温和,气场却并不弱。就像是只染着高贵血统的小狮子,在不躁不怒地据理捍卫着自己。   事实确实如此。   戚明雨挑着眉端笑笑:“好,我道歉。”   两人交谈间,一位穿着黑色制服装的侍应生穿过餐厅,快步来到小东家身边附耳悄声了两句。   戚明雨眸色微闪了下,偏头轻声嘱咐:“你先吃着,我去处理点事情,等会儿回来。”   靳晨不明就里地点点头,乖乖地坐在餐台高椅上等。   -   “怎么回事?”   戚明雨跟随着侍应生离开餐厅,一路来到邻店的ktv包房,推门见一片狼藉时弗悦抿唇。   “客人喝大了抱着女推酒员不松手,然后和我们的礼宾起了点冲突。”   房间里的两个服务生简单讲述了遍事情经过。戚明雨闻声瞥了眼角落里那名受到惊吓的年轻姑娘,她身上的衬衫被客人倒了红酒,几乎都要湿透了。   轻叹着气,抬臂摆了下,“你先出去。”   “谁让她走了?”闹事的客人仍然一副神志不清醒的样子,醉醺醺地伸手欲拦,被身侧两个礼宾截住。   “放开,他妈的黑店是不是?还敢打人啊?”   “我可认识局子里的人,把你们店封了信不信?”   ……   耳畔闹哄哄的骂声持续了很久,酒鬼讲不清道理最难缠。店里的人即便窝火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戚明雨不甚耐烦地抓了两把头发,在满地果皮碎屑中环顾包间,拧身向侍应生问询:“他只喝了这些就耍混了?”   “恩,压根没点多少,推酒员刚进来他就动手动脚了。”侍应生皱着眉头回答。   戚明雨点点头,朝着包间里面走了两步,闹事的客人被礼宾架着还在浑骂。   “松开他吧。”话说完,没等客人再闹,又语气平平地添上一句:“行了也别演了,他们又没卖你假酒。”   “怎么,敢起色心不敢担后果阿?还得装醉撒泼蒙混过关。”   被当场拆穿的酒客恼羞成怒,抬手朝着戚明雨肩膀怼了一杵,“你他妈谁啊?我是碰你妈还是碰你媳妇了?毛长齐了吗就在这充孙子。”   “哎!”礼宾员没反应过来,更没有拦住这一下,看见戚明雨没躲连忙要上手制住。   “齐不齐你不用管,反正你知道在这屋我说话算就行了。”戚明雨随手摆弄着桌上的空啤酒瓶,漫不经心地问话:“说说吧,想怎么了事?”   “赔钱。”对面不假思索,蛮横应对:“你们打人,还污蔑我声誉,不赔就告你们。”   “你吓唬谁啊?看清楚这是哪了吗?还赔你……”侍应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挽起袖子要动手时被拦了一下。   “什么目的你早说啊,兜这么大圈子,搞半天就这么点追求啊。”戚明雨冷冷冽冽地笑了两声,而后又故作正经道:“不过你这没少胳膊没断腿的,我怎么给你算钱啊?”   “按伤计费,八千的,三万的,十万的,还是更高一档,你选吧。”   酒客的表情逐渐凝固在嘴角。面前的人明明满脸云淡风轻,说话时却让他听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   “你,你想干什……”   啪嗒一声响。   包间里的人都随之吸了口冷气。   少年手里的玻璃酒瓶应声碎裂在闹事者头上,粘稠的血液顺着额角流淌下去。   戚明雨不疾不徐地蹲身,单手插到那人的发丝间拎起额顶,污血染进了他的指缝,冷声哼笑。   “想送警可以,你猥亵砸场挑衅还先动手,我顶多是自卫意识有点强。这医药费我先赔你,但如果再有下次就让你横着从这儿出去。”   -   走出包间后,戚明雨深吸了一口气。   又没忍住。   有个差不多年纪的亲妹就是这点不好,遇到色魔败类分分钟代入性的感同身受,恨不能一瓶子敲碎他的脑壳。   回到法餐店前拐进卫生间清理手上的污渍,刚站在镜子前放了水,门板被人轻轻推开。   吃完了蛋糕来洗手的靳晨正巧撞上这一幕,满手盆的水中都是殷红的颜色,空气里还弥漫着些许铁锈味道。   “……”   戚明雨捧着两只还染满血迹的手,对着进门的人笑笑。   “过来一起洗阿。”   作者有话要说:   江洵:戚明雨是我跟班小弟。   孟居:什么拖人横跨操场,那都是校园恐怖故事。   戚然:没事,我哥他吓唬你呢。   白君扬:戚哥脾气最好了,一起吃顿夜宵而已。   靳晨:你们放屁。 第21章   戚明雨洗干净了手,对着镜子理理头发,便又恢复了以往佛系学霸的样子。   到一楼前台给包间里的同学们加了些水果甜点饮料,叮嘱店里的礼宾,如果玩得太晚就安排车送他们回去。   “你是要先走吗?”听说隔壁出了点乱子,餐饮店的女经理有些担心,“刚才的事妥善解决了?”   “还没,我正要去处理呢。”   戚明雨慵懒地趴身在吧台上,伸直手臂从水晶展柜上够下一罐满是外国字的饮料,随手递给身后的靳晨。   “这个还挺好喝的。”   想到这只漂亮的手上刚刚还粘满了血,靳晨摇头没接。戚明雨嗤笑着打开拉环,把饮料灌进了自己嘴巴里。   “还要怎么处理?”刚回到大堂的礼宾听到这边的对话连忙凑身过来,提醒着说:“戚总叮嘱过的,他不在家的时候不许你胡来,不然就……把你吊在房梁上打。”   在戚明雨凶冷的眼神下,年轻的安保还是很不怕死地把话说了出来。   靳晨略微扬了扬眉,听起来,刚才那句话里的“戚总”应该是戚明雨他爸。   “……”被委婉警告的人讪讪地抽动着唇角,抑扬顿挫着回敬:“他说什么我知道,不用你,记得,这么清楚。”   在笔直的视线注视下,礼宾不敢再多嘴,识相地退身到一边。戚明雨这才神色平和下来,抬手又抿了一口饮料。   刚才那事当然没完。   在这场条娱乐街上,戚家的场子是什么分量不会有谁不知道。如果不是被人指使闹事,他不相信那名酒客敢这样作死。   一罐混合果汁喝完,戚明雨随意地拍了拍手。“你们去我们附近的夜场里叫几个人过来,等会出去一趟。”   “啊?干什么去?”   这礼宾的话真是多到让人受不了,戚明雨又气又笑,长叹着一口气回应:“去别人家消费。”   接着转身向靳晨,“觉得无聊的话,你也可以过来。”   -   所谓“别人家”其实与星光也相隔不远。   戚明雨指派带去的帮手先到别处随便转转,只准靳晨跟着进到一家同行的夜场店中。   伏在前台,轻敲着大理石的柜面,把玩世不恭的二代小开样子展现了个七七八八。   “帮我找个安静的包间,然后叫你们小老板出来,就说戚明雨喊他喝酒。”   靳晨抱着手臂跟在这人身后,瞧着他一改往日规整模样,吊儿郎当地进房,又烂泥一样地瘫躺在沙发床上。   对于一个从小长在百亿豪门,家风雅正,立身处世都被要求儒雅谦和的人来说,绝对搞不出这种无缝切换的做派。   偏目斜视着眼前连个正经坐像都没有的小子,蹙眉询问:“你真的有被你爸吊在房梁上打过?”   “啊?”戚明雨没有料到自己会被问及这样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有时候你挺欠抽的。”靳晨声音温和地噙唇解释。   意识到自己被嘲讽,戚明雨的眸色转深,随手端了盒车厘子递给他,“你也是,立刻去角落里蹲着吃,再敢说话就揍你。”   靳晨笑意柔和地接过水果盘,安静地窝进了棉软的吊椅中。   包间门被人推开,走进一个二十多岁的灰发青年,目光锐利地扫视一周才皮笑肉不笑道:“不上学了?怎么有空来我这。”   “很长时间不见你了,叙叙旧。”戚明雨说话时,店里的服务生刚好送酒过来,各种深色的玻璃瓶被接连不断地摆上桌。   年轻的小老板看酒桌上的这种架势也知来者不善,一时摸不透门路只能选择作陪静观其变。   在旁边位置坐下,挪动酒盏,兀自干笑:“你来找人喝酒的话,我当然不会推脱了。”   两人对饮几次后,戚明雨放下酒杯,一脸兴趣缺缺的样子。“干喝有点没劲,要不要玩点花样?”   “恩?”小老板扬着尾音,等待他的下文。   “我听说你最近很喜欢玩飞镖,不如就添些小赌注。”   戚明雨扭头瞧了瞧墙壁上挂着的各色彩镖盘,建议道:“其他玩法太麻烦,我脑子也不好,就把镖靶放远点掷红心算了。轮流掷一镖喝一杯,先脱靶的人判输,要喝掉剩下的所有酒。”   “可以。”灰发的年轻人并没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招呼服务生过来,让他们按照戚明雨说的布置。   “那我先。”   戚明雨抬手饮尽自己面前的一盏口杯,从盒子里取了支红尾的飞镖,朝着极远距离外的镖盘投掷出去。   短镖未中红心但也相差不多,斜斜地插在了89道圆环中间。   灰发青年也给自己倒了满杯,一口气喝完后,取了支飞镖扔出去。铛的一声,落在八环。   按照规则,又是戚明雨的轮次。   虽然两个人都不算玩飞镖的高手,却也有些准头,不会轻易脱靶。这场较量实则就是在拼酒量和耐心。   包间里的灯光并不算明亮,长时间聚精会神地玩飞镖很容易让人眼酸。即便如此,一连二十几轮下来,双方都没有脱过靶。   桌上的酒被一杯接着一杯灌下喉咙,颜色或深或浅,度数或高或低的液体混合在一起考量着人的神经感官。玻璃杯盏和各式的空酒瓶在冷光灯下散着迷醉的光芒。   靳晨原本安静地坐着吃水果,偶尔听到酒杯碰撞的轻响就抬头瞥一眼战局。   他虽然看不透戚明雨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再喝下去怕是太伤身了。随手拿一支飞镖把玩,默不作声地摇晃吊椅,有节奏地悠悠荡荡着。   酒喝得太多,戚明雨觉得自己喉间有些灼热感,深呼吸着休息,在对方投镖的间隙摸出手机刷动两下。   微信列表中有店里职员发来的消息,他们在门外久等不见动静有些担心。戚明雨随便拍了张镖盘的照片发送过去。   [玩着呢,输了喝酒而已。]   屏幕对面的人疑惑片刻后便反应了过来,从刚才那句简短的消息中领悟出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卧槽。]   [你该不会是要故意输给他,然后耍酒疯砸人家店吧?]   [差不多就行了吧,桌子上那么多酒可别真的都喝完啊……]   戚明雨瞥了眼手里屏幕上接二连三发来的消息,懒得再回,干脆设置成免打扰模式,随手丢到了一边。   “该我了?”   服务生又一次更换了镖盘,灰发小老板摊了摊手。   戚明雨接着从盒子里拿出一支新镖,醉眼迷离着,象征性地朝靶心的位置比了比。   偏了。   这一镖还没出,坐在一旁的靳晨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在他手腕掷镖失误的前一刹那抢先出手。   两支同样尾翼的短镖完美地碰撞在一起。   戚明雨原本那支偏离轨道的镖被打回到了靶盘上,虽然只扎在了最外环,却没有脱靶,按照规则并不算输。   从存在感很低的人手中飞出一支主导战局的镖,包间内的所有人都看得发愣。   小老板和戚明雨的目光同时朝着靳晨看去。他们都很清楚,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飞镖手有多恐怖。   菜鸡互啄,巨佬观战。   刚才那一镖让戚明雨回忆起了暑假时,在魔术师的后台里,那把插在自己脸颊分寸边缘的飞刀。   这小子果然是个高手。   场中气氛沉寂,靳晨把果盘中最后一颗车厘子放进嘴里,然后轻拍着袖口站起身,语气平淡如常。   “不好意思,看久了手痒,一时没控制住。我自罚一瓶,你们继续。”说着从桌上剩余的酒水中挑了最烈的一瓶出来。   他已经在旁看了很长时间了,这瓶酒再不解决掉,早晚要灌进某个人的肚子里。   “靳晨。”   戚明雨完全没料到刚才还乖乖坐在一边看热闹的小子会突然蹦出来挡酒。脑子里原本的计划被搅得乌糟,方才的从容竟也转变成了一种隐约的担忧。   “……这酒后劲会要命的。”   这句劝告意味十足的话并没有奏效,靳晨笑着举起了酒瓶,“没事儿。”   眼见着烧喉的烈酒被他喝掉一小半,戚明雨烦躁地起身抓住了靳晨的手腕。   转头向悠然看热闹的小老板开口:“这是我带来的人,就算惹了什么祸也都应该算我的吧?” 第22章   倚在一旁的 ktv小老板已经发现了情形不对。正愁没法下台,面前又上演了这样有意思的一幕,自然笑脸相迎。   他拧身朝着倒酒的服务生招招手,耳语了两句,接着向对面人的提议。   “这小兄弟还挺有意思,反正我也玩累了,要不咱们双方就都换人吧。店里这会儿刚好有位擅长飞镖的熟客,叫他过来和你朋友切磋下。我们俩就在旁边瞻仰高手过招,输赢酒照喝。”   戚明雨从靳晨手上拿走酒瓶,重新坐回沙发上,神色自若地思索着。   既然人家敢叫进来,说明一定是高手不假。如果换做是靳晨输掉的话,或许还能排除恶意放水的嫌疑,看起来更像那么回事点。   “想玩吗?”偏头把视线落在靳晨身上,征询意见。   “可以。”   靳晨低着头随意地摆弄了两下自己的袖扣,一张好看的脸上除了温和以外,看不出什么分明的情绪。   灰发小老板请来的飞镖高手是位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矮个子青年。只简单寒暄两句后,就切入了比赛正题。   “501行吗?”他调试飞镖机的操作相当熟练,指缝里夹着镖翼,朗声确认规则:“一局定胜负。”   501是国际飞镖公开赛上比较常见的玩法。   专用镖盘上的不同分区代表不同的分数,投中则减去相对应的数字。比赛开始时双方分数皆为501,轮换投掷,每轮每人三镖,最先减到零即为获胜。   靳晨微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还因为年纪小,被矮个子的飞镖高手让送了先手。   少年并没推脱,大方地捏着硬镖,在众人的注目下,利落且连贯地掷出三个T20,即180的分数。   只此一轮,对手就可以简单摸出他的水准。轮到矮个子青年投镖时,身上仿佛被施加了小山一样的压力。   戚明雨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靳晨的侧颜上。   这人在投镖时因为过于专注,几乎是面无表情的,而那种淡雅贵气却依旧跳跃在眉睫之间。   他不带笑时的清傲就像漫山而立的云,出挑极了。   第二轮几秒钟的沉寂之后,靳晨右腕掷动,出手又是三个T20,再次减分180。   连续六镖投中同一个分值区,即便是包间里完全不懂游戏规则的服务生也开始惊叹。   第三轮,在周身许多人的热切目光下,戚明雨清楚地听到靳晨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刚才那小半瓶酒开始发挥作用了吧?   在他思虑间,又一镖从靳晨手中飞掷出去,正中同一格靶盘。   T20×7。   靠,这家伙是什么怪物。   那样干净又漂亮的投掷轨迹,着实让戚明雨震惊。   紧接着,靳晨的第八镖落在了T19区,比前七镖的分数少了三分。但在场会玩飞镖的人都知道,他并非失误。   这是标准的9收公式,所有投掷法中最理想的满分获胜姿势,也是零容错率的魔鬼级难度。   矮个子下意识与小老板对视了一眼。即便作为忠实的飞镖爱好者,他们也从未在现场亲眼见谁成功掷出过九镖501。   现在靳晨距离收尾只差一镖,这已经是罕见的水准了。   然而第九镖很可惜地掷歪了,镖尖扎进了非双倍区,按照规则本镖不计分。   矮个子的青年获得了第三轮机会,但他的心态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面对和自己完全不在同一级别的对手,一丁点的恋战心理都没有,匆忙掷完三镖。   靳晨第十镖积分清零,轻松拿下整局。   戚明雨甚至没反应过来,他的既有计划已经被搅了个稀巴烂。   不仅没理由砸人家的店,还把自己带来的人搞得醉醺醺的。   脸色略微阴沉地站起身,抬手挎住身边明显开始头重脚轻的靳小少爷,扔下句“今天累了,不玩了”后沈漠地扶人出门。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灰发的小老板才冷着脸看向自家员工。“你们以后少给我惹姓戚的,赶紧收拾了去。”   -   外面的夜色已经很深。   戚明雨扶着靳晨走出ktv前厅就松开了手,任由着他独身低头向前。   店面大门前横有一道十多厘米高的金色门槛。戚明雨故意快走两步,率先跨过去,负手站在下方看这小子会不会摔跟头。   果然,醉眼迷离的靳晨没有让人失望。   他左脚结结实实地踢在门槛上,从半米多高的台阶上踩空下来,直接朝着正前方踉跄两步扑到了戚明雨身上。   “卧槽,你小子有毒吧,醉成这鬼样子还知道往我怀里倒?”   戚明雨无奈地哼笑着,把埋在自己胸口的人拎了出去。   “我没醉。”   意料之外的,靳晨口齿清楚地回了他的话。   “啊?”戚明雨想拍身边人的脸颊确认一下,却被他准确地躲开了,“嚯,酒量可以啊,看来我不用送你去医院了。”   靳晨轻切了声:“我就是有点头晕,不想睁眼。”   头晕啊?   戚明雨想起刚才那瓶酒的度数确实是高,沉着嗓声询问:“你喝这么烈的酒没事吧?想吐吗?你可别吐在我身……”   “没事。”靳晨仰头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瞬间觉得清醒了不少。“外公在法国有自己的酒庄,我是抱着木酒桶长大的。”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戚明雨抬手朝着他后脑壳就是一巴掌,“我刚才不拦着你,是不是真要把一瓶都喝了?”   靳晨笑着摇头:“别五十步笑百步了。刚才我如果不拦着,是你要喝死了才对。”   “多管闲事。”   戚明雨轻声嗤骂着,蹲身在了另一边明亮的路灯下。观望川流不息的车辆半晌,他才漫不经心地回头。   “小崽子还够野的,怕我喝多了打你啊?”   靳晨:“……”   两人在路旁各自醒了会酒,星光店里的礼宾员才带着一帮人从天桥上走了下来。瞧见蹲身休息的戚明雨,迈着阔步过来,张口问了气势汹汹的两个字。   “砸吗?”   戚明雨用眼尾夹了那人一下,沉默着没说话。   领头的人以为他还在犹豫,朗声笑着宽慰:“没事,整条娱乐街的人都知道你赌品酒品不太行,输了耍赖也正常,大不了砸完赔他呗,没人会……”   “砸个屁,赢了。”戚明雨站起身,语气不善。   “啊?你玩飞镖把他们店里那个矮子给赢了?!我的妈耶,为了这天你是苦练了多少年啊。还……哎!”   不等他说完,戚明雨已经没耐心再听下去,揽着靳晨的肩膀走出好远才背身摆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   “我们去哪?”靳晨只跟着迈步却不知目的地在何处。   “喝了那么多酒,带你吃点东西去。”   -   戚明雨回到自己家的时候,钟表时针已经划过了11一格。   轻手轻脚走上楼梯,路过二楼的书房,发现里面依然亮着灯。   还没来得及回自己房间就被低沉的嗓音唤住了大名。   “戚明雨,进来。”   还好刚才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已经吹散了一身的酒气,晚归的少年恭顺地推开了书房门。   在房间的办公桌后坐着个身材笔挺相貌堂堂的的中年男人。   “爸,您找我有事?”迈进这间屋子的戚明雨已经收敛起了全部的纨绔锋芒,只剩满身的谦逊和顺。   “恩。”男人微微点头:“把我的高尔夫球杆拿过来。”   “……”这么晚可不像是有闲情逸致打球的样子。   戚明雨在原地只愣了半秒,多年的挨揍经验让他瞬间醒神,俊朗的脸上扯出一道商讨性的乖巧笑容。   “您别激动,我能解释的。” 第23章   求生欲使然,戚明雨把店里酒客闹事还有自己碎酒瓶的事原封不动地讲了一遍。   戚父倚坐在老板椅中,好整以暇抱着手臂听完全过程,目光沉沉地吩咐:“站近点,转过去。   待到少年负手背对着他站好时,抬起穿着居家拖鞋的右脚,朝着双股下就是狠厉一踹。   即便有准备,戚明雨也闷哼着窜前了三四步,疼得不由自主张嘴吸气。   “回来。”背后响起低沉的两字指令。   戚明雨拧着眉毛缓痛了好几秒后才背身捏住自己手腕,忍住小腿上发钝的疼老实站回原位。   仍然是抬腿就要挨踹的距离,简直可怕。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戚父没有足够的耐心再听儿子“自首”下去,直接给了个明显提示:“刚才恒轩的店门被人砸了。”   “昂?”   戚明雨闻声惊讶地扭头,被戚父呵斥着站好。   “有什么可惊讶的,你前脚从他店里出来,后脚就出了事,难不成还和你没关系?”   这还真没有。   戚明雨回味了遍事情经过后才后知后觉:什么人如果嚣张过了头,总归是有天降正义的。   反倒是自己刚才挨的那脚有点冤。   “我是去他那儿玩飞镖了,也想砸来着,但是被人搅局了,没砸上。”   “接着编。”   你小子动了心思还会不敢动手吗?深知自家儿子脾气秉性,戚父对于这种苍白解释是半个字也不相信。   “这种事,您一个电话打过去就问清楚了。”戚明雨无奈,以前黑案底太多,亲爹能信才是见了鬼了。   背后的戚父眯起眼睛,悠然叠起双腿靠向椅背,气场不怒自威。   “谁知道下面的人是不是和你沆瀣一气,他们说的话有意义吗?”   “呵,那群人能怕我什么啊,还不是看着您的面子。” 戚少爷满脸写着温和单纯,潜台词是:乖巧高中生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气氛正胶着,摆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亮起了提示灯。   刚巧是夜场店面经理有事汇报,戚父接听电话时,顺带便查问了下今晚发生的事。   趁着这个空隙,戚明雨伸手揉了揉自己身上刚被教育过的位置。   这脚踹得实在不温柔,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的腿根会青紫一大片。   简单听底下人讲了情况,戚父放下电话后的尾音已然开始不确定。   “真不关你的事?”   “真的。”仍背身站立着的戚明雨失笑。   ……这踹都踹完了。   以戚父的性格,让他给儿子道歉是绝对不可能的,干脆把人晾在一边罚站,自顾自地喝茶看报。   书房里静了半晌,终于响起一声不慌不乱的询问。   “你是不是就快过生日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这无疑是戚总最低的姿态了。   戚明雨从小到大都没再享受过更高级别的礼遇,这会儿也不会那么想不开,不给亲爹台阶下。   “想要新机车,下礼拜我就成年了。”   一个连“不想努力”都说得出口的人,在自家老子面前会有什么扭捏姿态。   出卖灵魂的补偿条件也是张口就能来。   “回头我和车行的朋友说一声,你选好了车型就直接去提吧。”戚总因为心里那一丢丢表达不出的愧疚,毫不吝啬地应下了儿子的心愿。   预计之中的答复。   戚明雨闻声转身过来,心情复杂地朝着桌前人开口:“谢谢爸,我是不是可以回去睡觉了?”   “等一下。”   戚父淡定地放下手上的书报,语气怀疑地敛眉追问:“你刚才说被人搅局了,我倒是好奇,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劝得动你?”   这话问得稍微有些意料之外,戚明雨多加思索后才动唇回应:“怎么和您解释呢,一个……妄图做你女婿的人。”   戚父目光倏的一冷,想做什么?   中年男人额头紧蹙,眼神犀利地盯着面前人两秒钟,瞧着他不像开玩笑后提起了桌子边的内线电话。   女婿俩字实在让人不爽。   戚父双目积郁,在电话另一侧接通的瞬间,语气竟毫无缓冲地柔和了下去。   “然然,还在做题吗?”   “对,您有事找我?”戚然的少御音从听筒另一边传递过来,温然悦耳。   “恩,也怕你熬太晚了。如果这会儿方便的话可以来一趟书房吗?爸爸想和你聊聊最近学校的事情。”   对于戚然而言,与父亲谈心并不是件稀奇怪异的事情,立时爽快应答:“好的,我马上就下去。”   屁股下还隐隐作痛的戚明雨站在旁侧听清楚了全段对话内容,只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   确认无疑,刚才那幕是他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父慈子孝。   -   戚然从爸的书房出来时,满脸都带着被温柔关怀过的亲情之光。   她低头瞧见趴在沙发上“养伤”的亲哥,习以为常地挖苦:“芜湖,被揍了啊?”   “你管不着,去给我扒个橘子。”   仍然醋劲未消的戚少抱着软枕语气嚣张。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某品牌机车的官网,挑选出性价比还不错的车型,点进去查看配置详情。   “好。”戚然乖巧地从果盘里摸出一个贵妃柑,剥成黄澄澄的果肉递到他手里。   “爸揍你哪了?还疼不疼?我帮你揉揉。”   “大可不必啊。”戚明雨枕着自己的一条手臂,把橘瓣塞进了嘴里,“你可满脸都写着幸灾乐祸。”   戚然笑容灿烂,故作港剧腔阴阳怪气道:“对啊,毕竟做人呢,要学会知足常乐,安于现状。不要觊觎不属于你的东西,就比如……爸爸的宠爱。”   这世界的悲欢还真是从不相通。戚明雨此时出口的一个“滚”字都是百转千回。   “对了,你刚才在爸面前告我什么状了?他怎么三句不离交际圈,还旁敲侧击地打探我最近有没有新朋友。”想起刚才书房中的谈话,戚然直到这会儿还有点懵。   戚明雨的视线始终没有从机车官方网站上移开,敷衍回应:“实事求是而已。”   “哎你别看了,我和你说话呢。”戚然直接动手,按住他的手机屏幕,上滑着关掉了浏览页面。   “啧。”   刚刚无缘无故挨了揍的人本就心情不好,这下更是被烦得够呛,语气甚是没耐心,凶人硬是凶出了贾宝玉腔调。   “来来来,你想和我说什么?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   “好啦。”戚然噗嗤一声笑,眨着眼睛撒娇:“看你可怜的,要不然我哄哄你?”   送上门的受气包没有拒绝的道理。   戚明雨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蹦起来,扔了一只抱枕下去,颐指气使道:“跪下。”   “好嘞。”乖巧的二胎软妹跪坐上去,轻车熟路捏起自己的耳垂,“准备好了,开始吧。”   戚明雨清嗓开腔,演绎了遍从小到大百说不厌的台词:“戚然,你最好给我搞清楚自己的家庭地位。”   “妈怀你的时候身体不好,我又太小,所以老头子考虑了很久要不要把你直接打掉,是妈舍不得,才留了你一条崽命。”   “只有我是母乳喂养长大的,到你这儿就只配喝奶粉。我在这个家里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你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无论头顶上的那个人说什么,戚然只顾认同点头,半句也不反驳。   “你从小的玩具都是我玩腻不要了的,三岁以前我让你往东爬,你就不敢往西倒。”   “直到上小学的时候,你还天天奶声奶气地跟在我身后叫哥哥,甩都甩不掉,我……”   戚明雨的训话还在继续,面对楼梯跪身的戚然偶然抬眸间正好看到了爸的裤脚,赶紧出声提醒。   “咳咳—— ”   最高级警报,一跪一立的两个人慌忙互换位置。   “啊卧槽!”   茶几与沙发间的空隙狭小,骚乱间俩人撞在一起,又互相绊倒了对方,一齐摔在地毯上。   戚父刚下楼梯就看见了乱成一团的客厅。一双儿女同时倒在匪夷所思的地方,成对的做贼心虚。   没兴趣了解谁是谁非,皱着眉头把两个一起训:“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俩闹什么呢?”   戚明雨揉着手肘爬身起来,拍了拍卫衣袖子上粘到的灰尘,不必过脑,直接答出四字:“兄友妹恭。 ”   亲自下楼添茶水的戚父并没有听清两人的对话,但是看到了儿子在刚才瞬间伸出的手。   那是他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在妹妹摔倒时,下意识去护住她的头。   这小子从出生开始,就从来都不是个性格安稳的孩子,但并不妨碍他是个称职的大哥。   不过或许是闺女太可爱,一对比下来看见儿子就血压飙升,恨不能塞回炉重造。   戚父扶着楼梯居高教训:“戚明雨,你如果不困的话就出去把我的车擦了,别在这里闲着没事欺负妹妹。”   “擦……哪辆?”戚明雨仰头试探。   “所有,擦到你想睡觉为止。”说完这句,戚父拎着水壶重新上了楼。   “告辞。”   懒得再和“爸爸的小棉袄”多说一废句,戚明雨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立刻回房间关灯睡觉。   在床上辗转反侧时还是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个家里“重女轻男”的委屈。随手摸了手机过来,把刚刚的机车浏览记录全部删除掉。   生日礼物这种东西嘛,性价比其实并不重要,必须最贵才行。   毕竟戚总有钱。   作者有话要说:   靳晨:毕竟是未来能入赘豪门的人。 第24章   十月中旬。   风外的竞赛生们基本都处于了暂停文化课的状态,全身心投入到最后一个月的赛前备战中。   上午阳光尚熹微的时候,戚明雨拎着一张卷子和两根笔推开了619自习室的门。   “你怎么又跑这屋来了?不怕冯教练扛拖布把上来逮人了?”白君扬做题翻页的间隙抬了抬头。   “我在楼下烦得慌。”   戚明雨习惯性地拉开了靳晨身边的椅子,顺便瞥了眼他手下做得一塌糊涂的物理题,“你这公式套的都不对,硬撑什么呢?”   躺在角落吊床里休息的戚然睁了睁眼,嗓音中染着困倦:“怎么了?找你约卷约题的人太多了?”   戚明雨皱着眉头默认。   确实如此,501那波人的每日刷题量实在是恐怖,做卷子像工厂批量生产一样。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也经不起他们轮番上阵刷Boss啊。   “谁让你是数竞省队的顶点级人物呢。”低头沉迷于物理仪器的李腾抬起头插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嘛。”   “我听数竞组研讨小会上有人匿名diss你,说你一个星期的刷题量加在一起还没别人两天的多。而且经常去别的组窜场,三天两头开复盘会都抓不到人。有这事?”   戚明雨把两条手臂同时伸过头顶,边拉伸着边点头回应:“有。”   吊床上的姑娘叹声坐了起来,两条细长的腿搭在帆布边缘随意晃荡着,温声吐槽。   “虽然说做题在精不在多,但你严重低于组内平均水平就有点过分了吧?你这么嚣张,就不怕在比赛的时候被杀出来的黑马给灭掉?”   “怕啊,强者应该有敬畏之心。比如,我总是害怕自己太无敌。”   戚明雨终于看不过去在自己身边强行蒙答案的靳晨,从他掌心里抢过铅笔,顺便还略微粗暴地搓了一把他的后脑勺。   恨铁不成钢一样的语气说声“笨死你算了”,接着自然地俯身下去,在他脸侧动笔,帮忙解析题目。   自习室里的物理选手都曾遭受过被数竞大佬支配的恐惧,干脆不自取其辱地去反驳他。   也只有戚然敢嫌弃地微扬眼睑,拍着袖口从吊床上蹦下来,正义控诉着:“别总欺负人阿,你会就会呗,揉人家的头干什么?”   “昂?”我摸了吗?   戚明雨专注于物理题目,完全没反应过来刚才那种无意识的小动作,仍然低着运算着。   好一会儿没言语的靳晨这才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以他的角度,只要稍稍侧目就刚好可以看到一颗噙动着的漂亮喉结。   “我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你像其他竞赛生一样刷题。”   “恩。”戚明雨手上画图的动作没停,轻描淡写地答了话:“因为题海战术对我没用的。”   靳晨安静地单手撑着头,听他说下去,像是后辈在虚心聆听指导。   然后传入耳朵里的解释,似乎有些不对劲。   “每学一个知识点都像是谈了段新恋爱,要时刻考虑着对方的感受。所以……”戚明雨把题目最后的结论完整写在纸上后才放下笔杆。   “每次只做一道题是我对数竞的忠贞。 ”   “……”大可不必。   靳晨懵住两秒后忍不住低声笑起来:“你哪儿来这么多歪理。”   戚明雨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掌,“歪理总是让人身心愉悦。”   一整个上午的脑力活动后,午休到来。   这一阵放课铃声听起来比以往更加悦耳。因为今天是双周的星期五,无论是竞赛组还是普通学生,都有半天的休假。   戚然沉迷在物理题海里,只二十几分钟没有看牢,她家的那架干饭机器就已经点了外卖,而且解决了两整份荤素搭配的盒饭。   “你是忘了孟居他们等会要给你开生日趴了吗?”   戚明雨放下筷子仰头灌了一口冰水,把吃空的餐盒扔进垃圾桶,随口回复:“你不提的话我还真忘了。”   回身环顾自习室,房间里面再没有其他身影。“人都去哪了?”   “白君扬应该是提前去布置场地了,靳晨好像走了吧,听他说好像是要去……”   没等戚然说完,戚明雨已经点开了微信列表,滑到“红烧黑鳍鲨”的联系人界面,点动屏幕发送了一句话过去。   [星光633房间,没事的话过来吃饭。]   -   作为母胎solo体质的王者级别单身汉,戚明雨对于自己生日party这种事其实并不是很看重,无非是当作一大波朋友聚会的机会而已。   露面之前吃了两大份盒饭,这会儿面对着满桌的美食点心无动于衷。窝身在皮制的沙发里,听着耳畔喧闹的乐点声,边玩手机,边有节奏地晃动着小腿。   “哟靳晨,你来晚了阿。”随着包间门开合的声音,参加聚会的玩伴们互相打了个招呼。   戚明雨懒散地偏了偏身,朝着门口方向瞥了一眼。   立在那里的少年穿着浅色衬衫,和只有他那种纤瘦身材才敢搭在身上的纯白色时装裤。双腿细长笔直得活像道路两旁的灯杆。   靳晨是被临时通知过来的。他刚下了一节吉他课,到这会儿黑色的乐器包还背在身上。   环顾包间里的景象,先是被那些用来渲染气氛的气球彩带给吓了一跳,随即注意到了沙发边缘支出的两截长腿。   只看脚上那双眼熟的blazer也能知道这人是谁。   “过来坐。”戚明雨没有让他在门口傻愣很久,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恩位置。   靳晨小心地跨过已经喷了满地的拉花装饰,从肩膀上摘下吉他包放在一边。   “谁过生日啊?”   “我啊。”戚明雨嗤笑应答。   靳晨的动作明显一顿,他那张十二分精致好看的脸上,神情逐渐变淡,确认了面前人并不是开玩笑后才惊疑:“怎么没告诉我?”   戚明雨神色如常,漫不经心应:“不是叫你来吃饭了吗?”   怎么说空手来也太尴尬了。靳晨略微拧起了眉头,不知道临时定个蛋糕还来不来得及。   刚摸出手机,不经意地瞥到角落里的一张矮桌上。在那几平米见方的空间里堆满了朋友送的各种礼物,连生日蛋糕都有三四个。   看起来完全不需要。   循着靳晨的眼神,戚明雨很容易就get到了这人的心思。明知他什么都不可能准备,还是语气揶揄着开口:“礼品放在那边就行,破费了哈。”   原本还各自玩闹的伙伴们听到戚少的声音,还真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某个人站在众朋友视线中央,内心十五只水猴子上跳下窜。   我破费你大爷了。   瞧着“寿星大佬”满脸恶趣味,单手撑下巴趴在沙发上的傲纵样子,向来睚眦必报的靳小少爷当即决定。   这场子必须镇住。   “极限运动二人组”的情谊摆在这里,戚明雨原本也没想让同桌尴尬。刚想见好就收帮他圆场,忽然看见这人朝着矮桌方向迈了几步。   视线中的纯白色身影丝毫不见慌乱。他动手挪开了几件礼物,然后打开乐器包,抱着吉他转身坐在了桌上。   漂亮的手指轻拨了两下乐弦,笑意爽冽:“送你的,麻烦查收一下。”   从指尖流泻出来的曲调意外温柔,前奏过后,靳晨启唇,轻唱出两句歌词。   Starry, starry night   繁星点点的夜里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画出你调色盘里的蓝与灰   这首歌相当经典,以至于在音符构成的第一秒,戚明雨就听了出来。   甚至他也记得,和某个人一起被困在沙坑里,并肩看星辰的那个夜晚,自己哼的就是这首歌。   靳晨的弹唱还在继续,谈不上熟练,但是足够专注。单听曲子来说,这家伙学吉他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而且很可能只会这一首。   或许是温柔的英文唱腔有加分,虽然技艺生涩到了某个极致,指法也乱得让旁观者看了想打人,但他就是莫名耀眼。   一身干净白衣,在那大堆未拆封礼物的环绕中,在五彩斑斓的颜色对比下,光华璀璨到让人移不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明雨:歪,民政局吗?有人撩我。 第25章   弹完两个小节后,靳晨用手指抚住了乐弦,诚实地笑笑:“就会这么多。”   在场为数不多的几个女孩子全程沉迷在演唱者的神仙颜值中,根本无暇去听歌鉴赏。不大懂乐理的吃瓜群众们更是不觉明历,相当捧场地拍手喝彩。   唯独戚明雨忍耐不住地笑出声音,他的嗓音原本就低沉,为庆祝成年而喝了些酒,喉咙里这会儿发出的调子又苏又哑。   “呵,这手吉他弹的。”   抬手揽住靳晨的肩膀,把他怀里的乐器轻轻地提了出来。没有变换位置,就着那人坐在矮桌上的高度,侧身靠在了座椅上。   对待数竞一向忠贞的选手,这会儿用他金贵的手指熟练地调起了音。   “你会弹吉他?”靳晨侧目时眼眸灿烂,似乎有些惊喜。   戚明雨手上边试着音边玩笑着回复:“难道我是个rapper的事儿也要告诉你?”   站在旁边看热闹的朋友听见靳晨的问话一时间也都笑着七嘴八舌地科普。   “戚哥不只是会弹吉他吧?”   “我至少见他玩过四种乐器。”   “他可是校乐团的…鼓手。”   “对啊,你们平常都不逛星空君的吗?戚校草成名战就是初中部校庆舞台花式转鼓棒呀!不然兄弟们还真以为是‘拖尸’逛操场啊?”   ……   戚明雨拨弄两下变调夹,即兴弹起了一首《You are beautiful》。   他没有开口唱歌,只神仙一样的指弹技艺就给这首经典曲目注入了灵魂,让包间内的许多朋友沉浸在了其中。   虽然笑嚷声不绝于耳,靳晨却没太在意大家都说了什么,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弹吉他的人身上。   在某一日玩飞镖血虐了对方之后,很快就受到了相当惨烈的打击报复。   面前这个家伙正式弹响吉他弦后,立时三刻就教会了他“班门弄斧”这个成语到底有多他妈尴尬。   “非常好听。”   一曲弹完,靳晨合掌轻拍了两下,俨然已经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原本要用乐声做礼物的人。   戚明雨随手放下吉他,毫无预兆地站起来凑到靳晨的近跟前,忽然弯腰下去与他的脸颊凑得非常近。   “……”   靳晨刚要侧身躲过,耳畔响起一声又轻又挖苦的笑。   “你的屁股还要坐在我的蛋糕盒边多久?”   被环绕在花花绿绿包装纸中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正想起身腾地方时,一只手轻轻地压在了他的肩头。   甘冽的果酒味道弥沥在空气中,掺杂着衣物上若有若无的清新气味,在鼻息间肆意晃荡着。   戚明雨只垂手拎起一盒蛋糕,递给后侧的人去切开分享,而后回过头痞里痞气地朝着发愣的家伙扬起唇角。   “虽然乐器玩得不怎样,歌倒还能听。都主动坐到我的礼物堆里了,不再唱首生日歌,不合适吧?”   -   因为有寿星的亲自伴奏,靳小少爷的生日贺歌成为了今夜全场mvp。   戚明雨被朋友们轮着灌了一圈酒,觉得自己有些胸口闷,约上靳晨出门吹吹风。   向孟居打了招呼,两人就结伴朝包间外走,背后还响起低音炮学神的控诉声:“又来?上次聚会你俩就是这么溜的……”   戚明雨的脚步没停,只背身摆手,示意其他人先玩着。   十月末的天气已经很凉,到了夜里起风的时候更是让人下意识裹紧衣领。   戚明雨不拘地方,就近坐到了台阶下。不经意偏头时,瞧见不远处的另一个家伙像是不想让他那雪白的裤子染上灰土,只斜斜地倚靠在店门边。   星光的灯牌设计匠心独运,所有的激光束造型都是定时定格的。戚明雨的这一眼望过去,就刚好是一瞬的颜色变幻。   幽暗神秘的湛蓝色恍然成了整片暖橘,就像灿然明亮起来的萤火。   夜色里少年的容颜实在过于惹眼,就连街边的过路客也忍不住频频回看。   “不是,你能别像个特殊职业者一样杵在我家夜店门口吗?”在那些并不礼貌的打探性目光下,戚明雨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去上个吉他课也打扮得跟迪拜王子似的,你是真不知道自己长着张能嫁入豪门的脸吗?”   靳晨被怼得下意识低头,瞧着身上那套中规中矩的衬衫长裤,自我怀疑了好一会。   怎么就让他说的像……站街似的。   翻了下眼白,半点亏也不肯吃地回敬:“嚯,这位爷刚在里面点了我唱曲儿,出门就站在道德制高点了,我是陪得您不高兴了吗?”   “你急了,白嫖能叫嫖吗?”戚明雨被噎得发笑,动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青石台阶,示意他来坐。   这家伙完全就是靠着张不谙世事的无辜脸来祸害身边花季少女。实际上是个记仇心理相当严重,点滴之仇,覆海来报的危险性格。   “知道校草评选你为什么输吗?毅力太差,装相都不长久。”   气氛过于微妙,靳晨也不在乎自己穿的裤子是什么颜色了,提着裤腿与他并排蹲坐下来。   “可能吧。我本来就不喜欢和人久处,除了脸比你好看之外就没什么吸引人了的。”   “倒也还行。”戚明雨没太在意地脱口而出。   靳晨显然没有预料会收到一句中肯评价,仰望着夜空好一会才喃喃自语:“大概真的对你不一样。”   “恩?”   刚才的声音太轻了,戚明雨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什么,又仿佛并没有听清,疑惑地偏头凝望身边的人。   靳晨低低地笑着,挑衅般地揶揄着:“我说……谁让你有个漂亮的妹妹呢?”   “切,还惦记着呢?”校花亲哥的语气实为嘲讽:“虽然我和家里二小姐的审美向来不一致,但也能确定,你不是她中意的类型,歇了吧。”   “怎么个不一致法,说说你的,我也好避个雷。”靳晨用手肘拄着身后最高一级的台阶,语调轻松:“难不成,还是得复制粘贴你这种款?”   戚明雨微扬眼角,沉沉地重复追问:“我是哪种款?”   靳晨嗤笑。   不就是酸嘛,搞得还挺在行。   “刚才的小情歌弹得那么溜,没少练习吧?做道数学竞赛题也能扯到忠贞的事。打着亲妹闺蜜团的名号开后宫,暑假出去旅个游都像白雪王子带着七个小女孩儿。”   “戚校草,别阴阳怪气别人,你自己也是很顶的。”   戚明雨眉头微皱,虽然可能抓错了重点,但……七个?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六个才对。   半秒钟之内脑子里的思路已经过了好几轮,带笑看着靳晨,终于把疑问说出口:“怎么啊,你也是小女孩儿?”   靳晨略微尴尬地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   “不喜欢和人久处,现在不也处下来了,为什么给自己立那些没有屁用的高冷人设,就做你自己,一个睚眦必报,吵架从来没输过的幼稚鬼,不快乐吗?”   “……”   身侧人的喋喋不休让靳晨也沉浸在你来我往的拌嘴中,欲罢不能。   即便确实有些幼稚,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接他的话。   “留给你的时间真不多了。如果一直不知道收敛的话,我迟早会买凶撕烂你的这张嘴。”   “我听孟居说,你都从来没有在一个学校读完过完整的一个学期。”戚明雨并不很确定地支着下巴偏了偏头,“就那么喜欢转学到新环境的新鲜感?”   靳晨只顿了一瞬,脸上的表情淡然如常。   “按照惯例来说,我其实都很少像和你这样,与新朋友保持四个月的联系。”   四个月?   戚明雨再一次在靳小少爷面前伸出了手。   “八月,九月,十月。”   他每数一下就按倒一根手指,最后满脸嫌弃地在那人眼前晃了晃三根。   “……”见了鬼了。   靳晨抚额,强颜欢笑着咬了咬嘴唇,不能更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家卖假酒吧?我怎么脑壳疼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明雨:我媳妇数数都数不明白,还坚持和我打情骂俏呢。 第26章   数竞决赛前,省队安排了集中培训,戚明雨又一次脱离群众队伍,被封闭式操练了小半个月。   训练任务重、课程安排紧还都属次要,最不能忍的是入住的宾馆配餐巨难吃。   把餐饮做到这种地步,很难让人相信这家企业不是全面亏损着的。   冬令营报到后,领队终于带着大家更换了到了本次大赛的专门招待酒店。吃到不再折磨味蕾的第一口饭时,戚明雨觉得自己宛如新生。   [数竞·戚明雨:我靠,正常待遇的饭菜也太巴适了吧,甚至想开个发布会记录下这个感人时刻。]   出现在竞赛组交流大群里的这条消息一石激起千层浪。   数学组的选手们纷纷附议,几分钟之内把上一家酒店的配餐系统骂了上百条。   [数竞·X:前几天那伙食见鬼了,我都怀疑是其他省的人恶意竞争、打击报复。]   [数竞· XX:讲真,从来没这么饿过。]   [数竞·XXX:那个红烧肉做的让人窒息。]   [数竞·XXXX:逼得我天天化食量为题量,半夜还要忍受住跟着戚神一起爬墙出去嗦粉的欲望。]   屏幕上不断飘出的对话框忽然停住了十几秒,而后多出了一条细窄的提示。   [数竞·XXXX撤回了一条消息]   [数竞·冯教练:???   [数竞·冯教练:强调多少次,封闭式训练不让外出,以为撤回我就看不见了?谁出去嗦粉了?立马给我滚出来承认!]   [数竞·冯教练:@数竞·戚明雨,怎么着?等我点名呢?]   当事人只是低头塞了两口饭的功夫,这锅就已经砸到头上了。   拧着眉毛点按屏幕打字。   [数竞·戚明雨:我不是我没有别瞎扯啊,谁说的找谁去。]   发完这条消息后把手机扣回桌面上专心吃饭。等到整份两人餐都装进肚子里后才重新拿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群里面已经换了新话题。   戚明雨随手滑动了几条消息。从大家的讨论中得知:风外的物理组近期也受省队邀约,过来进行友谊交流,而且住的地方就在这次CMO主办场附近。   怪不得前两天和戚然聊天的时候,听她说想过来观摩比赛。滑动微信联系人,给她发去一条消息。   [哪呢?]   戚然的回复很快就传了回来,是一个即时定位。看上去这距离还真不远,大概只隔着两条街。   还没再问其他的,一通语音电话已经被拨了过来。戚明雨起身离开餐厅,边走边按下了接通键。   屏幕另一边的背景明显是一家酒店内的私人休息室,戚然窝在巨大的懒人沙发里喝着果汁。   “嚯,什么时候到的啊?”   戚然边塞上耳机边轻声回应:“早上刚落脚,想着你这会应该是在吃饭,还没来得及联系你。”   “恩。虽然离得很近,可也难见得上。这两天我肯定出不去了,刚才冯老头还在群里艾特我示众呢,等考完了我再过去找你。”   戚明雨沿着酒店的长廊走回自己房间,视线瞥着屏幕,忽然想起物理组里有号划水人物,不知道这次交流旅行来了没有。   “团宠呢?”   对面的戚然先是微愣了一下,而后反应了过来自家亲哥在说谁。稍稍转动屏幕,把摄像头对准了正埋头专研题目的靳晨。   “比我都勤奋呢。”   “努力方向对了才叫勤奋,这位顶多是和自己过不去。”戚明雨看着视频里那顶干净又浓密黑色短发,满不在意地挖苦着。   “行了阿,人又没招你惹你。”戚然笑着劝人善良。   戚明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手切屏点开外卖软件。找出一家最近吃过觉得还不错的店铺,点了全物竞队的份额进购物车,填上戚然刚刚发来的定位地址。   “请你们喝下午茶,然后好好学习。明天考试,手机可能要关很久,有什么事等我出关再说。”   “知道啦,戚神怀挺!”戚然转回摄像头,元气满满地鼓励一番后摆手挂断了通话。   -   数竞决赛的第一天,戚明雨和往常一样在队伍点名前踩点入场。   “你是真的能拖。”   排队核对身份信息时,同校同队的选手对于大佬压轴出场这种事表现得嗤之以鼻。   “我提前或者不提前,保送名额就在那里,不多不少。”戚明雨倒是满脸无所谓。   “扯吧。”同伴眯眼嘲讽,“你可别是昨晚又和隔壁化竞的玩狼人杀,结果早上睡过头了。”   戚明雨插着口袋倚立在检阅口,感觉胃里那阵抽搐感又来了。   “别提了,半夜那盒哈根达斯吃得我巨难受。但凡今天不是决赛现场我都装死不来了。”   “我发现你们这群大佬,一张嘴就是老凡尔赛。能不能用你最饱满的精神状态来碾压我,这样也好让我有尊严地虽败犹荣。整天弄那出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样子,年轻人不讲题德。”   同省队选手只语调嫌弃地吐槽两句,然后也安静了下来。   根本骚不过,谁让这位是金牌国集预备役呢。   各队核验已完毕,考生们即将入场。戚明雨和一个同校的队友前后跟随着上楼梯,正前方迎面遇到几个熟识的外省选手。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高瘦男生看到两人时长舒一口气:“你们都来了啊?”   这话问的,决赛了能不来吗?   风外的数竞生们满头雾水,还不及多说什么,对面的熟人已经开始解释了。   “我们队的车刚才来的时候,在恒源路口那里看见一场交通事故。中巴刹车失灵闯到路旁的学生队伍里去了,看着当场就撞伤好多个人。”   “他们非说那看着像风外的制服,搞得我心慌一路。”   恒源路。   这个地方对于戚明雨来说并不陌生,前一天还点了外卖送过去。   同校的男生脸色也忽然阴沉下来,风外的黑色制服很好认,见过两次几乎就不会弄错的。   他沉默两秒后,语气不确定道:“……不会是物理组吧。”   没等身边的人话音落下,戚明雨就已经有了恐怖的猜想,大脑中唰的空白一瞬,然后扭头朝着出口方向跑。   “我去,你干什么?马上就进考场了!……”   身后杂乱的呼喊声根本叫不停他的脚步,戚明雨整个脑中都在回荡着刚才听到的事情。   风外物理组这次一共也没来多少人,还当场撞伤了好几个?   心里不好的预感一点点积聚起来,完全顾不上马上就要开考的决赛,一路跑到校园门卫处借用电话。   戚然的手机并不是本人接的,听筒另一边传来的声音似乎是肖潇,通话背景中还隐约有分诊台的广播。   “哪家医院?”戚明雨已然能验证刚刚的猜测,边快步走出主办场地,边问询情况。   因为竞赛考试的缘故,整片区域内的通讯信号都受影响强烈,电话里女孩子的声音有时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戚明雨紧拧着眉毛,在学校正门前抬臂拦下一辆出租车,朝着距离恒源路最近的医院去。   “肖潇,听得清吗?你刚才说什么?”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戚明雨又试着打了一遍电话,这一次对面的声音更加真切了些。   “恩……我说你不用担心,戚然没事,她就是摔了一跤,正在处置室里做外伤包扎。”   终于听到准确情况,戚明雨略微松了一口气,原本胸膛里剧烈颤动着的心脏稍稍安稳了些。   “那组里其他人呢?”   “现在看起来都是惊吓和轻伤,只有靳晨比较严重,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不过当时他被车顶到了广告牌上,应该撞得不轻……”   靳晨?   戚明雨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另一端又是一阵嘈杂。   肖潇身边似乎有人说了什么,她对着电话传达:“啊,老王叫你们不要过来,安心考试……”   出租车很快停在中心医院的广场前,戚明雨下车后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对着手机沉声:“我已经到了。”   留观室病房外是条幽深的长廊。   戚明雨快步穿过它,停身在一排相连的座椅边时,戚然正安静地坐在那里。   这会儿只有肖潇站在她身边,除了挽起的裤腿下绑贴着一块白色纱布外并没有什么明显伤痕。   看样子是被吓到了吧?   “其他人呢?”戚明雨瞥了眼紧闭的病房门。   “副教应该在楼下交费,老王带另外一个同学去做ct了。”肖潇低声应答。   戚明雨蹲下查看了妹妹膝盖处的伤,然后起身,抬手摸摸那头柔软的短发,“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女孩缓缓地摇了摇头,就着坐姿仰颈看着面前的人,好看的眼睛里都是忧虑。“我没事,但是靳晨要住院观察。哥,他当时想都没想就把我推开了……”   少年微蹙眉,“在里面?”   “恩,医生说他的右手腕关节受伤严重,头部也遭到了撞击,还可能会造成短期内视力下降。”   “别担心,他会没事的。”戚明雨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然后再次落目到病房的小窗上。   -   戚明雨一直等到医生全部离开后,才把病房门推开了道缝隙,而在靳晨的床边仍然站立着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   那人脸色略显阴沉,语气也实为严肃:“您知道如果那辆刹车失灵的大巴没有受到广告牌缓冲的话,会把您撞出多远吗?”   “深哥别唠叨我了,不是已经没事了吗?”躺在床上的人试图逃避视线。   他受伤的右手腕连同大面积擦伤的整条手臂都被绷带缠绕了起来,再缩进被子里时,整片纯白的颜色把整个人显得更加羸弱。   “都搞成这幅样子躺在病床上了,还叫没事?您让我怎么和靳夫人交代啊?”   靳深的神情凝重,仿佛是已经预见了自己待在任性小少爷身边,迟早会因为护卫不利而被扫地出门。   他还想接着说什么,余光瞥见推门进来的戚明雨,把嘴边的规劝话语重新咽了下去。   “我再去和医生谈一下,你们先聊。”   靳晨听到靳深的这句话才注意到门边还有另外一个身影。因为头部受到撞击,他这会的视野是模糊不清的,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勉强认出来者是谁。   略微诧异道:“你怎么来了?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考试吗……”   “无所谓,反正也已经来不及了。”   戚明雨抬腕看了眼表盘,语气淡定无波澜,一双黑眸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那个舍己救人的家伙。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没人动作说话,只有透明输液管里的药滴在缓慢又连续地掉落着。   上午浅金色的阳光从靳晨的额头跳跃到柔软的发梢,安静又虔诚地亲吻着他精致的面庞。   立在床畔的少年忽然低缓地叹息,语气中夹杂着隐约的妥协:“我说,你小子就这么喜欢戚然吗?为了她连命都不想要了?”   靳晨闻声只是颤了颤浓密的眼睫,阖上双眸,不予理睬。   戚明雨迈前两步,虚虚地搭坐在病床边,看着面前人精神尚可的样子,偏头玩笑:“说说呗怎么想的,你们百亿豪门难道不应该很惜命吗?”   “……”   幸亏靳晨向来对同桌的嘴损有很好的忍耐度,仍能不急不躁地答他的话:“说来话长了。推开你妹的那一刹那,我把我们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满意了?”   “行吧,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你仍然活蹦乱跳的,不然就凭着这一推,我还不得伺候你一辈子?”   靳晨听到耳畔的嗤笑声,又接着开口:“如果你是来跪谢大恩的,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如果只是想看看我死没死的话,那……”   病床上的少年刚试图直立起上身,戚明雨就拦住了他乱动的动作,掐着人的肩膀按回被子里躺好。   “你要是因为见义勇为英年早逝,这头我肯定磕,可你现在显然还不至于到黑白照片挂墙上的地步吧。”   “拜托,”靳晨的头重新沾回枕头上,无奈地轻笑:“看在你的恩人现在下不了床的份上,求你别再气他了。”   见人脸色仍然泛白,戚明雨抬手轻轻地给他掖了被角,语气也带上了明显的哄讨意味。   “得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好好歇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戚狗家庭教育第一弹:在外面吵架从来没输过,但媳妇皱眉,我就得闭嘴。 第27章   靳晨并没有在医院里住很久。   刚度过了观察期,他就被远在外地的姑姑派人接回了风市的家里,由私人医疗团队照料。   戚明雨因为错过考试,使风外在本届的数竞国决中丢掉了一个集训队名额,前前后后一共被总教练臭骂了十次不止。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再次不怕死地翘掉了组内的复盘会议。跑到学校附近的生鲜超市买了堆水果,拎到洲山墅去看伤员。   靳晨家的庄园还是和往常一样恢宏瑰丽。这样的绿岛湖院每年在打理上花费的物力财力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的。   管家大叔领着客人进入正厅时,靳晨地正安静地躺在落地窗前晒太阳,大丹犬卧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又凶又壮的一只,视觉冲击强烈。   戚明雨远远地瞧见他穿着件浅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松松散散的,露出小片白皙的锁骨。下身盖着条小毯,赤脚蜷在室内秋千椅上。   少年双眼的位置被两层白色纱布缠绕着,只露出半张表情疏澹的俊朗脸孔。在他身后立候着两排年轻女佣,清一色的金发碧眼,蓝白制服裙。   靳深穿着笔挺西装,带着另外几个安保人员站在厅门口,朝着进门的戚明雨微微颔首当作问候。   “他的眼睛怎么了,是视力问题更严重了吗?”戚明雨首先看见靳晨脸上的绷带,神色微严肃地询问。   “不是的。”靳深往自家少爷的方向看去一眼,解释道:“因为医生嘱咐要多休息,他却总是不听话,眼睛一刻也闲不下来,所以干脆强制性地不给他看东西了。”   说完他边朝着落地窗边摊了摊手,边低声添了句:“这会儿正和我发脾气呢。”   戚明雨没太在意地轻步走过去,俯身把快垂到地上的毯子捡起来,重新盖到靳晨腿上。转身在水果盘里摸了一只蜜橘,剥成整团橘肉放进了他摊开的手心里。   “不吃,人形监视器离我远些。”被剥夺了视力的人误以为是自家保镖在身边,沉声拒绝。   “我怎么监视你了?”戚明雨轻笑出声。   意料之外的嗓音让坐着的伤员下意识地捏了一把手里的橘瓣,几乎是瞬间认出。   “戚明雨?”   “昂。”   “你怎么来了?”   靳晨有些惊讶,戚明雨却仍是相当淡定地回应:“替二小姐过来伺候你呗。”   虽然这是前两天在微信聊天里面的玩笑话,可毕竟是为了救自家妹妹才受的伤,登门致谢是应该的。   说完他的目光落向身边的四五个清丽女侍,补充道:“不过你好像并不需要我帮你干点什么。”   坐在秋千上的人笑笑,虽然看不到眼里的光芒,但那泓上扬着的嘴角染满了清澈,全然不见了刚才的郁闷心情。   “我没事了,只不过右手伤了有些不方便,估计有一阵子不能学吉他。”   这几乎是明示了。   戚明雨低声笑着,自觉地从沙发上拿起那把还很新的吉他,抱在怀里调音。   “想听什么,我弹给你。”   因为眼睛看不见,靳晨始终朝着一个方向躺着,轻轻晃荡了两下身下的秋千。“就弹我还没完全学会的那首吧。”   “你喜欢这首歌啊?”戚明雨边在脑中慢慢地回忆着它的曲谱,边开口:“那天我也就是随口哼的。”   “我觉得很好听,每次一听到旋律就能感觉到头顶上有一片像你外婆家那样好看的星空。”   “干想象有什么意思?等你恢复好了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正好我也很久没有回过老家了。”   戚明雨说完也没再等靳晨回应,动手轻轻地拨动吉他弦,弹奏了起来。   这首《starry starry night》是 Don Mclean为梵高而创作的曲子。谱曲人的才华横溢与画作《星夜》的惊艳之美融合在了一起。   华丽又孤独的曲调仿佛让听众也窥探到了稀世天才们的内心世界,收获意难平的温柔和感动。   戚明雨弹的是这首歌的后半段,像在沙坑里的那晚一样,轻轻地哼着歌词。没弹一会儿,窗前坐着的人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没有。”靳晨低声呢喃,“不过今天的阳光很舒服。”   戚明雨放下吉他,起身站到沙发后侧十几米长的水壁前。   有阵子不见,这里原本海洋馆既视感的海缸造景边又多了六七个独立的中型缸,养上了各种颜色的小型鱼。   圭亚那的蓝线金灯、南美的火兔灯、哥伦比亚的鬼影旗,刚果蓝-灯…还有更多是认不出的品种。   好家伙,海缸草缸虾缸珊瑚缸全了,靳小少爷还真是又当海王又养鱼塘。   “最近的品味变了?养鲨鱼的选手居然喜欢上了微型鱼。”戚明雨津津有味地观赏着品类纷繁的群游鱼群。   在最外侧那个壁缸的隔离区里养着几条大概只有两三厘米长的幼鱼。它们的身体是乳白带着橙色斑纹的,背上长着银白的鳍刺。在灯光下,尾巴处还闪着浅红的磷光,好看极了。   “这是什么鱼?怪有意思的?”   “你觉得我看得见吗?”靳晨安稳地坐在原位哼笑。   戚明雨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品种,好奇地抬手去摸了摸缸顶,本想关掉上面的Led灯管,看看它们在自然的灯光下到底是什么颜色。   这一上手却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装置,内部的一道透明隔离板被推落到了缸底。那几尾小鱼吓得四窜,瞬间和外缸内艳丽的海水观赏鱼混游起来。   缸内的鱼群被搅得一阵骚乱,极致斑斓的颜色碰撞在一起,瞬间美得有些惊艳。   过了大概一分钟,缸内才渐渐和平下来。看起来似乎并没什么别的影响,戚明雨便转头回去找躲藏在礁洞里的紫玉雷达。   靳晨虽然看不见,但听着脚步声猜测,刚才还弹吉他的家伙这会儿应该是真·摸鱼去了。   朝着身后方向轻声讲了两句法语,让立侍已久的女佣都退了下去,然后才轻声揶揄:“说好的来伺候人呢?我渴了。”   “……”   戚明雨只好走到方几边端杯倒水,彩瓷壶内盛着的似乎是红茶,温度正适宜,还带着种微甜的焦糖香。   递了一盏到假性眼盲的人手里,沉声道:“不烫了。”   靳晨指尖摸着杯沿,送到嘴边后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然后笑着舔了唇瓣,对三个多月以来受到的最高待遇表示满意。   对于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这种恶趣味支使人的做法,戚明雨一笑了之,重新站回了水壁前。   视线无意间瞥到角落里那个带着隔离层的鱼缸,里面那种长着张扬背鳍的小鱼只剩下了一条独苗。   刚才明明有好几条的吧?   戚明雨俯身仔细地在缸内搜寻了一番,确认只有一条后竟逐渐产生了自我怀疑,是他记错了吗?   “怎么不说话了?”靳晨听着耳畔忽然安静下来,疑惑地偏了偏身。   “我就是有点奇怪,你这小鱼缸里原本……”   话只说到一半,戚明雨猛然顿住。就在上一秒,他亲眼看着条雀鲷科观赏鱼一口吞掉了白红的斑纹幼鱼。   “什么?”靳晨疑惑,抬手摸到脑后解开了绷带,闭眼缓和了会儿才能适应微刺眼的日光。   “没……事。”   刚刚恢复光明的人满头雾水,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目向了满缸的观赏鱼。现在里面的幼鱼已经一条都不剩了,反倒看不出什么端倪。   靳晨略微疑惑了两秒后便没有放在心上,抬起双臂舒展腰身,“差不多快到午饭时间了,去餐厅吃点东西吧。”   他正满脸淡然地准备从水壁前走过,忽然后知后觉地停住了脚步,机械地拧头回去看了眼……   终于发现哪里不对的少年倚着水壁,用食指和中指把玻璃缸敲出清脆的声响,态度还算温和地开口。   “麻烦解释一下,我花几万块刚买回来没几天的飞刃狐呢??” 第28章   【28—1 】   即便戚明雨一锅端了靳晨家的稀有鱼种, 却也没有被绝交。   每次去拜访时仍然大门敞开,只不过再想看鱼的时候都被勒令站在水壁外至少一米远。   靳小少爷对保镖们的原话是:给我看着他,敢靠近一点直接头打歪。   戚明雨确实没想到那种鱼罕见到了有价无市的程度, 折现赔偿的话他又肯定不会收,只好求着自家老爹联系各地有名的海赏鱼亨, 却也没能搞到半条一样的。   戚母见爱人和儿子都对这事上心又没什么好办法, 便托朋友从国外买了只同样身价不菲的双黄帽亚马逊鹦鹉回来。   被送去洲山墅的第一天, 语言天赋爆表的“小复读机”就惹得靳晨爱不释手, 成功让他忘掉了丧鱼之痛。   对于这个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戚母只淡然称:“孩子嘛。”   又是一个周一开学, 病休了好长时间的靳晨终于回归了集体,和往常一样像标志建筑物一样地坐到了同桌身边。   “手好点了吗?怎么不多休息一阵子?”戚明雨见他手腕上仍然缠着绷带,不像是能自如翻书写字的样子。   靳晨边用左手整理着桌面上的教材, 边回应:“还有点疼, 马上月考了, 不想落下太多功课。”   加在一起两位数的理综合,说的像真的一样。   戚明雨不必开口,只委婉地投去一个眼神,就已足够让身边的人进行精神领会。   靳晨所在的第二学习小组仍然每天都被罚抄写,究其原因还真的不全怪他这个理科吊车尾。   被扣分的原因千奇百怪,各路另类大佬花招不断。   就比如……   任性学神孟居,课前抄作业,答案翻错单元, 从头张冠李戴到结尾,扣五分。   干饭达人戚明雨, 自习课喝味噌汤,不小心打翻被烫了手, 惨叫出声扰乱班级秩序,扣十分。   网瘾少女戚然,偷玩手机还在班主任耳边突然响起语音提示:“enemy double kill”,扣二十分。   化竞大佬白君扬,在化学小考时用卷子折纸飞机,被风吹出窗外追不回来,扣三十五分。   摸鱼天才肖潇,课上打开微信小程序玩跳一跳,还蹦出2800+的变态高分,刷新了任课老师在排行榜上的千分记录,被当场捉住,扣五十分。   ……   经过全体成员的不懈努力,第二学习小组在大周一的早上就得到了全册古诗词文言文手抄五遍的“奖赏”。   “沃日,我们组昨天晚上不是还有十五分呢吗?我怎么做个梦的功夫就负一百三十六了?”   孟局无意间扫了眼黑板右上角的积分表,实在忍不住要操着浑厚嗓音朝前排骂街。   “啊?戚明雨!啊?白君扬!我一个总分七八百的选手,每个礼拜不做题光写字就用十好几根笔芯,这合适吗?”   在七个团队的评比中,第二小组永远挂着负号稳重如泰山,饶是再佛系抗揍的孟学神也顶不住了。   在声讨中,戚明雨懒散地抬了抬头,轻描淡写道:“反正随便你们扣,到时候把我的罚写解决了就行。啊对了,还有我同桌的,他的手现在还不能写字。”   “也算上我俩的份,最近物理队可忙了,没时间。”前排两位女组员正伏在课桌上下着跳棋,听见身后的话题,自然地提出诉求。   “可去你们大爷的吧。”   孟居嬉骂:“一群竞赛组的也都不做个人了,感情你们都可以用训练忙当借口,就剩下我一个人成宿成宿的罚抄啊。”   “行了啊,该出门‘放风’了,这事儿回头再议。”   戚明雨边披上外套,边不耐烦地朝着身后摆手,然后跟着同桌起身,一前一后地走出教室。   本周高二上午的大课间安排仍然是自由活动。   靳晨因为手伤可以申请见习,戚明雨为了逃避无聊的运动,也拿着一个笔记本装作认真记录的样子站在他身边。   每当有检查的校领导从附近经过,戚姓体委就装模做样地朗声询问一句:“这位同学,请问你是什么原因受伤的?”   靳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回答这个问题。   “为了脱单。”   “为了求偶。”   “为了找人下半辈子伺候我。”   “越来越过分了啊,不知羞的吗?”戚明雨压低着声音警告他:“正经点,你小子别在外面坏我妹名声。”   靳晨笑得不以为然,偶然低头时发现自己的鞋带松散开了,后退一步站上了花圃的台阶,朝着面前人踮了踮脚尖。   “体委,麻烦你。”   看着那人不方便的手,带着橙色袖标的男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无比嫌弃地在人声嘈杂的运动场上蹲身下去。   两只手轻轻地抓起鞋带两端,绑起了个简单又结实的活扣。   “不是这么系的。”靳晨居高临下,低头看着伏在自己腿边的那头干净短发,轻笑着挑刺。   “事儿还不少。”   戚明雨只好仔细观察起这人另一只脚上的系带方式,那个精致的绳结还真绑得有些复杂。   在两人都不察觉的时候,附近的同学们纷纷停下手边活动围观了起来。   真是活久见了。   落在这群磕学家的眼里,戚少这哪里是在帮同班同学系鞋带啊?   这根本就是在对另一位校草预备役俯首称臣表忠心呀!   此时不知道有多少位“前线狗仔”摸出手机换着十八个角度拍下了这齁甜齁难得的场面。   等到戚明雨照猫画虎把打结方式复制出来的时候,他的两条腿都蹲得有些发麻了。   “丑。”   靳晨对比了会儿左右脚的鞋带后给出了一字中肯评价。   “差不多得了,感情你这运动鞋是给我穿的了?”戚明雨拧起眉毛说什么也不肯再蹲下重系。   大课间结束,“系鞋带事件”经过半个小时的发酵,已然在星空君App上爆开来。   交流灌水区内,各种热帖下回复不断,就连先前那个评比投票的“风与雪之歌”帖子也被顶到了首页。   原本各执一词的双方支持者这会儿才猛然发现,非要争出个第一第二有什么意思,把这俩人组在一起岂不是双倍的快乐?   课前的几分钟,戚然随手翻看着校园资讯,偶尔发现了这朵正悄无声息绽放开的“友谊之花”。   抿唇笑着递手机给后桌亲哥,“自己看看吧。”   “什么啊?”戚明雨边滑动着八卦消息,边抬手灌了自己两口水,不以为意地应对。   “这群人就是闲的。我去市场买块肥猪肉抱着回家,她们都能嗑得起来。”   刚好也刷手机看到帖子的靳晨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仰起头,“解释一下,谁是肥猪肉?”   “我就是举个糖炒栗子。”戚明雨沉声笑笑。   耳畔响起第二遍的上课铃声,趁着任课老师还没走进来,赶紧起身去解决生理问题。   快步走出教室,来到长廊拐角的卫生间,想推门进去时感觉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了门把手,再稍微用力,门便被打开了。   不出意料的,卫生间的水池前围着几人,不远处的窗口站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   “你们三年部是没厕所吗?”戚明雨啧声瞥了江洵一眼。   “这不是顺便来看看你嘛。”   江洵的侧前方立着个怒目圆瞪的男生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好像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失控发作一样。   而他本人却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靠在窗台边,微笑着回答了朋友的问话。   这人天生的斯文外貌和清瘦身材赋予了他一种能力,那就是无论他做什么都像是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给我滚蛋啊,少恶心我。”作为一个合格的跟班小弟,戚明雨向来不会在明面上参与江洵的私人恩怨。   “那你倒是出去啊,难道看不出来我忙着?”江洵仍语气挖苦地笑着,抱着胳膊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像是在等着人腾地方。   戚明雨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正准备朝里面的隔间走,某个一直站在最里侧的男生忽然凑近两步抓住了他的外套。   “戚哥……”男生开口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祈求意味,似乎是向这位唯一能在江校霸面前说上话的人求助。   怎么说这也是三年部的地盘,如果江洵太不管不顾地乱来,大概是会有人出头的。   但戚明雨的脚步都没有停下,淡定拂袖:“别求我。我们家管得严,参与校园暴力腿都打折。”   进到隔间里前,还清楚地听到了江姓扛把子熟悉的嗤笑声。   等到他方便完了出来洗手时,外面的那群人就只剩了江洵一个,其他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掉了。   难得听说些关于戚明雨的八卦,而且还很像是那么回事。江洵两步凑到这人跟前,痞笑着打听:“论坛上说的挺玄乎,你和他到底怎么情况?”   “谁啊?”   “上次半夜被你按着看恐怖片的那个。”   戚明雨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八卦传得这样厉害,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干圣贤架的江大佬都感兴趣了。   没觉得有什么好解释的,直接如实回答:“我和靳晨确实玩得不错。”   两个人都随性,兴趣爱好相似,性格投契也开得起玩笑,基本不会闹不愉快。   “哈?”江洵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们就是玩玩而已?”   戚明雨:……   他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这家伙到二年部约架完全是顺便,主要目的是来八卦掌握一手资料才对。   见人不说话,江洵更加好奇,声音低沉又不大怀好意:“玩又是谁玩谁?玩哪里?”   戚明雨哼笑这帮家伙的不可理喻,抬腿朝着他的命根子踹去一脚,咬字清晰道:“玩你自己。”   -   【28—2】   十一月的双赛结束后,尚未退役的全体竞赛生们和从前一样,要在竞赛楼的培训中和刷题中度过下午的时光。   因为放弃决赛的事情,戚明雨仍然和冯教练处于冷战之中,在数学组里没有容身之地,只能跑去619避难。   午饭过后的一小段时间里,除了两个实验狂魔外,屋里的其他人都各自找空教室小憩去了。戚明雨推门进来时,整个研讨室里只有靳晨一个人躺在吊床上看书。   突然开门声把他吓了一跳,受了伤的右手腕没能拿住,略微厚重的书册掉落,啪的一下砸在了鼻梁上,刮出一道小小的口子还渗出了血。   靳晨伸手蹭了一下,淡淡的红痕衬着他原本极白的肤色,显得有些刺眼。   戚明雨记得这屋里有准备医药箱,走到墙边,随手翻了两下储物盒,从里面找出一张印着蜡笔小新卡通图案的创口贴。   拿到靳晨身前,撕开后用中指和食指铺按着贴在了他的鼻梁上。   过于花哨的颜色有些许滑稽,但好在颜值扛打,完美hold住了外部影响因素。   倒是不挫,反而有些奶。   被胡乱处置了一通,靳晨没躲也不说话,顺手扣上了卫衣连带的帽子,仍然困倦着躺回吊床上。重新拿起普物习题,即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还在坚持看着上面的解析。   戚明雨实在是怕这人走火入魔,语气甚为劝慰:“你就别折磨自己了,我给你和戚然点空间还不行吗?”   靳晨蹙眉不理会。   “人啊,还是应该学会和自己和解,物理这东西,真的不是给你学的。”   耳畔的循循善诱声听得靳晨有些想打人,沉声反驳:“你可以嘲讽我,但是不能嘲讽我的物理成绩,没有人能把我和四大力学分开。”   被人激起了叛逆心理,便偏要把手边的题做出来不可。   可低头死抠两分钟后,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轻声补充了一句:“即便它每时每刻都在想让我去死。”   戚明雨拄着下巴看面前这位可以说没有半点自我衡量的家伙,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你烦不烦啊。”   被物理折磨得焦躁,一向好脾气的靳公子没预兆地炸了毛,抬臂一拂,雪白的卷子飘了满地。   情绪激动时甚至忘记了手腕上的上,一这下虽然解气,自己却也疼得皱眉。   物品散落的噼里啪啦声完全没有阻挡戚明雨的笑意,他动也不动地靠在原地,依旧嗓音无羁。   “砸阿,我特喜欢你被题难住的样子 你越不会我越兴奋。”   “……”   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最是无敌,靳晨咬牙忍耐,再后来干脆低头下去不言语。   戚明雨苏沉的笑声又持续了片刻才安静下来。   明明是这姓靳的小子自己找虐,却硬搞成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子,简直都有点不忍心挖苦他了。   深吸一口气,从他的胳膊下抢了练习册出来,立在自己眼前审视。   “有那么难吗?拿来我看看。”   -   给学渣讲题无疑是在填补太空黑洞。   戚明雨用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才帮靳晨理顺了高中两年的物理知识链。   “感觉自己重新念了遍高一。”   又讲解完一道例题后,电量耗光的戚明雨直接瘫倒在椅子里,疲惫吐槽:“我太饿了,再耗下去铁定要出人命的。收拾了吧,剩下的拿去瀚文自习室再说。”   “不等白哥吗?”靳晨上了这么久的物理辅导课也觉得有些头晕,整理好没做完的习题装进书包。   “我们先走,他去买酒了。” 戚明雨随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好,推门出了研讨室。   两人并肩走到校门口时刚好响起正常下晚自习的铃声,电动的拉门哗啦哗啦地缓慢拉开。   这会儿普通学生的大部队还没到达战场,外围的小路上仍然幽静空旷。   戚明雨路过警卫室的窗台前,顺手上拎走了摆在上面的外卖袋子。   “这是你的啊?”靳晨瞥着他的动作有些疑惑,见人点头又笑着道:“我发现你这人真的是对吃饭特别上心,还没放学呢,外卖点好了。”   “你就没听过一句话,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戚明雨说话时用手试了试餐盒底部的温度,它被风吹得已经不是很烫了。毕竟时间估算有点失败,没想到会在竞赛楼里耽误这么久。   究其原因,还是自己对身边这家伙的物理发散性思维期待过高。   夜色已深,两人一路闲谈,沿着橘色的灯影走到瀚文,径直上楼进私人房间。   江洵来得更早,这会儿正独身站在桌旁,用多功能的电炉煎着大块的牛排。烤肉的香味夹杂在轻薄的烟气中,被窗口的风吹着,弥漫到房间各处。   他一边搅拌着酱料,一边抬头扫了眼进门的俩人,好奇道:“拎的什么,加菜啊?”   “汤。”   戚明雨简短回应着,动手打开包装盒,便有一股浓香扑鼻。   拉开墙壁边的柜子,从里面全套的简易厨具中翻出把长柄钢匙。把餐具连同外卖盒一起推给靳晨,摊手示意他尝尝。   “帮你点的。”   “啊?”靳晨费解。   中号打包盒里盛着的是一份熬制成了奶白色的骨汤。用勺子轻捞了两下,可以发现里面的食材丰富多样,看起来甚是补身益气。   “听说吃哪补哪,多喝几口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你的伤好得快点。”点餐人淡定解释。   “这是?”   “猪蹄。” 戚明雨笑容无公害。   “……”   良好的家庭教养并不会让靳晨的表情管理失控,但这并不妨碍他在心里骂上一句。   补你大爷。   江洵的牛排差不多可以装盘时,白君扬才抱着几小箱不同种类的小众酒回来,推开门便闻到了烤肉特有的诱人味道。   “好香啊。”   戚明雨俯身帮忙把酒箱摞在墙角处,然后递了套餐具给他,“时间刚刚好,如果你再磨蹭会儿就赶不上这顿了。”   白君扬拧身,抬胳膊按了下头顶的开关,用投影仪播放出一部经典的烧脑大片。   在熟悉的气氛里,深夜食堂再次开张。   铁盘上的牛肉被烤得滋滋作响,戚明雨抬筷夹了一片,用生菜叶卷起来,边蘸着酱料,边朝身旁瞥了一眼。   坐在邻侧的靳晨指腕处都缠着绷带,只能用不太灵活的左手吃饭。那双筷子被他用得颤颤巍巍,让人实在有些看不过眼。   戚明雨把手里的蔬菜和肉一同塞进嘴里后,扯了块纸巾随意擦擦,腾的一下站起了身。   自习室里放映着电影,灯光昏暗。靳晨被眼前突然涨起的黑色影子吓了一跳,接着却见他抬胳膊拿起工具,把烤炉上熟了的牛肉都剪成了容易拿取的小块。   “干啥呢,这么吃肉没灵魂。”江洵在旁嘭的一声启开了一小瓶桃子味的白兰地。   话没说完,那些肉片就都落到了伤员的餐盘里。   刚好抬头目睹全过程的白君扬微怔了两秒钟,他还依稀记得靳晨第一次来这里吃饭时戚少的反应。   “嚯,对人家的态度见好啊。”   戚明雨不甚在意地玩笑回应:“这不是当初拍胸脯保证过的吗,要把恩公伺候到痊愈。”   “怎么着,宠妹狂魔又刷新底线了?你们家二小姐的恩还轮得着你来报?”江洵恍然嗤笑。   星空君论坛上的八卦传得像真的一样,搞半天是姓戚的小子是在这儿给自己相妹夫呢。   转身对着坐在一旁的靳晨举了举酒瓶,“庆祝你喜提史上戏最多的大舅哥。”   戚明雨已经张嘴准备回怼,忽然听身边那个被揶揄的人礼节性地笑了笑。他嗓音温润,用句“我不会喝酒”委婉地拒了这一杯。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要不当初怎么一眼就认定这是渣男呢?明明是酒庄里长大的孩子,他挡酒的谎话张嘴就来。   从小冰箱里拎了盒苹果醋出来,打圆场式地塞给低头吃肉的小同桌。   “喊句大舅哥还占着你便宜了?连酒都不肯喝。”   靳晨轻声笑着接过,凑到嘴边灌了两口后才接话:“这便宜我还真怕你占不上。 ”   -   【28—3】   在整场聚众吃肉的活动中,戚明雨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最后他不耐烦地关掉了手机才得以消停下来。   投影屏幕上的电影又演过了大半部,四人吃饱喝足,各自懒洋洋地收了东西准备散场。   “有人接你?”   戚明雨从楼梯间的小窗处望出去,在瀚文辅导班的街对面,一直停着辆虽隐于夜色却仍低调不下来的阿斯顿马丁轿跑。   “不然呢?”靳晨满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梢。自从出了车祸之后,身边的人便奉命片刻不许离了。   “不考虑送我回家?”戚明雨沉声笑笑,“洲山刚好顺路。”   靳晨轻嗤一声:“你还真不客气。”   谈笑间,几个人结着伴从边侧的外楼梯走到室外,要搭顺风车的人却在靳深的车前两步远停住了脚步。   “不上来吗?”靳晨偏头疑惑。   “开玩笑的。”   戚明雨微笑着摆手和他道了声晚安,然后双手插着口袋转身,和白君扬、江洵一同回到了瀚文教育后的小巷子里。   深秋冷冽的风一下子灌进衣领里,让人不自觉地打了两个寒噤。   不远处已渐光秃的树杈被拂动得沙沙响,戚明雨闻声瞥去一眼。   夜色掩映中,隐约可以看见那片漆黑的灌木丛后闪出一伙黑影,横七竖八地堵住了几人去路。其中某个家伙嘴边叼着的香烟还闪着一点微弱的彤光。   “我还以为你这就要走人了呢。”被一群人围堵的江洵仍然能扬着唇角轻松打趣:“在准妹夫面前装得还挺斯文。”   “我本来就斯文,犯不着装。”发现这些有点眼熟的人,戚明雨略微不快地皱了皱眉,“怎么还找到这儿来了?搞得我刚才手机都被人打爆了。”   戚少本人不是个喜欢留隔夜仇的性格,即便与人起些摩擦,当场也会有一说一地解决明白。   可惜他身边这位不是盏省油的灯。   对于江洵来说,偶尔干架就像是叛逆少年时光中的调味品,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无所谓时间地点场合。   像这样被堵到自习室门口的状况,也并不少见。   “好像是我约的。”江洵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吃上夜宵就忘了这茬。”   常年和江大佬混在一起,戚明雨早就习惯了他时不时带来的惊喜,没有多问撩架缘由,眯起眼睛扫过几眼。   对面这伙人的数量不算少,还接连不断地有新帮手从各处现身出来。   但他对于这种“消食运动”的兴趣实在不大,干脆躲身在装饰用的假山石后。   “刚吃了夜宵不想动,别指望我。”   “我也是。”白君扬见身边人撂挑子,也并排倚靠在了石块背后,还生动形象地打了个嗝。   江洵冷哼了声“交友不慎”,摘下自己的眼镜随手抛向两个人,半点也不怂地独身融进对面黑漆漆的一群中。   只见过风外江大佬美病惨外表的人,绝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力压众路牛鬼蛇神,成为东西区二十六校扛把子头的。   总结下来两个字就是能打。   或许关于他的各种传闻都掺杂着水分,但唯独一打十的名号是真实存在的。   即便耳边的嘈杂,戚明雨仍然全程无动于衷地靠在大石上,淡定地刷动着手机屏幕。   “你就不能去帮帮忙吗?不然鬼知道他要搞到什么时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直到听见白君扬的吐槽声,戚明雨才把手机揣回去,拧身询问:“那你有糖吗?”   白君扬从衣服口袋摸出两根相同口味的棒棒糖,只不过其中一根是普通糖棍,而另外一根是夜光糖棍。   把两根糖棍都攥在手掌心里,递送出来,“你先。”   戚明雨随手抽出一根时,橙色的发光棒忽的映亮了他的瞳孔,忍不住笑骂:“草,直接躺平。”   因为江洵是七百度的高度近视,夜里摘掉眼镜后基本人畜不分。所以按照老规矩,谁选中夜光的糖棍谁就是那个要和他并肩作战的幸运儿。   中了头等奖的人,动作有些粗暴地扯开棒棒糖的包装纸,把果味的硬糖连同夜光棒一起含进嘴里,被逼无奈地从假山石后挪身出来。   悠然深呼吸后,一记高前踢把距离最近的高个子踹出了好几米远。   “哟。”   正酣畅游身于死敌包围圈的江洵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道突然窜出来的影子,还有约定俗成用来表示友军身份的夜光糖棍,隔空嘲讽:“这是谁啊,晚年斯文不保。”   -   虽然二打一群,但这场架持续得并不久。   结束战斗时,戚明雨嘴里的那根糖才化开了一点点,朝着沉浸在“健身活动”中意犹未尽的江某人摊开手心。   “我新过门的小老婆呢?”   “停在前院了。”江洵从兜里摸出戚明雨的机车钥匙丢给他,顺便笑容邪气地给出试用感想:“你老婆真棒!”   戚明雨用单手接住了钥匙,哑着嗓子骂:“滚。”   一路来到停车地,戚明雨懒得说话,只摆了摆手便戴上头盔骑着机车扬长离开,余下两人的回应被引擎发动声完全遮盖住。   逾过午夜的街道已然安静沉寂,在畅通无阻的宽阔道路上,少年宛如御着电矢骑行。   一道熟悉身影在视线中一闪而过,原本目不斜视的人忽然下意识地降低了速度。   十字路口处正闪着橘色的信号灯,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停步在了斑马线前。他穿着整套修身运动装,手里牵着一条毛色乌黑光亮的巨型犬。   即便深夜道路空旷至极,四处只有成排的孤单灯影,他还是安静又耐心地等待着九十几秒的红灯倒数。   戚明雨把机车停放在了人行路边,踩着路肩靠近过去,走到背后几步远时才引起他的注意。   “怎么还没回家?”   面对面问这话时,靳晨手里牵着的巨型大丹用炯炯有神的黑眼睛紧紧盯着他,甚至已经是一种审视的眼神和防卫的姿势。   “巧啊。”虽然看不到头盔下的长相,但这熟悉的声音也让人瞬间分辨了出来。   以现在的视角看上去,带着炫酷黑色全盔的戚明雨仿佛比身高183的靳晨还高了很多。   靳晨对着眼前人晃了晃手里的牵引绳,显而易见,他在遛狗。   “因为风市禁犬令的规定,像Moore这样的超大型犬白天不让遛,所以只能在半夜带出来走走。”   “你们家那么大的院子还用遛狗?”戚明雨摘下头盔捧在怀里,头顶的碎发被扬得稍微有些乱,他随手抚弄了两下。   靳晨不置可否,顿了两秒钟后重新认真回复:“是我吃得太多,想要散散步,它是陪我的。”   就在说话间,手下的巨犬还大力地拉扯绳子末端,试图挣扎着向前。因为右手有伤,靳晨只能用单手费力地攥着。   “就你自己吗?”戚明雨四周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有谁跟随,伸手从他那里接过牵引绳,帮忙拉紧。   “深哥回去休息了,不过应该有其他人在。”靳晨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定位软件,果然在他周围有五六个同时靠近着的红点信号。   他把屏幕亮给身边人看,略微有些无奈地笑着:“正被24小时跟踪监控着。”   “你是吃多了睡不着,还是单纯心情不好啊?”戚明雨从这人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了隐隐的郁闷。   靳晨温和笑笑:“有什么区别吗?”   戚明雨没回答,而是反问回去:“要不要去兜兜风?”   他轻笑时嘴巴里还有刚才那只糖的清甜味道。伸出指尖,轻触了一下其中某一个信号,屏幕上方的红点便忽的闪烁起来。   “啊?”   靳晨微怔间,被呼叫的安保人员已经有了回复。大概只不到半分钟,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靠了过来。   “您是有什么事吗?” 修长笔挺的保镖在靳晨身边俯了俯身。   “……”那个不是我按的。   靳晨又惊又笑地偏头向身边的少年,搞什么?   戚明雨神色自若地把Moore的牵引绳放进有点脸熟的保镖手里,然后转身去推自己的机车过来。   打开尾箱,拿了另外一只头盔出来戴好,边骑上去启动,边沉声叮嘱:“他的手不方便,就别放他出来遛狗了。深秋夜凉的,你们就不怕他……”   “被风吹跑吗?”   几乎是这句的话音落下,戚明雨突然把另外一只头盔塞到靳晨怀里,大力地拉了他一把,顺着力道把整个人抓上机车跨坐起来。   整个过程都只有一瞬的反应,靳晨只听到耳畔一句提醒:“戴好抱紧。”   深夜里的冷风扑面而来,即便带着头盔也让人觉得爽冽刺激。   三秒过百的高性能机车在眨眼间飞驰而去,等到靳家的保镖反应过来时,前方只留下一道迷幻的残影。   保镖:?   靳晨:!   *   每次只要一休假就必被call回的靳深:??   刚休息20分钟,你们猜我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   跟着少爷十年,还是第一次碰到敢当街抢人的。 第29章   凌晨时分。   戚明雨沿着如瀑的霓虹走上江面观景桥, 回到刚刚停放机车的位置。   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正安静地在坐在扶栏上迎江眺望,随手递去一杯从附近24小时便利店里买来的热豆浆。   “谢谢。”靳晨回身接过,用手掌捧着温热不烫的纸杯, 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与预料中不一样的香甜口感让他低头笑笑:“我还以为是咖啡。”   “不打算睡了啊?”戚明雨也单手握着杯子跨过围栏,双脚腾空地坐到了不太高的桥墩上。   落目向远处, 在橘灯映照下, 被冷风拂动的江面粼粼点点, 像有细碎的星光揉进波澜里。   靳晨点点头, 接着抬手腕瞥了眼。刚刚两人同乘一辆机车穿行过了小半个城市, 现在表盘上的时针早已逾过三点钟。   大概平常的作息太规律, 偶尔熬一次夜觉得很亢奋,又或许是和身边的人相处起来过分舒服,这会儿的他竟然生出了点坐在这等日出的疯狂想法。   “心情好点了?”戚明雨只顾深吸着江面的冷风来放空大脑, 一口气喝光豆浆, 把玩着空纸杯。   “我倒是一直不错……”不过那边可能有人要气死了。   靳晨心里略微愧疚地回了回头, 朝着桥头处看去一眼,穿着身休闲私服的靳深正满脸不爽,抱着双臂倚靠在车门边郁闷待命。   戚明雨也循着视线看过去,好巧不巧地和私人保镖凌厉的目光对视在一起。   这人连续几次休假召回都是拜自己所赐,怕是早已被挪到了永黑名单里。   “从事安保工作,遇上你这样雇主,可够操心的。”戚明雨忽然好奇询问:“他待遇好吗?”   坐在身畔的小少爷闻言挑眉:“我这样的怎么了?”   戚明雨轻嗤:“蹦极就差不绑绳了。”   靳晨忍不住低头笑,过了半分钟才回答他刚才的问话:“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基础待遇是衣食住行全部提供,额外百万年薪。”   “嚯, 按照你说的不就是人形监控机吗?教室上课,竞赛集训, 深夜自习,早七晚十二,除了睡觉的时间,我们俩都在一起。”   戚明雨随口玩笑:“价格好商量,不考虑辞了他雇佣我?”   “能不能言听计从,随叫随到的事先不提,你先改跟我姓再说。”   靳晨伏身在栏杆上面轻敲扶手,温和地补充:“而且,你不是说百亿豪门应该惜命吗?我其实还想多活几年的。”   “……学得倒快。”开启这一话题的人扬着唇角不再继续下去。   少年们与这一天的日出到底没有缘分,天还不见亮时,开始犯困的靳晨就被戚明雨催着回去了。   毫无意外,四五点钟才各自到家睡觉的两个人都迟到并且错过了早自习。   第二学习小组再次被扣掉十分。   看着黑板右上角记分栏中相当出奇的那个负两百,孟居终于意识到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不然迟早因为罚抄而断手。   在数学课上的提问加分环节,学神毫不犹豫地举手抢占先机,顺便还带上了枕臂补觉的前桌。   “卧槽,哪道题阿?”戚明雨正睡得发懵,只觉得被人拎起脖领,睁眼时就已经挂到了黑板上做题。   孟居其实也不大确定,刚才只是在神游溜号时听见了加分俩字,无所谓地摆手道:“别管什么题,就是倒背圆周率,你也得给我答出来。”   “行啊。”戚明雨连神都没醒过来,随手扔了根粉笔头过去也正中发小脑壳,沉声要求:“只能你能起头。”   讲台下吃瓜同学们哄笑好一会。   见这俩人实在不像清醒的样子,终于有“热心”伙伴小声吹风:“戚哥你做42页的压轴……”   戚明雨这才翻开练习册,找到对应题目。   年轻的女数学老师趁空隙时间走到下面检查同学们的作业情况。   等到她抬头看两人的解题进度时,被那半面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画图和公式惊得愣了两秒钟。   “戚明雨给我把你的练习册往前翻十页,我还没讲到这种双曲线题型呢。”   只差一步就求出标准方程的人微顿了下动作,眯着仍然惺忪的睡眼回头,整个教室里的学生鸦雀无声,完全记不起刚才是谁使坏了。   就很离谱,难道他在这群人眼里脾气这么好的吗?   十一月末的最后一个星期,风外进行了阶段性考试,并且赶在周五放假前下发了成绩单。   总体来说,大家的成绩都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孟居以700分高挂榜首;   戚明雨第二白君扬第三万年不动;   戚然退步一名,校排第六;   肖潇进步一名,校排第八。   靳晨凭一己之力成功把全组的平均排名拉到三位数。   第二学习小组依旧是五神带一渣的明朗局面。加上挂科结算,最终以负300的成绩耻辱地结束了本月度评比。   当天放学前,弱小无助的榜头学神坐在自己座位手抄孟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边写边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抄到最后只剩一句发自内心的感叹:那几个学竞赛的没一个好人。   -   因巨量罚抄而苦手的并非是孟居一人。   戚明雨把A4纸写满三张后,才想起Max公司很久之前的发布会上出现过会写行书的智能机器人,第一次去看私人收藏品时似乎也见过初代原版。   发微信给靳晨询问,得到他相当爽快的回复。   [那你找时间过来吧。]   还找什么时间啊?被作业所累的戚明雨披上外套直接出门。   路上随手翻看Max产品官网时还不忘感叹,有个家里做Ai行业的同桌,当真让人体会到什么叫科技带来的便利。   这个周末是初冬里难得的好天气。   戚明雨在洲山墅门前下车时,庄园里的不少佣人们正在打理温室内的花。   因为前阵子靳小少爷受伤时,戚明雨经常来家里走动,管家大叔已经对他相当熟悉,直接笑呵呵地指派了人领他进去。   即便拜访了很多次,戚明雨见过的也只是巨大庄园的冰山一角。被外籍的女佣一路领着走下法式长梯,来到稍显僻静的地下一层。虽然觉得奇怪,碍于语言不通,也只能沉默跟随。   最终女佣停步在一扇加高的白色双开门前,礼貌地颔首示意后离开。   这是片私人室内冰场。   场地内一个穿着冰刀鞋的浅色身影正伴随着轻节奏的男声外语歌曲滑动。   修长纤瘦的身材在冰面上自由游走,卡着乐点进行旋转。   几乎看不出他有后甩蓄力,直接高难度的3A起跳,在空中旋转落地后又接了个流畅零瑕疵的2T后外点冰。   整套动作干净又稳定。   靳晨身上那种矜贵的气质与这项高雅运动融合得完美。   甚至无关极致清俊的样貌,只让人专注于他脚下那片洁白的光影,混着扬起的冰沫,缭乱又迷人。   即便戚明雨作为门外汉看不出动作技术是否标准,但只从个人感官上来讲……   相当漂亮。   这个家伙在这一瞬的魅力被无限放大,就像件惊艳的艺术品一样,让人没办法不去欣赏。   戚明雨记得,在沙坑里望星的那晚,闲聊时听他提起过,最喜欢的事情和冰雪有点关系,看样子应该就是花滑了。   在场地中央匀速慢滑半周的少年再次抬腿做了个贝尔曼旋转。   这种原创就美出窒息感的动作,对于男性花滑者来说,因为柔韧劣势而较为少见。   而眼前这人几乎平直的后扳腿一字马,让戚明雨看到怔住。   直到这会儿,靳晨才注意到门口已经立着个人了,从表情上来看,他似乎没想到戚明雨会到得这样早。   停下练习溜着冰来到门边,语气温润依旧:“来多久了?”   如此收放自如的高抬腿动作让戚明雨眯了眯眼睛,不敢置信地笑着:“你在山海经第几页?”   “……”靳晨抽了抽嘴角,颜色略浅的瞳孔闪动了两下,然后自己回答了刚才的问题:“看来你到了有一会儿了,会吗?”   印象中的戚明雨是无所不能的,少年用冰刀边沿点了点冰面,似乎在示意:速滑应该也算极限运动。   “不敢。”   这话是发自戚明雨内心的。他确实会滑冰,但实在没必要在这个地方自取其辱。   就以面前这家伙的恶劣程度,不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成泥都对不起斥巨资建造的私人冰场。   “练很久了吧,空中三周的阿克塞尔跳都顶得住。”   靳晨抬手拨动了两下额发,笑应:“六岁就学,现在已经算是高龄废柴了。”   他说完忽然看到同桌怀疑的目光,只好无奈地添上一句:“对,我从小没长性,花滑算是我唯一坚持下来的。”   戚明雨只听到一半,视线便不自觉地转落到面前人身上。因为他的衣服太薄了,凑近时,几乎可以从胸口处看到里面透出的白皙肤色。   “……”   靳晨下意识地偏了偏身,轻音开口:“你到客厅等我吧,我去换件衣服。”话毕滑向一旁的休息室。   “嚯,淡了。”戚明雨笑声挖苦:“你是不是忘记自己脱光衣服跟我一起温泉桑拿的事儿了?”   靳晨停下脚步,回身一字一顿回应:“我没有脱光。”   “你自己问你家保镖脱没脱……”话只说到一半,戚少便有被某人的视线威胁到,笑着止住了话茬。   “我还是去客厅等你吧。” 第30章   戚母送来的那只大黄帽鹦鹉就挂在靳晨家主客厅的灯架上。   它的满身翠绿中嵌着金黄, 翅膀上还染着两点鲜艳的红羽,形态很是漂亮。   等待某人换衣服的时间里,戚明雨随手从饲盒里抓了一小把混合谷类, 用来逗弄这只相当聪明的生物。   “听说你是小话痨,都会说什么啊?”   大鹦鹉“伸懒腰”一样地扇动了两下翅膀, 边歪着头卖萌, 边“叽里咕噜皮卡布谷”的嘟囔了两句。   “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人话。”戚明雨用食指轻轻地刮了两下它的头顶, 试探性地引导:“你好?”   翠绿的鸟忽然沉默起来, 让气氛有点尴尬。   少年不死心地该换了一种方式:“Bonjour?”   这句法语问候终于是打开了小话痨的语言天赋开关, 踩在小吊环上发音清楚地回应起来。   “Bonjour !”   “Hello!”   “Guten Morgen!”   “ Buenos días! ”   “こんにちは!”   “!”   嚯,还会萨瓦迪卡?国际范儿的啊。戚明雨被这一系列的法英德西日泰语的问候逗笑了。   “搞了半天你就是不会说中文呗?傻鸟。”   话音刚落下,大黄帽就像及时打脸一样地张口来了句:“闭嘴, 安静点!”   这句绝对是靳晨经常告诫小话痨的, 就连音色语气都被学得惟妙惟肖。真是随了它主人的臭脾气, 还会骂人还嘴呢。   戚明雨被一只鹦鹉吼得愣住两秒钟,笑意无奈地随口骂了句:“小王八蛋。”   -   靳晨换好了便服来到自家客厅时,那一人一鸟正用不知道是哪国的语言吵得不可开交。   “戚明雨,你干什么呢?”   “我要教它做一只有礼貌的鸟。”吊笼边的人不假思索。   “你别发神经,吵死了。”靳晨又气又笑,动手摘下鹦鹉的笼子,让“小话痨”落在了自己肩膀上。   随后坐进沙发,从茶柜下摸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戚明雨把玩着被递到怀里的东西, 好奇道:“这是什么啊?”   “送你个礼物,生日补偿。”靳晨笑应:“拆开看看。”   还有这待遇呢?   生日已经过完很久的人哼笑着打开了外盒, 在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时,笑容逐渐凝固在了嘴角。   这不是他们家那用来逗狗的智能无人机吗?   戚明雨一手拿着巴掌大的物件, 一手按了按身边人的肩膀,威胁性告诫:“你小子欠揍是不是?别给我皮阿。”   “不喜欢?”靳晨看见他脸上的精彩表情变化,明明想笑得不行,偏还故作疑惑的语气:“我可听人说过,戚少的品种是哈士奇。”   “别听孟居放屁。”不必细问,戚明雨也知道这个梗是从谁嘴里说出来的。   刚想把手里拿着的机器人塞回给靳晨,从客厅角落里忽然传出一阵犬吠声。   被关在巨大隔离笼里的Moore双眼紧盯这边,一副大敌当前的严肃神色,生怕有人抢走了它的心爱之物。   “看把孩子气的。”   恶作剧之后的靳晨仍然在忍笑,戚明雨嫌弃地用眼尾夹了他一下。叹气起身,走到透明的笼区前打开隔离门,把机器人扔还给狗子。   边蹲身看着Moore玩玩具,边吐槽:“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是连狗都不放过,怪不得不爱搭理你。”   “我也不爱搭理它,还没有只鸟听话。”靳晨对于这只随性的狗早就放弃了,懒惬地窝在沙发里抚弄着肩膀上新宠的羽毛。   鹦鹉低头乖巧地从主人手心里啄取小零食,按照惯例吃完之后它都会说一句“谢谢哥哥”来讨靳晨开心。   但这刻却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客厅里响起无比清楚的一句鹦鹉学舌。   “小王八蛋!”   “……”靳晨喂食的动作顿住。   话痨鸟却是毫无察觉地重复着前句,一遍又一遍,叫到主人满脸阴沉。   鹦鹉一旦学会说什么话之后是很难忘记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只鸟是已经被玩坏了。   直到戚明雨噗嗤一声,靳晨才回过神来,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乱教它什么?!”   “天地良心,”笑到停不下来的人举手发誓:“我只说过一遍。”   靳晨被气得想笑,这小子的破坏力怎么会这么强,杀鱼废鸟,所到之地寸草不生。   小少爷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对着身前还撅屁股撩狗的人就是一脚,直接把他踹进了大丹的隔离笼里。   “哎?”戚明雨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差点栽到Moore身上,身后的玻璃笼门还被啪嗒一下上了锁。   “别闹,放我出去。”   “不放。”靳晨完全不考虑地坐回沙发上。“我看那里面挺适合你,免得到处乱窜惹祸。”   “你这孩子……”戚明雨交涉无果,无奈地在里面转了一圈。   玻璃笼里的空间其实相当宽敞,差不多有一间小卧室那么大,卫生也收拾得干净。不过一想到这是狗笼,仍然觉得侮辱性极强。   “快点打开,我生气了啊。”   虽然如此说,戚明雨的语气却还是挺有耐心的,讪笑着解释:“我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这傻鸟不懂得什么叫非礼勿听阿。”   坐在沙发上的早就习惯了他的巧言令色,根本不应声。   戚明雨沉默地和大丹并肩坐在软垫上,面面相觑好一会,估摸着小少爷的气应该消了些,才又接着开口:“哎,你饿不饿?放我出去,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客厅里又安静了一会,靳晨终于抬了抬头,提出要求:“想出来也行,你不是数竞大神吗?我这有一道题,算对了就开门。”   虽然明知道又是个新花招,可人在狗笼里不得不低头,戚明雨只好放任道:“行,出吧出吧。”   靳晨怀里抱着个软垫,朝着玻璃边挪了个位置,语气淡然道开口。   “已知,人有两只脚,狗有四只脚。现将人和狗关在一起,共得到六只脚。问,笼子有几个人,又有几只狗?”   “……”戚明雨心情复杂地拧眉,“人狗同笼问题不属于竞赛范围。”   靳晨并不在意,只答:“就一次机会,算不出来就老实待着。”   这种情况下,明摆着的答案一定不是正确的,戚明雨回答“一人一狗”也无非是破罐子破摔。   果然,靳晨不留情面地摇了摇头:“不对,应该是一只狗和一个人模狗样的东西。”   受了挖苦的戚明雨立时挑眉,晃着手指称:“数学竞赛不许人身攻击。”   “那就算你答对了一半。”靳晨无所谓地站起身,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罐七喜,从笼壁下方的空隙滚了进去,“这是你的奖励。”   “……”   戚明雨在这一刻再次认清了一个事实,面前这个裹着漂亮皮囊的小子,他确实不是什么好鸟。   那瓶饮料咕咚咕咚地滚到了脚边,还未等人捡起来,一个黑色的四脚身影唰地一下冲过去。   随着砰的一声响,绿色的易拉罐被大丹犬一口咬爆,白色的气泡混着碳酸饮料喷了戚明雨满身。   “卧槽。”   瞬间半身湿透的戚少哑然,这一招纵狗行凶实在让人无话可说。但也托这罐七喜的福,他终于重获自由。   “你的裤子都湿成这样了,去换一条吧,更衣室在里面。”   看着把人搞得有点狼狈,靳晨暂时将鹦鹉学坏的事扔在了脑后,带着满身柠檬味的戚明雨进到自己房间。   推开两整扇折叠门,映入视线的专属衣帽间就像是大型商场专柜一样。各种品牌风格的衣饰挂放得井井有条。   朋克、简约、英伦、文艺、运动、校园、机车、雅痞……   从休闲时装到私人高定,它们分头狂奔在截然不同的路线上,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仅摘掉了吊牌的新衣。   即便靳晨确实是戚明雨见过最适合穿白衬衫的男生,但那几百件熨烫整齐而且不重样的纯色衣物确实让人头大。   “怎么了,自己挑阿。”靳晨倚在门边随手摆弄着抽屉里的腕表,语气闲适。   戚明雨轻啧一声,敛着俊秀双眉反问:“敢情你小子每天起床穿衣服之前,都得先玩一阵子《奇迹晨晨》是吧?” 第31章   和靳晨一起离开洲山墅时, 戚明雨身上穿着他的一件宽松卫衣。   干净的米白色,被人熨烫得柔软又整齐,而且一路上都能闻到领口上那股子清新的柑橘味。   甚至让向来偏爱深色系的戚硬汉觉得, 自己也化身成了像衣服主人一样干净又精致的小男生。   戚明雨选定吃晚饭的日料店在一家百货商场的顶楼。   这会儿不是正经的饭点,不需要排队, 因为刚好是本日进店的第一百桌客人, 还随餐赠送了一只垂耳兔的玩偶。   “你拿着吧, 我可不喜欢这东西。”付账时, 戚明雨笑着避开了店员递来的毛绒玩具, 硬推到同行少年的怀里。   “我就喜欢了?”   面对颜色粉嫩、造型可爱的兔子, 靳晨的语气也诚实地透露着嫌弃。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好意思当着店家的面丢掉,只能先提在手里。   霓虹初上, 商场到了客流高峰期, 为了避让开拥挤的电梯, 两人选择步行下楼,刚好路过一处小型的娱乐场所。   刚才吃饭时,靳晨坐在靠近内窗的座位上,全程就被对面这片闪烁的蓝红灯影吸引着注意力。   “进去逛逛?”见他好奇,戚明雨循着近处斑斓的光影看了眼,张口解释:“里面是个电玩城。”   谈话间,两人已经步入了略微有些吵闹的游戏厅内,里面的玩客大多是年轻人或是半大的孩子。   为了烘托氛围, 这种地方一般都放着快节奏的音乐,天花板上还有各种颜色的照灯, 映得人的面孔时明时晦。   这个商场在市中心已经有好些年了,虽然重新装修过很多次, 里面的设施却几乎没有变过,而靳晨却似乎是第一次来。   “你对风市好像不怎么熟。”因为乐声强劲,戚明雨特意附在他的耳侧问询。   大概是因为习惯了这人身上衣物的原因,竟觉得鼻尖的味道莫名熟悉安心。   “恩。”靳晨点头。   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除了待在外公身边,就是跟着父亲去世界各地漫游,极少停留在固定某个地方。   喜欢接触新环境的性格,大概也是这么培养出来的。   “哎哟!对不起!”   忽然从拐角处跑出两个不太大的小孩子,只顾追逐打闹着没有看路,其中一个小姑娘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靳晨的身上。   还好因为有那只布艺玩偶的缓冲,小孩子才没有磕到额头。   “小心点。”靳晨退让开两步,柔声嘱咐。   “好!”礼貌道歉后正欲离去的小姑娘忽然又停住脚步,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了人一会,试探着开口。   “哥哥好厉害,居然抓出垂耳兔了。”   “啊?”靳晨没太听懂她的意思。   站在一旁的戚明雨无意间朝身边瞥去一眼,这才发现在某个灯光绚烂的娃娃机里,堆放着许多日料店赠送的同款玩偶。   难怪这小孩儿误以为靳晨的兔子是他抓出来的。   顺着戚明雨的视线,靳晨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笑意柔和地蹲身下去,把玩偶送到孩子面前。   “喜欢这个,那就送给你吧。”   小姑娘眼里闪过一瞬欣喜,而后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银灿灿的游戏币,嗓音怯怯道:“但我更想要那个白色的,哥可不可以帮我也抓一个?麻烦哥哥了……”   小孩子乖巧又乞求的眼神向来是杀汉利器,软萌的拜托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纵是靳小少爷这种外美内野的典型代表也是招架不住的。   没有预料到事情如此发展,靳晨有些发愣,略微抬眸朝着倚立在另一边的少年看去,似乎是在求助。   戚明雨低低嗤笑一声,事不关己地抱着手臂瞧热闹。   别看我,谁让你童心瞎泛滥。   现在惹上麻烦事了吧?   “……”靳晨盯着娃娃机里的机械爪两秒钟,硬着头皮应声:“我试试看。”   小姑娘高兴点头,连忙把游戏币塞入投币口,然后激动地趴在玻璃罩子边等。   “Ready~”   机器自带的欢快游戏音和彩灯一同开启,靳晨小心地拧动了一会儿操作杆,然后才按下确认按钮。   戚明雨只远远地瞥一眼他下钩的位置不对,就知道这一下必然落空。   果然,银色的机械爪只擦着玩具的边缘,抓了个寂寞上来。   首秀实在有失水准,靳晨不好意思地揉头笑笑,好看的颊边染着浅浅红晕。   性格开朗的小孩子却并不觉得失望,再次投了游戏币到机器入口里。“我这儿还有好多呢,哥哥加油!”   看情况是很难开溜的,靳晨只能无奈地咬咬下唇,重新移动控制杆。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在红色倒计时几乎用完的时候才按下按钮。   可惜还是失败了。   小姑娘对娃娃的执念不浅,一次接着一次地投币进去启动机器。戚明雨都觉得自己有些站累了,挪了挪脚跟换了另外一个姿势,继续旁观着小少爷的表演。   机械爪下放失败的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原本只是被迫尝试的人似乎被激起了胜负欲,变得无比专注起来。   就这样,一人期待着,一人摸索着,还有一人旁观着。   直到小姑娘手里的游戏币只剩下了一枚,所有的兔子玩偶仍然惬意又挖苦地躺在原位。   小孩儿看着机身上“两币一次”的字样终于死心,已经没有办法再试多一次了。   靳晨不太忍心看女孩失望的样子,正想偷偷花钱向老板买一个送给她,还没付诸行动,忽然听见有凑近到身边的脚步声。   戚明雨站得两条腿都发沉,略微俯身敲了敲酸麻的小腿,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枚晶亮的一元硬币,就近投到身边的兑换机中,换成了游戏币。   他两步走到女孩身边,蹲下去摊了摊手,要过了她仅剩的一枚币子,凑成一对塞进了娃娃机里。   熟悉的启动音再次响起,红色的游戏时间从第二十五秒开始倒数。   戚明雨不紧不慢地拂开挡住操作台的靳晨,偏头沉声问询他:“要哪个?”   19、18、17、16……   在靳晨愣神的时间里,数字不断地减少着。   “……她想要白色的。”   “恩。”戚明雨的视线落回娃娃机的透明罩子里,在好几只白色玩偶中寻找出位置最佳的,顺便抬手胡乱地猛摇了两下操作杆。   10、9、8、7……   机械爪晃荡了几秒钟后终于平静下来,少年这才看似随意地比对了一下距离。   靳晨下意识地低头,看着操作台上的数字从3变成2最后变成了1。   而当再抬头时,戚明雨已经俯身下去,把手伸进了掉落盒里,下一秒竟然奇迹般地摸出了一只雪白的垂耳兔。   “哇!抓到了!”   小姑娘从他手里接过这来之不易的战利品,好好地道了句谢后一蹦一跳地跑开了,大概是要去和小伙伴们炫耀。   靳晨看了两秒戚明雨,又偏头看了眼娃娃机,表情微妙。   “怎么?你也想要一个白的?算你小子走运,不然按照你刚才那个吞币速度,但凡遇到个脾气不好的,都能当场哭给你看。”   戚明雨的语气玩笑,而回应他的是更加柔和的轻笑声。   “你经常来这?”靳晨猜测询问。   “恩。这里开了得有快十年了。”戚明雨大概算了时间,沉声回应:“以前为了哄我妹,特意练过,会员卡里还有不少钱呢。”   他的目光顺着一排花花绿绿的机器看向远处,接着开口。   “不过后来换的老板有点黑,很多机器的机械爪都被拧松了,就不常来了。也就是偶尔路过看看,算是年少情怀。 ”   戚明雨说话时,靳晨仿佛联想到了多年前他不曾见过的画面,轻稚的少年带着妹妹跑荡在这片游戏厅里。抓到的各样娃娃提了满手,所经之处皆是其他玩家的艳羡眼神。   “行了别看了,走吧。”同样想起自己儿时傻气样子的人,伸手扯了“游戏黑洞玩家”一把。   “恩。”靳晨跟随着戚明雨出门时,忽然回望一眼,看见店门上贴着的机器出兑字样,拿出手机发送了条微信出去。   [深哥,帮我和这家的老板谈谈。]   -   十二月初始是戚然的生日。   对于极度“重女轻儿”的戚家人来说,这一天可比前阵子的某个成年礼隆重得多。   一大早戚明雨就被亲妈亲妹威胁着出门,说是一起逛街,其实就是充当个帮忙拎包还不要钱的角色。   从商场开门逛到快午饭的时间,工具人终于找到机会溜之大吉。   本想到顶层的美食城吃点东西,填补一下空虚半天的灵魂,却在半路的电玩城门口,被一个熟悉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靳晨穿着单件灰色毛衣立在一架抓娃娃机前,认真的钩取着里面的小号毛绒玩具。   这是玩上瘾了?   戚明雨远远地哼笑,迈着步子走过去站到身边。   凑近后他才看清,靳晨面前的这台机器里居然插着管理员磁卡,无需投币就可以无限使用。   “巧啊。”少年刚好转头,看到身后的熟人时有些惊喜。   “你不要告诉我……你把这台机器买下来了。”戚明雨觉得难以置信地眯了眯眼睛。   “没有啊。”靳晨依旧继续着抓取的动作,语气也如常:“我买的是整个电玩城。欢迎光临,戚哥。”   “……你们败家子都是这么培养业余兴趣的?”   靳晨没接这话茬,用右手食指轻轻摸了摸鼻梁,随口胡诌道:“咳——,你不是说…你妹喜欢玩这个吗?”   接着他便把机器里的管理员卡片拿了出来,顺手递给面前的人,微笑着接下去。   “那,就凭我们俩的交情,你还不得负责手把手地教会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明雨:又来了,他又来了。小伙子gay我的花招还不少。 第32章   戚明雨环顾着偌大的电玩城, 想到这里已经归靳小少爷所有就没由来的一阵头痛。   “你买它做什么啊,就为了学抓娃娃?”   “你也只能看到这么浅层面的事情了,思想觉悟一向不会有什么进步。”靳晨摆弄着手里那张有无限余额的磁卡, 故作失望地摇了摇头。   “说来说去,你不还是要泡我妹吗?”戚少敛眉吐槽。   靳晨并不反驳, 扬起清朗眼梢无所谓地笑笑:“你说是就是吧。”   “你说你成天嘴炮有什么用, 也没见付诸过什么实际行动。”戚明雨探身, 从他手里抢过了权限卡, 插进身边一台拳击游戏机里。   边戴上手套, 边接着说下去。   “毫不夸张的讲, 你在我妹那儿的好感度,还不如学校食堂里那个给她多打一勺饭的兼职小哥。”   “你懂什么啊,心里装着一个人是看不出来的。”靳晨好整以暇地抱臂旁观, 说话时眼底也带着饶有兴趣的笑。   “……放屁。”戚明雨说话同时脚下蹬地, 转腰送肩出去, 短促又迅猛的一记直拳砸在测力靶上。   头顶那块用来显示成绩的屏幕立刻被刷新了数字。   “你少在那儿自我催眠了。如果既不偏私,也无悸动,相处起来和其他人没两样,那还叫哪门子的喜欢啊。”   “一个母胎solo,讲起感情的事还挺有自信的。”靳晨拍手讪笑:“可以,这波分析逻辑严谨毫无漏洞,我建议录像保存呢。”   “少在那阴阳怪气啊。”戚明雨话毕又是狠厉的一拳,打得测力机器猛的晃颤, 再次刷新出了超高成绩。   少年这才满意地摘下游戏手套,手指着屏幕痞气道:“拿去镇店, 什么时候有其他玩家破了这记录,我再来捧你的场。”   靳晨语调和煦地应了声“好”, 下一秒就拧身,扬下颌示意了柜台边的靳深。   “哎?怎么耍赖呢。”戚明雨眼瞧着那位私人保镖解开衬衫袖扣戴上了拳击手套,当场实行“锤到地底式”教育。   靳深接连三拳。   每次都有新记录产生,屏幕上的最高分还没捂热就又被冷酷地刷新掉,直到把戚明雨的成绩压下了前排。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不玩儿了,没意思。”某戚姓当事人潇洒转身求去。   周末正是各种青少年娱乐场所最热闹的时候,即便刚过中午,电玩城里也挤满了玩客,尤其是模拟驾驶的竞速类游戏区。   但戚明雨所站的地方,有一台机器却因为没有投币口而被单独空留了出来。   这辆明显改装过的电玩摩托看起来有些眼熟,外形上很像是他生日时才换的那一辆杜卡迪机车。   “新机器?”戚明雨转身朝着跟随过来的小老板问询。   靳晨点头:“个人专驾,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倒勉强可以试试。”   搞得神神秘秘的样子确实引起了少年人的好奇心,戚明雨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朝人索要了权限磁卡。   因为这台机器摩托仿制精良,造型逼真,跨上去俯身模拟驾驶时,倒还真有点平时上路骑行的感觉。   游戏启动,随着屏幕上的地图载入,摩托车周围炫酷的镭射光灯逐一亮起。   戚明雨余光瞥到斜后方的靳晨默默地退开了半步,还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虽然觉得那人的眼神有些异样,但碍于游戏即将开始也并没太在意。   直到倒计时归零。   随着重金属设计感的大摩托不按套路地前后摇摆起雨兮団兑来,音响里发出相当欢乐的儿童歌曲。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爸爸的妈妈叫什么……”   原本略微有些吵闹的游戏厅瞬间安静下来,在场全部客人的视线无一例外地汇集向超仿真摩托车,还有高座上那个前后律动着的修长身影。   戚明雨:?   -   即便付诸武力强制删除了所有“涉事”视频和照片,戚明雨仍拎着小少爷冷声警告。   “靳晨,如果不是请了十八个保镖的话,你今天死定了。”   “公共场合,你能不能别总扯我衣领。”靳晨边笑着从他手里解救下自己的衬衫,边挥臂示意刚闪出来“救驾”的保镖们,只是闹着玩儿而已。   “你小子砸上万块改装机器就是为了坑我这一下?”戚明雨觉得哭笑不得。   靳晨整理着自己的领口,郑重却挖苦地回应两字:“你配。”   戚明雨对于熊孩子行为无计可施,只能先明后不争:“……你最好把视频备份藏好,被我看见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没了。”靳晨乖巧笑着摊了摊手。   原本就是逛街逛累了才偷溜出来的,又在游戏厅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戚明雨觉得自己更饿了。   抬臂瞥了眼腕表,已经是下午了,沉沉叹气着不再计较, “我得回去了,今天是戚然生日,可别说我没告诉你啊。”   “啊?”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的靳晨微怔,手里的手机嗡的一声震动。   戚明雨边用手指点动屏幕,边开口:“给你发个地址,你一会儿有空的话可以到家里去吃饭。”   “去…你家里?”   “不然呢,我家和戚然家有区别吗?”   戚明雨拧了拧眉头反问,不再等他多思考,紧接着解释:“是在家里开的生日趴,会有不少朋友,你想去的话到时直接过去就行了。”   “这次别忘了带礼物,随便点什么花花草草也行,千万别在精通各种乐器的戚二小姐面前弹你拿手吉他,求你了。”   苦口婆心劝告时,戚明雨觉得自己真是为别人的幸福操碎了心。   “……”靳晨没有思考和答复的余地,刚才还站在面前的高挑身影已经摆着手离去。   -   天色将晚,事先约定好的朋友们先后按响了戚家的门铃,和戚明雨预料的一样,靳晨也准时登了门。   “嘴上说着不在意,身体却很诚实。”接过他递来的超大号玩偶,戚明雨揶揄地扯了扯嘴角。   靳晨只笑笑并不搭话,和早来十几分钟的孟居坐去一起,聊起了天。   聚会时间愈近,戚父给女儿布置好的party 场地里很快就聚集满了她的小伙伴们。   “爸,这是我在商场里给您挑的新领带。”   趁着招待同学的空闲,戚然把买的小礼物送到老爹手里,然后顺理成章地从他那里换回生日红包。   虽然看破伎俩,戚父看着“小棉袄”时眼底还是忍不住带着笑,宠溺地揉头。   “我家然然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实在舍不得让你长大。”   女孩的笑容清丽袭人:“可以啊,那就一辈子做爸爸的小公主了。”   刚躺回藤椅上摆弄手机的戚明雨适时加上一句:“放心,你一辈子是哥的小智障。”   “爸爸,你看我哥啊。”   二小姐拧头便告了御状,成功让长子挨上了一记抱枕闷头。   “你们俩别闹了,好好招待同学,我和爸爸要出门了。”戚母笑看着一对吵架绊嘴停不下来的儿女,轻声嘱咐。   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   按照惯例,戚然生日时可以带朋友来家里聚会,戚父戚母也会去过自己的二人世界。   “知道了,您放心吧。”戚然环着母亲的手臂送到门口,刚带上了门便要转身回去和同学们聊天,忽然被人从后扯住了衣角。   “你挺能跳啊。”戚明雨语气阴森。   “哥哥、哥哥……哥哥!”清楚认识到背后没了人撑腰的二小姐立时犯怂。   “下蛋了你?”   戚明雨抓着人的胳膊扯回面前,朝着靳晨所在的客厅位置看了一眼,而后嫌弃地眯了眯眼睛,“朋友都来了,你不打算换件衣服?”   “换什么啊,我又不出门。”戚然不以为意地回应,想凑身去朋友身边,却被亲哥推搡着到了楼梯口。   “别废话,上午妈不是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吗,回屋去换一件。”   “嚯。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看我穿裙子?” 戚然拗不过只好同意,和关系最好的几个打了招呼后上楼换衣服。   一直在和靳晨聊天的孟居这会儿才有时间到戚明雨身边单独和他聊上几句。   “什么情况啊,兄弟。”   “恩?”戚明雨挑眉。   孟居朝着仍然坐在沙发上的人丢了个不太明显的眼神,“你怎么把你同桌搞来了?我记得前不久还跟防贼似的呢。”   “这有什么奇怪的?”戚明雨语气淡然:“妹妹迟早都是要嫁出去的。”   与其在未来的某天被迫接受一个王八蛋,还不如提前找个他能看上眼的。   “说得倒轻松。”孟居就近启开一罐碳酸饮料,懒惬地缩到藤椅中躺着。   与戚明雨十几年的发小情谊,他对这家伙再熟悉不过了。   那个人虽然表面佛系怕麻烦,其实却相当理性。从小在民主开放的家庭环境里长大,把亲情兄妹看得比自己要重要得多。   只是能够默许靳晨追求戚然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居然还主动帮忙制造接触机会?   或许连当事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种什么样的认可了吧。 第33章   靳晨和孟居随便聊着学校的事情, 无意抬头间瞥到了一个纤长曼妙的身影。   戚然的长相原本就出挑,换上温柔风格的裙装后更加惹眼,垂着眼睫独身从回旋楼梯上走下来, 说是天使模样也完全不夸张。   血缘基因是种奇怪的东西。   从五官上来说,戚家的这两兄妹其实并没有哪里相像, 但他们却属于同一种耐看类型, 让人很难对这样独特而有辨识度的脸孔产生审美疲劳。   “这条裙子也太好看了叭。”   “然然娶我, 就现在!”   “啊—短发戚戚真的杀我……”   戚然闺蜜圈里的女孩子们纷纷夸赞, 叽叽喳喳地把她拉到零食堆砌的茶话会中, 笑嚷成一团。   注意到靳晨落向不远处的视线, 坐在沙发上的孟居也笑笑:“我们然然身上真是有种难以抵挡的魅力。”   戚明雨并不苟同地嗤笑着,把一颗奶油味的夏威夷果塞进了嘴里。   拍了拍手掌心后忽然抱住自己的肩膀,眯眼噘嘴表情夸张地学起了自家妹子磨人打滚儿时的样子。   “冰淇淋!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   学完之后又秒遍正经起来, 敛眉吐槽:“这才是你们戚校花的真面目。”   靳晨看完戚明雨活灵活现的模仿秀愣了两秒钟, 而后笑着抿唇并无指代地评价。   “还挺可爱的。”   “……”这哪儿可爱?   大概就真的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吧。戚明雨砸了咂舌, 闭嘴不再说话。   群体性聚会最独特的魅力在于面对面的热闹,所以多人桌游是必不可缺少的环节。   众人都用各种点心零食把自己填了个饱,然后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三国狼人剧本杀个不停。   戚明雨和靳晨、孟居、肖潇坐在一起,同张圆桌上还有另外几个女孩子,都是戚然的新朋友。   为了活跃气氛,大家一起玩了个能快速彼此熟悉起来的小游戏。   戚然用纸笔把在场所有同伴的名字都写了下来,然后请人从中随机抽取出一张。其余伙伴可以随意问三个问题, 但抽卡人只能如实回答是与不是,或者不知道。   在全部问题回答完毕之前, 如果有人猜对纸上的名字,抽卡人和被抽中的人都要接受惩罚。   “谁先抽?”戚然双手晃荡着装满了人名字条的小盒子, 逐一从众人面前递过。   “我来我来,越前面的应该越不好猜。”一个戴眼镜的小姑娘率先举手,伸到盒子里摸出张折叠的纸条,“好啦,开始吧。”   “这个人的名字是三个字吗?”相邻座位的女生们试探着问了第一个问题。   “不是。”女孩摇头,直接排除掉一半选项。   “那是男生吗?”   “也不是。”抽卡女孩表情神秘地笑笑,再次摇头。   名字两个字的女生。只回答了两个问题,大家立刻就把视线锁定在今天过生日的人身上。   其中一个女孩翘起椅子,略微激动道:“啊!我知道了,是学物理竞赛的对不对!”   “是。”抽卡姑娘微笑着回应。   这下几乎呼之欲出。   “那就是戚然阿。”孟居不假思索地便给出了答案,下一秒却被否定掉。   “不对!”抽卡人幸运地逃过惩罚,把抽到的两字人名展示给他看。   肖潇瞥见纸上自己的名字,立时扭头像孟居玩笑质问:“班长,你怎么能这么斩钉截铁?难道我不配在物竞组有姓名了?”   “啧。”孟学神这才恍然,物理组还有个“肖潇乐”呢,嘴上却是毫不露怯道:“你怎么不懂我呢?这是在保护你,被猜中要喝加料果汁的。”   “行吧。”虽然是强行狡辩,肖潇还是被他说服了,笑着就此放过。   带有示范意味的第一轮结束,众人都从中汲取到了经验,在大家超级多的共同点下,只有刁钻有效的问题才能最快速得出答案。   “换男生抽一张吧。”戚然重新晃了晃装纸条的盒子,就近递到了靳晨面前。   靳晨的脸色如常清逸淡然,但展开字条时那一瞬间的微妙还是被戚明雨捕捉到了。   想开口却被同侧的某个女生抢先一步。   “他(她)是不是你们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打头阵的这个问题,赌的成分过于明显。得到的回答如果是肯定,目标就会被锁定在极小范围内,但如果是否定的话,就只起到了小范围排除的作用。   靳晨低头重新瞥了眼字条,语气和煦:“应该算吧。”   众人的反射弧还没有结束,戚明雨立即跟上了一个更加有指向性的问题:“这个人是不是和我同一个姓氏?”   “……”靳晨没想到会直接具体到这个程度,稍微愣了个神后才沉吟点头:“是的。”   “哇。”桌上的众人同时窃笑,猜中的几率瞬间就变成了百分之五十。   戚明雨原本也并不确定会听到肯定回答,这会儿只当是运气好。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关节轻敲着桌面,示意其他人可以再接着问下去。   前面两位的问题都十分切题,顺次轮到提问的孟居稍有压力地挑了挑眉梢。   这个时候用“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哥是妹”类似的问题来结束游戏,似乎显得有点low low的。   思索两秒钟后,戚家客厅里响起一声让气氛凝固起来的问话。   “这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靳晨闻声动作微滞。   玩这么大吗?   包括肖潇在内,同排坐着的几个姑娘眼神中都又惊异又期待地透露着四个字。   学神牛批。   “是。”沉默了一小段时间后,靳晨垂眸轻声应答。   桌边响起一阵起哄声。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突然间掌握到了关窍,原来这个游戏是这么玩的。   “戚校花。”   “满分且唯一的答案:是戚然。”   “二小姐呗。”   “这局如果还不是戚然,我倒立洗头。”   ……   众人各自笑闹着给出最后结论,甚至还有人已经给这位中招的抽卡人准备好了杯子。   靳晨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举起递到面前那杯加了白醋的橙汁,凑到嘴边强忍着灌了下去。   动作间,顺势将手里那张纸条悄无声息地塞回了小盒子里。   虽然味觉不共通,但只从这人的表情也能看出痛苦。   “我去,你们加的是醋精吧,他的嘴唇都白了。”孟居同情地拧眉。   戚明雨偏头仔细地观察了身边的靳晨,果然,他的唇瓣原本是鲜艳柔和的红色,这会竟然被醋蛰得泛白。   “戚校花还没喝呢。”   “就是,你俩刚才应该交杯的。”   并无恶意的玩笑声再次从人群中响起,戚然表情不太自然地低头苦笑:“真的假的?我特别怕酸的,天降神醋啊。”   “别耍赖啊,快点,给你杯少的。”肖潇殷勤递杯。   以前在风外不是没听说过靳晨喜欢戚然的八卦,就连星空君论坛上,“靳戚完婚”(近期完婚)的配对贴也有相当高热度。   校园cp大家随便磕磕也不会当真,可今晚这算是直接搞了个现场狙击。   “我替她喝。”看着戚然实在畏醋,靳晨并不拖沓地直接拿过她的杯子。   戚明雨眯着眼睛看他再次喝了大半杯黑暗饮料,不由得喉间一涩,只是旁观,都觉得满嘴酸水溢流。   “这也太护了吧?”   “我当场失恋。”   伙伴们又玩笑了两句后便没人再揪着不放。戚然拧着好看的眉盯了靳晨好一会儿,眼底神色愈加复杂。   “你如果嘴里酸得厉害的话,我带你上去漱漱口吧……”   靳晨忍不住舔舐有些蛰痛的唇角,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俩想过二人世界就直说好了,用不着搞这么拙劣的借口。”有吃到虚拟狗粮的朋友脸色嫌弃地摆手。   戚然领着靳晨到二楼洗漱间,拿了新牙具递给他清理口腔,然后笑意潋滟地倚身在水池边,语调显得有些顽劣。   “你说你何必呢。真就这么中意我啊?”   “抱歉,我不是故意想给你造成困扰的。”靳晨把嘴里的牙膏沫漱干净,本想解释自己并没有非分之想,话未出口就被人打断了。   “给你说个秘密,”戚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刚才玩游戏的时候,那堆纸条里面,根本就没有写我的名字。”   靳晨微愣。   “你抽的那张……” 女孩点到为止,笑容明艳地接下去:“所以,你要不要试试贿赂我?”   -   有两个人离开楼下的座位后,桌边的位置变得宽敞了些,戚明雨自然而然地瘫躺在了两张椅子上,一直保持敛眉不语。   孟居在旁沉叹:“然然过了这个生日才十七,你这当哥的能不能带着妹妹学学好。在那儿给人安排相亲呢?”   “关我什么事啊?这不是两个上赶着的吗?” 戚明雨相当懒散抬了抬眸,单手拄下巴,打量着刚刚有两人一同走过楼梯。   明明俊男靓女的,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有点不般配,可又说不出来差在哪里。   孟居摆弄着沙发靠垫,语气试探:“其实像二小姐这种耀眼又很有人缘的类型,忽然一下吸引到人很正常,只是我确实没想到,连靳晨也会心动。”   “……这俩人在楼上干什么呢?去了这么久。”听到孟居的话,戚明雨莫名地一阵烦躁,叹着声站起来,转身径直上楼。   “哎?你又凑什么热闹去?”   “我怕姓靳的小子欺负我妹。”戚明雨头也不回,只顾迈腿前去“捉奸”。   孟居皱眉回味片刻,确定没说反?   作者有话要说:   戚二小姐:只要价钱合适,我立刻就能卖了我哥。 第34章   戚明雨一路沿着楼梯上楼, 从二层拐角边路过时,意料之外地瞧见了亮起的雪白灯光。   停下脚步,推开半掩着的双开门朝里面探身。   原以为会和妹妹交谈甚欢的人正独身坐在开放式的小客厅里, 怀里还捧着本东野圭吾的小说作品。   “哎?”戚明雨瞥着厅内熟悉的书架摆设,拧眉疑问:“你怎么跑我房间里来了?”   “然然让我待在这儿啊。”靳晨淡然地低着头, 用手指把书册捻过一页。   叫得还挺亲。   戚明雨边进门, 边嘲讽性地轻嗤一声:“呵, 不就是被人家随便打发了吗, 你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为什么不呢。”   靳晨合上书册, 把自己的两条长腿悠然叠放在了一起, 仰头笑着回应:“培养感情原本就是要循序渐进的,我和然然今天的一小步,就是明天人类文明的一大步。”   “你真想多了。”   戚明雨迈步走近, 坐在他身边的位置, 晃着食指沉声解释。   “从小到大, 只要是二小姐不喜欢或者不想应对的人和事儿,通通都会丢给我来处理。”   靳晨笑颜不改,只是回应了一个清朗的眼神,仿佛在表达:如果你非要这么酸,我也没有办法。   随后,他的目光看向整洁的桌台,还有布满半面墙的悬浮书架,上面的物品摆放井然有序。随意地用两根手指擦拂几下, 也是一尘不染的。   “你这屋收拾得很干净,不像是竞赛狂魔的发电基地。”   “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吧, 我一直都是这种安静又斯文的气质。”戚明雨从书台另一侧探身过去,几乎附耳到靳晨脸颊边。   倜傥神色忽然变得神秘起来, 煞有介事开口道:“其实我有个秘密告诉你,想不想听?”   靳晨闻言,唇角的表情稍有凝滞。   今夜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起秘密了。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否和戚然一样,有了某种微妙的察觉。   只是语顿的等待时刻便让人觉得惊惶,连拿书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捏紧了一些。   戚明雨并没有在意这些看起来有些异样的情绪,腰身越俯越矮,擦着靳晨的碎发边缘低头下去。   轻轻地握住他有些凉的手背,在人尚未回神时把那几根僵硬的指节缓慢掰开。   然后,帮他把书翻回了一页,指着上面某个角色名字开口:“他才是凶手。”   “……”   某个人就这样被戚明雨硬生生地牵着,在社会性死亡的边缘游走了一遭。   少年表情复杂地合上书册,噙唇回应:“谢谢,但是我自己会看。”   被剧透过的侦探小说变得索然无味,靳晨把它重新插回了书架里。接着摸出手机,打开了一款拼图游戏,   那是张地狱级难度的月球表面照片,整幅相近的灰白色调几乎让人无从下手。靳晨就坐在原位,安静地用指尖一块接着一块挪动。   戚明雨眯眼瞧着面前无聊到用“自虐”来打发时间的人,拧眉疑惑:“然然刚才和你说什么了?她就把你扔在这儿不管了吗?”   “她让我等着。”靳晨耐心地滑动着屏幕上细小的拼图块,看似毫不在意地回应。   “哈?”听起来怎么不太像是正经的待客之道?   戚明雨皱了皱眉。   起身走到桌子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家里的监控系统。在一楼宴厅的实时画面中,找到了戚然和大群朋友一起狂欢取乐的身影。   自家二小姐并不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她如果不感兴趣,就会有无数种方法永避麻烦。   可目前这操作实在让戚明雨看不懂了,不知道是故意把人晾着,还是根本就忘记了楼上的这回事儿。   怎么看都有点过分。   偏头瞥了眼仍然自顾自玩着手机的人。   家世鼎盛的靳少爷必定不会受到过这种怠慢,但他温文尔雅的样子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改变。   戚明雨不动声色点亮手机,发送了条微信给自家妹妹。   [合不来可以直说,为什么一定要让人等着?]   注视着监控画面里的女孩点按手机屏幕打了字,一秒延迟后收到了回复。   [没有啊,我觉得他很好。]   [你还真的喜欢他?]戚明雨的眉头越拧越深。   戚然发送了个疑惑的小表情过来。[靳晨不是被你约来的吗?难道你并不希望我对他有好感?]   [我约他来,只是不反对你们的正当相处。因为我觉得他的人品性格都没有问题,就像孟居和白君扬一样,并不是在默许什么。]   戚明雨把一段消息分成了两条发送,字里行间的语气并不带强迫但是足够严肃。   [而且然然,你也不可以仗着偏爱来消费别人的真诚和时间。]   手机屏幕定格了几秒钟,然后刷新出了新的回复。   [哥,你这胳膊肘都拐到南极圈去了。我发誓是他自愿的,你就别管了。]   戚明雨目光沉沉地盯着聊天框,好一会儿没有言语。   靳晨想抬头看看他,把玩着的手机忽然轻震了两下,收到一条消息短信,来自刚刚才加上联系方式的戚然。   [靳哥,出别墅区两百米路口右转,有家炒米粉特别好吃。]   靳晨正疑惑间,忽然觉得自己被一只很有力气的手捞了起来。   戚明雨锁了手机屏,随便披了件外套在身上,拎着桌前人的袖口径直下楼。   “别等了,陪我出去吃夜宵。”   “啊?”   只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前后跟随着走到了热闹的聚会厅里,戚明雨把捧着盘子吃蛋糕的发小也一同叫着出门。   “你们仨要去哪里啊?”仍然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戚然笑靥灿烂。   靳晨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说的炒米粉是什么意思,居然能有人把戚明雨的行为方式预测得如此准确。   “你们先玩,我们出去……”话还没说完,他便被身边的人强行拧回了视线。   “别这么没出息,你用不着报备。”   戚然看清楚眼前局势,忍不住朝着靳晨眨眼笑笑:“好,那等晚点儿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再……”   “我们今晚不回来了。”   靳晨硬是没有机会搭话,直接被戚明雨推搡着出了大门。   自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孟居看了看戚明雨,又转向靳晨,疑惑道:“你们俩到底干什么?”   “吃夜宵。”戚明雨回应。   “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那我就不去,吃了一肚子正难受呢。”听到是自己不感兴趣的活动,直接朝着两人摆了摆手。   “跑什么,不吃东西就一起喝酒呗。”戚明雨抬手扯住他。   “不喝了,开车来的。明儿还要上学,先回去睡了。”孟居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握在手里晃了晃。   这小子不就住隔壁吗?怎么还开车来的?   戚明雨困惑地看了看当了好多年邻居的发小,直到他从院子里推出一辆儿童代步的玩具小卡车。   “……”   孟居183的身高,偏瘦的身材刚好能塞进独座里,但两条顶长的腿却分跨着,一直伸到了玩具车的机盖上。   滴滴——   两声仿真的喇叭响起。   “晚安,玛卡巴卡,依古比古。”   七百分的学神级选手满脸快乐地开着私人座驾,从两位傻眼的旁观者中间穿梭过去。   一直注视着遥控车尾的两道微弱红光消失在花园路的尽头,戚明雨才语调嫌弃地开口。   “在成绩榜上被这家伙锤到死,你不打算自我反省一下吗?”   靳晨也从不远处收回目光,回怼道:“说得好像你不被锤一样。”   -   戚明雨回到家里的时候,聚会早已经散场。爸妈的二人世界还没有结束,客厅里只有戚然一个人在看剧吃零食。   “给你带了份鸡肉炒米粉。”戚明雨把打包盒放在她手边,转身便要上楼休息。   “还真吃的这个啊。”戚然无声地笑笑,然后拉住了身边的人,低声试探:“哥,你生气啦?”   “有一半吧。”戚明雨并不打算拐弯抹角,回答得直白。   戚然抱住自家哥哥的肩膀,把下巴埋进他的臂弯,柔声询问:“是我刚才的想法让你失望了?……还是因为,那个人是靳晨?”   “和对象是谁没有关系。”戚明雨靠进沙发里摇摇头:“我一直觉得爱永恒平等。”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爸妈是可以无条件对你好的,除此之外全部的所爱与所得都成正比。所以,我不太高兴听你说谁是自愿付出的。”   “那你别气了,我错啦。”戚然动手扯了扯戚明雨卫衣领口的松紧带,假性撒娇。   “我记得爸爸从小教给我的事,知道自己应该坚持和追求的是什么东西,与之相悖的一切示好与利诱,不贪慕,不接受。”   女孩儿说完后笑意愈发明艳,“那你剩下的一半心情是什么样的?”   戚明雨抬手搓了搓妹妹头顶的短发。   “庆幸。我家戚然这胎投得好,一直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孩子。所以无论未来面对什么样的花言巧语和糖衣炮-弹,大概都不会上当受骗。”   戚然抿唇轻笑:“今天太忙了,没顾上靳晨哥。要不,我回头给他道个歉吧。”   “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管。”戚明雨抬起一条手臂枕在头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得帮我投其所好啊,他平常都喜欢什么?像这种什么都不缺的人最不好哄了吧。”   说起靳晨的爱好,戚明雨的脑中竟闪过一连串与他相处的镜头,每一帧都清晰让人讶异。   或许他天生就是个容易让人记忆深刻的家伙。   “马上就是寒假了,到时候你可以带他回老家看星星。”戚明雨空了半晌后才沉声开口:“我记得他对那个挺感兴趣的,顺便还可以拜访外婆。”   戚然若有所思地安静了一会儿,并肩与亲哥趴在沙发里,直到钟表指针慢慢地滑向一日终点。   “马上就12点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你实现的愿望?”在生日夜的最后几分钟里,戚明雨偏头向身边人问询。   “恩。”戚然不假思索, “刚才说的事,你先找时间帮我问问他的意见吧,总觉得女孩子主动开口好像不太矜持。”   从刚才开始,戚明雨就觉得气氛莫名古怪,拧起眉毛狐疑道:“我好像从没见过你对什么人这样用心。”   “你是吃醋了吗?”戚然丝毫不慌地与之对视。“其实也不难理解吧,靳晨哥相当于救过我的命啊。”   “所以呢?”戚明雨蹙额猜测:“你要以身相许?”   戚然摇摇头,站起身拎着鸡肉米粉回房间里去吃,上楼梯前扔给他一句:“女孩子的心思,你还是别猜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戚然:所以只能把我唯一的哥哥赔给他了。 第35章   或许是对成绩的惴惴不安, 又或许是对长假有所期盼,期末考试到来的前一天,风外学生间产生一种难以安静的躁动。   就连披着普通班外衣的高二精英(1)班也不例外。   午后第一节 本就是学生们最困倦的灰色时段, 与枯燥的物理习题课碰撞在一起,直接演变成东倒西歪的“战俘营”既视感。   叩叩—   随着两下轻轻的敲门声, 戚明雨手拎着两本数学参考书, 现身在教室的前门口。   每周五中午数学竞赛组都会安排考试, 物理老师早已经习惯了他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无须问缘由, 只站在讲台上抖了抖手里的教材, 用眼神示意他回到自己座位。   靳晨瞥了眼戚明雨没精打采的样子, 抬腕查看时间,“今天晚了点,你们组又加课了?”   “恩。”戚明雨把数竞教材放在一边, 整理着桌面上散落的卷子, 无意间瞥到练习册下压着小半张表格纸。   “这什么东西啊?”随手拿起来举到眼前, 快速扫了眼那几行成绩单一样的数据。   戚明雨:100分   白君扬:100分   孟居:100分   戚然:100分   肖潇:100分   靳晨:56分   小组平均分:92.7   “上周的物理模拟考试成绩,对我公开处刑。”对上同桌略显认真的神色,靳晨伸出食指轻轻地揉着下眼睑。   “这不是有进步吗?”戚明雨从进门起就皱起的双眉渐渐舒展开,扭头向窗边躲避视线的人,低声笑言:“我们几个的平均分都能上90了。”   靳晨抿着唇角听他揶揄完,即便再不愿意接受也无言可对,自我放弃般地把额头顶在了桌面上。   “就给你一分钟,超时不许再笑。”   “干啥啥不行, 拉分第一名。”戚明雨满不在意地哼笑一句,然后随手把成绩单揉搓成团扔进了后排的垃圾桶。   物理老师讲完了模拟卷错题, 又下发了一套新的题纸,带着同学们边做边讲, 当作是考前复习。   戚明雨偏头看着自己同桌似乎勉强能听懂的样子,便知道新发卷子上的题目不会很难。   因为考试错过了午饭时间,他这会儿空空荡荡的肚子开始了猛烈抗议。如果不是有任课老师洪亮的嗓音掩护,估计周围三五米之内的同学都能听到他的肚子叫。   戚明雨懒懒散散地趴倒在桌面上,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他的胳膊肘,低头便看见一盒被同桌递来的豆沙饼。   “想不想要?”   “……”   听见身边人轻浅的语气,戚明雨原本伸出去的手指都收了回来,毕竟这人温柔的时候一般都没什么好事儿。   “本来是帮你买的,但现在我突然觉得划不来。”   靳晨单手拿笔誊写着黑板上的答案,另一只手维持着递饼的动作,颤动唇瓣接着说:“想要的话我可以卖给你。”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有钱的就越小气,无奈饥饿使人妥协。   “怎么卖?”   “一百。”   戚明雨忽地蹙眉:“你怎么不去抢?”   “抢钱犯法啊。”靳晨上挑着眼梢,极致清澈的眸底把一切情绪都压了下去,轻晃着手里的豆沙饼,确认道:“不讲价,到底要不要?”   ……一百就一百吧,反正无良商家也是熟人。   戚明雨摸出手机,朝着同桌示意:“收款码。”   “只收现金。”   “不就嘲讽你一句嘛,你差不多得了啊,我没有现金。”   端坐好一会不动的人这才伸手进卫衣口袋,拿出一张颜色鲜艳的百元钞票,哗啦啦地抖动两下。   “我可以换给你,手续费一百五。”   戚明雨被气笑:“我看你是不想要回头客了。”   “别废话。”靳晨慢悠悠地动了动手指,把微信收款码摊出来递到他面前。   在屏幕上输入数字“250”时,戚明雨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被戏耍的阴影下。   看着收款到账的提示,靳晨满意地笑笑,撕开食品包装,从整盒的豆沙饼中捏出一小个递给身边人。   “一百块一个?”戚明雨清朗的双眉重新敛了起来。   靳晨歪了歪头,漂亮的脸孔故作茫然:“我刚才没说吗?”   我看你是想挨打。   戚明雨慢条斯理地挽起了袖子等待时机,脸上笑得治愈又温和。   等到物理老师转身去黑板上写字的时候,瞬间站起身,用胳膊根夹住同桌的脖子按倒在桌面上,对着他干净柔软的头发一顿暴风揉搓。   用极其“残暴”的手段抢走了小面包之后,还忿忿不平地用手指戳了两下当事人的脑壳。   “下次记得让你家保镖站到教室里来。”   靳晨枕臂趴了好一会儿才把头抬起来,眯起清溪样的眼睛,轻吹着两下自己的刘海儿,懒散不羁地吐出一字:“呵。”   -   靳晨看着戚明雨用豆沙饼填饱了肚子,然后懒洋洋地趴在了身侧的书桌上,翻弄黑色漫画。   前排的戚然和肖潇正拿笔记本做五子棋盘,手动用铅笔落子,大战到第一百多回合。   后排的孟居和白君扬在窗台上摆了个装满水的小口塑料瓶,比赛着朝里面扔粉笔头。   明天就期末考试了,这些人都不用学习的吗?   看着身边的群魔乱舞,再看平均分92.7的成绩单,靳晨不禁感叹:也许是他自己天生就没有理性思维的这根弦。   “啊——”白君扬压低了声音一声惨呼:“孟居,我去你大爷。”   按照规则,整轮游戏惜败的化竞选手被学神狠狠地弹了下脑壳。额头上那处明显的红痕宣告两人关系破裂,几乎是瞬间就要打在一起。   “靠窗那几个给我老实点!”站在讲台上的物理老师扶了扶无框眼镜,严肃警告着注意课堂纪律。   后排两人这才安分下来。   朝白君扬下黑手的孟居这才逃过一劫,把桌面上仍然空白的物理小卷拿起来看了两眼。   嘟囔句“这也太简单了”后,随手从上面撕下几条,揉成小纸团放在手心里递向前排。   “都没做呢吧,来来一起吧,抽到哪道就做哪道。”   白君扬和戚明雨各自配合地拿了一个纸团出来,孟居又把手递到了靳晨面前。   “还有我?”靳晨边抽边拧眉疑惑。   “怎么没有你。”孟居把剩下的两个纸团摇晃两周,朝两个女生喊话:“快点,做得最慢的三个在脸上按手印哈。”   戚然这才放下正在笔记本格子上涂黑点的手,接过了剩下的纸团展开。在那张卷子条上正正好好印着一道简单的单项选择,立即拧身列算起来。   高手拼题,招招致命。   戚明雨懒洋洋地在空格里填上最后结果时,其余几人早已作答完毕。   除了在这场比拼游戏里必输无疑的靳晨之外,肖潇的速度是第三慢的。   孟居从班级后排的物品箱里摸出一小盒印泥扔在桌上,揭开铁盖子递凑过去。“别耍赖啊,你俩互相印。”   “来来来。”戚明雨无奈地应声,抬手掀起自己的刘海儿露出白皙的额头。   靳晨用印泥把自己的大拇指染红,轻轻地把指纹印在了他的脸上。下一秒鼻梁上也被对方蹭了红红的一道做回礼,与极白的皮肤对比鲜明。   前排的戚然笑着,用三根手指给同桌的脸颊上印了只很可爱的小猫爪。   “再来一局。”被惩罚机制激起胜负欲的竞赛组成员们主动要求加赛。   “这次从前往后传。”   戚明雨说话时朝着肖潇扔了个隐晦的眼神,后者立即会意。   “我来做纸条。”肖潇把自己卷子的后半张也撕开来,同时还不动声色地从物竞的难题集萃中也撕出两条,混在普通的物理试卷题中。   因为座椅距离问题,这种小动作只有以靳晨和戚明雨的角度才能看到。   最终两张幸运的纸条被靳晨和孟居各自抽取了其一。   这种类型题有一定难度,但昨晚靳晨才听戚明雨讲解过八遍。即便他的理解力再差劲,单单靠记忆力,这会儿也是可以把答案原封默写出来的。   而另一边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孟学神瞬间皱紧了眉头,“word妈,这题确定没有问题?”   “别遇到不会做的题就挑刺有问题啊。还有没有别的借口了?”坐在一旁拿着普通类型题的白君扬只当这人是在口嗨。   “有啊。”孟居面不改色,“还有老师没讲过。”   戚明雨痞笑着看半天无从下手的发小,无情宣告:“我们可都做完了,要不就省略一下不必要的步骤,直接开始盖章吧。”   “盖个屁章,你以为猪肉核检呢?”   孟居单手挡住自己的脸颊,头也不抬地埋身在题目里,操着一口低沉的男神音念念有词:“不对啊,这题我绝对没做过。”   “直接按住算了?”   刚才“一脑壳之仇”还没报,白君扬提议间已经动了手。两个力气大的男生打闹在一起,把后排的座椅带动得叮咣响。   啪嗒一声,一根粉笔被摔断在了桌面上。   讲台上的任课老师终于忍无可忍,清了清嗓音开口:“来,班长和竞赛组全体成员起立。”   窗前的学生们发觉事情不妙,各自收拾好手边物件,乖巧起身。   “向左向右转。”物理老师面无表情地下达了指令:“两两对着笑十分钟不准停。”   此话一出,即便站立的六位都强忍笑意,还是有人控制不住地发出噗呲一声。   “快点儿,不然这课就别上了。”女老师不耐烦地用食指轻敲黑板。   安静到诡异的气氛中,戚明雨和另外两人一起转向了同桌。原本没想真的听话傻笑,但看到靳晨脸上那道滑稽的指印时还是忍不住下颌颤动。   “没心没肺,但凡有一个省心的人,也不至于一个学期下来小组评比负出一千多分……”   物理老师消了消气,重新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根,不再理会几个罚站的学生,接着讲题。   所幸很快到来的一阵下课铃声拯救了众人。   直到任课老师离开教室很久,孟居仍然对那道让他“身败名裂”的物理题念念不忘。   越抠越怀疑人生,“卧槽,戚明雨来来来,这题你会做?”   “没有空,派我徒弟给你说吧。”   戚明雨满脸看好地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眸光柔和道:“看见那边那个理科七八百分的垃圾学神,还有他手里的静力学了吗?”   “给你个机会,过去锤他。” 第36章   风外的期末考试进行了两天, 在这整个期间,戚明雨都没有看到靳晨的身影。   原只以为考场不同没能偶遇,后来才发现, 是他根本就没有来参加考试。   即便这位的物化生成绩一向奇差,却也不至于到了不能见人的地步。戚明雨疑惑后, 通过微信聊天得知小少爷似乎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才缺考。   出于人道主义关怀, 第三天的早上, 身为同桌的人顺路到他家里去探望了一遭。   因为提前没有打准确时间的招呼, 戚明雨到访时, 靳晨还没起床。   戚明雨在宽敞的客厅里坐了大概半个多小时, 仍然不见靳晨露面,只等到工作状态中西装笔挺的私人保镖。   无论何时见面,那人永远是一套干净利落的装扮, 24小时全天候地照料靳少爷的生活起居, 似乎从来不会有拖沓和倦意。   “深哥早上好。”隔着十几步远, 戚明雨便开口问候。   “早。”靳深神色如常地点头示意,顺便抬腕看了眼时间,朝着厅里做晨间打扫的女佣询问:“少爷还没有起床吗?”   年轻的中籍佣人面露难色回应:“已经派人去叫了好几次,他不肯啊。”   靳晨微微拧眉,答句“知道了”后,便让人去接着忙,转身向仍然耐心等待的戚明雨沉声解释。   “估计是在楼上故意磨时间呢,你可以直接跟我上去, 不然靠他自己做心理斗争,一时半会下不来的。”   “他是……哪里不舒服?”戚明雨旁听得有些疑惑。   靳深抬手揉揉眉心, 沉叹一口气:“从小的心理阴影了。”   靳晨的主卧在三楼正对着楼梯的位置。已经接近上午九点,而靳深推开房门的时候, 整间居室里仍然安静昏暗。   一张宽敞的欧式双人床落在窗边,上面仍然躺着个修长消瘦的身影。他整个人都缩在柔软的床铺中,即便听到脚步声,却依旧动也不肯动。   靳深走到落地窗边,不由分说直接拉开了厚重的遮挡帘,让上午明亮的阳光投射进房间。   陡然变亮的环境让睡梦中的人有些不适,靳晨不悦地轻哼了声,连露在被子外那一截莹细的脚踝也倏的一下抽了回去。   “你不想干了是吗?”原本轻柔的嗓音染上了些不耐烦的警告意味。   整栋房子里有胆子闯主人房间强行叫起的,只有那么一个姓靳的人,小少爷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在撒野。   “约好的私人牙医会准时上门,即便您不起床也没用。”靳深系好了窗帘后又走到床边扯被子,但受到了相当顽固的抵抗。   “我不舒服。”   “没有用,都已经打了两天消炎针了。”私人保镖的语气里并不带可商量的余地,“您右上里侧的两颗牙齿,今天必须都处理好。”   “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我不舒服……”   突然从被子下炸毛出来的人看到抱臂倚立在门口看热闹的戚明雨,连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怔愣两秒钟后,又咚的一下重新砸回床垫上战术性装死。   戚明雨这会儿才是听明白了一些,两步迈到床前,蹲身下去,朝着明显暴躁的人笑笑。   “你牙疼啊?”   “听到了还问。”整张脸埋在枕头里的家伙语气不善。   因为从小牙齿就不太好,体质原因对麻药也不敏感,所以他向来都极其抵触看牙医。   “那怎么还不起床?不是约了医生上门吗?”   被人灵魂注视着,靳晨也不好意思继续耍赖,踢开被子在床上站起身,烦躁地揉了两下睡得凌乱的头发。   不情愿地嘟囔两声:“我起了起了。”   “医生已经到了。”靳深的目光透过落地窗,看到了正在进院的私家车。   拧头回来对着靳晨道:“拔掉智齿前,您想吃什么可以说出来,我让厨房去准备。”   穿着身浅色睡衣的人随手扯了张薄毯把自己披裹起来,正赤脚蹦到地毯上。听到这话又一秒破功,软塌塌地倒在沙发洞里,自我放逐般哼唧了两声。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牙医这种可怕的职业。”   -   靳晨只用了十几分钟就把自己收拾了个干净,生无可恋站到了自家治疗室的门口,磨蹭着不肯进去。   “又怎么了?听说你小的时候是牙科诊疗室的常客阿,进牙所应该像回家一样才对。”   难得发现靳少爷也有什么克服不了的障碍,戚明雨觉得相当有意思,坏心眼地揶揄他。   攥着门把手不愿意撒手的人被气得切齿,拧眉半晌只说出一句:“以前治牙都是我爸陪着。”   “那这次我陪你。”戚明雨笑着话赶着话回应。   靳晨的好脾气终于离家出走,一把搡开身边的家伙,骂声:“滚啊。”   能看出他是真的很畏惧这件事,戚明雨也不再故意开玩笑逗弄。安静地看着同桌躺上治疗椅,他那张脸上复杂又听天由命的样子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头顶的灯光有些晃眼,靳晨不自觉地阖上了眼帘,密铺着两道狭长缝隙的纤长眼睫因为不知名的情绪而微微颤动着。   “我们先处理一下需要重新治疗的那颗牙,来张嘴吧。”牙医戴上消过毒的医用手套,在身侧调试好了仪器。   只听着那些冰冷器械轻撞在一起的声音,靳晨就觉得自己汗毛竖立,从小养成的“抗拒牙医情结”让他难以配合地偏了偏头。   “我要开嘲讽麦了啊。”戚明雨适时地在头顶嗤笑出声,看着他还没开始就紧皱在一起的眉毛又放轻了语气:“听话。”   靳晨自我纠结与说服了好一会儿,终于是张开了嘴巴,牙医得以有机会去检查和处理他的牙齿。   前半段过程中靳晨完全没有睁眼。其实说到底,他惧怕牙医并不完全因为怕疼,还是更加很讨厌被人在口腔里搅弄宰割的感觉。   因为牙医白褂的遮蔽,从戚明雨的角度看不清靳晨此刻的表情,但牙钻嗡鸣的声音让坐在一旁当看客的他都觉得头皮发麻。   第一颗牙处理了很长的时间,中途医生停下来休息了两次,靳晨起身喝水漱口的时候嘴唇都有点发白了,眼睛还是紧闭着没有睁开。   为了落实刚才那句“陪他”的承诺,戚明雨默默地把椅子朝前拖拽了一些,让同桌能感受到他待还在这里。   终于轮到拔除第二颗牙的环节,因为有阻生情况,需要把牙龈切开再进行缝合。牙医拿起极细的注射器给躺在治疗床上的人补了两针麻药。   针头推进的时候,那种难以言喻的刺破感让靳晨把眉头都拧成了一股。但即便表情再怪异,他的那张脸竟还是好看的。   “我每次来的时候你都很紧张,这次好像还好了一点。”   等待麻药起作用的时间,牙医和靳晨随口聊了几句,但也只得到了他哼哼嗯嗯的几个潦草回答。   大概任凭谁躺在这个位置都不会有心情聊天说笑的。   不太成功的缓和聊天之后,牙医又开始了工作,用口镜和细长的铁丝器具撬弄了好一会后,又拿起了牙钳。   对于麻药不敏感的靳晨来说,三针药剂甚至发挥不了在普通人身上一针的效用。医生在他口腔里的每一次用力拖拽都能被他清楚地感受到。   戚明雨略微偏头观察,即便那个人一声都没有吭出来,紧扣在椅凳上的手指却出卖了他的真实感受。   牙医从他嘴里夹出一团染满殷红血迹的棉球时,他的指缝和指节都捏得有些发白。   戚明雨沉默着伸臂出去,用力抓下了他抠得像自残一样的手指,下意识地握紧在掌心里。   温凉的触感让两个人都能清晰感受到。   仪器边传来沙沙的水声,医生轻轻放下手里的工具,拍了拍靳晨全程紧绷着的肩膀。   “把嘴里的血吐掉。”   靳晨起身时,他的左手还被握在戚明雨手里,脸色微白地朝那人笑笑,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还沾着的污血。   牙医最后在拔牙的创口放了两团棉球,让靳晨咬住。   “好了,三个小时之后可以吃点东西,最好是流食,24小时之内不可以刷牙漱口,消炎针也还得接着打两次。等会我会再重新嘱咐靳先生。”   牙医收整好了器具,靳晨才顶着“大难不死”四个大字坐起来,轻声哼句“辛苦了”后满脸病态疲惫地爬下治疗床。   “腿软了啊?”戚明雨实在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快看,是靳晨,还活着。”   “……”实在没有心情斗嘴的人只能用眼神警告,顺带记上小本本。   谢邀,刚下手术台,回头再骂你。   牙医离开后,趁着挂消炎药水的时间,靳晨又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等他醒来的时候,睁眼便看见戚明雨捧着本法语原文的奇幻小说安静坐在一边。   “看得懂吗?”   “醒啦。”戚明雨随手翻过一页,“懂一点点吧。”   靳晨并不信服地轻嗤一声,顺带吐槽般地讲了句法语。   戚明雨没听懂他说什么,大概率是在骂人,但看他口齿不清楚的样子,含糊的两个弹舌音倒是怪可爱的,便不计较了。   “深哥让厨房给你熬了粥,等会就送过来。”   “我不想喝。”靳晨难受地蹙眉,“嘴里都是难闻的血腥味,恶心。”   坐在床边的人把早准备在一边的小山楂丸剥开,递到他嘴边。   “现在还不能漱口,你先忍忍,过几天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啊?”靳晨乖乖张嘴,把味道酸酸的红色小球含在了舌尖。   “前阵子不是说了寒假要带你去我外婆家玩吗,她老人家最擅长做东北菜。”   戚明雨把手里的书合起来,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用手比了个电话听筒的动作,“你没事了我就先走了,下午数竞组还有课,等恢复好了再打给我。”   “恩。”靳晨抬手拉了拉被子,把自己的下颌埋进料子里。抬头时刚好看见已经走出几步的少年又调头回来。   “怎么了?”   戚明雨把手插到口袋里,把剩下的山楂丸也摸了出来,放在了靳晨床头,深红的几颗独立包装,小巧又鲜艳。   转身重新摆摆手,低声笑道:“这回可真走了。” 第37章   在某个天气晴朗的早晨, 风市本季的第三场雪融化了个干净。   这是和靳晨约定一起出门旅行的日子,戚明雨在小客厅里收拾好了背包,但直到临近出发的时间, 隔壁戚然的房间里还是悄无声息的。   轻轻叩动房门,沉着声音朝里面问询:“然然, 还没起吗?”   “恩...”木质门板里面传出疲惫又敷衍的应答声:“别吵, 让我再睡一会, 太困了。   戚明雨早已预料到了这个昨晚通宵打游戏的人会出现赖床情况, 用手指关节继续轻敲两下, 然后直接推开了没上锁的房门。探半身进去, 在浅色的床铺里看到了一个蜷缩着的不明生命体。   “快点起来,等下坐车要来不及了,你不打算去外婆家了?”   看起来困倦到极点的戚然, 随手抓了被子蒙盖到头顶。因为空气阻隔, 落入戚明雨耳朵里的声音也是闷闷懒懒的。   “真的起不来, 哥,我不想去了......”   “不去了?”戚明雨靠在卧室门边蹙眉停顿半瞬,“不是已经和靳晨约好了吗?   “那就你们两个自己去吧,你替我问候外婆。”不等听到亲哥同意,戚然已经裹着被子翻身接着睡去。   任凭戚明雨再如何劝说拉扯,被子下的人都不再开口应声,死攥着被角不留转圜余地。   “......”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戚明雨确认“临阵退缩”的人不会再改变心意, 只好叹气由着她去。整理随身物品,出门朝车站出发, 独自赴会。   从家里到火车站的路上有些许堵车。戚明雨快步走进候车大厅时,墙上的大屏幕信息正在滚动着, 对应车次已经亮起了“正在检票”的绿色荧光字。   在人潮不算特别涌动的候车室里,有一个穿着白色棒球款棉服的少年抱着肩膀倚立在银白色的栏杆边。   他头上戴着顶纯色的鸭舌帽,熟悉的白工装裤衬得双腿修长笔直,全身上下干净得像初雪般一尘不染。   看见戚明雨出现,靳晨抬手摘下了单边的蓝牙耳机,目光温和落在他身上,坦诚笑言:“我还以为你放我鸽子。”   戚明雨把单张车票插到自助检票机器里,快速地通过了那道窄窄的闸门。一边如实回应:“差不多了,完全是靠着人性自觉才来的。”   靳晨笑笑,目光朝着不远处扫过一周,轻声询问:“戚然呢?”   “她不来了。”   戚明雨边和靳晨并肩走上月台,边摊了摊手。间隔两秒钟后忽然拧头,用一双染着不明显笑意的眸子盯着身边人,添上一句。   “有点失望?”   靳晨低垂着下颌,手上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浅蓝色票据的边缘,摇摇头。   两人找到了车票对应的座位号,戚然原本是字母尾数C的靠窗位,靳晨和戚明雨分别是AB位相邻。   现在两人三张票,戚明雨干脆把多出来的一个座位用来放背包。直到动车逐渐发动时,他才想起询问邻座:“一个人?”   靳晨微微转动手腕,把查看定位的App界面展示给同行的伙伴。   两人看似自由无拘,其实仍然被三四个紧密的红色信号点环绕着。搞得整节车厢都变得莫名诡异,不知道到底哪几位乘客会是靳家的便衣安保。   “嚯。”戚明雨挑了挑眉梢。   “不用管他们,”靳晨也无奈地笑笑,“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应该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说完他把两只蓝牙耳机都重新戴回去,低头认真看起了电子书。   从风市出发去戚明雨外婆家的车程大概只有几个小时。两人各自摆弄着手机,再睡上一会儿,目的地站点的播报声就响起在了车厢内。   一月的哈尔滨充满着别样的魅力。   戚明雨和靳晨一同走出车站时,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最北省份在这个季节里对到访者的首道问候——严寒。   “穿的有点少。”   在零下三十几度的凛冽气温中,戚明雨偏头瞥了眼身边人的白色休闲外套,然后直接挥手,就近叫停了一辆空车出租。   “这天气真是怪让人精神的。”   坐到后排的车座上时,靳晨还在生理性的牙关抖动,用手掌不住地揉搓着胳膊缓和僵硬。   戚明雨被外地人“没太见过世面”的样子惹得低声轻笑:“还远不是最冷的时候。”   然后才向前探身,朝司机师傅道了个地址。   -   从前,戚明雨的外婆住在还要更寒冷的地方。   因为老人家念旧,对这片土地的每一片雪花都有难以表达的情愫,所以总也不肯离开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大约在三五年前,为了生活更方便些,外婆才被家里人劝说着从最北方的老家迁到了这座城市里。   在住宅园区前下车时,刚好在沿街的路上遇见有小商贩卖冰糕。即便靳晨也在北方长大,却也是第一次见露天卖雪糕和冰淇淋的场面。   大大小小几十个纸盒就直接摆在不碍事的街边,小桶大桶各种口味牌子的冰淇淋花花绿绿,让人眼花缭乱。   完全凭借着气候优势,席地陈列,被自然冰箱冷冻得结结实实,丝毫不用担心会融化掉。   “来一盒?”戚明雨笑着蹲身在前排的纸箱边,在严寒中像纵惯熊孩子一样,满足同桌的好奇心。   “恩。”靳晨点点头,倒不是有多想吃冰淇淋,只是觉得卖得好玩。   “那随便挑一个就上去吧,太冷了。”   因为动车车厢里的温度不低,戚明雨身上穿的衣服也不算太能御寒。   伸手在整箱的冰淇淋里拿了盒带巧克力碎的大分享桶,边递向身后,边摸手机扫码付款。   “给。”   靳晨触碰到冰淇淋桶壁的瞬间,手指被冻得刺痛。略微拧了拧眉毛,似乎诧异身前这人是怎么面不改色地在箱子里帮他翻找的。   下一秒,耳畔响起一道清晰的滴滴声,是苹果系统的低电量提醒。   刚才下车的时候,戚明雨的手机至少还有一半以上的电量。就只是在这样的气温里掏出来付了笔款,就已经被冻下红色提醒线了。   “……”靳晨朗润的眉沿越拧越深。   “基操。”戚明雨笑笑,“温度特别低的天气,手机掉电的速度超出你想象。”   站起来拍了拍裤脚边沾染到的泥屑,把双手插回到口袋里,挺直腰身朝园区里面带路。   “走吧,好奇弟弟。”   因为怕老人家日后腿脚不方便,当初买房的时候就选定了最靠近正门边的一栋。   尽管只有二楼,戚少还是站在电梯前刷了个卡。   或许是电梯的声音被屋里人听到,还不等戚明雨把钥匙插到防盗孔里,门已经被打开。   开门的是位大约花甲年岁的婆婆,面相和蔼亲善,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迎接,还未看清人便已经眼中含笑了。   “是小雨来了吧?”   “姥姥过年好,微信还是支付宝?”戚明雨进门就要往地上扑倒。   因为这小子是惯犯,外婆事先有准备,眼疾手快一把便捞住了要跪倒在面前讹钱的外孙。   开口嗔怪:“这孩子……腊八都才刚过。”   戚姓混小子痞笑着换鞋进门,顺便拎了一把身后抱着大桶冰淇淋的“雪团子”,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带他来玩的。”   “外婆好。”靳晨朝人乖巧地俯了俯身。   “嗳,你也好,快进来。”外婆笑呵呵地把人迎进门。   两室一厅的小居室被老人收拾得相当干净,客厅里养着成片的室内花,在冬日午后的阳光里,灿亮又明媚。   戚明雨让靳晨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去把冰淇淋装到冰箱里,趁着外婆还没开始念叨外孙女,提前给她解释。   “戚然原本也是要来的,但那孩子昨晚疯得太晚,早上没起来错过了动车。”   正在厨房里装果盘的外婆闻声有些疑惑道:“可然然老早就打电话说她不来了啊,还说你会带朋友过来玩……”   “啊?”   戚明雨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又偏头朝客厅里坐着的人看了眼,最后还是没转过来弯。   果然是越来越猜不透那小丫头的心思了。   “我早就准备好了你爱吃的菜,快带你的朋友去洗洗手吃饭吧。”   “知道了。”   戚明雨从外婆那里接过果盘送到客厅里,靳晨还乖巧地端坐在沙发上。   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边开口招呼他:“看什么呢?”   “没什么。”靳晨笑意温和地添上刚学来的一个称谓:“小雨。”   戚明雨抿唇哼了声:“很奇怪吗?不然你以为会叫什么?姥姥的好大孙?”   “明明?”靳晨顺着他的思路随意添了一嘴。   “好大孙”没有再计较称谓的事情,沉声提醒:“行了别贫了,洗手吃饭吧,我外婆手艺可好了。”   “恩。”靳晨含笑点点头。   和戚明雨说的半点不差,外婆是尤擅东北菜的。   大概是掐准了下车的时间,餐桌上的家常菜还热气腾腾的。   番茄锅包肉,软炸里脊,酸菜排骨,蛋黄春卷,地三鲜,素烩汤…… 色香俱全,让在高铁上就有点饿的两人瞬间沦陷。   靳晨的食量本就不大,再和“干饭达人”坐到同桌时更显得“可怜”。   在他撂筷的时候,戚明雨便笑着投去一道状似揶揄的目光,可惜那人并没有看懂。   直到外婆再次端菜上桌,发现他已经吃完了的时候,有些困惑地问向了自家外孙。   “这孩子长这么高怎么吃这么少啊,是不是不合口味?”   “不是的外婆……”靳晨对上身边人笑而不语的样子时才反应过来,连忙解释。   戚明雨继续哼笑着:“没事儿,他本来就是个猫食量。”   靳晨:“……”   外婆放下心来再次到厨房去忙碌时,靳晨才压低声音询问:“你知不知道我看你吃饭真的很有食欲?”   “昂?”戚明雨夹了一筷子鸡肉到饭碗里,漫不经心地挑眉反问:“怎么,我吃相不好?”   靳晨笑着摇头,“不是,只是震惊。”   “你的嘴巴和肚子怎么能装得下那么多东西?就像……看科学揭秘栏目。”   戚明雨:“……” 第38章   在靳晨同学的拄头“视奸”之下, 戚明雨不慌不忙地吃光了三小碗干饭,一桌子家常菜,最后还仪式性地喝了半锅汤。   扯了张纸巾擦拭嘴角, 懒惬地贴上餐椅靠背,在午后温暖的阳光里眼神逐渐涣散。   “饱了?”靳晨压制不住自己的轻笑声, 温和又欣慰的目光似乎是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嗝。”戚明雨故意用一个做作又夸张的饱嗝回应着, 起身收拾餐桌。   “这么看起来, 平常在竞赛组叫外卖的时候, 你还挺收敛的。”   靳晨的视线扫过空空如也的碟盘, 内心惊叹:这小子的身材明明修长匀称, 怎么就这么能吃呢。   “那毕竟是吃别人家的大米。”戚明雨边俯身擦桌边笑着答话。   “行了,别研究我的食量问题了,今天的走近科学节目已经结束了, 再想看就要等下一顿……呸, 下一期。”   戚明雨端着摞放到一起的餐盘进厨房, 隔着道玻璃门接着朗声道:“有空的话你去搜搜本地旅行笔记。”   “能不能行啊,我有土著向导还要自己做攻略?”靳晨嫌弃的声音从客厅传来过来。   “你先随便看看呗。”戚明雨打开水龙头,伴着哗啦啦的冲洗声解释:“找找有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等我洗完了碗就带你去玩。”   “不看。”倒在沙发上放空自己的人不假思索:“反正前阵子有人说了要带我吃喝玩乐的,你领向哪儿就去哪儿。”   戚明雨闻言嗤笑:“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那记得要价高点儿。”靳晨悠悠地开口玩笑道:“你手里的货很贵,少于十位数的话我有点丢不起那个人。”   戚明雨只笑笑没再接话茬,关闭水龙头后用毛巾擦了擦手。站在厅门口朝卧室里的人喊话:“姥姥,我们出门去玩了, 晚饭也在外面吃。”   “知道了。”老人家几步追出来,在门口嘱咐:“今天很冷, 你们别在室外待太久,小心冻感冒。”   戚明雨边在门口换鞋, 边抬手给靳晨扣上了他纯白色棉衣的帽子,接着刚才的话题揶揄:“没事儿,很快就能卖掉。”   -   即便事先并没有了解到同桌对这场旅行的兴趣意向,戚明雨推荐给他的行程仍然是无比契合的私人订制款。   对于钟爱各域历史的靳晨来说,老城区拥有着别处无可比拟的魅力。   只是随性漫步,便能受到这里欧洲风情和古老建筑的美学浸染。   冰城的文化开放而多元,第一次到来的靳晨却是博闻广见地对它们都有着独到见解。   他不仅熟悉各处教堂博物馆的艺术风格,也了解所有典故背后的文化底蕴,文人故居的背景资料更是信手拈来。   就连在商店买伴手礼时,小少爷也能和里面的俄罗斯美女无障碍沟通,甚至在异国乐曲话题上相谈甚欢。   戚明雨安静地站立,听身旁少年讲着一口流利又舒服的俄语,不经意间被他礼貌微笑着的侧颜引惹。   这个人的性格其实半点也不张扬,温润随和,却极难被制约。   与一眼就惊羡的外貌不同,那种无法言喻的感染力就犹如和风细雨连绵无息,等人意识到自己被吸引时,早就已经沦陷在里面了。   靳晨离开商店的时候手里多了个被异域姑娘赠送的手作面包。   “你到底精通多少门外语?”走出店门,戚明雨随口问询。   “精通谈不上。”   靳晨故意在低气温中呼出一团团白色的雾气,玩了几次后才接着说:“去的国家多了,每次就都学一点应付日常交流。”   “哦,原来你们的日常交流中还会提到柴可夫斯基。”戚明雨在某人的谦辞声中歪了歪了歪头。   靳晨笑着并不应答,伸手从牛皮纸袋中掰下一块还温软的面包塞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递向戚明雨。   “味道很好,要不要尝尝?”   “专门送给你的,我不要。”   戚明雨目不斜视地摆摆手,抱着双臂径直走向不远处被银白封住的江畔码头,嘴巴里塞着面包的人轻笑着不言语。   在这个季节,松花江面上已经冻结了厚厚的冰层,放眼望去形成一片白色透亮的天然游乐场。   雪圈小橇冰车……不只是小孩子,各种年龄段的游客都聚集在这里,体验着冬日里不同乐趣的冰面项目。   下午的日光已经逐渐暗淡下去,只剩一层柔和的暖金色,挥洒在远方云天疏淡的交界处。   “帮我拿着。”靳晨把自己棉衣口袋里的手机和腕表一股脑地塞到戚明雨怀里,然后穿着纯白色的空军一号踩上了冰面。   对这些从小玩到大的户外活动,戚明雨早已没了兴趣,只在背后跟随着看这人小孩子一样的在冰面撒欢。   从小练习花滑的选手平衡感不是一般的强。即便徒步滑走在冰面上也轻盈游刃,让人想起他在冰场上阿克塞尔三周跳时的样子。   靳晨全身上下那套皆与周围冰雪融为一体的白,在广阔的环境里实在不好分辨,只有近距离跟随着才不至于让他走丢。   戚明雨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冰面上靠惯性一口气滑出十来米远,连忙追上去,伸手拎住他脖领时还被连带着拖行了一段距离。   “你给我慢点!要起飞啊?拉雪橇的狗都没你跑的这么快,等会儿摔惨的话我可不会扶的。”   靳晨抬手用指尖搓了搓两颊,笑着回应:“不好意思,你扯到我的翅膀了。”   江面的风向来凛冽,刮到脸上有些痛,两人没有在这里逗留很久,接着玩闹了一小会儿便回到了岸边。   在宽阔的江畔广场上,伫立着不少高大的人物雕像。   从其中穿梭而过时,靳晨甚至不用去看底座上的介绍,立刻就能分辨出这些历史英雄。   戚明雨终于忍不住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好奇的问题:“你好像对历史和地理感兴趣,无论是自然还是人文都挺在行的。”   “啊?”靳晨没太听懂他的意思。   “你这个智商不像是学不明白高中政史地的吧?”戚明雨接着话题追问了下去:“怎么就非想不开在理科班里垫底混日子呢?”   “……”靳晨动作顿了顿,安静两秒后,掩饰性地把刚才没吃完的面包扯下一块送进嘴里。   本就是随口一问,见他答不出所以然,戚明雨并没有再纠结。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一条特色美食步行街上,继续做向导尽地主之谊。   “行了,别嚼你那块面包了。舍不得扔掉的话,就风干了留着做纪念品。”   似乎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中,靳晨连还嘴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跟着他走上烟火气弥漫的中央大街才逐渐回神。   即便还没到晚饭的时间,行走在各种特色美食的包围中,还是难以抗拒那些香味的召唤。   炸鸡酥肉,烧麦馄饨,红肠西点。   戚明雨把每样买了小份塞给靳晨,才从他那里换回那块发硬的纪念品面包,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北方省份冬天的日照时间很短,四五点钟的天色已经非常昏暗。   两人坐上出租车离开步行街的时候,刚好可以从后车窗看到亮起的灿金色灯盏,像星光一样璀璨。   夜里的气温会持续下降,戚明雨坐在车子后排给自己的手机换了一张暖贴,助力它等会儿不会在严寒中直接躺尸。   动作间偏头看了眼身边的人,沉声问:“冷吗?”   靳晨抱着刚买的暖手宝诚实地点点头,轻轻地磕动两只鞋跟。   戚明雨低头瞥到了他的aj,这才想起这小子没穿棉鞋,不冷才怪。   一边暗自懊悔出门的时候忘记提醒,一边还要挖苦他:“怪不得刚才溜得那么欢,原来冰面烫jio。”   “……”靳晨用眼尾狠夹了下说风凉话的人。   戚明雨用手指把暖贴按压平整后揣回衣服里,然后把左脚凑到靳晨的右脚边,大致比对了一下。   尺码差不多。   紧接着他便提起膝盖,俯身开始解鞋带,把脱下的加绒运动鞋放在了同桌脚边。   抬头对上身侧人疑惑的眼神,无奈地提醒:“脱呀。”   “你要和我换鞋?”即便动作已经十分明显了,靳晨还是惊讶地再次确定。   “没关系,换吧,我比你抗冻。”   戚明雨语气淡然:“小时候外婆家还住在最北边的漠河,最冷的时候气温有零下五十度,我和戚然照样跑出去玩。”   鞋都已经脱下来了,靳晨没有再拒绝,安静地换到脚上穿好,尺码正合适。   车厢里忽然安静下来,两人脚底下感知到的陌生温度似乎都变得更加明显了。   直到这辆出租停在冰雪世界的门口,一身黑衣的戚明雨踩着双纯白的高帮鞋子下了车,低头看自己的搭配时居然没觉得有哪里违和。   “你什么时候买的票阿?”靳晨远眺着园内景观。   无数座晶莹剔透的大型工艺品接连映入视线。造型千奇,主题各异的冰雕在缤纷的灯光美得宛如梦境。   “你和俄罗斯美女聊天的时候。”   无关紧要的问题,戚明雨便随口胡扯着。抬腿迈上刚好在身侧路过的观光小火车,然后拧头朝他拍了拍空位。   “上来。”   搭乘游园车的时间里,戚明雨随手指了几座有名的雪雕介绍给身边人,虽然描述简单但也算重点突出了。   靳晨边欣赏着沿途的冰灯建筑,边啧声叹惋:“业务相当熟练啊,戚少。每个景区至少都陪玩过好几次吧。”   “呵。”戚明雨俯在车栏上,悠然笑应:“不听拉倒,别搞事啊。”   刚好小火车行进到活动区域,前方忽然热闹起来,耳畔充斥着欢闹的音乐表演声。   两人在这里下了车,穿过人群来到前排,看到明亮如昼的灯光下,成百上千的游客手拉手一起跳着兔子舞。   “还挺热闹。”靳晨轻声感叹。   “恩。”戚明雨闻声偏头,刚好看到身边人好像溢满了星辰的漂亮瞳孔,“想不想试试?”   “走啊。”   只一个眼神对视,身高明显超过绝大部分人的两个少年便笑着迈步,融入了整齐的舞蹈队列中。   跟随音乐声,还有主持人“左右左右”的指令,一起迈着简单而欢脱的步伐。   “我们俩是不是有点傻啊?”靳晨跳着舞时,结了薄薄冰霜的额发也微微颤动着。   “昂?”戚明雨在喧闹的乐点声中笑得苏沉,“我倒是觉得你的舞蹈挺不在乎别人眼光的。”   靳晨同样笑着回敬:“你也是。”   舞蹈队伍还在不断加长,当快乐凝聚在一起的时候就没人会觉得尴尬了。   因为这种符合东北人爽朗性格的联欢活动,它的魅力并不在于舞蹈精妙,而是在特殊的气氛中,和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亲密又奇妙地互动。   或许,还能在沉寂于夜幕之下的百里冰砌前,和心底某个特别的人手挽着手。   作者有话要说:   又加班了,码字稍晚了一些,过几天大概就不会忙了,以后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更新时间还是晚上六点。   -   还有题外话,今天零下30度,但我居然没觉得冷。   唉,等到冬天没有疫情的时候,欢迎小伙伴们来冰城玩啊!   晚安~ 第39章   两个出去疯玩的小子从冰雪世界回到家里时, 已经将近晚上十一点。外婆年纪大了习惯早睡早起,只在客厅里留了灯还有洗好的水果。   戚明雨边刷着刷牙,边单手打开卫生间的柜子, 从里翻出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具,递给正轻手轻脚挂外套的靳晨。   “给, 洗洗早点睡吧。”   “我睡哪里?”   靳晨停下动作, 不甚确定的目光瞥向走廊深处紧闭着的门板。这里除了外婆住的屋子以外就只有一个房间。   “睡屋里床上呗。”戚明雨含着牙膏泡沫模糊回应, 漱洗干净后随手扯了张纸抽擦干嘴角。   转身去推开左手边的小卧室门, 里摆着一张大概两米的双人床, 因为不经常有人来住, 枕头和被子都只有一套。   “那你住客厅吗?”靳晨以为他这样说是要让出卧室的意思,正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耳畔响起否认声。   “凭什么?”   戚少漫不经意地扫视着身侧的宽敞床铺, 并不赞同地反问回去。   以前和戚然一起过来的时候, 自己让着她而住沙发就算了, 现在好不容易是和大高个的小伙子在一起,谁打算自我牺牲了?   戚明雨抬手掀开被角,一屁股坐到床上开始解腰间的运动裤带。“这么大的床让我睡沙发,你做梦翻跟头的吗?”   “那倒不是。”靳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解释说:“但我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   戚明雨嗤笑:“暑假的时候明明同屋睡了那么多天,我还是别人?”   回头瞧见那人仍然在斟酌的样子,劝慰式地添上一句:“小少爷你就稍微克服一下吧,我又不裸睡。”   白天玩得实在疲惫, 靳晨没有再坚持什么,简单收拾好自己, 随和地坐在了床的另一侧。   “戚哥,没有枕头我睡不着。”偏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已经躺下的人, 满脸真诚:“这个真的克服不了。”   玩手游的戚明雨不大耐烦地啧了一声,单手摸到自己头底下,把绵软的枕头抽了出来砸给他。   “拿走。”   靳小少爷这才心满意足地抱着软枕躺下,安静地闭眼侧身到一边。   夜色极致沉静。   戚明雨打完一局游戏时,身边的人似乎已经进入了沉睡状态,只能隐约听到浅长的呼吸声。   轻轻地从靳晨胳膊底下拽出一小截被子,盖在自己小腹位置,然后伸手摸到头顶的墙壁上,关掉了天花板上的灯盏。   就在睡意朦胧间,戚明雨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上滑过,睁开眼时发现整床被子又被靳晨无意识地拽回去,死死地夹到了双-腿间。   “……”   喜欢抢被子?   戚明雨缓缓地坐起身,确认了同床躺着的家伙确实仍然在酣梦中,只好小心翼翼地抓起他细瘦的脚踝,把这人小腿下面堆积着的被子重新扯出来。   “嗯……”   黑暗中响起一声低声呢喃,靳晨似乎是有所察觉,却并没醒过来,只轻轻蜷动了两下就再没有动静。   戚明雨把被子盖回自己身上,用胳膊压在胸口,防止再被抢走,接着长舒了一口气闭眼休息。   然后事实证明这只是徒劳。   当他再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被子第无数次不翼而飞。戚明雨忍无可忍,直接薅醒身边的靳晨。   你也别睡了,我还就不信了。   “恩?干什么啊……”被惊醒的人双目惺忪,茫然不解地皱起俊眉。   “邀你同床竞技。”戚明雨哼笑。   “哈?”   靳晨不敢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紧接着看到身旁的家伙把一大片被子紧裹在了身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又气又笑,强迫症般探究着:“我就是好奇,你给我表演一下,我到底是怎么变成‘一丝-不挂’的?来吧,我准备好了。”   靳晨尴尬地咬下唇,“我没故意抢……”   戚明雨眯眼冷哼:“这还是被动技能呢,那你如果故意了我还不得在床底下撅着了?”   “我早说了不想和你睡同张床阿。”靳晨伸手扯了一把被头,把自己脖子以下都裹进去,边转身用后脑勺对线,边把话原封不动地送还。   “你就克服一下吧。”   “……”戚明雨自讨没趣地咽下一口恶气,阖眸睡觉。   开了地暖的室内温度有二十八-九,两人都渐入梦境后,遭抢了半宿的被子被自然而然地踢到了床尾。   -   第二天的早上戚明雨是冻醒的。   寒冷的室外风隔着一条过道源源不断地灌进卧室。   东北的冬日里,阳台是完全可以被当做冰箱来用的。大概是外婆这会儿在整理东西,所以打开了那里的门窗。   迎面溢来的冷空气让小卧室里半梦半醒的两个人都下意识地往一条被子里钻。   朦胧间,同床抢被子大战再次打响。靳晨修长漂亮的手指紧攥着被子边缘,与另一端用力的人僵持着。   “你怎么这么嚣张?”戚明雨笑得没力气,任由熊孩子把他身上所剩无几的被子尽数掠夺。   靳晨还没有完全清醒,只一门心思地把自己包裹成蝴蝶蛹形状,歪倒在一边接着睡。   耻辱战败的戚明雨被迫起床,套上裤子刷牙洗脸,然后去客厅里帮忙。   “姥姥,您好了没有?冻死人了!”   “就好了,你们俩快起来吃饭吧。” 外婆啪嗒一声锁上阳台的滑窗,回到厨房里,把刚煮好的米饭盛在小碗里。   “大早上就吃这么丰盛啊?”戚明雨趁机跟到厨台前视察一番,仍然都是姥姥的拿手菜。   忙于厨事的老人笑呵呵地指了指客厅里的钟盘:“你好好看看已经几点了,还想吃早饭?”   戚明雨回头,好家伙,时针都快指到十一了,怪不得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   迈步回卧室里去叫靳晨起床,推门却发现里面的被子已经被铺得整整齐齐,卫生间里还有沙沙的水声传来。   动作还挺快。   并在一起的早午饭在11点钟准时上了桌,一众特色美食中,一道汤汁浓郁的铁锅炖鱼成为了全桌Mvp。   鲜美入味,肉质不腥不柴,加上略显豪迈的既视感,实在让人垂涎。   错过一顿早餐的干饭达人直接站起身把鱼头肉夹到自己盘子里。还不等坐回去就被自家外婆轻咳着提醒。   “小雨,别只顾着自己吃啊,在家里饿着你了?”   即便外孙的用餐风格一向如此,与斯文儒雅的小靳坐在一起时,巨大的反差还是让老人家有些不适应。   我吃块鱼头还不行?   戚明雨莫名委屈地啧了一声,塞口米饭进自己嘴巴里,完全咽下去了后才又站起来。   端起靳晨的空盘,用汤勺捞了一大勺鱼肉盛进去,递到他手边,沉声嘱咐:“小心刺。”   明明是句善意的提醒,落到靳晨耳朵里却仿佛变了种味道,类似于……   吃不完别走?   -   用过餐的白天时光都被两人用来休息,缓解前一天坐车和游玩的乏累。   直到黄昏初降,戚明雨才带着靳晨出门,体验夜场滑雪。   在更衣室换好鞋,路过售卖滑雪用具的商店购置装备。靳晨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取下一顶小白狼造型的帽子,不由分说地扣在戚明雨头上。   “……”被吓了一跳的人愣住两秒,然后才仰头照了照镜子。   什么鬼。予一惜一湍一兑。   戚明雨特意晃了晃头来欣赏这顶的玩偶帽,明明是只凶狠的动物,戴在自己脑袋上的这只却显得莫名蠢萌。   “你觉得这玩意适合我吗?”   “带着吧,很可爱。”靳晨笑着不多做评价。   冬日的滑雪场相当爆客,但与白天相比,夜场的场地还是宽裕了不少。纵横的雪道在满场的照明设施下,闪闪亮亮的,点染着梦幻。   两个人都是单板爱好者。乘吊椅登上滑雪区最陡峭的高坡时,戚明雨踩着蓝白相间的单板和靳晨并肩立在雪坡边缘。   “这会倒是有点重新组建极限运动小分队的感觉了。”   靳晨笑着不置可否,单手落下戴在头上的增光雪镜,向下指了指微茫的雪道尽头。   “来竞速?”   “行啊。”   戚明雨低头整理着防寒手套上的魔术贴,刚应下挑战,身边的人就已经一个俯冲下去,脚边飞扬起无数细碎晶亮的雪沫。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靳晨已经变成了一道随性无拘的影子,娴熟地御着雪板极速回旋下滑。   “哎?怎么还抢跑呢?”戚明雨被这人光明正大耍赖皮的样子逗笑,不紧不慢地腾臂起步,朝着晃荡的光影直追上去。   呼啸的风鸣伴着雪道被踩压的咯吱声,毫无阻碍地极速下滑时还真有些乘风而行的快感。   戚明雨距离身前那个雪白的影子越来越近,在他背后吹起撩拨意味十足的口哨声。   痞气的挑衅使前者晃动漂亮的腰身和腿部曲线,在被映亮的雪地上做了个流畅的急转,在两人即将撞在一起的瞬间改道回去。   “哦豁。”被虚晃一枪的戚明雨还意外的很高兴,把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一点,几乎是与先出发的靳晨同时到达坡底。   伸手捞住停下身侧不远的人,笑问:“还敢竞速,服吗?”   耍赖也占不到便宜的靳小少爷干脆破罐子破摔,笑声清爽:“不服再来,十局十胜就勉强算你赢。”   “呵。”从小在雪乡长大的戚少忍不住轻嗤,活动着手腕与面前人搭肩,语气纵容:“行吧,能说出口也算是你脸皮厚,再给你个机会。”   夜空澄澈,明艳的雪地上被游客拓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辙印。   两人登上雪坡九次,靳晨也被某人后来居上地虐了九次。小少爷忽然觉得刚才那顶帽子实在是没白买。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小白狼逮兔子嘛。   当第十次立在陡坡边缘时,戚明雨悠然地抬了抬臂,在他眼前竖起一根食指,提醒着只剩最后一局了。   “我会数数。”靳晨笑得无奈。   新一场竞速开始时,戚明雨仍然让了对手一小段路程,然后和前几次一样不慌不忙地追他回来,在后半程刚开始的时候就反超了过去。   然而在快到达坡底的时候,前方一个女孩子忽然卡前刃摔倒在地上,起身又不及时。靳晨为了避让开她,稍微改了个方向,结果被斜后方还不能熟练控制减速的初学者硬顶了上去,笔直地撞进了戚明雨的怀里。   只几个身位的距离,同一条路线上的三人全部扑进底部雪堆。   戚明雨率先爬身起来,连忙蹲在倒地的靳晨身边查看。   “摔到没有?”   仰躺在地上的人摇摇头,摘下防护面罩,露出精致的五官,对着晴朗的夜空呼出一团白雾。   “这里的风真舒服。还有……”他晃了晃自己率先触碰到坡底的手掌,“十局一胜,我赢了。”   虚惊一场。   戚明雨不知道该怎么管理自己这会儿复杂的表情,只能哭笑不得地长舒一口气。   而后挑着眉梢,俯身向地上的人递出掌心,语气柔和又妥协:“快起来吧,别给我丢人了。算你的还不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   此段经历来自滑雪疯狂踩鱼-雷的提裙怪,无数次被撞出画面。   自闭.jpg 第40章   竞速滑雪的比赛又持续了好一会, 戚明雨和靳晨终于都筋疲力尽,褪下滑雪板到场地外沿休息。   室外明明天寒地冻,两人运动后却不觉得冷, 边一前一后缓步走着,边用手掌捂暖冰凉的脸颊。   平地休息区的灯光没有滑道上那样刺眼, 柔柔和和地勉强能照亮脚下的路。   在围栏两旁, 堆砌着几座供游客玩乐的雪坡滑梯。落在不显眼的地方, 又高矮不一的, 与气势恢宏的滑雪道相比, 并不太容易被人注意。   “哎, 试试这个。”   戚明雨站到雪滑梯底部,用脚挪动其中一个轮胎形状的雪圈,踢到蹲身的靳晨面前。   “这应该是给小孩子玩的吧。”靳晨瞧着轮胎道具的大小, 做出了合理性质疑。   “没事你比较瘦, 能坐下。”戚明雨把与雪圈连接的麻绳缠绕在手掌虎口处, “快点,机不可失。我想玩儿你还拉不动我呢。”   靳晨跃跃欲试地看了眼雪道,确实像是挺好玩的样子。接着也不顾自己身上那件纯白色的名牌棉衣,坐到了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小雪圈里。   戚明雨用力拉着麻绳,踩着斜面的石坡,把轮胎连同里面坐着的靳晨一起拖上顶部。   “要不然两人一起?”靳晨看着身前努力拖圈的人,开口提议。   戚明雨闻声俯身,把一条膝盖搭在雪圈后面, 试探性地压了压,“不行, 它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啊哎!”   说话间,脚下踩雪打滑, 正好给卡在滑梯口的轮胎施了力,推着没有任何准备的靳晨从顶部俯冲了下去。   “戚明雨,你大爷……”   “我不是故意的!”   雪圈在半路受不平衡的重力影响而侧翻,两个人便一起从雪坡上滚了下去。   戚明雨就着趴倒的动作,单臂拄到靳晨头侧,在皎洁的雪地上投出一片模糊的影子。   底下少年颤动的眼睫上粘满了雪屑,脸上是一贯的温和颜色,但这样的近距离完全能听到了他砰动有力的心跳。   就像是几个月前,在魔术师的道具箱里时一样。   愣神间,耳畔传来稚嫩的哄笑声。   在滑梯尽头,几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仰着头,开心又懵懂地看着两个身高183打底的怪哥哥,相互推搡着,用极其怪异的姿势摔下来,还滑稽地叠摞在了一起。   完全顾不上磕疼的膝盖,戚明雨腾的一下蹦起来,还被身边的靳晨锤了一拳头。   “快走,丢死人了。”   在背后孩子们纯真的笑声中,社会性死亡的两人慌忙逃离现场。   从滑雪场的休息区再向外走,就是观赏夜间的观光缆车了,乘着它可以直达景区最高处。   彻底玩累的两人推开山顶的一家小咖啡店,映入眼帘的是满壁的艺术涂鸦手绘。   因为地势偏僻店里面这会没有多少客人,戚明雨在吧台点了两杯驱寒汤,和靳晨一起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透过玻璃向下俯瞰,漫山橘红色灯光像细碎的星辰点染着盘亘的雪道,成群的游客都变成了渺小的黑点。   年轻的女服务生很快端着托盘走过来,把两个瓷杯轻轻地摆放在桌子上。   “请慢用。”   “谢谢。”   靳晨脱下防护手套,露出修长白皙的手指,略微伸展活动了几次,握着小钢匙拨动着杯底的两颗红枣。   “明天去看星星吧,趁着下雪前还能有两个晴天,不然我心里总想着。”   戚明雨从远处的小山坡上收回目光,抬手抿了口驱寒汤,然后站起身走到吧台前。   随意地俯身在一边,笑意朗灿得让人无法拒绝。   “漂亮姐姐,我的手机在更衣柜里没拿出来,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下,帮我买两张从哈尔滨到漠河的车票,挑发车时间最近的就好。”   “……”   出卖色相搞定了车票的人,双手插着口袋潇洒地坐回窗边,还朝伙伴挑了挑眉梢,满脸求夸奖的痞气表情。   “我真是喜欢和你一起旅行。”靳晨用指尖抚弄着杯口,笑着感叹:“毕竟最厉害的出门攻略就是……”   “没有攻略。”   -   从哈尔滨到漠河的直达火车只有固定的一两趟,而且在这种旅游旺季,卧铺一票难求。   十几甚至二十几小时的硬座让人望而生畏,最终戚明雨还是选择了换乘途径。   行程紧迫,离开滑雪场后的两人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就直奔火车站。一直坚持到第二次换乘,才趁着空闲时间,在车站零售点买了暖贴和充电器 。   逾过一个通宵和一个上午,说走就走小分队终于登上了开往最终目的地的雪国列车。   小窗外飞驰而过的山川和田野都被白雪覆盖着,默默无言地倒退远去。   戚明雨坐在车厢內观赏窗外风景,抬头瞥一眼对面位置,同行的靳晨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刚买的扑克牌。   语气无聊又无奈:“你买它干什么?我们人又不够。”   “随机叫两个呗。”靳晨单手握着洗乱顺序的纸牌,另一只手摸到手机屏幕上点动了两下,接着说:“还有十个小时呢,不然也太没劲了。”   去哪里叫?   戚明雨疑惑间,后排车厢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披着件深灰色外套的靳深面无表情地迈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陌生的年轻脸孔。   “我去。”着实有被震惊到的戚明雨蹙眉,“这么临时的行程都能跟上,你们家保镖是特工学院毕业的啊?”   靳晨只笑笑,没有回应这个他自己也解释不了的问句,另起话题:“五十K会玩吗?”   靳深把手里拿着的黑色恒温杯递给小少爷,然后才坐到旁边的硬座上。   “不会。”   “你呢?”靳晨偏头瞧了瞧自家另一位保镖的表情。   很好,也不会。   “那正好你们俩一组,我们俩一组。哪边输了就去餐车买晚饭。”   戚明雨轻嗤一声,含着笑和靳晨对视,以前在竞赛组课间休息的时候他们就经常玩这个。往谦虚了说,也是十局八-九胜的水平。   靳深脸色不改,完全不在意地纵容着:“就算你们俩输了我也可以去买,所以能不能先把规则说一下,别像对儿小土匪?”   旅途总是使人劳顿,一群人玩了没一会儿,靳晨就开始打盹,出错牌连输了好几局。   在即将扳平比分的时候,靳深适时放下了牌,朝着身侧另外一名保镖眼神示意:“跟着他去卧铺车厢休息吧。”   看着靳晨晃晃荡荡走远的背影,戚明雨有感而发。自从靳小少爷认识自己以后,好像就没少折腾他家里的安保人员。   朝着深哥笑笑:“辛苦了。”   “工作性质如此,随雇主开心。”靳深把靳晨没喝完的红茶重新拧好盖子,放在一边。   转头回来眸光深邃地看着戚明雨,说:“他也难得喜欢和哪个朋友在一起。”   又一次日月交替后,火车终于到达终点站。   转大巴车耗费两个小时,戚明雨带着同桌到达了他小时候生活的老家,大兴安岭北麓的某个边境小镇。   这一天的最低气温是零下四十度,下了车后入目的皆是皑皑白雪。步行了十几分钟,才到达外婆家的老屋,即便已经许久没人居住,院落里面仍然干净整洁。   每年冬天,戚明雨都会带着戚然来这里玩一两次,所以老屋里面的防寒用具,小型天文望远镜、相机等一应俱全。   “把这个穿上。”戚明雨从衣柜里翻出件加厚的羽绒服,递给靳晨。   “套在棉衣外面?这像个球!”   “没事儿,身体再胖点儿你的脸也能扛住,不冷才是重点好吗?。”   戚明雨不由分说,直接把衣服套在他身上。毕竟万一把这位冻出病来,是真的赔不起的。   “你怎么不穿啊?”   “你身上这件就是我的,哎别脱别脱,我去年新买的,就穿过一次,还没粘过雪呢。”   两人打闹着再次出门时,刚好赶上日落。   夕阳在苍茫浩渺的雪原上铺了一层灿烂又闪亮的金翼。并肩走在寂静又一望无际的平川上,脚底的雪都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与戚明雨提前约好的司机师傅把车停在了村落的入口处,由靳深自驾开着向更北方游玩。   因为是有名的度假景点,而且在冬日旺季,北极村里距离着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   “哨卡另一边就是俄罗斯了。” 站在最北端的国境线,戚明雨抬臂指着越过江面的彼岸。   “小心别掉下去,把你当成偷渡者抓起来。”靳晨嘴上挖苦着,手里却诚实地攥住身边人的衣角,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样脚滑了。   “我就算掉下去也是被你推的。”戚明雨笑着调转方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邮局,像一位尽职的地导般不厌其烦地解说。   “很多人都喜欢在这里写信,因为可以盖上最北地的邮戳,寄到任何想寄的地方去。你要不要试试?”   靳晨遥望着墨绿色的建筑,点了点头。在店里买了张明信片,俯身在矮桌边动笔,神色很是认真。   从戚明雨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写了一小行不知道是英文还是俄文的字母,想再凑近些时居然被躲开了。   “在那儿写情书呢?还神神秘秘的。”   戚明雨无意窥探别人的秘密,笑着退开半步让他放心写,却见那人就此停笔,把明信片装到贴好邮票的信封里,投进了邮筒。   “就一句啊?这么敷衍的求爱措辞,给谁都不见得会答应吧。”戚明雨在旁侧目。   “或许吧。”靳晨笑颜美好,语气温和地接着说:“我对那个人,就只有这一句话。”   “那……”戚明雨抱着手臂倚在墙壁边,好笑地拆台:“你确定他看得懂英文或者俄文?”   靳晨嫌弃至极地叹气,抬臂拂开有点挡路的人,“你能不这么煞风景吗?”   作者有话要说:   靳晨:要是能重来,我要选李白…韩愈、杜甫、苏轼、王安石……总之,戚明雨莫挨老子。 第41章   坐回车里, 赶往村外看星星的路上,戚明雨仍然对刚才寄出的那封信有很大兴趣。   “管得着吗?我又不是写给你妹的。”对于信的内容和邮寄对象,靳晨显得有些敏感。   “恩, 知道。”戚明雨把头靠在一侧车窗上,表情异常淡定, “其实你并不对那丫头感兴趣。”   靳晨闻声动作一滞, “恩?”   戚明雨满不在意地轻声哼着, 边抱臂闭眼养神, 边说:“我们出来都好几天了, 戚然没来, 你一句也不提。再看你这乐不思蜀的样子,喜欢她个鬼啊?”   “那你还带我玩得这么起劲儿?”靳晨不解地偏转过头。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别说你们根本没什么交往了,你就是她前男友, 这个嫌我也不见得会避。”   靳晨靠在后排的椅背上抿起唇角, “我发现你这人做理性分析的时候, 总是头头是道。真到了实操环节,交的全是白卷。”   戚明雨笑笑不再言语。   天色-欲晚。   靳深把车停在了北极村附近的一个观测点。周围的游客并不算多,只零星的能看到几处人影。   挑选位置支起一顶防寒帐篷,搭好望远镜,虽然设备有些简易,氛围倒是极佳。   最北方的冬季昼短夜长,此时的天空早已是纯净的墨蓝色。   天幕深邃,银河浩瀚。   即便戚明雨在这个地方长大, 但抬头仰望星空的感觉从来不会让人厌倦。   这样一个晴朗的夜晚,大片的星辰是隐隐的, 但北斗星异常明亮,像钻石璀璨。   安静的环境中偶尔能听到观星游客的一两声赞叹。用尽所学的全部美好词汇, 也不足以描绘自然界带给人的震撼。   靳晨的脖子被冻得有些僵硬,还是坚持用相机记录下了星轨。   在极低的气温里,他头顶帽子上的绒毛已经失去柔软,并且结满了冰雾。再后来实在扛不住弥漫入骨的寒气,抱着暖水袋钻进帐篷里缓了缓。   戚明雨看着落荒而去的背影,轻声笑了笑,跟着他一起钻进去,也把满身的凉气带进了帐篷。   张嘴咬下厚重的手套,从带来的背包里摸出一个小水壶,并不用唇瓣触碰壶口,隔着一小段距离把里面的液体倒进嘴巴。   接着顺手递给靳晨,“要不要?”   靳晨闻着小壶里传出的醇厚味道有些像米酒味,接过尝了一小口后才发现其实辛辣呛喉。   只觉得有一股热流沿着喉咙一路窜下去,像在身体里燃烧着取暖。   “唔。”少年难受得拧了拧眉毛,然后把水壶重新塞回爽朗笑着的戚明雨手里。   两人并排躺在同一个防寒帐篷里,来回传递着一壶烧酒喝,不知不觉便将黑夜里的寒冷驱散了些。   “你还真是挺能喝酒的。”戚明雨在原窝稍稍挪窜了一些,牵动棉衣料子沙啦啦的响着。   靳晨把整个人都缩在羽绒衣和防寒睡袋里,把头低埋着,轻声应:“和你这种喝酒动辄论箱的不能比。”   “冷啊?”   看着身边人又开始不大精神的犯困样子,戚明雨爬了起来,把随身带着的东西收整了下。“回去吧。”   夜色愈深,一行人同其他游客一样离开观测点,开车回镇上。   在半路上,刚刚还澄澈如镜的天幕渐渐起了些阴霾。等到回到外婆家的老屋时,室外已经下起了雪。   这栋房子里长久没有人居住,虽然存留着的暖气,却也不是很暖和。戚明雨在电热的矮炕上铺了层软垫,再躺在上面时就舒适多了。   靳晨洗漱好坐在一边整理着今晚拍下的照片,随口还和同桌搭着话。   “照眼前这个情况,雪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停吧。”   “恩,很可能会造成明天封路,需要清理一阵子,暂时走不了。”   戚明雨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有些奇怪,靳晨这才抬头看去,发现炕上那人已经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你干什么呢?这屋里有那么冷吗?”   “先做个准备。”戚明雨回答得一本正经,“用来防你的。”   毕竟,这种鬼天气如果还被抢被子的话,大概率是要感冒的。   靳晨先是被迷惑行为惊讶到,而后控制不住地笑场,挖苦的笑声细细碎碎,让人心痒。   看着还没上炕的小子嘴角疯狂上扬,戚明雨眼睑抽动,“你别笑,我害怕。”   靳晨放下相机摆了摆手,坐到炕边拍了拍被子底下的“粽子馅”,语气神秘:“你知道自己这样像什么吗?”   “昂?”戚明雨从被子里伸出脖子打量,反正不会有什么好词就对了。   忍俊不禁的人打开手机搜索栏,找出一张古装电视剧里的狗血剧照,递到他眼前。   戚明雨扫了眼屏幕上那张“妃子侍寝前被棉被裹着送上龙床”的图片,顿时灰了灰脸。   “……你是不是找踹?我怎么总觉得,混熟之后你就不太尊敬我了。”   靳晨扔回一个灿烂的wink笑,摇晃着单根食指道:“你想多了,是从-来-没-有。”   “你逗狗呐?”戚明雨伸臂,把大手掌按在靳晨头侧,朝着枕头上一掼。   随后瞧着这人好一会儿都没爬起来,又不禁自我怀疑:“我下手有这么重吗?”   “你刚才这一下把今天扬进我脑子里的雪都摔成了泥。”小少爷不顾形象地撅躺在床上碰瓷。   “别讹人啊。”戚明雨动作不大温柔地扒了扒他的外套,“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靳晨爬起身整理着怀里的枕头,向他探听明日安排,“要去哪里?”   戚明雨不答,啪嗒一声关掉了顶灯后才开玩笑着说:“换个地方卖你。”   -   第二日清晨,小镇上果不其然地遭到了大雪封路。   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下的雾,早上醒来时,窗外已经是一片浓重的白茫。   戚明雨都不知道自己是凭着什么样的毅力,才离开了暖被的封印,在微蒙的天色里,带着靳晨披衣出门。   昨天走过的小径在晨雾中完全变了样子。视线受阻,即便是极近处的景物也只能呈现出模糊的影子。   这种天气里,登上小山的路不太好走,需得行进得小心翼翼,靳晨乖巧又信任地跟随在戚明雨身后。   他把自己的下颌深深埋进羽绒衣领,只露出半张精致的脸孔。因为起得太早还有些困倦,时不时就轻吸一下鼻子来醒神。   “等一下。”   “怎么了?”戚明雨忽然被走在背后的人喊住,停下脚步拧身注视他。   “你站着别动。”靳晨说话间朝着斜后方的粗壮树干轻踢了一脚。   干净又松软的新雪纷纷扬扬地从树杈上颤落下来,落到戚明雨乌黑的发间跳着舞。   偶尔有几颗冰凉的六角形冰晶坠入衣领,片刻后便无声无息地匿迹了。   “我试试。”戚明雨随意地晃头,抖掉了刘海儿上的雪沫,要求和靳晨更换位置。   砰。   完全没省着力气的一脚下去,连干枯的枝丫都跟着颤了三颤。厚重的一大团雪应声砸下来,正中树下人头顶。   靳晨受到突如其来的暴雪洗礼,瞬间被漂白了半身。   “幼稚!”   “哈哈哈。”   十七年的良好家教硬是压着靳晨咽下了要飙出口的脏话,气恼地三步并作两步向始作俑者追跑上去。   阳光渐起,两个少年在银纱渐隐的山林间一路玩闹。   沿着他们身后的石阶极目望去,雾凇缭绕,银装素裹的世界犹如天池飞瀑。   戚明雨小时候经常听外婆说,如果在雪后的松林里祈福会相当灵验,只是不知道,被人追着打时是否还能算作诚心。   两人玩累从松苑回去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戚明雨顺路在老屋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肉馅和面皮用来包饺子。掀开棉帘进屋,边对着几乎冻到没知觉的双手哈气,边还能给同桌讲讲自己从前擀面皮的技术如何精湛。   一顿操作猛如虎,下锅的饺子全粘住。最后靳晨还是很给面子地吃了小半盘。   “哥,吃饺子吗?”剩下的大半锅水饺被俩人献宝式地端到靳深面前。   “嚯,你们不说我以为是混汤面片呢。”   深哥借着厨房熬了驱寒的姜汤,仔细装进保温瓶里,递给靳晨,说:“我不吃。天气太冷,你们别总跑出去,小心感冒害我挨骂。”   “那你洗碗吧。”靳晨接了保温杯揣进怀里,笑着摆了摆手,又跟着戚明雨跑去院子里搭雪屋。   “……”我洗碗?   靳深停顿在半空中的手好几秒都没收回去,看着已经跑远的背影,自我催眠。   算了,难得孩子开心。   -   新雪又棉又软。   戚明雨的雪屋搭了又塌,把他压在下面好几次,终于掸着身上的雪选择放弃。坐在院门口的大石上和靳晨说话。   聊聊冬日里的那些有趣活动:在封冻起来的江面上凿冰捞鱼;带苔藓和面包去驯鹿园里喂驯鹿;叫上三两伙伴打雪仗,上保险的那种……   说起儿时的伙伴,随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屋道:“旁边那栋就是孟居家。”   “所以你们两个人是真发小啊。”一向不太喜欢交朋友的靳晨也莫名开始羡慕这种多年旧友。   “你们这边是不是有很多少数民族?”   “对,不过我是汉族,孟居是锡伯族。他还一直说要靠这个高考加分,压我一头。”   “但实际上孟学神完全不需要靠那个吧。”   ……   聊起天时,靳晨又忘记了手里捧着的姜汤,直到屈尊洗碗完的人推门出来,敛着剑眉询问。   “喝完没有?杯子拿来。”   “啊,马上喝。”   戚明雨看着那人把杯口凑近时视死如归的表情,觉得十分好笑,疑惑道:“你不喜欢姜的味道啊?”   “恩。”趁着深哥进屋的时间,小少爷转身便要偷偷倒掉。   “哎,你听说过泼水成冰吗?”戚明雨拦住他就地抬腕的动作,轻声笑着:“物竞组临时小考,给我说说是什么原理。”   “换成实验题算了。”靳晨挑挑眉梢,两步走到院边。   戚明雨会意地蹲身到雪地里,掏出相机,迎着阳光对准了身姿颀长的少年。   “3、2、1——”   保温杯里还滚烫着的姜汤被靳晨用力扬了出去。   就着泼洒的动作,热水在极寒的环境里瞬时变成了一道壮丽的圆弧形雾气。像白色烟花般朝四周倾落,在相机中定格成了一道惊艳的风景。   “咳咳。”   已经无声无息倚在门框边好一会儿的靳深用拳头掩着嘴角,轻咳提醒。   “噗……”   耍心机被当场按住的两个幼稚鬼讪笑着,极其默契地往同一个方向逃走了,留下一个笔挺身影在原地操碎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靳深:呵,玩挺好。 第42章   镇上人处理道路冰雪耗费了将近两天的时间, 戚明雨和靳晨被迫待在老屋里度过了小年。   虽然物资短缺,环境也稍显简陋,伴着小镇的度假氛围, 过去的几个日夜倒也过得欢快。   新年临近,为了不挤春运高峰, 回到冰城的第二天, 戚明雨便准备带着外婆返程风市。   哈尔滨站前。   戚明雨递了一杯热豆浆给站立在冷风中的靳晨, 低头瞥了眼他那张和自己不同目的地的车票。   “你不在风市过年啊?”   靳晨摇摇头, “我爸最喜欢周游世界各地, 以前他在的时候, 过年也不会宅家。今年……”   提起过世的父亲时,他眼里的光还是沉寂又悲伤的。每次说起一个心里所爱的人,都总是有太多的回忆。   停顿片刻才又接下去:“姑姑已经催了好几遍, 我再不去她那儿报到, 靳董怕是要派人来逮了。”   戚明雨笑笑, 举起仍然温热的纸杯与他轻撞一下,算是敬别百亿豪门里的三代独苗。   “那就什么时候回风市再联系。”   “快进去吧,别让外婆一个人等着。”靳晨把奶白色豆浆凑到嘴边抿了一口,笑着催促进站。   “年后见。”   “恩。”   目送着戚明雨的背影离开,靳晨怅然地轻叹了一口气,低头沉下眼睑,把已经取出的车票撕碎,随手扔进了身侧的垃圾桶。   “您确定是还没来逮吗?”靳深抱着肩膀眯眼立在一旁, 语气里染着几丝意味不明的挖苦。   “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收回视线的靳晨目光无波澜地转向自家随行保镖,把刚喝进嘴里的豆浆咽了下去, 偏着头无可奈何地控诉。   “我都几岁了,你还来向上打报告的这一套?”   “实在抱歉, 小少爷。”   靳深抿着嘴角整理着自己的风衣领口,而后理直气壮地摊手,“要怪就怪我的百万年薪并不是从您的卡里划出来的。”   “而且待在靳家的十年,原则向来约束着我不能私下收您的钱。”在靳晨开口之前,深哥又补充了一句,成功堵住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靳晨喉咙里轻轻地哼出了一声:“呵,我早晚辞退你。”   “过去的十年里您不是一直努力着的吗?”   深哥能陪在小少爷身边十年时间屹立不倒,对于这种程度的言语威胁完全免疫。   只要是说挖苦话时,这人吐到嘴边的称谓就会自然而然地变成“您”。靳晨被揶揄又莫明恭敬的语气怼得无话可说。   气结好一会儿,才妥协般再次开口:“那你能不能别把我上学期的成绩单拿给她看?”   “我是很愿意帮这个忙的,但遗憾的是靳董应该已经能把那东西倒背如流了。”   靳深抱歉地笑笑,然后望向不远处已经停了很久的私家车,俯身请人道:“走吧?”   靳晨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迈出的步子犹豫又不甘愿,只是该来的总归会来。   待人上车后,靳深帮忙关上了侧门,然后转身坐去副驾上,仰靠在椅背,边松动着自己的领带,边悠悠然提议。   “需不需要开慢点,再拖些时间?”   后排传来语气不甚悦的回应:“就算有人给你撑腰了,也用不着这么嚣张。”   -   长途旅顿。   天色渐晚时靳家的车才到达姚市进郊,开进整片私有建筑群后,司机把车停在主栋别墅前。   冬日里华丽的喷泉池已经干涸,只留下几排将周围景物照映通明的金色暖光灯,周围环绕着熟悉的新中式现代建筑。   靳晨望着一层大片玻璃窗深吸一口气,然后才接着向前迈步。   十几级高台阶的两侧站满深色制服的安保人员,整齐划一地朝着这位许久未归家的小少爷俯身问候。   跟随在后的靳深见女佣领着人前往正厅会面,稍稍顿住了脚步,在某一处的墙壁边想要安静转弯回房间。   “你敢?”即便不回头,靳晨也知道有人想溜走躲清净。   “为什么不敢?夫人并没有要找我谈话。”   “离开十步就算你旷工。”   “……”靳深敛眉。   人带不回来没法给靳董交代,带回来又得罪小少爷,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夹板气吗?   最终正厅的红木门被轻轻拉开,刚刚还在外面绊嘴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宽敞的厅中装潢奢华,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上清楚地映出水晶顶灯的图案。极其明亮的环境中,靳晨对着迎面看到的人,乖巧地喊了声“姑姑”。   沙发正中坐着的是位穿着居家便装的优雅女士,保养甚好的面相看上去大概只有30岁出头。   女士仪态大方地抿了唇,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进门的少年,声音沉着又不紧不慢。   “小晨回来了啊,过来坐吧。”   靳晨点点头后落座到姑姑身边,听到她语音带笑着感叹了句:“现在的高中生学业可真是太繁重了,就连年节时期想见一面也实在不大容易。”   “不是的…”靳少爷惭愧低头,用指尖摸蹭着自己的鼻尖,轻声解释:“就碰巧这几天约了朋友出去玩。”   “女朋友?”靳茗随手抚弄着衣摆笑询。   靳晨瞳底微颤着答:“……不是。”   “我只是随口问问,不用这么紧张。” 悠闲坐在沙发上的人笑意掩不住,看似漫不经心地起着话题,实则每一句都又切中要害。   “最近心情怎么样,理科班的学习还顺利吗?”   “还好。”靳晨只用两个字笼统回答了两个问题,话毕又添上一句:“我没有参加期末考试。”   “知道。”   姑姑同样言简意赅的两个字实际表达了她对侄子学校生活的了如指掌。   “你一向都不擅长理科,也对这方面不感兴趣,不要太难为自己,体验够了就回来吧。”   靳茗没有再绕圈子,在她看来,小晨现在的学业与胡闹混日实际没有什么区别,但她并无意扼杀小孩子的玩心,只想提醒他注意把握尺度。   “新泽高中那边我早就帮你审批好了,好好读完二三年级以后,既可以参加正常高考,也可以选择出去留学。 ”   靳晨没太犹豫地沉声回复:“姑姑,我现在还不想去……”   举止文雅的靳董事长轻轻地哼笑一声,稍稍挪动倚在靠背上的身体,十指相扣着温和回复。   “听说前阵子你也拒绝了你母亲现在就接你出国的提议,我本以为你是更喜欢待在我身边的。原来我们小晨是想过没人管束的自由生活了?”   “确实,很快你就要成年了,姑姑说过的,到时候在我这里代为保管的公司、股份、不财产,还有凝结你父亲半辈子心血的Max,这些我都会交还给你。”   “姑姑,我不是这个意思。”靳晨连忙打断。   听着前面的话大有“我管不了就随便你”的意思,在真心疼爱自己的至亲面前,他没办法用近似自甘堕落的方法去回应。   “我会考虑的,再给我点时间。”   靳茗不置可否,转头对身后的管家道:“准备晚餐吧。”   -   丰盛的晚饭对于靳晨来说有些食不知味。姑姑的点到为止让他的心里像揣着一团乱麻一样复杂。   提前离席回到房间,扑在柔软的床铺上,对着墙壁上雪白的灯影发了好一会呆。   “深哥,我这样任性是不是不好?”   不知何时已经倚坐到飘窗上的修长身影摇了摇头:“夫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她问我关于你的事情无非是出于关心。在她眼里,你只是个孩子。”   “我不是说这一系列事情本身,而是我的动机。一味地出于某种目的,去打扰别人,亏待自己。我从未在其他任何事情上这样设法积虑。”   靳深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如实地回答:“你对他确实不太一样。”   仰躺在床上的人轻轻地笑了笑,即便说得那样笼统,深哥竟也懂自己的意思。   “非常明显对不对?或者说……他也会察觉到的,沉默就已经是在拒绝了。”   “不见得。”靳深又摇了摇头,“小晨,你要知道男孩子之间的……情愫,并非常态,他没有那种心思才是理所应当。”   “对,不正常的应该是我。”   靳晨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某处朦胧,喃喃自语:“可我不是故意的,就连自己都不清楚它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靳深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除了在自己看着长大的靳晨面前,他一向就是相当寡言的。   “这件事,在你考虑清楚之前,我不会和靳董汇报。”   提到汇报这两个字,靳晨从被子爬了出来,单手拄着自己的下巴,神情冷淡地睥睨着窗边的人。   “所以你私下里到底是怎么和姑姑说我的?”   “如实阿。”靳深把苍劲的手腕插到衣兜里,倚立在原地语气淡定地原封陈述。   “少爷整日好像很忙碌的样子,但其实无所事事。他不学习也不搞业余爱好,经常学物理到三更半夜,仍然成绩垫底,还一副虽败犹荣的样子。一个精神时而振奋、时而萎靡的人,我实在摸不清楚他心里想什么,疑似恋爱或者抑郁。以上,大概一字不差。”   “呵。”有被气到的小少爷轻敲着自己的手指,一张漂亮的脸孔皮笑肉不笑着:“我撕烂你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总要拖到这个时候才能码字,那以后的更新时间就稍晚一点,这样可以保持日更。   晚安~ 第43章   农历新年的欢庆氛围笼罩着整个风市, 街道两旁的中国结灯饰结成一片喜庆的红色。   戚家的车库门口散乱地放着好几个倒放着的烟花筒,燃放过的碎片铺撒满地。   戚明雨站在冷风乍起的院子里,单臂点弄手机, 另一只手拎着扫把,有一下没一下地清理着。   女儿放炮, 儿子扫地,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哥你磨蹭什么呢?爸爸烤了啤酒鸭, 你再不进来我就都吃了啊!”戚然从二楼的窗口探头出来, 催促着下面漫不经心的人。   “还没扫完呢。”戚明雨不耐烦地朝上瞥了眼, “我等会要出门, 你自己吃吧,养胖胖的。”   被戳到近日痛处的然然砰的一声关上了窗户,隔着玻璃做了个嫌弃的鬼脸:“略, 冻死你。”   戚明雨正准备收起手机专心扫地, 声筒内忽然响起来电提示音。   低头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名字:靳晨, 点击绿色接通键。   “新年快乐。”熟悉又温和的声音率先从电话里传送过来。   “哟,你这年拜的可有点晚啊。除夕晚上给你发的微信没看见?”戚明雨边清理地上的烟花碎屑,边笑着吐槽。   另一端的靳晨轻轻吸了下鼻子,语气自然:“群发的消息我从来不回。”   “哎,你怎么就能断定是群发啊,我那可是诚心诚意的祝福。”   “是吗?”靳晨哼笑着拆穿,“那我怎么瞧着和肖潇她们发的朋友圈一模一样啊?”   某位复制狂魔理不直气也壮,“你都有时间刷朋友圈, 怎么就不能回我一条消息?”   “行吧。”靳晨选择不计较地妥协,“等见了面给你个红包补偿吧。”   戚明雨一秒破功:“怎么听着有点像哄小孩子呢。你回风市了?”   “恩, 刚到一会儿。”   “等会儿没事的话就出来吧,给你发个地址。”   “干嘛?”靳晨疑惑。   “当面领红包啊。”戚明雨随手扔了扫把, 用肩膀夹着手机拍了拍手心的灰,“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   靳晨没太犹豫地应下:“行,那等会见。记得给我行大礼啊。”   电话挂掉后,戚明雨对着屏幕嗤笑:这小子也不怕折寿。   -   戚明雨到达约定的棋牌室时,白君扬、江洵、孟居已经就位了。   “就这么两步道你走这么久,长着大长腿干什么用的。”江洵边吐槽着,边隔空扔了一罐红牛过去。   “别那么多事儿。家里烤好的啤酒鸭我闻都没闻一下,也不看看你们仨配不配。”戚明雨拉开自动麻将桌边的一把椅子坐下。   孟居靠在椅背上催促:“快点儿。别耽误我一年一度变身赌神的高光时刻。”   “你认真的吗?”戚明雨伸手摸牌,扔了个极度轻蔑的眼神给大放厥词的发小。   或许是手气好,转过三轮后,他的牌面已经相当整齐。   在其他人犹豫打哪张牌的空隙,孟居痞气地出言:“上听了,很大的一把。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啊。”   江洵侧目白了他一眼,随手扔出一张,“啧,不吹你会死吗?二条。”   “碰。”眼瞧着白君扬想要动手吃牌,戚明雨率先出声,掏出两张一样的牌面摆到桌子上,“九筒。”   “一万。”坐在下家的孟居摸牌后又打出来。   在江洵有所动作之前,戚明雨又是一声:“碰,九筒。”   “……”孟居看着这人牌路巨野的样子,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继续打牌,“北风。”   “别动。”这一次戚明雨直接推牌,不紧不慢地整理好牌序,抬头环顾其他三人,“胡了。”   已经在胡牌边缘的孟学神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张北风也能点炮,愣住两秒钟才反应过来。   “你素质这么低的吗?”   “别玩不起就骂人啊。”伴着麻将机哗啦哗啦的洗牌声,戚明雨对着孟居竖起中指。   -   棋牌室的玻璃推拉门被人打开,冷风顺着门缝吹进来。戚明雨循着方向看去一眼,刚好瞧见一个笔直身影。   新年没见的这段时间里,靳晨应该理过发,原本看起来就很干净的刘海儿和额边发都更清爽了些。   他穿着件米色的新款风衣,衣架子一样的身材,把贵气感的设计展现得淋漓尽致。   风衣里面搭配的衬衫同样是五位数起的顶奢大牌,搭眼看上去就知道有被人仔细熨烫过,连领撑袖扣这样的小细节都精致得紧。   “奇迹晨晨来了啊。”   戚明雨侧着身,抱着单边膝盖,用脚跟踩在了凳边上,整副逍遥大佬的姿态。   一坐一站两人的风格气质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靳晨没有理会司空见惯了的揶揄,与在场的朋友们都打了招呼。瞥着满桌的麻将和用来记分的纸牌,扬唇笑笑。   “你们的活动挺接地气的。”   “要不要与民同乐?”戚明雨站起身从邻桌的果盘里抓了把五香的花生,随手剥开两颗扔进嘴里,顺便让出自己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   靳晨虽然听从着坐下,却只拂了下自己膝下裤料的褶皱,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不会这个。”   “没事,我教你。打他们三个有手就行。”   这家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四人得罪了个干净。   众人齐声抗议着,戚明雨却是满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残留的花生屑,俯身把靳晨连人带椅挪动到麻将桌前的正座位置。   “哎……”身下突然动起来,靳晨被吓了一跳,紧接着感受到一人伏在他身后的椅背处,耳畔温灼的呼吸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麻将就是一种以胡牌为目的的娱乐活动。所以你只要知道怎么能胡就够了。”   戚明雨从码好的牌堆中抓出两把,耐心地讲解规则:“各地的胡牌规矩可能会有点差异,我们玩的这种就是最大众也最简单的。”   “当你胡牌的时候,手里应该会有十四张。首先要饼万条三门齐全,就是这样……”   他一边讲着一边找出相对应的牌型,“然后有两张完全一样的牌,再加上三张完全一样的牌。”   “剩下的九张牌三张为一组,要么是完全一样的,要么是同花色相连的,比如这样的二三四、四五六、或者是七八-九等等。基础的玩法,包括吃、碰、杠……”   大概只讲解了两分钟,靳晨已初窥门路。   “差不多就是这样,我们玩几局你就会了。”新一轮开始时,白君扬随意地按了两下摇骰子的按键。   “只要把戚明雨换掉,上家是谁我都无所谓。”无论说什么话,孟居的嗓音都是又苏又醉人的。   戚明雨看着抓打都渐入佳境的靳晨觉得实在孺子可教,便不再专注观战,掏出手机仍然俯身在他身后,低头刷看了起来。   “我怎么一张‘混儿’牌都没有呢?过分了啊。”一局麻将打到中途,江洵随口念叨了句。   听到新名词,靳晨拧了拧眉毛,用胳膊肘轻撞身后那个不太称职的师父。   “那是什么?”   “恩,混儿就是麻将中的万能牌,是临时揭开的一张,每局都不一样。有些地方叫做‘宝’或者‘精’,类似于花样斗地主中的癞子,可以代替任何一张牌。”   戚明雨仍然低头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给人解释。   “哇无情,我想胡的牌好像绝张了,至少给我张混儿顶一顶吧?”白君扬烦躁地朝着对家打了两个响指。   “同病相怜啊,我也没有。”孟居敛着眉梢叹气。   刚好刷完一条动态的戚明雨终于有了点兴趣,抬头嘲笑这几个人“菜成一锅”。   顺带瞥了眼桌上揭开的牌面,本局的混儿牌是“红中”。靳晨摆在桌面上的牌型中也没有。   按道理来说,即便运气再差,“混儿牌”也不应该一张都不出现的。戚明雨有些好奇,在待摸的一小堆牌里随手翻看了下,仍然没有。   直到他瞧见靳晨倒扣着摆在桌角的四张暗杠。默声伸手过去,只用手指腹轻轻摩擦了两下,就成功盲摸出了它们的牌型。   卧槽。   这他妈可真是有、手、就、行。   “咳咳—”戚明雨在反复确认之后终于相信了真实发生的事情,虽然幸灾乐祸,却也算是出于好心地开口提醒。   “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摸到混儿的。”   -   虽然靳晨觉得自己学得还可以,但在他接连杠混儿、截胡、 七对、自摸、清一色……骚操作之后,大家都不想带他玩儿了。   最后五个人只能扔下麻将桌,转战打扑克牌。在十几轮经典的21点玩法之后,白君扬精准记牌的神技显露了出来。   只凭着洗牌时候瞥到的几眼,他就能准确记下十几甚至二十张牌的顺序。   “你这他喵的是开挂!”   孟学神接连被伙伴们震惊到。他好像交了一群相当神奇的朋友,除了学习不行,干啥都很牛。   最后毫无意外的,孟居成了全场输得最惨的那个。   “行了,大家都玩饿了,赶紧请我们吃饭吧。”戚明雨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结局,懒懒地靠在一边看戏点火。   “你们这是赌博,我要举报的!”   被狐朋狗友烦得不行,孟学神开始自我怀疑:大过年的他为什么要出门受这份气。   “怎么着,还想赖账了?”江洵和白君扬默契地对视笑笑,一左一右架住这人,扬言要拖出去做掉。   在强硬手段的逼迫下,又气又笑的学神选手连忙改口:“烤羊腿,烤羊腿!我请客。”   作者有话要说:   立春快乐啊~ 第44章   碳烤店的桌面上, 被铁架串烤起来的羊腿肉正是熟到外焦里嫩的时候,但围坐在周边的少年们却都不太动筷了。   油滴落到正燃得旺盛的碳堆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   “谁点的菜啊?剩了这么多, 就是‘年年有余’也不能是这么个浪费法吧。”江洵边用一次性筷子的根部撬开瓶装啤酒盖,边吐槽点菜人。   “我是充分了解到你们深夜食堂组的食量……”   孟居的目光逐一扫过对面坐着的几人, 直到与某张精致脸孔对视时, 才底气不足地添上后半句。   “只是没想到靳晨会把平均值拉低这么多。”   与江洵那种薄纸般的惨弱斯文风不同, 孟居的长相虽然清秀俊朗, 但他的一双狐狸眼和两颗小虎牙, 笑起来会带着种坏坏的痞帅感觉。   因为喝了不少的酒, 添了红润的双颊还带着点难消的懵感。   看着这人将醉不醉的样子,戚明雨立即坏心肠地进行了坑友计划。朝着江洵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握着酒瓶搭在了学神的椅背上。   “哎, 孟居。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俩认识多久了?”   “哈?”校霸突如其来的问候让人背后一凉, “大概三年多吧,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江洵边不着痕迹地给面前的人满上一杯,边接着聊天:“怎么认识的?”   “通过戚明雨呗。”   也不在乎孟居是怎么回答的,江洵只顾着用自己手里的酒瓶轻磕了一下他的口杯,发出清脆悦耳的玻璃碰撞声。   和他一起双双饮尽后才开腔:“噢,我这人其实挺怀旧的,有些时候就是不善言谈,但是……”   “打住。”   孟居狐疑地眯起双眼,“大过年的还没出正月呢, 少来煽情这一套,你打群架时候那股子疯批劲儿我也不是没见过。别硬凹不属于自己的人设阿。”   “行行行。”江洵笑着摆摆手, 平常喜怒都不显著的脸上如沐春风,倒真像是刚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   再次给孟居倒满酒杯, 笑言:“那我就不说了,心意都在这些酒里面。”然后当着他的面连干了三杯。   凭着刚才那一半句肉麻的话,孟居也推不掉这几杯酒,俯身从地上新启了一瓶,接连倒进杯里喝掉。   江洵又撬开一个啤酒盖,顺次挪到白君扬身边,同样的语气询问:“老白,我们俩认识多久了?”   多少个夜里一起吃宵夜的搭档,白君扬对于江洵那点摆在明面上的心思相当明了。   故意搡开这人手臂,同时抢手了他拿着的酒瓶,不耐烦道:“起开,说话娘们唧唧的,我不爱和你喝酒。”   接着拿着酒瓶对着孟居举了举,任由江洵坐没坐相地瘫睡在一边。   “他是不是喝多了阿?”孟居觉得自己的头脑有些昏沉,却也能感觉出江大佬今天的不正常。   “不用管他,火大烧的。”白君扬慢条斯理地与孟居互敬着喝完一瓶酒,然后完成任务般地舒了一口气:“我去趟洗手间。”   戚明雨旁若无人地夹着盘子里的花生米,一粒接着一粒的送进嘴里。耳畔听着酒杯拿起又落下的声音,略略地抿着唇,朝着靳晨扬了扬下巴。   在眼神催促之下,靳晨妥协地站起身,对着屋子里还算清醒的两个人道:“戚哥孟哥新年快乐。”   戚明雨笑而不语,大方端杯饮尽接受祝福。   孟居却只是抿了两口便摆手,额头轻抵在桌面上道:不行了,我不能再喝了。”   他的嗓音原本就磁性十足,加上略微醉酒,还带上了些性感的沙哑,窝在位置上低低沉沉地自语着。   “那你也不能剩半瓶阿,养鱼呢?”戚明雨终于放下筷子,端着酒瓶凑到孟居身边,“来吧,就剩我们俩没喝了。赶紧收了杯回家睡觉吧。”   “恩?”   孟居朦胧地看见递到自己面前的麦色液体,轻啧一声,无可奈何地接过,仰头灌进嘴巴里。   “我头疼,你拿我手机去结账吧。”说完这句的学神咣当一声倒回桌上再没了下文。   白君扬洗了手回来,推门看见意料之中的趴倒景象,抬脚轻踹了下仍然装死的江洵。   “损不损阿你们俩。”孟居的酒量本来就差,一个人都喝不过,居然还车轮着灌人家。   “别装无辜,他被喝倒也有你一份功劳。”江洵这才没事人一样的从原地爬起来,坐回到桌子边,和其他几人一起围着碳火架又吃了一顿。   夜幕笼罩。   家住得比较远的江洵和白君扬各自打车离开。送孟学神回家的艰巨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身为邻居的戚明雨身上。   “让深哥帮忙送他回去吧。”靳晨用指尖戳了仍趴桌的孟居两下,完全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不用。”   造成发小烂醉的罪魁祸首完全没有任何悔过之心。披上衣服站起身,用力挎着孟居腋下的位置把他扶起来。   靳晨见状连忙去另一边搀扶,甚觉好笑道:“早知道要这样费劲地扛着,你干什么非要把他灌醉阿。”   “深夜情趣呗。”   戚明雨答得相当不正经,一路架着孟居离开碳烤店,在微凉的夜风里深吸一口醒人的冷空气。   “吃得有点多,正好消消食。”轻推一把架着的醉鬼,沉声要求:“你自己走。”   孟居的喉咙里轻轻哼出两声,醉眼迷离着跟随在俩人身后迈步。   一直走到热闹的广场某处,晚间出来遛弯活动的人群还没有散去。   清凉的夜风中,孟居安静背靠到一颗树干下醒酒,不太清醒地抬头仰望月光时,半张脸孔也被映得皎洁。   戚明雨随便在旁挑了一张木制休息椅,把两条长腿伸支出去,懒惬地倚倒式坐着等候。顺便伸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示意靳晨过来坐。   “他没事吧?”靳晨把手臂搭在木椅上,看着不远处独自发散酒气的人思索。   “你喝多的时候差不多也这样。”戚明雨轻咳两声清了清嗓,“一会儿就好了。”   靳晨没再多问,只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声不响地低下头,摆动起了手机,好看的瞳孔中央投出一片晶蓝色。   “怎么了?感觉你这次回来就怪怪的。”   戚明雨偏头盯着靳晨,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隐秘压抑,像是藏了什么的事情。   抬手揽住身侧人的肩膀,笑意顽劣着:“小少爷有什么烦心事儿啊,要不要我帮你出出主意?”   “我怕触及到你的知识盲区。”靳晨扬唇笑笑。   “感情方面的?”戚明雨拧眉试探。   听他这样说,靳晨脸颊边溢出的颜色更加清朗灿烂。   “看不出来啊,你对自己的短板认知还挺准确。”   戚明雨在木椅上盘起腿,十指交错着,边观察同桌脸色边冷静分析:“表白被拒了?喜欢的对象谈恋爱了?你第三者插足受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   “滚蛋。”越猜越下道,靳晨啧声打住。一个感情再空白的人,也抵挡不住他颅内的疯狂脑补。   “嚯,被戳中痛处,还急了。”   戚明雨沉叹口气,语调鄙夷:“瞧你这样子还多半是暗恋吧?”   “我就奇了怪了,感情方面的事就这么吃来回拉扯厮磨的那套吗?不纠结墨迹一阵子,就好像爱得不深沉似的。喜欢与否难道不是一种最主观的感受吗?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转头看着靳晨脸上那一言难尽、欲言又止的表情,蹙眉疑问:“难不成你是想把孩子名起好了以后,再通知你心里装着的那位?”   “……”靳晨发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濡唇表示:“你说的这事儿,好像还真是个问题。”   “……”   气氛沉静了一会儿后,还是戚明雨打破了尴尬。他摸出手机在搜索框上打出一句问题:不告白的理由。   然后递到靳晨面前,逐条分析。   “第一种,性格本身就腼腆……这跟你几乎可以说是毫不相干吧。”   “第二种,喜欢雾里看花不说破的感觉……我靠,这么变态。”   “第三种,怕被拒绝……以你的条件,可能性不大嘛。”   “第四种,怕痴心错付?这是什么鬼理由?单恋本身就是件辛苦的事情,无论是受委屈还是怎么样,都要有心理准备,谁让你不争气先动心呢。呃啊——”   戚明雨的话音未落就被身边忍无可忍的人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一下。   “怪不得你不配拥有甜甜的恋爱。”靳晨拧眉起身,伸出食指在戚明雨眼前左右摇了摇,“没有一只单身狗是无辜的,你给我记好了。”   “呵。”   戚明雨冷哼一声,揉着自己胸口,说单口相声似的,语气挖苦:“用不着你说,喜欢我的人多了。您平常学业繁忙,都不看论坛的吗?”   “……滚。”   “……好好好,我滚还不行吗?卧槽,孟居呢?”   一直聊了很久,戚明雨忽然注意到斜前方那棵树下已经空空如也了。   起身在近处搜寻一圈,才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混迹在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中间。   蹒跚的身体还卡着音乐鼓点声晃颤着,过于灵魂的步伐让周边常年在这一领域封神的中老年舞王们都看得眼神发直。   哪来的小伙子,根骨清奇,天赋异禀。   “孟居?”   “昂?这首还没跳完呢。”   半醉半醒的人被打扰到还有点不满,踉踉跄跄跳舞的步子没停下,还朝着两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别跳了,该回家了,等你清醒的时候再来。”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的人哭笑不得。   这小子还真是一眼没看住就放飞自我。   不过相比喝多了之后就鬼哭狼嚎的类型,这种迫切在广场舞队列中展示自己的应该算是上等酒品了吧。   劝解无果后,戚明雨和靳晨只能用强硬手段应对这种魔性又好笑的场景。双双上前拉走丢人小伙伴之前,还不忘摸出手机记录下学神高光时刻。   没有十顿八顿饭,这视频绝对删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   戚哥没来得及看的第五条:特殊情况,喜欢的人是亲属或者是同性。   搜索结果来自百度百科,嘤。   昨晚睡着了,码好了放在存稿箱忘记定时,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晚上应该还能更。 第45章   过了正月十五就是风外新学期开学的时间。   重回学校的同学们会发现, 在校园公告板上期末成绩榜的旁边,新张贴出一张耀目的红色海报。   上面有黑色的花体字写着:校庆招募。   按照风外的传统,这是每年四月初都会进行的一次大型联欢活动, 与校园运动会和毕业生成人礼并称“三大”。   在高二(1)班一节语文课快结束的时候,班主任董雪也在讲台上提到了这件事。   “按照惯例就是机会平等, 除了我们学校的几大社团是每年必上台之外, 其余节目还是在星空君论坛上进行评选。”   “你们如果有参加的意愿可以自己着手准备了, 但是表演形式别太搞怪, 我们班某几个学生去年可有黑历史的。”   “放心吧老师。”坐在前排的文艺委员轻声笑笑。   “就因为去年的选送bug, 什么妖魔鬼怪都登场了。今年活动部那边新增了个校级核选, 还敢钻空子的不等发上论坛就会被毙。”   董雪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教参,边回应:“反正都是你们学生自己的活动,有意向就课后去了解一下。趁着高二课余时间还充裕, 可以多参加一点这样的舞台。”   班主任离开以后, 教室内的讨论更加热烈了些。几个女生也从前排聚集到窗边, 和物理组的两个女生闲聊起来。   “肖潇,你打算参加活动吗?”   “哈哈哈,我要上去诗朗诵吗?还是做个物理实验?”坐在里桌的女孩把一大摞做完的卷子收进书桌里,动作间玩笑着。   “去年你的水袖舞很好看啊。”   肖潇耸了耸肩膀,“都有大半年没跳了,到时看看竞赛组的安排吧,我估计是没有时间排练。”   “啊?”听到这个消息,某个女生忽然紧张起来, 压低声音询问:“竞赛组这么忙啊?那乐团是不是也不一定能出节目了?”   这话一出,另外一个姑娘便摇头否定:“不会的, 你刚才没听老班说吗?社团是必上台的。”   “恩。”肖潇含笑瞥了眼后排趴桌的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啊, 大佬们和我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懒惬趴桌休息的戚明雨朦胧中好像听到自己被cue,并不在意地连头也不抬。直到感受到被同桌扯了把袖子,才睁开眼睛。   “干嘛?”   “我们学校还有社团?”   自这个学期起,靳晨就一直奔波在教室和竞赛组之间。两点一线,完全不知道什么文娱团体的存在。   “有啊。”戚明雨把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随手指了指前桌的二小姐,“你前面的这位就是校乐团负责人。”   靳晨茫然,难怪上次戚然过生日的时候,听说她精通各种乐器,自己还受警告不要班门弄斧。   被提到乐团,戚然自然而然地想起刚刚班主任说过的事,每个社团都必须在校庆晚会中出节目。   目光落在亲哥和再后一排的孟居身上。“今年你们都打算做什么样的表演?”   “随便搞搞吧。”戚明雨用手指点动着桌面上的玩具笔托,语调漫不经意。   紧接着被戚然提醒:“可我们没有吉他手。”   “昂。”戚明雨也想起了乐团中原来的吉他手因为高三备考,已经很久不参加排练活动了。   从课桌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侧目间刚好与同桌的眉眼对视,回忆起生日宴时那半首磕磕绊绊的曲子。   “吉他课还在上吗?”   “啊?”靳晨拧眉,“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水准吧,别临时抓壮丁啊。”   “对自己有误解?”   戚明雨噙笑着上下打量,目光从人脸上一路挪到细窄的腰间,“就你这身板也算壮丁?顶多是只迷途小羔羊。”   靳晨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做出要戳人双目的警告:“老实点,每次涉黄开腔都有你。”   “我看小靳同志不错,堪当大任。就这么定了,竞赛组下课后在乐团活动室见。”戚然眨眨眼睛,用负责人口吻宣布完,转身回去准备上课。   -   学期初正是竞赛组课程最繁重的时候,为了搞乐团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翘了节习题课,溜去艺术教室。   没有额外辅导任务的孟居是最早到场地的,长久不使用的活动室已经被他简单整理过。   大概四五十平方的空间,各种乐器设施配备齐全,除了入口和窗口的两个方向外,满壁都贴满镜面,让视觉效果更加宽敞。   “Welcome to D乐团。”   孟居抬眸看到新成员靳晨入场,张开双臂一副“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的架势。只不过他把字母“D”,读成了拼音“d”,语调上听上去有些滑稽。   “给你简单介绍一下乐队配置。”   戚明雨脱下外套随意地挂在一边,俯身轻触了一下电脑机箱启动键,随后开口。   “元老已经一个不剩了,基本上能打的成员也全部退社,就剩下一帮老弱病残。比如,主唱孟居,贝斯手戚然,哎人呢?”   戚明雨转了个身,也没找到这刚进门的姑娘跑哪儿去了,干脆不管她,接着说。   “还有键盘手,钢琴手和一个灵魂dj,不过他们也都是三年级的,不常露面。”   靳晨点点头,想起生日宴时听人说起的事,轻声确认道:“你是鼓手?”   “对。”戚明雨给出肯定回答后又不正经地开了个玩笑:“古老的古。”   靳晨从墙壁的架托上取下一把电吉他,抱在怀里把玩两下后,问:“拉我入伙是要干些什么?”   “如果上台演奏的话,孟居唱歌只能弹节奏吉他。”戚明雨走近两步,语气淡然:“所以你是主音吉他。”   “开玩笑吧?我到现在都只是会弹几首而已。”近乎是临危受命的人拧了拧细密眉睫,越发觉得不靠谱。   “你能弹就行,具体什么曲子还没定。距离晚会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教会你。”   戚明雨语气淡定,澄澈的眼神似乎表示着对新队员的无比看好。   “恩。”靳晨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见人员齐全,孟居拍了拍手,边站在一边的镜子前整理发型,边道:“那就干活吧,二小姐呢?”   “来了。”钻进储物室里好一会儿的人终于推门出来,与刚才不同,戚然头上的飒气短发已经变成了如瀑的深色波浪。   “我说在家里怎么找不到呢。原来一直扔在这儿了。”   众人都很少见长发的戚校花,她的长相原本就是英气冷艳的类型,配上风外黑色的欧范制服和高马尾,完全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酷御少女。   “咻~”孟居隔着戚家亲哥吹了声口哨,“小妹妹,你来找谁啊?”   “怪蜀黍,你别看我可爱,像你这样我一次都能打八个。”戚然笑着揉了揉自己的马尾卷发。   “我不信。”孟居坐在高椅上,晃荡着两条长腿。   戚然玩心大起,原地念了句美少女战士月野兔经典又中二的台词。   “Moon Pris-m Power Make Up!月棱镜威力,变身……啊呀!”   Pose还没摆完,就被亲哥从后轻踢了一脚屁股,遭踹出了三步远。   二小姐立即炸毛:“干嘛鸭!”   “别挡道!”戚明雨语气不耐烦,“假毛给你薅秃。”   “……你对力量一无所知。”戚然啧声。   “行了别闹了。”戚明雨把玩着鼓棒,询问意见:“说说对选歌有什么想法。”   “能炸场就行。”主唱发话:“选个节奏燃些的。有人能合音吗?”   “你要求的话肯定有。”戚明雨的目光悠悠地落到靳晨身上。   新入伙选手:“……”   态度嚣张的鼓手与之对视,笑容坦荡:“你唱歌比弹吉他好听。”   “那就选个外文的,到时候管他能不能听懂,气氛嗨就完了。”   孟居的手指在iPad屏幕上轻划两下,从眼前滚动而过的成排曲目中点定一首。“这个怎么样?”   一首日文歌,火爆款少年漫主题曲,同龄人几乎都会听过。   “先搞个谱曲出来再说吧。”戚明雨朝着靳晨伸了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吉他,做起了使用前调试。   乐队时间久了,默契早已不用磨合。戚然也不急着干活,坐在一边和孟居闲聊起来。   “我在星空君上看见,你好像还有个独舞的节目。”   “恩,但那个用不着排练,有手有脚就行。”   孟居的语气实在过于轻松,连窗边的靳晨都下意识抬起了头。这人醉酒后在广场老年组独领风骚的样子瞬间回到了他的脑海中。   认真的吗?   “来一小段,让我康康?” 戚然好奇。   “老戚,给我放个曲。”孟居起身招呼电脑旁的人。   戚明雨正忙着,随手拨弄了一下鼠标,音响里便传出了节奏感十足的乐点。   在随机播放的曲子中,“广场舞选手”后退两步,以摇摆步为基础,相当娴熟地开始了炫技。   是难得一见的breaking。   仅仅开始的两个动作就能看出功底深厚,腿部力量收放自如。伴着激昂的乐曲,繁复又炫酷的大回环地板动作流畅得叹为观止。   “12年舞龄的B-boy孟猪请求出战。”对上同桌怀疑人生的眼神,戚明雨低声挖苦。   “去你大爷的。”孟学神一边做着技巧性动作,一边操着低音炮,不肯吃半点嘴上亏。   北方汉子仅剩的尊严就是:骂不过也得骂。   戚明雨不言语,坏笑着中途切换了播放歌曲,活动室里响起经典又熟悉的曲调。   这是?靳晨虽然觉得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名字,直到戚明雨把歌词都哼唱出来。   “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那一年的华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新贵妃醉酒》的意境,配上大家脑海里广场舞大佬的销魂舞姿,实在过于应景。   一时间连孟居自己都跳不下去,又笑又恼地去锤戚明雨,“我瞧着鼓凳上已经装不下你小子了,春晚没你我都不看。来来来,主唱位置伺候。”   戚明雨围着架子鼓转圈躲,低沉又揶揄的笑声半秒也不停下。孟居懒得和他计较,忿忿地抓起了立式话筒架。   曲调刚好到了高潮,和着拍子接唱下去。   “爱恨就在一瞬间……”   只一句出口,旁观的靳晨就不由自主地赞叹出声。   “哇,这么强的吗?”   绝对堪称惊艳的戏腔,伪声婉转悠长,给人的感觉却是信手拈来。   趁着这人开嗓,戚明雨紧接着换成了要演奏的曲目。   孟居的嗓子配上燃到炸裂的歌词曲调,瞬间将练习室的气氛点爆。   戚明雨让鼓棒在掌心转出一道华丽的弧度,低抛着接住,准确而有力地完成了一次重音击打。然后点头和着乐曲声,数着节拍。   架子鼓的敲击越来越快,如流星坠落般,最后完美跟上主唱的旋律。   小型乐队的节奏全靠鼓手的稳定发挥,这种适时切入,接连引带上了戚然的贝斯,还有靳晨的吉他。   少年们眸色灿烂,用各自的理解诠释同一首充满年轻与热血味道的曲子。   四个人的乐声混合到一起,就像点点磷光汇聚成的粲焕烟火,在夜空里燃起了最初始的D乐团之魂。 第46章   【46-1】   即便众人融入顺利, 乐团成员们也还是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梳理歌曲细节,才达到能上台表演的水准。   早春的三月一晃走到了尽头,距离校庆活动越来越近, 排练进入了收尾阶段。   戚然和孟居早已经把歌练得很熟,只剩下临时入伙的靳晨偶尔还会出点小问题。   为了确保节目顺利, 戚明雨经常会找时间单独帮同桌补习。就比如, 在风和日丽的周末上午。   洲山墅庄园的人造湖边, 靳晨捧着吉他指弹着熟悉的歌, 偶尔会停下, 在谱子上勾画出两处容易出错的音符。   戚明雨斜倚在褐色的假山旁, 两条长腿交叠着放在湖畔大理石台上,用单臂支撑起半身。   听着叮咚流瀑声伴着的曲调,不无赞赏道:“比前几天好了很多。”   “有两个小节还不是很熟。”抱着吉他的人低头用笔杆指出刚刚标注的位置。   “那你再弹一下这里给我听听。”   靳晨的指尖按上乐弦, 刚弹出几个音, 戚明雨便拧起长眉。正了正坐姿, 拍掉掌心上沾印的碎沙粒,伸臂握住了他的手背。   因为贴在假山壁上太久,戚明雨的手心很凉,触碰到靳晨温热的皮肤时,两个人都下意识颤缩了下。   戚明雨略微尴尬地收回双手,搓动了两下,然后又覆摸回去,轻轻地掰动着靳晨的食指和中指。   “手腕放松别太用力, 位置按准。”   靳晨的视线一直没从“音乐老师”的侧颜上离开过。   “别看我,看手。”   虽然戚明雨说话的语调并无异常, 却是在心里诧异着的。   一个喜欢骑马玩飞镖的人,掌心和手筋居然会这么软。甚至让自己有点想张嘴问他, 这样掰指法会不会觉得疼。   风沙沙的掠起湖面,带来乍暖还寒时的丝丝凉意。   在这阵拂面风中,戚明雨嗅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洗发水味。那种像置身雪松林中的甘醇爽冽,让他身上细小的汗毛都发痒的颤竖了起来。   不等手把手地带着靳晨弹完整个小节,便忽然松开了掌心。   “我弹错了?”靳晨不解地偏头。   “不是。”戚明雨矢口否认,“刚才起风,有点冷。”   靳晨放下仍然落在弦上的手指,说:“那先休息会儿。”   把吉他搭在湖畔的石几上,张目眺望着远处的波光。似乎没有比在春日阳光下感受微风荡漾更惬意的事情了。   靳晨回神,疑惑地瞥了身边人一眼。   这天气,冷吗?   -   四月初,正是蒲公英开始盛开的时节,放眼望去,娇嫩的黄色小花星星点点的绽在绿岛湖坪上。   戚明雨在芳馨的空气中贪婪地深吸几口,渐渐忘却了刚才那几分难以解释的失态。   蒲公英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和靳晨家里华丽的院子多少有些不搭。戚明雨略有疑惑。   “种这么多蒲公英干什么?”   “夏天长果实的时候用来吹啊。”虽然这样的回答听起来有些孩子气,靳晨说得却相当自然。   闻言,戚明雨惊奇地回头看那人一眼,笑声爽朗:“别吧,听说蒲公英很记仇,小心被报复。”   靳晨低头看看草地上那些娇弱又温柔的暖色花盘,好奇问:“怎么报?”   戚明雨的鼻间仿佛又能嗅到刚才的那股扰人香气,看着面前男孩子蓬松而乌黑的额顶,忍俊不禁:“……可能会让你掉光头发。”   温和又愉悦的轻笑声从少年唇间溢出,朝着不远处的佣人招了招手。   “上午好,小少爷。”端着茶盘的年轻姑娘在假山石旁微笑俯身,“您有什么事吗?”   “他们准备栽什么?”靳晨抬手朝着花园畔指了指。   女佣循着指向落目到湖岛尽头,几位花匠正忙碌着培土。   “是茶花,有十八学士、花鹤翎、金边可娜、雪塔和红叶贝拉。所有品种都是靳深先生选定的。”   靳晨垂眸沉吟思索片刻,摇头开口:“不管他,我要在北面这一整片花圃里种满玫瑰。”   “啊?”   女佣面露难色,试探性地回应:“可是少爷,园艺师傅们已经把院子里的栽种方案都设计好了。现在推翻全改的话……损失也太大了。”   怕自家小少爷不高兴,又连忙接着解释:“因为以前的每一季,都是靳深先生安排这些杂事,花匠们也就默认您没意见了。”   靳晨听完之后,清澈的眸光扫过仍然空旷的园子,语气翩然温和:“没关系,工钱照付,帮我告诉师傅们吧。”   小姑娘静立片刻,而后细声点头应下:“好的,那我马上就去办。”   对着转身离开的背影,靳晨淡定嘱咐:“记得向深哥要花种钱,不肯拿就卖他的车,谁让他擅作主张了。 ”   年轻女佣边朝着园边小跑,边扭头笑得悦耳,“那您亲自去吧,我可不敢。”   靳晨轻嗤,坐回到石几边时嘴角还是微微上扬的。   “笑什么呢?小狐狸似的。”戚明雨瞧着他的样子有些好奇。   “傀儡少爷体验一把当家做主的感觉。”靳晨挑眉。   戚明雨被他快乐的情绪带动得发笑:“哈?”   小少爷难得提出什么要求,靳家做工的人自然效率空前。不过30分钟,就有穿着蓝色工服的女孩子们拎着花桶成队走过来。   那些花桶里混插着各类品种的玫瑰蔷薇还有月季,斑斓竞妍的颜色,大簇大簇地绽放着各自的妖娆和纯粹。   “这些是花匠推荐的样花品种,让我们拿过来给少爷看看。”刚才那位姑娘再次笑意嫣然地立在靳晨身前。   “如果您没有什么其他的意见,师傅们就要开始设计新的栽种方案了。虽然不能真照着您说的那样‘种满’,不过也能在院子北角打造出十亩的玫瑰花园,总数大概会栽种9000株左右。”   “恩。”靳晨微微点了点头。   “我的天,这是打算开花店啊?”戚明雨随手从桶里摸出一枝叫做“海洋之歌”的品种。   这种近乎浅粉色的紫玫瑰在市面上并不多见,带有神秘色彩的紧簇花瓣让人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凡蔷薇花属,无论是什么颜色都有其独特的魅力,或热烈奔放,或高雅温柔。   戚明雨的目光在花桶间流转时,忽然觉得这园子的主人就好像他手里的花苞。   下意识偏头玩笑:“以后你改名叫靳玫瑰算了。”   靳晨手中摆弄着一枝黄粉混合色的亚伯拉罕,清甜的水果香味在鼻间扑绕。   少年笑容明朗,捏着花杆挥动手腕,凑近戚明雨的指尖,让两枝还带着水汽的玫瑰轻轻碰撞在了一起。   “能被人用玫瑰代表,是我的荣幸。 ”   戚明雨被这样看起来有点仪式性的动作搞得微懵,愣了一秒钟后重新笑起来,无厘头道:“cheers?”   询问过意见后,女佣们把大桶的玫瑰花端了下去,绿岛上只剩下了戚明雨和靳晨两人。   方才被人声吓跑的几只蓝孔雀又重新迈着高傲的步子回到了湖坪主场,围绕着席地而坐的两个少年打转。   其中某一只,对着戚明雨展示着自己细长脖颈下蓝绒缎一样的羽毛,长鸣几声后竟缓慢展开了裙裾,抖动着蓝绿色眼睛一样的尾翼。   “孔雀这种行为是不是在求偶啊?”戚明雨在怼脸的美丽压迫下显得有些慌张,“它们对你也这样过?”   “不会。”靳晨双目含笑,“它们跟我太熟了,孔雀不吃窝边草的。”   戚明雨站起身,不动声色地移了个位置,孔雀也随之调转方向。   “哎?它怎么总追着我啊?”   “哈哈哈,一般人根本不会有这种待遇的。”   靳晨趴在草地上,满身都沾染着春日的青草味儿,毫不掩饰自己看热闹的心情,揶弄着被孔雀疯狂开屏的人。   上午的阳光照射在别墅庄园中,风轻轻拂着,少年们的笑声追随着湖面的波光悠悠荡远。   大概是恋爱的季节了。   -   【46-2】   四月的校庆如期到来。   作为压轴出场的live band,乐团成员们在后台度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候场时间。   戚明雨对着幕后的镜子整理自己身上的演出服。深色的休闲西装外套并不算修身,不会影响他等会敲鼓棒的动作。   孟居手里摆弄着几个装首饰专用的透明袋,递到队员们面前询问:“这流苏肩章是两个金色和两个银色,你们自己分分。”   “不用分了,我要银色,而且不和我哥戴一样的。”   二小姐从学神手里接过一枚银章后,把剩下的两个金色递给戚明雨和靳晨。   “小孩子事儿多,这有什么可挑的?”戚明雨语气嫌弃,顺手把自己的肩章递给身边抱吉他的人,“帮我戴上。”   绣了金线的流苏在照灯下闪闪发亮。靳晨打开曲别针小心地扎进戚明雨的衣服里,还没等扣合,手下的人忽然动作了一下。   “啧,别敲了,等会儿扎你肉上别叫啊。”   戚明雨叛逆性地狠敲了两下架子鼓,终于扔掉鼓锤,安静了下来。或许他也没有察觉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同桌唱反调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戚然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卷发马尾,“马上就要上台了,再检查一下乐器。”   帷幕后,已然能听到主持人的报幕声,还有风外学生们的呼喊。   “接下来的节目,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让我们欢迎万众瞩目,D乐团。”   随着红幕拉开,自组乐队的阵容呈现在舞台上。   乐声初始,与预期中的一样,超高传唱度的歌曲,与“全明星”阵容的加持,让现场氛围热烈到了某种极值。   孟居的歌声发挥一向稳定,炸场的低音炮嗓音收放自如,直到歌曲高潮前的小段沉寂。   这是靳晨一向容易出错的小节,戚明雨有些担心地朝着他所在的方位偏了偏头,边敲击乐点,边引着主音吉他切进。   一二三。   在心里默默数着节拍,在最关键的节奏点,靳晨的吉他音完美地融入了进来,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这样无比默契的配合实在让戚明雨惊喜,嘴角在不经意间便上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在鼓点休寂的节点,把手里的打击器高抛起来又稳稳接住,在掌心和手腕上行云流水般旋绕起来。   戚校草花式转鼓棒的出圈名场面再次把现场氛围点爆。   后半首歌几乎都是在全员合唱中演奏完毕的。直到落幕,靳晨才深呼了一口气出来,这场演奏顺利得出乎意料。   戚明雨再次偏头,瞥了眼身侧那个胸膛微微起伏着的吉他手。   看着他在暗色灯光下精致到迷幻的侧颜,不甚明显地笑了笑。然后安静地从鼓凳上站起身,下台去帮忙搬挪乐器。   再回到后台想和靳晨说笑时,那人已经不在原地了。沉着双眸四处搜寻一圈,在舞台帷幕的角落处看到了他的身影,还有另外两个穿着风外校服的女孩子。   靳晨的手里捏着张粉色带着爱心图案的信封,又不断被姑娘们塞小礼物和巧克力。   看起来这小子好像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不仅坦然收下,还笑得温和有礼。   嚯,魅力不小啊,粉丝都追到后台来了。   戚明雨嗤笑一声,抱着双臂迈步走过去,到近处时刚好听到其中一个姑娘在抛橄榄枝。   “我们舞蹈社等会儿还有个节目,可以请学长过去做助演嘉宾吗?”   不等说完,戚明雨便用肩膀轻撞了一下怀里抱满礼物的人,打断女孩子们后面连续的彩虹屁。   “玩疯了?明天还有考试呢。早点回去复习,给我保持住92.7的平均分。”   靳晨听见这人阴阳怪气的声音,难以控制地抿了抿嘴角,十分配合地拒绝道:“抱歉,明天我们确实有理综考试。”   “啊?那就不好打扰了。”学妹们有些遗憾。   “恩。”靳晨大方地伸手,“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同台。”   “嗯嗯,那学长回见。”姑娘们涨着红脸抬手,和面前人的手掌心轻握了一下,然后连忙笑容羞涩地拉扯着跑开。   戚明雨看着一套相当娴熟的业务不禁蹙眉,闷声几秒后开口问询:“去哪?”   “不是你说的吗?回家复习啊。”靳晨似乎觉得这一问题有些好笑,自然地耸肩回应:“我走了,明天见。”   -   【46-3】   星期一上午向来是风外竞赛组课最多的时候。   戚明雨早起后连续上了三堂数学解析课,觉得头昏脑涨。躲去619研讨室里嗦粉,顺便侃大山。   正是午餐的时间,白君扬一心两用,边啃着排骨,边在“星空君”App上刷贴。   手指一顿,忽然道:“哎?有上礼拜考试的成绩单啊。你们想听不?”   “有必要吗?”戚明雨的态度相当无所谓,就屋里这几个人,有谁不清楚自己能考第几?   “也是。”白君扬含着筷子尖点头,“上位圈雷打不动啊,也没个人能制约下老孟了……哟,还是有变化的。”   老白把手机屏幕怼到唯一的数竞选手脸上,“比如你同桌。”   戚明雨抬眸,在密集的名字和数据中看到了熟悉的两字,靳晨。排名在班级榜单上中游的位置,校排比上一次足足进步了500名。   语文:131   数学:129   英语:150   理综合三科全部在及格线上。   “进步这么大啊?”戚明雨惊讶。   白君扬扣上饭盒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不只文化课,我还听戚然说,靳晨的竞赛成绩提升也很快,用一个字形容就是……嗖——”   嗖?   戚明雨把手机递还回去,目光自然地落到同桌身上。   老实讲,即便戚明雨与靳晨自始至终投契,却也在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位随性的豪门小少爷。   那人身后的支撑,完全鼎盛到可以让他拥有明确而强烈的喜恶。   他也的确有些妄为。   但无论是学理科,或是搞物竞,还有刚刚结束的吉他演奏,他其实一直很努力,也真的做得很好。   戚明雨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个家伙藏在家世光环背后的认真。   他单手支撑下巴趴在桌子上,带笑看了靳晨几秒钟,“我发现你好牛啊。”   靳晨没说话,一双弯眸清澈,抬手把自己套餐里的鸡腿夹给了戚明雨,然后端着杯饮料和白君扬一同起身。   “你们去哪啊?”戚少不满自己被单独留下,朝着两人背影哀叹。   “戚神逃学是常态,难道我们芸芸凡人也不上课了?”靳晨揶揄着摆了摆手,“你吃完了就自己睡会儿吧。”   白君扬与靳晨结伴着下楼,忽然想起早上被总教嘱咐的事情。   “对了,眼看着就快要五一了,到时候竞赛全组都有统一的外出培训。教练让问问我们自习室有没有特殊情况要请假的,你应该没事吧?”   听到问话时,靳晨第一反应是摇头说没有,然后才记起什么似的,咬了咬嘴唇。   “不用统计我了。”   白君扬发懵,“啊?你不去啊?还是别吧。这次集训挺重要的,而且可能和过一阵子的比赛挂钩,正好用来帮你做考前辅导啊。”   靳晨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参加了。”   在白君扬还要说什么的时候,更加细致解释:“其实过年回来之前,我就答应了家里人回去读高三,转学手续已经在办了。”   有些突然的消息让白君扬睫毛震颤,指向619自习室的方向,舐唇问:“那他们知道吗?   靳晨再摇头,眸光灰寂片刻后,忽然缓和气氛地笑笑:“白哥,在这个屋里,一直以来就只有我们俩划水。……考试在即,别让他们分心了。”   “你要等这个学期读完才和他们告别?”   “我现在也不知道,等放假的时候再想想吧。”靳晨的笑意里似乎染着些歉意。   白君扬也体谅地不再追问,转移话题说:“那明晚我生日,要不要一起去聚会?听你那样说完之后,总感觉见一面就少一面似的。”   “不是吧?”靳晨语气无奈,“原本过生日都不打算叫我的?”   “因为有一大群兄弟,都很能喝酒,肯定是不醉不归的局,才没想着叫你。连戚然和孟居都不去,不过戚哥和江洵都在,有熟人应该就不会尴尬。”   听了解释,靳晨点头应下:“好,我会准时到的。”   -   白君扬的生日宴就在戚家的酒楼里。   因为提前预知到了是“放倒局”,所以选了熟人地盘,以免大家真的喝多了会闹出什么事情。   戚明雨进自家店门时刚好遇见要出去办事的戚父,临时被支使着去跑腿。再回到事先预定的包间时,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戚少来了啊?”   “有没有搞错,在你家你还能迟到?”   “戚明雨你能不能准点时……”   “……”   最大的包间内聚集着三十多号朋友,从十七八到二十四五的各个年龄全部涵盖在内。   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戚明雨并没太听清他们都在吐槽什么。随手挥摆两下,开口道:“真有事儿,我自罚三杯。”   一群人吵闹地簇拥着到吧台边,从酒架上拿下最烈性的威士忌,混兑着塞给他。   “我去,别搞这么难喝行不行?”   戚明雨撂下第二个空杯,才从几个人身体遮掩着的空隙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靳晨怎么来了?   那人正安静地躺在宽大的沙发里,两只手里抱着个麦克风,不唱歌也不动。精神困倦般的低垂着头,细密的眼睫在跃动的灯光下扇得极缓。   喝多了吧?   戚明雨抬臂拂开围在自己身边的人,走到同桌身前蹲下,用手轻搡了他两下。   “诶。”   见人没太大反应,赶紧扭头拎了白君扬过来,啧声问:“你给我解释一下。”   白君扬尴尬地笑笑,“其实他酒量真不错。”   因为知道靳晨要转学,老白才没忍住多和他喝了两杯。只是戚明雨一直不来,一群朋友无处拼酒,就跟着一起敬起了新朋友。   那种轮酒法,就算一人喝一杯,也是遭不住的。   “他当然不错了,但谁让你们灌他的?”戚明雨仔细检查了下靳晨的状态,看上去倒也还好。   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好几个人架着押回了吧台。   “你自身都难保了,别瞎操心别人,还有一杯没喝呢。”   “等会等会,我看看他……哎!我自己喝。”   酒杯被硬凑到嘴边,戚明雨只能妥协地把它灌下肚。“把酒拿着,我去那边喝行不行?”   一阵好商好量,戚明雨终于坐到了靳晨身边的位置,边用半个身子把人挡在墙角,边应付着不断递到面前的酒。   上次的飞镖局见过靳晨喝多时的样子,加上知道这人是耐酒精体质,戚明雨便没有太担心他,只是让他靠在一边休息。   包间里依旧吵闹,新点的酒水果汁还有果盘被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戚明雨作为自带吸引buff的选手,从进屋就没有停下来过。   大屏幕上的歌曲一首接着一首切换着,戚明雨抬头时刚好看到熟悉的歌名。   不知道是谁点了他曾在自己生日趴上弹过的那首《You are beautiful》。刚好同桌怀里抱着只话筒,戚明雨伸手借用,即兴唱了两句。   或许是抢话筒,也或许是歌声熟悉,靳晨渐渐醒转,在沙发里蜷缩了两下,缓慢地朝着身边人躺过去。   戚明雨注意到了靠倒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只以为是他醉得坐不住,没太在意,依旧唱着歌。   直到有两只手环抱在了他的腰上。   我去。   唱歌声戛然而止。   “靳晨你干嘛呢?”   “让我抱一会儿。”   戚明雨就着刚才唱歌的动作把麦克风拿得很近,而且点歌列表里的最后一首正好被播放完。   所以整个包厢里的几十号兄弟都能把这两句听得清清楚楚。   “噗——”正在对饮的白君扬和江洵双双表演了人体喷泉。   这么劲爆?   到底是谁的生日主场,这俩货抢镜来的?   “你喝傻了吧?我是戚明雨。”这才想起放下话筒的人,被惊得连头都不敢偏。   仍然不太清醒的靳晨呢喃自语:“我知道。”   “你知道个羽曦犊+。屁啊,松手,勒得我上不来气儿了。”   怀里的人越挣扎被抱得就越紧。   从没见过靳小少爷这样不冷静的样子,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戚少有些慌了。   平静了下心情,轻轻地掰动紧扣着自己的双手,哄骗式地开口:“同桌,松开松开,我真是戚……”   “我说了几遍了?我知道,我喜欢的就是戚明雨!”   突然暴增几倍的音调让故事主角愣住。满屋朋友的活动全部停下,几十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视线无一例外地落在此处。   他说他喜欢戚明雨。   完全是字面意思的一句话让当事人反应了将近半分钟。视线从所有人脸上快速扫过,然后落在了自己腰间的那双手上。   长着漂亮骨节的手指扣得死死的,原本就细净的皮肤因为用力而更加发白。   硬掰肯定会让他受伤,戚明雨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力道把靳晨拉到了自己怀里,调整了下转向。还算行动自由的双臂下伸,捞起了醉鬼的膝弯,把人整个抱起。   “你们继续。”   朝着包间出口稳步迈过去,走到门边时,还淡定地瞥目示意一位朋友。   “帮我开个门。”   “……”门口的小兄弟表情木讷,机械地抬手帮忙。   戚明雨走出包间,房门关闭的瞬间,清楚地听到里面炸开了锅。   靳晨在隔壁的房间里睡着了。戚明雨陪了快三个小时,直到兄弟团们喝散场,也不见他有清醒迹象。最后只能打给靳深,让他来把人接走。   无数条询问前方战报,还有恭祝百年好合的消息把戚明雨的手挤爆了,最后干脆黑了屏。   什么仇什么怨啊。   -   第二日是风外的竞赛组外培。   前一晚也喝了不少酒的戚明雨差点睡过,勉强赶上数学组的大巴车。   在途中烦躁时才想起手机还关着,借用同学的充电宝开了机,99+的微信消息让人窒息。   最后他只点开了最下方来自靳晨的那条。   很短的一句。   [头脑不清醒时给你造成的困扰,我很抱歉。]   戚明雨沉叹声气,在键盘上打字回复:我们聊聊。   消息刚发出去,一道红色感叹号亮起,随之而来的就是好友验证。   卧槽。   戚明雨发了两个表情再次试验,得到的结果是,他确实被拉黑了。   大巴车停在了集训的酒店门前,戚明雨三步并作两步跑下去,直接堵到物理组的车前,撞上了最后下大巴的老王。   “你怎么又跑我们组来了,挨骂没够啊?老冯刚才还找你呢。”   “教练,你知道靳晨在哪个房间吗?我找他有事。”   “靳晨没来啊。”老王眯了眯眼睛,疑惑道:“你不知道吗?他因为转学退队了。”   戚明雨诧异:“什么时候的事?”   问出这句话时,化学组的白君扬刚好从车前路过。   “戚哥,你别太往心里去了。”目睹昨晚的事件,白君扬自然而然地出言安慰:“他本来就是要走的。   “你知道?”戚明雨心里陡然颤动了一下。   “我也是偶然听起的,其实很久之前他就说过,从来不会在哪一个学校停留太久。”   白君扬的话引起了戚明雨的记忆回潮。确实,那个人和自己也说过,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心里缠着乱麻一样的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   直到冯教练怒不可遏地下来抓人,已经错过一次决赛的戚明雨现在是他的重点看护对象。   这场集训持续了很久,一整个五月都在奔忙,大小安排让人喘不过气。   作为种子选手的戚明雨到各地去参加培训和比赛,等到他终于有时间回风市时,夏季已经悄然降临了。   星期一的早上,天空有些阴霾。戚明雨准时在上学的时间离开家门,却没有走上一贯的路线。   他骑车的身影最终停在了洲山墅门前。   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庄园里的花儿都开了。   经过考究设计的十亩玫瑰国度,花篱绰约,明暗交替。香境繁盛,成千上万株各色的玫瑰,如波涛层层叠叠,濒湖流泻。   渐渐的,有细密雨点落在戚明雨头上,玫瑰园中也升起轻薄的烟幕。   “要进来吗?”   少年抬头,看见管家大叔独自撑着把透明的雨伞站在了门边。   “快来避雨吧,小心着凉。”管家大叔年近半百了,但他的身姿却笔挺得像个年轻人。   轻步领着访客走进熟悉的客厅,只是因为主人已经不在,而显得有些沉寂。几分面熟的女佣按照吩咐上了温茶,而后又安静地退下。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戚明雨把玩茶杯一会儿后,把心里的问题说出了口。   “就是五一假期的时候。”管家坐在一旁沙发上,抬头反问:“你们没有道别吗?”   戚明雨如实摇了摇头。   “那大概是是舍不得吧。”   这样不假思索的回答,让戚明雨顿了顿,“您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管家大叔笑着看向墙壁上主人的相框,沉声回应:“他们父子关系很好。靳先生去世之后,小晨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阵子他不太说话,也不愿意出门,每天就待在收藏室里面发呆。每次都是我和靳深连哄再骗,才能让他出去走走。”   听到这里,戚明雨略微向前欠了欠身,这与他印象中靳晨并不符合,接着听面前人说下去。   “但自从一次旅行之后,那孩子就慢慢好起来了。他兴致勃勃地去报理科,学物竞经常挑灯夜读,会看书刷题到下半夜。为了两句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哼唱,就特意去学了吉他。”   “我能感觉到他的甘愿和充实。”从小看着靳晨长大的管家大叔如是说。   “因为先生的工作原因,小少爷的童年一直是跟随Max科研团在各国间来往奔波的。他和朋友相处,经常是说了‘你好”就要道‘再见’。我还从来没见过哪一个可以和他有这样密切的往来。”   “所以,你们之间一定度过了一段美好又难忘的时光。我很感谢你。”   管家说完笑意盈盈地看过来,“除了Moore和鹦鹉以外,他什么都没有带走。在我看来,反而是因为舍不得,才把一切都保留成了最开始的样子。”   戚明雨安静地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心里杂陈着的感觉太多,反倒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最后,他说:“靳晨曾经把Moore心爱的小无人机送给我做生日礼物,现在它不在家了,我可以把我的礼物拿回去吗?”   “当然。”管家大叔起身理了理身上的深灰色西装,朝着楼梯迈步,“那个应该在他房间里,你跟我上来拿吧。”   沿着旋转阶梯上楼,长廊两旁的壁画花卉和以前一样,靳晨的房间也依旧收拾得一尘不染。   那台小机器人就摆在书架很显眼的地方,戚明雨伸手把它拿下来时瞥到四周紧密摆放着的书籍,全部和物理竞赛有关。   写满演算过程的A4纸有高高的一大摞,被安静地摆在墙角。   在书台的隔板上遗落了一个小透明盒,里面装满了早已用完了的护指胶带圈。   就是他曾随手送出的那种,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宽度。   -   戚明雨离开洲山墅,回到风外教学楼时,早上的第一节 课已经快上完了。   临近下课才走进教室,自然引起了任课教师的不满。女老师随手在第二学习小组的记分表上扣掉三分,还顺带惩罚值日。   悦耳的铃声在室内响起。   前排的肖潇无意间吐出一句:“我们组负分这件事其实真不怪靳晨。”   话音刚落,大家便察觉到了微妙,统一地看向某人。   戚明雨的脸色未变分毫,起身自荐说去打扫卫生,便走了出去,留下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本座教学楼的传达室和储物室,都是二年一班分担区。戚明雨说是过来值日,其实就是没有心思听课。动作缓慢地整理着桌台上的文件和纸张。   传达室里常年堆积着没人要的包裹和信件。为了拖时间,戚明雨把他们翻出来逐一整理,纷纷扬扬的灰尘落得到处都是。   没兴趣知道几个快递纸箱装着什么东西,只随手翻看了下没人签收的信件。忽然,他的目光落向一个来自国境最北地的邮戳。   收信人姓名:哈士戚。   被莫名的东西牵引着,戚明雨拆开了信件,脑海里接连回忆起几个画面。   管家大叔在客厅里叹息着说:少爷曾与世界各地无数的人说了“你好”又道“再见”。   昏暗的包间内,靳晨意识朦胧地扑在自己怀里,鼻音浓重道:我说了几遍了,我知道,我喜欢的就是戚明雨。   北境邮局中某个少年低头写下短短半行字,然后笑言:我对那个人就这一句话。   戚明雨觉得自己的呼吸受阻,手上一颤,信纸落地。   上午的阳光撒到了仅有的几个单词上。   [You had me at hello.]   作者有话要说:   You had me at hello.   You complete me.   —出自我爱的电影《甜心先生》   -   三章合一,先更出来了。因为裙子明天可能会粗去丸。 第47章   戚明雨拿着信封回到高二(1)班的教室。   自从五月起, 靠窗的位置总是会空出一个,让他想起曾经有个喜欢眯着眼睛晒太阳的清逸少年。   从书桌里拿出那台小型的飞行机器人,放在手里把玩。   即便在某个人口中, 它只是个用来逗狗的小玩意儿,在这刻, 都好像藏着许多过往。   戚明雨久久地盯着这个物件。   他很想知道, 它原来的主人究竟为什么离开。   是时间到了固定的节点, 该去接触新的环境和新的人, 还是因为那晚无疾而终的告白。   每每思考时, 戚明雨都会习惯性的把手里的东西用来打转。前排桌子毫无预兆地晃动了一下, 他没拿稳,飞行机器人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在小机器人掉落时,机身上自带的一个小黑盒被撞开, 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掉落了出来, 滚落到墙角的地上。   蹲身捡起。   是镶着钻的精致袖扣, 某人经常随身带着,刻有家族图纹的那枚。   戚明雨曾经在度假区的酒店里拾到过,可直到这会儿,他才看懂上面字母表示的意思。   JC.   原来是靳晨。   这个小黑盒子的盒盖很紧,如果不是刚才被摔了一下,恐怕不会掉出来。所以袖扣不像是遗落,而就是故意被放进去的。   早在它的主人赠送出礼物的时候。   前排的戚然听到响动,回头瞥了眼亲哥的样子。似乎靳晨离开以后, 他就一直这样魂不守舍。   咯吱——凳腿划着地面,发出有些刺耳的噪声。   捏着袖扣看了半晌的戚明雨忽然从位置上站起身出门。   “又不上课了?”孟班长蹙紧眉头看着这一上午都没见消停的人。   戚明雨没停下脚, 也没有回应,直接走出教室奔向了竞赛楼。   沿着略显空旷的长廊一路疾步, 推开了五层的数竞组门。还不到正经辅导的时间,研讨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   “戚神?”   看见风风火火进门的人,组员们都觉得惊奇。一个常年踩铃上课的人居然也有这样积极的时候。   “恩。”戚明雨自顾自地到自己座位前整理书册,翻找出各种笔记抱在怀里,边要往外走,边说:“你们帮我向老冯带个假,就说我太累了,想停课休息一段时间。”   “啊?!”   眼见着数竞顶梁柱要跑路的阵势,同窗们谁也不敢接下这个活儿,连忙用关门放狗的路子拦截住。   “别啊戚哥,教练这会儿不在,要不你先等等,自己去跟他说?”   “用不着,就是因为他不在,我才要赶紧走。”   戚明雨经过调转方向避开围着出口的人群,踩着桌子爬上壁窗。脚下一个跨跳,轻巧地落在走廊外面。   攥着几根笔走进物理组619室。实验狂魔李滕正伏身在讲桌前和本组教练研究某个问题,两人听见门声一齐抬头。   “你干啥来了?”老王拧起两条浓密的眉毛,拿起桌边的保温杯凑到嘴边。   “转你的组。”   “噗——”   总教被刚抿上的茶水烫了嘴,慌张地扣上水杯盖,用一双锐利的眼睛打量着门口的人。   “冯教练退休啦?”   “……”戚明雨略有心虚地摇摇头。   “那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挖墙角挖到人家台柱子底下,不是等着被打上门吗?”老王把保温杯放回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戚明雨歪了歪头:“您手下目前具备决赛国一实力的选手只有戚然和李滕,确定不要我?”   这句话正好卡在物理总教练的软肋上。   风外近年来的数竞成绩都比物竞要好出一大截,导致初中预备班里的好苗子一股脑地往数学组里冲。加上强基计划影响,队内的新鲜血液是越来越后劲不足了。   戚明雨这孩子当初通过精英班直升上来的时候,在数学和物理两域的表现就都是顶尖的。   哪怕后来因为数竞经验更丰富,被拉进了老冯的队,他的各项能力单拎出来,也依然能秒一大半现役物竞生。   “以前我抛橄榄枝的时候,你小子告诉我对数物都没什么兴趣,是你爸逼你必须选一个。现在怎么还变成上赶着了?”   戚明雨的答案不太正经,张口便来。   “你就当我昨天半夜鬼压床,梦见爱因斯坦非要和我决战量子之巅。所以我对物理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迫切地要投身到这项伟大事业里面来。”   老王对这一套污染耳朵的说辞嗤之以鼻,“打住阿,有什么要求赶紧提。”   “没什么要求啊,就是等老冯反应过来要拿棍子打人的时候,记得护着我。”戚明雨眯眼笑着,一副与老王达成君子协定的模样。   他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摞在门口的一张桌子上,然后安静又认真地看着这个地方。   半晌后偏过头,嗓音低沉而磁性道:“一起去实验室吗?”   一直站在一边没讲话的李滕点了点头。路过门边时,他也循着面前人的视线注视了片刻。   忽然回忆起几个月前外培比赛时,戚明雨似乎还曾特意拜托过自己,关照一下这套桌椅的前主人。   一个装满理科知识的大脑理不清这其中若隐若无的关联,只能直观记录下身边发生的事。   后来的戚明雨坐到了某退队成员的位置上,用着他用过的参考书,刷着他曾在无数个日夜里刷过的题目,参加着他报名又缺考了的比赛,却从此闭口不提那个人的名字。   少年日复一日地出没物理实验室,24h泡在竞赛组,重新变成了最初时那个神龙不见尾的校草戚神。   -   时间一晃,经过了高考季、毕业季、梅雨季,九月成了竞赛生最奔忙的月份。   物竞复赛成绩公布后,戚明雨成功拿到了省队名额。   也是在同一天,已经步入大学生活的江大佬发来条微信消息,配图中是一扇挂着乌金色招牌的校园大门。   [老戚,我刚才好像在这所私立高中的门口看见了一个熟人。你好奇不?]   [不好奇。]   戚明雨半点也不犹豫地打字回复过去,然后仔细辨认了图片上面的方体小字。   姚市新泽国际高中。   “哎,看路。”   如果不是戚然一声提醒,她家老哥已经从这道狭窄又陡峭的扶梯上踩空滚下去了。   “你干什么呢?小心啊。”二小姐看着身边人眼圈下那两条浅浅的青色,忽然有点心疼。   虽然亲哥基础扎实稳定,但要兼顾数物双竞,高强度的培训和比赛肯定是要吃不消的。每天要抽时间辅导自己,又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哥,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戚然轻声提议。   “没事。”戚明雨打开某个网站,快速搜索并浏览了十几秒后收起手机。“不知道爸这会儿在不在家,我想找他谈谈。”   戚然不可思议地哼了一声:“呵,我没听错吧?爸平常不追着揍你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要主动找他谈?”   直到这会儿,戚明雨才展露出平常那种轻松又痞气的笑,“听听,说的哪儿的话?马上我就让你见识下什么叫父慈子孝。”   把身下的长袖外套脱给戚然,又把备用的头盔扣在她头顶,抬腿跨上机车,沉声提醒:“戴好了,回家。”   炫酷又燥热的引擎声在长街上响起,兄妹俩同乘一辆机车,拉着道浅红色的激光尾灯疾驰在马路上。   晚饭后,某个家伙真的单独走进了戚总的书房,二小姐留在客厅里看电视,并没有心情刻意去打探谈话内容。   她一直觉得亲哥在做着什么不想述之于口的努力,即便不猜不问,也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答案。   谈话结束得很晚,戚明雨和父亲道了晚安后,带上门回到自己房间。   略微疲惫地扑倒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上明亮的顶灯时有些发酸。深吸一口气,阖眸休息。   该睡了,崭新的努力会和明天的朝阳一同到来。   -   朦胧又温暖的阳光在眼前影影绰绰。   书架倾倒,发出咣当巨响声的同时,背后还有尖锐的疼痛袭来。   “呃……”戚明雨拧着眉毛轻吟出声。   睁开眼睛,四周的环境仍然是空旷的储物间,能感受到有人骑坐在自己身上,一张清逸斐然的脸孔也贴得无限近。   嗤笑揶揄:“看来离开风市之后,日子过得很逍遥,长胖了这么多,沉死了。”   靳晨的两条膝盖刚刚好分开卡在戚明雨的双肋侧。因为方才失重时的惊慌,两人胸膛都微微起伏着。   这种难以描述的姿势,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   “你……”靳晨完全语塞。   “起来啊。”戚明雨哭笑不得。   未及两人动作,已经在外面敲门半天不得回应的模联成员找来了备用钥匙。   推门而入的是位外籍白人留学生。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金发碧眼,长相里带着澳欧国度特有的立体俊美。   “靳……”   短短两字名字卡在了他的喉咙里。对着完全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的现场石化片刻。   操着口语调地道的中国话致歉:“对不起……刚才你们声音实在太大了,我还以为在打架,你们……”   一向不太知羞的靳少爷难得尴尬。他的双颊仍然白皙漂亮,衬衫下喉结和脖颈处的皮肤却微微泛着不正常的淡粉色。   迅速爬起身,极佳的表情管理瞬间掩下了双眸间的一丝慌乱,边整理衣襟,边用自然又疏离的语气宣告。   “我不认识他。”   “没关系啊。”留学生笑意灿烂地看着仍倒地的戚明雨,而后又转向靳晨,添上一句话。   “我出生的国家,是很开放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还在外面玩,没有影响更新,但是还没来得及捉虫,一会可能会改改。   -   你们期待的时间线出现了,欢迎回来!让我康康是哪个婆娘的嘴角在天上? 第48章   留学生倚在门边, 看着靳晨抚着脖颈快速离开储物室的背影,又看热闹似的回望戚明雨。   从他那张表情并不显著的脸上脑补出了事后的疲倦和满足,露出直击现场的八卦表情:“唔呼。”   刚才出门的那个, 真的是平常男风女色一概不爱的靳晨吧?   这都能被撩到身下,斯……斯国一。   戚明雨完全没有解释的意图, 拍灰起身, 边揉捏着自己撞得生疼的胳膊肘, 边笑着随口搭话。   “他是你们的副社长啊?”   “是呀。”英裔的澳洲同学点头应答, 随后十分自来熟地用中式问候礼仪伸了伸手, “Jacob。”   戚明雨递上手心, 与他友好地击了个掌,还未等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口,便被这人烫嘴般的中文打断。   “oh, 不不不别别别, 不要介绍你自己!保持神秘, 这样会让我更有崇拜感。反正,就算不知道你叫什么……”   Jacob再次把目光落向刚刚两人躺过的那块地板,吞了口唾沫,接着说:“今天的印象也很深刻。”   国际院校的学生,属实开放。   戚明雨既惊讶又觉得好笑,挑着眉梢默认了他的说法。抬腕瞥了眼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差点耽误正事。   “那个……麻烦问一下, 文史部教员办公室怎么走?”   留学生指了指室外,“你从礼堂出去往南拐, 路口的地图可以扫码导航。”   “谢谢。”   戚明雨把左手举到颊侧摆了摆,转身临出门前又站住脚步, 扭过头样子纨绔地补充一句。   “哦对了,刚才那小子跑得太快了,你再看见的时候麻烦帮我转告一声:不用装陌生人。他还不错,勉强可以有下次。”   “唔……”自称开放的留学生再次被劲爆发言燥得吸气。   -   戚明雨走进文史部A班的教室时,模联的会议刚结束不久,去参加磋商或者看热闹的同学陆续回到班级。   因为是划分明确的文科班,男女比例悬殊。站在讲台上向下看,几乎满目都是长发的秀气脸孔,只有个位数的男同胞散落在教室各角落。   喜欢晒太阳的靳晨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他那件深蓝色的风衣已经脱掉,身上只穿着蓝白条纹的学院风衬衫。   整个人懒懒地独身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明知台上站着新同学,却骄矜得连眼睫都不翘动半分。   戚明雨暗自笑笑,还是沉声又友好地做了自我介绍,着重提及了自己是从风市外国语高中转过来的。   下排无形吃瓜的学生们在鼓掌欢迎间还夹带着热切的讨论。而那个曾与之关系最密切人,却始终没睁开眼睛。   “去找个位置坐下吧,马上开始上课。”任课老师指了指教室各处的几个空位,示意插班生自己选择,然后便低头整理起了课本教参。   在四下环顾一周后,戚明雨还是觉得某个人身边的风水最好。不仅能总览整个教室,还能看到外面大片的校园风景,光照充足又有益身体健康。   当然了,即便所有优势条件都不存在,他也还是喜欢这个位置。   迈开双腿,两步走到阖眼休息的人身边,用手指轻敲了两下桌角,待与那人双目相对时,才指了指被他身体挡在里面的位置。   “同学,你是自己挪进去坐,还是麻烦让一下?”   靳晨并没有做出反应的意思,一双疏澹的眸子盯着立在身边的人,妄图用沉默来拒绝选择。   但下一秒,没什么耐性的戚少已经俯下身,重复他以前不知道做过多少次的动作,熟练地连人带椅子一起抱走。   靳晨:“!”   优等文科生回神时,左手边已经多了个新同桌。敛起韶秀的眉毛,目不斜视地拿出课本,准备上课。   出乎意料的冷淡嘛。   “真不认识我阿?”戚明雨无奈又纵容地微笑着,摸出手机,把微信二维码翻出来递到他的面前。   “那加个微信就认识了。 ”   靳晨轻轻地合上手里的书册,沉呼出一口气,不紧不慢地举起了右手。   “什么事?”正握着翻页笔准备调试课件的讲师疑惑地投来目光。   “我想请新来的同学遵守课堂规则,关掉手机。”   讲师随之把目光落到插班生的身上。   “戚同学,新泽的校规是上课时间不允许使用手机等电子设备,课间和自习时也不能用它们做任何与学习无关的活动。初次警告,如果再发现同样违规行为就要扣个人学分了。”   与公校教学方法不完全相同,新泽国际高中有自己专属而严明的纪律规则。   这里的学员平均家境优越,从小就受良好教育。任教人员也大多严谨而温和,他们很少会对学生疾言厉色。对于违规乱纪行为学校只秉公处理,罚扣学分累计到一定数值,实行强制开除。   戚明雨仍在桌子底下保持着索要微信的姿势,轻吸了下鼻子,不可思议地偏头看同桌。   卧槽你几岁了,还告老师?   在讲台上略带压迫的目光下,戚少不得不乖巧地把手机揣了回去。用下巴枕着桌面郁闷了十几秒。   直到听见老师说:“把教材翻到第30页。”   自然而然地挪动椅子凑近同桌,伸手和他一起抓住同一本教材的书脊,对上嫌弃的目光时,故作无可奈何道。   “我还没有书。”   下午的几节课,戚明雨一直保持着侧身的动作,不是和靳晨看一本书,就是听不懂老师说的话,需要他帮忙解释一遍。   瞧着同桌实为清俊的五官,戚明雨的脑子里搅着莫名的疑团,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是硬撑着不愿意承认社会性死亡的过往,还是真的急于撇清关系了。   “看书,我脸上没有字。”在他失神间,靳晨把书轻轻地翻过一页,递到了他手里。   “这节下课就放学了吧?一起吃饭行不行,我想和你聊聊。”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戚明雨轻声提议。   然后靳晨想也不想便摇头:“不饿。”   戚明雨嗤的一声笑:“饭都不吃啊?就因为我中午说你胖了?”   在靳少爷的无言以对中,放学的乐声从远处飘近。   戚明雨从椅子背后挤出去,到卫生间洗了手。再回到教室时看到同桌竟真的没有走,趴在座位上翻看单词书。   未等坐回去,戚明雨便被同班的一群女孩子围住聊天。   文科A班的女孩子们都性格开朗又落落大方。再加上大家知道这人是从风外转来的,谈话时偶尔也会好奇靳晨。   “那你们怎么不自己去问他?”戚明雨觉得奇怪,明明本尊就躺在一边。   “靳晨不太喜欢和别人讲话,关于他自己的事更是从来不提。”   “因为总觉得他安静坐着的样子太美好了,不舍得去打搅。”   “毕竟粉丝太多了,很怕离得近些会被针对呀。”   女孩子们轻声细语地讨论着各自想法,戚明雨恍然。   对啊,差点都忘了。这家伙其实并不是喜欢社交的性格,甚至会有点慵懒和孤独。   可从前在自己面前的靳玫瑰,明明生动又活艳。   “他很有名啊。”望着依旧倒在灿烂阳光下独自美丽的少年,戚明雨不自觉地掬起笑意。   “不仅唱歌乐器飞镖潜水…样样精通,而且文理兼优。风外物竞组的台柱子,凭一己之力把全学习小组的平均分拔高到92.7的那种。”   “哇,也太优秀了吧!”   “原来靳晨以前是学理的??”   “他文科超强的呀,而且外语恐怖。我们学校国际部有来自20多个国家的留学生,他可以和其中一半以上进行无障碍的本语沟通。”   戚明雨的唇角一直保持着某种优雅弧度:“确实,他很优秀。虽然竞选校草的时候仅以几千票的‘微弱差距’输给了风外的另一位。”   女生们掩唇惊叹:“真的假的?那另一位是什么神仙男孩阿?”   “啊,以前的风市外国语高中好有意思啊,我也想穿越过去!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再讲讲嘛!”   “有啊。”某未曾透露真实身份的校草本草清了清嗓子:“你们如果有兴趣,那我就给你们好好讲讲靳大才子gay…唔。”   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一只指节修长的漂亮手掌从后方伸过来,捂住了讲述人的嘴。   众人惊讶地抬头,看见靳晨用食指和中指间的指缝夹住戚明雨的两片嘴唇。   他垂落着清雅的眸底,面色沉静道:“这位同学,你饿了吧?”   戚明雨拂下自己唇边的手指,劣性地叫嚣着:“突然觉得还行,应该能坚持到讲完。”   靳晨的神色不起波澜,语气如常:“我想了想,初来乍到的同学还是应该多关照一下的。附近有不错的餐馆,我带你去尝尝,怎么样?”   “好啊。”戚明雨站起来舒展腰身,和姑娘们告别。   -   跟着靳晨走进新泽校门外的一家中餐店,在装修古朴雅致的小包间里点了菜,期间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餐品摆满桌面时,戚明雨拿起餐具,再次给对面坐着的人上演了已停播很久的“科学解密栏目”。   靳晨看着他用餐的模样,心里隐约波动,蹙眉先开口道:“你这是多少年没吃饭了?”   “从昨天下午下飞机到现在,我都没时间吃东西。”戚明雨说完又夹了一块菠萝鸡塞进嘴里。   “下飞机?”靳晨似乎抓到了这句话里的重点,“去哪里了?”   戚明雨接着暴风吸入,并没有提参加物赛的事,只在完全咽下食物后瞎扯一句:“玩儿呗。”   略显敷衍的回答让靳晨有些不悦,“马上就要数竞决赛了,你不抓紧复习,到处跑什么?”   戚明雨只挑眉,顾着吃饭不理会,在靳晨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开口打断。   “你不是不认识我吗?怎么知道我是学数竞的?”   靳晨:“……”   自知理亏的人低着头,蹙额半晌,终于沉沉叹气:“戚哥。”   “那天我不是故意的,也真的下了很大决心才能走得潇洒。求你了,别来招惹我了。”   啪嗒——   吃饱了的戚明雨终于撂下筷子。   他用纸巾擦拭干净嘴角,而后讪笑一声。抬头时眸底带着浅浅的凛厉感,词句清晰道。   “靳晨,是你先招惹我的。” 第49章   餐厅里寂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戚明雨重新拿起餐具吃东西的咀嚼声。   隔了半晌,靳晨率先开启了话题, 他打量着坐在面前的少年,询问道:“你就自己一个人这样来的?”   “不然呢?”戚明雨伸筷夹了段酱制的鸡翅膀, 送进嘴里仔仔细细地啃着。   靳晨略颦眉, 提出质疑:“爸妈和妹妹都不拦着你吗?”   “你就当我是离家出走吧。”嘴里一刻也不曾闲下的人吐掉两块细小的骨头, 接着说:“身无分文、吃了这顿没下顿的那种。 ”   靳晨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当场拆穿:“新泽高中的学杂费用一个学期几十万, 你再给我鬼扯试试?”   “这就扯了?”戚明雨扔了个“你小子真没见过世面”的顽劣眼神过去, 正了正身型,变本加厉地胡诌。   “那我撤回刚才那句话。其实是我被人当众gay了,我爸觉得实在有辱家风, 三棒子把我打出了门。从此改姓尼古拉斯, 男婚男嫁都不许再碍他的眼。”   话音刚落, 对面的座椅处传出压着火气的声音:“戚明雨!”   偏偏有人不急不躁地纠正:“尼古拉斯·明雨,谢谢。”   靳晨被气笑,捏着手指好一会儿说不出话。直到看着他把整盘酱鸡翅都变成了骨头,才沉声叹息着问:“你今晚住哪里?”   “公园长椅。”戚明雨不假思索,接着反问:“明天你还会请我吃早饭吗?如果不的话,我现在还能再点两个菜吗?”   听着这人有些胡搅蛮缠的语气,靳晨大概可以确定他短期之内是不可能离开的。   拿出手机登录校园网,找出某个界面递到过去晃了晃, 说:“新泽有学生公寓,可以自己去申请。食堂也有免费的三餐, 你不需要赖着我。”   靳晨接着把电子菜单推到戚明雨手边,“模联社团那边还有事, 我先走了。你自己慢慢吃,等下会有人结账。”   戚明雨撑头轻笑,注视着一道笔直背影离开后,起身到吧台,掏出手机扫码付了款。   走出餐厅,一路欣赏深秋晚景散步回新泽校园,找到公寓后勤部办理入住手续。   披着国际外衣的贵族私立,这里的学生即便家不住在本地,也会有专人接送或陪读,所以申请住宿的人数并不多。   戚明雨在按要求填写电子表格的时候,无意间滑动了下三年部所在公寓楼的学员名单。   第一眼就在那短短的几排人名中看到了靳晨两字。   他居然住校。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   新泽的学生公寓是标准的双人小套间。   但因为申请人数少,房间足够充裕,所以在住的学生基本都变成了单人独居。   在大量私密性绝佳的空寝中,戚明雨偏偏选了个带室友的。   虽然拿到了房卡,站在米白色的公寓门前时,他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等待几秒钟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刚刚还借口自己社团有事的靳副社长就穿着单薄的T恤站在门槛边。那张俊俏脸孔上展露出的惊讶表情也十分好看。   “……”   戚明雨拎着一包刚买的洗漱用品,站立着微笑问候:“巧啊。”   抬头与愣在门口的人双目相对,没忍住发出嗤的一声笑,语气无比自然:“怎么了?不是你提醒我办理住宿的吗?”   靳晨表情略僵硬地动了动嘴唇,加重咬字道:“但我没有让你住到我房间里来。”   “这有什么区别吗?”   戚明雨提着东西不方便,单手把领到的姓名条递送到嘴唇边,用牙齿咬开背后的粘贴。接着没半分犹豫地贴按在门口的备注框里,让自己的名字与“靳晨”两字肩并着肩。   指着贴好的标签谆谆善诱:“学校规定:标准的双人学生公寓。小少爷出来上学,就别想搞特殊化待遇住单间了吧。”   一边振振有词地进行说教,一边走进套间里放下东西。环顾四周,是两个方向相对着的开放性卧室区,共用餐桌、小客厅还有浴卫。   靳晨占用着的部分,物品收拾摆放干净又有序,在公共的朝阳窗台上还挂着他的双黄帽鹦鹉。   鸟儿黄绿色的羽毛在夕阳余晖中映得漂亮极了,上手触感光滑又柔顺,可以看出它的主人照顾得非常精心。   “你上学还带复读机啊。”戚明雨许久没见到这个聪明的小家伙,从玻璃罐里捏了把小零食用来逗弄它。   鹦鹉吃不到这人手中的谷粒,又要忍受他粗暴的撸毛手法,被玩到气急败坏,张嘴一遍遍吐出它永远忘不掉的经典台词。   “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   “小王八蛋……”   “……”   哟,还骂人呢,真是和主人一样的臭脾气。   戚明雨笑着,弯起食指,用关节部位不停地划蹭着小鸟的头顶。   靳晨不理会他进屋就开始搞破坏讨鸟嫌的行为,瞥到已经被撂到各处都是的私人物品,敛着眉梢接受了新室友进门的事。   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连接好电源,回头看一眼仍然逗鸟玩的人,嫌弃地催促着:“把你的东西收拾到自己的位置去,别堆在一起碍事。”   “昂。”戚明雨闻声又恋恋不舍地揉了一把手里的羽毛团,刚想把鸟放回架子上,忽然听到它换了新词。   “嘻谜语~”   这句怎么有点耳熟啊?   站在窗前的人重新用手指挑逗了几下,终于听到了更清晰的学舌音:“戚明雨……戚明雨小王八蛋。”   “……”靳晨打字的手指忽的停住。   在零食的诱惑下,小复读机不停地重复着。显然,它是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时候学会了这个并不算顺口的名字。   戚明雨怔住两秒钟,给鸟儿喂食的手指都轻轻颤抖了两下,而后才转向桌边,笑得满足而狡黠。   “这位同学。”他煞有介事地重复着靳晨用过的称谓,“你不认识我,你的鹦鹉可认识。”   被宠物出卖掉的靳少爷只用沉默应付,任背后的人语气如何挖苦揶揄,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工作里。   还挺能忍的嘛。   戚明雨咂了咂舌,见那家伙不搭不理的样子也不去故意讨人嫌,百无聊赖地扑身到自己的床上。   随手翻看着微信里的最近联系人,给外婆拨去了一通视频电话。熟悉的等待提示音只响了两声,屏幕上亮起了躺在摇椅里的老人身影。   “是小雨呀,怎么想起在这个时间和我视频啊?”   戚明雨枕着自己的单只手臂,悠闲回应:“没事啊,想您了呗,顺便给您看看我的新宿舍。”   少年把视频镜头转为后置,举高后对着公寓里的摆设拍了一圈,最后看似不经意地停在室友身上。   “看起来环境还挺好的。最近学习累不累啊,姥姥看你好像瘦了……”   外婆的注意力只停留在周边环境上一瞬,很快又转移回了自家的小雨身上。继而开始每次视频通话的必备流程,学业、身体、三餐……滔滔不绝地问询着。   “咳,外婆,你看我屋里这窗帘好看吗?”戚明雨握着手机正对向书桌和窗口的方向。   在外孙的疯狂指引下,老人家终于cue到了重点:“哎?你背后的那孩子是小晨吗?”   Nice.   戚明雨心中暗叹,翻转回镜头时却是满脸天真茫然,反问道:“啊?哪个小晨啊?”   “就是上次你带来家里的那个孩子啊。”外婆有些纳闷地提醒:“你们不是一起去滑过雪,赏过灯嘛?还回老家看了星星,遇上难得一见的暴雪天气……”   戚明雨其实没带过几个朋友回老家,所以外婆对靳晨的印象尤为深刻。   “到底是不是小晨啊?我看着很像啊。那孩子长得俊,又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特别好认。”   “谁知道呢。”戚明雨挑了挑眉,嘴里的回答也模棱两可。   靳晨打字的手指腾空在键盘上方好几秒钟没有落下。最后还是转过了身,笑意温和地主动问好。   这实在是位心善手巧的老人家。在那段曾上门叨扰的时间里,她一直不辞辛劳地做着花样东北菜给他吃,对自己像亲外孙一样慈祥。   靳晨从小受到的教养不允许他对待亲近的长辈有任何失礼,哪怕从刚才起就发现,都是姓戚的小子故意的。   “哦嚯,好像还真是啊。是那个吃睡都在您家,还敢和您唯一外孙抢被子的,小、晨。”   看着与外婆相聊甚欢的家伙,戚明雨阴阳怪气地笑着。   眼里蕴藏着的意味明显:我大概是不用帮你一桩一件回忆的吧?   靳晨完全无言应对这种大型打脸现场,只能在视频电话前保持强颜欢笑。   挂掉电话后,戚明雨对着身边的人撑起下巴,语调幽幽:“你不认识我,但是认识我外婆?恩?怪有意思的。”   “你的独角戏还没唱够是吗?”   终于抵挡不住这人接连不断的硬核操作,靳晨回身到书桌边取过手机,抿着唇线,语气无奈道:“拿来。”   立刻会意的戚少敛着抹得逞的轻笑,在屏幕上点出了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滴——   一声轻轻的名片扫码提示音后,两人的通讯录列表内都添加回了新的好友。   [你已经添加了“革斤曰辰”,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看着这条久违的消息,戚明雨长舒了一口气。偏头朝着闷着不吭声的室友抬起了手,温柔却不容拒绝地揉了揉他的头。   “真乖。” 第50章   钟表时针转过10点。   戚明雨因为有吃夜宵的习惯, 每每熬到以往深夜食堂的时间都会觉得很饿。躺在床上不安分的来回辗转,带动得衣料沙沙响动。   隔着浴室朝睡在另一侧的室友喊话:“哎,想不想吃东西?”   靳晨缩在柔软的珊瑚绒被子里动也不动, 只用后背对着他。即便不应声,全身也都写满了拒绝。   “芝士火鸡面, 黑椒牛排, 海鲜披萨, 木炭烤鸡腿?”   戚明雨打开点餐软件, 搜索着附近的夜宵美食。初到一个地方, 连翻看外卖商铺列表都觉着新鲜。   “别吵~我不想吃。”靳晨睡意朦胧, 连鼻音也软塌塌的,伸手拉了把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在里面。   “不, 你不困。”   已经把好几样加入购物车的人仍然不死心地鼓动着:“周黑鸭, 甜辣还是麻辣?鸭翅还是鸭头……   戚明雨专心地看着手机屏幕, 耳畔听到一阵细索响动时,想也不想地偏头躲闪。   一只抱枕擦着他的刘海儿飞过去,砸在了身旁的床头板上。   哦豁,完美预判。   “看来真的不饿,不是客气。”刚逃过一劫的人自言自语着点动手指,下单付款。   下一秒又有柔软温热的物体从不知名的地方飞过来,正好砸在他的脸上。   “卧槽还有,你被窝里藏了几个枕头??缺爱啊?”   另一侧床上躺着的人因为困倦并没有过多计较, 只一会儿时间就又被棉被包裹着不动了。   戚明雨听着房间里逐渐没了声音,便放下手机, 披上衣服独身下楼。   新泽的校园门禁森严,外来人员一律不准入内, 所以要走很长一段路到侧门口去取餐。   或许是夜间配送高峰,骑手人力又不够,戚明雨伴着有些寒凉的秋风漫步到学校门边时,外卖还没有送到。   侧门外是条宽阔的马路,整排橘色灯光把这一片都照得通明。   戚明雨隔着深色的铁栏杆倚立在门柱边,看着来往川流的缭乱车影,当是顺便欣赏夜景了。   从不远处传来的特殊引擎声吸引了少年的注意。抬眸望过去时,刚好瞧见一辆车牌闪亮的布加迪停在学校门口。   千万级别的限量款。   但凡是对车型有些了解的人,都没办法不去多注意两眼。   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位颜值颇高的年轻人,高高瘦瘦的身材穿着套灰黑白色搭配的休闲装。   小帅哥动作潇洒地带上车门后,然后径直朝着侧门的方向走过来。凭着185往上的身高,在戚明雨身边落下又一道修长笔挺的影子。   “嘿,这位朋友,我忘带手机了,你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年轻人长着双标准的桃花形笑眼,双眸底在路灯下泛着晶亮又撩人的浅晕。   他指着校园里某栋建筑的阴影解释道:“那人就住在这楼,也是你们学校的。”   戚明雨抬了抬眼梢,不大好拒绝地摸出手机解锁递过去。   “谢了。”   年轻帅哥接过手机,熟练地在拨号键盘上按下一串号码,接着就看到屏幕上亮起了备注。   “……原来你认识靳晨阿。”   这话出口时,两人都觉得有些惊讶。   戚明雨在面前的家伙按下呼叫键的前一秒出声制止:“哎,他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开豪车出场的男生胸有成竹地笑笑:“没事儿,小晨晨脾气好着呢,不会朝我发火……”   话音未落,他就被身侧人撞击了一下手肘。   手机从半空中滑落的瞬间,被及时俯身的戚明雨用单手轻轻抓住。   对于刚刚听到的亲密称呼,一双漆凛的眼睛里噙着明显的不悦,语气清冷道:“我说了,他已经休息了。”   “嘿你这人。”年轻男生气愤又无奈地抽动嘴角,俊秀的眉宇都郁结在一起,“他今晚本来就和我有约,睡什么觉……”   “你刚才说什么?”戚明雨把手机揣回衣兜里,抱着乌色的铁门栏杆,漫不经心地打断。   “靳晨和我有约,能听懂吗?”小帅哥的耐心似乎用尽,不太温柔地后靠到他自己的车门边。   戚明雨神色不变,“再往前。”   “他不会朝我发火的。”   “再往前。”   “你也认识靳晨?”   “最开始那句。”   倒带似的交流方式让年轻男生怔了半秒,然后试探性地开口:“朋友借下电话?”   终于说到重点,戚明雨痞气地吊了吊眼尾,一口回绝道:“不借。”   “……”   回过味来的富豪小哥哥轻声讪笑:“不是,哥们。靳晨他是我发小,我就是来找他喝酒,你这什么情况啊?”   “说完你自己信吗?”戚明雨脸上的情绪并不太显著,但话间语气证明他现在并不算态度友好。   姓靳的小子交朋友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月的人,他有个鬼的发小?   面前这家伙顶着头新做的发型,衣着光鲜考究,还备着豪车香槟。大半夜站在公寓楼底下等人,这司马昭之心,就差怀里抱捧玫瑰花了。   大少爷终于不耐烦了,扬着衣摆掐起腰,拧眉反问:“不是,你谁啊?请问我找靳晨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戚明雨好整以暇地站立着,语气淡定又染着明显的警告:“有关系,因为我是他表白过的人。”   “哦,前男友啊。”抱臂倚着豪车的青年笑声挖苦。   怎么就前男友了?   这听起来有点像是还没开始就结束的节奏。   戚明雨眉间含霜,说:“这和你没关系。反正他今晚不可能跟你去喝酒,别白费心思了。趁着衣服领子上的香水味还没散净,赶快换下一目标吧。”   “呵。我还偏不信这个邪,今晚非要他陪我不可。”   男生实为执着地要求:“你敢不敢帮我传句话,就说丢丢在楼下等他。”   就在对方信誓旦旦的关头,骑手刚好把外卖送到了。   戚明雨接过自己点的餐,冷哼着回应:“我不传。还有啊,你那名字听起来gay里gay气的。”   不再理睬背后人的各种说法,转身往公寓方向走,几步后瞧见一个熟悉身影迎面走来,忽然站下了脚步。   靳晨纤瘦的轮廓在夜色中逐渐清晰,他随便地披着件宽松外套,没精打采地埋头走出来。看见站在门口同框的两人时,明显地蹙起了眉毛。   “睡过头了。”   哑着嗓子朝丢丢简单解释了句。然后才看向室友的方向,声音更轻道:“带房卡了吗?”   “带了。”戚明雨点点头,等着这人接着说下文。   “恩,那你直接上去就行了,灯没关。”   “你要出去?”话音落下后,戚明雨的目光略显严肃地落在靳晨身上。   搞了半天他真的是早知道今晚有约,所以提前补补睡眠?   “这还不明显吗?”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丢丢适时开腔,挑着眉毛瞥向戚明雨,似乎是在问他这脸打得疼不疼。   “你帮我带夜宵了?刚才都说我不吃了啊。”靳晨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室友,隐隐觉得他的情绪不佳。   现在的问题是你吃不吃夜宵吗?是你大半夜跟这小子跑出去干什么才对吧?   戚明雨的眼神越是阴郁,即将坐进别人副驾驶的家伙表情越是茫然无辜。   车门关合的轻响之后,富豪小公子表情揶弄地看向待在原地的较劲对象,压低声线挑衅着。   “哎,我三更半夜从公寓接他走根本就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流水的前男友,铁打的小丢丢。”   “……”戚明雨觉得自己的心境在一瞬间产生了些异样,就像是有什么积聚的负面情感即将冲破出来。   他原本以为来到这里只是想要个答案。但现在,这股以前从未发现过的醋意和占有欲,表露着他其实远比自己想得更贪婪。   -   戚明雨在来到姚市的第一个夜晚就失眠了。   周末的清晨,天微亮时他已经把自己收拾整齐。   打电话给夜不归宿的“野室友”,在对面接通的第一秒问出:“你在哪呢?”   “在学校门口吃早餐。”   靳晨的声音无论在什么时候听到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润无波澜。但偏偏在他说话时,还可以听到其他男性的笑声。   “我也没吃呢。”戚明雨用肩膀和脸侧夹着手机,手上把外套拉锁推到了最高。   “那你…过来?”靳晨没做什么犹豫,依旧和煦道:“就是昨天吃晚饭的餐厅二楼。”   戚明雨挂掉电话后径直离开公寓楼从侧门出去。   登上茶餐厅楼梯时,果然在靠窗的位置上看到了相对而坐的两个人。除此之外,整个二层似乎是包场的样子,没再有其他客人。   其中一人已经吃好了,靠在一边摆弄膝上的笔记本电脑,靳晨面前的早点却还没怎么动。   “来了啊。”   丢丢坐在朝向楼梯口的方向,比靳晨更先看到刚上楼来的人。   边滚动着键盘感应区,边转头朝着坐在另一张桌子边的私人保镖开口:“深哥,帮他拿下餐单。”   这人不仅能支使动靳深,就连神态语气都相当自然。   戚明雨沉默着坐到靳晨身边的位置,不经意间看到他的衬衫和牛仔裤都已经不是昨天的那一套,连手腕上的表也换了一个款式。   “吃点什么?”靳晨从深哥手里拿了菜单递过去。   戚明雨摆了摆手,没有接,只沉声道:“和你一样。”   摆弄着电脑的丢丢闻声抬了下头,瞥了眼对面两个交流平淡无奇却莫名般配的两个家伙。   接着目光落到戚明雨微微卷起的腕口,看到那颗眼熟的精巧袖扣时,眼神不自觉地深邃了几分。而后嗤的一声笑,只抿着嘴角却没说话。   三个各怀心思的人同桌用早餐,气氛必然有些奇怪,只是没人率先去打破诡异的平衡。   趁着靳晨离席去洗手间的空隙,丢丢单手合上了电脑,抬眸带着笑意看对面的人。   “争宠来了?”   “……”戚明雨吃灌汤包的动作顿住。   “早跟你说了是发小,你还不信。真不是我故意抹黑他,就靳晨,长成那样的,他能是个长情的主儿?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你品,你细品。”   戚明雨抬头,对上面前张扬的年轻脸孔,眸光略清冷道:“你想说什么?”   长着双桃花眼的青年抬手端起桌上的茶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笑意矜贵:“他身上的那件衬衫好看吗?我的。”   *   靳晨回到窗边时,桌上只剩下丢丢一个人了,朝着四周张望一圈,疑惑道:“他呢?”   “气跑了。”   “哈?”靳晨满头雾水。   丢丢啧了啧嘴:“现在的年轻人,醋劲太大,爱情算是个什么东西啊……”   话还没听完,靳晨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后,伸手递了出去。   “你最近出门都不带手机吗?怎么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谁啊?”   “你女朋友。 ”靳晨轻声回应。   丢丢闻言不假思索地反问回去:“哪个啊?”   “……”   上一秒还“问世间情为何物”的俊朗公子哥清了清嗓音,按下接听键瞬间切换。   “怎么了?宝宝。”   “ 都好看。”   “我这会儿太忙了。”   “你喜欢就好。”   万能四句公式说完之后,男生挑着唇边放下电话,重新悠闲地端起了茶杯。   熟练的整套业务惹得坐在对面的靳晨嗤笑一声。   “爱情如何我不做评价,但方善你小子肯定不是好东西。 ”   作者有话要说:   每当我觉得自己要卡文的时候……   戚哥:别跟我说你卡文,把我媳妇带出来,让我搂他、抱他、亲他、娶他、哔他……我就不信这能卡文。   -   有前任没现任的二世祖方丢丢上线,助攻团已全部到位。   ——本条报道来自除夕夜里也码字的提裙怪,大噶新年快乐啊! 第51章   戚明雨离开茶餐厅时, 心情确实有些糟糕。   沿着校门前的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走,顺便瞥了眼路口并排停着的阿斯顿马丁和布加迪威龙。   其实,无论是靳晨和丢丢表面上的门当户对, 还是刚才两个人看起来更自然的相处模式,都不是主要问题。   他从来就不是个经受不了挑衅和竞争的人。   但让戚明雨心里不舒服的, 是靳晨若近若离的态度。丢丢说的没错, 他的确有权利也有理由再去喜欢别人。   在小少爷的三个月兴趣理论中, 似乎没人会有什么不同, 谁都有可能成为过去。   愈觉沮丧时摸出手机, 给在这座城市里上大学的江洵打了个电话约他出来。   离开中二高中生活也闲不住的小子刚好在附近溜车。没一会儿就骑着辆BMW的赛道款摩托停在了戚明雨身边。   江洵单脚踩着路肩, 扶起头盔,视线瞥向板着张厌世脸立在小路边的人。   “看起来情绪不对啊。”   “恩?”戚明雨背靠着墙壁轻轻磕动了两下鞋跟,嘴上虽然应着, 脑子里仍然在神游。   “这大周末的你不去找小靳, 还有空约我出来喝酒?”   江洵刚笑着问出这句话就听到面前人沉声嘟囔了句:“他已经有约了, 用不着我去找。”   “啊?刚来就吵架啦?”   “没有。”   戚明雨摇摇头,向后仰了仰脖颈,迎着微刺眼的阳光短叹:“就是突然感觉时过境迁,有些不太一样。”   江洵低头看着他蛮认真的表情,嗤的一声笑:“嚯这还是我跟班小弟吗?哪儿那么快移情别恋的,你这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小靳没信心啊。”   戚明雨懒得和另一个母胎solo谈这种事,烦躁道:“我跟你说不着。”   “有句经典台词怎么说来着?”   江洵做出一副很懂的模样, 敲着自己的脑壳努力回忆几秒钟,讪笑着说:“不是人家没等你, 而是你来晚了。”   “滚蛋。”遥望路口处闪着银亮的反光镜,戚明雨眯起了深沉双眼。   “行了, 酒也别喝了,跟我去个地方。”踩着摩托的人挑动单边眉毛建议。   “你能有个屁正经去处。”戚明雨并没太感兴趣地侧目。   江洵抬手拍了把“跟班”的肩膀,正着头盔痞笑道:“快去骑上你的小媳妇,带你换种方式寻找快乐。”   风格开放兼容的姚市从来不缺少能够放飞自我的娱乐性场地,追求刺激的同好群体也因此集聚。   戚明雨被江洵带到一家重机车俱乐部内,看见装修成复古工业风的前厅场馆时,情绪依然不高。   江洵两步走到商品展墙边,随手从上面摘下一件黑色配银灰的机车服,迎头甩给身后的少年。   “别板着张看谁都不爽的脸了,送你件转学礼物。”   “呵,真是受宠若惊。”戚明雨看着被塞进怀里的机车外套,冷声笑嘲道:“你能别按照自己的身高给我选尺码吗?”   “还挺难伺候。”江洵没理会他的吐槽,把脚搭踩在铁质的楼梯架上,边穿戴护具边笑。   “压弯竞速多久没跑过了?下午这里刚好有场交流赛。我报了名,想参加的话换你去?”   戚明雨透过壁窗,神色恹恹的远望了眼在室外场地上极速驰骋的机车友,没做肯定回应,只默认着拎着机车服换上。   通往赛车场的长廊内绘着浓墨重彩风的壁画。本应让人看了就觉热血沸腾,戚明雨却因为心情不佳而没由来的一阵厌烦。   因为赛事吸引,俱乐部内集聚了大量的机车爱好者和观众。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参赛选手可以上场热身。   戚明雨随在其他车手身后,跨着摩托车骑上训练赛道,在十一月充斥着纯净和明亮的天空下风驰电掣。   秋日阳光不骄不躁。年轻的骑手们车技纯熟地压着专用赛道飙速,为即将开始的比赛做着最后准备。   “能行吗?”正式上赛道前,江洵蹲身在场外围询问。   戚明雨没应声,抬臂灌了自己一口矿泉水,用手背抹了把下巴上的湿汗后,把瓶子扔还回去。   见他眉目间的那点冷郁颜色自始至终都没有散开过,江洵只好笑着嘱咐:“注意安全。”   开赛绿灯亮起。   二十几辆机车同时启动,引擎声震耳。戚明雨和另外两位冲出车群,领前骑行。   一路冲破束缚风驰电掣,身体力行地演绎着“四轮载躯体,两轮载灵魂”。   前面五圈戚明雨都把紧随的对手卡在身后,从后几圈开始被前后两辆摩托车恶意夹击。   有时车手搞的这种小动作在场外观众看上去或许不明显,但对于场上选手而言却并非如此。   江洵在赛道边盯着场内,被困在两个同车队车手之中的戚明雨完全没办法脱身出来,与后面选手的距离也被不断拉短。   众人正紧张于场上焦灼局势,戚明雨做出了反击,在倒数第二圈的入弯点,直接用自己的车身把斜侧紧贴的选手挤出了赛道。   在一场摩托车比赛中,碰撞与超车击都是常见现象,对方机车手并没有想到他会采取这样激进的应对方式。   无人预料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数,让三个选手同时连人带车甩进缓冲带,提前退赛。   场边观众惊呼,江洵连忙和赛道工作人员一起上前查看。   “没事吧?”   “嘶——”   戚明雨缓和了几秒钟后从草地上爬起身,略微踉跄两步才恢复了身型。   拧紧眉头轻晃了两下被狠力拖拽过的右臂,摇头道:“没事。”   “卧槽大哥,我错了。”看他确实没受什么伤,江洵才松了一口气,无奈控诉:“情绪不对的时候你别骑车了行不行?!你想吓死谁啊。”   “你还别说,我现在心情好多了。”   戚明雨嗤笑,其实刚才那一操作他是心里有准备的,只是稍微有点炫技失败而已。   “是吗,你是爽了,他们可不这么想吧?”江洵用眼神示意他朝侧后方看。   刚刚被连带刮出赛道的车队成员正满目愤怒地看过来,甚至几次想挥拳上前都被一旁的裁判生拉了回去。   最后几个心火难平的车手竖着不文明手势,指向大门方向。挑衅意思明显,基本相当于:放学你别走。   “照目前的局势看起来,出了这个场地你就要挨揍了。”江洵把机车扶起来推向赛道外围,然后进行了一波冷静分析。   戚明雨扶着自己仍然有些撕裂痛的手臂,思考半秒后觉得这话在理,沉声道:“那我可得撤了。”   “啊?”   江洵不太能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挖苦说:“就那么几个人,你怂个屁啊。十四五岁的时候单枪匹马把我堵在墙角往死里打的劲头呢?”   “别翻旧账阿。”戚明雨不悦蹙眉。   边迈步退场,边沉声解释:“刚才比赛的时候没看见他们队服上的标吗?这车队的赞助老板和我爸巨熟。”   “那不是更好办了吗?熟人好说话,尤其还是金主。”江洵甚觉好笑。   “主要是我才出来两天,这事如果搞大了捅到戚总那去,以他的性格不立马抓我回去,我都跟你姓。 ”   江洵这才get到身边这人聊胜于无的自我清醒意识,故意用手挡住嘴巴,悄声提议。   “没事儿,一会他们如果真追上来,就给你头上套条丝袜。我不出去说谁知道戚少爷有那种癖好……”   戚明雨竖了竖中指,骂声“滚蛋”后瞥了眼自己的机车。   “你觉得这同款摩托,在大街上跑着的能有几辆?出来赛车的还用看脸记人?”   江洵无辜挑眉:“那怎么办?”   “你自己解决呗。”戚少自然摊手。   “你他妈又来这套!”江洵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子装进了他的阴谋袋子里。   “上高中的时候就次次我顶包,搞到最后你是佛系人设,我倒成了不花钱的打手加背锅侠。”   戚明雨不理会身后喋喋不休的吐槽和抱怨,只顾推着自己的“小媳妇”往场外走。   到了实在忍受不了耳边唐僧念经的时候,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耍混:“头疼,我好像喝醉了。”   江洵冷哼:“你刚才喝的那瓶是他娘的矿泉水。”   -   夕阳渐斜。   戚明雨穿着一身黑色机车服伏在空旷又隐蔽的二层露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不远处的江洵被一群身材魁梧的机车手围殴。   不紧不慢地抬手喝一口冰可乐,轻轻摇晃着罐身,听着里面的气泡发出沙沙的破碎响声。   重新把可乐罐搁置在铁栏杆边,接着单手撑头看热闹。   对手都是身体素质极佳的机车爱好者,江洵的这一架打得是显而易见的吃力。   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帮忙时,乱斗队伍里闪进了个高挑又笔挺的身影。   几乎是切入的瞬间,一记利落到眨眼即逝的后踢腿当场把体型宽硕一倍的对手踹退了七八步远。   快出残影的两拳砸落,紧跟一次看似随性散漫的肘部击打,把与江洵缠斗许久的大块头肌肉男撞趴,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意识。   这道身影接连放倒两个人以后,戚明雨才看清他的长相。   靳深?   没等反应过来目前的局势,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少年回身,看到一抹熟悉的清瘦身影踩着楼梯缓步上来,抬头立住时,刚好与他温润的眸光相对。   “……你怎么在这儿?”戚明雨微怔。   “不是你叫我的吗?”   靳晨看到戚明雨安然地站在露台上时表情有些微妙,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带着浓重的不解。   “我什么时候……”   戚明雨的话只说了一半,就看到面前的人几步走到扶栏边,抬手用微凉的指尖捏住他的手腕举到面前,目光疑惑地落在那枚袖扣上。   “是它故障了?”靳晨略微偏了偏头,看向正从楼梯走上来的深哥。   戚明雨这才发现,露台下那群来找麻烦的人早都已经东倒西歪地失去了战斗力。   就连站在楼下的江洵都满目震惊,满眼写着俩字:我靠。   靳深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风衣领口,低声猜测:“刚才的紧急呼救信号只有一瞬,如果不是被主动触发的话,也有可能是摔倒或者非常剧烈的运动造成的。”   听完深哥的解释,戚明雨忽然反应过来了,是刚才摔车的那一下,触动了袖扣上的求救纽,所以靳晨才会定位到这里。   他是,特意赶过来的?   “那边怎么了?”靳晨的目光移向露台下方的阴影。   “没事。”靳深难得笑意盎然,“不过得赔医药费。”   “……”   私人保镖看着雇主一言难尽的表情,无辜摊手:“我下手不会太轻,您让我去帮忙之前应该就料到的。”   或许是觉得搞了乌龙的气氛有些尴尬,也或许是他根本不在意,靳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身朝向依然倚身在栏杆边的人。   “一起回去吗?”   温和又简短的问话,让戚明雨觉得笼罩在自己身上一整天的阴霾全数散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戚明雨:媳妇还是爱我的。   -   今天泡在电影院里连看了四场贺岁档,现在完全睡不着了,不愧是我。 第52章   戚明雨是骑着摩托出来的, 虽然心里很想搭靳晨的顺风车回学校,但也不能真的丢掉“小媳妇”。   全程风驰电掣在霓虹初上的街道上,还顺路到新泽附近的药店买了两盒跌打损伤贴。   用手机扫码付款时才看到江洵发来的微信消息。   [兄弟, 你头顶上的这朵桃花可不像是要谢了的样子。当初怎么和我说来着?你们俩只是玩得不错?]   戚明雨只看着文字都能想象出他说话时的诘问态度还有嘲讽语气。同时脑子里又无意识地蹦出许多和某个人相处的过往。   单手点了几下屏幕,回复过去一句。   [我们俩是向来都不错。]   拎着塑料袋乘电梯上楼, 刷了卡推门进房间时刚好听到室友在讲电话。   “医药费和修车费的问题我完全没兴趣了解, 你怎么处理我也无所谓。但围堵我朋友这种事, 就别再让它发生第二次了, 他们连半根头发都赔不起。”   听着这小子用最和悦的语气讲出带着硬刺的警告, 戚明雨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疯狂上扬。   从前在外面惹了事, 就连自家老头子都是先上手揍了再问缘由,基本不会有打屈了的时候。   有朝一日,居然能体验一回被人无脑护着的舒爽感觉。   靳晨看到戚明雨进门, 顺势放下了手机,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 便听到那人笑着揶揄。   “好凶哦。”   “……”不知道为什么,靳晨的脑子里忽然回忆起上次赌飞镖的事情,不仅打乱了戚哥的安排,还把自己喝成步履踉跄的滑稽样子。   敛着双温和的偏浅色瞳孔,淡然反问:“我又多管闲事了?”   “哪儿的话。”戚明雨回忆起同一件事,把唇角扬得更加肆意。“这次你来得正及时。”   至少对江洵来说是这样的。   落目向靳晨手边的书桌,上面摆放的笔记本仍然处于电源线连接着的状态。几根用来标注重点的彩色记号笔零零乱乱地散落在一边。   看起来他出门的时候应该是很着急的,一定是为了重要的事, 或者重要的人。   戚明雨恍然回神时,已经完成了一波漂亮的自我攻略。甚至连这人看到袖扣信号时慌忙披衣穿鞋的动作都脑补了出来。   “你在瞎想什么?”对着室友脸上奇怪又微妙的表情变化, 靳晨好奇地歪了歪头。   “我先去洗澡。”戚明雨嗤的一声笑,并没有把自己脑中的废料分享出来。   走进浴室脱下衣服, 对着温热的淋浴冲洗。哗哗的水流声响了十分钟后,卫生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儿。   靳晨在小厅里整理好书本,坐到沙发上摆弄手机。因为赶去救场还没来得及吃晚饭,边滑动外卖商家,边朝着浴室里询问。   “我准备点餐了,你要吃什么?”   “……先等会儿,你进来一下。”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尤其是这种事发生在干饭达人身上时。   靳晨起身走到浴室前,刚推开门板,一大片白净的皮肤就闯入了视线。   “你干什么?”   只下半身围着条浴巾的戚明雨搭坐在浴缸边缘,用笔直的脊背对着进门来的人。   “哎,别走。”   朗声阻止他即将关门出去的动作,拧头递一瓶止痛喷雾过去,笑意自然:“我自己够不着,帮我喷一下。”   “摔了?”靳晨这才注意到室友右手臂上有一块明显的硬伤。   “恩。”   听到一声轻哑的回应,靳晨低头摘下挂钩上的毛巾,轻轻擦掉他肩膀上挂着的蒸汽水珠。   打开瓶盖,对着伤处四周喷涂雾状剂。略微刺鼻的药酒味儿瞬间弥漫在浴室狭小的空间里。   “喷好了,你等会再穿衣服。”   “这就完啦?”   戚明雨从墙壁的镜子里看到靳晨茫然无措的表情,笑意无奈地提醒:“把淤肿的地方揉一揉阿。看你这敷衍了事的,我的身材是辣你眼睛吗?”   “……早就不是第一次看了。你少辣我眼睛了吗?”   靳晨没有拒绝,照着他的要求,放轻力气,对着刚喷了药的部位揉捏淤青。   水珠蒸发吸收了皮肤热量,触手上去时只觉指尖微凉。   “这样疼吗?”   “还行,再对我温柔点……嗷——疼疼疼。”因为讲骚话而陡然加重的力气让戚明雨有点吃不消,只能笑着示弱。   靳晨重新减轻手劲,警告式吐槽:“胳膊还想要的话就搞点正经的。”   “行啊。”戚明雨略微偏头,俊逸的黑眸看向身后给自己按摩的人。 “我其实一直都想好好和你聊聊,但根本找不到机会。”   靳晨重复着手上揉捏的动作,沉默几秒钟后回应:“你说。”   “我其实想不太明白。”戚明雨轻轻拧起眉毛,适应肩头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些才又接下去。   “你告白以后为什么要走呢,前两天又为什么装不认识,是真的后悔了吗?”   话音落下后就明显地感觉到背后的力气忽的顿住一瞬。浴室里安静地只剩下两个人绵长的呼吸,然后又响起平和的声音。   “戚哥,我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你。”   靳晨的回答简短却坦诚。   一个人的神情经常能够诚实地显露暧昧或单纯。你从前看向我的时候,眼睛里面就全是坦荡,因为你对我并没有任何想法。   而我确实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但没想过彻底扰乱你的人生轨迹。我虽然向来任性,却没道理要求别人和我一样任性。   听他怅然半瞬后,戚明雨背对着这人轻笑:“可是麻烦已经造成了,它不是谁惹的,而是我自找的。”   “靳晨,人的感情不仅是会变的,而且有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时候。或许你从风外离开时,根本没有想过再让我来找你,我也没有。但现在我还是在这里了。 ”   “因为从一个人走了以后,我就发现自己像丢了什么东西一样。后来我觉得,丢的就是你。”   背后揉按的动作再次停下,靳晨放下酸软的手腕,轻声说:“擦好了。”   “恩,谢谢。”戚明雨从他手里拿回喷雾扔到一边,转过身体,面对面地对着四目相视着。   “我们俩的风格一向契合,两个简单粗暴的大男生面对这种事大概也没什么不好直说的。我在试着用你说的‘暧昧点’的方式追你,如果那次告白还不至于后悔的话,你就别躲我了。”   靳晨认真的目光从戚明雨高挑的鼻梁边一路下滑,在这种有一丢丢严肃和深情的场合中,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先把裤子穿上,太暧昧的话等会我该顶不住了。”   “……”戚明雨笑声低沉地捂着额边和半张脸,瞥了眼门口处的衣挂,“递我一下。”   随着靳晨伸臂的动作,衬衫上的袖扣和砖壁碰撞出啪嗒的脆响。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向这枚精致的小物件。   戚明雨把它取下来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回想起了刚才袖扣主人本能护短的样子。赤着胸膛俯身,无限贴近面前的人,语调悠然。   “是不是只要我戴着这个东西,哪怕天涯海角,你也能找到我?”   明知这个问句带着些意味不明的顽劣,靳晨还是如实回答:“理论上……它是可以全球定位。”   “嚯。”戚明雨挑眉笑着,贴在他脸颊分寸之侧,展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凑到耳边悄声:“追踪、监听、掌握?没看出来啊靳小少爷,你对我的控制欲很强嘛。”   有点露骨的掌控play让靳晨敛起俊秀的眉端。   “你别乱脑补,它只是一枚可以进行危急求救的袖扣,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功能。”   戚少的劣性笑意不改,超小声地和面前人咬耳朵,像是在共享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嘘,没关系,我可以~”   靳晨哭笑不得,再次一字一顿地强调:“它、真的、没有、监听功能。”   “行了行了知道了。”戚明雨逗弄够了小少爷,状似不耐烦地摆手示意。   当着室友的面,扯掉浴巾套上长裤。边扣衬衫纽扣,边说:“我也饿了,别点外卖了,咱们出去吃吧,不然去校门取餐也够远的。”   “好啊,你想吃什么?这边的餐厅我也不太熟,外面天气还不错,要不然出去走走看?”靳晨站起身,在水池边冲洗粘满药剂的手。   戚明雨摇摇头道声“那多麻烦”。   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靳晨,提议道:“直接打电话给丢丢吧,他在这里长大,肯定对附近美食熟得很。”   “啊?”靳晨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有这种情节发展,停住洗手的动作,惊讶回身。   “他不是说经常半夜三更来接你吗?在礼仪之邦,总是来而不往多不好。这次我们俩去接他。”   “……”看着这家伙蛮认真的醋精样子,靳晨硬是把“那是我表哥”几个字咽了回去。   他忽然有点好奇,丢丢是说了什么,能让戚哥有这么高的仇恨值。   “今天吃早点的时候,你不是都让人气跑了吗?怎么,早上没发挥好,晚上想再battle一局啊?”   戚明雨立时讪笑:“我那是被你神奇的脑回路气到,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自己和孟居一起光着屁股长大,住了十八年的邻居,正眼看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这就值得拿出来说了?真当是谁没有发小这种生物呢?   “那你叫他出来干什么?”靳晨倚着大理石壁,满脸茫然。   戚明雨乖巧摊手,“不干什么啊,沟通一下感情呗。”   当然是给那小子讲讲天降如何打竹马。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解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戚哥:在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天降打不过的竹马,除非是原配。   -   情人节快乐! 第53章   因为靳晨突发奇想吃海鲜, 两人通过点评软件,在附近找到一家口碑还不错的海鲜坊。   刚点几道菜,坐下闲谈了会儿, 包间就被从外推开。伴着门板声关合传来的还有人对着手机里讲的一句厥词。   “我没砸了他的车就已经是很好的脾气了。”   丢丢迈着长腿走进房间,随手把车钥匙扔在了圆桌的玻璃饰面上, 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顺势瞥了眼正准备帮忙布餐具的服务生, 略微晃着拿电话的手摆动两次, 意思是让她稍等一下。   接着对手机话筒道:“反正其余的事你们去处理, 我只要那小子亲自来给我道歉。”   靳晨稍稍侧过身, 面向看热闹的戚明雨压低声音解释:“前阵子他养的龙猫不小心跑出来, 结果在街上被一个飙车的倒霉蛋给吓死了。”   “被吓的?这死法倒是很新颖。”戚明雨攥着茶水杯轻哼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可不是嘛。”八卦完了的靳小少爷笑着用手指把玩筷架。   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又说了什么,丢丢烦躁地啧了一声:“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他的破法拉利还能有我的大耗子重要?”   “……”   听着标准的二世祖发言,戚明雨在旁神色复杂, 这家伙脑壳里的毛病可不轻啊。   靳晨仍轻声笑着, 并不发表见解, 间隔两秒后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表示精神领会。   “烦死了,你看着办吧。”方善最终索性挂断电话不管。   偏头看向坐在一起低声谈笑的两个小子。他这才认出自己表弟身边的戚明雨,以及那人脸上明显和早上不一样了的淡定表情。   边拉开椅子,犹犹豫豫地坐下,边打量式地拧紧眉头,疑惑道:“你们两个干嘛啊?这什么局呀?”   “不干什么,和你联络联络感情。”靳晨笑着照搬了戚哥的话。   “我怎么看着不对劲啊。”   丢丢拿起盘子里的消毒巾擦了擦手, 目光试探地落在表弟身上。“你这是和前男友旧情复燃重归于好了?”   “前男友?”靳晨偏目瞥了眼身边人的表情,看他淡定的侧颜应该是已经听过如是称谓了。   搞了半天是这三个字拉高了仇恨值, 难怪戚哥一直惦记着他。   包间里陆续开始上菜。   戚明雨挽起袖口盛了碗海鲜汤给靳晨。趁着他喝汤的时间拿起只螃蟹,用工具仔细地挖出蟹黄和蟹肉装进盘子里, 然后动作自然地递给同一人。   “给你吃。”   “我自己弄就好,你小心扎手。”   “……”   方善坐在圆桌对面,单肘撑头眯着眼睛看这两个家伙对着盘剥好的螃蟹来回推让,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伸手抢过他们面前的小碟子,语气鄙夷:“不是,你俩干嘛呢?都不要的话拿过来给我正好。”   连“铁打的丢丢”都看不下去眼前的如胶似漆既视感。   早上吃饭的时候这俩人还没到这个地步,怎么隔了十几个小时反而不清不楚上了?   “我已经知道你们和好了,给我适可而止阿。今天是我的大耗子离开人世一周纪念日,别搞花里胡哨的东西。”   虽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方善也算是靳晨的社交最内圈,完全可以从他笑而不语的神情里窥探出一些端倪。   戚明雨扯着纸巾擦了擦指尖,接着动作看似随意却又不容抵抗地从方善手里拿回螃蟹盘,重新放到靳晨手边。   “知道你刚痛失所爱,心情不好,我们俩就不让你了,请自便。”   “嘿,Siri。”丢丢忽然沉声开口:“打电话给我女朋友。”   叮铃——   放在一旁的手机应声响起略显机械的电子女音。   【你想让我打给你哪一个女朋友?我在通讯录里一共找到19个联系人。】   “听见了吗?”抱着胳膊倚靠在座椅里的人悠然反问。“想一起虐狗的话换个大点的包间,这屋装不下。”   “渣男当道,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啊。”戚明雨不屑轻哼:“只要你敢把她们同时叫来,我们去大厅里吃也没有问题。”   “你长情,你光荣,不想想自己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混上‘现任’俩字……”   眼瞧着两个大高个儿要掐架,靳晨适时叫停:“哎哎哎,你们俩不饿是不是?我饿,闲着没事就帮我剥虾。”   在方善有所回应之前,戚明雨已经手快地把青虾整盘端走,佛系对线道:“用不着他。”   盘里已经堆满了海鲜的少年抿着嘴角拿起筷子,只顾着吃饭不再说话。   直到桌上众人都吃得差不多时,戚明雨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包房里只剩下一对各怀心思的表兄弟。   “突然请我出来吃饭到底什么意思啊?不至于是故意宠着让他在我面前出口气吧?”   丢丢问话时漫不经心地用蟹钳拨弄着桌子上的贝壳。   面对直击灵魂的质问,靳晨温温和和地用一记捧杀应对:“他不知道你是方善,吃两口闲醋也是正常,我刚好又没见过就想体验一下。这点度量,你是有的。”   “是,毕竟长兄如父。”   方善虽心里不在意,嘴上却不肯罢休,还嘴道:“等这小子入赘,我迟早给他当野爹。”   “入赘?”靳晨忽视了自己也同时被了占便宜,只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更在意的重点:“凭什么不是过门啊?”   “我就随口一说,那是你们俩的事儿,自己分去。”   方善对这种关起门来的事情表现得并不感兴趣,重新切回主题:“你到底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在我妈那出柜?”   瞧着靳晨不承认也没反对的态度,他又自己感叹了遍早就发现了的事情。   “你外公送你的袖扣都戴在人家手上了,我还来确认这个,倒真是有点傻逼的味道。”   靳晨只无声地挑了挑眉梢,并没有立即应答。   -   从洗手间出来的戚明雨顺便去吧台结账,付了款转身就撞到位金发的熟人。   “和靳晨一起出来吃夜宵?海鲜大餐,浪漫的呦。”Jacob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印在他崇拜名单首位上的人。   戚明雨先是懵了半秒,然后才点点头,发自内心地感叹:“你的中文还真是好。”   Jacob并没自谦,自信点头道:“当然,我七岁就来这儿了,你叫我‘中通国’都是可以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是和靳晨阿?他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吧?”想起那家伙以前在深夜食堂里的猫食量,戚明雨不自觉地舒展眉峰。   “是吗?”外籍友人显得有些疑惑,“可平常放假的时候,我好像经常能在这个时间看到他和学长一起出来。”   戚少略怔。   或许像他自己说的,人确实是会改变的,甚至能在不经意间沾染到身边人的生活习惯。   恍然回神后,注意又放到了刚才的后半句话上,“又是哪个学长?”   “啊……”留学生意识到自己好像乱说话了,连忙挽回:“其实我也不太认识,只是刚才在门口看见了他的车。”   车?那说的应该就是丢丢吧。   “他也在新泽上学?”   “他比靳晨大两届,是去年的考试状元。”   即便Jacob在中国待得再久,因为发音习惯差异,说话时还是带着明显的歪果仁语调。   戚明雨在脑中反应了两秒才理解到他刚刚说的是“高考状元”。   去年的?   因为靳晨的三个月交际理念,戚明雨就一直都对丢丢的发小身份存疑。直到这会儿,忽然领悟到了其中关窍。   心情复杂地再次确认:“……我们省的吗?”   “是啊。”Jacob点头,“理工科的,还在我们学校国际部做过演讲。”   卧槽。   就在这一瞬间,戚明雨感觉自己体验到了如假包换的大型社死现场。   Jacob大概以为面前人的战略性沉默和情敌事件有关,相当看好性地上前拍肩安慰道:“不过在我看来,他根本不会对你的地位造成任何威胁。”   “什么意思?”戚明雨闻言,忽的从尴尬中脱离出来。   Jacob笑意灿烂,浓密的眼睫毛微掩着漂亮的蓝色瞳孔,出口的中文语调流利又有些滑稽。   “你知道Max公司吗?有时间的话可以到这个城市的展览馆里面去看看。”   这和Max有什么关系?   戚明雨的心里疑问一瞬,Jacob却摆摆手告别,道声“学校见”后,和他的同伴们一起进了包间。   “你们俩好像很聊得来。”   背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戚明雨回头看到了立在身边的靳晨,嗤笑着答他:“还不是因为你那天的骑-乘-式。”   “……”靳晨语塞。   还好戚明雨并没有再往下深入探讨姿势问题,四周环顾一圈,开口问:“方善呢?”   靳晨答:“他还有约会就先走了……哎?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是真的看热闹不怕惹麻烦。”   戚明雨抬手敲了下故意搞事的小子,轻声询问:“我犯二的样子就那么让你开心吗?”   “何止啊,你吃醋的时候…”靳晨眯眼笑着,眉梢眸底唇边都染着慵慵懒懒的狡黠味道,指尖抵上了自己的心口。   “我这里就砰砰砰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的戚哥:校园cp是什么鬼,就连我抱块肥猪肉回家,学校里的学生都磕得起来。   现在的戚哥:这块猪肉真可爱。 第54章   与在风市时一样, 姚市周日的Max展览馆里也是人潮涌动的。   从前因为有靳晨在,戚明雨已经习惯了走内部通道,现在对买票和入馆的流程都有些陌生。   这个时间段, Ai分馆内负责接待的讲解员是位年轻的兼职小姑娘,她领在参观队伍前介绍着Max公司的近期研发成果。   其中就包括前阵子相当火爆的智能电子宠物, 多数来展览馆的年轻人都对它很感兴趣, 排着队去体验互动。   虽然新品发布的那段时间, 戚明雨都全身心沉浸于物理竞赛中, 但在那之前也已经在靳晨家里预先见过试验品模型, 所以这会儿并没太大兴趣去凑热闹。   他到这里来是因为好奇Jacob说的话。到與。西。糰。懟。底会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能让一个只过几次面的人对他充满了信心和期待。   “你好,请喝水。”   就在少年四处乱转时,稍微空闲下来的兼职接待员笑盈盈地递来一瓶饮料。   戚明雨沉声道谢, 接着低头盯着手里的水瓶疑惑好几秒。   许久没空来展览馆, 现在的参观待遇已经这么高了吗?   没再过多思虑, 戚明雨忽然被身侧一个处于封闭状态的小型展厅吸引了注意力。在被单面玻璃阻隔大半视线的空间中,陈放着的似乎是他从没见过的机器人产品。   戚明雨向来对这一领域最为感兴趣,所以在保送签约中也选择了人工智能学科方向的图灵班。   而在与自己理念无比契合的Max公司科研室面前,几乎更是走不动路的程度。   回身朝着刚刚递水的解说员询问:“你好,我想知道这间展厅一般在什么时间开放?”   挂着工作牌的女生循着视线看过来,接着嗓音清悦地回应:“A15厅内的陪伴型机器人目前仍然在试验阶段,是不对外进行展出的。”   看起来也是这样,戚明雨只好作罢。正准备转身离开, 听到讲解员又添了句。   “不过,您应该是可以进去看的。”   “……”   看着她灿烂无瑕的笑容, 戚明雨忽然感觉这位小姐姐似乎过于热情了。   A15展厅的感应玻璃门被开启,戚明雨轻步走进去, 在空旷的智能台中央并排立着十台高仿真的人形机器人。   或男性或女性,或青年或老人或孩童,它们的造型神态各异。而其中最惹眼熟的是一台少年外形的智能产品。   戚明雨看着身高和外形都和自己非常相似的机器人,再回想刚才那位讲解员的态度……   这多半是被当成亲自来视察工作的内部人员了吧?   低头看向挂在展示台旁的说明板,上面写着这是台尚在研发试验中的陪伴型机器人,编号07,也叫“七七”。   [脾气暴躁,个性诡异,动手之前还喜欢和人讲道理。]   看着这些严重偏差且带有浓厚主观色彩的形容词,戚明雨哭笑不得。   移目向右下角,果然在参与设计的一大串英文名字后,标注着两个熟悉的字母:JC.   在机器人介绍牌的最下方标注着一句注意事项和使用说明。   【使用口令以启动。】   姓靳的幼稚鬼会设置出什么口令?   “我很帅。”   “我太帅了。”   “我简直帅死了。”   【口令无法识别】   【口令无法识别】   【口令无法识别】   “学长你阵亡了。”   “我不想努力了。”   “过来一起洗阿。”   一遍遍试验口令的时候,戚明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在过往的那段日子里,他的确没有察觉到靳晨和自己的心意,却在潜意识里把那些点点滴滴都记在了脑子里。   然而回应他的是……   【口令无法识别】   【口令无法识别】   【口令无法识别】   “……”无情。   一连串机械又冷漠的系统提示让戚某人清醒了一些,大海捞针法是行不通的。   拿出手机点开某个微信联系人,发送简短的消息过去。   [使用口令以启动。]   间隔大约半分钟,屏幕上闪出一条回应。   [少废话,马上给我开机。]   戚明雨愣了片刻,不情愿地读出手机上的句子,果然看到机器人的眼睛里绽出晶蓝色的光晕。   【欢迎使用】   简直他妈草率,亏的自己还煽情了一阵。   还没来得及体验,手机又轻震了两下,仍然是靳晨发来的消息。   [谁让你进去的?它还没通过测试呢,你别给我玩坏了。]   戚明雨仔细打量面前的“世另我”,笑着点击屏幕回应。   [我靠本事刷脸进来的,还没告你侵犯肖像权呢,凭什么不让玩坏?]   [哦。]   靳晨用一个字冷漠回应,紧接着跟上第二条语音消息,语气仍然温和无明显情绪。   “你是自己出去,还是我打电话叫人拖你出去?”   “你别乱来啊,我今天发型很帅的。”戚明雨边发送语音,边用手指点触机器人控制面板上的“关机”字样。   【期待某一日再与你相遇。】   或许是普通无奇的一句告别语,却在瞬间戳中了戚明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眼前浮现的仿佛全部是旧时场景。   是被买下后就再也没招待过其他顾客的电玩城;   是一套衣服一件私物也没被带走的洲山墅庄园;   是主人离开后依旧开满了整片山坡的玫瑰国度。   管家大叔说,他舍不得告别,所以一切保持着最初的美好模样。   也期待着,某日再次相遇。   -   星期一又是新泽高中正常上课的日子。   戚明雨在公寓窝到了快九点钟才起床,环顾房间里,早就没有了室友的影子,穿衣洗漱独自去教室。   踩着一阵下课铃声走进文史类A班,沉默地坐到自己上星期的位置上,神态仍然慵懒。   “睡醒了?”   靳晨边收拾自己的课本,边偏头轻笑,顺便伸出手指比了个“6”的动作,示意他整个早上因为旷课已经被扣掉了六分。   “我真的尽力了。”戚明雨把头贴在桌面上,听着灌入耳朵里的沙沙声,颓废地摇了摇头。   他从前在风外的时候就很少上早自习,换到新泽高中,六点半的晨读当然也起不来。   “所以我说你没必要遭这份罪阿。数竞决赛也马上要开始了,你在这边玩够了就赶紧回去准备考试。”   靳晨说话时抬眸看了眼日期,距离奥赛冬令营已经没几天了,偏偏这家伙像没事人一样。   倒在一旁的同桌似乎没睡醒一样,两片嘴唇搭碰着呢喃了句:“准备什么,我又不参加。”   “别闹了。不去搞数竞难不成你要像孟居和白哥一样通过高考上大学啊?”靳晨只以为他在乱讲,并没有往心里去。   也对。   戚明雨轻哼着爬身起来,自己转物竞组和被保送的事情,同桌还不知道呢。   “复习不急,我可以裸考。”   对于这人听起来越发不正经的态度,靳晨只一笑了之。随手卷了本《英国都铎王朝史论》站起身,披上深蓝色的英伦风制服外套。   “下节不是体育课吗?你带课本干什么?”戚明雨瞥了眼同桌手里的书,觉得奇怪。   早上他还特意看过电子课表,11—12月体育课活动都是室内滑冰,应该是这小子从小到大唯一坚持喜欢的项目才对。   “去活动室啊,不然一会儿坐着也是无聊。”靳晨答得干脆,“一起走吗?”   戚明雨懒惬地点点头,插着外套口袋坐上桌面,灵活地转了个身跨腿出去。   穿过走廊的整个路程中,耳畔全是“靳晨靳晨”的窃窃私语声。   只要是这位校园大众偶像所到之处,就必然能看到女孩子们晃荡着跟随而来的靓丽身影。   连跟在其身后的戚明雨也是满目蓝白格的制服裙边,就地取景立时就能拍出半部青春小电影。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人气这么高?”   靳晨淡定自若地笑笑,温和却一针见血道:“但我的脸一直长这样。”   本堂体育课的活动地点就在学校的室内冰场里。参加活动的学生都换上专门的运动装,坐在场边穿戴冰刀鞋。   有擅长滑冰的女同学们快速进入状态,像小蝴蝶一样成群地在冰面上嬉戏。   在略喧闹的氛围里,靳晨安静地坐到休息长椅上,翻开了他从教室了带来的历史书,大有世间喧嚣烟火皆与我无关的味道。   “你们的班草一直都这么孤僻吗?”戚明雨边俯身整理裤角,边询问身边的同班女生。   在印象中,这个家伙和自己在一起时并不是薄凉的性格。或者说,只有和自己在一起时,他才不是那样的性格。   “靳晨吗?”   女孩子刹住脚朝着那人看去一眼,压低声音道:“他应该是不会或者不喜欢滑冰吧,反正大家都从没见他参加过这项活动。”   戚明雨回忆起这家伙在某处私人场地中轻松三周跳,冰上精灵一样的身姿,低声笑了下。   “……原来是不会,那好办啊。”   绑好束带,脚下轻踮两下滑行到靳晨面前,轻轻抽走了他拿着的书册。   摊开掌心递手过去,略微俯身邀请道:“这位小同学,我教你滑冰想不想学?”   靳晨闻声抬头,看到面前标准的相邀式,再环顾四周同学不约而同落来的目光,轻声反问。   “你……干什么?”   戚明雨笑意怡然,“给个机会,秀一下室友的腰。”   “这会儿不嫌我人气高了?”靳晨还没听到回答就感受到被人狠拽了一把手腕。   突如其来的拉力让他脚下没站稳,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扑进面前人怀里。轻声抗议:“麻烦悠着点儿,我女友粉很多的。”   “好说。”戚明雨嗤笑着,转身拉着人速滑向更宽敞的冰面。 第55章   体育课结束后就到了午休时间。   文科班的学生成群结队地从活动室里走出来。三五结伴的女生们边朝着餐厅方向走, 边讨论着中午要吃些什么。   靳晨把制服外套挂在臂弯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衬衫袖口。   戚明雨只无意间瞥去一眼,竟看见他的手腕边佩戴上了枚新的袖扣。   下意识地轻握住他的手腕, 低头与自己袖口的那颗进行比对,它们看起来是一模一样的。   “你定做新的了?”   “没有, 原本就是一对。”靳晨随手摘下袖扣递出去, 接着掏出手机点开了里面的某个软件。   屏幕中央立时闪出两个完全重叠在一起的信号, 点击后会显示出具体的监测信息。   信号源距离:5m以内   现处位置:新泽高中A区6栋   已停留时间:1小时03分   安全状态:正常   “ 这么准确?你们家里搞高科技的还真是丧心病狂啊。”   戚明雨笑着把玩手里的物件, 仔细辨认侧面刻着的内容。“上面怎么都是JC.啊?”   靳晨从他手里拿回袖扣重新戴在衬衫上, 笑着反问:“你也想拥有姓名?那回头就让深哥帮你订制一颗, 到时候就刻上QG。”   “QG是什么鬼?”   “戚哥啊,不然还会是什么?”   你想说的是戚狗吧?   尽管靳晨满脸单纯无公害,也仍然被戚明雨看穿了内心真实想法。   少年抬手揽住身边人, 蹙眉警告:“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啊。小猫咪满身都是坏心眼。”   靳晨也不推开, 只是愉悦地轻声笑着, 用肩膀担住他一半的重量,继续朝着楼梯边去。   两人一路闲聊着走到拐角,戚明雨明显感觉到挎着的人忽然变得脖颈僵硬。   “……怎么了?”   话音未落,从上方长廊处传来几声女学生的问候。   “校长好。”   “校长好!”   戚明雨仰颈,越过头顶的扶栏刚好和一位衣着干练的陌生女士对视在一起。大脑中空荡半瞬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收回仍搂着靳晨的手臂。   “校长。”礼貌性地跟着其他同学一同颔首问好。   立在上层的女士依旧姿态优雅,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只打量式地盯着下面的两个身影。   戚明雨原以为情况不会更糟糕了, 直到身边的人也尴尬地摸了摸鼻梁,温声喊了句:“姑姑。”   “……”这什么情况??   靳茗又不动生色地看了戚明雨两秒钟, 然后才把目光落在小侄子身上,开口语气也是一贯的和善。   “听方善说, 你有事想和我谈?”   “对。”靳晨轻声应答:“您现在方便吗?”   靳茗点头同意:“来我办公室吧。”说完先行朝着某处建筑转身。   “你姑姑是新泽的那位大校长?我靠,这么刺激的吗?”   直到这会儿,戚明雨都不敢相信在过去的一分钟里他经历了什么东西。只能郁闷抚额,压低声音吐槽着。   靳晨无奈摊手,表示说来话长。   边动手把披在身上的外套穿戴整齐,边说:“你先去吃午饭吧,等会我再找你。”   不知道姑侄两个要聊些什么,戚明雨只好点头,独自转道去学生餐厅。   -   校长办公室在国际部教学楼的顶层。靳晨站在门口抬手轻扣了两下门板,听到里面传出应允声。   “进来。”   “姑姑。”靳晨迈步走进宽阔的私人办公区域,叫了人后端正地坐到了沙发上。   靳茗名下的教育集团占有着新泽高中一半的股份,同时也担任着学校的名誉校长职位。   平常因为工作繁忙,她很少会在校园里露面,所以今天也是特地为靳晨而来的。   “这次测验考得不错。”   靳茗扶着正装裙摆坐到靳晨身边的位置,看着侄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接着添上一句:“和上一次靳深拿给我的成绩单相比,判若云泥。”   “以前在理科班,都是我任性瞎胡闹的,让您操心了。”提起黑历史,靳晨有些惭愧。   “没有啊,我当然一直都清楚你擅长什么。反而觉得你的‘扬短避长’还挺有勇气的。”靳董的语气轻松,没有摆出任何尊长架子。   明显带着揶揄意味的话让人无话作答。   办公室里寂静片刻。   靳晨看着身边似乎一直在等自己开启话题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干脆了当说出了压在心里许久的事情。   “姑姑,我来找你其实是想谈……我,喜欢上男生了。”   话音落下,身侧女士翻动成绩单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事实上,靳茗心里非常清楚他想说什么。甚至在今天早上还收到了自家儿子的旁敲侧击。但这会儿,她的表情依旧淡然自若。   偏头落目到靳晨身上,眼底没有震惊神色,反而是平静的倾听之意。“已经非常确定了?”   “恩。”靳晨没再犹豫。“对不起姑姑,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   可那份隐秘的情愫已经在心中埋藏了太久,他不想一再逃避。   “为什么要道歉呢。”   “感觉辜负了您的期待。”   靳晨略微低了低头。他知道,父亲去世以后,姑姑对自己深藏了很多期许。但同时她也哀痛,不忍心向自己施压。   就像刚才在楼梯拐角偶遇时一样,虽然控制得恰到好处,靳晨仍能感觉到她有一瞬的恍惚。   靳茗却只是笑笑,她噙动唇线反问:“小晨,我有说过我对你有什么样的期待吗?”   这个问题让靳晨并无准备地陷入了沉思,在他还没得出答案时,靳茗又接了下去。   “我刚才遇见你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惊讶的。因为,姑姑很久都没见你笑得那样开心过了。”   “对于你刚刚说的事情,姑姑没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因为姑姑不是你,也不能帮你做选择。至于你说的辜负期待,其实也没有。”   靳茗抬手拨了拨靳晨额前的碎发,语气更加轻柔。   “父亲和姑姑对你的期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你可以甘于平凡碌碌一生,可以自由无拘随性妄为。但是你一定要拥有很多很多的爱。包括做你真正热爱的事,爱你真正爱着的人。”   靳晨在听这段话时,仿佛从姑姑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他在时总是说:爸爸相信自己早已经教会了你什么是不容偏移的是非曲直。至于底线尺度,你总会有自己的考量和选择。小晨长大了,很多事就可以自己做决定。   靳茗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亲手递过去。   “这些东西本来在过生日的时候就应该给你了,但手续比较复杂,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靳晨低头,看的是公司股权转让书,在文件最末页写着两行字。   送给靳晨的礼物。   Max,无限热爱就会有无限可能。   -   同桌不在的时间实在难熬。   戚明雨原本就对历史课不感兴趣,加上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是度秒如年了。   好在后半堂课的时候历史老师进行了一次小考,没再接着念经,否则戚少很可能会当场睡死过去。   下课铃响后,靳晨终于回到了教室。   “吃饭了吗?”戚明雨看着坐回座位的同桌点了点头,接着问了句:“和靳校长一起吃的?”   “恩。”靳晨轻笑一声,“放心,我们没提你。”   戚明雨翻了个白眼表示无辜,侧目间注意到了摆在桌边的演唱会门票,再次凑上前去。   “我刚才在餐厅遇见中国通了,他给了我两张票,后天晚上一起去看live band吧。”   靳晨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拒绝:“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吗?这周末就是数竞决赛了,你快歇着吧。”   “你要参加数竞比赛啊?”戚明雨随手抖动着门票,一本正经反问。   收拾书本的人动作顿住。   这已经是这小子第好几次敷衍了事了,靳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偏头过去时目光也冷了两分。   “你该不会真的不去冬令营吧?”   “早就说不参加了啊。”戚明雨眯着眼睛随口应答:“我当时连联赛都没去,怎么进决赛啊。”   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惹得靳晨啧了一声,也不顾周围还有同班女生围观,抬手就拎住了身边人的刘海儿。   “你再给我说一遍。戚明雨你疯了是吗?不参加竞赛,也不学理科,你不想上大学了啊?”   “哎哎哎,别动手。”   戚明雨抬臂解救下自己的头发,憋着笑痞气道:“我学文怎么就不能上大学了?坐在你面前的人是中考状元好吗?我历史很强的,刚才考试五分钟就答完了。”   靳晨沉默站立了十几秒后,挤出一句:“你等着。”   紧接着出门,径直去隔壁文综组找出同桌的小考卷子,请历史老师当面批改后才带回来。   看着一言难尽的卷面得分,靳晨蹙紧了眉头。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说自己历史很强的?   拿笔勾划出一道题,拧眉疑问:“你选的这是什么啊?”   “题目里面有《权利法案》的君主立宪条款原文,明摆着是英国革命,就算不学历史也会知道吧?你怎么瞎蒙了个法国?”   “不是啊。我选得明明很科学。”戚明雨当即反驳出声:“你看这个人物图,穿这种法式宫廷长袍,还有波浪卷发。这画的明明就是法国人啊。”   “……”   靳晨竟无言反驳,语塞两秒后选择了投降。   视线下移,落到简答题区域,再次开口:“那这道大题,写满了整张答题纸却一分没得,怎么做到的?”   戚明雨自然地搭上同桌肩膀,另一只手指着题目旁的方框,语气斩钉截铁。   “这图上画的不是火吗?还有这些官兵头上带着奇奇怪怪的帽子。明显的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啊,不是的话我把题吃掉。”   靳晨被气得有些想笑,转念想到自己曾经拉低人家平均分的日子,才能稍微平静些。   “但凡你读了题,都会知道这里考的是虎门销烟。”   戚明雨闻言才仔细看题几秒,指着抽象的图画,连上扬的眉梢都表达了不可思议。   “这印的是林则徐啊??梵高自画像也不带这么精神至上的吧?”   “去死吧你。”自控失败的靳小少爷把历史书卷起来丢向同桌。   书册落在桌上翻开,刚好停在讲述自然权利说和参议自由的一页。   戚明雨嗓音苏沉地笑着,点书反驳:“看到没有?伏尔泰虽然不同意我说的每一个字,但他誓死捍卫我说话权利。你倒好,直接让我去死?”   想到这个家伙以后居然要参加文史类的高考,靳晨直接一阵头痛。   “麻烦你给我背书去,文综的历史不是考你看图说话。 ”   “差不多行了啊。”戚明雨笑着把历史试卷扔进书桌里,仰头控诉:“以前在理科班我对你的态度有这么恶劣吗?”   缩在椅子里故作惋惜道:“看来你们这儿也没个学习小组能互帮互助什么的。那也就是考第一的小同桌勉强帮忙补习吧?”   靳晨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线,原来这家伙在这儿等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晨晨:无所谓,文理互殴呗。   戚哥:没意思,反正我保送。 第56章   “戚明雨小王八蛋!”   “戚明雨, 起床背书——”   早上七点钟,新泽高中某公寓间里准时传来聒噪的鸟叫声。   戚明雨眯着单只眼睛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睡意朦胧间看到一只长满黄绿色羽毛的生物悬立在头侧扑腾着。   在魔音贯耳中气愤地一把掀开被子, 坐直身体,用手指按着“小复读机”的头, 受不了地开口教训。   “我的天烦死了。你是一只鹦鹉, 不是公鸡, 用不着叫早的。”   这股子扰人劲儿, 如果不是看在鸟主人的三份薄面上, 早晚要薅秃了它扔进锅里炖炸煎煮烹。   好梦被搅。戚明雨烦躁地在房间里环顾一周, 隔着几米远瞧见了室友的背影。   靳晨正端坐在餐桌边做英语的晨间阅读,手边还摆着简单的早餐。   “起这么早啊,早餐都买好了?”戚明雨到卫生间里胡乱抹了把脸, 含着牙刷走出来。   “不是现买的。”靳晨说着还起身拉开旁边的小冰箱演示了遍。切下几块速食火腿, 夹进两片面包片里, 涂上蛋黄酱,组成了个相当低配的三明治。   随手找个纸盘装起来,推递到餐桌另一边,做了个请用的手势,“也请你一份。”   戚明雨抿着嘴角笑笑,回卫生间漱干净嘴里的泡沫,再过来时桌上又多了杯牛奶。   亲自倒的奶,亲自抹的酱, 四舍五入等于是矜贵室友亲手做的早餐。   咬一口面包片,嚼碎了咽下去后才开口:“今天私人辅导的内容是什么啊?”   “接着背书吧。”   靳晨用双指放大了iPad上的英文稿件, 边低头继续看着,边回应:“今天好像要进行政治考试。我上午要去国际部参加辩论赛, 你先自己复习一遍唯物辩证法的知识。”   “昂。”听到同桌又要缺席一个上午,戚明雨情绪不高地应下。   靳晨忽的抬头,看着桌对面的人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牛奶杯,把乳白色的液体都摇出一层气泡。   加重语气提醒着:“好好背,等我回来的时候会抽考。如果不会的话你就完蛋了。”   “知道啦,真是怪啰嗦。”戚明雨故作夸张地揉了揉耳根,又表示一定会按时保质地完成任务。   靳晨动作斯文地握杯喝了口牛奶,舔着唇角淡定反问:“那你还赖这儿干什么,还不快上课去?又想被扣学分啊?”   “好好好。”   戚明雨把剩下的一小块三明治塞进嘴里,拎上夹克外套起身,临出门前还不忘掐一把室友的脸颊。   “辩论归辩论,适当注意你的视线和言行。我不想在校园论坛首页看到任何关于你疯狂散发魅力的消息。记好没有?”   面对这只不知道什么时候修炼成形的醋精本精,靳晨只温润地笑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抬手在额边做了个随性的敬礼动作。   “收到。”   -   文科A类班是新泽的高考重点培养对象。与国际部和艺术部丰富的体验活动相比枯燥了不少,每天都有上不完文化课和考试课。   戚明雨好不容易熬完了地理课堂,又在接连不断的历史事件和朝代更迭中睡得昏天黑地。   平常每到他困倦不堪的时候,都会有同桌帮忙醒神,今天身边的座位却空空如也。   终于等来课间休息,刚想趴桌小憩,救赎一下被圈禁在几世纪前的灵魂,身后又传来同班女生的笑声。   耳边有姑娘们隐约的聊天声,一个熟悉的名字被不断提及。   “靳晨的颜是真的无敌。”   “这口美学典范一样的法语,awsl。”   “只要有靳校草出场,文史部就日常在外语方面吊打国际部。”   ……   靳晨,靳晨,靳晨……说好的停止散发魅力呢?这还没刷论坛呢就已经hold不住评了。   如果谈起这个,可就有人不困了。   戚某人只用了半秒钟就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转身向围聚在一起的女同学们搭话。   “靳校草又有什么花边新闻啊?”   “哈哈,我们在看他演讲。”   因为戚明雨和靳晨是旧识,又经常掌握着别人不知道的独家资讯,所以班里的“靳家军们”和他相处得都不错。   “哟,还有前沿记者呢?”戚明雨单臂撑在女同学的桌面上,低头看着她手中的平板电脑。   “对,我有个朋友刚好在国际部礼堂做观众,就把现场情况通过视频直播传到群里了。”   耳边女生们的讨论依旧没有停止,戚明雨却没再听进去。满目都是辩论席上的那个启明星一样耀眼的美少年。   虽然他没戴耳机听不到,却只从靳晨讲外语时的唇动就能想象出那人一贯和煦温柔的嗓音。   仅凭读唇,尝试着轻声复述出来:“Ne jamais dire jamais, il y a toujours quelque chose à tenter.”   能听到耳机中声音的女同学惊讶地抬首,“一词不差。绝了吧!你居然能猜出来他说什么?”   戚明雨这才回神,笑时眉梢带着少年独有的天纵飞扬。   “因为我是靳晨的脑残粉。”   “咳咳。”   话音才落,女生们一致轻咳提醒。戚明雨循着视线看过去,终于注意到某个颀长深致的人影。   茫然地瞥了一眼平板画面上仍然在侃侃而谈的靳同学,再看向已气定神闲立在门口的少年。   ……不是,说好的实时直播呢?这延迟也太严重了吧?   靳晨安静地看了被围在女生堆里的人好一会儿,然后抬步转身,只留一句:“跟我出来。”   “完蛋。”戚明雨讪笑着抚了抚自己的头发,“我要为追星事业献身了。”   -   一路跟着同桌离开教室,走到隔间的阅览室里。   “回来得这么早啊?不是说中午吗?”   “心里记得某人的叮嘱呗。”靳晨叠起双腿坐到沙发里,星眸瞥着同桌的表情,轻轻添一句:“不过我看你挺闲的,应该是背会了。”   戚明雨忽然想起还要背书的事儿,尴尬地揉了揉眼睛,“啊……真考啊?”   靳晨没答,刚坐下的身体又站了起来,走到书柜前在里面随意翻弄着。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先解释一下客观规律与主观能动性的辩证关系。”   “噗——”万万没想到第一题就凉凉。   戚明雨不淡定地拧眉,“不是说背唯物辩证法吗?你考的这是辩证唯物论吧。”   “昨天背的内容我不能考?你当自己是金鱼啊?”靳晨说话时已经从柜子里找出一把大概30cm长的钢尺,轻轻地在自己手心里敲打着。   我去。戚明雨当场想溜。   靳晨神情如常,漫步走到室友身前,十分好说话地点头道:“也行,就听你的,考辩证法。说说内外因的辩证关系。”   “……有这题吗?”   回应这个问句的只有温温柔柔的两字。   “伸手。”   戚明雨顽固抵抗,笑着挡住同桌还要向前的动作,好言商量:“能不能换一道?”   刚下了辩论席的人清冷垂眸,“我让你伸手,打完了会考下一题的。”   “……”行吧。戚某人最终宠溺配合,把骨型漂亮的左手摊平在小少爷面前。   靳晨面色不改,直接一尺子抽在他掌根处,轻声要求:“再背两点论和重点论的统一原理。”   “嘶——”戚明雨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起个头行不行啊,这谁想得起来啊。”   “想不起来别废话,直接伸手。”靳晨丝毫没有放水的意思。   戚明雨拧着眉毛,哭笑不得地又挨了一下,紧接着听到第三题:“背认识论中实践的作用。”   在钢尺要落下的一瞬,戚明雨动作利落地抬臂抓住,让靳晨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   “等会儿!这题我会。实践对认识有决定作用,实践是认识的……”   卧槽。突然性失忆的戚某人隆重而华丽地卡在了这里。   靳晨没什么耐心地拂掉室友的手,啪啪啪连抽三下,恨铁不成钢道:“你挣扎个什么劲儿?”   “哎呀,太难了,哲学太难了。”戚明雨从侧面扣住同桌的两条胳膊,顺手把钢尺扔到一边。   “现在我满脑袋里都是浆糊,根本记不住。要不然奖励我一起去看电影吧,回来就能背会了。”   “你用什么想的?一道题都背不完整,还要奖励?” 靳晨略微挣扎了下,无奈身后耍赖的小子力气太大。   戚明雨完全不在意这人说什么,翻来覆去就一个诉求:“出去约个会吧?”   靳晨被他气笑了,一针见血地反问:“你有对象吗?就想约会?”   “我很快就会有的,用你提前演练一下。”戚明雨松开对同桌的钳制,说的振振有词。   靳晨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盘,确实也到了午休时间,拍了拍有些凌乱的袖边,松口道:“看电影你就别妄想了,去食堂吃个饭吧。 ”   双向妥协了的两个人很快并肩走进了学生餐厅。   自带热点的靳校草和神秘转学生之间的话题本就受同学们关注,像这样同框出现在公共场合更是劲爆。   在被人怼脸拍照的时候,戚某人不仅不回避,反而摆了个更上镜的pose出来。   “……戚明雨。”刚打了饭的小少爷回头就看见这小子头上顶着“靳晨cp”几个隐形大字招摇过市。   立即一把薅回身边,压低声音警告:“你再这么浪下去,不出一个月就会被扣光学分,劝退回去。”   “劝退就劝退呗。”戚明雨笑意盎然地看着靳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那我就在这附近租个房子,打工赚钱,供你上学。我们俩之中有你一个考大学就祖坟冒青烟了啊。”   两个人就这样对立站着。一个披着随性风格的机车夹克,另一个却把英式学院制服穿得整整齐齐。   乍一看上去,倒真像是他说的那么回事。   在整个餐厅学生的震惊目光中,小玫瑰头顶缓慢地打出两个问号。   靳晨:??您没事吧。   *   靳校草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其实受不了世俗的眼光。   拎着刚买的午饭扯着室友回公寓去吃。看着罪魁祸首脸不红心不跳地干掉两份米饭后,小少爷自知,自己还是道行太浅了。   午休无事时,躺在小客厅里监督室友背教材。   看着这人依旧吊儿郎当的样子,再一次提出建议:“戚哥,你转去理工部吧。”   戚明雨拄着桌面,把政治书翻过一页,摇头称:“你在这里,我哪儿都不去。”   “你以前可没这么粘人啊。”靳晨两步凑到他身前,试图规劝:“那边的教学楼离这里也不远,一下课我就去找你,行不行?”   “不行。”戚明雨连考虑也不需要,“把你放在全都是小姑娘的文科班里,我不放心。”   “可你的文科成绩……”   不等室友说完,戚明雨直接笑着打断:“怎么了,怕我考不上好大学,以后配不上你啊?”   靳晨叹气解释:“当然不是,你不能因为……”他的话说到一半,自己忽然笑了起来,隔了几秒钟后才又接下去:“因为对我太着迷就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啊。”   听到这里,戚明雨才合上了书本,表情也愈发玩味。   “哟,小少爷你很双标啊。我这就算开玩笑啦?那你以前在物竞队里划水的行为叫什么啊?”   在风外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都不会忘记。靳晨尴尬又好笑地噤声不提。   “我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戚明雨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在房间中,他说:“未来和对象,我都要。”   少年向前俯身,趴到靳晨耳边,悄声说出掖盖了好久的事情:“我,保送了。”   接着拉开书桌抽屉,从里面摸出了一块金灿灿的奖牌。   “……”   靳晨在这一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半晌才不确定地开口问:“你怎么突然转物竞了啊?”   戚明雨笑着解释:“你走之前不是报名了嘛,谁让你毅力太差呢,我就帮你考了呗。”   “我去过你家里,管家大叔说你那段时间经常做题到凌晨。其实也无所谓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为了靠近我而坚持下来的,我就是想看看……”   他的话锋一转,挖苦意味十足,“物竞它到底是有多难,能把你虐得哭唧唧的。”   谁哭唧唧的了?   靳晨语塞,听着面前人接着解释。   “刚开始我是有双竞打算的,后来觉得心有余但力不足。前段时间真的太累了,而且马上还要备战物理国集。我现在只想搞个对象放松一下。”   听完这些,靳晨终于明白了始末,忍不住轻嗤一句:“玩物丧志。”   没想到戚明雨却连想都不想,直接反问了回去:“玩物?谁是物?”   他把金牌拿在手里,催眠式地在两人间晃来晃去。   “我死磕了五个月才拿到的。坐的是你的自习位,用的都是你的参考书,顶的也是你的队内名额。想要吗?”   如果提及靳小少爷身上的优点,诚实一定占有一席之地。面对这种问题,他相当遵从内心。   “……想。”   戚明雨淡定地摆动着自己衬衫上的袖扣,目的真实又明确地诱告:“做我男朋友的话,我整个人都是你的。”   话毕抬手,把竞赛金牌轻轻地挂在了靳晨的脖子上。   “金牌戴上以后,你再也不是野玫瑰。从此人世间的情爱,除了我之外,你都不能沾染半分。”   本来是个相当温情感人的氛围,靳晨却被这家伙的中二台词给逗到,低着头轻颤了好一会,才敛住笑意。   用指尖捏住戚明雨的下巴,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亲。两人柔软的唇角轻触到一起时,略含糊地应了一个字眼。   “好。”   作者有话要说:   Ne jamais dire jamais, il y a toujours quelque chose à tenter.   不要说“永不”,世上总有新的事情在等待被尝试。   出自法国音乐电影《放牛班的春天》 第57章   【57-1】   每月最后的星期一是新泽高中的例行全校集会。   文史、理工、国际、艺术四部的同学们全员到场。而戚明雨是全场唯一没穿制服的学生, 即便站在人员最密集的中排也十分显眼。   只要稍稍抬头,就能看到作为学生代表站在台上讲话的男朋友。   那人演讲时的眉眼俊秀又专注,除了受自己恶意挑逗而控制不住的嘴角外, 各处都符合首席优等生的典范。   因为他紧挨着教务主任,无论看到什么样的故意逗弄都完全不敢声张, 只能强忍着笑继续说下去。   脱稿致辞终于结束。戚明雨明显看到靳晨在强烈的心理干扰下松了一口气, 还投来警告式的目光。   同学们制服外套的颜色组成一片蔚蓝汪洋。在这片保护色下, 戚明雨丝毫不懂得收敛为何物。   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作枪口状, 眯起单只眼睛朝着台上少年瞄准过去。扬动手腕时, 仿佛真的有颗隐形的子弹biu的一声从他指间发射了出去。   靳晨用余光瞥了眼身侧的校领导, 然后偷偷地抬起手摸到心口处,小幅度地做了一个心脏震颤的动作来回应。   这一幕绝撩的“伪装心动”让集会人群中瞬时发出不小的惊叹声。   面对忽然的骚动,正在讲话的副校长不得不停下来, 疑惑地朝着身边查看。   胆大包天的学生代表秒变乖巧, 若无其事地放下捂着胸口的手臂, 甚至还无辜地看向身边另一位同学。   皮得差不多了,戚明雨也不再给人捣乱。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颜色鲜亮的手扒橙,悄悄剥开塞一瓣进嘴。   本事无意的动作却让台上的靳晨皱了皱眉。刚才说了太多的话,嗓子里又痒又干涩,再瞧见男朋友吃甜橙就更难受了,索性低下头去再也不看他。   在雷区蹦了迪的戚明雨刚想休息一会儿,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动作一顿。   对象怎么好像生我气了?   致辞结束, 校领导们先行退了场。戚明雨先行绕到主席台侧面,等着那两条熟悉的大长腿缓步迈下来。   “我在上面演讲, 你在下面剥橙子,真以为自己长得很隐蔽呢?”   戚明雨听着埋怨才反应过来, 笑着把没吃完的半个橙子递出去,“那不是替你尝的吗?不甜的话我敢给你吃吗?   “你……唔——”   不给男朋友任何质疑的机会,戚明雨直接把橙子瓣塞进靳晨嘴里,堵住他的声音,不容反驳道:“乖,别犟。你必须拥有最好的。”   靳晨被清甜的水果汁呛得差点咳出眼泪,只能用眼神去问候戚明雨家里的大爷。   -   全校集会刚结束不久,靳晨就再次被男朋友骚气的操作送上了校园热搜。   不仅全部小动作都被拍下来发上了论坛,而且还制作了表情包。众“嗑学家”生扒从转学以来的各种互动。   被引用次数最多的两种标题,一个是戚明雨那句经典台词:“我是靳晨的脑残粉”,另一个是今天的新鲜出炉的动图标签:“我被哥哥击中了心脏”。   沸腾了整个下午的论坛都在用生命呐喊着,这对儿绝对是真的!甚至有人只用一个晚自习的时间就动笔写出了带开车版番外的同人文。   靳晨回到公寓后随手刷了两下手机,接着满脸都表现出不忍直视。   “心疼你的女友粉啊?”戚明雨看着身边人不断皱眉的表情,直接抢先断网锁屏。   在他面前摇晃着食指,自信宣布:“从我踏进校门的那一刻起,她们的最终命运就已经注定了,那就是——一个都不剩。”   靳晨哼笑着不予理会,放下手机继续刷题。   戚明雨懒懒地趴到一边看杂志,余光瞥到室友准备翻开本子,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替他誊写起了上面的笔记。   “你快点做卷子,我帮你抄。”   对于男朋友这种无事献殷勤的行为,靳晨虽然疑惑却也没说什么。直到做完手边的事情才从他那拿回了记得工工整整的知识点。   “说吧,想干什么?”   戚明雨摸着高挺的鼻梁轻声笑着:“作业也做完了,笔记也整理好了,现在能约会了吧?”   靳晨早把这人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自从确定关系后,他的脑瓜里几乎就装不下约会以外的事情。   摸出手机看了眼,这么晚也没法干什么了吧。   边滑动着屏幕,边询问意见:“校外的西餐厅来了新的大厨,听说还不错,我定个位子?”   又吃饭?我馋的是大厨的手艺吗?戚明雨翻了白眼来鄙视男朋友的不解风情。   “不想去?”   靳晨从戚哥的表情看出兴致不高,一时又想不出好去处,干脆先跟他出门再慢慢考虑。   时间已经逾过晚上十点钟。两人为了避开舍管,一路从楼梯下楼。刚偷溜到一层大厅准备翻窗,电梯间里就传来了老师们的闲聊声。   “今天星期几?”   “全校集会,周一啊……卧槽。”   两人通过瞬间的眼神交汇,同时意识到了一件事:完蛋了,是临时查寝。   怎么办?   原地愣住两秒钟后,默契转身,抓住扶手一步三级台阶地往回跑。   “快点上去!明天如果被公寓部通报我们两个一起逃寝就死定了。”   靳晨脑子里嗡的一声响,以戚哥现在那点儿在劝退边缘疯狂试探的学分,是绝对经不起严重违纪处理的。   整整十层楼梯。   两个人一路狂奔赶回所在区域时,一位老师刚好检查完他们隔壁那间寝室。   “别从这边出去,绕一下,不然解释不清的。”靳晨压低声音阻拦。   “来不及了。”戚明雨赶紧脱掉身上的夹克外套时,已经听到了查寝老师的敲门声。   “不行,你这是去送一血……”靳晨脚下一个没留意,绊到楼梯边差点摔倒,正好压着戚明雨撞在了栏杆上。   安全通道里的感应灯应声亮起,吓得两个人都不敢大喘气。幸好查寝人再次敲门掩盖住了走廊里的声音。   “戚明雨,小王八蛋!”   从两人的房间里传来清楚的骂声,就连戚明雨自己都愣了一下才反过来是谁在说话。   舍管老师停下动作又仔细听了几秒钟,直到房里又传来同样的声线。   “脱光了!都脱光了!”   “……”女老师皱了皱眉,面色严肃地在记录册里画上一笔,抬脚走向了下一间寝室。   蹲在消防通道里不敢说话的少年们惊险逃过一劫,再次溜下楼梯时还在斗嘴。   “平常你都乱教什么啊!”   “胡说,它明明是跟你学的。”   -   【57-2】   走出校门后,靳晨才发现外面的商铺都挂起了圣诞装饰。   “傻了吧,今天是平安夜。”戚明雨推出机车,边递头盔给男朋友边笑问。   靳晨的瞳底被满街灯火映得缭乱,看着周身浓郁的欢乐氛围,不禁轻声感叹:“这一年过得这么快啊。”   戚明雨没搭话,动手帮他扣好安全帽,骑着车压上马路,沉着嗓音叮嘱:“抱紧。”   靳晨没问要把车开去哪里,只双臂环着他的腰,欣赏着从路旁一闪而过的梦幻街景。   12月末的夜风很凉,吹在身上久了又冷又疼。戚明雨骑车到半路后,感觉到有人把头埋在自己的背上。   机车停在一家花店门口。虽然时间已近十一点,这间商铺的灯牌却仍然亮得晃眼。   “欢迎光临。”   拉开店门,和暖气一起扑面的还有蜜糖一样甜腻的花香。   “你好,我来取一下寄存在这里的圣诞礼物。”戚明雨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票据存根递给笑容洋溢的店员。   “戚明雨。”花店姑娘低头读出上面的名字,“请稍等。”   趁着店员去取物的时间,靳晨仰头看了一圈堆放在四周的花束和玩偶,朝着男朋友疑惑道:“你在这里订花了?”   “没有,是我事先寄存的。”戚明雨说完还眯着眼睛压低声音开玩笑:“我买花干什么?你家里不是有整个玫瑰园吗?”   正聊天间,女店员从后面搬出相当大的一捧红色玫瑰。   再靠近些时,靳晨才看清那些花纸里包裹的其实不是玫瑰,而是一颗颗鲜红诱人的草莓。   “拿着。”戚明雨从店员接过圣诞礼物又递到靳晨怀里。   “哇这么重。”   坠满草莓的花束沉甸甸的,凑在鼻间时清甜的果香萦绕。直到走出花店,靳晨还在调整着捧抱的角度。   两人一起走到街对面的小公园里,在挂满暖色星星灯的花坛边停下。秋千上还落着一层薄薄的新雪,戚明雨抬臂用手背拂掉给靳晨坐。   “给你一个,还挺甜的。”靳晨从花束边缘摘下一颗半个掌心大的红色果子,送到男朋友嘴边。   戚明雨就着他喂的动作,用嘴巴咬住草莓,吃完咽下后才心虚地笑笑:“我知道。”   为了这束花,他足足买了三大筐草莓。从中挑出99个最大的洗干净插进塑料纸里,其余的都自己吃掉了。   “现在我就连打嗝都是一股草莓味。”   靳晨闻言抿了抿唇角,一边和戚哥聊着天,一边不断地从花里挑出“幸运儿”吃掉。   戚明雨就着温馨的灯光,抬手搂住了男朋友的肩膀。   忽然从公园中不远处传来底气十足的犬吠声,抬头时见一个高挑身影牵着只巨型的大丹走近。   “嚯,我真不是故意的啊。”方善趁夜色领着Moore散步,没想到刚好能撞见这俩人躲在小公园里。   “你不用带女朋友们过平安夜的?”戚明雨蹙眉疑惑。   “用啊,遛完狗之后全是约会。现在这不是巧了吗?”方善说着把牵引绳往戚明雨怀里一甩,转身就要战术撤退。   “那你也别扔给我啊!”戚明雨连忙喊人,没想到那人还真的站住了脚。   方善余光瞥到停在一旁的杜卡迪机车,又迈着两条长腿回到戚明雨身前,“这车你的?”   “恩……哎?”话音还没落,戚明雨的机车钥匙已经被人摸走。   方善把自己全球限量款的跑车钥匙扔过去做“人质”。背着身走远,摆手道:“借我兜几圈。”   抢了机车就跑?   戚明雨愣住两秒钟后下意识低头,更大的问题是,牵着这么大的狗……自己还怎么约会啊?   看着冷漠立在一边的狗子,忽然想起从前的事情,偏头向男朋友开口。   “在风市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巧,你每次遛狗都能被我撞见。说实话,你是真的出去遛狗,还是故意堵我的?”   靳晨嘴里含着半颗草莓,笑得温润:“其实主要是Moore想你。”   并非所问的回答让戚明雨挑了挑眉峰,拿出手机翻到今天无意间看到的同人小h文,递到男朋友眼前乱晃。   “那你什么时候对我有感觉的?”   “很早就有。”对于这个问题,小少爷倒是回答得很诚实。   戚明雨把头埋低,几乎是与靳晨咬耳朵的距离,又轻又哑地问:“想日我?”   “……”靳晨用一颗草莓挡住了他要贴上来的嘴唇。   戚明雨不肯吃,出口的依旧是虎狼之词:“那,被我压也行?”   靳晨盯着地面的雪霰点了点头,转身看着双眼如黑豆似的Moore,“那它怎么办?”   戚明雨思考两秒钟后,在微信联系人中找出“中国通”,拍了张大丹犬的照片发过去。   [听说你家在月湾公园附近有酒店?我能带狗过去住一晚吗?它很安静,也讲卫生。]   Jacob很快就给了回复。   [靳晨也来的话就没问题。]   事情被搞定得相当顺利,戚明雨把聊天记录拿给男朋友看。   就在靳晨落目上去的那一秒,“中国通”又发来一条消息   [最后一个吊床套房给你们留下了。]   -   戚明雨照着地址找到Jacob家,居然是这一带很有名气的欧式古堡主题假日酒店。   中国通不仅帮他们预留出了房间,还附赠了香槟套餐。加上满屋的浪漫烛火,摇曳的双人吊床,气氛简直热烈,就差在浴缸里撒玫瑰花瓣了。   没见过这种仪式感的戚少只想感叹,果然男人是最懂男人的。   随手从餐桌上拿起一块精致的点心塞进嘴里,回身看向已经要进去洗澡的靳晨,“不吃点东西吗?”   靳晨摇了摇头,在镜子前晃了晃细白的脖颈,回了句:“满肚子都是草莓。”   浴室里的水声只响了十几分钟,顶着头湿发的少年再次走出来时,只披了身浴袍还赤着脚。   懒懒地倒向圆床中央,把天花板上的吊绳晃得轻轻摇动。   从戚明雨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截漂亮的脚踝,放下食物,凑身过去。酒店里陌生的洗发水香气让人肾上腺素狂飙。   手掌不受控制地扯乱靳晨的浴袍,只稍微用力在就在他肩膀上留下一块专属的印记。   “你的草莓还没送完是吗?”靳晨抬脚蹬开几乎要压下来的人,“洗澡去。”   戚明雨不情不愿地从床上滚下来,脱衣进浴室。用的明明是同一瓶洗发水,却明显觉得手里的不如男朋友身上的香。   终于洗干净再次爬上吊床,还没等看清人,就感觉背后有一股力量扯着自己下去。   “哎?”戚明雨回身才看到一只站起来和自己一样高的巨大黑犬正咬着浴袍往下叼。   靳晨只听咣当一声响,男朋友已经掉到床下了。   “Moore?”   无论主人怎样喊,大丹犬都是一副防备的样子守在身前。只要戚明雨稍靠近一点,它就龇起牙,从喉咙里发出低沉又凶狠的呜呜声。   “汪——”   戚明雨从这一声犬吠中听出了明显的警告意味,它完全是在命令自己离靳晨远点。   靳晨爬身起来,安抚性开口:“Moore,不可以。”   “我草……”   面对体型巨大而且受过专业训练的护卫型犬,没有人会一点也不怂。戚明雨哭笑不得地趴在床下,动都不敢动。   这种突发情况让靳晨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大丹犬种虽然温和,但Moore的个性却更高傲善战些。从前在国外跟随父亲巡查庄园时,为了护主,面对郊狼都敢冲上去硬刚。   父亲去世后,虽然Moore经常对他不理不睬,却仍然像是个卫士,忠诚又勇敢。所以靳晨很难对它发脾气。   “戚哥别硬来,肯定打不过的,你哄哄他。”   戚明雨只好揉着胳膊肘爬起来,试图喂食牛肉干,摸头哄骗。   只是无论他怎样讨好,Moore都没放松半点警惕。甚至时常回头,似乎在主动请示:要我冲上去干他吗?   “不不不。”靳晨又无奈又好笑,抱住大丹犬的脖子,生怕一不留神真的伤到人。   局势胶着了十分钟,戚明雨终于放弃,披着外套去睡外面的沙发。   “投降,我投降还不行吗?”   看着知难而退的“假想敌”,Moore原地转了两圈,贴在床脚的位置趴下。一双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看着戚明雨的方向。   靳晨躺在吊床上,越回顾事件越想笑,学着Jacob的那口蹩脚语调,朝着沙发方向阴阳怪气。   “在吗,鬼~麻烦帮我关下灯……哦不,是吹一下蜡烛,谢谢~”   “……”戚明雨独自生气,看着用来制造浪漫情调的烛台更是窝火,起身吹灭了几根。   还没躺回去,再次听到男朋友挖苦的声音:“再帮我拿一下我的草莓花~再次感谢~”   “你小子给我适可而止啊!”戚明雨重新扑倒进了沙发。   *   两人整夜独自美丽。   第二天清晨退房回学校,刚好在酒店前台撞见了Jacob。   “体验如何,请打五星好评哦。”金发碧眼的少年满脸姨母笑。   “别提了。”戚明雨不觉得昨夜的经历有什么可分享性。   “房费就免了吧,算我请的。”中国通倚在吧台前摆了摆手。   戚明雨懒得多说,直接动手扫码,“行了啊,不至于。”   前台的服务人员看起来两人像是很熟的样子,又看了眼房费单子,有些不确定道:“物品赔偿……要算进去吗?”   “啊?赔偿什么?”Jacob蹙额疑惑,转向朋友们,“你们打坏东西啦?”   前台姐姐稍微凑近了些,附耳向Jacob。虽然像是悄悄话,声音却并不小,站在一旁的两人都能听得清楚。   她说的是:“因为房间床单上有类似血迹的染色,可能会难以清洗。”   Jacob看向身边人,一时说不出话,但漂亮的碧色眼睛里全是震惊。   你们这么激烈的?靳晨还好吗?   戚明雨:???   在尴尬气氛中,靳晨回忆了下昨晚,懊恼地轻叹一声:“应该……是我把草莓汁吃到床上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个加更,裙子一滴也没有了。   戚哥:老婆使我风评被害。 第58章   和公立学校作息不同, 新泽高中每年都会组织好几次去各国的交换活动,所以从元旦就开始放寒假。   戚明雨没有报名任何冬令营行程,和室友一起留在新泽的学生公寓里。   迎着上午的阳光靠坐在沙发前的地毯边, 专心摆弄着火车玩具。他把铁轨铺设地到处都是,以至于整个小客厅内几乎无从下脚。   因为寝室被搞得实在太乱, 靳晨被生逼到床上去趴着。单手撑着下巴, 歪头询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   戚明雨边用两块积木架起一座微形桥, 边答话:“二小姐被爸妈带着去夏威夷度假, 连我外婆都一起去了, 可能要过了年才回来。”   “那你怎么办?”靳晨拧眉歪了歪头。山与~息~督~迦。   “我就寂寞地待着呗。”   明明是自己拒绝同去的人这会儿忽然装成被遗弃的样子, 还特地选用了个有些矫揉造作的形容词。   靳晨轻轻地笑了两声,十分上道地主动提议:“要不然,我陪你回风市过年?”   “这样好吗?”戚明雨不经意地挑动单边眉毛, 只用四个字就把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的把戏演绎得淋漓尽致。   “书上说两个人长时间腻在一起, 会把全部激情都消磨掉的。”   磁力小火车嘶嘶的向前行驶着, 在三四十平米的客厅里环绕一圈后重新开回了他的手边。   “那书上有没有说解决办法,比如异国冷静一段时间?要不要我也立刻订张机票飞去大洋洲?”   靳晨跟着抬杠的语气听起来异常认真。戚明雨被怼得讪笑,连忙开口挽回。   “那倒不用,你想和我一起过年也不是不行。毕竟风市不一样,它是故事开始、激情诞生的地方。”   说来说去内心想法还是很诚实。   靳晨不理会这家伙的口是心非,爬起身准备收拾东西,却又被室友示意过去坐。只好蜷着两条长腿蹲身到他身边相当狭促的一块位置。   “又怎么了?”   “既然回归故土,是不是也要回溯一下恋爱前的时光?” 戚明雨说话间手上也没停着。从纸盒里翻出新的几段铁轨, 铺到男朋友脚边。   恋爱前?戚明雨的话让靳晨微怔了一下,他的脑海里仿佛闪过两人在大巴车里初时的景象。   “你是还想去上次那个度假区吗?那是夏天的避暑胜地, 冬天没什么劲的……”   “我们倒着回忆呗。 ”戚明雨笑意痞痞地打断,再次把小火车放上轨道后, 凑到男朋友耳边悄声。   “从你当众gay我的那场开始。”   这次的画面感更加强烈。   直到现在,即便他们已经“修成正果”,小少爷依然不能释怀自己醉酒后抱着某人不撒手的一生黑事件。   “这件事用不着你帮我回忆。”   戚明雨特意保留了这份点到即止的微妙感,不再深入。抱着胳膊后靠到沙发腿上,嘴角却难以控制地上扬着。   小火车头绕着靳晨的脚踝跑了三圈,又从他支起的右腿下穿过,继续在交叉的轨道上缓慢前行。   “我会把Moore留在姑姑那,到时候去你家里,或者在我家……”   “嚯。”   戚明雨忽的抬头,盯着男朋友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惊讶道:“这种事都计划好了。没看出来啊小靳同学,原来你这么馋我的?”   靳晨好整以暇地探了探身。   他伸手把即将踏上新一圈行程的玩具火车调转了方向,使它穿梭几秒后撞停在了某戚姓少年的某个难以启齿部位。   “其实不妨简单点。”靳晨恬澹反问:“你这一大早满房间污污污的跑火车又是在暗示我什么呢?”   -   从姚市到风市的路程并不算远。   负责把两人送至目的地的靳深开车一向平稳,快入市内时,戚明雨才从酣梦中自然清醒过来。   低头看了眼仍然趴在自己膝上睡着的男朋友,只敢小幅度地活动两下胳膊,然后把手机掏出来解闷。   在微信联系人中翻出了白君扬。   这家伙自从在竞赛中拿到心仪学校的降一本协议之后就没怎么正经上过学。好好的全区排名大佬每天只顾着打篮球学摄影。   轻动作地打字发消息过去。   [人约齐了吗?]   屏幕上显示了几秒钟“正在输入”字样后,界面中闪出了白君扬的回复。   [大家都不愿意参加。]   不愿意?戚明雨盯着这几个字嗤笑两声。   [理由呢?上次你生日会的时候他们不是挺行的吗?]   当初靳晨耍酒疯的时候,这群兄弟一个个都在看好戏,还八卦得要命。那段时间把他的手机都打爆了好几次,现在要给他们汇报成果了,就都没电了?   白君扬的打字速度飞快。   [你是狗吧。明知道是虐杀局,人家能来吗?]   呵,哪有那么便宜的热闹看。   读完消息后,戚明雨抬手不紧不慢地揉了揉自己的鼻翼穴位,接着才打字发过去。   [有句话没听过?明知山有狗,偏向狗山行。你把时间地点和包间号都发在群聊里@全员,我看谁敢不来。]   白君扬:[……]   不多时间后,靳深把车子停在了戚家的店面门口。   看着从另一边车门里走出来的人脸上还挂着自己的拉锁印子,戚明雨忍不住笑笑:“睡了一路,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昨晚把你怎么样了呢。”   靳晨还处于刚睡醒的发懵状态,没有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快。迈着步子踏上阶梯,直接进了店门。   “这边,先吃饭。”戚明雨抬手拎住要上电梯的人,扯着帽子把人抓回了隔壁房间。   小包房的圆桌上已经摆置满了他喜欢吃的菜肴。   “不是说约了朋友吗?”靳晨抬腕看了眼表盘。因为路上堵车他们已经晚了有一会儿了。   “不急,你先吃。”戚明雨说着递了擦手的湿毛巾过去。对上他想拒绝的眼神,又添上一句:“我饿,陪我吃点。”   这一顿不算午也不算晚的饭,硬是把俩人迟到的时间推到了一个小时左右。   戚明雨推开自家顶楼包房门时,屋里的情况倒还真有点出乎意料。   因为来赴约的朋友们都不约而同地带上了女伴,兄弟灌酒局秒变家庭聚餐。   众人在这里玩乐的时间已经不短,到了气氛正浓时,两台玻璃茶几上都堆满了各种酒瓶果盘软饮。   “你在自己家的场子真是从来不准时露面。”白君扬从一群轮酒的兄弟中挤身出来,边给靳晨打招呼边不忘吐槽。   “这什么情况?”戚明雨轻哼着环顾四周,“谁准他们带人来了?我家酒不要钱的?这场你买单啊。”   一向好脾气的白君扬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啊,我买。你差不多行了啊,大家都是怕被你记恨,又不想被虐狗,才硬着头皮带伴来的。”   还怕这怕那,早管干什么了?   戚明雨切了一声,晃了晃手机说:“我还留着半年前这群人‘羞辱’我的证据呢。一会把记录翻出来,挨个回答他们当初的八卦问题。”   说完抬臂揽着男朋友找了空位去坐。   如此熟悉的环境和人员让靳晨心情复杂。   说成“物是人非”不太切题,说“荣归故里”那就更扯了,反正是一种常人难以体会的微妙感受。   忍受着周围不断投来的委婉视线,靳晨用胳膊肘狠怼了下身边的人。   “就想对我公开处刑是吧?”   “谁先处刑谁的?”戚明雨把头倒靠在他的肩上反问。   这家伙当初是一跑了之,他自己可是在这种‘几乎没朋友’的诡异氛围里生活了整整六个月。   同样注意到直男兄弟们的视线疯狂汇集过来,戚明雨朝着近处某位开口:“把麦给我拿来。”   接过麦克风的戚少抬脚踩上玻璃桌,185的大高个直怼天花板。回身暂停扰人的音乐,居高临下对着满屋黑压压的朋友们清了清嗓子。   “咳,在坐的其实都属于见证者,我就不多说了。今天喊你们来就是统一回答一下当初刷爆我手机的问题。只说一遍啊,坐最近的这个确实是我男朋友。姓甚名谁身高三围你们都不用知道……反正我就喜欢他。”   “行了,你们慢慢吃喝玩乐,这顿白哥请客,我还有事儿呢。”   宣讲一样的说完话后,戚明雨跳下桌子重新打开了音乐。不理会白君扬在后的笑骂声,直接抓着靳晨出门。   “哎去哪啊。”脑子还有点宕机的小少爷直接被拉着手领进了隔壁的小房间。   “独处呗。”戚明雨关上房门,边打开了k歌设备,边回答:“我嫌他们太吵了。”   靳晨重新窝躺进长沙发中,笑得灿烂,“那你还约局?”   “你都不知道这群人当初怎么作践我的。好不容易追着男朋友回来了,还不让我澄清了?”戚明雨把玩着手麦理直气壮。   你刚才那叫澄清?   靳晨无奈地笑着,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摸出手机随手刷动着,“给我唱首歌吧。”   “想听什……”   调试着点歌机器的人回身,刚好看见惬意躺平的少年。   他的眼睛被屏幕光映得泛着一片朦蓝,两条修长的腿上穿着黑色瘦筒牛仔裤,末端套着双做工精细的马丁短靴。   裤脚和鞋子空隙间露出的那两截偏细的脚踝正轻轻地磕动着皮制沙发边缘。   这稍显昏暗的包间角落直接把戚明雨看得喉间发紧。   忽然顿住的半句话让靳晨有所察觉,转头看到已经走神的男朋友,顺着他的视线落目过去。   “看什么呢?”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劣性一笑,缓缓晃动着自己的小腿试探:“你……还有点特殊癖好?腿控还是靴控? ”   “……你别抖了。”戚明雨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这小子的身材真的太难顶了。   “啊?戚……”靳晨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已经感觉到有人压身上来,瞬间的震惊直接逼出了小少爷的脏话。   “我草,你别在这儿啊。”   “我准备好了。”戚明雨声调泛哑,手上动作麻利。   “你准备好有个屁用啊,我没好!你停…这有监控。”   戚明雨随手摸起一只不透明的杯子扔向了自家的摄像头,立时有隐约的碎裂声从头顶传来。   “现在没有了。”   “艹。”感受到有冰凉的液体被胡乱涂抹到股间,靳晨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这是犯法的!!”   因为砸摄像头的声音有点突兀,守在包间外的靳深敲了敲门。   “小晨?”   “深哥就在门外,你要不要叫他进来?”戚明雨含糊吐字时,动作并没有停。   身上未知的感受一点点深刻,靳晨闭上眼睛,紧紧扣住戚明雨的手指,对着外面的叫门声回应:“……我没事。” 第59章   包房里的柔光摇灯时明时暗。   沙发边的角落被照至最亮后又瞬间灰寂掉。从靠垫上垂落下来的流苏络子随着人的动作持续轻晃着。   以戚明雨的角度也只能看到一小片摇颤的光影。下方躺倒着的靳晨用手臂挡住了眼睛和半张脸, 只露出俊逸的下颌线和紧咬着的牙关。   他略微挪动了一下腰身,落下小腿从齿间艰难挤出几个字:“你…玩够了没有?”   戚明雨翛然笑笑,抓着他松散的裤脚重新推压回原位, “我尽量快点,乖放松。”   “你怎么, 哈……”大腿痉挛一样的抽痛让靳晨说话顿住, 缓了几秒后才皱眉宣告:“你再别想有下次了!”   直至男朋友到了崩溃边缘, 戚明雨才停下动作低声哄骗:“好了好了, 我帮你…”   包间的门被人敲了好几分钟。   戚明雨终于打开内部反锁, 懒洋洋地倚身在门框上, 斜眼瞥着站在外面的两个年轻服务生。   “有什么事儿啊?”   看着老板家公子这副漫不经心的样,两个小伙子对视了一眼,“那个, 这屋的监控画面没了, 妍姐让我们上来看看。”   “啊, 摄像头坏了。”戚明雨抬手揉了揉眼角,语气甚是淡定。   店员闻声更是疑惑:“它挂那么高怎么坏的啊?是故障了吧,我进去看看?”   戚明雨用身体挡着包间入口,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直截了当道:“不用,肯定修不了,换新的吧。”   店员只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来话:“……”   门边少年好整以暇地歪了歪头,“还有别的事儿吗?”   两个服务生再次互相看了眼, “应该是没了吧?”   “那我有事,帮我去隔壁会馆约个药浴单间, 浴桶和用品都要新的。”   “现在吗?”   戚明雨回头,朝着包房内看了眼某个还躺在沙发上没起来的人, 略微思考了下才作答:“再过20分钟吧。”   其中一位服务生点点头:“好,那我先打个电话过去。”   看了会儿两个人下楼离开的背影,戚明雨才注意到某位私人保镖正抱着肩膀靠在墙边,眼神幽幽地看过来。   脸上带着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没干好事的坏笑,开口询问:“深哥要一起洗吗?给你单独加个足疗套餐,缓解疲劳又对身体好。”   靳深的沉静神色没有半分改变,轻声拒绝:“不用,谢谢。”   戚明雨不强求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回包间,即将关闭的门板忽然被人抬手扶住。   靳深上前了几步,朝着趴在沙发上的人开口。   “你们两个一直在自家的店里玩,应该不会有什么安保需求,我想请一个小时的假。”   靳晨略微抬了抬眼皮,偏头枕着自己的手臂回应:“每分钟扣薪八百,自己计时。”   “可以。”   听他答应得痛快,靳晨才收回了玩笑的态度,正经地瞥去一眼打量着门口高挑的身影。   “真的有事啊?干什么去?”   寡言的保镖一本正经回答:“很久没回风市,附近开了家新的兰州拉面,想尝尝。”   “……”靳晨的嘴角颤动两下,重新把脸埋回沙发软垫里。   戚明雨也偏头看了那位一眼,可真敢说啊。   一碗面20块,误工费四万八。这就是总统级保镖的专属快乐吗?   “我留两个人在这里,你有事的话喊他们。”靳深出门前,边在手机软件上标记位置,边嘱咐自家小少爷。   靳晨头也不抬,只闷闷地应了一声。   包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个人。戚明雨走到男朋友身边蹲下,嗤声笑着:“我才发现,深哥有点东西。”   “他有时只是懒得说话,半点都不影响骨子里的放荡不羁爱自由。”靳晨缓慢地坐起身,动作间还轻嘶了一声。   戚明雨没再继续上一个话题,把桌上的水递给身前人,关切询问:“还疼吗?要不要用点消炎止痛药?”   “没用的。我体质就这样,对麻痹止疼类的药物都不敏感,休息一会就好了。”   靳晨试着站起来活动酸软的双腿,忽然拧眉嫌弃:“先去洗澡吧,我感觉有点……”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皮肤粘覆的感觉。   戚明雨get到了其中微妙,小声解释:“我没有弄到你身上……最开始的那是RHY,可能倒得有点多了。”   靳晨懒懒地瞥去一眼,轻声鄙夷:“技术烂得要死。”   被怼的人依旧笑得开心,悄悄给五星好评:“你紧得要命。”   -   泡了药浴后靳晨感觉舒服了不少。   再跟着戚明雨回到一群兄弟们的k歌包间时,发现他们仍然玩得欢乐。   “你俩刚才去哪了?”刚进门就有朋友围上来问。   “泡温泉。”戚明雨用手拨了拨只吹得半干的头发。   朋友边递酒过来边调笑:“还挺浪漫,过来喝杯敬酒吧。”   戚明雨接过酒杯又动作自然地挡住传向靳晨的玻璃瓶,“他有伤要养,最近几天不能碰酒精,两杯都我来。”   坐在附近的白君扬闻言看向靳晨,疑惑道:“你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   “……”靳晨夹了身边人一眼,这家伙乱说什么?   “被我家暴了,哭着喊着说我犯法了的那种。”戚明雨单臂搂住男朋友,眯着眼睛在旁添油加醋。   白君扬越听越糊涂,最后索性骂声“什么鬼”就不再理会。   “哥你别这么浪吧,我怪害怕的。”靳晨忍受不了这人的虎狼行为,啧声建议。   戚明雨只笑却不应答,拉着他坐到人堆里一起玩气氛游戏。   这会儿正进行的项目就是他们都相当熟悉的“是与不是”系列。靳晨曾在这个游戏中隐性表白过,只是当时的戚明雨并没有发觉。   游戏顺序是从最后加入的靳晨开启,他在满桌的姓名牌中抽取出了一张。   再次参与同样的游戏,不禁会回想起在戚然生日宴上首次玩的情景。   靳晨与戚明雨默契地对视了一下,当初那三个问题仍然回荡在他们脑海中。   这个人是不是风外的风云人物?   这个人是不是姓戚?   这个人是不是靳晨喜欢的?   只是一眼,两人就仿佛真的经历了一场时光回溯。   在众友环绕之下,戚明雨首先开口:“这个人是我吗?”   对于在场的其他人来说,这是第一个问题,但对于两人来说,它却是当日没有问出口的第四个问题。   靳晨其实根本没有看自己抽取的卡片,却在这刻斩钉截铁。   “是你。”   活在另外一个频道的围观者们都被这操作看傻了。   白君扬率先反应过来,把姓名牌从靳晨手里抽了出来,上面清楚地写着另外一个朋友的名字。   “你俩在那玩呢?这哪是戚明雨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   “为了秀恩爱不择手段。”   大家的吐槽声此起彼伏,靳晨只是扬了扬眉梢,轻声道:“在我心里是戚明雨。”   “草,太过分了啊。主持人呢?这局必须两个一起严惩!都在那创造出意念主义的新规则了。”   站在一旁充当主持的朋友同意:“对,真心话大冒险,两个一起罚,就从抽牌的那位兄弟开始。”   “直接大冒险,让他唱首歌。我在戚哥生日聚会上听过,唱得不错。”有人在旁递麦。   靳晨没有推拒,拿了话筒直接就着歌单上的下一首曲目演唱。   这是一首很老的国语情歌。先抑后扬的曲调风格,前段有很轻柔的和弦,与靳晨的温润嗓音无比契合。   直到副歌部分,戚明雨拿起麦克风自然地接唱了下去,硬朗许多的声线立时形成了捣乱式的反差。   立时有人抢走了戚哥的麦,揶揄着:“以为没你的事了?你俩喜欢合作是吧?那就罚你们玩个游戏。”   他从桌上随意拿了张卡片出来,拉着两个人近距离面对面站着。   “等会我松手的时候,这卡片会从你们俩的脸中间落下,必须夹住才算完。至于你们是用额头用嘴用鼻子,就自己商量着来吧。 ”   觉得这项目甚好的朋友们把两个人围成圈看起了热闹。   “这还不容易吗?”戚明雨无所谓地笑笑,站在位置上准备就绪。   放置卡片的那位朋友耍了个小心机,他故意把“开始”两字喊得晚了一些,这样就让反应时间更加来不及。   然而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戚明雨的反射弧超短,在零点几秒的瞬间就向前靠拢。   那张卡片居然被完美地夹在了他和靳晨的嘴唇中间。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阵强吐槽。   “我去这速度,戚哥你也太直了。”   “但凡你慢一点都可以亲上了。”   “单身多少年的反应力啊?绝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没戏可看的时候,戚明雨抬手把夹在唇边的卡片拿了下来。   他嗤笑一声,语气挖苦:“不然你们以为我亲自己的对象还需要用一个游戏做借口吗?”   下一秒,戚某人直接扔掉卡片,目的明确地向前,略低着头把靳晨拥吻在了怀里。   “卧槽。”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看这个?”   “差不多行了!”   对于靳晨来说,耳边杂乱的声音变得越发不重要,脑子里只有正在进行时的动作,和眼前温暖的怀抱。   不是,说好的夹卡片呢?戚明雨,你是不是玩不起?   在两个人都有些头脑发昏的时候,戚明雨主动退开了半步。   带着柔柔的笑意附耳到男朋友身边,悄声说:“今天就到这儿吧,再做一次的话,我怕你受不了。” 第60章   和朋友们的热闹聚会持续了很久。   戚明雨和靳晨终于脱身, 乘车从中心商业区回到洲山墅时,风市的长街边已是华灯初上。   走进熟悉的鎏金大门,春日里由两人亲自规划的玫瑰园早都已经开谢了。   花园里只剩下角落处成排的腊梅树, 被碎琼点染的枝头安静地舒展在泠灿的白炽灯影下。   “有点可惜,那些花开的样子我还没有看见呢。”靳晨踱步在梅园间, 触碰枝丫时顺带拂掉了前几天新落的雪。   戚明雨攥了攥男朋友冰凉的指尖, 随口回应:“我看见了。”   “……”靳晨挑了挑眉梢, 回身哼笑:“我不在的时候, 你总来我家干什么?睹物思人啊?”   谁知道呢。戚明雨自己也没办法解释这个问题。   那阵子骑车出门, 无论每次走什么路线, 最后都会路过这里看一眼。   干脆忽略他的问话,摘下几片精巧的花瓣在手里把玩,自然而然地接回前一个话题。   “不可惜, 反正玫瑰还会再开的, 以后也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庄园里的管家大叔带着一排女佣立在正厅的台阶前, 朝着漫步而来的两人略微俯了俯身。   “欢迎回家。”   面相和蔼的中年人带着欣慰的笑容看着站在自家小少爷身后的少年。仿佛在很久之前就曾预料到:有一天他们会这样并肩归来。   “好久不见,辛苦了。”靳晨边回应着边走进房子。   虽然离开了大半年,这里却依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装饰摆设都保持着主人的喜好,丝毫没有改变。   巨幅水壁内的观赏鱼群好像也为了欢迎主人回来而游动得欢脱了许多。   “您的卧室已经收拾好了。”说到这里时,管家大叔偏头看了眼戚明雨,语调和煦地又添上一问:“需要我再派人去准备客房吗?”   靳晨点点头:“恩,就收拾三楼小厅东边那间给他住吧。”想起男朋友的食量, 补充嘱咐:“稍微晚点的时候再帮他准备一份夜宵送到房里。”   “好的。”管家颔首应下。   看着一行人轻步离开按吩咐去做事,戚明雨不大满意地哼了哼:“就让我住客房?”   “不然呢?”靳晨上楼梯的动作顿住, 一时想不出自己的安排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对着面前的茫然脸孔,戚明雨无奈地轻声嘟囔着:“那我还不如回家去睡。”   靳晨这才反应过来, 试探性地咳嗽一声,轻声反问:“你想和我住?不是说今晚…不来了么。”   某位半点也不见外的客人低头嗤笑,凑得更近些开口:“不来倒是可以。但我很久没有自己睡一个房间了,搞不好会有点害怕啊。”   面对明晃晃的挑-逗,小少爷半点也不肯上道,抬手拂开阻在自己身前的人,字句清晰地宣告:“我觉得,你能克服。”   戚明雨被推得后退一步,满面痞气地看着男朋友无情地走向了和自己相反的房间方向。   嚯,这会儿距离那家伙眼角飙红,言辞恳切地求放过现场也才几个小时而已。   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翻脸不认账。   管家大叔帮忙准备的夜宵是豚骨拉面。简单的一碗面,色香搭配俱全,单单从卖相上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厨之手。   戚明雨实在搞不懂,明明家里厨师的手艺一位比一位好,姓靳的小子是有厌食症吗,才能把自己瘦成那个样。   吃过东西后又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洗漱好准备睡觉。爬上床就着昏暗的床头光亮给靳晨发去条消息。   [歪?这里真的好黑,你能哄哄我吗?]   或许是时间太晚,屏幕对面的人已经睡下了,总之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复。戚明雨只好死心地扔了手机。   尽管是陌生的房间,相当柔软的床铺却也并没有影响到睡眠。少年很快就在寂静的深夜里沉进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道晦暗的走廊光从门缝投进了客房里,照亮了床上人模糊的睡颜。   戚明雨颤了颤眉睫,隐约感受到一股冰凉的空气从不远处侵过来,朦胧之中觉得似乎有人躺在了身边。   虽然困得不行,却还是抬手拉着被子把人裹盖起来,连眼皮也不睁一下便低声笑着揶揄。   “靳少爷,你爬别人床的技巧很熟练啊。”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第一次就这么无师自通了。”靳晨的回应声很轻,而且同样带着低哑的睡意。   戚明雨轻叹着侧过身,手掌在被子下摸到他有些冰凉的皮肤,动作自然地把“神秘来客”环抱在怀里。   “几点了?”   “两点半。”   “呵……”   戚明雨闭着眼在靳晨耳畔笑得慵懒,“在自己家里深夜换房,原来你喜欢这么刺激的……”   有一箩筐的骚话要讲,无奈困意难以抵抗。房间里的聊天声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绵长又一致的呼吸。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轻薄的单层窗纱照射到双人床上。   戚明雨蜷动了下身体,在半梦半醒间觉得胸口像是被大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迎着朝阳眯起眼缝,看到一头柔软的黑发扑在自己面前。完全睁开眼睛才发现,靳晨整个人抱成团呈G字型摞在自己胸口。   卧槽,这家伙是奇行种吗?抢被子技能逆天就算了,怎么还喜欢往人身上爬?   戚明雨试着挪动了一下,被压了半宿的胸口立时像好多根针扎一样的刺痛。   “啊不行,压死我了晨晨…”   胸口的人轻哼了声,带着初醒时浓重的鼻音:“嗯……”   “你的睡觉姿势是在拉筋吗?这点身体柔韧度全部都用来制服我了。”   看着仍然赖在自己身上不肯起的人,戚明雨觉得有些好笑,不舍得直接把他掀下去,嘴上也不饶人。   靳晨困倦地揉着眼睛,缓慢爬身起来回应:“大早上起来你就讲虎狼之词,难道不喜欢躺着也能把小腿挂到你肩膀上的柔韧度吗?”   虎狼发言的究竟是谁?   戚明雨终于恢复自由,坐起身轻轻摇动着肩膀,顺便骚气对线:“我还是想看你在我腰上练一字马。”   “如果你能让我高兴的话,想干什么都依你。”花滑选手的内心毫无波澜,下床披衣准备回自己房间洗漱。   戚明雨还没来得及回应,抬头便看见已经快要走出客房的人忽然掉头回来,脸上还染着尴尬无措的神色。   怎么了?   循着他的视线朝着门外看去一眼,竟在转角位置的小厅看到了靳深的身影。   深哥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本厚重但不知名的书,面前的玻璃茶柜上摆着还没吃完的早茶汤包。   “这么早他怎么会在这儿?”戚明雨抬腕看了眼表盘,还不到七点钟。   靳晨懊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深哥的卧室就在小厅南边第一间,所以偶尔会在那吃早点。”   “那……”戚明雨即将出口的话被堵住。   “嘘。”   靳晨想要回房间必然要经过小厅,又不想被私人保镖看到自己昨夜干了爬床的事。   戚明雨只好充当工具人,去帮男朋友分散注意力。满脸讪笑着从角落里走出来,主动上前去和深哥说话,以便某人能找机会从厅旁溜过去。   但其实在整个谈话过程中,靳深从始至终只简短地回了一声“早”,再没有搭其他话了。   “深哥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你吃早餐了哈。”已经出色完成任务的戚明雨准备功成身退。   靳深仍然淡定自若地把书册翻过一页,沉声反问:“能有什么事?”   他抬起头,敛着双深邃黑眸接着道:“明显成那样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我正在努力迎合雇主的心意,装成只会吃干饭的样子。”   戚明雨一怔,随即又忍不住笑。   怎么说呢,小少爷和面前这位明显不在一个级别吧。   转身回房间里收拾东西,放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提示音,是从前深夜食堂组的微信小群。   孟居最先在里面发了消息。   [吾友们今日可否与朕共饮几杯?@戚明雨 @白君扬 @江洵]   [白君扬:别了吧,有戚哥就没我。昨天的狗粮还没吃完呢。]   [江洵:吃饭喝酒可以,但是不能戴眼镜。]   [孟居:什么鬼?你七八百度近视,出门不戴眼镜啊?]   [江洵:我眼不见心不烦。 ]   [孟居:……]   [江洵:我建议你别轻易攒局,前一个年少轻狂请戚明雨吃饭的人,昨天是哭着回来的。]   [江洵:因为这小子现在完全是个秀对象狂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男朋友全世界第一可爱的那种。   [白君扬:真的戚哥,再这么下去,你马上就要没朋友了。 @戚明雨]   被艾特了两次以后,戚明雨用手指点动了几下屏幕按键,也回复过去。   [没在家,也没空。]   [孟居:啊?那你在哪呢?不是已经回风市了吗?忙啥呢?@戚明雨]   本着高手话不多原则,戚明雨发送的消息言简意赅。   [忙着rua靳晨。]   [孟居:???]   [孟居:汝人言否?]   [江洵:来了来了他来了。]   [江洵:告辞。]   [白君扬:告辞。]   [孟居:告辞。]   看着整齐划一的队形,戚明雨陷入了一阵深思:这就是秀对象狂魔了?少见多怪。   滑动手机屏幕,在联系人列表里随意翻动,最终目光停在恒轩ktv的灰毛小老板名字上。   没有朋友?那就创造朋友啊。   点动拇指抛出橄榄枝。   [有空再一起玩飞镖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戚狗:有请下一位受害者登场。 第61章   夜幕下的风市向来热闹。   恒轩的店面与戚家的娱乐产业一样, 坐落在商业街里最繁华的地段,每到晚间客流都络绎不绝。   Ktv小老板依旧顶着一头惹眼的灰毛,窝在自家活动室的沙发里, 眼神狐疑地盯着在眼前悠然吃喝的戚家小子。   完全搞不清楚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自己最近好像并没有招惹到他吧?   小老板终于按捺不住心态,放下二郎腿向前探了探身, 蹙眉发问:“不是, 你到底干什么来了?怎么吃起来还没完了, 你家没果盘啊?”   “吃你几颗葡萄怎么了, 又不是不给钱。而且在微信上不是都说了嘛, 找你叙叙旧。”   戚明雨从盘子里挑出几颗圆润的红提, 用纸巾擦干净表面挂着的水珠,侧身递给靳晨。   “戚明雨你是失忆了吗?上次砸我店门的账还没算呢,在这和我装什么旧友情深, 搞笑里藏刀那一套……”   灰发青年翻起记忆中的陈年旧账时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不爽, 眯着眼睛冷眼打量对座满面轻松的少年人。   “去年那事跟我可没关系, 别想当然地给我扣屎盆子。”   不等他说完,戚明雨直接打断,把擦过手的纸巾团随便一扔,投进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懒惬地贴回沙发靠背上,理性分析。   “自己有多少仇家心里没数吗?摸着良心说,在这整条街上我对你的态度算是友善的吧。上学走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怎么就不能一起聚聚了?”   对于过去的事情小老板已经没那么在意了,即便他并不相信, 也没有再抓着不放。   敛着脸上神色警告:“反正我这店里刚花一百六十多万装修过,敢碰碎一件摆设, 你今天就别想竖着出去了。”   恶劣的威胁声落在戚明雨耳朵里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   少年随手抓了个鲜亮诱人的苹果,哼笑着趴靠回沙发里, 放肆地把两条长腿搭到茶几上。   咔擦一声咬了口苹果,语气随性又鄙夷:“就你这脾气,做得了服务行业吗?敢趁着我爸去夏威夷度假的时候碰我?疯啦? ”   小老板瞪着眼睛抿了抿嘴唇,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话。   确实,戚家不仅是风市娱乐业的龙头,更在这个鱼龙混杂的行当里积攒着恐怖的人脉,只手就能翻覆云雨。   在这片小天地里,无论是当权还是拥富,没有人会想不开地轻易与之作对。   这也是戚明雨能在风市横着走的主要原因。他仗着的,是他亲爹的势。   戚明雨啃完了一整个苹果,把果核丢进垃圾桶里,拍了拍手,揽上男朋友的肩膀,切入了正题。   “这么久没见,我看看你的飞镖技术有没有长进。还脸熟这位小兄弟吧,算是故地重游再来一场。”   眉头一直没舒展开的小老板拧脖子看向安静坐在旁边的靳晨,面对这位还留有深刻印象的高手,表情冷漠。   “我能玩得过他?”   “技术不行就用规则补齐呗。”戚明雨挑了挑眉,“我们来双人飞镖21点。”   与国际上通用的501玩法不同,双人 21点采用的是特殊镖盘。就是把一张盘纸均匀分成20个小区域,分别标注数字1—20。   玩家两人一组,每局每人投掷一次,同组两人投中的区域数字加在一起,最接近21点的获胜。   这种游戏性更强的比赛方式在考验飞镖技术的同时,也带有碰运气的成分。   “我们两个一组,你叫上你们店里那位高手。友谊赛,也不赢什么的,随便挂点赌注彩头助兴就行。”   戚明雨介绍规则时,余光瞥到在旁摆弄手机的靳晨。他全程都乖巧地低着头,仿佛周围的事情和他无关。   摸了颗蓝莓塞进他的嘴巴里,顺便轻声搭话:“这玩法行吗?”   靳晨的手指飞快点动着屏幕上的游戏界面,目不斜视地应声:“我随意。”   恒轩小老板对于这种较为新颖的游戏方式也很感兴趣。更主要的是,只要戚明雨不是来找麻烦的,其实无所谓陪他玩一会。   指派店里的服务生按照需求布局,又去请了上次一起玩过的飞镖爱好者到活动室里来。   因为之前被虐出了阴影,矮个子一见到靳晨就下意识地打退堂鼓,听说是双人玩法后才勉强加入进来。   为了配合游戏,服务生们在活动室里挂的是自制靶。两组的镖盘都是匀速旋转着的,在闪射灯光下,数字区缭乱成了一片,投掷难度增大几倍。   “你们先。”见男朋友手机上的一局游戏还没打完,戚明雨谦让地摊了摊手。   矮个子青年先手,摆动手腕,在镖盘上留下一个10点的中间数,接着到黑发小老板的回合。   时隔一年,他的飞镖技术也提升了不少,面对不停转动着高难度目标,让镖尖稳稳地扎在了9分点。   共计19点,算是个蛮不错的成绩。   排在后面进行的一组本该是带着些压力的,然而两位选手却是如出一辙的淡定。   戚明雨艺高人胆大,完全不在乎结果似的出手,他的镖尖同样落在数字10的区域。   结果显然易见地要由最后一位玩家来决定。   “别玩了,到你了。”戚明雨抬手,掩盖住靳晨的手机屏幕。   正玩到紧张处的人突然视线受阻,再看到手游人物时,已经是game over状态。   即便兴致被扰,他温和的情绪也没有明显变化。移动手指,无缝点击再来一局。   趁着新轮游戏倒数读秒的时间,靳晨撩起清溪一样的眸底,对着比赛现状柔和一瞥。随便抓了支短翼飞镖,朝着转动的镖盘轻松掷出。   镖尖笔直地刺入数字11的区域。   21点完虐。   是和预料中完全相同的结果,本局比赛宣定胜负的同时,也意味着戚某人秀对象成功。   扬唇笑笑,忽然记起般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们刚才是不是还没讲好赌注呢?那就先适应一会儿再开始吧。”   明晃晃的下马威让小老板懊恼了番,被这家伙支配的恐惧又来了,自己怎么就这么没脸呢。   在郁闷交加中投出第二轮的第一镖,8点。加上矮个子朋友的12点,总计20点,又是不错的成绩。   只是无奈抵挡不住对手6+15的21点整。   9—12   18—3   1—20   接连五局,戚明雨和靳晨两人的成绩总数永远定格在21分。   其实这个游戏的关键点就在于每局的第二人,看似漫不经心的靳晨却刚好处在这个位置,像主宰者一样掌控着全局。   无论戚哥投出什么样的第一镖,他都能毫无压力地帮他扳回胜局。   第六轮仍然是ktv小老板的先手,率先投中数字10的区域。在矮个子朋友动手之前,戚明雨及时喊停。   “就从这局开始挂赌吧。”   “你想赌什么?”   “输掉的组自己选一个人出来,脱掉外裤去大厅里溜一圈。”   话音落下,不只是小老板和矮个子,就连玩游戏的靳晨都顿住一瞬。   本局已经开了,没有中途停下的道理。这小子根本就是在故意整人吧?   “确定要玩这么绝,不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留后路?”小老板的眼神严肃地落在戚明雨身上,仿佛是在好心劝慰。   “你也可以直接认输,毕竟我们都是朋友啊,互相也好说话。”戚明雨并没有接受到讲和信号,笑意顽劣地逼着人退让。   小老板和矮个子对视了一眼,骑虎难下的表情凝重得默契。在分秒之间达成的共识就是,无论事情怎么样发展,这姓戚的小子都不会让他们舒坦。   或许是天意乍现,小个子青年在紧要关头掷出的最后一镖居然刚好停在了数字11的区域里。   21点整,稳的一批。   只在瞬间,两组完成了气场上的攻守交替。   被迫上场的戚明雨又气又笑,皱起眉头带着种奇怪的预感出阵。在投镖的时候竟忽然手抖,镖尾脱离指尖时已知不妙。   果然飞镖脱靶。   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娱乐室里的人皆是一愣,戚明雨更是呆立三秒。   卧槽,玩砸了。   下意识地偏头看向靳晨,以现在的尴尬局面,就算再牛批的神队友也救不回来了。   靳晨虽然一直低着头,却也能清楚地听出脱靶和着靶的声音区别。拇指微颤两下,嘲句:“太菜,带不动。”   “明雨,刚才你说输的一组怎么样来着?”被压在地板上摩擦了许久的小老板终于扬眉吐气。   “……”戚明雨嗤笑。   这不是玩不玩得起的问题,他如果真敢脱裤子出去逛一圈,绝对会被戚总活活打死,倒挂在商贸大厦楼顶。   凑身到淡定如斯的男朋友身边,再次挡住他的手机屏幕,“我们商量个事?”   “让我脱?”靳晨冷漠蹙额。   “你敢?”   戚少本着“反正我不要脸,大不了就砸店”的原则附到他耳边,轻声道:“我可能要撒野,先让深哥进来接你走。”   靳晨沉叹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已经玩到微烫的手机,敛着眉端轻轻吐出两个字。   “求我。”   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戚明雨无奈地笑着,伸手捏住男朋友清瘦的下巴,浅浅地亲上去。   在小老板三观碎裂的目光直视下,不羞不臊地问:“这样行吗?”   “敷衍。”靳晨讪笑,抚着衣摆站起身,走到沙发背后。   戚明雨正打算回头查看,忽然被人从后扼住了喉咙,受强迫性地后仰,倒看着身后的男朋友。   “……”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略微受到惊吓,带着茫然又震惊的表情被靳晨按着端详了好一会儿。   “你长得也不怎么好看啊。”   被不中肯评价的戚明雨艰难地笑笑:“别太过分啊,乖,走吧。”   靳晨目光清逸地居高而视,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情绪。都把我当一晚上工具人了,真以为这就结束了?   边捏着人的脖颈迫使后仰,边俯身凑唇上去。   戚明雨本来就被掐得有些窒息,受迫用高难度的动作接吻就更难受了,没一会儿就被自家小玫瑰亲得上不来气。   “咳咳,草……”   “还算有诚意。”   ???   被晾在一边的小老板和矮个子完全看傻了眼。   这是什么操作?怎么感觉他俩根本不是诚心来玩飞镖的。   靳晨放开手,走到茶几边从飞镖桶里摸出一支,凝神盯着远处,认真比对了距离。   伴着尖端划破气流的声音,利落出手。   这一镖,擦着应有的轨迹而过,最终落到了对手转动的靶子上,把小老板和矮个子并排竖插着的飞镖硬生生地打了下来。   三支镖头一起落地。   按照规则,0:0平局。   *   两人毫发无损离开恒轩ktv的大门,迎着皎洁的月光,靳晨站立在车边拉开了后门。   用下颌示意男朋友上车时,语气仿佛是在教训久浪不驯的狗男人。   “你不就是想脱裤子吗?回家我帮你脱。”   作者有话要说:   戚爹:好家伙,我去趟夏威夷儿子就要上天了,我看你是欠抽。 第62章   靳晨是第二次到戚家做客, 房子里的装饰比起上一回然然过生日时显得更加简约。   家里面没有人在,空荡荡的门厅在白天时被家政打扫得干干净净。   戚明雨把在外面店里买的披萨和意面摆在了餐桌上。倒果汁递给身边的男朋友,顺带询问意见:“今晚睡我家?”   “嗯。”靳晨点了点头, “我住哪间?”   戚明雨笑笑,连带着揶揄前一晚的事:“反正不让你住客房, ……我嫌半夜换床太麻烦, 还容易把我压成半身偏瘫。”   有那么夸张?   靳晨用眼神委婉表达了质疑和不满。随手摆弄餐叉, 把上面的芝士反复拉丝出来。   见他只玩着却不往嘴里送, 戚明雨用指关节敲了敲餐桌。“怎么不吃?刚才路过披萨店不是你要买的吗?”   “我沉啊。再吃下去万一真把你压出个好歹来, 那不是砸在手里了吗?”靳晨甩了个白眼出来。   “嚯, 不然你还打算转手怎么着?”   戚明雨动手把披萨切开,挑了块牛肉粒最多的递到男朋友嘴边,“想让我喂就直说, 别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吃吧, 我给你拿着。”   即便是这样, 矜贵的男朋友最后也没吃完半块。戚明雨有点后悔,选披萨口味的时候为什么要轻易向猫食量的选手妥协。   “你家里有天台吗?”   靳晨把喝完的果汁杯轻轻地放在了玻璃桌面上。拄着下巴温和建议:“刚才回来时觉得今晚的天气不错,找个地方看看月亮去。”   “天台倒是有,不过我还有别的地方推荐。”戚明雨把吃完的餐盒丢掉,痞笑着拉起靳晨朝着客厅拐角的方向走。   两人沿着回转楼梯走到别墅最底层,似是在一段安静又黑暗的密闭长廊中,他们细碎的脚步声不断回荡着。   戚明雨探寻着前进几步,抬臂摸到墙面上打开了顶灯, 面前的景象才陡然光亮起来。   这是戚家的私人车库。   整个空间极为宽敞,在头顶两道雪白的灯光映照下, 成排有序地停放着各款豪牌车辆。   也许是保养得当,每一辆车几乎都是新车既视感, 加上停放环境大气,甚至有了点看车展的感觉。   “你有收藏癖啊?”   靳晨瞥着近处的几辆同品牌车型有些疑惑。这种法拉利的限量老款在路上基本都见不到了,完全是用于装点展会的。   “我就只有摩托车驾照好吧,这都是老戚的,就算有癖好也是他有。”   戚明雨向前领路的脚步没停,沿着这条通道一路向前,视线尽头是一道电子的隔断门。   门内是另外一片机车的收藏馆。各种炫酷亮眼的的颜色和型号让靳晨好奇:“这么多改装摩托?”   “这些也都是我爸搞回来的,因为有些在国内没法上牌,所以很少会骑出特定场地。”   “恩,车倒是不错。不过……”靳晨抱着胳膊倚在一辆亮银色的重机车边,挑着眉毛问出了从刚才开始他就很在意的事情。   “在地下车库里怎么看月亮?”   面对质问的戚明雨忍不住轻笑,把两只手分别搭在他的肩膀上,沉声反问:“你怎么这么好骗?”   话音落下唰啦一声响,电子隔断门重新关闭,两个人就这样留在了密闭的空间里。   戚明雨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瓶子,塞到面前人手心里,“你猜我想干什么?”   背身靠坐到机车上的靳晨不可置信地低头确认了番,哼笑两声,一字一顿地控诉:“你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地方吗?”   戚明雨没回答,关掉机车库里大半的灯光,长腿一跨坐上同一辆车尾。和男朋友开玩笑时,却诚实地把渴-望写满在了眼底,附耳悄声道:“给你看看我的夜光月亮。”   小少爷的三观仿佛覆灭,带着一副被震惊到的表情,又好笑又无奈地感叹:“我就纳闷了,你怎么能…这么浪啊。”   “你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对于这种合理性诉求,戚某人并不觉自己要负主要责任。   “戚明雨。”   从靳晨口中念出的这三个字姓名就像是一种立时发作的毒-药,能让名字主人的大脑变为一片空白。感觉就像是Max展馆中由他亲手创造的机器人被触动了开关一样。   戚明雨在瞬间屏息,缓和了几秒钟后才用手揉了揉男朋友脑后柔软的头发。似是不满地引导:“你就叫不出点别的?老公会吗?”   靳晨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可能会让他有些懊恼。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笑着舒展眉梢,不肯服软地叫嚣回应:“你等着下辈子吧。”   -   阳光泼洒的上午。   戚明雨是在自己卧室里醒过来的。想伸手拍拍躺在旁边的人,却刚好被他翻身躲开。   靳晨坐起来,抱着自己泛青的膝盖,晃动着手腕轻轻地揉按缓解。   戚明雨在侧轻声笑着问:“是不是昨天晚上的时候磕到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还疼不疼?”   “怎么不疼啊?”靳晨边动作边有些烦躁地眯起了眼睛,“你自己试试被从车库里拖到楼梯上,又搞到客厅里,最后怎么回床上的都不记得……”   大概是因为觉得不堪回首,他炸毛后说话的声音又变得越来越弱了。   一系列动词描绘让戚明雨笑得半身颤抖,顶着张俊朗的脸孔真诚狡辩:“我不是我没有,别讹人啊。”   靳晨懒得在这种事情上分辩,干脆疲惫地重新倒向一边。   “那原定在今天的滑雪还要去吗?” 戚明雨抿唇整理好了自己的衬衫纽扣。   “是和孟居他们吗?你还真是一个也不放过。”   作为被秀的那个对象,靳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男朋友再这么狗下去真的不会害自己一起挨打吗?   “这怪我?”戚明雨的表情更是无辜,小声辩解:“他们除了跟我们组团蹭玩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位小少爷,麻烦你回忆一下,究竟是谁一声不响就把滑雪场包了整年,还不对外开放的?   看着枕边人欲言又止的样子,靳晨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春天的时候确实有过冲动购物的行为。   尴尬的氛围在房间里弥漫了一会儿。   戚明雨继续笑着解释:“秀恩爱这件事真的要理性看待啊。老实讲,我们俩只不过是一直在重温恋爱前的时光,尽可能地弥补下当初的遗憾。这个过程本不需要外人参与的,他们主动跟上来的就没办法了吧?”   至于男朋友这种一言不合就想完全拥有的钞能力行为,只能说是……靳太公钓狗,愿者上钩了。   戚明雨陪着靳晨在家里休息了一个上午,直到被孟居催了几遍后才出发,到达后将将好还是夜场的时间。   虽然冰城刚下过小雪,气温却还算温和。偌大的滑雪场里空无一人,银白的雪霰在通明的灯光下闪闪亮亮的。   在众人进场前,戚明雨率先堵到大门口,把同行的朋友们都挡在外面。   “想进门先说句好听的。”   孟学神一路上已经受够了这对狗男男的如胶似漆。并排和靳晨并肩坐在一起时,甚至能看到他脖子上整片的红痕,鬼知道他们昨晚是经历了什么。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戚哥,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晓得吧?你这是明晃晃的剥削人民群众啊,心里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呢?”   即便发小的男神嗓实属好听,戚明雨仍然是不留情面地怼回去。   “当腿部挂件还想要人权,我败家对象在这挥金两百多万,是用来和你们讲道理的?赶紧的。”   “……”孟居江洵白君扬三人妥协,想要尽快进场,也尽快脱离队伍,立时结束这段耻辱的py交易。   “新婚快乐。”   “百年好合。”   “早登极乐。”   戚明雨还没反应出这话中的不对劲,面前的几个高个小子已经推开他,拥闹着跑远了。   哼笑着收回目光,站回到靳晨身边:“走吧,不管他们。”   滑道上的景物和上次来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三个同行来的朋友全程压着最陡峭的雪坡,只偶尔从小情侣身边呼啸着滑行而过,默契地没有任何灯泡行为。   “一群憨-批。”   停在休息区的戚明雨差点被江洵故意撞倒,看着他滑远的背影低声咒骂。   转身看着靳晨也有些疲惫的样子,抬头望了望山顶的方向。“我记得从这里坐缆车上去有一家店,过去坐坐?”   靳晨俯身拍雪的动作一顿,沉吟片刻才吐出完整的一句:“那家店不在了。”   “啊?”戚明雨顺着缆车道眺望,隐约看到一片灯光,“不是亮着呢嘛。”   靳晨低着头摆弄渝西笃加。着自己的袖口,两片睫毛轻柔地扇动着。“那也不去。”   “有秘密啊?”戚明雨盯着男朋友俊秀的侧颜,对于山顶的小屋更好奇了。直接牵上他的手,朝着缆车方向走。   “哎……”靳晨拗不过,只好抬步跟上。   咖啡店门前的暖光灯依然亮成一片橘红色的海洋。戚明雨推开店门,熟悉的风铃声像去年冬天一样叮叮铃铃地响起来。   店内原先满壁的涂鸦已经被粉刷掉,变成了人物像,画上的主人公刚好是戚明雨身边的这位。   清逸斐然的少年,配上现代风格的手绘,构成一幅幅赏心悦目的图画。   画上所有的都是他亲历发生过的事件。   滑雪场摔倒图;   乐队弹吉他图;   竞赛组做题图;   度假村牵马图;   夜场投飞镖图 ;   ……   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只是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空荡。   戚明雨仔细观摩着那些壁上画,轻笑道:“嚯,画的都是你。这么自恋啊?怪不得不让我看。”   靳晨只微微噙动着喉结,没有应和也不反驳。   “又是包场,又是买店,还画了这么多画,背着我偷偷做了不少事。看来,那半年里也没多少时间在想我嘛……是不是?”   戚明雨笑着揶揄,慢慢欺身到男朋友面前。   靳晨只静静地站立在原位,漂亮的眼睛盯着图画的某一角,然后抬手关掉了咖啡店里所有灯的总开关。   黑暗没有像戚明雨预料中的那样降临。某种稀有的特殊夜光涂料缓慢地从墙上透出来,将满屋的壁画都补充完整。   那些空荡图画的另一半全部是戚明雨本人。   画上少年站在摔倒的人身边笑着;   坐在吉他手身后打着架子鼓;   神色认真地给做题的物竞生讲解;   坐在靳晨牵着的赛马上;   叼着玫瑰被绑上魔术师的转-盘;   ……   戚明雨看着魔术一样的场面有些发愣,耳畔传来一贯和煦的声音。   “这阵子我们确实是在故地重游,和同一人,用不同的心态再来这里,我很开心。”   靳晨仰头,温润的双眸认真地注视着男朋友,笑意柔和地接着说:“但是戚哥,你留给我的每一种感受都恰到好处地印在我心里。”   “我们,从来没有遗憾。” 第63章   2月拖来了冬季的尾巴。   戚明雨和靳晨的这个新年是在风市家里度过的。   或许是过了对春节充满期盼的年纪, 两人的守岁有些无聊,甚至开启了老夫老妻模式。   无非是吃吃喝喝,找朋友们玩玩闹闹, 还一起去看了几场贺岁档电影。   日子逾过初五后就像离弦的箭一样溜得飞快。很快新泽开学在即,物竞国集也要开始了。   戚明雨要赶飞机离开的当天, 在客厅里最后一遍检查随身物品。靳晨窝在一旁一言不发, 却把身下的摇椅晃得吱嘎响。   “怎么了?”戚明雨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搭坐到摆放着一大片绿萝的落地窗边。   用手指小心点触着男朋友密长的睫毛, 低头轻声询问:“闷闷不乐的。舍不得我啊?”   靳晨的左眼被他摸得有些痒, 眨动几下眼睑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但脸上的不高兴神色却半分没减。   这么粘人啊。   对于离别前男朋友的表现,戚明雨显得很满意,好心情地张嘴调笑:“是不是现在才发现自己一刻都离不开我?可惜集训不让带家属啊。”   “不要随便自作多情。”   靳晨随手从自己背后的靠垫下摸出一张已经被压得又软又薄的文综提纲, 展到两人之间。“我是在考虑开学考试的事情。”   校榜排名第一的选手还用得着担心那个?不承认就算了吧。   戚明雨委婉地笑了笑, 从兜里掏出机票和打印好的未来几日流程, 再次拿给他看。   “等会儿九点半的飞机,落地A市后直接住酒店,集训大概要持续半个月。同行一共有50人,43男7女,回来的时候也还爱你……”   全方位报备一样的碎碎念终于把靳晨都逗笑了:“干什么搞得像我有多难缠似的。我知道了戚神,快点走吧,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恩,走啦。”戚明雨点了点头。   披上外套, 在背包出发前凑在靳晨身前,用唇角触了触他的额前碎发。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自己和男朋友都要各自为战了。但他们会知道,彼此都是在另外的地方努力着。   从风市到集训城市的飞机路程只有一个多小时。戚明雨乘车到达预定酒店时刚好遇见从国外直飞过来的戚然。   她的头发又长长了不少, 越来越有甜妹的样子。兄妹俩许久不见,如果只是背影的话,戚明雨或许都不会太敢认。   “哥,看来你这个年过得很潇洒呀。”   戚然围着自家老大转了个圈,努着嘴唇嘟囔着:“身上这套衣服没见过,我大胆猜测一下,某个人的衣柜里应该会有同样的吧?”   戚明雨脸色淡定,从包里掏出身份证交给领队,让他帮忙办理入住,转身回来时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作为一个两条腿都在国家队线外的半吊子选手,有时间琢磨和你无关的事情,不如去研究几道题。”   戚然笑笑:“哦呦,你这么说还提醒我了,确实有两个题型不太懂呢。有时间给我讲讲呗。”   “没时间。”   少年想也不想,低头在表格单上签了字,正要上楼,余光忽然瞥到身边的女孩掏出了手机。   戚然细长的手指点按着屏幕,故作记性差的样子,试探着询问:“爸好像还没见过我嫂子呢。他手机号是多少来着?150419……”   “……你给我放下。”受到真实威胁的人顿住脚步,妥协开口:“两个小时,包教不包会。”   戚然闻声把刚拿到手的房卡亮给亲哥,欢脱地眨着单边眼睛,语气轻佻:“那今晚来我房间。”   戚明雨刚举了举巴掌,就把面前的姑娘吓得笑着逃掉了。   欠揍。   拎上书包上楼,按照门牌找到自己的房间。   同住的室友顾涵耀已经是旧识了,物竞强省强队里的超级大佬。他在决赛排榜的时候也正好压了戚明雨一位,名列全国第二。   “来了啊,刚才我还找你呢。”   顾涵耀俯身收拾着自己的床铺,顺手把几套装订整齐的试题扔过来,“总教喊我们几个马上去开研题小会。你赶紧翻翻,小心一会儿挨骂。”   “边走边看吧。”戚明雨用胳膊夹着题册,把还没得来脱下的帽衫外套又重新整理好,和刚收拾好行李的室友一起出门。   走在通往酒店会议室的路上,身旁的黑发男生还好心地从几十页厚的题册里指出几道重点。   “你先看这个,一会儿进屋必被cue的。保命题,其余的再慢慢说。”   戚明雨边落目在题干上,边感叹:“嚯,你这是把题库吃透了啊,高速扶贫我呢?”   顾涵耀扬眉解释:“我是刷到你过年时的朋友圈,一条接一条的。一看就是恋爱重灾区,假期能刷题就怪了。”   看来这对象搞得已经出圈了。戚明雨只笑笑没有反驳。   两人并肩来到走廊尽头,推开小会议厅的门。里面被召集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国队核心级的选手围坐在一起。   明明是被开小灶做考前突击,却搞得有点像涉及机密的圆桌会议。   戚明雨和顾涵耀跟熟识的成员们眼神交流一瞬,接着安静地各自落座,用最快速度进入了研题状态。   尖子生选手们的交流切磋一直持续了大半天。   在散会以后,戚明雨还丢下同行伙伴,独自拐到戚然那里去做了两个小时的单独辅导。   再回到酒店房间时,这一天几乎已经要走到尽头。   两人间的浴室里有沙沙的水流声,应该是先回来的顾涵耀在洗澡。戚明雨呈大字趴倒在自己的床上。   坐飞机、开会、研题……一整天的疲惫在瞬时间一齐涌上腰身、肩头还有脖颈。   摸了手机过来,从上飞机开始它就一直保持着静默状态,没有响起过一声提醒。   躺倒着的人不免失落,家里的小玫瑰也太独立了吧,连消息都不发一个的。   到底是怕打扰到我,还是根本就不想我?   “戚明雨,是你回来了吗?帮我递一下毛巾,我刚才忘拿进来了。”   浴室里忽然传出朋友的求救声,躺在床上摆弄手机的少年却动也不动,声音质疑:“递什么?”   “我床上的毛巾。”顾涵耀重复了一遍。   戚明雨依旧仰躺着,烦躁地蹙起眉毛,“洗澡不带毛巾,你进去干什么了?别想方设法地诱-惑我啊。家里管得严,这大半夜的我得避嫌。”   浴室里的人觉得这室友不可理喻,啧了一声:“别不要脸,我诱-惑你大爷了!快点,洗发水都进眼睛里了。”   “那你就自己晾干了,穿好衣服再出来。”   戚明雨又刷了一遍消息列表,确认还是没有来自靳晨的消息,不由得轻声叹息:“自己家的对象心这么大,我得自觉为他守身如玉吧。”   “你快给我滚吧。明明这么普通却这么有自信。”顾涵耀咣当一声关严了浴室门。   -   一条小小的毛巾引发了“血案”。   硬生生在浴室里晾干的耀神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受到了严重侮辱,当晚就抱着枕头离房出走,挤去邻省选手的房间里睡了。   转头再想时还觉得不解气,在接连好几天的组队集训中对原盟友戚神使用一箩筐的压制手段,最后将将打了个平。   阳光明媚的某一日下午。   国集选手们穿着统一的集训外套在实验室里进行分组操作,戚明雨夹着笔,站在旁边负责记录数据。   那些烂熟于心的步骤,还有千篇一律的室内布景,让他回想起从前风外竞赛组外培的日子。   在一次风外对景中的物理实验操作中,他就曾和“靳花瓶”并肩作战过。   那日的气温正好,清风不躁。满窗遍布的阳光都在为某个少年而雀跃鼓掌。   “大佬……”   “啊,不好意思。”   直到身边的学员完成操作后轻唤了一声,戚明雨才回过神来。重新专注起来,投入回实验中。   完成本日全部课程和辅导后,戚明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洗澡后趴倒在床铺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发呆。   已经是第七天了。   靳玫瑰可是真沉得住气。   移动手指点开监测App,更新袖扣的定位。   信号源距离:926km   对方位置:新泽高中k区公寓11栋   已停留时间:4小时58分钟   安全状态:正常   戚明雨盯着屏幕上两个闪烁着的红点,在地图上只有短短的一段距离。   待在公寓里这么久不动了,这个时间,应该是睡着了吧?   犹豫片刻后,想试探着发一个表情消息过去。就在要点按发送的瞬间,屏幕联系人名字下方闪动出“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   紧接着收到了来自靳晨的消息。   [一个人在寝室果然很容易失眠。]   失眠了?   戚明雨的眸光颤动了一下,打字回复。   [因为谁啊?]   [因为我太帅了。]   屏幕上蹦出来的消息让人忍不住嗤笑。戚明雨忽的坐起身,挪到桌子旁,边翻找着什么东西,边发语音过去。   “要不要试试连麦,我哄你睡。”   [好。]   另一端的靳晨回复消息后原以为会听到点温柔的低语声,不料从耳机里传出的竟是刺耳的咔嚓咔嚓声。   响亮又毫无规律,沙沙的连串噪音让他拧紧了眉头。经过这么一闹腾,刚才还残留的一点点困意现在已经分毫不剩了。   这是耗子在打洞吗?!   某位物竞大佬举着实验用的扩音器,对着耳麦生嚼完了大半袋薄脆薯片。   之后耳机里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电波对面的人明显是被他当场震住。整蛊成功,戚明雨觉得压抑在心底好几天的小失落一扫而空。   十分满足地打了两个字发过去。   [晚安。]   静候一分钟,男朋友的回复亮起。   [我早‘晚安’排人弄死你。] 第64章   物竞集训走进尾声。   50进13的成员选拔终于圆满结束, 戚家的王炸组合都毫无意外地成功入围。   戚明雨将和其他4位伙伴组成中国代表队,参加夏季的IPHO世界赛,戚然则进入8人组的亚洲赛国家队。   最后的队伍会议召开完毕后, 二小姐直接留在了清华,提前体验她的大学生活。   而戚明雨只是和物院的朋友们在校园内游逛了几圈。临行之前在北大门口随手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 配文:某人可要记得好好学习。   几分钟后, 刷到一条靳晨的新动态, 是文史部模考的成绩单。发图本人以相当漂亮的669总成绩挂在榜首第一排。   回想起男朋友的理科成绩, 戚明雨满脸欣慰地打字表扬:嚯, 这么厉害啊。   靳晨回复: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就要回程的人笑笑, 为了给他个惊喜,胡扯一句:下个星期吧。   看见屏幕上的那条“好,那我等你”后, 把手机锁屏装回了口袋, 坐上了开往机场的车。   正午刚过, 飞机落地姚市。   戚明雨抬腕看看,这会儿应该刚好是模联的社团活动时间。先行打车到商场,想买些点心再去探男朋友的班。   站在柜台前等候烘焙。趁着空闲刷了刷新泽的校园论坛,看看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出什么新鲜事。   似乎是国际部那边新来了一大批高颜值的交换生,惹得学校里的前线记者们疯狂安利。只不过姑娘们再爬墙,占据首页版图最多的依然还是关于靳校草的日常。   啧,流水的热门,铁打的靳晨。   “您的西点装好了。”   直到店里的服务生把两个精致的袋子递过来, 戚明雨才放下手机。道谢着接过,刚出门就在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刚刚还挂在论坛头条的人正站立在一家文具店前, 而他身边还跟着个金棕色头发的年轻人。   那家伙比靳晨还高半个头,不属于东方特征的五官轮廓分明出众, 双眼却漆黑而杳邃。   或许因为两个人都是混血,交谈在一起时,他们的容貌气质竟然有种不分上下的匹配感。   不愧是靳玫瑰,刚回来就有这么大的惊喜。   戚明雨冷眼盯着刺目画面几秒钟,然后迈步跟了上去。靳晨恰好在这时转身,三人的视线迎面撞在一起。   看见从天而降般的人,靳晨好看的眼睛里布满惊喜,“不是说下个星期才回来吗?”   少年拧着眉峰,眼底染带混着醋意的凶冷,低声切齿道:“怪不得都很少给我打电话,我再不回来你会不会要换男朋友了?”   听他这么说,靳晨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还有留学生在。被一股子浓烈的酸味呛得头疼,只好低头轻笑。   “别乱脑补。他是西班牙学校的交换生,需要买些必需品又不懂中文,我只是过来充当个翻译。 ”   “哦,男朋友正好会说七国外语,那我是不是整个星期每天都要换一顶帽子戴?”   掉进醋缸的戚某人根本不愿意买账,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不爽。   没有翻译笔?   没有高科技?   非要两个人单独出来?   语言不通他留什么学啊?   靳晨就站在原位看自家对象发牢骚,清润的笑意一直都挂在嘴角。   转头朝向被晾在一边的外国友人,大方介绍:“Este es mi novio. ”   在后续一连串听不懂的对话中,戚明雨注意到交换生朝自己投来了惊讶的眼神,然后似乎是要道别了。   “说我什么呢?”   “说你是我男朋友呗。”靳晨朝着要转身离开的留学生挥了挥手,接着笑着解释:“他让我不用管了,他自己去隔壁店里找jacob就好。”   “那他怎么不早去啊?”戚明雨蹙眉,却瞧见面前的男朋友歪着头,一副“你继续说,我在听”的悠闲样子。   沉声嘟囔着:“干什么?我说不得你吗?”   靳晨理了下敞怀的衣襟,把两条胳膊环抱在胸前,嗤的一声笑,点头认同道:“不是啊,我觉得你说的都对。而且…还是那种以身作则过的感觉,让人很放心。”   戚明雨沉默着把手里的点心塞给男朋友,没再继续说下去,没目的地在商场里乱逛着。   “通过选拔了?”靳晨捏着纸袋,迈开长腿跟在身后慢慢地走。   仍然情绪不太高涨的人只反问声“不然呢”。   “好了吧。”靳晨轻叹着扯了扯他的袖子,“别生气了,我也陪你逛逛。”   戚明雨停下脚步,准确地抓住了男朋友话中的把柄:“陪我也逛逛?这么说我跟刚才那个小子一样待遇了?”   “那……你想怎么区别啊?要不然我在这买家店面送给你?”   还真是一言不合就占为己有。   戚明雨终于抿了抿唇,目光忽然落向身边的摊位,边走过去,边嘱咐:“等我一下,送你个小礼物。”   半分钟后他带着一条儿童防走丢手环回到靳晨面前。   “伸手。”   “……”   带着哆啦A梦图案的软环被不由分说地套在了靳晨的左手腕上,上面还有玩具口哨可以吹。   网圈连接的另一端被戚明雨套在了自己手上,因为安全保障设计,俩人间的距离最长只能拉出三米远。   “哎,我们俩这样有点丢人啊。”   靳晨被安全绳牵得哭笑不得,还要忍受路人奇怪的眼神。他们似乎在表达:好好的两个小帅哥,说疯就疯了。   “忍着。”戚明雨神情淡定依旧,“你刚才和那小子从哪边走过来的?跟我原路再逛回去。”   看着男朋友还真要往人最多的方向走,靳晨赶紧笑着伸手扯住,不顾他再说什么,直接拎进商场的下行电梯。   “别别别,你们真的不一样,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还不行吗?”   -   姚市的Max公司与本地游乐场品牌合作,打造了一座Ai密室逃脱的主题乐园。   目前乐园内的所有项目仍处于内测阶段,还没有正式开放运营。   “我保证你是我带来这儿的第一个人,选图吧。”靳晨把戚明雨推到电子屏幕前,让他在各种主题场景中挑选一个试玩。   鬼屋惊魂、未来时空、丧尸侵袭、海底世界、将军与剑、侏罗纪之旅……   多样风格的游戏选择让人无从下手,戚明雨干脆选了难度最高的,一个需要队友间拥有高度默契的主题房间。   游戏开始时,两人走进不同的路线,只能通过耳朵上佩戴的小型通讯器进行交流。   房间内的布景是完全符合Max公司手笔的未来科技型大制作。到处都是智能电子设备,还带着点新奇的星际幻想元素,探索体验很让人满足。   在游戏过程中,戚明雨发现自己获得的所有线索都是残缺的,需要与靳晨配合才能解密开锁。   密室逃脱和逻辑推理类游戏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算困难,两人一路配合着互通信息,同步进度,接连解开了环布的谜团。   “你那边有与颜色相关的线索吗?”戚明雨边摆弄着最后一个房间里的道具,边和靳晨对话,“我找到一个箱子但是打不开。”   “有,我这个房间里有盏彩灯一直是闪烁的状态,红红蓝绿黄红紫,你试试。”靳晨的声音清楚地传递过来。   戚明雨记下顺序,动手拨动盒子上面的机关,果然对应正确。“开了,里面是张芯片。”   “我这里也有一张芯片,最里的那把门锁是智能控制的,上面有电子凹槽。”   解迷思路清晰的两个人一起把芯片放置入门锁里,啪嗒一声,两扇门的锁芯同时弹开。   戚明雨和靳晨各自推开房门后终于汇合到了一起。   “这么简单?不到20分钟就出来了。”同样是第一次来自家乐园玩的靳晨疑惑地对照时间。   这游戏这么降智的吗?   戚明雨向四周观望时发现对面的墙壁上好像有什么图案,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那些字母。   Welcome?   游戏过关不应该是Congratulations吗?难不成这还只是热身?   突然,两人所在的小厅内烟气升腾,弥漫的白雾完全模糊了视线。   戚明雨隐约听到有大门开启的声音,还有杂乱的脚步声,之后视野陷入了一片黑暗。   眼前再次亮起时,所处环境已经不是个密闭的小厅了,而是一条宽阔而贯通的通道。   天花板上无数盏白炽灯接连亮起,一直延伸到通道的尽头。   那条百米长的走廊内布满守卫,人工与Ai机器穿插着巡逻站岗。整个环境融合着超现代的时空元素,在他们身后的门里依然是相互连通的密室。   戚明雨发现身边的靳晨不见了,再抬头时,竟然在巨大的中央屏幕上看到他的身影。   画面中,少年被几道泛着晶蓝光亮的绳索缚在实验室一样的环境中。周身的显示屏上都是快速滚动着的绿色数据和监控画面。   好家伙玩这么大,还有这种戏码?   戚明雨在感叹游戏制作精良时,大屏幕上忽然有电波闪过。右下角开启了巨大的99分钟倒计时,同时显示出第二轮的任务目标。   【敌我实力差距过大,请注意保护自己。完成房间解密以绕过看守,在时间范围内营救出同伴。】   啧,有点东西。   戚明雨朝着四周观望一圈,在墙壁角落里发现了悠然看热闹的私人保镖,笑着和他对话:“你家小少爷被绑架了。”   “看见了。”靳深依旧表情闲适,略微偏了偏头,沉声道:“营救行动全权委托给你。”   “这不可能的。 ”看着已经倒计时到97分半的屏显,戚明雨嗤了一声。   和靳晨合作通关一个区域都用了差不多20分钟,而现在这里的房间数量至少是刚才的十几倍。   结局撕票无疑。   靳深拍了拍自己袖口处粘染到的墙灰,低声回应:“这个主题正式运营的时候,只会随机开放其中几个房间。因为山:与:三:タ。现在属于测试体验,所以就都启动出来给你们玩了。”   “总而言之,你们这是在整他,还是在整我?”戚明雨把目光落回到屏幕上。   受捕的靳晨被黑布蒙起了眼睛,通讯器也不耳边了。他这会儿应该就像个真正的人质一样,看不到也猜不到外面发生的任何事情。   “随便你怎么想。”深哥无所谓地低头摆弄起手机。   对于他来说,这实在是个不错的游戏。既能让雇主安静地待在某一个地方不乱跑,也能打发自己的工作时间。   戚明雨盯着黑布下那半张俊逸的脸孔,忽然想到了什么,挑着眉梢反问:“你确定随便我怎样都可以?”   *   咔嗒——   靳晨听到了自己周边有明显的解锁声,下一秒身上的光索落地,行动也恢复了自由。   解下眼部的遮光布,一张熟悉又帅气的面容就在咫尺之间。   “这么快?”   靳晨下意识地去看屏幕上已经终止了的计时。用时只有9分28秒,这是在上千次的内部测验史上最快完成解救的。   “当然了,要看被绑的是谁。”戚明雨痞气地靠在一旁的光柱上,张扬无羁的笑意被映得耀眼。   靳晨两步走到控制台前,手指飞快地点击键盘,调取游戏录像出来。   倍速展现的回放画面让人微怔。   屏幕上布满晃动的光束和人影,红色的警报灯在头顶闪烁得缭乱。   这小子根本没有进房间解密。他居然速跑着穿过了布满机器人的长廊,一路硬刚着放倒十几个人工守卫,径直从禁区闯了过来。   靳晨张了张嘴,却没有词汇能用来形容这种野路子。半晌才低声道出一句:“……不许殴打工作人员。”   戚明雨被男朋友耿直的措辞逗笑,刚才的代入感确实太强了。   肩头颤动一阵子才回应:“我没殴打,只是友好切磋。”   “深哥都没拦着你胡闹吗?从监控上来看,被你……友好切磋的可都是他手下的人。”   “他很欣慰啊,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退休了。”   靳晨哑然。   再抬头看一遍男朋友的闯关录像。他穿过拥挤的阻拦人群时,表情竟然有些认真。   仿佛完全抽离出了游戏设定,进入了新的场景。   在那里有一个人,完全没有第二念想。他会不顾危险,用最快的速度,最近的途径,最直接的方式,奔你而来。   靳晨恍惚一瞬后,抬手狠敲了下他的头,嗔骂:“破坏游戏规则还一本正经。你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戚明雨嗤笑:“你们文科生不是讲究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吗?”   靳晨忽然沉默。   的确,在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因为明确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只醋精和幼稚鬼的皮囊下,其实装着一个无比理性的灵魂。   “和你相比,我更感性。”   戚明雨闻言失笑,抱着双臂偏头靠向身边人,调侃道:“你对自己男朋友的了解可不太行。我这个人啊,除了理性之外,更多的是坦诚。”   “比如呢?”   “比如……”面对灼灼目光,戚少逸致如旧。   “我说爱你,就是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戚哥到底为什么会拥有漂亮对象?   因为他就刚好骚在晨晨的审美点上,多一分或者少一分,都算他输。 第65章   新泽学生公寓里的常住人口本就不多, 到了假期更显得寂静空荡。   整个十层就只剩下一个房间还有学生的影子。   同寝室的两人正坐在一起吃午饭,戚明雨假借着看手机没注意,偷偷把筷子伸进了男朋友的餐盘里。   夹起两片鸭胸肉后正打算伸回来, 啪嗒一声,手背上传来痛感, 偷夹的食物又掉了回去。   “你吃得下这么多吗?”被当场抓包的戚明雨尴尬地笑笑:“Moore都没你这么护食。”   “管的着吗?吃你自己的。”靳晨慢条斯理的用餐习惯并不妨碍他坚决捍卫自己应有的每一粒米。   尽管在午饭结束后, 他的餐盘里还是剩下了一大半, 然后被装进了室友的胃。   从刚才开始, 戚明雨就一直都在刷看手机。靳晨就着这人抬臂的动作, 摸到了他的肚子, 轻轻揉了两下。   紧实的触感让靳晨忍不住开玩笑:“嚯,双胞胎。”   戚明雨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边一目十行, 边向后仰了仰身, 做出一副辛苦模样坦言:“对, 我摊牌了,我怀了你的孩子。”   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   靳晨用两根手指乱戳着男朋友的后脑勺,试图让他清醒过来。“滚蛋啊,我可没碰过你。”   碰瓷者漫不经心地放下手机,神色遗憾地抚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自说自话道:“儿子,太惨了。爸爸不要我们了。”   无中生儿。   哈士戚无脑犯二的样子让靳晨气不打一处来,两巴掌拍上去, 勒令:“你现在就给我生,生不出来腰给你打折。”   戚明雨挺着个肚子, 躲也懒得躲。语气夹带威胁:“你再打?!靳晨,你就是个渣男。”   小少爷正撸袖子想揍人, 手机忽然响起铃声,只好先放过男朋友去接电话。   戚明雨坐在一边,隐约听到似乎是管家大叔特地打来询问风市家里花园的事情,想问问他今年没有什么新想法。   又听到靳晨回应“保持玫瑰园的样子就好”,不禁在旁揶揄:“你应该感谢我治好了你的朝三暮四,连园丁开销都省下一大笔。”   刚才的事情还没解决,这会儿刚好一起算账。靳晨挂掉电话后,直接一膝盖垫到戚明雨的腰上。   “你皮痒的话要不要来个全套按摩。推拿?踩背?正骨?”   边说边要实践。   “啊刚吃完饭,疼疼疼疼……我没了我没了。”遭按趴到床上的人被锤得胃里翻江倒海,识时务地选择及时止损。   终于能爬身起来,揉着肩膀啧声:“而且你这手法也不行,我都抽筋了。”   靳晨甩了甩自己有些敲麻的手心,丝毫不羞怯地回应:“我向来只卖身不卖艺。 ”   日常演武battle结束。   戚明雨随手拿了个靠垫卧倒在床头边,继续刷看微信消息。在置顶联系人的最下方,看到了来自戚然的小红点。   [哥,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和爸摊牌?我这边有点顶不住了,他最近经常问我关于你的日常动态。]   什么时候和家里出柜?这问题倒是犀利。   戚明雨思索几秒,打字回复。   [等一个合适时机吧。或者你帮我提前打打基础,试探着问问爸,他对于孙子孙女的需求到底大不大。]   [这不是废话吗?我是爸的小棉袄,我不能倒戈,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   戚然发完这条后,好一会儿都没了声息,戚明雨也没太在意地扔了手机。   偏头看看和自己并排躺在一起的靳晨,他正抱着笔记本电脑浏览着发言稿一样的文件。   “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靳晨盯着屏幕点了点头:“Max那边有一场慈善晚会,我可能要代表我爸参加。以前这些事都是姑姑在做,可毕竟现在公司在我名下。”   慈善晚会,正式场合啊。   看着男朋友眼底的浅色光晕,戚明雨轻笑着:“看来我的小靳总即将要独当一面了,紧张吗?”   “恩。”靳晨敲击键盘地动作微微顿住,语气认真:“Max可以说是我爸半生的心血,我又是门外汉,……有点怕做不好。”   戚明雨翻了个身,抬手安慰性地揉揉他的头。“慢慢来,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靳晨忽然眼神清灿,歪着头沉吟一会儿:“啊…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   戚明雨眯了眯眼。果然豪门子弟是不需要安慰的,他刚才说的那是人话?   吐槽来不及说出口,被扔在一边的手机轻震了下。   依旧是戚然的微信消息。   [我刚才给爸打电话才知道,好像是因为正好要去姚市参加一个捐助活动……他和妈这会儿已经快到你们学校楼下了。]   卧槽。   看完这段消息,戚明雨的脑子里唰的一下空白掉,举着手机躺在原位石化好几秒。   “怎么了?”靳晨看完了发言稿,合上电脑看过来时刚好瞧见他这咽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戚明雨倏的挑眉,语气恢复如常道:“那个,你公婆来了。 ”   靳晨在脑子里反应了会儿,终于领会到了他话中的意思,保持原来的动作几秒钟后,利落地放下电脑起身。   满脸茫然表情,张了张嘴:你爸妈……来新泽了吗?”   再过一会儿大概都要杀到公寓楼下了。   戚明雨晃了晃手机,点头确认。然后看着男朋友跑去对镜穿衣的样子,嗤笑道:“你这是整理仪容呢,还是想直接开溜啊?”   话还没问完,已经看到这小子随手扣了顶鸭舌帽到头上,俯身穿鞋子去了。连忙坐起身,笑得无奈,“哎靳玫瑰你别跑啊,我怎么办?!”   “你自己想办法吧。太突然了,我真没准备好,早上我都没洗头!”   靳晨整理好领口,边打电话给深哥,边出门。“正好也有活动相关事宜要向姑姑请教,今晚我就住她那儿了。”   刚巧,戚明雨在这个空档接到亲妈打来的电话。信号另一端的夫妇两个确实已经到了新泽校门前。   “妈,你们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什么年代了还搞突击检查那一套。”   戚明雨半身拄在窗台边,俯瞰着已经从十楼寝室溜到公寓楼下的“小白帽”。隔着窗玻璃,欣赏了好一出“大难临头各自飞”。   戚母嗔怪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出来:“什么突击检查,我们顺路过来的。你这小子又在哪儿玩呢?快点回来,你爸等着你一起吃午饭。”   “我就在宿舍呢,刚吃完。”戚明雨没办法,抬腕看了下时间,抓上外套也朝着外走,“那你们去正门外的那家中餐厅吧,我马上过去。”   -   新泽高中大门边正经的餐厅不多,戚明雨推荐的一家是他和靳晨经常去的,和这里的老板和店员混得都很熟。   刚推门进店,站在待客区的服务生就笑着迎了上来。“今天怎么是一个人,小晨没来吗?”   热情的问话声吸引了其他食客的注意,也包括坐在窗边的戚父和戚母。   戚明雨只笑笑并不应答,径直走向爸妈的一桌。   戚母是典型的知性女士,气质出众容貌端庄,因为婚姻儿女万事顺意,而倍显年轻温婉。   相比之下,戚总则威严许多。与儿子有几分相像的眉眼总是带着散不开的峻厉。时时刻刻都在他面前展现着父爱如何如山。   “妈。”戚明雨先是叫了坐在里侧的母亲,然后才又沉了沉嗓子,对着明明更近处的人叫声:“爸。”   独自翻菜单点菜的戚母抬头笑笑:“真是在宿舍啊,来得还挺快。”   “坐。”亲爸只扬着下巴,沉声吐出一个字,示意儿子坐去对面的位置。   在等菜的时间里,戚母和其他宠爱孩子的家长一样,问了一箩筐近况,连吃饱穿暖这种事也不忘记叮嘱。   说完还把视线落向一直冷冰冰的丈夫,疑问的眼神似乎是在控诉,亲儿子离家这么久你都没什么想聊的?   被爱妻无声责问的戚总轻咳了声,被迫把注意力放在对面小子身上,用澹漠的表情从上到下地打量着。   被盯着看的戚明雨更是如坐针毡,心里暗自叫苦:妈,我爸没什么想法就算了嘛,你cue他干什么,我不会挑这种理的啊。   窗边渊默半分钟后,戚总终于发话,开口就是差点让戚明雨呛果汁的问句。   “谈恋爱了?”   “……嗯。 ”   对上戚父有些冷冽的眼神,戚母倒是开明,“凶什么,儿子都这么大了,不是正常吗?”   转向戚明雨时,态度依旧文雅从容,“前段时间我们就猜到了,外婆也说那孩子很好,你都带去给她见过了?”   “哈?算是吧。”不知道该怎么作答的戚明雨干笑了两声。   戚母表示差不多了可以带回来让他们也看看,而戚父显然更加理智。   你的亲儿子你会不知道?看这表情像是干好事了吗?   菜齐以后,一家三口没有再在餐桌上有过多交流。戚明雨刚解决了一份半的午餐,这会儿实在吃不下什么,只陪坐在一边吸空气。   餐后的消食活动是由戚母决定的逛商场。长久的不见儿子,急着给他添衣添物添吃食。   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的戚总跟在最后面,找机会扯住儿子,把手里的购物袋都塞过去,没想到又被这小子全数推了回来。   敛眉诘问:“我给你拎着?”   “我还得试衣服呢,爸。”戚明雨笑着迈开了长腿,两步追上最前面的戚母。   直到宴会时间将近,戚母才把改造儿子的伟大事业稍稍搁置一会儿,自己换上了简约又不失大方的晚礼裙。   戚明雨趴在饰品店的玻璃展柜边,给母亲的晚礼服配了枚钻石胸针。   抱着胳膊欣赏着戚夫人的端庄优雅,玩笑着问:“这位美丽的女士,请问您结婚了吗?”   戚母笑意温和,举手晃了晃指上的婚戒,挎着丈夫的胳膊宣告道:“别没大没小的。后面没有你什么事了,看在今天嘴还算甜的份上,可以让我先生送你一程回学校。”   “哦。”戚明雨识相地点点头,退了半步俯了俯身,“两位先请。”   -   从商场到新泽的路途并不远,只是恰好赶上晚高峰。   在架桥上堵了很久,搞得时间已经有些紧迫,紧接着又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起了小插曲。   戚父刚驶出限速单行线路段时,在双左转路段和后车发生了轻微剐蹭。   车身一顿,戚父和戚明雨连忙转身查看坐在后排的戚母,“没事吧?”   戚母轻声应和,随之有些忧虑地向窗外看去,“是后面撞上我们了吗?”   “别担心。没受伤就行,我来处理。”戚父把车停靠在路边,下车查看事故情况。   确认母亲没受伤,坐在副驾驶的戚明雨才开门下去,看到后车车牌的瞬间又是背后一凉。   我去,这么狗血的吗?   下车查看情况的靳深也是一愣,这是撞到谁了啊?   后车的车门被人推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匀称笔直的身影。   这是戚明雨第一次见靳晨穿西装。   精致的黑色修身外套把他身上原带的矜贵气质修饰得更加突出。头发似乎也被造型师精心打理过,干净又出众的面孔即便在人群熙攘中也独安一隅。   戚父只在戚然生日会上与靳晨有过一瞥,现下的局势根本没有认出来。但后者却凭借着相似相貌,一眼就领会到了这位先生与他男朋友的关系。   阿斯顿·马丁全球限定剐蹭顶配迈巴赫,这样的阵容在大街上很难不引起围观。   为了不造成拥堵,也不耽误双方的宝贵时间,两边的车主都是想尽快解决的。   尤其是,两边关系微妙。   靳晨向深哥投了个眼神,私人保镖立即会意地递上自己的名片。   “后车剐蹭前车,而且在左车道,我们负全责。给您造成困扰非常抱歉,后续修车的一切费用都可以联系我赔偿。”   “只是小擦伤,刚才我也确实有点赶时间。”戚父从里怀摸出一张名片交换过去,“我这边也是一样,如果没太大问题的话,我们先挪开。”   “……”   在深哥和戚父交谈时,戚明雨刚好凑在靳晨身边,不必深嗅就能闻到他领口沾染的发胶味儿。   “哟,洗头了啊。”   靳晨波澜不惊地笑笑。在深哥告诉他已经处理好可以重新出发的时候,朝着戚总的方向,略微俯了俯身以致歉意。   看着对象“落荒而逃”的样子,戚明雨顽劣地抿了抿嘴角。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公婆”会和他参加同一个宴会呢。 第66章   经过路上的小插曲, 靳晨是踩着点进入宴会厅的。   因为是慈善主题,厅内的布置并没有太过奢靡,而是以简约温馨为主。受邀参加的都是父亲生前的朋友, 还有一些合作团体和爱心人士。   被深哥引着和公司里几位叔伯辈的董事聊了会儿,接下来就差不多是晚宴开幕会的时间了。   由专门的主持人报幕后, 靳晨登上了发言台。   厅内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逐渐暗淡, 独身站在暖光下的少年眉宇谦和润朗, 吸引了几乎全场人的目光。   “各位来宾晚上好, 我是Max集团中国区负责人, 靳晨。”   “首先, 我谨代表公司,由衷感谢各界人士对本次活动的支持。同时也对各位慈心为人、助医济困的善举表示敬意……”   靳晨的目光随着下面客席边浅金色的纹路一路向前。   他忽然在座位的中排看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其中那位穿着蓝色礼裙的夫人还神情专注的看过来。   那是……戚哥的父母?   脑子中嗡的一声,连背好的稿子也忘了大半。这可太刺激了。真正的勇士, 敢于面对男朋友爸妈的审视?   本来就有亿点点紧张的少年吞了次唾沫, 连拿话筒的手腕都微顿了一下。但瞬间又逼迫自己恢复如常, 现场构思 继续着未完成的发言。   台上人的表情管理一直得当,观众们并没有察觉出丝毫异样。偶有关于这位接班人的低声交谈,也都是因为钦佩和好奇。   戚母认真听完了靳晨的讲话,抽个空闲,偏头对戚父轻声开口。   “开幕致辞的这位应该是Max的新总裁吧。这孩子也太年轻了,看上去还没有我们家小雨大。”   戚父难得笑笑,对妻子道:“你极少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比你儿子优秀。”   戚母嗔怪着轻叹一声:“怎么能这么比呢?”把目光重新放在小靳总身上,迟疑补充:“不过,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   “不是刚才车辆剐蹭的时候见过吗?”戚总没太把这话放在心上,只不不无欣赏地赞赏一句:“很有礼貌的小孩。”   戚母对此也表示认同, 点头称:“他的父亲在风市算得上是传奇人物。一位崇尚创新的科研企业家,思想上又兼容并蓄, 对子女的家教不可能会逊色的。”   对于妻子的话,戚总抬了抬头,似乎是在讶异她居然会这样了解。   “你难道不知道Max原先的老总是你儿子的偶像吗?”戚母保持着端庄姿态反问回去。   如果用海报来计数的话,那小子的偶像可以贴满一整面墙。戚总只是扬了扬眉,并不多做评价。   下了演讲台的靳晨并没有得到太多空闲。即便慈善活动不太好一直谈公务,新官上任也总是会有些推脱不去的情境。   虽然工作上的事他还有许多欠缺,但至少语言无压力。靳晨与几位外商流利沟通了会,又就慈善公益侃侃而谈。   终于能有时间喘口气时,一转身却被背身立在后面的戚父吓了一跳,差点撞翻他手里的白葡萄酒。   靳晨定了定神,温和地笑笑,就两次冲撞一齐向他致歉道:“刚才太匆忙了,实在抱歉。”   “没关系。”戚父神色淡然地举了举酒杯。   靳晨连忙放低自己的杯沿,与他轻碰示意后凑到嘴边抿了一口。偏身看到站在一边的戚母,也礼貌地主动问好交谈。   从她之前送的鹦鹉就能看出,这是位细心又开明的母亲。   “我刚才有听到你的法语非常流利,就像是母语一样熟练。”戚母面向有着异域立体五官的靳晨,称赞他的纯正口音。   “因为我母亲是法籍,小的时候日常使用法语也比较多。”   靳晨与戚母聊天时干脆和她落座在同一张桌边,低头看到了她礼裙上精致的钻石胸针,真诚夸赞:“您的胸针很漂亮。”   “谢谢。”戚母笑意文雅,带着所有母亲共有的欣慰感情解释:“是儿子挑选的。”   突然被cue出的戚哥让小少爷微怔了一下,而后笑道:“您儿子的眼光很独到。 ”   提起儿子,戚母用怜爱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少年,自然道:“说起来,你们应该一样大,你看上去也还是读高中的年纪。”   靳晨点点头:“是的,我今年才要参加高考。”   “很难想象才这么小就已经是Max的总负责人了。还是觉得和你聊天时的话题更倾向于目标的学校或者是…喜欢的女同学?”   遇到和儿女一样大的孩子,总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慈母之心。戚母和靳晨谈笑了很久,直到整场晚宴结束。   散场时,靳晨又一一送别宾客们。过了很长时间才摸出手机,查看之前震动的消息。   是男朋友发来的微信。   [晚宴快结束了吧,和婆婆说话了吗?]   靳晨无声地笑笑,快速回复过去。   [再聊下去你妈都要给我介绍对象了。]   [说明我的小玫瑰人见人爱,她不喜欢才是不正常。]   我的小玫瑰。   这几个没有声调具现的字已足以让靳晨呼吸阻滞,抬手解了两颗衬衫纽扣才稍微缓解一些。   接着又收到他的一条语音消息:“你今天是不是要去姑姑家里住?那我就不在公寓等你了,我爸妈他们今晚应该也不会直接回风市的。”   “恩。你爸在晚宴上喝了酒,活动方这边有代驾,大概会送他们到酒店的。”   靳晨说话时仍然觉得呼吸不畅,低头喘气时被跟过来的靳深发现了异样。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没事”两字还没出口,深哥已经把指尖抚上了他的眼睑位置,接着又摸了摸额头。   “头很烫,你是不是不舒服?”私人保镖忽然严肃起来。   靳晨一怔,他从刚才开始确实有点头晕,还以为是会场里闷热又喝了酒的缘故。   深哥把西装外套披在他背上,沉声道:“我送你回靳董那里。”   “等一下。”小少爷喊住已经要迈步的靳深,“应该只是着凉而已。现在太晚了,就别让姑姑替我担心了。”   私人保镖目光幽深,并没有立刻同意。   靳晨拉了拉肩上的衣服,商量着说:“明天,明天不退烧的话你再告诉她。”   靳深这才勉强答应:“那我送你去医院。”   从活动场地离开后,深哥把车开到了最近的门诊部。   趁着挂号的时间,靳晨给姑姑打了个电话,汇报慈善晚宴的事,还说今晚想回学校,不到她家里了。   挂断通话,小少爷连打了三个喷嚏,对上深哥复杂的眼神时,低声笑笑:“果然不能随便说谎。”   “和那个没关系,你这是有病。”靳深轻嗤。   医生的诊断结果是病毒性的风寒感冒,还开了退烧的处方。靳深给自家小少爷申请了个留观床位,让他能好好地休息和挂水。   -   病房里安静了不长一段时间,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戚明雨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在靳晨耳边,“你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怎么来了?”刚躺下的人拧了拧眉。   戚明雨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手机。   本来是无聊玩手机,不小心点进了袖扣的定位App,竟然发现这小子搞到医院里来了。   停留时间超过一个小时后,监测助手这个人工智障居然提醒“对方可能是在手术”,吓得他连忙打车过来。   “没事,就是感冒发烧。”   注射进血管里的药液太多,靳晨的手背被扎得冰凉。靳深灌的小热水袋被他轻轻地捏在手里,却也没起什么作用。   看着男朋友病恹恹缩在被子里的软萌模样,戚明雨又心疼又忍不住要继续欺负他。   坐到床边,边陪着他挂点滴,边调侃:“不就是让你自己去见个公婆吗?至于吓成这样?”   靳晨没力气和他争闹,虚弱地枕着被子倒在床角。   戚明雨还想说什么,他的手机忽然轻震了一下,是戚母发来的消息,问他买个夜宵怎么去了这么久。   少年低头,看了看躺在身边的男朋友,用温和的嗓音开口问:“觉得辛苦吗?”   “什么?打针吗?”靳晨没太懂他的意思。   戚明雨摇摇头,笑着解释:“地下恋情。”   “哈?”靳晨更加疑惑地拧眉,接着他就听到咔嚓一声。   戚明雨把两人拥在一起的姿势拍进照片里,就着刚才的聊天框直接发给了戚母。   [你儿媳妇生病了,我正陪床呢。]   “喂!你这……太突然了吧。”靳晨没想到他会这么自然地宣布出柜。   “宴会上不是都见过了吗?”戚明雨仍淡然,“难不成你在心疼她还没介绍给你的那个对象啊?”   刚问完,一通来自戚总的语音电话已经响了起来。戚明雨早有预料地抽了抽嘴角,没回避,直接在靳晨身旁按了接听。   “你是什么时候和那孩子搅到一起的?”戚父开门见山,他的语气算不上生硬,但肯定不温柔就对了。   什么时候?这说来就话长了。戚明雨尽量挑重点说了自己和靳晨的关系发展史。   最后还着重提了恒轩ktv被砸店门的那个晚上,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在爸面前提起靳晨。   戚父也认真回忆了一下,这小子当时说的好像是……未来女婿?   电话里寂静了半分钟,传来一句不可置信的诘问声:“戚明雨,你抢你妹妹的男朋友?” 第67章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戚明雨都在和家里解释:靳晨原本就是自己的对象,这事儿和二小姐没有半毛钱关系。   说来说去,他出柜这件事本身竟然还没有“抢男人”一说的热度大, 也实在是难搞。   [不管怎么样,下次回风市的时候, 你还是带他来家里吃个饭吧。]   戚明雨读完亲妈发来的消息, 又低头看向自己被窝里, 男朋友仍呼吸均匀地睡着。   打字模棱两可地回应过去。   [怎么也得高考结束吧, 这阵子学校的事都够忙的。看他复习太累就先不来回折腾了。]   [也对, 距离高考只剩一个星期了。不过, 我看那孩子挺清瘦的,你们是不是总吃快餐外卖啊?]   [没有啊,我们俩经常改善伙食的。他一直吃的少, 就是看着瘦, 跟我“拭剑论道”的时候可有劲儿了。]   戚明雨思索片刻后用了个相当委婉的词汇来代替他脑子里的……“巫山云雨”。   戚母明显对儿子的言论相当不信服, 接连发了两条消息。   [得了,改善什么呀,你也就会煮包方便面吧?]   [哎小雨,要不然这样,我托朋友在学校附近给你们雇位月嫂。考前就让她炖点补脑补身汤什么的送过去,或者你问问靳晨想吃什么,如果对胃口的话他可能会吃的多些。]   一大段的文字让戚明雨哭笑不得,好家伙, 都要带保姆上学了。   [那家伙就是个小鸟胃,做什么山珍海味他也吃不下, 不信你去问外婆。人在自己家里被供得像小祖宗似的,用不着您操心。]   戚母对儿子的嫌弃已经要溢出屏幕。   [怪不得你没女朋友, 这智商也就骗骗心大的小男生吧。]   戚明雨:“……”   刚放下手机,躺在怀里的人就轻轻蜷动了下。   “你怎么醒这么早啊?”靳晨抬眸时鼻音浓重地嘟囔着。   戚明雨朝男朋友瞥去一眼,在他的左脸颊上发现了明显的一道书本硌印。伸手到他枕头底下,果然从下面摸出一本笔记和两只圆珠笔。   这么刻苦的吗?   少年不由得沉声嗤笑:“喂,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在床上一动不动就算了,夜里是还跪着背书了吗?”   “谁跪着……”   靳晨刚要反驳,回想起昨晚的姿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边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边轻声指挥桌上的Max管家机器人。   “小七,帮我读一下今天的备忘录。”   小机器人的眼睛里闪动了两次湛蓝色的光,自我检索后用带有电子感的少年回应: “早上好,我勤劳又英俊的主人,目前没有待完成事项。”   靳晨还没有闲到去和一个Ai程序互吹彩虹屁,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接着命令:“别拍马屁,点两份早餐。”   小七:“没问题,主人。”   仍然躺在床上的戚明雨笑笑,随口搭话:“哎,你说,未来人工智能到底会发展到什么样可怕的程度,可不可以完全取代男朋友?”   靳晨眯了眯眼,没太懂他的意思,直到听到这人清嗓开口:“比如……咳,小靳,给我换个姿势。”   秒懂了的小少爷就近抓了个枕头直接抡砸过去。戚明雨躲避的动作幅度过大,直接把自己的头磕在床架上,房间里咣当一声响。   “卧槽。”   “嚯,耍新招儿了。”靳晨被响亮的撞声吓了一跳,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揶揄:“你这是揍别人的男朋友,让别人无男朋友可揍啊。”   戚明雨皱眉揉着撞疼的位置,撇了撇嘴转移话题:“今天你打算做什么啊?”   “去上课呗。”靳晨已经把一厚摞的书装进了包里,边走进浴室,边道:“你是保送了,我考不上怎么办?”   “你这是在变相求安慰吗?早干嘛去了?”戚明雨挑挑眉梢,随手整理了两本物赛题锦塞过去。   “用不着你安慰。”   靳晨嘴里含着牙刷,说话略微有些口齿不清,喃喃自语着:“从今天我就专心苦读,不上清华誓不罢休。”   “对嘛,就是应该有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觉悟。”   某北大保送生没太听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两步追进浴室里去骂。   “靳晨,你敢?!不是都说好的吗,怎么你的目标学校还带后改的啊?”   -   新泽学生中正常参加国内高考的人数并不多,因此即便是在六月初,学校里的各种活动依旧照常进行。   文史A班的体育课也由室内滑冰变回了室外活动。   戚明雨跟在靳晨身后走出教学楼时,下意识地用手臂遮挡了下阳光。   避开刺眼的光线,落目向校园远处的景色。   斑驳的光影从树缝下倾洒下来,像历往的每一个夏日那样缤纷灿烂。绿茵草地各处都是文科班欢闹的女孩子们。   不知不觉又是短裙遍地的季节了。   戚明雨视线自动追随着前面的白衣少年。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差点就在不经意间丢掉了一直以来都习惯拥有的陪伴。   幸好,现在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   “看什么呢,大家都站排了。”靳晨忽然回头,轻声催促走在后面的男朋友。   戚明雨闻声小跑了两步跟上。   体育老师正在安排同学们进行活动前的热身,女生是单人拉伸,男生是两人组队跳马。   为了方便完成项目,男同学们按身高站队,然后两两分组。   “你和你同桌看上去差不多,就站排头不用动了。”体委指着靳晨随口说了一句,接着又去指挥其他同学。   戚明雨却是动作一顿,偏头疑问:“认真的吗?我光脚身高将近186。”   靳晨他有这么高?   站在附近的男同学退后两步,认真比对两人几秒钟,点头确认道:“确实一样高。”   戚明雨第一反应是低头,看看身边人穿的是什么鞋,结果发现两人脚上是一模一样的AJ1 Pinnacle。   “惊不惊喜。”靳晨愉悦地抿唇。   某人讪笑着偏头,压低声音哄骗道:“小玫瑰你不能再长了,我有点害怕啊……”   靳晨的笑意更加灿烂,把食指和中指凑到嘴唇边,做了个飞吻的手势,“别怂,大哥还爱你。”   戚明雨不信邪,趁着没人注意抬手压了一下男朋友蓬松的头发,肉眼可见地瞧着他矮下去至少一厘米。   “还反了你了,怎么不扎小辫儿呢?”   “从现在开始我就要留狼尾。”靳晨低头晃了晃被摸凌乱的额顶。   抱臂在一边的人轻哼一声,“呵,不是我吹牛啊,两个月我就能揉秃你。”   体育老师正从不远处巡查过来。为了应付差事,戚明雨停下闲聊,乖乖地在搭档身前弯腰下去。   “快点跳。”   靳晨圆周式地晃动肩膀关节,双手交握着向上拉伸几次,后退两步助跳。   在跑到戚明雨身前时,刚好用余光看到老师走过去,故意刹住脚步,一个跃身骑到了他背上。   “草。”   后腰上传来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戚明雨用力地抓住自己脚踝才没被他直接压倒。   凭借自我催眠心里撑住。没……没事,自己的媳妇,不沉。   靳晨的使坏心理被大大满足,刚想跳下去,身底下的人忽然痛呼出声。低头查看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拉锁正好勾住了男朋友的头发,扯不开也拿不下来。   两人维持尴尬姿势十几秒,终于认清了事实,向身边的另外一组同学发出求助信号。   因为靳晨刚才那大力一扯,戚明雨的一绺头发死死地绞进了装饰用的拉头里。同班男生研究了半分钟也没能解出来,反而引来了一群同学围观。   戚明雨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相机闪光灯在自己身上胡乱的拍。   完蛋。不出意外的话又是今日校园刊的头版头条。   万万没想到,毕业前还能再火一把。自家地里的玫瑰日益长歪,他是一件人事都不干啊。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下周正文完结,还会有几章番外。 第68章   今夏的六月七号和往年一样来临。   这一日的天幕异常晴朗, 半空中几乎没有任何灰尘折射。   炽热的阳光灼烤着大地,30度的高温似乎与这个激情澎湃的日子无比般配。   姚市某高考考点门前,宽阔的马路被公务人员严密封闭起来, 街道两边只有几个供考生家长休息乘凉的橘色布亭。   看时间,上午的语文科考试快要结束了, 留在线外等候区的家长队伍中开始有些攒动。   久坐在塑料椅上的戚明雨待得有些无聊, 干脆捧着杯免费提供的冰水蹲到了一座装饰石像边。   虽然他知道靳晨不会这么早走出考场, 却还是忍不住朝着考点的方向张望。   在众多中年父母中, 一身休闲装还满脸胶原蛋白的戚明雨十分显眼。身旁有同样空闲等待着的家长主动和他搭起了话。   “哎小伙子, 我看你在这儿坐了很久了, 等人出来啊?”   “恩。”戚明雨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把嘴里的一大口冰水咽下去时,被拔得有些脑壳疼。   舒爽地叹息着, 稍稍缓和了些后才接着回应:“我在等我弟弟。”   自来熟的家长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笑着道:“你自己的年纪也差不多是高中生吧?不用参加高考吗?”   “我不考。”   戚明雨把玩着杯子, 落目向还没有考生踪影的甬路尽头,随口玩笑着说:“我没他有出息,背不下来政史地。”   洪亮又自然的说话声引来几名路人家长有些异样的眼光。   他们似乎已经从只言片语中脑补出了两个少年从此天差地别的人生。最后也许还会庆幸,自家孩子这会儿是在里面考试,而不是像这样蹲在外面。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   早早答完卷子的靳晨悠然走出了考场。   对于一个从上高中以来语文主观卷就没下过百分的选手来说,今天的题目稍微简单了些。   因为考试时间还没结束,学校正门依然被考办封闭着。小少爷怕男朋友白白在外面晒着,破天荒地丢下礼仪姿态绕到后院跳了个墙。   靳晨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到某个熟悉身影时, 那家伙正蹲在地上用树枝棍拨动着土坑。   居高临下地抱着双臂,静静欣赏着这幅幼稚园光景, 在他念念有词地嘟囔着“130……135?”的时候出声提醒。   “哎,作法呐?是我高考还是你高考啊?”   正全身心与“文曲星”交流的戚明雨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扔掉树枝站起身, 边拍了拍手,边惊奇道:“你从哪冒出来的?”   靳晨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围墙。   “胆儿挺肥啊,不怕被人发现当成违纪逮你回去啊?”戚明雨笑笑,看着他脸上一贯的温和态度,试探性地问:“答得怎么样?”   靳晨偏头思索了会儿,摊了摊手,语气和煦:“大概……正常发挥。刚考了科语文,还看不出来什么。”   “那回去吃饭吧,等下有时间你还能睡会。”   “恩。”靳晨拉了拉衣领,跟着戚明雨并排走出休息区,一路感受到了好几位家长投来的复杂眼光。   当事人第一时间把视线放在了戚某人身上。用眼神质问:这是几个意思?你又瞎宣扬我什么了?   那少年笑得爽朗,“谁让我们戚家的孩子都没有参加高考的福气。”   “……”   这话怎么越听越刺耳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警戒线外。戚明雨没给靳晨太多回味的时间,按着头把他推进深哥的车里。   “走吧,你又不考理综,这会儿拜我也没用。”   一连两天四场。   戚明雨全程都守在考点外,陪着靳晨度过高中生涯的末班岗。   最后科目考试时,因为室外实在太热,市气象局搞了场人工降雨。戚明雨仍然坐在老地方听着周身的淅沥声。   或许没参加考试的高中生活不能算是完满落幕。但这个夏天,他在这间小亭子下度过的分秒时光,都像有生命力一样,点亮了他与另外一个少年的整段青春。   靳晨走出英语考场时,戚明雨甚至都没有问他发挥得如何。在语言类测试中,这小子一向用满分答卷来表示他对出题人的尊重。   -   高考结束后,两人没有在姚市停留很久。除了这边有一大群嗑他们CP的铁杆粉丝外,更多的朋友还是在风市外国语学校里。   谢师宴,同学聚会,竞赛组团建……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戚明雨出席了数不清的饭局。   当然,在这些场合里都少不了顶着他男朋友身份的靳晨。予。溪。笃。伽   按照考前和戚母的约定,靳玫瑰也被光明正大地带回了家。   原本说好的只一顿家常便饭,可戚明雨看着自家母上和外婆在厨房里双双忙碌的架势,就知道这事肯定不简单。   果然,最后硬是吃成了单方面的定亲宴。   虽然戚父一向本着信任原则放养儿子,但他对于这件事的默认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戚明雨的预期。   “我爸他真没跟您说过什么?”少年在餐厅里帮忙端果盘时,仍觉得今天的气氛简直和谐到梦幻。   “说了呀,时间方便的时候,他想想约靳晨的姑姑见见。”戚母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然后示意儿子把水果拿出去。   戚明雨轻啧一声,摇了摇头:“以前有事没事的他都拎我去书房罚站训话,这回居然没动静,不科学。”   “就是因为平常都训过了。”端庄的夫人解下围裙,笑了笑。   “在你爸心中,你原本就是个对自己对他人都负责任的孩子,他没什么不放心的。或者说,他已经把自己认为该教的都教给了你,剩下的事情该让你自己去做选择。”   发愣的戚明雨被母亲推出厨房,刚好看见外婆塞了什么东西给靳晨。   拉着他回到自己房间后,才在他那里看到了“见面礼”的真面目。   是一只非常精致的小金锁手环。挂锁的细链用着不知名的手工编织方式,有种古朴又温馨的味道。   红色的绳结衬着手腕处极白的皮肤,鲜艳又乍眼。   戚明雨从后抱住男朋友,用指腹摩擦着他的手环边缘,把脸颊凑在白净的脖颈边沉声解释。   “这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传统,小孩子出生的时候有两份必不可少的礼物,奶奶的镯子和姥姥的锁。平安也好,幸运也好,什么寓意都有。不过归根结底都代表着是自家最受长辈喜欢和重视的孩子。”   靳晨清杳的目光落在金锁处,低声反问:“那,你有吗?”   “开玩笑,我可是被寄予厚望的长孙长子。”戚明雨伸手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会儿,却没拿出什么东西。   抬头对上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情,尴尬地摸了摸头顶。   “你等会……”少年讪笑着穿过自家小厅,敲开了对面的房门。   “我的锁呢?”   戚然恍然应了声,踩着椅子登高,在某个柜子里翻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刚递出去,头顶就被亲哥轻拍一巴掌。   “又拿我东西!”   戚然委屈巴巴地揉着脑袋,争辩说:“是外婆让我拿给她的。”   “你再扯,外婆要这个干什么,难不成还打算要回去?”戚明雨作势还要再打,却只是吓唬了她就转身回了房间。   两条金锁手环看起来相似,但不完全一样。   靳晨把它们放在一起比对时发现,这居然是同心锁,两根手环可以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刚听了墙角的人把小金锁捏在手里晃晃,“看来真的是外婆把你这条拿去做样板了。你不用去给然然道歉?小心被告状啊。”   “我们兄妹的感情在你眼里有那么脆弱吗?”戚明雨扔了个嫌弃的眼神过去,顺手把小金锁戴在了手腕上。   靳晨忍不住感叹:“二小姐虽然有父亲的偏爱,但摊上你这么个哥哥,估计没少挨欺负吧。”   戚某人醋唧唧地哼了声:“哦,你好像对她还挺关注的?”   “其实,我们经常聊到你。”靳晨如实回答。   戚明雨拧眉:“哈?”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跟你回外婆家的?想接近一个宠妹狂魔,首先攻略他的妹妹,难道不是正常思路吗?”   戚明雨回想起他把靳晨踹下沙坑的情景。现在想想,当时掉进深坑里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二小姐的胳膊肘可真是毫不犹豫地往外拐。”   靳晨对此并不甚赞同,用手肘撑着身体,倚躺在戚明雨的沙发上,摇头道:“不会啊。然然跟我说你是根木头桩子。凭着她这些年对亲哥的盘剥,也该为你的脱单事业出一份力。”   “其实然然从来都没有在我这里任性过。”   对于兄妹的相处之道,当事人给出了最为客观的解释。   “我考数竞,她搞物竞。我学打鼓,她玩贝斯。我占用着书房,她就得爬阁楼。从小到大,哪怕是一件文具,一颗糖,她都不会抢我的。”   靳晨顿了顿,他确实没有想到两兄妹间居然真的这样和谐,不禁称羡:“妹妹真的懂事。”   戚明雨及时纠正:“不,是我们的品味真的不一样。”   过于真实的表达把靳晨逗笑了,片刻后趴在扶手边自言自语:“有兄弟姐妹真好,独生子女难免就会觉得很孤单。”   “所以啊。”戚明雨自觉地和男朋友挤在了同一个沙发洞里,“跟我搞对象,虽然我妹妹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我至少可以经常给你看看……我弟弟。”   突然间的异常温度让靳晨的笑容凝滞在嘴角。   “呵,你弟弟可挺大的。” 第69章 尾声   国内高考出成绩的前几天, 吆吆靳晨就把清北人浙各大硬牌招生办的电话接了个遍。   戚明雨窝在房间里,冷眼旁观着男朋友耳畔放不下的手机,撇着嘴角阴阳怪气地吃味。   “我为数学受过伤, 因物理流过血,到最后居然无人问津。现在的大学啊, 是只听新人笑, 不闻旧人哭。”   靳晨觉得这样的对象过于可爱, 捧着手机, 煽风点火着说:“被这么多名校看好, 说明我考得应该是不错。”   “少得意啊。这都是我挑剩下的了。”戚明雨后仰着缩进沙发里, 视线落回游戏屏幕上,边触摸操控着摇杆,边乱“科普”。   “你可能不知道, 当初竞赛面谈会的时候这几个学校是怎么向我抛橄榄枝的, 有位主考官的眼镜都要挤掉了……咳, 中路过来拿蓝。”   即便戚哥不说靳晨也能想到的。双竞大热门的抢手程度,绝对不会比自己这个文科高考生低。   他笑着点头称是,坐到沙发扶手上,倚靠向男朋友胸口。   戚明雨边打着游戏,边自然地抬起手臂,把靳晨的头揽在怀里,明知故问道:“那么多学校在等着你回复呢,不好好考虑一下了?”   “还考虑什么啊。谁手里有人质我就去哪儿呗。”靳晨边玩笑着, 边低头旁观着身边人的游戏情况。   虽然他打得还算认真,可这局太过逆风, 最后关头的一波团灭还是让他们和己方水晶挥泪告别。   鲜红的失败印记亮起后,在男朋友瞳孔的倒影里都能看到有一颗小星星从段位上碎裂掉。   靳晨低头仔细看了看战绩, 然后还发现和他双排的另外一人是戚然,二小姐的手绘娜可露露头像非常好认。   “别人打游戏都是带妹,你是纯被妹带啊。这么强势的版本英雄被你玩成2—8?”   戚明雨冷哼一声,在好友界面里切换到了全区天梯榜,戚然id身边印着明晃晃的荣耀王者,92星。   “你觉得问题出在我身上?”   但凡戚校花给别人一个carry的机会,她也不会连个带爱心的亲密关系都没有。   靳少轻啧。   对不起,打扰了。   -   靳晨最终的高考成绩是被姑姑率先发来的。   语文136   数学137   英语149   文综265   总分687,文科裸分第一。   确认过眼神,是值得被抢的人。   在戚明雨被竞赛保送的半年后,靳晨通过不一样的方式拿到了和他一样的专业任选通行证。   填报志愿系统开启的当天,靳晨只用十秒钟就提交了页面。然后关闭电脑,背上单肩书包,握着机票跟男朋友一起出发去了机场。   坐在飞往异国的航班上,戚明雨听音乐睡觉、吃点心看画报,简直不能更惬意。   从小坐惯了国际航班的靳晨也不能像他那样睡得安稳,裹着薄毯窝躺在旁边,拧眉好奇:“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紧张什么?你有恐飞症啊?”戚明雨觉得奇怪,偏头递了几瓣橘子给他。   靳晨笑着弹了弹身旁人的脑壳,操心提醒:“拜托,这不是我们的蜜月旅行,你是来参加物理竞赛的。各国选手都虎视眈眈的,你能不能拿出点气势来,唬人的那种也行啊。”   “这种事不是谁看起来凶就能行的。再说,怎么不是蜜月了?就因为没预定到酒店里的圆床套房……唔。”   不等这人骚完,靳晨眼疾手快地塞了块巧克力蛋糕给他,边观察着周边旅客的细微反应,边低声切齿:“当我没问,你闭嘴!”   然而,这只是这趟旅行的开始。飞机落地后戚明雨再次给了靳晨一个惊喜。   参加本次世赛的中国物理组是由清华大学带队的,戚某作为队里唯一一个准北大学子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而让身为随行家属的对象出了圈。   只想低调做人的靳玫瑰在团队游览的第一天就发现了件可怕的事情。他根本不需要做自我介绍,组里的每一位物理选手居然都认识他。   面对前来打招呼的陌生脸孔,靳晨有些发懵,“……我们以前有见过吗?”   “确实没有这样面对面的见过。”两位物竞大佬相视一笑,而后异口同声。   没有面对面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是隔空见的。靳晨疑惑地转向了自家人,想从他这里得到最后答案。   戚明雨低头笑笑,并不答疑解惑。寂静片刻后,还是其他选手开了口。   “那个,咳。就在我们集中培训期间,把视频电话投屏播放,活动课上用主机电脑手绘人像,把你们的合照印在明信片上,邮给关系好的选手们做纪念品……这都是戚神的基本操作,所以戚嫂,珷甫就算化成灰我们都认识你。”   一阵带着闪电的雷声劈到靳晨头顶,下意识地偏头瞪着戚明雨。   你都干了什么?   小玫瑰的视线忽然恐怖,戚少连忙叫停:“哎哎哎,别动手啊。你出门问问,物理国家队里哪个不知道我为你守身如玉?就这还得挨打,我委屈!但我不说!”   靳晨状似温和地扬扬唇角,控制不住的家暴之手却微微颤抖。   您说的还少吗?   人手发照片这事亏你想的出来,我看你是迫不及待地想客死他乡了。   -   七月上旬。   靳董和戚总掐算着比赛结束的时间,在自家酒店里给两个孩子一起准备了庆功和升学宴,然而他们根本就没等到主人公回来。   戚明雨的IPHO金牌和靳晨的北大元培班录取通知书是一起邮递回家里的。但他们的主人却从举办物竞世赛的欧洲立陶宛一路游玩向了更远的地方。   在某一个冬天,靳晨曾在外婆家门前的雪松林里许了愿。   在不远的未来,他想带着身边的这个男生,走遍自己从小到大停留又告别过的所有国家和城市。   在它们的地标性建筑下,用学过的每一种语言,亲口诉说年少肆意。   我很喜欢你。   *   在旅途的最后,戚明雨和靳晨回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坐上开往度假区的大巴车,周围依旧都是年轻人。   导游这一次读对了名字,靳晨两字出口时,车厢里响起了和两年前一样的窃窃谈论声。   “是我知道的那个靳晨吗?今年的文科省状元。”   “啊他好帅呀。”   大巴车上似曾相识的氛围,让靳晨不大自在地朝里侧靠了靠,偏偏坐在旁边的人还坏心眼地揶揄:“小场面,你又不是第一次了。”   靳晨没太在意他说什么,自顾自疑惑:“明明孟居也是理科状元,怎么感觉刚才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我的名字?”   “当然了,戚总花了钱的。”戚明雨笑笑:“但凡是我家店面的合作商,恭喜的肯定都是你啊。”   在这个夏天,方善早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商家们新竖起的拱门上都变成了清一色的恭贺词:靳晨未来可期。   未来可戚。   未来可妻。   虽然两年过去,旅行团的娱乐行程却是没有丝毫改变。在导游刚开腔时,戚明雨和靳晨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费项目。   让人比较惊喜的就是蹦极活动增加了双人跳。   在买票撑体重的时间里,工作人员送了一枚双人蹦极的纪念徽章,上面刻着“戚明雨&靳晨”字样。   终于排队到尽头。   两人并肩站立在高台上,俯瞰着海面在上午的阳光下跳动的灿烂金色。   清冽的风在发梢间吹拂而过时,他们光明正大地拥抱在一起,侧身坠下,奔赴向温柔山川。   纵少年放肆,游于寰瀛,愿用热烈余生回报你盛夏里的一顾钟情。   ——正文完—— 第70章 番外   几个孩子被佣人带领着, 沿着雕梁画栋一路向前。   周身皆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新奇景物,就连厅前的喷泉声都好似在演奏着什么美妙的乐章。   这是12岁的冬生第一次来到靳家,但他对类似的“化缘”活动却已经非常熟悉了。   冬生是个孤儿,从有记忆起就生活在一家福利院里。每次院里受到大笔的私人捐助, 都会像这样让几个孩子送来爱心小物, 作为回礼。   为了感谢拉拢赞助人, 福利院里的孩子们经常被硬性要求画贺卡。甚至每个人会都被分配很多任务,画不完就不能休息。   原本应当是善举, 最后居然演变成了对孩子们的摧残。   冬生对此深恶痛绝, 但因为样貌出众,即便他不怎么会笑, 也还是次次被选中。   身穿正装的管家让孩子们在前厅等着,还吩咐人拿来了精致的糖果和点心。   小孩子们有些唯唯诺诺, 即便看着糖果也都不敢动。冬生对各种点心看也不看一眼,只想赶快完成任务回去。   等候的时间并不久,随着很轻的脚步声,从楼上走下来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   他身材修长,气质矜贵又温和,仰头看去的孩子都被吸引住了。   冬生是认识这人的, 因为不只一次在杂志封面上见过。   靳殊, 25岁, 本市最年轻的企业人。他是背景鼎盛的富豪二代,也是18岁就自立门户的商界神话。   靳殊举止翩翩地坐到沙发边,处在一群孩子中央也并不觉得尴尬,甚至把最小的抱在腿上逗弄得咯咯笑。   看似和谐的画面里,冬生却笑不出来,只机械地站在原地。这样的氛围一向让他觉得不舒服, 就像是供人取乐的小丑。   或许是遭受的恶意太多,除了作秀以外,他完全想象不出一位无人不晓的ai奇才会这样亲善地对待孤儿院里的孩子。   直到有个小孩子分到一块巧克力,自己舍不得吃还兴冲冲地跑过来拿给哥哥。   冬生蹲下,微微扬起唇边,沉声哄道:“你自己吃。”   再一抬头,竟看见靳殊正兴趣盎然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既清亮又稳重,如果抛去之前的固有印象,那种清辉胜过世间无数皎灿。   “你为什么一直对我臭着一张脸?”   冬生板了板刚才的神色,不带情绪回应:“我天生就这样。”   靳殊觉得这小孩很有意思,轻嗤:“我刚才都看见你笑了。”   半晌听不到回答,靳殊也不再揪着问,拍了拍被小孩压皱的高定西裤,正准备起身,忽然听到男孩小声吐槽。   “明明就很嫌弃,刚才为什么还要抱着。”   冬生拧了拧眉头,他最讨厌那些双面鬼。在人前,仿佛把孤儿们当成自己的孩子,转过头又像对待垃圾一样不屑一顾。   靳殊的动作顿住,转回身打量了两眼,眸底带着些不解的神色,沉默几秒钟后开口。   “我有自己的孩子,他很可爱。”   不等面前的男孩有什么反应,他又接着说下去。   “作为一个父亲,我可以很诚实地告诉你,在我眼中,这个世界上任何美好的东西都不及我的孩子万分之一。所以,我为什么要像你说的那样做呢?”   冬生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这些,哑然片刻,恢复了一副“随你怎么样”的表情。   “有钱人不是很注重名声吗?”   听闻这句,靳殊忽然笑了。点头应和说:“恩,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讨好捐助人吗?我们各取所需而已。”   “你……”   冬生听出他的话中是故意有所指的,即便生气想走,却又不能。   得罪了一个捐助人就代表着还要去见更多个,又不免牵连其他孩子。   十岁出头的小男生正是自尊心开始变强的时候,极容易觉得受到侮辱。冬生攥拳好一会儿,才迫使自己卸下力气。   靳殊偏了偏头,好奇道:“不发脾气了?”   “我没资格。”冬生咬牙低头。   靳殊没再说别的,只叹气着揉了下他的头。   “小家伙,很多事情都是两面的。当你觉得其他人不可理喻的时候,你自己其实也一样。我不跟你计较,并不代表你是对的。”   冬生低着头没说话。   “好了,男子汉别这么没度量,我们顶多算是扯平。”靳殊撩急了孩子后还得哄哄:“你叫什么名字?”   “福冬生。 ”   “这算是什么大名啊,谁给你起的?”靳殊蹙额。   其实冬生自己也不知道。   福利院里的很多孩子都不知晓真正姓氏,所以干脆都姓福,名字也是起的最简单的。大概他就是在冬天出生的吧。   靳殊还想说什么,立在一旁的保镖向前两步俯身提醒:“先生,我们再不出发的话可能要赶不上航班了。”   “啊。”靳殊转身看看茶几上那些完全没被动过的点心,嘱咐管家说:“让厨房再准备一些,给他们带回去吃吧。”   冬生这才抬了抬头,看着走远的笔挺身姿,忽然为刚才没根据的冒犯产生了些悔意。   孩子们回到福利院里不久,就都收到了新衣服和新备品,新建了自己的儿童阅览室,还有医生定期来给所有人做身体检查。   有了固定赞助人,这里的孩子们不仅可以吃饱穿暖,还改善了卫生和教育条件。   但靳殊并没有来拍过一张照片,杂志上也没有关于这事的任何报道。   后来冬生听人说,他参加的公益慈善活动非常多,仅是社会福利机构就赞助了十几家。   虽然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位年轻的企业家,但三年寒来暑往,他对福利院的资助一直没有间断过。   某一个天气晴朗的春日,冬生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院里正好有一批来送物资的爱心人士。   已经15岁的少年更加不喜欢在这种时候露面,悄悄绕过正在分礼物的小孩子们。刚想溜去后院,正巧迎面撞上刚和院长谈完话的靳殊。   “冬生。”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居然还记得一个孤儿的名字。男孩只能无奈地站住脚步,退回到前院向他问好。   “靳先生。”   “没了?”靳殊俊朗的脸上笑意灿烂,“这么久不见,没准备什么特别的节目,欢迎我一下?”   当着院长的面,冬生哑然。   堂堂商业神话居然这么记仇。   “背首诗也行。”男人好整以暇地等候着。   冬生没办法,真的耐着性子满足他,念了首李白的《侠客行》出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靳殊竟在旁听得津津有味,冬生气恼,把重点的一句咬得一字一顿。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听懂了内涵的靳殊依旧笑得很开心,让院长先去忙,独身留下和冬生说话。   “诗背得不错,可我刚听说,你现在的成绩根本没办法参加中考。”   被戳到痛处的冬生吞了吞口水,沉声回答:“我对学习没兴趣。”   “说的还理直气壮,那之后你想干什么?”靳殊环抱着手臂低头与之对视,见他不说话,就自己猜测下去,   “就想早点工作,给福利院减轻压力?初中毕业的学历,给我浇花种树都轮不到你。”   尽管这人说话不客气,可他的气质依然儒雅,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冬生觉得无话可反驳。   后来在靳殊快要离开的时候,冬生恰巧听到他身边的保镖找院长聊事情。   “让他继续上学吧,成绩实在去不了好一点的公校,就读私立高中。三年的学杂和生活费用都由靳先生来支付。 ”   虽然只是听到隐约的几句,冬生也知道这里的“他”是指谁。   靳殊的工作一向很忙,所以后面办理升学的事宜都由他身边的保镖负责沟通。一来二去,校方都以为这位保镖是学生家长了。   冬生的高中集体生活过得并不愉快。   因为在姓氏上就好像顶着是孤儿的头衔,加上他的脾性冷淡些,经常被私立学校里爱挑事的富家子弟们抱团欺负。   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冬生都是抱着不理会的态度,可十五六岁都是轻狂气盛的年纪,偶尔也会真的冲撞起来。   某个学生带头辱骂遭到无视后,恼羞成怒动起了手,结果被忍无可忍的冬生反揍了一顿。   冬生毫发无损地站在教务处里,被五六个挂彩的学生同时指控,自知百口莫辩,干脆沉默。   老师没法处理,按照联系电话打给保镖先生,没想到来的人却是靳殊。   在冬生遇见过的所有人里,靳殊是最难搞的,看到这张脸就没由来的一阵头痛。   然而教务主任比冬生还要惊讶,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里见到这位。   “靳先生……校长正在教育局开会,他等会就赶回来。”   “没关系,我先和他单独聊聊。”靳殊语气温和地从校方借了间办公室,用来向东生了解情况。   他单手撑着办公桌,一副收到惊喜的表情,语气却略显讽刺:“还挺能打的,没看见现场之前,我还不信你一个人揍了六个同学呢。”   面前的人沉默以对。   靳殊叹气再问:“你这都快成问题少年了,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打架。”   “他们的嘴不干净,我已经很忍让了。”冬生态度冷淡。   男孩子大了就是不好管。   似乎是联想到自己家的儿子以后也可能会叛逆,靳殊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你就这么乎别人说什么?总是让别人左右你的情绪。他说你两句,你就能动手了?你只会以暴制暴是吗?”   “是,难道我连还手的权利都没有吗?!”冬生的情绪略微激动了些。   靳殊的眉头越拧越深,“这么说不是你先动手的?那为什么不解释呢。”   “他们打不过我就抱团装无辜,我怎么解释啊。你不信就算了,如果心里都有决断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冬生觉得一阵头晕,心情烦躁得很,余光看到靳殊伸臂过来,生气地拂掉。   站在一旁习惯了警戒的保镖还以为他要动手,连忙钳制住了他。“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冬生被按在墙边,动作间连咳了好几声。   保镖大哥不知所措地松开手,心虚地看向靳殊,“我……我没使劲儿啊。”   靳殊无奈地摆摆手,低头询问:“你感冒了?”   冬生只点了点头。   靳殊忍不住哼笑:“不舒服还能一打六呢,厉害死了。”   开完会回来的校长没想到,自己一进门就要处理这么让人头秃的学生打架事件。   校规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挑起群架的学生直接开除。不遵守等于砸自己招牌,但问题是,这处分算谁的?   从人数上来讲,他不应该得罪六位学生家长,但从分量上来讲,一个靳殊都压得过整所学校了。   “我家孩子从来都很讲道理,我相信他绝不会是无缘无故动手的那个。”靳殊如是说。   我家孩子……   这四个字在冬生的脑子里一遍一遍地呼啸而过。   校长面前的难题并没有摆放很久,靳殊的下一句话直接给出了答案。   他的语气虽轻,却极具分量。   “冬生不读了。并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事被开除,而是因为这里的教学环境不适合他。”   走出学校大门坐上车,靳殊才回应冬生疑问的眼神。   “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你不喜欢,我就给你换个学校。   冬生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情景里,第一次有人那样无条件地护着他,沉默几秒钟,他才低声说:“……其实不用麻烦。”   “不麻烦。”靳殊靠向椅背,让司机把车开到福利院。   冬生原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忙得立刻离开,但这次,他跟着一起进了后院。   看着坐到自己床铺上的人,疑惑地问:“干什么?”   靳殊开口:“把你最近的作业和卷子拿来给我看看。”   “……”   突如其来的要求让冬生愣住,犹豫了好一会,才按他说的去做。然后乖乖地站立一边,等待着该来的审判。   果然,房间里响起一声叹息。   “真是一塌糊涂,你上课都不听的?”靳殊看到大片空白的作业本才开始有些生气。   冬生盯着地板缝,细声应:“我……初中没学好,跟不上。 ”   靳殊放下手里的卷子,在房间里环顾一周,然后抬头说:“收拾东西。”   见人没动,靳殊只好接着解释:“带你去我那住,你在这儿没有办法学习的。一个屋里这么多人,晚上还影响其他孩子休息。”   冬生最终被劝服,跟着靳殊回了家。   管家大叔不仅按照靳殊的意思给他准备了房间,还请了全科私教到家里,从最基础的地方开始教学。   看着几乎排满的课表,冬生咂了咂舌:看这架势,他不用去上学了?   靳殊及时打住了孩子的辍学幻想,表示等赶上进度,能听懂学校老师上课的时候就要回去过集体生活。   即便工作再忙,他也会偶尔看着冬生写作业,还会定期考试测验掌握程度。   看着坐在桌前仔细地给自己定考试目标的人,冬生敛了敛黑眸,犹豫着说出疑惑很久的事情。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我是利益至上的商人,你总得让我看到些回报吧?”   靳殊边调侃着,边翻动两下成绩单,然后随手夹进了文件夹里。“还有件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   冬生向前凑了两步,看到他的文件夹里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诗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你不是喜欢这句诗吗?”靳殊用钢笔圈出一个深字,“给你做名字。”   福深?   冬生小声嘟囔着:“有点难听。”   靳殊笑笑,纠正道:“靳深。”   冬生一怔。   自己被孤立原因、打架的由头、原来这些他都知道。喃声说:“……这听着像你儿子似的。”   “想得倒多,我哪来你这么大的儿子?”   靳殊向后倚身,双手十指合拢在一起,眼神清明地看过去。   “自己想好了,你跟了我的姓,以后什么事都要受我管着,身上那些坏毛病,我说不能有的,你就得改。”   说完,话锋又缓和了些,“当然,只要不是原则问题,我们都可以商量。”   少年扬了扬眼尾,“你还能管我一辈子?”   “当然不能。”靳殊坦言:“就管到你能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靳深在搬进靳家的小半个月后,才第一次见到靳晨。   那天下午,他完成了靳殊留的额外任务,推开书房,刚好撞见那人在陪着儿子搭积木。   才五六岁的孩子,长相精致得不像样子,毛茸茸的头发带一点点卷,晃荡着两条小腿伏在父亲的胸前。   靳殊原本环着他,看到靳深进门就收回了双臂,让动作看上去不那样亲昵。   这位在商界叱咤风云的老总身上,永远带着一种细致入微的体谅和关怀。   “爸爸?”小靳晨跪坐在长桌边,不满意地扯父亲裤角。   “腰疼,要不然你替我带他玩会儿。”靳殊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自然地支使靳深。   小孩儿顺着目光转向有点面生的哥哥,又回头看看了父亲,很好说话地摊手道:“我都可以,你们自己商量。”   靳深:“……”我还得带娃?   -   小时候的靳晨活泼好动,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偏偏他父亲又爱发明创造,所以家里经常会有闯祸现场。   靳深就曾亲眼见过他在书房里玩遥控飞机,操作失误,直接撞坏了靳殊搭建几天几夜的机器模型。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动后,小家伙用懵懂的眼神看着满地狼藉。   这已经是本月的第四个了。   听见从厅里赶过来的脚步声,靳深眯了眯眼睛,抬下巴示意身边的“破坏达人”赶紧上楼避难去。   推门进来的靳总看着碎成一堆的零件,脸色不由得一灰。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靳晨呢?”   “……没看见。”靳深心虚地偏了偏头,避免和他眼神直接接触。   靳殊拧眉,重新扫视了一圈,不大确定地问:“那,这是你撞的?”   “恩。”   “你现在敢在我书房里玩飞机了?”靳殊从来和颜悦色,这会儿微微上扬的语调已经表示着他的心情很不好了。   靳深垂了垂眸,沉声道歉:“对不起。”   靳殊被气得不轻,却只动了动唇瓣,没再说什么。   “上次小晨被罚站在楼梯间半个小时……我可以双倍站。”靳深看他实在窝火,主动帮小孩儿顶罚。   靳殊也不多言,直接吩咐:“别给我干站着,带着你的单词书,背熟50个再回来。”   靳深沉声应承着,刚走出去,就在门边瞥见了回来承认错误的靳晨。   别……   一个字还没出口,书房里已经响起了清亮的正太声线。   “爸爸,这是我撞的。”   正蹲身在墙边摆弄零件的靳殊顿住,靳深只从背影也能察觉出他的怒气值在不断飙升。   果然,那人开口:“你也去站着。”   “深哥呢?”靳晨小声试探。   “他撒谎,先背一百个。”   早做好心理准备的少年认命地闭了闭眼。   在靳深印象中,靳殊从来不会在他面前过多地展示父爱,甚至给与他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和亲儿子一样的。   在靳晨沉迷马术的那段时间,靳殊在托斯卡纳建了座庄园马场,替儿子养了一群名种赛马。   而靳深却只对自由搏击感兴趣,靳殊就请最好的教练来教他,带靳晨骑马后,还不忘来陪他打拳。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靳深总是被教育得相当妥帖,但慢慢的,靳殊就打不过他了。   每每到这时,私人保镖就会自觉地站出来。   “我来吧,您下午还有工作,快休息会儿。孩子的精力旺盛着呢,两边都陪着,您也不嫌累。”   气质儒雅的Ai大佬边摘拳套,边开玩笑道:“都说养儿防老,双倍投入,回馈更高。”   高中念完后,靳深被送出国留学,是四年制的本硕连读。课余和假期时间,他就跟着靳殊到世界各地去出差,增长见识。   毕业回国那天,刚好是靳殊35岁生日。   寿星亲自来接机时,靳深有些恍惚。岁月好像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留下痕迹,他仍然保持着25岁初见时的样子。   并肩走出等候大厅时,靳深发现自己的个子已经比身边人高出了不少。   刚回国的一段时间,他经常游走在公司和家里,成为了靳殊的保镖兼助理。   新人初入职场,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靳殊看他辛苦,偶尔会好心地抛出橄榄枝:“要我帮忙吗?”   靳深连眼梢也不扬一下,淡定回应:“都是小事,我能搞定。”   面对着一份份近乎完美的提案,以及利落果决的处事方式,靳殊笑着悠然道:“看来,你真的到了不需要我的时候了。”   靳深只轻笑并未回答。   隔年竟一语成谶。   -   空难噩耗传来时,靳深正在院子中打理着靳殊最爱的那颗兰草。   而它主人乘坐的那架飞机在归国途中失事坠毁了。   “有生还者吗?”   靳深从未有过这样颤抖的声音,管家大叔却红着眼圈摇了摇头。   “先生他……遇难了。”   靳深瞬间觉得呼吸困难。   “小少爷呢?”他放下花洒,刚要去找靳晨,又被管家拦住。   “公司股东快要乱套了,您比较熟悉Max的事务,靳董让您立刻赶过去帮忙。”   靳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门的,只知道他在各地奔波很长一段时间,见了很多人,也处理了很多事后才回到家里。   还没等喘口气,迎上来的管家就抛出了新难题:“你回来了,小晨已经好几天不说话、也不见人了。”   靳深脱下外套放在一边,噙唇轻声问:“吃东西了吗?”   管家摇头。   “叫厨房去准备吧。”   看着他疲惫的背影,管家只默然地点了点头。   靳深到书房整理遗物,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熟悉的物件,过往的回忆就如同浪潮一样将人吞没。   只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沉缅于这片寂静。转身上楼,走到靳晨的房门前,轻敲了两下。   意料之中的,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靳深沉叹了一口气,抬腿利落地踹开房门,这一脚把楼梯上的佣人们看得倒吸冷气。   然而踹门的人却径直走进房间,把窝在被子里的少年一路拎到餐桌边。   把餐具塞到他手里,声音清冷道:“吃完了你就可以回去缩着。”   靳晨的眼周通红一片,他盯着盘边,动也不动。   “少爷。”   靳深很少叫出这个称谓,但这会儿他没心情考虑别的。   “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对待雇主,但是我真的很累了。家里还有一场丧事没处理完,您是不是也打算和我耗死在这儿?”   “你别管我。”   靳晨把银勺扔出很远,刚刚站起身却被人一把按了回去。   靳深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果然下一秒,他就在小少爷脸上看到了两行清泪。   “深哥,我没有父亲了。”靳晨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清。   靳深狠狠地捏了捏拳,他此刻的心痛并不比小晨少分毫。但最后,他只是像当初的靳殊一样,揉了揉身边少年的头。   “我会替他照顾你,直到你能独当一面,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   *   靳殊离世以后,靳深只偶尔去公司一趟,更多的时间都是陪在靳晨身边。   失去了从小景仰的父亲,这个孩子变得越来越依赖他。   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小晨都郁郁寡欢。他不断地换着新环境,结识新朋友,却从不真正与人交心。   除了管家大叔以外,靳晨只是偶尔愿意和深哥说说话,其中就包括了隐秘的性取向。   虽然靳深被靳夫人要求事无巨细皆汇报,却还是替他隐藏了这个秘密。   从前每到夏季,靳殊都会抽出点时间,带着孩子们去马场放风。今年虽然不再有这种机会,靳深也还是从靳董那里得到了不短的假期。   然而他报名的拳击比赛还没开赛,就被办事不力的手下call了回去。难得小晨被骗出门旅行,这群人居然敢把人跟丢了。   站在温泉池边,映着袅袅雾气,看着自家少爷不紧不慢地披上浴袍,从雅间里走出来。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里面肯定还有一位正与他“坦诚相见”。   靳深什么也没说,但或许手下人会奇怪,被乌龙事件强行中断假期的靳先生居然连个火都没发。   春季五月是Max集团的公益期。成年后的靳晨第一次以总负责人的身份站在了慈善晚宴的演讲台上。   他学着父亲多年以前的样子,把力所能及的善良和爱传扬了出去。   或许是那几日降温,小晨着了凉,下了台直接被送进了医院留观室。   靳深从医生那里拿了单子回病房,还没开门,就透过玻璃看到了两个倚靠在一起的少年。   他先是一怔,随后笑笑,转身退出了小情侣的二人世界。   看来自己也到了不被需要的时候了。   回到车里,靳深无意间看见副驾驶上的杂志。眼神扫到“无限热爱就有无限可能”的Max标语时,不禁心绪翻涌。   这家Ai科技的创立者曾告诉过他,没有谁生而被定义。   靳深思索片刻,打开车上的笔记本电脑,码了一份电子辞呈留在自己的存稿箱里。   大概在不远的未来,他会想追寻着那人父亲般伟岸的脚步,去见识更高远更豁达的世界。   然后再开始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嘶,番外就先更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