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爱人》作者:三厌   文案:   温柔酷哥X软萌受   “对看到的瞬间就心动的东西要保持警觉。”   只对小可怜好的酷哥X只喜欢酷哥的小可怜   大概就是一个黏黏糊糊把小可怜吃干抹净的故事。   ps:①小可怜的身世很惨,感情线很甜。   ②受不聪明,有点笨也很天真,介意者慎入。 第1章   翁家把楼远远卖出去的时候在家门放了三天三夜的鞭炮。楼远远的姨妈穿着红紫色的旗袍,把洗脚水朝门口一泼,喜悦得像是年轻了三十岁:“唉哊!赔钱东西!真是造孽啊!”   楼远远找到盛家的时候盛家只有盛松阳一个人,身高一米八的十七岁少年站在家门口,看见了一个瘦巴巴的小孩。   “你好……我叫楼远远……”   小孩只长到了自己的胸口,盛松阳注意到了他抬眸时眼尾一颗小小的泪痣。   楼远远身上的衬衫是白色的,但因为时间太久,被洗成了灰色,而他的牛仔裤和球鞋同样被洗得发白。他所有的家当都在身后那个军绿色的帆布书包上,盛松阳凭借身高优势,轻而易举的看到了书包接口处开了一个好大的口子。   这是一幢老式公寓,楼道是灰扑扑的水泥墙,盛松阳站在门口,只要他不发话,楼远远就永远无法踏进门里半步。   而这个面色看不出喜怒的少年还真一言不发,静静地等楼远远说话。   楼远远住在姨妈家里时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他们都很讨厌他,所以他尽量把话控制在一周十句以内。   眼下这个情形可难倒了楼远远,他会做饭洗碗打扫卫生,可让他主动开口说话比让他挨十顿打还要痛苦。   盛松阳垂眸观察着楼远远,他发现了他紧抿的双唇,怯生生的姿态和眼尾一颗泪痣。   一颗很小很可爱的泪痣。   楼远远忽然想起自己有一颗大白兔奶糖,那是上个星期客人来家里的时候送给他的。他一直舍不得吃,然而现下他的处境实在尴尬,只能把宝贝拿出来贿赂眼前的少年。   盛松阳等了半晌,终于等到楼远远扭扭捏捏的从口袋里挖出那颗糖,然后摊开了掌心。   “……给你……”   楼道里陷入了长长的寂静,最后少年侧出一个身位示意楼远远进来,他手心里的糖在同一时间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而楼远远也在同一时间看清了那双拿糖的手,修长有力,很漂亮的手。 第2章   楼远远没想到进门后比进门前还要尴尬,虽然这间公寓比姨妈的家大了很多,但楼远远却连眼都不敢抬,生怕自己东看西看,惹得别人不痛快。   盛松阳关好门,却见眼前人直愣愣地站在门口,神情惶恐。他没什么情绪的问道:“不进来?”   楼远远听到这样的邀请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更加惊慌。公寓里的装潢都是老式的,有着年代感,也很沉重,在楼远远进门前客厅的电视上播放的是新闻频道,如今压抑的氛围配合着新闻频道肃穆的背景音,楼远远紧咬着牙,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同时要感觉窒息的不只有楼远远一个,盛松阳也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楼远远谨慎怯弱的模样是他平日里最讨厌的那类人,他担心自己万一哪天说话稍微大点声,楼远远就被他吓死了。   因此为了杜绝这类事情的发生,盛松阳把鞋柜上新的拖鞋往地上一丢,沉默地离开了。   如果面前有一面镜子,楼远远一定能看清自己毫无血色的脸。丢在眼前的拖鞋是一双凉拖,黑色的底亮黄色的图案,楼远远盯着那只黄色的小鸭子看了很久,久到快要把凉拖盯出一个窟窿。   “你的房间直走向左,最里面一间。”盛松阳迟迟没听到脚步声,他用余光一瞧竟然发现楼远远还杵在原地。   这是自两人碰面后盛松阳开口说的第二句话,两句话都极具盛松阳的个人风格——冷漠,简洁,毫无感情。   楼远远深吸一口气,弯腰换好了拖鞋,他把自己发白的球鞋放在了最角落,离门最近的地方。不知情的人乍一看,还以为球鞋的主人正准备出门。   电视里的主持人说着一口标准的播音腔,楼远远走路的声音很轻,他像是非常了解怎样才能把一个人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直到他走进盛松阳说的那间房间,坐在客厅里的人才低下了头。   那颗大白兔奶糖被他攥在了手里,盛松阳手指轻捻,粗暴地撕下了外层的包装纸。   这时他才发现,包装纸和糖果中间那层透明的薄膜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内里奶白色的,快要融化的奶糖。 第3章   楼远远对于房间的概念一直停留在“只能睡觉的地方”,从前住在姨妈家,姨妈只腾出一间仓库让他睡觉。那间仓库永远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等到楼远远读到初中,长个了,他还要担心自己晚上睡觉的时候翻身会不会撞到仓库的墙。   因此当他看见盛松阳所说的那间房间时,竟然冒出了一种我是不是在做梦的感觉——   入眼的家具仍然是老式风格,不同的是在沉重的外表下多了一些鲜活的痕迹,比如蓝底白点的被褥,比如书桌上小鸭子形状的台灯,最重要的是这间房间跟姨妈自己住的主卧一样大。   没有了令人作呕的霉味,整个房间里散发着暖洋洋的太阳的味道。楼远远垂下脑袋,看见自己的拖鞋印在了海蓝色的地毯上,他怔愣了半晌,竟然向后退了半步。   书包与房门相触时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楼远远这回才回过神。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他慌慌张张的转身,连忙打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盛松阳冰冷冷的脸,他觑着仍然背着书包的楼远远,说:“晚饭吃什么?”   “……”楼远远木了整整三十秒,才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音节。   “我问你晚饭吃什么。”   “啊……”他这才明白过来人家是在询问他的意见,楼远远急急忙忙的开口,差点咬到舌头,“什么都可以的……”   盛松阳听着这笼统的回答,沉默了半晌也憋出一个语气词:“哦。”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没成想身后楼远远跟着他的脚步,他一停下楼远远便“砰”的一下撞了上来。   十七岁的盛松阳吃好睡好个又高,楼远远在他面前跟发育不良的小鸡崽似的。这一撞把毫无心理准备的楼远远撞得连连后退,盛松阳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啪”的一声,接着空气便沉寂了。   手背上立刻显映出一个浅浅的红掌印,盛松阳甩了甩被拍麻的手,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而楼远远站稳脚跟,一直小心翼翼的他竟然仰起了头。   “……你……你离我远点……”   盛松阳紧皱着眉,看见了他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眼泪。 第4章   盛松阳活到现在,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明明帮他的人是他,凭什么摔门的,发脾气的是楼远远?要甩脸色也应该是盛松阳甩脸色,他还没委屈呢,他倒是先委屈上了。   楼远远来的时间正值黄昏,盛松阳没吃早饭,午饭也随意对付了过去。如今他饥肠辘辘,很想吃点大餐来抵制疯狂下降的血糖。   然而他凝着眼前紧闭的房门,臭着脸色转身走了。   甩了门的楼远远同样也不好受。   之前还担心脏兮兮的自己会不会弄脏这么温暖的地毯,如今他蹲在地上,眼泪直往下掉。海蓝色的地毯吸收了他全部的眼泪,仿佛颜色更深了些。   厌恶是一瞬间的,楼远远牙齿磕紧下唇,把抽泣的声音都咽了回去。那些不好的回忆挣脱牢笼的枷锁,顷刻把他吞没。   太阳一点点的倾斜,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盛松阳坐在沙发上,冷着脸嚼着最后一口面包。   “咔嚓”一声轻响,有人旋开房门走了出来。楼远远目视着昏暗的客厅和用臭脸看他的人,踌躇着又有了缩回去的打算。   盛松阳看了眼墙上的时钟,5:45,从甩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分钟。他注意到楼远远通红的鼻子和红肿的双眼,平铺直叙地问:“你哭了四十五分钟?”   眼下的楼远远又变成了原本战战兢兢的姿态,他眼睫上抬,飞快瞄了盛松阳一眼,他似乎想说什么,到后来却也只用鼻音“嗯”了一声。   盛松阳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非常别扭,他向来直来直往,话说一半的人和想说又不说话的人也是他极其讨厌的,而楼远远好巧不巧的又踩中了雷点。   “你想说什么?”   “没……”   乖戾的少年强硬地打断他:“我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楼远远明显瑟缩了一下,盛松阳的语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朝他挥拳头,他想他一定是为刚才的事才这么生气。   也是,人家好心好意的帮你,你却这么不识好歹,这事搁谁身上谁都会生气。   他斟酌着措辞,想让盛松阳消消气,可翻来覆去,也只斟酌出三个字:“对不起……”   可盛松阳一点都不想听道歉,他只想知道楼远远刚刚没说出口的那些内容。一个不肯说,一个想知道,然后莫名其妙的,两人便僵持住了。   经过短时间的相处,盛松阳也大约摸清楚了楼远远的性格,如果没人逼他,他一定能把事情闷死。盛松阳为了不让自己闷死,难得缓和了语气:“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你这样没人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他本来想说你这样真的很讨人嫌,但话到嘴边还是换了种说法。从楼远远记事开始他便是顺从着别人过生活的,大家只关心会在他身上花多少钱,没人会在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更不会存在“想知道你的内心想法”这种事情。   因此楼远远怔愣于他话里的意思,他性子软,而且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盛松阳这么一问,他竟然还真说出口了:“我刚才想说……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就这事值得你像宝贝一样藏这么久?”听到回答的盛松阳心里终于舒坦了,他瞧着楼远远呆呆的表情,无所谓的说,“我向你道歉,刚刚是我不对,我不知道你的习惯。”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第5章   如果说盛松阳的刨根问底对楼远远而言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那么盛松阳的道歉对他来说就犹如晴天霹雳。   楼远远不是震惊于对不起,他也经常说,有时候面对别人怒气冲冲的脸他实在说不出漂亮话,就拿对不起来搪塞;久而久之,对不起就成了他的口头禅,有一段时间楼远远张口说话,前面都会带上一句对不起。   但别人与他说对不起还是头一次。   盛松阳把仅有的耐心都留给了楼远远,没成想这些耐心很快便已经告罄。肚子叽里呱啦的在乱叫,盛松阳看楼远远的神色便知道他有话想说,但问出这些话估计又要好多时间,盛松阳能忍住,可肚子忍不住。   于是他皱着眉,直接用命令的口吻指挥楼远远:“走了,去吃饭。”   楼远远恍惚点头,转身回了房间。很快他便走了出来,身上多了那个军绿色的帆布书包。   盛松阳看到这个包就头疼,楼远远浑身上下的破烂更让他头疼。他抬手指着那个包,直截了当的开口:“把包放下再出门。”   楼远远支吾道:“可是……”可是没有书包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你不放下就别想出去,自己在家里饿死吧。”   盛松阳字字威胁,楼远远注意到他黑漆漆的脸色,又害怕自己真的会饿死,因此立刻就妥协了。两人磨蹭来磨蹭去又浪费了半个钟头,等到真正出门的时候,盛松阳饿得连脾气都没有了。   夜晚的街道熙熙攘攘,道路两旁飘来阵阵食物的饭香。盛松阳打算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然后两人再去吃大餐。   楼远远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盛松阳走在前头问他饿不饿。   他点了点头。   “想吃什么?”   他的目光略过一家家的商店,然后犹豫着摇了摇头。   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让盛松阳快要抓狂,他随便指了一家卖炒年糕的店,问他想不想吃。   那家店的招牌上摆了好几张炒年糕的照片,楼远远注视着那些照片,眼底微微发亮。   盛松阳心领神会,又指了指旁边那家卖烧饼的:“那这个呢?”   楼远远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盯着烧饼里满满的肉,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   “那这个呢?”盛松阳指的第三家是一家卖甜品的店,透过玻璃门,楼远远轻而易举的看清了橱窗里各式各样的精致甜品。在美食的诱惑下楼远远似乎都不再惧怕盛松阳喜怒无常的性格,他仰头与他对视,眼神里流露恳求。   盛松阳仍然没琢磨明白楼远远的心思:“既然你都想吃,那你刚刚摇什么头?”   “......因为都很好吃......”楼远远看着他,小声回答,“所以不知道应该选择哪一个......”   这话里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盛松阳领悟到以后随即拧起了眉。周遭人来人往,两个一高一矮的少年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楼远远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在对不起即将要出口的瞬间盛松阳打断了他。   “走吧,”他的眉头依然没有舒展开,仿佛非常不痛快。连盛松阳都没察觉到,自从和楼远远见面以后,他皱眉的次数像小老头一样多:“先吃第一家。” 第6章   炒年糕店盛松阳来过几次,他们家店面不大,在门口支棱起一个专门用来炒年糕的铁板以后里面只剩下两张桌子了。老板认识盛松阳,看见他一边向他问好一边娴熟地往铁板里倒油。   “好久没来了啊。”   “嗯,这几天比较忙。”   “吃什么?老样子?”   “嗯。”   老板是一个年纪四十左右的憨厚大叔,而也在这时他才注意到盛松阳后面跟着一个小尾巴:“咦?这是你弟弟吗?以前没见你带他来过。”   一份新鲜的年糕下锅,楼远远的注意力全都在老板翻炒的动作上,盛松阳觑了眼后面全神贯注的楼远远,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不是。”   适逢老板娘从店里出来,女人带过孩子,眼睛也尖,她一眼就发现了楼远远身上廉价的衣物,显然与盛松阳身上穿的是两个极端。她用手肘撞了撞自己的丈夫,暗示他不要多嘴。   “唉哊我都忘了,你们两个人应该炒两份……”敦厚的老板笑呵呵的与盛松阳说道。而盛松阳淡淡开口,阻止了老板的行为:“不用了,我们两个人吃一份,麻烦您帮我们把这一份分成两份装。”   说完他便先迈步进了店里,只留门口的楼远远闻着美味的炒年糕,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时常听到类似的说辞,有时翁皓考试拿了一个好成绩,姨妈就会高兴的带他们上街。碰到儿子想吃的她便会满足他的愿望,拖好心情的福,姨妈也会这样告诉店家:帮我们分成两份,4/5是翁皓的,1/5是自己的。   楼远远没由来的感到一阵难过,即便同样是寄人篱下,盛松阳会问他的意见会向他道歉,他天真的以为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然而到底是自己痴心妄想。   姨妈总说他是赔钱货,换了个地方,自己也摆脱不了相同的命运。   盛松阳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另一个人走进来,他起身出来,看见楼远远苦着一张脸盯着炒年糕猛看。   他又想皱眉了:“你怎么了?”   楼远远转头看他,眼底的光黯了下来。盛松阳怔了一下,然后便让老板把两份炒年糕打包。   他以为他是胆子小,不喜欢在外面吃东西,于是去隔壁打包了一份烧饼,同样的装法——一块烧饼对半切,一人一半。   等到了甜品店门口,盛松阳反而停下了脚步,两人隔着玻璃看里面的二三十种甜品。   “要吃哪个?”   做工精细的甜品如今已经失去了诱惑力,楼远远注视着玻璃上自己浅浅的倒影,沉默着摇了摇头。   可盛松阳会错了意,他叫楼远远站在门口等他,自己进门把店里所有的甜品都买了下来。   到了最后两人四只手提着一堆的吃食回了家,楼远远上楼的时候人还是懵的,他甚至有些天真的想,要是盛松阳愿意把这些都一人一半,那自己也能吃到撑。   盛松阳腾出一整张餐桌摆放这些东西,他挑挑拣拣,挑出半个烧饼半份炒年糕和一个千层蛋糕,然后对面前的楼远远说道:“剩下的都是你的,吃不完自己放进冰箱。”   楼远远脑袋当机了一下,他嘴唇蠕动了半天,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盛松阳啃了一大块烧饼,现在他终于有时间能好好问楼远远了:“你想说什么?”   “你......”楼远远看着被盛松阳吃得奇形怪状的烧饼,结巴着说,“你......干嘛只买一份?”   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少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跟看傻子似的看着楼远远:“你不是最想吃甜品吗?炒年糕跟烧饼尝个新鲜就行了呗,万一吃饱了那还怎么吃甜品?”   说到这儿盛松阳语气下滑,鄙夷的口吻:“没想到瘦巴巴的人胃口这么大,害我把那家店都搬空了。” 第7章   楼远远一个人坐拥了整个餐桌的美食,他惶恐而失措,盛松阳却不愿意再给他眼神,拿着晚饭坐回了电视前。   电视里大概上演着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女主撕心裂肺的哭声融在了大雨滂沱的夜里。盛松阳面无表情,大口大口的吃着那半个烧饼。   这感觉有点像拆盲盒,你不知道里面会出现怎样的玩偶,但你知道每个盲盒的钱都是你一分一分攒出来的。而楼远远眼前的食物也像一个一个盲盒,只不过盲盒是别人送他的,送之前还告诉他每一个盒子里都是限量版的玩偶。   他眨巴眨巴眼睛,才察觉自己眼眶酸涩。他直着眼看了它们许久,终于伸手把离手边最近的那半个烧饼拿了起来。   烧饼很香,但不像刚买时那么烫手,好像是梅干菜馅的。楼远远嘴巴吃着烧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黑森林蛋糕。姨妈曾经在饭桌上形容过楼远远的吃相——去掉那些难听刻薄的词汇,大抵就是饿死鬼投胎,扫把星下凡。   其实楼远远的吃相很好,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姨妈逼得天天饿肚子,现在长大了连胃口都被养小了,由于营养没跟上,他的体型看起来比同龄的男孩子小了一圈。而且他东西的速度很慢,盛松阳把烧饼吃完,抽空偏头瞄了他一眼,发现这人才吃了两口烧饼。   从盛松阳的角度望去恰好能看见他吃得一鼓一鼓的脸颊,楼远远把嘴里的烧饼咽下去,一转头就撞上了他的目光。可能是这顿晚餐的缘故,他看起来不像刚开始那么畏惧盛松阳。他思虑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想要主动开口说话,可正当他要张口的时候,盛松阳却先一步移开了目光。   女主淋着大雨苦苦哀求男主不要离开他,长手长脚的少年粗鲁地拆开甜品包装盒,舀了一勺喂进了嘴里。   楼远远悄无声息的放下烧饼,他把餐桌上的食物又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扫了一遍,从这头到那头。等到盛松阳把手里的蛋糕吃得七七八八,他才把之前含在嘴里的话吐了出来:“哥哥……我吃饱了……”   电视剧的剧情到这儿恰好出现了空白,盛松阳听清了楼远远软声细语的唤他,一勺蛋糕差点喂进鼻子里。   他忽然记起自己好像没把名字告诉楼远远。   然而盛松阳的第三个雷区便是不喜欢别人与他套近乎,尤其像哥哥这种暧昧的关系词,能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他蹙着眉峰把鼻尖上的蛋糕抹干净,话到嘴边却变了个味儿:“你吃了两口就吃饱了?”   “真吃饱了……”   “再吃两口。”盛松阳神色不变。   楼远远是真吃不下了:“哥哥,再吃就撑死了……”   “那你撑死吧。”楼远远毫无知觉的踩着盛松阳的雷区,而盛松阳本人似乎又忘记了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我还没见过谁吃四口烧饼就能把自己撑死的。” 第8章   眼下的场面着实让楼远远有些不知所措,他向来很会听别人的话,然而此刻盛松阳的要求令他实在有些为难。   “你......”他嗫嚅着,竟然胆大包天的和盛松阳打起了商量,“你刚才不是说,吃不完可以放冰箱吗?”   盛松阳冷笑了声,理直气壮的与他摆起了无赖:“我是说过,可我现在反悔了。”   楼远远小小的“啊”了一声,表情比他还要纠结:“不可以的,你不可以撒谎。”   本来连看他一眼都不敢的人在几个小时以后竟然敢一板一眼的跟他讲道理,盛松阳咄咄逼人,瞬间把成熟冷静统统丢到了脑后:“我就是撒谎了,你想把我怎么样?”   “那你......”两人隔了大半个客厅,楼远远仍然被他凌厉的气势吓住,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的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脸色瞬间白了。   盛松阳哪能没发现他的异样,他板着脸注视了他良久,终是没管住自己的嘴巴,硬邦邦的把话问了出来:“你想说什么?”   楼远远瑟缩了一下,垂着眼把一杯处在餐桌边缘的奶茶朝里推了推:“没……”   盛松阳几乎与他异口同声:“说。”   “你……”楼远远掀起眼皮飞快看了他一眼,用微弱的音量说道,“那你撒谎的时间长一点,别让别人这么快发现你是在撒谎。”   “为什么?”   楼远远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   盛松阳知晓跟他讲话会很累,但没想到会这么累。他也是个有脾气的,并且脾气还挺大,如今他看楼远远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还看他一身的破烂很不顺眼:“那你去洗澡吧。”   楼远远猛的仰头,局促的张了张嘴,然后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   “你等一下,”盛松阳担心他洗完澡换了一套衣服还是破烂碍到自己的眼,于是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我拿衣服给你。”   楼远远没有说“不”的立场,他乖乖的站在原地,很快盛松阳便把一套纯白色的家居服和一块干净的毛巾扔进了他怀里。   卫生间的灯是昏黄色的,很符合老式公寓的设计。楼远远推开淋浴间的玻璃门,试了试水温,确认正常以后把衣服都脱了下来。   楼远远很瘦,大概骨头比身上的肉还重些。瘦削的脊背被皮肉包裹着,上面还有深浅不一的痕迹,被橘黄色的灯光一照,反上来一层病态的苍白。他光着脚踏进淋浴间, 被兜头浇下来的冷水砸懵了。   明明刚才试的时候还是热水,怎么现在就变冷了?楼远远尝试着把水龙头从左转到右,再从右转到左,他转了好几圈就差洗冷水澡了,头上的花洒依然不会出热水。   最后楼远远实在没有办法,他出了淋浴间穿上盛松阳给他的家居服,然后打开卫生间的门,悄悄探出了一个脑袋。   家居服的尺寸是盛松阳的,楼远远穿着自然非常不合适。他只穿了上衣,刚好遮住了膝盖,宽大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从肩膀往下滑,堪堪在锁骨处停住。楼远远实在太瘦了,连锁骨都显得小巧可爱。他的头发被打湿,有一些贴在了额头上,衬得他稚嫩而天真。坐在沙发上的盛松阳注意力早已不在电视上了,他直直盯着贴在门框上的男孩,听他不安的开口说话:“哥哥……水是冷的……”   没人能发现少年绷紧的下颌线,楼远远只能看见盛松阳漆黑的瞳仁定定地望着他,然后语气冰冷的命令他:“楼远远,你进去把裤子穿上再出来跟我讲话。” 第9章   深红棕色的地板洇出一圈圈的水渍,楼远远光着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盛松阳见他无动于衷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不知怎么怒气就上来了。   正当他想开口训斥的时候,楼远远却又好像是听懂了。他怔怔点头,转身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没过多久门再度被打开了,盛松阳的家居裤被楼远远翻上去一大截,等到他把裤子也穿上以后整个人是显得滑稽而不是怪异了,可盛松阳看着他这套不合身的衣服,竟然满意的缓了脸色。   楼远远自然不明白盛松阳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穿上裤子前和穿上裤子后有什么区别。现在正值初秋,不算特别冷,但盛松阳如果要等楼远远湿嗒嗒的头发变干再帮他,那楼远远第二天大概率就会感冒。   很快盛松阳便朝他走了过来,短短的一段距离楼远远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前几天姨妈在饭桌上奇怪地说了一句初秋是适合离别的季节,说这话的时候她眉飞色舞,像是喜事将近。那会儿楼远远坐在餐桌的最角落,他夹筷子的手一滞,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妈,怎么突然这么说?”翁皓像是知道些什么,他睨了楼远远一眼,故意接上话茬。   姨妈是一个很迷信的人,她相信有些事藏得越久越容易成真。于是她稍稍敛了笑颜,把一块红烧肉夹进儿子碗里,笑着开口:“没什么,妈只是年纪大了,感慨一下。”   光看外表便知道楼远远是一个很傻很天真的人,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即便心里有了危机感,他仍然愿意去相信姨妈的话。   然而没过几天楼远远便被卖到了盛家。   回忆戛然而止,盛松阳撞开楼远远的肩膀,从他身旁走进了卫生间。他进来以后卫生间瞬间逼仄了不少,楼远远贴着门站,生怕自己又惹得那个少年不快。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姿势,盛松阳弯腰旋开水龙头,冒着热气的热水差点让他遭殃。   两人面面相觑,楼远远惊讶地望着他,又担心自己被责怪,很快目光就变得闪躲。盛松阳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便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电视剧已经放映到男主绝不回头,女主准备上吊跳楼。沙发承受着重量,陷进去一个浅浅的坑,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盛松阳坐回原位,认真回忆着刚才的细节,接着他翻翻找找,从一个抱枕底下找到了手机。   他点开购物app,皱着眉输入“男生睡衣”,搜索栏里立刻跳出各式各样的款式,普通的可爱的性感的,甚至还有情侣的。盛松阳眉头皱成川,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一套称心意的。   少年很快发觉自己出现了审美疲劳,因此他决定速战速决。盛松阳按照价格点进一家看起来很贵的店,估摸着楼远远的尺码,然后下了单。   买下的睡衣是粉蓝相间的圆点睡衣,最普通的款式,材质加绒。秋老虎刚过,过些天冷了以后楼远远就能直接穿了。下完单的盛松阳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模特展示是越看越合心意,于是他重新点了进去,又挑了一件蓝白相间的。   买两件,这样他能换着穿。   一分钟以后,再次下完单的盛松阳再一次点进睡衣链接,按照自己的尺码,买了一件黑白相间的。   好像挺不错的,那就给自己也买一件吧。 第10章   楼远远做任何事似乎都与他本人一样温吞,卫生间的水声过了很久才停,期间盛松阳已经把餐桌上的吃食全部塞进了冰箱,只留那块被楼远远啃了两口的烧饼。自小良好的教养让他不喜欢浪费,因此他拿起烧饼,也没考虑过这是楼远远吃过的,三两下就把它吃完了。   卫生间的门被打开时盛松阳恰好从那里经过,大概是水温太热,楼远远的脸颊两旁染上了淡淡的酡红。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楼远远打开门便撞见了盛松阳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盛松阳注视着他惊恐的目光,淡声嘱咐道:“吹风机在那里,把头发吹干点再出来。”   说完也不等楼远远的回答,转身又回头看电视剧去了。   吹风机呜呜的声音登时响了起来,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楼远远的发质也不是很好,他的头发比别人细软很多,发尾处泛着枯草似的黄。楼远远遵循盛松阳的吩咐,一直把头发吹到干燥到快要飞起来才慢吞吞的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按时间算两人也相处了快一天。这十几个小时里盛松阳除了一些必要的事情,其他时间几乎都坐在了他的沙发宝座上看着离谱荒诞的电视剧。面前的茶几上堆着很多很多的零食,也不知道盛松阳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其实楼远远应该先被这些零食吸引而不是先被盛松阳的臭脸吸引,但在楼远远如今的认知里,盛松阳的臭脸比眼花缭乱的零食更具吸引力。   楼远远走出卫生间后便一直站在原地注视着盛松阳,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也害怕自己万一随心所欲一下又会让盛松阳不开心。而那个掌握主动权的少年眼睛黏在电视上,心思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洗完之后盛松阳才注意到楼远远的头发有些长了,软软地垂在额前,发梢恰好遮住了眼睛。不合身的家居服被他穿成了像唱大戏的角儿,盛松阳脑袋轻移,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来。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相处方式着实有些奇怪,盛松阳喜欢在不合时宜的时间点说话,而明明可以说话的时间里他偏偏又不乐意说了,非要做一些肢体动作让对方领悟到自己的意思。可要是楼远远会错了意呢?谁知道你点点脑袋是想表达什么?   果然,比别人单纯许多的楼远远确实没理解盛松阳的意思,他看着他对自己皱着眉,然后摇了摇头,以为是想让自己离盛松阳远点,别打扰他看电视。于是点了点头暗示自己知道了,接着扭头打算回房间一个人待着了。   盛松阳见他如此反应,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立即开口,非常不满:“你去哪?”   楼远远被他凶狠的语气吓得不轻:“我回房间......”   “谁让你回房间的?”盛松阳同样想不明白楼远远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看起来连话都不敢跟自己讲,但让自己生气的事倒是一件接一件的做。   诚实的楼远远“你”字正要出口,却被凶神恶煞的盛松阳唬住,他赶紧咬住唇瓣,道歉似的摇了摇头。   在见到楼远远以后盛松阳常劝诫自己要有耐心要有耐心,但他终究只有十七岁,只比十六岁的楼远远大了一岁。十七岁和十六岁都是冲动易怒的年纪,盛松阳平日里就是一个唯我独尊的人,现在突然出现一个要他哄着来的楼远远,没有人能这么快适应这样的角色变化。   所以盛松阳拿起茶几上的一盒牛奶,重重地放在了茶几的另一边。这两边的距离恰好是半个手臂的距离,楼远远这回领悟了,盛松阳的意思是叫他坐在那盒牛奶面前。   “喝了。”   牛奶是热的,楼远远入手时才发现。牛奶纸盒上写着他看不懂的英文,他住在姨妈家里时没见过,只和翁皓在超市里见到过。   之所以是和翁皓一起见到的,是因为那次姨妈给了翁皓好多钱,喊他去超市买些他自己喜欢吃的零食。翁皓和楼远远同岁,可真要算起来楼远远比他大上了几个月,但翁皓从来没把他当成哥哥看过,那次翁皓和楼远远一起去超市,也是他想让楼远远替他拎东西。   牛奶也是在那个时候见到的,他们误闯进一个货架,上面的标签都比其他货架贵上了好多倍。他看着翁皓拿起一包零食,再放了回去,又拿起,又拿下,最后他招呼楼远远,叫他去别的地方。   临走前他的头顶上恰好是一排摆放整齐的牛奶,纸盒上全是英文,他瞧了许久才从下面的标签上知道原来这些是牛奶。除去标签上的商品名称,上面还写明了价格:25元。   翁皓喝的牛奶只要两块五一盒,这里一盒牛奶翁皓可以在外面买上十盒。楼远远正在感叹这种牛奶该有多好喝,而迟迟等不到楼远远的翁皓却在这时折了回来。   约莫是那包昂贵的零食搅了他的好兴致,翁皓把气都撒到楼远远头上,冲着他大吼:“楼远远!扫把星!你还不过来?看什么看!你买得起吗!”   翁皓有一个很不好的习惯,这大抵是这个年纪一些男孩都会存在的一个习惯。他喜欢看楼远远用渴望的眼神望着超市里琳琅满目的零食,然后再用得意的口吻告诉他这些都不会属于你;他喜欢看楼远远像木偶一般跟在他身后,自己说着一些戳心窝子的话,看着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的熄灭,再从里面慢慢淌出来无助与可怜。   后来那包零食翁皓还是买了下来,因为他一回家就和姨妈撒娇,姨妈转头就叫楼远远去超市,把翁皓心心念念的零食给他买回来。   曾经自己永远无法肖想的东西如今正躺在自己的手心,楼远远只要拆开吸管,再把它戳进牛奶盒,就能和翁皓角色互换,让楼远远变成当时拿到那包零食的翁皓。   “这个......很贵吧?”楼远远抬起头,忽然问了一句。   盛松阳眼睛看着电视,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还行,不贵的。”   “快喝,过会儿就冷了。”   “哦......”楼远远低头拆吸管,盛松阳抓了一袋蛋黄味的薯片,拆开递到了楼远远面前。   楼远远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仰头的脸上满是疑问。   盛松阳言简意赅:“吃。”   少年的话好似一道圣旨,楼远远接过这袋比他脸大了许多的薯片,两只眼睛朝里望。他左看右看,正当要拿薯片的时候盛松阳发话了:“等会儿再吃,先喝牛奶。”   说吃的是你,说不吃的也是你,换作别人早有小脾气了。好在楼远远逆来顺受惯了,他按照盛松阳的命令拿着牛奶猛吸了一大口,然后咕咚咕咚全咽了下去。   “好喝吗?”   香醇带着丝丝甜味的牛奶从喉咙一路滑进肚子里,楼远远懵懵点头,似乎还在回味嘴里牛奶的味道。   “说话。”   “好喝......”楼远远诚实回答,“原来它和纯牛奶味道是一样的。”   “这本来就是纯牛奶,”盛松阳的语气很不屑,“以前没喝过?”   楼远远还没从牛奶的喜悦里逃脱出来,盛松阳太过轻视的口吻立刻令他如坠深渊。或许也有人与他讲过类似的话,楼远远仿佛被戳中肺管子,嘴边刚凝起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没喝过......”楼远远松松握着牛奶盒,看起来有些紧张,他祈祷盛松阳接下来不要再说出和他们相同的话,因为他和他们不应该是一类人。   同一时间,不清楚楼远远心理变化的盛松阳依然是那种无所谓很轻蔑的语气,他把薯片扔进楼远远怀里,冷淡地说:“喜欢喝就给我每天喝,反正家里有很多。” 第11章   楼远远不像盛松阳每天看电视剧,所以他并不清楚盛松阳刚才的口吻很像电视里每天都在演的霸道总裁。楼远远抱着那袋薯片正襟危坐,而盛松阳早就换了个姿势,他舒舒服服的躺在沙发上,楼远远正好坐在了他的脚边。   没有人说话,客厅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楼远远随着盛松阳认真看了一会儿电视剧,但越看越觉得剧情令人迷惑。   盛松阳一向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给你买了两件睡衣。”   楼远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咽下嘴里的薯片,偏头看向盛松阳。   “一件蓝色的一件白色的。”盛松阳懒懒地继续说道,“你穿s码应该够大了吧?”   捧着薯片的男孩低头看了看穿在自己身上的家居服,不知道是应该回“够大了”还是应该回“谢谢你”。   “说话。”盛松阳没听到回答,显得有些不耐烦。   楼远远斟酌了一会儿,决定都说:“够大了,谢谢你。”   “手机在那里,如果想看睡衣是什么样的就自己拿去看,没有锁屏密码。”   “哦。”然而楼远远哦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盛松阳差点忘了他本质是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   盛松阳忽然想起自己前些天看的一部电视剧,剧里的女主也是用这种不阴不阳的态度吸引到了男主的目光。然而人家是处心积虑,一开始就有预谋的,楼远远这种天然的虽然和那个女主有出入,但结果倒是一样的。   楼远远本就是一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可盛松阳被他折磨得痛不欲生。他喊他的名字,就差质问他你到底想要怎样了。   “啊……”楼远远不善言辞,他只能把手里的薯片递到盛松阳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一起吃。”   盛松阳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明明是他掌握了主动权,可楼远远仿佛在教他有时候被动也是一种主动。   他内心火急火燎,表现出来的却十分心不在焉:“你自己吃吧。”   “哦。”楼远远听话的又把薯片拿了回去。   “拆包饼干。”   楼远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以后连忙放下薯片,起身在茶几上找饼干。盛松阳的郁闷得不到疏解,只好通过这种方式让楼远远也不好过。   “拆个面包。”   “拆包果冻。”   “拆袋麻薯。”   “还有米糕。”   盛松阳语速很快,楼远远手忙脚乱的寻找着他想要的零食。等到他听从指挥把零食都拆掉以后,盛松阳才悠悠开口:“都吃了。”   “啊......”   “不吃完不许睡觉。”   一听要吃这么多楼远远的脸色立刻变得为难,他摸不准盛松阳的态度,但怎么看他都无法拒绝这份好意。所以他灵机一动,那包吃剩下的薯片首先遭了殃。   楼远远回头捡起那包薯片,屁股挪了几下坐到了盛松阳身前。他睁大眼睛挑来挑去,从里面挑了一片又大又完整的喂到了盛松阳嘴边:“哥哥......你也吃......”   盛松阳仰躺在沙发上,被楼远远胆大妄为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他一方面觉得楼远远这个人很傻很天真,一方面又要维持自己一贯以来的外貌形象,因此他酷酷的别开头,冷漠地开口:“我叫你吃,没让我跟你一起吃。”   “可是......”楼远远见计划失败,看着这些零食的目光都有些沮丧,他收回手,还是把薯片放进了自己嘴里,“这么多,我吃不完......”   “那你慢慢吃。”   “慢慢吃也吃不完......”   盛松阳头一歪,准备看电视不再理会眼前的小可怜:“吃不完是你的事。”   这蛮横的态度成功让楼远远闭上了嘴巴,以前老是饿肚子,现在突然能吃饱也不晓得算不算苦尽甘来。盛松阳等了一会儿,见楼远远不继续反抗心里又不舒服了:“说话。”   “啊......”埋头苦吃的男孩老实回答,“我没有想说的......”   “为什么没有?”   “因为没有......”   “没有不会想?”   两人的一问一答怎么看都像是盛松阳在无理取闹,楼远远担心他会生自己的气,又一时间想不出能说的话题,情急之下只好把那个从进盛家开始就藏在心底的问题说了出来:   “那……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第12章   “……你能不能想想我?我们讲道理好不好?你别哭了……别哭了,再哭不用聊了……”   “我……呜呜……我心里难受……”   电视里男女主吵架的情节猛然唤回了盛松阳的思绪,等他反应过来楼远远已经把头转回去了。似乎是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又像是早就认为盛松阳不会把答案告诉他,楼远远很快便放弃,接着同薯片作斗争了。   盛松阳酝酿的感情都到喉咙口了,楼远远目不转睛的神情瞬间把他的热情浇灭了。假如有人把盛松阳眼下的心理活动解读出来,那也许是这样的——你这小孩是怎么回事?你不应该用很期待的目光狠狠的盯着我看吗?为什么如此无所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了亏,因此开口说道:“我也要吃。”   这时楼远远也终于知道为什么盛松阳这么喜欢看电视了,虽然里面的剧情令人费解,但多看一会儿他竟然也感觉有些津津有味。   盛松阳要求的时候适逢他吃掉了最后一片薯片,面对此人冷酷无情的臭脸,楼远远有些许害怕:“没有了......”   “不是吃不下?”盛松阳心想这人怎么每次都能让自己这么不爽快呢。   “哥哥你说......”楼远远把话说半句留半句,“所以吃完了......”   整句话应该是哥哥你说不吃完不许睡觉,所以我很努力的终于把它吃完了。理解了意思的盛松阳胸口憋着一大团闷气,尽管又郁闷又无奈,到最后他还是放楼远远走了:“去睡觉吧。”   总不能真当泼妇吧。   楼远远手都伸到饼干袋子了,盛松阳命令式的语气硬是阻止了他:“啊......”   “我让你去睡觉,不用吃了。”盛松阳看着面前呆呆傻傻的脸,愣是没发火,“还没明白吗?我刚刚跟你开玩笑的,没让你真吃完,听懂了没?”   “那这些拆开的......”   “这些放一晚上它不会坏的,可以了吗?”   盛松阳语气不善,楼远远自然是听懂了。他乖乖的起身,离开时的目光还有些依依不舍,也不知道那个之前说自己要撑死的孩子去了哪里。   房间门开了又关,楼远远终于有了独处的时间。整整一天他的神经都紧绷着,现在突然放松下来,他猛的觉得一阵腿软。   身后忽然传来敲门声,楼远远毫无防备,差点跪倒在地。隔着一扇门盛松阳的嗓音显得有点沉闷:“你没刷牙,别忘了刷牙再睡。”   “啊......哦......好......”   脚步声渐渐远去,蹲在地上的楼远远怔怔地看着地毯上的纹理,长长舒了一口气。   军绿色的书包被他放在了门框旁,他伸手拉开拉链,然后从里面翻出了一本墨绿色的笔记本。   书桌上的台灯被按亮,旧色的书桌前投下阴影。楼远远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稳稳地坐在了书桌前。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在如此温馨的环境下打开日记本,楼远远注视着昏黄色的光影,渐渐得有些出神。   “今天是一个挺好的天气,我搬家了,新家住着一个很奇怪的人,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   “他的脸总是冷冰冰的,不爱笑,”黑色水笔在笔记本上洇出一个黑黑的小点,楼远远垂头,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睫,眼尾的小痣镀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可是我不怕他,因为他总是让我吃东西,还总是让我说话。”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第13章   第二天楼远远罕见的醒得很晚,许是昨天耗费了太多精力,又或许是怀里的被子太过温暖,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墙上的时针已经指到了七的位置。发型凌乱的男孩懵了一下,然后“蹭”的掀开了被子。   他光脚踩在地毯上,慌慌张张的打开了一条门缝。客厅里安安静静,那个人似乎还沉浸在梦里。   原来是虚惊一场,楼远远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他回头捡起拖鞋穿上,接着走出了房间。   依照往常,他要在六点起床,然后花二十分钟做好早餐,为了防止上学迟到,姨妈一家人在吃早餐的时间他会去卫生间洗漱,然后把昨晚他们换洗下来的脏衣服洗了。衣服要洗得干净,否则姨妈会责备他,所以楼远远必须要非常高效。等到他掐着时间点把这件事做完,翁皓已经背好书包在院子门口嘲笑他了。餐桌上一般会剩下一两片烤焦的面包或者是煎坏的荷包蛋,那是楼远远故意的,因为如果不这么做,他就永远无法吃到早餐。   所以楼远远很讨厌上学的日子,对他而言周一到周五的早晨都是一场战斗;可他也讨厌双休日放假的日子,因为这意味着他有整整两天将要与姨妈和翁皓共处。   然而现在这样的日子都已经离他远去了,楼远远木木地站在客厅的中央,突然有些不太适应如此清净的早餐。   去做早餐吧?可是他又不知道盛松阳喜欢吃什么;去洗衣服吧?万一盛松阳嫌他多管闲事,那就不好了。   那他把自己的衣服洗干净,这样应该可以让两方都满意了吧!   楼远远好不容易找到存在的价值,他还没来得及小小的开心一下,“砰砰”两声,公寓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静谧的早晨这毛骨悚然的敲门声让门内的人呼吸都停止了一瞬,门外的人仿佛很没有耐心,敲门声很快变得越来越急促:“盛松阳!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叫我来!你有本事开门啊!”   “快开门快开门!”   这么大的动静都能惊醒楼上的人了,但那扇被楼远远期待的房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胆小的男孩在门口伫立良久,在敲那扇门和开这扇门之间来回拉扯,终是战战兢兢的打开了公寓的门。   “盛……”入眼是一片绿油油的绿,一个染着墨绿发色的少年横冲直撞的跑了进来。楼远远只感觉到眼前闪过一阵虚影,然后那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了。   两人毫无征兆的撞了个脸对脸,楼远远愣了一瞬,立刻惊喜道:“单单哥哥!”   沈单单看见楼远远同样也吃惊:“小不点?你怎么在这里?”   “我……”楼远远语塞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和盛松阳的关系。而眼前这个绿色头发有着纹身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少年可是个人精,他一见楼远远身上oversize的家居服瞬间就明白他就是昨天盛松阳跟他讲的那个人了。   既然是楼远远那沈单单立马就不觉得盛松阳鸡婆了:“小不点,有没有吃的?我早上一起床就过来了,饿死了。”   “有的有的。”虽然两人只有几面之缘,但沈单单之于楼远远的意义那大抵能排到亲人那个层次。楼远远看见他话也变多了,语气也轻快了,连胆子都变大了:“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面条,有没有?”   “你等一下,我去冰箱看看……”   楼远远趿拉着拖鞋急急忙忙的走进了厨房,而听到声响被吵醒的少年也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沈单单一扭头就看见了盛松阳惺忪的睡眼和不快的神情,他习以为常,还与他打招呼:“早上好。”   “单单哥哥!有面条!你想煮着吃还是炒着吃!”   楼远远声音不大,但让客厅里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沈单单兴致高昂的回复道:“煮着吃!”   不知道楼远远与沈单单关系的盛松阳听着两人的对话愈发不爽,他们才认识多久,他和楼远远相处了整整一天也没见他用这么亲昵的语气与他说过话。   “他叫你什么?”   “单单哥哥啊。”   盛松阳杠他:“为什么他叫你单单哥哥?”   “不然叫我什么?”   恰好楼远远拿着一袋面条走出了厨房,他瞧见沈单单身边的盛松阳翘起的嘴角立刻害怕般的耷拉了下来:“哥哥……你醒啦……”   盛松阳察觉到楼远远的态度变化,心里总觉得不舒坦,这些不舒坦混合着起床气,竟然让他板着脸对楼远远说道:“我叫盛松阳。”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依然是命令式的口吻:“你以后要叫我阳阳哥哥。” 第14章   盛松阳和沈单单的交情大概能追溯到两人光着腚胡闹的小时候,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彼此都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着——沈单单越长越歪,最后和小混混们打成了一片;盛松阳越长越正,甚至隐隐有了老大的派头。   其实学校的头头一直分两类:一类是靠人际与拳头征服别人的,比如沈单单;还有一类是靠长相与家世征服别人的,比如盛松阳。   可对于楼远远而言其实这两类人都离他很远,因为不管到了哪儿他都是最底层被欺负的对象。   沈单单在一旁把盛松阳刚刚说的话回味了好几遍,他是听清楚了,但他没听明白:“盛松阳,没睡醒?”   楼远远同样也被吓得够呛,少年盛气凌人的表情让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硬是没把“阳阳哥哥”这四个字喊出来:“阳……呃……嗝……”   “你别理他,他还没睡醒,你去煮面吧。”沈单单见楼远远都被他唬得都打起了嗝,体贴地帮他解围。   “嗯……嗝……”楼远远悄悄抬眼,用余光觑盛松阳,察觉到他虽然冷着脸,但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敢把那个最关键的字吐出来,“好……”   等那个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客厅,沈单单才像小老头似的感慨道:“原来这就是缘分呀……”   “什么缘分?”盛松阳冷哼道,语气沉沉,“你们俩认识?”   “认识啊,早几个月前就认识了。”   “怎么认识的?”   “我想想……就有天我去他们学校找人,然后看到他被人堵了,我说了几句我们俩就认识了。”沈单单一边说一边笑,“这小孩人挺好的,我帮了他一次他就特稀罕我。巧的是每次我去他们学校都能偶遇他,一来一去就熟了。”   “堵了?谁堵他?”   “不知道啊我也不认识,应该是同班同学吧......”沈单单耸了耸肩,无奈地说,“小不点这样的,你也应该知道的。”   沈单单话未尽但意思已经到达,盛松阳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哪个学校?”   “瑞安附中,离你学校还挺远。”   “什么时候有空?”盛松阳没什么表情,“去一趟吧。”   “今天不是星期一?今天就可以啊。”不得不说两人十几年的友情,沈单单还是非常了解盛松阳的,他冲着厨房的方向大笑道,“小不点!今天我们俩送你去上学!”   在厨房做早餐的楼远远满脸疑惑的探出头,手上还拿着一个鸡蛋。盛松阳屈膝踢了沈单单一脚,凉凉地说:“去了学校别这么喊他。”   “啊?那喊什么?”   “远哥。” 第15章   沈单单脸部表情抽搐了好几下,好歹是把笑给憋了回去。他挥挥手把神情惶恐的楼远远赶回了厨房,然后才开口:“你要干吗?给这小不点撑腰?让他当瑞安附中的王?”   盛松阳的心事被一语道破,他平静地回应,仿佛这件事是天经地义:“不可以吗?”   “你有病吧?”沈单单觉得十分荒谬,“我一只手就能把小不点拎起来,你觉得他能弄得过谁?我看他连跟别人大声说话都不敢,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学校刺头儿那么多……”   “他敢的。”   沈单单话说一半忽然被打断,他眨巴眨巴眼,一下子记不起自己想要说什么:“啊?”   盛松阳把话又重复了一遍:“他敢的。”   “他敢什么?”   “他敢大声说话的。”   “真的?和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盛松阳目光斜视,眼神里有着淡淡的不屑,细看之下甚至还含着一丝嫉妒:“和你。”   “……”   盛松阳家里的餐桌是四人桌,而座位是这么排的——盛松阳和沈单单并排坐,楼远远坐在盛松阳对面。今天三个人的早餐是鸡蛋西红柿面条,楼远远的手艺还不错,沈单单不仅把他煮的面条吃得精光,还特别捧场的把汤都喝完了,而与他相对比的盛松阳只吃了半碗。两个哥哥并没有在暗暗较劲,可沈单单看着眼前的两个碗,竟然有了胜利的喜悦:“小不点!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了!”   “单单哥哥觉得好吃就好……”   “我说真的!如果谁吃不光你做的面,我都觉得他是在犯罪!”   这话听着像是在挑衅盛松阳,楼远远悄悄看着坐在他正对面细嚼慢咽的人,沈单单的夸赞却并没有让他显得很开心。   他是看见过盛松阳吃东西的,盛松阳能把所有看起来不太好吃的东西都吃得津津有味,然而自己煮的面条,他竟然吃出了一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盛松阳不用抬头都能注意到楼远远的目光,他低头从碗里夹了几根面条,然后抬眼不咸不淡的问:“看什么?”   “我……”楼远远被抓包,连忙红着脸错开目光,“没有……”   餐桌上的气氛逐渐变得古怪,局外人单单哥哥敏锐地察觉到了楼远远的异样,他哈哈笑了一声,替那个不敢张口的人问道:“盛松阳,你怎么吃得这么慢啊小不点上学都要迟到了,啊……是不是面条不好吃啊?”   盛松阳把筷子上的面放进嘴里缓慢咀嚼:“没。”   沈单单觑着楼远远紧张的神色,责怪道:“好吃你还吃得这么慢!人小不点以为自己做得不好吃呢!”   “我等着他问我。”盛松阳毫无愧疚的意思。   “什么?”   “我说我等着他问我。”盛松阳抬头,略显成熟的少年眸色深深,“他长着一张嘴,难不成打算一辈子都让我去跟他心电感应?”   在场的三个人都清楚盛松阳在说什么,这话直接让沈单单哑了火,当事人楼远远涨红着脸,支吾了半天,好歹是鼓起了勇气:“阳阳哥哥……面……好吃吗?”   “好吃的。”盛松阳回得很快,像是准备已久的回答,“放学以后去超市买面条,明天也做给我吃。” 第16章   三人磨磨蹭蹭,等到真正出门的时候楼远远已经迟到一个半小时了。沈单单安慰他迟到一分钟和迟到一小时都是迟到,那还不如迟到得更久一点。   楼远远在五分钟前就已经背着书包在楼道里等两个哥哥了,奈何这两人似乎有出门困难症,楼远远看着眼前半掩的大门,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讨论些什么。   他今天穿了校服校裤,深蓝的颜色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一些。校服是进学校的时候每个人都要买的,楼远远只穿了一个学期,也是他所有衣服里显得最新的一套服装。   盛松阳看不惯楼远远身上破烂的书包,因此他走进卧室把自己的书包拿了出来。沈单单看着他的举动,在一旁说着风凉话:“哦呦,这个书包我记得花了好多钱吧?你打算给小不点用?“   “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沈单单手臂伸展,非常蛮横的坐在属于盛松阳的沙发宝座上,他挑起一边眉,墨绿色的头发扎着盛松阳的眼,“可是,小不点不值得你买个新书包?”   “我看他好像挺在乎你的,你看起来好像也挺在乎他的,我只希望你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你想的哪样?”   “你只是看起来而不是真情实意的,等新鲜感过去,小不点又要变成一个人了。”   沈单单流氓当惯了,话说得刺耳又刻薄,甚至还有一点点矫情,而之前对楼远远的那种温柔亲切的态度除了沈单单的亲妈和妹妹能享受到,楼远远还是头一个。沈单单看人的标准也很简单——你可以当弱者,但这弱者要当在沈单单的心坎上。说白了就是沈单单匡扶弱小全看眼缘,楼远远是属于那种运气好的,正正好撞在了他的心口上。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文化的,我还以为你每天只会打架。”盛松阳对这些话毫无反应,他拎着那只贵重的书包,打算把楼远远唤进来,“等我的新鲜感过去,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很喜欢他?他怎么会变成一个人呢。”   盛松阳比沈单单的本事高就高在别人无法通过一句话判断出这究竟是真话还是玩笑,至少沈单单与他相处了这么多年,十句话里还有两三句会猜错。而如今他担心这句话是真的,楼远远就站在门外,万一他听到他们俩的对话,小不点估计就要心如死灰了。   “先送小不点去学校吧。”他急急忙忙的起身,迅速转移话题。   楼远远被命令换掉身上的破烂,背上了那个纯黑色限量版的书包。不过他不会认识这种值钱的牌子,所以也只把它定义成为了“阳阳哥哥背过的书包”。   瑞安附中门口的保安大叔认得楼远远,稀奇的是以前他只能看到楼远远独来独往,而今天他身后却跟着两个少年——两个看起来都不太好惹的少年。   沈单单和盛松阳都没有穿校服,前者双手插兜,踢飞一颗石子后嘴巴忽然有点痒:“我突然想喝奶茶......”   他偏头问身旁那个面无表情的人:“你喝吗?”   “不喝。”   “小不点!我去买奶茶!你要喝吗!”沈单单冲着不远处的人喊。   楼远远转身,朝他们走了过来,沈单单看着他的模样,也摸不准他到底是想喝还是不想喝:“你想喝吗?”   “单单哥哥,我不喝。”   “那你走过来干吗?不去上课?”   楼远远仰头,习以为常的说:“我帮你去买呀。”   面前的两个哥哥齐齐愣了一瞬,沈单单立刻笑了起来:“不用不用,我叫盛松阳陪我去就好了。”   “可是......”   “你去上课。”盛松阳发话了,“我跟他一起去买。”   楼远远乖顺点头,也不跟沈单单争论了:“哦……”   然而等两人买完奶茶回来以后楼远远仍然站在门口,不同的是他面前多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揪着楼远远的头发,隔着几米的距离,盛松阳看清了楼远远脸上忍痛的表情。   沈单单猛吸了一口奶茶,差点被珍珠呛到:“我他妈的……我们才离开多久啊?”   而那个在他身侧的少年表情略微奇特,他蹙着眉,是淡淡的不悦,但很快那些不悦便消失了,沈单单手心一空,盛松阳已经把他的奶茶拿走了:“借我一下。”   沈单单隐隐猜到了什么:“你自己不是也买……”   话音未落,有什么凌空飞了出去,纸做的奶茶杯承受不住碰撞的重量,“啪”的一声在那个男生的后脑勺上炸裂开。   “你这人真是……”沈单单心疼那没喝几口的奶茶,“你干吗不直接扔砖头啊?!”   几乎满杯的奶茶溅落在他们周围,头皮上的力道一点点减轻,是那个欺负他的男生慢慢松开了手。楼远远小心翼翼的抬眼,看见了男生身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无声的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但看着盛松阳的神情,又害怕的什么都不敢说。因此到了最后,楼远远也只是舔了舔嘴唇,尝到了上面属于奶茶的浅浅的甜味。 第17章   十六岁的楼远远比起同龄人一直有着多一点的烦恼,比如如何在姨妈骂他的时候保持一颗平常心,比如碰到这种向他要钱的问题学生该如何从他手里逃脱。前者他试着把那些难听的话通通过滤,后者他会闭上嘴巴挨上一顿打。假如皮肉之苦能解决这样那样的麻烦,那楼远远肯定愿意奉陪。而且一旦这样的事经历多了,在事情发生以前,他也会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这样至少挨打的时候少了心理上的落差,楼远远还能自我安慰其实一点也不疼。   然而这一套“楼远远式心理疗法”似乎在今天失了效,有些人就是有本事能让人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畏惧他,盛松阳喜怒未定的神情看起来仿佛就是个灾难。   楼远远现在一点都不觉得头皮有多少疼,他甚至从盛松阳的神情里产生了一种他比我疼多了的错觉。   沈单单奶茶没了,他两手空空,只好顺手在道路边的垃圾桶旁捡了块板砖来充数。盛松阳手里的那杯奶茶是买给楼远远的,他不能责备楼远远的不争气,所以把怒气都撒在了那个第四者身上。   那个欺负人的男生叫张弘,长得挺凶,平日里做的事也挺凶,逃课打架泡妞反正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做过。沈单单没见过他,但并不影响他揍一个没见过的人,而盛松阳更直接,他伸手径直把沈单单手里的砖头移到了楼远远手中,并下达了指示:“拍他脸上。”   张弘这小子是典型的恃强凌弱,沈单单的站位极妙,恰好堵住了他逃跑的后路。三个对一个,他盯着楼远远手里的板砖,立刻服软了:“那个……我跟他闹着玩的……哎呦……”   沈单单毫不客气的踢了踢他的膝盖,语气冷漠:“叫你说话了?”   盛松阳见楼远远不情不愿的表情,也不会真为难他,他把奶茶给了楼远远,板砖便到了自己手里。沈单单眉色一凛,还没来得及叫小不点闭上眼睛,那块板砖已经在张弘脑门上炸开了。   深褐色的液体沿着张弘的太阳穴缓缓流了下来,沈单单有些埋怨的怪罪他:“你干吗呀,小不点还在这儿呢。”   楼远远已经吓呆了,盛松阳轻描淡写的甩了甩手,什么都没有说。这会儿他才记起来楼远远应该去上课了,可当他转过身的瞬间,楼远远却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我……”他看起来比他还要慌乱,楼远远“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一个所以然。盛松阳刚丢完板砖,眉间的戾气还没消散,他也清楚楼远远的胆子小,正想开口跟他讲没事了,楼远远却又有了动作。   他当着他的面,以惶恐的神态,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我......”楼远远看着盛松阳瞬间阴郁的神色,指着自己的一双脚结结巴巴的说,“我不是怕你,是它......它不受我的控制......”   “你等它一下,一分钟......一分钟它就不害怕了……” 第18章   “这孩子……可真够实诚的……”沈单单愁着脸,不搭理一旁嗷嗷大叫的张弘,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盛松阳同样也被楼远远这句话搞得又无语又好笑,张弘的惨叫声吸引来了今天的值班老师,而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保安大叔这会儿才姗姗来迟:“欸?!你们几个是哪个学校的!怎么在校门口打人呢!”   值班老师长着一张不太好惹的脸,油光满面的皮肤,日渐稀疏的头发,根据沈单单的经验这大概率应该是个固执的老古董。老古董看见满脸血的张弘表情都裂开了,他眉毛倒立,似乎想要把面前这几个校园暴力的学生当场拿下:“你!还有你!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校服也没穿!哪个学校的!”   张弘哀嚎着抓住了值班老师的手,楼远远这回倒是不害怕了,他踉跄着,躲到了盛松阳的身后。盛松阳稍稍往前一步,把人挡得严严实实。   沈单单架打得多,老师也见得多了,他甚是嚣张的踢了一脚地上的板砖,蛮横地说:“老师,我们没打人,是他先欺负人的,我们这是在见义勇为。”   “你还敢顶嘴!”值班老师气得脸都绿了,“你把人家的脸打成这样!这是严重的校园暴力行为!”   “嘁......”沈单单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他当着值班老师的面抓住张弘的头发,把人从老师的庇佑里拖了出来,“要不你自己问他,我们到底有没有欺负他?”   “啊......嘶!大哥!疼疼疼......”沈单单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张弘刚才怎么欺负楼远远的,他就怎么还回去。   “说话,一个字一个字说清楚,我们到底有没有欺负你?“   “老师......老师!救我!”   “别给我装傻,”沈单单下了狠劲,张弘的脸立刻白了,“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挺牛的吗?”   上了年纪又秃了顶的值班老师哇啦哇啦的乱叫,他招呼保安大叔快过来帮忙,而见过世面的保安大叔一边“嗯嗯嗯”的应和,一边慢吞吞地朝这儿走:“好,好,马上来……”   “你们……你们这样是要负责的!”   沈单单手一松,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负责?”   值班老师以为他是怵了:“对!把你们家长都叫来!你们把人打成这样!要赔好多钱!”   盛松阳一直觉得躲在身后的人有些许重量,即使两人并没有肢体接触,但他仍然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但如今他只觉得背后一轻,那个被欺负的人却主动站出来说话了:“老师……你误会了……”   值班老师眼一瞥,看清楼远远身上的校服更生气了:“是不是你把他们叫来的!你怎么可以欺负同校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你这老头怎么回事?”沈单单拧着眉,觉得自己刚才打人的行径着实有些温柔,“你看看他的面相,他能去欺负他?你还是老师呢,有你这么教书育人的吗?”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他穿着瑞安附中的校服,他就是瑞安附中的学生,我教我自己的学生你也要管?”   楼远远还想争辩,盛松阳却轻飘飘的开口了:“你刚刚说什么?赔钱?”   “是!学校还要请家长!你们三个小流氓今天一个都跑不了!”   “那走吧。”盛松阳无所谓的说道。   张弘又挨打又流血,他脑瓜子嗡嗡的,话都说不清楚:“去哪......”   “去医院呀,”沈单单拍了拍楼远远的书包,暗示他闭嘴,“不是要赔钱吗?不去医院怎么赔?”   “哦......老师,你也一起去呗,你不是还说要请家长?”他用手指点了点张弘,眼神厌恶,“把他的家长也叫来呗,省得到时候说我们不负责。”   楼远远听到这些荒唐的言论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曾经见过张弘的妈妈,和他的姨妈相似,是一个嗜钱如命的人。如今的形势怎么看张弘都是受害者,谁知道他的妈妈会要多少钱?   他瞧着盛松阳安然若素的脸色,急得扯了扯他的袖子;盛松阳低头看着袖口处扒拉着的几根细白的手指,想的却是这次不是我碰你,是你主动贴上来的。   “阳阳哥哥......钱......”   盛松阳很快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示意楼远远转身,然后从他背着的那个黑色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楼远远看呆了:“它......怎么在这里......”   “我放进去的。”   盛松阳捣鼓了几下屏幕,接着便把手机塞到了楼远远手里。   手机屏幕上是一串短信,仔细看发现是银行对于银行卡的余额提醒,楼远远注视着最后一行数字,瞬间瞪圆了眼睛。   “楼远远,”其实今天天气挺好的,楼远远站立的方位恰好背对太阳,懒懒的阳光跌落下来,他的发色都因此浅了不少。盛松阳本来想说“我家”,后来听着他细声数零的声音,又默默改口,变成了另一种说法。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真的挺有钱的。” 第19章   很有钱的盛松阳和有钱的沈单单领着没有钱的楼远远,后面还跟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张弘和一个非常讨人厌的值班老师。老古董叫嚷着校规与道德廉耻,沈单单瞧着他手里恹恹的张弘,脸颊旁的鲜血已经凝固了,远远的望去看起来有些面目可憎。   其实沈单单每次揍了人以后都会涌上一丝淡淡的愧疚感,这个愧疚感驱使他对这些受害者进行亲切慰问。沈老大慢下脚步,稍稍等了后面两个人一会儿,眼下张弘见到沈单单犹如老鼠见了猫,他猫着腰寻求值班老师的庇佑,却被沈单单一把拎了出来。   值班老师立刻发难了:“你干吗你干吗!难不成你还要当着我的面打架?!”   沈单单快烦死这个老师了,他没有表情的平静开口,仿佛是在下最后通牒:“老头,我看你年纪大的份上才给你面子,你别挑战我的底线。”   “你!……你目无尊长!”   沈单单很轻的笑了一下,墨绿的发色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我是流氓,你跟流氓讲道理?”   “老头,我脾气真的不太好,别怪我没有提醒你,现在我已经在尊老爱幼了。”   摆平老古董以后沈老大哥俩好似的搂着张弘的脖子,贴在他耳畔问了他一个问题:“小不点在学校经常被欺负吧?”   张弘诚惶诚恐,点头又摇头,沈单单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大脑门,哄骗的语气:“没事,你说实话,我不会再揍你了。”   “嗯……”   “那欺负他的一般都是怎样的人呀?”   “什……什么人都有……”张弘把他平日里看到的都说了出来,“我跟他不是一个班的,不过前几天我还在男厕所看见他被几个人围住了……”   “然后呢?”沈单单神情未变,“你不会也上去掺和了吧?”   “没有没有没有!然后我马上就出来了!”   “哦——”他拖长了音,随即便狠狠踹了他一脚,张弘哀嚎了一声,好像并不明白明明自己说了实话,为什么还是挨了打。   沈单单字字铿锵,张弘瑟瑟发抖:“你看到他被人围了你不会上去帮忙?”   “我……我以后不会了!”   “还有以后?!你还想他继续被人揍?”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以后他被人欺负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不?”   “知道了知道了!我以后会替他挨打的!”   “嗯,可以,思想觉悟不错。”   盛松阳叫了辆车,转头示意沈单单三人上车,等到他们上车以后他把一张银行卡塞进沈单单手里,然后给他一个眼神,接着“砰”的一下甩上了车门。   很快楼远远便吃了一嘴的汽车尾气,他呆呆的看着出租车的车屁股,怔怔开口:“怎么走了?我们还没上车呢……”   “我们去其他地方。”盛松阳这么回答他。   -   新觉商场在十点准时开门,上午的商场异常冷清,盛松阳按眼缘开始进服装店,营业员难得这么早就遇到行走的人民币,她微笑上前,格外热情。   “您好,请问想买什么?”   盛松阳干脆果断:“适合这个季节的衣服。”   “是只要衣服吗?需不需要裤子来搭配一下?”   “都要。”   营业员偏头瞧着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的楼远远:“是您还是......他想买?”   “他。”   接下来楼远远便被赶鸭子上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有钱人的烦恼——   最新款的海蓝刺绣衬衫,据说海蓝是当季的流行色;红白相接的不规则条纹涂鸦毛衣,营业员解释只有像楼远远这个年纪的少年穿才符合这款毛衣的主题;水洗七分直筒牛仔裤配上经典款的白色板鞋,盛松阳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楼远远换着一套又一套的衣服。   “这件毛衣很适合他呢,他长得白,一般人很难把这个颜色穿得这么漂亮。”   盛松阳直截了当,表情纹丝不动:“买。”   “这件衬衫穿着显得气质非常好!他看上去挺腼腆的,这个颜色挺衬他的。”   “买。”   “这条裤子显得他腿很长呀,而且是黑色,平日的时候穿什么都能搭。”   “买。”   “这件卫衣......“   “这件外套......“   “买。”“买。”。“买。”   楼远远仿佛是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他换衣服的速度还比不上盛松阳喊买的速度,他进的那间试衣间很快便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营业员眉开眼笑的把他试过的服装都抱了出来,然后又把新的递给了他。   买衣服原来可以这么累,这是楼远远麻木的系衬衫纽扣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   庆幸的是盛松阳还残留了一点理智,他察觉到楼远远至少十天能换上不重样的服装后终于喊了停止:“好了,就先这些吧。”   营业员在盛松阳一个人身上刷到了一星期的业绩,她脸上的笑比店里的灯光还要灿烂:“好的好的,您是刷卡还是?”   “刷卡。”盛松阳悠悠地站了起来,对楼远远说道,“你去门口等我。”   楼远远累得口干舌燥,他长长舒了口气,背脊都汗湿了一层。   盛松阳结账的速度很快,楼远远看着他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迷惑地问:“衣服呢?”   “寄到家里去了。”   “花了......多少钱?”   “一点点。”盛松阳轻松的把关于钱的话题带过,他注意到他额前黏在一块儿的刘海,问他,“很累?“   楼远远使劲摇了摇头:”没有......“   “那开心吗?”   “啊......”盛松阳问得含糊,楼远远以为自己听错了。   盛松阳又问了一遍:“开心吗?”   有谁会不开心呢?多少次他跟姨妈一起来商场,他只能怔怔的望着这些崭新漂亮的服装,看着翁皓成为营业员的中心,而自己只能穿着那些过时的掉了色没人要的旧衣服,一次又一次的被人嘲笑。   没有人能抗拒象征着美好的事物,即使是以前认了命搞清自己定位的楼远远。   随即他便看见了楼远远微微翘起的嘴角,很明显,也没有刻意隐藏;他脸上热出的红晕未散,看起来比之前病恹恹的楼远远精神了不知道多少倍。   “开心的......阳阳哥哥,谢谢你......”他听到他这么回答。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轻轻戳了戳他的心脏,那个感觉侵入到五脏六腑,传递到四肢百骸,盛松阳默默地咽了下口水,好歹是维持住了自己酷哥的神情。   “那就好。” 第20章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盛松阳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是沈单单打过来的电话。   “喂。”   “喂,盛松阳!他妈的!我见过开价的没见过要价这么狠的!发票一共就两百块钱这老女人张口就要两万!她这是把我们当猪宰啊?”   沈单单的大嗓门透过手机径直传到了楼远远的耳朵里,盛松阳不着痕迹的把手机往外挪了挪,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种废话:“卡里不是有钱吗?”   “卡里确实是有钱!”沈单单站在医院安全通道的楼梯处,攥着发票皱紧眉,“但我这次不乐意给她!”   “为什么?”   “因为她让我很不爽。”   盛松阳怀疑脑袋上挨了板砖的不是张弘,是沈单单:“可不是我的钱吗?”   “所以呢?”   “所以两万很多吗?”楼远远睁大眼,惶恐地听着盛松阳吐出惊世骇俗的言论,“揍一顿两万,以后他再乱来就继续揍,那张卡里好像还剩二十多万……”   他看了楼远远一眼,冷静开口:“把他拿来给楼远远练手也行,正好楼远远什么都不会,拿他来练练胆子也不是不可以。”   原本沈单单听到盛松阳前面半段话是很窝火的,毕竟如今在医院里被张弘的妈妈拎着领子撒泼的是他沈单单,然而他后面几句话倒是很合沈老大的心思:“你说得好像也对……”   “嗯,那你看着来吧,挂了。”   “行……欸欸欸等等!”沈单单好奇心上来,忽然问了一嘴,“你带小不点去哪了?刚才我没来得及问,他吓坏了吧?”   盛松阳不愿意多说:“还好。”   “那你们在哪儿呢?我把这里摆平以后过来找你们。”   “不用了,”盛松阳拒绝得飞快,“在忙。”   “挂了。”   “等等等!……”   “嘟嘟嘟……”   楼远远见他挂掉电话,才轻声问道:“是单单哥哥吗?”   “嗯。”   “他也要来吗?”   “没有,”盛松阳脸不红心不跳,两头都骗,“他现在很忙。”   “哦。”   疯狂购物后涌上来的空虚猛然让两人两厢无言,盛松阳看着对面的盒马鲜生,问楼远远:“饿了吗?”   “还好……”   那就是饿了,盛松阳叫楼远远在原地等他,自己快步进去买了一盒泡芙。刚做好的泡芙柔软香甜,盛松阳自己拿了一个,把剩下的都给了楼远远。   楼远远听话接过,他仰头看着比他高了很多的少年一口咬掉了大半个,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透明的包装盒。   盛松阳瞥了他一眼又一眼,直到看见他像仓鼠一样把一个拳头大小的泡芙吃完才说道:“好吃吗?”   “好吃。”   “你在学校也经常这样?”   话题转得太快,楼远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泡芙上细白的指尖凝固了一瞬,那个刘海有点长的男孩脸立刻褪去了血色:“没……”   盛松阳听到第一个字就不想继续再听下去了,他强硬的打断他,把那些他特意掩盖起来的伤口都搬到了阳光下:“你在学校也经常被这么打吗?”   “我……”楼远远摸不准盛松阳的意思,只感受到了他硬邦邦的态度,他很为难,那些刚露出一点点的胆子反射性的又缩了回去,“没有……”   “说实话。”   “偶尔……”   “只是偶尔?”   “就……”楼远远吞吞吐吐的说,“就他们见到我的时候会这样……”   “一般会在哪里?”   “厕所,教室或者操场……”   那几乎就已经涵盖了整个学校,盛松阳突然有些后悔,刚才那一板砖似乎还远远不够。   “知道了,”他向来以平淡的口吻和楼远远谈论任何事,“以后不会发生了。”   楼远远暗暗松了口气,不知怎么,他非常害怕自己会被眼前这个少年嫌弃:“嗯……”   盛松阳望着他手里剩下的两个泡芙,伸手又拿了一个,他语气平平,仿佛早已看穿了楼远远拙劣的演技。   “以后不用骗我。”   “什么?……”   “我说你没必要骗我,”少年的眼神很淡,看过来时的目光绵绵散散,“不管好的坏的,我更愿意听你跟我讲实话。” 第21章   盛松阳解决问题的方式向来都很简单,楼远远不愿意说话,好,那他就逼着他说;楼远远跟他讲实话,好,那他就逼着他讲。反正人都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他想怎么拿捏都可以。   而对于楼远远来讲,盛松阳之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拯救者的角色,是他把他强硬的从一个深不见底的枯井里拽出来,让他得以重见天日。只不过盛松阳拽的速度太快了点,楼远远待在井底的时间太久,一时间还不能接受外头如此灿烂的阳光。   少年凝视着眼前人呆呆傻傻的模样,心里长长叹了口气,他同样也没想明白,既然都对你好了那你就收着呗,总归吃亏的不会是你,怎么每次楼远远这副可怜巴巴的表情总令他感觉自己是做了什么罪孽深重的错事。   最最致命的却是自己还真只吃他那一套。   “走了,”盛松阳也不期待他会给出怎样的回答了,“去学校上课了。”   “哦哦......”楼远远慌里慌张的把手里最后一个泡芙塞进嘴里,然后跌跌撞撞的跟上了盛松阳的脚步。   如果说在学校里什么传播得最快,那一定会是八卦和流言。楼远远连学校大门都没进,“楼远远找了两个混混把张弘打进医院”这件事已经传得满天飞了。   因为楼远远没有手机,所以盛松阳把一直在用的手机给了他而自己用另外一个备用机。两人到了瑞安附中的门口,盛松阳板着脸,一字一句的嘱咐他:“这个手机通讯录里第一个星标号码是我,有什么事给我发短信。上课给我发一次,下课给我发一次,吃饭的时候发一次,放学的时候发一次。家里钥匙我放在书包最里面的那个袋子里了,我放学时间比你晚,到时候你记得自己回家。”   楼远远,男,十六周岁,正在读高一下学期,瑞安附中高一年级的学生一天要上八节课,楼远远掰着指头数自己要发多少条信息,可数着数着竟然发现十根手指头还不够用。   于是他开口询问,以为盛松阳说的上课下课不是指每一节课:“是……给你发四条短信吗?”   “不是,”盛松阳立马推翻了他的猜测,“你们一天几节课?”   “八节。”   “那就是十六加二一共十八条。”   “我……忘了怎么办?”   盛松阳怎能允许他忘记:“如果你忘了,晚上回家就写一篇500字的检讨书,忘一条写500,忘两条写1000,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楼远远的小脸皱成一团:“啊......500字......好多啊......”   “发个短信给我很难?“   “我怕我忘记......”   “那是你的事情。”   可能是因为两人从见面起盛松阳就经常做一些冷着脸但对你好的事,楼远远现在虽然仍旧怯他,但仗着这些行为,他竟然也会稍微抗争一下了:“阳阳哥哥......”   “快进去上课。”盛松阳担心他撒娇会让自己心软,因此立刻终止话题,“都几点了。”   “哦......”男孩怏怏低头,闷闷不乐的转身走了。   楼远远到教室的时间恰好赶上了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同班同学们同样听说了楼远远早晨在校门口创造的历史事件,他进门的那瞬间大家瞧他的目光都变得异样起来。   他坐在第一排最后的位置,人家都有同桌,就他没有,后门就在他的屁股后头,平日里班级里几个不安分的男生从后门进来的时候会时不时的弄他一下——有时候是踢他的凳子,有时候是摇晃他的课桌,而更多时候,他们会把空的饮料瓶当篮球直接砸在楼远远的后脑勺上,并按照命中率来争夺谁究竟是第一名。   楼远远不清楚自己早已成为了焦点,他如同往常一般低着头坐到了座位上,前排一个女生转过头,试探性的问他:“楼远远?早上门口那个男生是谁啊?”   女生名叫苏梓莹,长了一张非常标准的美人脸,班里至少有一半男生在暗恋她。楼远远看了一眼黑板上的课表,对苏梓莹的主动搭话十分讶异,毕竟像这样的女生向来不屑于和他讲话。他轻声开口,反问道:“啊......你说哪个......”   苏梓莹好像对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很清楚:“那个没染头发的,先动手的那个。”   楼远远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要问这些:“你说阳阳哥哥吗?”   “阳阳哥哥?你说他叫阳阳?”   “不是......”楼远远摇了摇头,老实回答,“他叫盛松阳。”   “盛松阳......”苏梓莹的眼睛一眨一眨,仿佛把想说的话都藏在了里头,“他是哪个学校的?”   “不知道......”   “你不是认识他?”   “我......”   上课铃声准时响起,英语课是班主任的课,苏梓莹悻悻回头,准备下课再好好问问个中细节。   楼远远记着盛松阳的警告,他把英语书往课桌上一放,然后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在课桌底下偷偷给通讯录的星标号码发短信。   【上课了,英语课。】   楼远远不知道盛松阳是不是在去自己学校的路上,但不影响他秒回短信:【知道了。】   他摸着手机键盘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盛松阳:【我们班的苏梓莹刚刚问你。】   【什么意思?】   【她问我你叫什么名字,阳阳哥哥你是不是认识她呀?】   【女的?】   【对的。】   【她还问了什么?】   【她问我你是什么学校的呀,可是我不知道就没告诉她......】   【我是一中的。】   【啊......那我下课就告诉她!她看起来好像挺急的!】   短信到这儿停顿了一会儿,楼远远的存在感本来就不高,早上缺席了三节课班主任也不会在意他去了哪儿。没过多久掌心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楼远远垂着眼看到了盛松阳回复的短信。   【放学回家写5000字的检讨。】   很快手机又振动了一下:【如果告诉那个女的就再加5000字。】 第22章   楼远远的恋爱经验从出生开始便一直维持在一个十分稳定的水平,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从来没有人喜欢过他。因着这个缘由,他不明白盛松阳为何生气,也对于他无缘无故的惩罚非常不解。 5000字的检讨是绝对写不出来的,楼远远本来就乖,让他再装乖去和盛松阳讨价还价那一定是事半功倍的。瑞安附中的每个班级在排座位时也非常讲究——前两排是要重点培养的,中间两排是成绩一般资质平庸的,最后两排是成绩不好并且很难管束的人。沈单单曾经说过瑞安附中的刺头儿有很多,而那这些刺头儿大概率都坐在最后两排。   其实楼远远原本不是坐在这儿的,高一上学期的时候他坐在第四排,还有过一位同桌,只可惜楼远远本人长了一张太好欺负的脸,而柿子都挑软的捏这个道理不用老师教学生们也都明白。久而久之同桌受不了老是围在楼远远身边的那些人,向班主任申请调换了座位。   任何一个老师都不会喜欢经常惹是生非的学生,虽然楼远远没有做过什么,但他吸引了那些坏学生的火力,老师依然会把他当成一个麻烦精。   班主任是一个年逾四十的中年妇女,长了一张圆脸,为了配合发型剪了短发让自己的脸显得更圆。她应该是不喜欢楼远远的,为了眼不见为净,干脆把他调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可这个时候角落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楼远远捧着手机和盛松阳求饶,班主任在讲台上唾沫横飞都看不见他在做些什么。   【为……为什么呀?我没有忘记发短信呀?】   【不为什么,叫你写就写。】   【5000字好多啊……阳阳哥哥,可不可以少一点?】   【4500。】   【4500也好多啊……】   【4200。】   【4200跟4500不是没什么区别嘛……】   【那你写4500。】   【那那那我还是写4200吧!】   【嗯。】   楼远远跟买菜砍价似的砍下来800字,然而4200字的检讨书对他来讲依然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隔壁的虞锋从楼远远拿出手机开始就一直在关注他,向来穷酸的臭小子又是找人打架又是买新手机,他今天走进来背的还是一个崭新的书包,那个书包看起来与他之前那个爱而不得的限量版书包长得一模一样,鬼才信这其中没有一点猫腻。   虞锋跟张弘是同一类人,长得贼眉鼠眼还喜欢仗势欺人。不过楼远远早晨的英勇事迹多多少少给他造成了一些真实伤害,如今他也不敢肆意妄为,毕竟有人好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楼远远可不会明白这些坏家伙心里的弯弯绕绕,他纠结于自己的检讨书,还想着怎么才能再砍800下来。   【阳阳哥哥。】   【什么事?】   【早上好。】   【4000,不能再少了。】   楼远远平白无故又少了200字,他咬咬牙,对这个艰难的任务势在必行:【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写检讨书吗?】   【我不认识那个女的。】   【哦……啊?不认识啊……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所以懂了吗?】   班主任的板书写了满满一黑板,楼远远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实在是琢磨不明白盛松阳究竟要他懂什么。   “你在跟谁聊天呢?”盛松阳与楼远远告别后径直去了医院,那时沈单单已经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都给了出去。两人碰面后也没有回学校上课,反而找了家奶茶店坐了下来。   沈单单瞧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好奇地探过头来窥视,盛松阳把手机一抬,扬着下巴看他:“看什么?”   “看你跟谁聊天啊。”沈单单理所当然的回答。   “关你什么事?”   “我关心一下兄弟还不行?”他“嘿嘿”一笑,“是不是哪个妹妹啊?”   盛松阳不屑的看着他:“楼远远。”   “哦……”沈单单的兴致立即少了一大半,“小不点啊,他跟你说什么?”   “没什么。”   沈老大摇头晃脑,回忆着张弘被拍花的脑门,像个小老头一般感叹道:“盛松阳,这么长时间没打架了,感觉怎么样?”   盛松阳手指翻飞,不走心的回道:“一般。”   “真羡慕小不点啊……”   “羡慕他什么?”   沈单单酸溜溜的说:“同样都是朋友,怎么你对我跟对他差这么多啊?”   盛松阳没说话,看样子是理都懒得理他。   “你还记得陈冬晴说过什么不?”   “陈冬晴是谁?”   “六中那个校花!”沈单单真是服了他了,“你怎么每次都记不住!”   “我要记这些干吗?”盛松阳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她说她很羡慕以后会被你重视的人。”说了半天不仅没把盛松阳怎么样,沈单单还被他气个半死,“所以我说我羡慕小不点,因为你很在乎他!”   “所以呢?”   沈老大越说越酸,脸都要跟头发一个色了:“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你怎么不在意我啊?也不见得你对我有多好啊?小不点为什么是那个幸运儿?”   “为什么不能是他?”盛松阳满不在乎的说,“我在意又怎样不在意又怎样?我在意他还能让他变成超人?”   “能的,”沈单单旁观者清,认真地说,“如果你对我好,我出门能一拳打十个。”   “那还不够,”盛松阳语调寻常,仿佛在讲今天天气不错,“楼远远胆子小,我得让他出门能一拳打一百个。” 第23章   【阳阳哥哥,那……是不是不用今天写完呀?】   【今天写完。】   【啊……】   【老师叫你写检讨书的时候还会跟你商量时间?给你放宽要求?】   【我没写过检讨书……】   【那你今天可以学起来了。】   【可是……我想了很久,还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不用想了,你只要写就好了。】   【可是……】   【没有可是,晚上睡觉前我要看到4000字的检讨书,少一个字都不行。】   【哦……】   【几点下课?】   【十二点十五。】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楼远远自暴自弃的趴在英语书上,喃喃自语:“至少给我一个方向呀……”   一节课四十分钟,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楼远远只在草稿纸上写好了检讨书的开头——我是楼远远,我今天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错误”后面跟着一连串的黑条,是楼远远同学写了又涂涂了又写的笔迹。他把脸覆在这些黑乎乎的笔迹上面,眉毛打成了一团结。   这时手机“嗡嗡”振动了一下,是盛松阳发过来的短信。   【出来,我在校门口。】   上午的课上完以后班级里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亢奋,瑞安附中的食堂是出了名的难吃,而午休时间又有将近两个小时,因此每到这个时间点,他们都会聚成一小撮一小撮讨论午饭去哪里吃。   楼远远看到短信愣了一瞬,然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拔出课桌里的书包,转身就从后门跑了出去。   适逢苏梓莹转过头,她正想继续追问楼远远,然而那人却只留给她一个背影。苏梓莹从窗户边探出头,静静地望着楼远远慌乱的步伐,随即站起身,也跟了出去。   “……欸!梓莹!你去哪儿啊!不是一起吃饭吗!”   “你们先决定去哪吃,决定好了去校门口等我。”   这个时间段瑞安附中的校门口人声鼎沸,有源源不断的学生从学校里涌出来。沈单单跟盛松阳站在一棵大榕树的阴影下,前者觉得自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盛松阳,人好多啊……小不点什么时候出来?”   盛松阳看了他一眼,淡然回答:“你是公主?”   “我是公主?!”沈单单反问的比他还要大声。   “我没叫你来,是你自己非要跟过来的。”盛松阳平铺直叙的陈述,“如果没耐心就赶紧走,别吵我。”   沈单单被他气得脑门生烟,他像是特意为了与盛松阳作对,故意吼得更大声了:“知道了!”   原本他们俩就没穿校服,再加上两人的颜值,在人群里已经够显眼了,沈单单这一嗓门直接把附近的目光全喊了过来。盛松阳睨了他一眼,立刻抬脚走人。   “欸欸欸!你去哪!”   “来了。”   “啊?来了啊?哪呢哪呢!”   楼远远一路小跑匆匆忙忙跑到了他们面前,他哼哧哼哧的喘气,沈单单看着他一副快瘫在地上的表情,笑着揶揄他:“小不点,你这体力不行啊,我们都等了你好长时间了。”   “我......我没看到......短信......”楼远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单单哥哥......对不起......”   沈单单还没开口说没关系,盛松阳倒是先不乐意了,他用眼神责怪沈单单的小肚鸡肠,沈单单被他看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小不点!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你你你别生气啊,别往心里去啊——“   楼远远急忙摆手:“怎么会呢!单单哥哥,我怎么可能会跟你生气。”   “嘿嘿,我就知道!”沈老大的记忆力大概只有七秒,七秒以后他又忘记了盛松阳的警告,“听说盛松阳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改天能不能借我穿穿?”   楼远远是不可能会拒绝沈单单的,所以一直沉默的盛松阳先一步替楼远远回答了他:“沈单单,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话的。”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一直区别对待嘛!”   “我卡不是还在你这里吗?你拿去自己买。“   “有钱了不起啊?!你们有钱人真的好讨厌!”沈老大猛地记起了一件事,他皱巴着脸跟楼远远告状,“小不点,我跟你讲,几个月前算命先生给这家伙算了一卦,说他命格太硬,以后得找一个性格软和的人给他中和一下,否则很容易活不长。“   天真的楼远远还真信了沈单单的话,盛松阳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以短命。他急切开口:“那个算命先生在哪呀!”   “怎么了?”   “我姨妈也给我算过命,说我是个祸害!会活很久很久!”盛松阳定定地注视着他颤抖的唇,“我去跟算命先生说,叫他把我一半的命给阳阳哥哥!这样他也能活很久很久了!” 第24章   沈单单没料到自己一脚踩进了盛松阳的雷区,楼远远这话说得又好笑又心酸,然而他偷看着盛松阳阴云密布的脸,这回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对这三人组合投来好奇的目光,尤其是女生,盛松阳冰冰冷冷的气质配上那张出众的脸,沈单单看着她们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又走过去。   “别说胡话,”阳光穿透树叶,盛松阳的表情掩盖在了那颗榕树的阴影里,闹哄哄的环境里楼远远听到了他淡淡的责备。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没人需要你这样给来给去。”   楼远远眼睛眨巴了几下,显得有些失落:“哦……”   胳膊肘往楼远远拐的沈老大觉得盛松阳的态度太过严厉,楼远远本就是好心,他不收着也就算了,怎么还反过来教育别人?亏他之前还信了盛松阳的鬼话,觉得这人是真心实意的。沈单单刚想把这个冷面冷心的人教训一顿,盛松阳恰好与他眼神相撞,前者倒是先开口了:“你想说什么?”   沈单单的怒气值都快攒满了,盛松阳平淡的语气却仿佛是一根尖锐的针,让他这只鼓满气的气球哧哧的往外漏气。他哼哼唧唧的出声,气势马上少了一大截:“小不点对你这么好,你干吗……”   “关你什么事?”盛松阳呛他。   “我......”   “你请他吃过饭?给他买过衣服?”   “我......”   盛松阳唤道:“楼远远。”   “啊......”楼远远忽然被点名,他永远是那副状况外的神情,“怎么了阳阳哥哥?”   “刚才的话都听到了?”   “听到了。”   “沈单单这人靠不住,”盛松阳似乎很记仇,他还对早晨楼远远对沈单单的殷勤念念不忘,“以后要离他远点,知道了吗?”   “楼远远——”   不远处突然响起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楼远远扭头,看见一个高挑的人影向他走了过来。   沈单单嗅到了一些熟悉的味道,这样的情形在以前好像经常上演,果不其然那个长发飘飘长相甜美的女生直直走到了他们跟前。她大大方方的开口,话是对楼远远说的,眼睛看的却是盛松阳:“楼远远,你朋友呀?”   楼远远对苏梓莹的出现也很意外:“......是的。”   “好巧呀在这里碰到你......”   虽然打断别人讲话真的很不礼貌,但盛松阳却还是做了这种事:“楼远远,走了,去吃饭。”   “啊,哦,好......”楼远远抱歉地说道,“苏梓莹,我们先去吃饭啦......“   所有人都没想到苏梓莹竟然会主动喊住准备离开的盛松阳:“盛松阳!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了。”   “上次在六中......”   盛松阳像是嫌楼远远墨迹,于是伸手抓住他的书包,直接把人朝自己面前拎。少年面对语气有些冲的质问,掀起了眼皮。   他无波无澜的看着眼前的美女,弯腰把楼远远校服下摆不知从哪里蹭来的墙灰拍了下来:“真不记得了。” 第25章   三人的午饭是在沙县小吃解决的,楼远远有选择困难症,问他有什么好吃的回不知道,问他想吃什么都说好,而问盛松阳呢,这人嘴里就一句话——楼远远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午饭时间周遭太过热闹,沈单单实在受不了两人的推拉,于是随便找了一家店走了进去。可即便是最普通的沙县小吃里面也坐满了人,沈单单好不容易等来一桌四人桌,等他们坐下的时候沈老大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早说了去带小不点吃点好的,你偏不肯,看吧,我们忙活了这么久最后也只能吃沙县小吃!”   盛松阳之所以会选在瑞安附中的校门口也是有自己的考量,这儿人多,消息也传得快,他能靠别人的嘴把“楼远远有靠山”这个新闻超快速的传出去。楼远远坐在盛松阳身边,他以为沈单单不喜欢吃沙县小吃,于是开口问道:“单单哥哥喜欢吃什么?附近还有好多店……你要不要选一家你喜欢吃的?”   “呜呜呜还是小不点你对我最好。”   盛松阳叫来老板点了五个人的量,点完之后他扫了一圈店里的人,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他从筷筒里拔出一双筷子,用纸巾擦过以后递给楼远远,然后不屑地说道:“你别理他,他什么都吃,就喜欢无病呻吟。”   店里的空间大概只有二十平米,而每次吃饭的学生都很多,所以店家又摆了许多桌椅在里面。盛松阳人高腿长,他坐在椅子上,身后那桌吃饭的人轻易就能撞上他的背。   第一次撞到的时候盛松阳转过头,看见是一桌女生后也没有说什么,而撞他的那个女生似乎挺受欢迎,同一桌的女生见他转头都乱糟糟的起哄起来,也不怕盛松阳听见她们的胡言乱语。   “青青!你不是喜欢帅哥吗!帅哥来了!你还不赶快抓住机会!”   “就是就是!我早上上课的时候就听说来了个帅哥,应该就是他吧?他是转学生吗!要转到几班啊?”   “你们说话轻点——他都听见了啦!”   “听见又怎么样,我们又没说他坏话。欸?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哈哈哈哈……”   “哎呀你们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就要社会性死亡了!”   盛松阳不喜欢有人嚼他舌根,但这些话不痛不痒,对他也造成不了什么伤害。沈单单撑着下巴,语气里满是羡慕:“长得帅就是好啊,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小不点,你说是吧?”   楼远远偷偷看了一眼盛松阳的脸色,不敢乱说话:“啊……我不知道……”   “这里有你的同学吗?”盛松阳忽然问了一句。   楼远远摇摇头:“没有的。”   “你平时都吃什么?”   “食堂啊……”楼远远搞不懂他究竟想要问什么,却还是认真回答,“我基本不在外面吃饭的……”   沈单单抢在盛松阳之前提问:“为什么不出来吃?我听说你们学校的食堂很难吃啊……”   楼远远还没来得及回答,盛松阳直接把一个勺子塞进了他嘴里,他冷冷地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唔唔唔……”   楼远远在一旁倒是看得很开心,他抿起嘴,嘴角两边陷进两个小小的漩涡:“因为我在学校里都是一个人吃饭的,所以去食堂最方便呀。”   沈单单本来有些忿忿,听到楼远远的回答后直接蔫了。盛松阳凉凉的瞄了他一眼,因为这个预料之中的答案开口:“我在学校也是一个人吃饭的。”   “嗯……嗯?”楼远远怔愣,他一直觉得像盛松阳沈单单这类人是不会存在独来独往这种可能性的,“真的吗?阳阳哥哥?”   “真的。”   “为什么呀?一个人吃饭不是很无聊吗?”   “你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吗?”   “当然不喜欢啦……”楼远远看着手里的筷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声地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他们老是笑我……”   “哈哈哈——”   身后传来的一阵笑声恰好盖过了楼远远的声音,少年有些严肃地皱眉,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讲了什么。而适逢他们点的食物都上了桌,沈单单伸手把中间那一碗肉丝汤面端到楼远远面前,示意他赶紧吃。   楼远远刚把筷子放进碗里,眼前就多了一只荷包蛋,盛松阳自然的夹给他,还与他讲:“多吃点。”   盛松阳几乎把沙县小吃里有名的小吃种类都点了个遍,荷包蛋,豆干,鸡腿,热狗……楼远远低头吃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碗里的东西越吃越多。   “单单哥哥,”楼远远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食物,支吾道,“我好饱……”   “啊?”沈单单筷子上的卤蛋转了一圈回到了他嘴里,盛松阳顿了顿,不太明显的把蒸饺放回了自己碗里。   “饱啦?”   “嗯……”   “多吃点嘛,你看看你现在这么瘦,多吃点才能长身体!”   “可是真的好饱……”楼远远蹙起眉心揉着肚子,苦恼地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面条,“真的吃不下了……”   “吃不下就不要吃了。”盛松阳看他实在是很饱了,也不再为难他,伸手把他眼前的那个碗挪到了自己面前。楼远远惊讶地张嘴,那个人已经垂头吃着自己吃剩的面条了。   “阳阳哥哥……”楼远远结结巴巴地说道,还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吃过的……”   沈单单看着这副画面却没有多大反应,他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小不点你干吗这么惊讶?”   “他……我……”楼远远何止是惊讶,他都快惊讶疯了。   而沈单单活学活用,套用之前盛松阳说过的话,反过来调侃道:“没事的,吃过就吃过呗,浪费粮食才不好。你别理他,他这人什么都吃的。”   说罢他便从自己碗里夹了只蒸饺过去:“是吧?阳阳哥哥?”   那个低头吃饭的少年看着碗里莫名出现的蒸饺,顺手就把它夹出来丢在了桌上。盛松阳仍旧低着头,他开口的语气稀疏平常,却啪啪打了沈老大的脸。   “有病就去治。” 第26章   一顿午饭吃得闹闹哄哄,盛松阳结完账出门时恰好和那个叫青青的女生对上了眼,沈单单正想起哄这该死的孽缘,盛松阳不给他任何机会,已经从那个女生身边走了过去。   “欸......盛松阳!你没看见别人的眼神吗!”   少年一言不发的往前走,沈单单与楼远远跟在他屁股后头,前者像模像样的教育后者:“小不点,你看好了,以后千万别学这人这么对待女生,否则很容易一辈子打光棍的。”   “哦......”楼远远是看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他只要每天能吃饱睡好就已经非常满足了。他象征性的点点头,敷衍着沈单单一大段毫无意义又没有营养的话。   “我真的是想不明白了,现在的女孩子看人都只是看那张脸的吗?我琢磨盛松阳除了那张脸比别人好点,其他哪里比得上温柔体贴又善解人意的我啊?小不点!你说是不是!他那脾气跟茅坑一样!又臭又硬!”   楼远远当然是不能站在沈单单这一边的,盛松阳对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反正对他楼远远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单单哥哥......我觉得阳阳哥哥挺好的呀......”   “你千——万不要上当!他现在赋予你的一切都是——假象!”沈单单在那儿危言耸听,“等到你什么时候赖上他了,觉得非他不可了,好家伙这人转头就会把你给甩了!”   楼远远觉得这话听起来别别扭扭的,又说不上哪里奇怪。走在前头的盛松阳听着后头的胡言乱语,最后还是把楼远远提溜到了自己身边。   “盛松阳!你干吗!我还没讲完呢!”   “有些话你不想听可以不用听的。”盛松阳同样教育楼远远,“你不要什么都点头,要学会拒绝,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   有人陪伴的午餐一点都不会觉得时间漫长,两位哥哥把楼远远送到校门口,盛松阳一字一字的叮嘱他:“别忘了检讨书,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阳阳哥哥......”   “我们说好的,少一条短信加500字。”   楼远远心想我们哪有说好呢,明明是你强加到我头上的,但他的委屈却无法诉出口。沈单单听着这两人的加密通话,迷惑道:“你们说什么呢?”   “阳阳哥哥,时间能不能稍微宽限几天?”   “你要几天?”   楼远远仰头注视着盛松阳波澜不惊的面容,试探性地问:“三天?”   “好。”   盛松阳的干脆让楼远远瞬间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喊七天了!   “进去吧,现在回教室还能睡会儿午觉。“盛松阳察觉到男孩懊恼的表情心里也觉得好笑。   “哦好......”楼远远背着书包和他们道别,“那我先进去啦,阳阳哥哥,单单哥哥,再见!”   午后的阳光像橙黄的兑了水的颜料,盛松阳望着楼远远单薄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走吧?”等人走进教学楼,完全消失在他们眼前沈单单才开口,“我们也回去了?”   “嗯。”   午休时间的楼道走廊向来喧哗,高一的楼层是在四楼,楼远远刚刚经历过一顿美美的午餐,颇有些小满足。   然而有一些附骨之疽仿佛难以甩脱的阴影,美好的事物确实像罂粟一般容易上瘾,楼远远沉浸其中,差点遗忘自己如今生存着的,如同污垢一般肮脏的现实。   四楼的楼道口有一群人堵住了他,他们从上往下以俯视的姿态静静地注视着楼梯上那个背着书包的男孩。他们背对着阳光,楼远远有一段短暂的空白期看不清他们脸上的神情。   他应该是认识他们的,那些人经常和张弘同来同往,也是经常拿他取乐的对象。楼远远下意识的想转身逃跑,却很快被截断了退路。   走廊尽头的男厕所散发着一股发霉腐烂的气息,楼远远被抓着头发拖进去时看见了里面解手的同学们惊恐的神情,他们跌跌撞撞的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楼远远张大了嘴,头皮一阵刺痛。   男厕所很快便清了场,有人站在了他面前,楼远远仰起脖子,忽然膝盖一痛,他被迫跪坐在了地面上。   “可以啊?现在都学会找靠山了?张弘跟我讲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信呢。”   冰凉的瓷砖反射出灰蒙蒙的影子,楼远远咬着牙不让自己泄露出吃痛的呻吟,有人一脚踹上了他的背脊,楼远远反应不及,瞬间趴倒在地。   “你不会以为随便找两个人帮你就可以翻身了吧?”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一阵水声,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水槽前。那个水槽是专门用来洗拖把的,楼远远挣扎着想逃离,然而后脑勺上有一只手把他用力按进了水槽里。   冰冷的水漫过下巴,漫过鼻腔,漫过头顶,楼远远睁大眼,窒息的感觉顷刻将他淹没。   那股腐烂的气息显得更浓重了,萦绕在他的周围,他听见了他们嘲弄的嗤笑,被水声阻隔,显得很遥远。   书包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应该是那个刚离开的人发过来的消息;黑色的水浸入他的眼底,他在里面看见了他的噩梦。 第27章   楼远远总觉得自己是不应该怕疼的,不是说有些事情很容易变成习惯吗?他挨了这么多次打,早就应该成为习惯了,可为什么身上那些钝钝的疼仍在不甘心的叫嚣着,攥取他的呼吸,夺走他的理智。   水槽里的水沿着边沿慢慢溢了出来,滴滴答答坠落在地上,在脏兮兮的瓷砖上刻出一条条弯弯扭扭的痕迹。他们对于这种事一直都是轻车熟路的,在你快要窒息的时候把你捞出来,不至于把你闷死,然后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楼远远仿佛一只破布玩具,浸了水之后被丢来丢去,他被困在水槽里,除了冷早已失去了任何感觉。   可是不应该冷的,秋天才刚刚开始。   他被拖曳着扔在了地上,后脑勺撞上瓷砖时传来了闷闷的响,但遗憾的是他们都在笑,这个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走了走了,差不多了,好像快要上课了。”   他听见了他们的谩骂和嘲笑,可他的鼻子耳朵里全是水,轰隆隆的,这些声音撞在耳膜上,变成了一声声的回音。周围响起了乱糟糟的脚步声,而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那只黑色书包被扔在盥洗池里,连同手机一起。楼远远艰难地睁开眼,有一滴冰凉的水滴顺着睫毛淌了下来,他下意识的闭上眼,分不清这是污水还是眼泪。   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楼远远怕冷似的慢慢地蜷缩起来。他松了牙关,唇上立刻渗出了一排血珠。   终于结束了,他阖上眼,睫毛脆弱般的垂落下来。   原来有些人真的只能永远活在黑暗里啊,楼远远苦中作乐的想,好在阳阳哥哥没有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不然一定会觉得他很窝囊吧。   -   盛松阳和沈单单分别之后眼皮一直在跳,他是不太信这种毫无根据的东西的,可最后还是发了短信给楼远远。   而预感很意外的得到了验证,那个会秒回他短信的人没有回复他的消息。接着他立刻拨通了电话,同样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盛松阳总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楼远远回学校以后要午休,不看他短信不接他电话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他和沈单单早上才刚刚杀鸡儆猴,应该还没有人会这么快寻上他的麻烦。   他告诫自己楼远远不是小孩,就算有什么事他应该也能摆平的,自己老是把他拴在身边久了之后他也肯定会反感。   一中,顾名思义是整个市里最好的学校,盛松阳前脚刚进教室班主任后脚就找上了他:“盛松阳,你跟我来办公室。”   班主任是一个中年男人,有着丰富的教育经验和带学生的经验,像盛松阳这种成绩好但经常翘课的学生他制定了专门对付他的策略,其方法也特别简单——你要顺着他来,不能跟他对着干。   说到底老师也是靠学生吃饭的,你只要成绩好,每次考试都能名列前茅保住他的奖金,盛松阳就算每天在家里睡大觉他也管不着。   因此班主任找他自然不会是追究他早上翘课的事情,盛松阳跟着他进了办公室,见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他瞧着封面上的几个黑体字,心里有个大概。   “学校要找几个人参加这个全国数学竞赛,我们班我打算让你和陆雯瑶去,你回去考虑考虑?”   盛松阳拿过那叠资料粗粗翻了一下,看到“需进行一周封闭式培训”时犹豫了一会儿:“这个培训,是要到哪里去?”   “现在还没定,不过应该会跟平时差不多,去隔壁市吧......”班主任向来和盛松阳是有什么说什么,“你也知道那几个老师不太好请,我们学校只能自己去。”   盛松阳想到了那个需要照顾的人,摇了摇头:“我好像不太方便。”   “怎么了?”班主任有些吃惊,以往盛松阳参加这些大大小小的竞赛都是眼也不眨就同意的,他还是第一次见盛松阳因为这个而想要拒绝。   “你父母回国了?”   “没有。”   “那哪里不方便?这个竞赛其实挺重要的,拿第一说不准会有宁山大学的保送名额,你不是一直想考宁大吗?”班主任不知道面前这个性情淡漠的少年在迟疑什么,可在他眼里即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盛松阳,这个机会错过了,我不能帮你保证下次还会有。”   “可我现在才高二。”盛松阳的言下之意是说不准等他高三还会有一次同样的机会。   班主任笑了起来,仿佛被盛松阳突如其来的天真逗笑:“你能保证自己的成绩,但你能保证宁大会再送出一个保送名额?”   “哦......还有一种可能,”班主任若无其事的说道,“如果你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考上宁大,那前面的话就当我没说。”   手里的纸张仿佛瞬间有了重量,盛松阳敛去神色,静静回答:“给我一点考虑的时间。”   班主任忽然来了兴趣:“能跟老师说说不?到底哪里不方便?”   盛松阳沉默了一会儿,简单概括道:“我家里多了一个人。”   “谁?”   “一个人。”   “所以呢?”   “如果我去培训,就没人照顾他了。”   “什么人啊?多大年纪?”   “跟我差不多。”   “那还不简单?你把他带到我家里来,老师帮你照顾几天不就行了?”   盛松阳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放心。”   “……”   “真不放心,”盛松阳也不想多废话,临走前拿走了那份资料,“我考虑考虑,考虑完了再来找你。”   盛松阳回了教室,下午第一节 课的上课铃声恰好响了起来。其实他在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只不过需要楼远远的同意。   【到了吗?】   【在上课?】   手机屏幕上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注视着自己前面发过去的几条短信,又在后头打上了最新的一条。   【我下周要去培训,你跟我一起,落下的课我帮你补。】   指腹在发送键的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盛松阳眸中情绪浮浮沉沉,最后把框里的字删了干净。   【我下周要去培训,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第28章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苏梓莹朝后看了看无人的课桌,她目光微闪,像是不经意的问起:“楼远远去哪了?”   同桌叫叶蕾,是一个性格开朗但十分爱八卦的女生,她咬着笔帽含含糊糊地说:“听说被郑锡他们那帮人给教育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午休的时候吧……”叶蕾漠不关心地说道,“丁立亮跟我讲的,楼远远不是找人打了张弘嘛,所以郑锡就带着人教育去了……”   她瘪瘪嘴,颇有点不屑:“要我说谁打的人就找谁呗,又不是楼远远打的人,找他麻烦有意思?”   苏梓莹笑了笑,只不过眼里毫无笑意:“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会多管闲事的。”   “没怎么,就是觉得很没有意思。”叶蕾同样看了看背后的空座位,话语里染上了些许同情,“我觉得他就是性格懦弱了点,也没做其他事情吧。郑锡和张弘他们几个天天拿他出气,人家反抗一下不是挺正常的嘛……”   苏梓莹从课桌里拿出作业本,说道:“欺负他的人还少吗?我们班里的男生不也都在欺负他?反正都这样了,也不差这一两次吧。”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奇怪,叶蕾反常的从里面听出了厌恶:“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对他的敌意突然变大了?”   “没有……”苏梓莹掩饰性的微笑,“我就是看见他的时候有点不舒服。”   “也是,他每天哭丧着脸,谁会喜欢呢?”叶蕾的同情只有十秒钟,十秒钟以后她便换上了幸灾乐祸的口吻,“听丁立亮讲,郑锡这次可下了狠手,他进男厕所的时候楼远远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他还以为他没气了呢。”   “啊——这么……”苏梓莹的吃惊显得尤为淡定,“这么过分啊?”   “是的啊,”叶蕾装模作样的缩了缩身子,假装害怕的表情,“每次我以为这已经够过分了,郑锡总要给我一个惊喜。要是我被这样,肯定不会像他这么坚强......说不定我早就想去死咯!“   “呸呸呸!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嘿嘿!知道啦知道啦!上课了!别聊这种无聊的话题了!”   “好。”   老师在教导学生时常常会说人性本善,而那些无端的恶意像是无孔不入的气体,早已无声无息的渗入了骨髓,以各种各样可笑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盛松阳“啪”的一下合上书,他的前桌连着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都被他发出的声响惊到。盛松阳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去上厕所”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他今天没穿校服本就已经很显眼了,因着这些更显眼的动作令整个班级都窸窸窣窣骚动起来。老师拿着粉笔点了点黑板,有些严厉地喝道:“安静,都给我注意力集中点。”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上课期间的走廊十分幽静,裤兜里的手机依然毫无动静。那些分别之后的不安随着时间的发酵不仅没有沉寂下去,反而使得盛松阳整个人都有点焦躁难安。他正想拿出手机再给楼远远打电话,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风风火火的出现在了楼梯口。   盛松阳看见沈单单乱糟糟的发型心跳忽然变得不规律起来,他强行压下那些忐忑,镇定开口:“你怎么来了?”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沈单单一把抓住盛松阳的衣领就把他朝下拖,“小不点出事了!”   那一瞬间盛松阳很明显听到有什么碎裂的声音,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单单的巴掌已经挥到他脸上了:“喂!盛松阳!发什么呆!我在跟你说话呢!”   沈单单的巴掌声很响很清脆,盛松阳却毫无痛觉,少年维持着冷若冰霜的神情,目光却不知道落到了哪处:“他出什么事了?”   “我兄弟的朋友的同学跟我讲小不点被人打了!”   “被谁?”   “郑锡!张弘的兄弟!哎呀说了你也不认识!”沈单单像个猴儿似的呜啦呱啦的乱叫,“他妈的我还给了他两万的医药费!早知道就把他的骨头打断几根!你快给小不点打电话!我打你的那个手机号码他一直没接!”   盛松阳掏出备用机,似乎有些迷茫:“可是我打他的电话他也没有接。”   “我已经问过了!他不在学校!门口保安说他下午第二节 课的时候就出校门了!”沈单单瞧着盛松阳一脸淡定的模样,缓了口气继续说道,“现在他们已经放学了!你快想想他可以去哪!”   自从沈单单出现以后盛松阳就觉得脑子里很吵,乱哄哄的吵,吵过之后又觉得很疼,那些疼痛没经过缓冲,横冲直撞的翻涌上来。   “盛松阳!盛松阳!你在想什么啊!别发呆了!”   原来真的会有因果循环这种说法,他们打了张弘,郑锡打了楼远远,他们种的因,报应到了楼远远的头上。盛松阳很轻很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三步并作两步,直接从楼梯的栏杆上翻了下去。   “喂!你去哪!等等我啊!”   太阳将要下山,晚霞错乱的描绘了整片天空。沈单单跟在盛松阳身后一路狂奔,跑着跑着他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盛松阳!你去哪!这不是回你家的路吗!”   然而在前头跑的那个身影根本不会回头应他。   老旧的楼道永远是那副灰扑扑的模样,盛松阳一口气跑回了家,果然在家门口看见了那个小小的人影。   粗重的呼吸声惊醒了坐在台阶上的人,他抱着膝盖抬起头,看见来人眯起眼笑了起来:“阳阳哥哥,你回来了呀……”   楼远远笑得很安静,目光却很空,太阳落下之后整个楼道也随即暗了下来,可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盛松阳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一块又一块的阴影,他看不清它们是什么颜色的,只知道它们在他脸上真的很碍他的眼。   盛松阳放轻呼吸,尽量平静地问:“怎么回家了?”   那个缩在台阶上,把自己抱成一团的男孩轻声回答:“是你说要我放学就回家的呀。”   他明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盛松阳却感觉到情绪汹涌快要把他淹没。那些碎裂的东西割出一道一道伤口,慢慢地磨着那个明明没被伤害的人。   “嗯,”少年绷紧下颌,很浅很浅的笑开,“真乖。” 第29章   沈单单扶着栏杆,像一只傻狗一般哼哼哈哈的喘气。他看见坐在台阶上的那个人,终于是把那口气给喘匀了。   “太好了……小……小不点,原来你……在这儿啊……”   盛松阳踩在离他有三格距离的台阶上,他蹲下,视线与楼远远齐平。他褪去以往冰冷的声线,话语里罕见的染上了温度:“怎么没接电话?”   “手机好像坏了……”楼远远有些忧闷的挠了挠头发,“书包好像不防水……”   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而在他抬手的瞬间头顶忽然出现了光影,盛松阳清晰的看见了楼远远手背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许是坐在这儿太久,楼远远不太适应突然出现的灯光,他拼命眨了眨眼,想捂住脸上的伤痕,盛松阳定定地注视他,听他用抱歉似的口吻说道:“我……我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楼远远的脸很小,如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处是好的,看起来最吓人的应该是从脸颊延伸到嘴角的淤青。薄薄的皮肤映出暗褐色的红,在他本就苍白的脸上愈发显得恐怖。楼远远捂了半天,猛地觉得自己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于是他悻悻地放下手,又开始绞尽脑汁的思考该怎么与盛松阳解释这自己欲盖弥彰的行为。   好在阳阳哥哥并没有为难他,甚至还体贴地帮他想好了理由:“现在知道要好看了,怎么摔倒的时候不多为自己想想?“   “以后走路当心点,别开小差,摔花了脸疼的还是你自己。”   淡淡的责备令楼远远反而放下了心,他勾起嘴角想笑,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因此到了最后,盛松阳的眼里是楼远远龇牙咧嘴的表情。   “书包跟手机怎么回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沈单单听到这儿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竟然没发现楼远远居然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呃......摔的时候掉进了河里,然后我下到河里捞了很久......”   “河里?我记得从你的学校到家里的路上没有河?”   “我......我迷路了......”   “哦,那你迷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那你怎么回家的?”   “我......我问路的!有个好心人告诉我回家怎么走!”   原本沈单单看见楼远远的惨状是出离愤怒的,然而小不点蠢笨的借口让他着实哭笑不得,真是难为盛松阳在这种情境下还能板着那张脸和楼远远说教。   “嗯,那个好心人长什么样?”   “忘......忘记了......”   “男的女的?”   “女的!”   “知道了。”少年接着问,“那怎么不进门?钥匙也掉河里了?”   “不是......”说起这事楼远远看起来还有点尴尬,“衣服脏了......”   “什么?”   楼远远垂头看着自己乌漆嘛黑散发着一股异味的校服,撇撇嘴小声地说:“衣服太脏了,会弄脏家里的地板。”   两个哥哥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楼远远的意思,沈单单脸上表情变换了好几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家伙还真是......“   而盛松阳更为直接,他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揪着楼远远的校服后领径直把人从台阶上拽了进去。沈单单告诉他楼远远被打时他没生气,他跑回家看见楼远远这副模样时也没生气,直到楼远远亲口说出这句话,这些一直盘旋在胸口乱糟糟的感情全都被他转化成了愤怒。沈老大窥视到盛松阳阴沉的脸,随即跟了上去:“欸欸欸,盛松阳,有话好好说!没看到小不点什么状态吗!你下手轻点!轻点!人家要被你吓坏了!“   -   盛松阳给楼远远买的新衣服还没有寄到家,少年黑着脸把人丢进了厕所,然后“砰”的一声甩上了门,没过多久他又黑着脸把自己关上的门打开,把手里换洗的衣服丢了进去。   “洗干净点再出来。”   盛松阳扔下这句掷地有声的话,就转身走了出去。   沈单单坐在沙发上,原本他还担心盛松阳会失控,怪罪他或者自己的鲁莽,没成想还是楼远远有本事,一句话就转移了火力。   “怎么这么生气?”沈老大明知故问。   盛松阳鸟都不想鸟他,回身把放在家门口的那个限量版黑色书包捡了起来,然后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玄关的地板上,最后手臂一甩,书包又躺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门再次被关上,沈单单伸长脖子心疼地说:“干吗丢了啊......洗洗还能用呢。”   盛松阳蹲在地上观察着地板上的那些东西,冷冷地开口:“那你待会捡回家不就好了。”   “算了吧......”沈单单撅了撅嘴,埋怨的语气,“扔了也好,小不点看到也要伤心的。”   “他伤心什么?”盛松阳用鼻子哼了哼,话里满满的火药味,“他伤心会说那种话?“   沈单单觉得有点好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不点的性格,他说会把家里的地板弄脏就只有表面意思啊,又没有你想的那种......”   “我想的哪种?”   “没,当我没说!”沈单单肯定不想只活一天,他缩回脖子,扯着喉咙喊,“小不点——随便洗洗就出来吧——哥哥想你了——”   楼远远确实没有洗多久,他身上的淤青太多,洗哪里都疼。盛松阳拿过来的衣服又是按照他本人的尺码,楼远远把衣袖和裤脚折得整整齐齐,然后走了出来。   盛松阳和沈单单两人直挺挺地坐在沙发上,满脸严肃。楼远远非常自觉,他颤颤巍巍的走到他们面前,也清楚这拙劣的谎话骗不了他们:“我......”   “楼远远,”盛松阳皱着眉头,仿佛家长训斥孩子,“你知道错了吗?”   “知道......”   “知道哪里错了吗?”   “我......”楼远远小心翼翼地偷看两个哥哥,“我不应该骗你们......”   “这是一点,还有一点最关键的是,”盛松阳字字铿锵,“你被人打了要学会回家告状,我跟沈单单还没死呢,你跟我们说一句被人欺负了很难?”   楼远远瞪大眼,懵了:“我......”   “没听懂?”   楼远远是真没听懂,不过他要被迫假装听懂:“听懂了......”   “大声点。”   “听懂了——!”   沈单单瞧着眼前的画面,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以为盛松阳没什么大碍,原来后遗症在后头等着他呢。 第30章   盛松阳冷着脸对楼远远讲一些稀里糊涂的话,什么打人要打脸,打不过也别管先打了再说;什么以后不许说谎再说他就会把给楼远远买的新衣服统统送人。沈单单实在看不下去他霸道蛮横的行径,上前直接把楼远远拉到了自己面前。   “小不点啊,听单单哥哥跟你讲......”沈老大看着眼前这张鼻青脸肿的脸同样有些咬牙切齿,但他却没盛松阳这么无厘头,“你阳阳哥哥现在这里有点不正常......”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温柔说道:“所以你别理他,也别把他的话当真。”   楼远远被教训得一愣一愣的,他怯怯抬眼,想开口说对不起又担心自己根本没有说话的资格。沈单单毕竟不是一家之主,这个家里最有发言权的仍然是盛松阳,少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缓和了语气,皱着眉闭上了嘴巴。   谁都无法解读出盛松阳刚才很短却又很长一段时间的心情,从沈单单告诉他楼远远被打开始,他整个人仿佛被泡进了一缸很深很黑的水里。他一向骄傲自负,向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本事,楼远远在自己身边是可以一直开心快乐的,可荒唐的现实很快就一拳打碎了他编织好的幻境。   那缸黑色的水慢慢浸没了他的鼻腔,在家门口见到楼远远的那一刻他才终于得以呼吸。那些自诩的尊严映衬着他脸上的淤青显得格外可笑,盛松阳又怒又恼,对着楼远远看了半晌,最后突然冒出了一句:“对不起。”   楼远远本来就已经惊吓过度,盛松阳这句对不起更把他惊得手足无措。沈单单扶额,很想一个大嘴巴子把这个失心疯的家伙打醒,然而盛松阳这会儿把冷静理智一并丢到了脑后,他沉声,继续对楼远远说道:“是我不好。”   “阳阳哥哥……”楼远远瞪圆了眼睛,小脸惨白,“你在说什么……”   “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啊……”   “都是我的错。”   楼远远急得摆手:“阳阳哥哥没有呀……你哪里错了……”   “盛松阳!”沈单单也急了,“你干吗!别吓唬他了!”   然而少年依然紧蹙着眉,定定地注视他,楼远远迎上他的目光,好像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抬手,白皙的手背上青紫的痕迹非常碍眼。那只手在少年的肩膀上方微微凝滞,接着像是为了安慰肩膀的主人,而后慢慢上移,落到了少年的头顶。   楼远远仍旧是细声轻语的腔调,听在耳里显得有点糯:“没有的阳阳哥哥……”少年的发质有些硬,也有点扎手,他忍着脸颊上的疼痛牵起嘴角,尽量给盛松阳一个完整的笑:“刚才我在家门口看见你的时候,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真的,一点都不疼。”   “所以你不要难过了。” 第31章   童话里说过说谎会让人的鼻子变长,盛松阳有了楼远远这个软肋以后开始一点一点把底线降低。沈单单总觉得小不点把话说得过于煽情,于是嘿嘿的笑了声,打断了这有些尴尬的场景:“你这倒霉孩子说什么呢,我认识盛松阳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露出过难受的表情。哈哈哈小不点你知不知道你说这样的话会让我们两个哥哥很有负担啊……”   “啊……我……”楼远远只是不想让盛松阳内疚,没想到似乎是好心办了坏事,他像是抱歉的低下脑袋,呢喃道,“我不是故意的……”   盛松阳犹记得早晨自己还冠冕堂皇的问楼远远是不是在学校里经常被打,那会儿的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想楼远远不要骗他,等到人家真正没有骗他的时候自己却又心疼了。少年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了出来,他伸出手想摸摸楼远远的脸,可想起他说过不喜欢别人碰他,所以那只手也只是虚虚凝在空中,最后垂落了下来。   “疼吗?”   “不疼的。”   “是不是等了很久?饿了吧?”   “我也不知道……我就坐在台阶上等呀等,没一会儿你就来了……”   “嗯,”盛松阳略微翘起嘴角,话里盛着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我马上就来了。”   沈单单酸得上牙磕下牙:“喂喂喂,你们两个可以了吧?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盛松阳的语气瞬间急转直下:“你的什么感受?”   “我也是小不点的哥哥啊,给我一点发挥的空间!”沈单单动手动脚,皱着鼻子把面前两人的距离扒拉开,“小不点,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晚饭好不好?”   “我没关系……”话音刚落,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两声,他牙齿咬住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这还没饿啊?——”沈单单乐不可支,“这就怕要饿死了!”   楼远远脸颊透红,眼风不断朝盛松阳那儿扫,少年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跟他一起去吃吧。”   “那阳阳哥哥……你呢?”   “我迟点就来。”   “哦……好……”   沈单单领着楼远远往门外走,他有点不爽小不点一直以盛松阳为中心的行径。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的时候盛松阳喊住了沈单单,然后递给他一个蓝白色的棉布口罩。   “给他戴上,他那脸跟小花猫一样。”   楼远远站在门口等他,沈单单鄙视他这种行为:“怎么?现在觉得他丢你脸了?”   盛松阳的语气比他还要不屑:“我是担心别人看他的目光会让他不舒服。”   “那你呢?什么时候过来?”   “迟点。”   “你要干吗?不能跟我们一起去?”   “我要解决一件事。”   “什么事?”   盛松阳耷拉着眼角,没什么表情,然而沈单单总觉得他受了打击,看起来仿佛有些颓唐:“我在思考怎么当一个好哥哥。” 第32章   盛松阳扮演过很多角色,而且大多都是让别人仰头望他的那些角色。哥哥也不是没有当过,家里亲戚好友总会存在比他小的孩子,可“哥哥”前面再加上一个“好”字,这事立马就变得棘手很多。   他以为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送给楼远远那就是好哥哥,于是给他买好吃的给他买新衣服在外面照顾他事事都想着他,然而结果楼远远却仍旧过着以前的日子,甚至他还是反过来被安慰的对象。   以暴制暴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盛松阳这会儿却不敢再赌了,别人可以无所畏惧,他却不想再体验一遍心脏被人揉捏冒出各种各样酸涩情感的经历。夜色渐渐深沉,他回到房间,昏暗的空间折射出一片长长短短的影子,盛松阳翻出通讯录拨通一个号码,脸上的表情奇异的是不耐烦夹杂着些许无奈。   电话随即被接通,一个比他沉稳许多的男低音传递了过来:“喂?儿子?什么事?”   “喂,爸……嗯,还行,好……”忽略那一长串的关心与问候,盛松阳直奔主题,“爸,帮我个忙……”   此时沈单单和楼远远已经走到小区楼下了,盛松阳的房间窗户恰好可以看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三人似乎都急着吃晚饭,他们甚至都忘了喊楼远远换掉睡衣,而盛松阳这时才发现他穿的那套睡衣是不久前自己在那个app上买给他的。粉蓝相间的圆点睡衣包裹住那个小小矮矮的人,他垂着眼皮望着楼下的光景,简单直接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爸,他要转学,转到我们学校来,比我小一届。”   “他又不需要要多好的成绩,一中有国际班。”   “我不放心,”盛松阳听着电话那头有些揶揄的指责,无可奈何地揉着眉心,“他今天被人打了,你没看到他那张脸,比颜料盘还精彩。”   “是么?那你拍给我看看。”   “你可以自己回家看。”   “这是你拜托我做事情的态度?”   “我……”   “哎呀!——是我的宝贝儿子吗?——”手机那头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父子二人的谈话被中断,“快快快给我给我给我!”   “你别急当心点别撞到桌子。”   “我干吗不急!我快急死了!”   “妈,”叮哩咣啷一阵响以后世界终于清净了,盛松阳与她打招呼,“晚上好。”   盛松阳的母亲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嫁到盛家以后更没有吃过苦,很多时候盛松阳都觉得他母亲的心理年龄比他还要小:“阳阳宝宝早上好呀。”   “妈,我十七岁了。”   “你七十岁了也还是我的宝宝呀。”盛母笑着说道,“你跟他相处得怎么样呀?”   “我正在跟爸讨论这件事。”   “讨论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我想让他转到我们学校来,我可以照顾他。”   “好呀好呀好呀!”盛母一口应了下来,“不过他原来那个学校不好吗?”   盛松阳正在纠结该如何跟盛母平和的讲述在楼远远身上发生的校园暴力事件,盛父已经先替他把话都讲了:“你儿子跟我讲他今天被人打了,脸被人打成了颜料盘。”   “……”   “啊——”盛母惊呼道,“阳阳你不打回去吗?!”   父母俩说得一个比一个无语,楼下那个身影早已看不见了,盛松阳木着脸陈述事实:“打了。”   “然后呢?!”   “然后我不敢了。”   盛母不太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什么不敢了?阳阳你不敢什么?”   打不过能怎么样?只能跑呗。少年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他叹了口气,像是羞于承认自己的无能:“我帮他教训了一下那些人,结果他们为了报复就打了楼远远。”   “怎么这样啊——”盛母心善,听得心揪成一团,“明明是你打的人,要报复要打人也是应该打你啊。”   “……”盛松阳嘴唇蠕动了几下,一时间竟然觉得盛母说得毫无问题,“嗯。”   “唉哊我的小可怜——阳阳你好好安慰安慰他噢——”   “我知道。”   “好了好了我们俩话还没谈完呢。”盛父及时抢过话语权,“儿子我知道了,到时候我会看着办的。”   “嗯,要尽快,最好明天就办好。”   “知道了知道了!急什么!你怎么不让你爸现在就办好啊?!”   “那你可以现在就能办好吗?”   “我不可以!行了吧!”   “行的。”   吵吵嚷嚷的跨洋通话结束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层层叠叠的黑色云团交织在一起,萦绕在天空的周围。沈单单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问他想要吃什么,盛松阳站起身,那些浓黑色的云团晃晃悠悠,映进了他的眼底。   “嗡嗡”,手机再次振动了两下。   【阳阳哥哥,单单哥哥说你不回他消息,要我问你想要吃什么?】   盛松阳瞧着手机短信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他:【都可以。】   那边回得很快:【他说……都可以的意思是不是连大便……都吃?】   盛松阳没有掉进这幼稚的陷阱:【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想吃的……】   【你也都可以?】   【嗯……】   【那我们一起吃大便吧。】   短信发出去以后盛松阳顿时觉得有些恍然,自己跟楼远远没待几天竟然被他同化得和他一样天真。楼远远看到盛松阳的回复时也吓了一跳,沈单单凑过来,笑得特别大声:“他怎么了?!脑子被门夹了?!”   楼远远支吾了半晌,也猜不出盛松阳的心思:“我也不知道……”   “你快回他——要吃大便你自己一个人吃!”   “哦……”虽然嘴上应着,真到了手里又是另一种做派,楼远远垂头敲键盘,一条短信很快就发了出去。   【好。】   有些难以启齿的情感通过文字这条媒介可以准确传达给对方,盛松阳收到这条极具楼远远个人风格的短信时正好走到了小区门口。头顶黑压压的天空被道路两旁的街灯照亮,少年走过这些路灯,这些橘黄色的光晕轻易窥探到了那些昭然若揭的情愫。   【笨蛋。】 第33章   不管现实发生了多少意外,盛松阳的培训还是如期进行了。楼远远被勒令不准再去上学,他委屈巴巴地质问盛松阳自己没书读以后该怎么养活自己,盛松阳研究了一下他的成绩单,告诉他即便他比别人多读几年书,这糟糕的成绩依然养活不了自己。   楼远远被这残忍的实话打击到,一连郁闷好些天,直到两人收拾好行李一同出发去一中,楼远远还是苦着小脸,闷闷不乐。   盛松阳倒没想过这孩子在这方面竟然有这么强的自尊心,不过他也没有任何愧疚的意思,事实就是事实,以前他觉得楼远远又傻又天真,现在他觉得楼远远不仅傻又天真,还笨。   如今楼远远的生活轨迹是这样的——早晨他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看心情给自己做早餐或者午餐或者早午餐一起,吃完以后是自由活动时间,他想去哪都可以,不过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家,盛松阳会翘掉每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和晚自修在家里等他,他会按照楼远远的智商给他补课。   当然这些都是盛松阳安排好的,楼远远不能拒绝只能服从,他想拒绝也可以,反正盛松阳也不会听他的。好在楼远远向来比较安静,即使成天窝在家里也不会觉得无聊,况且眼下他这张脸也不适合出门。偶尔盛松阳回到家的时候还能看到他坐在沙发上看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无聊的肥皂剧。   “阳阳哥哥……你们一中的培训,我去是不是不太好呀?”楼远远后知后觉,两人提着行李都快走到一中门口了,他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儿。   “没事,你不认识别人别人也不认识你,这很公平。”   楼远远歪着脖子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这究竟公平在哪里。   校车一早就在校门口等着了,盛松阳和楼远远姗姗来迟,两人上车的时候瞬间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楼远远脸皮薄,束手束脚的缩在盛松阳身后,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来啦来啦,就差你们了。”班主任等得心火直冒,生怕到手的奖金飞了。虽然二人之前已经谈妥了条件,但盛松阳这小子一天一个主意,谁知道他会不会变卦放他鸽子。   车上除了班主任还有另一个女教师,她颇有些好奇地瞧着没穿校服的楼远远,以为这是班主任叫来的那种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天才学生。而且今天盛松阳给楼远远搭配了之前给他买的新衣服,看起来又干净又乖顺,女教师看得满脸欢喜,羡慕地说道:“哎呦老杨啊,你是不是耍赖啊?怎么还搬救兵呢?你这不是作弊呢嘛。”   班主任也只是从盛松阳口中得知有这么一号人物,已知的信息量也只有这些——需要被照顾生活无法自理。可归根结底他也是头一次见楼远远,与女教师相同,他也只能通过外貌和优秀的教学经验判断这个学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拧着眉观察了片段,楼远远躲闪的目光让他觉得事情并不像女教师说得那样,而且楼远远看起来年纪比盛松阳小了许多。但既然人是盛松阳带来的,那就算不像他本人如此优秀也不会相差太远,这会儿班主任更相信女人的第一直觉而不是男人的第一直觉,于是他笑呵呵的开口,擅作主张的替盛松阳充面儿:“盛松阳非要带来,说不然会影响学习,我拧不过他,想着多一个人帮他补习也是好事……”   女老师压低嗓音,调侃道:“哎呦老杨啊——这次的第一不会又落到你们班吧?”   “欸——别这么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你们班的那几个学生我也挺怵的。”   盛松阳可懒得听他们两人的唇枪舌战,他领着楼远远径直往最后一排走,那里还剩两个空位等待着最后上车的两人。   最后一排的座位是五人一排的,剩下的空位分别是正中间和靠窗的两个位置,盛松阳肯定是不可能和楼远远分开坐的,因此他站在过道上,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座位中间多出来的那个学生。   校车上不是只有高二一个年级,高一和高三也有,盛松阳好歹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大家多多少少都知晓他一点。而那个有些倒霉的同学恰好是高一的,老实巴交的好好学生被盛松阳的眼神看得寒毛直立,非常有眼色的把屁股挪到了正中间。   盛松阳满意了,他移开目光,示意身后的楼远远坐到最里边靠窗那个座位上。楼远远听话地入座,入座前还轻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然而那个被抢了座位的同学看起来比他还要惶恐:“没……没关系……”   人数齐了之后校车终于启动了,大家窸窸窣窣的开始聊起了天。楼远远的上学生涯里几乎没有过这样的集体活动,所以即使他都不认识校车里的这些人,但并不影响他有些兴奋的东张西望。   那只黑色限量版书包被丢掉以后盛松阳又重新给楼远远买了一个,如今那个书包里装的全是楼远远装进去的零食。盛松阳坐在他身边,感受到他过于热烈的情绪,冷静开口:“很开心?”   “嗯!”那个被误认为很聪明的男孩双手扒在窗户上,窗外是飞驰而过的景色,但这些景色却因为过快的车速,全被涂抹上了一层暗淡的色调,“阳阳哥哥,原来你说的培训是这样的呀!”   “嗯。”   “那你是不是经常出来培训呀?”   “一个月一次吧。”   “哇……”   “你哇什么,”盛松阳盯着他的侧脸,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么又傻又呆的楼远远哪哪都透不出聪明劲儿,也不知道那两位老师是怎么觉得他是天才的,“以后我去培训都带着你不就好了。”   楼远远听到此话立刻转头,目光都亮了不少:“真的?”   “我有骗过你?”   “可……可以带着我?”   “嗯,可以。”   眼前的男孩唇角带笑,眼尾的那颗黑色小痣随着他的面部表情略微上扬,盛松阳今天给他挑了那件红白相间的涂鸦毛衣,衬着他有些苍白的小脸,在一众土里土气的校服里分外显眼。坐在他们俩前头的是两个女生,碰巧和盛松阳同个年级不同班,甚至之前因为竞赛还一同培训过几次。其中一个女生性格比较外向,她全程听着两人的悄悄话,好奇地转过来问道:“盛松阳,这是你弟弟吗?”   楼远远的笑容还没维持几秒便凝固在了嘴边,老实说从他住进盛家开始直到现在,盛松阳从没明确说过自己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其实就连楼远远本人也是稀里糊涂的,他稀里糊涂的被卖进盛家,稀里糊涂的接受着盛松阳对他的好,从最先的诚惶诚恐到如今的乐在其中,楼远远在不知不觉里也变得越来越贪心。   他期待并害怕,几次不经意间也思索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但都被他鸵鸟般的心态搅得缩了回去。   前方亮起了红灯,车速渐缓,而身侧暗色调的景色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光鲜。盛松阳和这个提问的女生并不熟,以他的脾性也完全没有必要去回答这个私人的问题,可是他转念一想他也应该去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楼远远正坐在他身边,眼睛里的光影里满是他的身影,那些光影明明灭灭,而有人正在惶恐不安的等着他的回答。   盛松阳没有回答是或者否,转而用另外一种方式开口说道:“他是我家里人。” 第34章   楼远远对于“家”的理解大抵是空白的,他从没拥有过家,家对于他而言是一个很空泛很遥远的概念。但没见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会去羡慕翁皓,因为在他眼里,翁皓拥有的就是家。   盛松阳说“家里人”的时候语调平平,他向来如此,说这些戳心窝子话的时候向来不会考虑万一自己做不到会怎样。庆幸的是楼远远这个傻孩子比较好骗,他怔怔地把“家里人”这三个字翻来覆去咀嚼了好些遍,然后傻兮兮的笑了起来。   提问的女生并不知晓楼远远的来历,盛松阳的回答放在普通人身上其实非常稀松平常。她斜眼瞥到楼远远傻了吧唧的笑脸,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十分聪明的人这时表现得好像并不太聪明的样子。   “他......”   “他偶尔是会这样的,”盛松阳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般聪明的人都很自我,他朋友不多,可能今天见到太多陌生人,所以在考虑生存还是毁灭这个问题了。”   两个女生恍然大悟的点点头,表示天才确实是这样,她们可以理解。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揭过,校车平稳地行驶着,没过多久身旁那个兴致满满的人已经开始昏昏欲睡。盛松阳余光注视着他的脑袋一点一点,很快自己肩膀一重,那个不太聪明的小脑袋便跌落在了自己身上。   楼远远的恢复能力还是蛮不错的,之前挨打时受的伤现在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连那时最严重嘴边的淤青,如今也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如果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楼远远没把脸洗干净。   盛松阳比楼远远高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应该塌下肩膀好让楼远远睡得舒服点。然而想归想,等真正要行动的时候盛松阳却连动都不敢动,他蹙眉同内心抗争许久,最终依然直挺着脖子笔挺的坐在了车座上。   算了,万一自己一动他就醒了,那应该就一点都不划算了。   楼远远的新书包躺在他的膝盖上,微微敞开着口子,这次盛松阳买的是藏青色的,沈单单埋汰他的眼光像小老头,楼远远应该配那种大红大绿的颜色。盛松阳肯定不会理睬他,养孩子的又不是他沈单单。   昨晚他经过楼远远的房间时看见他撅着屁股拼命往书包里塞着零食,现在盛松阳趁人不备,就着这个小小的口子开始分析里面究竟是哪些东西。   吃了一半的苏打饼干,那天放学路上顺便给他买的草莓味果冻,啃了几口味道有些奇特的海盐蛋糕......楼远远仿佛把家里能吃的不能吃的都放了进去,盛松阳甚至还在角落里发现了上个礼拜没吃完的糖果。他有些头痛的扶额,自己应该跟他讲过好几遍明天不是世界末日,少带点吃的不会饿死,但是事实似乎是楼远远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   目的地离一中约莫是三个小时的车程,如果说楼远远的行李是极繁,那盛松阳的行李便是极简。他僵硬着肩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和手机,打算消磨掉这段漫长的时光。   手机里躺着几条未读短信,是沈单单发给他的。自从沈老大知道盛松阳要把楼远远一起带走培训之后就天天缠着盛松阳,要求他把自己也带上。而盛松阳的回复也非常冷漠无情:我是去学习的又不是去玩的,带上你干吗?   “那你把小不点带去干吗!你们都走了谁来陪我玩!”   盛松阳的理由冠冕堂皇:“我把他带上是因为没人照顾他。”   “我可以帮你照顾他啊!”   “你照顾?你能把自己那点破事理清楚就不错了。”   “你别看不起人!”   “确实看不起你。”   “那你去学习小不点怎么办!你把我带上我可以陪他玩啊!“   “不需要,他跟我一起学习。”   “盛松阳!你是不是针对我?!”   “你说是那就是。”两人打了一阵嘴炮,盛松阳临走前给沈单单下达了一个任务,“你帮我把欺负楼远远的那些人弄弄清楚,我回来的时候找你。“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沈老大恨恨地说,“而且我不是帮你!我也是小不点的哥哥!哪有哥哥当老大弟弟被欺负的道理!”   盛松阳也无所谓过程,反正他只想要一个结果。沈单单发来的短信内容大多都是无聊的问话——你们出发了吗?到了吗?吃饭了吗?小不点有没有想我?   前面几句都没有问题,只有最后一句碍到了盛松阳的眼睛,他摁灭了手机屏幕,把已读不回表现得淋漓尽致。   手里的那本书高一数学,楼远远每科成绩都挺平均的,挺平均的差。盛松阳觉得他每一科都需要补,又想着他才高一,没必要这么未雨绸缪。他对楼远远的要求非常非常低,他想读书想努力那自己就帮他,他不想读书想当个废物盛松阳也不会多说什么,反正在他看来楼远远只需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其他那些扰人的琐事盛松阳都能替他摆平。   盛松阳现在看的这本书是楼远远的,他翻阅了几页发现书里面十分干净,连笔记都没几个字,从这里可以看出楼远远上课可能从来没有认真听过。他一边看一边反省自己如今的心理是否有些病态,纵容是不对的,假如楼远远被他照顾得像是温室里的花朵,这是不是不太能对得起别人对他的期待?   会有谁对他有期待呢?盛松阳无声地把书翻到下一页,思绪翻飞,他身边没有一个良善之人,要是真要说起期待,应该都是期待他赶紧消失的吧。   所以自己也没什么错,温室的花朵又怎样,反正温室的大门上写着盛松阳的名字,横竖楼远远都已经是盛家的人了。   校车里东倒西歪睡倒了一大片,时间在盛松阳乱七八糟的思索里流逝得飞快。校车最后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班主任扯着嗓子喊“下车下车”的时候大家才慢慢吞吞的动作起来。   楼远远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愣愣的抬起了头,盛松阳面色如常的合上手里的数学课本,默默地活动了几下僵化的肩膀。平日里楼远远的反应就比别人慢半天,更何况是现在刚睡醒犯迷糊的时候。   “阳阳哥哥......到了吗?”楼远远细声喊他,没意识到之前自己睡在了哪里。   “嗯,到了,我们再坐会儿,等他们先下车。”   “哦......“楼远远努力睁大眼睛,应他,“好......”   校车里的人渐次减少,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盛松阳站起身背好书包,回头看见楼远远睁着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在座位上打盹。他无奈地弯腰拿起他膝盖上的书包,楼远远一只手拉着书包肩带,借着他的力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   “还想睡?”   “没有......睡醒了......”   这话让谁来听都不像是真心的,盛松阳变相的牵着楼远远走到车门口,他先下的车,回身看见身后的人闭着眼睛差点一脚踩空。   校车很高,一共三格台阶,每一格台阶大约是到小腿的高度。盛松阳看得心惊胆战,连忙伸手把楼远远拦腰抱了下来。   身躯贴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等到楼远远双脚踏在地面上以后他的瞌睡仿佛才后知后觉的远离他,盛松阳同样如此,他把人抱在怀里了才醒悟过来楼远远并不喜欢别人碰他。   好在怀抱一触即离,盛松阳淡定地松开手,后退了好几步:“走了,书包自己背着,进酒店放行李。”   “哦......”眼下楼远远的反射弧只能传递出“他下车”和“阳阳哥哥身上的味道”这两个信息,而后一个信息如何产生的,楼远远还需要一段反应时间。   盛松阳脚步很快,看清什么的楼远远急忙喊住了他:“阳阳哥哥——”   “干吗?”盛松阳脚步不停,闷头朝前走。   楼远远揣着手里没什么重量的书包,脆生生地说道:“你背了我的书包!” 第35章   盛松阳是什么人?论脸皮厚他第二没人能拿第一,“某高校男生因抱了自己喜欢的人导致各种荒唐行为的发生”这类新闻也绝对不会被他人发觉,盛松阳太过慌乱导致拿错书包这类新闻也绝对能被他不声不响的糊弄过去:“你书包很重,我帮你拿。”   “哦......”楼远远略微卷翘的睫毛上下翻动,他笑了起来,笑容的弧度直直撞进盛松阳的眼底,“谢谢阳阳哥哥!”   “嗯。”盛松阳矜贵地附和,“记得跟上我,否则你找不到房间。”   “好!”   盛松阳大踏步地往前走,直到他走进酒店大厅才察觉到大家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瞧着他,他怔愣片刻,才意识到刚才那段路自己一直是同手同脚走过来的。   “来来来,大家过来领房卡,性别相同,两人一间哈!”   好在班主任及时解救了他,他看着盛松阳面无表情的脸,识趣地塞给他两张房卡:“喏,你的。”   “谢了。”盛松阳的道谢也很没有诚意。   完全清醒的楼远远很快出现在了盛松阳身边,他盯着房卡上面的405,眼里满是好奇:“阳阳哥哥......我们睡一起吗?”   其实这句话是有歧义的,也很容易让人误会。就好比盛松阳,他无法准确领会到楼远远是想问“他们是睡一间房吗?”还是“他们是睡一张床吗?”。   班主任一边发房卡一边偷偷地瞧着两人的互动,他对楼远远挺感兴趣的,因为在他的认知里,盛松阳一直是一个情感淡薄对别人漠不关心的人,而今天盛松阳的表现就差把“楼远远是我的宝贝”贴在自己脸上了,所以他还挺想知道,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还有些腼腆的男孩究竟哪里特别。   “你叫什么名字呀?”班主任手里的房卡很快就发完了,他像是长辈询问晚辈,温和地问楼远远。   楼远远对自己学校的老师是没有任何好感的,这被刻在了骨子里,像是肌肉记忆。可是眼前的人是盛松阳的班主任,因此即便他心里有些发怵有点不舒服,楼远远仍然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我叫楼远远。”   班主任下意识的和之前那个女生有了一致的想法:“哦——你是盛松阳的弟弟吧?我带了他快两年,都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呢哈哈。”   楼远远机灵,沿用了之前盛松阳的那套说辞:“我是他家里人。”   “家里人?不是弟弟吗?”   楼远远是傻子不代表盛松阳也是,班主任套话的目的性太明显,他眼神幽幽,直接打断了两人的交流:“楼远远,走了。”   “哦......好——”   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很快上了电梯,电梯门合上时班主任通过缝隙凝着盛松阳那张冰块脸,气得牙痒痒:“臭小子!保密工作做这么好!多说几句是会掉层皮还是怎么样啊——!” 405是标准的双人间,也有两张床,虽然住宿条件一般,但楼远远却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盛松阳却讲究很多,他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把书包丢在了床上。   楼远远见盛松阳先选了床,于是自觉的选了另外一张床。两张床只隔了一条短短的过道,大概伸长手就能摸到另一张床的距离。他注意到盛松阳不太好的脸色,以为是自己书包太重惹他不开心了,所以他伏低身,假装太累了趴在床上,实际伸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自己的书包肩带,吃力的一点一点向自己这个方向拖。   盛松阳垂头看着他掩耳盗铃的行为,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在干吗?”   “我......我在拿书包......”楼远远被当场抓获,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拿书包不能站起来拿?”   “你......你站在那里......”   “你不会叫我走开?”   这话听起来着实很荒唐:“我......我干吗要叫你走开?”   “因为我挡住你拿书包了。”   “没有啊......”楼远远就着这个姿势使劲一拽,装满零食的书包“咻”的一下飞到了他的脸上,“哎呦......唔——”   盛松阳瞧着沉重书包下的那个脑袋,愈发无语了:“你在干吗?”   “我......它......”楼远远扒拉掉头顶上的障碍物,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他苦着脸揉了揉自己的脸,也不敢喊自己有多疼。   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楼远远没忍住,先一步笑了起来。盛松阳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无奈,最后看着他的笑颜也略微弯了眼眸。   “疼不疼?”   楼远远肯定不能喊疼,喊疼会显得自己更笨:“不疼的!”   “你现在好像很开心?”明眼人都能听出来楼远远现在说话声有多大,更别说天天跟他在一块儿的盛松阳。   “嗯!”楼远远仰头望他,自己不知道在那儿瞎乐呵什么,“是很开心!”   “为什么开心?”   “阳阳哥哥!我刚刚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楼远远的反射弧到这会儿才转过弯,盛松阳疑惑地撞进他的眼里,发现里面盛满了明亮的欢喜。   “你刚刚抱我下车的时候,我好像一点都不难受了!” 第36章   盛松阳的语文成绩还算可以,虽然不像其他理科成绩那么拔尖,但至少做理解的时候不会连题目都看不懂,然而楼远远出的这道理解题却让这个老师重点培养的学生犯了迷糊。   他肯定也是能解读的,但生怕自己会错了意,楼远远自顾自的把感想说完,还小心翼翼的拿手碰了碰盛松阳的手背:“真的欸——阳阳哥哥!真的一点都不难受了!”   盛松阳刚刚酝酿起的情绪就被楼远远这过于幼稚的动作冲刷得一干二净,他看着他蜻蜓点水般的一下一下触碰着自己的手背,仿佛自己是哪个实验室刚出炉的实验品。盛松阳黑着脸,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语气很不友善:“你在干吗?”   掌心里的小手冰冰凉凉的,楼远远被钳制住了动作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本能的放松了警惕,盛松阳这副看谁都不顺眼的表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我......”楼远远的脸迅速褪去血色,他明白过来自己的胆大妄为,语气里充满了惊慌,“阳阳哥哥......”   盛松阳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楼远远只顾自己开心,竟然把他当成了那种可以随时取乐的对象。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盛松阳瞧着楼远远煞白的小脸,眉头紧锁。   楼远远焦急地搪塞:“我说错了......”   “说错了?那你原本想要说什么?”   “我......”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用了很大的力气,楼远远感觉到了盛松阳的喜怒无常,他的手很疼,却不敢喊疼。   “好好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   盛松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过这种话了,楼远远连忙稳住心神,把舌头捋直了再开口:“我原本不想说的……”   “不想说的?”   “不是不是,我原来就想说的!”   “那到底是想说还是不想说?”   与他皮肤相贴的那只手温热有力,跟自己瘦弱冰冷的手形成鲜明的对比。楼远远的思维被盛松阳牵着走,只要自己的回答让盛松阳不满意,他便会立刻换一种说法。   可换来换去,他发现好像没有一个能让盛松阳满意的回答。   楼远远的掌心很快渗出了冷汗,盛松阳摸着他湿湿凉凉的手心,奇怪道:“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呀……”   “那你的手心怎么都是汗?”盛松阳的手也比楼远远的大了不少,他上瘾似的用指腹揉捏着楼远远的手指骨节,仿佛是一个趁手的玩具。   “是……阳阳哥哥……你的手太热了……”   “是吗?”   “是的……”   即便被盛松阳又揉又捏,楼远远依然没有任何抗拒的神情。察觉到这个细节的盛松阳话锋一转,忽然开口问道:“楼远远,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碰你吗?”   如果说之前楼远远的紧张是因为盛松阳生气而紧张,那么他现在的紧张就是被戳中了心事的紧张。他怎么也想不到盛松阳竟然会问他这个问题,而此刻楼远远挖空心思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他本就不擅长说谎,更何况面对盛松阳他就更不会说谎了。少年察言观色,先一步堵住了他的退路:“不要骗我。”   “阳阳哥哥......”那些过往是楼远远一直隐藏起来的秘密,如果可以,他想它们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他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眼前这个会对他好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少年。   楼远远不想骗他也不愿意告诉他原因,于是他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道:“阳阳哥哥,我可以不说吗?”   其实盛松阳大抵也猜测过一些,他想着多半会与楼远远的成长经历有关。这是楼远远第一次明确对他讲拒绝,说不挫败是假的,盛松阳难免也会有“原来我在他心里没有那么重要”这样的想法。   “可以。”盛松阳自然不会逼他,他掩藏好有些失落的情绪,松开手拎起书包,只留给楼远远一个背影,“我下去一趟,你在房间里等我。”   盛松阳松开手时楼远远还愣了一下,掌心里的温度消失得太快,楼远远机械性的合上手心,仿佛要把那些失去的温度握在手里。   房门轻声合上,楼远远还顾不上思考盛松阳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书包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这个手机是盛松阳给他的,现在落在了楼远远手里,而会给他打电话的只有两个人——盛松阳和沈单单。   他想当然的以为是沈单单,因此火急火燎的把手机找了出来。而手机屏幕上却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他看着这串号码,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急促的振动声响仿佛在昭示着对方焦躁的心理状态,楼远远脑子还没回过神,手却已经划开了通话键。   “喂!——”   尖锐的女声混杂着吵嚷的背景音传递了过来,楼远远怔愣片刻,才不确定的询问:“姨妈?”   “楼远远?!”那些愤怒犹如实质,隔着一部手机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楼远远耳朵里,“是楼远远吧?!太好了我正要找你呢!”   “有什么事吗......”楼远远有些出神,他在思索为什么姨妈会知道这个属于盛松阳的号码。   这句不轻不淡的询问好似一团火焰,浇在了本就气急败坏的女人身上:“楼远远——!我们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你知不知道翁皓今天放学的时候差点被车撞到?!”   “啊——”楼远远惊讶的发出了一个单音节的感叹词,他能知道什么?他都好几天没去学校了。   “妈——是楼远远?!”   “是!”   受了惊吓的翁皓立刻夺过手机,噼里啪啦的开始辱骂:“楼远远!你这个扫把星!如果我今天被撞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呸呸呸!你这孩子别瞎说!”   “妈——手好疼——”   “姨妈......”楼远远觉得嘴唇有些干涩,“翁皓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那尖利的嗓音仿佛绷紧的弦,楼远远的耳朵被磨得生疼,“你自己留下的烂摊子为什么要我家翁皓给你承担!”   “什么烂......”   “那个郑锡你是不是认识!翁皓跟我讲就是他推的他!翁皓放学路上等红绿灯,他直接把人推出去了!要不是那辆车刹车及时......唉哊我的心——气死我了!”   “妈!你跟他废话什么!”翁皓埋怨的声音响起,“楼远远!你不要以为不上学就可以万事大吉了!我今天必须要看到你跪在我家门口!要么你站在大马路上也让我推一遍!”   “你真的是扫把星!我要是你早就没脸活着了!”   楼远远什么都没说,任由电话里的母子叫骂。老实讲叫他说他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此刻的脑袋好像灌进了胶水,黏黏糊糊全搅在了一起。   恍惚间周围那些喧哗的声音统统消失了,姨妈停顿了一瞬,用一种十分奇怪的语调质问他:“楼远远,当初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啊?”   那些幻象的美好如同镜花水月,轻轻一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徘徊了一圈,发现自己原来仍旧身处地狱。   有些人是注定不可以幸福的,比如他楼远远。 第37章   大概在楼远远三岁的时候,他还是和普通人一样,拥有过完整的家庭的。只不过这句话用上了过去式,说明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应该是一个天气不太好的阴天,楼远远的父母带着他驾车去外面游玩,而途中却被一辆不长眼睛的大卡车撞了个底朝天。之后报纸刊登出来的新闻简略的概括了整件事情——父母双亡,而三岁的儿子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假如盛松阳看到这篇报导,他约莫是会生气的,因为新闻的标题用上了很意外的口吻,仿佛在责备这个三岁的孩子是不应该活下来的。   可是当时没有盛松阳,楼远远也只有三岁。他的的确确变成了一场意外,意外的变成了孤儿,意外的被迫寄人篱下。   其实楼远远对那段记忆是很模糊的,三岁的孩子本来就很不容易记事,更遑论这种灭顶的绝望。出事之后他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但遗憾的是从事情发生的那个瞬间开始,楼远远的记忆便已经发生了断层。   心理医生陈述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而有些人更愿意解释成为选择性遗忘。   大家都觉得这对楼远远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孩子太小了,他不可能背负着这样的苦痛过一生,也绝对不可能健康快乐的长大。既然他的记忆被留在了那个阴天,那应该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公安部门很快把这场车祸结了案,这对他们来讲也是一个结局,可对楼远远而言,他的苦痛才刚刚开始。   他失去了那些温暖的关怀,失去了可以快乐的权利,他被永生的套上了一副枷锁。很多那些对他抱有同情的人都忽略一件事,如果说这场车祸是天灾,是意外,楼远远侥幸躲了过去,那接下来面对他的便是他躲不过去的人祸。   楼远远那个时候就应该明白的,痛苦是既定的,幸运和运气不会消磨这些痛苦,最多只会让它延期。然后它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之前逃避过去的痛苦双倍还给你。   十几年来姨妈第一次对他讲这种话,楼远远听到时还恍然了一下,他觉得姨妈意有所指,可是却又不清楚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恶毒刻薄的女人知晓楼远远失去了那段记忆,话出口之后自己也有点心虚。她也是气狠了,放以往就算再讨厌这个扫把星也不会说出这种诛心之言。因为这个嚣张跋扈的中年妇女有一个致命弱点——她很迷信,她不害怕活着的人,却极其畏惧那些已经去世的人。   楼远远的父母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楼远远刚住进她家的时候她每晚每晚都能梦见自己的姐姐,她浑身沾满了血,脸被车轮轧得模糊不清,哀切地祈求她照顾好自己的儿子。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才没有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她信鬼神之说,生怕自己缺德事做太多,晚年会下十八层地狱。   这听起来着实有些讽刺,有些人做着比恶鬼还要恶毒的事,却经常跪在佛祖面前希望自己可以功德无量。   翁皓也没听懂她的意思,他踌躇着开口,话里隐约透露着察觉秘密的兴奋:“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她扯着嗓子完美的把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掩盖了过去,“我就奇怪为什么这个扫把星能活这么长时间!”   “可是你明明说当初……”   “楼远远!”姨妈暗骂自己没沉住气,楼远远被她中气十足的嗓门惊到,下意识的回应道:“姨妈……”   “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马上给我滚回来!”   “就是就是!马上给我滚回来给我磕头!”   “我……”   “嘟嘟嘟……”   楼远远偏头看着戛然而止的通话屏幕,猛然觉得喉咙里泛着一阵苦。   他可以不去的,他被卖到了盛家,说到底他就是盛家的人了。然而这件事确实因他而起,他不去肯定会于心不安。   姨妈和翁皓就是拿捏住了楼远远这样的心理——心软,内疚,事情发生以后永远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楼远远背好书包下了楼,在酒店大厅里看见了盛松阳。他和其他同学围在一块儿听班主任讲一些培训的要点,少年站在人群外,并没有发现有人注视着他。楼远远的手扶着安全通道的门,然后又悄悄阖上。   他好像一直在创造麻烦,盛松阳也好像一直在给他擦屁股。这一次他不想再困扰他了,而且就算把事情告诉他姨妈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楼远远的书包里有盛松阳给他的零花钱,盛松阳给他之前楼远远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不会乱花钱,结果到头来他还是食言了。   楼远远买了一张回去的车票,大巴车启动的时候他还懂事的给盛松阳发了条短信。   【阳阳哥哥,我出去玩玩,马上回来哦。】   短信发出以后仿佛石沉大海,楼远远猜测他大概是没看到。窗外的风景一个小时前他刚刚见过,不同的是那时候坐在他身边的是盛松阳。   手机时不时的有电话打进来,是姨妈的号码,楼远远看着那一连串的数字,难得有些叛逆的没有接。   安静的车厢让他这时才能静下心来思考姨妈说过的话,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些东西,可他搜肠刮肚都回忆不起究竟忽略了哪些细节。   手机振动的声音打断了他杂乱的思绪,终于看到短信的盛松阳立即回复了他:【你在哪?】   【阳阳哥哥,我出去逛逛。】   【那为什么我这里显示你在回家的路上?】   伴随着这一条短信同时响起的是盛松阳的来电,楼远远吓了一大跳,不明白在哪个环节暴露了自己。   盛松阳的电话他可不敢不接,楼远远酝酿好情绪,尽量轻松地开口:“喂......阳阳哥哥......”   “你在哪?”   “我在外面呀......”   “楼远远,”盛松阳似乎很有耐心,“昨晚我给你的手机定了位,所以你在哪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要再骗我。   而回答他的是良久的沉默。   盛松阳还算了解楼远远,一般情况下这孩子不会说谎,所以在他刚才不在的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少年并没有表现得很急切,反而平和的跟他讲:“那你路上小心,现在回去要很晚了。我到时候跟沈单单讲一下,你明天跟他一起来吧。”   “钱带够了吧?我给你的零花钱应该够用,下车记得买点好吃的,不要饿着自己。“   “迟点你下车的时候我还是叫沈单单直接来接你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如果你有事情要解决就跟沈单单说,或者你叫他在什么地方等你,等你办完了事叫他来接你。“   “晚上就让沈单单睡家里吧,让他睡沙发,这样你一个人不会觉得无聊了。”   “到了要给我打电话,其他事情都可以忘,这件事不可以。”   盛松阳事无巨细的把事情都交代给楼远远听,在开口前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像个小老头一般絮絮叨叨的讲出这么多话。楼远远很平静的听着,也轻声附和着他。   “嗯......好......知道了......”   坐在他身旁的中年男子很奇怪的看着身边的男孩突然开始掉眼泪,楼远远眼前的画面全部模糊成一团,他哽着嗓子尽量不发出哭腔。   盛松阳没有一句责备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眼泪自己就很安静的落了下来。楼远远一边应着一边胡乱擦着眼泪,却不知道这副模样在别人眼里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楼远远,”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很轻的喟叹,盛松阳仿佛感受到了他的难过,他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给楼远远喘息的时间。   “我在呢,别哭了。” 第38章   人的潜意识里似乎都有一种反叛的思维,你越是叫他不要那么做他越是想要和你对着干。盛松阳的安慰不仅没有起效,反而让楼远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坐在他身旁的大叔看着楼远远哭得嘴巴鼻子都皱在了一起,以为孩子是考试没考好,被电话里的家长教训了。他拧着眉头给楼远远递过来一张纸巾,有些心疼地说道:“小朋友,没事的,考试没考好下次再考就行了,你别哭了……”   “唉呦多大点事呀,我儿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考倒数第一,现在不也成天吃香喝辣?电话里是你家长吧?来来来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说!”   楼远远不知道该怎么和热心肠的大叔解释他想象的完全出了差错,可他哭得实在伤心,连前座本打算眯眼睡觉的大婶都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唉哊——这孩子长得可真乖!这是怎么了呀哭成这模样——”   “考试没考好!”大叔见楼远远不接他的纸巾,直接硬塞进了他手里,他忿忿的替这个伤心的男孩打抱不平,“现在家长是不是都这样啊!孩子考试没考好就对他们又打又骂!住我对面的那户人家也这样,我天天听他们的小孩在那儿哭!那孩子才七岁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啊——”   楼远远攥着纸巾用力地抹着脸颊,他不知道蔓延在胸口的情绪叫委屈,只知道那些情绪泡得他的心脏酸酸麻麻的疼,一拧就会控制不住的掉下好多眼泪。   盛松阳同样听到了这头吵吵闹闹的辩解声,他听着楼远远无措的呼吸,微微翘起嘴角,佯装玩笑的语气:“别哭了,再哭他们都会觉得是我的错了。”   “已经都……觉得……是你的……错了……”楼远远哭得一抽一抽的,前座的大婶心善,看见楼远远这么难过自己心里也不好受:“乖乖,你别哭了,大婶这里有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呀?”   大婶把楼远远当成了自己家的孙子哄,楼远远打着哭嗝拒绝道:“谢谢大婶……我……我没事……”   “哭成这样还没事呀!大婶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楼远远买的车票座位比较靠后,后排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大叔都他吸引了注意力,七嘴八舌的安抚他的情绪。   而他身旁的那位中年大叔嗓门最大最富有创造力,一开头他只顾着安慰楼远远,这会儿他才注意到楼远远的行头,一看就是准备要出远门的架势:“孩子,你不会是在离家出走吧?”   “我……”楼远远皮肤薄,一哭眼皮就容易肿,如今他抬起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摇着头回复道,“没有……我没有离家出走……我现在要回家……”   “回了家你爸妈应该不会打你吧!”大叔气哼哼地说道,“如果你害怕大叔就跟你一块儿回去!我看是哪对铁石心肠的父母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不用的,谢谢大叔……我一个人能回家的……”   盛松阳听着楼远远一抽一抽的回答,又是心疼又是觉得好笑。他担心再这样下去楼远远会招架不住这些热心的大叔大婶,因此也附和着他们:“你看,你一个人哭搞得大家都要围着你转,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阳阳哥哥......”楼远远鼓起肚子,拼命憋住泪,“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盛松阳听到他道歉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但他考虑到楼远远如今的情绪,还是打算先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   “楼远远,你不需要道歉。”盛松阳轻描淡写地说,“你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大叔大婶们瞧着他终于止住眼泪了这才安下心,耳边的手机被熨得发烫,楼远远听着盛松阳沉稳的声音,懵懵懂懂的回答:“哦......”   “记得要跟那些大婶大叔们说谢谢。”   “好......”   “楼远远,你看,连陌生人都很关心你,”盛松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细节想让楼远远能开心点,“所以你难过会有很多人跟着你一起难过的。”   盛松阳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让楼远远更难过了,他瘪着嘴反问,仿佛一个急于得到解题答案的学生:“阳阳哥哥……连陌生人都很关心我,为什么姨妈会这么讨厌我……”   “我也不傻,我真的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楼远远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车座位上的印花纹路,语气非常低落,“我跟他们相处了十几年,可是为什么他们就不喜欢我呢?”   -   楼远远下车的时候看到了在不远处等他的沈单单,沈单单风格独特的墨绿发色让人看不见他也很难。楼远远和盛松阳结束通话后在车上眯了一会儿,下了车之后才体会到原来刚才哭的后劲在这里等着他。   沈单单接到盛松阳的电话直接翘了晚自修来接楼远远,他瞅着楼远远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忍俊不禁:“哦我的天呐这是谁家的小孩!太丑了吧!”   楼远远的眼睛又干又涩,看人的时候只剩下了一条缝,他笑了起来,权当是在和沈单单打招呼:“单单哥哥......”   沈单单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也不太舒服,虽然盛松阳没跟他讲什么,但看楼远远怏怏不乐的情绪也明白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小不点你笑起来多好看啊,干吗要哭丧着脸!“   “我没有呀......”楼远远脸上挂着笑,眼睛却难受的拼命眨,“单单哥哥我没有难受的。”   “哎呀你别眨眼睛了!”沈单单领着他走出车站,“我带你买眼药水然后我们去吃饭!”   楼远远不想大动干戈:“不用买......我没事......“   “不许说没事!”沈单单梗着脖子打断他,“我说有事就是有事!”   沈单单按照计划带楼远远去了药店,看着眼药水滴进他的眼睛才同他一起走出药店大门。鉴于楼远远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沈单单找了家老字号的面店,点了一碗特辣的面条解决晚餐。   楼远远不吃辣,他的清汤寡水和对面的重油重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沈单单吃得嘶嘶直抽气,大着舌头喊老板拿一瓶冰可乐来。楼远远吃了一口面,看着沈单单痛苦的表情问道:“单单哥哥,很辣吗?”   “嗯,很辣!”   “辣就不要吃了呀……”   “不行的!”沈单单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他逞强道,“不能浪费食物!”   面的确很辣,沈单单到最后也的确把面都吃完了。结完账出门的那刻沈老大站在面店门口打了一个饱嗝,嗝里面全都是冰可乐的味道。   吃饱喝足接下来就要干正事了,沈单单转头问楼远远要去哪儿,楼远远支吾着回答说自己一个人能解决。   “我就送你到路口,到时候我再走就行了吧?”   “单单哥哥……”   “我不放心,你阳阳哥哥也不放心,”沈单单直接耍无赖,“我已经退一步了,你让我再退我就直接把你抓回家了。”   楼远远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下来。   手机早在下车前就已经被姨妈打到没电了,楼远远抬头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挑了一条路往前走。   沈单单手里还捏着大半瓶冰可乐没喝,他也没说什么,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自从楼远远被卖到盛家以后他就很少走这片街区了,眼下故地重游,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回忆开始霸道地蚕食着他。翁家住的是那种很普通的平房,从路口到家门口有一段斜坡,楼远远走到路口的位置时停下了脚步,他转身望向沈单单,轻声地说:“单单哥哥,我到了。”   “嗯......”路灯下有一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沈单单指着垃圾桶投下的那片阴影说道,“那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好......”楼远远走出两步又走了回来,沈单单瞧着去而复返的他,疑惑地问:“怎么啦?”   “单单哥哥......”其实这句话楼远远憋了很久了,他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千万不要跟上来。”   沈单单看着他苦大仇深的表情,以为是有什么难处,没成想竟然只是这样的小事。他哭笑不得应他:“知道啦知道啦!我跟你保证——绝对不跟上来——行了吧?”   “嗯,”楼远远浅浅地笑了起来,“好。”   翁家的位置是在这条路的尽头,楼远远走到他们家的时候门口的灯有感应似的亮了起来。吃完晚饭出来倒垃圾的翁皓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等看清是谁的时候他叫嚣着喊了起来,随即便把手里提着的垃圾扔在了他身上。   “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有脸回来!“   翁皓提的这袋垃圾应该是厨房的,如今那些脏污的味道很重的泔水沿着袋口流了出来,沾湿了楼远远今天刚穿上的新裤子。   夜色里凌空飞过来一个黑色的东西,楼远远还没注意到那是什么就听到眼前的翁皓惨叫一声,然后捂着脸蹲了下去。   那个说不会跟上来的人出现在他的身后,沈单单手里那大半瓶没喝过的可乐也已经不见了,他甩了甩手腕,不甚在意的对手机那头的人说道:“盛松阳,我警告你,不许再对我吆五喝六。”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小不点睡床,我睡地上,今晚我看着他睡觉!可以了吧?!” 第39章   假如忽略沈单单特别的发色和他不太正经的气质,他本人还是长得非常养眼的。只不过如今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冷,刚才在路灯下和楼远远温温和和讲话的沈单单仿佛跟假的一样。   “不是你们叫他回来的?”沈单单挂断了电话,望过来的眼神晦暗不明,“要不是你们一直威胁他他会想着回来?你们家是银行啊一天天的让人成天惦记着?”   “人来了你又要问为什么要回来?你不会真把自己当爹了吧?”   翁皓的惨叫声引来了平房里的人,一个四五十岁身形臃肿的女人疑惑的走了出来。她看见门外的情形愣了一瞬,然后尖叫着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翁皓——你怎么了!”   楼远远看见来人不自觉瑟缩了一下,沈单单上前把他往后推了推。可乐砸了翁皓满身,又滴滴答答的淌下来,楼远远垂头看着自己崭新的白色帆布鞋上染上了深黄色的痕迹,想的却是两个哥哥好像都很喜欢丢东西。   上次阳阳哥哥打张弘丢了奶茶,这次单单哥哥打翁皓丢了可乐。他视线上沿,看着深褐色的可乐在翁皓脚边汇聚成一团,然后弯弯曲曲的在水泥地上蔓延开。   “妈......我的眼睛好疼......”   沈单单皱着鼻子,似乎很抗拒这些泔水的味道,姨妈蓦得仰头,眼神凶狠:“楼远远!你就是这种态度来道歉的?!“   “我说阿姨——”沈单单奇怪道,“人是我打的,你找他干吗?”   姨妈看着沈单单那头墨绿色的头发只觉得刺眼,她蛮横惯了,又把沈单单这种流氓和郑锡打成了一派:“你算什么东西?我认识你吗?”   “那我们走了,”沈单单不屑地笑了一下,语气陡然变冷,“我真是脑子坏了才觉得能跟你讲道理。”   他用眼神示意楼远远跟上来,而后者身体前倾,脚却没挪地儿。他到底是畏惧这个女人的,从幼时就养成的习惯没这么容易就改掉的。   “小不点——”沈单单故意喊了他一声。   翁皓看起来好像很疼,楼远远注视着他脚边凹进去一块的易拉罐,踌躇开口:“单单哥哥......我......”   “楼远远——”昏暗的路灯下伸过来一只手,准确又霸道的抓住了楼远远的手腕。冰凉粗糙的触感如同枯死的藤蔓,男孩的身躯瞬间僵硬,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恐惧像汹涌的浪潮顷刻将他吞没。   沈单单注意到他惨白的小脸同样伸手抓住了女人的胳膊,他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语气也非常不快:“阿姨,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动手?”   “你管得着嘛你我教训我外甥你一个外人多什么嘴?”姨妈紧紧箍着楼远远,径直把人拽到自己跟前。楼远远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目光显得非常不安:“姨妈......”   沈单单打过很多次架,但他确实没有和这样的女人胡搅蛮缠过,因此他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第一是和这种女人讲道理,第二是没有速战速决。   翁皓脸上都是冰凉凉的可乐,他一边喊疼一边小心翼翼的抹脸,沈单单技术好,挑的位置刁钻,易拉罐正正好敲在他的眼皮上,如今那里慢慢肿了起来。翁皓虚虚眯着眼,立刻感受了有东西压迫着自己的眼皮:“妈......疼啊疼——”   “你还有脸喊我姨妈?”面前的女人心疼儿子遭受的无妄之灾,对楼远远又痛又恨,“楼远远!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楼远远像一只破布玩具一般被扯来扯去,他只觉得自己手腕很疼,随即又感受到了恶心。被人无视的沈老大也不打算说什么了,他先是一脚蹬在翁皓的膝盖上,趁他仰倒的间隙又一脚踩上了他的脸。   “啊——”   “翁皓——”   沈单单这个人有一个特点,越是生气越是冷静,他冷冷开口,垂下来的眼眸里毫无感情:“陆亚凤,当初合同是你自己亲手签的,你别忘了楼远远现在是盛家的人,你想玩我们就陪着你玩。”   “楼远远确实不好养,但盛家没道理连一个孩子都养不起。”这些话都是刚才电话里盛松阳嘱咐他的,后面的话是沈单单添油加醋自己加上去的,“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楼远远是你的外甥吗?好,可以,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外甥,那么以后楼远远被人打的时候翁皓也要被人打,他断一根指头翁皓也要断一根,他哭的时候翁皓也要跟他一起哭。”   路灯把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寂静的街道只有沈单单冷静到极点的声音:“楼远远现在不是没读书吗?那翁皓也不能去上学。”   “你签合同的时候心里应该很清楚,这些对盛家来讲不过是花几个钱的事。”   也不知道沈单单这些话里到底哪句戳到了她的肺管子,那缕强撑着的一股气好像突然就消失了,陆亚凤颤抖着嘴唇,愣是一个字都没抖出来。   沈单单想到楼远远还在场,也没有真把翁皓怎么样,他悠悠的抬起脚,拍了两下楼远远的后背。那个满身戾气的少年瞬间消失了,沈单单扬起嘴角,颇有些高兴地说道:“小不点,走啦,回家啦。”   -   盛松阳好似算准了时间,在他们两人刚刚走出那条幽黑的街道时给沈单单打来了微信电话,沈单单看着屏幕上的视频邀请,十分奇怪盛松阳想干什么。   视频接通的那瞬间盛松阳也开口说话了:“把手机给楼远远。”   其实楼远远还有些惊魂未定,他低头看着屏幕上出现的盛松阳,嗓子干涩:“阳阳哥哥......”   楼远远边走边拿手机,仰视的角度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滑稽,盛松阳只字不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回家了?”   “嗯......”   “眼睛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   “肚子饿了没?”   “不饿。”   “饿了就让沈单单买点吃的带回去,晚上饿肚子睡觉不舒服的。”   “好。”   “不要东想西想,事情都会解决的。”   两人一问一答,沈单单听了半天都没听到盛松阳关心他一句,他有些生气地夺过手机,盛松阳那头毫无心理准备,一张大脸就显现在了他面前:“你们不是明天就见面了吗?”   沈老大噘着嘴,大声埋怨道:“差不多就行了啊,你们俩搁这谈恋爱呢?” 第40章   “盛松阳你哪里找的台本啊?你不知道我刚才说出来的样子有多帅!“   “我刚刚一脚踩在他脸上的时候脚还崴了一下!要不是怕丢了气势!我早喊疼了!“   “你没看见他们俩的脸色——哈哈哈有钱真好啊盛松阳你以后死的时候能不能先把银行卡的密码告诉我?”   “我这么牛气你不得夸我几句啊?你家小不点好着呢!我一点都没让他伤着!真的!“   “哦对了他的裤子衣服还有鞋子都脏了,过会儿到家的时候我就把它们都丢掉,你报销一下买新衣服的钱。”   盛松阳把手机朝下翻,前置摄像头照出来的东西瞬间变成了黑乎乎的一片,他语气冷淡,似乎非常不愿意同他讲话:“你话太多了。”   “盛松阳你可以啊!”沈单单嗞哩呱啦的叫嚷着,“让我帮你解决麻烦的时候怎么不嫌我话多呢!”   “嫌的。”   “什么?”   盛松阳平静的把话重复了一遍:“让你帮我解决麻烦的时候也很嫌弃你话多。”   沈单单的自尊心遭受到了严厉的打击,他隔着屏幕冲盛松阳喊话,什么你有本事别回来回来你看我打不打你,什么假如以后有人想捅死你那绝对是我递的刀,什么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了谁管你死活我就应该看着你去死。而盛松阳只是轻飘飘的反问了两句话,沈单单便瞬间哑火了。   “你不是说自己是楼远远的哥哥?”   “原来楼远远的事情在你眼里只是麻烦?”   盛松阳阴阳怪气到了极致,而楼远远是真觉得自己给沈单单添了麻烦,他愧疚地开口,看起来十分沮丧:“单单哥哥,对不起......谢谢你今天帮我......”   沈单单心中破口大骂盛松阳这个小人,这么大的帽子差点没把他扣死。楼远远看起来精神状态非常不好,沈单单慌忙说道:“小不点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们俩谁跟谁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么可能觉得你是麻烦!”   楼远远眼前晃过翁皓那张目光呆滞的脸,这两人到底是一起长大的,翁皓再坏再可恶两人身上的血缘关系还是割舍不掉的,而且他会被沈单单打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虽然翁皓确实可恨,但临走前他红着眼睛看他的眼神却一直在楼远远脑海里挥之不去。当然他不可能去怪盛松阳和沈单单,这两个哥哥是真心实意对他好的。   所以他只能怪自己了,如果不是自己身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大家明明都可以安然无恙的。   “楼远远。”盛松阳没听见楼远远的声音,也不知道他现在正在钻牛角尖,但还是喊了他一声。   楼远远低低的“嗯”了声:“怎么了阳阳哥哥?”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没有......”楼远远耷拉着脖子看着白色帆布鞋上的淡黄色污渍,明显是一副我有心事的口吻,“没在想什么......”   盛松阳刚下课,白天楼远远不在的时间里他们一行这么多人被班主任拉去魔鬼培训,学校请的这些老师都是熟面孔,其中有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特别喜欢盛松阳,培训期间逮着法子给他灌输知识,尽让他做那种解题过程十分冗杂但答案非常简单的题目,美名其曰我看你是个好苗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好苗子,只知道当看见卷子里一道题目有将近800字的题干时内心还是蛮无语的。老教师带过很多学生,并且都是尖子生里面的尖子,他在学生以及老师们口中都有很高的评价,但这些都不妨碍盛松阳看他不顺眼。   “盛松阳,你在干吗?别人都在记笔记你为什么不记?”   被点名的盛松阳看着黑板上的题目,开始怀疑老教师是不是故意找茬:“这道题目我会做。”   “所以呢?”   “所以我为什么要记笔记?”   “你现在会做,能保证自己一直会做吗?能保证这道题目被丢在一堆相似的题里还会做吗?”即使老教师年纪大了,但依然精神矍铄。他批评的话语回响在整间教室里,要不是盛松阳平日里当惯了酷哥,他的白眼早翻到天上去了。   盛松阳以为这就结束了,然而事实却是这才刚刚开始。封闭式培训学生们的压力本就很大,上完一天课大家出来的时候几乎都是双目无神的状态。就连盛松阳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数学是他的强项,他也很热爱数学,可让他现在再去做几道数学题,他也会觉得恶心。   那会儿他打电话给沈单单叫他把楼远远照顾好,结果他刚把事情安排妥当老教师又出现在了他眼前,盛松阳看着眼前这个阴魂不散的人,冷冰冰的问:“周老师,有什么事吗?”   “盛松阳,”周老师笑眯眯的说道,“你上次走的时候跟我承诺过什么?”   “跟你讲我会拿第一。”   “结果呢?”   “我拿了第一啊。”   “可是我看了你的卷子,发现有些题目你会做,但还是做错了。”   “所以呢?”盛松阳的耐心已然告罄。   “所以你先别急着回去,”周老师朝他招了招手,“你上课不是不愿意记笔记吗?那我现在再给你补补课。”   被强行开了小灶的盛松阳中途还凭上厕所的借口把台本给了沈单单,下了课又估摸好时间打了这个视频电话。如今躺在酒店床上的他脑子干涸得厉害,用脑过度的副作用渐渐体现了出来。   他的眼皮很重,太阳穴也一抽一抽的疼,傻子都能听出楼远远有心事,可他担心万一眼下自己说错了哪怕一个字,自卑又敏感的楼远远会受到二次伤害。   所以盛松阳翻了个身,手机掉落在床上,他就着这个姿势,缓缓开口:“有天小乌龟生病了,让蜗牛去买药,两个小时过去了,蜗牛还没有回来。乌龟生气的说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此时门外传来蜗牛的声音——”   “你再催我,我就不去了。”   电话那头的两人齐齐愣住,盛松阳抿唇,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楼远远,这是我第一次讲笑话。” 第41章   反应过来的沈单单不自觉的用鼻子哼了一声:“盛松阳……你再说一遍?!这是什么?!”   “笑话。”   他“哈”了一下,仿佛盛松阳讲笑话比笑话本身更好笑:“好冷。”   而楼远远却很给面子的弯了嘴角:“阳阳哥哥,很好笑。”   “小不点你别惯着他!”沈单单拆台,“你怎么什么都捧他的场!”   “可是真的很好笑……”   沈单单觉得楼远远可能是被盛松阳养歪了:“哪里好笑了!这么冷也好笑?!”   “嗯,好笑的。”楼远远注意到盛松阳不经意间露出的疲惫语气,轻声问道,“阳阳哥哥,你累了吗?”   “嗯,有一点。”   “那你早点睡觉呀,我们明天再说吧!”   “好。”   第二天楼远远起得很早,昨晚沈单单真依言睡在了楼远远那间房间的地板上。楼远远想让沈单单跟自己睡一张床,而沈单单害怕这会让两人都不自在,所以找了个借口拒绝了他。   楼远远起来的时候地板上打地铺的人已经不见了,他好奇地打开房门,却发现沈单单盘腿坐在盛松阳的房间门口,他一手拿着楼远远的书包,一手拿着一把钱。   那一把钱都是散钞,大多都是五块的十块的二十的,沈单单腿边还有一个白色收纳盒,不远处是从书包里拿出的各种零食,楼远远看着盛松阳房间半开的房门,忽然有些摸不着脑袋。   沈单单听到声响抬头,看见楼远远呆呆地站在了他面前。他低头又从白色收纳盒里抓了把钱出来,笑着解释道:“盛松阳跟我说他担心你去的时候没有钱,所以要我让你带点钱去。”   然而他这副架势好像楼远远不是去找盛松阳的而是准备离家出走的,沈单单脚边掉出来的钱散了一地,远远望去仿佛是个土财主。楼远远愣愣的看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上前阻止他了。   “单单哥哥……不用这么多钱的……”楼远远慌里慌张地说,“之前阳阳哥哥已经给我很多零花钱了……”   “这是他嘱咐我的,”沈单单拍了拍书包,让它瘪下去一点,然后他打开口子,继续朝里放钞票,“小不点,你别跟盛松阳客气,他有的是钱,用到死都用不完,你现在帮他花钱就是在给他攒功德。”   沈单单一大早就神叨叨的,楼远远没听明白:“什么......功德?”   “听说地底下的鬼嫉妒心很强,他们都很讨厌生前大富大贵之人,你说像盛松阳这种又有钱长得又好脾气又特别差的人是不是他们最讨厌的类型?“   “真......真的吗?”   实际上沈单单昨晚临睡前看了篇鬼故事,上面讲的就是这些离奇不切实际的东西,而沈单单却被老辣极具感染力的文字所吸引,并开始对这些事深信不疑。   “我骗你干吗?小不点,我骗谁都不会骗你呀。而且你没有听过一句话?破——财——消——灾——”白色收纳盒里的零钱很快就已经空了,沈单单拉上书包拉链,把它放在了一旁,他一脸严肃,失去了平时与楼远远玩笑的模样,“我看过了,今天是适合出门的日子,过会儿我送你去车站,别担心,昨天的事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楼远远还真听着沈单单给他瞎忽悠,他望着那个装满钱的书包,想着自己都给盛松阳惹了这么多的麻烦了,自己现在还不了他,那至少在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上能让他舒心一点。   沈单单神秘地招招手,示意楼远远走近。他指着地板上一堆的零食,问楼远远:“小不点,假如你背着这个书包去超市买东西,你会买哪些?“   楼远远丝毫没有犹豫,拾起了地上最小的一包黄瓜味的薯片。   沈单单瞧着那市价只值一块钱的薯片,指引他:“小不点,你现在有很多钱。”   楼远远皱着眉头考虑了一会儿,捡起了一包三块钱的薯片。   “楼远远,”沈单单难得喊楼远远的大名,“你这样盛松阳可能会被那些鬼怪折磨得不能超生。”   楼远远心里一凛,连忙把那堆零食都薅进了自己怀里。   -   上午十点,楼远远到达酒店门口的时候在周围徘徊了一圈,然后才进了酒店大门。   彼时盛松阳正在卫生间里洗澡,其实他早晨也是有培训的,但他不乐意去,一是为了等楼远远,二是不乐意见那个讨人厌的糟老头子。班主任找到他问他为什么不去上课时他给出的理由也非常理直气壮:昨晚他抓着我多补了三个小时的课,所以上午的课我不能去上,这样对其他同学不公平。   楼远远的脚步有些许凌乱,气息也有些喘,他怀里的东西不是很重但也不能说是毫不费力。他人朝后仰费力的在口袋里掏房卡,“嘀”的一声,房间门锁解开的声音恰好被盛松阳洗澡时的水声掩盖。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确定盛松阳的位置以后又悄无声息的放下了手里的箱子,接着他转身,虚掩着房门,又坐着电梯重新回到了酒店门口。   然后他继续徘徊了几分钟,又抱着几箱东西回到了房间里。   楼远远上上下下大概三趟以后卫生间里的水声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在门外与盛松阳只有一门之隔的楼远远被突如其来的安静吓得心跳乱了好几拍。   “咔嚓”,门开了,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内裤的盛松阳走了出来,他垂着脖子擦头发,擦着擦着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他猛的抬起头,看见了房间里凭空出现的楼远远和一堆纸箱子, 他蹙紧眉,冷不丁的问道:“楼远远,你在看哪里呢?”   与楼远远这种瘦弱的身板不同,盛松阳经常锻炼又长得高;并且在某些方面,盛松阳肯定是比楼远远这种发育不良的小鸡仔优秀的。   奇怪的默契使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四周的氛围越来越诡异。面对盛松阳掷地有声的询问,楼远远怔怔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而后蓦的红了脸。 第42章   其实除去楼远远别样的眼神,房间里的情况看起来也十分凌乱——楼远远搬上来的箱子堆满了整个过道,而楼远远本人站在这些箱子前面,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盛松阳倒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意思,他只是没料到楼远远单纯像纸,竟然也会在这个方面有其他想法。他淡定的从楼远远面前走过,拿起床上的校裤穿了上去,盛松阳背对着来人继续擦头发,问道:“这箱子里是什么?”   可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回答,盛松阳拿掉头上的毛巾,疑惑地转身。而那个应该回答的人涨红着脸,满脸进退不得的模样。   盛松阳失语,明明被看光光的是他,怎么他还害羞上了。楼远远脸上的热度一时半会儿还褪不下去,他迎上盛松阳露骨的目光,艰涩开口:“阳阳哥哥......”   “你干吗?”盛松阳打了个直球,“脱裤子的又不是你。”   楼远远本来以为能用沉默把这件事含糊过去,然而盛松阳压根不给他装傻的机会,脸皮薄的男孩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阳阳哥哥......你说什么呢......”   盛松阳听着他不自觉的撒娇,难得心情很好。他强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起来,在楼远远眼中盛松阳就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我说的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是!但是......”楼远远底气不足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盛松阳点点头,像是接受了他的道歉,随即他话锋一转,对明显松了口气的楼远远沉声说道:“那你也把裤子脱了。”   楼远远瞪大眼,一口气喘一半另一半硬生生憋在了喉咙里:“什么?”   盛松阳的头发还湿着,他随意摆弄几下,露出了整个额头。其实盛松阳一直都长得很好看,只不过寻常日子里他老是拉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硬是让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疏离感。可眼下盛松阳眉眼间似笑非笑的神情,让他看上去少了几分老气横秋的成熟,多了几分放纵的不羁。   而他本人,也用着最正经的脸说着最流氓的话:“你不是道歉吗?口头道歉算什么道歉,你看了我我看回来,这不是应该的吗?”   楼远远总觉得面前的盛松阳跟他印象里的还有平日相处中的不太一样,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些不一样。盛松阳给出的要求荒唐而刁钻,楼远远心理建设做了半天,怎么都无法在他灼热的目光下解掉牛仔裤的皮带。   “阳阳哥哥......”楼远远面红耳热,心里又急,他软了嗓音,既像示弱又像是埋怨,“能不能换一个道歉方式……”   “大家都是男生你在怕什么?”盛松阳轻笑了一声,“还是说你有什么隐疾?不能跟我说?”   这话已经踩到作为男生的底线了,楼远远的嗓门立刻高了不少:“我哪有什么隐疾!阳阳哥哥你别乱说!”   “那你在磨磨叽叽什么东西?”   哪有让别人脱裤子的嘛,楼远远越想越觉得不能听盛松阳的。他急得想哭,手一直在抖:“阳阳哥哥……能不能换一个要求……”   “可以的。”   盛松阳爽快应下,他本来只想与楼远远开个玩笑,然而楼远远又急又怕的表情却忽然令他有些上瘾。不过他也不能把人逼到绝境,万一适得其反那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楼远远眨巴眨巴眼,确定自己没听错盛松阳真愿意放过他之后才终于放下心。盛松阳瞧着他满足的模样,这才问起了正事:“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刚刚到的,然后你就出来了……”楼远远话语里还有些不好意思。   话题又绕回到了最开始的那个:“那些箱子里装了什么?”   “单单哥哥说破财消灾,”楼远远沿用了沈单单的那套说辞,“所以我就买了一些东西……”   盛松阳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嗯,这样也好,以后那些坏的事都不会找上你了。”   “不是我的,是阳阳哥哥你的。”   “什么?”   楼远远抬眼,盛松阳突然发现他的眼睛很亮:“单单哥哥说嫉妒你的人太多了,所以要帮你花好多——好多——钱,这样你以后就不会碰上不好的事情了。阳阳哥哥你不是给了我好多零花钱吗?我都替你用完啦!”   在盛松阳眼里沈单单的忽悠水平也只有楼远远会上当,但他也没有戳破,只是开口问道:“那你呢?”   “我?”楼远远被问得一愣,“我怎么了?”   “你做这些是为了替我求平安,那你的平安呢?”   “我不需要呀……阳阳哥哥你比较重要……”楼远远“嘿嘿”笑了两声,“而且你看我平安着呢……”   “平安”在楼远远身上似乎像个笑话,他说到这儿自己都没了底气。盛松阳仰头看了他一会儿,平静地说:“楼远远,我们约法三章。”   “什么?”继脱裤子之后,楼远远又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盛松阳稳重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们在一起生活,是不是要制定一些规则让彼此舒服一点?”   楼远远点点头。   其实这个约法三章盛松阳也是心血来潮,因为在刚刚楼远远讲话的间隙他忽然想起了昨晚通话里他十分低落的语气:“第一,有困难要与对方说,千万不要想着独自解决,因为能独自解决的困难不叫困难。”   楼远远在盛松阳等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做到。   “第二,楼远远,你要自私一点。”   面前的男孩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   “做任何事之前你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不要觉得什么事都是自己的错。”阳光沿着窗户照在了盛松阳坐的那张床上,楼远远看见了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黄,微弱且渺小,可它们看起来却比任何事物都要温暖。   “楼远远,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盛松阳的声音很低,投降般的口吻,“我是人,我也会难过的。”   “你希望我平安快乐,我也同样希望你平安快乐。我们将心比心一下,好吗?” 第43章   人的性格似乎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并且环境因素对其的影响很大,像盛松阳,傲慢无礼不爱搭理人,可恰好是他的家庭环境,能让他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人打;而有些人的性格似乎生来就是如此,像楼远远和翁皓,同样是在一个家庭里长大,后者心狠手辣一天天的净想着怎么让别人不好过,而前者却像是一个脑子还没开窍的烂好人。   烂好人并不算是什么好的形容词,而且在很多情境下会对其他人造成困扰。楼远远并没有盛松阳这般的家庭背景,他当着烂好人只会给自己平添烦恼,甚至在更多时候,假如楼远远的性格和翁皓类似,那说不准他的成长道路会顺利许多。   虽然伤害他人是不对的,但对于楼远远这种寄人篱下无依无靠的人而言,保护自己远比保护别人要重要许多。   再换个角度讲,楼远远的软弱同样也是导致他被人欺负的诱因,没有人不喜欢一个能任由随意打骂事后还不会产生任何后遗症的受气包,楼远远就是电视上讲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的大傻蛋。   沈单单最开始就说过他害怕盛松阳只是心血来潮,他的人生里没有接触过像楼远远这种性格的人。一时兴起也只是一时的,盛松阳和楼远远两种完全极端的性格很容易让前者厌倦后者。   然而沈单单却没有想过,楼远远是一个大麻烦,而像盛松阳这种这么讨厌麻烦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惹祸上身。他又不是楼远远,楼远远只能被迫接受姨妈的家庭,被迫在这种的环境里成长,可是盛松阳是一个掌权者,所有主动权都在他的身上,是他主动选择了楼远远,包括楼远远这种极其麻烦的性格。   在盛松阳看来,既然这么烂的家庭环境都没有教坏楼远远,那就应该让他继续这样成长下去。他不会教导楼远远应该去恨翁皓或者郑锡这样的人,如果楼远远能懂什么是恨他早就懂了,根本不用等到今天自己去教。而时至今日他受到这么多伤害都没有懂,那就说明楼远远天生只能当一个烂好人。   “楼远远,有时候不需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盛松阳用很平和的语气说道,“你没有欠我什么,我不需要你来还。”   楼远远被盛松阳太过直白的话语击中,他一直觉得阳阳哥哥对他好,所以他也要对阳阳哥哥好,因为付出不应该是单方面的,他不应该心安理得的去承受别人对他的好。盛松阳把他从黑不见底的深渊里拉了出来,他总应该去做点什么去报答盛松阳。   “可是阳阳哥哥……”楼远远表情懵懵的,说话的条理却还清晰,“以前你肯定没有像现在这样……”   “以前没有你的时候沈单单也天天给我惹麻烦,”盛松阳回答道,“那会儿他天天在外面打架,然后别人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说自己叫盛松阳,在一中上学,结果这群家伙全找上门来了。”   楼远远还不知道原来以前还有这么一出大戏:“……后来呢?”   “后来我跟沈单单打了一架,他委屈地说我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吗?那你替我承担一些烦恼不是应该的吗?”盛松阳的唇边慢慢有了笑,那些笑意同样也被阳光包裹住,渐渐染上了一层暖,“所以楼远远,没有你麻烦也同样会以其他的方式找上我,所以比起别人,我宁愿处理关于你的麻烦。”   “……为什么?”   盛松阳望着他,可又好像不是在看他,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一个人问过他为什么,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模糊的记忆把回忆中的人都分割成一块一块的,盛松阳想了很久,发现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两个人的约定如今变成了一个人的秘密,他独自守着这个快要被遗忘的秘密,固执的遵守着约定。   “因为我们要一起长大的。”盛松阳说,“我们还要一起生活很多年,你迟早要习惯有我的存在。”   -   下午的课盛松阳把楼远远也带了过去,周老师非常不满上午盛松阳没来,下午看见人的时候还特意多问了几句。   “盛松阳?上午怎么没来?”   “上午去接人了。”盛松阳给周老师的说辞和给班主任的完全不一样。   周老师看着他身边凭空出现的新人物,颇有些好奇。德高望重的老教师看学生的眼光特别毒辣,楼远远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太聪明的样子,虽然班主任也有过和周老师一样的心思,只不过班主任被盛松阳所迷惑,而周老师却笃定自己的第一感觉。   他们的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这是盛松阳考虑到楼远远的感受特意换的。他们培训的教室其实并不大,大概只能坐下十几个人,而平常盛松阳都坐在第一排,周老师扶了扶厚底眼镜,更好奇楼远远的身份了。   与盛松阳一同上课的同学昨天已经见过楼远远了,虽然大家也有些疑问藏在心里,不过对他们来讲成绩肯定要比八卦重要。周老师看着差不多到了上课时间,拿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道昨天讲过的数学题,然后开始点名。   “最后一排最角落的那个同学,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那时楼远远正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准备好好睡一觉,他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了周老师犀利的目光。   盛松阳看了一眼黑板上题目的难度,凭楼远远的水平他大概连那些数学符号都看不懂。他觉得周老师是在故意针对他,于是主动站起来打算替楼远远去解这道题。   周老师适时开口刁难道:“盛松阳,我没有叫你。”   “周老师,他才高一。”   盛松阳这句话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一中上课的进度一向很快,基本会在高一上完所有的课程。而周老师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因此他理直气壮地反问:“高一怎么了?这道题之前也有不少高一的学生解开过,如果他连这道题都不会做,那他怎么能听懂我接下来上课的内容?”   “他又没打算要听懂,”盛松阳回答的口吻比他还要理所当然,“他来这里又不是来上课的。”   “那他来干吗?”   盛松阳生硬的转移话题:“周老师你问题太多了,你这样别的同学心里会有意见的。”   “......”   楼远远憋着肚子,大气都不敢出,他眼睛滴溜溜的转,见周老师真不再为难他,喊了其他人上去解答之后才敢呼吸。盛松阳偏头瞧着他紧张的模样,从书包里挖出一支笔,不在意的说道:“他是这样的,喜欢捉弄人。”   “那阳阳哥哥......”楼远远突然发现这些老师和自己学校的完全不同,“他也会捉弄你吗?”   “嗯,我昨晚八点多才下课。”   “啊......”楼远远连忙蜷成一团窝在课桌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盛松阳看着他这副姿态,迷惑地问:“怎么了?”   楼远远把手里的笔记本立起来遮住自己的脸,然后小声地说:“阳阳哥哥,这位周老师好像特别关注我,我得藏好了,免得他又点名要我解题目。”   盛松阳把书包里所有的书都拿了出来,堆成了小山一般的高度,他把这些都放在楼远远面前以增加他的安全感。两人像小偷一样在教室最不显眼的地方做着小动作,而讲台上的周老师看得左眼皮跳完右眼皮跳,他很想把手里的粉笔丢出去,但一想到盛松阳的坏脾气,又只好做了罢。   “沈单单呢?”上午楼远远进门时被盛松阳的内裤吸引,盛松阳又被楼远远昨晚的话束缚住,两个人啰啰嗦嗦了半天,盛松阳这才记起来明明说好沈单单今天是要和楼远远一起来的。   “哦......”楼远远小声地说,“单单哥哥说他要去接个人,接完再过来。”   “他有说过接谁吗?”   “没有......本来我们票都买好啦,然后他接到了电话,跟我说让我先走。”楼远远回想起沈单单焦急的语气,自己也有些奇怪,“单单哥哥好像挺急的,话没说完就走了。”   盛松阳不经意的皱了皱眉,沈单单的朋友圈他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在印象里,应该没有能让沈单单如此失态的人。   楼远远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这个培训对盛松阳很重要,因此看见他开小差还体贴地提醒他:“阳阳哥哥,周老师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啦......”   回过神来的盛松阳抬起头,果然看见这个讨人嫌的老头瞪着眼睛望着他。他这时才慢悠悠的摊开笔记本,对楼远远说道:“知道了。”   这是楼远远第一次与盛松阳一同上课,周老师的讲课速度很快,如果稍微没认真听就很容易跟不上进度。不过这些对楼远远而言都没有影响,因为他从题目开始就听不懂了。   整间教室只有周老师抑扬顿挫的嗓音和同学们翻书的沙沙声,楼远远一个人窝在课桌上,很快便觉得昏昏欲睡。盛松阳的笔记很快就记满了一整页,他翻页的瞬间注意到身旁已经睡着的楼远远——   楼远远的脸很小,一本笔记本遮住了他大半的脸,盛松阳把他盖在脑袋上快要滑下去的书本朝上提了提,楼远远睡得迷迷糊糊,竟然还记得要盛松阳提醒他。   “......阳阳哥哥,下课叫我一声......”   盛松阳仰头看着黑板,眸中的笑意转瞬即逝。   “好。” 第44章   楼远远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他不怎么做梦,幼时的一些事也几乎不会进入他的梦境。梦里的他置身于一个从未来到过的地方,而面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   他光着脚踩在湿润的河岸边,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呼喊声,他惊奇地抬头,突然发现河流里有一个身影浮浮沉沉。   楼远远还没看清那个身影究竟是谁,下一秒冰凉的河水便覆住了他的鼻腔。他愣了一下,却发觉不知何时自己掉进了这条深不见底的河流里。   窒息的感觉来得太强烈,楼远远猛地睁开眼,“蹭”的一下从课桌上爬了起来。盖在脑袋上的笔记本摔在了地上,入眼是亮到发白的白炽灯光,而原本拥挤的教室只剩下黑板前的两个人了。那两个人转头默默地看着他,楼远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还陷在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里。   “醒了?”   他点点头,这时才察觉到自己的背脊汗湿了一层。周老师看着楼远远迟钝的模样,中气十足地说:“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没多少人会在我的课上睡大觉。”   盛松阳转回身继续解题目,淡淡地说了句:“那你今天见到了。”   “盛松阳!你题目做出来了?”   “没有。”   “那你还有心情说话?”   “知道了。”   楼远远仰着脖子看着一黑板的粉笔字出神,他明明在那条河里看见了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孩,怎么一个不注意自己就掉进了那条河里?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楼远远看了眼手机屏幕,竟然发现已经是晚上六点的光景了。沈单单发短信来说自己已经到了,他给盛松阳又发短信又打电话,可是这个人像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回应。   【单单哥哥,你在哪?】   【你把你们住的酒店名字告诉我,我们先去办理好入住再来找你们。】   楼远远注意到“你”后面的那个“们”字,却也没有问跟他一起来的人是谁,默不作声的把酒店名字发了过去。   发完短信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直到这时楼远远背上的汗才蒸发干净,他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把掉在地上的笔记本捡了起来。   楼远远安静的时候仿佛是一个透明人,周老师也同班主任一样,盛松阳越是表现得在乎,他们就越好奇楼远远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眯着眼看了一下盛松阳的解题过程,发现他自楼远远醒后写出来的东西全是狗屁不通的。他瞅着其中一步,tan60°被他算成了三分之根号3,这种低级错误要是放在平时周老师大概率会叫学生直接滚蛋。   不过以盛松阳的性格你让他滚他还真不会来了,人家犯错误可架不住周老师喜欢他。在班主任看来盛松阳粪坑一样的臭脾气却恰恰让周老师视若珍宝,周老师用手指点了点那个三分之根号3,幽幽地说:“下课吧。”   盛松阳提笔,非常自然的把分母涂掉了,他低着头,也不会像别的学生会觉得羞愧:“等我解完这道题。”   周老师冷哼一声,睨着最后一排在当透明人的楼远远:“你解的出吗?”   盛松阳立刻丢了笔,不假思索的说道:“那不解了,我回去了。”   “题呢?思路是对的,重新算一遍答案就出来了。”   “不算了,明天再说。”盛松阳站起来,对身后的人说道,“楼远远,走了。”   “哦哦!好......”   两人很快便收拾好了东西,课桌与课桌之间狭小的过道只能容得下一个人,楼远远与盛松阳错开半个身位,他小声地说道:“单单哥哥到了,现在在我们住的那个酒店。”   盛松阳“嗯”了句,临走前他看着教室里仅剩的那个气咻咻的人,面色冷淡的说道:“走了,明天见。”   楼远远没有盛松阳这样的胆子,他恭恭敬敬地开口,拘谨地说:“周老师再见。”   “你叫什么名字?”周老师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他露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和蔼的笑,对着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孩提问。   “我叫楼远远。”   “哪个学校的呀?多大了?你是盛松阳的弟弟吗?”   站在门口等待的盛松阳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伸手提溜起楼远远的书包,直直把人拽了出来。楼远远踉跄着退后,只来得及回答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周老师,我不是他的弟弟,但他是我的阳阳哥哥——”   -   酒店离培训的地方并不远,两人选择了步行,路上盛松阳问楼远远做了什么噩梦,男孩的脸照映在街道两旁的玻璃橱窗上,楼远远想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回自己忘记了。   盛松阳也没多大反应,点了头就算是回答了。两人沉默地朝酒店的方向走,楼远远以为盛松阳不高兴了,费尽心思的回忆着那个有些渗人的梦境。   “我梦见了很多水......”楼远远拧着眉,忽然说了句。   “什么?”   “我刚刚做的梦......”他凭着残留的记忆大概说了说,“梦见了我在一条河的旁边,然后河里有个孩子,我想看清那个孩子的脸,但是后来那个孩子就变成了我自己。”   “然后呢?”盛松阳的回应依旧很平淡。   “然后我就觉得喘不过气,后来就醒了......”楼远远自己都觉得这个梦很离奇,他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呢喃道,“就算那个小孩是我也没关系的,反正我会游泳......“   盛松阳偏头看了他一眼,眸中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他们没走多久就看见了酒店门口的沈单单,而楼远远望着他旁边的那个女生,正想开口问盛松阳那个人是谁,却察觉到了他突然异常的反应。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楼远远已经能分辨出盛松阳的微表情了。同样是不说话,盛松阳生气的时候嘴唇会微微抿着,假如把这个微表情放大无数倍,那就会变成咬牙切齿。   沈单单同样也看见了他们,他特别开心的冲楼远远招手,四人汇合以后沈单单还没来得及做介绍,盛松阳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你怎么来了?”   被盛松阳嫌弃的那个女生扎着一个丸子头,齐刘海,是非常可爱的长相,不算特别暖和的天气里她穿了一件嫩黄色的卫衣,显得皮肤更白了。听了盛松阳话之后她撅着嘴直翻白眼:“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我只是听说盛家住进来一个人,不管怎么着我总得过来瞧瞧吧?“女生睁大眼盯着楼远远猛看,“盛松阳,这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啊?”   盛松阳略显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话:“盛念,你话太多了。”   “嘁,这么紧张干吗我又不会说什么。”楼远远被她很不友善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他不太明显的朝盛松阳那边走了一步,好歹是得到了能够喘息的空间。   盛松阳同样不能说什么,因为说得越多越能说明一些什么。盛念看了半晌终于是把人看够了,她转身,与沈单单说道:“走了,回去了。”   “就走啦?坐了这么久的车不再多玩一会儿?”   “不玩了,盛松阳的脸太臭了我看着晦气。”盛念嘻嘻笑道,“小可爱我走了哦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   躲在盛松阳身边当鸵鸟的楼远远反应了好长时间才醒悟过来人家说的那句小可爱喊的是他,他愣愣地点头,盛念被他呆呆的反应逗乐,笑得更欢了。   “盛松阳,谢谢你让我相信因果轮回。”盛念每句话都像是在阴阳怪气,每句话里也都含着深意,“这次我真的相信了。”   “你可以走了。”   “知道了知道了!”盛念嘴里喊着知道了,可实际行动却让盛松阳的血压再度升高,“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   “哇哦!盛松阳你也太可怜了吧!”   沈单单同楼远远面面相觑,满脸都是“他们在讲什么谜语”的表情。   “说够了吗?”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你这臭茅坑一样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   “关你什么事?”   沈单单慢吞吞地走到楼远远身边,给他答疑解惑:“这是盛松阳的堂妹,跟他一样大的年纪。”   “嗯......”楼远远在听到她也姓盛的时候大概猜到了。   “他们两人感情一直不太好,盛松阳嫌弃她话多。”   “哦......”   “不过他们好像有很多秘密,很多时候他们俩说话我都听不懂。”   “嗯......”楼远远点点头,“我也听不懂。”   而那边的对话仍在继续——   “盛松阳,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没必要。”   “一直站在上游的人很容易溺死的。”   盛松阳漫不经心的开口,余光却紧紧跟随着身后低声说话的人,那些尘封在回忆中的秘密被人撬开一个洞,渐渐露出了冰山一角。   他答非所问,楼远远的脑海里忽然又闪过那个湿润而可怕的梦境。   “他不记得,总有人会记得的。” 第45章   盛念来去如风,楼远远还在用他那不太聪明的脑袋思索着盛松阳说的谜语,沈单单拍了他一下,说了句“我送送她”。   楼远远目送着两人的背影,盛松阳颇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跟这个妹妹讲话比上一天的课还要累。而楼远远的好奇心作祟,他偷偷地看着盛松阳,嘴笨的他回想着沈单单平时说话的艺术,似乎要对这个谜语的答案势在必得。   而盛松阳是谁?假如他不想说没有人能撬开他的嘴,楼远远的眼睛都快贴在盛松阳脸上了,可一向对他特别好的阳阳哥哥此刻却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僵硬的转移了话题。   “盛念是我的堂妹。”   这是楼远远知道的。   “我们关系不太好。”   这还是楼远远知道的。   “沈单单喜欢盛念。”   这是……楼远远愣了一下,倏地仰高了脖子。   这当然是盛松阳随口说说的,鬼知道沈单单喜欢谁,反正绝对不是那个聒噪毒舌的盛念。   “真的吗?”面前的男孩语气雀跃,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辛,“单单哥哥喜欢盛念姐姐?!”   盛松阳垂着眼,对他格外兴奋的语气有些不解:“你这么开心干吗?”   “我……我没有呀……”楼远远稍稍收敛了些,“就是……就是有一点好奇……”   “好奇什么?”   几句话的功夫楼远远便忘记之前两人谜语一般的对话,他望过来时的目光很亮,盛松阳上次见他这么高兴的模样还是住在盛家的第二天见到沈单单那会儿。盛松阳忽然有点后悔,他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楼远远还不知晓盛松阳的肚子里已经慢慢冒出了酸意,他翘着嘴角,一个人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就好奇单单哥哥喜欢怎么样的人。”   “那我呢?”盛松阳阴郁着脸,下意识的问道。   而楼远远的回答也如同他本人一般单纯:“我也很好奇阳阳哥哥喜欢怎么样的人呀。”   盛松阳觉得问这样的问题很幼稚,很不符合他向来的形象,但他就是憋不住,嘴自己就秃噜了出去:“假如我找了对象你会怎么样?”   “啊……”楼远远倒是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他仰着头考虑了半天,也没想过这是一道送命题,“我也不知道。”   盛松阳咄咄逼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楼远远不像盛松阳,他以前的生活是只要可以吃饱穿暖就已经非常满足了。他渴望过亲情,也渴望过友情,可遗憾的是这两个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而爱情?迟钝如楼远远,如果要在这方面开窍,那估计还要再等上好几年。   所以如今的他只是觉得盛松阳对他很好,盛松阳对他来说很重要,而再深一层,那楼远远想破脑袋都很难琢磨出来。   其实盛松阳问出口后自己也有些后悔,他都能数清楼远远的脑子里有几根筋,问这种问题无疑不是在为难自己。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呀……”   果然,楼远远的回答也在他的意料之内,盛松阳吃了一肚子闷气,正想结束这个话题时楼远远不怕死的补了一句:“应该会很开心吧!”   话出口后气氛陡然变了,盛松阳瞳孔微微放大,他的视线牢牢锁定住楼远远那张愉快的笑颜,闷闷地问:“开心?”   “嗯嗯!”楼远远察觉到盛松阳不太美妙的脸色,以为是自己的开心表现得不够真实,因此他努力撑起笑容,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传递了出去,“单单哥哥找女朋友我会很开心的!阳阳哥哥也是!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看班级里男生女生谈恋爱的时候同学们都很羡慕,所以谈恋爱应该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吧!“   楼远远形容事物也极其简单,通常用“好”与“不好”概括,盛松阳给了他一个不仅仅是意义上的家,所以他形容盛松阳时会在“好”前面加一个“很”字;然后把“很好”依次排序,接下来分别是“一般好”“微微好”和“不好。”   而楼远远在形容谈恋爱时也用上了“很好”,说明在他看来谈恋爱与盛松阳持相等地位。楼远远的回答天衣无缝的完美,但是盛松阳的神情却阴沉得像暴风雨即将来临。   “你很想我谈恋爱吗?”   楼远远心里想这些明明应该是阳阳哥哥自己的事,为什么他要一直问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看法。他不认为自己几句话能左右盛松阳的思想,而且自己根本没有谈过恋爱。因此他把盛松阳的异常归结为沈单单不在,没人能替盛松阳排忧解难,于是他代替了单单哥哥的位置,要给迷茫的阳阳哥哥一个正确的方向。   “阳阳哥哥,如果你碰到喜欢的女生一定不可以犹豫。”楼远远凭借着在盛家看了几天狗血电视剧总结出来的经验给盛松阳支招,“我看电视里说,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等到后来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盛松阳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以前楼远远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叫他开口讲话还要各种威逼利诱。如今倒好,不想让他讲话他一个人张着嘴在那儿叭叭的说,他也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然引发了这样的蝴蝶效应。盛松阳松了松紧握的拳头,告诫自己楼远远不是沈单单,这孩子是真心在为你考虑并不是在阴阳怪气。   然而有人在做心理建设有人却在挑战着一些人的底线,楼远远见盛松阳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想法不够好,所以他愁着脸把肚子里的墨水全嚯嚯了干净,好歹是打出了一篇还算漂亮的腹稿。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盛松阳决定先吃饭,吃饱了好好教育教育楼远远。灰蒙蒙的云压在刚刚亮起的路灯上,晕出了一片浅黄色的白。盛松阳路过一盏盏路灯,大半张脸掩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而写好小作文的楼远远跟在他屁股后头,像一个小老头一样喋喋不休的说着。   “阳阳哥哥,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虽然我比不上单单哥哥,但还是能帮上你的忙的。或者你是不是也有喜欢的女生啦?她跟你一个班吗?喜欢你吗?也不对呀,你长得这么好看女生应该都会喜欢你吧......所以你现在在烦恼什么呀?”   盛松阳怒极反笑,他还真是低估了楼远远,这人明明能说会道,以前的沉默寡言不会是故意装给他看的吧?而他却没发觉,他自己同样是当局者迷,比起楼远远越来越话痨的行为,盛松阳和他在一起说的话也只多不少。   眼看着楼远远越说越离谱,盛松阳猛地停下脚步,身后闷头走路的男孩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背。   “楼远远,你怎么话这么多?”   “你谈过恋爱吗?”   “你是恋爱专家吗?”   楼远远怔愣片刻,把三个问题整合成了一个回答:“不是......”   “那你不要给我不懂装懂,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   盛松阳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目光里既有愤怒又有无奈:“因为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一个笨蛋身上。“ 第46章   笨蛋楼远远和盛松阳对视良久,完全不明白他说的笨蛋到底是谁。盛松阳瞧着他迷迷瞪瞪的表情,也没指望他能懂自己的意思,楼远远胆大包天,不死心的还想套话,盛松阳径直向前走,一点都不给楼远远钻空子的机会。   初秋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干净,没有太阳的夜晚渐渐显得有些冷清。迎面吹来的风带上了薄薄的冷,沿着脚踝一路向上蹿,楼远远双手握着书包肩带,眼神不自觉的挂在了盛松阳的后脑勺上。   兴奋的状态逐渐冷却以后楼远远的反射弧终于跟他的脑袋接上了轨,他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盛松阳的怒气,瞬间感觉到冷风从脚踝冲到了天灵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楼远远的手伸得太长,一不小心把本就不好惹的盛松阳得罪个彻彻底底。   “阳阳哥哥……”楼远远望着他黑黢黢的后脑勺,立刻道歉,“对不起……刚刚我好像话太多了……”   盛松阳回头看他,面容也恢复了往常的平淡,他开口,似乎是很无所谓的语气:“算了。”   两人的晚餐是在第二碗面馆解决的,而面条里要加的配菜是自己拿的。楼远远拿着盘子走过一整排的配菜柜,最后在结账区等着盛松阳。   很快盛松阳便端着盘子走了过来,他低头看着楼远远盘里仅有的一个荷包蛋,皱着眉头把自己盘里的肥牛腊肠*丸都给了他。负责结账的店员留意到这个举动,不受控制的看了盛松阳一眼。   高个的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紧锁着眉回视,仿佛很不耐烦自己的目光。   楼远远的盘子很快有了重量,之前做错了事,此刻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盛松阳转身回去又在配菜柜前走了一圈,楼远远安安静静地站着等他,看上去乖极了。   晚餐的时间店里有不少人,他们挑了一个非常靠里的座位,楼远远坐下之后小心翼翼地观察对面那人的神情,却不知道在外人眼里楼远远的眼神直白得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   然而此时手机振动的声音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楼远远被吓了一跳,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清来电显示之后划开了通话。   沈单单铿锵的质问随即就通过听筒传递了出来:“小不点!你帮我问问盛松阳!为什么我每次打他电话他都不接!”   “我真是奇了怪了——不接电话不回短信那你买手机干吗啊?!”   楼远远都不用开免提,沈单单的嗓门伴随着浓浓的火药味已经放大在两人的周围。盛松阳满不在乎的语气好似连开口都觉得烦:“没带手机。”   “单单哥哥......”楼远远消化了一下盛松阳的态度,把他的话改得更委婉了一些,“阳阳哥哥说他忘记带手机了。”   电话那边时不时传来汽笛的鸣叫声,沈单单冷哼出声:“啊?手机也能忘带?那他怎么没忘记带脑子啊?”   盛松阳伸手拿过楼远远的手机,淡声说道:“吵死了。”   “盛松阳!”多年好友让沈单单敏锐地捕捉到盛松阳想要挂电话的举动,他连忙问道,“我把人送上车了!你们现在在哪!”   “第二碗面馆。”   “第二碗面馆在哪!我搜了一下!这里有28家第二碗面馆!“   “你自己不会一家一家找?”   “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挂了。”   “盛松阳我跟你讲你别太得意!盛念临走前给了我一样东西,是......”   “嘟嘟嘟......”   恰逢店员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面,冉冉升起的雾气隔断了两人的视线交流。楼远远欲言又止,想帮沈单单说两句,而盛松阳幽幽抬头,连乳白色的雾气都掩盖不了他警告的眼神。   楼远远咽了一下口水,瞬间把想说的话统统咽回了肚子里。他紧闭着嘴巴在心里给沈单单道了歉:单单哥哥对不起,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帮不了你了。   这顿饭吃得诡异的安静,平日里吃饭都是盛松阳来起话题,眼下那个乐意那个问东问西的人不乐意开口说话了。楼远远小口小口的嗦着面条,眼风一直朝对面那个人的身上丢。   盛松阳被他看得面都吃不下了,楼远远的视线对他而言就好比是路边的狗尾巴草,存在感不高,但挠在你身上就是会让你觉得浑身上下都很痒。   “不吃饭了?”盛松阳忍无可忍,筷子停在空中,突然出声。   楼远远十分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盛松阳注视着他这个反射性的动作,很浅的勾了下嘴角:“你在怕什么?”   “没......”楼远远垂眼看着碗里被咬得长短不一的面条,头都不敢抬。   “那你怎么一直看我?”   楼远远犹豫了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对着面条说道:“我......我就想看看你长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他就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楼远远!你看看你在说什么东西!   “那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楼远远手掌翻转,把手心里的汗都蹭在了裤子上,他觉得盛松阳并不是真心想要听自己的回答,却还是认认真真回应他:“长得很帅。”   盛松阳这回是真笑出了声音,面前的雾气已经消失了,楼远远听着他意味不明的笑,紧张得脖子都僵硬了。   “楼远远,”盛松阳重新拾起筷子,淡漠的话语隐隐的合在温暖潮湿的氛围里,“你真是个宝贝。”   “欢迎光临。”   有人推开门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盛松阳的瞳孔里倒映出那人的身影,楼远远正在细细思考盛松阳的话,沈单单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了起来。   “盛松阳!——”   “来了。”盛松阳看见他的反应却很平淡,“我以为你会把28家面馆全部走一遍。”   沈单单瞧他油盐不进又看不起他的这副死样,气得把口袋里的东西直直砸在了盛松阳脑袋上。素白色的信封擦过盛松阳的头发直直掉落在餐桌上,楼远远好奇地睁大眼,看清了信封中央有一条对折过形成的褶皱。   盛松阳对这种信封类的物什很有经验,他倏地皱了下眉,仿佛在责备沈单单连顿饭都不让他好好吃:“干吗?”   “陈冬晴给你的。”   “我记得我已经跟她把话讲得很清楚了。”   “那我管不着。”沈单单耸耸肩,一副落井下石的口吻,“校花不肯放弃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盛松阳看了眼信,又看了眼对面那个傻乎乎的男孩眼睛黏在信上的八卦模样。楼远远越表现得好奇他越觉得胸口烦闷,而沈单单又在一旁不知死活的煽风点火,那封信安安静静的被三双眼睛注视着,盛松阳神情冷漠,开口说道:“楼远远,帮我打开。”   沈单单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你干吗!这是人家写给你的!你干吗要让小不点帮你看!”   “既然是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处理还需要让你同意?”   “可是......”   盛松阳打断他:“沈单单,你明明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没必要这么向着她吧?”   沈单单也是服气,他和盛松阳认识了这么多年,追他的女生都能组成一个团了,这人愣是一个都没同意。   “人家女生说到底是为了你!你这也不喜欢那也不喜欢!那你喜欢怎么样的嘛!”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以后可以帮你挡那些烂桃花啊!”   这边两人在争执,而那边楼远远却完完全全是状态外的样子,他被盛松阳的那句话所吸引,特别想要看看这封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楼远远全神贯注的神态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盛松阳可不会想当然的以为他是因为在乎而怎么样。楼远远几个小时前的八卦之魂被自己强行镇压,这会儿有了这封信,这些心思又有了死灰复燃的倾向。   “沈单单,”盛松阳忽然喊了他一声,“我喜欢反应迟钝的,心思单纯的,看起来很容易被骗的......“   沈单单拧起眉头有些纠结:“这种女生好像很难......”   他扬起下巴,喉结动了一下,然后看着对面的男孩继续自己未尽的话:“楼远远。”   楼远远被盛松阳叫的心尖一抖,他下意识的认为盛松阳是有什么事,所以应了声抬头问道:“怎么了阳阳哥哥?”   萦绕在胸口的那些烦闷好像突然散尽了,取而代之是一些活跃的,不安定的,很想宣之于口的情绪。盛松阳敛下眼,很短暂的笑了一下:“没事。” 第47章   与楼远远这种心思单纯的小傻瓜不同,沈单单是极其敏锐的高情商生物。他把盛松阳断成两截的话合在一起,惊讶得差点说不出话。   “盛松阳!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仿佛磁带卡壳,盛松阳瞧他这模样就明白这人是听懂了。不过听懂归听懂,他肯定是不可能在他面前承认的。   “盛松阳……”沈单单的眼睛在楼远远脸上瞄来瞄去,又在盛松阳脸上瞄来瞄去,他觉得自己的理解没错,又不敢相信自己理解出来的意思,“你……你不是吧?”   盛松阳看着他,很不屑的反问他:“我是什么?”   “你……”沈单单张大嘴,只会单调的重复,“你不是吧?”   “我是什么?”   沈单单伸手抓住楼远远的后领直接把人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楼远远毫无心理准备,差点打翻面前的碗。   “小不点!快!你离他远点!他现在很危险!”   他们大动干戈的动作引来了周围好奇的目光,盛松阳冷冷地望着沈单单,静静说道:“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盛松阳!你……你怎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你太吵了。”   楼远远脸皮薄,四周责备的眼神让他脸颊发烫。他被提溜在沈单单手里,也小声附和说:“单单哥哥……大家都在看我们……”   沈单单这时才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他转身抱歉似的点点头,然后才松开手,压低嗓门质问:“盛松阳!你......”   “我不是。”   沈单单和楼远远齐齐愣了片刻。   假如盛松阳要装大尾巴狼几乎没人能看穿他,即便沈单单抱有怀疑,但大抵还是不信大过于信。其实他现在的心理很像盛松阳看的电视剧里发现老公出轨的女人——不可置信,歇斯底里,但只要老公说一句没有,她还是会立马去选择相信。   盛松阳一向不喜欢浪费食物,碗里的面条被这样折腾,已经被汤泡烂了。他淡淡定定的吃着剩下的面条,间隙中对楼远远说道:“楼远远,把面条吃完。”   楼远远一直不知道他们俩在对质些什么,所以在场三人只有沈单单最像小丑。他看了沈单单一眼,然后乖乖坐下,应了声好。   盛松阳说完之后对上沈单单发直的眼神,他仿佛是明白自己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力,因此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沉沉:“你最近跟谁混在一起?怎么智商变成负数了?”   沈单单被噎了一下,想到昨天在自己身边的人,实话实说:“我一直跟小不点在一块儿啊......”   “他是傻瓜你也是?”   “我......”   安静吃面的楼远远抬头,轻声抗议道:“阳阳哥哥,我不是......”   “知道了。”盛松阳应得很不诚心。   冷静下来的沈单单仔细琢磨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小题大做了。他跟盛松阳一样很喜欢楼远远,但是他对楼远远的情感因素简单得很纯粹——他对盛松阳和对楼远远一样,分明只有朋友之间的喜欢。   所以盛松阳也应该是与他一样的,沈单单在心里暗自安慰自己,都怪刚才盛松阳说那句话时的情绪太认真了,导致他第一时间就想歪了。盛松阳怎么可能会喜欢男生嘛,沈单单越想越觉得自己蠢得过于好笑,这让其他人知道喜欢他的那些女生眼泪能流成一条护城河。   经过这样的插曲那封烫手的情书也终于不再那么热了,盛松阳吃完碗里的面条,这才慢吞吞的把它捡起来。楼远远本来胃口就不大,可在盛松阳的威严之下他也只能尽量把面吃完。本来他被这越吃越多的面条折磨得魂不守舍,而盛松阳的动作令他瞬间激灵了一下,连眼睛都亮了不少。   盛松阳拿信封的手顿了顿,突然对楼远远的反应很感兴趣。   “楼远远,”他无意识的摩挲着素白色的信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你想看吗?”   楼远远抬头迎上盛松阳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停地点头。   盛松阳一直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物,知道他心思的除了他自己也只有沈单单,可沈单单立场不坚定,被他瞎忽悠几下就忽悠跑了。所以眼下他做得再过分,也不会有人会想多或者来指责他什么。   “我给你看,然后你写一封差不多的给我,怎么样?”   假如把这些感情藏起来,盛松阳也许不会表现得如此急切。然而一旦有了苗头,它就仿佛烈火燎原,瞬间烧光了所有的理智。   他真的只是有一点一点好奇,好奇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楼远远到底对他抱有一种怎样的感情。   盛松阳不想承认自己这种心理非常像电视剧里那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女生,男朋友是一个十分优秀且万众瞩目的人,她在机缘巧合之下与他成为了男女朋友。但她每天都要问男朋友同一个问题,早上一遍,中午一遍,晚上一遍——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我?   可现实里盛松阳跟楼远远的角色明明是相反的,一无所有的是楼远远,患得患失的却是他盛松阳。   所以他想去反复确认,去肯定,盛松阳在楼远远心里真的是独一无二的。   沈单单再次怀疑自己听错了,谁不知道陈冬晴写给盛松阳的是一封情书,眼下盛松阳要楼远远写一封差不多的给他是个什么意思?   楼远远却答应得飞快。傻呆呆的男孩不仅应了下来,还满脸都是喜上眉梢的神情。盛松阳得到回答也异常爽快,他三下五除二拆了信,自己看完以后递给了楼远远。   入目是非常娟秀的楷体字,信里的内容并不长,楼远远花了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就看完了。看完之后他沿着折痕把信折回了原状,接着还给了盛松阳。   “看完了?”   “嗯......”   “那走吧。”   “哦......”   如今沈单单脸上的表情大概就是四个字——我裂开了。楼远远跟上盛松阳的步伐,两人一前一后,也不管沈单单在猜测什么,很快走出了面馆。   “欸——你们慢点!等等我!”   -   两人回到酒店房间,盛松阳看到门口的纸箱子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楼远远这里面是什么。而楼远远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焦急,他灵活的穿越狭小的走廊,直直走到了书桌前。   说书桌不太合适,这更像是一张不高不矮的茶几。楼远远坐在沙发上,把书包放在腿上,然后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哗啦”一声,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埋头写了起来。   盛松阳仍在站在门口,他望着灯光下楼远远严肃的面容,问道:“怎么这么急?”   楼远远的回答也很正经:“阳阳哥哥,我怕我忘了。”   大概一分钟后楼远远便放下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彼时盛松阳正放下书包走到了楼远远面前。男孩的字写得并不好看,笔顺很软,看起来歪歪扭扭的,两人目光相撞,楼远远先弯了眼眸。   “阳阳哥哥!我写好啦!”   盛松阳扫了一眼,忽然涌上来一种窒息的错觉。   单横线的草稿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阳阳哥哥,好人。   “楼远远,”盛松阳毫无感情的勾了勾嘴角,他略微弯着腰,灯光照亮他的侧脸,看上去既温暖又冷漠,“我记起来你上次还有4000字的检讨书没写。”   “就现在写吧,没写完不准睡觉。”他停顿了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这次是真的,不能睡觉。” 第48章   其实陈冬晴写的这封信并不难理解,大抵就讲了一些最近的日常,并委婉的谴责为什么盛松阳不回她信息不回他她电话。校花骨子里到底是一个骄傲的人,她把想念藏在字里行间,楼远远看完全文只能看出她的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和认识的一些人与她说了哪些话。   盛松阳挺佩服楼远远的,至少他是一个能三番两次气到他的人。楼远远垂下头看着自己写的六个字,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写错了。   “阳阳哥哥……”楼远远拿着笔在纸上空白的地方涂涂画画,有些不服气他的霸权主义,“我哪里写错了吗?”   盛松阳用鼻音“嗯”了声,表示他错得非常离谱。   楼远远抬了抬下巴,十分明显的看了他一眼,接着他重新低下头,用手遮住那一行字,继续写着什么:“可是……我不觉得自己写错了啊……”   “楼远远,”盛松阳低头的动作在茶几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用指腹按压住那张纸,把它从楼远远手里抽了出来,“你现在都会跟我顶嘴了。”   “我没有......”草稿纸在灯光的照射下恍若透明,盛松阳看着“好人”那个“好”字被涂成了黑黑的一团,气极反笑,“我又不是好人了?”   楼远远伸手捻住纸,小心翼翼的拔了拔,而盛松阳牢牢捏住了草稿纸的顶端,楼远远拔不动便悻悻地松开手,沮丧地说:“没有......阳阳哥哥肯定是好人。”   “那你为什么要把它涂黑?”   “我就是不懂......”他掀起眼皮看他,眼尾的那颗泪痣显得生动了许多,“为什么要让我写检讨书呀......”   “阳阳哥哥确实是好人呀。”   盛松阳现在听到好人两个字就觉得烦,但是他又不能真跟一个傻子据理力争。楼远远的眼神里满是不理解,甚至还有些许委屈,盛松阳耐着脾气,静静问他:“为什么你觉得我是好人?”   “因为这个姐姐写了好多事情给你……”楼远远仔细回忆着信里的内容,把记起来的都念了出来,“今天吃了什么,碰见了谁,说了哪些话,有多少天没有看见你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楼远远停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问:“阳阳哥哥,你是不是跟这个姐姐很熟呀?是你的女朋友吗?”   盛松阳突然觉得自己的头有点疼:“楼远远,我每天跟你在一起,我有没有女朋友你还不清楚吗?”   他说这句话时的怨念实在太重,随便换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猫腻来。盛松阳这时倒希望自己是被老婆质疑有没有出轨的男人,只可惜他没有老婆,楼远远也听不出他的怨念。   楼远远可能是被4000字的检讨书刺激到了,每一句话都讲得天真无邪,然而每一句话都踩上了盛松阳的脸,踩得他怒火中烧:“我们也每天跟单单哥哥在一起呀,可是我也不知道他有喜欢的女生呀。”   此刻盛松阳很想扒开楼远远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他不是很笨吗?怎么现在都会举一反三了?   暗橘色的灯光下有人面沉如水,有人委屈至极,盛松阳把手里的草稿纸揉成一团,给楼远远下了最后通牒:“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撒娇不如多写几个字。”   “阳阳哥哥......”楼远远嘴撅得老高,他明明夸了盛松阳,怎么还要遭受这种待遇?   “砰砰砰——”   房门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门外传来了沈单单的声音:“小不点——让我看看你买了些什么——”   楼远远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逃难般的去开门:“来啦!”   房门打来,沈单单的笑容映入了盛松阳的眼帘。他瞧着门口的纸箱,惊讶得眼睛都圆了:“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啊?”   “不是单单哥哥你说买得越多越好嘛。”   “那这里面都是什么啊?”   “方便面。”   沈单单迟疑了一会儿,目光在这十几箱的方便面上来回扫:“都是泡面?!”   “嗯......”   “楼远远,”沈单单哭笑不得,“你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身后传来了某人的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过信的缘故,言语间楼远远竟然有了推拉高手的本事:“阳阳哥哥之前跟我讲,他很喜欢我煮的面,后来他还跟我说要带我去超市每天做给他吃。可是他好像把这件事忘了,所以我就自己买来啦!“   “吃不完没关系!可以慢慢吃的!我问过便利店的姐姐了,她说保质期有一年多呢!”   楼远远说的这件事应该是他第一次给盛松阳和沈单单做早餐的那个早上,沈老大听得满脸羡慕嫉妒恨:“小不点,我也对你很好啊,你怎么从来都不记得我对你的好啊?”   “啊......”楼远远的语气十分惊讶,“单单哥哥,我没有呀......”   一直沉默着听他们对话的盛松阳这时开口说话了:“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走了,我要睡觉了。”   沈单单白了盛松阳一眼,然后殷勤地邀请楼远远:“楼远远,晚上跟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好无聊哦!”   “哐”的一声响,回应他的是盛松阳重重摔门的声音。沈单单的鼻尖离房门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愣了一瞬,然后“咣咣咣”的开始砸门:   “盛松阳!你给我等着!你有本事一辈子这样对我!迟早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   “阳阳哥哥......”楼远远听着门外的叫嚷声,有些担心地讲,“单单哥哥会不会生气呀......”   “别理他。”盛松阳转身走了回去,他翻出行李箱里的新T恤,对背后的人嘱咐道,“我先去洗漱。”   楼远远还惦记着检讨书:“阳阳哥哥……4000字……”   盛松阳的动作凝滞了片刻,然后用寻常的口吻说道:“明天再写吧。”   楼远远从没应得那么大声过:“嗯!好!”   等到卫生间响起水声以后楼远远重新趴回了茶几上,他第二次从笔记本上撕下了一页纸,然后就着灯光写了起来。   盛松阳洗完出来的时候恰好撞见楼远远抱着衣服站在门口,他还没有让开身位,楼远远已经越过他从他身边钻了过去。   不明就里的他转头就看见了放在自己床上的一张纸,盛松阳捡起来,看见了独属于楼远远有些丑的笔迹。   “阳阳哥哥,明天我也不想写。”   盛松阳盯着这行字下面手画的哭哭脸的表情半晌,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抬高音量,对躲在卫生间里的人说道:“楼远远,方便面的保质期一般只有六个月。”   “哗啦啦”,回答他的是突然响起的水声。 第49章   有了沈单单的陪伴,对于楼远远来说有些难熬的培训终于度过去了。盛松阳上课的时候他们俩出去瞎玩,盛松阳下课的时候就变成了他们仨出去瞎玩。几天后三人踏上了回去的路,只不过来的时候盛松阳带了一个人,回去的时候盛松阳带了两个人。   沈单单偶尔会去盛松阳的班里找他,班主任见过沈单单几次,他对这类叛逆难以掌控的学生向来没什么好感,但是他也不会傻到主动去挑衅人家。   因为就跟他们这些手底下全都是好好学生的好教师一样,他们看不起坏学生,觉得他们天天打架闹事,成绩一塌糊涂,从来不会听老师的话;而沈单单这样的坏学生同样看不起他们,他们觉得像班主任这样的好教师刻板,婆妈,管得太多,一天到晚就盯着你,挑着你的各种毛病。   沈单单与盛松阳和楼远远照样坐在了最后一排,而车上的其他同学都有些怵沈老大的墨绿色头发,沈单单挑眉环视了一圈车内的情形,大家都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这种微妙的氛围一直持续着,沈单单自动把他们害怕的目光过滤为崇拜,而坐在他们中间的楼远远抱着书包,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不点,回去就要去一中上课了,做好准备了没?”   楼远远偏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那个保持沉默的人,然后点了点头。   昨晚盛父致电盛松阳,告诉他事情都已经摆平了,他给楼远远安排到了国际一班。盛松阳听到这个班级的时候多少有些不满意,因为实际上一中的国际班只有两个,一班和两班。而一班里都是他们市里有头有脸太子公主一般的人物,而二班比一班稍微逊色了一点,里面大多数都只是家里有钱的角色。概括讲就是一班里大部分学生的家庭背景是政客,而二班是商人。   盛松阳本以为盛父会把楼远远安排进二班,虽然两个班都是火坑,可在任何人眼里二班都要比一班好一些。当初自己讲的时候父亲不可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盛松阳有些恼火,质问盛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父在电话里跟他装疯卖傻:“你不跟我讲清楚我怎么知道呀?我就让校长给他随便安排了啊,本来就只有两个班,二选一,50%的概率,进了一班不是很正常嘛。”   盛松阳接这个电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楼远远,楼远远坐在沙发上竖起耳朵,连嘴里的饼干都不嚼了。盛松阳与他对视,继续追问:“一班都是些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你忘记我当初为什么不想进一班了?我让他转学过来不是让他继续被欺负的。”   “可是盛松阳,”无机质电流的噪音把时间无限拉长,盛父感受着儿子的怒火,幽幽叹了口气,目光逐渐变得有些深远,“他本来就应该是那群人里的其中一个。”   一句话顿时让盛松阳哑口无言。   “我不能保证我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你也无法保证你的选择是他想要的。”盛父的语气里缓缓流淌出愧疚和遗憾,“我们都不能帮他做选择,我考虑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觉得这应该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楼远远咬着饼干,他看着面前盛松阳凝重的脸色,以为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所以赶紧把饼干吃完,站起身走到了盛松阳面前。   “再说了,他被人欺负了不是还有你吗?你们现在都在一个学校了,大不了你让他每天上学带个喇叭,有人要揍他的时候让他对你隔空喊话。”盛父似是为了缓解沉重的气氛,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盛松阳盯着眼前这张比别人白了许多的小脸,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知道了。”   “阳阳哥哥......”   楼远远仰头望他,嘴角还挂着没吃干净的饼干屑,盛松阳没什么情绪的回答:“没事。”   “是......关于我的吗?”   “嗯。”   “什么事呀......”   “明天我们就回去了,然后你就可以去上学了。”盛松阳略微弯了下嘴角,很快便与刚才接电话时的状态判若两人,“开心吗?”   楼远远使劲点了点脑袋,大声应道:“开心的!”   “楼远远,”盛松阳回想起父亲与他讲的那几句话,旁敲侧击的问他,“你有想过自己的新班级吗?比如想跟怎样的人交朋友?”   从楼远远住进盛家的这段时间里,他渐渐变得活泼起来,话也变多了不少,很多时候盛松阳都能看见他的笑容。同样,眼前的楼远远听到问话后笑得很开心:“有——想跟阳阳哥哥,单单哥哥这样的人交朋友!”   “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呢?”   “啊......”楼远远思考了一会儿,找了一个替代位,“那就跟楼远远这样的人做朋友......”   盛松阳本来还有点担心,然而男孩的回答却让他啼笑皆非:“楼远远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   “就是我这样的人啊......”   “可是楼远远,”盛松阳难得把话说得有些残忍,“你这样的人十个人里也找不出一个。”   这并不是一句夸奖,楼远远也听出来盛松阳在说他懦弱胆小的性格,甚至盛松阳是在暗示自己新班级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不过这个生性天真的人虽然话变多了,却一如既往的天真:“阳阳哥哥,我还有你呀。”   楼远远说这些话时的声音并不重,却震得盛松阳的胸口有些麻:“以前班级里的那些人对我不好的时候我就在想,反正不会有人帮我呀那我还是不要说话了......“   “但是后来有阳阳哥哥了!”楼远远长长的睫毛翕动着,“我喊疼的时候阳阳哥哥总是能听见,所以我一点都不会疼了!”   那种既视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分明,同样对幼时记忆仅有片段的盛松阳把这些碎片拼拼捡捡,最终拼成了两个面容不太清晰的小人。   “楼远远,”盛松阳伸手用拇指抹掉他嘴角的那些饼干屑,语气很淡,“以后我不想听见你喊疼,所以你最好不要让自己疼。” 第50章   校车回到一中的时候恰逢晚霞,深红色的火烧云降落在校门口的石碑上,把“自立”那两个字映得像是油漆上了色彩。下课铃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沈单单看了眼时间,说道:“正好放学欸——我们晚上吃什么?”   楼远远越过盛松阳看着车窗外相继而出的同学们,那些或笑或闹的面容映射于视网膜,然后变成一帧一帧变化的场景。   校车停稳,车厢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学霸们揉着眼睛渐次下车。回去的路上楼远远倒没有睡着,因为沈单单在他身边跟他念了好久的国际一班人物关系图。   虽然高一国际一班里的各位只相处了一个学期多一个月,但食物链的关系图似乎从他们报道那天开始就被划分好了。然而楼远远记性不太好,沈单单从顶端讲到底端,从中心讲到分支,他讲了二十多个人物跟他们的家庭背景,楼远远却只记住了一个叫付丹青的人。   记住的原因也很简单,这是沈单单第一个讲的人,也是他嘴里出现次数最多的人。   沈老大讲完以后还挺佩服自己的,万一哪天外头混不下去或者家里破产了,他还能靠说书这门特长养活自己。   “小不点,你知道自己班里最牛的人是谁了吧?”   “知道,付丹青。”   “最不好惹的人是?”   “也是付丹青。”   沈单单满意地点点头,脸上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可以了,只要记住这两点就够了。只要不触这尊大佛的霉头,班里其他人盛家基本都能搞定。”   其实盛松阳和沈单单是认识付丹青的,不过也只停留在点头之交的层面上。而且一般背景越复杂的政客家庭养出来的孩子越低调,付家也是同样的道理。付丹青从来不会像郑锡这样每天身后带着一帮小弟到处跑,他一向独来独往,并且平日里也不喜欢玩仗势欺人那一套。但他本人低调并不能影响别人溜须拍马的行径,国际一班至少四分之三的学生能跟他的家庭扯上联系,而付家又只有付丹青一个儿子,大家不拍太子的马屁又能去拍谁的马屁呢?   所以沈单单说得也没错,付丹青确实很棘手,即使盛家能与付家掰掰手腕,那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在楼远远是很听话的孩子,沈单单多叮嘱几句也就放了心。   三人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一群女生叽叽喳喳的站在了校门口,楼远远惊讶的发现苏梓莹也在其中。张扬明艳的女生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辫,瑞安附中土里土气的校服也遮挡不住她明媚的笑容。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沈单单略略一数那一群至少有七八个女生。为首的女生看见下车的盛松阳眼睛一亮,沈单单看着这副美好的画面,感叹道:“盛松阳,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种待遇啊?”   盛松阳不理会沈单单这只聒噪的乌鸦,他接过楼远远要背在肩上的书包,不发一言的往前走。   楼远远反应慢半拍,手上一轻书包就被夺走了。他连忙跟上盛松阳的脚步,吃惊地说:“阳阳哥哥……书包不重的,我自己也能背……”   沈单单一眼就看穿了盛松阳的心思,他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后头,嘲讽地说:“小不点你让他拿呗,你千万别觉得他是想对你好,人家只是想把你当挡箭牌——”   “什么挡箭牌......”   “挡他的这些烂桃花呗。”   “可是......”盛松阳的身高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楼远远只能感觉到自己离校门口越来越近,“可是我也不是女孩子啊......”   “是男是女又怎么样,”沈单单倒是挺能把握女生的心理,“女孩子都是这样的,要亲眼看到才能死心。”   “亲眼看见什么......”   “亲眼看见她喜欢的男生对别人好啊。”沈单单努努嘴,“喏,来了。”   楼远远侧过头,从盛松阳身后探出脑袋,便看见了一张十分漂亮的脸——假如说苏梓莹的漂亮是冲击眼球的漂亮,那陈冬晴的漂亮是让人觉得很舒服很耐看的漂亮。其实陈冬晴之所以能成为六中的校花,大部分的原因还是她干净的气质与较低的距离感,也就是网上呼声一直很高的“初恋脸”。   遗憾的是不管是初恋还是白月光,盛松阳都对这些没有丁点儿兴趣,他又不喜欢女人,就算陈冬晴长得跟天仙儿似的他也不会多看她一眼。楼远远更别说了,他对这方面的知识跟他每次的考试成绩一样贫瘠,他只能呆呆地望着陈冬晴站在他们面前跟盛松阳打招呼。   “盛松阳,我叫盛念给你的东西你收到了吗?“   “嗯。”   楼远远正在好奇盛念和陈冬晴的关系,沈单单已经非常小声地替他解答了:“盛念也是六中的,据她说陈冬晴是她女神。”   一脸懵逼的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盛松阳把不耐烦写在了脸上,他觉得自己老是被一群女生堵在校门口的场面很像一个小丑。而苏梓莹看见楼远远的神情也十分奇特,她把厌恶掩藏得很好,寻常般的口吻跟他打招呼:“楼远远,我听老师说你退学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陈冬晴的问话没有吸引到盛松阳的注意力,苏梓莹问的倒是让盛松阳转过了脑袋,他记得这个女生,盛松阳第一次和楼远远在瑞安附中吃午餐的时候也碰到了她。人都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楼远远将近有半个月的时间没去上学,见到苏梓莹甚至还挺高兴:“我不是退学了,我是转学啦,以后我在一中上学啦。”   苏梓莹错愕得差点连表情都维持不住:“为......为什么?”   “阳阳哥哥让我转学的。”楼远远笑着回答。   陈冬晴同样注意到了这个从没见过的生面孔,她有些惊讶,因为她从没听说过盛松阳有个弟弟,还是长得如此良善无欺的弟弟。沈单单一向不会对美女刻薄,他听出苏梓莹的言外之意,在盛松阳生气之前还算友好的提醒她:“美女,以后记得常常来找小不点玩啊——“   他“哈哈”笑了两声,特意补上一句:“不过我们都没听小不点说过他以前在学校里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否则他转学的话他的朋友得有多伤心啊。”   “沈单单,”陈冬晴不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苏梓莹尴尬的脸色她是能看出来的,她主动出声帮好友解围,“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啊陈大校花——”沈单单笑容满满,“东西我帮你送到了哦,有空的话记得请我吃饭。”   “没问题,我会把盛念也叫上。”   “盛念是不是每天都纠缠你啊?”   “没有,”陈冬晴笑得温温柔柔,“她蛮可爱的。”   “她那火爆脾气也就你觉得可爱了。”沈单单撇撇嘴,吐槽道,“兄妹俩一个比一个奇葩,也只有你能受得了他们。”   盛松阳不悦的看了沈单单一眼,而沈单单可不管盛松阳高不高兴,场面越混乱他越要和稀泥,盛松阳烦归烦,他又不能真把这些女生怎么样。如果冷暴力能让陈冬晴退缩,早八百年前她就已经死心了。   “盛松阳,这是?”陈冬晴瞥了眼盛松阳手里的书包,温声细语的看着楼远远问道。   “你不需要认识。”盛松阳回头望着朝陈冬晴发愣的楼远远开口,“我回趟教室,你跟沈单单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   “啊......”回过神来的楼远远赶紧回答,“一起去!”   “阳阳哥哥——我能自己背书包!”   “我帮你拿。”   “可是......”   “没有可是。”   “那你拿不动了要跟我说哦。”   “楼远远,我不是小孩。”   盛松阳擦着陈冬晴的肩膀从她身边经过,沈单单瞧着校花一闪而过的失落表情,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是真心觉得陈冬晴和盛松阳很登对,校花脾气又好,配盛松阳这烂脾气不是刚刚好?也不知道盛松阳心里怎么想的,这样完美的女朋友都看不上,难不成他要找一个男朋友不成?   一中的校园比瑞安附中大了不止一点半点,国际班的那幢教学楼在盛松阳那幢楼的前面。两人经过国际版的那幢楼时正好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走了出来,盛松阳从来没有去关注别人的习惯,他们走出去好一段距离楼远远才后知后觉的开口:“阳阳哥哥......刚才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哪个?”   盛松阳转身,只望见了那个男生的背影,神情冷淡的男生瞧着看起来有些熟悉的身影,驻足了片刻,而后说道:“走吧。”   “哦......好......”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两人走后没多久,已经走到校门口的男生同样回了头,他歪着脑袋注视着远处身形有些单薄的男孩,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第51章   楼远远与付丹青的相识其实十分有意思。   大概是在一年前,楼远远读初三那会儿,付丹青家里司机的女儿生病了,那天请假没有来接他。于是付丹青搜索了一下回家的路线,准备坐公交车回家。   之所以不打车而选择坐公交车也是付丹青心血来潮,他甚至知道刚放学的那段时间公交站肯定有很多学生,特意在教室里把作业写完才走出了校门。   没过一会儿公交车确实来了,然而等到他上了车要付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硬币。百密一疏的他有些遗憾今天失败的计划,正当他要回身下车时有人拍了拍他,递给了他一个硬币。   是坐在离车门最近的一个男孩,他的脸很小,看起来很瘦也很白。男孩把硬币给他之后对他傻乎乎的笑,付丹青成功上了车,坐在了他身后的空位上。   “谢谢。”他身体前倾,与他道谢。   男孩仰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付丹青发现了他右边眼睛的眼尾一颗小小的泪痣。他看上去心情很好,嘴边翘起的弧度一直没有落下去。   “不客气的!”男孩脆生生的回答,“这一块钱也是我刚才放学的时候捡到的!”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付丹青看着他纯粹的笑容,没忍住说了一句。   按照往常以楼远远胆怯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和陌生人聊天的,但架不住那天发生了太多好的事情,楼远远又没有朋友,所以只能抓住这个看起来很友善的陌生人分享了。   “我今天数学考了九十分!”   付丹青看他的年纪应该是比自己小几岁,但又不可能是小学生,所以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满分多少的?”   “一百五!”   付丹青也笑了,但不是对男孩的嘲笑,他只是被楼远远的笑容感染,控制不住的弯了嘴角:“恭喜你。”   “姨妈跟我说只要我数学考及格她就带我去游乐园玩!”楼远远眼睛亮亮的,毕竟对他这个学渣来讲数学考及格的难度堪比让一个网瘾少年不玩游戏的难度。   付丹青很诚心的附和他:“真好。”   很快公交车便到站了,男孩下车前同他挥手告别。付丹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身边不缺朋友,也不屑于交朋友,却还是忍不住问了楼远远:“你去哪个游乐园?”   “我也不知道。”这是楼远远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车窗外的景色疾驰而过,玻璃上倒映出付丹青模模糊糊的脸,他认得楼远远身上的校服,是一个很普通的初中学校。假如自己有心寻找,那一定能找到楼远远。   后来付丹青在公交车上坐了很久,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司机师傅催他下车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男孩曾经坐过的空位,却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吸引到了自己。   -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楼远远起得格外早,早餐是他们培训时买多的方便面。楼远远把它们放在锅里稍微加工了一下,加了许多小青菜并窝了一个荷包蛋。盛松阳从微波炉里拿出两杯热好的牛奶,一顿丰盛的早餐就这样完成了。   “不用太紧张。”盛松阳以为楼远远起得早是因为紧张得睡不着,“你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你,没必要太把他们当回事。”   “我没有紧张,阳阳哥哥。”   盛松阳还觉得他是在嘴硬:“上完课我在楼下等你,我们一起去吃食堂。”   “好。”   “进教室的时候把腰板挺直一点。”盛松阳还在唠叨,“你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别每次弄得自己跟欠了他们一样。”   “知道了。”   国际一班的班主任姓项,是一位年逾四十的女老师。今天盛松阳和楼远远特意早到了些,他们找到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只有项老师一个人。   与盛松阳的班主任不同,国际一班里的学生没一个是可以招惹的。项老师的主要任务也不是要让这个班有多少高的平均分,她只要协调好学生之间的关系,让他们明面上不打架斗殴和和气气成一团,大家能顺利毕业就可以了。   “我姓项,是一班的班主任。校长已经嘱咐过我了,我会多照顾一些的。”项老师认识盛松阳,毕竟学习成绩好的学生老师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些。   盛父没跟盛松阳通过气,所以盛松阳也不知道校长跟眼前这个项老师说了什么。项老师带过很多届的国际班,接触到的基本上都是有权或者有钱的学生,她眼睛挺毒,看见楼远远的第一眼就知道为什么校长要特意叮嘱她多照顾这个学生了。   “项老师好。”楼远远记得盛松阳的交代,挺着腰,抬着头,嗓门都大了不少。   “你好。”项老师把面前准备好的两套校服递给楼远远,“这是按照你的尺码拿的,你穿上去看看合不合身,再等一会儿上早自修的时候我带你去教室。”   昨晚盛松阳特意带楼远远去剪了头发,如今一中的校服穿在他显得整个人又白净又乖巧。哪个老师不喜欢乖的学生,项老师能猜到楼远远的性格却不太清楚他的背景,因此也只能主观判定楼远远是哪家被宠坏的少爷,父母的长年溺爱没有把他养成嚣张跋扈的性格,倒是令他变得天真善良。   “咚咚咚——”   “进。”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项老师见到来人也蛮吃惊的:“你怎么了来了?”   “我昨天作业忘记交了。”   走进来的男生个子很高,长得眉目清秀,盛松阳在见到来人的瞬间就认出了他,他回想起昨天教学楼下的偶遇,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付丹青同样有些意外,他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们。楼远远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偷偷看着付丹青的脸,那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楼远远想得太入神,不自觉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怔了一瞬,付丹青看着眼前这张皱皱巴巴的小脸,清楚这话是对他说的:“我们昨天在教学楼下见过。”   项老师惊讶于付丹青的主动搭话,而盛松阳的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结。楼远远仰着脖子出了半天神,终于是把人从记忆的旮旯里挖了出来:“你是不是公交车上那个——”   “是。”   楼远远话都没说完付丹青已经先应了下来,他用上了他们初见那天有些拘谨的口吻,又在上面裹上了一层很薄的亲密感:“后来的游乐园,你去了吗?” 第52章   楼远远听到确切的回答,表情一点一点变明朗,他欣喜于和付丹青的重逢,再看见付丹青身上的校服更觉得惊喜了:“你也是一中的吗!”   盛松阳不咸不淡的看了楼远远一眼,他倒是没想到这小孩这么快就把自己是一中学生的定位消化完了。付丹青应了声,没败坏他的兴致:“嗯,我是。”   项老师讶异地看着如此主动的付丹青,而付丹青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她更吃惊了,“你也是一中的吗?”   “我今天刚刚转学过来,”楼远远笑得眉眼弯弯,“是国际一班的。”   虽然付丹青隐隐有猜到,可猜想被证实的瞬间他仍然感受到了那种无言的雀跃。一旁的盛松阳自两人开始聊天以后就一直阴着脸,付丹青自然不会去看别人的脸色,他与楼远远的对话语气总让人觉得两人相识已久,盛松阳咬紧后槽牙,他跟沈单单设想过那么多种情形,怎么也不会想到楼远远会和付丹青一早就认识。面色阴沉的男生望着楼远远喜悦的侧脸,准备晚上好好盘问盘问这个看起来特别开心的小孩。   “我也是国际一班的,”付丹青定定地看着他,“你可以跟我坐同桌。”   这一句话让在场三个人都变了脸色,项老师是又惊又异;盛松阳挑起眉,很奇怪的笑了一声;而事件中心的楼远远本人睁大了眼睛,惊喜道:“真的吗?!”   “真的,正好我也没有同桌。”他偏头问班主任,“项老师,应该没关系吧?”   付丹青当然只是走个过场,项老师暗想你就算想让楼远远坐讲台上我也得答应啊。她乐呵呵的笑了笑,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还担心他刚来不熟悉环境呢,你愿意跟他坐同桌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嗯。”付丹青很敷衍的道谢,“谢谢老师。”   其实楼远远对一年前公交车上的偶遇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如今能记起来的也只有付丹青模模糊糊的轮廓。毕竟人能记住的只有那么多,会慢慢遗忘那些不太重要的片段实属正常。要不是昨天今天两次都碰见付丹青,再加上那种熟悉的既视感一直提醒着他,也许他跟付丹青擦肩而过一百次,楼远远说不定都记不起来。   “我还欠你一块钱。”付丹青突然说道。   楼远远的笑容定格在唇角,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说道:“我那天都说过啦,那一块钱也是我捡来的......”   “看来你都忘了。”付丹青一眼就识破了楼远远的犹豫,不过他也没有很失落,因为他也清楚在那段回忆里也只有自己入了戏,“我是不是还要庆幸你还能认出我?”   付丹青轻松的开着玩笑,楼远远抿着嘴傻里傻气的笑:“昨天放学,我看到你的时候觉得很眼熟......我记性太差啦,不过还好没有认错人!”   “后来你去了哪个游乐园玩?”付丹青似乎跟游乐园杠上了,问了一遍被楼远远忽略,非要不死心的问第二遍。   “我后来没有去啦。”   付丹青眸中的怔愣一闪而过,他若有所思的回答:“那怪不得。”   “我们以后是不是同班同学啦?”楼远远高兴地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楼远远人傻乎乎的,却能三番两次做出让人觉得很惊讶的事情。就比如眼下,项老师以为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结果事实却是楼远远压根连付丹青的名字都不知道;盛松阳都已经联想到两人竹马竹马的关系了,楼远远这个问题又把他打回了原地。   这个迟到了一年的自我介绍令付丹青一时间有些恍然,空缺的遗憾在此刻被填满,眉清目秀的男生严肃而认真,郑重地说道:“我叫付丹青。”   “我叫楼远远!”这个回答是下意识的,回答完以后他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男生说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名字,楼远远的表情凝滞,他回想起沈单单的警告,张嘴支吾了半天,才不确切的反问道:“你......你说你是谁?”   “付丹青。”付丹青瞥了眼一旁的盛松阳,心领神会的说道,“我好像只要说个名字就够了,大家都认识我的样子。”   “啊......”楼远远有些失措的看着盛松阳,而后又慌张开口,“没有没有,大家都说你很好的!”   这拙劣的安慰不仅没有效果,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盛松阳瞧着付丹青失笑的神情,实在是觉得有些丢脸,他伸手拽住楼远远的书包,把人提溜到了自己面前。   “阳阳哥哥……”   “少说几句。”   此时上课铃声正好响起,项老师心中长长松了口气,她起身招呼大家:“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去上课吧,早自修的铃声响了。”   一行人陆续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盛松阳与楼远远落在最后,前者肚子里藏着一堆的问题,可到了最后也只是提醒楼远远一句:“好好上课。”   “知道了阳阳哥哥……”楼远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盛松阳注视着他,问道:“在想什么?”   楼远远愁着小脸,踌躇道:“我就是觉得付丹青不像单单哥哥说得那么可怕……”   “阳阳哥哥你觉得呢?”   “……”盛松阳十分后悔,假如时光倒流回三秒钟以前,他绝对不会嘴贱去问楼远远。   “我跟他不熟。”盛松阳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很酸,“你自己判断就好了。”   “哦……”   国际班的早自修向来懒散,项老师领着楼远远进教室的时候很多人都还在吃早餐。班主任站在讲台上示意大家先把早餐收起来:“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个新同学,大家欢迎——”   楼远远站在项老师身边,整个人显得很小只:“大家好,我是楼远远。”   按照事先约定好的,项老师接着说道:“楼远远,你就跟付丹青坐同桌吧。”   楼远远看向第三组最后一排的那个空位,然后点点头:“好的项老师。”   本来班级里的同学们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就是有些好奇的,而班主任这句话仿佛是一颗石子坠入大海,楼远远很明显的看见讲台下的同学们偷偷吃早餐的动作停了一瞬,然后齐刷刷的抬起了头。   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难免不会觉得害怕,楼远远的心扑通扑通直跳,暗暗地想为什么同学们的眼睛瞪这么大,是他哪里说错话了吗?   “以后楼远远就是我们班的学生了,希望大家能和平相处。”   有人背着书包朝自己走了过来,然后身边的空位忽然拥有了姓名。付丹青无视周围各种各样探寻的目光,把自己的课本推了过去:“你是不是还没拿书?先看我的吧。”   “谢谢——”楼远远拉开书包拉链,把昨天新买的文具统统拿了出来。付丹青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口气拿出来十几支笔,黑的红的还有各种颜色的荧光笔,楼远远一边在书包里翻一边小声嘀咕:“咦......我记得我明明买了两支的......”   付丹青有些困惑:“你买这么多笔干吗?”   “啊......”楼远远仰头回视他,然后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每次考试前我也喜欢这样,然后昨天阳阳哥哥还让我随便买,一不小心我就买多了......”   “听说学习成绩不好的人都喜欢考试前买很多文具。”   “是吗?”楼远远没意识到付丹青在与他开玩笑,还认真思考了起来,“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嗯,我也这么觉得。”   楼远远找了半天,终于在书包的缝隙里挖出了他昨天最满意的一支笔,他欣喜地把它摆放在课桌的中央,然后小声问他:“付丹青,为什么班里的同学们一直看我?”   “我也不知道。”付丹青的眉眼间满是笑意,他压低声线,同样小声回答,“可能他们都想跟你做朋友吧。”   “那太好啦——”楼远远惊喜地说,“我还一直担心他们不会喜欢我呢......”   “不会的,你性格这么好,大家都会喜欢你的。”和一年前的相遇一样,一年后的楼远远也仍然单纯得像过分,付丹青看着与一年前一样纯粹的笑容,认真问他:“那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啦!”楼远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我们不是很早就认识了吗?那很早就是朋友啦!”   “嗯。”这一刻付丹青好像忽然醒悟自己为什么会对楼远远念念不忘了,笨蛋虽然一直当着笨蛋,可总会有同样想当笨蛋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 第53章   【上课了吗?】   【上课啦!阳阳哥哥,班里的同学们都好好哦,我还没坐下一会儿,他们就都把早餐递给我吃。】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付丹青说因为他们想跟我做朋友。】   【是吗?那你吃了吗?】   【没有,我都还给他们啦!我没带零食,光吃他们的感觉不好。】   【嗯。】   【阳阳哥哥,我午饭好像不能跟你一起吃了,同学们说我是新来的,要请我吃饭。】   盛松阳发短信的时间点恰好是在语文课上,语文老师正在解析一篇理解,盛松阳看着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如何理解文中xxx失魂落魄的心理”看了老半天,忽然觉得它有些碍眼。   【知道了,跟他们好好相处,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嗯嗯!】   盛松阳放下手机,目光渐渐变得空洞,他光明正大的开小差,语文老师余光瞅了他半天,终于没忍住点了他的名:“盛松阳,你来讲讲这道题,你是怎么理解的?”   他回过神,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安静的教室里男生沉稳稍显冷淡的嗓音很快响起:“文章最后一段可以看出主角是一个十分敏感而固执的人,所以他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这也间接导致了最后产生了众叛亲离的结果。”   盛松阳讲完后语文老师盯着镇定自若的他,然后很无奈地叹息道:“上课别开小差,没一个回答在点上,我刚刚都白说了是不是?”   “坐下吧。”   盛松阳被点名批评也不见得有多羞愧,他垂眸瞧着试卷上自己清晰的字迹,再次摸出手机,从信息栏里翻出一个号码然后发了过去。   【中午过来一起吃饭。】   对方几乎是秒回:【好呀好呀!】   等到了午饭的时间,沈单单如约而至。然而盛松阳站在热热闹闹的校门口,沈老大探头探脑探了好几次,都没从他身后找到第二个人。   “小不点呢?!”   盛松阳黑着脸,满脸都写着“我很烦”:“他跟他班里的同学一起吃。”   “那你怎么不早说?”沈单单同样很嫌弃盛松阳的冷脸,“我以为小不点也在,早知道他不在我就不来了啊。”   盛松阳觑着他,不轻不重的说:“他认识付丹青。”   “哦......”沈单单愣了一瞬,猛然抬头,“你你你……你说他认识谁?!”   “付丹青。”   “啊?!不是吧?小不点认识付丹青?不可能啊——你没搞错吧!”   沈单单一惊一乍的表情让他顿时失去了解释的兴致,盛松阳什么都没说,转身拍拍屁股走了。   因为两人闲聊的功夫耽搁了一会儿,学校周围的店面都已经坐满了人。他们逛了一圈,最后决定去稍微远一点的便利店吃午饭。   路上沈单单也没有去剖析盛松阳的内心世界,惊讶过后他认为楼远远认识付丹青又不是一件坏事,多少人想抱付丹青的大腿都抱不上呢。   “盛松阳,你说小不点认识付丹青,是哪种程度的认识啊?是我们这种的话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盛松阳憋了半天,才不情不愿的说道:“付丹青跟楼远远现在是同桌。”   “付丹青主动提出要跟楼远远坐同桌。”   其实前面一句话已经够令人震惊了,再补上后面一句话沈单单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不是......啊?我......这.....他们关系这么好啊?!”   便利店的玻璃门感应到顾客的到来,自动向两边移动,盛松阳一脚踏进便利店,用鼻音回答他:“嗯。”   “看不出来啊——”沈单单还沉浸在震撼中,“原来小不点才是实力派。”   两人买了两份咖喱猪排饭,盛松阳看着橱柜上的一个草莓小蛋糕,下意识的伸了手,然而那个喜欢吃甜品的男孩并不在场。他的身形微凝,自然的拿起了蛋糕旁的两瓶豆奶。   在他身后的沈单单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捧着两个紫菜饭团,问道:“盛松阳!饭团吃不吃!”   “随便。”   咖喱猪排饭是他们来这家便利店必点的食物,可是平日里能让人食欲大增的午餐如今却失去了原本的魅力。沈单单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会儿,突然察觉到对面那个人筷子都没怎么动过。   他皱着眉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盛松阳,对他败坏自己胃口的行为很反感:“盛松阳,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讨人嫌?”   盛松阳看了他一眼,心不在焉的说道:“你应该去看看眼科。”   沈单单不屑地笑了一下,不留情面的说出了盛松阳的心事:“不就是小不点没跟你一起吃饭嘛,至于把脸拉得那么长吗?”   “不至于。”盛松阳夹了块猪排,回道。   沈单单放下筷子伸了个懒腰,他注视盛松阳吃猪排跟吃毒药的作态,哼笑道:“怎么我身边的人嘴都比我硬啊?”   “嗡嗡”,校服口袋里的手机不适宜的响了起来,盛松阳拿出手机,看见了那个能牵动他思绪的男孩发过来的短信——   【阳阳哥哥!我晚饭也跟同学们一起去吃!他们说晚上没有晚自修!要带我去转转学校周围好吃的地方!】   盛松阳毫无波澜的看完了短信,沈单单凑过来,好奇地询问:“怎么了?谁的短信?”   “楼远远。”   “他说了什么?”   “他说晚饭也跟同学们一起去吃。”   “好家伙,”沈单单笑着看着盛松阳漆黑如锅底的脸色,乐得火上浇油,“小不点人气真高啊,也是,要是我我也喜欢这种单纯天真的傻小子。”   盛松阳眸色沉沉地望着他,没说话。   “盛松阳,你在别扭什么啊?”沈单单换位思考了一下依旧琢磨不透老朋友的想法,“小不点有新朋友不是好事吗?更何况他们那个班的都是大腕,小不点有付丹青罩着还能扩展朋友圈,我想来想去——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值得不开心?”   盛松阳低着头,静静地盯着已经变凉的猪排,接着开口,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我也是一中的。”   沈单单没听懂:“什么意思?”   “我也可以带他去吃那些好吃的。”   -   楼远远回家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视久违的放着缠绵悱恻的偶像剧,他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现在明明应该是盛松阳上晚自修的时间。   那个翘课回家的男生如今正躺在沙发上,电视里的女主站在昏暗的走廊上,无助的哭喊:“为什么只有我在哭——”   “你都不会难过的吗?”   隔着屏幕楼远远都感受到了女主的绝望,然而此刻他藏了一肚子开心的事,并没有受到影响:“阳阳哥哥——”   盛松阳见到人回来了眼风都没给他,楼远远放下书包急急忙忙的奔了过来:“我回来啦!”   “嗯。”盛松阳吝啬得话也不愿意给。   楼远远没有察觉到客厅里的低气压,他高高兴兴地蹲在盛松阳的手边,把手机拿了出来:“阳阳哥哥,我今天吃了好多——东西!”   他翻出相册,把中午和晚上拍的照片一张一张展示给盛松阳看:“阳阳哥哥,中午我们去了一家很贵的一家店,是田绍杰带我们去的。田绍杰就是坐在我前面的一个男生,长得眼睛大大的,头发短短的,付丹青说那家店是他们家开的,不要钱,所以叫我不要觉得不好意思。那家店的草莓蛋糕特别好吃!你看!就是这个蛋糕!可是中午有很多同学一起吃饭,我只吃了一点点。阳阳哥哥,下次我们能不能再去吃一遍呀?”   楼远远一边说一边划到了下一张:“还有这个!这个红豆冰粉也特别好吃!你快看!是不是很好吃的样子!”   盛松阳没注意到红豆冰粉长什么样,他注意到了图片正下那一栏缩小的地方。楼远远是从第一张开始划的,盛松阳通过那一栏看见了后面密密麻麻全是他拍的美食照片。   其实楼远远拍照的技术很不好,人家能把不好吃的东西拍得很好吃,而他却把这些好吃的美食拍得面目全非。盛松阳听着他叽叽喳喳告诉自己中午和晚上发生的每一件事,很莫名其妙的问了他一句:“你干吗要告诉我?”   “啊......”楼远远的日常分享戛然而止,他注视着盛松阳漆黑的瞳孔,好像是被他问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抱着手机看着屏幕上自己拍的丑不拉几的照片,十分理直气壮又有点委屈地说,“就是想告诉你,然后我就都拍下来啦......” 第54章   其实盛松阳质问的语气有点凶,而他也不是觉得生气,只是郁闷,这一天下来从早到晚他都是一样的心境——一方面他觉得沈单单说的没有错,一方面他一想到楼远远的心里要住进很多很多其他人以后他就觉得郁闷,很郁闷,极其郁闷。   电视剧里的女主哭得惨绝人寰,盛松阳听着她凄凄惨惨的哭声心想他明明点播的是一部很甜的偶像剧,怎么这会儿开始上演虐恋情深了。   楼远远同样也不觉得好受,原本自己开开心心回家能跟盛松阳讲很多很多的话,他回来的路上甚至一直在打腹稿。然而阳阳哥哥看起来不仅不愿意听,而且好像觉得自己很烦的样子。   他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情,把委屈都写在了脸上,盛松阳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太生硬了,于是缓了片刻说道:“拍得挺好的。”   “阳阳哥哥......”楼远远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抠着手机,他听出了盛松阳的敷衍,语气更低落了,“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这话放平时楼远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一是他觉得这种话说出来等于终止了话题,二是盛松阳也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楼远远委屈也就委屈了一分钟,一分钟以后他就想通了,思考也许盛松阳今天碰到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对他。   担惊受怕的男孩说完还抬头飞速看了他一眼,盛松阳捕获到他的目光,淡淡问他:“你看什么?”   楼远远蹲得腿有点麻,他手撑着沙发让自己的腿站起来些,盛松阳仰着头望他,听着他对自己小声开口:“阳阳哥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盛松阳定定地看着他,看着原本沮丧的楼远远忽然恢复了活力,他绷紧下颚,静静地说道:“楼远远,今天开心吗?”   “开心的!”楼远远很喜欢抿着嘴笑,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其实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同学们都对我很好!”   “那就好。”   楼远远想通了盛松阳却始终想不通,他也清楚自己如今的脸色有多不好,所以他不想再继续折磨楼远远,准备起身回房间自闭去了。   “阳阳哥哥,你去睡觉了吗?”   “嗯。”   不同于楼远远那个房间温馨的设计,盛松阳的房间设计得十分简约,还曾经得到过沈单单这样的评价——“看盛松阳的房间以为他家徒四壁”。   盛松阳洗漱完独自躺在床上,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没一会儿就被灯光扎得睁不开眼睛。而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楼远远小心翼翼地探进来一个脑袋,小声询问:“阳阳哥哥......睡了吗?”   “没。”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呀?”有人死心了,有人却罕见的没有死心,楼远远问了一次没问出来,非要追在屁股后面问第二次。   盛松阳眯起眼,眼前都是灯光晕出来的白圈:“一点点。”   楼远远松开门把手,房门的缝隙逐渐变大,他趿拉着拖鞋小步小步的走了进来,盛松阳这才注意到他藏在身后的枕头。   男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把担心被拒绝的害怕掩盖得很好。他擅作主张,把已经抱得皱巴的枕头放在了床上:“阳阳哥哥......晚上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呀?我还没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完呢。”   盛松阳偏头看着近在咫尺,颜色与整个房间格格不入的枕头,一时间不太确定是自己眼睛花了还是耳朵花了。   “楼远远。”   “阳阳哥哥我先去刷牙洗脸哦!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跟你讲!”   楼远远似乎是感觉到了盛松阳想要把他轰出去的意思,慌慌张张的打断了他的话,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房间里很快又只剩下盛松阳一个人,他仰起脖子瞧着敞开的大门,沉默着再度躺了回去。   逃出去的楼远远一口气跑到了卫生间,他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哼哧哼哧的直喘气。天真的男孩没有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是觉得盛松阳不开心,而他是开心的,那正好可以互补一下。   楼远远瞧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默默给自己打气——虽然他没有盛松阳这么会安慰人,但学一学就会了!阳阳哥哥平时怎么安慰他的,他也可以去学着安慰阳阳哥哥!   洗漱完的楼远远再次悄无声息的踏进了房门,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却正正好跟靠在床头柜上的盛松阳撞上了视线。楼远远很明显的瑟缩了一下,盛松阳瞧着他又惊又怕的模样,有些头痛地说道:“楼远远,我没事,你回自己房间睡觉。”   “阳阳哥哥......”楼远远“蹬蹬瞪”的跑上床,盛松阳瞬间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薄荷牙膏味,“我们说好的。”   事实上这是楼远远第一次在盛松阳的房间里待这么长时间,平时他只有在要帮盛松阳拿东西的时候进来一下。如今他屈起腿跪坐在床头,与盛松阳大眼瞪小眼。   “谁跟你说好的?”   “阳阳哥哥你呀。”   “我刚才没同意。”   “可是你也没拒绝呀!”   盛松阳被噎了一下,狡辩道:“我刚刚只是来不及说。”   “可是你明明很不开心啊!”楼远远见自己说不过他,也急了,嗓门都大了不少,“你一直告诉我不要骗你,可是你现在明明就是在骗我啊!”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诡异的静默,盛松阳冷着脸不说话,却仍然是那副不清不楚的态度。楼远远肚子里的勇气只能支撑他硬气三十秒,眼下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统统流了干净。   盛松阳的冷漠扎得他有点疼,楼远远像是终于放弃了,他嘟囔着把自己放下去的枕头又抱了起来,盛松阳没听清他呢喃的话:“你说什么?”   楼远远抬头看他,眉眼间竟然流露出了非常浅淡的无奈:“那你笑一下嘛——”   “你笑一下我就回去睡觉,好不好?” 第55章   盛松阳没有被楼远远的甜言蜜语所迷惑,他移开目光,避开了面前这张期盼的小脸。   楼远远把威逼利诱都用上了都没见盛松阳有什么表示,这会儿他是真没招了,穿上拖鞋耷拉着脑袋听话的走了。   走了之后房间里又变成了以往一个人时的寂静,盛松阳望着眼前黑白格的棉被凹陷下去的那一小块区域,再慢慢看着它恢复原状。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很勉力的勾了勾嘴角。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如今的笑容有多难看,盛松阳敛去笑,缓缓滑进了被窝。   老实说今晚楼远远的举动挺出人意料的,又是撒娇又是耍无赖,假如仅仅只是讲述盛松阳甚至认为是沈单单做了这些事而不是楼远远。他不知道这是托自己的福还是那些同学的福,总之呈现出来的结果确实是楼远远变开朗了许多。   人都是自私的,楼远远不说话的时候盛松阳希望他变得话多一点,不要那么胆怯;然而真当楼远远一天比一天更开朗,盛松阳又觉得别扭了。   他怎么能笑得那么可爱呢?盛松阳木木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颇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   那种只能属于自己的占有欲张狂地夺去人的思考能力,盛松阳脑海里闪过沈单单对他说的话,闪过付丹青那张讨人厌的脸,最后定格在楼远远离开时强撑起来的笑容上。他“蹭”的一下翻起身,阴着脸爬下了床。   走到门口的时候盛松阳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气势汹汹的转身,把自己的枕头一起拿了出来。   此时对面的房间只亮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被盛松阳赶出来的楼远远郁闷地窝在棉被里。他找不到盛松阳生气的原因,思考着思考着又觉得自己真笨,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样的时间,阳阳哥哥每次都能稳准狠的说中自己的心事,可自己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糟。   “咚咚咚——”   房门被很不客气的敲响,楼远远愣神的瞬间盛松阳已经拿着枕头出现在了他眼前。思维当机的男孩结结巴巴地想开口,迎面飞来的枕头却把他的话堵在了嗓子眼。   楼远远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另一边的黑白格枕头,同样是与房间格格不入的颜色,类似的场景好像不久前才刚刚上演。盛松阳可不像楼远远那么客气,他根本没有过问他的意见,掀起棉被非常自觉的睡了进来。   平日里怎么睡都认为空间很富余的大床似乎瞬间变得很狭窄,楼远远瞅着凭空出现的枕边人,吞吞吐吐地说道:“阳阳哥哥......”   按钮被按下时发出了十分细微的响声,楼远远眼前一黑,这才反应过来床头灯已经被人关上了。   “睡觉。”   黑暗把盛松阳的声音慢慢的放大,楼远远一边想着阳阳哥哥的声音怎么离自己这么近一边反应过来因为他就睡在自己身边。   棉被翻动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特别突兀。楼远远躲在里面不敢动,房间里太黑了,他看不见盛松阳跟自己之间的距离,只能通过声音判断两人好像离得蛮近,他担心万一碰到了盛松阳会惹得他更不开心。   楼远远的房间散发着与自己房间十分相似的味道,盛松阳思索了片刻才想明白这是棉被的味道,再想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他们用的是一个牌子的柔顺剂。其实不仅是棉被,他们的睡衣,校服,甚至连牙膏,沐浴露都是共用的。臭脸摆了一整天的男生望着黑暗里的虚无,沉沉地喊他:“楼远远。”   “在呢!”楼远远仿佛一直在等他开口,应得十分响亮。   这件事好像迟早都会发生,就如同因果循环一般,因为楼远远不能是以前的楼远远,所以他以后会拥有很多朋友;因为他会拥有很多朋友,所以他会变得积极阳光;又因为他变得积极阳光,所以他不再是以前的楼远远。结果是他想要的结果,那么他盛松阳在这种循环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突然发现自己能把很难很难的数学题步骤清晰的解下来,却无法解这道逻辑十分清楚的题目。就好像他看到的那瞬间就知道了应该怎么解,可写下来“解”的那一刻忽然发觉自己把步骤忘得一干二净。   有人少年老成,时间一长就会让人忽略他也只是十七岁的年纪,他能解深奥的数学题是因为熟能生巧,可楼远远只有一个;他做错了题下次可以不再错,但是有些事并不会给他第二次犯错的机会。盛松阳忽然觉得嗓子很干,说出来的话也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干巴巴的:“......你还没把你今天的经历讲完。”   他终归是惶恐的,说实话今天从项老师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盛松阳就想过要把楼远远永远锁在家里,交什么朋友呢?他都不想让他的那些同学们多看他一眼。可他不能做这些,他什么都做不了,如果盛松阳为了满足自己那就会伤害到楼远远,因此他宁可自己生自己的气,宁可用五花八门的借口去开解自己。   其实盛松阳一开始就知道问题的答案,从始至终他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刻意去掩盖,刻意去逃避。   他太害怕失去了,所以他希望楼远远能事无巨细的把日常和他分享;他做不了选择,又害怕被忽略。   楼远远那么傻,盛松阳本就没有奢求过他能听懂什么,耳边只有轻浅的呼吸声,似乎是他的,也好像是楼远远的。   沉默把不安一点一点的扩大,盛松阳没听见回答,以为楼远远睡着了。他偏头看他,却正正好跌进了他的眼里。   按道理来讲房间里这么黑盛松阳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所以他也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幻觉里他好像感觉到傻小孩攀住了他的胳膊,温温凉凉的触感,然后听他牛头不对马嘴,软绵绵的跟自己说:“阳阳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楼远远有很多同学,可是只有一个阳阳哥哥呀。” 第56章   一中一学期一次的校运动会应该是这个以学业为重的学校最隆重的活动了,楼远远转学的时间还挺凑巧,刚进一中的一个星期就赶上了这么盛大的活动。   十二月悄然而至,气温也仿佛是为了迎接一年的最后一个月,骤然降低了好多。早晨出门前楼远远在玄关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盛松阳瞧着他身上的冬季校服,皱着眉说道:“去拿条围巾出来。”   楼远远抗拒得直摇头,他瞧着盛松阳校服领口处露出的黑色衬衫,飞快穿上鞋子,嘴里逞强:“今天不冷呀,阳阳哥哥,我们快点吧!早上你要跑100米!我好紧张——“   盛松阳坐在玄关处,不紧不慢的挑着鞋;他用余光看着站在家门口,比他还要兴奋的楼远远,没什么表情的开口:“我不是说了我只是去凑数的吗?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其实楼远远穿得并不少,在班里的同学校服里面还穿着衬衫卫衣的时候他已经穿上厚厚的高领羊毛衫。米白的颜色衬得他皮肤是一种接近透明的白,这会儿盛松阳左挑右选终于挑好了称心的鞋,楼远远眼瞅着他穿上了和昨天一样的球鞋,急不可耐:“阳阳哥哥——快点嘛!单单哥哥都已经等在校门口了!”   “叫他多等会儿又不会少块肉。”盛松阳不屑地说道,“都跟他讲了时间,他自己非要早到干吗?”   盛松阳绑鞋带的手法很奇特,楼远远仔细盯了一会儿就觉得眼晕。不慌不忙的某人在万分焦急的目光下终于整装完毕,楼远远脚底生风,就差一口气跑到校门口了:“阳阳哥哥!今天我会给你加油的!”   身高腿长的男生踩在水泥地上蹬了蹬鞋底,仿佛是在测试球鞋的舒适度,他拿出钥匙锁门,背对着楼远远不甚在意地回道:“如果我没跑第一呢?”   “我肯定是无所谓的!”楼远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但是单单哥哥说,如果没拿第一他会给我戴上口罩,给他自己口罩,然后我们两个要在终点处消失,这样就会只有你一个人丢脸了。”   楼远远给了盛松阳一巴掌还要再喂他颗糖吃:“阳阳哥哥你放心,我是绝对绝对不会丢下你的,所以你就算今天跑倒数第一也没关系!”   “......”盛松阳回头看了他半晌,最后盯得楼远远浑身都觉得不对劲才幽幽开口:“知道了。”   那日的同床共枕犹如一场梦,而盛松阳至今都是这么认为的,除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些不适,他感觉到一切都好。   而不适的原因也很简单——也许楼远远从来没有跟别人睡过一张床,所以原本睡相很乖的他在遇见盛松阳这个不安分因子后发生了异变。楼远远糟糕的睡相折腾了盛松阳一整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身上还扒着像八爪鱼一样的楼远远。   盛松阳把下巴磕在楼远远毛茸茸的头顶,他看着倚在他肩窝睡得香喷喷的男孩默默叹了口气。一物降一物,可能说的就是眼下这个情形吧。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这天晚上发生的事,盛松阳是不愿意再提,楼远远是不记得要提。   如往年一般,一中的校运动会常常会吸引很多其他学校的学生,大家会通过朋友关系悄悄的换上一中的校服,而门卫大叔也会对陌生的面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学校也要冲KPI,越多的人来一中玩越能从另一方面证明一中是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顶尖院校。   运动会共举办三天,这三天除了有些冷,天气倒是异常的好。盛松阳和楼远远两人到达的时候沈单单已经把身上的霉菌都晒干了,他望着姗姗来迟的两个人,把埋怨都写在了脸上:“你们俩在干吗?都不把我当回事?我半个小时前就说我已经到了!”   沈单单今天穿着一中的校服,看起来竟然多了几分读书人的样子。这是他从盛松阳那儿顺走的,当然以盛松阳的为人肯定不会再要回来了,因此沈单单付了一整套校服的钱,为一中的KPI贡献了一点力。   盛松阳瞧着他身上那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无所谓的说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哈哈!”沈单单一大早就很想吵架,“盛松阳你得意什么?你的拉拉队比我到的还早!”   “关我什么事?”盛松阳冷冷地嗤道。此时学校广播里已经在要求让跑100米的选手到起点集合了,楼远远招了招手,喊门口在扯皮的两人:“阳阳哥哥!单单哥哥!走啦走啦!要开始了!”   沈单单同样一眼就看出了楼远远高昂的兴致:“他怎么了?”   “不知道。”   “你这学期报了什么?”   “100跟200。”   “没变啊,每学期都是100跟200。”沈老大迷惑道,“他是不是从来没见你比过赛,所以特别高兴啊?”   “谁知道呢。”冷风中吹来盛松阳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神情冷漠的男生慢慢跟上他的脚步,导致沈单单错过了他嘟哝的话。   “都跟他讲了我是去凑数的……”   一中历年来都是以100米开场的,短跑径赛能以最短的时间调动学生们的热情。操场的主席台上已经布满了人,大家在纸条上为班级或某人加油,然后通过广播传达到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昨晚临睡前楼远远还特意敲他房间的门问他需要什么加油的话,盛松阳看着他手里的笔和便利贴,径直把人赶走,还警告说不准他弄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可是……可是别人都写了……万一没人给你加油,你不是吃亏了吗?”   盛松阳不会觉得吃亏,他只会觉得广播念出自己的名字后面再跟着一大堆肉麻兮兮的话非常羞耻。楼远远被赶出来的时候还不甘心,可怜巴巴的捏着便利贴站在门口。   “回房间睡觉。”盛松阳不去看他的表情,坚决让自己不要心软。   如今三人远远望着主席台上的风景,楼远远蠢蠢欲动,背着书包脚步开始不听使唤。   盛松阳眼疾手快,趁他行动前拉了拉他的书包肩带,凉凉地威胁他:“不许去。”   “阳阳哥哥......”今天的楼远远好像特别不听话,“我都写好了......”   “写什么写什么?!”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沈单单饶有兴趣的问道。   楼远远摸摸左边校服口袋,又摸摸右边校服口袋,最后从里面掏出一张亮黄色的便利贴,垂头丧气地说道:“给阳阳哥哥加油的话......”   “啊?!”沈单单看着躺在他掌心里的东西,愣住,“小不点,你不会想去那儿吧?”   他说“那儿”的时候目光停滞在主席台的人堆里,沈单单难得和盛松阳统一战线,看他们的眼神仿佛在看小丑。   “是呀是呀!”楼远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阳阳哥哥不是马上要跑100米了吗!我想去给他加油!”   楼远远本就表现得很反常,再加上他心里藏不住事,盛松阳观察着观察着就观察出不对劲了。他果断地夺过楼远远手里的便利贴,喊他的名字:“楼远远。”   心虚的男孩假装镇定,眉色却满是慌张,他仰头回视他,眼神却飘忽不定:“怎么了阳阳哥哥......”   “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   “没有呀......”   盛松阳语气很淡,也不见得有多生气,可无端端的就让楼远远感到害怕:“楼远远,你有见过自己骗人时候的样子吗?”   “看起来真的挺笨的。”   楼远远毫无底气的反驳道:“阳阳哥哥......我不笨的。”   “那你现在可以说了。”广播里不停地重复着还没报到的选手,盛松阳却一点都不着急,“你到底瞒着我什么事。”   楼远远仰头看看主席台,又低头看看盛松阳手里的便利贴,别别扭扭地开口:“就是昨天我跟付丹青打了一个赌啦......”   沈单单耳朵尖,对付丹青这个名字特别敏感:“你跟付丹青打赌?!打什么赌?”   “他就跟我说他跟阳阳哥哥不熟啊,但是他觉得他们两个是一类人......”楼远远一边说一边偷瞄盛松阳的表情,“然后他问我阳阳哥哥有没有参加什么比赛项目,我说100米跟200米。”   “然后呢?”盛松阳的脸上是捉摸不定的神情。   楼远远可能是想开了,觉得自己横竖都要挨骂,索性一口气全说了出来:“然后他就说啦!说自己跟阳阳哥哥都是很低调的人!所以像运动会加油这种事他们都是非常非常讨厌的!”   “我就跟他讲!说阳阳哥哥跟他不一样!假如是我给他加油他一定会同意的!”   说到最后楼远远紧紧盯着盛松阳手里的便利贴,目光变得十分渴望:“所以阳阳哥哥,你还给我嘛......我不能输给付丹青......”   沈单单在一旁听得是目瞪口呆,毕竟拿盛松阳打赌这种事连他沈单单都要好好思考思考后果会如何。   盛松阳听完全部,脑海里冒出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谁跟你付丹青是一类人。他凝视着楼远远委屈巴巴的神情,再次跟他重复:“我跟你讲过我是去凑数的。”   “我知道——”楼远远体贴的回应,“本来他要跟我赌阳阳哥哥你能不能跑第一,被我马上拒绝了!”   “你们的赌注是什么?”   楼远远战战兢兢伸出一根手指:“一包大白兔奶糖。”   沈单单猖狂的笑声顿时响了起来:“哈哈哈——!盛松阳只值几颗糖的钱啊?!”   盛松阳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生气的,楼远远拿自己去和自己最讨厌的人打赌这件事本身已经够离奇荒诞了。然而他看着楼远远祈求的视线,憋了半天,硬是把那些情绪统统憋成了无奈与好笑。   最后,心情复杂的男生微微颔首,纵容而又无可奈何地说道:“谢谢你。” 第57章   楼远远一心惦记着他跟付丹青的赌,盛松阳让步他便得寸进尺:“所以阳阳哥哥,可以还给我了吗?”   “不可以。”盛松阳放纵他的行为不代表他允许他的行为,本来楼远远以为自己和盘托出能得到盛松阳的理解,他上一分钟甚至都感觉到他要把便利贴还给自己了,没成想“谢谢你”后面那句竟然是“对不起”。   沈单单看笑话终于笑舒坦了,他看着沉浸在二人世界的盛松阳跟楼远远,终于舍得提醒他们比赛要开始了:“还不走吗?再不走预赛都要结束了。”   盛松阳当着楼远远的面把便利贴揉巴揉巴塞进了校服里,楼远远眼睁睁看着希望被打破,顿时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走吧。”盛松阳想到付丹青那张脸就一阵不爽,“不就一包糖吗?我买十包给你,够你输好几次了。”   这肯定不仅仅只是一包奶糖的问题,盛松阳在一中的名气不比付丹青低,他也是出了名的酷哥又冷漠。其实这个赌并不像楼远远说的那么简单,当时聊天时不知谁提了一句盛松阳,然后大家就以盛松阳为话题聊了几句。楼远远听不懂他们复杂的关系网,但能听懂他们说盛松阳不好时的那些话。   “我不喜欢这个类型的,虽然我承认他长得很帅,但也太冷了。听说之前六中那个校花追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何止——”很快便有另一个女生接上了她的话茬,“前些天我还在校门口看到他们几个呢,我觉得校花长得那么漂亮身边肯定也有很多男生追啊,谁热脸贴冷屁股贴这么久都受不了,她干吗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对不起知识盲区了,我没校花长得那么漂亮也没有她这种经历。”   班里的同学们不知道盛松阳与楼远远的关系,但付丹青是大约了解过的,他处在讨论圈外,觑着身旁气成一只河豚的楼远远,压低声音故意问道:“盛松阳真跟她们说的一样?”   “哪有!”楼远远听得比上课还要认真,他面对付丹青的质疑,立刻偏头反驳他,“阳阳哥哥很好的!”   “有多好?”   有多好肯定是不能用嘴巴描述出来的,楼远远深吸了口气,考虑半天只给了一个很苍白的回答:“反正就是很好!”   付丹青注视着气嘟嘟的楼远远,忽然有点想笑:“知道了。”   “你别不信!”付丹青的轻率让楼远远有些不服气,“她们不认识阳阳哥哥所以才乱说的!”   “既然你认识那你去跟她们说呗。”付丹青看着他,很无所谓的态度,“你不说她们怎么知道盛松阳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似乎是清楚在背后嚼人舌根的行为不太好,女生们的话题很快便换成了其他。楼远远不太懂付丹青的话是真让他去辩解还是只是调侃他,他把嘴撅得老高,理直气壮地讲:“不喜欢能怎么办嘛,难不成还强迫阳阳哥哥去喜欢她?“   “你还懂这个?”付丹青似乎有些讶异。   “我又不是笨蛋!”   “我以为你是。”   “你才是笨蛋!”   这幼稚的拌嘴令付丹青回过味来,他做了一个投降的表情,生怕自己要和楼远远的智商降到一个层面上。他弯腰在课桌里找练习册,打算结束这个无聊的话题:“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然而楼远远对他的回答怎么也不满意,碰到其他事情甚至包括自己的他都是能忍则忍,但一碰上关于盛松阳的这小孩就轴上了:“付丹青,我很认真的。”   付丹青低头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缓缓抬头,盯着楼远远郑重的神情,同样很认真地回答他:“楼远远,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我也认识盛松阳的。”   “虽然我们接触并不多,但能看出来他跟我有些地方挺像的。”他复又低头,轻描淡写地讲,“他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人也低调,也很抵触幼稚的事物。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明天不是要运动会了吗?上学期的运动会主席台应该是最热闹的,大家好像把那里当成了争人气的地方,谁在广播里被提及的次数越多,谁越有人气......”   “但我觉得在他眼里这些事都非常——丢脸。”付丹青瞥了楼远远一眼,“上学期你没来,有人还借机用这个机会对他表白,反正大家都是匿名的,也不用担心自己被实名制。”   付丹青瞧着楼远远愣愣的表情,立马就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你是不是觉得很酷?”   楼远远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打个赌吧?”付丹青忽然来了兴趣,“你不是说盛松阳对你很好吗?你明天去跟他讲你要在便利贴上写上给他加油的话,然后送到主席台去,再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这有什么好赌的......”楼远远不以为意的嘀咕,“阳阳哥哥一定很高兴啊。”   “是吗?那你同意了?”   “同意啊。”楼远远自信满满地应了下来,“你还没说赌什么呢。”   “就赌一包大白兔奶糖吧。”   “好的。”楼远远哼哼唧唧的放狠话,“付丹青,你就等着掏钱给我买糖吧。”   其实等两人约定完付丹青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放在以前他绝对做不出这么幼稚的事。假如付丹青跟盛松阳熟识两人还可以就“跟楼远远在一块儿久了会不会被他同化”这一问题展开讨论,遗憾的是目前来看这俩人似乎谁都瞧不起谁。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楼远远还在思索这个赌约,付丹青看他心神不属的模样,点了点他的课本示意他认真听课。   “付丹青……”有一个细节楼远远怎么想也想不通,他纠结得耷拉着眉毛,悄悄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自己会赢呀?”   “我有把握吗?”付丹青眼睛看着黑板,“我怎么不知道?”   “有,我看出来了。”   “是吗?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可能是因为盛松阳不喜欢幼稚的事物吧。”   “但是如果是我,阳阳哥哥应该不会这么讨厌吧?”这话是对付丹青说的,但又像是楼远远心里没底,用来说服自己的。   “楼远远,你不知道吗?”付丹青睨着他,风轻云淡的讲了一个他一直忽略的事实,“你这个人本身就挺幼稚的。”   有些话不能多想,一多想就容易出岔子。楼远远平时看问题都只看表面,这时倒偏偏多想了,他怔怔地说出解读出来的意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阳阳哥哥觉得我幼稚,所以不喜欢我?”   “我没说,这是你自己理解的。”付丹青也没料到一个简单的赌竟然牵扯出这么一个问题,不过既然说都说了,他也顺水推舟提醒一下楼远远。毕竟以付丹青的成长环境来看,几乎所有人都是以利益关系去接近他的。   “楼远远,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有时候想问题别想得那么简单。”   操场的每个角落都洋溢着轻松的氛围,三人离起点大概还有五十米的时候,沈单单远远地就望见了陈冬晴和盛念的身影。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挖苦盛松阳,头顶上的广播便传来一个甜美的嗓音。   “高二的盛松阳同学,100米的预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加油哦!”   楼远远和沈单单愣了一下,接着后者又开始狂笑,他一边笑一边模仿广播里的腔调,恶心兮兮地念道:“盛松阳同学——加油哦——”   “看见了吗?”盛松阳面无表情的给楼远远解释,“楼远远,千万不要做这种事。”   而此刻楼远远回想起昨天付丹青与他的对话,轻声问道:“阳阳哥哥是觉得幼稚才不让我做吗?”   “嗯。”盛松阳以为他还在伤心打赌输掉的事情,于是把口袋里的便利贴拿出来还给了他,“楼远远,你只要像现在这样,对我说句加油就行了。”   楼远远接过那张揉成小小的一团的便利贴,忽然感觉自己的左胸口好像也被人揉了一下。他垂着头,把不开心全写在了脸上:“可是别人可以写,为什么我不能写......”   “因为我不认识他们所以他们才这样。”盛松阳慢慢地说,“我们俩很熟所以没必要这样。”   楼远远垂着眼,把付丹青留给他的疙瘩都抛给了盛松阳。他捏着便利贴,纸张凸起的褶皱硬硬地顶着他的指腹:“付丹青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好的,阳阳哥哥你觉得呢?”   盛松阳不太明显的皱了皱眉:“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种话?”   “你就说是不是嘛。”   “是。”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自己想。”   “我不知道!”   “前些天不是还挺聪明的?我还以为你开窍了。”   “什么?”   “没什么。”   “阳阳哥哥——你快说!”   “你太笨了,所以我要对你好,免得你哪一天突然走丢了。”盛松阳的语气完全就是在哄小傻子,“可以了吗?”   “阳阳哥哥!你怎么在乱说!”   “盛松阳——盛松阳——盛松阳到了没——”   不远处的裁判老师拿着扩音器声嘶力竭的怒吼着,盛松阳越过他从他面前经过,楼远远一晃神的瞬间便只剩少年镇定冷静的嗓音留在了寒冷却灿烂的阳光里。   “去终点等我,我跑第一就告诉你。”   沈单单在一旁听完了全程,他撇了撇嘴,鄙视地看着盛松阳的背影,然后带着楼远远朝终点走去。   “单单哥哥,阳阳哥哥能跑第一吗?”   沈单单自然知道为什么,因为盛松阳喜欢楼远远,可同时他也喜欢楼远远,所以他觉得他们两人的喜欢是一个意思。楼远远不愧是出了名的小傻瓜,盛松阳逗了他这么久他竟然还当真了。   “你还真信啊?他会告诉你?就算他有跑第一的实力他也会给你跑个倒数第一回 来!懂了没?” 第58章   楼远远和沈单单走到终点处的时候盛松阳那组前面还有四组,而这会儿终点处早就围满了人。两人在人群外挤了好长时间,仍然挤不到人群中去。   没一会儿陈冬晴也走了过来,今天她没有带她的姐妹团,身旁只有一个盛念。盛念看见楼远远眼睛一亮,连招呼都不跟沈单单打,直接想伸手想把楼远远搂进怀里。   楼远远一向不喜欢别人碰他,虽然沈单单不知道这一点,但两人偶尔接触的时候沈单单最多就是抓他的书包或者拍拍他的肩膀。此刻面对如此热情似火的盛念,他瞳孔一缩,身影一矮就躲过了这遭殷勤的攻势。   盛念眼瞅着到手的小孩飞了,看起来十分伤心:“小可爱你怎么了?我们不是见过吗?你忘记我了?”   “盛念姐姐……”楼远远往后退了好几步,退到自己的舒适圈以后才敢开口说话,“见到你很高兴。”   “可是我没觉得你很高兴呀。”   “没有的。”楼远远摇摇头,重复道,“我很高兴的。”   盛念身上的校服不知道是从哪里顺来的,反正绝对不会是盛松阳的。女生仍旧扎了一个可可爱爱的丸子头,她明媚的笑着,没搂到楼远远就把沈单单搂了过来。倒霉的沈老大被她扼住了命运的喉咙,挣扎着呼喊:“姑奶奶……轻点!轻点!我不能呼吸了!”   盛念没沈单单那么高,她搂着他的脖子像是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盛念踮着脚,还反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沈单单,你什么时候把这头绿毛剪掉啊?你看颜色都掉完了。”   “我……还没想好……要染……什么颜色……”   “这次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不要绿色了,看上去跟绿帽子似的。”   “别……我求求你了……我自己就去好了……上次你陪我去我差点变成光头。盛念,放过我好吗?”   “你怎么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啊?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为你好?”盛念笑着招手让躲在远处的楼远远走近点,楼远远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   陈冬晴静静地看着他们打闹,她眸光里有些好奇,但考虑到自己跟沈单单没有像盛念那么熟,因此端着架子一直没说话。吵吵闹闹的两人打了一会儿嘴炮,盛念终于发现自己冷落了女神,她松开手,体贴地给陈冬晴介绍:“冬晴!这个小可爱是楼远远,跟盛松阳关系很好的!”   校花漂亮的眼睛默默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假笑:“我见过他。”   “你见过啊?!”盛念吃了一惊,“什么时候见到的?”   “盛松阳培训回来的那天,我在校门口看见过他。”   “那太好了!”盛念笑着说道,“我跟你讲哦!盛松阳对他很好的!以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拜托他!”   陈冬晴果然对这句话里的某个词很敏感,她敛去眸中异样的神色,旁敲侧击的发问:“我以前没见过他,他是盛松阳的弟弟吗?”   盛念笑嘻嘻地解释:“不是啦!盛松阳以前欠了他不少,所以才对他这么好。”   她并没有旁观盛松阳与楼远远之前的对话,可却不偏不倚的恰好回答了盛松阳不肯回答楼远远的那个问题。楼远远听到时心脏狠狠跳动了一下,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可又抓不住头绪。   “盛念姐姐......”此刻楼远远也不害怕盛念会对他做什么了,他主动上前,怯怯地问,“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啊——”明知道盛松阳把这个秘密藏得跟宝贝似的,盛念还要上赶着在楼远远面前说。说完之后她的表情看起来比楼远远还要意外,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经过啦,如果你真想知道还是直接去问盛松阳比较好。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件事,所以你不要觉得怎么样,盛松阳对你好都是他欠你的!”   其实也不怪盛念,她并不清楚他们私下是如何相处的,所以把两人之间的真心实意比成了等价的交易。即使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盛松阳要对这么久远的事和这么久远的人念念不忘,当年楼远远才三岁,如果去细想明明也可以用运气来解释的事情为何非要大费周章。而且对方连他的脸都记不清了,他何必要这么固执,花这么多时间这么多精力把人接过来,再倾注感情去对他好。   盛念也曾问过盛父为什么要同意盛松阳当初这么荒唐的做法,父子俩说法不同,但态度倒是模糊得一模一样。   “盛念,如果那时候他父亲没有打那通电话,也许上报纸的不止他们楼家两口子了。”袅袅茶香里盛父的眼神很深,“但是我们两家根本就没有多少交集,他来提醒我权看他愿不愿意。”   “他没有义务救人,但是他救了。”盛父轻叩茶盖,笑得有些恍然,“楼远远那时候才三岁,他也救了。”   “楼远远是他们楼家仅剩下来的宝贝,盛念,你觉得我应不应该帮?”   盛念当然觉得不应该,付丹青说的一点也没错,她与盛松阳在同样的官僚家庭长大,父母可没有从小教他们要助人为乐。装善良谁都会装,然而她与沈单单有同样一个困惑——短时间你可以用你那泛滥的爱心去对楼远远,但时间长了呢?给人希望再让人失望才是最残忍的事情,盛松阳冷漠又薄情,他对楼远远的爱心又能坚持多久呢?   说实话假若要甩锅也可以甩到盛松阳的头上,都怪盛松阳表现得太直男了,但凡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楼远远有点那个什么意思,或者就让他去主席台送便利贴,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情骂俏,盛念一多想,也不会往这么现实的方面去思考。   在场的四人脸上都挂着笑,但各自却都心怀鬼胎。没多久就轮到了盛松阳那组比赛,陈冬晴凭着姣好的美貌,硬生生在人群里挤到了他们四人的位置。   沈单单惦记着楼远远人矮,因此把人提溜到了最前面。一组共六人,陈冬晴站在他身边,望着终点处模糊不清的身影,小声说道:“他腿这么长,怎么每次都跑个倒数啊......”   “说明里那种长得帅学习成绩好运动也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男生是不存在的呗。”盛念站在她身后笑哈哈的吐槽,“陈校花,我哥难得有个不擅长的,要是他什么都会喜欢他的女生要更多了。”   陈冬晴笑而不语,楼远远迎着阳光皱着眉毛和眼睛仔细地看着起点处的那个人,不过100米的距离实在有些太远,他只能看清校服的颜色,操场的跑道和盛松阳不太清晰的动作。   “盛松阳在第几道!第几道!”   “三。”   发令枪响,楼远远眼前的画面顿时发生了变化。盛念嘶吼着尖声喊着加油,周围的加油声像把人的耳朵强行贴在了震耳欲聋的音箱上,轰隆隆的,连空间似乎都被延长了。   楼远远习惯性的慢了半拍,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终点处的红线已经飘落到了地上。陈冬晴在发令枪响之前对他说了些什么,与那些加油声一起,他听清了,但没有应声。   “啊啊啊——”   “靠!什么鬼!他不是来凑数的吗?!”   “啊?!不会吧——他怎么跑第一了啊——为什么啊?!他怎么第一了啊?!”   大家蜂拥而上,大多还都是女生,有盛松阳他们班的,还有其他班的,沈单单和盛念也都去了。陈冬晴却没有动身,楼远远同样站在原地,他偏过头,迎上了陈冬晴的目光。   校花在请人帮忙时都有一股傲气,她以为楼远远是没有听清她的话,于是当着他的面再次重复了一遍。   “帮我送个东西给盛松阳吧。”   “为什么?”   他听见了自己的回答,很不胆怯的,不太温柔的,有些反常的回答。 第59章   陈冬晴脸色一变,看楼远远的眼神顿时变得奇怪起来。而还不等她说什么,那个被人群簇拥着的男生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拿了第一的盛松阳面容淡淡,也没有多少高兴的样子,沈单单在后头张牙舞爪的质问他为什么能拿第一。   盛念更直接,刻薄指数瞬间拉满:“你怎么突然跑得像条疯狗?”   人群都跟随着盛松阳的脚步来到了楼远远面前,盛松阳似乎嫌人太多说话不方便,于是揪住楼远远的校服领子直接把人脱离了人群。   楼远远吓了一跳,因为他的架势看起来太像要打架的模样:“阳阳哥哥……”   沈单单也吃了一惊,他亦步亦趋的跟上他们,急急忙忙地说:“你干吗呀!你跑第一关小不点什么事!”   盛松阳的脚步极快,楼远远几乎是小跑着才能不被他拽倒。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人已经走出去老远,楼远远被又拖又拽,却一声都不敢吭。   沈单单正想斥责,盛松阳脚步一停,楼远远直接撞到了他身上。男生这回终于舍得松手了,他瞥了眼楼远远被自己蹂躏得满是褶皱的衣领,非常不耐烦的警告沈单单:“别跟过来。”   沈单单当然不怵他:“干吗干吗干吗干吗!你这什么语气!想打架是不是!”   楼远远胡乱整理了一下衣领,竟然主动帮着盛松阳劝沈单单:“单单哥哥,没事的,阳阳哥哥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小不点你别想得这么简单!你没看到他刚才怎么对你的吗!要不是我拦着我感觉他都要揍你了!”   “我又没做错什么阳阳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单单哥哥你先回去吧!我看盛念姐姐还在等你呢。”楼远远反而轻声笑了起来,他推了推盛松阳的背脊,示意他离开,“阳阳哥哥!走啦走啦!我们快走吧!”   没有沈单单的骚扰,两人一前一后终于走出了操场。盛松阳沉默着看着自己早晨出门前精心绑好的鞋带,默默地问道:“楼远远,刚才我跑第一的时候别人都围了过来,为什么你还站在原地?”   “啊……”楼远远仰头回望他,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阳阳哥哥你是在为这个生气呀?”   “我没生气。”盛松阳下意识的嘴硬。   楼远远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因为刚才那个校花姐姐跟我说话啦……然后我就开了小差,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经走到我面前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啦……”   楼远远撒谎的本领还是和以前一样拙劣,盛松阳自动把他这句话翻译成了有什么。他见楼远远神情轻松,不像是被欺负的样子,心放下去一半:“如果你不说,我就自己去问陈冬晴。”   “真没什么事!”楼远远瞧盛松阳没那么好糊弄,只好和盘托出,“就是她想让我帮你送个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   “你答应了?”   “没有……”两人出了操场,漫无目的的在学校里走着。楼远远歪过头看着他,有条不紊的说着自己的见解:“我是觉得既然校花姐姐喜欢你,那就应该自己送呀,这样不是会显得更有诚意吗?”   楼远远回忆着陈冬晴脸上的表情,这个表情他在苏梓莹脸上也见到过:“不过她好像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好像挺生气的……”   盛松阳越来越觉得楼远远是一个神奇的人物了,每次当他以为他要掉链子的时候楼远远总能给他惊喜,然而平常很简单很直白的对话他却一直不能好好理解。说他傻吧,有些时候他表现得比一般人还要聪明;说他不傻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小傻瓜。盛松阳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这对楼远远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就眼下这件事来看,结果总归是好的。   “别理她,以后她让你做什么你都不准答应。”盛松阳极其厌恶爱而不得与胡搅蛮缠,可惜陈冬晴一个人占了两样,“还有盛念,她说的话你也都别信。”   “阳阳哥哥……”楼远远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听进了还是没听进。他开口,同样好奇大家都好奇的一件事:“你不是说自己是来凑数的吗?可是你今天跑得好快啊——”   盛松阳耷拉着嘴角,不明显的撇了下嘴巴:“以前没认真跑。”   楼远远这下又听不懂了:“啊……为什么呀?”   “没必要,进了预赛还要决赛。”盛松阳平铺直叙的语气仿佛自己的道理才是天经地义,“要跑两遍,太累了。”   身后远远的传来信号枪的声音,夹杂着加油声和甜美的广播腔。楼远远一脚踩上了地面的小石子,硌着脚底,但不疼,他望着一圈,然后神情雀跃地说道:“阳阳哥哥!我请你吃东西吧!”   盛松阳觑着他,略显疑惑:“为什么?”   “庆祝你跑了第一呀!”楼远远眼睛弯弯,“阳阳哥哥不是生气跑了第一我没有表示吗!我请你吃东西!你不要生气了!”   楼远远一边说一边拉上了盛松阳的校服袖口,带着他朝小卖部的方向走。盛松阳任由他拽着自己,稍显冷淡的表示:“楼远远,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生气。” 第60章   运动会期间的小卖部每个时间段都有许多人,楼远远叫盛松阳在门口等自己,不要跑太远。   这话听起来跟哄孩子似的,盛松阳“嗯”了声,默许了他的行为。   过了大约十分钟楼远远从小卖部里走了出来,他手里提着一袋东西,刚抚平的校服衣领又被挤在了一起。   看着不远处男孩的笑容,盛松阳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他直觉楼远远应该是藏着事没同他讲,或许是关于陈冬晴的,或许是盛念跟他讲了一些什么。然而这种直觉又太过浅薄,下一刻他就认为自己也许是想多了。   楼远远买了一整袋的冰淇淋,盛松阳垂着眸子朝里望,发现全都是小孩子口味的——草莓,香蕉,西瓜,香草,牛奶。楼远远见盛松阳只是看却不动手,以为他是因为冰淇淋太多了他有些选择困难,于是主动伸手帮他挑了一个。   他拿出来的那个是桶装的,直径大概有一分米,楼远远掀开盖子,里面一共有四个口味。如果没记错这应该是这些冰淇淋里最贵的,楼远远的眼睛里流露出喜欢,却毫不含糊的把它塞进了盛松阳手里。   盛松阳面无表情的看着掌心里五彩斑斓的冰淇淋,再看着楼远远就差把眼睛丢进碗里的目光,有些无奈:“想吃?”   “想……不不不想!”楼远远嘴一瓢差点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然而他眼神直勾勾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不想的样子,“阳阳哥哥……你快吃,不吃就要化掉了!”   盛松阳感受着一阵一阵的冷风朝自己脸上吹,寻思这一桶冰淇淋要化也至少要半个钟头。他把手里的冰淇淋往楼远远面前推,男孩却反应极大,像吓到一般连连退后:“阳阳哥哥……我不吃啦!”   “没让你吃。”盛松阳对楼远远的反应非常满意,他默默地把手收回来,把自己难得的恶趣味掩盖得很好,“我就是想让你看得更清楚一点。”   “哦......”楼远远着实是一条很称职的鱼,不管盛松阳说什么,他每次都能准确的上钩。   他干巴巴的眨眼,欲望昭然若揭:“那阳阳哥哥你快吃吧......”   “口水流出来了。”   楼远远下意识的擦了擦嘴。   做完动作才发觉自己被戏耍,楼远远愕然抬头,察觉到了盛松阳眼里很不明显的笑。   “吃吧。”盛松阳拿过他提着的塑料袋,从里面翻找别种口味的冰淇淋。冰凉的纸杯壁冻得楼远远浑身一个激灵,他还想狡辩说自己不想吃,盛松阳却仿佛头顶上长了眼睛,顺势把一直拿着的木勺子塞进了他嘴里:“怎么回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自己吃了。”   楼远远含着木勺子,感受到了一种天然的专属于木制品的涩味。他嗫嚅了几下嘴唇,最后低下头,狠狠舀了大大的一勺冰淇淋。   冰淇淋在舌尖化开,淡而甜的冰冷刺激着味蕾,楼远远吃东西本就不快,盛松阳估摸着他这一桶冰淇淋吃到化都吃不完。   “楼远远,”盛松阳感觉有些好笑,又端着架子没让自己露出一点想笑的迹象,“以后请人吃东西的时候记得要挑人家喜欢的,而不是自己喜欢的。”   “阳阳哥哥......”似是察觉到了盛松阳嚣张的态度,楼远远咽下嘴里的冰淇淋,突然提到了之前戛然而止的话题,“盛念姐姐说你之所以对我这么好是因为你以前欠我的,可是我们以前从来没见过,可是我看她也不像骗我的样子,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楼远远问他这个问题时的口吻一如既往的天真,然而盛松阳这会儿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盛松阳在一瞬间就感觉到自己的十个脚趾隐隐作痛。   “阳阳哥哥?”楼远远抬起眼睫,盛松阳甚至不知道他这阴阳怪气的本事是从哪儿学来的,“你刚刚不是话很多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呀?”   其实盛松阳也没想过会瞒他很久,况且还有盛念这个会嚼舌根的堂妹在。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盛松阳也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楼远远,我们不是从来没见过,我们以前见过的。”   “啊......什么时候呀?”   “你三岁的时候。”   楼远远完全感知不到这一段空白的记忆:“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印象了......”   “因为你那时候太小了。”   跟盛松阳相处久了,楼远远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可是阳阳哥哥那时候也才四岁呀。”   “嗯。”   “三岁跟四岁......“楼远远左手捧着冰淇淋,右手伸出了三根手指,而后又把食指抬起,比了一个四,“差很多吗?”   “很多。”   “我们怎么认识的呀?”   “那天我们一起去乡下玩,我掉进水里了,然后你一直在河边哭,很快就把大人们哭来了。”   “后来我就捡回来了一条命,我爸说当时我都缓过来了,你还没缓过来。”盛松阳笑了一下,“说你一直哭一直哭。”   不怪盛念觉得荒谬,盛松阳自己把这段经历讲出来的时候都觉得非常离谱。   楼远远很明显的愣了一下:“我......们?”   “对,我们。”盛松阳看着他,叹息道,“楼远远,我们从小就认识。”   “可是......”楼远远有很多问题,但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可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们只见过这一面。”盛松阳定了定神,“再见面就是现在了。”   说是要坦诚相告,到了这儿盛松阳仍旧撒了谎。楼远远三岁的时候他们不仅仅只见过一面,楼家出事,楼远远在接受心理治疗的时候盛松阳几乎天天都在陪他。只不过那时候楼远远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时而能记住人,时而谁都不认识。   再然后是四岁,官场动荡,盛家被波及,盛父在出国前带着盛松阳和一笔钱去找了楼远远的姨妈,要她好好待楼远远,并嘱咐她立刻搬家。   后来是五岁,盛松阳某天经过一个幼儿园门口时偶遇了楼远远,他认出了他,却没有上前打招呼。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盛父每年都唠叨要盛松阳去看看楼远远,他这边有他的住址。盛松阳口头上应着,却迟迟没有动作。   老实说盛松阳能把楼远远记这么久,大半是要靠盛父的唠叨。直到最后盛父在电话里跟他讲他找人调查了一下,楼远远现在过得很不好。那晚盛松阳把自己关进房间整整一晚上,出来的时候给盛父打电话说要把楼远远接回家。   “这么久......阳阳哥哥你还能认出我?”   “能的。”那个小小的人影终于和眼前的人重叠了起来,“真要努力记住能有什么能忘记呢?”   “所以阳阳哥哥......”楼远远突然发现自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我们认识......十三年了?”   “是。”   “真的吗?”   “真的。”   “不骗我?”   “没骗你。”   “真好。”楼远远望着他,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他避开盛松阳的目光,努努嘴,垂头又舀了一勺冰淇淋,“原来真的有人会一直记着我。” 第61章   其实楼远远对盛松阳的这些话只信了一半,这一半大部分的原因来自于盛松阳老是把他当成孩子哄。而在他和付丹青做同桌的这些短短的日子里,付丹青总是给他灌输一些“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话说得漂亮但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说漂亮话”“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你要想想自己身上哪点是可以被利用的”等诸如此类的道理。付丹青想当然的认为楼远远活得太单纯太简单了,这样不好,于是非要把楼远远变成跟他一样的人。   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坏容易学好难,楼远远和付丹青朝夕相处,终究会耳濡目染到一些东西。即使看人的时候还会下意识的觉得对方是好人,但这时就会和以前不同了,他会多留一个心眼,而后再琢磨琢磨这人究竟是不是一个好人。   就比如刚才他面对陈冬晴的时候,本来应好的话都在嘴边了,可心里突然觉得不舒服。因此话打了个旋儿,说出口就变了个味道。   楼远远从来没做过坏人,所以业务方面还有些不熟练。他对盛松阳说陈冬晴应该自己送东西会显得更有诚意,那都是诓人的。那会儿他们在面馆里读校花给盛松阳的信时他还没什么感觉,然而就在刚才,陈冬晴用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与他讲话的时候,楼远远的逆反心理瞬间就上来了。   讲道理高中生的叛逆期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不过楼远远一向温顺老实,任谁来看都会觉得他可能不会有叛逆期,就连楼远远本人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现实还是发生了,楼远远甚至无不恶毒的思考,凭什么要我给阳阳哥哥送东西?平日里我只会收到阳阳哥哥送我的东西,既然阳阳哥哥一直说不喜欢你,那你就不可以有自知之明吗?   这样的念头出现以后立刻被楼远远掐灭在肚子里面,他骗盛松阳时内心也十分愧疚。盛松阳一直在告诫他要对自己说实话,可是自己依旧撒了谎,他担心从此以后自己是不是就要变成一个坏小孩了。   而且盛松阳与他讲十三年的故事时他的感觉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他能感受到盛松阳的感情是真实的,但故事的真实性有待商榷。十三年又不是十三年,并且小孩子又非常容易忘事,楼远远完全记不得自己在上小学以前的事情,盛松阳怎么可能可以把各中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再者这么多年没见,他怎么能一眼认出小时候的楼远远和长大的楼远远?楼远远觉得自己对着自己三岁的照片都认不出自己,更遑论当初对他完全不熟悉的盛松阳。   所以他想着既然盛松阳不愿意编更真实一点的故事骗他,那他就这么听着;他一直就属于那类边缘性人类,会被人遗忘的类型。盛松阳这么说会令他认为自己很重要,“很重要”这个词对于楼远远来讲,比他吃十桶冰淇淋更让人开心。   “去看别人比赛吗?”盛松阳忽然问道。   楼远远含着冰淇淋回答:“嗯嗯!好!”   “想看什么?”   “跳高!”   快走过两个七年之痒的两人随即便往跳高场地走去,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学校都是这样,短跑和跳高一直是每次运动会的热门项目。盛松阳跟楼远远去的时间点刚刚好,恰好同学们都热身完,高一组的比赛正式开始。   基本上运动会要求班里每个同学都要参加,一项最少,三项封顶,除非是像楼远远这种看起来哪哪都很不行的弱鸡,班里实在凑不齐人才会叫他顶上。   楼远远知道自己的同桌报了跳高和400米,跳高场地这会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他在这儿遇到了许多自己班的同学。   田绍杰也在,作为楼远远的前桌,他稍微比别人更了解楼远远一些。与班里所有的同学一样,大家只知道他跟付丹青的关系很好,很大概率是一个隐藏的官二代,但他们都不知道楼远远竟然还认识盛松阳。   因此当他看见楼远远身边的另一位风云人物时眼神都不对劲了,大眼睛的男生眼睛瞪得滚圆,僵硬地打招呼:“楼远远,你来啦......”   话是对楼远远说的,眼睛却盯着盛松阳猛看,楼远远仰头望过去,见到了候场区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扬起右手和付丹青打招呼,手里还捏着那根专门用来舀冰淇淋的木勺。   付丹青的校服被他脱掉了,里面的纯黑色毛衣把少年勾画得安静而斯文。老实讲光看付丹青的外貌确实只会觉得他是一个特别清秀的男生,曾经也有不少女生被他的长相所欺骗,然后很不意外的芳心错付。   盛松阳瞧着付丹青点了点头,算是对楼远远的回应。他偏头看了眼身旁男孩亮亮的眼睛,突然又觉得哪里有些不舒服了。   “田绍杰!付丹青是第几个!”楼远远不像之前100米时那么被动,这回他带着盛松阳拼命往最里圈挤。   “第三组倒数第二个。”田绍杰站在楼远远的另一边,而楼远远长得又不高,因此他转头,正好能瞧见盛松阳冰冷的侧脸。   手里的冰淇淋最上层已经开始有融化的迹象了,楼远远一边吃一边问田绍杰关于敌人的情报:“他们那组有没有厉害的人呀?付丹青昨天跟我讲他跳高不太行,让我在他比赛的时候不要过来。”   田绍杰愣了一下,明明上学期付丹青拿了高一组跳高的第二名,第一名还是因为人家是专门的体育生所以他才输的。他回头看着不远处在活络筋骨的付丹青,不敢随意揣测他的心思:“他叫你别来,那你怎么还来了?”   “来给他加油啊。”楼远远说这话时仿佛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给他加油,他应该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田绍杰忽然觉得有些冷,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冷风刮得他一阵一阵的冷。盛松阳自他们见面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田绍杰心想,原来传闻是真的,盛松阳真的如同传闻中的一样冷漠。   “你还没说他们组的水平呢!”   “哦哦哦......我看了一下他们组的那些人好像都是来凑数的,所以付丹青想晋级应该很轻松。”   “啊......”楼远远眨了眨眼睛,问道,“你怎么这么自信?付丹青不也是来凑数的吗?”   田绍杰哽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跟楼远远解释付丹青其实在耍他这件事。   而此刻意料之外的人开口说话了,被一直冷落的盛松阳沉默到现在终于按捺不住了。他把一直提着的楼远远给他买的那袋冰淇淋还给了楼远远,然后冷声开口:“楼远远。”   连他这个从不关注付丹青的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付丹青没他说得那么没用,楼远远这个笨蛋竟然又被耍得团团转,而他也绝对不会承认究竟是楼远远笨得让人生气还是楼远远被付丹青骗还甘之如饴的模样更令人窝火。   楼远远瞧着眼前的一袋冰淇淋,怔怔地说道:“这是买给你的......”   “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分给你同学一起吃吧。”盛松阳绷紧下颌,淡淡地说,“楼远远,话不要太多。”   “我怎么了......”   “省得讨人嫌。” 第62章   楼远远无缘无故被盛松阳刺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渐淡,接过那袋冰淇淋递给了田邵杰:“吃吗?”   田邵杰本来想说不吃的,但注意到楼远远突然低落的情绪,也不忍心再拒绝他:“吃的。”   “顺便帮我递给那边的同学。”   “好。”   时间可不管楼远远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裁判老师见同学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因此扬声喝道:“比赛开始了啊——那边的同学——往后退一点——给选手们留点场地——”   盛松阳余光一直注视着楼远远,他发现他用木勺一直无意识的戳着手里的那桶冰淇淋,但就是不吃它。可怜的冰淇淋惨遭蹂躏,顶上的一层变得又丑又难看。盛松阳抿了下嘴,不知道是感知到了什么,低声问道:“怎么不吃了?”   楼远远哀哀怨怨的瞥了他一眼,没出声。   “吃不下就给我吃吧。”   楼远远手一拦,避开了盛松阳伸过来的手,他抱着那桶面目全非的冰淇淋,委屈地说:“你不是不想吃吗?”   “我没有。”   “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做的事?明明是你自己说不想吃的。”楼远远同样注意到盛松阳明明上一秒说自己吃不完要他分给其他同学,下一秒却没从袋子里拿出任何一款冰淇淋。简单讲就是到现在为止,楼远远买给他的冰淇淋他一口都没吃。   “我没有。”   “你有。”楼远远瘪着嘴强调道,“你这人怎么连说过的话都不承认了?”   盛松阳难得觉得有些稀奇,楼远远的口吻一听就是又委屈又觉得很莫名。可生气归生气,他倒是头一次见到楼远远连“阳阳哥哥”都不喊了,直接“你”来“你”去的。   “我没有不承认,我只是说你买的冰淇淋太多了,你不可能觉得浪费是一种好习惯吧?所以我才让你分一点给你的同学吃。”   “那你为什么自己不吃?”楼远远哼哼唧唧的说,“你不是什么都没拿吗?”   “谁说我不吃了?”盛松阳手长脚长,他趁楼远远不注意,直接夺走了他怀里的冰淇淋,“我要吃的不是在这里吗?”   “欸——”反应慢半拍的楼远远被轻而易举的抢走了手里的冰淇淋,他伸手想抢回来,却被盛松阳严肃地喝止:“别闹,大家都在看呢。”   楼远远眼睛一瞄,果不其然发现他的同班同学们都在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们。尤其是田绍杰,离他们最近,还能清清楚楚的听清他们两人间的对话。他一面装聋子一边寻思,原来楼远远跟盛松阳的关系也这么好啊,那他的朋友圈看起来也太可怕了。   “我没闹。”楼远远有点不服气。   “把勺子给我。”   “我吃过的——”   “没关系。”盛松阳没什么所谓的回道,“我又不是没吃过你的剩饭。”   楼远远敏锐的察觉到田绍杰发直的眼神,他语气焦急,急忙辩解:“阳阳哥哥——你这么说得我好像经常浪费食物一样!”   “难道不是吗?”盛松阳翻起旧账来是有板有眼,“昨天早上剩了半个水煮蛋,是我帮你吃的;昨天晚上剩了半碗饭,也是我替你吃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在这些日常中才找到了和楼远远朝夕相处的感觉。这些感觉好歹是把他升腾起来的醋意给压了下去,盛松阳也终于能顺顺当当的把气给喘匀了。   “我还能列举出很多例子,你确定要继续听吗?”   楼远远二话不说把勺子戳进了那桶冰淇淋里,他装模作样的装淡定,勉强不让自己在这么多同学面前丢脸:“给你就给你嘛,以前也没听你说起过这么喜欢吃冰淇淋。”   盛松阳很轻的笑了一声,拿起木勺吃起了这桶面相狰狞的冰淇淋。   没过多久沈单单一行人也找了过来,他挤到楼远远身边,把田绍杰挤了出去。后者看着沈单单一头掉了色,像枯草一般的深绿色头发,十分乖巧的没有任何怨言。   此时第一组的比赛刚刚结束,周围的气氛也慢慢渐入佳境。沈单单勾着楼远远的脖子,跟他哥俩好似的咬着耳朵:“小不点,你站在这里,是要看谁呀?”   盛念跟陈冬晴同样在盛松阳身边占据了一席之地,前者十分自觉的把盛松阳的空位让了出来。陈冬晴脸上挂着笑,丝毫看不出来之前她被楼远远拒绝时略显诡异的神情。   “当然是看付丹青。”   “他也参加啦?”其实付丹青就在沈单单的眼前,他却跟瞎了一样有意问道,“我怎么没看见呢?”   “在那儿呢。”楼远远努努嘴,“你的十点钟方向。”   “哦——原来在那儿呢。”沈单单沉默了一瞬,又问道,“小不点,我特别好奇你跟付丹青是怎么认识的,你能跟我讲讲吗?”   楼远远还没来得及开口,盛松阳倒是先替他回答了:“沈单单,你怎么天天管别人的闲事?”   “我们讲得这么轻你都能听到啊?!”沈单单伸长脖子,嗓门立刻高了起来,“我真是服你了,你是顺风耳吗?!”   盛松阳淡淡的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偏回头继续看比赛了。   “可以啊。”楼远远却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其实也没什么啦。”   沈单单又惊又喜:“太好了太好了!快快快说一下!我都要好奇死了!”   而那个上一秒偏回头的男生在下一秒又把头转了回来,他的目光紧紧锁定住面前的男孩,忽然记起前几天他独自一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的情形。   “我们是一年前认识的,那时候他坐公交车没带硬币,我就帮他付了钱。”   沈单单等了片刻没等到楼远远接下来的话,他愣了一下,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了呀。”楼远远不知道沈单单想要听什么,却依然平铺直叙的说,“后来就认识了呀,我们碰巧在同一个班,就坐了同桌。”   “没啦?!”   “没啦。”   这极其简洁且枯燥乏味的八卦瞬间让沈单单眼里的光黯淡了不少,他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我以为你们俩之间有特别精彩的故事呢,付丹青这种身份的人怎么会坐公交车啊......”   “我也不知道。”   最外圈的人群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有一群人从最外面野蛮的朝最里边挤,其中夹杂着周围人的埋怨和几声熟悉的调笑。   “别挤人呀——”   “哈哈不好意思让一让,我们找人呢——”   楼远远与沈单单的聊天被中断,他们好奇地朝后望,然而却正好跟往里挤的这群人撞了个脸对脸。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楼远远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步,那股轻松的氛围顿时消失了,他的脸色霎那变得煞白,而翁皓在找到人的瞬间却笑了起来:“楼远远,好久不见。”   站在翁皓身边的人楼远远也认识,他会经常光顾自己的梦境,为此楼远远有很多次在夜里都睡不好觉。   他们同他一样,都穿着一中的校服。而正对着他的那个人肆意地笑着,与老友一般同他叙旧:“楼远远,我们也算是同学吧?你怎么转学了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呢?”   “郑锡......”   他想不明白,按照姨妈当时的说法,那个把翁皓推到马路上的明明是郑锡,可为什么现在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却非常好的样子。   “是我。”如鬼魅般阴魂不散的人目光像毒蛇似的看着他,“楼远远,最近过得好吗?” 第63章   最近过得好吗?   最近他有了新的家,转到了新的学校,有了新的朋友。楼远远过得很好,比任何日子都要快乐,以致于他沉溺其中,一不小心就忘记了那些黑暗龌龊的过往。   上回沈单单教训翁皓的时候盛松阳不在场,这回他终于成为了当事人而不是旁观者。最近沈单单的日子过得太平长安,眼瞅着今天来活了,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群人。   “你们是谁啊?”沈单单懂得如何在最短的时间里挑起对方的怒火,“能不能别见到谁都跟狗似的摇尾巴行不行啊?”   运动会本来就鱼龙混杂,盛松阳这群人再加上面前来找事的这群人,里面至少掺杂着五六个学校。虽然田绍杰的家境同样不简单,但他从小的家教很严,为官之人一向以低调为准则,所以国际一班的学生向来不会在外头惹事,付丹青曾说他们只会窝里横。当然了,一般也不会有不长眼睛的会主动上门来找不痛快。   而像郑锡沈单单这种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学生他们也都是能躲则躲,田绍杰今日受到了太多的冲击,楼远远在他心里的形象已经从交际圈很广的官二代过渡到了黑白通吃的话事人。   郑锡见过沈单单几次,倒是没想到楼远远会认识这号人物。翁皓看见沈单单顿时就想起了那晚上被人踩着脸的场景,他内心不自觉的畏惧,脸上又表现得极其厌恶:“楼远远!我们家好歹把你从小养到大!你现在有钱了,有了新家,就不打算回来看看?我妈天天念叨你,你这人怎么没有一点良心的?!”   翁皓恰好处在变声期,拔高的嗓门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公鸭子。四周的同学们都被他一嗓子转移掉了注意力,连比赛都看得心不在焉,都直盯着楼远远看。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自这群人登场以后,盛松阳眉间的褶皱就能夹死一只苍蝇。他转身把手里吃完的桶装冰淇淋塞进了沈单单手里,然后径直拉住楼远远的手腕,准备把人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郑锡当然不可能让人离开,他朝前迈了一步挡了一下,然而盛松阳连正眼都没给他,直直撞开他的肩膀,硬是撞开了一条路。   盛松阳这一下是结结实实用上了力气,郑锡被撞得连连后退,而周围的人群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开始散开。   “哎呦——别撞我啊——”   “不是我!是别人撞的我!”   “干吗啊!那边的人想打架能不能去外面打啊?别影响别人看比赛行不行!”   “我早就说了!校长这个制度要改!每次运动会的时候都混进来这种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中是菜市场呢!”   郑锡不认识盛松阳,也没料到竟然会有这种胆大妄为且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会这样挑衅他。盛松阳目不斜视的带着人朝外面走,郑锡稳住身形以后正想抓住跟着盛松阳的楼远远,眼疾手快的沈单单却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   “你们干吗呀——能不能别欺负老实人?”   沈单单从来都是一个狠人,郑锡吃痛,踉踉跄跄的单膝滑跪在地上。沈单单是笑着说这句话,但表情是冷的,他睨着又惊又恐的翁皓,轻蔑道:“你倒是每次都能出乎我的意料。”   陈冬晴同样被吓到,她望着逐渐远离人群的盛松阳,神色焦急:“他……他要去哪儿呀!”   “谁知道?”盛念却满脸兴奋,“我还没见过盛松阳跟别人打过架!不过他跑什么啊?耍完帅就跑了?!”   “欸欸欸——那边的同学!在干吗!”裁判老师拿着扩音喇叭大声喝道,“这边是比赛场地!你们要闹去外面闹!别影响选手比赛!”   盛松阳听着身后清晰的吵闹声,面无表情的拽着楼远远飞快地往前跑。楼远远没有盛松阳那么好的运动细胞,他嘴巴鼻子一起呼气,却仍然追不上盛松阳的脚步。   “阳阳哥哥……慢点……为什么……要跑啊……”   盛松阳往后看了眼,发现郑锡跟他身后的十几个小弟都没追上来,这才稍稍松了松咬紧的牙关。   “阳阳哥哥……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那慢慢跑。”盛松阳松开手,楼远远白皙的手腕上立即显映出一片清晰的红印,他长长舒了口气,并没有把上一刻内心的紧张体现在脸上。   两人一路从操场跑到教学楼,盛松阳为了防止被发现,还特意挑了最偏僻的实验楼。最后楼远远站在楼梯口,哼哧哼哧的直喘气:“阳阳哥哥……我好像要吐了……”   “楼远远,你怎么越来越会说谎话了?”实验楼里空荡荡的,说话时还有一阵一阵的回音,盛松阳倚在扶梯上,挑着眼皮看着他,“从操场到教学楼最多只有四百米,我看你平时下课往食堂跑的时候倒是一点都不含糊,明明食堂离教学楼更远。”   楼远远被戳穿,抱着肚子避重就轻的说:“真的很累嘛……”   “知道了。”   “阳阳哥哥,我们为什么要跑啊?”楼远远实在想不通,明明在面对郑锡的时候盛松阳表现得像是能一个人打十个,他们现在跑了,那阳阳哥哥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虽然他也没努力什么,只有一肩膀把人撞倒了而已。   盛松阳望着楼远远跑得通红的脸颊,反倒是反问他:“不害怕了?”   楼远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盛松阳说的是什么以后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盛松阳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用这件事继续去调侃他。   安静的楼道口顿时静默了下来,楼远远喘匀了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哎呀!阳阳哥哥!我们还没有给付丹青加油呢!”   盛松阳现在巴不得付丹青拿倒数第一呢,怎么可能会去给他加油。楼远远想起这件事以后又立刻想起了第二件事:“阳阳哥哥,我们现在跑出来了,那单单哥哥他们怎么办呀……”   “你担心什么?”盛松阳都不知道楼远远这小脑袋里装的都是一些什么东西,自己都快要保不住了还成天担心别人怎么样,“你还担心你不在他们会把气出在沈单单他们头上?”   楼远远睁大眼,吃惊地问:“他们会吗?!”   “楼远远。盛松阳被他气笑了,“你跟沈单单认识不就是因为他帮了你吗?你觉得他会打不过谁?”   “一个人当然没问题啊……”楼远远悄悄瞄着盛松阳的神情,嘟囔道,“可郑锡带了至少十个人过来呢……”   “那你回去。”   楼远远自然是不敢回去的,他垂着脖子看着自己的两条腿,诉苦道:“可是阳阳哥哥……我腿软……”   “阳阳哥哥,要不你代替我去帮单单哥哥吧?”   盛松阳在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认真反应了好几秒,确定这小孩真的说了这话以后才五味陈杂的说道:“楼远远,你担心沈单单挨揍,你就不担心我会挨揍吗?”   楼远远尾音上扬,很肯定的开口:“阳阳哥哥,我刚刚看你好威风好厉害的样子!所以你肯定不会挨打呀!”   盛松阳沉默了片刻,在“自己在男孩心中的形象”和“防止夜长梦多”里来回挣扎了好久,最后他木着脸,选择了后者:“楼远远,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跑吗?”   “为什么?”   “因为我打不过他。”盛松阳停顿了会儿,继续说道,“我怕他揍我。” 第64章   盛松阳没有别人开玩笑的本事,他总能把很好笑的玩笑讲得一点都不好笑。楼远远在盛松阳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交了蛮多的智商税,因此把他这句话当成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阳阳哥哥,”楼远远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脸,体贴地说道,“你以后开玩笑的时候管理一下自己的表情,这样会更容易让人相信。”   “楼远远。”盛松阳冷哼了声,“你现在都会教育人了?”   “我没有,我只是在给阳阳哥哥提建议。”   盛松阳看了他好一会儿,冷不丁的说道:“以后不要跟付丹青走得太近。”   楼远远脸上的小得意还没有收敛,就被盛松阳这句话定格住了表情:“为什么?”   盛松阳咬着后槽牙,感觉牙齿隐隐作痛:“他都不教你好的,成天教你怎么对付我?”   “没有呀……”楼远远觉得盛松阳这句话很莫名其妙,“他没有这么教我呀……”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盛松阳没想在这个话题上做文章,楼远远把付丹青看得挺重,万一自己在跟他探讨的过程中把自己气死,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阳阳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呀?”楼远远指的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现在不能回操场的现状。   “去玩吧。”盛松阳想了一会儿,说道,“去外面玩。”   盛松阳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游戏厅了,平常的时候都是沈单单无聊,求着他陪自己来打发时间;而楼远远来游戏厅的次数屈指可数,记忆里好像只有一次,是翁皓带他来的。那时翁皓打碎了姨妈家里一个很贵重的瓷器,楼远远替他背了锅,挨了好大一顿打,事后翁皓可能是良心发现,觉得有些许愧疚,因此才带楼远远来了一遭。   虽然来了以后游戏币都是翁皓的,楼远远只能在一旁看看,但仍旧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接近中午这个时间点游戏厅人还不少,都是与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学生。楼远远站在亮晃晃的灯光中央,打量着各式各样的游戏机,看盛松阳捧着两小包游戏币走了过来。   这个游戏厅最近在搞活动,用游戏币玩游戏机能兑换相应的游戏券,游戏机的排名越高,能拿到的游戏券越多。盛松阳给楼远远讲解完活动规则,把一小包游戏币塞进了他手里。   “要不要比比谁的游戏券更多?”   男生的胜负欲有时候简单至极,楼远远郑重接过,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没成想盛松阳十五分钟几乎就把游戏币全花完了,他看到什么就玩什么,拳皇格斗,模拟赛车,投篮……却没想到今天的运势不太好,玩什么输什么。最后盛松阳一屁股坐在彩票机上,寻思着要一把回本。   结果可能而知,盛松阳把本都投进去了,出来的只有薄薄十几张游戏券。   他起身晃了一圈,终于在拐角的大转盘处找到了楼远远。两人心思各异但选择的游戏倒挺类似,拼实力的不玩,非要玩这种看运气的。   大转盘上写了很多奖励,最好的应该就是一部掌上游戏机和200张游戏券了。楼远远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的大转盘,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盛松阳不动声色的靠近。   盛松阳个子高,没怎么费劲就能看到楼远远面前的游戏券。看样子他的手气也不是很好,盛松阳用眼睛瞄着,心里默数着:“二,五,十,十五……”   二十几张,不到三十张,楼远远手里至少还有一半游戏币,怎么着这场比赛细节都要输。   于是盛松阳开口了,在楼远远再次摇动大转盘以后。男孩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转头,看到了盛松阳毫无波澜的脸。   “楼远远,你饿了吗?”   楼远远正玩到兴头上,哪里会饿,他摇了摇头,回身看见自己又转到了五张游戏券。   大转盘下方的出口处很自觉的吐出五张游戏券,楼远远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噢耶!阳阳哥哥你有多少张了!”   盛松阳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十几张,他瞧着楼远远不为所动的模样,心里有些急了:“楼远远,我饿了。”   “那阳阳哥哥你去吃东西吧!”楼远远似乎有点玩上瘾了,他说着话,眼神都不愿意匀给他,“我不饿!”   “你去帮我买。”   “什么?”   “我说你去帮我买。”   楼远远倏地抬头,目光里有不可置信:“阳阳哥哥,我在玩游戏呢!”   “我帮你玩。”盛松阳说完就拎着楼远远的后领把人提了出来,他淡淡定定的抢了人家的座位,还要面不改色的撒谎,“我今天运气很不错。”   “阳阳哥哥……”   盛松阳转身塞给他一张红红的票子,堵住了楼远远不情不愿的话。   楼远远努了努嘴,到底还是去跑腿了。游戏厅的隔壁正好开了一家肯德基,他点了两个劲脆鸡腿堡两杯萌泡泡牛奶,又记起来盛松阳说自己饿了,于是再加了一份鸡米花和上校鸡块。   买完午餐回去的时候盛松阳仍然和他走之前是一个姿势,楼远远探头探脑的查看战况,竟然发现盛松阳已经把他的游戏币玩到所剩无几了。   “阳阳哥哥……”楼远远惊愕地张大嘴,“我的游戏币呢?”   “玩掉了。”   “可是……”他看着大转盘桌前的游戏券,可是他的游戏券并没有变多啊?   谈话间盛松阳又熟练的塞了两个游戏币进去,楼远远盯着大转盘显示出来的“可惜了,再玩一遍^_^”,连忙把盛松阳往一旁挤:“阳阳哥哥!你别玩了!我怎么觉得你的运气一点都不好!”   盛松阳顺从的站了起来,他功成身退,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肚子饿了想支开楼远远,现在看着大转盘上仅剩的六个游戏币,一时间竟然真感觉到了饥饿。   而楼远远这会儿是什么也吃不下了,被盛松阳的臭手玩过,连他都沾染上了瘟气。他把这几个仅剩的游戏币都投了进去,不出所料三次都是谢谢惠顾。   “啊......”楼远远欲哭无泪的爬起来,看面前的盛松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阳阳哥哥,你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盛松阳啃着汉堡,非常无辜地说道,“我好心帮你玩,你怎么还这种态度对我?”   “楼远远,你是不是嫌弃我?”   楼远远鼓着嘴巴憋了老半天,才郁闷的说了句“不是”。   柜台前挂着一块很大的板,板上写着多少数量的游戏券能兑换怎样的奖励——二十张能换一个钥匙扣,三十张能换一个三阶的魔方,四十张能换一顶帽子......   楼远远捏着手里的二十八张游戏券,脚下像生了根,盛松阳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开口,明明他手里的游戏券只能换一个钥匙扣。   他想着自己可能是伤到了小孩的心,于是不确定的问了嘴:“我们再买半袋?”   楼远远似乎一直在等这句话,盛松阳的问句与他的“好”几乎是同时说出口的。盛松阳被楼远远十分严肃的神情逗笑,哭笑不得的又换了半袋游戏币。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执着于比赛,而是把游戏厅里没玩过的跳舞机模拟赛车桌球统统玩了一遍。最后两人在双人拳皇那里安了家,楼远远一只手吃汉堡,一只手操作复杂着的游戏按键。   屏幕上的两个小人有相同的血条,不出意外左边那个小人很快就倒地不起。楼远远眼睛紧紧盯着屏幕,飞速快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再来!”   “再来!”   “再来!”   一下午的时光很快被消磨完,最后两个游戏币消耗完的时候楼远远放下手里扛着的塑料冲锋枪,长长舒了口气。盛松阳当了一下午的陪玩,看着他兴奋的小脸,问道:“继续?”   “不玩了!”   “那回家了?”   “好!”   他们第二次光临柜台,这次楼远远开开心心的掏出自己的游戏券,挑起了钥匙扣。其实按照盛松阳的游戏券,他是能换魔方的,但是他默默地看着楼远远的侧脸,最后也同他一起挑选起了钥匙扣。   不管怎么样,这种兑换的奖励看起来都稍显廉价,不过楼远远依然挑得很认真,他看看这个,碰碰那个,最后终于选到了一个满意的,然后递给了盛松阳。   “送我?”   “嗯!”   是一个暹罗猫造型的钥匙扣,尖尖的耳朵翘起,看起来十分别致。盛松阳同样递过去一个粉色的钥匙扣,楼远远好奇地接过,凑近了看才发现是宝可梦里面的呆呆兽。   “你长得很像它。”盛松阳不仅要送礼物,还要解释为什么要送这个礼物。   “哪有!”   嫩粉色的呆呆兽咧着嘴傻傻地笑着,楼远远把他放进口袋里,气呼呼的说:“阳阳哥哥你瞎说!”   “真的很像。”盛松阳没忍住翘起了嘴角,笑得很浅,“你现在这个表情就更像了。”   两人争执着走出了游戏厅,晚霞像泼墨般染在前方的道路上。楼远远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说都斗不过盛松阳,所以到了最后他干脆闭上了嘴巴。   盛松阳见真把人惹急了,不得不开始伸手顺毛:“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想说话。”   “你就是生气了。”   “我没有。”   “楼远远。”盛松阳抬起手,晃了晃挂在食指上的暹罗猫,“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开心。”   楼远远可能是世界上最容易哄的孩子了,盛松阳说一句谢谢,楼远远就瞬间忘记了自己现在应该是还在生气的状态。他怔怔地抬眸,恰好看见了晚霞里那只别致的暹罗猫和盛松阳眉眼带笑的侧脸。   夕阳映亮了楼远远的眸底,就在那一瞬间,那被一直忽略的东西似乎终于被人察觉,悄悄地破土而出。 第65章   直到一整天的运动会结束,沈单单也没有等到盛松阳和楼远远这两个人。100米的决赛在下午,裁判老师和主席台上的广播叫了一下午的盛松阳,可盛松阳这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两人在游戏厅里泡了一天,回到家的时候楼远远眼前还是花花绿绿的游戏画面。盛松阳在玄关处蹬掉鞋,转身看见楼远远还在玩那个呆呆傻傻一脸憨笑的钥匙扣,他不着痕迹的勾了下嘴角,低声问道:“就这么喜欢?”   楼远远被发现,慌慌张张地把它放进了校服口袋,他弯腰拿自己的拖鞋,声音像藏在了喉咙里:“哪有......”   “楼远远,”盛松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等运动会结束我就要去竞赛了。”   盛松阳说的竞赛应该就是上回他们俩一起去培训的那件事,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眨眼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楼远远以为盛松阳这回还是要带着自己一块儿去,因此自作多情的说道:“阳阳哥哥,具体什么时间呀?可是我现在上学了欸......是不是还要去跟项老师请假?”   “你不用去。”   楼远远抬头,对上了盛松阳的视线。   “你不用跟我一起去。”盛松阳把话重复了一遍,“你还是按时上学放学,我不在的日子里自己照顾好自己。”   “本来想迟点跟你说的,但是担心你没有心理准备,所以还是提早几天说吧。”   楼远远确实需要心理准备,游戏厅带给他的快乐比不上这个消息带给他的冲击力,楼远远有些惶惶,一时间都没有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   “你怎么回事?”盛松阳瞧他垮着脸,有点无奈的伸手按在了他的嘴角,把它往上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这个哭丧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阳阳哥哥......你要去几天呀?”   “三天。”   “哦......”   “怎么了?”盛松阳俯着身子看他垂头丧气的神情,他突然发觉自己越来越琢磨不透楼远远了,“你摆出这样的表情让我考试的时候怎么安心?”   “具体什么时候去呀?”楼远远没有正面回答盛松阳的问题,反倒是自己问题一个接连一个。   “下星期一。”   算明白时间的楼远远脸色一灰,然后趿拉着拖鞋急急忙忙的跑进了房间。   “砰——”   盛松阳望着紧闭的房门,暗想难道是小孩的叛逆期来了?   房间里,楼远远扔下书包,连忙掏出手机给沈单单发短息——   【单单哥哥!大事不好了!阳阳哥哥下星期要去考试了!】   沈单单似乎是捏着手机在等短信来,楼远远的短信刚发出去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你们俩终于有人舍得回我短信了?!早上逃跑的时候你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啊!!!】   【啊?单单哥哥你没事吧!早上我也是被阳阳哥哥拉走的!】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两个谁也别说谁!我已经看清你们的嘴脸了!】   【单单哥哥你没事吧?张弘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小不点,你太虚伪了,你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的你了。】   【我没有......】   【盛松阳下星期去考试,然后呢?】   【阳阳哥哥不是下个星期二生日吗!】   【所以呢?】   【那我不就不能帮他过生日了嘛......】   【等他回来补呗。】   【可是意义不一样了嘛......】   【盛松阳不会在意这些的。】   楼远远撅着嘴看着这些短信,转头又给付丹青发消息去了——   【付丹青,像你们这样的男生,一般喜欢什么样的礼物?】   付丹青同样回得很快,然而答非所问:【你今天怎么比赛看一半走了?】   楼远远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那些人是谁?】   【以前学校的同学......】   【哦。】   【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要送我礼物?】   【请你正面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你又不送我我干吗要告诉你?】   楼远远身边唯二两个能给他出主意的人都在这时掉了链子,他苦着小脸注视着台灯发出的黄色光晕。盛松阳的喜好似乎一直都不明显,楼远远只好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开始细细回忆他到底喜欢什么。   忽然,他眼睛一亮,瞬间捕捉到了一个一直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盛松阳给他的这个手机里有购物软件,他火速点开,搜索了一下他买的东西是什么价格。看完以后楼远远又摁开了短信栏,再给沈单单发短信。   【单单哥哥!帮我个忙!】   【什么?】   【你知不知道哪里有打工的地方!我想打工赚点钱!】   手机毫无征兆的振动起来,楼远远没有心理准备,差点把手机丢了出去。划开通话键的瞬间沈单单的大嗓门响彻在整个房间里,楼远远小心翼翼的捂住手机,仿佛是在害怕被门外的盛松阳听到。   “楼远远!你没事吧?!盛松阳不给你零花钱吗?你别跟哥哥讲你天天饿肚子!”   “不是,不是,不是——”楼远远压低音量慌忙解释道,“我有钱,但那个是阳阳哥哥的钱,不是我的。”   “有什么区别吗?”沈单单沉思了片刻,自问自答,“没什么区别啊。”   楼远远小声反驳他:“哪有人送生日礼物用自己的钱的啊……”   “可是楼远远,你还是未成年。”   “所以我才要单单哥哥你帮我呀!”男孩的高帽一顶接一顶,直接把沈单单给扣晕了,“单单哥哥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帮我找到不被发现是未成年还能打工的店!”   “单单哥哥!我只要赚够两百块就够了!”   “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   沈单单被夸得心里美,可仍然心有戚戚,没有丢了理智:“被盛松阳发现,我会被对半切成下酒菜的。”   “没关系的!只要我们小心点,绝对绝对不会被发现!发现了我也会帮你说话的!到时候阳阳哥哥就不会怪你啦!”   楼远远成功说服了沈单单,最后让他应了下来。沈单单自然不是瞎答应,他也是考虑了很多才决定帮楼远远的。然而他千考虑万考虑,却唯独忘了一件事——如今楼远远和盛松阳是睡在一个屋的,到时候真吵起来,楼远远到底是会帮他还是会帮盛松阳? 第66章   第二天比昨天更冷了一些,楼远远起床的时候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盛松阳要求他在高领羊绒毛衣的基础上再穿一件毛衣背心,楼远远穿完高领穿背心,穿完背心穿校服,等他准备好出门穿鞋的时候,忽然觉得弯腰非常困难。   盛松阳在他身后看着他动作困难的姿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楼远远便已经先抱怨了起来:“阳阳哥哥,我感觉我好像一只熊啊……”   “不像的。”盛松阳认真地回,“你再穿两件都还没熊胖。”   那只粉色的呆呆兽挂在楼远远的书包上,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盛松阳跟在楼远远后面,下楼梯的时候眼前都是这只粉红色的小玩意儿。   今日运动会的项目以长跑为主,部分是昨日的的决赛项目。付丹青不负众望的进了决赛,楼远远和盛松阳两人早晨进学校的时候恰好碰见了他,前者自然的跟楼远远搭话,把盛松阳当成了空气。   “楼远远,今天跳高决赛,你来看吗?”   楼远远当然是想去看的,但是按照昨晚的计划他跟沈单单今天要去干大事,于是他摇了摇头,稍显愧疚地说:“我不来了,今天有点事。”   本来盛松阳见到付丹青的瞬间脸就黑了下来,但听到楼远远这么说他的脸色又缓了回去。付丹青露出遗憾的表情,楼远远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体贴地安慰他:“付丹青!加油哦!拿了第一我请你吃饭!”   付丹青被他幼稚的话语逗乐,浅浅笑开:“嗯,知道了。”   “小——不——点——”沈单单人还没到校门口,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楼远远向后望,瞧见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人物。   “昨天那些人也来了。”付丹青忽然提醒了一句,“我刚刚在操场看到他们了。”   盛松阳和楼远远下意识的对上了视线,前者波澜不惊,仿佛昨天跑路的那个人不是他;后者默默的伸手,向后摸了摸书包上的呆呆兽,然后心情复杂地说道:“哦......”   “谁谁谁!谁也来了!”沈单单搭上楼远远的肩膀,加入了他们的群聊。   陈冬晴与盛念站在他们身后,盛念看见盛松阳想起了昨天的后续,立刻聒噪的大吼起来:“盛松阳!昨天去哪儿了!留这么一个烂摊子给我们?!你是不是不把我们当人啊?”   “那你不是还好好的吗?”盛松阳嫌她话多,还嫌她嗓门大。   盛念被盛松阳无所谓的态度激怒,眉毛都皱在了一块儿:“没有沈单单我们还能好好的吗?!”   “就是就是!”沈单单邀功般的开口,“要不是他们被我无畏的气质吓退,也许今天你们就看不见我们了。”   楼远远听了半天尽是一些夸张的修辞,没有半点有用的信息,他转头问全场唯一能对他说实话的人:“昨天......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校长来了。”付丹青言简意赅的说,“也不知道是谁把校长喊来的,然后他们就走掉了。”   “哦......”楼远远抿了抿嘴,终于安心了些。   付丹青瞧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说道:“他们走了以后很多同学都在议论你,是她帮你说话才让他们闭嘴的。”   盛松阳和楼远远齐齐愣住,因为付丹青说“她”的时候看的是那个很吵很聒噪很烦人的盛念。   “看什么看!”盛念不像沈单单,她当惯了坏人,突然当好人去做帮助他人的事会让她自己尴尬很长时间。尤其是接收到楼远远感激的目光以后,她尴尬得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盛念姐姐……”楼远远没想到盛念会帮他,“谢谢你。”   盛松阳仍然是那副很冷漠的神情,但说出来的话熨上了温度:“不错,终于做了一件人事。”   “盛松阳!”盛念心里很感激盛松阳替她解围,可面上却是一副要杀了盛松阳的表情,“不会说人话能不能别说!”   “你为什么要帮他?”明明一直觉得楼远远不应该住进盛家,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去帮他?   “帮就帮了哪这么多废话……”盛念不满地咕哝,“有些人嘴巴不干净我听着难受也不行?”   “行,太行了——”沈单单凑过来,笑嘻嘻的插话,“我们盛念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给我起开!”盛念一巴掌把面前这张脸推开。   几个人聊了半天没营养的话,楼远远没有忘记今天的正事。他默默地与沈单单交换了个眼神,沈老大脸上的笑容渐淡,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阳阳哥哥!”楼远远雀跃地喊他,尽量把自己心虚的内心隐藏得好一点,“我昨晚跟单单哥哥说好了!他昨天帮了我们!所以我要请他吃早饭!”   盛松阳有些莫名:“你不是吃过早饭了吗?”   沈单单立刻反驳道:“可是我没吃过啊!”   “那你不会自己去吃?干吗要拉上吃过的人?”   “盛松阳你脑子没问题吧?没听见小不点说要请我吃早饭?!我吃过了他还怎么请我!”   楼远远担心他们俩真吵起来,于是赶紧拉着沈单单走了:“阳阳哥哥!我们去去就来!你们先去看比赛吧!”   陈冬晴来了以后没有说过一句话,一直保持着微笑当一个称职的校花。等两人走远以后盛念望着他们的背影,难得皱起眉来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有问题?”   盛松阳没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远处楼远远书包上那个粉色的挂饰。盛念见盛松阳不理她,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喂,盛松阳,说话啊。”   “说什么?”盛松阳手插进校服兜里,迈开腿踏进了校门。今天的天气同昨天一般好,阳光坠落下来,高个男生的话远远飘了过来。   “他们不是说去吃早饭的吗?“   -   沈单单带着楼远远走了大概半小时的路,走到楼远远把早饭都消化完了甚至开始感觉到饿了他们才到达目的地。眼前是一条小巷,左边是老式的居民楼,楼远远仰头就能看见头顶上各式各样的内衣内裤;右边是各式各样的店铺,楼远远听着乱七八糟的声音,一度怀疑沈单单给他带错了路。   “单单哥哥……”楼远远有些紧张,“你要带我去哪啊……”   “小不点,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可以雇佣未成年人的地方的。”沈单单带着他穿过居民楼,穿过店铺,走进小巷。周围水泥砌成的石砖层层叠叠,楼远远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这家店的奶奶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他们人手不够,所以想找人帮忙一起照看店铺。我跟他们讲好了,就今天跟明天两天,正好是运动会的时间,也不会耽误你上课;一天一百,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包午饭的。”   “盛松阳那边我帮你打掩护,你安心在这里打工,知道了吗?”   楼远远怔怔地观察着眼前的景象,沈单单说的这家店铺看起来是用街面房改造起来的,不大,只有几平米的空间;四周人来人往,有许多上了年纪的阿姨或者年纪很小的孩子围在店铺前,不断有吆喝声传过来,混合着阳光和嘈杂的叫嚷声。楼远远仔细闻了闻空气中的香气,肚子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小不点,我跟你说,做这种事的时候千万不能觉得不好意思。”沈单单说得自己很有经验似的,“按你平时这么腼腆的模样是绝对不可以的,说不准人家第二天就把你赶出去了。”   “那我应该怎么做?”楼远远愣愣地问。   “首先,你要先大声说话。”他抬抬下巴,示意楼远远学着店铺里那个忙碌的身影,“来,你跟着他一起喊。”   楼远远清了清嗓子,别扭地支吾道:“嗯嗯嗯嗯嗯......”   “不行!你这样谁听得见啊!”   “嗯嗯嗯嗯嗯!”楼远远稍稍抬高了声音。   “不够大声!”   “嗯!嗯!嗯!嗯!嗯!”   “再大声点!”   楼远远憋着一口气,直接涨红了脸,他气沉丹田,中气十足的吼了出来——   “卖烤红薯咯——” 第67章   这家卖烤红薯的招牌取得也十分直接,叫做王家烤红薯,老板估计是姓王。楼远远这一嗓子吼得周围的阿姨都朝他看了过来,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的直想打退堂鼓。   沈单单脚一拦截断了他的后路,他皱着眉头,不满地开口:“小不点,昨晚是谁跟我信誓旦旦的承诺?我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好不容易决定帮你的,结果你来了没五分钟就想走人了?”   “我……我……”楼远远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厚道,但是他以为沈单单会给他找那种洗盘子洗菜这种不用抛头露面的工作。没想到这人心肠是好的,可找来的活倒是能让他直接社会性死亡。   “时间差不多了。”沈单单看了眼手机,估摸了下他们吃早饭需要的时间,“再晚盛松阳就要发现不对劲了。”   “我跟老板打过招呼了,你直接过去就行了。”   他转身欲走,楼远远默默地跟了上来,沈单单五指握拳,替他加油打气:“楼远远!fighting——!”   然后便像一阵风,飞快地离开了。   眼下楼远远只剩一个人了,他看看左边又望望右边,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   阳光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阴影,楼远远对着自己的影子,也学着刚才沈单单的姿势,轻声说道:“楼远远!fighting!”   王家烤红薯的老板长得肤色黝黑油光满面,楼远远谨慎地走到店铺前,与他打招呼:“老板,我来上班了。”   其实王老板早就注意到沈单单和楼远远了,这一条街上穿着校服的也就他们两个。憨厚的老板笑呵呵的“嗯”了声,然后告诉他应该做点什么:“你帮我收钱就好了,大的红薯五块,小的三块。”   楼远远站的位置不好,他正正好站在了门口,挡住了后面想买烤红薯的人。阿姨们的脾气都比较急躁,看见有人光看不买立刻怨声连天:“前面的干吗呢!能不能快点啊动作磨磨叽叽的!”   “就是说啊!都急着送小孩呢!”   “小朋友你买不买啊不买就赶紧走啊!”   “阿姨你们小声点,”这片住宅区来来回回就这么些人,王老板几乎全认识了,他永远是一副老好人的神情,脸上洋溢着笑,“他是我们家远房亲戚的儿子,今天第一天来帮忙呢。你们这么热情,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哎呦老王你早说啊——”有阿姨十分捧场地回应,“我看校服是一中的呀?小朋友学习成绩真好嘞——”   “是呀是呀,小伙子看样子腼腆的咯,平时肯定很乖的!”   “唉哊!我们家孙子要是能考上一中,我要去庙里烧一个月的香嘞!”   “俊俊,看到这个哥哥没?以后也要跟他考一个学校。”   楼远远是未成年,王老板肯定不好说他是来打工的。有些内向的男孩听着阿姨们你一嘴我一嘴,尴尬地一口气径直奔到了王老板身边。   “习惯就好了,她们就是话比较多,心肠不坏的。”   热腾腾的红薯表面是一层焦黑的皮,而香味就是沿着这些焦裂的皮从内往外渗透了出来。王老板戴着手套,身后是一个劣迹斑斑的铁桶,铁桶上有一个个类似抽屉的小空间,每一个小抽屉里装着或大或小的红薯。楼远远庆幸自己早晨出来的时候吃饱了,不然他一定会被诱惑得心神不属。   王老板拿出一个熟了的红薯,楼远远心领神会,立刻从桌上捻了一个塑料袋打开伸了过去——   “这是五块的。”   楼远远点了点头表示知晓,眼前是一位穿着印花连襟棉袄的妇人,他弯腰把烤红薯递过去,小声地说:“阿姨,这是五块钱的红薯。”   许是楼远远长得非常合这些阿姨们的眼缘,有些经常来的熟客甚至一反常态的没有讨价还价,非常慷慨地掏了钱。一中的校服在这里给楼远远加了太多的分,阿姨们一口一个“好孩子”“乖孩子”,楼远远一边拿钱找钱,一边听她们天花乱坠的吹自己。   从前他能活得多透明就多透明,哪受过如今这样的待遇?没过多久楼远远的脸颊就变得红通通的,这抹红还一直往外跑,把他的耳朵也晕染成了红色。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太阳渐渐升到高空,楼远远忙昏了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已经没人了。王家烤红薯一般只有早晨和吃晚饭的时候人比较多,不过现在王家的奶奶生病了,所以王老板只做到下午两三点就关店了。空下来的楼远远怔怔地瞧着空旷的街道,身体还在回味着拿钱找钱的动作。   “你想吃什么?”经过一早上的相处,王老板还挺喜欢这个话不多认真做事的高中生。   楼远远干了一早上的活,忙得连口水都没空喝。眼下回过味来他才察觉自己嗓子火辣辣的干,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王老板注意到他脸上的疲态,主动帮他做了主:“那就吃鸡排饭吧,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好像都挺喜欢吃的。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外卖,我们就点那个吧。”   楼远远没什么异议,但也不见得有开心,王老板点完两份鸡排饭,看着屏幕上“甜品饮品”那一栏,试探性的询问道:“你想喝奶茶吗?”   原本还有些疲惫的男孩顿时瞪大了眼睛,忙不迭的点了点头:“想的!”   王老板被楼远远过于夸张的神情逗笑:“你这小孩还挺有意思的。”   放置在墙上的挂钟此时正好指到了十二点,楼远远搬了条小板凳,心满意足的坐在了烤红薯店的门前;他缩成小小的一团靠在洁白的墙壁上,暖洋洋的阳光恰好照在了他的头顶,楼远远掏出手机,却发觉屏幕上没有一条短信提醒。   在那瞬间他莫名觉得有些失落,自己消失了一早上,盛松阳似乎表现得漠不关心;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件好事,否则盛松阳刨根究底,沈单单多半是招架不住的。   午饭的时间点外卖基本都要送上四十分钟,王老板摘了手套,躺在店里唯一的一张躺椅上休息;门口的楼远远被晒得昏昏欲睡,他打着盹,因此也没有注意到小巷的出口处出现的两个身影。   “小孩,”王老板阖着眼睛喊了楼远远一声,突然有些好奇,“你们一中的学生不都应该以学习为主吗?我听别人说在你们学校时间就是金钱......”   他瞧着楼远远的打扮也不像是穷人家的孩子:“你打工挣这两百块钱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楼远远收钱的时候不觉得辛苦,等真正放松下来才知道自己的腿有多沉。他歪着头“嗯”了声,费力地撑着眼皮,半梦半醒的回答:“要买东西送给一个人......”   头顶上方的阳光在这时忽然消失了,楼远远愣愣地盯着地面上出现的影子,一个熟悉而冰凉的嗓音响在他的耳畔。   “楼远远,你在这里干吗呢?”   沈单单和楼远远把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唯独忘记了盛松阳可以定位到楼远远的手机。沈单单站在盛松阳身后痛苦地皱着眉头,仿佛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他来时恰好听见了楼远远说的那句“要买东西送给一个人”,盛松阳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于是一中最大的醋缸在此刻被一脚踢翻,咕噜噜的直往外冒酸气。   “我每天给你的零花钱还不够用吗?”盛松阳逆着阳光,轮廓精致又冰冷。   “还是说那个人对你那么重要?重要到你非要用自己赚来的钱去买礼物?” 第68章 4   楼远远被盛松阳过于阴鹜的语气震慑住,眼下还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沈单单闭紧嘴巴,双手交叉于胸前,神色焦急的比了一个叉的手势。   男孩仰着头,眼前都是明晃晃的光圈,给盛松阳买生日礼物是他同沈单单之间的秘密,因此即使盛松阳的脸冷到直往下掉冰碴子,楼远远肯定还是要保守住这个秘密的。   “阳阳哥哥,你怎么来啦?”楼远远装傻充愣,满脸天真。   “你这个早饭买得太久了,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哦——那你看完了,可以回去啦?”   盛松阳挑起一边眉,问道:“楼远远,我怎么发现你本事越来越好了?”   “什么?你说哪方面呀?”   盛松阳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冷冷的眼神望着他,楼远远的心被看得砰砰直跳,差点没招架住。   很快高个的男生弯下了腰,坐在板凳上的男孩下意识的朝后躲了躲。   盛松阳伸出去的手尴尬的举在了半空中,他凝视着楼远远惊恐的表情,继续伸出手,抹掉了他脸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黑漆漆的污渍。   温热的感觉传递到大脑,楼远远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盛松阳的指腹温暖而有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蹲在了楼远远面前,两人一蹲一坐,视线倒是在同一水平线上。   “赚钱就赚钱,”盛松阳无声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怎么还把红薯皮沾到脸上了。”   楼远远任由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来来回回,盛松阳的动作很温柔,导致楼远远开口的声音也很小心:“阳阳哥哥……”   在店铺里休息的王老板听到声响,以为是外卖到了,他急匆匆的走出来,却发现来的是两个和楼远远差不多年纪的学生。   王老板认识沈单单,不认识盛松阳,不过在他眼里这两人多半是楼远远的朋友。他笑着,对着沈单单说了些夸楼远远的话:“小沈,真多亏了你啊,要不是这个小孩,我这两天要少赚好多钱呢——”   盛松阳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沈单单在帮着楼远远胡闹,他一个眼风扫过去,沈单单脸上的笑都僵硬了:“呵呵……应该的,应该的……”   “老板,”盛松阳猝不及防的开口,“他在你这里打工是怎么算钱的?”   “一天一百,”王老板也不知内情,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说了,“他说要赚两百块钱。”   “赚两百干什么呢?”   “我们刚刚还在聊呢。”王老板笑呵呵地说,“小孩,你是不是说要买东西送给一个人?”   楼远远面前是王老板,身旁是盛松阳,唯一能救他的沈单单站得离他最远,脸上的表情比他还要苦。   他心想能躲过一劫是一劫,反正都是要撒谎,那半真半假的谎话反而更能让人相信。于是他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嗯……是要送人……”   风声裹挟着阳光吹拂到了脸上,盛松阳的嗓音被冬日阳光下的冷风吹得有点发虚。在来之前他也确实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打工就打工吧,楼远远这个年纪很容易会有少男心事,朋友之间相互送点礼物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甚至都想过了,就算楼远远现在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只要人还在眼前,盛松阳总有办法能把这些心动杀死在摇篮里。   “送给谁?”   “付丹青。”   这个回答实在太出乎意料,连状况外的沈单单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站在盛松阳身后,虽然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但莫名就看清了他脸上应该会是个什么表情。   对话还在继续——   “为什么要送给他?”   “因为他请我吃饭了。”   “我给你的零花钱不能买吗?”   “那是阳阳哥哥的钱,不是我的钱。”其实盛松阳的神情还是如之前一般没什么变化,然而沈单单却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怎么办呢?为什么他偏偏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用阳阳哥哥的钱买礼物送给别人会显得很没有诚意。”   楼远远是这样想的,付丹青是他的朋友,所以拿付丹青当挡箭牌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反正盛松阳一开始就没觉得礼物是买给他的,那失落值就是恒定的,因此不管他说谁阳阳哥哥都会得到相同程度的失望。   可是楼远远却错误估计了两件事——第一件是错误估计了盛松阳对他的感情,第二件是错误估计了付丹青在盛松阳心里的地位。   盛松阳什么都没做,却无缘无故被情敌踩在了脚下,他看着眼前楼远远天真无邪的面容,却也只能咬了咬牙,独自承受这杯爱情的苦酒。   “走吧。”盛松阳对身后的沈单单说道。   沈老大本来都已经准备好盛松阳揍楼远远的时候上去拉架了,可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竟然是如此风淡云轻的画面。盛松阳说完就走,沈单单站在原地反应了好长时间,才匆匆忙忙的跟上他的脚步。   “欸——盛松阳!怎么走了!小不点怎么办!”   盛松阳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快走到巷子口了:“你不是说他要下午三点才下班吗?我不走留在这里跟他一起打工?”   “也不是不可以啦......”   “没必要。”   之前盛松阳为了找楼远远,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而今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伤到了心,回去的路上随便找了一家便利店推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   沈单单同样饿得前胸贴后背,便利店门口放着好多品种的关东煮,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沈老大两眼放光,就差把脸埋进去了。   他喊来售货员把几乎把所有品种都要了一遍,抽空抬头的瞬间发现盛松阳站在瓶瓶罐罐的货架前挑挑拣拣。   沈单单一开始没想多,以为他是口渴想买饮料,然而等到了结账的时候他看着眼前的七八种不同种类的酒,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盛盛盛盛松阳你干吗!”   “关你屁事。”盛松阳皱着眉头,郁郁的神情。   “你你你你下周要去竞赛了!”沈单单知道他心里难过,可又找不到好的理由劝他,“喝酒脑子会变笨的!”   盛松阳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你跟我一起喝。”   “我......”沈单单不是不会喝酒,也不是不理解盛松阳想要借酒浇愁的心情,只是他觉得大中午在便利店里喝酒实在是有些......蠢。   在沈老大犹犹豫豫的时间里盛松阳已经结完账了,他抱着这七八瓶酒挑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今天是工作日,也是学生们上课的时间,所以这个时间点里只有他们两个客人。   “我说你也没必要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真面对面坐下来以后沈单单也不扭捏了,他伸手,随便拿了瓶易拉罐到自己面前。他是知道内情的,但肯定要替楼远远保守秘密,所以到头来也只能讲些很空的套话。   “哧”,易拉罐被打开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在这瞬间里面的气体变成了白色的烟雾,沿着瓶口缓缓冒了出来。   “小不点有朋友不是好事嘛,他没想着你肯定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嘛。”   坐在他对面的男生沉着眼,静静地望着他,眸色深深:“沈单单,我喜欢楼远远。”   声音不重,但足以让仰头喝酒的沈单单停滞了一瞬。   “如果可以,我想把楼远远娶回家的。”   “噗——”   沈单单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 第69章   “咳咳咳……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沈单单痛苦地抹了一把脸上溅上去的液体,结结巴巴地说:“你刚刚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   盛松阳有些反感他这么大的反应,因此也不屑再说第二遍。他起身去了货架,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瓶罐装可乐。   沈单单还没从这个惊天巨瓜里回过神,瞧着他手里的可乐呆呆地问:“不是有酒吗?你怎么还喝可乐?”   “喝酒会变笨的。”盛松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那你……买这么多干吗?”   “买给你喝。”   沈单单回味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盛松阳在拐着弯儿骂他蠢。   “你怎么骂人呢?”沈老大觉得挺委屈,自己好心好意舍命陪君子,盛松阳竟然还要这么对待他。   “说你笨不是在夸你吗?”盛松阳哼道,“猪都能看出来我对楼远远是什么意思,你怎么还看不出来?”   “那小不点不是也没看出来吗!”   盛松阳沉默了片刻,说道:“他是小猪头,你要跟他比?”   “……”   沈单单这会儿才终于回过味来,难怪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女生追他盛松阳一个都看不上,原来不是他眼光高,是性别不合适啊?   他越想越觉得背脊发凉,啤酒从嘴巴里进去再从鼻孔里出来,他瞧着盛松阳八风不动的形象,害怕的抱了抱自己:“你……你以前不会也喜欢我吧?”   “盛松阳我跟你讲哦!我是直男!你别想着能打动我哦!”   这回盛松阳连吐槽都懒得了:“你出门去大街上问问,我跟你站一块到底是你配我还是我配你。”   他说出口以后又想给自己一巴掌,盛松阳真是被楼远远气昏了头,他怎么还跟沈单单比上了?   沈老大现在看盛松阳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以往觉得面前是个大帅哥现在越瞅越觉得像变态。他如坐针毡,眼神飘忽不定,盛松阳瞧着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起身直接走了。   “欸欸欸——”沈单单见到人走了慌忙拉住了他,“干吗呢!饭还没吃呢!”   “你不是觉得不舒服?”盛松阳目光下移,眼里没什么情绪。   “哎呀!我……我……我就是一小时接受不了啦!……这个冲击对我有点大!”沈单单觉得自己心里有点冤,怎么让别人必须接受现实的是他,当酷哥的还是他?自己兜兜转转,怎么还是那个给别人做牛做马的人啊?   盛松阳仍然是一副要走的模样:“那等你接受了再说吧。”   “接受了!接受了!接受了!”沈单单忙不迭的回应。   便利店里的售货员时不时的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两人重新落座以后沈单单深吸一口气,长长舒了出来。   “我说……”冷静下来的沈单单一开口就丢了个大的,“小不点能接受?”   盛松阳的表情瞬间微妙起来,沈单单精准踩到了他的痛处,本就脸色不好的男生如今脸色更难看了。   “问你话呢,小不点能不能接受?”   “我怎么知道。”   理清这一切之后沈单单也马上能理解盛松阳为何这么生气了,他一想到楼远远为他准备的生日惊喜,鸡皮疙瘩顿时全起来了。   他仔仔细细地回忆着过去的细节,发出了一个灵魂拷问:“那个,付丹青不会也……喜欢小不点吧?”   “谁知道呢。”   “不能够吧?”沈单单自我否定道,“虽然小不点确实很讨人喜欢,但付丹青应该没有这样的心思吧?”   “谁知道呢?”盛松阳还是那句话,沈单单一连两个问题都是他极其厌烦的,被现实拿捏得死死的酷哥差点被他说到破防。   “你不是情商很高吗?自己不会看?”   “我情商高只能看我能看懂的……”沈单单意有所指,非常小声地说,“你们……我现在又看不懂……”   他“嘿嘿”笑了两声:“没准以后我有经验也能看懂了。”   “对了!我突然想问你一个问题!楼远远和盛伯母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啊?”   沈单单的抖机灵不但没能解决盛松阳一直焦躁的内心,反而让他更有危机感,更烦躁了。他第三次站了起来,这回是真想离开了:“我走了。”   “你去哪儿啊?!午饭还没吃呢!”沈单单一不留神,没拉住他。   “我回学校冷静一下。”   “怎么冷静啊!他人不是不在学校吗?!”   “我先躲几天。”   “你躲什么啊!你们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要躲哪里去!”   “所以我先去竞赛那边了,老杨正好担心运动会会让我分心想把我关起来,我提早过去找找感觉。”   “你找什么感觉啊!你又没跟他表白!”沈单单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的,“你现在躲他不是显得你更奇怪吗?!”   盛松阳停下脚步,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沈单单被他看得怔了一瞬,因为他总觉得盛松阳的目光里流露出了很浅淡的无助。   楼远远那几句话的杀伤力着实有些大,盛松阳现在还没从这后劲里挣扎出来。那股强撑着的气在这会儿渐渐消失了,在自己唯一的好兄弟面前盛松阳终于露出了有些颓唐的神态。   “沈单单,”他开口,口吻像喝了成吨的醋,酸溜溜的,“暗恋真的太辛苦了。”   “有回应的暗恋让人觉得更辛苦。”   -   盛松阳不见了。   下午三点,王老板准时放了人,楼远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学校,他累得话都不想讲,可一想到能买礼物送给盛松阳,又感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今天的运动会已经临近了尾声,然而那个最应该出现的人却消失了。楼远远在主席台底下找到了盛念,找到了陈冬晴,找到了沈单单,这三个人凑到一块儿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阳阳哥哥呢?”   沈单单看见楼远远的出现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他急忙把他拉到一旁没人的地方,焦急地说:“你快给他打电话!”   楼远远心里“咯噔”一下,一下子慌了神:“阳阳哥哥怎么了!”   “没事——你别急——他没事——”沈单单同样不能把盛松阳说的那些话告诉楼远远,他现在只能两头骗,沈单单总觉得自己像是电影里演的那些谍中谍,“他提早去竞赛的那个学校了。”   “为什么?”   “呃......我也不知道......你还是自己打电话问问吧!”   楼远远依言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电话等待期间的“嘟”声响了很久,在楼远远以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喂。”盛松阳的声音一如寻常的冷淡,楼远远傻愣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单单靠在楼远远耳畔,容色紧张,几乎无声地开口:“他不开心!你说点好听的!”   楼远远没听明白沈单单是什么意思,但他仍然照做了——   “阳阳哥哥……”他和沈单单进行眼神交流,甜甜地喊道,“你现在在哪里呀?”   电话那头很安静,过了片刻盛松阳才淡淡地回道:“我去竞赛的学校了。”   “你为什么走的这么早呀?”   “走之前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你提早四天就走了,再加上你竞赛要三天,那我们要七天见不到了。”   其实这也不算是故意说给盛松阳听的,这些都是楼远远的心里话:“阳阳哥哥,我想你了。”   “现在就想你了。”   “嗯。”通话另一边的人回得很慢,像是在考虑应该回什么。   就在沈单单以为盛松阳这次真受伤的时候那个稍显冷淡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我也想你了。”   电话这头的两人双双愣住,楼远远同沈单单面面相觑,后者爆发出了类似于史前还未进化完全猿类的笑声。 第70章   楼远远被沈单单的笑声吓了一大跳,他状若疯癫的模样引来了盛念和陈冬晴的注意力,盛念眼睛尖,看见楼远远举着手机,立刻猜到了手机那头的人是谁。   “盛松阳?”盛念靠近,在楼远远身边好奇地发问。   楼远远点了点头,而那边沈单单还捂着肚子不停地笑,他瞧着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   盛念眼睛一瞥注意到了楼远远的这个笑容,她恍惚了一下,总觉得哪里见过,后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之前盛松阳似乎也对楼远远这么笑过。   “阳阳哥哥,”楼远远对着听筒小声地说,“单单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笑?”   “盛松阳!——”盛念的嗓音与楼远远的几乎同时到达,“沈单单说你提前去考试了?!干吗——这么不想见到我们?!”   原本盛松阳是想回答楼远远的疑惑的,然而这个聒噪的盛念一直搅局,还有沈单单那烦人的笑声,盛松阳心一横,直接把通话切断了。   “嘟嘟嘟——”   楼远远呆呆地盯着屏幕黑下去的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跟身旁同样有些意外的盛念说:“他挂了。”   “看来是真不想见到我们啊。”盛念哼哼道,安抚着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的陈冬晴:“女神,没事的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脾气的人,习惯就好啦习惯就好啦!”   陈冬晴抬起眸子看着盛念,又看了看神情呆滞的楼远远,心思单纯的男孩被她有些伤心又略显刻薄的眼神望得心悸了一瞬,他思索着,暗想自己才打工回来,应该没得罪过她吧?   还是说昨天自己拒绝了她的要求,陈冬晴心里一直惦记着?   “他总是这样……”陈冬晴漂亮的眼睛垂下来,眼里的光也好像黯淡了下来,骄傲的校花三番五次的遭受打击,积攒起来的恨与怨终于到达了一个临界值,“他凭什么总是这样……”   “他知不知道我为了他听到了多少嘲笑的话?他根本就不关心我,每次我瞧着他看我的眼神就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   盛念没经历过陈冬晴如此坎坷的爱情,因此无法体会到陈冬晴心里到底有多痛。楼远远就更不用说了,他目光放空,一直盯着操场红砖色的跑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俩人都不是能好好安慰人的角色,关键时候还得是平日里最不着调的人出马。沈单单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抬手抹了抹眼角溢出来的眼泪,走过来温和地说道:“校花,如果觉得太辛苦要不就算了吧。”   旁观的楼远远和盛念齐齐愣住,以前陈冬晴偶尔也会跟他们抱怨盛松阳究竟有多难搞,但朋友一向是鼓励她再努力一下,从来不会去顺着她的话再去打击她的自信心。   沈单单也是没办法,他妈的盛松阳都不喜欢女的了,难道他还要联合盛松阳一起再去伤人家女孩子的心吗?盛松阳那个人自然是不会把这个性取向的事情说出来,那坏人到头来还是由沈单单自己来当。   “又不是不存在比盛松阳好的男生,盛松阳每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阴晴不定的,你看——现在一言不合甩下我们就跑啦!就算你们俩真在一起了,你只会比现在更觉得辛苦。”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可是盛松阳真的一点都不好。”   “我们别再委屈自己了,没必要的,换一个吧,换一个吧。”   沈单单用极其委婉的方式把盛松阳说得一文不值,楼远远心里听得气鼓鼓,阳阳哥哥明明很温柔很体贴啊!哪有沈单单说得那么差劲!   盛念同样越听越觉得哪里不对,她打断沈单单滔滔不绝的演讲,紧锁着眉:“你干吗!你现在跟盛松阳穿一条裤子了?”   “我没有啊!”沈单单直喊冤,“我怎么可能跟那个人穿一条裤子!我肯定站在你这边的啊!”   “那你干吗说这些丧气话!”   “因为盛松阳有喜欢的——”话语戛然而止,三个人六只眼睛齐唰唰的盯紧了他。沈单单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圆:“嘿嘿......哈哈......走啦走啦,我们为什么要一直站在这里啊——去看比赛啦——”   “你给我站住!”盛念想抓住沈单单的校服后领,却被他狡猾地躲过,然后人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在场的三个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迟迟没缓过来,盛念受到的冲击最小,陈冬晴受到的冲击最大,校花本来就很白,眼下脸色甚至可以用惨白来形容了。   而夹在中间的楼远远只觉得现在的心情非常古怪,像是有一根细细的线穿过心脏,挠得他哪哪都不痛快。沈单单已经跑了,他也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于是楼远远慢吞吞的朝外走,逐渐远离了人群。   阳阳哥哥怎么有喜欢的人了呢?这是楼远远的第一个想法,阳阳哥哥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这是楼远远的第二个想法。   那他呢?楼远远瞳孔一缩,心里头顿时变得酸酸涩涩,那他楼远远应该怎么办?   即便阳阳哥哥有喜欢的人也不会对你改变态度的,有一个声音对他这么讲;阳阳哥哥有喜欢的人以后当然会开始慢慢忽略你了呀,另一个声音对他这么讲。脑袋里的小人不断在打架,楼远远的脸色慢慢向陈冬晴靠拢。   楼远远本就藏不住事,尤其盛松阳不在自己身边,他更变得六神无主。后来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拿出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盛松阳无波无澜的又“喂”了一声。   “阳阳哥哥......”楼远远的语气低落,听起来像是快哭了,“单单哥哥讲你有喜欢的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沈单单敞开过心扉,盛松阳竟然也不遮着掩着了,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嗯,是有。”   “哦......”事实再一次得到验证,楼远远觉得自己应该要开心的,以前盛松阳收到情书的时候他开心得不得了,怎么现在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了?   “阳阳哥哥,我也喜欢你。”仿佛是为了急于得到什么,这个“也”字用得楼远远鼻尖发酸。   喜欢也是分先来后到的,如今盛松阳有了喜欢的人,那楼远远的喜欢自然也只能排到第二位了,他给盛松阳准备的生日礼物好像也只能排到别人的后面了。楼远远了撇嘴,看起来十分难过——   “最喜欢你了。”   电话那头的盛松阳看不见楼远远的表情,想当然的以为楼远远的喜欢只是家人对他的依赖。如今他在候车厅里等待即将要进站的大巴车,盛松阳坐在座位上看着手里的车票,很无奈地笑了笑:   “嗯,我知道。”   有些话只能在特定的场合说出口,沈单单对于他喜欢楼远远的反应一直在盛松阳心中挥散不去。连沈单单一时都很难接受他对楼远远抱着异样的情愫,假如楼远远本人知道,盛松阳不敢设想小孩会是一个怎样的表情。   大概觉得天塌了吧,盛松阳唇边的笑容看起来很苦涩,好在楼远远并不能看见。   盛松阳的笑声听起来又轻又淡,楼远远捧着手机,像是捧着很重要的珍宝;广播提醒有长途客车进站了,盛松阳站了起来,顺着通话那头的人也说出了心里话。   “我也是,最喜欢楼远远了。”   而楼远远听到盛松阳的回应,同样也只是认为盛松阳的喜欢只是家人对他的宠爱。他咬着嘴唇,无精打采地说:“我等你回家。”   “好。”   隐形的无线电波串起了相隔很远的两个人,他们陷在感情漩涡的中心被汹涌的浪潮左右拉扯,谁都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却不想感情这件事一直分先来与后到,盛松阳是先喜欢上的,楼远远是后喜欢上的。   而这些,在楼远远进盛家的第一天,就已经被命运安排好了。 第71章   第二天楼远远在闹钟聒噪的响声中醒来,冬天悄然降临,天气越冷起床越困难。他凭着本能闭着眼睛穿上毛衣校服,然后趿拉着拖鞋疾步走到对面房间,他迷糊着敲了两下门,呢喃道:“阳阳哥哥,早饭......”   房门应声而开,空空荡荡的房间呈现在他的眼前。楼远远站在房门口反应了好长时间,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盛松阳昨天已经出发去考试了。   这应该是自楼远远进盛家开始两人真正意义上的分离,即使是上次他陪着盛松阳去培训又回来的那晚上,盛松阳也找了沈单单陪他。以前两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楼远远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突然一个人住了,他突然觉得这公寓太大太空了。   既然盛松阳不在家,楼远远的早餐也随便应付了过去。他打开冰箱,看见里面还有昨天吃剩的两个小小的三明治。楼远远倚在冰箱门前思考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盒三明治原本有四个,昨天早晨他和盛松阳一人吃了一个,然后盛松阳嫌热过的三明治口感不好,硬是要自己下厨做早餐。盛松阳的厨艺不是一般的烂,但又倔得要死,楼远远拦不住他,最后只好跟他一起煮了两碗葱油拌面吃。   三明治从冰箱里拿出来又冷又硬,楼远远咬了一口,也没感觉到好吃还是难吃。从起床开始他已经挠了好几次脖子了,然而自己明明和昨天穿着一样的衣服,楼远远皱着眉低头,有些粗暴的看着自己的羊毛高领,这时才发现自己把毛衣穿反了,所以才觉得这么痒。   今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基本上都是前两天没比完剩下的项目,而且盛松阳提早走了,因此沈单单他们也不过来玩了。楼远远吃完食之无味的早餐,把毛衣重新换回来,背上书包关好门走了。   书包上的呆呆兽随着楼远远下楼的步伐如往常一样晃晃悠悠的动了起来,它同以往一般只会憨憨的笑,只不过楼远远在背上书包前的那刻看着它的笑容,总觉得它没昨天笑得那么开心。   王老板的烤红薯店一如以往的热闹,那些阿姨也和昨日一样对楼远远十分热情,然而楼远远脸上挂着笑,却给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三点很快便到了,王老板特别喜欢楼远远这小孩,结算工钱的时候还多给了他一百。楼远远一直推脱说自己不要,最后王老板直接把钱塞进他书包,佯装生气地说:“小孩!老板真不缺这一百块钱!你拿着给你朋友买更好的礼物!或者给自己买点好吃的都可以啊!”   “你看你这么瘦!平时要多吃点!”   楼远远拗不过他,只好把这钱收下了:“谢谢老板。”   “你买礼物是要送给谁啊?”王老板的好奇心从昨天一直旺盛到今天,“是昨天来找你的那两个同学吗?”   楼远远点了点头。   “是那个没染头发的男生?”王老板笑了起来,心领神会的神情,“他长得特别帅,在学校里人气一定很高吧?”   楼远远又点了点头。   王老板的好奇心终于得到满足,他挥挥手,让楼远远赶紧回去:“可以下班了,趁着现在有太阳回家不会太冷,冬天天黑得快,过会儿太阳就要下山了。”   “老板再见。”楼远远与他说拜拜,走之前还补上一句,“奶奶的身体很快就会好了。”   王老板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他失笑道:“你这孩子......”   “以后我会经常来这里买烤红薯的。”   “好好好,你来买我不收你钱。”   告别了两天的打工生涯,楼远远按照昨晚在手机上规划好的路线图,独自踏上了给盛松阳买礼物的旅途。   其实楼远远想买的礼物也不确定盛松阳究竟会不会喜欢,可平日里他实在看不出盛松阳到底喜欢什么,也只有这个习惯看起来突出一点了。目的地总共需要坐二十几站地铁换两次线,首先楼远远要坐公交车到地铁站,他掏出手机想看有没有新的短信,可是就这么点功夫让他差点错过了公交车。   “欸——等等——等一下——”   好在公交车最后还是在站点的不远处等他,楼远远气喘吁吁的上了车,向公交司机道了谢。   十五分钟后他在地铁站下了车,这个城市的二号线向来拥挤,楼远远选择坐车尾那节车厢。然而地铁进站的时候里面每一节车厢几乎都坐满了人,楼远远被挤在角落,他高高的仰着脖子,静静地望着车厢上方提示站头的红点慢慢地往前挪。   手机依然没有任何短信,自昨天他们打完那通电话以后盛松阳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平时两人在一个学校不同教室上课的时候他都会隔三差五发短信过来问楼远远在干吗,楼远远一时间还没有习惯这种心理落差,只能安慰自己这个竞赛对盛松阳太重要,使他无法分心去关心别的事情。   地铁开开停停,大概五十分钟以后终于到达了换乘的站点。楼远远下了车,朝后走了几步,在同一个地点换上了三号线的地铁。   又过了半个小时,楼远远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他出站的时候愣愣地看着外头漆黑的夜色,这时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冬夜的冷风吹在脸上着实有些不好受,楼远远缩着脖子,依照手机上的导航走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程,一家非常狭小的光盘店终于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楼远远哈出一口薄薄的冷雾,转身走进了隔壁的便利店。   很快晚餐也被他随意应付了过去,不过吃完东西以后楼远远终于觉得没那么冷了。   如今网络时代发展得如此迅速,想看的电影或者电视剧几乎都能在网上搜索到。而像光盘这类原本风靡一时的产物也渐渐淡出了舞台,楼远远也花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家光盘店,如果他没有记错,家里正好有一台被搁置的光盘驱动机。   光盘店看起来似乎开了很长时间了,店铺的招牌用霓虹灯照亮,大红色的,两个字,可“情”后面的那个字黯淡了下去,应该是灯坏了,所以显得有些诡异;玻璃门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纸条,楼远远凑近了看才发现是各类水电租房的小广告。   他缓缓推开玻璃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店的主人是一个中年妇女,烫着很短的卷发,眉毛很黑,看见顾客时也不太热情,淡淡的招呼了楼远远一声。   狭小的空间里摆放着很多货架,楼远远稍微瞥了几眼心里稍微定了定神。别看这店小得可怜,货架上的东西却都是非常完整——大到热门的电视剧,小到上一辈的爱情电影都应有尽有。   楼远远愁着脸努力思考着盛松阳之前看过的电视剧,他凭感觉拿过了《情深深雨濛濛》《恶作剧之吻》,又记起上个星期盛松阳吃饭时跟他讨论的《王子变青蛙》,他来来回回走了一圈,手上立刻多了好几盒光盘。   “老板,请问这么一盒光盘多少钱?”   “全部三十一盒。”女人头也不抬,非常冷漠地回答。   店里的灯光有点暗,照映在货架上显得这些光盘有些陈旧。楼远远走了一圈,抱在手里的东西立刻要比他高了,他挑挑拣拣,很快就达到了预算。   结账的时候女人看着楼远远在灯光下格外白皙的笑脸,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送给女朋友的?”   楼远远拿钱的动作一滞,有些迟疑地说:“不是……”   “那是送给喜欢的女孩子?”   “不是,是一个哥哥。”   “这样啊……”女人看起来挺惊讶的,“很少有看到男孩子喜欢看电视剧。”   楼远远抿着嘴笑,仿佛有点害羞:“嗯,每次放学他就躺在沙发上电视剧,而且越是老的电视剧他越喜欢看。”   “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是,他对我很重要。”   楼远远拎着一大袋礼物走回去的时候还苦中作乐的想了一下,还好盛松阳不在家,不然他这个惊喜根本藏不住。   手机“嗡嗡”振动了两下,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憋了一天仍然没憋住的酷哥还是给他发来了短信。   【在干吗?】   楼远远立刻把礼物丢在了地上,捧着手机打字:【刚吃完晚饭。】   【这么晚?】   【嗯,不知道吃什么,所以纠结了很长时间。】反正盛松阳不在自己身边,楼远远撒谎他也看不出来。   【哦。】   楼远远反应很快,他不想让盛松阳终止话题,于是立刻接上了话茬:【在干吗?】   【在想你。】   路灯晕出暖黄色的光线,冬夜的寒风吹得地上的礼物袋子哗啦哗啦的响,楼远远活动了一下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冷了。 第72章   没有盛松阳的日子过得缓慢又迅速,缓慢是楼远远觉得的,他终于又体会到了在翁家那个时候掰着指头数日子的阶段;迅速是实际意义上的,很快就到了盛松阳生日的前一天。   竞赛是在周三早上八点开始,下午五点结束,盛松阳的生日是在周四。昨晚盛松阳给楼远远打电话说很紧张,毕竟这个竞赛是关乎到他能不能进自己心仪大学的敲门砖,楼远远不知道盛松阳想考宁山大学,只是认为他有考前焦虑症,然后软声细语的给他做了很长的思想工作,两人煲到手机滚烫,盛松阳才依依不舍的与他说了晚安。   结果当晚楼远远就失眠了。被盛松阳一感染,他也替他一起紧张起来,楼远远安慰盛松阳的说辞是一套一套的,什么竞赛你从高一参加到现在,楼远远考试的次数都没你参加竞赛的次数多;很多人竞赛之前紧张多半是自己给自己压力,其实对手没想象得那么强。   说得跟自己多有经验似的。   后半夜楼远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睡意,结果还做起了噩梦。梦里盛松阳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跟他讲卷子有一大半没有写完,楼远远手足无措的安慰他,盛松阳一抬头,竟然红着眼眶哭了起来。   楼远远“蹭”的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他睁着无神的双眼,反应了好长时间才渐渐回过神。书桌上的闹钟已经指向了九点,楼远远怔怔地与它对视,慢吞吞的下了床。   手机里躺着一条短信,是盛松阳六点钟发给他的,内容也很简单——睡不着。   盛松阳不在的日子里楼远远竟然还学会了迟到,主要是家里没人,楼远远晚上老是睡不踏实,第二天就自然而然起不了床。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间是九点三十五,楼远远洗漱完出门,在路上买了两个包子,赶到学校的时间正好是九点三十三。   老师前脚刚走,楼远远后脚就从教室后门溜了进来。付丹青瞧着楼远远萎靡不振的模样,问了句:“你这几天在做贼?”   “怎么这么说?”   “你的黑眼圈长得跟国宝一样。”付丹青指了指英语课本上出现的大熊猫,淡淡地说,“盛松阳考试怎么还影响到你了?”   “我昨晚梦到他考砸了。”楼远远坐下来长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他不会真考砸吧?”   楼远远立即自言自语的回答:“不会的不会的!阳阳哥哥这么厉害!谁考砸他都不会考砸的!”   付丹青嗤笑了一声,很轻,轻蔑的意味却很浓:“他跟你说了他没信心?”   “没有……”楼远远脸朝下趴在课桌上,沮丧地说,“不过我能感觉出来……他昨晚一直都处在很焦虑的状态……”   付丹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静静地开口:“你不会真以为盛松阳会紧张吧?”   楼远远愣住:“什么意思?”   “他参加竞赛的次数比一般高三的学生还要多,”付丹青刻薄地戳穿盛松阳,“他就是在你面前装装可怜,你还真上当了。”   “啊——”楼远远惊讶地张嘴,“不会吧......阳阳哥哥要装什么可怜啊?”   “这样你就会关心他了呗。”付丹青哼了声,“他担心自己离开这么久你有了新的朋友就把他忘了。”   楼远远表示不能理解:“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忘了阳阳哥哥啊?”   付丹青垂着眼皮看着课本上的熊猫,给他解释:“人都是这样的,别人说的话都不会信,一定要自己通过反复的确认才会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在乎你。”   他不想跟楼远远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很快便换了话题:“你不是说盛松阳生日快到了?礼物买了吗?”   “买了。”一提到这个楼远远便无比自豪,“我昨晚买了十大盒光盘回家!你知道有多重吗?!”楼远远伸开拇指,比了一个一分米的距离:“每一盒都有这——么厚,我胳膊都要断了!”   付丹青的神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他喜欢看片?”   “对啊!”楼远远应下来,“每天放学回家就躺在沙发上看,有时候我喊他吃饭他都不理我。”   “他......”付丹青难得露出了一丝犹豫的表情,“他躺在沙发上看?他是在哪里看的?”   “客厅啊。”   “他在客厅看片?!”付丹青嗓门突兀的高了起来,引得四周的同学都投来了惊异的目光。   “是啊。”楼远远不知道他在吃惊什么,“不在客厅看那在哪里看?”   “这不应该躲在房间里偷偷看吗?”   “这为什么要躲在房间里看啊?阳阳哥哥有时候还让我一起看,我觉得两个人看更有意思啊。”   原本付丹青觉得像楼远远这种性格的男生应该不会对这方面的东西感兴趣,没想到谈到这些时楼远远一脸津津有味的表情。而他越理直气壮付丹青越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虽然楼远远有些内向,但好歹也是一个正常的男生,有这方面的需求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到后来付丹青竟然被楼远远理所当然的模样说服了,而第三节 的上课铃声也恰好在这时响了起来。付丹青不知道楼远远尴不尴尬,反正他现在挺尴尬的,因此必须要说点什么缓解这个尴尬。   “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付丹青艰难地说道,“如果你觉得问盛松阳不好意思的话。”   楼远远很惊讶:“付丹青,你也喜欢看啊?”   “不算喜欢,但会看。”他心想,有哪个男生会不喜欢看呢?   “好啊好啊!”楼远远还挺高兴,“以后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看!”   付丹青猛地抬头,急忙拒绝:“倒也没这个必要。”   “好吧.....那我们以后上课觉得无聊了可以聊这个!”   付丹青忽然感觉这小孩可能也没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腼腆,不过他到底是舍命陪君子,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嗯......好。” 第73章   今日的课程对于楼远远来说过得格外缓慢,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楼远远抓起书包,一眨眼就已经到教室门口了。   付丹青在他身后喊他:“你卷子还没拿呢——”   那个飞驰的身影僵了一下,然后又“噔噔噔”的跑了回来:“谢谢!”   “你怎么这么急?是要到哪里去?”   “我要去接阳阳哥哥!”   “他不是五点才结束?现在才五点半,回来还要三小时呢。”   “他跟我说他提前一小时交卷了!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沈单单已经在校门口等他了,楼远远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手里还抓着那份数学卷子。沈单单颇有些好奇的拿了过来,看见试卷第一面姓名栏旁边那个明晃晃的“71”,笑得格外开心:“楼远远,没及格啊?”   楼远远本来就是个学渣,他不甚在意的回答:“是啊。”   “你们数学老师怎么这样啊……”沈单单一边笑一边挖苦,“差一分就及格了,随便哪道大题目多给一分过程分不就行了嘛。71,拿回家多难看啊!”   “我们数学老师说他已经多给了我十分过程分了。”楼远远淡定地把试卷拿回来折好,然后再放进书包。   “他说是故意不给我及格的,这样才能让我好好学习。”倒也不是楼远远不思进取,而是学习这种事情真的很玄乎。每次楼远远上课认真听讲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听懂了,可一下课拿到题目他就不会做了。一次两次还行,次数一多楼远远就放弃了,他没有盛松阳那么聪明的脑子,在学习方面他真的没有天赋。   “盛松阳数学那么好,你怎么不学着点?”   楼远远嘟着嘴,不赞成地说:“单单哥哥,你跟阳阳哥哥认识那么久,也没跟他一样帅啊。”   实际上沈单单也是难得开一次楼远远的玩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这小孩制裁了。他眉毛一皱就想把人抓起来,楼远远脚底生油,立刻溜出去老远。   “单单哥哥快点啦——他快到了——”   楼远远颓废了这么多天,今天终于恢复了往日的活力。沈单单眯着眼望着他,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这两个人还真是绝配......”   -   客运中心人来人往,楼远远背着书包眼睛都快看直了:“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有好几个形色匆匆的男人出了站,沈单单抓住他的书包把他往里带了一下,防止他碍到别人:“急什么,他不是说快到了吗?”   “可是已经过了很久了!”   “再等等,他明天就十八岁了,成年了,是一个大人了,你不会觉得他能把自己弄丢吧?”   “不知道啊……”楼远远瞧着拥挤的人潮,不自信地说,“万一他找不到我们呢……”   “我的好弟弟——”沈单单都被他整乐了,“盛松阳比你聪明多了,你不会以为全世界都跟你一样是小笨蛋吗?”   “单单哥哥你怎么骂人呢……”楼远远一瞬不瞬盯着候车厅里的乘客出口处,突然大声喊道:“来了来了出来了!”   四周喧哗吵嚷,而穿着校服的男生神情冷漠,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楼远远在心里默默地想,他们一共分开了几天?七天还是八天?明明很容易算清的一个数字,他怎么突然就算不清了。   楼远远在没看见人的时候还成天心心念念着,等人真到自己眼前他却像是被点了哑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沈单单瞧着这两人沉默着大眼瞪小眼,也搞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你们干吗?都不说话装高手?”   许是刚考完试就直奔了车站,盛松阳身上带着疲惫与风尘仆仆的气息,楼远远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他分享,可到头来第一句话却是:“阳阳哥哥,我数学考试没有及格。”   其实盛松阳在这七八天的日子里过得很简单,做题,睡觉;做题,吃饭,睡觉。只不过他把做题和睡觉的时间匀出来一点分给了楼远远,人确实太容易被环境影响了,一旦他习惯了楼远远的存在,每天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的声音就浑身都不舒坦。   沈单单不厚道的笑出了声,他看着盛松阳毫无情绪波动的面容,体贴地帮他把话补充完整:“考了71,老师说十分是多送他的,原本是61。”   楼远远低着头,用脚尖在候车厅的地面上画圈圈,明明刚才在沈单单面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摆烂的姿态,如今在盛松阳面前被重新强调之后,他竟然滋生了一丝丝难为情的感觉。   “阳阳哥哥......”楼远远嗫嚅着保证,“我下次会努力的。”   虽然盛松阳一向不在意楼远远的成绩,但沈单单也担心他会责备几句,因此故意岔开话题:“你考得怎么样?”   “就这样。”盛松阳开口,嗓音微哑。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眼前的小孩,楼远远听出他声音有些不对劲,立刻问道:“阳阳哥哥,你是不是感冒了?”   “一点点......”盛松阳偏过头,不舒服的咳嗽了几声,“可能昨晚着凉了。”   楼远远被盛松阳无所谓的态度搞得有些着急,他立马抓住了盛松阳的手,发现他的手跟冰块似的,冻得他一个激灵。他改握为牵,拉着那个高个的男生往外走:“阳阳哥哥!我们赶紧回家吧!你身上好冷!我给你去买感冒药!”   盛松阳今天强撑着考了一天的试,精力早已透支,再加上感冒的症状,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除草机在他的脑门上疯狂工作。掌心里的手干燥暖和,他贪恋这个温度,顿时就有些舍不得楼远远松手了。   沈单单十分刻薄的在一旁落井下石:“天呐——我上次看见盛松阳生病感冒还是在十年前,我还以为铁人不会生病呢!”   盛松阳被楼远远强行拽着向前挪了几步,可后者没有那么大的力气,盛松阳赖在原地不肯走,楼远远也拿他没办法。   “阳阳哥哥——”楼远远拖长了音,哼哧哼哧的喘,他顺手把盛松阳背上沉重的书包摘了下来,递给了一边的沈单单:“你帮他背一下!”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话好多,看起来活力满满的样子。”   沈单单简直不能相信这种话竟然能出自善良可爱的楼远远之口,盛松阳会跟他讲这种话还差不多。   “楼远远......”盛松阳嘶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   楼远远立马抬头:“怎么了?”   “你走过来一点。”   其实两人之间也就几个拳头的距离,楼远远满头雾水,却还是听他的话把距离缩得更短一点。   任何人都能轻易发现盛松阳的疲态,他眼周下的黑眼圈很重,嘴唇干燥,上面起了一层薄薄的皮。楼远远仰头望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突然就心疼了。   身上忽然一重,是有人抱住了他。   不同于冰凉的双手,盛松阳的怀抱带着比常人更高的体温,显得非常温暖;楼远远愣愣地睁着眼睛,眼尾的那颗泪痣仿佛要印在了盛松阳的脸颊上。   耳畔响起了盛松阳的声音,像是闷在了喉咙里,低低的,很没有精神;他呼出来的热气全喷洒在了楼远远的颈边,楼远远似乎是知晓了什么,双手攀上他的背脊,沉默的拍了拍他。   “太好了......”盛松阳疲惫地阖了阖眼,鼻尖满是男孩身上的味道——   “终于回家了。” 第74章   也许是见到楼远远以后定下了心神,盛松阳一直强撑着的那股气突然就泄了出去。沈单单瞧着他被楼远远牵着,还走得东倒西歪,像个小老头子一般感叹道:“原来人只要活得久,是什么都可以看到的。”   “你可以回家了。”盛松阳的话里有浓浓的鼻音,但依旧是那种很不客气的态度,“你不觉得自己在这里很碍事吗?”   沈单单确实认为自己是一枚高亮的电灯泡,本来如果盛松阳不说,沈单单自己会乖乖离开的,然而他被他这么一强调,沈单单就非要呛他几句了。   “干吗?你自己出去考试,我替你照顾了小不点这么多天。你不说谢谢也就算了,见面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滚。”沈单单气哼哼的说,“盛松阳,你这样真的会没朋友的。”   楼远远牵着盛松阳,所以能感觉到他的体温比自己高出了不少,楼远远不太确定这是因为两人牵着手还是因为盛松阳本身就有发烧的迹象。盛松阳身体不舒服,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可他又被沈单单的话刺激到,思考了半天却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单单哥哥,”楼远远抿嘴忍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帮了腔,“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包袱?”   沈单单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但考虑到楼远远向来脆弱的自尊心,连忙回答道:“当然不是啊!”   “那为什么你要说帮阳阳哥哥照顾我?”楼远远看过来,眼神里含着淡淡的委屈,“我以为照顾我是单单哥哥应该做的事情......”   沈单单反应了好长时间,才满脸佩服的点了点头:“小不点......你真的是出息了啊。”   盛松阳没有胃口吃饭,只想回家睡觉,楼远远和沈单单为了迎接他,一下课就跑来车站了。如今三个人都没吃晚饭,盛松阳浑浑噩噩,楼远远的心绪都被他牵着走,于是到了最后也只剩下沈单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去进食了。   在盛松阳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老旧公寓的声控灯又坏了一只,现在只有最高那一层楼的声控灯是好的。此时两人置身在黑漆漆的楼道里,楼远远背着自己的书包,提着盛松阳的书包,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带路,而他提醒的话都隐在了黑暗中:“阳阳哥哥,你当心一点哦,这里有一格台阶比其他的高。”   楼远远始终没有松手,从车站到家门口,这一路走来,两人的掌心早已被熨烫得湿漉漉的。盛松阳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无奈地说道:“楼远远,我在这里比你住得更久。”   “哦......”楼远远撑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的走着,他没把盛松阳的话当回事,反驳得理直气壮,“你现在生病了,所以我提醒你当心一点,怎么了嘛?”   黑暗里那只挂在楼远远书包上的粉色呆呆兽一晃一晃的,与书包上的拉链摩擦,发出了轻微的响动。盛松阳勾起嘴角,与沈单单说了一样的话:“楼远远,你真是出息了。”   钥匙转动门锁,楼远远打开防盗门,按亮了玄关处的壁灯,他转身,看见身后盛松阳糟糕的脸色和干燥的嘴唇,一板一眼的说:“阳阳哥哥,你现在生病了。”   “所以呢?”盛松阳身影陷在黑暗里,眼睛却被家里的灯光点亮。   “所以你少说几句。”楼远远放下两人的书包,用牙齿磕了磕嘴唇,很小声地说,“我从来不听病人说的话。”   盛松阳恍惚了一会儿,总觉得楼远远跟他想象得不太一样;他想象里的楼远远应该在知道他感冒以后对他嘘寒问暖,然后自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可现实却是除了在车站里楼远远在知晓他感冒时紧张了一下,路上他就一直沉着脸,活脱脱一个翻版的盛松阳。   “阳阳哥哥,我给你去煮点粥,你吃完再睡。”   盛松阳一点都不想吃饭:“我可以不吃吗?”   “不可以。”楼远远严肃地说,“你刚刚说自己早饭只吃了一个面包,午饭没吃,然后考完就直接回家了......”   “虽然你很年轻,但不可以仗着自己身体好就乱来。”   盛松阳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声闷闷的,听得楼远远心浮气躁:“楼远远,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我怎么现在感觉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位老中医?”   “不许笑。”楼远远看着他,说道。   盛松阳以为楼远远在开玩笑,所以继续笑着跟他讲:“不要那么严肃,笑一下,这个表情不适合你。”   “阳阳哥哥。”楼远远抬高音量,话语掷地有声,“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   盛松阳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楼远远侧着身,摁着墙上中央空调的按钮,他偏头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关心:“阳阳哥哥,你不要生病。”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倒不是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奇怪,而是因为这话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像是楼远远会说的话。按照盛松阳对楼远远的了解,他一般会说“你可不可以不要生病?”或者是“你能不能不要生病?”这类用疑问句来表示自己意愿的句式,可如今楼远远态度如此强硬,盛松阳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   暖风空调安静地运作起来,楼远远脱掉厚厚的校服走向了厨房。来势汹汹的感冒让如同盛松阳这类学霸之流都变得迟钝呆滞,他穿着拖鞋像跟屁虫一般跟在楼远远身后,楼远远进厨房做他们两人的晚饭,他就倚在门口看他的背影。   “阳阳哥哥,你去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吧。”楼远远背对着他,熟练的淘米洗米,“不要睡着就行,我怕叫不醒你。”   这么会儿时间盛松阳慢慢回过味来,他靠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位置不太好,于是走了几步换了个地方靠。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楼远远略显消瘦的侧脸,盛松阳哑着嗓子,直来直往的问他:“楼远远,我只是一个小感冒。”   厨房里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冰凉的水淌下来,楼远远洗米的动作凝滞了一瞬,垂着眼皮说道:“我知道。”   “别太担心我,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嗯。”楼远远把水龙头掰到底,水声顿时大了不少,他的回答被淘米的声音和水声共同掩盖,盛松阳并不能听得分明。   “阳阳哥哥,我也不想让自己担心你。” 第75章   盛松阳愣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是真的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水声渐渐小了,楼远远把电饭煲的内芯放进电饭煲里,然后才回答他:“没什么。”   盛松阳皱了皱鼻子,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楼远远不愿意在这个方面同他纠缠,主动岔开了话题:“阳阳哥哥,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   楼远远踮起脚尖,从厨房的收纳柜里挖出一包榨菜,接着转身对盛松阳说道:“那你就吃榨菜吧。”   “楼远远,”盛松阳听他的语气感觉不像是玩笑,“我是病人。”   “病人应该吃清淡点。”楼远远把那包榨菜郑重地放进他掌心,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豆腐和一小袋猪肉,准备给自己做晚饭。   盛松阳低头,看着榨菜包装袋上一个戴着绿色头巾红色花纹的女人,忽然觉得浑身都不是滋味:“你吃什么?”   楼远远撕开包装盒,有些迷惑他为什么要问这些:“麻婆豆腐。”   盛松阳瞬间就觉得自己饿了。   “我也想吃。”   “阳阳哥哥,你吃粥和榨菜。”   “我饿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给你煮点粥。”   盛松阳指了指电饭煲,问道:“那个不是给我吃的吗?”   “那是米饭,是我吃的。”楼远远偏过头,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把豆腐放在案板上,慢慢朝盛松阳走了过去。   歪歪扭扭靠在墙上的男生看着比他矮了许多的男孩站定在他面前,盛松阳这才发现楼远远好像是长高了一点。而他打量着的男孩同样也在打量他,楼远远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一直忽略了一件事,他甩了甩手腕,把手上的水珠甩掉,伸手的瞬间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于是楼远远调整了一下姿势。盛松阳只感觉到脸颊一冷,然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有一个温热的触感贴上了他的额头。   楼远远没盛松阳那么高,所以只能让他变矮;他的手很冷,盛松阳的脸还挺烫的,他踮着脚贴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不太肯定的开口:“好像没发烧呀......”   盛松阳的脸缩在他的掌心里,摆出了一个比较滑稽的表情。 两人对上视线,盛松阳开口,嘴巴像动画片里的那种巨型章鱼一张一合:“松手。”   原本楼远远是没想做什么的,可盛松阳一说,他的小孩兴性就被挑拨了起来。楼远远手腕用力,揉着盛松阳的脸做出各种造型,盛松阳纵容着他,可仍然佯装着要生气的迹象:“楼远远,不许胡闹。”   其实楼远远多少是有点怨气的,虽然感冒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盛松阳也不是故意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但他就是控制不住,没由来的,盛松阳每次给他打电话都说自己吃好睡好,除了精神压力有点大以外其他都没有问题。可是——楼远远看着他明显瘦了的样子,还有糟糕到极点的脸色,如果这都叫没有问题,那楼远远不知道有问题的时候应该是个什么样子了。   他借着这个机会胡乱发泄了一通,最后好歹是放过了盛松阳。后者很快就收到了属于自己的热腾腾的粥,楼远远把他搬到餐桌上,招呼着那个杵在厨房门口不肯挪步的人:“阳阳哥哥,吃饭了。”   “我想吃那个。”盛松阳望着锅里咕噜咕噜在收汁的豆腐,目光流露渴望。   “不行的。”楼远远快走了几步,把盛松阳推了出去,“你听听你的嗓子,那个豆腐那么辣,你吃完明天就说不了话了。”   “那你为什么要做那个诱惑我?”   “阳阳哥哥......”楼远远好奇地问他,“你的鼻音这么重,怎么还能闻到这些味道啊?”   盛松阳木着脸回答:“不知道,我就是闻到了。”   “你不是说没胃口吗?”   “现在有了。”   楼远远伸长手点了点餐桌上看起来毫无食欲的那碗粥,叮嘱他:“那你多吃点,吃完赶紧去睡觉。”   “我想吃那个。”   “不可以。”   “就吃几口。”   “不行。”   话题兜兜转转又转了回去,盛松阳吸了吸鼻子,难受的咳嗽了几声,楼远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盛松阳被他看得心里发虚,最终还是乖乖的坐在了餐桌上。   “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横了呢......”他撕开榨菜,难得孩子气的吐槽了一句。   虽然话是这么说,楼远远肯定还是不忍心真在盛松阳的面前馋他,所以他故意在厨房里待得久了一点。其实盛松阳也只是强打着精神跟楼远远聊这聊那,他把面前那一碗粥吃完,上眼皮和下眼皮已经黏在一块儿了。   楼远远走出来看见干净的碗底,问他:“阳阳哥哥,我再去帮你盛点?”   盛松阳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站了起来,他径直朝着卧室走,楼远远提醒他:“你别忘了开空调。”   “嗯。”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碗筷撞击时发出的轻响。楼远远本来就吃不了多少,再加上没人陪他一起吃,他吃了没几口就觉得自己饱了。   在盛松阳眼里能让人口水直流的麻婆豆腐几乎没被吃掉多少,楼远远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后他爬下餐桌,“蹬蹬瞪”的跑到电视柜前,然后打开抽屉,从最里面翻出一盒感冒药。   他打开盒子对着这盒感冒药研究一会儿,接着找到盛松阳的茶杯给他泡了两包冲剂。浓郁的药味顷刻弥漫开来,楼远远举起茶杯看着里面黑漆漆的液体,满意地走进了盛松阳的房间。   床头氤氲着橘黄色的灯光,他小心翼翼地拧开了他房间的门,盛松阳刚睡下没多久,朦胧间感觉到有人进来,他埋在棉被里不清不楚地问道:“......怎么了?”   楼远远捧着满满的爱,小声说道:“阳阳哥哥,你把这个喝了吧。”   盛松阳睁开眼,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翻身坐起来,一眼就看见了他手里的茶杯:“这是什么?”   “感冒药。”楼远远坐在他床边,把茶杯递到了他面前。   “哪里来的?”盛松阳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就是你上次跟我说那个特别苦但效果特别好的感冒药,你不是放在电视柜里了吗?我找出来了。”   盛松阳仔仔细细的盯了好长时间,问道:“你泡了几包?”   “两包。”楼远远拿得手酸,他把茶杯抬高,举到了盛松阳的唇边,“你快点趁热喝。”   因为鼻塞的关系,盛松阳的嗅觉不太灵敏,他接过来,试探性的尝了一口,却顿时被苦得变了表情。这感冒药里也不知道加了什么成分,不仅有浓浓的中药味,喝下去以后还会反上来淡淡的酸苦。   楼远远看着他的脸拉得跟苦瓜一样长,哄着他说:“良药苦口。”   “......你有喝过吗?”盛松阳低低地问他。   “喝过,刚刚帮你试了一下温度。”   “你觉得苦吗?”   楼远远这种喜欢吃甜食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这种味道,他刚刚在门外尝了一口差点眼泪没被苦出来。可为了让盛松阳能乖乖喝下去,他自然只能撒谎:“我觉得还好。”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开得很高,盛松阳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他一瞬不瞬的看了楼远远好长时间,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还是假话。   楼远远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好在盛松阳听了他的劝诫,心一横仰头一口气喝掉了这杯将近300ml的感冒药。   他手心一沉,是盛松阳把茶杯放进了他手里,楼远远正想说话,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随后他便感觉到唇上一热,那股独特的,苦到他快要流眼泪的感觉立刻笼罩了他。楼远远怔怔的睁大眼,目光所及是如琥珀一般的暖色光晕,他尝到了泛着苦味和酸味的舌尖,不属于他,属于另一个人。   其实这个过程只有短短几秒钟,也不知道是空调温度太高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两人再次拉开距离的时候盛松阳的脸颊有些烫。他望过来的目光同样带着热,悄无声息的把楼远远卷了进去。   发型凌乱的男生哑着嗓子,认认真真地把刚才问过的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楼远远,你觉得苦吗?” 第76章   楼远远再怎么傻,跟着盛松阳看了那么多的狗血爱情偶像剧,他不可能不会懂这个亲吻的含义。他反应了好长时间,才局促的站了起来,吞吞吐吐的说:“阳阳哥哥,我……我先出去了……你好好睡觉。”   盛松阳怎么可能会让他逃,他一把抓住了楼远远细瘦的手腕,非逼着他把感受说出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几分钟前,楼远远的脑袋一片空白,别说味道了,他现在都不敢直视盛松阳的眼睛。向来听话的男孩难得反抗了一次,他使劲薅下手腕上的禁锢,三两步跑到房门前,然后重重甩上了门。   “砰——”   房间里被感冒折磨得晕头转向的男生竟然还有心思吃别人豆腐,盛松阳瞧着禁闭的房门,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躺回了被窝,暗想是不是把人逼得太紧了。   杵在房门外的楼远远默默地拿起盛松阳的茶杯,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给自己降温。他眼神空洞的望着客厅里的某一处,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又像是被烫到似的赶紧把茶杯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   他疾步走到餐桌前,然后重重放下茶杯,似乎在宣泄内心的不满——阳阳哥哥怎么这样!这样要自己怎么面对他!他刚买来的生日礼物还放在房间里呢!   楼远远自己尴尬完了满脑子都是盛松阳的那个吻,他从没经历过这些,但隐隐能觉察出这个吻的含义。他倒是没有多少抵触的心理,只不过没想明白两件事——第一件是原来男生也可以喜欢男生啊?第二件是像盛松阳这么优秀的男生为什么会喜欢他楼远远啊?   他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不可能,可一旦这种先入为主的思想成型以后楼远远就怎么也脱不出这个坑了。在这方面经验贫瘠的男孩左思右想都逃脱不了这个牢笼,脸颊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度这时反反复复,又滚烫了起来。   楼远远学习成绩不好,而且本就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单细胞生物,眼下盛松阳给他出了一道这么难的题,他蹙着眉尖,动用了所有的脑细胞都得不到一个恰当的答案。   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呗,楼远远得过且过,自发当起了鸵鸟。他收拾完餐桌回到自己的房间,裤兜里的手机恰好振动了两声。   他点开屏幕,发现是沈单单发来的:【小不点,明天就是盛松阳生日了,可是他感冒了,你打算怎么办?】   楼远远的房间没开空调,自然没有盛松阳那边那么暖和,不过对于他来说却刚刚好,因为正好可以降降他躁动的体温。   他手指翻飞,立刻回了过去:【把他关在家里好好养病。】   【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   【我怎么感觉到你有一股怨气?】   【单单哥哥你想多了。】   【所以你真打算让他在家里?】   【你干吗问我呀?生日这种事不是要看阳阳哥哥自己吗?】   虽然楼远远告诫自己不要再想,可他的脑海里却不断闪回着刚刚那不到一分钟那个片段的所有细节——盛松阳带着温度的呼吸,盛松阳发烫的舌尖,还有盛松阳注视着他时专注的眼神。楼远远的大脑像是被丢进了一个搅拌机里,四面八方都是关于盛松阳的一切。   他重重的把自己扔到床上,顺势拿过一个枕头把自己埋了进去。离盛松阳的生日还有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楼远远本来计划着要成为他成年的那个瞬间第一个祝福他的人,可现实却突生变故,楼远远被迫把伸出去的脚又缩回去半步。   “阳阳哥哥......”书桌上整整齐齐摞着一盒一盒光盘,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哀嚎,“你怎么这样啊......”   许是因为盛松阳前些天不在家的缘故,楼远远一直都没能睡成一个好觉,如今人是回来了,但他做的事情却让楼远远依然睡不成一个好觉。不过神经紧绷的楼远远躺在床上,还是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他再次梦到了那条湍急的河流,自己站在岸边看见河水里有人无助的扑腾着。四周都是绿色的树木,不远处升起了袅袅炊烟,他似乎听见了有人聊天的声音,但并不真切。   楼远远很想走近去帮一帮河水里的那个人,可他能控制自己的思维,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只能同那些树木一般静静地观察着发生的一切,眼看着河水里的呼救声越来越小,楼远远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冷不丁的响起了啼哭的声音,这哭声嘹亮而刺耳,可就在楼远远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天花板,楼远远呆呆的眨着眼睛,一直都没能从那个如现实一般的梦境里脱身。   他应该是看清了那个哭得很凄惨的人,出乎他意料的是一个年纪非常小的小孩;周围都被他的哭声吸引,有不少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但是就当楼远远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个小孩突然就变成了盛松阳的脸。   这个梦荒诞又可怕,楼远远看着天花板长长缓了口气,在他看来这就像是一个鬼故事,因为他不仅看清了那个小孩的长相,也在同一时间看清了那个掉进河里的人。   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楼远远他自己。   他迟迟没有从这个噩梦里回过神,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台灯,楼远远偏过头,一眼就看见了书桌上的闹钟。   “哎呀——!”   任何事情都可以被暂缓,在这个时刻那些复杂的感情问题都被抛到了脑后。楼远远“蹭”的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然后立刻抱起那些光盘盒,急匆匆的撞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两个房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楼远远跑得快,只用了几秒就跑到了盛松阳的房门前。   同一时间,盛松阳的手机像被骚扰电话爆破一般,“嗡嗡嗡”的不停响了起来;其中有电话铃声,还有无数的短信铃声。本就没怎么睡安稳的盛松阳被这些午夜凶铃般的声音吵醒,他紧皱着眉,睁开眼的瞬间有人“砰——”的一下闯了进来。   “阳阳哥哥——”   楼远远抱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生日礼物,他直直的朝着盛松阳奔来,却没注意到脚下的路。   “哎呦——”粗心的男孩被一只拖鞋绊到了脚,身形瞬间变得不稳起来。   盛松阳愣愣地看着一个不明生物跑到了自己跟前,然后身子一歪,那个不明生物和那些又沉又重的光盘盒统统砸到了他的脸上。   “唔——”   盛松阳捂住脸,耳畔是楼远远扒拉开那些光盘盒,分外热切的嗓音:   “阳阳哥哥!生日快乐!” 第77章   盛松阳被这些光盘盒砸得头晕眼花,本来就不太清楚的脑子变得更不精神了。床头柜上的手机依然无休无尽的吵闹着,盛松阳注意到楼远远刚才说的话,捂着额头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生日快乐呀......”楼远远从他身上爬起来,拿起那些光盘盒显摆似的捧到他面前,“这是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阳阳哥哥你看看喜不喜欢!”   盛松阳迷糊似的睁大眼,昏暗的灯光下只看清了那些陈旧光盘盒上褪色的人物封面,他艰难的咳嗽了两声,想爬起来却被这些碍事的礼物硌到了肉。楼远远看着他有些痛苦的表情,以为礼物不合他的心意:“我把打工赚来的钱都买了这个,阳阳哥哥......你不喜欢吗?”   最近事情太多,盛松阳这时才醒悟过来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听楼远远这么一提醒,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下全部都通了——楼远远莫名其妙要赚钱,沈单单遮遮掩掩的态度。他皱着眉头回味了好长时间,冷不丁的问他:“那你为什么要骗我说是给付丹青买礼物?”   楼远远等了那么长时间,既没等到盛松阳说自己喜欢这些礼物,也没等到他说自己不喜欢这些礼物,他被这个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而后才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是生日礼物呀......提前告诉你不是没有惊喜了吗?”   单调的手机铃声吵得盛松阳心烦意乱,他听到楼远远的回答,闷着嗓子开口:“你先起来,我腿麻了。”   “啊......哦......”楼远远往旁边滚了一下,盛松阳现在才能把气给喘匀了。   电话是沈单单打来的,其实在沈单单之前还有很多人也给他打来了电话,只不过盛松阳一直都没接。通话自动挂断以后立马又响起了新的通话,这就跟抽奖一样,等盛松阳想起要接电话的时候已经轮到沈单单了。   “喂!——盛松阳!——生日快乐啊——”   盛松阳摁下通话键,沈单单热情活泼的态度让楼远远不自觉的笑了起来,可盛松阳冷下脸,逮住罪魁祸首开始兴师问罪:“楼远远说赚钱,你就让他去打工?”   这话题其实他们那天探讨过,但是盛松阳只是确定了楼远远在那个红薯店打工,并没有问责沈单单。自认为助人为乐的沈老大被盛松阳这么兜头来了一句,觉得他有些咄咄逼人了:“对啊!他说想用自己赚的钱给你买生日礼物,我就帮他了啊!”   “怎么?盛松阳,你不会觉得这个也有问题吧?”   “阳阳哥哥......”楼远远注意到盛松阳阴郁的脸色,在同一时间替沈单单说话,“真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单单哥哥是被我逼的,你别怪他。”   盛松阳倚靠在床头,他一想到自己为了这么一个乌龙的事件跟楼远远冷战了这么久就觉得自己蠢得可怕。两人面面相觑,电话里听到楼远远这派说辞的沈单单立马不高兴了:“我说盛松阳——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小不点一片好心,就想给你个生日惊喜!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觉得他做错事了吧!”   “嘟嘟嘟——”   盛松阳毫不犹豫,直接摁断了通话,顺便还设置了静音。   楼远远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看着盛松阳丝毫没有笑意的脸庞,直觉告诉他阳阳哥哥现在在生气,但他的直觉又告诉他阳阳哥哥似乎不是因为自己打工这件事而生气。   “阳阳哥哥......”楼远远被他过于认真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你......”   “楼远远,我们在一起吧。”   盛松阳语出惊人,楼远远没反应过来,只单调的发出了一个音节——   “啊?”   可能是因为感冒的缘故,盛松阳思考问题的速度很快,但得出的结论听起来很奇怪:“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生气了。”   那个被楼远远忽略了一小会儿的吻眼下又钻进了他的脑袋里,楼远远瞬间又不自在起来:“阳阳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你是不是没听懂?”盛松阳又不是楼远远,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可能只会让对方尴尬,“我说我们在......”   “等等等——等一下!”楼远远肯定是听懂了,只是他在逃避现实,盛松阳脑袋发热可他却没有。楼远远扑过来一把捂住了盛松阳的嘴,担心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我我我......我听懂了!”   “那你同意了?”盛松阳嘴唇蠕动,楼远远只感觉到手心一阵痒。   楼远远能同意什么?亲吻和表白,随便哪一个都能把楼远远一拳打晕,现在盛松阳一下子给他两枚炸弹,楼远远捂了这个捂不住那个。他热得脸颊滚烫,支支吾吾的回答:“我同意什么啊......”   盛松阳仿佛是下定了决心,非要现在让楼远远说出个结论来:“那你是不同意?为什么?你是不喜欢我吗?”   “没没没!——”楼远远又慌又乱,“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阳阳哥哥!”   “那就是喜欢?”   “我......”   楼远远始终不敢看盛松阳的眼睛,做事向来果断的男生抬手拿掉了捂在自己嘴巴的手,然后搂住面前这个显得非常惊慌的男孩,把他再往前带了带。   “楼远远,”两人靠得很近,盛松阳低低地说,“我并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盛松阳的鼻音很重,楼远远感受着他过于滚烫的呼吸:“你每一次跟我提到付丹青,跟我讲关于他的事情,我都只能自己跟自己生气,我不想再这样了。”   楼远远猛地抬眼,并不能很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为什么?”   “你跟他走得太近,我会很烦。”盛松阳定定地注视着他,话也说得非常有跳跃性,“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我跟他只是好朋友啊......”托这些偶像剧的福,楼远远的反射弧转了好几圈,好歹是把这句话的意义品出来了。他轻轻的开口,只不过解释听起来有些无力,“就像你跟单单哥哥那样......”   楼远远说归说,反正盛松阳是不会听他的,话题转来转去又转了回去:“那你同意吗?”   盛松阳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姿态把楼远远逼得很紧,其实两人每天朝夕相处,多的是各种更好更浪漫的机会,但是楼远远为了他准备了这么有意义的生日礼物,他总得还点什么回去。   “阳阳哥哥......”楼远远重新垂下眼,轻声地说,“我没有你那么好。”   盛松阳一直不喜欢楼远远的自卑,可这个性格一时半会儿又很难改回来。好在眼前的楼远远比第一次来盛家的时候改变了太多,盛松阳搂着他,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他的脸颊,楼远远被盛松阳太过幼稚的动作惊了一下,差点没崩住笑出声:“......阳阳哥哥——痒——”   “那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盛松阳鸦黑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小声说,“楼远远,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喜欢你的。”   楼远远愣了一下:“......你也是吗?”   “我也是。”   “那我......如果我......不答应你......”楼远远结结巴巴的说,“你会不会以后就不喜欢我了?”   “不会的。”盛松阳伸手摸了摸他眼尾的那颗泪痣,浅浅的笑了起来,“我会一直喜欢你,直到你也喜欢我为止。”   说完盛松阳便松开了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回去睡觉吧,很晚了。”   “哦......”等到盛松阳真决定放他走了,楼远远一时间又不能接受了。其实他并没有很好的解读完盛松阳所说的“喜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最开始楼远远知道有其他人喜欢盛松阳的高兴,到现在他看到这些喜欢盛松阳的人会不开心,其中的转变必定和这个“喜欢”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喊了盛松阳一声,在他抬头的刹那低头亲了他一下。   真的只是亲了一下,完成这个动作绝对没有超过三秒钟。楼远远做完这个胆大妄为的事情之后自己倒是又尴尬起来,他面对着盛松阳快要吃人的目光,狼狈的逃离了这个快要让他窒息的房间。   逃跑前他还放下了一句狠话:“我......我们——扯平了!” 第78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盛松阳还有点精神恍惚,他吸了吸鼻子,发现感冒好了许多。只不过昨晚开了一夜的空调,如今他的嗓子已经干到快要让他失语的程度。   凌晨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一场梦,好在棉被上放置着的那些光盘盒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他穿好校服,掀了棉被下床,打开房门的时候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声。   楼远远一早就起来了,他不知道盛松阳昨晚有没有睡好,反正他是没有睡好。刚才做早餐的时候他还错把糖当成了盐,楼远远抬眼发现了定定的站在不远处的男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你……起床啦?”楼远远想了半天,也只想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他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以前不了解盛松阳的心意,他总是把两人放在亲人的角度来定位;现在知道了,他们仍旧可以一起生活,只不过他一想到盛松阳那么不纯粹的目的,心里老是过不去那个弯。   盛松阳像是能看出他的尴尬,但是他不准备改变目前尴尬的现状,反正尴尬也是他楼远远尴尬,又不是他盛松阳尴尬。   “嗯。”楼远远等了半天,只等到盛松阳如此吝啬的回答,他怔怔地看着他走进卫生间,突然问道:“阳阳哥哥!你感冒还好一点了吗?”   “嗯。”   还是只有这么一个字。   楼远远低下头,看着餐桌上热腾腾的小米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为什么他总感觉盛松阳对他表现得并不像昨晚那么热切。   卫生间里的男生花了十来分钟洗漱,出来的时候楼远远已经坐在餐桌上自顾自的吃起了早餐。盛松阳瞧着他细嚼慢咽的模样,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我吃什么?”   “唔……”楼远远连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开口回他,“粥呀。”   “什么粥?”   “小米粥呀。”   楼远远奇怪极了,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吗?   粥放在电饭煲里保温着,盛松阳给自己盛了一碗,坐在了他的对面。楼远远垂着头,立即感受到了一种无言的压迫感。   小菜是咸鸭蛋和豆腐乳,楼远远假借拿纸巾擦嘴的名义,飞快抬头瞄了一眼对面的人。可盛松阳同样垂着脑袋,认认真真吃着自己的早餐。   楼远远思考了片刻,认为自己是感觉出现了偏差。正当他拿起勺子又吃了一口粥的时候,盛松阳开口了,并且语出惊人:“从今天开始,我们是不是就是情侣关系了?”   “咳……咳咳咳!——”楼远远捂住嘴,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咳嗽声。   “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盛松阳把手边那杯温热的开水推过去,又想到自己感冒了,再把那杯开水拿了回来。   “我以为你昨晚最后的那个表态是同意的意思。”   “等……等一下!——”楼远远通红着脸,也不知道是呛的还是羞的,“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要什么心理准备?”可能是那个奇苦无比的感冒药药效确实很好的缘故,眼下盛松阳说话都硬气了许多,不像昨晚那样轻飘飘的,“可以就可以,不可以就不可以,楼远远,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别磨磨叽叽的。”   不得不说盛松阳折磨人的水平的确很高端,楼远远被他这个问题搞得早餐都吃不下了。不过盛松阳也就折磨折磨楼远远这种老实人了,换作其他人盛松阳早就被一板凳拍死了。   楼远远把纠结都写在了脸上:“可是我......我真没想好呀......”   “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好吗?”   楼远远不好意思说自己昨晚想到睡着都没想出一个所以然,他光想着盛松阳这么优秀的人到底喜欢自己哪里,然后把自己身上的缺点像背课本一样细数了一遍,数完以后楼远远本就很容易动摇的自尊心立刻立刻土崩瓦解。他萎靡地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滚到天蒙蒙亮才睡着。   因此面对盛松阳略有些咄咄逼人的质问,他许久没有冒出来的胆怯又慢慢露出了一个尖尖,楼远远支吾了半晌,沉默着闭紧了嘴巴。   盛松阳漆黑的瞳孔紧紧地望着他,接着像是领悟到了什么,自个儿在那儿点了点头:“知道了,你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我什么时候说了?!”由于太过惊讶,楼远远的音量都大了不少。   盛松阳舀了勺粥,看着他,语气里含着很细微的,非常莫名的嘲讽:“不是会说话吗?”   楼远远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盛松阳在说自己刚才挤牙膏般的言论,可这明明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盛松阳说完以后终于把那勺粥吃进了嘴里,然后很郑重地开口:“楼远远,别折磨我。”   做了坏事还要倒打一耙的坏人说的应该就是盛松阳了。   那个胡搅蛮缠的男生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可他却不肯听楼远远的内心想法了。两人吃完便踏上了去学校的路程,一路上盛松阳和楼远远完全没有语言交流,楼远远偷偷睨着身侧的人,难得在心里悄悄吐槽了一下盛松阳的烂脾气。   也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他们正好在校门口碰上了同样踩着点进校门的付丹青。后者见到楼远远身边的盛松阳,很淡定的偏头跟楼远远打招呼:“早上好。”   楼远远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模样,他的脸上勉力挂着笑,说道:“早上好。”   “快走吧,要迟到了。”   “好。”   付丹青完全把盛松阳当成了透明人,而昨晚盛松阳跟楼远远坦诚过自己的心意,表示已经看付丹青不爽很久了。如今付丹青如此蔑视他的态度顿时让盛松阳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他冷冷的开口,直接把那枚炸弹先抛给了付丹青——   “我跟楼远远在一起了。”   付丹青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而盛松阳似乎是认为他的神情太过淡定,于是又木着脸重复了一遍:“我跟楼远远在一起了。”   “我们现在是情侣关系。”   事件中心的第二人已经尴尬得想让人开辆推土机把自己埋起来了,楼远远拽着盛松阳的校服衣袖,催促他赶紧走:“阳阳哥哥!走啦——响铃了!”   但是固执的男生仍旧脚步生稳的站在原地,似乎非要付丹青说点什么出来才肯善罢甘休。   付丹青看着那个耳朵通红的男孩,认为他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了盛松阳的话。他倒也没有沈单单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甚至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时一件十分合理的事情。   于是付丹青看在楼远远的面子上,斟酌了一小会儿,试探地讲了句:“恭喜?”   “谢谢。”盛松阳在那一刻忽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不少,他伸长手臂,把手搭在了楼远远的肩膀上,把人搂进了怀里,“走了,上课去了。”   楼远远被他带着快走了几步,他转头,对盛松阳的没有礼貌感到抱歉:“付丹青!我回教室再跟你说!”   “嗯,好。”不远处的付丹青回以微笑。   “说什么?”盛松阳牢牢抓着楼远远的肩,皱着眉头发问,“你要跟他说什么?”   “阳阳哥哥——”楼远远十分罕见的没有听他的话,反而振振有词的反驳他,“你刚刚好没有礼貌。”   “有吗?”   “有啊!”   “是吗?”   “对啊!”楼远远皱着鼻子,不赞同的表情,“付丹青是我的同学,这样他也会觉得我没有礼貌的。”   “我没礼貌跟你有什么关系?”   楼远远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我们是一起的呀!”   从起床到现在,盛松阳终于听到了一句顺耳的话,他缓和了面色,态度也立刻好了不少:“可是我昨晚明明说过我不喜欢付丹青。”   “那你......”经过一晚上感情的沉淀,楼远远隐隐约约猜出来他为什么不喜欢付丹青了。说到底还是为了他,楼远远嘴巴一直都很笨,所以憋了老半天也只憋出一句非常有歧义的话。   “那你就算为了我!......也稍微装一装嘛!”   “知道了。”盛松阳听过就忘,他揉了揉楼远远的脑袋,发誓下次遇到付丹青还要呛他。   “下次不会了。” 第79章   盛松阳把楼远远送到国际班的那幢教学楼,然后严肃的嘱咐他今天收到自己的短信时一定要回,楼远远点头“嗯”了好几声,乖巧的说知道了知道了;盛松阳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   付丹青很快便跟了上来,他瞧着楼远远满脸虚浮的神情,被他逗笑:“怎么了?”   “我......”楼远远看到他就想到盛松阳那大言不惭的言论,一时间有些尴尬,“刚刚他......刚刚他......”   他“刚刚”了好几次都没刚刚出一个结果,付丹青似乎也明白他的犹豫,放松语气同他聊天:“你想说刚刚他说的话让我别当真?”   楼远远本来是想点头的,然而两人对视良久,他愣是点不下这个头;付丹青瞧着他纠结的表情,这个妖精般的人物瞬间就明白楼远远想表达什么了——我并不是不想承认,我只是不好意思。   虽然付丹青觉得自己跟盛松阳很像,但他同样认为他们俩气场不合。不过他不像盛松阳会把厌恶那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况且还有一个楼远远夹在中间,他没必要让楼远远也觉得为难。   于是他开口安慰楼远远,其实更像是一个保证:“放心吧,我不会到处去说的。”   楼远远看了他一眼,心放下一半,他自我纠缠了一晚上,好不容易找到个朋友能聊聊这件事,楼远远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付丹青......”他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脸,暗自决定一旦付丹青脸上露出一点点反感的表情,他就结束这个话题,“你觉得......我跟盛松阳,可以在一起吗?”   付丹青觉得楼远远有些奇怪:“你们能不能在一起,怎么要问我?这不是看你自己吗?”   “不是......”楼远远皱着眉头,艰难解释道,“我是说......两个男生......”   这回付丹青听懂了,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是想问你们两个男生能不能在一起?对吧?”   “哎呀!你别这么大声——”上课铃声早就响过了,他们两人站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楼远远害怕似的看了看周围,生怕有人在偷听,“别人听到了怎么办!”   付丹青看着楼远远的这副做派,一不小心笑出了声音,楼远远望着他的笑颜,觉得自己被他嘲笑了:“你笑什么!”   “看来盛松阳给你的安全感还不够。”付丹青笑着开口,不过话里带着刻薄,“我刚才瞧他那样子,以为他已经把你搞定了。”   楼远远不太能理解付丹青话语里的深意,但好在付丹青不是盛松阳,他不理解付丹青可以直接开口问他:“你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们两个在一起是双方自愿的,”付丹青看着他,眼神里露出了然,“可看样子你好像是被逼的。”   楼远远沉默下来,仔细琢磨了一下付丹青说的话,他觉得他说的不太对,可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他。   于是想了半天楼远远也只能用嘴硬来回答他:“也不算是吧......”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付丹青同样是个推拉高手,“反正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我会帮你们保密,到时候别人问起来我就装失忆。”   他转身想上楼,楼远远焦急的拦住了他:“欸欸欸——你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哪个问题?”   “就是那个......我们能不能在一起那......!”   “能啊,为什么不能?”付丹青脸上褪了笑,看起来有些认真,“谈恋爱最重要的不是喜不喜欢吗?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在一起。”   “那我问你,你喜欢盛松阳吗?”   曾几何时,沈单单也问过他相似的问题,然而那会儿楼远远的感情很纯粹,并不像现在这样掺杂着很多别样的情感。而昨晚盛松阳同样也问过楼远远喜不喜欢他,但在当时那种环境下,面对如此强硬的盛松阳,本就把他当成生活中心的楼远远也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当局者迷,楼远远选择性遗忘了自己主动的那个吻,付丹青问出这个问题以后便知晓了答案,因为楼远远把答案都写在了脸上。   付丹青还算了解楼远远的性格,所以也只能慢慢开导他:“你那么喜欢他还钻牛角尖干吗?”   楼远远脸颊上顿时飘了两抹红:“我......”   “是喜欢吧?”   现在终于是毫无负担的询问了,楼远远发现自己无法把这个问题含糊过去,就像最开始付丹青问他盛松阳的话是不是玩笑一样;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朋友,然后迟疑的点下了头。   “那就行了呗。”付丹青开口,十分轻松的口吻,“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的。”   楼远远以前经历过那么多事,太清楚外人的目光究竟有多致命:“付丹青......真的那么不重要吗?”   “你可以试一试。”被反问的男生眼神隐隐透露着犀利,“最简单的就是你过会儿去跟班里的同学说你跟盛松阳在一起了,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话音刚落,楼远远的脑袋就摇得像只拨浪鼓。   “不行的......”   “我也觉得你不敢。”付丹青无所谓的说道,“不过没关系,你不敢,我看那个人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样子。”   说话间付丹青口中的那个人还真出现在了楼梯口,去而复返的盛松阳一抬头就发现了站在楼道里聊天的两人,脸色顿时变得好看起来。付丹青低头看着他阴云密布的脸,跟楼远远告别:“我先上去了。”   付丹青溜得飞快,楼远远看见来人心有悸悸,好在盛松阳这会儿没时间质问他们究竟在聊什么。他走到楼远远面前,然后掏出手机,把屏幕反过来正对着他。   手机屏幕上显映出两张清晰的人脸,楼远远看着这个视频通话,顿时愣在原地。   “我爸我妈。”盛松阳咳嗽了声,解释道,“今天我生日,他们非要看看你。”   楼远远不知道盛松阳的生日跟自己究竟有什么联系,但他根本没空思考,因为屏幕里静静端详着他的那两个人令他非常紧张。   “你好呀!——”手机传递出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楼远远凝视着屏幕里跟他打招呼的女人,磕磕绊绊的回复道:“阿......阿姨好......”   “你就是楼远远吧?”可能是由于网络原因,视频通话的画质一卡一卡的,可并不妨碍楼远远看清面前这张同盛松阳有些相似的面容,“我是盛松阳的妈妈。”   “我......我知道。”   “你在家里住得习惯吗?”盛母的语气里含着抱歉,“我跟他爸爸在国外,一直没时间回来看你们。”   她拍了拍坐在他身旁的那个人,此时始终没有开口的男人定定地望着面前这个小孩的眉眼,看着他手足无措的神情,不清不楚的说了一句:“......长得很像......”   女人责备的拍了他一下,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说一些不该说的话。楼远远仍旧是一副状况外的表情,盛母笑了起来,左眼尾上挑的纹路都透露着温柔:“今天是盛松阳的生日,但是我们不能陪着他一起过......”   “没事的,妈。”盛松阳在一旁打断他,回得很快,“楼远远会陪我一起过的。”   “知道了啦——”盛母颇有些孩子气的说道,“盛松阳,你从来都不说想我,你这样会让我这个当妈的很有挫败感的。”   楼远远以为盛母是真伤心了,连忙抬起头看着身侧的那个人,而盛松阳早已习惯了自己母亲的卖惨,波澜不惊的开口:“我还要回去上早自习。”   “噢对对对!今天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了。”盛松阳很酷的回答,“楼远远已经送我了。”   “真哒?!”屏幕里的女人瞪大眼睛,询问,“送了什么给你?”   “不告诉你。”   事情中心的楼远远听着盛松阳有些骄傲的小语气,一瞬间不知道是自己长大了变成熟了还是他变笨了,越来越琢磨不透盛松阳究竟在想什么了。   恋爱确实会使人变得幼稚,天才如同盛松阳也逃离不了这个既定魔咒。   这个越洋电话打了很久,盛母从饮食起居一直问到两人的相处情况,盛松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不像楼远远,每一个问题都认认真真的回答。   “盛松阳没欺负你吧?”   “没有的。”   “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阿姨说,不要跟我见外。”   “好。”   “盛松阳很难相处吧?我看他平时都不爱说话。”   “没有的阿姨,阳阳哥哥......”楼远远立刻替盛松阳正名,“阳阳哥哥对我很好的。”   女人都是敏感的生物,盛母听到这个昵称留了个心眼。临近早自习下课,在盛松阳的多番催促之下好歹是结束了这通电话。挂断电话以后盛母静静地盯着身边的男人,揣摩的口吻:“老公,我们宝贝儿子是不是没在青春期里找过女朋友?”   “怎么了?”盛父点了点头,说道,“好像是没听他说起过女朋友的事情......”   “我怎么感觉他......”盛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把这个疑惑说出口,“算了,应该是我多想了。”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模样?”   “没事没事!”   盛松阳把手机放回了裤兜里,两人站在空荡荡的楼道口相对无言。楼远远还沉浸在第一次见盛父盛母的惊慌里,而他们的儿子盛松阳似乎是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瞧着楼远远失魂落魄的神情说道:“楼远远,我们见过家长了。”   “?”   盛松阳的这套理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不仅没有根据,反而被他说得有理有据。   “所以别再担心了,我们在一起是名正言顺的。” 第80章 (完结)   凭借盛松阳的人气,他的生日自然有很多人以各种名义来邀请他。从前过生日的时候盛松阳多少有点抽签的性质,具体是这样的——在生日这种特殊的日子里,盛松阳没有特别想要一起过的人物。因此他就觉得跟谁过一样,所以遵循抽签的规则,就变成了他看哪个顺眼就同哪个一起过。   不过今年的生日与往年大不相同,包括但不限于最突出的两点——这是他的成人礼,他最想跟楼远远一起过。   于是外面那些花花草草的希望都落了空,诸如沈单单、陈冬晴、盛念之流发过去祝福短信,统统没有得到盛松阳的回复。而其本人稳稳当当的坐在教室的座位上,等待着下课以后的约会。   这一天楼远远都过得有些精神恍惚,出人意料的事情接踵而来,苦了楼远远这个小脑袋瓜子根本反应不过来。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上,盛松阳发来短信说晚上一起回家吃饭,楼远远以为生日这种节日晚饭要在外面吃,没想到盛松阳仍旧选择了在家里。   他回复了一个“好”,接着怔怔地看着课桌上的试卷分数,挫败的叹了一口气。   付丹青瞧着他惨不忍睹的分数,难得同沈单单说了一样的话:“你每天都跟盛松阳住一块儿,他没给你补补课?”   “补了......”楼远远趴在试卷上把自己的脸压成一个大饼的形状,“但是他教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别让他教得太复杂。”考虑到盛松阳的智商,付丹青给他出谋划策,“让他从最基础的开始教。”   “你以为他不知道吗?”楼远远的回答含含糊糊,“有一次他苦口婆心的教了我一个多小时,结果做题目的时候我还是都不会做,然后我就看到了他非常无语的表情,因为他后来说他让我做的题目是初二学生现在在学的。”   付丹青沉默了片刻,随即便改变了口风:“没事的楼远远,有些人考不上大学也能赚到钱。”   “你在嘲笑我的愚蠢吗?”   “没有,我只是想让你认清现实。”   “啊——”楼远远长长叹了一口气,把脸颊底下的试卷蹂躏了好几遍,“为什么我这么笨啊——”   “你买的礼物盛松阳喜欢吗?”付丹青随便看了几眼自己接近满分的试卷,忽然转移了话题。   “不知道啊......”总有人特意或者无意提醒着楼远远,逼着他回想起昨晚那些场景,“应该是喜欢的吧......”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什么什么计划?”   两人的对话仿佛像谜语,“我说你们在一起以后的计划。”   楼远远像是被问住了,他皱起眉,仔细思索了半晌,才说道:“......需要什么计划吗?”   付丹青也没指望能从楼远远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话,而楼远远似乎从这个问题中汲取到了灵感,自言自语的开口:“没什么计划啊......我感觉阳阳哥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哦,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这稀里糊涂的呢喃也只有楼远远本人能听懂这其中意思,此时下课铃声响了起来,班里的同学都闹哄哄的起身,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收拾书包。付丹青见同桌仍然趴在课桌上,奇怪道:“怎么了?平时你不是跑得最快的那一个吗?”   楼远远睁着眼睛盯着付丹青,神神秘秘的说:“付丹青,今晚我回家吃饭。”   “所以呢?”   “今天又是阳阳哥哥的生日。”   “so?”   “所以我在想晚上要做什么给他吃——”楼远远痛苦地哀嚎起来,“你说生日应该做什么呀?长寿面?蛋糕?哎呀......可是我不会做蛋糕啊——付丹青我该怎么办?”   “去买。”付丹青觉得这个问题简直在侮辱他的智商。   “没钱了......”楼远远从课桌上爬了起来,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可怜巴巴的问,“能不能借点?”   “钱呢?”   “都给阳阳哥哥买生日礼物了。”   付丹青残忍的拒绝:“我也没钱。”   此刻放在课桌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楼远远精神一振,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迅速开始收拾自己乱糟糟的课桌。三十秒以后他背起书包,立刻往外跑,付丹青瞧着他神经兮兮的模样,又在身后喊他:“你干什么去?试卷还没拿呢!”   “不写了不写了!明天再说!”即便楼远远今天收拾的速度最慢,但他仍然是第一个跑出教室的,“他来接我回家啦!”   晚霞染红了整片天空,有人站在楼下,浸在了这片晚霞里。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沿着风渐渐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少年背对晚霞,看见了有人朝他跑了过来。   楼远远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来见他的时候永远是用奔跑的姿态。这种感觉其实很奇妙,至少会让别人觉得“来见你”这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总认为这种姿态仿佛自己像是被遥远的爱着。   “阳阳哥哥——”楼远远站定在他面前,小脸跑得红红的,用上了卖惨的口吻,“数学考试我又没有及格......”   盛松阳见怪不怪的安慰他,甚至还说了和付丹青大同小异的话:“没事的,盛家不指望你赚钱,你只要努努力,考一个三流大学就行。”   楼远远撅着嘴,对盛松阳无情的打击表示蔑视。他站在他身侧,盛松阳望着他,忽然喊了他一声:“楼远远。”   “怎么啦?”   “伸手。”   楼远远愣了一瞬:“啊?”   “伸手。”   比他矮了许多的男孩依他的话伸出了手,盛松阳抿着嘴,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了一直攥在掌心的物品。   一样很轻的,几乎没有重要的东西掉落在了楼远远的手心,在夕阳的晕染下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楼远远看清了掌心里的东西,是一颗奶糖。   “给你的。”盛松阳不自觉的咳嗽了一声,“今天翻课桌的时候翻到的。”   楼远远不清楚这颗奶糖究竟是不是如盛松阳所说那样是遗漏在课桌里的,但他看着这颗奶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来盛家的那天,好像也送给了盛松阳一颗糖。   “走了,”盛松阳望着他,开口,“回家了。”   男孩似乎感受到了盛松阳的一丝丝尴尬,他咬着嘴唇笑得很谨慎,接着楼远远便把奶糖收进了口袋里,应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