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都好》作者:扇葵   文案:   他来小城找网上的好朋友,他在大雪纷飞里把他带回了家   一座小城,两个男孩,三餐四季,浪漫的过日子   治愈系小甜文   PS:不喜掉头离开,脾气不好,你骂我我就骂你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种田文 美食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颂,温语寄 ┃ 配角:街头巷陌,邻里邻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治愈系小甜文,适合疲惫的时候看   立意:他问他:你是跟我住还是……租房子啊? 第1章   ——书上说,如果你梦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说明他正在遗忘你。   老人说,如果你梦见这个人三次,那便是缘尽。   温语寄信这个,所以他很珍惜能够梦见他的时候。   可即便是他再珍惜,这也已经是第三次了。   这是他们分开的第七年。   这场梦,梦的是往事。   梦里是小城的冬天。   他趴在外婆家的炕上,窗外落了雪,大风吹的小院里的葡萄架吱呀吱呀的响,北方的室内暖和,炕烧的有些烫人,穿着短袖都嫌热,他自己一个人住,晚上的时候要等到炉子里的煤炭烧尽才敢睡。   书包自放学就没打开过,他没有想要做作业的打算,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打了会滚儿,他盯着白色的棚顶无聊的看了会儿,慢吞吞的拿出了手机。   那时候他总是不开心,他不和班里的人说话,和学校老师的话都少的可怜,久而久之就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了,他在班里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长长的头发遮住半张脸,到了学校就睡觉,几乎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用睡眠消磨着老师口中无比宝贵的青春。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炉子里的煤充分燃烧,他把厨房窗闪开的那道缝隙关了,然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门锁,上炕靠着枕头看手机。   他评论的那个博主居然回复了。   因为他总是不开心,所以想着自己能说点什么能让别人感觉到幸福一点,那样他似乎也能短暂的开心一下。   但是这样的行为他只能在虚拟的网络上做,现实中,他是很难和陌生人相处的。   十分钟前,他看到了一个博主在下雪了的话题下发了张照片,是用塑料桶装的满满的一桶白雪,配文:买了一桶雪。   他觉得很有趣,居然还有人买雪。   他掀开旁边的窗帘往外看了看,窗台上的雪都有他的半个手掌厚了。   他评论:为什么要买雪?   博主回他:我们这里不下雪啊,气温还是零上十几度呢。   中国很大,南北地理分界线秦岭像是一道屏障,以一己之力阻挡了北方的西伯利亚寒流南下,同时也阻挡了南方的暖流北上,使得冷空气在秦岭以北堆积成一片雾霭,南北方气候区别分明,十一月了,北方在过严冬,南方还没入秋。   他把白天拍的雪的照片私信发给了那个叫“爱笑的洋娃娃”,退出来的时候发现资料上显示着男性的博主,他觉得这人有点好玩儿,看了一眼就换了个话题刷。   过了两三分钟,他弹出了一条私信,是那个博主的。   爱笑的洋娃娃:“北雪南调?怎么卖?”   温语寄忍不住笑了声,他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想了片刻,他动了动手指,打字说:“不用钱,你来北方,我送你整个冬天的雪。   ”梦境是个很神奇的地方,他能把你早已经淡忘的记忆还原的分毫不差,褪色的黑白色线条被重新填充上了颜色。   白色的是雪,墨色的是天空,天空下着大雪如飞絮,被风刮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他在外婆留给自己的房子里独自趴着,老式的橘色灯把室内照的明亮温暖,他托着腮,对那个突然打开话匣子的陌生网友的对话框笑。   那个人说:好想看雪啊。   还说:真羡慕。   那是第一个十一月,他俩刚在微博上认识,闲的没事会聊聊天,一来二去也熟悉了。   他们加了微信,温语寄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黎颂,家在上海,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他和自己同年级,都上高一。   他和自己截然相反,是个很爱表达的男孩儿,他的高兴和不高兴都表现的非常明晰,可是温语寄看的出来,他和自己一样,也总是不开心。   他经常说:“安语,我好无聊啊。”   温语寄就说:“我也无聊。”   黎颂:“你在干嘛?”   温语寄:“看雪,很漂亮。”   实际上他是在发愁院子里的雪要收很久。   黎颂说:“可惜我没在那里,毕竟我比美景更美,锦上添花。”   温语寄就笑:“是,你是洋娃娃嘛,洋娃娃都美。”   黎颂说:“我这里湿冷湿冷的,现在出门取暖,你住的地方也很冷吗?”   那时候是两个人认识的第二个十一月,温语寄擦了擦额角的汗,把窗稍微开了个缝隙,说:“我热的要死。”   黎颂说:“我觉得自己马上就没人要了。”   温语寄说:“那也挺好的。”   因为这句话,黎颂生气了,然后整整一个月都没理他。   他知道他因为什么生气,但是他不知道怎么道歉。   自己早就没人要了,自己也确实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挺好。   一个月后,自己手机里那个已经沉寂了一个月的人又给他发消息了,他说:“把你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我,我给你寄元旦礼物。”   温语寄愣了愣,他当时正在往炉子里填煤烧炕,他无意识的擦了擦脸,白皙的脸上被蹭了一道煤灰,他连擦都忘了,捧着手机说:“元旦不送礼吧。”   黎颂发了条语音过来,温语寄盯着瞧了会儿,半天没动作。   他很喜欢黎颂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还带着少年音色,总让他想起来夏天可乐里碰撞的冰块儿,特别舒服。   但是他有点儿不敢听,因为黎颂有一个月没理他了,万一他还在生气呢……   他和黎颂认识的越久,越是能分辨他清冷平静语气底下的波澜,他的情绪很丰富,生气,高兴,傲娇,他都能很敏锐的察觉出来。   这不是说他有多了解黎颂,主要是他本身过于的敏感,很轻易的就能察觉别人的情绪,他怕黎颂的语气是自己害怕的那种疏离,所以他很犹豫。   炉子上的水咕嘟咕嘟的响,除此之外,厨房里一片安静,半晌,温语寄抿了下唇,还是点开了。   话筒里男生好听的声音传出来,清冷的语气里带了点儿赧然的别扭,说:“给你道歉的礼物,你把地址发给我,否则……”   就到了“否则”,接下来的话他没说。   温语寄松了口气,他把话在心里打了一遍腹稿,按住语音,温温软软的说:“你道什么歉,我道歉才对,是我说话过分了。”   黎颂回了他六个句号。   黎颂:“你说的没错。”   黎颂:“现在心情特别好,我爸妈终于终于离婚了。”   温语寄愣了愣。   黎颂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爸妈都是很厉害的人,黎颂提起过他们,黎颂的妈经常在国外,黎爸经常不回家,所以黎颂也是自己长大的,而且他家的那些事……早点分开不是坏事。   他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黎颂又给他发了条消息,他说:“恭喜我吧,孤家寡人了。”   温语寄咬了咬唇,他有点不知所措。   呆了半晌,他发过去一条:“要雪吗?北雪南调。”   黎颂又回了他六个句号,然后发过来一条语音,听起来语气比刚刚轻松了点儿:“不要。”   黎颂故作不耐烦的声音:“地址给我,给你寄核弹。”   温语寄把巷子口小超市的地址发给了他,他白天要上学,一般没时间收,快递总是邮到小超市里。   温语寄发了条语音过去,他说:“洋娃娃,没人要你的话哥哥要,别难过。”   黎颂隔了好一会儿才回他,又是六个句号。   然后,黎颂说:“你才洋娃娃,我是你哥。”   温语寄:“哦。”   黎颂愤愤不平:“我比你还大十个月呢。”   黎颂的生日是除夕夜,温语寄是次年十月,他比他大一岁,过了年就十八了。   他弯着唇回他:“恩,哥。”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客官~这是一篇很温暖的治愈系文章,欢迎来到两个好孩子的世界! 第2章   梦到这里,是一阵兵荒马乱。   他炉子上的水烧开了,正在鸣笛,他连忙放下手机往起拎,还没等放下,整个屋子里的灯都灭了。   他出了院门,发现一条街的住户都出来了,冷的过分的冬天,大家穿着厚厚的棉袄,下边是睡衣,因为停电,不情不愿的从猫冬的被窝里出来,隔壁的王奶奶顶着风冲他招手:“小语啊,快回去,太冷了。”   温语寄问:“怎么停电了?”   王奶奶身后漏出个脑袋,是她刚上初中的小孙女,小女孩儿捂嘴挡风,冲他喊:“哥,天太冷了,电箱冻坏了,刚刚我家电视都晃烧了,你快回去看看有没有哪儿坏了。”   温语寄回屋,果然一阵胶皮味,他循着味道找过去,发现他家的无线网插头烧穿了个洞。   好在北方取暖不用电,他看了眼戛然而止的对话,叹了口气。   学校私自延长了上学时间,小镇的教学水平一般,就想用时间补上,好像多学一分钟那可怜的成绩就能多涨一分似的。   下午第一节 课自习老师不在,整个班里乱糟糟一片,谈恋爱的纸条满天飞,玩手机的恨不得把脑袋埋在课桌底下,还有不少聊天聊得忘我的,对视着傻笑出声,这个时间容易犯困,班里倒下了好几个。   温语寄的位置在窗边,靠着暖气,教学楼是回字结构,教学楼的外墙是砖红色,上边用瓷砖拼砌成几个大字: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回字中间是绿化带,花草树木被厚厚的雪盖着,只漏出点儿光秃秃的树干,可怜巴巴的支棱着往上拔高。   他往外看,可以看到对面那层楼的班,状态也和这边差不多,靠窗的也有几个正趴着。   视线在楼下枝条杂乱的桃树上看了一眼,一阵风吹过,落在枝条上的雪岌岌可危的颤了颤,然后化成雪沫,被吹落了下去,融于苍白的雪地。   温语寄其实不是很理解黎颂对雪的这种执着,对他来说,北方的雪只是初雪的时候看着还好,看时间长了就会觉得腻歪,到处都是光秃秃,惨白惨白的,天气好的话还行,但凡有个阴天,就觉得这世界都灰突突的,压得人心里难受。   他无聊的看着,又困了。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班里的声音比以往大了些,他迷迷蒙蒙的抬眼,看见讲台上站了俩人,一个是他那个从来不管事的班主任,另一个很陌生,他没细看,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翻了个面儿继续睡。   醒的时候已经放学了,外边黑漆漆的一片,教室里关了灯,班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往外看,大多数学生都去吃饭了,只有零星几个班开着灯,大概是有学生在里边自习。   学校是半寄宿形式的,有那种家离得远的,就需要在学校寄宿,这类学生晚上必须要在班里晚自修,直到九点钟才能回宿舍,他家住附近,走路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他坐着发了会儿呆,往后拨了拨头发,拎起书包,出了门。   外边太冷了,他刚睡醒,身上还热着,被冷风一激,狠狠的打了个颤,他呼吸一下,觉得空气都掺了冰碴儿。   心情更不好了。   他踩着学校里只洒了盐却没清理的路,快步跑回了家。   家里暖气是统一供的,很暖。   他的平光镜上一进屋就缓了一层的白霜,他扯下来,随手放在了门口的宽窗台上,把书包也一扔,换了鞋进屋。   今天过的也很慢,他在学校没睡好,腰酸腿疼的,进了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客厅,把自己丢在沙发上,看着棚顶发呆,今天也是特别无聊的一天,他什么也没做,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睡觉。   屋子里安静地过分,他打开了电视,换了个小时候很爱看的动画片,盯着瞧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当时自己为什么喜欢。   他觉得沮丧,最后,他疲惫的搭了搭眼睛,拿出手机想上会儿网,突然想起来修网的师傅要周五才能来。   他今天没心情做饭,泡了一桶泡面,就着那个圆滚滚的天线宝宝吃了。   每天都是这样的,但是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比之前好的太多了,他很满足。   第二天,他踩着点儿进了班,依然从班里的后门进了班,蓝白相间的校服是这个学校的主色调,他到了班里才想起来这一茬儿,从书包里抽出来,在那群没什么事儿专爱找人茬儿的学生会面前,淡定的把校服给披上了。   路过一个位置的时候,他发现班上还有一个没穿校服的,那人穿着黑色的卫衣,大衣搭在椅子后边,他就这么瞟了一眼,班上的人他都没认全,也不大知道这人是哪个。   他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坐下,上课铃声就响了。   今天是阴天,云层叠的厚厚的,但是天气预报说今天没有雪。   这种天最容易引人发困,他把双手缩进了校服袖子,趴在了桌子上,早上没睡饱的觉,这会儿补上。   下午醒的时候,离下课还有三分钟。   他往外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清。   班主任在上边留作业,大部分人都没记,心长草似的,班里乱哄哄一片。   最后的时候,班主任说:“新同学明天去办公室领一下校服。”   温语寄这才知道,班上来新学生了。   可真想不开。   外边真的没下雪,这老天憋了一天也没憋出点儿雪星儿,他出门之前把衣领收了收,这才往楼下走。   楼道里的灯也暗,学校省钱,那灯节能的人之间距离十厘米才能看清对面的人是谁,映着走廊里上白下绿的漆,活脱脱的像闹鬼。   学生没限流,乌压压的挤成一团往下走,台阶上因为来回踩了雪非常的滑,得走的很小心,偏偏还有学生爱组团,一块儿过去,把人流撞得人仰马翻,骂声一片。   他今天想早点回家,所以跟着学生一起出来了,没料到这种情况,被挤得贴了墙,身上蹭了一大片白色墙灰,他抬头看,是几个男学生,簇拥着两个姑娘,在那儿逗着人家说话,他皱了皱眉,往后退了退,打算等着人少了再走。   不料这么一退,脚下被湿漉漉的地面一滑,他往后踉跄了一下,身后有个人扶了他一把,他没抬头,对那人点了一下头,就让开了自己挡着他的路,那人也没说话,单肩背着书包下了楼。   从背影上看,那人身量很高,身材修长,形体仪态良好,良好到……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没穿校服,身上的那件羽绒服看着眼熟,应该是班上刚转过来的那个学生。   今天吃点什么好?   他开大门锁的时候还在想。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隔壁院的门突然开了,邻居家的小姑娘端了盘热腾腾的饺子出来,看见他忙说:“哥,刚出锅的,你快吃,一会儿凉了。”   隔壁的王奶奶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虽然中间有那么几年是分开的,但是情分一直没断。   他接了饺子,对她笑了笑,随口问:“最近成绩怎么样?”   小姑娘把饺子塞到他手里,飞快的缩回了门,隔着门冲他喊:“我成绩好着呢!”   温语寄笑了声,开门回了家。 第3章   他再一次礼貌的请堵在门口的小姑娘给他让路,这才得以成功的进了班。   最近几天班门口的人太多了,大多都是小姑娘,直接导致教导主任一天三次的往这边溜达,他睡都睡不好。   这几天天气都不好,乌突突的,像是要憋个大的。   中午的时候,他顶着寒风跑回了家,修网的师傅果然在他家门口等着。   穿着个大棉袄站在雪地里抽烟,见着他回来了嘀嘀咕咕的抱怨了几句,跟着进了门。   他的网好解决的很,只是插头坏了,师傅给他换了个新的,花了五十块钱。   他送师傅出去,刚进屋,就听他的手机提示音响了。   他诧异的拿起来看,微信里是黎颂的消息。   黎颂:“安语,你特么本名到底是什么?!”   温语寄:???   温语寄往上翻了翻消息。   上周六:“恩。”   这是他上次叫了他一声哥以后,他回复的。   接下来是这几天的消息。   周一——“你给我的地址和电话是认真的?”   周二——“你逗我玩儿呢?”   周三——“??????”   周四——“回话,我真的生气了。”   刚刚那句话,是他十分钟前发过来的。   温语寄有点儿诧异,他犹豫了一下,打字说:“我叫温语寄,你也没问过我啊。”   他的网名叫安语,黎颂一直这么叫他,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没纠正。   黎颂秒回,还是他标志性的六个句号。   温语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点儿心虚,打字问:“怎么了啊?”   黎颂没再理他。   他就着开水吃了个面包,回了学校。   他心里揣着黎颂这事儿,一下午都没睡踏实。   虽说没睡踏实,他却连什么时候放的学都不知道。   班里灯亮着,很安静,他迷迷糊糊的抬头,被前座上一个悄无声息的人影吓了一跳。   他往后躲了躲,看着前边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有点儿懵。   正常来说,谁一觉醒来看见有个人在你面前直勾勾的瞧你都会觉得懵。   班里就他俩,开着明亮的白炽灯,书桌上的资料堆过了头,大部分是为了躲避老师的视线设置的“堡垒”,温语寄的也是。   那个男生一手撑着窗台,另一只手上拿着他唯一一支笔,搁在他的“堡垒”上,漂亮的眼睛错也不错一下的看着他,温语寄觉得莫名,他不认识这人。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他非常的帅,他是那种有点儿冷峻的有气场的帅,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五官俊极了,面部线条流畅,眼睛狭长,眼线也比常人长一些,眸子漆黑,看人的时候觉得这人不大好说话,他的鼻梁挺直,嘴唇薄,中间微微上翘,很漂亮的唇形。   他大概知道那些姑娘为什么总是堵在门口了。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他眼看着对面那个帅哥眉头越皱越深,然后他撂了手上的笔,上前摘了他的眼镜,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他的头发也撩起来了。   温语寄:“……”   温语寄有些恼了,往后躲,皱眉问:“你干嘛?”   对面的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开了口,语气不怎么好:“我来了一星期,问了好多人,这班上有没有一个叫安语的。”   温语寄:“!!!”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震惊的看着那个男生。   男生撇过头不看他,清冷的语气有点儿隐秘的委屈,他说:“没人认识你,我就去你给我的邮寄地址去找你,结果那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   温语寄:“……”   最后,黎颂转过头来看他,漆黑的眸子里藏着温语寄觉得有点儿小心翼翼的情绪,他说:“我来了,你要吗?”   班里一片安静,黑板上那个不知送走了多少批毕业生的石英钟迈着年迈的步伐,滴答滴答的响。   温语寄慢吞吞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重新抬头。   他现在还感觉自己在做梦。   半晌,他看着那个逐渐皱起眉的帅气男生,歪了歪头,用他一贯和他说话的那种温软,带着笑意说:“要。”   然后他看见,那个看上去有些冷淡的男生,弯起了唇角。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外边飘起了雪,还是那种很大的雪,在学校的路灯下,大片雪花飘落如絮,纷纷扬扬的洒了两人一身。   温度很低,学校里的居里夫人石像被冻出了鼻涕,黎颂仰头看雪,说:“我来了一周了,总算是见着了下雪。”   温语寄踩着自己的影子,慢吞吞的说:“好看吗?”   黎颂转头看他,说:“好看。”   温语寄:“那就多看看……”   顿了顿,他抬头,问:“你是和我住还是……”   他的话停住了,因为他撞进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雪和自己的影子,暖和和的。   一片雪落到了他的嘴角,转眼化成了水珠,他舔了一下唇,有些窘迫的又把头低下了,继续说:“还是自己租房子啊?”   黎颂走在他身边,隔了两秒才说:“我和你住啊,前几天没找着你,我在街对过的宾馆住,冷死了。”   温语寄:“……”   附近的宾馆,一般都没什么人住,又脏又冷,前两天听说那条街上的供暖通道冻坏了,他怕是顶着严寒住了这么好几天。   温语寄有点儿可怜他。   又觉得有点儿好笑。   他在网上和黎颂已经很熟了,刚刚冷不丁见了人,有点儿不适应,但是现在,黎颂用他熟悉的语气说话的时候,他觉得陌生感正在慢慢退下去。   很神奇,他这是第一回 有个朋友,感觉还不错。   他陪着黎颂去退了房,在柜台后边躲懒的小太妹有点儿不舍的看着黎颂,俩人临出门之前还跑过来加他的微信,黎颂没加。   出来的时候雪已经落了很厚,黎颂的行李箱的轮子陷进去,不一会儿就拖了好些雪,举步维艰,他只能拎着走。   路过超市的时候,温语寄停步,问黎颂:“晚上想吃什么?”   黎颂面如菜色,他有些拒绝的说:“你之前说你们这里东西好吃,但是我完全没觉得,我一共就订了三次饭,油重盐重就算了,还每次都吃出头发……这是你们这儿的特色?”   温语寄被他逗笑了,说:“我给你做,想吃什么?”   黎颂看他,眼睛里带着笑意,说:“想吃辣的,天太冷了。”   温语寄上台阶,说:“我买点东西给你接风,你把洗漱用品买齐了。”   黎颂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推门转头看自己的时候,才迈步上去。   黎颂靠在货架上看那边往推车里放东西的男孩儿,他似乎对挑这些东西很有心得,目的性非常明确,年纪不大的男孩儿,身上有一种很奇异的,能让人安下心的气质,他在这儿等着他带他回家,心里不自觉的多了几分安稳和期待。   在此之前,他没想到安语……不,温语寄会长得这么好看。   刚刚在班里,他撩起他头发看他那会儿,心脏都跳慢了半拍,一张干干净净的脸,清瘦,大约是太瘦了,漏出了精致的尖下巴,有一双樱花眼,大约是刚睡醒,雾蒙蒙的,秀气的鼻子和微微撅着的红润的嘴巴,像极了漫画里走出来的男孩儿。   可他把自己遮起来了,大眼镜,长的盖了半边脸的头发,他来这儿这么久,硬是没注意到他。 第4章   他通过他爸的关系给自己办了转学手续,手续正在走,他就先过来了。   周一那天他坐出租来到这个小城的时候,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一路向北,温度越来越低,建筑越来越稀疏,路上都是一片白茫茫,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雪,很新奇,他想起来自己买的那桶雪,想起来温语寄最初和他说的那句话,他说如果他来北方,就送他一冬天的雪。   但是当他到了那个地址的时候,他站在那个店面很小很小的超市里,给温语寄打电话,然后是一个大叔接的。   他瞬间以为自己被耍了。   但是出去看的时候,周围的环境确实是他给自己发的照片的样子。   他们两个之前闲聊的时候,自己记住了温语寄的学校和班级,但是他整整找了一周,都没找着这个人,温语寄还跟他玩儿失联。   再找下去他就直接打包回上海了,他在冷冰冰的宾馆里啃着面包这么想着,然后温语寄居然回消息了。   他当时,真的特想咬他。   俩人之间座位只隔了两个人,他找了他一个星期。   温语寄推着车走过来,黎颂直起身,他看着面前的男孩儿,想着:还好,他找着了。   那个隔着网线都能让他感觉安心的人。   黎颂看着熟悉的路,有些怀疑的问他:“你真住这边儿?”   这分明是他来过好几回的小超市那条路。   修着水泥路,一片都是平房。   温语寄弯唇:“我平时上课,快递都是葛叔帮着收。”   黎颂冲自己冰凉的手上吹了口热气,说:“我还问他认不认识安语。”   温语寄直笑。   黎颂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就听他问:“冷吗?”   温语寄在路灯下歪着头看他,雪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没化。   他觉得他真的像是某个种族的精灵。   黎颂弯了弯唇,说:“冷。”   温语寄抬手捏了捏他的衣服,说:“你这衣服在南方算厚的,在这儿过不了冬,明天去买一件儿吧。”   黎颂:“不用,来之前在网上买了,邮到……葛叔家了,明天就到了。”   温语寄又忍不住笑,说:“你也没提前打招呼,我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就敢这么过来。”   黎颂:“……”   他是那天临时打算的,他过的很累,不想待在上海了,第一想法就是温语寄这儿。   路上没什么人,路灯照在雪地上与夜色明暗交错,周围很静,脚踩在地上松松软软,咯吱咯吱的响。   黎颂说:“我果然还是喜欢雪。”   温语寄:“那就多看看。”   前边不远处就是葛叔家的小超市,他家门口有一颗很大的杨树,有年头了,树干粗壮,是个歪脖子,歪脖子树下的超市门口上挂了盏灯,灯上罩着斗笠似的灯罩,落了厚厚一层雪,橘色暖灯像是黑夜里的指向标,温语寄问他:“喝酒吗?”   他想问的是,他要不要借酒消一下愁,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的一个小默契。   黎颂舔了舔唇,说:“想喝。”   温语寄:“那就去买点吧,葛叔家有自己酿的高粱酒。”   黎颂跟着温语寄进了店,温语寄也没打招呼,直接去称酒。   葛叔从后边儿转出来,瞧见了黎颂,忙说:“小伙子,我这两天才想起来,你问的安语,不就是小语的微信名儿嘛!”   黎颂:“……”   您想起的还真及时。   温语寄拿了酒过来,顺手又拿了一打啤酒,笑着说了句:“葛叔,等你想起来,他都冻死了。”   黎颂:“……”   黎颂接过他手里的酒,淡淡的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名字,我也不至于冻了这么多天。”   葛叔有点儿摸不清俩人什么关系,直拿眼睛瞧黎颂,模样十分戒备。   临走的时候拉住温语寄,避开黎颂小声说话,也不知道温语寄和他说了什么,他放松了些 ,又给他们拿了不少零食。   出了门,黎颂问:“把我当坏人了?”   温语寄弯着唇说:“我自己在家,他们怕我有什么危险。”   黎颂:“……”   合着我长得不像好人呗?   他跟着温语寄往这条胡同里走了大约十多米,停在了第二户的大门口,他看着温语寄拿钥匙开了黑色铁艺大门,有点儿怀疑人生。   也就是说,他找了这么长时间的地方,目的地就在十几米外。   他提着箱子进了门,入目的是一个大约二百平米见方的小院儿。   院子的东边有一个很大的木制的葡萄架,上边一个枝条编织的漂亮葡萄棚,上边还缠着葡萄藤,葡萄架南边有一圈矮墙围成的田圃,占地有半个院子大小,西边的窗前有一颗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被雪盖着,小院里边铺的是平整的水泥地,整个空间都打理的井井头条,给人一种很安逸的感觉。   现在院子里很暗,雪静静的落下,柳絮般轻盈,让人不自觉地放松。   他下意识的放缓了呼吸,跟着温语寄走到了门口。   围墙很高,两侧的住户只有零星灯光越过来,东边那家也有一颗不知什么的树,枝条从墙上探了过来。   温语寄开了廊灯,站在门口叫他:“进来啊,傻站着干什么?”   黎颂回过神,提着箱子进了门,暖空气瞬间包裹了全身。   这会儿他才觉得,自己已经被冻麻木了。   他在门口换了鞋,跟着温语寄进了门,屋子里更暖。   这里真的比南方要暖很多,他有空调病,冬天再冷也不会开空调,刚来的时候住宾馆也没有供暖,只有进了班里才觉得暖,这里比班里还要暖。   室内是意料中的干净,白墙和原木色的门显得宽敞的室内亮亮堂堂,客厅的地面是玉色地板,家具虽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保存的很好,有大大的沙发和电视,右手边有个门,没开。   温语寄把东西拎进了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这里是我外公外婆的家。”   他指了指刚刚进来时黎颂看到的那个门,说:“那里边是卧室,老人家睡不惯床,炕一直留着,一会儿烧热了你再上去。”   说完又指了指里边的一个门,说:“里边是我外公的书房,你可以进去转转。”   顿了顿,他说:“他们……走以后,这些都是我的了,你可以随便看,浴室在书房边上,一会儿洗个澡解解乏……还是我把炕烧热了你再洗吧,这会儿洗容易感冒。”   黎颂视线扫了一周,挑唇问:“房租怎么算?”   温语寄笑了声,说:“不用。”   黎颂:“那怎么行……”   温语寄温和的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我不缺钱,你那么好看,当个花瓶在家里摆着也挺好。”   黎颂:“……”   黎颂捧着水暖手,跟着他进了厨房,靠在门边儿说:“我千里迢迢来,可不是想吃软饭来的。”   温语寄利落的拆着包装袋,笑着说:“我乐意让你吃软饭还不行嘛,去收拾收拾行李,卧室里有柜子,随便用。。”   黎颂弯了弯唇,决定暂时先不讨论这个话题,他瞅着温语寄遮着眼睛的头发,抱着胳膊问:“你怎么不剪头发啊?”   温语寄:“我懒得剪。”   黎颂:“哈?”   温语寄转头,有点儿调皮的问他:“你不觉得我这样有种神秘的忧郁感吗?”   黎颂:“……”   温语寄噗嗤一声笑了,他举了举湿漉漉的手,说:“冰箱贴上有夹子,帮我夹一下头发。”   黎颂:“……”   他从身边的冰箱上取下了一个小鹿夹子,进了厨房,这才看清楚厨房的样子。   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厨房。   最里边靠着墙的地方有个炉子,上边放着一个水壶,底下的火红彤彤的,看着很暖,他觉得有点儿像壁炉。   炉子边上有一口大锅,白色瓷砖贴着,灶膛下边也燃着。   再往这边看,是“吧台”,水池和煤气,还有很多炊具都在这边,排的井井有条,很是干净整洁。   厨房温度有点儿低,他往窗那边看了眼,窗边留了条缝隙,凉气就是从那里进来的。   温语寄剃着鸡爪的骨头,有些好笑的说:“看什么呢?”   黎颂回过神,走到温语寄旁边,他看了看温语寄滑落的头发,有些犹豫。   莫名的,他有点儿不敢再撩一次他的头发。   第一次撩起来,主要是因为他想看清这人的模样,结果他缓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夹子在指尖转了好几圈儿,他含糊不清的“唔”了声,视线转了一圈,落在不远处的灶台上,说:“那个锅有点儿大啊……”   他只在古装剧里见到过这么复古的装备。   温语寄转头看了一眼,笑道:“这个做菜和平时煤气和电做的味道有差别,很好吃。”   温语寄眼睛在他的手上看了一眼,拿起边上的纸巾擦干净了手,很自然的从他手里抽出了那个小鹿的夹子,随手把头发往后一缕,把额发固定在了头顶,漏出了张漂亮的脸。   温语寄:“正好烧烧炕,十几分钟就能热,你……”   他奇怪的看着他,挑眉道:“你发什么呆呢?”   黎颂的视线从他头顶那只奔跑着的小梅花鹿掠过,停驻在他的脸上,过了两三秒才回答,他很真诚的说:“把头发剪剪吧,天天这么挡着,浪费你这张脸了。”   温语寄:“……”   温语寄觉得自己今天心情特别好,他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心情这么好是什么时候了。   他有点儿脸热的移开了视线,说:“你快去洗澡吧,洗完澡休息一会儿,咱们就吃饭。”   大约是真的太久没休息好,加上屋子里温度舒适,黎颂真的有点累,他打了个哈欠,说:“我真的需要休息了,先不收拾行李了行吗?”   温语寄抬头看他:“这有什么行不行的,行李想什么时候收拾就什么时候收拾。”   黎颂觉得这个房东真的太好了。 第5章   他拿了新买的浴巾和洗漱用品进了浴室,浴室里也暖和和的,有一大片白色的暖气片,这里只有一个人生活过得痕迹,牙杯牙刷毛巾,他把自己的生活用品摆到了温语寄的旁边,神奇的发现他们的牙杯长得一模一样,就是颜色不同,他的是蓝色,温语寄的是青草的绿色。   他打开行李箱拿了自己的睡衣,下意识看了一眼厨房。   里边的男孩儿还穿着校服宽松的过分的蓝色裤子,上身的外套脱了,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是大码的那种,松松垮垮的,漏出纤细的脖颈,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有种晃人的蜜色光晕,袖子挽到手肘,手上正在择着青菜,室内静谧,男孩儿的身影有种安抚人心的恬静。   那一瞬间,他只想到了一个词: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心里安定,生活太平,温暖安稳。   黎颂终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他在宾馆没有热水,冷的要命,一直没好好洗,这会儿温水一冲,幸福感暴增。   出来的时候厨房门关了,他听着里边有炒菜的声音,忍不住弯了弯唇,行李在客厅地上摊着,他实在不想收拾,直接穿着睡衣进了卧室。   他这是第一回 进来,看着那个靠着窗的睡觉的地方发愣,比床要高……有点儿像榻榻米,从东墙到西墙大约得有四五米,横着睡都能睡两个人了。   上边铺着等大的椰棕乳胶垫子,淡绿色,看着很软很清新,垫子上边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   温语寄大约很喜欢绿色,整个屋子里都有很多的绿色元素。   炕的上边有一个高到棚顶的白色大柜子,有好几扇门,中间最大的那个没关好,他拉开看了看,里边放的是被子和枕头。   屋里也是实玉色的光滑地板,最靠北地上有个电脑桌,上边放着台式电脑,样式有点老了,电脑边上是一组原木色柜子,围着屋子转了大半圈,成套的,高高矮矮,矮柜子上边是嵌壁的镜子,很大面。东边墙边有很长一排白色暖气片,整个屋子不空旷也不杂乱,布局很舒服。   他摸了摸炕面,上边暖暖的,温度舒适,他爬了上去,舒舒服服的躺了会儿,从柜子里拽了个枕头出来,然后抱着软软的枕头趴在宽敞温热的窗台上向外看雪。   现在是晚上六点多,室外已经漆黑一片,透过窗户能听到寒风呼啸的声音,雪下的很大,窗外的台子上积雪超过了十公分。   在温暖的地方赏雪,心情真的容易特别好。   或许就是因为太舒服了,他趴了会儿,不到十分钟就觉得眼皮子打架。   他趴在了垫子上,半张脸埋进了蓬松的枕头里,不多时就闭上了眼睛。   温语寄进来的时候,黎颂已经睡着了,头发没擦,这会儿已经半干,男孩儿穿着珊瑚绒睡袍,露着一截小腿,眼睛下边有挺明显的阴影,看出来这几天他确实很疲惫了,这会儿眉目舒展,像个漂亮的孩子,他站在边上看了会儿,还是觉得黎颂的到来有点儿梦幻,呆了会儿,他从柜子里拿出了条毯子,给他盖上。   冷水下锅,煮无骨鸡爪、花椒、香叶、等调味料,用大火煮开转中火煮一刻钟,捞出来用凉水过一遍,在小盆里放隔壁王奶奶家自家种好亲自研磨的辣椒粉、蒜末、熟芝麻、小米辣椒,再放入生抽陈醋和少量糖,淋入热油,最后把鸡爪、柠檬、放入小盆拌匀,放进冰箱里冷藏,算是一道凉菜,等吃的时候拿出来就好。   温语寄算了下时间,已经腌制好的肉现在可以拿出来了,这里边有绞好的肉里加入葱姜豆腐藕沫和鸡蛋,加上了生抽盐和胡椒粉等调料,红薯粉和油搅拌腌制,二十分钟已过,他把水煮开,用虎口挤出等大的肉丸子放进锅里煮飘起来,然后捞了出来。锅里加油,油温升高加入冬瓜片,翻炒后加水,最后加入盐和肉丸,煮好后就文火放在灶上热着,冬瓜肉丸汤,冬瓜去湿气,适合冬天吃。   蒜和小米辣搅碎,倒入油中炒出香味,再倒入一勺烧烤料翻炒,香菇只留蘑菇帽,热油煎熟,在蘑菇盖里放入炒好的蒜和辣椒,再放上葱花——素菜酿香菇。   他又做了一道麻辣口水鸡,和一道香辣虾尾,焖上米饭,想着差不多了,拿出手机等菜烧好的空隙,他看了眼手机,手机推送了条消息,今天是冬至。   外公外婆过世后,他对一切节日的概念都是模糊的,今天没什么事,他跑出了门,到葛叔那儿买了袋汤圆和几条巧克力。   汤圆开水煮熟,捞出来放进凉水里,然后取出,插入牙签儿放在冰箱里冷冻,巧克力和椰子油融化,等到取出冷冻的汤圆,拿着牙签在巧克力酱里裹满,放在一边的盘子里晾成脆皮,单吃汤圆吃多了会腻,这样做的有一种糯米滋的口感。   收拾完了都七点半了,他推门进去,看黎颂还睡着,转头看了眼客厅的行李,干脆直接把东西收拾进了柜子。   刚把柜子门合上,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犯懒的声音:“安语……”   温语寄:“……”   他坐到黎颂旁边儿,歪头看他。   男孩儿刚睡醒,还迷糊着,脸在枕头上蹭了蹭,然后翻了个身,用那双狭长漂亮的眸子看他,对视两三秒后,他自己先笑了:“我又忘了,你不叫安语。”   温语寄笑了声,说:“你叫我安语也可以,这名字是我外公取得,他姓安。”   黎颂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冬天的室内干燥温暖,这种感觉真的不能更好了,他抱着枕头,把毯子往下踢了踢,蜷在垫子上,懒洋洋的说:“睡得好舒服,比我之前的想象里还舒服。”   温语寄捞了把他的头发,只是有点儿潮了,他温声嘀咕道:“吹风机就在洗手间的柜子里,下次吹干了再睡……还想睡吗?”   黎颂只觉得一双软软的手揉了自己头发一下,他很少和人有肢体接触,一时间觉得头皮都有点儿发麻,他愣了会儿,勾起唇说:“知道了。”   他看着温语寄那张漂亮的脸,难得的露出了点儿可怜巴巴的表情,说:“我饿了。”   温语寄推了推他,说:“你起来,去洗个脸,醒醒神。”   黎颂刚醒,正犯懒,不想起,有点儿拒绝:“我不想下去……”   温语寄笑出了声,也趴下了,到他跟前儿托着腮瞧他,说:“你怎么这么懒啊,洋娃娃。”   黎颂:“……”   他咽了咽口水,有点儿躲闪他的目光,温语寄长得好看,并且有点儿太好看了,一靠近他就心慌。   他视线落在温语寄的衣领,声音低低的说:“那个名字是当时看了个恐怖片,觉得笑着的洋娃娃很吓人,不是说我喜欢洋娃娃……”   温语寄“哦”了声,温软的说:“你往里边躺一点,我放炕桌。”   黎颂呆了呆:“真的可以在这儿吃吗?”   温语寄爬起来,从门后拽出来一张挺大的桌子,桌面很厚,边缘不怎么规则,像是这块儿木头本来就是这形状的,很天然的美观。   温语寄把桌子放在黎颂面前,说:“你等一会儿,我拿桌布。”   黎颂摸了摸那张桌子,等温语寄回来,问:“这桌子好漂亮啊。”   温语寄挑眉,他把右手上的湿毛巾递给他,格子防油桌布铺在了桌子上,说:“这是我外公自己做的,当时附近伐木,有一颗老树,他把树桩上的那块儿带回来了。”   黎颂手上的湿毛巾是热的,他手指蜷了蜷,突然有点儿不知所措。   这也太周到了吧……   温语寄边往外走,边说:“擦把脸,准备吃饭了。”   屋子里很安静,他把毛巾盖住了自己的脸。   湿热的毛巾温和的缓解了他的困倦,久久没有放下,他心里有点儿发酸,觉得温语寄有点儿太好了,好到他都怕这是场梦。   酸辣无骨鸡爪,红色辣汤上撒着他最喜欢的香菜,看着特别有食欲。   然后是香辣虾尾,麻辣口水鸡,素菜酿香菇。   光看着就特别的香,温语寄把汤圆和米饭端上来,最后是一道肉丸汤。   黎颂知道他的厨艺好,之前他给自己发过做的菜的照片,但是冷不丁见了,才觉得照片上真的不如亲见。   他好久没好好吃饭的肚子都开始叫了。   温语寄站在地上给他盛汤,说:“先喝点汤吧,估计你这几天也没怎么吃,别先吃辣的。”   汤很清,冬瓜像是翡翠一样漂亮,上边洒了香菜,黎颂喝了一口,肉丸鲜嫩,汤汁鲜美,他的胃一瞬间就暖了起来。   他舒了口气,弯着眼睛甜头看他:“四菜一汤,也太好客了吧。”   温语寄给他盛了饭,这才上来坐,笑着说:“平时一个人没什么心思做,你来了我稍微勤劳了点,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吃过一次的东西基本就能做出来差不多的。”   这是天赋了。   黎颂舒了口气,拿起筷子夹鸡爪,酸辣开胃,有嚼劲儿,特别过瘾。   黎颂:“太好吃了,我想喝酒。”   温语寄把剥好的虾尾放在他的碗里,说:“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再喝。”   黎颂看着那双漂亮的手,素白的指尖上沾着虾尾的红色辣汤汁,他看的有点儿发呆,还没等吃就吞了下口水,屋里有点太热了,热的他脸有点儿发红。   被照顾,被偏爱这件事儿,任是谁都招架不住,更何况他还从来没受过这样细致的好,对他好的这个人还那么的……   他看着头上顶着一只梅花鹿的男孩儿,默默的想,他还那么的好看……   黎颂慢吞吞的吃了,垂下眸子,闷闷的说:“你对我有点太好了。”   温语寄:“……”   温语寄有那么会儿是没说话的,黎颂忍不住抬头看他的时候,男孩儿正把另外一只虾尾剥开,然后自己默默的吃了,他轻笑了声,说:“我没和朋友相处过,不大熟练,我尽量改……”   黎颂:“……”   黎颂没好气的抬头:“谁让你改了?”   温语寄乐了,他把一个脆皮汤圆递到黎颂跟前儿,笑着说:“吃吧,洋娃娃。”   黎颂脸有点儿热,拿过牙签儿咬了一口,他最开始都没认出来这里边是汤圆,他本身不大爱吃汤圆,嫌腻,但是这个吃起来有点儿像糯米滋,软软糯糯,加上外边的脆皮,特别的爽口。   他吃完了,才说:“你换个称呼,我182的身高,你叫我洋娃娃,怎么想的?”   温语寄吃饭速度不快,不紧不慢的吃了个肉丸子,说:“那叫你什么?小黎?小颂?”   哪个听着都别扭,他想了会儿,说:“喊我哥。”   温语寄:“……”   温语寄拒绝道:“我不。”   黎颂:“……那还是叫我名字吧。”   温语寄弯唇,给他夹了块儿口水鸡,顺手把地上的啤酒捞上来,放到他手边,说:“我名字你总喊错,以后叫我小语就行。”   温语寄用湿巾擦了手,托腮瞧他,说:“黎哥哥……”   黎颂打开拉环的手一顿,这声音……他把自己的心都叫软了,忍不住抬头看他。   温语寄像是有点儿不习惯,停顿了一下,接着对他歪了歪头,继续说:“哥哥,你是要久待吗?”   黎颂舔了舔后牙,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温语寄有点儿犹豫:“你成绩那么好……在这儿对你来说没什么好处。”   黎颂笑了声,说:“如果真的好,到哪儿都一样。”   他对温语寄举了举杯,说:“但是,我如果继续在上海留下去,会变得很糟,非常遭。”   温语寄:“……”   他拿了瓶啤酒,和黎颂碰了碰杯,轻声说:“放心吧,你在这儿,我会把你照顾的很好的。”   黎颂手撑在后边,喟叹了一声:“看出来了。”   只是和你在一块儿很短一段时间,我就已经很喜欢这里了。 第6章   今天星期五,明天不用早起,后天也不用。   窗外有雪和凛冽的寒风,屋里温度适宜,暖融融一片,还有可口的饭菜,和一个很可爱的人。   黎颂吃着爽口的辣菜,灌了一口啤酒,托着腮看他,说:“我有点儿后悔了。”   温语寄正小口小口的慢慢啃着汤圆,他长得过分秀气,头发也长,好看的可以用“漂亮”形容,闻言挑了一下好看的眉,从嗓子里发出了声:“恩?”   黎颂慢吞吞的咽了一口酒,说:“后悔了之前没问你要照片。”   温语寄对他笑。   黎颂:“……”   他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温语寄的头发,温声说:“社恐的小孩儿,以后哥哥陪着你。”   温语寄弯着眼睛点了点头,漂亮的眼睛里盛着暖色的灯光,像是浸了蜜。   他是一个非常容易就可以治愈别人的人,但是治愈不了自己,他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症,而且生性敏感,基本一天也不会和人说上一句话。   黎颂心疼他,以前隔着网就觉得心疼,现在见着了人,就觉着这么好的小孩儿,居然受到过那样的对待,心里难受的要命。   五月份的一个晚上,非常巧的,上海和小城都下了雨,上海的雨是烟雨,雾似的缠的人烦,小城的雨是大雨,雨落在身上,砸的人疼。   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黎颂的爸妈在楼下吵架,两个人吵架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堪称彬彬有礼。   各自盘踞在沙发的两端,一个慢声细语,另一个斯文有礼,说话的语气一个比一个软,一个比一个客气,说出的话就和刀子一样,割的人生疼。   母亲细声细气的说:“黎颂以后要和我一起去国外,为了不让他的身心受到不健康的影响,你和吕曼曼还有你们的女儿最好不要告诉他,之后你只需要给黎颂按时打抚养费就好,最好电话也不要打,其他的一切我来解决。”   黎颂的父亲推了推眼镜,淡淡的说:“我不同意你带走黎颂,他是我的儿子,至于接不接受他有个妹妹是他的事情,你不能替他决定,我不认为你可以履行好一个母亲的职责,毕竟你也快重新组成家庭了,而且这些年来,黎颂是我带大的。”   黎颂的母亲笑了声,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她说:“你带大的?你给他带出来了一个只比他小两岁的妹妹,你们三个人生活在一起,黎颂自己上学放学吃饭睡觉,这么说有点不妥吧?”   黎颂的父亲:“总比你几年回不来一次要好的多,离婚协议早一点签吧,如果不是为了黎颂,也不用拖这么长时间。”   黎颂那天是第一回 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只比他小了两岁。   以前他只是以为父母太忙所以感情不好,没想到其实自己早就成了两人的累赘。   他在玄关换了鞋,弄出了些动静,沙发上的两人才发现他,表情各异。   他对他们点了点头,背着书包上了楼,从头到尾,没对他听到的信息表现出任何的反应。   那天他趴在床上,正发着呆,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是安语发来的,他说:“今天雨很大,我觉得自己要被砸傻了。”   他不知道怎么的,被这话戳中了笑点,打了个语音过去,什么话都没来的急说,先笑了半天,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涌出的眼泪湿了满脸。   他说:“我才知道我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安语沉默了会儿,说:“我本来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但是被我爸打流产了。”   他说:“我爸这些年这么忙,原来是在另一个家里生活。”   安语说:“哎,我爸要是总在忙就好了,就不用总打我了。”   他擦了把眼泪,说:“我妈也要结婚了,多好笑啊,他俩甚至还没离婚。”   安语吸了吸鼻子,说:“哎,真的太疼了,我六岁的时候接了家里的电话,因为说错了一句话,他用脚踩着我的头,说要踩爆我的脑袋,好可怕。”   他说:“哇,那是很可怕。”   安语说:“是啊,前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就掀了饭桌,咬牙切齿的骂我,用很大的手扇我的脸,让我跪着瓷片认错。”   他问:“你哪里错了?”   安语有点迷茫的说:“不知道,他说我脾气犟。”   他说:“你是我见过的脾气最软的人了。”   安语说:“谁知道呢,反正他就打我,看着地上脏了打我,我吃饭弄出声音了打我,有时候让我脱光了去雪地里站着,站一晚上。”   他说:“妈妈呢?”   安语顿了顿,说话带了点儿鼻音说:“妈妈也被打,等我挨打的时候,她就跟着他骂我,说他是我爸,骂我是应该的。”   他说:“那现在呢?”   安语语气变得很轻松:“我在外公外婆家啊,我六岁的时候他们把我接回去,后来他们死了,外公外婆又把我接了回来,他们对我很好,前两年,外公外婆也过世了……现在没人会打我了。”   也没人会疼你了。   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安语。   安语后来和他说:“没事的,所有事情都能过去,你只要自己能开心就好。”   他哭的脑仁疼,很难受的说:“可是没人要我了啊。”   安语就和他说:“我要你啊,以后也会有很多人对你更好,陪着你,别难受了,洋娃娃。”   他深吸了口气,擦了擦脸,不知道第几次说:“我不叫洋娃娃。”   安语说:“恩,洋娃娃。”   他就笑了。   他看着窗外的烟雨,说:“你太烦了。”   安语在吃饭,口齿不清的说:“你太烦了。”   他说:“在吃什么?”   安语说:“隔壁王奶奶家的酸菜,很好吃。”   门被敲响了,不疾不徐,很有涵养的敲法,他回头看了一眼,趴在床上说:“陪陪我,我想睡觉了。”   安语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问他:“你最不耐烦的科目是什么?”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老老实实的答道:“文言文吧……”   几分钟后,男孩儿重新开了口,他找到了外公的一本书,好听的声音柔和的念着:“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他迷迷糊糊的听了半天,越听越困,真就那么睡着了。   后来他问安语,念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着就困。   安语说:“《周易》,我小时候外公用这个给我启蒙。”   他就觉得安语的启蒙读物略显猎奇。   ……   酒意有点儿上头,他把安语给他夹的鸡肉吃了,晕乎乎的问他:“你对我不会有……”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不会有社交恐惧症吗?”   温语寄摇了摇头,又犹豫着点了下头,说:“稍微有一点,但是我很喜欢你,我觉得我们很熟了。”   黎颂心都软了,他撑着脸笑了会儿,抬手揉他的头发,状做没看到他的闪躲,很温柔的说:“我也很喜欢你,小家伙。”   温语寄脸有点儿红,他觉得他可能有点儿喝多了,委婉的说:“你要不把白酒放下吧。”   黎颂摇了摇头,从窗台往外看,屋里灯亮着,看外边漆黑一片,他抿了口酒,辣意从喉咙一直烫到了胃,他看着玻璃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有点儿出神,轻声说:“想看雪。”   温语寄把虾尾剥好放在他的碗里,然后跳到地上,穿着拖鞋跑出了门,不到一分钟,院子里突然亮了起来。   是橘色的暖灯,就在门口,清楚的照亮了整个小院,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只有如鹅毛的雪静静的落,被橘色的灯映的小院非常温柔。   黎颂转头看跑回来的男孩儿,他的头发漏了几缕搭在了脸颊,看起来有点儿稚气的可爱,他站在地上弯着眼睛看他:“看吧,整个冬天的雪,都送给你。”   黎颂心里跳了跳,漆黑的眸子辨不清什么情绪,他觉得口渴,慢吞吞的抿了口酒,轻轻的“恩”了声。   雪落可能是有声音的,黎颂想着,那应该是平静且满足的心跳。   他和温语寄趴在窗台上,边喝酒吃好吃的边像以前一样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喝的太多了,最后什么时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第7章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他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他盖着松软的被子,被窝里很暖,窗帘拉着,他看不清楚几点钟,偏头看,他旁边躺着个漂亮的男孩儿,睡得正熟。   黎颂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找到安语了。   这一觉睡得太好,身上酥软,宿醉也没有头疼,他侧过身,看旁边侧躺着睡得安稳的男孩儿,真的越看越好看,精致的五官,睫毛长而密,覆盖住阖着的眼睑,像是藏着某种隐秘而美好的童话,微微上翘的唇角,像是在做什么美梦,如果把头发剪了,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儿喜欢他。   美的人大家都爱看,他看了许久,大约是因为室内太舒服了,又有点儿困了,不多时,他又睡了过去。   再醒的时候身边的男孩儿已经起床了,他爬起来,拉开了窗帘,窗外的日光刺的他眼睛有短暂的疼,院子里的雪上有脚印往外走,没有回来的,温语寄出去了。   他把被子叠好,放回了柜子。   昨晚都不知道温语寄什么时候收拾好的桌子,他应该也是被温语寄拖着塞进被窝的,他穿着拖鞋,打算去客厅找件儿衣服换,客厅里的箱子却没了影子。   他回身看了眼屋子里的衣柜,原木色的衣柜合的严严实实,会不会……   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里边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挂着,另一侧,是温语寄的衣服,他不自觉的弯了弯唇,挑了件米色针织衫和休闲裤套上了。   这会儿是上午九点左右,他手机上显示有快递信息,前几天在网上买的羽绒服到了。   他洗漱完,穿上外套出了门。   外边温度很低,但是阳光晒着很舒服,白雪在阳光下像是松软的糖,他抓了一把在手上,还能看清雪花的棱角,雪花,原来真的是一种花,这是他头一回见着这么清晰的雪的轮廓,特别的好看。   冷空气呼吸到肺里,像是浸了冰的凉,但空气特别的好,雪把扬尘都带到了地上,空气透明度很高。   他出了院门,家里没有人看家,他打算速去速回,刚跑出两步,他就撞上了温语寄。   温语寄左手手里拿着个快递,右手上提着个大大的塑料袋,瞧见他诧异了一瞬,转眼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整片大地都是白色的,周围的房屋青色瓦砾也被覆上了白,阳光洒下,流光溢彩的好看,男孩儿笑的比阳光还好看,他停步,指了指温语寄手上拿着的快递,问:“我的?”   温语寄点头:“你的衣服到了,快回去,外边冷。”   外边真的冷,他拿东西的两只手都冻红了。   他往前一步,从他双手上拿过东西,示意他往回走。   温语寄踩着雪,跟在他身边,问:“头疼不疼?你昨天喝了很多。”   黎颂,余光看着他在雪里蹦着的步子,心里好笑,回道:“不疼。”   温语寄:“那饿不饿?”   黎颂:“不饿。”   温语寄推开门,让黎颂先进去,笑着说:“我买了东西,一会儿给你做好吃的。”   黎颂发现他真的很爱钻研吃的,他看着往厨房钻的小孩儿,调笑着问:“你以后想做厨师吗?”   温语寄拉长了声音“恩”了声,否定了他的说法,他说:“我不想做厨师,我想做房东。”   黎颂觉得,和他在一块儿的时间越长,他看起来越活泼,他挑眉问:“房东?”   温语寄:“对啊,就每天躺着,到月收租,想过那种生活。”   黎颂:“……”   还真挺有理想的。   红茶包适量水煮五分钟,放入板栗煮小半个小时,中间他把昨晚拌好馅料的小混沌包好了。   等到板栗煮好,取出放进搅拌机,加入白砂糖搅匀,倒入适量淡奶油,把搅拌好的栗子泥放进了不粘锅里,加入黄油翻炒。   豆浆机打好豆浆,与备好的几样东西放进豆浆里煮好,最后把板栗泥涂抹到杯子内壁上,倒入煮好的豆浆牛奶茶,最后在上边用奶油做好漂亮的拉花,撒上可可粉。   栗子豆乳奶茶,他想做很久了,但是一直都犯懒,黎颂来了,他突然有了动力。   他把混沌煮了一半,另一半煮好,拌上葱花辣椒等用热油淋好的调料,端出去的时候,黎颂正在看书。   黎颂刚才只闻着香味就饿了,这会让见了,都有点儿佩服温语寄了,漂亮精致的饮品,圆滚滚可爱的混沌,看了心情先好了一半。   他往嘴里塞了个拌混沌,麻辣鲜香,一点儿味道都不少,他看着旁边吃的慢吞吞的小孩儿,说:“我觉得我会胖,比我在家……在之前的时候吃的好吃多了。”   他不重口腹,觉得前边那些年吃的东西,没一样是比这好吃的。   温语寄很自然的答道:“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之前没见面的时候,黎颂觉得安语是一个特别会体谅人,心软又善良的男孩儿,现在,他认识了温语寄,在这层面上又加了一层喜欢,他真的是一个很温暖,可爱,甚至对人好到有点儿傻气的男孩儿。   他来之前想了很多,想着怎么和安语说话,怎么和他相处以便建立起现实里的友谊,想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能做些什么。   但是等到真的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发现完全不用刻意去做什么。   比如现在,他喝着可口的豆浆奶茶,靠在沙发上发懒,电视上放着一部热播的电视剧,温语寄把冻柿子放进冷水里泡着,剥桔子吃,吃一块儿,觉得甜的就递给他,然后继续剥下一个,眼睛盯着电视看得有滋有味儿。   下午的时候吃晚饭,两个人都犯困,回到卧室躺着,阳光透过玻璃晒得人暖洋洋的,黎颂从来没这么惬意过,什么也不用想,没有任何压力,不用面对父母虚假的做戏,室内温度适宜,身边有一个开心果似的小朋友。   温语寄扯了毯子盖着俩人,侧躺着瞧黎颂的侧脸,漂亮的眼睛被阳光晒得半眯着,像是个在晒太阳的猫,懒懒的轻声说:“黎颂,你长得真好看。”   黎颂眼睛都已经阖上了,闻言勾起了唇,说:“有多好看?”   温语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的拉住了黎颂的衣袖,不敢看黎颂的反应,飞快的闭上了眼睛,说:“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黎颂睁开了眼睛,目光从抓着自己毛衣衣袖的那只白皙漂亮的手,一直到了那张精致的小脸,他睫毛有点儿不安的忽闪,像是某个试图接近人类,又怕被拒绝的小动物。   黎颂心软的不行,让重新闭上了眼睛,另一侧的左手盖住了那只手,很明显的,最开始,温语寄的手有点儿发僵,然后,慢慢的软化,勾着他的毛衣的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黎颂轻声说:“你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温语寄嘀咕道:“我见过很多人的。”   黎颂忍不住轻笑了声,说:“我也见过很多人。”   他又说了一遍:“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温语寄鼻子有点儿发酸,他小心翼翼的往他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最后,他把额头贴在他的肩上,小声说:“哦。”   如果生活实在是让你觉得糟糕透顶,你可以试着去换个地方生活,去找最能让你舒服的人,待在他的身边。   你会发现生活的另一面,比如日落的夕阳落在身上的温度一样的暖,比如牵着另一个人的手的时候掌心的温度会连着心,比如太阳四点会落山,这个时间的天空颜色变幻最多,从蓝色渐变成橘色,最后变成海洋一样的墨蓝,五点多的时候,天上有清晰的银河和弯月,人眼的像素有400百万,远超任何一个照相机的数万倍,大自然最天然的景色落在眼睛里,你会注意到更多以前没发现过的,令人惊喜的小细节。   身边的男孩儿像是有点儿冷了,缩在他的身边睡着。   他把毯子都盖到他的身上,正想找个被子给他盖上,温语寄醒了。   他有点儿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月色下的男孩儿漂亮极了,他打了个哈欠,支起胳膊,软软的问他:“几点了啊?”   黎颂抬手,想给他整理一下压乱的头发,说:“五点了。”   温语寄坐起来,抓住了松开他的那只手,用两只手拉着,说:“那好晚了啊。”   黎颂眼睛里带着笑意看他。   一缕不听话的头发落在了温语寄的眼前,他鼓起腮吹到一边,明显的孩子气。   温语寄又躺下了,眼睛看着窗外的星辰,说:“黎颂,今天星星好亮啊。”   透过明亮的窗,无障碍的看见满天星河,黎颂侧着脸看他,轻轻地“恩”了声。   冬天北方的晴夜非常的美,只不是碍于可怕的低温,很少人有心思去看,温语寄手指轻轻勾着黎颂的食指,说:“春天的时候门口的杏树会开花,到时候满院子都是杏花。”   黎颂静静地听着他说:“四月我们种蔬菜,到时候老葡萄树也会开花了,院子里就好看了。”   黎颂发现,平淡的生活其实也可以充满期待,他声音有些发懒,说:“我不会啊……”   温语寄说:“我会,你爱吃辣,我们就种辣椒。”   黎颂:“还有西红柿。”   温语寄:“恩……香菜也要种,你爱吃。”   黎颂忍不住弯唇,想了会儿,说:“我都不知道你爱吃什么。”   温语寄回答的很自然:“你爱吃什么我就爱吃什么。”   他没有特别的喜好,饭量也小,与其说爱吃东西,不如说他爱看黎颂吃自己做的东西。   黎颂被他甜的不行,他见到温语寄以后,嘴角一直是上扬的。   他翻过身,侧躺着看温语寄,男孩儿过长的头发滑落在枕侧,漏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莹润的耳垂,月光撒满身上,像是一片纯天然的银色透明滤镜,他觉得身边的人唯美的像是童话里走出的精灵。   他抬起另一只手,捻了一缕他颈侧的头发,很软,修长的指尖穿过黑发,轻声说:“把头发剪一下吧。”   温语寄侧过脸看他,触上他的眼睛又垂了眸子,低低的说:“不想剪。”   黎颂:“害怕吗?”   温语寄抿了抿唇,轻“恩”了声。   黎颂:“别怕,你只需要和我说话就好。”   温语寄拖着长音哼哼了两声,软软的拒绝:“不要……”   黎颂看着他垂着的长长的睫毛,轻声说:“你如果把头发剪了,我也不用在这儿找了一个星期,直接找最好看的那个就好了。”   温语寄想起这事就想笑,唇角上扬,颊边露出了两个小梨涡。   温语寄抬起眼睛看他,眼睛澄澈干净:“你……”   他没料到黎颂还在看着他,有点儿猝不及防,脸一下就红了,他抿了抿唇,有些赧然的移开了视线,转移话题道:“你想吃西红柿吗?饿了吧,我去做饭。”   黎颂:“……”   黎颂抬起长腿压住了往起爬的男孩儿,说:“答应剪头发才让起。”   温语寄:“……”   温语寄被他的腿压着,试探着挣扎了两下未果,就抬头用漂亮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瞧他,软着声音撒娇:“哥哥……”   黎颂:“……”   黎颂把他松开,无奈的说:“怎么这么爱撒娇……”   温语寄起身往下爬,略带狡黠的说:“因为这个办法对你有用啊。”   黎颂:“……”   黎颂把他给拽回来了,重新按住,说:“对我没用。”   温语寄弯着眼睛对他笑:“亲哥哥,放开我吧,还要给你做好吃的呢。”   黎颂:“……”   温语寄那声音好听的让人心尖儿发麻,说的话也让人心里软的不行,他手指动了动,忍不住想碰碰他,到了一半,梦醒似的缩了回去,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对他真的有用……还不是一般的有用。   …… 第8章   出卧室的时候,客厅里整开着电视,温语寄蹲在厨房门口,边瞧电视边削土豆,小少年穿着家居服,头上夹着那个梅花鹿夹子,特别可爱。   黎颂倒了杯水,瞧了电视一眼,挑眉道:“这里上午不是看完了吗?”   温语寄:“我喜欢那个女主角,没看够。”   黎颂:“……”   黎颂瞧了眼电视,他之前在他爸的公司看见过着个女演员,没觉得她哪儿好看,喝了口水,逗温语寄:“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温语寄把土豆放在水流下冲洗,不假思索的说:“你好看。”   黎颂心满意足,问:“今天吃什么?”   温语寄转头对他眨了眨眼睛,说:“今天吃西红柿。”   黎颂弯唇:“好。”   屋子里太暖了,他又上网买了几件薄的衣服,厨房门被关上了,温语寄不喜欢做饭的时候开门,嫌弃油烟味道飘到客厅,他边加购物车边换了电视,找了个很古早的喜剧,有一搭没一搭的看。   温语寄把土豆和洋葱切成小块儿,番茄表皮划十字放热水烫了一下,去皮切成小块儿,等葱蒜爆香,把番茄炒出汤汁后加入土豆粒和料酒生抽等调料翻炒,加入开水炖上。   虾去线去壳切成虾泥,放入蛋清料酒和黑胡椒粉,加入淀粉搅拌,用筷子攒成虾滑。番茄炒好,放入调料,加入虾滑粉丝煮成汤。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把番茄土豆锅打开,加入肥牛、料酒等材料,淀粉勾芡水翻炒,出锅撒葱花,留着汤汁可以泡饭吃。   等番茄虾滑粉丝汤熟的时候,温语寄把白天缓好冰的冻柿子划开十字口,中间放上小勺,装盘,柿子很大,两个就可以装满一个盘子。   温语寄开厨房门,喊了黎颂一声:“哥,来端菜。”   黎颂扔下手机,走到厨房门口,一股子清新的番茄香扑鼻,他本来不怎么饿,都被这味道给弄得肚子空落落的:“在……”   刚开了个口,他就被塞了个小盘,上边两个大柿子,他盯着柿子,继续了刚刚的话:“在哪里吃?”   温语寄端着盆米饭出来,不是电饭煲煮的,是放在大锅里炖的,他带着厚厚的微波炉手套,闻言呆了呆,说:“在客厅吃吧,我想看电视。”   黎颂把柿子放在了桌子上,调回了刚刚那个女演员的电视剧。   他盛好饭,温语寄又捧了个陶瓷汤锅出来,放在早就放好的隔热垫上,盖子打开,一阵鲜香扑鼻,番茄虾滑粉丝汤,红彤彤的,看起来特别勾人食欲。   温语寄最后把番茄土豆肥牛卷捧了出来,擦了擦热出的薄汗,笑着说:“可以泡饭吃,你想吃柿子,明年我们多种点。”   黎颂:“……”   他觉得自己有点太受宠了。   番茄土豆配上肥牛卷,浓浓的鲜美汤汁,淋在白米饭上,好吃极了,用勺子吃大大的一口,暖胃又开胃。   温语寄盛了虾滑粉丝汤给黎颂,虾滑入口滑嫩有弹性,虾的香味和番茄的浓香结合,汤汁浓郁鲜美,黎颂不知不觉的喝了足足一碗,温语寄很快又给他盛满了。   黎颂觉得以后谁要是能嫁给温语寄,一定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太宜室宜家了。   他顾着吃,都没空隙说话,温语寄慢条斯理的吃着虾滑,一口能吃好久,吃饭的动作也好看,眼睛盯着电视瞧,就像是家里对电视有非凡兴趣的熊孩子似的,一吃饭,魂儿都被电视勾走了。   黎颂正好相反,他对饭感兴趣。   他真的太喜欢温语寄做的饭,不知不觉的吃了一大半,他才吃了个八分饱,他觉得再吃该撑了,但是他停不下来,主要原因是但凡他的碗空了,温语寄会马上给他续上,还会叮嘱一句:“多吃点,你太瘦了。”   他看着温语寄真诚的眼睛,真的觉得自己太瘦了,需要多吃。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两个人靠在沙发上消食,温语寄用小勺子盛冻柿子里的果汁喝,大约是真的觉得好吃,入口后还眯了眯眼睛,像只餍足的猫。   唇角沾了汤汁,黎颂看的好笑,抬手递给了他一张纸巾,温语寄擦了擦嘴巴,说:“你没吃过吧,很好吃的,你尝尝。”   黎颂看着那黄澄澄的柿子,有点儿不知道怎么下手,还在琢磨,温语寄拿了他的那个勺子,舀了一勺儿,递到黎颂的唇边,说:“张嘴。”   黎颂看着勺子下边有一滴快要滴下去了,连忙含住了勺子,眼前顿时一亮,冰凉凉的汁液,果肉甜甜糯糯,在温暖的室内,吃一点儿冰凉的东西,真的是种享受。   温语寄对他眨了眨眼睛,问:“好吃吗?”   他靠的有点儿近,喂自己吃东西的动作自然,好像完全没觉得一个男生给另一个男生这么亲密的喂食是一件有点不对劲儿的事,顿了顿,他咬住温语寄要拿走的勺子,然后把勺柄从他的手里接了过来。   他垂眸,掩下眼中的思绪,再抬眼的时候已经尽数收敛,他勾起唇角,说:“太好吃了。”   他对自己太好了,好的有点儿过了。   但是他并不想提醒他,因为他喜欢这样,喜欢到甚至有点儿沉溺了。   睡觉之前,温语寄把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迷迷糊糊的嘀咕着说:“明天要收雪了,院子里好多雪……”   黎颂握着他的手,收进了自己的被子里,侧身看着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的男孩儿,温声说:“恩,睡吧。”   温语寄话都说的不完整了:“明天……雪……玩儿……”   黎颂勾唇,用他自己都没察觉过的温柔声音说:“好。”   温语寄又往他边上凑了凑,呼吸平稳下来,睡着了。   掌心的手很软,温热,握着很舒服,他忍不住用手指摩轻轻摩搓了下,屋里很安静,温语寄的呼吸声清浅,他抬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慢慢阖上了眼睛。   第二天,温语寄醒的时候黎颂已经起了。   他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对着安静的屋子里喊了声:“哥。”   没人回答他,他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儿,没见人影。   呆了片刻,他捞起手机打电话,很快接通了。   黎颂清冷的声音带了明显的笑意,说:“醒了?”   温语寄:“你去哪了啊?”   黎颂:“出来买点水果,刚要给你打电话。”   温语寄“哦”了声,说:“那你快回来啊,外边很冷。”   黎颂那边有点儿杂音,过了几秒答道:“恩,你想吃什么?”   温语寄把牙刷塞进嘴里,口齿含糊不清的说:“你都买什么了?”   黎颂:“都买了点儿,柚子,橘子,橙子,苹果,桂圆……反正挺多的。”   温语寄:“……”   温语寄笑:“怎么觉得要过年了似的。”   黎颂推着购物车,弯唇笑了声,说:“本来就要过年了,还有不到一周就元旦了。”   温语寄这才想起来,想了想,说:“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帮我带灌蜂蜜,再买一捆竹签儿。”   黎颂看着货架上那一排不同牌子的蜂蜜,也看不出个好坏,就拿了最贵的,问:“好,还要什么?”   温语寄:“刚好买了竹签,想吃烧烤吗?”   黎颂弯唇:“你做的,我没有不想吃的。”   温语寄忍不住挑唇:“鸡翅、生蚝……海鲜你看着买,菜和肉就不用了,葛叔那儿的比外边的新鲜。”   黎颂:“好。”   温语寄顿了顿,软着声音催促:“你快点回来啊。”   奶声奶气的撒娇,好像这会儿见不到他就想了,黎颂心软的不行,弯唇应声:“知道了,很快就回了。” 第9章   他提着整整两个大购物袋的水果和一大袋子的海鲜往回走,进了院门的时候发现外屋门开着,屋里的暖气和室外的冷空气相遇,化成了白色的雾气。   黎颂把东西放在门口,进了屋,问:“怎么开着门?”   温语寄的声音从书房传出来:“通通风,早饭在厨房。”   书房门半开着,黎颂还没进去过,有些好奇的往里看。   名副其实的书房,里边全都是书,靠墙的书架上摆的满满的,放不下的都在地上,摞了老高,靠窗一个大的实木书桌,边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椅子,小的那个很矮,像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儿坐的。   书房的窗也开着,空气里有轻微的霉味,这里的时光,像是被尘封了一样。   屋里阳光充足,温语寄正拿着鸡毛掸子在掸灰尘,少年身量已经不矮,对着高高的书架仍需要垫脚,漏出截白皙的窄腰,阳光不偏不倚的落下,黎颂觉得那地方白的晃眼。   他盯着那块儿地方看,直到那里被衣服重新遮挡。   温语寄还在努力的大扫除,黎颂走过去,手里的鸡毛掸子突然被抢走了。   温语寄:“?”   温语寄转头:“这里灰大……”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男生,耳朵瞬间红了,他完后靠,背靠上了书架,磕磕绊绊的说:“你……你出去吃饭呀。”   黎颂垂眸看着他,慢慢的把本身就有些危险的距离拉得更近,他一手撑在书架上,低头看他,低声说:“你陪我吃。”   温语寄:“……”   温语寄往后推他,无语道:“多大人了,吃饭还让人陪。”   黎颂逗够了人,低低的笑了声,站直了身,说:“吃完了我帮你收拾。”   温语寄:“都差不多了,通通风就好,一会儿扫雪。”   早饭是温语寄特意给黎颂留的,是他自己包的小包子,他都吃过了,又被黎颂喂了两个。   他鼓着腮帮子吃完了,说:“就院子里的收拾好就行,小菜院里的不用。”   顿了顿,他眼睛亮亮的推了推黎颂的胳膊,说:“我们堆雪人吧。”   黎颂还没等说话,温语寄又跑回了书房,不知道从哪了找了个小箱子出来。   他从里边拿出了几个五颜六色的塑料玩具,黎颂不认识那是什么,但看起来像是几岁的小孩儿玩儿的东西。   温语寄:“这个模具可以做雪球玩儿。”   黎颂挑了一个出来,是个苹果的样子,他活动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原理,把雪夹在中间,可以做出苹果形状的雪球。   今天的阳光很暖,屋顶瓦上的雪有些融化了,沿着房檐向下滴水。   两个人一人一个推雪的铲子,把房前的雪收拾了,开始各自攒雪球。   从巴掌大的雪球,滚到了足球大小,然后越来远大。   对于黎颂这种上网买雪的人来说,这么痛快的玩儿雪还是头一遭。   雪松软干净,他带着手套,并不冷,反而因为活动起了一身汗。   温语寄脸冻得红扑扑的,把自己的大雪球上的浮雪拍实,气喘吁吁的说:“堆个龙猫?”   黎颂给他正了正帽子,晴朗阳光下,呵着热气,说:“难度有点大。”   温语寄弯着眼睛,趴在自己的大雪球上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映着冬日里的好天气:“你堆雪球,我弄龙猫,放在门口,守家门。”   黎颂勾唇,说:“好。”   俩人折腾了一小晌午,院子里的雪被折腾的乱糟糟,终于堆出了两个够大的雪球,一米多高,能到黎颂的腰,这要多亏了这次的雪下的大。   两人身上都是雪屑,院子里一片狼藉,他们把圆滚滚胖乎乎的雪球放在了院门外边,温语寄指挥,黎颂摆,对称着,看着喜人。   黎颂去院子里把残雪收拾出来,免得被太阳晒化结冰,温语寄拿着小铲子在雪球上画,下手利落迅速,不多时就初具了龙猫的轮廓。   黎颂出来的时候温语寄正在给一只龙猫做耳朵,龙猫胖乎乎的肚子和肉乎乎的爪子脸蛋都有了清晰轮廓。   这不是一般人做的出来的,要十分有艺术天赋的人才行。   他在边上看着那两只竖着的耳朵从雪球上慢慢清晰,雪屑落下,一只雪白的胖龙猫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甚至后边还有一只短短胖胖的尾巴,精细极了。   小孩儿是真的厉害啊……   温语寄没回头,清理着龙猫脸上的细雪,对黎颂说:“哥,去帮我折几条细柳枝。”   黎颂左右看看,在往西几米外看到一棵柳树,柔软的柳枝上附着着白雪,微风吹过,枝条随着轻晃。   黎颂有点儿犹豫:“可以折吗?”   温语寄:“没事,没主的树,自己长起来的,明年还会发新枝。”   黎颂两步过去,抬手折了枝。   上边的雪落下,连带着几枚未落的柳叶,他也一起带回去了。   紫葡萄做眼睛,柳枝做爪子胡须,柳叶做龙猫肚子上的月牙儿,鼻子用的是莹润的黑色鹅卵石,柳叶做的嘴巴微微上翘,漏出了个呆萌呆萌的笑。   这是宫崎骏先生的龙猫形象,活灵活现,精致的像艺术品。   温语寄做第二个的时候,黎颂拿出手机偷偷录像。   男孩儿做这些的时候十分专注,他不想开口打扰,他利落准确的勾着每一个细节,玫色的唇轻抿着,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男孩儿像是冰雪化出的人,干净灵动,精致出尘。   黎颂眸色幽深,看着小孩儿给龙猫嵌上眼睛,看着他因为怕破坏细节摘下手套后冻得通红的手,心里从未有过的满涨感愈发的明显。   “哥,你干嘛呢?”   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皱眉看去,就见隔壁的大门开了,一个小姑娘漏出了个头,大眼睛在龙猫上边转了一圈儿,然后瞪大了。   她回头喊了声:“奶奶,快出来看龙猫!”   喊完跑了过来对着那龙猫使劲儿瞧,羡慕的说:“哥,好漂亮啊,你也给我做一个嘛。”   温语寄收好了尾,起身把冰凉的手放在耳朵上暖,起身温声说:“我快冻死了,以后给你做。”   黎颂过来,把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入手冰凉一片,他皱了皱眉,拉着他的手,把他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小姑娘大眼睛看了他一圈,奇道:“这是谁呀?从来没见过。”   黎颂:“……”   温语寄双手按在黎颂的胸前暖着,慢慢的缓了过来,笑着说:“这是我同……”   黎颂斜了他一眼,清冷的眸子里带着轻微的不满。   他眼睛里盛着笑,在他的注视下,对隔壁的王小妞说:“我哥,搬来和我一起住的。”   王小妞瞪大眼睛:“哇!好帅啊,原来帅哥的哥哥也是帅哥!”   王奶奶刚从院子里出来,瞧着了那俩龙猫,赞道:“这俩耗子真好看!”   耗子……   温语寄和王小妞瞧着那俩龙猫,笑出了声儿,黎颂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中午时分,阳光暖融融的包裹着小院,今天风小,被墙挡在了外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最是惬意。   王奶奶刚知道温语寄这儿新住了人,拉着温语寄悄悄问了好久黎颂的底细,不知道温语寄说了什么,转手就让王小妞送过来一条查干湖里捞出来的大草鱼。   那鱼太大了,足有七十多公分,冻得和冰块儿似的,黎颂蹲在冰箱前比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怎么放进去。   温语寄往院子里搬烧烤炉子,看着他捧着个鱼不放手,问:“你干嘛呢?”   黎颂:“我在想要不要换个大一点的冰箱……”   温语寄:“……”   温语寄:“你把鱼埋在小菜园的雪里就行。”   黎颂:“……会坏吧。”   温语寄笑:“冬天室外就是天然的冰箱,开春化雪前咱们就能吃完。”   黎颂出了屋,在几乎与围着的矮墙齐平的雪上挖了个洞,把鱼埋进去了。   温语寄把洗好的菜和肉分门别类,插着竹签儿,黎颂想要一起,在折了两个签子后,被温语寄赶到一边儿去了。   屋里电视放着无聊的肥皂剧,院子外边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黎颂拿着那个可以团雪球的模子,把苹果的雪球往院子里那棵上了年纪的杏树枝头挂。 第10章   串穿好了,温语寄把炉子生上火,黎颂吃过烧烤,但是从来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他用葵扇扇着火,问厨房里收拾海鲜的温语寄:“什么时候可以烤啊?”   温语寄:“得热起来才行。”   早上的时候就已经把海鲜泡上了,现在收拾刚刚好。   菜籽油下葱姜和洋葱,炸至金黄捞出,放入酱和蒜蓉翻炒,辣椒酱、耗油、盐、鸡精、蒜香粉调料翻炒,小伙熬一分钟取出,淋入锡纸上铺好的洋葱、金针菇、蛏子、龙虾、大虾、扇贝等海鲜托盘上,放进烤箱烤。   另取一个大的托盘,放上洗干净的油麦菜、韭菜、土豆片、千页豆腐、莲藕片、蘑菇等,淋入蒜蓉酱,等待放入烤箱。   生蚝肉上放上粉丝,淋上做好的蒜蓉酱,放在一边的锅里蒸。   外边的炭火已经差不多,黎颂正低头看,挺认真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温语寄拍了拍他的肩膀,黎颂转头。   温语寄:“……”   温语寄:“噗。”   黎颂:“?”   温语寄抬手,指了指他的脸颊。   那上边是两道煤灰,像是手指擦上去的,清冷帅气的男孩儿有些疑惑的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又多了两个指印。   温语寄按住他的手,抬手,用指尖碰了一下那道印子。   微凉的指尖碰上脸颊,肌肤相碰的时候,两种温度相互碰撞,带了轻微的电流似的,刺的温语寄手指往后躲了躲,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   黎颂似乎没有觉得任何不对,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的动作。   温语寄喉结动了动,手指重新落了下去,他垂着眸子,目不斜视的看着他脸上粘的灰,用指尖轻轻的擦,擦不干净,又用袖子擦。   温暖的阳光下,两个人面对而立,距离近的像个拥抱。   温语寄皱了皱眉,看着那道顽固的灰,不死心的凑近呵了口气,然后用毛衣袖子蹭。   黎颂差点儿被他折腾的忘了呼吸,漂亮的有些过分的脸凑的很近,呼吸都扑在自己的脸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胳膊,另一只手给自己擦着脸,这还不够,他还对着自己的脸吹气……他觉得自己那块儿沾了灰的皮肤集中了全身的敏感点,他现在碰一下,自己都从心尖儿往里发麻发酥。   黎颂清冷的眸子低垂,连动都不敢动,任由他的动作,不知过了多久,黎颂不知道默默吞了几次口水之后,温语寄终于停下,叹了口气,说:“还是去洗洗吧,擦不干净。”   黎颂:“……”   黎颂把他推开,头也不回的进了洗手间。   温语寄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摸了摸心口,又摸了摸自己莫名发烫的脸,有点没着没落的用力揉了揉脸,这才缓过神来,把烧烤炉上边的铁板和篦子搭上,转身回了屋。   辣椒粉、五香粉、孜然粉、白芝麻……十几种调料混合而成的烧烤料,分出一半放在碗里,用热油烫熟。   穿好的菜串、鲜蘑、鸡翅、牛肚、鸭肠、火腿、牛羊猪肉串等放在烤架上烤,火候差不多的时候,用刷子刷上小碗里用热油烫好的烧烤酱。茄子割开,撒上做好的蒜酱,放在一边的铁板上烙。   黎颂出来的时候,温语寄已经把桌子放在门口了,背靠屋里的暖风,外边又晒着太阳,丝毫不觉得冷。   温语寄把刷子递给他,说:“桌子上有托盘,烤好放上边就行。”   黎颂默不作声的接过了刷子,看着他进了厨房。   烧烤的焦香弥漫在小院里,黎颂心里有事,心不在焉的拿起一串鲜蘑,咬了一口。   口齿留香,焦香味儿和蘑菇特有的鲜融合,炭火轻微的烟熏气,加上精准掌握分量混合而成的烧烤料的调和,简直是好吃到让人连心事都想不下去的程度。   温语寄把蒜蓉海鲜托盘端出来,笑着说:“哥,尝尝这个。”   他取出一个蛏子,嘟起嘴巴吹了吹,确认不烫了,凑到黎颂的唇边,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说:“快尝尝。”   黎颂:“……”   黎颂的眼睛盯着他,开口咬住了那只蛏子。   蒜蓉酱配上海鲜,有小米辣的加持,香辣可口,让人吃完后回味无穷,黎颂吐出外壳,轻声说:“好吃。”   温语寄松了口气,自己也吃了一口,琢磨了会儿,说:“会不会有点儿咸?”   黎颂勾唇:“不会,很好吃。”   锅里蒸的蒜蓉粉丝生蚝被放进托盘,十几个挤在一起,上边洒了小米辣,红彤彤的冒着热气,特别喜人。   温语寄顺手把烤好的蔬菜也拿了出来,最后取出酒杯,倒了葛叔家的低度高粱酒。   温语寄翻着烧烤串,笑着说:“少喝点,当暖身子。”   黎颂正在往嘴里送蒜蓉粉丝生蚝,闻言对他弯了弯眼睛,一口吃下去,鲜香溢满唇齿,他被烫的舌头有点儿发麻,连忙灌了口酒。   温语寄就笑,说:“又没人和你抢。”   黎颂挑起一串肉串,五花肉烤的焦香,刚刚烤好,还有轻微的油星在蹦,烧烤酱料刷在上边,还没等吃就先被气味俘虏,他占了烧烤干料,送进嘴巴里,肉质鲜嫩,火候精准,佐以调料更加让人欲罢不能,他不知不觉的,留了一小堆签子在边上。   温语寄边烤边吃,专门拿了个托盘,撞上了满满一托盘的串和海鲜、青菜。   刚装好,东墙边露出了个脑袋,王小妞扒着墙,笑嘻嘻的问:“哥,做什么好吃的呢?”   温语寄端着盘子走到墙边,笑着说:“猜你也得这个时候露头,拿回去吃。”   王小妞笑的见牙不见眼,拿着盘子缩了回去,嘴里还不忘叮嘱:“别忘了给我做龙猫!”   黎颂正在吃烤青菜,等他回来,淡淡的说:“天这么冷,让她自己做去。”   温语寄弯着眼睛瞧他:“心疼我啊?”   黎颂没抬头,说:“恩,心疼你。”   温语寄往他面前放了只烤虾,很自然的说:“我以后都听你的。”   黎颂心里一软。   他问他:“什么都听?”   温语寄啃着烤串,漂亮的眼睛瞧他,说:“恩。”   黎颂冷酷的说:“那下午做一套摸底试卷给我。”   温语寄:“……”   温语寄放下串,慢吞吞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   黎颂:“……”   温语寄可怜巴巴的瞧他,眼睛里被辣出了泪光:“哥,我醉了,下午想睡觉。”   黎颂:“……”   这叫听我的?   撒娇精,机灵鬼。   两个人吃了饱足的一顿饭,收拾好了餐具出厨房,一起打了个哈欠。   温语寄揉了揉眼睛,把头靠在黎颂的背上,软软的说:“真困了。”   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说梦话似的迷糊,黎颂把他往卧室领,轻声说:“我也困了。”   温语寄爬上了温暖的炕,扛着睡意把右手递给黎颂,等到被一只温热的手牵住,这才睡了。   今天收雪又做饭,给他累着了。   室内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把温语寄包裹在暖洋洋的光晕,男孩儿拉着他的手,漂亮的脸侧向他,睡得毫无防备。   黎颂喉结动了动,漆黑的眸子里情绪复杂,他在尽力与自己做挣扎,温语寄什么也不懂,但是自己这么放任他这么靠近,到底是单纯的因为自己喜欢这种被偏爱的感觉,还是……   唇,在与温语寄脸颊距离不足三公分处停下,黎颂眉头紧紧皱着,心里的挣扎愈发强烈。   一边叫嚣着:吻他,尝尝他的味道,他对自己那么依赖,这么做他一定会同意。   另一边,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是个男孩儿,你这样做是有悖常理的,是趁人之危,对自己对温语寄都是不负责任的。   最终,他也只是动作轻而又轻的打开柜子,拽出了两个枕头和一个厚毯子,把两个人都罩了进去。   冬天的下午过的非常快,往往一过了晌,没多大一会儿太阳就要落山了,两个人睡得很香,等到天完全黑了才醒。   温语寄动了动身子,却没动的了。   身上盖着毛毯,暖融融的,他被黎颂整个的抱在怀里,枕着他的胳膊,腿也搭在他的身上。   黎颂还睡着,月光洒落,照的他俊朗的脸神色淡淡,嘴唇阖着,见第一面就吸引了他的,上嘴唇微翘的那里……那里看起来很软。   莫名的,他突然想碰一碰。   但是他手被黎颂困着,碰不着。   他盯着瞧了半天,不知怎的,觉得有点儿口干,于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唇。   等等,舌头!   他现在只要……只要往前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他垂着眸子盯着那个地方,无知觉得咽了咽口水,他的心跳突然跳的很快,他知道自己在紧张,是那种要干坏事儿的紧张。   但是他不是想干坏事儿,他只是想舔舔。   他发誓,就舔一下。   舌尖儿从唇缝吐出,轻轻地落在哥哥的嘴唇上,是很软的,舔起来很舒服,他忍不住微微靠前,用唇含住了那个地方,用唇瓣抿住,然后用舌尖来回描摹舔舐,慢慢的,他含住了黎颂的整个上唇,轻轻的吮了一下。   黎颂:“……”   黎颂已经失去了反应。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闭紧眼睛。   他是被温语寄亲醒的,舌尖的触感,嘴唇的温度,掺杂着暧昧的呼吸,温语寄的存在感过于强烈,强烈到整个世界他只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嘴唇从来没这么敏感过,他尽量控制自己的心跳,却发现那是徒劳,心跳明显的他自己都听到了,他压在他背上的指尖儿都没能幸免,酥麻的快感从脊椎一直传到了指尖儿的神经,他整个人都是僵的。   这是他的初吻。   温语寄要的不明不白,鬼鬼祟祟的,趁着自己睡觉给偷走了。   而且他敢保证,温语寄这么做的原因无论是什么,绝对都是非常单纯。   这种快感与煎熬持续了不知多久,温语寄终于松了嘴巴。   他拉开了点距离看黎颂,黎颂一动都不敢动。   温语寄舔了舔唇,忍不住又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上唇瓣,然后试探着想起身。   这次很顺利,黎颂搂着他的力度松了很多,他钻出他的怀里,然后把毯子给他往上拉好,轻手轻脚的出了屋。   黎颂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惯常冷静的眼睛里此时幽深一片,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下唇什么事都没有,上唇还湿漉漉的,带着挥之不去的酥麻,室内没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知晓,他闭上眼睛,轻轻的,吐出舌头舔了下自己的上唇,于是,又濡湿了一片。 第11章   温语寄在洗水果,黎颂买的太多了,两个人这么吃肯定吃不了。   他今天心情很好,边清洗水果边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把草莓、山楂、金桔、葡萄、小柿子洗好去掉果核和根蒂,奇异果、橘子、桂圆、火龙果去皮摘干净切片。   打了两个鸡蛋,靠着网上的步骤尝试做出了奶黄,自己尝了一点,觉得还可以,随即把山楂切开个口,塞入奶黄,然后用竹签穿起来。   红豆煮烂,加糖碾成泥,也塞进了山楂,用竹签串起。   其他水果用随心搭配好,用竹签穿起来,摆放在盘子里备用。   向不粘锅里加入适量冰糖和水,大火熬化转中火熬到糖浆微变色,用筷子点了点出来,放到凉水里,冰糖凝固变硬,温语寄将水果串放进冰糖梨裹了满满的糖浆,放到一边的托盘上冷却,直到所有水果都裹好,他拿着托盘放到门外的窗台上,借着室外的冷空气将糖浆冷却成糖衣。   黎颂出来的时候温语寄正在厨房里熬秋梨膏,手边两个透明玻璃罐子里已经做好了蜂蜜柚子和金桔柠檬。   黎颂站在门口,敲了敲厨房的门,温语寄转头,对他乖乖巧巧的笑,说:“你醒啦,我做了糖葫芦,在门口,你去拿着吃。”   黎颂盯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温语寄觉得他有点儿怪,伸长脖子瞧他,他已经拿着托盘进来了。   温语寄忙说:“你快尝尝好不好吃,奶黄那个,我第一次做,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托盘里的水果被包裹在糖衣里,让本身莹润的颜色更显晶莹剔透,糖衣裹得均匀,他拿起一串奶黄夹心的糖葫芦,咬了一口。   酸甜的口味,带着细腻的奶香,放在室外凉了很久,带着自然的凉,在室内待久了有些倦怠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清。   黎颂拿着糖葫芦到厨房,喂了温语寄一个,等他咬到嘴里,才说:“特别好吃。”   温语寄像是从来都不会对自己做的东西有百分百满意的时候似的,咬了一口,细细嚼了,问:“会不会有点儿腻啊?”   黎颂弯唇,说:“一点也不会。”   黎颂换了串金桔的,看他在那儿把锅里熬得东西往罐子里装,问:“这个是干嘛的?”   温语寄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说:“你住的地方水汽充足,北方空气干,室内烧暖气更干,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你嗓子都哑一会儿。”   黎颂愣了愣,他嗓子只是有点儿干而已,自己都没太注意。   温语寄取了玻璃水壶,往里边放了两勺刚煮好的金桔柠檬,倒入热水,金桔和柠檬的香气瞬间溢出。   温语寄继续说:“这个可以润喉止咳,泡一会儿再喝,加湿器明后天就到了。”   黎颂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又默默地咬了一口糖葫芦。   温语寄上前半步,有些奇怪的瞧他,说:“我发现……”   你怎么不爱说话了?   他这话没说出口,因为黎颂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像是在躲着自己。   温语寄心里有点儿难受,他往后退了半步,恢复了之前的距离,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了。   黎颂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温语寄比一般人要敏感太多,自己这样无意识的小动作对他来说就是明显的躲避。   他不是躲着他,他是一靠近他就爱瞎想……   黎颂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站直身,想要说点什么,面前的男孩儿已经背对着他了。   男孩儿消瘦的身影在等下,无意义的摆弄那个已经扣得严严实实的罐子,仿佛能摆出什么花似的。   黎颂心里一疼,然后他听到男孩儿很轻的,带着明显难过的声音,他说:“黎颂,你躲着我。”   黎颂:“……”   黎颂深吸了口气,缓了一下心里的难受,柔声说:“我错了。”   他不否认,因为温语寄看出来了,他再否认温语寄只会更难受。   顿了顿,黎颂说:“没有下一次了,小语儿。”   温语寄没说话。   厨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男孩儿始终没回答他只言片语。   黎颂无声的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背后,轻声说:“哥特别喜欢你,比你想象中的要喜欢的多,别生气了,宝贝。”   温语寄身体颤了颤,黎颂看着他柔软的黑发,轻声说:“以后都听你的,你想让我看什么我就看什么,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好吗?”   温语寄眸子颤了颤,低低的说:“那我想要抱一下。”   黎颂心像是直接刚从冰天雪地里捞出来就放进了温水,刺的又麻又疼,他抬手,从后边把男孩儿抱进了自己的怀里,脸埋进他的发里,闭眼呼吸着他干净的气息,喃喃的说:“你一生气,我就觉得全世界都错了。”   温语寄声音很轻很轻的说:“我好喜欢你的。”   我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你也答应吗? 第12章   晚上吃的是中午剩下的烧烤,放在微波炉里热好,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电视。   温语寄还是觉得电视里那个女演员长得很好看,护着遥控器不让换台。   黎颂觉得好笑,逗他:“以后想找这样的女朋友吗?”   温语寄摇头,反问他:“你想找什么样的女朋友?”   黎颂故意摆出了一副思考的姿态,半晌才说:“比你好看的。”   温语寄“哦”了声,没再说话。   黎颂看过去,见他嘴角都放下了,显然不怎么高兴。   黎颂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带着笑意说:“可惜没有比你再好看的人了。”   温语寄又弯起了唇,小口小口的咬青菜。   小狗似的,需要时不时顺顺毛。   自己刚来这里不久,却觉得自己已经过这种日子很久了,以前缠绕在自己心里的所有烦心事都像是前尘往事,不去刻意想都想不起来。   睡觉之前两个人趴在被子里一起看恐怖片,灯关着,手机摆在枕头前,温语寄眼睛睁的大大的,双手捂着耳朵,警惕的看着屏幕。   黎颂对恐怖片兴趣不大,一直关注着温语寄,捂着耳朵看恐怖片他真的是第一回 见,有点儿太可爱了。   半个小时之后,温语寄掀开黎颂的被子,钻了进去,怂怂的找借口:“我有点儿冷,你不觉得吗?”   黎颂给他掖好被子,违心的说:“是有点冷,靠我近点。”   明明很怕,却看得来劲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温语寄靠在自己怀里,没继续捂耳朵,而是抓着自己的手往他身上拉,眼睛也不离开屏幕,催促着说:“抱……抱……”   黎颂简直被他甜化了,直接伸手把人抱在怀里,他怕的时候就拍拍,电影基本没看进去多少,只关注着他怕不怕。   十点多的时候电影终于放完了,温语寄仍旧心有戚戚,说:“我今天不回去了。”   黎颂:“?”   回哪儿?   温语寄:“我和你一个被窝睡。”   黎颂忍笑,说:“可以。”   温语寄缩在被子里没了声音。   男孩儿身子软,抱着很舒服,黎颂抱着人,心里踏实,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十分钟后,怀里的人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   黎颂以为他躺着不舒服,松了松抱着他的力道,没睁眼。   然后,耳边传来温语寄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做贼似的用气音说:“黎颂,睡了吗?”   黎颂没出声,想看看他想干嘛。   温语寄趴在他耳边说:“我想上厕所。”   黎颂:“……”   温语寄:“我怕……”   黎颂快忍不住笑了。   温语寄趴在枕头上,又忍了会儿,微微抬高了点声音,说:“黎颂,醒醒,陪我去厕所”   黎颂没吭声。   温语寄抬手戳他的脸。   黎颂终于睁开眼睛,温语寄大大的松了口气,都没发现黎颂眼睛里的笑意,忙说:“陪我去厕所。”   黎颂用轻咳声掩饰住没忍住的笑,起身开了灯,说:“非要看鬼片,怕了吧。”   温语寄蔫了,垂头丧气的跟着他往厕所走,说:“我以后不看了。”   黎颂靠在门外等他,声音带笑,说:“爱看就看,不用怕,有我陪着。”   温语寄从洗手间出来,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背上,黎颂只好一步一步拖着他回了屋,塞进被窝,重新把人抱在了怀里。   温语寄往上挪了挪,眼睛里没有一点睡意,声音也精神,轻声说:“明天开学了。”   两个人贴的近,简单的说点什么都觉得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像是贴着心,又温又软。   黎颂揉着他的头发,问:“几点起?”   温语寄:“六点五十。”   黎颂:“……”   黎颂:“不是七点上课吗?”   温语寄点头:“对啊,时间够的。”   黎颂:“……”   黎颂:“早饭呢?”   温语寄:“啊……我忘了,以前我不吃早饭的。”   黎颂:“……”   温语寄在他的肩窝蹭了蹭,说:“早上起床好难,冬天又冷,好多次我出门被风一吹就又跑回来了。”   黎颂:“……逃课?”   温语寄语焉不详的“唔”了声。   黎颂:“之前和你一起做题的时候,就觉得你成绩应该很好,但是你这上学的态度……小同学,你很成问题啊。”   温语寄辩解道:“老师讲的我以前都学过。”   黎颂:“上次考试你多少名?”   温语寄:“……”   黎颂捏他的脸:“说话。”   温语寄被捏的说话有点儿含糊:“我在想啊……”   黎颂:“想什么?忘了排名?”   温语寄慢吞吞的说:“忘了班里有多少人……”   黎颂:“……”   真的服了。   黎颂不可思议:“你都不答题的吗?”   温语寄有点儿不好意思:“习惯了,趴桌子就想睡。”   黎颂微笑:“明天开始你就不想睡了。”   温语寄奇道:“为什么?”   黎颂:“因为你明天会有一个新同桌。”   温语寄顿了顿,软软的说:“那你温柔点啊……”   黎颂把他按进了自己的颈侧,很温柔的说:“宝贝听话我就温柔。”   温语寄困了,迷迷糊糊的说:“不听话呢?”   黎颂轻声说:“不听话的孩子会被狼吃。”   温语寄拖着长音,软软的“啊”了声。   他睡着了。   半晌,黎颂小心翼翼的,把唇在他的发顶贴了贴。   夜很长,学生要早睡。 第13章   温语寄眼睛睁不开,说什么也不肯起床。   黎颂掀他的被子,他连忙抱住,痛苦的呜咽了声,软软的撒娇:“亲哥哥,天还没亮呢。”   黎颂:“……”   要等到天亮第一节 课都上完了。   他一点儿也不手软,又掀开被子,伸手去拽温语寄,哄道:“宝贝,快起来。”   温语寄被他硬生生拖了出来,脸上被蒙了一块儿湿毛巾。   睡意被有效的驱散了,他欲哭无泪的瘫在被子上,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起床真的太难了,十八层地狱里头肯定有一层是掀被子地狱。”   黎颂:“……”   他都快被他气笑了,把校服扔在他手边,说:“快起来。”   温语寄不情不愿的爬起来,解开睡衣扣子打算换衣服,黎颂移开视线,转身推门出去了,说:“我外边等你。”   温语寄心里一喜,正想再躺会儿,黎颂淡淡的留下一句话:“你再躺下,我就去外边拿雪给你醒神。”   温语寄:“……”   温语寄乖乖的换了衣服。   一样的丑丑的黑框眼镜,长长的遮住眼睛的头发。   他低着头默默地走近学校,往常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他,但是今天注意到他的视线明显多了起来。   都是因为黎颂。   他的外表太出色了,在这个小城的学校里,简直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刚来第一天就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这会儿走在路上,连老师都忍不住多看看。   而温语寄就走在他旁边,很显然两个人是一起的,所以那份目光很自然的多给了他一份。   温语寄被看的不舒服,故意慢了些,落后了黎颂两步,低着头慢吞吞的走。   他也就走了不到两米的距离,书包带突然被人拉住了。   黎颂皱眉看着他,语气不怎么好:“怎么?和我一起走丢你的人?”   温语寄:“……”   温语寄托了托眼镜,慢吞吞的摇了摇头。   黎颂明明知道是为什么还这么说,是生自己的气了   他往前追平了那点距离,轻声说:“你不丢人,你很帅。”   黎颂无声的叹了口气,低声说:“宝贝,你很帅,以后抬着头走路。”   这称呼在家里听着觉得特别亲近,可是在外边……怎么就觉得有点儿怪呢……   温语寄耳朵都红了,他小声抗议:“在学校别这么叫我……”   黎颂灵光一闪,突然换了个法子,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在所有人面前喊你宝贝,信吗?”   温语寄:“……”   温语寄吐槽:“这是流氓行为……”   黎颂:“那听话吗?”   温语寄脸也开始发烧了,轻声说:“听。”   两个人踩着点进了班,黎颂也没和老师打招呼,直接搬了桌子到温语寄旁边,强行组了个同桌。   温语寄是班上唯一一个没同桌的,黎颂弄出的动静不小,惹得班上学生都忍不住往后看。   温语寄把头埋在桌子上,没有任何想要搭把手的意思。   班主任踩着铃声进了班,看到黎颂自己换了坐,也没说什么,佛系的打开数学书,说:“今天早自习我占了。”   全班拖着长音“啊?”了声,显然心里稍微有点儿崩溃。   黎颂从书包里拿出盒牛奶和一个面包,塞到了温语寄桌子里。   温语寄:“”   他低头看了眼,对黎颂做口型:“干什么?”   黎颂:“……”   他随便扯了张纸,写道:“暖气上暖热了再吃。”   顿了顿,他继续写:“困得话先睡一笑会儿,过会儿我叫你。”   他还是心软,温语寄早上起床的困难简直直入骨髓,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温语寄看着那纸上标准的瘦金体字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把纸条塞进了书里,然后把面包牛奶放在了窗边紧挨着的暖气上,趴在了桌子上。   他透过平光镜片看黎颂,男生正看着黑板听的认真。   他是个学霸,之前上的学校是985附属中学,整个学校升上重点大学的比率在98%以上,何况他还是学校里的前三名。   他总是觉得黎颂来这里是在消耗自己,但是看着黎颂依然认真的态度,他就明白了,优秀的人到哪儿都是优秀的。   黎颂递过来一张纸条,上边写着:不困?   温语寄:不怎么困。   自己的字在黎颂的字迹下边,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他有点儿不想递过去。   黎颂没看他,自己拿走了纸条,看了片刻,在纸条上写了字。   温语寄看完,然后:“……”   上边写着:黑板上的题,有比老师更简单的解法,列出至少两种。   那是一道立体几何题。   他抬头看了眼黑板上老师画的繁复的辅助线,看的眼晕。   他撑着下巴研究了会儿,在草稿纸上画了几何图案,十分随意的勾了几条线,又想了会儿,重新画了一个,换了种辅助线画法,也没写解题过程,推到了黎颂手边。   黎颂低头看了,弯了弯嘴角。   两个图,两种解法,确实是比老师那个解的简单,甚至第二种解法连自己都没想到。   他太聪明了,以前一起讨论题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现在感觉更加明显。   温语寄画的线很直,字迹是和他表面腼腆风格截然不同的大气,有点儿野,但是颇有风骨。   他把纸留下,换了张写道:“宝贝真厉害。”   温语寄把纸条压在了手下,趴回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黎颂好烦,都说了不让他叫了。   他弯着唇,继续补眠。   数学老师为了照顾大多数学生的平均水平,讲课难度压得很低,对黎颂来说,课听与不听的区别都不是很大,所以他依然用着之前学校的练习题,刚到这里没找到温语寄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特别的焦躁,根本没有心思去学习。   他整理了自己的学习进度,又在自习课上快速刷了一整套题,确定状态没有下滑,又另外准备了一套难度相当的放在了温语寄边上。   温语寄被叫醒的时候有点儿生气。   他有起床气,但是很少和人发……主要平时也没谁会叫他,可今天一天里他就被同一个人叫醒了两回。   他还想睡,把头换了个方向,面朝窗户,继续睡。   黎颂从桌子下边拉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轻轻的捏了捏。   温语寄用了点力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   黎颂挑起唇,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下课了。”   温语寄:“唔……”   我知道下课了,声音嘈杂的让人烦。   黎颂轻声哄他:“起来把牛奶喝了。”   温语寄闭着眼睛,含含糊糊的说:“不喝。”   黎颂:“我特意给你买的。”   温语寄:“……”   黎颂声音温柔的不像话,他叫他:“宝宝。”   温语寄:“……”   黎颂:“听话。”   温语寄趴在桌子上的动作向下,躲在了桌子下边,偷偷转头看他,镜片后的眼睛还带着明显的困倦,半张脸掩在校服里,漏出的耳垂红红的。   黎颂越过他去拿他放在暖气上的牛奶,插好习惯放到他唇边,轻声哄他:“不喝的话我就当着全班学生的面叫你了。”   温语寄咬住了吸管,接过牛奶,垂下眸子,慢慢的喝了起来。   他没抬头,没注意到这会儿全班学生的目光都在或有或无的往这边飘。   班里来了个高冷帅哥,一星期里说的话都屈指可数,这才刚过了个周末,就和班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人走在了一起,而且看起来还很熟悉。   温语寄又吃了半个面包,有点儿干,他吃不下了,黎颂就接了过去自己吃了。   温语寄看着黎颂放在自己桌上的卷子,有点儿懵,问:“干嘛?”   黎颂咽了口干面包,轻微的皱了皱眉,这面包有点儿太难吃了,以后不买了。   他缓了一秒嘴里的干涩,说:“把这几套卷子做了。”   温语寄表情有点儿痛苦:“不要……”   黎颂清冷的眸子瞧他。   温语寄:“……”   温语寄默默的摊开了试卷。   高中课程他以前学过。   外公外婆都是老师,教了一辈子书,父母过世以后,他被接回了他们身边的时候刚上初一,最开始回来的那段时间他精神状态特别差,几乎一整年都没开口说过几句话,他害怕和人接触,又觉得外公外婆会喜欢爱学习的小孩儿,那样就不用再把他送走了。   所以那一年的时间里他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不停地学习,以近乎诡异的速度超进度完成了初中学业,外公想给他办理跳级,但是外婆没同意。   第二年他的情况稍微好了一点,他们就开始教他高中课程。   他初中就已经修完高中课程了。   卷子的难度不低,温语寄盯着发了好长一会儿的呆,这才伸手拿自己的笔,在卷子上落笔写了两个字母,发现笔迹越来越浅,已经没墨水了。   他扔了笔,扯了扯黎颂的袖子。   黎颂从书上挪开目光看他:“?”   温语寄抽走了他右手的笔,在手里转了一圈,点在自己的唇上,弯起眼睛看他:“有奖励吗?”   黎颂挑唇:“成绩过了600,你想要什么都给。”   温语寄:“……”   温语寄抿了抿唇,说:“有点难。”   黎颂顿了顿,说:“先做,做的好了酌情给奖励。”   温语寄趴在了桌子上,垫着下巴嘀咕:“英语听力就占了三十分了……”   黎颂没听见,他看着温语寄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模样看试卷,他会在看题干的时候稍微浪费一点时间,但凡是下笔几乎没有片刻停滞,那是自信的表现,他是脑子里笃定了答案的。   数语外加上物化生,六门理科全套试卷,他在中午最后一节课上课的时候放到黎颂桌子上的。   这节课是化学,黎颂不大喜欢老师的讲课方式,也就不听了,他拿着答案准备订正温语寄的试卷,可是数学和英语他没有任何下笔批红的机会,英语听力不算,他得了满分。   他心里暗自吃惊,又往下看语文,语文的试卷更夸张,他几乎找不到任何的扣分点,包括作文……。   黎颂的语文成绩算是他全科里的短板,他的理科思维明显要强过文科,他对文科性的东西也真的不太感兴趣,具体可以参考——之前温语寄为了哄他睡觉给他读文言文,他听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现在,温语寄的作文题干上,写了篇文言文。   黎颂抿了抿唇,决定先看一下理综。   这是高二全学年的卷子,知识点难度在一般水平之上。   温语寄的物理扣了5分,生物错了一个填空,那个填空是基础水平的难度,他怀疑温语寄是笔误。   最后一科是化学。   黎颂看着批改出来的分数皱了皱眉。   温语寄化学只拿了三十分。   为什么会这么低?   750分满分的试卷,扣除英语听力的三十分,一共是720分满,他的化学扣了七十分,生物扣了两分,也就是说即便是语文的作文扣分太过,也稳稳的过了600.   黎颂盯着那张化学试卷看了少顷,侧头对他压低声音说:“合格,要什么奖励?”   温语寄眼睛亮了亮,像是早就想好了,同样压低声音说:“以后不许掀我被子。”   黎颂:“……”   黎颂冷酷的说:“换一个。”   温语寄瞥了瞥嘴,退而求其次,说:“上课不许打扰我睡觉。”   黎颂清淡的眸子看着他,淡淡的说:“最后一次机会。”   温语寄蔫哒哒的趴在桌子上,看着他不说话,眼神又软又可怜。   黎颂全当没看见。   温语寄只好换了个要求:“那……我想要一只小黄鸭。”   他想要一只小黄鸭抱枕,黄嫩嫩的,撅着嘴巴,带着眼镜,一副严肃模样的小黄鸭。   他前两天在电视里看见那个女明星许笙有一只,他也想要。   黎颂弯起唇,纵容的说:“行,给你买。” 第14章   下课时间马上快到了,黎颂想着那化学卷子,有点儿心不在焉。   这卷子看的出来温语寄在尽量的答了,认认真真的填了,但是很显然他并不善于这门科目,甚至连最基本的酸碱性排名都能搞错,笔触犹豫,甚至还改了好几次。   他皱着眉看卷子,全然没发觉班里静了下来,上边的老师都没说话。   温语寄戳了戳黎颂的胳膊,黎颂才回过神,转头看他。   温语寄又指了指讲台。   黎颂:“?”   黎颂:“……”   班里的人都在看他,包括那个带着眼镜儿秃了发顶的男老师。   化学老师面露不悦,却也没直接指责,甚至脸上还带着笑,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调侃道:“长得帅也得听课啊。”   他话音一转,续道:“你们更得好好听课,人家长得好又是大城市来的,你们比不了,还是得踏踏实实的学,老老实实的高考。”   说完还从眼皮子底下看了黎颂一眼,那一眼看的黎颂浑身不舒服,像是被什么阴暗处的老鼠盯了一眼。   阴阳怪气的语气,全班人都鸦雀无声。   但是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老师会有的态度,从小了来说,这会让学生产生对这门学科产生排斥,往大了来说,他刚来这个班里,先被老师给了个下马威,这话说的明显是把他和整个班级的学生分裂开了,以后相处都会出现隔阂。   最主要的是,他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他。   黎颂皱起眉,也没站起来,往后倾了倾身体,清冷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您什么事?”   全班更静了。   化学老师正要继续讲卷子,闻言又抬起了头。   他稍微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但很快,他眯起眼睛,在鸦雀无声的班里看了一圈,最后看他,沉默了至少三秒,像是在想什么,脸上居然还带着笑:“叫你回答个问题。”   黎颂扬了扬下巴:“说。”   化学老师:“……”   化学老师面上阴晴不定,全班人都没敢抬头,他看了好几圈,突然摔了卷子,怒道:“这课我不上了,上不了了!”   他的情绪变换太快了,黎颂皱了皱眉,嘲讽的挑唇,说:“那我回答你,我高不高考,和我长什么样,我家在哪儿没有任何关系,你说话之前——”   他左手握住正拽他衣袖的温语寄的手,右手隔空点了点讲台上的老师,说:“先动动你的脑子。”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化学老师摔门出去了,临走前摔了他们班的粉笔盒。   全班安静几秒,集体沸腾了。   前桌两个男生转过头来,二话没说对他竖起了拇指,所有人都在看这个角落,七嘴八舌的说:“太牛了兄弟,那个阴阳怪气的变态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前边那男生似乎深受荼毒,受不了的说:“他心理变态,还爱打小报告,我都要烦死他了。”   温语寄前边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慢吞吞的托了托镜框,吐槽道:“我就因为顶了一句嘴,他让班主任把我妈找来了,交了好几千的补课费他才停止在课上阴阳怪气我。”   前边有个姑娘趴着桌子往后凑,忙说:“对啊对呀,同学你要小心啊,那小鞋穿的你是防不胜防。”   黎颂:“……”   他疑心温语寄的化学成绩和他有关,这会儿只对他们点了点头,说:“谢谢提醒。”   他和这里确实是格格不入的,比如说他的礼节。   他是习惯把“你好”和“谢谢”挂在嘴边的,和人说话的时候就算是再漫不经心也给足了尊重,如果长时间生活在一个没有礼节,甚至张口闭口都是粗话的地方,这样的反应会给人一种很自然的好感,比如这会儿,前边那几个学生更想和他说话了,好在下课铃响了。   中午是十一点半下课,中间休息一个半小时,下午一点上课。   温语寄家里离学校只有十分钟的路,温语寄今天心情不错,离了人群,走路的时候都在哼着歌。   黎颂觉得好笑,看左右没有人,就去拉他的手,说:“怎么这么高兴?”   温语寄被他牵着,往他身边靠了一步,说:“你好帅。”   黎颂:“……”   温语寄歪头对他笑:“你真的好帅啊!”   黎颂失笑:“你不喜欢他?”   温语寄皱了皱鼻子,说:“正常人谁会喜欢他啊……”   黎颂想问他化学成绩的事,温语寄已经先开了口:“我本来对化学兴趣就不高,我外公教我的时候我没好好听,等到后来……后来上高中的时候,我想好好学,但是李俊的课我不喜欢……”   院门口的两只龙猫憨态可掬,在阳光下挑着嘴角笑,像是在迎接主人回家,龙猫旁边不知是谁竖了个牌子,上边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家养猫,不许碰。   温语寄的话顿了顿,好笑道:“应该是附近的小孩子写的。”   黎颂莫名觉得心里很暖,开了大门锁,温声说:“很可爱。”   他顿了顿,续道:“你不喜欢他的课,因为什么?”   温语寄撇嘴:“因为他总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一个接一个,一直答到我回答不上来为止,然后就让我罚站。”   黎颂皱眉,不确定的问:“苏格拉底的产婆术?”   苏格拉底的产婆术是他的一种寻求普遍知识的方法,是指在和学生的谈话过程中,不直截了当的把学生应知道的知识告诉他,而是通过讨论问答甚至辩论的方法来揭示对方人始终的矛盾,从而引导学生自己最后得出正确答案的方法。   温语寄脱了外套进厨房,说:“没那么悬,他只是想让我难堪,我保证。”   黎颂看着他把茄子和豆腐拿了出来,猜测着今天中午可能吃到的美食。   温语寄把冰箱里切好的肉末也拿了出来,茄子切条,豆腐切五厘米见方的小块,继续说:“他习惯把学生在其他人面前贬低的一无是处,从而找到自己的满足感和优越感,我不喜欢他,他总拿我的外公外婆说事,说我这样这样对不起外公,那样那样对不起外婆。”   操!   温语寄对两个老人家的感情很深,他居然当着全班的面这么诛他的心。   更何况温语寄本身就有很严重的社交障碍,这样一来……   黎颂:“他为什么这样?”   温语寄把茄子和豆腐放在锅里煎,用筷子不时翻动,说:“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班主任私下和我说,班里只有我没在他们那里补课。”   黎颂:“……”   这都什么奇葩理由?   温语寄:“班主任劝我去他们那里补课,说我成绩不好,不愿意跟大班的话可以单独家教。”   黎颂:“费用呢?”   温语寄把煎好的豆腐取出来摆进砂锅底部,茄子放在豆腐上。   把肉沫倒进炒锅里翻炒,想了想说:“一年前还是一个半小时两百,现在涨了吧。”   黎颂:“……”   温语寄不缺钱,他有他爸妈和外公外婆给他留下的遗产,但是他也不赚钱,更没必要为了讨好老师去补对他完全没什么用的课。   更何况,这个价位在上海没什么,但是在这种小城市,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人两到三天的工资。   肉沫炒到变色,温语寄往里边加了豆瓣酱和葱蒜沫翻炒,香气瞬间溢出,黎颂早上没吃什么东西的肚子都开始叫了。   温语寄手脚麻利的加入盐、生抽、蚝油等调料翻炒,加少许水,然后倒入放有茄子豆腐的小锅里,盖上锅盖焖。   黎颂泡了温语寄做的蜂蜜柚子茶,喝了一口,皱眉问:“别的学生也这样吗?”   温语寄歪头想了想,摇头说:“也没有吧……我比较好欺负。”   黎颂心疼的不行,说:“你才不好欺负,只有我能欺负你。”   温语寄把微波炉里热好的饭取出来,软软的对他笑:“我只让你欺负。”   黎颂又想抱他了,但是这会儿不行,温语寄把饭放在了铺着蒲公英餐桌布的茶几上,又去冰箱取了之前隔壁王奶奶送过来拌饭吃的辣椒酱,说:“以后晚上睡觉之前我做好早餐,你早上用微波炉热一下,就不用挨饿了。”   黎颂弯唇应了声。   辣椒酱在罐子里,温语寄用勺子挖出来了些,把勺子递到他面前,说:“尝一下。”   闻起来确实是很香的,应该是用新鲜辣椒做的。   他舔了一下,新鲜的辣味瞬间在舌尖蔓延,不是特别的辣,很爽口,可以直接拌着米饭吃。   黎颂弯了弯眼睛,说:“好吃。”   温语寄:“那当然了,王奶奶做这个做的是一绝,卖到超市里要好多钱呢。”   温语寄收起大罐子放回冰箱,笑:“当然,只有葛叔家卖。”   黎颂喝了口蜂蜜柚子茶,说:“如果要卖出去,会很受欢迎。”   温语寄跑进了厨房,把砂锅里的茄子豆腐肉末煲取出来,在上边撒上葱花和小米辣,端着木制托盘放到黎颂面前,说:“她不会卖的,吃饭。”   豆腐外焦里嫩,咬一口汤汁流出,肉香、酱香浓郁,配上米饭,真的不能更有食欲。   黎颂觉得自己最近太喜欢吃饭了。   温语寄咬着筷子,说:“就是那个小黄鸭,我要那个。”   黎颂看了一眼,又是许笙。   他到底有多喜欢这女的啊……   黎颂垂下眼睛,淡淡的说:“你要是喜欢她,我可以给你要个签名。”   温语寄:“啊?”   温语寄反应过来,眼前一亮,追问道:“可以吗?”   黎颂:“……”   他喝了口柚子茶,抬头看他,说:“你知道常温下PH试纸上小于7的溶液会呈现什么反应吗?”   温语寄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这儿了,老老实实的回答:“酸性反应。”   黎颂垂下眸子继续吃饭,说:“我现在PH值在6-7之间。”   温语寄:“?”   温语寄失笑,他凑过去看黎颂,笑着说:“是弱酸反应啊,可以使紫色石蕊变红色吗?”   黎颂没说话,仿佛眼里只有吃饭这一件事了。   温语寄心里甜死了,把筷子放下,趴在他的膝上,抬起眼睛看他,揶揄道:“会吗?”   黎颂还是不说话,清冷的俊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温语寄干净的樱花眼看着他,漾着毫不遮掩的依赖,他说:“我喜欢你。”   黎颂一怔,漆黑的眸子终于看他。   温语寄凝视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说:“比冬天早上睡懒觉还要喜欢。”   如果是这样,那一定是非常喜欢了。   他真的太甜了,天使路过人间,一定是温语寄的样子。 第15章   黎颂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学期末了,学校里强行补课加收补课费的行为也越不过元旦,这周五就是元旦,他们就可以放寒假了。   前桌两个男孩儿正在吐苦水。   左边戴眼镜的瘦子叫李阳,右边高壮的男生叫陆远熙。   陆远熙凑到黎颂桌前问:“黎颂,你补课吗?”   黎颂皱眉:“都要放假了补什么课?”   他们不是一直在补课吗。   他来的时候还交了补课费,据他班主任说现在的正常上课就是补课。   陆远熙摇头,一副你根本不懂的样子,说:“各科老师要补课,补到过年前。”   黎颂:“?”   黎颂大概明白了什么意思,低下头刷题,说:“不补。”   李阳神秘兮兮的凑过来,笃定的说:“上午你给李俊惹毛了,一会儿老班肯定来找你,这事儿不好解决,除非补课。”   黎颂想起自己中午问温语寄为什么考试交白卷。   温语寄当时困得迷迷糊糊,说:“我成绩不好,无可救药,就没人烦我了。”   上课铃声响了,这节课是语文,语文每周都有一节自由阅读课,是让学生自带课外读物在课上看的,这节课最放松,因为老师基本也不会管有没有睡觉的。   于是温语寄心安理得的一直睡到了上课。   黎颂在整理化学知识点,刚起了个头,桌子就被敲了敲,他抬头,发现是班主任。   前边李阳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温语寄察觉了什么,有点儿要醒的意思,黎颂站起来,动作很轻的把外套脱下来,温语寄拉着他的衣角,没有醒。   他松了口气,跟着班主任出了门。   班主任林木森是个中年男人,戴了副眼镜,消瘦的仿佛就剩下皮包骨头,个子不高,只到黎颂的肩部,他站在教室昏暗的走廊里,拿了根儿烟,吐出一口,说:“化学老师都和我说了。”   黎颂没什么情绪的说:“他说什么了?”   班主任叹了口气,仰头看他,说:“我知道你之前的成绩很好,但刚来就和老师闹成这样,不太好。”   黎颂重复了一遍,问:“他说什么了?”   班主任愣了愣,对他的态度终于有了几分警惕,说:“他也没说什么,化学老师那个人就那样,刀子嘴豆腐心,你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班里已经有学生在探着头往出张望了,班主任不想把事情闹大,说:“你跟我去和化学老师道个歉,以后不理他就是了,现在问题是他不给咱们班上课了。”   后门探出个脑袋,一个带着厚厚黑框眼镜的姑娘嬉皮笑脸的说:“他不来就不来呗,谁也不稀罕他。”   班里哄笑出声,七嘴八舌的附和,语文老师是个和气的女老师,走过来把姑娘提了回来,笑骂道:“哪儿都有你呢。”   黎颂哂了声,说:“我不会去的,他爱上不上。”   小语儿在班里的状态和他有很大的关系,他很难想象很怕被人关注,敏感甚至自卑的小孩儿,被他在课上这么冷嘲热讽,当时心里有多难受。   但凡沾了个“师”,就该首先约束自己的言行,学生既不是他的发泄对象,也不是他的钱包。   黎颂最后扔下一句:“心理脆弱让他去找心理医生。”   就回了教室。   班主任把要补课的事情给咽回了嘴里。   这事不好办,化学老师之前不知道黎颂是带着一个生物实验室的捐助来的,犯了老毛病,现在下不来台,在办公室里正骂着,他知道他心虚,但是让他就这么算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回班里上课肯定不行,他想来说服黎颂,但是黎颂的态度比李俊还要硬。   他发愁的抽完了烟,越过自己的办公室,躲进了文科办公室。   黎颂回来的时候,整个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这个年纪的学生爱憎尤其分明,黎颂干了他们一直不敢干的事,说了他们不敢说的话,代表了众望所归。   语文老师小心的看了眼门外,拉上了们,小声嗔怪道:“小声点,别让别的班听见。”   后边探出头去的女生“切”了声,吐槽道:“吴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样,我们快给他折腾疯了。”   李阳附和:“他过得不幸福,让我们也一起不幸福。”   他说的煞有介事,语文老师都被他逗笑了。   温语寄被吵醒,迷迷糊糊的抬头,黎颂见他嘴唇有点干,把水递给了他。   温语寄喝了,小声问:“怎么了?”   黎颂温声说:“没事,还睡吗?”   温语寄摇了摇头,捏着后脖颈,说:“有点疼。”   黎颂左手给他捏脖子,右手上不停笔的做着化学笔记。   温语寄像是被捏住脖子的猫,真个人被撸的心满意足,眯着眼睛,把下巴撑在桌子上。   前边李阳突然转头,嘴里嚷着:“哎我说……”   他的话没说完,眼珠子都瞪得快脱框了。   他看见了什么?   转学生给班里的万年第一那个怪人捏脖子,这俩一个从来不说话,另一个高冷不爱说话。   李阳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们……”   温语寄猝不及防,立刻慌乱的想躲开黎颂。   黎颂皱了皱眉,把手收了回去,问:“怎么了?”   他有点儿不耐烦的意思,李阳有点儿怂的笑了笑,一时都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了,他挠了挠腮帮子,半晌干巴巴的说:“我是说,你会被老李报复吧,你放心,到时候我们都帮你。”   黎颂淡淡的说:“不用。”   李阳:“……”   好冷。   温语寄又把脸埋在胳膊里了,他拒绝和人接触,怕被关注,这会让他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黎颂心里不舒服,眯起眼睛问还没转回去的李阳:“还有事吗?”   李阳讪讪的说:“……没,没。”   等他转回去,黎颂从下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写化学笔记,他在做大纲,打算把温语寄的化学从头补上去。   最开始男孩儿没给他任何反应,后来,温语寄轻轻反握住了他的手,十来分钟后,班里安静了下来,他漏出双眼睛看了看,这才测过头看黎颂。   黎颂之前觉得,温语寄能够很快接纳自己,他的问题可能不会像是自己想的那么严重,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才是那个奇迹。   他心疼,但也知道这事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   黎颂测过头对只漏出双眼睛,把自己掩藏在长长的头发和大大镜框后的男孩儿安抚的笑了笑,上着课,他没法说话,于是牵着温语寄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漏出他的手腕,用黑色圆珠笔在白皙纤瘦的手腕上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手表。   表盘不圆,歪歪扭扭的,落在皮肤上的笔力度很轻,生怕戳疼他,所以表链也就断断续续的。   温语寄被他用笔画的有点儿痒,刚刚那点不舒服很快就被抛在了脑后,漂亮的眼睛跟着黎颂的笔尖移动,视线不自觉的被那双手吸引。   黎颂有一双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干净修长,他的掌心总是很暖,牵手的时候喜欢尽量包住他,像是在拉小朋友,自己像是黎颂的小朋友,他把所有令自己不安的小细节包上无害的保护层。 第16章   化学老师说话算话,说不来上课,这一周就都没来,都是班主任带课。   这一周班里过的都很舒服,用陆远曦的话来说,这星期的空气都是清新的,再也不用为在课上可能突如其来的找茬儿担心了,呼吸顺畅的简直要成仙。   如果补课也可以取消的话,那今年就可以过一个好年!   周五就是元旦了,到了周四,班上学生几乎是心里长草状态,从早上就开始乱哄哄的,温语寄也没睡觉,他趴在桌子上背化合价。   这些黎颂是要考的,他答错一个就要罚写整章的知识点。   他好久没被这么罚了,刚开始还没当回事,后来抄了两个小时只抄了一小半的知识点后,他终于在发酸的手上明白了厉害。   黎颂刚从外边回来,看温语寄皱着眉的模样好笑,低声问他:“背下来了?”   温语寄没看他,没感情的说:“一价氢氯钾钠银……”   黎颂:“……”   温语寄记仇,昨晚他被按着抄知识点,今早还被他掀了被子。   黎颂拿出一颗糖放到他手边,问:“巧克力吃吗?”   温语寄冷淡的说:“二价氧钙钡镁锌。”   黎颂忍笑,软着声音说:“是我着急了,放假了我再好好教你,不让你抄书了。”   温语寄从鼻子里轻“哼”了声,用笔把糖拨到了黎颂的桌子上。   黎颂剥开糖纸,凑到他的唇边,哄道:“真的,不骗你。”   温语寄用眼尾瞧了他一眼,三秒后,张开嘴巴把巧克力球咬住了。   陆远熙把两块儿糖放在黎颂桌子上,以此作为话题的开端,说:“哎,这个好吃,你们尝尝。”   温语寄嘴里咬着巧克力,没抬头。   陆远熙余光扫向温语寄,说实在的,他和温语寄快两年同学,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说话也少,他之前几乎没听过他说过几句话。   李阳也转过头,瞧着了黎颂桌上的练习题,说:“哎?黎颂,你成绩应该挺好的吧。”   他说话嗓门儿大,语调还有点儿夸张,引得不少人往这边看,黎颂皱了皱眉,淡淡的说:“一般。”   李阳叹了口气,四下看了看,搞谍报似的压低声音说:“刚刚我在老师办公室门口看见校长了,李俊和班主任都在,我听到你名字了。”   黎颂:“哦。”   李阳对他的反应有些诧异,继续说:“这事儿大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肯定得联系家长。”   黎颂:“……”   在黎颂看来,这件事是一件非常非常小的事,他甚至还没说什么过分的话,李俊就原地自燃了。   这算是大龄中年男人……公主病?   黎颂觉得不可思议,想到这儿差点起鸡皮疙瘩。   温语寄今天没睡觉,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看化学书,他在学校的时候很少和自己说话,开口的次数还不如传纸条写下的多。   上课铃响了,黎颂传了个纸条给他:“投影仪到葛叔那了。”   温语寄撑着下巴,留言:“想看恐怖片!!!”   后边还跟了个眨眼睛的表情。   黎颂:“……”   他看了眼温语寄,写着:“大过年的,看点什么不好?”   他划掉了那句话,换了张纸写道:“好。”   他看见温语寄挑起了唇。   最后两堂课,各科课代表争先恐后的发卷子,老师见缝插针的企图占用他们假期的每一个空隙,温语寄一向不写作业,一般卷子都是塞进桌子里了事。   黎颂也不做卷子,也爱往桌子里塞。   他阅卷子的速度很快,基本上卷子到手,大致浏览一遍,看到没什么新鲜的题,就直接塞进桌子里,等到各科卷子发完了,他也阅完了,这学校题的难度不高,他只在里边挑了两道比较新颖的物理题,用笔圈出来递给了温语寄,随后,他把所有的化学卷子都收了起来,用订书器装好,塞进了书包。   温语寄现在脑子里都是化合价,绕的他头昏脑涨,接过物理卷子换了个思维方式,简直灵感爆棚。   黎颂看完了他的解题思路,正想夸他两句,在卷子下边发现了一行字:“我讨厌化学。”   这委屈的……   黎颂按开笔,在下边写:“快放学了,给你买好吃的,别委屈了。”   他刚把卷子递了过去,放学音乐就响了,班主任从后门进来,敲了敲黎颂的桌子,示意他出去。   靠近后门那个带着厚厚镜片的姑娘叫苏麻,探着头出去打探了少顷,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推了推眼镜,说:“理科办公室方向,刚看李俊也进去了。”   李阳在前边“操”了声,发愁道:“完了完了,我就说完了,李俊那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呢……”   陆远熙状做无意的瞥了眼后边的温语寄,就见那个漂亮男孩儿正抓着张卷子,眼镜头发遮挡着他看不清他的样子,可漏出来的部分,那玫色的嘴唇轻轻上挑了一个温柔的弧度,尖下巴,漂亮的唇……陆远熙心里重重一跳,这人的嘴巴怎么比姑娘都好看?   无论大家怎么猜测,假期已经如约而至,众人兴奋的叽叽喳喳了会儿,背着书包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陆远熙把书包背在了背上,李阳在门口等他,有点儿不耐烦:“你好了没?”   他看着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温语寄,嘴唇张了张,又合上了。   他是除了温语寄意外最后一个走的,走的时候没关灯,他看着那个教室里最后边孤零零的身影,突然问同桌:“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吗?”   同桌:“谁?”   陆远熙收回了目光,含含糊糊的说:“没谁。”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对面教学楼的灯相继熄灭,班里很安静。   他以前也会在睡过头的时候偶尔这么张望外边,但是心情和现在一点也不一样,那时候自己心里一片空,目光望出去,虽说是看,却连自己看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在等黎颂,在想明天就是元旦了,今晚要去超市买很多东西。   想着外边风很大,一会儿要躲在黎颂身后出门。   黎颂回来的时候,温语寄正在认认真真的发呆,他把手覆在温语寄的发上,高大的影子映在窗上,他坐着,他站着,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就像在拥抱。   温语寄仰起头去瞧站在背后的黎颂,问:“怎么样?”   黎颂弯唇,说:“没事,校长当说客来了。”   温语寄皱眉:“怎么说?”   黎颂没放在心上:“没事,他想要个台阶下,我不给,只能校长给了。”   温语寄有点儿担心,问他:“那……”   黎颂从后边用手捧着他的脸揉,把他的话揉了回去,轻声说:“你哥很厉害,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你要有事了。”   温语寄被揉的晕晕乎乎,只能发出个音节:“恩?”   黎颂:“寒假开始了,你的化学资料都得带回去,给你补课。”   温语寄:“……”   黎颂在他开口之前冷酷的打断了他意图撒娇的想法,说:“否则整个假期你都别想睡懒觉。”   温语寄:“……”   温语寄垂下眸子,掩下眼底的笑意,轻轻的说:“哦。” 第17章   黎颂赶在学期末转了学,上了不到半个月的课就又放了假。   他对新学校并不太了解,反正他也不是来了解学校的,他只是来找一个同样没人要的小孩儿抱团取暖。   原以为温语寄会是个小棉袄,结果出乎意料的,他拥抱了一个小暖炉。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灯也熄的差不多,外边漆黑一片,风特别大,学校里的名人雕塑矗立在黑夜里,像是憧憧鬼影,在枝叶摇晃里渲染着恐怖气氛。   温语寄躲在黎颂身后,风被他遮了大部分,他说:“哥,你听说过校园鬼故事吗?”   黎颂:“什么?”   温语寄冷的牙齿打颤,想好的鬼故事没说出来,被黎颂抬手捞到了自己前边,他的羽绒服拉链开着,直接把他的脑袋按进了羽绒服里,裹好带着往外走。   风声瞬间远了,他的脸贴着黎颂胸前的温度,还贴着他的心跳,沉稳的心跳响在耳边,他像是被保护在这个温暖的小世界,外边的风雪和他无关。   他觉得黎颂真的太好了。   他喜欢黎颂。   两个人顶着大风去买了食材,去葛叔家取了快递,快到家门口的时候,黎颂突然说:“宝贝,你听到什么没?”   温语寄躲在他的身后,周遭的风声很大,像是刀子似的在人身上来回刮,他细细的听了听,大声回道:“没有啊。”   黎颂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继续往前走,还没走出两步,衣服就被扯住了,温语寄说:“我好像听见了,在坑里。”   各家院子外都挖了排水渠,冬天雪大,几乎把排水渠填满,两个人打开手电,顶着风往排水渠里照,里边什么都没有。   黎颂:“是不是听错了?”   温语寄小声的“嘘”了声,说:“你看。”   他的手电光打在了一个角落,那上边为了方便人行走修了水泥路,于是形成了一个死角,雪没灌进来。   那里漆黑黑的裸露着地皮,这会儿有一团橘黄色的小东西趴在里面,紧紧的缩着,气若游丝的发出叫声。   大风吹着雪把它移动过的痕迹覆盖住了,只有角落周围的雪有拖移的痕迹。   温语寄把手里的快递递给黎颂,说:“得抱出来,要不明天就冻死了。”   黎颂手里抱着快递,不方便动,看着他往下跳,皱眉嘱咐:“你小心点,里边万一有什么东西。”   温语寄手脚很灵活,不多时就跳了上来,他手里捧着个毛球,还没他一双手大,看样子还没断奶,小猫咪似乎力竭了,脑袋在温语寄的手指上蹭了两下,就歪着头不动了。   温语寄吓了一大跳,躲在黎颂前边,背着风直往他面前递,惊慌道:“死了吗?哥,它死了吗?”   黎颂:“……”   他这样子太可爱了,黎颂忍不住轻笑了声,垂眸说:“没事,还有呼吸。”   黎颂把一人一猫送回了家,又去超市买了奶瓶,葛叔听说他们捡了猫,又送了他们一袋奶粉,是要过保质期的,给猫咪喝没问题。   这个地方不大,但是人都很热情,黎颂挺喜欢这里的环境。   温语寄拿了个外婆编的手编篮子,里边垫了厚厚的垫子,把猫放在了炕头上,还盖了层碎花小毯子,黎颂进门的时候他正趴着看猫,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放轻了。   黎颂有些好笑,说:“炕还没烧呢。”   温语寄伸手戳了戳那猫的耳朵,猫一动不动。   他有些担心,说:“我觉得我不看着它,它就会死了。”   黎颂心里一软,他捏了捏温语寄的脸,温声说:“不会的,它就是太冷了,暖起来就会醒了。”   温语寄跳起来往外走:“那我去烧炕。”   黎颂:“……”   黎颂觉得自己失宠了。   奶粉冲好,挤在手上刚刚温热的温度,黎颂把奶嘴凑到奶猫嘴边,奶猫张开嘴巴,含住了奶嘴。   温语寄把屋里烧的暖烘烘的,这会儿趴在炕上看黎颂给猫喂奶。   暖色的灯光下,清冷的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温语寄知道他这会儿很放松,奶猫急着吃奶,中间呛了好几次,黎颂就把奶瓶稍微拿开一会儿,等它不呛了再递回去。   黎颂是真的帅,又帅又温柔。   温语寄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喜欢黎颂的唇,有点儿想舔,下回要问黎颂可不可以舔一下。   “它怎么吐了?”   温语寄被拉回了思绪,低头看猫,皱眉道:“被药了?”   奶猫刚刚吃的有多欢快,现在吐的就有多厉害。   它把喝进去的奶尽数吐了出来,又吐出了一瘫绿色的水,带了刺鼻的化学物品味道,显然是吃了药,可能就是吃了药才被遗弃的。   黎颂皱眉:“需要看兽医。”   温语寄:“……”   温语寄:“这里没有。”   黎颂:“……”   温语寄起身,说:“没办法了,给它灌牛奶。”   接下来的时间里,黎颂看着温语寄凶残的捏着猫的嘴巴往里边灌牛奶,再看着猫痛苦的把胃里的东西呕出来,呕出来再接着灌,他都觉得那奶猫哭了,小鼻子发干,它爪子没力气,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最大的挣扎就是用肉垫推他的手。   温语寄扣着猫的嗓子眼,淡淡的说:“这边没有兽医,家里有宠物的也大多是糙养,猫大多数都是由着自生自灭的,加上平房容易闹耗子,边边角角下了不少的老鼠药,这只看起来才生下来不久,要么是母猫生在外边,吃了药喂奶把它药着了,要么是……主家不想养,给喂了药。”   黎颂:“……”   这些是他没接触过的,他想劝温语寄的话又咽了回去。   现在确实是没办法了,笨办法是唯一的办法。   他能感觉到温语寄有点难过,他拍了拍温语寄的背,轻声说:“没事,它会好的。”   猫被折腾的尾巴都夹了起来,最后它吐出来的东西已经变成了水,整只猫也奄奄一息。   温语寄给它换了垫子,把奶嘴试探着凑到它嘴边。   它抬起湿漉漉的眼睛观察着面前的两脚兽,生怕新一轮的折磨,但是它实在太饿了,半晌,它小心翼翼的张开嘴巴,含住了奶嘴。   这次他没让它吐,它吃了饱饱的一顿,精疲力竭的窝在暖呼呼的窝里睡着了。   温语寄洗了手,换了身衣服:“睡醒了应该就没事了。”   睡不醒的话,就睡不醒了。   黎颂觉得他有点难过,靠在洗手间门口看他又洗了一遍手,说:“我刚看了,它睡得挺安稳的。”   温语寄弯唇:“那就好。”   他挑眉看黎颂:“今晚跨年,你想吃点什么?”   窗外风很大,室内干燥温暖,像是冰天寒第里的暖窝,让人光是想想就心里舒坦,黎颂抱着胳膊,用下巴点了点刚收的那几个快递,说:“先拆了,一会儿再说。”   黎颂从冰箱里拿了一串桂圆的糖葫芦,看他拆快递。   温语寄刚取快递的时候就奇怪,这里有好大一个快递,软软的,被黎颂抱了一路。   快递被打开,他眼睛瞬时一亮。   是小黄鸭!   是一窝窝小黄鸭。   大小不同,形态各异,憨态可掬的看着温语寄。   温语寄眼睛亮晶晶的,抱起一个,对黎颂说:“哥,你也太好了吧。”   他喜欢的不行,搁在怀里揉,说:“买了这么多。”   鹅黄色的小黄鸭,瞬间让整间屋子都鲜明了起来。   这是DX品牌一系列的小黄鸭公仔,他费了点功夫,直接买了一套回来,他挑唇对他笑了笑,温语寄喜欢就好。   温语寄抱着小黄鸭进了屋,把几只小黄鸭摆在了炕上。   小橘猫趴着安安稳稳的睡着,他把一只小个头的小黄鸭放在篮子旁边。   这会儿晚上六点半左右,温语寄出来的时候黎颂正在摆弄投影仪,是个月白色的小盒子,直接投到墙上就可以看。   温语寄跟着看了会儿,说:“这个看恐怖片应该很恐怖。”   怕是放大十倍的恐怖。   黎颂揉了揉他的头发,轻笑了声,说:“你怎么就对恐怖片这么执着呢。”   温语寄伸出手指对他晃了晃,说:“猛男就应该看恐怖片。”   黎颂失笑:“是,你说的对。”   奶味儿还没褪的小猛男。   黎颂:“今天简单吃点,明天才是元旦呢,而且咱们还买了很多零食。”   对温语寄来说,简单吃点,只不过是菜式少一点。   温语寄想了想,说:“那……”   窗上有细细密密的拍打声,下雪了。   他思忖片刻,眼前一亮,说:“那我知道做什么了。”   温语寄:“哥,你去看看猫吧,大门和屋门都锁一下,怕风吹开。”   黎颂弯唇:“恩。”   温语寄对他的背影加了句:“桌子放炕上,大冷天的咱们不在地上吃了。”   黎颂:“好。” 第18章   温语寄打开了专门放香料的盒子,取出八角、花椒、香叶、白芷等香料用搅拌机打成粉末,浇入热油烫香。   葱姜酱翻炒出红油,加入花椒、辣椒、已备好的香料油和剁好的鸡腿块翻炒,等到调味料加全炖上。   锅是用电的,直接把锅端上了桌接入电源,另外切好山药、土豆,洗好香菜、油麦菜,蘑菇,备好肥牛、毛肚、虾滑、冻豆腐等配菜,下雪的冬天最适合热腾腾的火锅。   黎颂都失语了,说是简单点,他居然给做了火锅,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温语寄把锅掀开的时候,黎颂才知道,他做的是火锅鸡。   蒸汽把室内蒙上了一层水雾,床上雾气附着,香气一起涌了出来,用香料油翻炒过的鸡肉,带着明显的异香,色泽诱人,黎颂夹了一块儿到温语寄给自己调好的□□里沾了沾,鸡肉入口软嫩,挂着麻辣香汤,鲜味攥取了唇舌,辣味驱散了寒气,温语寄端着配菜进了屋,瞅着他的表情问:“好吃吗?”   黎颂喝了口柚子茶,说:“可以说非常好吃了。”   温语寄笑了起来,在锅里把菜涮了,说:“火锅鸡,最配这时候吃了。”   灯光下男孩儿在往锅里下肥牛,暖色灯光下,隔着热腾腾雾气的男孩儿轻轻挑着唇,头发用夹子夹着,漏出张漂亮的脸,雾里看花,雾里看他……黎颂舔了舔后牙,垂下眸子,淡淡的说:“以后谁嫁给你可太幸福了。”   温语寄愣了愣,抬头看他,说:“你要是想一直吃,我可以报一个离你近一点的大学,到时候我们还在一起住。”   黎颂突然心跳的有些快,不动声色的问:“那毕业以后呢?”   温语寄还真认真想了想,少顷,说:“毕业啊……毕业以后不知道我会做什么工作呢,不过总不会连给你做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黎颂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放下筷子,有点儿执着的问:“那你结婚以后呢?”   这也太远了吧……   温语寄有点儿好笑的看他,说:“你比我大,肯定比我先结婚啊。”   黎颂垂下眸子,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半晌才说:“不会。”   温语寄没听清,他把费扭曲放在黎颂的碗里,说:“恩?”   黎颂抬头,挺认真的说:“我想一直和你一起住,等到你什么时候想结婚了再说。”   温语寄随口说:“那就一直一起住呗。”   黎颂挑起唇,轻轻地“恩”了一声。   少年人总是这样,对未来充满理所当然的畅想,想一起上学,那就一起上啊,想一起住,那就一起住啊,他们不会考虑以后会遇到的种种不得已,种种无能为力,只想着现在的生活很好,身边的人很好,想一直在一起,就一直在一起啊。   两个男孩儿一起在狂风骤雪的冬天里互相取暖,不需要别人告诉他们未来会有多少险恶,他们单纯且恣意的享受着此刻的美食和温暖,对有对方的未来充满了幻想,这就是少年的浪漫啊。   温语寄饭量小,今天却也多吃了点,他泡了金桔柠檬茶,吃完火锅后可以解腻。   黎颂还在吃,他托着腮吃前两天做的糖葫芦,问:“那小猫,你想养吗?”   黎颂:“都行。”   温语寄瞧着那团猫,有点儿心不在焉。   黎颂:“怎么了?”   温语寄喂了他一颗豆沙山楂糖葫芦,说:“你说它能活多久啊?”   在吃热腾腾的火锅间隙吃上一颗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简直不能太舒服了,黎颂咽下去,说:“猫的寿命平均在15岁。”   温语寄掰着手指头,说:“我现在十六,也就是说,它能活到我三十一岁。”   黎颂瞧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他是不想养,便说:“等它好一点咱们送人就是了。”   温语寄摇了摇头,说:“我之前养过狗,抱回来的时候和这猫也差不了多大。”   黎颂:“后来呢?”   温语寄:“后来得了脑膜炎,死掉了。”   说到这儿,他嘀嘀咕咕的补充道:“养了7年呢。”   黎颂心里一软,轻声说:“很伤心吧?”   温语寄摇了摇头,说:“不敢。”   黎颂皱眉,不敢什么?不敢伤心?   温语寄目光有些远,像是在透过那只猫看遥远的记忆,他说:“我六岁和它一起到的我爸妈家,有的时候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就和它睡在一起,它就睡在外边给我挡风……”   窗外风雪飘摇,黎颂好像能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儿抱着狗在冬天里缩成一团的样子,心里拧着劲儿的疼。   温语寄:“后来我上中学,是住校,有一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说狗死了,我当时就哭了,然后我爸接过电话给我骂了……他说,他死了我都未必能哭成那样,说死了条狗有什么的,说我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的,再哭就让我滚回去别念书了。”   温语寄垂下眸子,声音很轻的说:“我就不敢哭了,也不敢难过了。”   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黎颂把人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轻声哄他:“我的小语儿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养什么养什么,想哭想笑都可以大胆的去做,我惯着你,我都给你……我永远陪着你。”   他觉得他离温语寄更近了,有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脖颈上,很快濡湿了一片。   火锅在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篮子里的小猫轻轻的“喵”了声。   它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相拥的两只两脚兽,周遭很暖,比它原来待的地方干净温暖太多,肚子也不饿,它舔了舔爪子,又接着睡了。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黎颂去厨房洗碗,温语寄抱着只小黄鸭趴在黎颂的笔记本上找恐怖片,垫子上散落着零食,温语寄拿了瓜子嗑,旁边猫咪醒过一回,他喂了奶,它又睡着了。   小猫身上泥里滚过似的脏,两只小爪子并在一起,把下巴搭在了爪子上,毛茸茸的小脸,看起来特别可爱。   温语寄思来想去还是把它放在炕头最热的角落,等它好一点的时候再给它洗澡。   黎颂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抱着小黄鸭切电影,他穿了件儿带着兔耳朵帽子的宽松睡衣,被夹在两只小黄鸭中间,白皙漂亮的脸上映着电脑蓝光,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黎颂走过来捏起他垂在脸侧的一缕头发,轻声说:“放寒假了,把头发剪了吧。”   温语寄晃了晃头,打算把他的手晃下来,说:“本来也应该剪了,再不剪就可以扎起来了。”   黎颂放开了他,跟着上了炕,说:“那剪个什么样的?”   温语寄眨了眨眼睛,在头发上比划了一下,说:“就这里这里这里剪短,漏出眼睛。”   黎颂看了看,说:“那也不算短啊。”   温语寄:“那就再短一点,反正我自己剪,方便。”   黎颂:“……”   也是,温语寄不愿意碰到别人,不去理发店也正常。   外边的门和窗都关好了,炉子里的碳火也焚烧完全,凛冽的寒风和雪粒都被挡在了外边,茶足饭饱后,室内的灯和窗帘关着,只有西墙上亮着一块儿投影是唯一光源,温语寄和黎颂一起盖着毯子看恐怖电影。   温语寄怀里抱着只挺严肃的小黄鸭,手里那颗瓜子都已经攥了很久,眼睛瞪着投影,嘴唇紧紧抿着,他看的认真,也被吓得不轻。   电影还没放到一半呢,他就抱着小黄鸭躲进了黎颂的怀里,头靠着他的肩窝,小声说:“哥,你抱着我哈,有点儿冷。”   黎颂忍着笑,用手安抚的顺着他的头发,轻声说:“现在还冷吗?”   温语寄轻轻地摇了摇头,电影里鬼影一闪而过,他又发了个抖,黎颂收紧了抱着他的力道,目光落在电影上的时候还没有看温语寄的时候多。   这个世界上就有一种人,你百看不厌。   恐怖片看完了,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到十二点钟,温语寄被吓到,抱着黎颂半天不撒手,还举起胳膊给他看自己的鸡皮疙瘩,说:“看见没看见没,我快吓死了。”   黎颂开了灯,暖灯瞬间驱散了温语寄大部分的恐惧,他手里抱着胖嘟嘟的鸭子,仰头向上看黎颂,他就靠在他的肩窝,这么看他的时候,呼吸刚好扑在他的下颚,黎颂喉结动了动,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温语寄没意识到他的不自在,眼神近乎天真的看他,说:“哥,我想上厕所。”   黎颂:“……”   黎颂垂眸,漆黑的眸子里辨不清情绪,说:“那你先起来。”   温语寄没动,他的目光停留在黎颂的唇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唇有点儿干,就舔了舔唇,盯着自己舔过的那一块儿,很小声的说:“黎颂,我上回舔了你一下。”   黎颂心剧烈的跳起来,他分不清自己是紧张多一点还是期待多一点,那瞬间他连呼吸都忘了,但是奇异的是,他的语气还是平稳的,他近乎诱导似的问:“是吗?舔了哪里?”   温语寄抬手,指了指黎颂的唇。   他没控制好距离,手指直接落到了黎颂的唇上,他喜欢这种触感,刚把指尖缩回去,就又重新落了回去,他轻轻揉着黎颂的唇瓣上那块儿凸起的地方,软软的说:“这里,我上回去网上查了,说这个地方叫美人唇珠。”   他觉得温语寄的指腹上温度太高了,灼的他心上起火,他轻轻的启唇,把那只正在占自己便宜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舌尖儿轻轻的抵在牙齿中间把他浅浅的困在自己的口里。   温语寄扔了鸭子,凑上前去近距离看他,研究什么新鲜东西似的盯着他的唇看,带着点儿天真的笑意,说:“黎颂是美人,美人才有美人唇珠。”   黎颂:“……”   他张开了嘴巴,温语寄把手拿了出去,黎颂的脸有些发烧,有些无奈的说:“你才是美人。”   温语寄觉得被咬过的那根手指有些发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把手指缩进了掌心。   他离开了些距离,转移了话题,说:“想上厕所……”   黎颂被他撩的哪哪都上火,他垂眸缓了一下,再抬头又是那个温柔的黎颂了,他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声说:“你起来,我下地背你去。”   温语寄乖乖的爬起来,黎颂下地穿鞋,背对着他,说:“上来。”   温语寄没想真让他背,他就是想撒撒娇,他自己穿了鞋,拉着黎颂的衣角,说:“走吧。” 第19章   外边的风很大,温语寄上完厕所趴在客厅窗上看了会儿,心有余悸的说:“还好我们把猫崽儿捡回来了,要不然它肯定被冻死了……”   黎颂在他旁边往外看,外边的杏树被风吹的乱晃,像是什么怪物在张牙舞爪,风裹着雪一起砸到玻璃窗上,光是想象就能知道外边到底有多冷。   但是这么冷的天,他一丁点儿寒意都感觉不到,他问:“给它取什么名字?”   温语寄撑着窗台想了会儿,转头看他:“叫阿狸。”   黎颂挑眉:“怎么说?”   温语寄弯眼睛笑,说:“因为你叫黎颂啊,所以他叫阿狸。”   这因果关系……   黎颂哭笑不得,他挑唇,说:“行。”   温语寄撕开一袋薯片看黎颂切的跨年晚会,跨年晚会欢快的气氛很快就冲淡了他刚刚的恐惧感,他看到了许笙,连忙拉住黎颂的衣袖,还没等开口,就被黎颂喂了一小把瓜子仁。   瓜子还是成堆吃好吃,一口下去,唇齿留香,黎颂刚刚只嗑瓜子,原来都是给他准备的,这种待遇只有外祖母在世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很小,有谁家办喜宴,她带着他去,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剥上一小把,然后一起喂给他。   温语寄都忘了要让他看许笙这件事,眯着眼睛给吃了。   他拽住黎颂的衣领,在男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唇。   (……)   温语寄想和他在一起,那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约定终生的承诺,因为温语寄很难接纳别人,他是那个万里挑一,被眷顾了的人,得以幸运的被包容进温语寄的领地,让他有幸的见证他沉默平淡的人外表下涌动着的暖洋洋的温柔,于是就此沉溺。   黎颂开门,把蹲在地上的小孩儿抱了起来,他把他塞进了被子里,收拾好了零食和投影,关了灯,自己也钻了进去,温语寄已经有些困了,这会儿晕乎乎的抱着他的腰,说:“你肚子好点了吗?”   他以为自己在洗手间那么长时间是闹肚子。   他如愿以偿的抱住了温语寄的细腰,小声说:“好多了。”   温语寄往上挪了挪,软软的说:“唔……新年快乐,黎颂。”   寒冷的北方下着雪刮着风,夜深了,只有路灯还亮着,从上空看,这座城被灯割据成了一块一块的小格子,四野寂静,这里是雪的国度,雪的城。   一片雪花从云层落下,被卷进了狂风里,它途径一处宅院,停留到了堆积着厚雪的窗台。   一窗之隔,室内一片温暖,有个即将满十八岁的男孩儿对另一个男孩儿说:“新年快乐,宝贝。”   这里有世界上最美好的偏安与贪欢。   除了一院的白雪,不需要其他的见证。   第二天黎颂醒的时候雪依然下着,风已经停了。   大雪如絮,无声的大片落下,院子里积了一地的白。   天还暗着,他轻手轻脚的起来,试探着推了一下外屋门,受到了明显的阻力。   雪堆在院子里,几乎有十几公分高。   他拿着工具把出门的路清了,到厨房烧上煤,把已经有些凉的炕重新烧热。   这会儿才早上七点多,他收拾好又回了被子。   温语寄熟练的滚进他的怀里,迷迷糊糊的问:“还在下吗?”   黎颂吻了吻他的头发,轻声说:“下着呢。”   温语寄“哦”了声,把脸往他颈窝埋了埋,又睡了。   黎颂再醒的时候温语寄已经醒了,正趴在角落里的猫窝边上看猫。   黎颂凑过去看,发现那小奶猫已经醒了。   它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和温语寄大眼瞪小眼,看起来挺精神。   黎颂打了个哈欠,问:“你干什么呢?”   温语寄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它活了,你看。”   黎颂:“……”   黎颂勾唇:“我看见了。”   温语寄说:“它好脏啊……”   话音刚落,一直安安静静的小猫轻轻地“喵”了声。   黎颂失笑:“你别当面说人家坏话,它不高兴看。”   温语寄伸出指尖碰它的耳朵,很幼稚的对猫咪说:“给你起名字叫不高兴好了。”   黎颂捏他的耳垂,说:“那你就叫没头脑。”   温语寄笑了声,向后躺在了被子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着说:“我睡好了,昨晚发了面,早上给你蒸小包子。”   黎颂低头瞧他,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温柔:“辛苦宝贝了。”   温语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脸热。   他垂下眼眸,皱了皱鼻子,小声抱怨:“我不辛苦,你才辛苦呢,天天兢兢业业的叫我起床。”   他刚睡醒,头发凌乱的搭在脸侧,白皙的脸上有点儿泛红,黎颂忍不住捏了捏,他胳膊撑在他的脸侧,声音带着明显的笑:“不带记仇的。”   温语寄忍不住笑,他翻身起来,说:“一会儿你喂阿狸喝奶。” 第20章   十点多的时候,黎颂他妈从美国打电话过来。   当时温语寄刚用烤箱烤好一炉酥脆芝麻饼,上边洒了黑芝麻红糖,酥脆香甜,是小时候外婆经常做的零食,可以边吃边打发闲暇时间。   黎颂咬了一口,还没等咽下去,他妈的电话就过来了,手机铃声响了许久,温语寄也没见他接,有些奇怪的问:“谁啊?”   黎颂:“我妈。”   温语寄:“……哦。”   电话自动挂断,须臾又响了起来,温语寄去厨房把刷了芝麻、盐、烧烤料等调料做成的花卷放进了烤箱,等到电话响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从厨房露出了头,说:“哥,你接吧。”   黎颂在看着手机发呆,闻言慢吞吞的摇了摇头。   温语寄不再说什么了,又缩回了厨房。   黎颂觉得心烦,他不愿意和她说话,尤其是现在。   他没和她说过自己转学的事,一般她也不会过问,两人一年通话次数最多不过三四次,还都是自己打过去的。   她是个标准的女强人,说话也总是有条有理,不苟言笑,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是掐着时间的,多一秒都不肯多说。   这次打电话是为什么?明明是她主动放弃的监护权。   手机铃声挂断,又一次响起,黎颂眸子黯了黯,厨房门开着,温语寄正在收拾那条大草鱼,男孩儿的背影给他的烦躁的心带来了片刻的安宁,黎颂拿起手机,垂眸看了两秒,接起了电话。   电话对面是带了几分薄怒的声音,女人讥讽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你知道给你打电话浪费了我多长时间吗?”   黎颂把话筒微微离远了些,转眸时看到温语寄,他正在切鱼片,他猜测着中午可能要吃到水煮鱼。   电话里的女人见他不答,冷冷的说:“你父亲没有教育你什么是礼貌吗?”   黎颂不耐烦和她周旋,以前他很珍惜和她说话的时间,所以无论是冷漠还是嘲讽他都不在乎,现在他已经不在乎了,所以他发现那些已经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他说:“您有什么事吗?”   女人顿了顿,似乎没料到他的反应,以前他是不会这样的,他对她说话一直是很平静,甚至温柔的,这次……   女人收敛了心神,说:“你爸已经把那对母女接到家里了,你不在家里守着,去哪里了?”   黎颂觉得好笑,她是把自己当成看门狗了?   沉默了片刻,他诚恳的说:“您已经和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您打这通电话的意思是?”   女人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在和谁说话?”   黎颂沉默了片刻,说:“以后不要联系了。”   他说话的冷静和她如出一辙,没有任何多余多余的情绪,她有片刻的怔楞,突然发觉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不待她说话,黎颂最后说了一句话,他说:“我马上就成年了,您也马上要有新的家庭了,以后再联系不太方便……”   最后他说:“祝您幸福。”   他挂断了电话。   助理见她的脸色不好,试探的叫了声:“陶董,会议迟到了。”   陶滢紧皱着眉,有瞬间她的眼睛甚至有点儿茫然,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会有不方便联系的一天……不,以前她也经常和他说不方便的,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   但很快,她收敛了自己的心神,恢复了那个职场女强人的样子,她站起来,说:“走。”   窗外的雪停了,天阴沉沉的,从客厅看出去,杏树上挂了一层白霜,葡萄架上的藤蔓也是白的,整个世界白的过分。   温语寄从厨房出来,跑到他身侧和他一起看外边,问:“怎么了?”   黎颂勾起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说:“没什么,有点太白了。”   温语寄盯着窗外看了少顷,漂亮的眼睛看他,说:“先吃饭吧。”   两个人在上午吃了顿早餐,香软的花卷,鱼肉大混沌,凉拌手撕鸡腿做凉菜。   黎颂的坏心情几乎是瞬间的被美食治愈,鱼肉的鲜,花卷的咸香,手撕鸡腿的香辣,伴着香菜和葱的香气,黎颂多喂了饭量很小的温语寄几个大混沌,剩下的都被他自己吃了。   中午的时候,温语寄放了好几桶凉水拎到了院子,黎颂在屋里喂完阿狸出来的时候,温语寄正蹲在厨房门口边择菜边看电视。   黎颂:“我觉得我们养了一只懒猫。”   温语寄:“恩?”   黎颂:“它已经能动了,就爱趴在篮子里睡觉。”   温语寄笑着说:“它可能是害怕,不敢出来。”   黎颂没答,坐到沙发上,托着腮看温语寄,轻声说:“宝贝,陪我待会儿。”   温语寄动作顿了顿,弯起眼睛说:“好。”   他去洗了手,坐在黎颂边上,随手扯了一只小黄鸭抱着,凑到他面前看他:“怎么了?难受了?”   黎颂摇了摇头,他吃完饭,有点儿犯懒,靠在沙发上,修长的腿一起蜷在了沙发上,说:“陪我看会儿书。”   温语寄:“看什么?”   黎颂:“都行。”   窗外的雪短暂的停了少顷,又开始落了。   温语寄去书架上选了一本东野圭吾小说,放在自己和黎颂靠着的腿上,两个人分着一副耳机,凑着头慢慢翻着小说。   音乐舒缓,黎颂靠在温语寄的肩上,细细的听着歌词,少顷,他说:“我喜欢这首歌。”   温语寄翻着书页,轻声说:“你是人间四月天。”   他侧头,用脸蹭了蹭他的头发,随着旋律轻哼——   不温柔的世界里,你是我的运气。   我全部的好脾气你,因为我爱你。   愿我在六十岁的时候陪你看看夕阳,   愿我在想起你嘴角微微上扬。   愿我在北方的冬天为你披件衣裳……   愿你的冬天永远不缺暖阳……   愿你的明天不再经历雨打风霜……   ……   他的声音清澈,温柔的不可思议。   书页自然地摊着,男生闭着眼睛睡着了。   温语寄轻轻扯过毯子盖在他的身上,并把小黄鸭给他做枕头。   黎颂睡着的时候很温柔,温语寄很喜欢看他。   他也喜欢这首歌。 第21章   这会儿是下午一点左右了,他推开门去看桶里的水,已经结成了冰。   他拿着外公的工具出门,跑到院子外边两只龙猫那边锤锤凿凿。   隔壁的王小妞刚补课回来,背着个小书包凑过来看:“哎?哥,你干嘛呢?”   温语寄:“做冰灯。”   他弯起眼睛瞧她:“要一起玩儿吗?”   王小妞:“玩玩玩,我也要玩儿!等我,我去放书包!”   温语寄挑唇,有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他想做冰灯,打发王小妞去葛叔那儿吧隔了年的电池供电的小彩灯买回来,撬下来冰块儿雕兔子。   他以前经常跟着外公做手工,做的很顺当,他顺便给王小妞雕了个龙猫,天色渐暗,王小妞冻得小脸通红,兴高采烈的帮着温语寄搬灯,在小菜圃围着的矮墙上摆好。   黎颂有点儿着凉,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他迷迷糊糊的起来,喊了声:“宝贝?”   温语寄没在屋里。   他皱了皱眉,下了沙发往外走,突然愣住了。   原来动漫里的场景真的可以变成现实。   雪还下着,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了小雪。   本来只有白雪的院子里,突然多了很多灯,晶莹剔透,各种形态的灯憨态可掬的摆在菜圃的矮墙上,杏树上挂着一树的彩灯,把院子里蒙上一层近乎梦幻的滤镜。   雪温柔的落在院落,温语寄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男孩儿弯腰摆正了一只蓝色兔子灯,吹了吹落在上边的薄雪,起身走近。   冰雪的世界里,他漂亮的像是雪中的精灵。   黎颂心都快被他揉碎了。   他当然知道温语寄做这些的原因,他只是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雪太白了,他就给他在院子里做了这么多的冰灯。   他在北方白色的冬天里,为自己亲自描绘出了缤纷的颜色。   温语寄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他总是能把自己的心脏妥妥帖帖的收在最温暖最浪漫的地方。   他在温语寄开门进来的下一瞬把人搂在了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温语寄,轻声叫他:“宝贝。”   温语寄使劲儿推他:“放开我。”   男孩儿在外边待久了,身上一股子凉气,黎颂直接把他抱进客厅,低声说:“不放。”   温语寄被他碰到了痒痒肉,忍不住笑,说:“听话,我身上凉,让我把外套脱了。”   黎颂这才把他松开。   温语寄把衣服挂在衣架上,从里衣兜里摸出一个水银体温计还有两盒药,说:“我之前摸你的体温有点儿热,你量一下,看看是不是发烧了。”   黎颂这才觉得脑袋有点儿昏沉,不过症状不重,他刚刚都没注意。   他把温语寄递过来的体温计夹在腋下,温语寄倒了杯雪梨茶递给他,温度刚好。   “你睡了一下午”,温语寄托着腮说:“我想叫你起来,但是王小妞拉着王奶奶过来看了,说睡一觉发发汗就好。”   黎颂喝了口茶,觉得发干的嗓子明显舒服了些:“你下午和小姑娘在一起玩儿了?”   温语寄眼睛亮晶晶的:“一起做了灯,你看见了吧,喜欢吗?”   黎颂弯唇,说:“好看。”   他叹了口气,说:“我们家宝贝怎么这么好……”   他漂亮的眼睛看着温语寄,很认真的说:“小语儿,你以后只能对我这么好。”   温语寄歪了歪头,不假思索的说:“好。”   他对他的每个承诺都做的如此轻易,轻易地甚至不像是一个承诺,但是温语寄不会背离承诺,黎颂如此笃定着。   他自己独自生活了这么多年,只有温语寄给了他这种叫安全感的情感。   杏树上的彩灯缠在苹果雪球上,挂满了枝头,像是一棵苹果树,冰灯晶莹剔透,工艺品一样栩栩如生。   黎颂在院子里拍照,大男孩儿就像是个小孩子似的,在温语寄给他建造的小乐园里乐不思蜀,直到温语寄站在门口叫他,他才恋恋不舍的回屋。   温语寄有点儿生气:“我一会儿没看见你,你就跑出去了,现在是不发烧,你非要把自己折腾发烧了才高兴是吗?”   黎颂把笑意埋在眼底,清冷的声音放的很软:“我就是喜欢……”   温语寄皱眉:“去给阿狸喂奶,喂完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活动。”   黎颂乖乖的说:“知道了。”   他说:“我饿。”   温语寄转身把刚做好的甜点端了出来,说:“猜你也要饿了,一下午都没吃东西,先吃点这个垫肚子。”   温语寄:“你就着红茶吃,小心腻。”   两枚精致的糕点放在陶瓷托盘里,刚刚烤出来,带着甜香气味,外皮酥脆,带着微微的焦,有点儿让人不忍下口。   黎颂:“这是什么?”   他对甜品是真的没有研究。   温语寄分别指着那两枚糕点,说:“奶黄流心奶酥,紫薯奶黄流心奶酥。”   黎颂端着托盘,漆黑的眸子却是在看他,声音带笑:“宝贝,抱抱我。”   温语寄手上有面粉,不方便抱他,于是踮起脚,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侧脸,软着声音说:“一会儿抱你,先去吃。”   黎颂心都快化了,他侧头,唇划过温语寄未及离开的脸侧,小声说:“我还想吃一样东西。”   温语寄澄澈的眸子看他。   黎颂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他清咳了声,说:“我想吃……”   他目光扫过厨房的草莓,续道:“……草莓。”   温语寄笑了声,说:“给你洗,先去吃点东西垫肚子,红茶在电视柜上边第一个格子里。”   元旦这天的九点左右,他在朋友圈更新了个九宫格。   里边有冰灯,有苹果树,有奶黄酥和红茶,有草莓,有麻辣的水煮鱼,熬出奶白色的鱼汤,蟹爪煲,柠香鸡翅,烤五花肉,有红烧猪蹄,锅包肉,还有漂亮的翡翠白菜面皮饺子,不同饺子馅分类放在小盘里,赏心悦目,温语寄没备酒,而是榨了草莓汁和苹果汁,最后,还有一只脏兮兮的、正在喝奶的小奶猫。   最后,他配文说:我被喂的好像又长高了两公分。   温语寄给他夹了一只海鲜饺子,说:“新的一年开开心心。”   黎颂刚放下手机,刚要吃,屋里的灯突然灭了。   整个屋子一片黑,只有窗外用着电池的冰灯还亮着。   朦胧的灯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两个人面面相觑,黎颂:“怎么回事?”   温语寄也有点奇怪:“停电了?”   窗外王小妞在墙头喊:“哥,哥!你家有蜡烛没,我这儿有!”   温语寄大声应了,下地穿鞋,笑着说:“居然能吃烛光晚餐。”   黎颂挑唇:“还挺浪漫的。”   温语寄去厨房盛了一盘饺子端出去,王小妞已经冻得上蹿下跳了,两人一手交蜡烛一手交饺子,王小妞此女非常皮,抱着饺子往嘴里塞,被烫的“嗷”了声,囫囵的咽下去,大着舌头说:“哥,你家做好吃的了啊?”   温语寄:“恩。”   王小妞愤愤:“我还在写作业。”   温语寄没什么情感的说:“哦,那你有点儿可怜。”   王小妞:“……”   王小妞甩着马尾回了家。   烛光把整个屋子里蒙上了一种暖色的昏黄,薄纱一般笼罩,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在烛下更加诱人,温语寄找了小碗给阿狸盛了鱼汤。   小猫还小,站都不太稳,两只小爪子抱着碗舔,吃的欢快。   黎颂喝了小半碗鱼汤,觉得身上冒了薄汗,舒服了不少,温语寄在边上啃猪蹄,说:“我觉得你最近好像长高了。”   黎颂挑眉:“真的?”   温语寄:“恩,之前我抬下头就能碰到你,刚刚还要垫脚。”   他有点儿苦恼:“为什么我不长高?”   黎颂忍不住勾唇,眼睛里一片温柔,说:“178不算矮了。”   温语寄委委屈屈的反驳他:“不高。”   黎颂给他了块儿锅包肉,说:“你吃的太少了,吃的多长的快。”   温语寄鼓了鼓腮帮子,说:“我外婆也这么说。”   他转而想到了什么,问:“你喜欢滑雪吗?”   黎颂:“还好,之前去过上海的滑雪场。”   温语寄:“你喜欢的话,我们就去长白山玩两天,可以泡温泉,可以吃好吃的,那里还可以看到雪山。”   小孩儿的眼睛都亮了,黎颂觉得可爱的不行,他说:“好,我们去玩儿。”   温语寄眯起眼睛,舒舒服服的喝了口苹果汁,说:“假期放到三月,我可以睡好长时间的懒觉。”   黎颂决定这会儿就不要提学习的事了。   他和温语寄在一起的日子,是他从小到大最舒适最浪漫的时候。   这个冬天据说是北方十年一遇的严冬,但是对他来说刚好相反。   他很贪心,想要牢牢抓住这样的生活,并想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温语寄钻进黎颂的被子里,把自己冰凉的脚贴在他的身上,问:“凉不凉?”   黎颂把他抱进怀里,轻声说:“凉死了。”   温语寄小声说:“那怎么办?”   黎颂的唇贴在他发上,说:“我暖。”   没关系,我暖,我给你暖。 第22章   一个星期左右的时候,阿狸已经能站稳了,温语寄特意把奶瓶抬高,它跟着奶瓶站起来,甚至还抬起爪去捞。   黎颂给他洗了澡,小橘猫被吹风机吹的晕晕乎乎,关掉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垫子上。   这是一个有点儿懒的小猫,不像平常猫那么活泼,给个毛球可以躲在一个角落玩儿一天,玩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吃。   它稍微有一点儿粘人,尤其是在喂食之前,黏糊糊的围着人转。   再过小半个月的时候,温语寄带着它去客厅玩儿,本意是想让它多活动活动,但是小猫趴在沙发上就不动了,舒舒服服的抱着自己的尾巴睡了。   温语寄问黎颂:“我们是捡了只猫还是捡了只猪啊?”   黎颂告诉他:“你名字就起错了,你应该叫它阿猪。”   腊八节的时候,温语寄把阿狸送到王小妞那里代为照看,他和黎颂两个人去长白山玩儿。   冬季的长白山可以说是冰雪圣镜,天然氧吧,这里是大千世界里一个纯粹的银白世界,远山千林,玉树琼花。   骑着雪地摩托穿行在长白山下的峰峦之,像是穿越在童话世界,温语寄紧紧抱着黎颂的腰,目光掠过长白山的天然地貌,越过林海,雾凇纷纷落,他紧紧闭上眼睛,把脸埋在黎颂的背上,风声从耳边划过,他突然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他大喊黎颂的名字,前边的男孩儿应声,在皑皑雪原上大声喊:“宝贝,我喜欢你!”   温语寄笑了起来,大声喊:“黎颂,我喜欢你!”   长白山是世界三大粉雪基地之一,拥有着优质的粉雪资源——细粉雪细致程度堪比面粉,松软干燥,捧在手心会像粉末一样滑落。   滑雪的地方是非人工道,黎颂试着滑了一圈,觉得脚下的雪简直像丝绸一样柔软顺滑,他非常娴熟的转弯,激起表层的雪沫像是破开的浪,他转头看温语寄,温语寄脚下踩着滑雪板,在坡上站都站不稳,两只胳膊舒展着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平衡,黎颂看着笑了会儿,想去扶他,还没等碰到他,温语寄突然脚下一滑,连人带板一起滚了下去。   黎颂心里一惊。   这个地方是天然的滑雪场,下边非常高,又不时的有凸起的怪石,如果停不住的话很可能会出事。   他身上瞬时起了一层汗,快速的滑了下去,想要在下边拦住他,他冲温语寄大声喊:“宝贝,稳一下身体,别怕。”   温语寄整个人都摔得晕晕乎乎,一开口就是一嘴雪,发不出声来。   黎颂急的要命,他往前看去,试图找个时机冲到他前面去,瞳孔刹时一缩,在前边十多米处,有一块儿凸起的石头,温语寄就快撞上去了。   如果撞上去……如果撞上去!   黎颂汗从额角流下,他身体比脑子的反应还要迅速,他快速滑动滑雪板,横在了温语寄和石块儿中间的路上。   男孩儿的身体撞到了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抱住他,下一秒,他的背部撞上了那块儿石头。   温语寄只听到了一声闷声,连忙挣扎着抬起头来,黎颂正对他笑:“没事了没事了,宝贝别怕。”   温语寄觉得他声音有点儿发颤,想去摸他的背,旁边有人滑了过来,问:“你们没事吧?”   黎颂额角渗出冷汗,摇了摇头,扶着温语寄站了起来,温声说:“把滑雪板卸了,咱们走回去。”   温语寄觉得黎颂嘴唇有点泛白,他快速的脱了自己的,又把黎颂的解了,带着点鼻音说:“我们回去,哥,你扶着我。”   黎颂搭着他的肩,低声说:“哭什么?”   温语寄的眼泪溢出眼睫,又被他憋回去了,他说:“你疼不疼?我疼死了。”   黎颂一惊,按住他的肩膀,想去检查他哪儿受了伤,有些慌乱的问他:“你伤哪儿了?”   温语寄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眼泪滑落在黎颂的手套上,他说:“我伤着心了,都怪我……都怪我,黎颂。”   黎颂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哄着,说:“你要是再哭,我就要陪你哭了。”   温语寄把眼泪憋了回去,轻声说:“那我回去再哭。”   黎颂:“?”   温语寄擦了擦眼泪,扶着他往前走,闷声说:“我想看你哭。”   黎颂:“……”   黎颂眼睛里蕴着笑意:“小语儿,你舍得吗?”   温语寄鼻子酸,难受的小声说:“我不舍得,所以以后你别这么做了。”   温泉度假山庄。   温语寄给黎颂涂红花油。   (……)   夕阳透过窗洒落在床畔,黎颂吻着温语寄的脸颊,轻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温语寄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日暮的薄纱笼罩着雪山,软软的说:“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啊。”   黎颂心里一晒,我是不单纯的喜欢你啊,小语儿。   你要是真的懂了我们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会不会躲着我?   是我带坏了你。   黎颂从后边抱着他,轻声说:“我完了,小语儿,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那就是要在我心上挖一块儿肉,要把我的骨头带着血抽出来,我会死的。”   温语寄轻轻闭上了眼睛,说:“我也是。”   夜里繁星漫天,没有一部相机能真的拍出肉眼所见的星河烂漫,脚下是温热的山石,庭院里积着厚厚的雪,零下三十几度的温度,泡在四十摄氏度的温泉,冰火两重天里体验着肆意畅快。   温语寄很喜欢这里,嗓音被水汽晕染,清亮发甜:“黎颂,我们明年还来这里吧。”   黎颂想擦他鼻尖的汗珠,结果撩了他一脸的水。   男孩儿的身体在缭绕的雾气里只漏出漂亮的肩膀,像是暖玉一样的颜色,让他眸色发暗。   他收回目光,温声说:“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好。”   温语寄喜欢雪山,喜欢夜空,他喜欢看新鲜的风景,但是实际上他连门都不喜欢出,黎颂想,如果有一天,自己能有点儿出息,他就带他看很多风景,让他的眼睛始终带着轻松和期待。   两个人在这里玩儿了一个多星期,回去的时候已经快过小年了。   阿狸被喂的胖了一圈儿,脸圆滚滚的,黎颂差点儿没认出来,还是小家伙见着俩人,直接爬进温语寄的怀里,黎颂才犹豫的摸了摸它。   王小妞也胖了不少,北方猫冬,家家户户在家里待着,临近过年,各家亲戚开始走动,家里也该准备过年的吃食的时候,就是小孩子胖起来的时候。   王小妞此妞十分爱吃,她小时候因为吃的太胖,被她姑姑恐吓,说要是再吃就被当猪杀掉,她为此哭了整整一天,长大了不怕了,更是敞开着吃,黎颂段段一段时间没见她,发现她的脸都胖出了不少肉来。   王小妞惦记着温语寄的承诺,说:“哥,猫好着呢,我的好吃的你得快点儿。”   王奶奶拍了她一巴掌:“就知道吃,就知道吃,作业做完了吗?”   她转头,对着温语寄的时候,脸上换上了一个慈祥的笑:“小语啊,什么时候有空,给这丫头补补课吧,都快掉到倒数前十了。”   王小妞:“……”   王小妞捂着头,愤愤道:“我是中等生,我这次全县第203名!”   温语寄看黎颂,黎颂立刻会意:“有空的话随时可以去,我给她补。”   他礼貌的笑了笑,说:“小姑娘聪明,很快能学会的。”   王奶奶眼睛一亮,忙说:“那就辛苦小黎了。”   她又拍了王小妞的脑袋一下,说:“还不道谢!”   王小妞捂着头躲开她的巴掌范围内,笑嘻嘻的说:“谢谢哥。”   家里长时间没人有些落灰,两个人放好行李就开始收拾屋子。   温语寄先烧了炕,把阿狸放在暖气边上,阿狸熟门熟路的抱着尾巴就开始睡。   小猫肚子圆滚滚,一看就是王小妞闲得没事儿就喂猫的成果,黎颂擦着灰尘,看了眼全屋最清闲的生物,说:“橘猫长得快,我觉得阿狸比咱们走的时候都大了一圈了。”   温语寄把要洗的衣服放进洗衣篮里,笑着说:“而且它还懒,以后肯定是一只大胖猫。”   黎颂笑了声,说:“它瞪你呢。”   温语寄抬头,果然,刚刚还闭着眼睛的猫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一副非常无辜的样子,对他喵了声。   温语寄摇头往外走:“不得了,猫成精了,快扔掉吧。”   阿狸委委屈屈的“喵”了声,它不睡了,跳下柜子,跟在温语寄后边,温语寄走到哪儿它就跟哪儿,在他脚腕上蹭。   最后温语寄实在无奈了,哭笑不得的说:“哥,你给它洗澡去,别让它跟着我了。”   黎颂捞起老实巴交的猫抱在怀里,看他把衣服放进洗衣机,笑着说:“你吓着它了。”   温语寄撸了把猫,说:“你给阿猪洗个澡,我先做点东西给你吃。”   黎颂低头,凑到他面前,笑得有点儿痞:“做什么?”   他靠的有点儿近,不足五公分,温语寄耳朵有点儿红,喉结动了动,温语寄快速贴了一下他的唇,转身进了厨房,说:“给你做点儿甜点,王小妞也想吃。”   黎颂心都快跳出来了,温语寄简直能轻而易举的调动他的情绪,他抚上自己的唇,上边还残留着那一瞬的温度与触感。   他追进厨房,把温语寄堵在桌前,凑近他,挑唇要求道:“再亲一下。”   温语寄:“……”   温语寄垂下眸子,猫咪一脸单纯的来回看着俩人。   温语寄和他商量:“晚上再亲吧,还有好多没收拾呢……”   黎颂:“那给我咬一下。”   温语寄眨了眨眼睛,迟疑道:“咬哪儿?”   黎颂靠近他:“脸。”   黎颂的呼吸掠在他的脸侧,温语寄微微侧过脸,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动也不敢动。   呼吸在侧短暂的停留片刻,脸上微微一疼,黎颂真的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温语寄的皮肤好,软软的,像是果冻的触感,牙齿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不明显的齿痕,温语寄擦着脸上的口水,有点儿埋怨:“你怎么真咬我啊?”   黎颂笑了声,轻声说:“我家小语儿太甜了,我忍不住。”   温语寄往外推他:“出去洗猫,你等着,我肯定要咬回来的。”   厨房门关上,黎颂拎着猫进了浴室,他把老实巴交蹲在盆里的猫打湿,脸上带着笑意,说:“他怎么这么可爱啊?”   阿狸轻声细语的“喵”了声。   黎颂赞许道:“你还挺有眼光的。”   阿狸大概是没想到,这个表面高冷稳住的主人背地里是这德行,挪动身子用屁股对着他,不吱声了。 第23章   温语寄轻抿着唇捂着脸颊缓和了半天,才开始清理厨房。   他要是再和黎颂黏一会儿天都要黑了。   这会儿已经下午两点左右了,黎颂吃不惯外边的饭,在外边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他先用烤箱做了几样简单的甜品,黎颂把外卖叫的新鲜果蔬送过来的时候,他的可可奶球、泡芙和布丁已经做好了。   温语寄喂了他一个泡芙,说:“给王小妞送过去些。”   香甜的奶油溢满唇齿,黎颂点头,咽下去后,说:“今晚想吃麻辣串。”   温语寄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奶油,说:“你昨晚就没睡好,一会儿先睡一觉,吃饭的时候叫你。”   黎颂弯唇,说:“好。”   温语寄:“吃完东西先漱口。”   黎颂这两天牙疼,昨晚疼了一晚上,今天才好些。   他点头,笑着说:“知道了,宝贝。”   温语寄:“我们明天去看牙,所以今天的麻辣串没有辣。”   黎颂瞥了瞥嘴,软着声音说:“不要吧……”   温语寄弯起眼睛,乖乖巧巧的说:“不能吃。”   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黎颂不怎么情愿的说:“那我吃别的。”   温语寄撩了撩半长的头发,提议:“鸡翅吧,我换几个法子做。”   “恩。”   黎颂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明天头发也一起剪了。”   温语寄弯着眼睛笑:“知道了。”   他转身把熬好的柠檬陈皮红茶端给黎颂,说:“去吃东西,洗澡,睡觉。”   叹了口气,说:“你眼睛里都有血丝了。”   黎颂心里暖,笑着说:“好。”   最近的白天慢慢变长,四点多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中午的时候天还晴着,艳阳高照,房檐上的雪化了,滴着水,这会儿天阴的厉害,外边又起了风。   黎颂是被一阵香气叫醒的,他身边放了炕桌,上边放了一盘儿炸鸡翅和一盘可乐鸡翅,旁边的小碟子上放的是温语寄自己熬制的番茄酱和蒜香酱。   阿狸扒着桌角看,眼巴巴的,但不敢动。   温语寄进来的时候一人一猫都在盯着鸡翅发呆。   他把筷子递给黎颂,给他盛着饭,温声问:“饿了吧。”   黎颂咬了口炸鸡翅,鸡肉外酥里嫩,香酥可口,配上蒜香味的蘸料,口感好的不可思议。   他躲过阿狸凑过来的脑袋,把鸡翅啃得干干净净,说:“我都饿了一个多星期了”   米饭松软,香气浓郁,配着可乐鸡翅浓郁的汤汁,十分下饭,鸡翅咸甜适中,味道鲜美,肉质嫩滑,黎颂转眼就啃了两个。   温语寄给他泡了金桔柠檬茶解腻,这会儿刚好凉下来。   温语寄瞧着一脸渴望的盯着黎颂的阿狸,有些好笑,对装着瞎的大男生说:“给它撕一小块儿肉丝,它可以吃点儿了。”   黎颂顿了顿,瞧着小猫,说:“你不觉得它应该减肥吗?我刚刚看它上不到二十公分的窗台都滚下来了。”   温语寄:“……”   阿狸抬起爪子,飞速落下,拍他的大腿,证明自己还是很灵活的。   温语寄转身出门,笑着说:“自己家猫,又不能扔,别嫌弃了。”   黎颂忍不住笑,探头看温语寄的背影:“你怎么还不吃饭啊?”   温语寄:“等会儿,烤箱里的东西还没好。”   饭桌上热腾腾的摆着可口的饭菜,厨房里又传来厨具响动,日常的不能再日常的生活,黎颂心里莫名的涌上一阵热,他给阿狸撕了鸡肉,用手指戳它的小鼻子,轻声说:“你说我怎么这么幸运呢?”   阿狸不理他,文文静静的吃鸡肉,   温语寄又端了两个托盘进来,一个托盘里放着两个用锡纸托底的甜品,另一个是四串丸子。   温语寄拖鞋上了炕,说:“芝士焗红薯,照烧鸡肉丸,尝尝。”   芝士焗红薯表面焦黄,像个小船一样的形状,黎颂用勺子挖了一块儿,眼睛瞬时亮了亮,口感香糯软滑,加了芝士碎的缘故,挖起来的时候还拉着丝。   温语寄托着腮瞧他:“怎么样?”   黎颂挖了一块儿喂他,说:“以前没吃过,是真的好吃。”   温语寄自己尝了,没什么表示,他好像永远对自己的手艺没什么信心。   他拿了一串儿照烧鸡肉丸,喂了黎颂一颗。   鸡肉丸色味俱佳,口感滑嫩,照烧汁香味醇厚,刚出锅有些烫,温语寄连忙给他倒了水。   黎颂心满意足的吃了一顿饱饭,晚上的时候,温语寄洗完澡,趴在炕上不想动,屋子里开着暖色的灯,没放电影,很安静,黎颂给他捏腰。   温语寄今天累着了,有点儿犯困,懒洋洋的说:“往上边点,上边酸。”   黎颂听话的往上边挪了挪,握着他的细腰,细细的揉,温语寄舒服的吁了口气,问:“牙还疼吗?”   黎颂的牙,就晚上疼的厉害。   黎颂舔了舔后牙,说:“有点儿,不严重。”   温语寄翻了个身,仰面瞅他:“明天早点起来,我约了老大夫,他挺厉害的。”   男孩儿全身都放松了躺在他腿上,毫不设防,漂亮的眼睛半眯着,猫似的。   黎颂有舔了舔牙,觉得自己的牙稍微有点儿痒。   他垂下眸子,向他靠近了些,在差不多有三公分的时候停下,他轻声说:“牙有点痒。”   温语寄皱眉,摸着他的脸,想往他嘴里看:“怎么会痒?”   黎颂按住了他的手,目光在他的脸上扫了一眼,明晃晃的暗示道:“就想咬点东西。”   温语寄:“……”   温语寄闭上眼睛装死,并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耳尖儿泛红,懒懒的说:“去咬阿狸。”   刚睡下的阿狸抬头:“???”   黎颂轻笑了声,抱着人塞进了被子,温语寄拉着他的衣角,又说了几句话,抵不住困意,睡着了。   黎颂这才露出了稍微有点儿痛苦的表情。   他的牙吃完饭不久就开始疼,而且现在看趋势是越来越厉害。   他关了灯,躺在温语寄身边抱着他,借此转移注意力,然而这一晚上他都没睡好,牙疼的比之前那些天都要厉害,连带着脑袋疼,好不容易睡一会儿就开始做噩梦,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他又一次从噩梦里惊醒,看了眼时间,他睡着还不足十分钟。   他咬着自己的唇,想要借此转移一下疼痛,重新闭上了眼睛,可是意识明明还清醒着,他又重新进入了那个像是大逃杀似的噩梦,梦里的他躲在一间屋子里,拿着砍刀的杀人狂就在一门之隔,眼看就要破门而入,他想醒,但是醒不过来,梦魇把他紧紧的按着,身上像是压了几吨重的石头,四肢、甚至手指都动不了。   迷蒙间,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脸,他听见温语寄的声音,略显急促的喊他:“哥?哥,醒醒。”   冷汗渗出额头,梦里的景象消散,但是他还是醒不过来。   温语寄坐起身,打开手电看黎颂,他的脸颊都肿了起来,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安的乱动,就是醒不过来。   温语寄摇他,掐他都叫不醒他,最后,他咬了咬唇,低下头,咬住了他的手。   力道越发的大,黎颂清晰的感觉到了手上的痛感,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身上的重量似乎减轻了,他尝试着收回自己身体的主动权,紧接着手上的痛感一松,被咬的不轻的手背上火辣辣的疼,他的眼皮被人扒开了,他听见温语寄低声说:“哥,起来上课了。”下一秒,他深吸了一口气,从梦魇中挣脱了出来。   就像是从一场痛苦艰难的博弈间解脱,他全身上下都酸疼,更疼的是牙,比牙更疼的是手背。   黎颂喘息着,擦了把冷汗,笑了声说:“小语儿,你下口真重。”   温语寄皱着眉,双手捧着他红肿的脸颊细细的看,说:“怎么肿成这样?你是不是都没睡着?”   黎颂:“没事,不疼。”   温语寄瞪他,屋子里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天花板,朦胧暗淡的灯光洒在两人周身,男孩儿眉头紧锁,温润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半点力都不敢使,温语寄低头,吹了吹他肿起来的脸颊,凉风短暂有效的缓解了疼的火辣辣的腮,他抬手抚上了温语寄贴在自己脸上的手,轻声说:“我没事,睡吧,快天亮了。”   温语寄没接他的话,盯着他的脸,哑着嗓子问:“怎么不叫我?”   黎颂哑了哑,他牙疼,连带着头也疼,说话都会牵动着神经,连累着脑仁儿疼,他舔了舔唇,说:“天亮了就去看大夫了,还能忍着。”   温语寄又低下头轻轻吹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坐起了身。   他开了灯,橘黄的暖色灯光温柔的驱散了因为噩梦萦绕在心口的冰凉,他觉得身上也暖了不少,轻轻的吐了口气。   温语寄下地穿鞋,软着声音哄他说:“疼的话就别说话了,等我会儿。”   阿狸也醒了,许是察觉了什么,垫着脚走到黎颂的身边趴下了。   黎颂突然觉得其实牙疼也不是那么遭,右手上的牙印儿已经没那么疼了,转而变成了酸酸热热的涨,他抬起手看,才发现那一排不怎么齐的牙印儿,小语儿咬得不轻,有的地方都冒了血丝,周围都肿了起来。   但是他觉得好笑,他想起了温语寄那一口不怎么整齐,但是很可爱的牙,平日里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个小朋友,他接吻的时候自己尤其爱舔他的牙,他觉得好玩儿,第一回 吻过他之后,就记住他牙的特征,比如他的右边第三颗门牙有些尖,左边第二颗门牙稍微有点儿外翘,都不严重,看着很可爱。   阿狸歪着头跟着他看了少顷,突然凑过头来,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出舌头舔了他手背一下。   黎颂:“……”   黎颂拎起了它的后颈举在半空,在猫咪一脸无辜的眼神中瞪他。   “你干嘛呢?”   温语寄端了盆凉水放在凳子上,看着一人一猫隔空对视,问:“阿狸热着你了?”   黎颂又瞪了它一眼,起身,把它放下了。   阿狸抖了抖毛,趴在温语寄旁边儿舔爪子,不和他一般见识。   黎颂捂着脸瞧温语寄,刚转过头,就被喂了一粒药,特别苦,还入口即化,黎颂连忙接过水咽了,嘴里的苦味儿稍稍散了些,问:“这什么啊?”   温语寄拧了湿毛巾,说:“躺下。”   黎颂乖乖的躺下了,他两边儿都发炎了,本来俊朗帅气的脸,看着有点儿肥,温语寄莫名觉得可爱,声音里蕴着笑意,说:“急性的,肯定疼的厉害,先吃点止疼药,睡一会儿。”   温语寄把两块儿冰毛巾折好,分别覆在了黎颂的脸上,止痛药不能立刻见效,但是冰毛巾敷上,冰凉凉的很舒服,他明显的觉得疼痛缓解了不少。   温语寄关了大灯,开了盏柔和的床头灯,坐在黎颂身边,拄着胳膊瞧他,轻声哄道:“睡吧,一会儿就不疼了。”   黎颂眨了眨眼睛。   他从来没有生病被照顾的经历,而且还是半夜里,这么温柔妥帖的照顾,一般他生病的时候也没人管他,他自己忍着,忍到不能再忍了,再自己去医院打点滴,晚上的话就睡在急诊室里。   小时候也有一次他病的厉害,身上起疹子发烧,他那时候不知道是起了水痘,烧的迷迷糊糊的去找难得回来一次的父亲,结果父亲看了他的症状,立刻躲开了,他皱眉看了他一眼,说:“站那里别动。”   他当时烧的眼睛都出重影了,看着父亲给助理打电话,听见他说:“黎颂起水痘了,很严重,你过来一趟,带他去医院。”   第二句话带了愠怒:“我还要出差,如果传染了怎么办?”   父亲背对着他,他自己出了门,对门口的保安求助,尽管已经快要晕倒了,他还是思路清晰,他说:“救救我,我起了水痘,烧的很厉害,快挺不住了。”   他真的快挺不住了,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睡过去,但是他不敢睡,因为怕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保安大叔什么都没问,抱起刚六岁的黎颂就跑出了小区,火速把他送进了医院。   那之后,他生病再没和别人说过。   暖色床头灯亮着,他觉得很安心,他把温语寄的脸印在虹膜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牙好像不疼了,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给他换湿毛巾,疲惫的积累下,他沉沉的睡了。   这次没做噩梦。   次日醒过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多,温语寄已经起了,阿狸趴在他的位置上睡。   牙又疼起来了,脸有些发涨,他撑着身坐起来,温语寄刚好推门进来,见他起来,说:“穿衣服吧,我早上给大夫打了电话,他提前上班了。”   黎颂目光扫过凳子上的那盆水,又看向温语寄,他出了黑眼圈,温语寄肤色白,所以显得格外明显。   黎颂看着坐在他身边的男孩儿,轻声说:“没睡吗?”   温语寄拿了件卫衣往他头上套,顺手给他解开睡袍的扣子,说:“睡了,少说话,药效肯定过了。”   温语寄给他套上卫衣,温热的手顺便揉了揉他的头发,说:“穿裤子,我去装猪蹄汤,外边等你。” 第24章   猪蹄汤?   黎颂有点儿饿了。   温语寄出去了,黎颂从被子里出来穿衣服,出来的时候温语寄正拎着个食盒等他,北方冬天七点多的时候,外边还没亮,晨光熹微,黎颂指了指温语寄手里的食盒,说:“我想现在吃。”   温语寄弯唇:“不是给你的,你那份儿还煨着,回来喝。”   黎颂:“……那是给谁的?”   温语寄放下食盒,给他围围巾,厚厚的围巾围上,只给他露了双眼睛,又给他扣好扣子,笑着说:“给大夫的医疗费。”   黎颂:“???”   声音从围巾后边闷闷的传出来:“什么大夫啊?这么馋。”   温语寄:“……”   温语寄:“到那儿可别这么说,老大夫有起床气,点火就着。”   最近昼夜温差大,七点多的时候外边干冷干冷的,黎颂被裹得只漏了双眼睛,瞧见院里的水泥地上一片白。   黎颂:“昨天下雪了?”   薄薄一层,踩上去发柴,他又踩了几脚。   温语寄锁着门,说:“没下雪,下了霜。”   黎颂把保温食盒拿过来,然后牵起了他的手,把一会儿时间就冻得冰凉的手揣进兜里,两个人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路灯已经熄了,冷冷清清的,黎颂说:“小语儿,我觉得好像是长智齿了。”   温语寄没带围巾,俩冻得发红,说话呵出了白雾,问问软软的说:“哥要成年了,多好啊。”   多么倒霉的事儿都能让他说出点儿好来,黎颂笑了声。   他解开长长的围巾,分了一半儿给温语寄套上了,两个人就这么紧紧挨着,走在零下二十几度的清晨。   牙医的诊所离得不远,打车十分钟的车程,两个人到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头儿正开着卷帘门,温语寄解开围巾,站在台阶下边叫了声:“杨伯伯。”   那老头回过头来,一张周正严肃的脸上漏出了点笑:“过来了。”   卷帘门老旧,有点卡顿,他轻轻松松的一把抬了上去,说:“这天也忒冷了。”   这是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牙医诊所,门面老旧,上边亮着红色霓虹灯的招牌,写着“安心牙医”,左上角一个医疗十字标志,如果不是温语寄带他过来,这个被歌舞厅包围着的诊所会让他有些不好的联想。   大夫进门,先把灯开了,招呼着俩人坐下,捧着温语寄带来的汤,深深的闻了闻,赞道:“要不是你给我带汤,就凭你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我都得骂你一顿……熬出奶白了,打电话那会儿熬得?”   诊所里温度也不高,燃着冷光灯,说话都起白雾,黄豆猪蹄汤的味道在屋里弥漫,黎颂本来就饿,看着猪蹄汤咽了咽口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瞬间没了吃的心思。   小语儿这半夜根本就没睡吧……   他侧头去看温语寄,温语寄弯唇,很有礼貌的说:“杨伯伯才不会骂我呢,你要是骂我我就告诉婶婶去。”   杨大夫:“……”   杨大夫斜了他一眼,虚张声势道:“我会怕她?”   他拿着食盒,要往碗里倒。   温语寄连忙说:“先看牙。”   杨大夫扫了黎颂一眼,把汤放下了,说:“那也得把脸漏出来啊。”   温语寄看他,黎颂看着温语寄冻得发红的鼻尖儿,心里不怎么好受,他解了围巾,劈头盖脸的围在温语寄脖子上。   温语寄扒下围巾,对他弯着眼睛笑,转头看杨大夫说:“疼了三四天了,都是晚上疼,昨晚突然肿起来了,疼的特别厉害。”   杨大夫端详了黎颂的脸片刻,说:“啧啧,好好的一小伙子,都肿成土拨鼠了。”   黎颂:“……”   神特么土拨鼠。   他带着黎颂去拍了片,仨人围着那张片子看。   杨大夫喝了口汤,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调侃道:“你这智齿长得……挺横行霸道啊。”   黎颂:“……”   黎颂四颗智齿都长出来了,两颗是四十五度角斜着的,两颗是直接横卧在牙床里,顶着大食牙,这会儿两边的阴影明显,发炎挺严重的。   温语寄:“这怎么办?能拔吗?”   大夫:“拔不了,发着炎拔什么,得等着消下去才行。”   温语寄皱眉:“有止疼吗?”   大夫:“放心吧,给你开点儿药,用不了多久就不疼了。”   温语寄松了口气,催促道:“那快点儿开啊。”   他指了指黎颂的脑袋,说:“他神经都被带着疼了。”   大夫乐了,说:“不至于,他要是神经痛肯定是别的原因引起的,别怪牙。”   温语寄:“?”   大夫:“感冒?神经衰弱?都有可能,这个你得找你王奶奶去,不是我的范畴。”   黎颂一愣,他都不知道王奶奶居然是个医生?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八点才过,街上有行人走动,但是不多。   大夫跟着他们出来了,拎着猪蹄汤,把卷门放下来了,卷门上贴着四个大字:今日休息。   温语寄看到黎颂的视线,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解释道:“杨伯伯现在也就给老客户看看牙,平日里开门都看心情。”   黎颂点了点头,他有点困,把头靠在温语寄肩上,低声说:“你是不是没睡?”   温语寄软软的说:“回去再睡,又没什么事。”   黎颂捏了捏他的手,没说话。   回去的时候,他们顺带着去了趟王小妞家,王奶奶问了几句,就笑着说:“这是着凉了,估计是在长白山的时候也没睡好,回来一块儿发了病,回去给他补补维生素,好好休息两天就好了。”   温语寄道了谢,回屋后盛了个猪蹄送了过去,回来的时候黎颂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也不说话。   他这一天都沉默寡言的,看的出来是疼的狠了。   温语寄站到他面前,给他整了整卫衣帽子。   黎颂靠在他的肚子上,仰头看他,漆黑的眸子里有种罕见的细碎的光,看起来特别委屈。   温语寄心里一软,温声问:“药吃了吗?”   黎颂摇头。   温语寄看了眼摊在桌子上花花绿绿的药片,这些药片都是杨伯伯自己配出来的,效果很好,温语寄:“怎么不吃啊?”   黎颂小声说:“不知道吃几粒。”   温语寄:“……”   那你当时还一脸认真的听,我以为你往心里去了呢。   温语寄挑了药递给他:“吃了,半个小时后应该就没那么疼了。”   他一手抱着温语寄的腰,一手吃药,他还是第一回 吃这么多药片,一粒一粒吃,灌了一肚子水。   温语寄俯身,凑近了些,问:“现在疼的厉害吗?”   黎颂点了点头。   比昨晚好一点,但是还是疼的脑仁儿疼。   温语寄捧着他的脸,在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对他张开了嘴,引导小孩儿张嘴巴似的说:“啊——”,黎颂眨了眨眼睛,听话的张开了嘴巴。   温语寄靠近了些细细地看,里边明显的肿着,估计他连张嘴说话都很困难。   他心疼的不行,在他的唇上亲了亲。   黎颂心里跳的很快,孩子气的撅起嘴巴,示意他再亲一下,温语寄轻笑了声,说:“去被子里躺着,过会儿不疼了再吃饭。”   黎颂不放开他,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瞧,对他说了什么无动于衷。   温语寄俯身,在他的唇上啄吻了一下,然后,含住了他的上唇,轻轻地舔。   黎颂心都快化了,他觉得他不需要什么止痛药,温语寄本人就是止痛药成精。   在炕上躺到九点半左右的时候,牙疼真的缓解了不少。   黎颂终于如愿以偿的喝到了猪蹄汤,猪蹄也被温语寄煮的软烂,肉被剃下来,都用不着他张嘴啃。   他心满意足的吃的饱饱的,和阿狸一左一右的躺在温语寄边上,太阳出来了,晨起外边很冷,但是阳光透过窗户进来是暖的。   黎颂一晚上没睡好,加上牙疼,整个人都特别的疲惫,他裹着松松软软的被子晒太阳,看温语寄在那儿翻手机,他凑过去枕在他的腿上,仰头看他:“玩儿什么呢?”   温语寄揉他的头发,白皙的指尖搭在他的头皮上轻轻地揉,黎颂觉得舒服放松了许多,慢慢闭上了眼睛。   温语寄:“查查你能吃什么。”   黎颂挑唇:“那我能吃什么?”   温语寄笑着说:“不能吃腥辣油腻刺激食物。”   黎颂:“……”   温语寄:“醒了给你煮皮蛋瘦肉粥喝。”   黎颂困了,语速有些慢:“那多放瘦肉。”   温语寄:“没有瘦肉。”   黎颂说:“那就多放点皮蛋吧。”   温语寄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逗他说:“没有皮蛋。”   黎颂声音越来越小:“……那就多放点皮蛋瘦肉。”   温语寄声音带笑:“没有瘦肉,没有皮蛋……”   好听的声音渐远,安逸的阳光笼罩下,他安安心心的睡着了。 第25章   一周后,黎颂的智齿彻底消炎了,检查完那天刚好腊月二十三,这天是小年,杨伯家女儿回来了,他着急回家,说今天不杀生。   黎颂也没想拔,他吃了一周的清淡流食,分外想念温语寄做的麻辣口味菜,缠着温语寄报了一早上的菜名。   温语寄顺路买了许多食材,索性直接叫了左邻右舍中午过来家里吃饭。   黎颂不大明白,在他的概念里,邻居是没必要结识的,更不用提来往了。   在上海,你往往在一个地方住上三年五载,连对面住了个什么人都未必认识,他拿了串儿烤鸡肉串吃,靠在门边,问了这个问题。   温语寄又喂了他一只鱼丸麻辣涮串儿,自己把剩下的吃了,说:“外公外婆在的时候,每到小年大家都会挑一家聚在一起,每家出一道菜,互相聊聊家常,说说这一年的收成。”   黎颂挑唇,说:“我知道,这叫把酒话桑麻。”   温语寄愣了愣,也笑了,他把剩下的一颗鱼丸喂给黎颂,说:“对,就叫把酒话桑麻。”   温语寄往碗里打了个鸡蛋,说:“……外公外婆过世后,他们很照顾我,现在你来了,我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黎颂心颤了颤,他的小语儿,真的太温柔了。   客厅里放了大圆桌,上边搁了花生瓜子还有糖,屋门开着通风,今天升温,房檐上的积雪融化,往下滴着水,麻雀站在杏树枝头,叽叽喳喳的叫,阳光洒在小院里,有种到了春天的感觉。   十一点多左右,葛叔拎了瓶酒进了门,见黎颂站在院子里,笑道:“小黎,中午咱俩喝点。”   黎颂笑了声,说:“我可喝不过您。”   一个响亮的女声传了过来,说话带着三分喜气,:“呦,小院儿布置的真好看,这冰灯做的真精细。”   胖婶儿从葛叔身后探出头来,她手里端了一盆儿铁锅炖大鹅,瞧见黎颂,奇道:“呦,这谁家小伙子,长得真俊。”   她说话带笑,中气十足,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的笑也喜气洋洋,一个男孩儿从她腿边儿漏出了头,大概没少在室外玩儿,脸蛋儿通红,大眼睛好奇的瞅他,男孩儿生的也胖,短手短脚的憨态,活像个年画娃娃。   葛叔往里边走,笑着说:“小语家亲戚,现在和小语一块儿上学。”   胖婶儿进了屋,把铁锅炖放在桌上,说:“那正好,尝尝我的手艺!”   王小妞从墙上翻了进来,一眼瞧见小胖孩儿,跑过去捏他的脸:“陈小虎子,你怎么又胖了?”   王小妞此人,真是十分的没有自知之明,也好意思说别人,放假这段时间她那张瓜子脸硬生生给胖成了苹果脸,可以和小胖子凑成一对儿喜庆的年画娃娃了。   温语寄从厨房出来,笑着说:“别站着啊,坐下说,哥。”   他看的出来黎颂不自在,叫他:“进来帮忙。”   王小妞想往厨房钻,被小胖子拽住了,王小妞是这一带的孩子王,小孩儿都喜欢和她玩儿,小胖子咧着嘴笑:“冰灯,语哥做了冰灯。”   王小妞有些骄傲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我和小语哥做的。”   客厅里慢慢热闹了起来,黎颂站在厨房门口往外边看了一眼,说:“来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见过他们。”   温语寄:“冬天大家都不爱出屋,天气暖起来就热闹了,葛叔家门口那颗大杨树下边儿都是凑堆玩儿的。”   客厅里一群大爷大妈在那儿嗑瓜子用方言侃大山,年纪轻一点的叔叔阿姨在那儿打扑克牌,边儿上王小妞带着一群熊孩子在那儿玩儿,热热闹闹的,这个往日里安静的小院儿填充了许多欢笑。   王奶奶是最后过来的,她带了一小盆儿猪肉炖酸菜,酸菜是她家自己腌的,猪肉也是乡下亲戚家家养的,肉质鲜美,闻着就香。   她进了厨房,瞧见黎颂在这儿站着,笑道:“在这儿躲着干什么呢?出去玩儿去,这儿烟大。”   黎颂犹豫的看了眼温语寄,温语寄眨了眨眼睛,说:“出去吧,找王小妞,也快开饭了。”   黎颂弯了弯唇,推门出去了。   毕竟和大家不熟,他想找个地方坐会儿等着温语寄出来,结果刚推开门出来,就被一屋子人盯住了。   客厅开着门,充足的阳光把屋子里照的亮亮堂堂,他被众人打量的身体一僵……说实话,他还是第一回 被这么多大爷大妈瞩目。   他慢吞吞的拉上厨房的门,对众人礼节性的点了点头,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牙齿掉了不少,嘴巴干瘪瘪的,还爱笑,她笑眯着眼睛瞧黎颂,先开了口:“这就是小语的堂哥?长得真俊啊。”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老爷爷接话:“个子也高,身板儿溜直,身体肯定好。”   胖婶儿大嗓门儿笑道:“是吧,我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有福相,瞧瞧这脸生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黎颂:“……”   北方的邻居都是这样的吗?他们夸人的本事……真是独树一帜。   他想找个地方等开饭的想法破灭了,被葛叔拉在桌子旁边儿坐下,一群陌生的邻居完全没有给黎颂觉得陌生的机会,热情的好像是他们从来都是这么熟悉,认识好久了似的,话里话外都特别亲近,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小胖儿对黎颂挺有好感的,在外边儿跑累了,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大眼睛瞅着他手里的牌。   黎颂刚学会这边常玩儿的扑克牌规则,被几个叔叔阿姨拽着打牌,正在斟酌出什么好。   小胖儿童声响亮,一副我知道的很多的模样,说:“小黎哥没有俩王。”   黎颂:“……”   他把手从王上挪开。   王小妞也进来了,捏小胖儿的耳朵,训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小胖儿捂着耳朵,辩解道:“我不是君子,我还是个小人呢。”   众人笑成一片,黎颂也忍不住笑了。   黎颂换了想法,想稳一稳,出个2.   小胖儿在捂着耳朵的间隙,忙说:“不行不行,我奶奶有俩,会杠的。”   黎颂:“……”   胖婶儿:“……”   温语寄从厨房出来,趴在黎颂的椅子背上瞧他的牌,问:“你们这是玩点儿什么的?”   黎颂弯唇,转头看他,说:“他们说赌咱俩的压岁钱,我赢了今年加倍,输了减半。”   温语寄从他手里扯了个Q,拆了对Q压过前边那张J扔出去,说:“玩儿的还挺大。”   葛叔连忙说:“我杠我杠。”   温语寄低头看牌,呼吸落在他的耳侧,黎颂觉得耳朵有点儿发麻。   牌权到了胖婶儿,她犹豫了一小会儿,忍痛拆了对2,既然黎颂知道了她有对子,肯定不会出了,留着也没什么用。   葛叔:“过,这都是大的了。”   温语寄扯了俩王扔在桌子上,这才是最大的。   黎颂心思全然不在牌上了,他想碰温语寄,他的呼吸越来越近,如果现在没人的话,他一定会吻他。   温语寄弯着眼睛,又扔了张2出去。   王奶奶端着菜出来,温语寄直接把一条顺子扔出去,直起身说:“赢了。”   葛叔耍赖:“不算不算,这把不算,小虎子捣乱。”   王奶奶敲了他头一下,没好气的说:“多大个人了还欺负小孩儿。”   葛叔:“……”   葛叔:“您得讲道理啊,这些小孩儿聪明的紧,我是被他们给欺负了。”   小胖儿在边上小大人似的煞有介事的点头,说:“是我们欺负他。”   葛叔笑开了,他掐小胖子的胖脸,说:“你个小人儿,还能欺负的了我?”   小胖小脑袋转的特别快,忙告状,说:“是他欺负我们。”   他掰着葛叔钳子似的大手,被掐的眼泪叭嚓,说:“你看,罪证,这是罪证。”   好家伙,还知道罪证呢。   黎颂闷笑出了声。   桌子上零食被撤干净,菜被一道一道的端了上来,铁锅炖大鹅、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排骨炖豆角,铁锅炖鱼贴饼子……东北之大,一锅炖不下。   王奶奶切了前院儿马奶奶带来的煮猪肉,切成白肉片摆在盘里淋上蒜泥,另外还有肉皮冻、猪耳朵和猪身上的其他零件儿,一样用香料煮完淋上蒜泥,东北过年之前会杀猪,用作这一冬天的口粮,久而久之成了个不成文的传统,且这边虽然经济稍微滞后,但是农业和畜牧业较为发达,吃到的东西基本都是天然的,黎颂明显的感觉到这边的肉质和蔬菜都要比之前的口感好许多。   加上邻居送过来的锅包肉、溜肉段儿、卤水豆腐,加上温语寄做的一些凉菜和面食,轻而易举的凑了一桌再地道不过的东北菜。   一桌人热热闹闹的吃饭聊天,温语寄给黎颂夹了块儿红薯奶香饼,胖婶儿瞧见了,笑道:“这俩关系可真好,可不像我家的孙子孙女,碰一块儿就打。”   温语寄垂下头,黎颂瞅着他耳朵都红了。   葛叔惬意的喝了口小酒,说:“我家那些也是,见面就打,不见面还想。”   胖婶儿:“小黎啊,我就住在你家西院,前一阵儿去闺女家才回来,小语有事儿不愿意说,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平时喊一嗓子就行。”   黎颂弯唇笑了笑。   前院儿马奶奶的大哥马爷爷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大爷,看着糙,举止倒是斯斯文文的,他吃了块儿肉,又就了口小酒,说:“小黎成绩怎么样啊?”   黎颂:“……”   果然,这种聚会上基本上都会问成绩。   温语寄闻言,挺骄傲的说:“我哥成绩可好了,在上海都是排到前边儿的,以后要上清北的。”   马爷爷“呦”了声:“那可厉害了,咱们这儿都三四年没出清华学生了。”   每逢遇上这种话题的时候,一群小孩儿都安静的恨不得自己是透明的,王小妞低眉顺眼老实巴交的啃鸡肉,王奶奶瞅了她一眼,说:“过年之前别想着玩儿了,和你两个哥哥好好学学。”   王小妞:“……”   这星星之火果然还是连累了自己这棵嫩草。   王奶奶叹了口气,说:“小语之前成绩也好,都赖他那群没什么用处的老师。”   王奶奶是瞧着温语寄初中就学了高中课程的,都说胖婶儿家的大孙子陈晨聪明,考了个985,其实真正聪明的还是温语寄,他是真的可以称一声儿天才的小孩儿。   葛叔:“现在谁教他呢?”   王小妞插话:“我知道,小语哥有个全校都闻名的老师,我们初中的都听说过。”   众人瞧她。   王小妞挠了挠腮帮子,说:“叫什么……李俊,对,李俊!”   黎颂有些意外,抬头看她。   这里的人几乎在学校边儿上住了一辈子,学校里有哪些老师都门儿清,马奶奶挑眉,看她哥,问:“这人是你教出来的吧我记着。”   马爷爷:“……恩。”   他确实是李俊的高中老师。   王小妞喜欢说老师坏话,有点儿兴奋的吐槽:“说是上课让自习,课都留在补课的时候讲,为人爱好阴阳怪气,无中生有,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胃口比天还大,酷爱给人穿小鞋,得等学生家长去送完礼道完歉,才停止折腾人。”   马爷爷:“……”   马爷爷面子上挂不住,想撇清关系:“我可没教他这个……那时候就专看成绩了,也不大了解这人。”   马奶奶斜了他一眼,说:“教书育人是为了什么?”   王小妞不假思索的说:“教育就是让人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呗。”   黎颂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小姑娘,觉得自己要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刮目相看了。   多么浅显的道理啊,却不是每一个人都懂。   王奶奶说:“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怕老师,老师一撂脸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事儿,这样的早晚被人举报了。”   马奶奶瞧温语寄和黎颂,说:“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人,他要是闹什么幺蛾子,你就和你马爷说,让他去学校找他去。”   马爷爷连忙点头,说:“人民老教师说话还是好用的,你放心,有什么事儿你马爷给你撑腰。”   温语寄弯着眼睛点了点头,温声说:“我能有什么事啊。”   桌上朴实的邻里亲切的谈笑,俩小孩儿抢着最后一只大虾,窗外鸟雀鸣叫,世界温柔明媚。   远亲不如近邻似乎,他又多了一个喜欢小城的原因,这是一个有温度、有他从来没体验过的人情的地方。   表面上说是为了口吃的,实际上心疼温语寄自己生活不容易,免收黎颂诊费的牙医;三天两头给温语寄送吃的,知道自己的存在,又加到双份儿的邻居;四周很闹但是会细心的在龙猫边上竖牌子的小孩子。   小城很小,小到甚至不如上海的一个区大,但是这里又很大,因为包含了善意和温柔。   饭吃到了下午两点多才散,葛叔被人扶着,大着舌头说:“下……下午睡觉,关门……不卖东西了。”   王奶奶拍他,说:“他婶子快从你大儿子家回来了,知道了肯定得打你。”   葛叔笑呵呵的说:“她不敢……”   温语寄和黎颂收拾桌子,王小妞想留下来帮忙,在碎了两个盘子之后,被黎颂赶走了。 第26章   两个人收拾了小半个小时,等黎颂把大门关好,回来的时候温语寄已经躺在炕上快要睡着了。   黎颂拖鞋上炕,叫他:“小语儿。”   温语寄打了个哈欠,侧躺着看他:“恩?”   黎颂趴在他边上,下巴垫着胳膊瞧他,说:“今天吃了好多。”   温语寄抬手捧他的脸,像是这一周的许多次那样,对他张嘴“啊——”了声,黎颂乖乖的张嘴,温语寄凑近了些,漂亮的眼睛看进他的口腔,问:“今天吃了不少辣,有疼吗?”   黎颂合上了嘴巴,用脸轻蹭着他的手,轻声说:“不疼。”   温语寄躺回了枕头上,明澈的眸子瞧他:“等到过完年就拔了,太折腾了。”   黎颂没说话,漆黑的眸子看着他,突然撑起身来,把温语寄压在了身下。   他低头咬了一下温语寄的唇,声音有些被某种欲望晕染的哑,哄着有些懵的温语寄说:“亲会儿,宝贝,快把嘴张开。”   温语寄心跳的厉害,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无论黎颂亲他多少次,他都有这种心慌气短的感觉,那种从心里溢出来的欢愉让他根本拒绝不了黎颂。   他闭上了眼睛,缓缓张开了嘴巴。   下一秒,他的唇上多了另一个人的温度,湿热的唇舌在他的齿间徘徊,舔过他的上颚,又勾住他的舌头温柔的舔吮,温语寄觉得他亲吻自己舌头的时候,就像是在吃一支棒棒糖,吞噬着交融的口水,温语寄甚至都能听到他轻微的吞咽声音,当然,也能听到自己的。   阿狸趴在窗台上晒太阳,冲着屋内的小脑袋转向了窗外,打了个大哈欠。   黎颂的胳膊撑在温语寄的身侧,手抚着他的脸,等到他呼吸有些不畅,轻推了他一下的时候,他微微从他的唇上离开,然后用牙齿轻咬着他的唇瓣。   温语寄喘息着,嗓音被润的带了水汽似的:“你怎么又咬我啊?”   黎颂贴了一下他的双唇,有些无赖的说:“我喜欢。”   温语寄眼睛里晕着笑,懒洋洋的说:“困吗?”   黎颂起身,从柜子里扯了毛毯和枕头下来,把自己和温语寄兜头罩住。   温暖的阳光被隔绝在毯子外,漏下一片迷蒙的光晕,毯子下有轻微的动作,阿狸寻声抬起了头,听到了暧昧的水声。   它垫着脚悄无声息的冲着那个细细索索的大毛毯走过去,瞅准方位,抬爪,用肉垫儿迅速的拍了下去。   动作一滞,温语寄喘息着问:“怎么了?”   黎颂咬牙:“阿猪拍我头。”   温语寄笑了起来,低笑声戛然而止,不多时,好听的□□声从下边传出,阿狸爪子向前,伸长身体抻了个懒腰,又爬上了窗台。   王小妞最近经常蹲在温语寄厨房门口,又胖了不少,按说这姑娘也到了知道美丑的年纪,可她丝毫不在意自己即将胖成球的身材,黎颂说了她好几回,完全没有任何的效果。   小年前一天是立春,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风和日暖,万物开始悄悄生长,这段时间温度都不低,明天就是除夕,温语寄和王小妞被黎颂看着学习,到了今天才给俩人放了假,王小妞,从温语寄那儿顺了些吃的,跨越墙头回家了,等着她爸妈从城里回来,她一年和她爸妈也就见这么一回,因此格外珍惜。   黎颂跟着温语寄去超市采购,临近过年了,超市和生鲜市场人满为患,两个人挤着人群去买了春联和红灯笼,又买了今年的生肖牛的挂墙吉祥物。   生鲜都是按着黎颂的喜好买的,还有一些水果、糖果的年货,两个人拎不动这些东西,花了运费叫人送到了家门口,往屋里搬东西的时候,黎颂突然看到了什么,他往小菜圃的角落走过去,看着雪里漏出一小部分的铁块儿,他之前从来没注意过,最近雪有些融了,才漏出来一小块儿。   冲屋里的温语寄喊:“小语儿。”   温语寄出来,问:“怎么了?”   黎颂指了指那个类似锈红色的铁块儿,问这是什么?   温语寄歪了歪头,看清他指着的东西,说:“井啊。”   黎颂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东西,觉得新奇,挖了挖井周围的雪,露出了一部分井身。   这是很早以前,自来水还没有进入家家户户的时候,这边的人普遍的吃水方式——是压水井,上边有一个活塞,下边是阀门,压动手柄的时候,下边管子里的空气被抽上来,水在大气压的作用下被抽出,是干净的地下水,即便是最炎热的夏日,被打上来的水都是澄澈冰凉的。   温语寄说:“夏天的时候可以用水冰西瓜吃。”   黎颂盯着瞧了会儿,下意识带入了物理公式,回屋的时候温语寄正在准备打扫卫生,黎颂现在对这些已经很熟了,他接过温语寄手里的抹布,擦着桌桌椅椅、瓶瓶罐罐,温语寄进厨房里拆买回来的年货,黎颂问:“明天我们吃什么啊?”   温语寄温声说:“过年当然是要吃饺子。”   黎颂以往过年的时候全看心情,有的时候会在星级餐厅叫一桌子的外卖,有时候可能就一碗泡面就过了个年,今年他可能会过到长这么大以来最充实的一个信念,所以他非常期待。   阿狸从卧室里出来,趴在靠近门口的组合柜子上趴着,它最近长了不少,胖乎乎的,费了好几次力气才爬上去。   黎颂提着脖颈把它给拎了起来,把它占据的地盘儿擦了,又给它放了上去,两步之外的门口落了几只晒太阳的麻雀跳来跳去,阿狸瞧见了,也不睡了,垫着下巴盯着看。   两个人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书房也通了风,快天黑的时候,温语寄把一直也没剪,都到脖子的头发剪了,只是简简单单的修短了头发,可以说都算不上什么发型,漏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看着清爽干净。   黎颂抱着胳膊在门口瞧着他的头发越来越短,最后剪完的时候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说:“呦,这是谁家的宝贝啊,真漂亮。”   温语寄转头瞧他,冷不防的把发茬儿落进了脖子,黎颂忙说:“别动。”   他用湿毛巾把他脖颈擦了,眸子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儿,看到卫衣领子里也沾着,他也没多想,抬手直接把沾着头发的卫衣给撩起来了。   被兜头蒙住的温语寄:“???”   黎颂愣住了,少年白皙的肌肤让他一瞬间脑袋有点儿空,室内开着明亮的灯,他舔了舔唇,漆黑的眸子一直落在他的身上,顿了顿,他说:“把卫衣脱了吧。”   温语寄隔着衣服的声音发闷:“你拽一下。”   黎颂还没等说什么呢,门口突然传来王小妞的声音,这小丫头一向不走寻常路,只跳墙不走门,用她的话说,走门的话还要多走好多步,浪费时间和精力。   黎颂有时候挺佩服她的,能把懒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王小妞推开卧室门,没瞧着人,冲里屋喊了声:“小语哥,小黎哥?”   黎颂连忙把衣服又给温语寄放下了,他出了洗手间,顺手把门带上了,问:“干什么?”   王小妞手里拎着个袋子,笑眯眯的说:“我给你俩的礼物啊,过年了,给你们买件儿红衣服。”   黎颂:“?”   他打开那个袋子,里边真的是两件红衣服,是卫衣,抖开看,胸前的位置上是金线描着的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牛,很喜庆,这做工,大概是从某宝上几十块钱淘来的,但是看得出来小姑娘花了心思。   黎颂挑唇问:“学费?”   王小妞掐腰:“伙食费。”   黎颂翻了翻那两件卫衣,疑道:“这怎么看起来像情侣装?”   王小妞笑嘻嘻的说:“你和小语哥穿着正好,管它是不是情侣装,是红的就行呗。”   黎颂:“……”   她往里边看了看,问:“小语哥呢?”   黎颂:“剪头发呢。”   王小妞:“那我先走了,和小语哥说一声,明天我奶奶起来会叫上他。”   黎颂:“???”   他进洗手间的时候,温语寄正在洗头发,头上是洗发露的泡沫,放多了,弄的眼睛疼,正在用水冲。   黎颂无奈的说:“你这是洗眼睛还是洗头啊?”   他拿过浴洒,调了水温,伸手按住他不断下滑的卫衣帽子,说:“别动了,我给你洗。”   温语寄软软的说:“那你快点儿。”   温柔的大手轻柔的按揉着他的头发,温热适中的水流抚过头皮,舒服的让温语寄吁了口气,浴室里空间没那么大,门关着的时候说话声音就有些大,他温声问:“王小妞干嘛来了?”   本来黎颂就喜欢他的声音喜欢的不行,现在简直是3D环绕在他耳边,暖气蒸腾,水流划过指尖,他心里莫名的发酥。   漆黑的眸子掠过他纤白的脖颈,他总觉得温语寄的皮肤白嫩的和婴儿似的。   他喉结动了动,说话时情绪掩饰的滴水不漏:“给咱俩买了衣服。”   温语寄:“什么衣服?”   水流声停止,柔软的毛巾覆在他的头上,温语寄直起身,后颈上突然落下了一记轻吻,黎颂叼着他的后颈肉轻咬,谁也没说话,安静的空间内,温语寄温顺的被人叼着脖颈,就像是被拿住了命门的猫。 第27章   除夕早上两个人都起的很早,五点左右,温语寄没等王奶奶叫就起来穿了衣服,是王小妞买的那件儿红彤彤的金牛卫衣。   黎颂瞧见他身上的红衣服,也扯过了自己那件儿,打着哈欠往身上套,问:“起这么早干嘛?”   温语寄裁着黄纸,说:“一会儿要去请神仙下凡过年。”   中国很大,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年节作为国人最重要的节日,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过法,黎颂看着新鲜。   温语寄说,这里的小年要送灶王爷上天庭,祈求灶神上天言好事,下届保平安。等到除夕的时候,早上要煮饺子,烧黄纸,请天上的大神仙下来过年,过年的时候家里要和和睦睦,不能说晦气话,这样神明就知道这是一个好人家,会保佑接下来的一年运势顺遂。   王奶奶来喊了,温语寄收拾了东西出了院子,屋外还没漏天光,天地一片浓黑,今天的温度似乎比前一阵都要低,拿出手机看,今天气温较昨天来了次跳崖式降温。   但即便是这样,这一条街上的不少人都已经起了,把黄纸放在雪地上点燃,等到充分燃烧,纸灰随着清晨的风飞走才算结束仪式。   这是大城市很多已经禁止的民俗,黎颂是第一次见,抬头看去,一条街上火星明灭,远处一声炸响,有人开始放爆竹了,黎颂心情有些愉悦,觉得这一声好像在提醒他,年来了。   温语寄把昨晚包的白生生的饺子下了锅,厨房里温度有些低,水开的蒸汽蒸腾在屋子的上方,床上都是水汽,黎颂等着饺子熟的空隙里,伸手在上边写了温语寄的名字。   温语寄盛出饺子,第一碗留着放在里边的空桌上,旁边点燃了香烛,房间里弥漫着黎颂之前只在寺庙里闻过的味道,奇异的充满了让人静气凝神的效果。   两个人端着饺子到炕上吃,今天外边太冷了,出门进门的连带着客厅里也冷,到了卧室才舒了口气。   黎颂喝了口饺子汤,说:“今天也太冷了。”   温语寄给他倒了醋,说:“早上冷,太阳出来就不冷了。”   阿狸闻着味道,从猫窝里爬起来,腻在温语寄腿边讨饺子,温语寄把它的小盘儿拿进屋,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喂了它一只大大肉馅儿的饺子。   外边天光渐渐亮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过年这天的早上早起和平日里早起的心境有很大的不同,黎颂从一大早起来心情就不错,两个人吃了饺子,在被子里躲到天亮起来,外边隐隐传来人声的时候才起身。   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春联要在晌午十二点之前贴好,两个人把春联摊开,商量着哪个要贴在哪里。   黎颂把那两个喜庆的灯笼形状、裹在玻璃球里的福牛挂件挂在了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挂件下边坠着红珠铃铛,玻璃球里有彩灯,打开开关就会亮起来。   拿着对联出大门的时候,刚好撞上王小妞和她爸在门口贴对联儿,温语寄和男人打了招呼,王小妞连蹦带跳的过来,笑眯眯的瞧着他俩身上的福牛情侣装,臭屁的说:“我眼光真好。”   温语寄把两个福字贴在门口两只龙猫的肚皮上,问:“你们贴完了?”   王小妞摇头,她有点儿感冒,大咧咧的吸了吸鼻子,说:“没呢。”   她原地转了一圈儿,笑着说:“好看不,我的新衣服。”   她爸妈回来之前可能是没想到她会胖成这样,身上的裙子被她穿的紧绷,温语寄认真的看了眼,笑着说:“好看。”   王小妞高兴的原地蹦了蹦,这是个很容易知足的小丫头。   黎颂勾起唇看温语寄,他的小语儿真的太暖了。   平日里宽敞宁静的小巷子里,这会儿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停了车,往下搬着过年给家里带的礼品,说话声偶尔传过来。   很多人家的春联已经贴好了,冰雪覆盖的白色小城里夹杂着红,地面上有红色的爆竹碎屑,门前路上的白雪被往来的人和车压得紧实。   黎颂在大门两边挂了红灯笼,的天气是真的冷,把手露在外边一小会儿就冻得发麻,温语寄被黎颂赶到一边儿看着,他自己过去贴,温语寄看到那双手上□□冷的温度冻得皮肤发干发红。   男孩儿没提,但是温语寄知道,今天是他的17岁生日,过了今天,他就成年了。   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长身玉立的站着,清俊的侧脸轮廓好看极了,唇线微抿,很认真的在抚平春联下的胶水。   黎颂是他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比电视上那些明星还好看,他爱看他,也爱被他看。   黎颂退后几步,看贴的是否整齐,冻得冰凉发麻的手突然被人牵住了,路上来往的人太多了,黎颂微微一惊。   他的手被人包裹在一双温热的双手里,温语寄往他的手上呵了口气,复又把嘴唇贴在他的手背上,用唇的温度帮他暖手。   温语寄完全不知道两个男孩儿这样做是有些奇怪的,他根本不懂,自己也没告诉他。   手慢慢的回暖,他突然有点儿贪恋这样的温度,有人向这边看了,黎颂轻抿了抿唇,轻声说:“进去吧。”   温语寄很自然的牵着他的手往里走,笑着说:“一会儿我们简单吃点儿,下午要包饺子,准备年夜饭了。”   门口挂了一只大红灯笼,春联一贴,小院似乎都明媚了不少,临近中午的时候阳光更加充足,气温稍微回暖,有麻雀和一只最近常来的布谷鸟落在门口的杏树上,阿狸垫着脚从卧室里出来,凑到窗前瞧热闹。   黎颂最后又拎了一个福字挂件儿进了厨房,挂在了靠着南墙的书架上。   屋里亮亮堂堂,春节的红色盈满了宽敞的房子,温语寄把瓜果切好,摆在茶几上,又把瓜子、坚果、糖果和巧克力等混着放在了一个竹编的小篮子里,茶几上散落着零食,随时拿起来吃就好。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温语寄简单的做了午饭吃了,温语寄进厨房,准备除夕夜饺子。   他把选好的红心火龙果、南瓜、红曲米、胡萝卜、菠菜、紫薯分别榨汁过滤或者蒸熟,加入面粉里和成面团,加上白面皮,正好七种颜色。   饺子馅配合着饺子皮调,黎颂进来的时候,温语寄刚好调好鲜鲅鱼肉的饺子馅。   黎颂凑过来瞧案板上那几团彩色面团,说:“这么多颜色啊。”   温语寄:“恩,包七彩饺子。”   黎颂:“我也会包。”   温语寄抬头看他,眼睛里流转着笑意,他不大信任的说:“我不信。”   黎颂:“……”   黎颂往前一步,把他堵在桌子前,低笑着垂头看他:“我真的会。”   他靠的太近,温语寄的耳朵红了,抬起漂亮的眼睛说:“那你先出去把桌子放好。”   黎颂又往前了些,紧紧的贴着他的身体,长腿抵在他的腿上,凑到他面前不足三公分的距离,他语气里带着笑意,有些痞气的说:“亲亲我。”   温语寄心都快跳出来了,黎颂每次漏出这种有些痞的样子的时候都是想要欺负他。   但是这会儿有事儿,他抿着唇笑,往后推他:“晚上亲,你先出去。”   黎颂抱着他,挑唇问:“晚上可以亲别的地方吗?”   门外传来胖婶儿的声音,黎颂也不急,好整以暇的等着温语寄的回答。   胖婶儿的脚步声渐近,已经进屋了。   温语寄抬头,用了点力咬了黎颂的唇一下,在黎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声说:“你怎么这么爱欺负我啊?”   唇上有轻微的疼,疼的他心里发酥。   我怎么那么爱欺负你啊?因为你长在我的心坎儿上啊,小语儿。   胖婶儿带来了一只北京烤鸭,是她在北京读大学的大孙子带回来的,瞧着黎颂从厨房里出来,笑着打了招呼,她家里忙,也没久待,黎颂把她送到门口,胖婶儿拍了拍他的胳膊,叮嘱道:“有什么事就说,小语不爱开口,你别跟着他瞎客气。”   黎颂笑着应了,回屋的时候想把烤鸭拎进厨房,袋子提起来发现了压在下边的两个红包,黎颂怔了怔,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收过红包。   王奶奶也过来了一趟,送过来了一盒王小妞她爸从天津带回来的精致糕点,也留下了两个红包,他拆了糕点吃了一口,去放下了大圆桌。   电视里放着个古装情景喜剧,阿狸跳到沙发上,歪着脑袋盯着瞧。   手机响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包饺子,黎颂的手机到了这里以后基本都没怎么用,手机游戏不玩儿,连消息都很少看,他也是今天才把静音关了。   温语寄离得近,看了眼屏幕,说:“上海打来的。”   黎颂不紧不慢的把手里的饺子包完,这才擦了手接起那个已经快要自动挂断的电话。   是他爸打来的。   男人的声音隐隐含着怒气,开口就是指责:“怎么不接电话?”   黎颂:“……”   他语气有些淡漠,不像是在和父亲打电话,倒像是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他说:“你有什么事吗?”   男人顿了顿,沉声问:“你几点到家?”   黎颂:“???”   黎颂:“什么意思?”   他是真的在疑惑,却直接精准的击中了男人的怒气,男人怒道:“今天过年,你没回来?”   男人的声音有点大,温语寄隐隐听到了什么,略带担忧的看他,黎颂对他安抚的弯了弯唇,淡淡的开口:“没有。”   黎爸沉声道:“我给你发过消息了,你吕阿姨和你妹妹今年会搬过来,一家人好好过个年,你装作没看见是不是?”   黎颂一晒。   他可不是那一家人里的。   他的目光落在温语寄的手上,白皙的手指灵巧的翻动,手上不多时就出现了一只圆滚滚的漂亮饺子,他放在排的整整齐齐的帘子上,又拿起自己包露馅的饺子,小心翼翼的做补救。   黎颂没包过饺子,他见温语寄包过,眼睛学会了,手没学会。   但是他非常有信心,因为他每完成一个,温语寄都能说出点儿好来,好像自己无论做什么在他这儿都是好的。   电话里男人还在说话:“我不管你现在在哪儿,今晚之前必须到家。”   黎颂突然有点儿不耐烦。   自从那一天他碰上了父母对峙的场景以后,他才彻底明白了自己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家完全是自己的臆想,父亲有另外一个家,他为了那个家倾尽温柔,母亲即将成家,而自己,从来就没有一个真正的家。   那天之后表面的平静完全被打破,他总是想避开两个人走,不想卷进他们两个冗长繁杂的官司,但是他们总是有办法找到自己,但凡是碰到一起,就是无休止的争吵,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之久,最后一次争吵是在两个人正是裁定离婚的那天,那天他太累了,找安语聊天,突然坐了一个疯狂的决定,然后他遇见了温语寄。   他不习惯和人歇斯底里,也不想和根本不会认真听他说话的人有任何沟通,即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所以他只是淡淡的说:“算了。”   男人暴怒的声音传来:“回趟家还得我求你是吗?你知不知道你吕阿姨为了等你回来准备了多久?你考虑过她的感受没有?”   黎颂:“……”   这可真奇怪,他知道吕曼曼的存在还不到半年啊,面都没见过,为什么我就得考虑她的感受。   那边还在吼:“你是不是以为我欠你的?我对你够意思了吧,你从小到大缺过钱花吗?你是祖宗吗?还得我低声下气的求你回来?”   握着手机的手突然紧了紧,本来还算平静的心情被他一句话瞬间点燃,怒气“腾”的一下浮起。   欠不欠这件事谁也没法在血亲这种关系里衡量,男人觉得自己不欠他的,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欠了男人的,所以男人这样歇斯底里,在他看来实在是没道理。   他冷笑了一声,正准备说话,唇突然被盖住了——温语寄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吻了他一下。   黎颂:“……”   这气也真的气不起来,他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真是……   他捏温语寄的脸颊,这小孩儿怎么这么会挑时候呢,温语寄拍他的手,解救出来自己的脸,又回去包饺子了。   他看着温语寄被自己掐的微红的脸笑了会儿,突然觉得这电话真没劲,是一种觉得自己情绪和时间浪费在完全没必要的地方的没劲。   顿了顿,他挺平静说:“祝您和吕阿姨新年快乐。”   那边显然也做好了吵架的准备,突然被他这么一句话给弄的有点儿懵,沉默了下来。   电话里突然传来了一个柔声细语的女声,少顷,男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听起来有些不自在:“算了,不回来就不回来吧,钱够花吗?”   黎颂淡淡的说:“股份分红月月都到账。”   电话那边换了个人,是刚刚那个女人,吕曼曼。   “黎颂,我是吕阿姨。”   黎颂不了解她,就简单的说了句:“您好。”   他扯过在旁边儿锤小黄鸭的阿狸一顿乱揉,气的阿狸咬他。   黎颂不至于对一个陌生女人有什么大的敌意,因为自己的父亲和母亲真的算是父母届的奇葩,出轨或是白月光和他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他思忖着说点儿什么来结束对话,不料那边的人非常的知道分寸,女人说的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吴侬软语,温温柔柔的说:“黎颂,新年快乐,有空就常回来看看,自己在外边也要照顾好自己。”   黎颂:“……”   阿狸已经被揉晕了,摊着肚皮在他膝上装死。   吕曼曼:“那你先忙,我挂了。”   黎颂:“……” 第28章   温语寄已经包完一整个帘的饺子,又换了个帘子出来,问:“打完了?”   黎颂“嘶”了声,他有什么事儿没想通似的,说:“小语儿,你说这妈和妈之间相差的其实也挺大的是不是。”   窗外传来了鞭炮声,是那种长鞭,一直响了两分多钟才停。   温语寄笑着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放开阿狸,它就要亮爪子了。”   黎颂笑了声,把暗戳戳的漏出爪子尖儿的阿狸给扔了,从身后抱住温语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歪头看着他的侧脸,问:“你刚刚亲我干嘛?”   温语寄耳朵红了,含含糊糊的说:“没干嘛啊。”   黎颂不想放过他,追着问:“没干嘛你突然亲我?”   温语寄抿起了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就刚刚,看见你特别不耐烦的样子……”   黎颂:“恩?”   温语寄慢吞吞的继续说:“……也特别好看。”   黎颂:“……”   真特么……   他是想要甜死我吧。   黎颂把脸贴在温语寄的肩上,叹息般的说:“宝贝,我好喜欢你啊……”   天色渐暗的时候,黎颂把院里的灯都打开了,轻薄的夜色瞬间被光晕笼罩,里里外外一片灯火通明。   温语寄提着葛叔家送的烤鹅进院的时候,突然有瞬间的恍惚,门口的大红灯笼映的周围一片朦胧的红光,与树上的彩灯、廊间的冰灯一起,把小院一起装饰成有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幻,又像是一片冰天雪地的美丽童话,在冰雪的世界里达成另一种意义的欣欣向荣。   屋子里的灯都开着,卧室的窗上贴着窗花,阿狸有点儿欠的趴在上边用爪子挠,黎颂在门口冲他招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一种这些都是错觉的恐慌,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他有种幼稚的害怕,怕他眨眼睛以后,这里又成了自己一个人过年的样子,屋里的灯关着,院子里一片漆黑,他自己打开门进去,屋里一片令人心焦的静。   雾气最终凝成了泪珠落下,眼前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黎颂站在明亮的光里,有些奇怪的问他:“小语儿,你傻了吗?”   温语寄笑了起来,他快步跑进屋里,站在黎颂的面前,举了举右手上的两封红包:“今年红包真的加倍,我拆开看了。”   黎颂揉他的脑袋,用宠的不行的语气念他:“小财迷。”   这会儿是六点左右,温语寄去煮了饺子,用灶上的大锅煮的,整整一大锅。   黎颂站在旁边儿瞧着,说:“这么多我们吃不完吧。”   七色的饺子浮在水面上,在沸腾的水里翻滚,漂亮的像竞相开放的花,温语寄捞出来一碗,放在了重新点燃的香烛边上供奉,第二碗给了黎颂。   他拿出三个大食盒,把饺子分了三等份儿装了进去,说:“一会儿你给葛叔、王奶奶、胖婶儿送去。”   家里的礼盒、好吃的几乎都是他们送过来的。   黎颂被饺子烫了一下,大着舌头说:“我给你买了巧克力,一会儿也拿几盒送过去吧。”   温语寄:“?”   他瞪大眼睛,有点儿惊喜的问:“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黎颂笑了声,说:“什么都得让你知道呢。”   他去书房取了自己藏起来准备给温语寄惊喜的巧克力。   温语寄瞧着他搬着几大盒出来,放在了茶几上,几乎是瞬间的,他就被外部的包装吸引了,盒子外部像是皮制,上边装饰着水晶和精致的丝绸玫瑰,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黎颂随手拆了一盒,温语寄瞬间就被里边堪称华美的包装吸引了,每一颗都用酒红色的柔软丝绸包裹,上嵌着丝绸玫瑰,温语寄可以说第一次见到这么精美的东西,他觉得这种东西比起来吃,其实更适合收藏。   然而黎颂完全没有吝惜的意思,捡起来一颗,非常随便的拆了包装,塞进了温语寄的嘴里。   温语寄:“……”   说实话,他心疼。   但是是真的好吃,异于他吃过的任何其他巧克力,融化在口里的时候,他整个口腔都被巧克力香征服了,他其实算是个很挑口的人,但是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是真的好吃到爆炸。   黎颂凑到他面前观察他的表情,挑唇问:“好吃吗?”   温语寄弯着眼睛用力点头。   黎颂:“还有很多,都在书架上,你想吃就去拿。”   原来是放在书架上……他是知道自己假期懒得看书,真是保险。   黎颂又喂了他一颗巧克力才提着东西出门,巷子里有些暗,他手里提着东西,靠着从住户窗里透出的隐隐灯光照明,被踩的夯实的雪路有些滑,他不得不放慢了脚步,所以能隐隐的听到热闹的人声。   葛叔家屋子里有很多人,一大家子围坐在外间的炕上聊天打牌,非常热闹,黎颂看了一圈儿没见葛叔,正想把东西放在柜台上,一个有些面生的姑娘走了过来,她眼睛瞧着黎颂,问:“你买点儿什么?”   黎颂还没等答,葛叔从后门进来了,他冻得跺了跺脚,瞧着了黎颂,笑着问:“小黎来了,你家吃年夜饭了吗?”   黎颂摇了摇头,说:“还没,小语让我送饺子过来,祝您新年快乐。”   葛叔“呦”了声,忙说:“小语做的肯定好吃。”   一边儿的小姑娘插嘴:“小语就是那个漂亮小孩儿吗?”   葛叔笑瞪了她一眼。   黎颂把巧克力和食盒递给他,说:“刚出锅的,趁热吃。”   葛叔还没开口,那姑娘突然说了句:“我的妈呀!”   葛叔:“……”   葛叔:“咋咋呼呼的,你妈在后面包饺子呢。”   小姑娘急的够呛,直用手指他手里那盒巧克力,说话都有点儿飘忽了:“我的亲爷爷,您知道这多少钱吗?”   葛叔不认识这东西,但是如果真的太贵的话,他还真的不能要。   葛叔犹豫了少顷,把巧克力往前递了递,说:“那个……小黎”   黎颂没等他开口,礼貌的说:“这是小辈的心意,您就收着吧,您照顾小语这么长时间,我和小语以后也得指着您照顾呢。”   他是上海人,却一点儿也没有那种吴侬软语的腔调,来了这么久也没被北方话带跑,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虽然面上看着有些清冷,但是人家占了脸的便宜,长得好看,礼数周全又诚恳,说话很容易给人好感。   葛叔也不推辞了,黎颂临走之前硬塞给了他两大瓶汽水。   小姑娘的目光一直跟着黎颂,等到看不见影子了才问:“那是谁啊?”   葛叔若有所思的看着窗外,他是谁啊?   他想起来温语寄第一次带着黎颂过来那天,看着与这里格格不入,言谈气质不凡,穿着极其讲究的男孩儿,自己也是这么问的。   当时小语怎么说的来着?   温语寄凑在他耳边,有点儿开心的说:“那是我爸那边的远房表哥,过来和我一起上学的。”   他最开始真的信了,但是随着后来的相处,他越来越怀疑这事儿,小语那个一辈子自命不凡又事事无成的爸,怎么可能有这么一位上的了台面的亲戚。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从他来了以后,小语又活了。   葛叔笑呵呵的拍了拍孙女的脑袋,说:“人家至少比你小三四岁。”   刚上大三的女孩儿:“……”   她抢过了那盒巧克力,小心翼翼的捧着,说:“您知道这多少钱吗?”   葛叔“切”了声,说:“多少钱都是给人吃的。”   小姑娘比了四个手指头。   葛叔猜测:“四百?”   小姑娘有些梦幻的说:“四位数,美金。”   葛叔:“……”   葛叔嘲笑她:“就拿你爷爷开涮。”   他孙女:“……”   王奶奶家人少一些,只有她的一双儿女与儿媳姑爷还有她的孙女、外孙,黎颂进门的时候王小妞正把她可怜的小表弟按在地上挠痒痒,小孩儿笑的都快哭了,旁边的几个大人也不管,嗑着瓜子在旁边儿笑着围观。   王小妞瞧着黎颂,利落的站了起来,非常直接的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瞧,问:“哪个是给我的?”   黎颂和屋里的大人打了招呼,把巧克力和饺子递给了王小妞,嘱咐道:“你少吃点儿,都胖成球了。”   王小妞“哼”了声,用屁股对着他。   她不识货,收礼物收的毫无压力,黎颂松了口气,他要送东西的时候只是单纯想着这个送着方便,没往价格上考虑,王小妞不识货,他可以少些解释。   王奶奶笑着说:“你小黎哥都说了,这些你都别吃了,给你弟弟。”   王小妞瞬间瞧他弟弟,可怜的小男孩儿还没缓过气,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的说:“姐姐吃,姐姐不胖。”   全屋的人笑成了一团。   王奶奶把黎颂送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多说,只是慈祥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快回去陪小语过年吧。”   黎颂点头应了。   胖婶儿家人最多,塞满了两间屋子的人,吵吵闹闹的打着牌,热闹的从院门口都能听到笑声,小胖儿最先瞧见了黎颂站在门口,从一群小孩儿中间跑了出来,笑嘻嘻的说:“小黎哥,正等着你来呢,有啥好吃的?”   小孩儿鬼精鬼精的,知道把他拉到角落里,不让别人瞧见,自个儿可以独吞好吃的。   黎颂把东西递给他,这小年画娃娃短短的胳膊一边儿抱着一个,立定稍息,声音朗朗的念道:“祝小黎哥、小语哥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学业有成,大吉大利!”   黎颂有些想笑,小孩子穿着大红褂子,脸上红彤彤的,短胳膊短腿,张口就是吉祥话,简直就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陈小虎,谁来了?”   黎颂转头看,胖婶儿家门口站了一个男生,二十出头,长得清秀,带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黎颂猜测这就应该就是胖婶家的大孙子陈晨,听说是在北航念书得高材生。   他对他礼节性的对他点了点头。   陈晨的目光落在了陈小虎的右手上,眉头轻微的皱了皱:“陈小虎,把东西还给人家。”   陈小虎不理他,抱着东西一溜烟儿的跑进了屋。   黎颂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转身往外走,陈晨不认识黎颂,却认识那巧克力,追了黎颂两步,说:“你等等,那巧克力……”   黎颂脚步顿了顿,淡淡的说了句:“给小年画娃娃的。”   屋子里不知道又说了什么,爆发了一阵笑声,他没多做停留,快步出了院子,在没人看到的地方,他迈开长腿跑了起来,他穿过自家的庭院,在阿狸诧异的目光中跑进了厨房,他的小语儿正带着手套撕烤鹅,他上前,一把将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这里的那么多人家,他们有那么多的家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过年。   那他的小语儿呢?他没来之前,他没了家人之后,每逢过年的时候又是怎么过的,他听着墙的另一边那些人的热闹,自己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会想什么?   没有经过热闹还好,可如果经历过热闹,突然失去之后会更加难熬。   他的宝贝,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抖,抱着温语寄的手也不自觉的收紧。   温语寄被他勒的发疼,却没说什么,只是问:“都送完了?”   黎颂声音发闷:“恩。”   温语寄叹了口气,说:“哥,你怎么了啊?”   黎颂的唇捉到了他的一缕头发,轻轻抿了抿,说:“宝贝,我永远不离开你。”   这话不是他第一回 说了,但是每一次说几乎都是掏心掏肺。   温语寄垂下眸子,眼底潮湿,他轻轻地,很软很软的说:“你得说话算话。”   外边不知道谁家又放了鞭炮,厨房窗开着的缝隙隐隐的传过来隔壁院子的人声,饭菜的香味混合着夜里的凉风传了过来,厨房里是两个人的呼吸声,黎颂声音有些发颤,他说:“君子一言。”   坑坑坎坎,险险巘巘。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温语寄歪头,蹭了蹭黎颂的侧脸,轻声说:“帮我撕烤鹅。”   黎颂还带着轻微的鼻音,语气里带着罕见的调皮,他“哼”了声,说:“喂我吃一块儿,不好吃不给撕。”   温语寄轻笑了声,喂给他一块儿肉,问:“怎么样?”   黎颂:“好吃。”   是真的好吃,咸鲜味美,不同于他吃过的任何一种方式的做法,他问:“葛叔做的?”   温语寄递了新的手套给他说:“恩,他在自己家院子里挖的土灶,用土灶烤的。”   黎颂挑眉:“叫花……鹅?”   温语寄:“唔……应该差不多吧,我也没做过,你喜欢吃的话,我去找他学学。”   温语寄真的是他见过的这世界上最温柔,最浪漫,最完美,对自己最好的人了,黎颂想。 第29章   春晚是晚上八点钟开始直播,差一刻钟八点的时候,电视里已经开始了春晚预热,屏幕里的广告贺岁说着团圆,背景乐用的《春节组曲》的第一乐章“序曲”,这曲子经典到什么程度——往往这节奏一响,就意味着过年了。   温语寄把矮桌和茶几连在了一起,铺上了防油桌布。   烤鹅、烤鸭、凉拌手撕鸡、川式烤排骨、清蒸鲈鱼、酥炸巴沙鱼柳、蒜蓉粉丝虾、孜然烤猪蹄、麻辣烧烤肉串、蒜泥白肉、酱牛肉摆盘牛气冲天、一大盆儿的混在一起的水煮海鲜,还有一整锅的麻辣海鲜锅,上边整整齐齐的排着各式海鲜,配着青菜、土豆等配菜,下边煨着固体酒精加热,辛辣气味勾人,阿狸受不了。在边上打了好几个喷嚏。   桌上空间大,最外围摆的高颜值草莓琉璃果子——草莓果冻、蓝莓山药和芝士玉米烙。   温语寄买了葡萄酒,是真正意义上的葡萄酒,不是红酒,喝起来甘甜爽口,酒精度数可以忽略不计,黎颂是第一回 喝,觉得还不错。   八点钟的时候,春晚整点开始,眼熟的主持人们都出来了,黎颂喊还在厨房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温语寄:“小语儿,快点儿。”   温语寄应了声,说:“哥,你把灯关了。”   黎颂:“?”   黎颂:“关什么灯?”   温语寄探出头来,对他指了指客厅的灯,说:“关一会儿,快点儿。”   黎颂饶有兴趣的瞧他,温语寄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黎颂弯了弯唇,起身把灯关了,转身往厨房走,还没走出两步,温语寄已经出来了,他手上捧了一个大蛋糕。   黎颂微微一怔,接着一阵莫名的情绪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他心发颤,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有点儿太好了,好的有点儿像在做梦。   温暖的烛光随着人的走动影影绰绰,最后来到了自己面前,他怔怔的看着温语寄,张了张口,嗓子有些酸涩,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呐呐的叫了句:“小语儿。”   温语寄漂亮的樱花眼里烛火闪动,他轻轻笑着,说:“许愿啊。”   黎颂垂眸看那个简约漂亮的蛋糕,蛋糕的天蓝色的,上边用蓝莓和香草做装饰,洒了巧克力碎,有一块儿白巧克力板,上边用黑巧克力写了字:Lisong,18.   黎颂抬起眼睛,看温语寄,很认真的说:“我永远爱你。”   在温语寄怔楞的目光中,他吹灭了蜡烛。   窗外不知谁家放了烟花,“咻”的一下飞上天,然后在半空中盛开,一朵漂亮的七彩花出现在天际,屋内的照明灯关着,但是还有电视,还红彤彤的福牛摆件儿,并不显得暗,温语寄把蛋糕举了举,哄着他说:“咬一口。”   黎颂就听话的在蛋糕边缘咬了一口,芝士和奶香味道填充了口腔,温语寄笑着说:“外边有人开始放烟花了,我们也去放烟花,给你过生日。”   他总是在他觉得已经足够好,自己已经足够幸福的时候,给自己叠加的惊喜,让他更加的幸福,比如他都已经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再比如,他都不知道温语寄什么时候买了烟花。   外边比刚刚自己出去的时候还要冷,今晚没星没月,是个阴天,天幕是纯黑的。   黎颂抱着烟花跟在温语寄身后,和他一起把烟花摆依次在门口。   “你们也出来啦”,王小妞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说:“我听有人开始放了,一起啊。”   上海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他更是完全不会放,转头去看温语寄。   温语寄冻得脸有点儿疼,用手捂着腮说:“不用怕,点完就跑。”   王小妞自告奋勇:“你瞧着,我给你打个样儿!”   小姑娘点了个炮仗,撒丫子就跑,紧接着天上声音炸响——这种爆竹点燃就会冲上天去,半空中砰砰炸响两声。这边的人管这个叫“窜天猴”,声音太大,有点儿吓人,一般没有姑娘敢点。   黎颂瞧了被父亲喊回去的小姑娘一眼,低声对温语寄说:“我觉得王小妞生错了性别。”   温语寄笑出了声。   他买了好几种烟花,有□□、喷花、组合烟花……还为了凑单买了几支仙女棒。   两个人凑着堆点了一支□□,点完以后迅速跑走,烟花“咻”的一声窜上天,纯黑的天幕仿佛是纯色的画布,漂亮的烟花在上边盛放成巨大的花朵,花瓣竞相盛开,在那一瞬间美到极致。   黎颂抬头看着烟花渐渐落下,化为星点消失在夜空,跃跃欲试的说:“我觉得我会了,我来点。”   温语寄把火交给了他,有些不放心的说:“点完就跑啊。”   黎颂弯唇,说:“知道了。”   他们的烟花每一个都隔着挺远得距离,黎颂速度很快,挨个点燃,烟花此起彼伏的升上天空,五彩斑斓的在空中交汇盛放,花攒绮簇,在小小一方天地完成了灿烂的盛开到华丽的落幕,烟花的美在于一瞬间的灿烂绚丽,那一瞬间就是最美的,就像温语寄的十六岁和黎颂的十七岁,青春无敌。   出门放花和鞭炮的人越来越多,小胖儿也跑了出来,身后跟了好几个与他一般大的小孩儿,他凑在黎颂边上问:“小黎哥,还有吗?”   黎颂看向温语寄,温语寄指了指门口,说:“还有喷花。”   喷花点燃后,会在地上喷溅出烟花,种类不同会有不同的形态和颜色,温语寄买了银色和彩色。   烟花点燃,一众小孩子瞬间跑的远远的,等到烟花流溅出五彩的光和漂亮的花,小孩儿们又笑着围了过去,天上是漆黑的夜幕,地上覆着的是白雪,中间是流光溢彩的火树银花。   温语寄被一众小孩子围着,轻挑着唇,把仙女棒分给了他们,小孩子们高兴的燃着仙女棒围着烟花跑,天真的童声在夜色下笑闹,黎颂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小语儿。”   温语寄闻声转头,在熠熠花火中对他璀然一笑。   那一瞬间,黎颂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对温语寄的欲望已经达到了不可控的程度,是接近病态的占有欲,和几欲涌出胸膛的□□。   除夕夜的黑色的天幕上,成片的烟花绽放,溅出的花火装点成了熠熠星子   万家团圆的北方的皑皑大地上,鞭炮噼噼啪啪声声震耳。   小巷里的住户跑出来瞧热闹,在低温的除夕夜里,爆竹声中捂着耳朵、扯着嗓子笑闹。   大门开着,于是星星灯光连成了长龙,高悬的灯笼映着门前的春联与地上爆竹散落的红纸碎屑,呼吸的冰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味道。   温语寄冷的手上发麻,手上没戴手套,几乎有点儿没知觉了。   他捂着冻僵的脸跑到黎颂面前,在吵人的鞭炮声和漫天的烟火里对他大声喊:“黎颂!生日快乐!”   黎颂眸目漆黑,他的目光落在那双溢满笑意的樱花眼上,伸出手,温柔的把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唇贴上了他冰凉的耳朵,轻轻闭上了眼睛。   北方的冬天其实不冷,即便手脚冻得冰凉,即便呼吸进肺里的空气冷的像是结了冰碴儿,他怀里的人用极其温柔的方式填补了自己贫瘠的内心,从此一片欣欣向荣。   今天的供暖似乎比平日里要热一些,屋里非常暖,饭菜还热着,春晚正放到了一个搞笑小品,温语寄脱了外套,在门口换鞋,冷的抽着气。   黎颂先进了屋,在房间里一顿翻找。   温语寄:“还没找着阿狸?”   黎颂:“没有,它不会跑出去了吧。”   温语寄:“不可能,咱们出去的时候他还在沙发上玩儿呢。”   外边的鞭炮声慢慢止歇,沙发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可怜巴巴的猫叫。   两人:“……”   两人趴到沙发逼仄的空隙边上往里看,阿狸正夹在比它身体还要窄很多的空隙里,双爪捂着眼睛不停往里躲。   黎颂觉得好笑,说:“猫果然是液态的。”   温语寄把猫捞了出来,说:“估计是刚刚外边声音太大,给它吓着了。”   他把阿狸放在腿上哄,黎颂洗了手,坐在边上喂温语寄吃了块儿烤肉,说:“给它点儿吃的立刻就好信不信。”   阿狸把头扎在温语寄的怀里装死。   温语寄忍笑,说:“阿狸,吃饭不?”   阿狸尾巴动了动。   黎颂夹了块儿鲈鱼,拎着阿狸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一手猫一手鱼,就是不让它碰到。   阿狸用爪子捞,奈何爪子太短就是碰不到,它受了惊吓,仅仅感受到片刻的温柔,就遭受了非猫的待遇,气都气饱了,它偏过头去啃黎颂的手,被黎颂直接扔到沙发上了,黎颂:“给你打开零食了,消停会儿。”   阿狸:“……”   温语寄去洗了手,回来的时候阿狸正趴在地上吃猫零食,这猫心大,很难留下什么心理创伤,这会儿完全就忘了自己刚刚被吓成什么猫样儿了。   小品结束,是一个唱歌的节目,温语寄又瞧见了许笙,她今年居然上了春晚。   黎颂扒了只大虾塞进温语寄的嘴里,有点儿酸的说:“她有那么好看吗?”   温语寄吃了虾,眼睛一直盯着电视瞧,说:“歌唱的好。”   黎颂:“……”   他又往温语寄嘴里塞了一块儿墨鱼仔。   温语寄:“……”   有点儿辣,他咽下去喝了口葡萄汁,转头看黎颂,黎颂又往他嘴里塞了蟹黄。   温语寄:“……”   他反应有点儿迟钝,这会儿也终于觉出不对劲儿,转头看他。   黎颂把海螺肉翘出来,沾了温语寄调的酱汁,直接塞进了他刚咽下去蟹黄的嘴巴里。   温语寄哭笑不得,他费力的把大块儿海螺肉咽下去,挡住了他又要喂自己的动作,说:“哥,你现在的PH值是多少?”   黎颂:“……”   黎颂把剥的水煮虾塞进了嘴里,清冷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   温语寄凑到他面前瞧他,说:“黎颂。”   黎颂淡漠的眸子瞧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温语寄眼眸清亮,软着声音说:“洋娃娃,笑一下。”   黎颂:“……”   真是……   他嘴唇抿了抿,还是没忍住笑,他抬手,故作委屈的说:“都小于5了。”   每次温语寄看许笙的时候,他看着家里无处不在的小黄鸭都不顺眼。   许笙的节目过去了,电视里直播着文艺类舞蹈节目,温语寄舀了一勺果冻喂给黎颂,哄道:“快稀释一下。”   室内一片温暖,两人一猫吃着年夜饭看春晚,门外灯笼轻微的晃动,有点儿起风了。   黎颂推开门看了一眼,院子里飘起了小雪,地上薄霜一样的雪花映的莹亮。   温语寄正抱着小黄鸭看小品,被逗得笑出了眼泪,黎颂弯起唇,把门关好,回来陪着他一去看。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温语寄打起了哈欠,黎颂把桌子收拾好,温语寄用袖子擦了擦困出的生理泪水,黎颂抱着胳膊瞧他:“要守岁,不许睡。”   温语寄今天有点儿累着了,刚洗完澡,屋里的暖气熏得他全身酸软,他抻了个懒腰,软软的说:“想躺一会儿,在被窝里守岁不行吗?”   黎颂弯唇:“行。”   温语寄歪头看他,说:“想吃葡萄。”   黎颂点头:“还有呢?”   温语寄眼睛转了转,说:“红提,桂圆,瓜子。”   黎颂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温柔的说:“你先进去吧,我给你洗。”   阿狸今晚吃的太多了,往炕上跳的时候中途坠落,四仰八叉的漏着肚皮瘫在干净光滑的地上。   温语寄把他拎进窝里,自己铺了被褥,打开投影继续看春晚。   黎颂进来的时候,屋里的灯开着,窗帘被拉的严严实实,温语寄正惬意的趴在炕上,下巴垫着小黄鸭瞧着投屏上的春晚,眼睛半睁着,感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了。   黎颂把果盘儿和瓜子放在小桌上,拆了块儿巧克力塞进他的嘴巴里。   温语寄:“……”   温语寄含着巧克力,小声抱怨:“吃过巧克力再吃葡萄就不甜了。”   黎颂挑唇:“那就先吃瓜子。”   温语寄闪烁着漂亮的眼睛软软的看他,撒娇似的,黎颂上来,坐在他身边,说:“我给你剥。”   温语寄抱着被子蹭到他的腿上躺好,说:“一会儿王奶奶会来叫我。”   黎颂低头,喂了他一粒瓜子:“恩?都这个时间了,叫你做什么?”   温语寄说:“到了午夜发纸烧香,为接下来的一年祈福,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要了颗葡萄,说:“到时候我们吃自己家的,又大又甜。”   他侧过身看春晚,声音发懒:“哥,我想照个照片。”   黎颂:“照什么?”   他误会了温语寄的意思,以为他就是想单纯拍个照。   窗外隐隐有鞭炮声,听声音很远,温语寄打了个哈欠,说:“咱俩合照,全家福那种,就挂在屋里。”   黎颂心里颤了颤,全家福。   他突然被这个词戳中了心窝,眼窝子跟着一起热了。   他低头,很认真的说:“是要拍的,什么时候去?”   温语寄:“初七以后吧,等人家上班。”   黎颂点了点头,喂给了他一颗龙眼。   温语寄含住,突然“恩?”了声,他抓住黎颂的手凑到眼前,说:“指甲长了。”   黎颂低头看了看,是有点长了。   温语寄爬起来,去边上的小柜子里翻出了指甲刀,说:“我帮你剪。” 第30章   漂亮的手托着自己的手指,指甲被细细剪短的脆响在春晚的背景下并不是很明显,却声声敲在黎颂的心上。   十指连心,指腹触碰自己手指的时候,他心都在发麻,他看着暖光灯下两人相互触碰的指尖,突然说:“我们去拍写真,牵着手的。”   温语寄侧脸恬静,认认真真的给他修指甲,应声:“恩。”   黎颂:“以后上大学,工作,无论在哪儿我们都回来过年。”   温语寄:“恩。”   他几乎是没过脑子的,非常自然地就答应了,黎颂心脏激烈的跳动,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掩饰住自己的紧张,说:“我们永远在一起。”   温语寄吹了吹被他修的整齐干净的指甲,说:“恩。”   黎颂顿了顿,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问:“你知道什么是永远吗?”   温语寄:“唔……”   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黎颂先开了口,他说:“永远就是你要一直和我一起生活,直到我们老去,我们一起死去,连奈何桥都一起走,轮回台一起跳,下一世,永生永世,都和我在一起。”   他漆黑的眼睛里蕴着让人心惊的浓烈情绪,那是极度强烈的复杂欲望,不动声色的蛰伏在一切温柔的表象下,温语寄看的清楚,但是他不懂,可他勾着唇,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好。”   王小妞的声音从墙头传了过来,温语寄刚修好指甲,跑出去应了声。   十一点四十分了,马上要跨年,四下的喧闹声已经沉寂了下去,外边下了薄薄一层的雪,落在天地和亮着的红色灯笼上。   温语寄抱着黄纸出门,街上有轻微的风吹过,安静的长巷里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堆。   温语寄点燃了黄纸,火光映在他干净的脸上,他翻动着火堆,虔诚的念着:“保佑家人身体健康,开开心心,学业顺利,前途似锦。”   黎颂蹲在旁边,火的热度温暖着这一小块儿的天地,纸灰随风飞上天空,黎颂看着温语寄的侧脸说:“希望小语儿可以自自在在的看世界,痛痛快快的生活。”   温语寄一怔,去看他的时候,被男生牵住了手。   黄纸燃烧充分,随着风卷去了不知道何方,姑且当做去了神仙那里吧。   门窗锁好,香烛也燃尽。   温语寄抱着小黄鸭,小声和黎颂商量:“我们可以过了初七再学习吗?”   黎颂:“……”   温语寄:“也不是不学,但是等到初七以后可以吗?”   黎颂:“……”   温语寄:“过年的时候我外婆都不让我学习……唔。”   (……)   黎颂发了条朋友圈,里边有丰盛的年夜饭,陆续收到的好几封红包,灯火璀璨的小院儿,漫天盛放的烟花,一只捂眼躲在沙发空隙里的猫,还有一大个精致的生日蛋糕,上边写着Lisong,18……最中间的,是烟花盛放时,一个男孩儿的璀然一笑。   他配文写着:“你好,十七岁的语儿。”   他关了手机,把一个红包塞进了温语寄的枕头下,轻轻躺下,把胳膊搭在温语寄的身上,勾着唇闭上了眼睛。   长风掠过上空,葳蕤的灯火渐渐熄灭,小城睡了。 第31章   大年初一,两个人都醒的很晚。   九点多王小妞来砸门的时候,温语寄正叼着牙刷刷牙,开了门正对上一张笑嘻嘻的胖脸:“小语哥,做完的饭没吃完吧,我来沾沾福气,顺便替你们解决一下。”   黎颂从卧室里出来,他刚睡醒,还没换睡衣,头发有点儿乱,慵懒的抱着胳膊靠在门边,瞧着王小妞,懒懒的问:“呦,王宓同学,来补课?”   王小妞:“……”   王小妞,大名王宓,甄宓的宓,和她本人气质好像完全没啥关系的一个名字。   小姑娘本来还被黎颂这副模样帅了一下,就被他一句话给打了回来。   王小妞在学习这事儿上有点儿憷黎颂,这毛病是黎颂硬生生让她把一个寒假的作业压缩到一周多一点儿的时间做完以后落下的。   这人可能觉得他不是个人,所有人都不是人,他智商高,就非得用他的要求去要求王小妞做作业,简直惨无人道。   她干笑了声,说:“不是……您误会了。”   我才没有那么爱学习,不,我是一点儿也不爱学习。   温语寄去漱了口,说:“把大门打开吧。”   黎颂:“?”   温语寄轻笑了声,说:“你以为就她自己来的?”   大门打开,瞬间跑进来了一群熊孩子,黎颂都愣了一下,他去洗漱完,换了衣服,到厨房问温语寄:“怎么回事?”   温语寄:“他们啊,来帮忙吃年夜饭,之前外公外婆在的时候,大年初一周围的孩子就爱在这儿聚堆……他们喜欢孩子,热闹。”   年夜饭做的多,两个人吃不完,昨晚吃了连一小半都不到,温语寄弯唇说:“也是周围邻居的善意,之前那些年我妈从来不回来过年,我也……家里冷清,他们就让自己家孩子过来逗逗趣,孩子们只知道我们家饭好吃,每年……这几年没来,今年又来了。”   黎颂瞧着他漂亮的侧脸,知道温语寄心情不错,但是他有别的事情要说,他皱着眉,说:“我不是说这个,王小妞拿着我的蛋糕。”   完全是告状的口气。   温语寄笑了声,说:“那个蛋糕好大的,我留了一块儿在冰箱里,你够吃。”   黎颂不乐意:“那可是我的生日蛋糕。”   温语寄忍笑,哄道:“蛋糕是用来吃的。”   黎颂咬唇:“你说的不对……”   温语寄很温柔的说:“我可以每一天都给你过生日,你愿意的话,每一天都有新的蛋糕吃。”   他就是一个永动的制糖工厂,黎颂拿起蛋糕托盘儿,挑唇说:“我给他们送碟子。”   一群熊孩子围着圆桌排排坐,小手规规矩矩的搭在桌子上,目光直直的盯着最中间那块儿蛋糕,王小妞神情严肃,提议:“要不我们用手吧。”   刚出来的黎颂:“……”   他把托盘儿和叉子放在桌上,说:“用叉子。”   他可不想看见自己的生日蛋糕被他们这么糟蹋。   王小妞欢呼了一声,说:“小黎哥万岁!”   一群熊孩子跟着喊:“小黎哥万岁!”   黎颂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看手机,顺手帮他们把电视动画片打开了,一群小孩儿吃着蛋糕看电视,童声童语,挺热闹的。   门外传来了小胖的声音,他来迟了,主要是因为他奶奶非要让他带着他的两个表哥表姐出来玩儿,他等了他们好长时间他们才起。   是陈晨领着他们过来的,他进屋的时候看了一圈,才把视线放在黎颂身上,问:“小语呢?”   黎颂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这声“小语”心里弄得心里不舒服,他没说话,小胖儿突然哀嚎了一声:“小黎哥,为什么不等我?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黎颂:“……”   黎颂没答陈晨的话,对小胖说:“还有,但是你再晚点就没了。”   小胖立刻带着表哥表姐加入孩子堆,温语寄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哥,王小妞,过来端菜!”   陈晨往里走了两步,说:“我也去。”   黎颂刚皱起眉,就听王小妞大大咧咧的说:“你还是看着他们吧,要不去一会儿房顶都给掀了。”   黎颂看了她一眼,很好,没辜负我给你补了那么长时间的课。   饭菜上桌,黎颂拿了一大瓶可乐出去的时候,陈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王小妞正举着最后一只水煮螃蟹,凭借自己的身高优势傲视一群小矮子,振振有词道:“我大我先吃。”   一群小孩儿眼巴巴的咽口水。   黎颂把可乐拧开,放在小胖儿表兄旁边儿,淡淡的说:“我看你是脸大。”   一群小孩儿笑的前仰后合。   王小妞欣然接受自己的脸大,撬开螃蟹壳吃的高高兴兴。   小胖儿带来的俩小孩儿开始的时候还有点儿害羞,这会儿已经完全融入了,小姑娘抱着对她来说有些大的可乐瓶倒了一杯,放在小胖儿跟前儿,小胖儿已经被辣蒙了,一口气喝完了,他爱吃海鲜,又不抗辣,这会儿被麻辣海鲜弄得汗都出来了。   温语寄拿着他之前做了当零食的水果果冻出来,是小福袋包装的,特别好看,他把福袋分了,说:“哥,你去取点儿水,给小胖涮着吃。”   一群小孩儿互相看对方的福袋颜色,喜欢的不得了,小胖感动的要哭了:“小语哥,好兄弟。”   他这到哪儿都跟人称兄道弟的毛病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听的人好笑。   快十一点的时候一群小孩儿才散了,临走之前自发的把院子里的雪给扫了,这才欢欢喜喜的抱着零食跑出去。   今天天气好,没风,温度舒服的像是春天提前来了,空气透明度很高,阳光落在小院儿里,屋子里也被照的亮亮堂堂,像是加了一道天然滤镜。   门开着,清新的空气换了进来,常来这里的麻雀和那只布谷鸟落在门口梳洗羽毛。   温语寄出来的时候小鸟也没躲,它们来习惯了,不怕人,温语寄洒了一把小米,它们就晒着太阳吃小米。   他拍了拍手,站在阳光里歪头看黎颂:“他们吃饱了,我们吃什么?”   黎颂想了想,挑唇说:“想吃鸡爪。”   温语寄轻笑,说:“好。”   麻辣酱汁和白芝麻均匀包裹的韩式辣鸡爪、放了小米辣和香菜的凉拌麻辣鸡爪、带着清新柠檬味的柠檬无骨鸡爪、香气浓郁用红辣椒炖的酥烂得酱香鸡爪、沾着自制烧烤料的孜然烤鸡爪和最后还有一砂锅的肉蟹煲,配着香软的米饭,电视里放着一个古装喜剧,两个人坐在椅子里悠闲的吃。   一天里阳光最充足的时间,舒适的空气温湿度,门口叽叽喳喳跳动的麻雀,玻璃杯里的可乐冒着气泡,身边有最喜欢的人,他们不赶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恰到好处。   生活最完美的仪式感就是——我不赶时间,一切都刚刚好。   晚上温语寄坐在炕上拆红包,他俩今天又收了几份红包,拆到黎颂红包的时候,他抽出一打人民币,好笑的说:“你这是食宿费?”   黎颂:“……不是。”   他是照着红包的极限容量塞得钱。   温语寄勾着唇数钱,说:“也真难为你把这么多钱塞进一个红包里。”   黎颂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觉得好笑,趴在旁边儿说:“我给你买个小猪,以后收到的钱就存在里边。”   已经在窝里趴好准备再睡一觉的阿狸抬起头来,瞪着无辜的眸子看他。   黎颂:“……”   温语寄笑的肚子疼:“阿狸现在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叫阿狸还是叫阿猪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说:“书房桌子下边有,哥,帮我拿过来。”   黎颂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把那只粉红色的小猪递给温语寄,说:“这也太难找了,书柜里边居然有夹层。”   温语寄笑着说:“那是外公藏私房钱的地方,当然隐蔽了。”   黎颂坐在他身边,长腿蜷着,托着腮说:“我以后可不会藏私房钱。”   温语寄:“唔……”   黎颂:“如果以后我有出息的话,就自己创业,把赚到的钱都给你。”   他看着温语寄把钱折好,往存钱罐里塞,说:“如果没出息的话……”   温语寄说:“如果没出息的话,我就把小猪打碎,把钱拿出来,我养着你。”   黎颂心都被他揉碎了。 第32章   正月的七天时间,两个人过的非常的惬意,黎颂侧了身高,他比来的那会儿长高了三公分,现在比温语寄高五公分。   温语寄量了自己好几次都是178,有点儿不高兴,初八那天两个人去拍照,他很认真的问黎颂:“我可不可以垫增高垫啊?”   一边儿等着的摄影师哭笑不得,说:“我才173,你给我们矮个子群体留点体面行吗?”   温语寄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说话,闻言也没接话。   黎颂揉了揉温语寄的头发,轻声哄道:“我们这么拍好看。”   这两个人气质相差太大了,刚进来的时候他被个子高的那个给冻了一下,直觉他不大好相处,那个矮一点的长得精致又漂亮,像是好说话的样子,所以他先和他搭的话,结果他直到现在也一句话都没和自己说,好像连看都没看他。   反倒是那个高个子的,虽然看着冷,但是说话有礼有节,不像是这里能养出来的,令他诧异的还有他的态度,对着另一个男孩儿的语气简直要比对着他们温柔八度,这不是区别对待了,这就是赤裸裸的双标。   摄影师连忙说:“对,你们这样就好,很搭。”   温语寄有些不情愿的放弃了增高垫的想法。   摄影师问化妆的女孩儿:“还没好吗?”   小姑娘手里拿着化妆棉,半天没下去手,有些无奈的说:“主要我不知道他哪里需要化妆啊……”   这俩人真的没必要化妆,皮肤好,长得不是一般的帅,再苛刻都挑不出来什么瑕疵,黎颂只是被简单修了眉毛,到了温语寄这儿,她真的束手无策。   黎颂半蹲下,看着兀自低着头的温语寄,说:“语儿。”   温语寄转眸看他。   黎颂突然心疼了一下,温语寄的眼睛里有明显的焦虑,很明显,他对陌生人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很不安,他对他弯了弯唇,说:“今天唇色有点淡,我们涂点口红好吗?”   他最近有点儿感冒,唇色有些病态的浅。   温语寄小声说:“你涂。”   黎颂这时才突然意识到,在陌生人面前,温语寄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什么程度。   他不合时宜的有点儿高兴,虽然他知道,让温语寄多接触接触人才是好事,但是他的独占欲作祟,现在他竟然觉得有点得意。   他对他安抚的笑了下,起身去试了口红的颜色,最后他选了一只淡色的红,他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干脆从店里买了一只新的,然后用手指蹭了些许,用指腹涂在了温语寄的唇上。   温语寄的视线跟着黎颂的手来回晃,一动不动,乖得不行。   旁边的摄影师突然觉得有点儿怪异,这种相处模式不像哥哥和弟弟之间的,倒像是……情侣。   就那么薄薄的一层颜色,瞬间让温语寄整张脸都显得灵动了许多,摄影师发誓,今天拍的这两个人,绝对是他职业生涯里拍的最好看的两个人。   摄影棚里,温语寄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黎颂身上,他不喜欢别人看他,更不喜欢拍照,这次出来拍照还是因为他太想和黎颂有张合影了,不得不克服本能。   摄影棚里渐渐围了人,有工作人员也有顾客,甚至还有几个小姑娘拿出手机跟着拍的,黎颂叫停了拍摄,说:“麻烦清一下场。”   摄影师有些为难,这影楼就这么大,他们也不能干赶客的事儿。   黎颂:“那今天的拍摄我加钱,就这半天,你一个人拍。”   他太坚持了,摄影师的目光落在他身后的男孩儿身上,立刻猜到了怎么回事,他看了化妆小姑娘一眼,让她把等着拍照的几个小姑娘带下楼,但是碰了壁,一个高中模样的姑娘理直气壮地说:“我们也是等着拍照的,为什么要下去?”   说完还暗暗地看了黎颂一眼,摄影师头大,他清楚这些小姑娘引人注意的手段,只好自己过去说:“他们两个很快,下边有零食,你们等等再上来。”   小姑娘不买账,说话语气挺冲的,她头发染了颜色,又自以为潮流的压着细卷,化了妆,像个小太妹,开口就是脏话:“操,凭什么啊?我就在这儿,你特么是不是还要打我啊?”   讲不成道理,再说就要激化矛盾了,他只好回头看黎颂,想着要不就这么拍吧   黎颂转头对温语寄说:“那我们去别的影楼吧。”   摄影师:“……”   靠!   他要的是最贵的那种,拍完都够他歇一个月了,他转头对小姑娘笑了笑,说:“你们先下去吧,我们这儿今天就这一单了。”   女孩儿:“……”   摄影师费尽了口舌,最后好说歹说,用免单劝走了几个女生,苦笑着说了一句:“真的太可怕了,这姑娘真不好说话。”   他看了一眼黎颂,心里想的是:就那长相,那么粗俗的举止,还想引起这人的注意,做梦的吧。   这屋里只留了一个助理和一个摄影师,温语寄自在多了,所以拍出的效果也好很多,摄影师大概猜到了两个人的关系,所以叫他们摆动作的时候也大胆了许多:“你俩凑近一点……我是说,靠,我是说嘴唇靠近一点。”   给好看的人拍照对于摄影师也是一场享受,他干脆也放开了,说:“想象一下,你俩正坐在课桌上,夕阳落下来,你偏头,亲吻了旁边的男孩儿。”   一边的摄影助理呆了,他愣愣的看着两个顾客,却没发现他们脸上有什么不自在,他突然觉得,原来小丑只有自己,他啥也没看出来。   照片先放进了电脑里供两个人挑选,两个人一张一张的看了大半天,温语寄觉得这几十个版本自己哪张都满意,黎颂也是,他干脆都要了,叫了摄影师进来,说:“这几张放大,装相框。”   他指了一张两个人凑着头笑的照片,说:“这张……”   他指了指墙上一张大的全家福,说:“放到那么大,要挂在墙上。”   其他的……   他想着家里常来人,那些特别亲密的不大适合摆出来,思忖了少顷,他说:“做成影集,那种最好质量的影集。”   他想等到很久以后,或许他们77、78岁的时候,可以一起看看他们在17、18岁的时候的样子。   摄影师赚了个大的,眉开眼笑的答应了,说:“好的好的,十五过来取就行,正好,这里有元宵灯会和烟花节,我们关门晚,顺便过来就行。”   回家的路上,黎颂问:“还有烟花节?”   温语寄:“恩。”   他蹭了蹭唇上的口红,说:“就是那条街,咱们学校前边,城里的大商户联合起来举办的,灯不大好看,烟花挺好看的。”   黎颂挑唇,说:“别擦了,挺好看的。”   温语寄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说:“可是好奇怪。”   黎颂:“不奇怪。”   他说:“语儿很好看。”   温语寄怔了怔,歪头看他,问:“真的吗?”   黎颂轻声说:“真的。”   王小妞的父母初七的时候就回了大城市打工,一到初八就被她奶奶赶到温语寄家了,他俩到家的时候王小妞正蹲在他家锁着的门口无聊望天,旁边儿是她的书包。   温语寄心里咯噔一声,他除夕那天晚上求黎颂让他过完初七再学习,本来想着今天拍完照黎颂应该不会记得这回事儿,还有点儿侥幸,可他万万没想到,王小妞居然有这么强烈的学习欲望。   黎颂开了门让她进来,王小妞坐在沙发上,今天她的话特别少,进来就开始发呆。   黎颂和温语寄对视一眼,温语寄按了一下笔,清咳一声,问:“有心事?”   王小妞反应了一会儿,才蔫蔫的说:“有。”   温语寄犹豫了一下,问:“怎么了?”   想爸妈了?应该不至于吧,这样子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王小妞苦恼的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犹犹豫豫的说:“我吧……”   黎颂不耐烦:“说。”   王小妞:“……”   黎颂说话管用,她语速很快的说:“有人追我了。”   温语寄:“……”   黎颂:“……”   温语寄:“你惹人家了?不会给人打了吧?”   黎颂:“……”   王小妞:“……”   温语寄是真的什么也不懂,王小妞更沮丧了,她趴在茶几上,闷闷不乐的说:“就我班班长嘛,他前两天给我发消息表白,说最喜欢我……”   黎颂:“然后呢?”   王小妞续道:“……的自律。”   黎颂:“……”   他想笑。   王小妞捂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说,我是班里女孩儿最自律的,说了一堆,我虽然不稀罕他,但是我还挺高兴的看他夸我,结果最后他来了一句,我是班里女生长得最好看,身材最好的。”   黎颂:“……”   他有点儿想笑,但是现在笑肯定有点儿不合适,又给憋回去了。   王小妞看了眼黎颂要勾不勾的唇角,失望的移开了视线,皱着包子脸看温语寄:“小语哥,你怎么看?这样的男生值得我为他献出初恋吗?”   温语寄挠了挠腮帮子,斟酌了一下,说:“呃……”   顿了顿,他有些无辜的笑了笑,凑到黎颂耳边小声问:“初恋,那个……是什么样的?”   黎颂:“……”   他的小语儿,他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他现在就在初恋。   王小妞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她现在要比放假前胖了将近十来斤,脸上最明显,她自问自答,说:“对,这样的人不值得,肤浅!”   她想找到认同感,便问:“小语哥,你说是不是?”   温语寄的思路还在上一个问题,闻言磕磕绊绊的说:“啊……啊……恩。”   王小妞满意了,咬着笔杆翻开了书。   温语寄却有点儿走神,初恋……   脑袋被敲了一下,黎颂说:“做题。”   温语寄收敛了心神,把注意力放进了金属化合反应里。 第33章   从初一开始,气温就一路回暖,小菜圃的积雪都融化了许多,门口的两只龙猫都都变瘦了。   温语寄和王小妞被黎按着学了一整月的习,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才暂歇。   正月十五闹元宵,上元节是天官赐福的日子。   还有三天就开学了,温语寄最近一星期都有点儿开学焦虑,早上起得很晚,黎颂知道他不想上学见那么多人,也没管着他。   十点左右的时候两个人刚起,正一起刷着牙,王小妞在围墙那边的喊声就先到了:“小语哥,什么时候吃汤圆?”   温语寄推门出去,西边胖婶儿家院子里传来小胖儿的声音,响亮的吼道:“小语哥,我也要吃!”   王奶奶的笑着说:“你们两个也太馋了。”   这会儿十点多,阳光温柔的散落小院儿,越过小巷的电线上有一排麻雀在梳理羽毛,空气好,温语寄干脆开着门通风,温声说:“一会儿你们小黎哥给你们送。”   黎颂换了衣服出来,对着太阳伸了下懒腰:“要去买汤圆吗?”   温语寄想了想,说:“不用,我自己做,帮我买点巧克力,黑巧克力和白巧克力都要。”   黎颂点头,问:“还要别的吗?”   温语寄眨了眨眼睛,问:“汤圆是主食,想吃什么菜?”   黎颂挑唇:“想吃麻辣涮串。”   他刚从长白山回来的时候就想吃了,温语寄差点儿忘了。   给他整理了一下大衣帽子,说:“那你回来的时候去王奶奶那里要点辣椒。”   黎颂:“什么样的辣椒?”   温语寄:“干辣椒和朝天椒,葛叔那里应该有肉,毛肚、鸭肠什么的,你看着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买之前问问葛叔,别买错了。”   黎颂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声说:“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儿。”   温语寄忍不住笑,说:“是,刚来的时候你连猪肉和牛肉都分不清呢。”   黎颂:“……”   黎颂反驳:“那是以前。”   他出了门,温语寄又追着喊了声:“海鲜就不用买了,家里还有,买点生菜和香菜。”   黎颂遥遥的应了。   其实也不用温语寄说,黎颂每回去买东西都会带一点儿香菜回来,他是香菜的发烧粉。   糯米粉做成面皮,又调了紫薯、花生核桃、黑芝麻、奶黄的馅料,打开冰箱的时候瞧见了黎颂买的过量水果,干脆取了桃子、火龙果、哈密瓜、葡萄出来,切成小块儿包成汤圆儿。   黎颂去了挺久都没回来,温语寄把一排圆滚滚的汤圆儿放在一边儿,开始准备麻辣涮串的底料,把香叶、茴香、桂皮、八角等材料香料洗干净泡进水里,又等了会儿,黎颂才回来。   葛叔家牛肉卖没了,他去了一趟学校前边的大超市,多买了很多东西回来,拎了整整两个大袋子。   温语寄边开袋子边问:“买了什么?”   黎颂舒展着被带子勒疼的手,说:“唔……就上网查了一下涮串可以吃什么。”   温语寄:“……”   温语寄一样一样的取了出来,轻笑了声,说:“好多啊。”   黎颂从后边抱住他的腰,还挺有自信的,说:“还行,能吃完,我洗菜。”   温语寄:“你洗洗青菜就行。”   黎颂鼓了鼓腮帮子,不满道:“我还能洗海鲜,还能切肉。”   温语寄:“……”   上次他切个土豆都差点儿切到手。   温语寄犹豫了一下,说:“还是算了吧。”   黎颂歪头瞧他。   温语寄在男生故作委屈的目光里忍笑,说:“你洗菜就行了,我还要淹一下肉,切好后你串竹签。”   黎颂不情愿的“哦”了声。   温语寄把牛肉和鸡肉清洗切成条块,用香料腌好,牛肉放的是从王奶奶家带回来的特辣辣椒面,涮完后会肉质滑嫩,辣味十足。   香料泡好了,他开了窗,将香料控去水份打碎,把油烫热,下香料、酱、辣椒等材料熬制。   等待的间隙里,他把包好的圆滚滚的汤圆放进大锅里,煮至表皮透明,漂亮的紫薯馅料加上水果颜色,可爱的挤挤挨挨在乳白的大碗里   他用勺子舀了一颗,吹凉喂给了黎颂。   黎颂刚洗完菜,吃了一颗奶黄汤圆,又凑过去要。   温语寄就又喂了他一颗,说:“一会儿再吃,要不然你这会儿就吃饱了。”   这颗是水蜜桃的,黎颂舔了舔嘴唇,说:“那我出去串了。”   门外的阳光把屋子里照的亮堂,阿狸在门口玩儿,晒着太阳舔爪子。   黎颂打开了电视,带着一次性手套串温语寄清理好的海鲜、蔬菜和各类丸子。   温语寄把涮串的锅底调好的时候,黎颂已经把串都串好了。   电热的锅放在矮桌上,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里边的麻椒和朝天椒飘在表层,香辣的气味让人闻起来就饿。   黎颂在里边先涮了毛肚和辣牛肉,又辣又香的味道口感配着可乐吃简直超级爽,这会儿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温语寄把冰箱里冻好的汤圆取出来,插上牙签儿,放在煮好的巧克力里裹上巧克力浆,黑巧克力融化撒上坚果碎,白巧克力融化撒上草莓碎,放在彩色的小麦秸秆盘子里,放到一遍冷却。   烤箱里刚烤好的爆浆汤圆酥,裹了面包糠的炸汤圆,巧克力脆皮汤圆加上圆滚滚色彩漂亮的水煮汤圆,憨态可掬的挤在一起,黎颂去黑隔壁两个小孩儿分别送了,回来的时候温语寄已经把一大把的串儿放进了锅里煮好了,黎颂吃了一串鸭肠,温语寄又递给了他一串儿鱿鱼须,他辣的有点冒汗了,喝了口水说:“宝贝,一会儿想吃冰激凌。”   温语寄把脆皮汤圆递给他:“我给你倒一碗水吧,你别把胃辣疼了。”   脆皮汤圆里边是冰冰凉的,之前温语寄也做过一次,有点儿像糯米滋,他舒了口气,说:“不用。”   他沾着温语寄调的酱料,舒舒服服的吃了一大口鱼丸,说:“晚上就能取照片了。”   温语寄吃着芝士汤圆,弯着眼睛说:“期待。”   这不是单纯的合影照片,而是全家福,他和温语寄的家。   阿狸受不了辣,在门口不进来,温语寄瞧着门口洒落的阳光,有点走神。   黎颂喂了他一只虾,顺手掐了他的脸一下,说:“吃饭呢,怎么还走神?”   温语寄垂下眸子,蔫蔫的说:“不想上学。”   温语寄有严重的社交障碍,跟邻居在一块儿的时候不怎么明显,那是因为他们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但是在遇上陌生人的时候,他会不自觉的开始焦虑。   学校里有那么多人,他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之前黎颂没在的时候,温语寄会尽量避开人群,踩着时间进教室,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黎颂心疼,他也不想让温语寄觉得不舒服,但是他知道,温语寄不能一直这样,他必须走出这样的状态。   黎颂试探着说:“语儿,你看过……”   心理医生吗?   他对上了温语寄清澈的眸子,突然意识到这话问出来就是对温语寄的另一重伤害。   他把话咽了下去,说:“看完我给你做的知识点了吗?”   温语寄:“……”   温语寄抿着唇看他,漂亮的脸上全是控诉:“我刚休息了还不到一天啊。”   黎颂轻笑了声,说:“没事,这几天好好休息,其他的开学再说。”   温语寄松了口气,复又托着腮瞧他,发愁的叹了口气,说:“我担心化学老师。”   黎颂喂他一个肉串儿,说:“没事,校长和他说了,他不会继续找麻烦。”   温语寄轻轻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他没说。   庭前树影过了正午慢慢西斜,温语寄趴在黎颂腿上玩儿他的手,黎颂正看邮件,是在上海的老师发过来的课程进度和学校上学期的习题。   温语寄困了,被太阳晒得发懒,软软的说:“哥,你在这里会不会很无聊啊?这里什么都没有。”   黎颂捏他的指尖,说:“不会。”   温语寄又去抓他卫衣上的带子,说:“我昨晚做梦了。”   黎颂掌心贴着他的侧脸,漫不经心的“恩?”了声。   温语寄轻声说:“梦见你说这里好无聊啊,就回上海了。”   黎颂一怔,低头看他。   温语寄趴在他的膝上,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卫衣帽子上的带子被他拉到了一边,声音依旧很懒,好像觉得这样黎颂就不会发现他心里的不安似的,他说:“我想去找你,但是车站到处都是人,我走丢了,旁边的人说话我听不懂,想回家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黎颂:“……”   他把手机扔在一边,抱着他翻了个身。   温语寄猝不及防,有些惊讶的看他。   黎颂俯身,在他唇上咬了一下,说:“梦都是假的。”   温语寄抿了抿唇,说:“我很少做梦。”   他清澈的眸子里有细碎的光,没看黎颂,目光无目的的望向虚空中的一点,他说:“书上说,如果有一天你梦见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代表他正在遗忘你,老人说,梦见那个人三次便是缘尽。”   温语寄软软的说:“我到现在还没梦见过外公外婆,我觉得我下辈子还能和他们在一家。”   黎颂心都快被他揉碎了。   他给他拉了拉毯子,说:“那也是假的。”   温语寄抬眸看他,说:“不知道,但是你可不可以以后永远不要梦见我。”   黎颂说:“好。” 第34章   温语寄最近有点嗜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左右,天色已经暗了。   他还躺在黎颂的腿上,屋里没开灯,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黎颂的脸上,是屋里唯一的光源,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电脑,本就清冷的气质显得更加难以靠近。   屋里很安静,温语寄睡得嗓子有些哑,轻轻叫了他一声:“哥。”   黎颂低头看他,勾着唇,很温柔的说:“我的宝贝怎么自己醒了?”   温语寄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的“恩?”了声,说:“什么?”   黎颂把电脑放在一边,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说:“我还没吻你呢,你就结束沉睡了,我不是很没面子。”   温语寄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他睡得很舒服,身上酥酥软软的,他慢吞吞的爬起来,问:“腿都没知觉了吧?”   黎颂稍微动了一下,腿已经麻了。   他有点儿可怜的皱了皱眉,说:“给我捏捏。”   温语寄开了灯,坐在他旁边儿给他捏腿,带着点笑意说:“王子要腿还是要面子?”   黎颂笑出了声,说:“要腿,我又不需要在你爱面前有什么面子。”   灯展是六点开始,烟花节七点开始。   六点左右,两个人吃完晚饭出了门,街上已经有不少人,多数是年轻人,晾起来的花灯如温语寄所说,都是宣传自己公司,有些土气的灯,几乎没人看。   照相馆果然还开着门,两个人进去的时候摄影师立刻迎了上来,笑道:“都装好了,要不要现在看看,还得一会儿才放花,在外边等着也冷。”   黎颂看温语寄,温语寄点了点头。   这个时间几乎没有来照相的客人了,但是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进来避寒,摄影师开了他们自己工作的小办公室,说:“你们进去看吧。”   小办公室里空间不大,很安静,两个人坐在办公椅上凑着头看影集,影集是古老羊皮卷的外观,上边烙着两个人的名字,解开绳子,照片是8寸的,嵌在不知什么材料的硬质透明板里,轻薄透亮,特别清晰。   温语寄小声的叹道:“他把我拍的太好看了,我不长这个样子啊。”   黎颂轻笑了声,说:“语儿比拍的好看很多。”   温语寄的目光落在影集上,咬了下唇,说:“那天你亲我的时候,我其实心跳的特别快。”   黎颂歪头瞧他。   温语寄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指着那张照片,说:“摄影师让我们靠近的时候,你偷偷亲了我一下。”   黎颂有点无辜:“……那不是没忍住嘛,你当时就离我不到三公分,我心跳的也特快,就亲了啊。”   温语寄不说话了,抿唇笑。   翻完厚厚的相册,又看了几个裱上框的照片,摄影师来叫了,说烟花节快开始了,可以出去了。   黎颂把照片暂时留在了店里,两人出去的时候,这条街的街边已经挤得全都是人了,周围声音很大,温语寄拉着黎颂的手,大声说:“我想吃冰激凌!”   他说了好几次黎颂才听清,把人搂在怀里,趴在他耳边说:“外边这么冷,别吃了。”   温语寄大声说:“我想吃。”   他很坚持,可怜巴巴的瞧他,撒娇似的。   黎颂没办法,领着他去买了一支。   街上的攘来熙往,黎颂护着温语寄在一个视野还不错的角落里站着,给他挡着风和人流冲击,温语寄小口小口的咬着冰激凌,冷的鼻子都发红,举起来给黎颂也吃了一口,说:“好冷啊。”   黎颂摸他的手,已经冰冰凉了。   他无奈的说:“别吃了。”   温语寄打了个冷战,说:“……想吃。”   他还没等说什么,突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这里应该不会有熟人啊,他皱眉回头,对上了王小妞那张大脸,王小妞笑嘻嘻的打招呼:“小语哥,小黎哥,你们出来也不叫我。”   黎颂的视线落在了跟在她身后的一个男孩儿身上,那男孩儿长得清秀,目光掠过他和温语寄的身上,触到他的视线又淡定的垂下了眸子,黎颂挑了挑眉,被他的敌意弄得有些莫名。   温语寄捧着冰激凌,舔了舔嘴角的奶油,温声说:“你走的比我们早,王奶奶让我回去的时候把你带回去。”   黎颂看温语寄,他们根本没见着王奶奶。   王小妞被戳破也毫不在意,吸了吸鼻子,大咧咧的说:“好,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她身后的男生突然皱了皱眉,说:“他们还等着咱俩呢,你就要走啊?”   顿了顿,他看了眼温语寄,说:“他们是谁啊?”   王小妞还挺骄傲的:“我哥,他们是我哥,贼帅吧,我都和你们说过,够帅吧……小语哥,一会儿你们走的时候叫我。”   男生脸色更难看了。   温语寄都没看他,只问:“带电话了吗?”   王小妞摇头。   她说:“我就在你们学校大门对面那个奶茶店里,你们走的时候叫上我就行。”   奶茶店,离照相馆不远。   温语寄点了点头,看着王小妞没说话,王小妞挠了挠腮帮子,凑近了点,小声和俩人说:“就那……肤浅。”   这介绍真是简单直接,黎颂瞬间了然,这就是追王小妞那班长了,怪不得。   他淡淡的说:“就在那边别乱走了,一会儿我们去接你。”   王小妞走后,温语寄把冰激凌递给黎颂了,他冻得手冰凉,往脸上贴,觉得自己脸上也凉,就把双手贴在黎颂脸上了。   黎颂慢慢的吃着剩下的冰激凌,说:“中午吃辣,晚上吃冰,不怕闹肚子啊?”   温语寄的手从他的脸上向下滑,然后环住了他的脖子。   黎颂一怔。   身后的人群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黎颂没回头,他什么顾不上了,他从温语寄无与伦比美丽澄澈的眸子里,看到了天幕上盛放出的绚烂星辰——下一秒,星辰沉寂,那个美好的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轻阖了双眸,将他的唇献给了自己。   唇舌从冰凉到灼热,黎颂右手按住温语寄的头发,把他向自己压得更紧。   16岁,是孩子和成年人交界的年龄,这个年龄的孩子心灵纯洁,无忧无虑,像一朵未经风霜而灿烂生长的向阳花。   17岁,生命中的许多问题开始逐渐浮现,或许会出现许多象征着成长,青涩而美好的波折,就像是一场美丽的春雨,潮湿且欣欣向荣。   16岁的温语寄遇见了17岁的黎颂,他给了他一个家,在温暖的屋檐下,用他全身的力气治愈着他贫瘠荒芜的心。   18岁的黎颂拥有了17岁的温语寄,他发誓要用成人坚实的臂膀守护着他,不受一点雨打风霜。   真是万幸,16岁花季遇上了17岁的雨季,历经花雨后少年终于长成,昨天命途多舛,那是昨天的事。   漫天烟花下,少年亲密的吻着恋人。 第35章   王小妞坐在奶茶店里,尴尬的脚趾扣地。   班上同学团团坐,把她挤在翟肖身边,各种尬聊。   她闺蜜今天没出来,在家奋笔疾书的抄作业,她被班上同学叫出来,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这是鸿门宴。   周围暧昧的目光看的她内心崩塌,偏偏翟肖看了她的胖脸根本半点异样都没有,甚至还体贴有加,她快撑不住了,心里不断地呼唤黎颂和温语寄。   身后门上铃铛声轻响,桌上的女同学突然瞪大了眼睛。   王小妞生无可恋的转头看,她语哥和黎哥正站在门口,她连忙站起身,摆手道:“在这儿,我在这儿。”   黎颂点了点头,他手里抱着相框,给了她一个眼神,王小妞立刻接收,起身告辞:“我先走了啊。”   一个女同学问:“这是谁啊?”   王小妞:“我哥。”   女同学略有些激动:“你居然有这么帅的哥哥!”   翟肖起身:“我送你回去。”   王小妞脑袋都大了,和女生笑了笑,转头对翟肖说:“不用了。”   翟肖:“我怎么可能让你和两个男生一起回去?”   顿了顿,他也察觉了自己语气不好,说:“我就送你回去,远远的跟着就好。”   女同学:“是啊,我们一起送你吧,多不安全。”   王小妞觉得自己想骂人,这女生意图太明显了,说完还偷偷看了门口一眼,王小妞觉得她看黎颂和温语寄的目光让她特别难受,就像是自己家珍贵的宝物突然被惦记了那种难受。   她说:“我哥……”   “还没好?”   王小妞一愣,接着整个桌的人都转过头去,黎颂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他不同于在家时的样子,看着特别冷,整个人酷的不行,看都没看几个人一眼,只扫了一眼王小妞,说:“好了就过来搬东西。”   王小妞:“……”   王小妞忙说:“哎哎,这就来。”   她对几个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自知自觉的拿了黎颂手上一个包裹严实的袋子。   翟肖皱眉起身,还没等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黎颂立刻转头,突然脸色变了变,温语寄被几个姑娘围着,脸色很难看,尽量躲开那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女生的要拍他肩膀的手,又叫了一声:“黎颂。”   黎颂把相框全都交给了王小妞,相框重,王小妞差点没站住,往前追了几步,喊:“小黎哥。”   黎颂快步走到门口,把温语寄与几个人隔开,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脑袋,温声问:“怎么了?”   温语寄被那几个女生缠的都有点生气了,说:“她们要你的微信。”   黎颂:“……”   他转身,染着黄色头发的姑娘拿着带着晃眼手机壳的手机对他挥了挥手,抱着胳膊说:“小哥哥,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   黎颂皱着眉想了半天,才在记忆的某个边边角角找到了这人的影子,是上回照相的时候赖着不走那女生。   她抱着胳膊,下巴微微杨着,穿着看起来有点不合年龄的成熟,妆也浓,身边的同伴也是一副傲慢的姿态,还有人堵着门口。   店里的人若有若无的视线瞟过来,俨然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王小妞那个女同学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的妈,这不是高中艺术班那几个女的吗?听说特别难缠,上回差点跳楼那个女生都转学了,你哥他们……。”   王小妞沉了脸,抱着满怀的相框跑过去站在黎颂身边,把温语寄挡在身后。   翟肖“操”了声,也跑过去,站在王小妞前边。   黎颂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那姑娘笑了声,似乎看到什么可笑的事,夸张道:“又不是打架,这是干嘛呢?”   她目光不屑的看过王小妞他们俩,说:“小孩儿过家家呢?”   黎颂淡淡的说:“让开。”   姑娘挑眉,自以为可爱的歪了歪头,说:“你给我微信我就让开。”   黎颂都没正眼看她,淡淡的说:“我要是不给呢?”   姑娘笑了声,踱了两步挡在门口 ,说:“不给就不让走呗,还能怎么办?”   气氛一时僵住了,温语寄站在最后边,拿出手机拨电话,他从后边戳了戳黎颂,把手机递给他,黎颂拿过来一看,差点笑出来,上边居然是接通的警察局电话。   免提开着,那边接线员的声音:“喂?派出所,有什么事?请讲话。”   整个店都静了,那姑娘一脸的不可思议。   旁边翟肖看了温语寄一眼,淡定的说:“七中前边欧派奶茶,有人校园霸凌。”   大家:“……”   王小妞:“……”   这是学校外边,这个词可能不大准确,王小妞凑过去说:“有人抢劫。”   大家:“……”   今天是小城难得的大型活动,警察局加班在街上巡逻,火警和救护车都随时待命,生怕有个万一,发生踩踏或者火灾,警察来的特别的快,简直是小城最快出警速度,电话刚挂断,那女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奶茶店不起眼角落里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就站了起来,他也瞧了半天热闹,以为就是青春期躁动那点事,根本没想管,结果居然真能给报了警。   他也纳闷儿,现在这么大小孩儿好面子,遇到事儿他们都不愿意家长掺和,更何况警察了,他清咳了声,打算批评教育两句就完了,看着面前那几个小姑娘,正准备开口,那小姑娘突然笑了,她踮起脚,越过黎颂的肩看温语寄,嘲讽道:“呦,这是听妈妈话的乖宝宝啊。”   温语寄垂着眸子,半句话都不说。   黎颂把人牢牢护在身后,冷道:“滚开!”   他发脾气的时候很吓人,王小妞都抖了抖,女生脸色微微变了,但是挂不住面子,上前一步:“我今天就不让你走了,你能怎么着?”   老警察过来慢悠悠的说:“警察还在这儿呢,你想怎么着?”   姑娘哂笑了声:“警察了不起啊?”   老警察笑了声,说:“我还真了不起。”   他拿出手铐,说:“走一趟?”   往常闹归闹,还真的没闹进过派出所的,那姑娘终于有点怕了,她皱着眉说:“我犯什么事儿了?”   她还没来的急做什么呢。   老警察:“扰乱公共秩序,这个你看行吗?”   那姑娘:“……”   她狠狠的瞪了那警察一眼,冷哼了声,没再看众人,和同伴们一起推门出去了。   王小妞学着那女生的语气冷哼了一声,说:“有本事别走啊。”   黎颂转身,轻声说:“语儿,她碰着你了?”   温语寄摇了摇头。   那个老警察走了过来,他压了压温语寄的脑袋,轻声哄着他说:“道谢。”   温语寄乖乖巧巧的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抬头看黎颂,小孩子似得柔软依赖的目光,问:“回家吗?”   黎颂笑了声,说:“回。”   他对那位看起来有点邋遢的警察点了点头,推门出去了,王小妞也跟着跑了出去。   翟肖跟在王小妞后边,转眼店里就剩下几个瞪大眼睛的初中生和一直想开口打招呼却始终没能说上话的老警察,他“啧”了声,现在这些小孩儿,还挺有礼貌的。   翟肖如愿的送王小妞到了家,不过王小妞没先回家,而是抱着相框去了隔壁院子。   她熟门熟路的跟着两个男生进了门,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这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家,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出于良好的教养,他没有到处乱看,而是一直把视线放在喜欢的女孩儿身上,她瞧着黎颂和温语寄进了里屋,蹲在地上等了会儿,看着自己半天没憋出句话来。   他觉得好笑,他喜欢的女孩儿,是他所见过的女生里边最率直可爱的,她什么都摆在脸上,比如现在,她想下逐客令,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里屋门打开,黎颂先出来的,他目光在俩小孩儿身上掠了一眼,拆了相框。   王小妞顿时“哇!”了声,说:“我的天,你俩去照全家福了?太好看了!”   翟肖也看了过去,那张“全家福”里只有两个人,就是那两个男生,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没有其他任何的装饰,就凑着头笑着看前边,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亲密无间,他甚至很难想象,这两个男生也会漏出这样灿烂的笑。   黎颂拿出工具箱里的钉子和锤子,说:“王宓,你带你同学出去吧。”   王小妞“哎”了声,她站起身来,有点担心温语寄,目光看了眼紧闭的门,说:“我小语哥……”   黎颂:“你小语哥在里边喂阿狸呢。”   王小妞“哦”了声,说:“那我回去了。”   黎颂顿了顿,说:“都八点了,你奶奶等的该着急了。”   王小妞嘿嘿笑了声:“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了。”   黎颂话里的意思翟肖自然听的明白,他最初对两个人的敌意也消失了,他看的出他们和王宓之间相处的态度,更像是家人。   他起身告辞,跟着王宓出去了。 第36章   温语寄没喂阿狸,他正看相册呢。   听到外边人走了,他才推门出去,有点抱怨的说:“都怪你。”   黎颂弯唇,从善如流的背锅:“恩,都怪我。”   他轻笑,问:“怪我什么?”   温语寄鼓了鼓腮,说:“怪你招灾。”   黎颂笑出了声,说:“怪我太帅还差不多。”   温语寄觉得有点神奇,今晚的事情太突然了,但是他完全没有以前那种特别不适的感觉,黎颂挡在他前面,他就只看得见黎颂。   他弯着唇,坐在沙发上看他往电视上边的墙上敲钉子,说:“这个挂起来肯定特别好看。”   黎颂温声说:“肯定好看,其他的都在袋子里,你看看放在哪儿。”   他们做了好几个八寸的相框,可以摆在家里的很多地方。   他放在书房里了两个,放在电视边上三个,冰箱旁边的玻璃储物柜里放了几个,又跑去卧室,放在组合的柜子上。   出来的时候黎颂已经把大相框挂好了,这里最显眼,随时都能看到,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一起,一起装饰着他们的家。   温语寄站在照片前,歪了歪头,黎颂于是也跟着歪了歪,很无聊的小举动,但是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小城的喧闹逐渐止歇,夜色深沉。   三月一号开学,黎颂哄了温语寄小半个小时才把人叫起来。   两个人是踩着上课铃声进的班,到班里的时候温语寄还迷糊着,昨晚他有点失眠,现在困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后门没开,他们只好从前门进去,班上一片安静,班主任正在讲台上抱着胳膊看早自习。   所以他们进来的时候,非常轻易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接着就是轻微的骚乱。   黎颂是新来的转学生,另一个……那个长得精致漂亮的好像漫画里走出来的男孩儿,穿着本校的校服,他也是新转学生吗?   班主任当然是认识温语寄的,目光复杂的在温语寄脸上转了一圈,对两个人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在众目炯炯有神的视线里,回了自己的座位,紧接着全班的学生都沸腾了。   这个男孩儿,是他们班上那个透明人温语寄?   前座的陆远熙一脸梦幻的转头,然而那个漂亮男孩儿已经趴下在桌子上了,那姿势熟悉的……肯定是温语寄。   同桌李阳怼了他一下,小声说:“二次元里说的是真的,这特么戴眼镜的都是大佬啊。”   陆远熙有点心不在焉,没说话。   班上学生本来放假回来就浮躁的心有些压不住,窃窃私语的往后看。   最后一排,温语寄垂下手拽住了黎颂的衣角,黎颂右手翻开书,左手放在桌子下,握住了那只有些不安的手,十指相扣,放在了温语寄的腿上。   温语寄靠着温热的暖气,睡着了。   他是被一怔喧闹声吵醒的,似乎是课间休息时间,班里的声音有些吵。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前边和黎颂书桌上右侧摞的高高书墙,他用那堵书围成的墙挡住了窥探的视线,温语寄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黎颂真的好温柔。   “醒了?”黎颂放下手里的笔,说:“都第二节 课下课了。”   温语寄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白皙漂亮的脸上被压出了一道印子,他的头发剪短了,原来遮着大半张脸的眼镜也没带,现在就是他最天然的时候,过年那天晚上,他许愿小语儿能够自由自在的看世界,温语寄应了。   温语寄刚睡醒,声音有点懒:“我昨晚没睡好。”   黎颂捏了捏牵了良久的手,说:“困就接着睡,没事。”   前边陆远熙下课没出去,耳朵非常灵的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他不明白温语寄一个男生的声音怎么就能好听到这种地步,听的他都有点儿耳朵发痒,他看了眼班上若有若无瞟向后座的视线,又看了眼门外围着的一群外班女孩儿,转过头从书的空隙里看两个人,他看到黎颂正把一块儿巧克力塞进温语寄的嘴里。   温语寄眯起眼睛,猫似的眯了眯眼睛,下巴垫在桌子上,巧克力在腮边鼓起来,像是个土拨鼠似的,。   李阳刚上厕所回来,踢了踢他的凳子,说:“干嘛呢?让我进去。”   陆远熙突然被惊醒似的,站了起来,借着让路的动作,目光在身后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手伸进兜里轻微的攥了攥,他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买点糖。   突然听见温语寄说:“哥,我想吃砂糖橘。”   黎颂右手撑着腮看他:“中午给你买。”   温语寄的语气太过自然了,自然而然的向黎颂提条件,亲近的远超了同学之间的感情,而且他刚刚叫黎颂“哥”。   陆远熙把书包提了出来,从里边拿出今早出门之前老妈特意塞进去的砂糖橘,橘子很小,他一把抓了四五个,放在黎颂的书桌上,他没看温语寄,很热情的对黎颂说:“我这儿有,先吃着。”   黎颂:“……”   他抬头看了陆远熙一眼,把橘子放在了温语寄面前,轻声说:“道谢。”   温语寄垂着眸子,乖乖巧巧的说:“谢谢。”   如果没记错,这应该还是温语寄第一次和他说话,陆远熙突然有点激动,忙说:“不客气不客气。”   他干脆靠着桌子,摆出聊天的架势,瞧着黎颂说:“下节课可是李俊的课了。”   旁边的李阳闻言也站了起来,他跟陆远熙一起靠在桌子上,神秘兮兮的说:“你们要小心一些,假期的时候就你俩没补课,你都不知道他在补课班怎么说你俩的,就离谱。”   他用手肘怼了怼陆远熙,说:“是不是?”   温语寄在旁边扒着橘子,有的掰成两半塞进嘴里,有的直接整个的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吃的认认真真。   陆远熙余光瞧着,觉得有点可爱,闻言接道:“对,而且进度这方面你们俩最好找个补习班补一下。”   黎颂:“怎么了?不是接着上学期的讲?”   陆远熙和李阳对视一眼,耸了耸肩,说:“这学期的课本已经在假期讲完一半了,他说开学要接着假期的进度讲。”   黎颂:“……”   新课在补习班上讲,确实有点离谱了。   李阳悻悻的吐槽道:“我去,那课讲得跟踩了火箭似的,反正我是没听懂多少。”   黎颂:“他讲得这么快干什么?”   李阳拿起本书托在手里,右手攥成拳头,放在唇边像模像样的咳嗽了一声,掐着嗓子绘声绘色的说:“我这是为了你们好,你们知道市三中的进度吗?他们高三上学期的都讲完了,你们再不追,还想考上好大学吗?”   这腔调和姿态,不能说像,简直是化学老师附体,太搞笑了,温语寄在忍不住轻笑了声。   两个人迅速转过头看过去,捕捉到了一抹漂亮的不可思议的笑,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是两个人都呆了呆。   黎颂也转头看他,弯了弯唇,说:“少吃点,吃多了上火。”   温语寄点了点头,又剥开一个塞进了嘴里。   黎颂:“……”   简直哭笑不得,有那么好吃吗?   自己居然把温语寄都逗笑了,李阳突然生出了点莫名的成就感,更加来劲了,说:“他可太逗了,在学校不讲课,要么自习要么讲卷子,这会儿让我们去追三中进度,遇到难题就说这题是给三中学生出的,我们做不做没意义,等我们不做的时候他又是另一套说辞,说我们应该追着三中的进度和难度,要不然高考就废了,反正我们做不做都不对。”   黎颂挑眉:“三中是好学校?有都好?”   陆远熙到现在才从温语寄那一笑里缓过神来,闻言接口,说:“就这么说吧,我们学校第一都进不去他们学校前五十。”   黎颂点了点头。   李阳:“这人心眼特别小,你们都不知道他在补习班怎么说你俩的。”   黎颂:“……”   他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温语寄,向后靠在椅子上,问:“他怎么说?”   李阳:“说你有钱,校长都让着你,他惹不起,让我们离你远点,你考不考大学都没太大必要,我们可就这一条路。”   黎颂:“……”   陆远熙:“说你以前成绩好,现在可就不一定了,都一起学就你搞特殊,进度跟不上,想继续学习好也不可能。”   李阳:“说温……咳,说他上课就知道睡觉,考不好,还私下去求他多给几分,都当着他面哭了,他都没答应。”   黎颂皱紧了眉:“说语儿……说他去求他,还哭了?”   陆远熙没错过他一时的口误,对他们两个的亲密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顿了顿,说:“是,谁都知道不可能,但是我们知道,别的班的不知道,和我们一起补课的还有七班八班的学生,说话挺难听的。”   真特么有病。   黎颂:“他有幻想症?”   李阳笑喷了,说:“他无中生有的能耐可强了,还特别爱背后嚼舌根。”   他把书放下,说:“你没来之前,小九班有两个学霸谈恋爱,他在公园散步瞧着了,没和他们班主任说,在他教课的这几个班里说了个遍,指名道姓说的,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那姑娘知道了,又气又觉得丢人,成绩直线下滑,现在掉出小班去了一班,怎么都考不进去了。”   李阳:“然后人家掉下来以后,他还说人家是早恋惹得,那女生和她男朋友高一就在一起了,一直都是前几名,咋的,早恋效应还延迟啊?”   陆远熙:“那女生自尊心特强,现在都不愿意和人说话了。”   李阳:“他说话太难听了,还瞧不起人,觉得自己特清高,看不上有钱的还赚学生的钱,我们花着钱请他补课,他还觉得我们欠了他的,施恩的口气跟你说话。”   黎颂:“……”   李阳总结陈词,说:“他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陆远熙补充:“狼牙棒上的刺,粪坑上的玫瑰。”   黎颂觉得他俩一唱一和的像在讲相声。   陆远熙:“他记仇,你上回在那么多人面前掘他面子,这事儿肯定没完,还是小心点吧。” 第二节 课下课后课间休息二十分钟,温语寄吃了好几个橘子,临近上课的时候前边两个才坐回去,温语寄小声和黎颂说:“我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   他在解释自己从来没求过李俊。   黎颂拿出湿巾给他擦手上的橘子水,说:“又不是谁都有资格和语儿说话,不用理他。”   温语寄觉得黎颂这护短的话说的太夸张了,又觉得特帅,他扬着嘴角轻声说:“我才不理他呢。”   温语寄笔又丢了,他把黎颂手里那支抽了出来,翻开他假期已经做完的化学练习册,准备开始再做一遍。   这是他的习惯,当一本练习册他做的时候觉得有难度,他会在第一遍的时候逐题的把这本练习册弄懂,全都通了以后就做第二遍,确保万无一失了才换题做。   这和黎颂有很大的不同,黎颂爱整理错题和有意思的题,一般只会找自己感兴趣的难点做。   他俩一个扎扎实实,无论难易都认认真真的做;一个爱冒险,专爱找那些困难的题挑战。所以温语寄学习的时间会比黎颂长一点,黎颂的缜密沉稳要比温语寄差一点。两个人一起学习的时候温语寄时常跟不上他的速度,但是黎颂也不得不承认,温语寄的沉稳是他欠缺的。   黎颂把自己遇到的比较有意思的难点整理好了,用本子誊抄给温语寄,刚放到温语寄桌上,上课铃就响了,李俊进了门。   他站在讲台上把教材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在全班学生的注视下,他终于不再用他的秃顶对着众人,皮笑肉不笑的问:“假期都没过够吧?”   教室里一片寂静,没人敢接他的话,生怕一不小心他那阴阳怪气就阴到自己身上。   他轻笑了声,慢悠悠的说:“作业都带了吧?”   有几个人稀稀拉拉的说:“带了。”   他的目光往下边扫视一圈,众人齐齐低下头来,李俊:“课代表呢?”   可怜的课代表在全班同情并松了一口气的视线中起立,喊道:“到!”   李俊坐在讲台上的椅子上,说:“你这小个子,都没找着你,过年也没长点。”   宋琦:“……”   日常被侮辱身高,他已经习惯了。   李俊:“把寒假作业收上来。”   宋琦:“好的。”   黎颂和温语寄,两个人一个带了没写,一个写了没带,课代表离开的时候突然小声快速的说了一句:“作业假期都讲完了,冲着你俩去的。”   陆远熙也转过头对他们做了个小心的手势。   黎颂:“……” 第37章   作业摆到了讲桌上,李俊站在讲台上翻卷子,翻来覆去的翻,好像能翻出花来似的,整整持续了五分钟,全班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所有人大声都不敢吭,清楚他这根本就是找茬儿的前奏。   果然,过了不到五分钟,李俊突然开了口:“我怎么数着卷子不对呢?少两张啊。”   课代表:“……”   李俊:“宋琦。”   宋琦站了起来,推了推眼镜,有些虚弱的说:“到!”   李俊皮笑肉不笑的问:“缺谁的?”   缺谁的他心知肚明,却想着借别人的嘴说出来。   宋琦不说话,说出来就得罪人,只能老实巴交的站在原地不说话,想着他怎么骂自己都不开口就是了。   李俊轻笑了一声,说:“你不敢说,我可知道是谁没交作业。”   他进班以来始终保持着微笑,但是他笑起来让人特别不适,总让人觉得阴涔涔的。   他目光终于落在了最后一排,这是他进班以来第一次看黎颂和温语寄的方向,好像在注意到他俩似的。   他说:“黎颂,温语寄,站起来吧。”   温语寄在做题,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看向了黎颂,黎颂对他笑了笑,小声说:“没事。”   两个人在全班人的视线里边站了起来,李俊的目光在温语寄的脸上看了少顷,勾着唇,开玩笑似的说:“这剪了头发还真像个人似的了。”   温语寄皱了皱眉,手被黎颂从下边勾住了,黎颂抬头,冷冷的说:“你说话放尊重点。”   全班都静了,刚刚也静,但是现在连呼吸声都弱下去了。   李俊阴阳怪气灌了,把讽刺当玩笑也说惯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顶撞自己,一时竟然没说出话来。   他平日里习惯性的低着头,喜欢从眼皮子上边看人,所以显得眼白特别多,有种阴险的阴晴不定,此时他嘴角的假笑都撑不下去了,他忍了忍,终于开口说话,说:“你急什么?我就说个玩笑话,又没说你。”   李俊避开黎颂的目光,看向温语寄,说:“你那书摞那么高干什么?”   接着又自以为幽默的笑了声,低着头翻讲桌上的卷子,说:“刚来就和全班学习最差的坐同桌,你也不怕被带坏了。”   这个人惯会挑拨了,好像不挑拨就说不了话似的。   黎颂直接对温语寄说:“你别说话。”   温语寄眼底有笑意,轻轻的“哦”了声,不说话了。   李俊接下来想找温语寄的茬儿,再顺带着嘲讽黎颂的想法破灭了。   陆远熙觉得黎颂是真的酷,转头对他悄悄竖拇指。   黎颂直视李俊,淡淡的说:“你还有事吗?没事我们坐下了。”   李俊的声音终于冷了下来:“你这是对老师的态度?”   他是真的讨厌黎颂,上学期最后一天,校长把他和黎颂叫到办公室,他以为校长会替他说几句话,毕竟他对老教师一直都是比较尊敬的,但是他没想到校长那么势利眼,谁有钱就帮着谁,自己要求黎颂给他道歉,但是被校长用话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最后黎颂走了以后,校长和他说:“您以后不用管他了。”   他当时都已经出离愤怒了,觉得校长简直给教育分子丢人,他心里不忿,问他:“那作业还有考试什么的,我都不管?他不是我教的班里的也就算了,他在我班里,就得听我的,如果这样的话,别的学生我还怎么管?”   校长眼神奇异的看了他一眼,少顷摇头不明意义的笑了一下,再没正眼看他,说:“你什么都不用管,作业什么的都不用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了。”   校长来这个学校的时间比他还晚了十年,他对这个后生的态度不满,但是他不敢说,他心里想的是,一个学生还能在我手里反了天不成,我就非要教育教育他怎么做人。   他目光沉沉的看黎颂,那眼神看起来有些渗人。   黎颂加重了语气,放慢语速又问了一遍:“你还有事吗?”   李俊:“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人?”   黎颂说:“你刚刚说的话尊重人了吗?”   李俊攥紧了拳头,厉声道:“我是老师!”   全班的人连头都不敢抬。   黎颂语气都没变,淡淡的说:“你的意思是,老师可以随便羞辱学生?”   李俊已经被气疯了,知道这是个坑,但是依然口不择言道:“尊师重道你学没学过?你知不知道老师为了你们付出了多少?说两句怎么了?还不是为了你们好?”   黎颂:“也就是说你辱骂学生是为了学生好?”   李俊:“这算是什么辱骂?你问问他们,他们哪一个会像你这么上纲上线?”   班上的学生鸦雀无声。   黎颂放在校服口袋里的手轻轻摩擦了下手机,说:“你觉得毫无理由的用言语羞辱别人,不算辱骂?”   李俊:“你们不交作业还有礼了?”   他已经出离愤怒了,转头看温语寄:“你也是因为太简单?”   一般是没有老师在意温语寄是否写作业的,因为他从来不写,李俊这是想换个软的捏。   温语寄抿了抿唇,他的作业写了,黎颂给他挑了几道题做,剩下的就直接用笔划掉了,说做这题影响人的智商,过年前那几天给用来生火引炉子了……   他刚想开口,黎颂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是不让他说话的眼神,他又把话咽下去,垂着下眸子盯着黎颂勾着他的手指看。   黎颂挑起唇角,漆黑的眸子盯着李俊,他做出这副姿态的时候,总有种莫名的野性和痞气,周身的气质都换了一个样子,他轻飘飘的说:“你出那卷子,要么太过基础,要么就超出大纲,没什么实质用处。”   李俊怒道:“有点难度就说说超纲,都快上高三了,难题不需要做?”   说题太难,不是给他们这些水平出的是他,说要高三了,需要做难题的也是他。   前边陆远熙低声嘀咕了一声,说:“那你补课的时候不是也没讲吗?说是太难了我们高考也答不上。”   李俊的视线倏地看向他,接着后门口坐着那个带着厚厚眼镜的姑娘跟着说:“反正高考我们也答不上,那题出不出也没啥用。”   班上的人慢慢的开始附和,李俊第一回 遇上这种情况,目光阴沉的扫了教室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宋琦身上,沉声说:“宋琦,谁让你坐下的?”   宋琦:“……”   可怜的课代表,以为他们对峙没自己什么事,悄咪咪的坐下了,这会儿居然还是成了被殃及的倒霉青花鱼,他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扶了扶眼镜,没敢说话。   李俊:“你说。”   宋琦:“???”   他求救的看向周围,说什么啊?他刚刚在做数学卷子。   李俊表情有点吓人,把话说全了:“你说,我出的卷子有问题吗?”   宋琦:“……”   他太难了,他清楚老师的意思是想让他铺台阶,但是这台阶一铺自己又要得罪人,他现在在两边的夹缝儿里苦苦求生,老实巴交的啥话也不说,权当自己是个哑的。   温语寄站着,左手拿笔歪歪扭扭的标记化合价,认认真真的做题,他个子高,这么垂着头做题的时候有点费力,黎颂觉得特别可爱。   他打断了李俊向课代表发脾气的行为,说:“卷子上的题都是从题典上扒下来的,你出卷子的时候自己都没细看吧?那里边有很多的老题,还有两道是十年前的,教材改版以后都不再用的。”   班上的学生一阵私语声。   李俊:“……”   他的脸都涨红了,他没立刻答话,因为黎颂说的是真的,要放假了,学校有留作业的标准,每科至少多少多少卷子,时间仓促,他根本来不及自己出题,就直接从题典上摘的。   他在今天,完全丧失了自己执业三十年的老师脸面,里子面子都被扒光了,也清楚再这么闹下去会是什么后果,忍了忍,对着下边往日里连话都不敢说的学生,咬牙道:“老师出题自然有老师的考量。”   他气的捂着心脏,在讲台上喘了半天的气,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他目光沉沉的看了黎颂一眼,合起书,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怒气陡然爆发,他把书用力的摔到了最后一排,书砸在黎颂和温语寄身后的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又砸在了地上。   黎颂几乎在他动作的一瞬间就把温语寄往里推,然后把人下意识的搂进了怀里,所以温语寄是先被保护起来,下一秒才知道危险刚刚贴着他过去的。   他懵懵的抬头看黎颂,又去看那书,黎颂轻声说:“没事。”   轻轻压了压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全班学生都被镇住了,呆呆的回头看,李俊从来都是笑面虎,习惯性出口伤人的,这还是第一回 用暴力。   他抬手指着黎颂,冷冷的说:“我不管你是哪来的,但是学生留必须有个学生样,我教育你是好事,别等着成绩跟他一样了再哭,那就晚了,今天的事你要是不给我道歉,否则你们班我不会再教了。”   他不聪明,甚至可能被学生们的逆来顺受给惯坏了,觉得这话是很有分量的威胁一样,这人暴躁易怒,又极好面子,是自卑惯了,喜欢在学生身上找优越感的人渣。   黎颂的手压在温语寄的肩上,说:“既然你提了成绩,那我们就说成绩。”   李俊瞪着他,没说话。   黎颂:“再过一个月就是八省联考。”   全班学生:“???”   大家议论纷纷,不是刚开学?怎么又要考试?   李俊也愣了愣,这事他还是课前才知道的,应该还没来的及传达给学生,黎颂是怎么知道的?   黎颂:“我和温语寄的排名会进省前十。”   这话就是个陈述句,说的自然而然,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他说的话到底有多离谱。   温语寄抬头看他,黎颂的眼睛轻微的眯着,那是他在思考的标志性动作。   李俊觉得他疯了,陆远熙也诧异的回头,黎颂也就算了,可是温语寄的成绩……一直以来,他的考试名次就是全校人数,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俊冷笑一声,说:“行啊,要是没进前十,就把你们家长都叫来,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人家能教出这样的孩子。”   那个“们”字他咬得非常重,说的时候是看着温语寄说的,他明明知道温语寄家里没人了,还要说这样的话。   黎颂接着压着他的肩膀隐秘的捏了捏,说:“可以。”   李俊冷哼一声,八省联考,数语外统一试卷,物化生是各省自命题,不用说他们的进度都比别人差了一大截,单论温语寄本身的成绩,他怀疑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黎颂淡淡的说:“如果我们进了,你就引咎辞职,从此不再从事教师行业。”   李俊微微一愣,他没想到黎颂会说这个,微微犹疑了片刻,嗤笑道:“行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把一个榆木疙瘩弄进省前十的。”   温语寄抬起沉静的眼睛,看向李俊,不知道为什么,李俊竟然像是被那目光刺到了一样,下一秒,刚刚被他摔到后墙上的化学教材重重的迎面砸了过来,他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书擦着他的耳朵砸上了黑板。   心下大惊,他脸色都吓得有些发白,学生在学校向老师动手,他当了这么多年老师这还是第一回 。   他被骇住了,不敢多留,摔门而去,班上的学生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住了,惊疑不定的转头看,黎颂才想起来和温语寄商量似的,问:“省前十,行吗?”   温语寄眨了眨眼睛,漂亮的眼睛凝视着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说:“行。”   班上静默了少时,立时欢呼了起来,他们倒不是对温语寄的成绩抱有什么希望,但是架不住他们爽,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最后一堂课李俊没来上课,班主任进了教室,在黎颂边上站了会儿,就说了句“好好考”就没再多说什么。   中午放学回家的时候,黎颂惊奇的发现胖婶儿家门口那棵野生生长的大柳树已经冒了绿芽儿,近看的时候看不出什么,远远的看树上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绿色细纱,在阳光下随着风轻轻摆动,进到院子里,黎颂站在自己家的杏树前观察了少顷,发现杏树也发了绿芽儿,他之前都没发现,这些好像是一夜之间发生的。   温语寄把饭菜放进微波炉,对正洗手的黎颂说:“前十,太难了吧。”   黎颂笑:“你答应的不是挺顺的吗?”   温语寄去捏他的脸,说:“你当时都那么说了,那么帅,我当然要给你面子。”   饭菜还在热着,黎颂把温语寄抱在腿上,唇贴在他脸颊上好一会儿,然后大大的亲了一口,说:“是不是不高兴了?”   温语寄:“……”   他有点惊讶,黎颂感觉太敏锐了,他只是有一点心里不舒服。   温语寄垂下眸子,闷闷的说:“就是他都知道我家里没有家长了,还那么说……他还说我是榆木疙瘩。”   黎颂心疼坏了,哄道:“你是珍珠宝贝疙瘩,是我心尖儿上的人。”   温语寄开心,小声说:“哦。”   温语寄抬手捏他,软软的说:“化学如果不难的话,我应该可以的。”   黎颂任他双手捏着自己的脸,说:“联考试题挺简单的……当然比七中的要难一些,化学只要过了八十分,凭着你其他科目的分数往上拉,进前十是很轻松的。”   温语寄打了个哈欠,说:“上学真的累。”   黎颂看着他溢出的细碎生理泪水,说:“有那么夸张吗?”   温语寄撅起嘴巴,转移了话题说:“我想吃橘子。”   黎颂弯唇笑,说:“你今天都吃了那么多了。”   温语寄大眼睛眼巴巴的瞧他,黎颂只好说:“前两天看见葛叔家有,我去给你搬一箱回来。” 第38章   最近几天,陆远熙总是看见温语寄在后边吃砂糖橘子,他怀疑他的书包里什么都没装,只背了一大堆橘子上学。   砂糖橘的清香时不时的传过来,他有一回忍不住回头看,过了会儿黎颂就踢了踢他的椅子,给他拿了一大把。   温语寄最近学化学学的脑袋都大了,三月天里,北方的树木都抽枝儿发芽了,下课的时候黎颂趴在桌子上补眠,他正看着窗外渐渐融化的雪和枝头冒着绿芽儿的树走神,突然教室里一片喧哗,他下意识转头看,只见有个姑娘从后门走了过来。   她没穿校服,穿着娇俏的粉色大衣,画着淡妆,在黎颂身边站定,对温语寄笑了笑。   温语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移开了目光。   全班的学生都看着这位7班出了名好看的校花,她长得好看,学校里有挺多男生追她的,这会儿突然不打一声招呼的闯进来,外边还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大家多少都有点懵,纷纷往这边看。   温语寄没理她,她也没在意,屈指在黎颂桌上敲了敲。   黎颂以为上课了,皱着眉抬起头,正对上女孩儿的笑脸,女孩儿知道自己什么角度最好看,对他有些俏皮的歪了歪头,说:“我叫蓝雪。”   黎颂没说话。   她一字一顿的说:“我要追到你。”   全场升起一片起哄声,温语寄终于转过头。   陆远熙的目光追随着温语寄,但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黎颂的侧脸,面上没有任何可供解读的表情,少顷,温语寄收回了目光,又开始剥橘子吃,似乎是瞧见他的目光,又拿了两个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低下头自己往嘴巴里边塞橘子。   陆远熙:“!!!”   他是要分给自己吃的意思吗?   他受宠若惊的拿起橘子,冷不防的看见黎颂看他的目光。   那姑娘站在这儿以后,黎颂从头到尾就是那一个表情,目光甚至没在那姑娘停留超过三秒,这会儿居然看向了自己。   陆远熙看着那双绝对算不上友善的目光沉默了少顷,把橘子放下了,刚回来的李阳不明情况,一把拿起来,笑嘻嘻的说:“渴死我了,甜吗?”   陆远熙:“……”   黎颂目光淡漠的垂下,没看温语寄,转头对那一直等他答复的姑娘说:“我对你没兴趣。”   姑娘似乎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挑眉说:“我对你感兴趣就行了……”   到底是头一回被拒绝的这么干脆,她也有点好奇,笑着问:“可不可以知道一下你对我不感兴趣的原因?”   黎颂淡淡的说:“我只对省考前十名感兴趣。”   众人:“……”   姑娘美女没料到这个答案,顿了顿,说:“没关系,我会等着你对我感兴趣那一天的。”   她是个很有自信的姑娘,大大方方的表达喜欢,表达喜欢以后潇潇洒洒的转身离开了。   温语寄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黎颂没接,看也没看一眼,低下头做题了。   温语寄直觉黎颂情绪不大对,轻轻戳他的胳膊,被他躲开了。   窗外的天不知道怎么又开始阴了,窗外景观花园里边的绿色也被阴沉沉的天压的失色,温语寄呆呆地看了会儿,转过头小声叫他:“黎颂,好像要下雪了。”   黎颂抿着唇,像是完全没听见。   班里很安静,这节是英语自习课,班上的同学都在做卷子,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陆远熙听到了温语寄在小声和黎颂说话,但是没听到黎颂的回答。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下午了,从蓝雪走以后开始,这一下午他听到温语寄说话比他这一年的次数都多,但是听了让人难受,他小心翼翼的,尽量轻松的和黎颂搭话,一次又一次,他都能听出来里边的委屈和难过,但是黎颂根本不说话,冷的要命。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温语寄终于不说话了。   他撑着腮看窗外,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雪了,他想。   天上乌云压得很厚,雪粒混合着雨水砸在窗上,然后融化,最开始的时候还夹着雨,后来就单纯的落雪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楼下的花园里,天光很暗,他看不太清楚里边的绿意了。   清澈的眸子用力眨了眨,突然有些累似的,他用手臂擦了一下眼睛,然后继续看着窗外。   慢慢的,他看不清了,教室里的灯开着,他看着窗外的视线越来越淡,反而玻璃上反射着的自己的影子越发的清晰,他就盯着自己看。   放学铃声响起来的时候,陆远熙收拾书包,状做不经意的回头,看见温语寄正在收拾书包,黎颂已经先出门了,但是没走,站在门口等着,却没看温语寄。   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们的关系。   李阳催促他快点收拾,他顿了顿,突然说:“温语寄,今天外边很冷。”   李阳一愣,他看了看温语寄,然后又看看陆远熙,下意识说:“是啊是啊,特别冷。”   陆远熙余光看见黎颂的视线终于往这边看,他看着皱眉看他的男生,说:“要不你打个车回去吧。”   温语寄转头看了眼窗外,有些不自在的说:“谢谢,我家住的很近。”   黎颂离开了。   陆远熙突然觉得,黎颂也就那样。   温语寄走在前边,他和李阳在后边,可以拉开了一段距离走。   李阳小声说:“我靠,温语寄居然真的理你,我以为他自闭症呢。”   陆远熙笑了笑,说:“他很正常,就是有点不爱说话。”   李阳抹了把头发,小声说:“真好看啊,你都不知道,开学那天我第一眼看着他,心都跳漏了半拍,这要是个女生,我肯定……”   陆远熙:“……”   他的目光穿过中间的楼梯扶手,落在与他们隔了两层楼梯,只能看见一点衣角的温语寄那里,想着,谁又不是呢?   教学楼里已经没有几个学生了,走廊的灯关了大半,温语寄低着头往下走,就像以前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那样。   门外的雪下的大,不是那种雪花,是凝成的雪粒,盐粒似的,砸的他脸颊有些疼,他站在门口戴帽子,然后裹好自己的衣服,可下台阶的时候还是被风吹的冷透了。   他踩在了白白的雪地上,慢慢的往外走,刚转了个弯,看见了在居里夫人石像前站着的熟悉身影,他心里颤了颤,下意识快跑了两步。   天色暗,他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个人应该也看见了他,脸是对着自己的方向的,但是他刚跑了几步,他就转身走了,温语寄擦了擦脸,加快了脚步跑,等到了他的身后,才放缓了步子。   陆远熙看的明白,突然觉得心疼了一下,有些莫名的,他觉得温语寄很可怜。   胡同的路灯亮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来,灯光照射下,雪不像雪,像雨。   黎颂身姿挺拔,走路的时候腰板很直,单肩背着书包,默不作声的走在前边,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周围很静,只能听到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声音,温语寄踩在黎颂走过的脚印上,跟在他的身后,尽量的追着他的速度走,脸上冷冰冰的,他很冷,又用袖子去擦。   胖婶儿家抽条儿的柳芽儿在三月骤降的低温和突然飘起的雪里被附着了一树身的白,黎颂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他心里难受又别扭,站在门口,冷着脸摸钥匙,却没找到,他突然想起来中午是温语寄锁的门,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转身,就在看清温语寄的刹那,他的整个心都被狠狠的揪起来了。   温语寄这一路上都没说话,他在路上不止一次的想回头看,却忍住了,所以他不知道温语寄到底哭了多久,久到他长长的眼睫上结了细细的白霜,白皙的脸上一片泪痕,就在他转身的这一刻,他的眼睛里又滚出了一颗大大的泪珠,他哭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自己毫无察觉。   黎颂突然觉得心里翻江倒海的疼,他受不了温语寄哭,他看起来真的太伤心了,漂亮的樱花眼里一片安静,甚至连哭都是平静的,黎颂抬手去碰他的脸,却被躲开了。   温语寄绕开他去开了门,小院里很安静,雪安安静静的落着,温语寄紧咬着唇往里边走,想着可能进了屋就没那么冷了。   黎颂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快步追上去,拉住温语寄的手,说:“宝贝,我错了。”   他拉着温语寄冰凉的手,心里钝痛,他说:“宝贝,我错了,你……”   他的话没说完,温语寄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了,他看都没看他,推开门,进了屋。   黎颂站在门口,突然生出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害怕。   温语寄从来没这样过。   室内虽然有暖气,但是最近气温回暖,供暖力度下降,骤然的温度下降,屋里比平常要冷很多。   温语寄把书包扔在门口,进了洗手间,打开水洗脸。   水也是冷的,他懒得换热水,就这么胡乱的洗了一把,冻得牙齿都在抖,可奇怪的是,他冷到这个程度,他的眼睛却是热的,眼泪还是不断地往外砸,他其实一点也不想哭。   他听见黎颂的声音隔着洗手间的门传了过来,语气有些急,他说:“语儿,你把门打开。”   温语寄双手撑着洗手池,没出声。   洗手间的灯没开,黎颂根本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他咬了下唇,说:“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要哭了。”   他擦了把脸,把书包扔在地上,靠着洗手间的门滑坐下来,眼泪无声的滑下来,他近乎哀求的说:“语儿,你出来,你理理我,你这样我害怕。”   温语寄还是没说话。 第39章   黎颂看着客厅里两个人的合照,看着沙发上中午被温语寄乱扔的小黄鸭,阿狸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不安的在卧室里边叫,黎颂突然有一种这样的生活就要消失,美梦就要醒了的恐惧感,他把脸埋在膝盖上,闷闷的说:“我嫉妒,我吃醋,我还生气,你主动给别人橘子吃,还和别人说话,有女生来找我告白,你一点都不吃醋。”   他说:“我错了,我不该不和你说话,不该不理你……”   温语寄下午的难受全都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他才知道那滋味儿有多难熬,他哑着嗓子,声音有些发抖:“可你是我的啊,你是我的男朋友,你不能这样。”   温语寄什么也不懂,他最开始觉得自己告不告诉他都没太大必要,只要他能高兴就好了,可是他看到他漂亮的眼睛看别人的时候,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心里抑制不住的烦躁,他难受,故意不理温语寄,幼稚的觉得如果这样的话温语寄的注意力就能一直在他身上了,可是他没想到温语寄会哭,会哭的这么厉害,刚刚他看到温语寄的棉衣右手的袖子上,湿了一大片。   他想,自己最珍惜的人因为自己哭了,自己该怎么办啊?如果他愿意打自己就好了,又想,温语寄不喜欢这样,那他喜欢什么呢?   他现在能明确的温语寄唯一的喜好就是喜欢自己,除了自己呢?   他到现在才恍然的意识到,他都不知道温语寄喜欢什么,他看什么都是淡淡的,吃的,用的,玩的,好像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能将就一样,就连自己送他的巧克力,他就刚开始表达了一下喜欢,后来自己不主动喂他他都不会吃。   如果温语寄不喜欢他了呢?   他有些痛苦的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平稳的对他说:“宝贝,我和你说,你的男朋友就是初恋,初恋就是我,我们现在是情侣,情侣之间的吵架都是过一会儿就好了,不可以超过一下午的。”   温语寄低着头,紧紧咬着唇,他们是什么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黎颂今天不理他,那样很可怕。   黎颂继续说:“我不该乱发脾气的,我再也不会乱发脾气了。”   温语寄:“……”   黎颂:“你出来行吗?”   顿了顿,他止不住心里的害怕,哽咽着说:“我害怕……语儿。”   洗手间的门被打开了,黎颂怔怔的抬头,胡乱的擦掉眼泪,有些不稳的爬了起来,他看着眼睛通红的温语寄,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他露出了一个勉强像是笑的表情,他说:“语儿,你别哭了,我以后都听你的,我……我发誓,如果再欺负你我就……”   温语寄打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像是很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他说:“你冷着我。”   你没欺负我,你冷着我。   黎颂心都碎了,他不敢看温语寄那双有些痛苦的眼睛,把他按进了怀里。   他说:“不冷,不冷,我给你暖,我最暖了。”   温语寄一动不动的被他搂在怀里,没像平常那样乖乖软软的抱着他的腰。   黎颂心里难受,他拉着温语寄的手往自己的腰上放,软着声音说:“抱抱我。”   温语寄抽出手,没动作。   黎颂闭了闭眼,少顷,故作轻松的说:“还冷不冷?”   温语寄不说话。   黎颂松了松抱着他的力道,说:“我去生火,你抱着阿狸取取暖,它的毛暖和。”   温语寄摇了摇头。   他终于有反应了,黎颂心里一颤,说:“那我们再抱一会儿,一会儿再烧炉子。”   温语寄垂下眸子,轻声说:“晚上不想做饭了。”   黎颂忙说:“不做,我们定外卖。”   温语寄摇了摇头,说:“烤地瓜吃吧。”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坐着小板凳,围在烧着木炭的炉子边取暖,红薯和土豆清洗好,没多做什么处理,被包裹进锡纸里,放在燃烧旺盛的炭火上烤,阿狸终于被放出来,跟着趴在两个人脚边,被暖烘烘的炉子烤的昏昏欲睡。   黎颂用小铲子翻了翻炉火,厨房一片安静,温语寄始终没说话,虹膜上映着火光,像是在一心一意的等着火里的东西熟,没有看黎颂的意思。   他之前,其实是最爱看他的,只要回头,他就会发现温语寄的视线在不自觉的跟着他走,那会让他很安心。   黎颂心里发酸,他有种无力感,咬了咬唇,他轻声说:“宝贝。”   温语寄反应了两秒才转头看他。   黎颂:“……”   顿了少顷,他轻声说:“是不想理我了吗?”   温语寄摇了摇头,把视线移开,又去看炉火,说:“没有。”   这是他觉得温语寄离他最远的时候,从他来到这里开始,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的不安越来越重。   他顾不上许多,倾身吻了温语寄的唇,他急切的想要拉近自己和温语寄的距离,他扣着温语寄的后颈,舔进了他的嘴巴,两个人都没有闭眼睛,近距离的看着彼此,黎颂从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近乎狼狈的样子,他放开温语寄的唇,难过的说:“语儿,我怕,你别对我这么冷。”   温语寄怔了几秒,抬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我只是在想事情。”   黎颂不信,他紧紧抱着他,说:“你只能想我。”   温语寄:“……”   黎颂说:“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冷着你,不该让你哭。”   他除了道歉,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如果时间可以回到过去就好了,他会在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的那一刻给自己一巴掌,在温语寄小心翼翼的和他说话的时候,很温柔的牵着他的手,那样他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温语寄轻声说:“黎颂,你别这样。”   黎颂闭上了眼睛,他想把怀里的人重新拉回来,但是他发现,在面对温语寄的时候,原来他是无处着力的。   温语寄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终于试着慢慢放松,到自己终于适应黎颂的温度的时候,他轻微的抖了一下,最开始黎颂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随后他听见了温语寄试探着,很小声很委屈的抽噎了起来,他身体发着颤,非常非常难过的哭,哭声慢慢变大,他听见温语寄很伤心的说:“你怎么能冷着我呢?黎颂,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能冷着我呢?”   黎颂心都拧成一团了,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疼到窒息,他哑着声音说:“语儿,你咬我,你咬咬我出出气。”   你咬我,让我觉得你还在我身边,让我觉得你还愿意理我。   脖颈上突然一痛,他很温柔的揉着温语寄的头发,感受着温语寄越来越用力的咬合,酸涩混合着疼痛,泪水落在自己被咬伤的肩上,温语寄说:“我六岁的时候……”   他六岁的时候,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房间的门被猛然推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他吓了一大跳,转头去看,那间逼仄的小房间里突然灯光大亮,父亲凶狠的目光盯着他,咬牙切齿的说:“大半夜哭他妈什么哭,我他妈的欠你的?”   温语寄吓呆了,怔怔的看着他,男人迈大步进来,走到他床边,骂道:“你瞪什么瞪?”   他把两只沾染着汽油味的手指狠狠戳在他的眼皮上,恨得像要杀人似的语气说:“你再瞪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信不信?”   六岁的小男孩儿发着抖,连哭都不敢了,脸色苍白的怔怔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看到他的样子气更盛了,扬手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这是温语寄第一次挨打,他完全被打懵了,脸瞬间肿了老高,半边耳朵嗡嗡作响,他嘴里有血腥味,但是他不敢吐,只顾着尽量的往后躲,生怕他下一巴掌打下来。   男人往地上吐了口痰,恶狠狠地骂道:“白眼狼,供你吃供你喝,你还天天跟我耍脸子,给你惯得是不是?”   温语寄怕的身体都在发抖,不断地往后躲,半点不敢吭声。   母亲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她穿着睡衣,打了个哈欠,问:“怎么了?”   父亲骂了声,说:“你生出来的玩意儿,就知道哭,我打他两下还敢瞪我。”   温语寄想往母亲那边爬寻求庇佑,但是母亲看了他一眼,就皱着眉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挨打也是活该。”   温语寄一僵,他懵懵的看向母亲,母亲却直接转身走了,父亲把他从外祖父母家里带来的那本书狠狠的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还小王子,黑爪子赚钱白爪子花,我们辛辛苦苦供着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小王子了。”   那天晚上是温语寄被父母从外祖父母那里接到大城市的第三天,外祖父母告诉他他们会在三天后来接他,他没等到,等到的却是与父亲和平相处几天后的暴力。   小黑屋的灯被关上,温语寄从墙角里爬出来,他的手脚吓得软的走不了路,就这么摸索的爬着去床脚把小王子抱在怀里,蜷缩在地上哭,他这次学乖了,他哭的再伤心也不出声,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他的父亲是一个工人,他们住的地方是被几乎连上天的高楼大厦围住的一小片破败平房,他们说这个地方叫城中村。   他想回外祖父那里,但是他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太小了,甚至走不出这片城中村,最后一次他差点就成功了,他在巷口看到一个穿着不凡的女人,他对她说:“可以求你把我送回家吗?”   当时他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被父亲打骂后的青紫,女人吓坏了,把他带去了警局,他们让他联系家人的时候,他想给祖父母的家里打电话,电话还没通,父亲就找了过来,他薅着温语寄的头发,用力砸在了警察局的桌子上,他当时脑袋里一片钝痛,听觉下一秒丧失,他看到警察把父亲按住,有人检查自己的伤口,他看见父亲狰狞的脸和恶狠狠盯着他的目光,虽然听不见,他依然能辨别他说的是什么,是骂人的话,很难听很难听的骂人的话,他看见男人又靠近了,他扬起了手,他下意识的发抖,往那个带他来警局的那个女人身后躲,纷乱的景象对他来说像是在演一场默剧,他看见父亲打了那个好心的女人一巴掌,然后被强行按在了椅子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后,依然是那个小黑屋,他盯着裸露着横梁的房顶发呆,知道自己这一次可能会被打死了。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父亲并没有打他,当做没发生这件事似的,只是在饭桌上还抱怨了几句,说:“现在多管闲事的怎么这么多,再见她一次我弄死她。”   母亲附和了两句,说:“别人家教育孩子她也管,给她闲的。”   温语寄连气都不敢喘,提心吊胆的吃着饭,甚至都不敢动菜,突然父亲转过脸对他笑了一下,语气轻松的像是开玩笑似的,说:“孩子不听话不就应该打,你说是吧,当年你爷爷打我打得更厉害。”   父亲不知道他想跑回外祖父母家,只当是那女的多管闲事,又被警察教育了几句,所以没打他。   温语寄稍稍松了口气,等到下午的时候,父亲突然抱回来一只小土狗,特别的瘦小,黄毛儿,那四条腿儿站起来都不能支撑它的身体似的,父亲说这是他在工地捡的,回来养着看门。   那是温语寄唯一的玩伴,他一点一点把它喂胖,在父亲打母亲的时候就抱着他躲在房间里,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另一只手捂着小狗的。   父亲打母亲的时候是下死手的,打人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但是大多数是在外边和别人生了气,所以回到家里拿母亲和自己出气。   有一回他看见母亲的鼻子耳朵里往外边留血,父亲面目狰狞的用了死力的踹母亲的肚子,他吓蒙了,和小狗在一起紧紧捂着嘴巴连声音都不敢出,父亲在气头上的时候,他是不敢见他的,否则下一刻火就会烧到自己的身上,但是有的时候还是难免的,比如母亲不想继续挨打的时候,就会刻意提起自己,自己做的错事会盖过她的,这样她就可以站在父亲那边,不用再挨打,只需要在旁边说两句话加加父亲的怒火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就好,所以母亲那时候也看着了自己,怒骂了自己一句:“你看什么看?养你就是为了让你看笑话的?”   他身体一僵,果然很快的被父亲拽了出去,接着拳打脚踢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母亲在面对父亲的时候懦弱的被打都不敢出声,但是为了讨好父亲,让她自己可以过得好看一点,她会挑着刺让他挨打,母亲那次被打的原因是在父亲打牌的时候子啊旁边和人多说了句笑,驳了他的面子,晚上被送去医院的时候被检查出来她两个月的身孕硬生生被打流产了,她被留在医院住院,而温语寄因为这件事闹得邻里都知道了,父亲失了面子,在家里又被打了一宿。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见到父亲抬起手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发抖,见到他咬牙切齿的说话的时候就会惊惶的不敢动作,和他在同一空间里相处都会提心吊胆,他会因为温语寄出去上厕所关门声大了一些就认为他是在跟他使性子,在忤逆他,不孝顺。他会因为吃饭的时候自己的筷子碰到了碗发出了声响而生气,说他吃饭的时候有声音是没教养,然后一把将饭桌掀翻,盘子和碗碎了一地,他就让温语寄去吃掺了碎瓷散落在地上的饭菜,说这些都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他必须得知道劳动人民的辛苦,必须一点不剩的吃完。 第40章   入学手续办好以后,他终于可以继续上学,因为学校离家里远,父亲就找了他相处的特别好的亲戚家让他暂住,那家人家也是老师,家里有个比他小两岁的男孩儿,最初相安无事,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发现那家小孩儿在偷偷翻找他藏钱的地方,他前后丢了不少钱,上前质问,被赶过来的女主人骂了,她说:“这里留不住你了,你爱上哪儿住上哪儿住去。”   她给父亲打了电话,哭诉说自己偷他家的钱,父亲赶到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解释的时间,上来对着自己就是一巴掌,女主人惊呆了,她身后的小孩儿也吓着了,父亲安抚的对她说“这小孩儿品行不好,我拉回家教育教育他,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咱么两家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温语寄捂着脸,跟着父亲往外走,回家的路上父亲只说了一句话:“这书别念了,早点出去打工吧。”   那时候他的成绩是全校第一。   温语寄是真的慌了,他不能不上学,他试图向父亲解释,但是父亲面无表情,他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心平气和的说:“你这样的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别念了?”   这次父亲没打他,他直接把他当透明人处理,无论他怎么求他他都不说话,这样的态度让温语寄害怕到了极点,他向他下跪,求他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去读书,从中午跪到了晚上,都没等到他的任何只言片语,男人好像突然冷静下来了,不用暴力,却更加让人害怕,那时候温语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暴力叫冷暴力,那年他才十岁。   晚上的时候父亲终于对他说了一句话,是因为他在地上跪着挡了他的路,他说:“你滚出去。”   那是冬天,外边下起了雪,他身上还穿着从那个亲戚家里出来时穿的那件毛衣,母亲到底是有些不忍,出门想给他一件衣服,被父亲骂了,她只得放弃,回了屋。   温语寄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背着风的角落里,已经长成大狗的大黄从窝里出来,用舌头舔他的脸,他咬着他的衣角往自己的窝拽,大黄的窝是用砖搭成的小仓子,之前装煤用的,温语寄钻进去,大黄就挡在没有门的风口给他挡着风雪。   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骂声,他听不真切,只是偶尔能甄别出些许字眼,父亲说:“人家对他多好,白眼狼。”   ——撒谎成性,怎么不愿望别人就冤枉他呢?他要是没问题别人能冤枉他?   ——花那么多钱,供出了一个小偷。   ——不该生他,你指望他能养老?   ——没出息,以后进监狱的料子。   他害怕父亲说话,他从骨子里怕他,男人说话鲜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愤怒的,他仿佛时时刻刻在低咒着什么,低声说着脏话,温语寄一直觉得他是在骂自己。   第二天他被从狗窝里拽出来,一脚被踹倒在了雪地里,他撕了一个纸壳,用煤炭在上边写了极其醒目的大字:我是小偷。   他找了铁丝用力的从纸壳上穿过去,粗暴的挂在了温语寄的脖子上。   温语寄呆呆地看着那两个字,大脑里一片空白,紧接着,他的脸上被狠狠抽了一下。   父亲手里拿着皮带,狠狠的抽在了他的脸上,耳朵上,和眼角,火辣辣的疼占据了他的全部思想,他那一瞬间以为自己会被打死。   他被父亲驱赶着走在大街上,往来的人都好奇的看着,温语寄有一种被扒光了凌迟的感觉,身后的皮带一下一下打着他的头,他的父亲觉得他是从脑袋里坏的,就挑着那一个地方打。   他说:“我让你偷,我让你再给我丢脸。”   冬日的街头,温语寄全身都在疼,他听到男人说:“渣滓,社会败类。”   ——我今天就打死你,免得你出去丢人。   ——小偷,你记住了,你是个小偷!   ——我让大伙儿都记住你,离你远远的,我看你还怎么偷。   ……   那场仿佛无休止的刑罚是被赶来的班主任终止的,当时身边围了好多人,看着热闹指指点点,没有任何人有阻止的意思,班主任看到这一幕立刻想把他拉开,父亲又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接着,他用他力气大到可怕的手指狠狠戳他的头,他觉得自己的头颅可能要被戳破了。   父亲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体面模样,见着文化人就想说文化的措辞,他转头对班主任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他说:“老师好,辛苦你跑一趟了,这小兔崽子从小就坏,叛逆,不诚实,以后不听话你就使劲打,打死了算我的。”   转过头的时候对温语寄立刻换了一副厌恶的表情,仿佛急于撇清他与自己的关系,碰到温语寄就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他用那种粗俗的令人听了就作呕的带着生殖器官的脏话辱骂他,咬牙切齿的说:“老子不欠你的,这次再不好好学,再给我惹事,我就弄死你。”   说着,他的手又想去打他,班主任连忙拦住,惊得去看他的脸,温语寄视线已经模糊了,他看着女老师,又看见女老师身后跟着的几个面色惊骇的同班同学,看他们互相说着话,周围的声音好像很大,大到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好像很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在混沌里。   从那以后,他开始害怕别人的目光,有人在小声说话,他就会觉得他们在议论他,他越来越怕和人接触,不敢交朋友,过度的自卑敏感。他极度排斥暴力,任何意义上的暴力。他怕情绪转变特别快的人,尤其怕前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不知道因为什么就突然变了脸的那种人。   他在一种令人不安的教育理念里成长,在那个父亲掌控的教育方式里,暴力即是解决一切办法的最佳手段,他坚定的信仰着棍棒底下出孝子。   于是温语寄所有的天性尽数被暴力打压,生活在亲生父母身边的那些年,是他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恐怖经历,会一直被带到老去死亡,他这辈子不会结婚,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他怕自己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   温语寄等于把自己从未愈合的伤疤完完整整的扒出来,让他看清上边流着的血,让他看清楚今天自己对他的伤害到底有多大,他告诉他:“如果你不想离开我,就不要这样。”   黎颂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男孩儿,他哽咽着说:“语儿,我错了,你原谅我。”   他的语儿,他那么好的语儿,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忍心,而自己,又做了什么啊…… 第41章   炉子里的烤番薯已经熟了,黎颂挑了出来,用手套掰开,甜甜的番薯味道瞬间溢满了小小的空间,阿狸闻到了,凑过去想舔,黎颂掰了一小块儿给它,把黄澄澄的番薯肉凑到温语寄面前,哄道:“宝贝,吃点。”   温语寄哭惨了,他有点不想吃,轻声说:“我不饿。”   黎颂心里不好受,他小心翼翼的问:“那想做什么?想睡觉吗?”   温语寄点了点头。   黎颂把番薯放下,擦了擦手上的灰,说:“哥陪你睡。”   他看着温语寄,有些紧张的等着他的回答,这次温语寄又轻轻点了下头。   他对他放下了戒备,重新给予了信任,黎颂高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可以稍安,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他才知道温语寄给他的信任到底有多么珍贵,他觉得骄傲,他的小语儿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现在依然保持着一颗善良纯粹的心。   黎颂收拾好了炉子,把人抱着进了屋,外边的风雪渐大,温语寄换了睡衣,趴在窗上看,小声说:“有点像你刚来那天。”   黎颂拿了热毛巾给他擦着脸,很温柔的说:“那天如果你不把我带回家,我就要冻死在那个小旅馆里了。”   温语寄终于漏出了点笑,他想起那天到这儿倒头就睡的黎颂,说:“当时我觉得你有点傻。”   黎颂轻轻地擦过他的眼睛,故作不满的说:“你觉得我傻?”   湿热的毛巾舒缓了温语寄因为流过泪水有些难受的脸,他擦了擦自己的手,说:“你来这里也不提前说,也没提过要看一下我长什么样,就冒冒失失的来了,一般人没有这么干的。”   温语寄的脸上有点泛红血丝,黎颂皱了皱眉,凑近了看,伸手碰了一下,问:“疼吗?”   温语寄垂下眸子,想往自己脸上看,使劲儿的模样有点儿呆,说:“有点……没事,在外边被风吹的。”   哭的时候被风吹着了,裂了口子,温语寄的皮肤本来就嫩,这么看起来的时候特别明显,黎颂下去,说:“你等我会儿。”   温语寄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不多时就瞧见他走过窗前,被大风裹了满身的雪,他敲门想把他叫回来,黎颂对他摆手,趴在墙头大声喊:“王宓!”   王小妞出来的很快,吼了回来:“干啥?”   黎颂:“把你擦脸的东西给我拿来。”   王小妞:“???”   她疑心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才回去拿。   外边很冷,风裹着白雪吹在他的周身,像是某个风雪里屹立不倒的支柱,温语寄又敲了敲窗户,黎颂听见了,也屈指敲了两下,王小妞从屋子里跑出来,手里还有一个大食盒,在大风里吼道:“我奶奶包的饺子,今天风大,你俩别做饭了,看着点炉子,小心烟倒灌回来。”   黎颂进屋的时候已经快被冻僵了,他在外间缓了会儿,等身上没那么凉了才进屋。   温语寄正在挠阿狸的肚子,黎颂把饺子放在边上,把王小妞的化妆品——大宝挤了些出来,细细的涂在温语寄的脸上,温语寄小声抱怨:“我又不是小姑娘,不用管擦这些。”   黎颂弯唇:“你提醒我了,我今晚就定一套护肤的回来,你的脸这么嫩,春天刮风的时候又该裂了。”   温语寄揉阿狸的肚子,说:“我是男孩子啊,这有什么的。”   黎颂把阿狸扔走,打开食盒,把热腾腾的饺子放到他面前,说:“和男孩儿女孩儿没关系,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小孩儿。”   温语寄弯了弯唇,他垂下眸子细细的吃饺子,轻声问:“你今天说……”   黎颂给他倒了醋:“恩?”   温语寄顿了顿,转而说:“我今天做完了一整套模拟题。”   黎颂:“……”   他看着温语寄低垂的眸子,顺着他的话问:“多少分?”   温语寄摇了摇头,说:“没来得及对答案。”   黎颂:“明天我给你看。”   窗外的风声愈发的大,分外吵人,雪被风吹的大部分停留在了房檐下,窗台几乎与积雪齐平。   温暖柔软的被子里,温语寄躺在黎颂的怀里,他全部的力气都被耗尽,累的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头也疼了起来,是偏头痛,像是有一根神经被反反复复的拉锯着,下一秒就会崩断一样,他紧紧皱着眉,强迫自己睡去。   半夜的时候被渴醒,他迷迷糊糊的起来找水,唇边立刻被喂了温水,他眼睛也干涩的厉害,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屋里的小灯开着,黎颂正担忧的看着他。   嗓子疼的说话都险些发不出声音,温语寄小声说:“怎么不睡觉啊?”   黎颂把退烧药融在水杯里,哄道:“你发烧了,把药吃了。”   温语寄不记得家里有药,他乖乖的把味道很怪的水喝了,喉咙稍微舒服了一些,又被喂着吃了一粒药片,把冰凉的手蜷缩在黎颂的掌心,虚弱的问:“药哪来的?”   黎颂给他暖着手,用毛巾擦他额头渗出的冷汗,说:“胖婶家的。”   温语寄皱眉:“都这么晚了……”   黎颂看着面色苍白,嘴唇都干裂的渗血的男孩儿,眼睛都红了,但是声音依然是温柔的,他说:“没事,才十点,胖婶家还没睡。”   才十点吗?他以为自己睡的很久了呢。   温语寄现在的脑袋想事情很慢,漂亮的眼睛看着疲惫的黎颂,怔怔的呆了半晌,逐渐委屈了起来,他眼泪汪汪的瞧他,说:“哥,我疼。”   黎颂心疼坏了,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稳的问:“哪里疼?哥给揉揉。”   温语寄带着哭腔说:“全身都疼,像是被人打了一宿。”   黎颂低头吻他得额头,闭着眼睛哄道:“等退烧了就好了,退烧了就不疼了。”   一滴泪滑落在枕畔,温语寄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的告状:“还有脑袋,嗓子,眼睛也疼,然后我还冷。”   黎颂吻着他的眼尾,小声说:“哥哥亲一下就不疼了。”   温语寄用软绵绵没什么力气的手推他,说:“传染。”   黎颂把他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说:“我身体好。”   温语寄犟嘴:“我身体也好。”   黎颂把他的冰凉的手放进了自己的睡衣里,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放着,小声说:“快好起来。”   窗外的风没有停歇的趋势,吹的雪狂乱的拍在窗上。   屋里很暖,后半夜刻意增加了供暖,黎颂又烧了一次炉子,但是温语寄依然觉得冷。   他冻得发抖,眼皮又开始打架,软软的问他:“哥,我明天可以不上课吗?”   黎颂急的不行,想着要不然现在带他去挂急诊吧。   他凌晨一点多发现温语寄发烧了,可是外边风大的像是要世界末日似的,雪被吹的漫天狂舞,堆在墙角几乎有人高,他出个门都被吹的站不稳,能见度特别低,温度骤降,穿的再厚也抵抗不了严寒,小城里生活节奏慢,几乎不可能有药店开门,温语寄也根本受不了外边的温度,他只能挨家挨户的敲门,王奶奶家里没药,好在胖婶儿家有备用药。   黎颂软着声音哄他:“可以不上课,哥不掀你被子。”   温语寄笑了一下,他现在觉得自己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壳子里,和外界交流总是隔着层什么,说话大多数的声音都是回到自己耳朵里的,所以他尽量大点声音说话:“那你怎么吃饭啊?”   黎颂眼底发酸,轻声说:“我饿不着。”   温语寄困倦的闭上眼睛,说:“哥……你别走哈。”   黎颂在他耳边说:“我不走。”   温语寄的温度降下来了,就在黎颂已经给他找出来衣服,想把他套进去背到医院的时候。   身上出了很多汗,被子都湿了。   黎颂松了一口气。   后半夜温语寄开始咳嗽,咳嗽的厉害,醒了好几回,黎颂在温语寄半梦半醒要水的时候喂了他几口淡盐水,到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温语寄又醒了一回,黎颂还在旁边守着,他的双手被黎颂握在掌心,脚底下的被窝里踩着毛茸茸的东西,他轻微动了一下,发现黎颂把阿狸塞进被子里给他暖脚,他突然有点想笑。   他不冷了,但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黎颂给他换了干燥的被子,他钻进去,阿狸又被塞了进去,他不等拒绝,又沉沉的睡了。   再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他躺在被子里,手上挂着静脉注射,旁边有一个空瓶,已经点完了。   窗外一片银装素裹,风停了,有麻雀站在墙头叽叽喳喳的叫,它们只要出来,那就一定是个好天气了,外间有低低的交谈声,是王奶奶和黎颂。   门被推开,黎颂看到他醒了,连忙跑了过来,问:“感觉怎么样?”   黎颂的眼睛里边都是血丝,面上也有些憔悴,像是熬了一宿,温语寄嘴巴张了张,发现嗓子也没那么疼了,问:“你怎么没去上课啊?”   黎颂:“……”   王奶奶进屋了,黎颂很小声的说:“你这样叫我怎么去上课啊?”   温语寄弯起了眼睛。   王奶奶叹了口气,说:“这都开春了还下雪,这一场雪下来,又得病上一茬儿。”   温语寄问了好,王奶奶笑着说:“你没事儿,明天再打一针就好了,给你熬了粥,一会儿小黎拿给你。”   温语寄道了谢,外屋门被打开,胖婶儿进来了,他瞧着温语寄醒了,松了口气,说:“你这一病,给小黎折腾了半宿,昨天晚上雪暴,他半夜一点多来敲我家门,给我吓得,还以为怎么了呢。”   一点……   温语寄看黎颂,黎颂避开了他的目光,在边上收拾王奶奶大早上去医院拿的药。   王奶奶看着他那双还肿着的眼睛,就知道他肯定又想起之前的事儿了,几年前他刚回来的时候时常哭,身体也不好,一哭就容易生病,她轻叹了声,说:“有啥事儿就说,别总憋着,这就是小黎在这儿,要不你大半夜烧起来我们现在都不能知道。”   温语寄轻声应了。   黎颂给温语寄喂了粥,坐在边上给他看着针,温语寄轻声说:“你睡会儿吧。”   黎颂摇了摇头,温声说:“我不困,等你打完针再说。”   俊朗的脸上满是疲惫,他提心吊胆的守了一夜,王奶奶给打上针才松了口气,黎颂手指轻轻地摸着温语寄的脸,很温柔的说:“病一病是好事,提高一下免疫力。”   温语寄弯唇,问:“阿狸呢?”   黎颂:“在外边吃东西。”   温语寄想到昨晚脚底下乖乖巧巧的毛茸茸就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家的猫,说:“你昨晚……”   温语寄笑了声,说:“给它开瓶猫罐头吧。”   黎颂挑唇,说:“开了,正吃呢。”   温语寄抿了抿唇,抬起漂亮的仿佛三月樱花的眸子看他,启唇轻声说:“谢谢男朋友。”   黎颂心里一震,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被子,屏住呼吸看着面前的男孩儿。   但是温语寄只是用那双澄澈的眸子看他。   他小心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所以声音放的非常的轻:“宝贝,你刚刚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温语寄瞧着这个长的看起来就很聪明的帅哥脸上鲜有的露出傻气的表情,觉得有趣,闭着嘴巴不说话了。   黎颂注意到他眼底的笑意,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哭笑不得的捏他的脸,说:“再说一遍,不说我就要咬你了。”   在他不顾温语寄的阻拦快要咬上他的唇的时候,温语寄终于说话,他软软的恳求:“男朋友,别欺负我。” 第42章   一场大雪鲜明的划分了冬与春的界限,昨晚狂风舞动大雪纷飞,今晨发现院子里的杏树枝条的杏花打了骨朵。   含苞待放时的杏花是艳红色,卧在枝头与白雪相映成趣。   春天的到来总是悄无声息的,你或许一夜就能见到花开。   电视新闻里说昨夜这个地区遭遇了罕见暴雪,温语寄抱着小黄鸭听新闻,慢吞吞的吃着水果,黎颂去胖婶儿家取了鸡汤回来,站在门口换鞋,说:“化雪太冷了。”   温语寄:“外边迎春开了吗?”   黎颂放下食盒,缓了会儿凉气才靠近温语寄,说:“开了,小黄花挤在雪里,可怜巴巴的。”   这条街上栽了迎春花,以前是为了城市规划,这两年没人管,全靠自由生长。   温语寄嗓子痒,咳嗽了两声,说:“快联考了,考试结束我摘杏花给你做杏花饭,酿杏花酒,埋在树底下等着以后取出来喝。”   黎颂心里一甜,和温语寄在一起,春夏秋冬,朝昼夕夜,四时都好。   两个人请了两天的假,到了去学校那天就是八省联考的前一天了,学校只上半天的课,下午排考场,排完考场就放学。   两个人一起请了两天的病假,到教室的时候不少人善意的询问,陆远熙那天是见着他们闹别扭的,但是这两天总是有点嫌自己那天嘴贱,见俩人没什么事才松了口气。   上午有化学课,但是李俊没来,他们这一周的化学课不是别的班老师带就是自习,温语寄把之前做的模考卷给了黎颂,自己趴在桌子上做错题。   大概是因为下午要放假,大家的心都有点浮躁,自习课上吵吵嚷嚷的。   李阳也控制不住想要聊天的欲望,和前桌聊完和同桌聊,那天陆远熙和温语寄说话得到了回应,让他觉得温语寄其实还挺好说话的,他挺喜欢这个好看的同学,就想搭话。   他完全不像陆远熙心里那么多的想法,把手搭在温语寄桌上摞的高高的书上,非常随意的说:“温语寄,你复习的怎么样了?”   陆远熙转头,温语寄抬头瞧了李阳一眼,又看黎颂。   黎颂心里一疼,他知道温语寄还记着那天他生气的事,但是他怎么可能不让温语寄正常和人沟通呢?好不容易见他对人已经没有那么排斥。   黎颂对他歪了歪头。   温语寄转头,小声说:“我还可以吧。”   李阳自动忽略了他这个回答,因为他们觉得温语寄能摆脱学校后十名的难度都不小,神秘兮兮的凑过来,说:“几乎整个年级组都知道你们打赌了,这几天天天有人问我,哈哈哈,我觉得就算赌输了,李俊也不能继续教我们了。”   温语寄被黎颂喂了一颗金桔,鼓着腮帮子嚼,伸手想要去抓他的手。   黎颂觉得温语寄单纯的想亲近的行为现在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甜蜜的负担,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当着他们的面牵手,这样只会给温语寄造成更多异样的瞩目和源源不断的麻烦。   他把那一盒的金桔都塞进了温语寄的手里,在下边悄悄的捏了一下他的手,转头对李阳说:“座位是怎么排的?”   李阳:“按照名次,你新来的,估计是和温语寄一个考场。”   温语寄弯起眼睛对黎颂笑。   李阳:“……”   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陆远熙:“……”   这也太好看了吧,这小孩儿也太甜了吧。   三月暖阳透过落在他的周身,他的半边脸都暴露在明亮的阳光下,皮肤竟然看不出一点瑕疵,他弯起漂亮的仿佛三月樱花的漂亮眼睛笑,让人轻而易举的想到了春日暖阳。   陆远熙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跳乱了一拍,但是很快,他收敛了心神,说:“你们没来得这两天也没讲什么新课,老师在重点抓复习。”   金桔清肺止咳,温语寄还是有点咳嗽,黎颂去买了不少。   温语寄拿了几颗放在自己的书上,就在李阳面前,李阳一时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瞧他,就见温语寄又拿了一颗喂给了黎颂。   黎颂弯唇:“语儿给你们的。”   李阳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小学生建交方法啊,也太可爱了吧。   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一大把糖,搁在了温语寄的桌上,笑着哄小孩儿似的说:“给你吃。”   黎颂:“……”   陆远熙:“……”   温语寄又想看黎颂,黎颂忍笑,把手在他脑袋上盖了盖:“道谢。”   温语寄用白生生的手捧起糖认认真真的收到自己的书包里,老老实实的道谢:“谢谢。”   李阳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男生萌到。   中午看完考场两个人就回家了,小院里积雪被扫干净,进门一股杏花香,接着入目就是干净淡雅的小院里的大杏树。   杏花颜色有渐变的特点,还在花苞的时候是玫红色,一眼看过去鲜艳无比,等到花朵渐渐绽开的时候,花的颜色越来越淡,最后会变成纯白,吐着粉红的蕊。   这会儿杏树上的花没全开,玫红的花苞和雪白的花朵把一冬天都光秃秃的大杏树装扮的热闹,阳光很好,麻雀熟门熟路的站在葡萄架上晒太阳。   黎颂把书包放在门口,顺手把温语寄的书包也扯了下来,说:“考试之前不学习,今天下午我们好好玩儿。”   温语寄被他抱着倒在沙发上,挣扎着想起来,黎颂按着他的手脚,眸目里润着笑,轻声说:“乖,跟我玩一会儿。”   温语寄鼓起一口气,脸鼓鼓的瞧他,黎颂用指尖戳他,戳漏了一边,又换另一边戳,温语寄笑了起来,黎颂吻着他的额头,心满意足的说:“看见你笑,我就觉得,我可真幸运。”   下午的时光恬静安逸,两个人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吃晚饭就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看的还是个鬼片,外边艳阳高照,电视里在闹鬼,王小妞跳过来串门的时候瞧见了,吓得跟个兔子似的□□又跑回去了。   晚上跟睡觉之前,温语寄蜷缩在黎颂的怀里有些忐忑的说:“如果明天我肚子疼怎么办?”   黎颂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还摸了摸他的小肚子,皱着眉问:“肚子疼了?”   温语寄摇头,说:“我就是怕万一。”   黎颂:“……”   他刚想关灯,就听温语寄又问:“如果明天地震怎么办?”   黎颂:“……”   黎颂失笑:“你这天灾人祸都考虑周全了,有那么紧张吗?”   温语寄有点儿可怜的拿他的手擦不存在的眼泪,说:“我好久都没认真的考试了,紧张很正常。”   黎颂关了灯,低声哄他:“觉得紧张就想想我。”   温语寄好奇:“想你什么?”   黎颂挑眉:“想想我做卷子的时候是多么的所向披靡,你会从中获得勇气。”   温语寄笑了起来,把肚子都笑疼了,他很严肃的说:“完了完了,我肚子疼,是不是参加不了考试了啊?”   黎颂压着他的脑袋把他按在怀里,无奈的说:“你只是笑岔气了。”   考试是上午八点开始,两个人一起进考场的时候瞬间吸引了整个考场的注意力。   温语寄和黎颂两个人真的挨着坐,黎颂倒数第一,温语寄有幸坐到了倒数第二的位置。   前边那个常年倒数第三的七班小姑娘笑嘻嘻的转过头和自己的老邻居打招呼,说:“温语寄,我都没认出来你,你变帅了啊。”   温语寄面无表情,趴下闭目养神等发卷子。   小姑娘一点不觉得无聊,依然非常热情,仿佛对面坐着的是个木头桩子她也能这么热情高涨的聊下去:“听说你们班新来那个差点把老妖怪打了?真的假的?太爽了吧。”   温语寄没说话,仿佛耳朵聋了。   黎颂在后边看的想笑,觉得这姑娘这没眼色的能力和王小妞有点像,他的小语儿虽然趴着不说话,但是好像并没有对她产生什么反感,像是习惯了。   小姑娘小声说:“温语寄,虽然你战友我很想就考试名次和你达成长久的战略合作关系,但是我可希望你能真的直接杀到省前十,直接让那老妖怪滚回家。”   温语寄:“……”   小姑娘神秘兮兮的说:“加油啊亲,我昨晚还拜了拜月亮,为你祈祷天降奇迹呢。”   温语寄觉得天降奇迹还是还给她吧。   小姑娘一副哥俩好的语气:“你别紧张,好好答,如果不会的话就问我……没用,问你后边新来那个,加油啊!”   黎颂在学校里还是第一次从温语寄的后边看他,男孩儿套着大校服,趴在课桌上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单薄,安安静静的趴着,就像是某个适合藏在记忆深处像是我校园里某个美好向往的剪影。   他戳了戳温语寄,温语寄终于起身,没理会前边表达欲强烈的姑娘,靠在黎颂的桌子上等着他说话。   黎颂:“你一会儿想要我给你点技术支持吗?”   温语寄:“……”   温语寄微微侧头,小声说:“哥,我们解题思路不大一样。”   黎颂:“……”   黎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要教育温语寄不要作弊,却被惨遭嫌弃。   他挑了挑眉,问:“那你猜这次我们谁的名次高?”   温语寄认真的想了想,很诚恳的分析道:“我语文成绩会往上拉分,你化学成绩会往上拉分,现在还不好说。”   黎颂笑,微微倾身,凑到温语寄耳边另有所指的说:“宝贝,我肯定比你高。”   他这话里带着另一种暧昧层次的意思,没指望温语寄能听懂,但是他没想到温语寄会想偏,温语寄撅起嘴巴,转过头看他,脸颊在他的唇上轻轻擦过,他软软的撒娇说:“我还会长高,你骄傲什么……”   他们聊天的角度对着窗背着人,所以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大家感兴趣的是学生和老师对峙的那个赌约,现在一边的当事人就在他们考场,他们很好奇这件在他们看来有些荒诞的对峙这两个人会如何收场,毕竟一个考场这么久了,大家对倒数第一有着根深蒂固的尊敬。   考试铃声响起,他们班的生物老师拿着英语卷子走了进来,试卷分发的间隙里,黎颂小声快速的说:“语儿才是我的骄傲。”   考试开始。   没有温语寄想象中的那么难,甚至比黎颂平日里单独整理出来让他做的题要简单的多,他答的顺畅,数学、物理他细细的检查了,没有找到什么失分点。   第二天的第一科考化学,第二节 科考生物,下午是最后一门语文。   化学是温语寄最紧张的一门,拿到卷子的时候他还闭上了眼睛,然后做足了心理建设,小心翼翼的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另一只眼睛也睁开了。   温语寄松了口气,似乎在可控范围内,虽然有难度,但是他看到了好几个黎颂给他做过的类似题型。 第43章   语文他发挥的最好,两天考下来就到了周日,温语寄失眠了,总想着考试的事儿,半夜实在是睡不着了,趴在被子里带着耳机看动画片。   黎颂被他细细索索的动静吵醒,看到锁着眉看海贼王的小孩儿还有点发懵。   他怕吓着温语寄,先戳了戳他,温语寄摘下一个耳机,转头看他,小声问:“你听见了?”   黎颂有些慵懒的说:“没有。”   他把人抱回了怀里,吻着他的发顶,问:“还紧张呢?都考完了。”   温语寄把胳膊腿儿都挂在他身上,脸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撒着娇说:“哥,我睡不着,好生气。”   (……)   黎颂发现他最近越来爱撒娇了,而且越来越熟练,他简直被他的样子萌的心里酥酥软软的。   可是这大早上的,给他涂药也不知道是在折腾谁,黎颂手里捏着药膏,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温语寄点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然后用清澈的眸子瞧着他,等着他的动作。   这还真是自己的事情……黎颂哭笑不得。   擦完药以后,黎颂进了洗手间,温语寄叠好被子,开门窗通风。   今天外边的天气特别好,阳光充足,温度不低,吹的风夹杂着化雪的清爽湿润,特别舒服。   树上杏花开的更多,花团锦簇的一树雪白,树下有被露水打落的花瓣,洒满了半个院子,自己完成了一场春日盛景。   温语寄折了一支开的俏丽的花枝,插在了电视旁的花瓶里,阿狸从里屋跑出来,跑到门口踩着花瓣玩儿。   黎颂出来的时候,温语寄正在摘花,客厅里那支杏花开的灿烂,简简单单一枝花就让人觉得春天已经来了。   黎颂站在门边伸了个懒腰,在三月末的暖阳里舒展着挺拔的腰身,说:“要做杏花酒?”   温语寄择着杏花,弯唇说:“对,做杏花饭,酿杏花酒,顺便把前些年外婆酿的酒挖出来,我们今天喝。”   黎颂挑眉:“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温语寄歪头瞧他,说:“今天是春分啊。”   春分时分,昼夜分半,气温转暖,一候玄乌至,二候雷始发声,三候始电。   温语寄:“燕子快来了,下一场降水就是下雨了,快到四月了,王奶奶家的海棠花也要开了。”   黎颂看着春日杏花下的俊俏少年,心里一片晴朗,笑着说:“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温语寄好笑的看他,说:“反正不是你家的。”   黎颂抱着胳膊,舒展着长腿,说:“你看你看,我还没向你提亲呢,你就要无情抛弃我了。”   温语寄弯唇:“饿了吗?”   黎颂:“还好。”   温语寄:“现在是鲫鱼最好吃的时候,你去葛叔家看看有没有新鲫鱼。”   春天养肝脾,温语寄让黎颂去买了鱼和牛肉,煲了奶白鲫鱼汤,炒了春笋牛肉片,用杏花入味焖米饭,又腌上牛肉粒用作晚上做孜然牛肉吃。   阿狸爱鱼汤,温语寄给它盛了一小碗,鱼汤鲜美,春笋清淡鲜嫩,温语寄也吃了不少,午饭后门口有人敲门,温语寄跑过去开了门才知道,黎颂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了庭院桌椅,椅子是藤椅,上边放了厚厚沙发垫,放在庭院里晒太阳最合适。   整个小院儿漂亮极了,葡萄藤上发了新叶,为光秃秃一冬的葡萄架平添生机,等到小菜圃里的菜长起来,院子里有蝴蝶青草香气,这里一定更加好看。   温语寄抱着阿狸看门外黎颂指挥着送货工人摆放在杏树旁边,又有点好笑的想着还好院子够大,要不然都不够黎颂折腾的。   等到人走了,温语寄才跑出去,抱着阿狸坐上了一只秋千吊椅,摇着玩儿,黎颂靠在一边歪头瞧他,笑道:“喜欢?”   温语寄弯着眼睛说:“之前外公也想在葡萄架下边做桌椅,但是外婆没让做,说人的气味会让葡萄长不大。”   黎颂挑眉:“科学依据呢?”   温语寄想了会儿,实话实说:“科学依据就是外婆不喜欢。”   黎颂笑出了声。   温语寄抱着猫仰头看他,说:“下午可以在这里喝酒吃牛肉。”   桌子是配套的,桌面是玻璃质,放上一小会儿,上边就落了不少杏花瓣。   黎颂把阿狸放在地上,抱着眯眼睛惬意晒太阳的男孩儿起来,笑着说:“宝贝困了?”   温语寄困倦的声音:“没有。”   黎颂轻声说:“回屋里睡,小心着凉了。”   春分的白天是冬天以来最长的,五点多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以后的天会越来越长。   温语寄做了一锅香喷喷的孜然牛肉,又做了一锅醋蒸鸡,五点半左右,两个人一人拿着个小铲子蹲在杏树下边挖土,不多时,就挖到了两只小酒坛,温语寄小心翼翼的取了一只出来,又往旁边挖了挖,把自己酿的两坛杏花酒封号口埋在了一边,对黎颂说:“哥,南边的两坛是我酿的,北边的是奶奶酿的。”   黎颂:“?”   温语寄抱着酒坛放在了树下的桌子上,说:“我怕忘,给喝错了。”   黎颂:“……”   男孩儿蹲在树下小心翼翼的擦着酒坛身上的泥土,唇轻轻的勾着,他的动作珍惜怀念,像是通过那瓶酒看到了自己无头无虑的时间。   黎颂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说:“我记着了。”   太阳渐渐西斜,温语寄取出酒盏给黎颂斟杏花酒,树上一朵杏花从枝头掉落,在清风里打了个旋儿,擦过少年白皙的指尖落入了酒盏中,激起轻微涟漪。   醋蒸的滑嫩的鸡肉,孜然炒出特殊香味的牛肉,配上杏花酿的清酒,惬意的享受着春光。   酒入口甘甜,尝不出度数,但是饮了几杯后居然有些醉意上头,黎颂身上发热,瞧着正啃鸡骨头,酒没喝多少的温语寄,问他:“小语儿,怎么不喝?”   温语寄歪了歪头,说:“这酒度数高。”   黎颂挑眉:“你酒量不差啊。”   温语寄轻抿了一口,说:“你喝的多,我怕你一会儿醉了。”   黎颂:“……”   黎颂凑过去亲了温语寄一口,温语寄呆呆的看他,没反应过来。   黎颂捧着他的脸,漆黑的眸子盯了他少顷,不由分说的又亲了一口。   温语寄:“……”   温语寄凑到亲完人状做没事发生的男生面前,看了一会儿,问:“醉了?”   黎颂摇头,勾唇说:“就觉得语儿嘴里的酒会更香。”   温语寄眨了眨眼睛,抿了一小口酒,双手捧着黎颂的脸颊,覆唇上去。   (……)   黎颂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醉死在温语寄的情话里了,虽然温语寄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在说情话。 第44章   为了保证成绩公平有效,联考卷子是换学校全密封批阅的,联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学校才下发考试试卷,在三月最后一天。   刮了半宿的春风到了早上一点也没有停的意思,杏花被吹的残落了满院子,天色阴着,看不见一点天光。   温语寄被吹的头发乱糟糟的,到了班里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身上全都是沙土,抖着衣服对黎颂小声说:“还好没下雨,要是下雨了身上就都是泥了。”   天色暗的缘故,班上早自习开着灯,温度比起前些日子骤降,黎颂把自己的外套脱了披在温语寄身上,自己套着个校服。   前边李阳转过头来,小声说:“联考卷子拿回来了。”   正准备睡会儿的温语寄突然抬头,眉头皱了皱,有些紧张的看黎颂。   黎颂理了理他的头发,说:“别紧张,没事。”   李阳忙安慰温语寄,说:“没事没事。”   陆远熙加入群聊,说:“班主任刚刚过来了,说李俊要回来上课了。”   黎颂轻微的皱了皱眉,说:“第二节 大课是化学,前两节是语文课,什么时候发成绩?”   李阳苦着脸说:“老班去拿成绩和卷子了,语文老师肯定会好心的给咱们自由阅卷的时间,躲不过去了,我觉得这回我回家肯定要废。”   温语寄小声说:“没事没事。”   李阳:“……”   李阳噗嗤一声乐了,他往温语寄和黎颂桌上扔了两颗糖,笑着说:“没事,就挨顿打,只是要打破我妈心中我智商超过爱因斯坦的幻想了。”   黎颂剥了糖,塞进了明显有些焦虑的温语寄的嘴巴里,哄着他说:“放松点。”   温语寄叹了口气,鼓着腮帮子趴在桌上,眼睛乱转,这些天不知道多少次的算自己的分数。   早自习下课铃响了,外边的风依然没有小的趋势,天光反而更暗了,教室里的灯始终开着,明亮的班级反而更加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语文老师一头黄色长发都被吹成扫把了,一进门班里学生都乐了。   语文老师笑骂:“你们现在笑,有你们哭的时候,我刚才回了趟办公室,可听说你们这回考的不怎么样。”   全班一片哀嚎。   温语寄在桌下轻轻扯黎颂的衣服,被黎颂牵住手,握在掌心。   语文老师的视线在班上转了一圈,神秘的笑道:“但是还有个好消息。”   众人被她掉足了胃口,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瞧,语文老师反倒不说了,只是说:“一会儿你们班主任肯定就要过来了,咱们先不讲课,自由背诵古诗文吧。”   大概是阴天偏逢发成绩的缘故,班上的学生都有点发蔫,背的无精打采。   好在班主任很快的赶来了。   语文老师凑过去瞧成绩单,班主任脸上洋溢着明显的喜色,挥了挥手,说:“课代表,认领各科试卷,发下去。”   班里一片骚乱。   温语寄把脸埋在校服里,捂着自己的耳朵,想着等全都发下来再看。   教室前边投影仪被打开了,EXCEl显示正在加载中,八省成绩都在里边装着。   试卷分发的声音和学生的议论声离得很远,直到黎颂掀开他的校服,把整理整齐的卷子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李阳都顾不上看自己的卷子了,转身趴在温语寄的书上看他俩的试卷。   班主任筛出了学校排名,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温语寄没抬头,他看自己的试卷。   数学满分,外语满分,语文……149.8.   他翻过卷子,作文被扣分了。   他皱了皱眉,想去看黎颂的。   李阳一直没说话,看他翻卷子,这会儿有些神情恍惚了,他没睡醒,肯定没睡醒。   他迷迷糊糊的转头去看班主任,上边的校排名上写着熟悉的两个名字,第一个黎颂,第二个温语寄。   班里的人都静了,转瞬就是一阵可以掀开楼顶的喊声,班主任笑的合不拢嘴了,说:“温语寄就比黎颂少了3分,黎颂这次全省第一,温语寄第六。”   温语寄没有一点的高兴,去看黎颂的卷子,黎颂数学英语和他一样,语文比他少十分。   班主任热情的说:“数语外八省成绩虽然没有正式排名,但是学校给排了一下,温语寄第四。”   全班学生呆呆的往后看,但是温语寄不高兴,第四就是说他前边很可能出现了作文满分,但是没有他,他在看自己扣分最狠的化学卷子,他化学只拿了79分,黎颂的是96。   语文老师远远的瞧见满脸官司的温语寄,笑着说:“还不高兴呢,你瞧。”   黎颂拉了拉温语寄的衣角,温语寄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成了目光焦点,他低下头,缓缓地把自己藏了起来。   班主任还是很激动:“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   下边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意味着化学老师要换人了!”   班上的人哄然大笑,班主任哭笑不得的说:“意味着咱们学校出现了两个重本苗子!”   班上的人起着哄,一时没人注意温语寄这边,李阳满脸的梦幻,凑过来说:“温语寄,你是不是吃了那种一夜之间就能提高成绩的药啊?”   陆远熙也凑了过来,赞道:“你也太厉害了吧,我去,你扮猪吃老虎啊。”   温语寄不高兴,勉强的对他们点了点头,低着头对他和黎颂的卷子。   黎颂勾唇,哄着他说:“你化学才学多久啊,这样已经很好了。”   温语寄推开他的脸,表示不愿意沟通。   黎颂:“……”   他最近的小举动真的太萌了,黎颂笑了声,又凑过去,说:“你语文分比我高那么多呢。”   温语寄试图和他讲道理:“语文是我的强项,化学又不是你的强项。”   李阳插嘴:“那黎颂的强项是什么?”   温语寄:“……”   温语寄小声说:“他没有弱项。”   李阳:“……”   陆远熙笑着说:“你真的很厉害了,这次甩了全校第三六十多分。”   温语寄咬了咬唇,没说话。   班主任溜达了过来,笑着说:“黎颂,你以后多帮帮温语寄啊,他化学是弱项,一定要补好了。”   温语寄抿了抿唇,没说话。   下课的时候门口围了不少学生,不同的是这次小班的学生占了大多数。   温语寄盖着校服趴着,有点郁闷,不想说话。   大家对黎颂没有那么好奇,毕竟他是从好学校转过来的,但是他们好奇温语寄,全校倒数第一考到了全省前十,这简直匪夷所思。   门外有一个漂亮的姑娘也在人群里往里看,李阳开着玩笑说:“黎颂说只对全省前十感兴趣,这学校,不,这个市里可就温语寄一个啊。”   黎颂弯唇,没说话。   陆远熙觉得李阳简直是钢铁直,摇了摇头转回去了。   语文老师最高兴,温语寄是她教过的学生里边语文成绩最好的,但是她教了他一年多都不知道——主要原因是温语寄一直交白卷。   她看了好几遍温语寄的作文,觉得那两分很可能是阅卷老师瞎了,她特别喜欢,想去和温语寄聊聊,又想起温语寄班主任之前叮嘱过的,说温语寄情况特殊,不喜欢和人沟通,就没过去。 第二节 大课的时候李俊没来,班主任过来了,叫了温语寄和黎颂出去,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和校长在,温语寄站在黎颂身后,没有说话的意思。   校长也没在意,笑着说:“全省前十我们学校占了两个,今天领导还打电话过来,想开个表扬会。”   黎颂:“……”   黎颂:“不必了。”   校长笑了声,说:“我给拒绝了,这回叫你们过来一是为了表扬一下你们这次的表现,二是为了李俊老师的事。”   温语寄扯了扯黎颂的衣角,黎颂弯唇,手背到身对他摆了摆手。   校长见他神色放松,觉得这事可能有的商量,忙说:“我知道你们打的赌,也知道李老师他本身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是他毕竟是从业多年有经验的老教师,你们这个赌约有点太重了……”   黎颂:“……”   黎颂很认真的说:“我觉得任何的职业首先看的应该是人品,扼杀他人的自信,任意的语言暴力他人,这样的人无论是什么职业都是非常可怕的。”   校长看了眼班主任,班主任摇了摇头,没说话。   校长还想说什么,黎颂先开了口:“我尊重学校的决定,但是希望学校也能尊重一下学生的决定,可以在所有李老师任课的班级里做一个不记名的调研,如果同意换掉老师的结果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我想您就不必找我们说这件事了。”   校长轻咳了声,说:“好,这个方法好,林老师,你去办。”   林木森应声。   校长又咳嗽了一声,像是有什么事不大好开口,说:“那个……温语寄同学,我们都知道你这次考得很好,但是……”   黎颂皱了皱眉,挡在温语寄前边,问:“怎么?”   校长:“……”   校长想着温语寄应该比较好说话,想着李俊的要求,想要单独留下温语寄,让他重新做套卷子证明自己没有作弊,但是黎颂显然没有走人的意思,他到了嘴边的话又有点不大好开口。   八省联考试题泄露的几率几乎为零,但是他也好奇倒数第一逆袭这件事,他想了想,说:“我这里有套卷子,是各科题的精选试题,你们两个这会儿做一下吧,让我们看一下我们学校第一第二的水平。”   黎颂立刻就明白了了是什么意思,转头看温语寄,温语寄不傻,当然也知道,他对黎颂瞥了瞥嘴,隐秘的表达了一下不满,就点了点头。   两人就回班的时候离中午放学就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窗外的风没有减小的趋势,干净的玻璃上溅了几个泥点,温语寄好奇的趴上去看,发现外边居然下起了雨星。   陆远熙转过头来闲聊,说:“刚做了问卷调查,看来学校真的有意要换掉老师了。”   李阳:“李俊一共教三个班,百十来个学生,我估计没有人还想他继续教自己。”   黎颂点了点头,转头问温语寄:“分数比我高了,这次高兴了。”   温语寄弯起眼睛对他特别甜的笑了一下。   李阳:“……”   他刚想说温语寄笑起来好看,教室里突然暗了下来,学校停电了。   外边的风声音很大,卷起了沙尘,远远看去黄沙漫天,刮起了沙尘暴。   胆小的女生有的都吓哭了,温语寄离窗近,书上都落了些许沙粒。   黎颂想把他让到外边坐着,温语寄已经开始收拾书包了。   黎颂:“???”   他刚想问他想干嘛,发现班上大部分人都在收拾书包。   温语寄小声说:“学校停电了,风太大了,下午的课不一定能上了。”   黎颂:“……所以我们要放假了吗?”   温语寄趴到他耳边说:“如果可以放假,我们就可以直接过清明节假期了,今天好冷,想回家吃酸辣粉,你呢?”   黎颂被他说得都有点饿了,说:“我想吃土豆粉。”   温语寄点头,说:“不知道阿狸自己在家怕不怕。”   黎颂:“……我觉得它还没醒。” 第45章   班主任踩着下课铃进来的,宣布下午放假,连着三天清明节假期一起放。   班上一片欢呼,现在就放假,意味着没有时间留作业!   班主任:“作业在微信群发布。”   众人:“……”   两个人等到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才下楼,刚走到门口就被外边的沙尘暴吹了满头满脸的黄沙。   温语寄把校服脱下来,罩在黎颂和自己的头上,说:“我们跑回去。”   黎颂知道北方春天风大,完全没想到会大到这个地步,可见度都不超过十米。   他把温语寄搂在身侧,牢牢抓着校服,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凑着头,对温语寄笑着说:“我们一口气跑回家。”   温语寄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唇上,他盯着他的唇瞧了半晌,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黎颂:“……”   眸色暗了暗,他扣着温语寄的肩膀吻住了他刚刚离开不足五公分的唇。   两个人静立在学校大厅门口,罩着一层校服,在下边偷偷接吻,品尝着某种隐秘的刺激。   窗外风沙夹杂着雨水落下,泥水溅在了地面。   身后传来保安的声音:“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走?”   黎颂一愣,唇分开牵连着津液,他舔了舔唇,漆黑的眸子盯着温语寄被吻的水汪汪的眸子,弯唇说:“风大,这就走。”   路上的雨下的越来越大,溅了两人的周身,罩着的校服阻挡住风沙,雨水落在上边一股泥土的腥味。   跑到家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被雨冻得牙齿发颤。   好在庭院里的吊椅上的垫子这几天都没拿出来,杏树花瓣被摧残了大半,混着泥水铺在院子里和椅子上。   温语寄开了门,换了鞋,说:“你快去洗澡。”   黎颂:“你先去。”   温语寄抬头瞧他:“要不一起?”   黎颂:“……”   黎颂:“不行,我受不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说:“刚刚的火还找着呢,要是一起中午就吃不上饭了,你先去,听话。”   温语寄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还是乖乖的听了话,进了浴室。   身上的衣服淌下的水都是泥水,黎颂脱了外套和裤子,扔进了洗衣机里。   温语寄出来的很快,穿着昨天刚洗完的睡袍出来,叫黎颂:“哥,我洗完了。”   黎颂在厨房生火引炉子,最近天气回暖,暖气供暖已经停了,没想到会碰上这么冷的天,阿狸躲在炕头最暖和的地方,钻进毯子里不出来,屋里温度不高。   温语寄站在门口擦头发,叫黎颂:“哥,我烧,你去洗澡吧。”   黎颂起身,说:“已经好了。”   温语寄看着他的脸,眨了眨眼,没说话。   黎颂:“?”   温语寄嘴角牵了牵,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黎颂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了一道煤灰,大概是手指擦上的,他看着温语寄笑,毫无察觉,问:“怎么了?”   温语寄指了指他的脸颊,把他推进洗手间,笑着说:“你快去洗澡吧。”   黎颂:“……”   黎颂停步,转头,软着声音撒娇:“先亲一下。”   温语寄憋笑:“不亲。”   黎颂皱眉,故作不满道:“为什么啊?”   温语寄笑着说:“好了,浴室里还暖着,快点去。”   黎颂无奈,说:“给我送睡衣进来啊。”   温语寄:“挂在里边了。”   他还是忍不住,伸手蹭了蹭黎颂的脸颊,没蹭掉,叹了口气说:“快去洗吧,午饭好做,洗完就能吃。”   土豆粉,酸辣粉,直接用砂锅煮袋装粉丝,自己配比完美的底料,加上调配的麻油和辣椒油,加入鱼丸虾滑等荤菜,配上鲜嫩的菜叶,非常方便的做成了一锅暖身的砂锅。   黎颂出来的时候还没煮好,温语寄把烤箱里烤好的红薯递给他,黎颂就捧着红薯回屋和阿狸分着吃了。   窗外的雨又小了,本来被雨带下的沙尘又变大了,砂砾拍打着窗,阿狸有点害怕,黎颂就把窗帘拉上了。   屋里开着暖灯,温语寄把砂锅端上来,香气瞬间溢了出来,两个人在炕上吃的又辣又爽,胃里的寒意都驱散了。   温语寄没在班级群里,黎颂在,他俩都没有正经的监护人,都是‘我管我自己’的状态,黎颂看了眼群里的作业,没什么兴趣的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饭吃完炕上也热了,黎颂收拾完桌子,炉子充分燃烧好,回来的时候温语寄正在薅阿狸的毛。   温语寄趴在毯子里,下巴垫在又左手上,阿狸胖胖的圆脸垫在两只猫爪上,身上的毛被温语寄一会儿揪下来一点,一人一猫脸对着脸,看起来特别可爱。   黎颂掀开毯子躺在温语寄身边,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说:“宝贝,明天我们的猪会不会秃啊?”   温语寄长腿搭在黎颂腿上,被他传染的打了个哈欠,说:“不会。”   黎颂:“我们睡会儿?”   温语寄抱着他的胳膊,用脸颊蹭了蹭,懒洋洋的说:“这种天气最适合吃饱喝足睡大觉。”   真的没有比这个更舒服的了。   温语寄总说他很爱享受,但是他觉得温语寄才是那个爱享受的人,他是因为热爱生活,有着和之最相适宜的相处方式,所以总是能找到最舒适的方式生活,他是个真正的浪漫主义者。   而每个浪漫主义者,都受尽了世界的摧残。   黎颂给身旁的男孩儿拉了拉毯子,手搂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   清明节放假第一天,下着小雨。   雨下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院子里的沙尘泥泞都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细雨就着清风落下,幽静的院子里一片轻微的沙沙声,房檐的雨水聚成雨帘滴滴答答的落在门前,隔帘。   树上的杏花经历新雨,愈发的灿烂明媚,地上雨水汇入院子墙沿的排水渠,清澈的雨水带着落花向外蜿蜒,黎颂出去看的时候,发现王奶奶家探进自家院子里的一枝海棠树枝头开了粉红色的花,形状大小和杏树很像,雨水顺着房檐滴落在花瓣上,又顺着花瓣砸落在地上,溅出了水花,春天有多种多样的美,其中一种就叫闲庭落花。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他惊奇的发现窗前飞过一只黑身白肚的鸟,他转头看温语寄:“语儿,燕子好像来了。”   温语寄跑出来看,正巧有只燕子蜻蜓点水般的在小菜圃里点了一下,又展翅飞走了。   温语寄看着它在空中盘旋,说:“这是来我们家的第一只燕子,不知道会在谁家安家。”   黎颂:“燕子是建筑师,它们选的地方肯定是能躲开天敌袭击,干燥背风的地方。”   温语寄弯唇:“老一辈的人说,燕子不入愁家。”   黎颂:“仇家?”   温语寄解释:“就是说,燕子会选一家家庭和睦,和和美美的家庭住下,谁家有燕子栖息,就说明这家过的好,又有人说,燕子可以为这户人家带来吉祥好运。”   黎颂目光盯着那只燕子,它在细雨中盘旋少顷,又落回了自家房檐。   两个人跑出去看,见它正歪着头瞧房檐与墙中间的形成的一个背风角。   黎颂轻声说:“我猜它想和咱们做邻居。”   温语寄也怕吓跑了它,有点开心的小声说:“家里好久没有燕子来了,要是真的在咱们家就太好了。”   黎颂很喜欢温语寄随口说出的“咱们家”这种说法,觉得那存着一种温暖的归属感,雨有点大了,黎颂拉着他回了屋,说:“感觉这种天气太舒服了,湿润,又不冷。”   温语寄把做好的草莓流心蛋挞递给他,温声说:“四月的天气最舒服,清明的时候小雨能连着下上几天,下完雨所有植物就都变绿了。”   春回大地总是让人惊喜的,这里的司机分明,春夏秋冬平分年岁,各有各的美法,黎颂把甜香的蛋挞吃了一口,说:“要种蔬菜了吗?”   温语寄:“恩。”   他勾着唇做着面食糕点,说:“选一天天气好的时候,把小院子收拾好,正好播种种青菜。”   黎颂看着他手上的面团,问:“这是要做什么?”   温语寄:“清明了,去看看外公外婆。”   黎颂看着他的侧脸,说:“我也去。”   温语寄:“……”   温语寄:“还是算了吧,我们这里是土葬,怕你害怕。”   现在土葬已经逐渐被火葬取代,但是像这边人口较少,以耕地务农为主的经济不发达地区,还是保留着土葬的传统。   黎颂:“我不怕。”   温语寄:“……”   温语寄:“再说吧。”   黎颂不怎么高兴,抱着阿狸在客厅看电视,温语寄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他还故意撇过脸去轻哼了声,生怕温语寄不知道他生气。   温语寄弯着唇,把房门打开了,让窗外的新鲜空气流通进来。   雨下的不大,隐隐传来悦耳的鸟鸣,空气湿润,风吹进来很舒服。   温语寄回头的时候,黎颂立刻又把头移开了,冷着脸看电视,好像刚刚在后边看他的不是他似的。   他就跟个小孩子似的,温语寄倒了杯水喝,说:“你想去的话就带你去。”   黎颂终于看他。   温语寄忍不住笑了声,说:“正好让外公外婆看看你。”   黎颂满意了,说:“我本来就该去。”   温语寄眸目见流转着温柔的笑意,说:“他们是合葬,我们这边一般人上了年纪就会先给自己做个坟,外公特意在两个墓室连接的地方开了扇小窗,这是‘过仙桥’,寓意是希望合葬在一起的两夫妻,在来世也能再续前缘,再做夫妻。”   黎颂有些震撼,说:“那我们年纪大的时候也这样。”   温语寄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清明节,你就不会说点好话吗?”   黎颂轻笑了声,说:“那我就说好听的。”   他说:“我爱你,小语儿。” 第46章   清明节那天天气开始放晴,太阳出来了,但是雨还下着。   黎颂站在院子里看天边出现的彩虹,一转眼看到房檐,才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新泥做的巢。   黎颂忙叫温语寄。   温语寄提着东西出来,有些惊喜的说:“燕子窝,看来今年它要在咱们家住了。”   黎颂知道燕窝,但是头一回见着燕子窝,颇感兴趣的瞧了半天,说:“真厉害,那么小的燕子,能做这么大的鸟巢。”   温语寄:“燕子营巢要3-4天,过两天就做好了。”   他歪了歪头,说:“走吧。”   黎颂:“恩。”   清明节这天,气温明显的高了起来,两个人穿着春衫撑着伞,清凉的空气迎面吹来,很舒适。   到了公墓,下了公交,黎颂才知道温语寄为什么怕自己害怕。   这是只有在那种上了年代的电视剧里来能看到的丧葬方式,是那种凸起的高高坟丘,坟前立黑字白石碑,入目一片寂静荒芜的地方。   坟地占地面积不小,放眼望去一群高高矮矮的坟丘,温语寄说这边的人几乎祖祖辈辈都葬在这里。   脚下开着一片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随着风和细雨的吹打,在地面轻摆,有的坟头种了树,冒着新芽儿,上边有一个大的鸟窝,枝头站着喜鹊梳理羽毛。   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黎颂跟着温语寄走在林立的坟间,所经过的地方,有荒冢,有新坟,黄色的纸钱被雨水浸湿,落在黄土上,有的坟前摆放着色彩艳丽的花圈和贡品,有的上边长了老高的杂草,像是几十年没人祭拜了。   这里的时间是停止的,人走到最后其实都是这么个结果。   温语寄很熟悉这边的路,七拐八拐的带他越走越深,黎颂觉得坟长得太像了,他都有点迷失方向,温语寄始终没说话,等到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坟前,温语寄终于停了下来,他把祭品交给黎颂,说:“这是外公外婆休息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安静栖息的灵魂。   碑上没有照片,是温语寄的名义立的。   新雨落在天地间,滋养着万物生灵,温语寄用放在坟边上的工具除去了生出的杂草,黎颂蹲下把祭品摆在碑前,听着温语寄语气轻松自然的说:“姥姥、姥爷,好久没见了,这是黎颂。”   他抿唇笑了一下,说:“我男朋友。”   黎颂心里一颤,他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把自己介绍给了家人,并且是以这种方式介绍。   他侧头看温语寄,三月的春雨里,少年的头发轻微的被染湿,明媚的像四月暖阳,黎颂勾起唇角,转过头,恭恭敬敬的说:“外公,外婆,我是黎颂,我会好好照顾语儿,以后……”   他看着温语寄,很温柔的说:“以后我对他好。”   温语寄勾住黎颂的手,对着外公外婆说很认真的说:“我也对他好。”   天时雨时晴,空气很好,墓地远离城镇,回程的这一段路没有车,两个人就慢慢的散着步往回走,放眼望去平原上的青草像是一层绿毯,绵延的向着更远的天边,让人心情一片开阔。   走出了大约一公里左右,温语寄扯了黎颂的手,撒娇说:“哥,我鞋带开了。”   黎颂最近越来越习惯他时不时的小娇气,特别可爱,他蹲下身,把温语寄散开的鞋带系上,目光被他漏出的一截儿白皙的脚踝吸引了。   男孩儿踩着和自己一样的纯白运动鞋,踩在宽敞干净的马路上,休闲裤和运动鞋中间漏出的白皙脚踝,漂亮的像是美玉,这上边如果挂着个装饰,肯定特别好看。   黎颂顿了顿,又紧了紧他的鞋带,抬头问他:“累不累?我背你。”   温语寄笑着一下子扑在他的背上,软着声音说:“你一问我就累了。”   黎颂稳了稳身形,把男孩儿背了起来,顺手掂了掂,说:“还是太轻了。”   温语寄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笑着转头看他,说:“我最近都长肉了,你总喂我。”   黎颂走的很稳,哄着他说:“亲一下。”   温语寄乖乖的对着他的脸颊亲了一下,黎颂:“我没看出来,抱着你总硌得慌。”   温语寄:“哼。”   黎颂:“哼什么?”   温语寄脸蹭在他的颈侧,又哼了声。   黎颂被他弄的心软的不行,轻笑着说:“你再哼一声我听听。”   温语寄不哼了,他紧了紧抱着黎颂的胳膊,笑着说:“哥,跑起来。”   宽阔的马路两侧是一望无际的绿色平原,视觉错觉下,平行的路在远方汇成一点,连着蓝天白云,两个男孩儿在明媚的阳光下,笑着跑远。   晚上的时候,天彻底晴了,星星铺满了天空,明月高悬在天上偏东的地方。   温语寄做了青团和草莓奶油泡芙,又煮了红茶,放在小院的桌子上。   温语寄咬着青团,仰头看停留在檐角的明月,清澈好听的声音诵说:“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明月上檐牙。”   黎颂倒了杯茶,温声说:“梁苑月,洛阳尘。少年难得是闲身。”   少年难得是闲身,才有这样诗意的浪漫。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大概鲜少人会不喜欢四月。   院子里的燕子盖好了新巢,院子里的杏树上杏花慢慢的凋落,翠绿的新叶冒出了头。   中午放学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居然来了两只白色蝴蝶,在蒙蒙烟雨里上下翻飞。   阿狸不喜欢下雨天,在窗前盯着那两只蝴蝶,蝴蝶飞到哪儿,它的眼睛就转到哪儿,不像是在想什么好事儿。   最近上学上的很平静,班上换了化学老师,前院的马爷爷听到李俊辞职的消息,特意跑过来问了一次,听完缘由又长吁短叹的走了。   黎颂吃着饭,说:“马爷爷是个好老师。”   温语寄点了点头,说:“他们那一代的老师,包括我外公,之前都是派下来支教的老师,这一待就是一辈子,都是最无私的。”   黎颂才知道这回事儿,问:“那你外公老家是哪儿的?”   温语寄:“北京。”   黎颂有点惊讶:“北京的人,就留在这里了,那他家里那边?”   温语寄:“早就没什么联系了。”   窗外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阿狸终于矜持的向门外伸出了爪,肉垫沾上了雨水,它抬起来凑到胖脸前看了看,然后晃悠悠的跑了出去,一眼瞧见了那两只蝴蝶,一改平日里的萎靡懒散,上窜下跳的开始追蝴蝶。   温语寄看着好笑,说:“阿狸也确实太胖了,快成球了。”   黎颂轻笑:“没事,等到放假了就它减肥。”   话音没落,阿狸就从小菜圃的矮墙上摔了下来,把两只蝴蝶吓了一大跳,黎颂有点惨不忍睹,说:“都说猫扑蝶是个特别好看的景,但是也得分猫的品种。”   比如橘猫扑蝶,就是个人间惨剧。   今年春日雨水多,到了四月末的时候,小城里的花草树木都变了颜色,像是上了水彩的画,韶光淑气,树影阑珊。   葛叔家门前的歪脖子杨树下开始有人围着打牌下棋,嗑瓜子聊天。   下午黎颂和温语寄放学的时候天还亮着,橘色黄昏铺满了半边天。   这里的空气透明度很高,非常容易见到漂亮的自然景象,比如说天上灿烂的银河和火烧云,民风淳朴,左邻右舍相处的极好,见着两个人远远的走过来就开始有人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两个人叫了人,温语寄跑到超市里喊了葛叔一声:“叔,菜籽呢?到了吗?”   葛叔从后边拿出几小袋种子,笑着说:“都在这了,柿子、黄瓜、香菜、辣椒、生菜、香瓜,还有西瓜,记得回去泡水催芽,有几样现在种都有点晚了,你细心着点照看。”   温语寄应了,说:“谢谢叔。” 第47章   四月下旬的温度不低,周六一早上起来,两个人开始就哪样东西种在哪儿发起讨论,站在小菜圃里灰头土脸,终于敲定,又细心的把小菜圃划好几个格子,翻开地准备播种。   井水已经可以用,黎颂提着桶在温语寄撒菜籽之前浇水,等到温语寄撒完菜籽又学着他的力度和方式把土填好。   这对他完全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两个人一个小菜圃折腾到了中午,阳光大亮的时候才收工。   温度和水分都给的及时,一周以后,黎颂发现小菜圃里冒了一排绿芽儿,真的就是课本里见过的那种两瓣儿的芽儿,他拉温语寄过来看,温语寄刷着牙,含含糊糊的说:“香菜,长得很快,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吃了。”   黎颂用手机记录者小菜圃生长的过程,等到黄瓜和柿子都长高了,温语寄带着黎颂用树枝绑缚了秧苗,让它们顺着树枝长。   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这边的夏天比上海要干很多,太阳很大,教室里还好一点,上边吊着风扇,窗开着吹着习习凉风。   温语寄坐在窗边昏昏欲睡,下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是个特别耿直的小老头,是个出了名气的刺头,谁的面子都不给,据说是从四中被挖过来的,连校长的面子都不给。   黎颂特别惊讶的问陆远熙:“这城里还有其他高中?”   陆远熙都服了,说:“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这儿啊,这里有俩普高,一个职高,职高就跟咱们隔着一条马路,每天放学穿着灰白校服的你没见过?”   温语寄给他科普:“四中没咱们学校好,二百多分就能上,咱们的分数线最低是四百二。”   黎颂:“……”   这门槛儿也真的够低。   李阳:“你不懂,这不算低了,这里的学生其实分数过了五百分就算是好学生了,咱们学校三个理科小班,小三班上五百的都少,小二班倒是不少,但是往上就难了,现在能过六百的都在小一班,能过七百的就你俩。”   李阳愁眉苦脸:“你都不知道上回家长会,你俩都没来,我妈拿着你俩的卷子训了我整整一节课。”   陆远熙微笑:“我妈问我和你们中间那三百分是怎么差出来的,我说我不知道,她还打完。”   天地良心,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和温语寄是怎么差了那么多分,之前他能落下温语寄四百多分,现在温语寄轻松落下他将近三百分。   一次考试大家还能猜测是有什么考试内幕,但是几次下来,温语寄始终和黎颂争着第一,落下小一班的第一名将近一百分,现在不止是班上的家长知道他俩,还有小一班的家长。   李阳往嘴里塞了块儿糖,随手扔给温语寄两块儿,说:“我妈最近总让我邀请你们去家里做客,说想帮我打好未来的人脉。”   黎颂:“……”   温语寄背过脸,迅速把糖塞进了嘴里,他这几个月和前桌的两个人慢慢的熟悉了起来,虽然依然谨慎少话,但是随意了许多,他托着腮瞧黎颂,黎颂捏了捏他的腮,说:“把糖吐出来。”   温语寄:“……”   李阳纳闷儿:“咋了?”   黎颂:“他最近有蛀牙,后牙都黑了一块儿。”   黎颂漆黑的眸子盯着他闭的紧紧的嘴巴,又说了一遍:“吐出来。”   温语寄可怜巴巴:“就一块儿。”   黎颂冷酷的说:“不行。”   温语寄垂着眸子,小声和他商量:“哥……最后一块儿。”   这可怜巴巴的模样,萌的前边俩人一阵笑,李阳说:“你就让他吃一块儿吧。”   有人帮忙说话,温语寄抬起眸子,充满希望的看黎颂。   黎颂拿着面巾纸放在他嘴边,冷酷的说:“补完牙再吃,吐出来。”   温语寄瘪了瘪嘴,老老实实的把糖吐在了纸巾上。   上课铃声响了,物理老师背着手弓着腰,两手空空,迈着标准逛公园的步伐走了进来,特别随意的说:“你们物理卷子写完了吧?”   班上的人没精打采的应声。   班里的物理成绩不好,及格的都少,自从温语寄和黎颂八省联考物理大满贯以后,他就总盯着俩人瞧,这会儿瞧着温语寄:“我没带卷子,温语寄,把你卷子给我拿来。”   这老师是个魔鬼,他上课的时候经常不带教材卷子,随时问学生要,这要是教材还好,要是讲卷子,这位被他借卷子的幸运儿就会有幸在接下来的一堂课里享受着他无情的嘲笑,因为物理真的太难了,学生做的答案大多驴唇不对马嘴。   好在他最近看好黎颂和温语寄。   黎颂把温语寄的卷子送了上去,物理老师把卷子往讲台一拍,双手撑着讲台,说:“来吧,让我看看你错了哪道题。”   以前他的口头语是:让我看看你对了哪道题。   温语寄打了个哈欠,躲开同学们看过来的视线,对黎颂说:“我困,想睡觉。”   物理老师要是没碰到温语寄有错题的话,睡觉的时候他就算看见了也不管他,黎颂昨天都看过了,没有错的。   他点了点头,把本书放在窗上,挡住了照在温语寄身上的阳光,温声说:“睡吧。”   温语寄拉着他的手亲了亲,然后舒舒服服的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一个人睡眠质量最好的时候,大概都是学生时代的课堂上,温语寄刚趴下一小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晒人的阳光被挡书当着,风扇的风吹在身上,楼下小花园里有虫鸣鸟语,物理老师在上边讲着课,世界慢慢沉静,温语寄弯着唇,睡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觉得椅子桌子突然晃动了一下,以为是李阳的椅子碰到了自己的书桌,他揉了揉眼睛抬头,却发现班里一片安静。   物理老师和学生们面面相觑,他转头看黎颂,黎颂扣住了他的手腕,眉头轻微的皱着,微微歪着头,像是在倾听什么细微的响动。   下一秒,比刚刚更加剧烈的晃动让整个教室的人都向前倾了一下,班上的风扇刮在棚顶,发出刺耳的响声,温语寄刚醒,还迷糊着,黎颂瞬间拉着他站起来,用力把他扯进了怀里,与此同时,物理老师大声喊:“地震了,快跑!”   话音未落,全班学生一窝蜂往外跑,走廊里塞得到处都是人,乱哄哄一片,显然别的班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温语寄被黎颂护在怀里,快速的顺着楼梯往下跑,学校一共六层楼,余震震得拥挤的人群东倒西歪,这边不是地震带,从来没有发生过地震灾害,学生们一时都慌了神,推搡着往下跑,上了年纪的教学楼墙皮被震落,砸在学生的身上,一片呛人的烟尘,黎颂抿着唇,紧紧把温语寄搂在怀里,贴着墙边的三角区走,哭喊尖叫声连成了片,老师在人群中声嘶力竭的维持秩序,伴随着教学楼余震中恐怖的响动,恐怖的仿佛这数十年的老楼马上就要倾塌,所有人或许在下一刻就要被掩埋。   而温语寄仿佛与这个恐怖的现实脱离了,脑袋被黎颂盖在自己的校服下边,散落的灰尘和墙皮都被黎颂挡下了,他的脸贴在黎颂的胸膛,所有的噪音都被虚化成了模糊遥远的背景音,只有黎颂清晰有力的心跳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他把一切交给了黎颂,随着他的心跳贴着墙快步往下走。   秩序在学生们跑到操场的时候终于开始恢复,校领导在尽力安抚学生们的情绪,教导主任把惊魂未定,还抱着相互安慰的小情侣们挨个拎出来,非常会把握时机,现在不抓更待何时。   李阳和陆远熙跑了过来,李阳灰头土脸,身上还背着书包,心有余悸的说:“我以为我要死了。”   黎颂:“……”   黎颂:“你背书包干嘛?”   李阳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这课肯定上不了了,我直接背着书包就放学回家了。”   众人:“……”   刚刚大家都想着逃命,你想着放假回家,这是当学生已经当成精了。   陆远熙抖着身上的灰尘:“刚刚震感太厉害了,我看一班发生踩踏了。”   地震已经过去几分钟,在高楼层的学生才陆陆续续的下来,物理老师背着个手,笑呵呵的从楼里出来,和众人打招呼。   危急时刻见证老师素质,地震发生的时候,物理老师不动如山的站在讲台,脸上还挂着淡定的笑意,学生们叫他快跑的时候他风轻云淡的挥手,一直等到最后一名学生出去才下了讲台,那一刻,学生的尊敬简直源源不断的从心中流淌,这个小老头就是王!   而一班……   陆远熙低声说:“听说一班生物老师最开始第一次地震的时候还以为是学生的恶作剧,等到第二次地震,学生喊了一声地震了,老师立刻背着包跑了出去,学生懵了会儿才往出跑的。”   温语寄后知后觉的觉得身体发麻,应激的反应在他的身体发酵,他打了个冷颤。   黎颂揽着他的肩,安抚的拍了拍,放软了声音问:“吓着了?”   温语寄摇了摇头,他觉得手脚冰凉,但是确实并不害怕,走那段路的时候,他知道就算倾塌也有黎颂护着他。   黎颂在校服袖子下拉了他的手,六月艳阳里,他的手像是在寒冬腊月那么凉,黎颂心疼的说:“手都冰凉了,还说不怕。”   夏季的暖风吹散了学生们的些许恐惧感,场面也稍微平静了些,温语寄弯着眼睛笑,凑在他耳边说:“真没怕。”   他说:“你知道我刚刚想着什么吗?”   黎颂:“什么?”   温语寄:“我想着,就算死了,我下辈子,还跟着你。”   夏日下,校园青草香里,黎颂的心被烫了一下。 第48章   果然如李阳所言,不多时学校就宣布了放学,上学时间另行通知。   另行通知的意思是,学校对这场天灾没有任何了解和把握,还有对自己学校老教学楼的不自信。   全校学生的欢呼声中,李阳“啧啧”了两声:“你们瞧,四楼那儿是不是有墙体脱落。”   陆远熙的视线从两人的身上移开,细细的看了眼,说:“好像有裂缝了。”   这学校没地震前就被学生们称为危楼,因为年头太久,设备老旧,还时不时的掉墙皮,大家都猜这楼可能撑不到他们毕业。   现在地震了,送走了数代人的老楼,终于彻彻底底的成了危楼。   受磁场的影响,电话全部没信号,李阳给家里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出去,刚开始的兴奋已经被担忧取代,他皱着眉和他们告别:“我先回家了,微信联系啊。”   陆远熙也没打通,跟着李阳走了。   温语寄问黎颂:“书包还拿吗?”   黎颂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不拿,咱们去买帐篷。”   温语寄:“干嘛?”   黎颂搭着他的肩膀往外走,说:“不敢保证还会不会地震,咱们今晚睡院子里。”   温语寄瞪大了眼睛,有点兴奋:“那我们可以看星星。”   黎颂点头。   温语寄:“那除了帐篷还要买蚊香,还有小夜灯,还有……”   黎颂笑:“都买。”   温语寄已经从应激状态恢复,说:“我有点高兴。”   黎颂逗他:“放假你就高兴。”   温语寄弯唇:“我是没住过帐篷,所以高兴。”   出了校门口,两个人看着门前横亘的少说五公分的裂缝,才意识到这次地震有多严重。   一辆出租车停到了他们面前,两个人上了车,中年司机立刻问:“学校怎么样?”   黎颂:“没什么事,放假了。”   司机咧嘴:“我这开着车没感觉到,刚广播里说的,我的妈,5.6级地震,咱这儿以前都没有过。”   司机:“对了,你们去哪儿?”   黎颂:“……”   黎颂:“户外用品店,买帐篷。”   司机“呦”了声,说:“你们反应的快,现在大家都懵着,还好买,估计下午就不好买了,我也得买一个。”   黎颂:“地震是全市范围的吗?”   司机“害”了声,说:“可不是,咱们县在震中,震感厉害,造孽啊,还有不长时间就高考了。”   黎颂:“地震局说是什么原因了吗?”   司机:“没,还在研究呢,这些专家有的忙了。”   车停在户外用品店门口,这家店在一个角落里开的憋憋屈屈,在完全没有任何产品需求的小城里苟延残喘,可以说能开这么久全靠店主的情怀,十天半个月都等不来一单生意,见到人进来还有点懵。   得知他们要买帐篷,忙领着他们去挑,这家只有十顶现成的帐篷。   司机挑了一个,黎颂说:“剩下的全要了。”   司机:“???”   店主:“!!!”   温语寄转头瞧他,黎颂:“王奶奶他们肯定都没有。”   店主喜上眉梢,但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提醒了一下:“这里边最大的这个两万呢。”   最大的不是小帐篷,是个帐篷房,空间占地面积十五平米,底部有底座地台与地面隔离,从窗边可以看到星空,出口的地方可以是木制地台,质地良好,设计漂亮,能容纳5-8人,这个纯粹是店主为了情怀买来收藏的。   店主赚了个大的,非常热情的要求主动上门送货并帮忙搭帐篷。   司机见着了款爷,磨蹭了半天都没走,东拉西扯的说了半天,最后临走的时候还安利道:“把玻璃瓶子放在桌边,半边悬着空,要是真震了你们也能知道。”   店主去开车拉货,温语寄站在台阶的上一阶趴在黎颂肩头,小声说:“好几万啊,太贵了吧。”   黎颂挑唇说:“不贵。”   温语寄:“我觉得王奶奶他们不会要。”   黎颂把他抱了下来,说:“就和他们说是租的,花不了多少钱。”   温语寄点头:“这样也好。”   回去的时候左邻右舍都集中在个属于家门口的歪脖子树下边,葛叔杀了一只西瓜,众人在树荫下边八卦着地震边吃西瓜,瞧着都挺高兴,地震完全没给众人带来半点担忧。   王小妞背着书包穿着校服大刀阔斧的坐着,瞧见黎颂和温语寄从车上下来,连忙吐了西瓜子跑过去,说:“你们怎么才回来啊?刚去你们学校看了眼,都没人了。”   黎颂:“买帐篷去了。”   王小妞:“帐篷?”   王小妞:“我靠,我哥还是我哥,反应真快,哪儿呢?”   店主笑呵呵的过来,拉开车斗,说:“都在这呢。”   王小妞靓仔语塞:“咋的……你们要在家搭个难民营?”   家里没什么事,除了阿狸被吓得躲在沙发缝里炸毛外,就倒了几个瓶子。   这房子是温语寄外公亲自建的,他大学是京城建筑学院毕业的,对房子的稳定性拿捏的肯定不差。   温语寄把猫抱了出去,问黎颂:“我们往帐篷里放点什么好?”   黎颂笑:“你喜欢什么就放什么,比如小黄鸭,绿色榻榻米。”   店主最后搭的他们家的帐篷,木制的地台平地而起,与地面隔开十公分的距离,有效的阻止潮气和虫子的侵扰,临走之前还留了电话,说有问题随时联系。   温语寄钻进帐篷里转了一圈,非常喜欢这里边的空间和环境。   就是有一点不好。   温语寄:“这个太大了,院子都变小了。”   黎颂打了井水,把帐篷里边擦干净,舒舒服服的躺在温语寄身边,透过敞开的棚顶看蓝天,说:“也不会总是地震,到时候不地震了,我们就把帐篷卖掉。”   温语寄翻了个身,撑着下巴看他,说:“你说为什么会地震啊?也没有征兆的。”   黎颂枕着胳膊,温声说:“地震前都会有征兆的,比如王小妞刚养的那只小狗,我们家的小猫,梁上的燕子,都会比人反应的快。”   说起梁上的燕子,温语寄爬起来看了一眼,发现那燕巢好端端的,连个裂缝都没有,里边孵化的乳燕漏出头叽叽喳喳的叫,嫩黄嫩黄的小嘴加上毛都没长的小脑袋,看着特别丑。   温语寄松了口气,躺在黎颂肚子上,说:“今天你拉我跑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到走廊的时候才知道怎么回事。”   黎颂指腹抚着他的脸,说:“我最开始以为你做噩梦踢了桌子,后来见你不动才觉得不对劲儿。”   顿了顿,他说:“你今天在学校说的那句话……”   温语寄被太阳晒得有点疼,侧了个身,说:“恩?”   黎颂捏他的脸:“你说你下辈子还跟着我。”   温语寄歪头,清澈的眼睛瞧着他:“那你让我跟着吗?”   黎颂把他压在身下,咬着他的唇瓣,眸目带着明显的笑意,说:“我恨不得绑着你走,你说让不让?”   王小妞爬墙过来的时候,温语寄正在往帐篷里放东西。   她围着帐篷转了一圈,喜滋滋的说:“我们家的那个也好,正好够我和我奶奶住的,又凉快又防蚊子。”   温语寄往里边铺了厚厚的榻榻米垫子,又放了矮几和蒲团上去,米色的帐篷里一片透亮,亮色的垫子映的整个空间都亮了起来,看着特别舒服。   温语寄:“睡觉的时候拉好门,别进了蚊子。”   王小妞蹲在边上瞧他忙乎,说:“估计今晚都没法睡觉了,有小道消息说晚上有六级以上地震。”   温语寄:“……”   黎颂从屋里出来,无语道:“怎么?地震前还能跟你精确一下地震级然后和你说‘我要震了’?”   王小妞激动道:“真的,你看天上。”   黎颂和温语寄两人望天。   然后齐齐:“……”   黎颂:“看什么?”   王小妞拍大腿:“云啊!”   温语寄:“云怎么了?”   王小妞:“地震云!有地震云就要地震了。”   温语寄没听过这说法,也不大理解,充满求知欲的问学霸黎颂:“哥,地震云是什么?”   黎颂笑了声:“地震的时候天上飘过一朵云,所以叫地震云。”   王小妞听他胡说八道,翻了个白眼。   温语寄弯着眼睛,举一反三:“那地震的时候下了雨就叫地震雨?”   黎颂提起阿狸,指了指生气的不断挣扎着的胖猫,说:“地震的时候跑过一只猫,就叫地震猫。”   温语寄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小妞:“……”   王小妞冷酷的说:“无知。”   她不想继续被羞辱,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世外高人模样:“我要回家了,你们就看着吧,肯定还会震。”   葛叔从门外进来,差点被这冒失丫头撞翻,连忙稳了稳身形。   温语寄听见声音看过去,只见葛叔左手右手一边抱着一个硕大的西瓜,笑呵呵的说:“新开园的大西瓜,你们两个留着吃。”   黎颂忙走过去接下来,葛叔擦了擦汗,说:“哎,多亏你们送的帐篷,要不我闺女儿今天都要送过来一个了。”   黎颂弯唇:“您的房子没什么事吧?”   葛叔擦了擦汗,叹了口气:“老房子了,厨房里裂了条缝儿,没大事,这晃得时候我还以为有大车撞了我家房子呢,你们两个就少在屋里待着吧,看看新闻怎么说,还好是夏天,在这要是冬天外边也住不了人。”   葛叔说了两句话就走了,温语寄进了厨房,屋里所有的屋子门窗都大开着,为了防止万一门要是被挤压变型打不开。   厨房里边有过堂风,又在阴面,冬暖夏凉,温度很舒服。   黎颂站在厨房门口翻看新闻,说:“第一次震感4.0级,第二次5.6级,余震都在4-5级。”   地震的震感,3-4.5级属于弱震,地震等级每高一级,能量增加三十倍,第二次的时候开始,震感就很清晰的可以感知到。   在教学楼里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在一个脆弱的小纸盒里,外边有人在拿着纸箱来回晃动,震感强烈的人站都站不稳。   温语寄把炒好的肉丝放入青椒翻炒,厨房一阵青椒的呛味,温语寄咳嗽了两声,问:“说了什么原因吗?还会不会震了啊?”   一次地震把整个市都弄的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官方消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估计都睡不好觉。   黎颂弯唇:“不怕,就当野外露营了。”   温语寄撇了撇嘴巴,说:“我才不怕呢。”   黎颂又想起了中午在学校里温语寄那句告白的话,温语寄总是直接热烈的,现在想起来心还在发烫。   今天阳光真的好,如果没有地震这回事的话,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夏日午时。   黎颂用井水把井旁边的蓄水池蓄满,清凉的井水睡觉带走了些许暑气。   黎颂把两只大西瓜放了进去,然后又到院子里摘了一兜花皮球柿子,黄瓜,和以一己之力香了整个小院的香瓜,放进了蓄水池里。   水池里的水温可以起到冰镇的效果,可以随时换水,使保持冰凉可口的温度。 第49章   温语寄出来,把鲜榨的果汁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   这两天没有雨,沙发垫重新拿了出来,黎颂抱着阿狸坐在上边看手机,今天做的是简单的柿子炒鸡蛋和香辣肉丝,配上软糯的米饭,在树荫下边听着蝉鸣,享受着清爽的风吃饭。   柿子是自己家院子里种的,特别新鲜,香辣肉丝辣味开胃,十分适合下饭。   阿狸在树下吃猫粮吃的十分认真,有蝴蝶落在它的耳朵上都不理。   黎颂喝了口甘蔗汁,玻璃杯里的冰块儿碰撞出清脆的响动,他舒了口气,看着阳光下,小院里一片清新蓬勃的颜色,说:“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过都过不够。”   温语寄把最后一勺鸡蛋柿子喂给他,靠在藤椅沙发上伸了个懒腰,说:“不上学的生活真的好。”   黎颂:“……”   黎颂侧头看他:“不上学又不能不学习,等晚上的时候把资料都打印出来,我们过一下新题型。”   温语寄打了个哈欠,踢掉拖鞋,躺在宽敞的藤椅沙发上,懒洋洋的说:“知道了。”   黎颂为了方便打印,在书房装了一台超级先进的小型打印机,简直壕无人性。   夏日的阳光洒落在庭院里,大杏树上已经结了青杏,夹杂在繁盛的枝叶里,随着微风轻微摇晃,树影下,风穿过庭院,浮起少年的衣角,精致简约的桌子上,放着切好的西瓜和放着冰块儿的果汁。   书被吹的翻了几页,男孩儿在燕雀、知了的鸣叫声里睡着了。   一直到傍晚都没有再地震。   温语寄咬着笔杆做题,就这黎颂递过来的香瓜啃了一口,说:“我觉得没什么事了,学校通知明天上学了吗?”   香瓜入口清凉香甜,黎颂正想吃,又被温语寄凑过来咬了一大口。   他弯起嘴角,顺着他的牙印儿吃了一口,说:“没有,就学校那楼,估计再一次四级地震都扛不住。”   温语寄托着腮,瞧着远方天边灿烂的夕阳,说:“你说万一要是真的震了,很厉害那种,咱们家房子可怎么办啊?”   但是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说:“外公当时亲自参与建房的,肯定没什么事。”   黎颂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说:“没事,我今天到处看了,咱们房子连一条小缝儿都没裂,很结实。”   温语寄歪头见他,弯了弯眼睛,说:“晚上想看鬼片。”   墙头钻出来一个脑袋,王小妞笑眯眯的打招呼:“哥,听说你们要上初中了。”   温语寄:“?”   黎颂瞧着梁间小燕子都被她吓得闭上了嘴,说:“以后走门。”   王小妞趴在海棠树底下,头顶着绿油油的树叶,说:“小道消息,你们楼都要塌了,之后要来我们学校上课,你们在西楼,我们在东楼。”   王小妞她们学校就和七中隔了一堵墙,距离上很方便。   温语寄:“真的假的?”   王小妞挠了挠腮帮子,说:“不知道啊,如果你们真的来我们学校就太好了,肯定有帅哥看。”   黎颂:“……”   黎颂:“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们学校没有比我俩更帅的了。”   王小妞:“……小黎哥,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能看。”   温语寄被他俩逗得不行,问挂在墙头,已经瘦下来的漂亮小姑娘:“吃瓜吗?”   王小妞笑嘻嘻的说:“给我个甜瓜。”   黎颂:“自己过来拿。”   王小妞瘪了瘪嘴,瞧着温语寄:“小语哥,瓜……”   温语寄合上书,到井水里捞出个瓜,递给了小姑娘。   长庚出现在西方天空,它是除却月亮与太阳以外最亮的星,挂在蓝色海洋般的天空,像是一颗璀璨的钻石,月亮在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就出来了,虚虚的月影遥对着灿烂的落日,在天空短暂的共存些许时间,然后被黄昏染上色彩的云彩淡了,地影与维纳斯带出现在天边,渐变着的漂亮粉紫色遥远天幕,是大自然巧夺天工的“晕染”技术。   晚上吃的是麻辣孜然小排骨,加上一道地三鲜,院子里点起了廊灯,两个人闲聊着吃饭,   月上中天,星子铺满了天幕。   温语寄吐出一块儿骨头,辣的喝了口水,说:“我又有点不想睡帐篷了。”   黎颂放下筷子,问:“怎么了?”   温语寄:“觉得不习惯……”   他抬头望了会儿天,说:“我觉得可能不会地震了。”   黎颂哭笑不得:“你看天象看出来的?”   温语寄歪了歪头,说:“你瞧,都没有云了,王小妞不是说地震云什么得嘛。”   黎颂叹了口气,说:“那是假的。”   温语寄托着腮,说:“我觉得咱们家应该挺抗震的。”   他说来说去还是想回屋睡觉。   其实帐篷买回来算是以防万一用的,如果晚上没地震,大家肯定都会倾向于回家睡觉。   黎颂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温柔的说:“没事,咱们住屋里,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我们再出来睡。”   温语寄弯起眼睛,软软的说:“哥哥,你对我最好了。”   黎颂的心就这么反复的揉着,觉得都要沉溺在温语寄对自己的依赖那种成就感里了。   晚上睡觉之前,除了最外边防止蚊虫进入的纱门,黎颂把屋子里所有的门都大开着,采纳了之前出租车司机给的建议,在桌边放了一只半悬空的玻璃瓶。   温语寄熟门熟路的钻进黎颂的怀里,闭着眼睛小声说:“你好热啊。”   夏天抱着睡肯定会热啊。   清凉的晚风顺着敞开的纱窗吹进来,温度稍稍降下来一点,黎颂捡起边上的扇子给他轻轻扇着,轻声问:“要不要开风扇?”   温语寄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迷迷糊糊的说:“不要,一会儿就不热了,我要睡着了。”   夏日的天上繁星漫天,能看见银河,偶有不知名的夏虫鸣叫,夜渐渐深了。   变故是突然之间发生的,最开始是隔壁王小妞家的小狗传来狂吠声,黎颂警觉地睁开眼睛,紧接着,阿狸从窝里跳下来,不安的过来踩他,梁间的燕子和栖息的夏虫不安的躁动,黎颂心里一惊,快速的起身,正要抱熟睡着的温语寄,放在桌边的玻璃瓶“砰”的一下砸在了地上,温语寄惊醒,还没等反应过来,黎颂已经把他抱到了地上,剧烈的震动让人根本站不稳脚步,晃得头晕的厉害,温语寄被黎颂拉着快速的跑到院子里,阿狸紧随其后。   温语寄有点发抖,他抱着黎颂,抖着声音叫他:“黎颂。”   黎颂的声音还是沉稳的,他把他按在自己的胸前,扶着他蹲在地上,不断的安抚着他的情绪:“我在呢,我在。”   不多时,震动终于止歇,四周恢复了平静,黎颂看阿狸,见它蔫哒哒的垂下了毛,松了口气,他吻着温语寄的额头,说:“过去了,宝贝,不怕了。”   月华温柔的洒在院落,照的世界一片透亮,温语寄瘪了瘪嘴唇,没忍住,眼泪巴巴的说:“都怪我……”   他吸了吸鼻子,说:“睡在外边就好了。”   黎颂心疼坏了,半跪在地上给他擦眼泪,上前安抚的吻着他的唇,很温柔的说:“不怪宝贝,宝贝那么乖,我们都没事。”   墙头出现了一个声音:“小语哥……我靠!”   两个人分开了唇舌,齐齐转头看她。   王小妞仿佛被雷劈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   王奶奶有些紧张的声音:“怎么了?他俩出来了吗?”   王小妞:“……”   王小妞干巴巴的说:“啊,出来了出来了。”   黎颂把温语寄扶起来,对王小妞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王小妞缓过神,一脸崩塌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有点儿兴奋的样子,她裂开嘴,比了个OK的手势,说:“小黎哥,你们没事吧?”   黎颂:“没事,你们呢?”   王小妞:“我们睡得帐篷,没事。”   胖婶的声音从另一边传过来:“我们也睡得帐篷,吓死我了,小胖儿还在那儿哭呢。”   小胖鼻塞的声音:“我没哭……呜呜呜,你别抹黑我,呜呜呜。”   温语寄笑了声,哄着他说:“恩,我们知道你没哭。”   这次的地震级别和白天差不多,但是持续的时间有点长,黎颂把院子里的灯打开了,抱着被子出来放进了帐篷,边铺边说:“一点多了,再睡会儿?”   温语寄摇头,扑过去把他按在被子上,窝在他怀里小声说:“哥,我吓了一大跳。”   黎颂抚摸着他光滑的皮肤,带着笑意问:“跳了多高?”   温语寄鼓了鼓腮帮子,说:“这你别管,反正特别高。”   黎颂笑了声,说:“没事儿,哥在下边接着呢。”   温语寄往上蹭了蹭,去亲他的嘴巴,含着他的上唇,含糊不清的说:“亲会儿,没亲够。”   帐篷里放了暖灯,两个人交叠的身影清晰的映在帐篷上,包括两个人偶尔分开时,唇角连接着的那丝津液。   大门外有嘈杂的说话声,应该是都不敢在屋里继续待着,出来打探消息。   温语寄跨坐在黎颂身上,轻喘着从他唇上微微离开了些距离,黎颂眸子幽深,勾住他的脖子想继续亲,门外传来敲门声,小胖的声音:“小语哥,小黎哥,出来玩儿啊。”   黎颂:“……”   黎颂现在什么都不想玩,他想亲温语寄。   但是温语寄已经应声了:“好。”   黎颂不满的瞥了瞥嘴,说:“大半夜的,玩儿什么玩儿。”   温语寄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说:“有点儿饿了,做点东西吃。”   他不提的话黎颂还不觉得,他现在还真的有点饿了。 第50章   大门外边站了不少人,都是这条街上的住户,不安的讨论着刚刚的地震。   王小妞一脸坏笑的跑过来,目光在他俩身上转了一圈,用胳膊肘怼了怼黎颂,说:“哟,我小黎哥,可以啊。”   黎颂淡淡的瞧了她一眼,说:“本来也没想瞒着。”   王小妞嘿嘿笑了声,还不等说话,黎颂又说:“但是既然你知道了,别人要是发现,那一定是你说出去的。”   王小妞:“……”   王小妞看向他小语哥,温语寄没听他俩说话,跑过去帮胖婶儿抱芝麻杆。   黎颂也过去帮忙,看他们把芝麻杆堆成高高的锥形芝麻堆,问:“这是干什么?”   温语寄:“大家这会儿都不想睡了,围在一起说说话,点芝麻杆在这边有祈福的涵义,顺便驱赶蚊虫。”   就有点类似篝火晚会了。   胖婶儿点了芝麻杆,火光照亮了这片地方,王小妞家小狗摇着尾巴跑了出来,阿狸跑过去对着那只憨憨的小奶狗的脑袋就是一猫爪。   王小妞气愤道:“你一只狗还让猫给欺负了,还是只胖猫,没出息。”   阿狸舔着爪子不理她。   温语寄进厨房拿了一只鸡一条鱼,顺手把调料一起搬到了院子里,黎颂瞧见他在井水边清洗鸡肉,问:“这是吃什么?”   温语寄歪头说:“你之前不是说想吃叫花鸡吗,我们做着试试看。”   黎颂叹了口气,软着声音说:“宝贝,你也太宠我了吧。”   王小妞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在那儿怪里怪气的学舌:“宝贝,你也太宠我了吧。”   黎颂甩了她一脸水:“给我正常点,要不你没的吃了。”   王小妞立马换了张笑脸,说:“哥,别啊!”   温语寄漂亮的眸子看她,问:“王奶奶怎么样,没心悸吧?”   王奶奶有心脏病史,没怎么犯过,怕这地震把她吓着。   王小妞:“害,我们睡得帐篷,没事,就跟着晃了会儿,和坐车似的。”   温语寄点了点头,说:“你去挖点泥回来。”   王小妞:“?”   她掐着腰,理直气壮的说:“小语哥,我已经不是和陈小胖一个等级的了,我已经过了玩泥巴的年纪了。”   温语寄:“……”   黎颂冷酷的说:“叫花鸡,爱吃不吃。”   王小妞:“嘿嘿,我这就去,挖泥巴这事儿我特在行。”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出去了,黎颂瞧着门外橘色火光,说:“这小姑娘得亏脸长得还过的去,要不都悬能找到男朋友。”   天上星罗棋布,广褒的银河一望无际,夏虫恢复了鸣叫,与其他躲在草丛里的昆虫对答似的扰人,这样的良辰美景,很难想象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天灾。   即便是夏日的晚上也是有些凉的,黎颂取了件外套给温语寄披上,又拿了花露水,不由分说的对着他一顿乱喷。   即便如此,温语寄往锡纸外边裹泥巴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是被蚊子咬了一个包。   就在腮上,一个红红的蚊子包在白皙的皮肤上特别显眼。   温语寄没发现,不自觉的用袖子蹭了蹭,黎颂压住他的胳膊,说:“别动,被咬了,我给你舔舔。”   温语寄:“?”   温语寄侧头瞧他:“什么原理?”   黎颂无辜的说:“唾液消毒止痒啊。”   温语寄:“……”   温语寄躲开他的脸,失笑道:“你去拿牙膏,酸碱中和反应还是你教我的。”   黎颂轻笑了声,说:“我家小语儿怎么这么聪明啊?”   温语寄眸底带着温软的笑意,说:“那当然了。”   叫花鸡和锡纸烤鱼,一起放进燃烧的芝麻杆里烤,周围的邻居给两个人让了地方,陈小胖小脸哭的和花老虎似的,但是精神恢复了,在旁边儿和一小朋友说:“不上学太好了。”   被她奶奶抽了一下。   大家围着火堆有说有笑,磕着瓜子聊着天,中间又经历了两次余震,但是震感不强。   叫花鸡敲开外层的泥,打开锡纸,涂了香料的鸡肉带了浓浓的香气,瞬间俘虏了大家半夜爬起来饥肠辘辘的胃,王小妞拿了小盘儿给大家分了,众人赞不绝口。   黎颂吃了一块儿,眼睛瞬时一亮:“这也太好吃了吧。”   鸡肉嫩而无渣,连骨头都是酥的。   温语寄说:“没有荷叶,没做到那种香味,以后有了我再给你做。”   秦淮八艳之一柳如是曾经说:宁食终身虞山鸡,不吃一日松江鱼。   可见古人对叫花鸡的味道赞美之高。   温语寄脸上还是有点痒,强忍着不碰,托着另一侧的脸,说:“秦淮八艳,我小时候外公跟我讲过,南京当时是京师,特别繁华。”   黎颂:“那放暑假我们去南京玩儿。”   温语寄瞪大眼睛,有些惊喜的问:“可以吗?”   黎颂吃着鸡,说:“有什么不可以的,两三个小时就到了。”   顿了顿,黎颂说:“南京离上海杭州很近,到时候我们在江南玩儿一段时间。”   温语寄眸子亮晶晶的:“我还没去过南方呢。”   他咬着唇想了几秒,说:“那我要准备点什么去呢?”   黎颂喂了他一块儿肉,笑着说:“你带着我,我带着钱。”   温语寄笑了声,说:“好。”   温语寄想起来就有点心痒,说:“我想想南京有什么好玩儿的。”   黎颂敲了敲他的脑袋,很温柔的说:“不用想,走到哪儿玩到哪儿,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充足的钱,过两天我就去考驾驶证,拿了证我们就买车去自驾游。”   于温语寄说,黎颂像是一把大伞,他为自己遮风挡雨,撑起了整个家。   他让他贫瘠的几近枯萎的青春重新复生,让他重新有了面对这个世界的勇气,找回了早就丢失的不切实际的梦想,他可以尽情的幻想诗和远方,毫无顾虑的去制定未来的计划,他的每一个规划里都有黎颂,他觉得自己遇上黎颂,一定是外公外婆在天上保佑他,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事   他是他的救世主。   地震持续了很长时间,三天两头的晃悠,地震局始终没有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学校不敢继续让学生上学,假一放就直接到了暑假,开学时间遥遥无期。   两个人利用这段超长时间的假期,他们出去玩儿,看到哪里顺眼就会租房子住下,在江南痛痛快快的玩儿了好长时间。   四季的更替象征着时间的变化,温语寄开朗了许多,黎颂在温语寄十七岁生日那天带他去见了他的偶像许笙,当时许笙在他父亲的公司拍广告,黎颂没见他爸,领着温语寄进到摄影棚,直接要了签名照。   回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地震已经没那么频繁,学校正常开了课,他们即将从高二步入高三,课业繁重了许多,温语寄想和黎颂考一样的大学,学习比黎颂还要认真。   青春最有动力和成就感的事,大约就是追赶者恋人的脚步,一起向着更好的未来走过去。   他人生里的那段时间,和黎颂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值得珍藏一生的宝藏,他把记忆刻在骨髓里,自此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敢忘。   “语儿,你想上哪里的大学?”   “去北京。”   “喜欢北京?”   “恩……想看升旗,外公和我说,□□广场的国旗每一天都是新的旗帜,代表着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那里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   “那就去北京,语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语儿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第51章   眼泪滑落脸侧,落下时砸了个支离破碎。   梦境震荡,镜像般解离,勉力支撑的世界轰然崩塌,记忆画面化成了星星点点,尘埃一样寂灭。   温语寄陡然从梦里醒来,他没抬头,趴在胳膊里无声的将滑落的眼泪浸在袖子上。   世界重新回到了感知之内,穿着得体的CBD男女在得体礼貌的交谈、咖啡机的运行声音规律熟悉,所有的声音都很轻微,他试图重新进入那个梦里,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抓不到梦的一丝痕迹,那个美梦,破碎的彻彻底底。   这是他第三次梦到他,七年时间,他严苛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做梦,他怕黎颂忘了他,这种恐惧刻在他的骨子里,他始终有一种执拗的想法,如果黎颂把他忘了,那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也就消失了。   但他还是失败了。   三次梦已过,他和黎颂的缘尽了。   但这也不是坏事,黎颂把他忘了也一定能过的很好。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能贪欢一刻也好。夏天炽热的风席卷进来,室内的冷气被带出去一些,随着门关上重新降了下来。   北京的天气太热了,七月流火,正午时地面都能烫到人,他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都没习惯。   温语寄把眼睛在袖子上轻轻蹭了蹭,站起身,对刚刚进店的顾客说:“欢迎光临。”   他现在已经变得很厉害,可以不用别人叫就起的很早,不喜欢别人触碰也能在地铁上和人挤挤挨挨的挤在一起,不爱说话也能和陌生人交谈几句。   这些一开始很困难,但是生存更困难。   和黎颂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他也曾经看过世界,那个世界是平和的,轻松的,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善意的,他曾经以为那就是世界,直到自己一个人出来生活他才知道,那是黎颂为他撑起来的世界,楚门的世界。   下午下班的时候,钱钱急急忙忙的换衣服,他晚上还有一份工作,着急的吃了口面包,嘱咐道:“下班你坐公交回去,别走路了,水电我都交完了,回去你把门口的电闸拉一下就有电了。”   温语寄点了点头,说:“我还要送一个外卖订单。”   在北京的七年时间,他和钱钱一起租了个地下室,作为落脚点。   钱钱是个倒霉鬼,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北京站。   当时钱钱只有十八岁,辍学出来打工,还不到170公分的身高,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背着家里带的花棉被穿梭在人群里。   温语寄也被拥挤的人群夹带着往前走,那年他也十八,第一次独自离开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什么都不懂,对这个陌生的城市的惧怕多于好奇,他离开了黎颂,又开始怕人,紧紧抱着自己读书时的双肩包,那是他唯一的行李。   他没抬头看路,急匆匆的想离开人群,然后他和钱钱撞在了一起,钱钱被撞了个人仰马翻。   许是当时他的情绪已经到了某个临界点,盯着温语寄气的脸喘了几口粗气,像是想要吵架的样子,但是一开口,就哭了。   他坐在人群里,嚎啕大哭,他说:“怎么所有人都在欺负我,我怎么这么可怜啊?”   周围匆匆忙忙走过的人最多看他一眼,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   钱钱哭的特别惨,气的锤着自己的花棉被,哭的特别的惨:“钱包丢了,身份证丢了,电话也没给我留,京城的贼都这么敬业的吗?”   温语寄十分尴尬,他在想,在这样的大城市,撞了人溜走算不算逃逸。   最后,他蹲在这个长得清秀的瘦弱男孩儿面前,学着黎颂哄他的语气,笨拙的哄道:“你别哭了,你看我陪你去警察局好不好?”   钱钱哭的眼睛鼻子都红了,他瞪大眼睛看了自己半晌,然后缠上了他,温语寄走到哪儿他跟着到哪儿。   他记得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夜晚,自己和钱钱从警察局出来没有地方去,就沿着马路走,城市的街道干净,建筑漂亮宏伟,到处都是明亮的灯光,像个不夜城。   两人都不知道要去哪儿,所以两个人一个抱着书包,一个背着花被子行囊,一起漫无目的瞎溜达,约定走到哪儿走不动了,就在哪里落脚。   京城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繁华的都市对两个小少年来说,像是一个随时能把他们吞噬的怪兽。   在这里,他们不敢说梦想,只想活着。   两个人带着行囊,穿过马路,走过天桥,蹲在地下通道休息了会儿,又接着往前走,谁也没说话,昏黄的路灯下逶迤着两条瘦瘦窄窄的影,好像他们一直走,就真的能有个终点似的。   凌晨三点左右,实在是走不动了,钱钱拉着他进了路边的一家麦当劳,这是唯一一家还开着门的店铺。   里边除了他们还有别人,几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儿女孩儿,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玩儿手机。   有一家五口,两位老人,两位中年人和一个小孩儿,穿着朴素,面部黝黑粗糙,他们手上拿着带子上印着航总医院的CT,疲惫的靠在一起休息。   一个流浪汉,他身上脏兮兮的,头发打了结,挨个桌子寻找客人吃剩的食物,见找不到,把军绿色的棉袄一夹,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钱钱肚子也饿,他抱着已经脏兮兮的花棉被,突然受不住的哭了起来,他说:“那谁,你说我以后会不会也这样啊。”   温语寄看着他,看到了他眼底的恐惧与对生活的绝望,他也怕,可是两个人在一块儿,都说自己怕了,那路就真的没法走下去了。   他给钱钱买了吃的,和他说:“不会,每一天都是新的。”   这是他用来骗钱钱的话,也是骗自己的话,他骗着自己,说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都有新的希望,一骗就是七年,七年间,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升旗。   钱钱很厉害,聪明,嘴甜,这些年钱钱总说是自己照顾他,但是事实上他生活中的大多数的事情都是钱钱解决的,比如说找房子,比如说找工作。   钱钱拧眉,他泼辣的挽起袖子,想往厨房走:“外卖?你送什么外卖?是不是老板娘又欺负你?”   温语寄拉住他,说:“不是,是孙叔,他今天着急回家,让我帮送一趟,不远,就隔壁大楼里。”   孙叔对他们挺好的,经常给他们带东西吃,他是这里的甜品师傅,据说是学过法国甜品的,温语寄和他学了挺多东西。   钱钱:“那行,要是老板娘再烦你,你就告诉我。”   温语寄瞧着他每天斗鸡一样的满血状态想笑,但是他这样每天都热闹充满活力的样子,他是真的羡慕。   温语寄提着甜品出了门,送餐的位置在距离店里大约200米左右的写字楼。   他已经换好了自己的衣服,打算送完就下班。   这里的人都是高端人才,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可以正常的上大学,会不会也能这样光鲜亮丽的生活。   后来又想,怎么生活对他来说都一样,没有黎颂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惶恐不安和无聊。   这次的甜品很多,他两只手塞得满满的,到了36层的时候,他给订餐的人打电话,一个小姑娘跑了出来,笑着接了,她点了一下餐,说:“可以给我一个你们店里的电话吗?我们公司刚搬过来,以后订起来也方便。”   像是在聚会,里边传来阵阵笑声,很热闹。   温语寄留了电话,低头进了电梯。   即将落日的时候,从永定河往湛蓝天边看,太阳散射出彩色的光晕染了絮状的云,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路过地铁站的时候,温语寄买了份炒面做晚饭,在路上吃完了,觉得胃又有点不舒服。   这些年总是这样的,身边的风景繁华,脚下的路平整,好像世界都很热闹,除了他,他的生活每天都一样,他不是不想开心点,他是不会开心了。   他胃疼了半宿,因为那一份儿半冷的炒饭。   钱钱给他请了半天假,邻出门的时候他吐了回,觉得不会再吐了,才起来收拾收拾去了店里。   今天很热,很闷,他一出门,热气直接呼吸进了肺,有一瞬间的窒息感。   他身体发虚,身上起了一层冷汗,眩晕过去后,他才迈步继续走。   钱钱皱眉看了他好长时间,才说:“你没医保。”   温语寄知道他的意思,没医保,看病都看不起。   温语寄换了衣服,说:“我没事。”   钱钱:“……”   钱钱追着他唠叨,被温语寄关在了后厨门外。   终于的时候员工轮流吃饭,温语寄替钱钱站了会儿前台。   大玻璃门开开合合,把屋子里的冷气都带走了许多,温吞的空气让他胃又有些不适。   门再次打开,他职业化的牵起嘴角,说:“欢迎光临。”   话音落下,整个世界都随之一静。   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人,几乎以为自己的梦还没醒。   面前那个人,长了很高的个子,穿着得体昂贵的西装,气质冷峻,狭长的眸子略显冷厉,隐隐带着压迫感。   漆黑幽深的眸,嘴唇的弧度,五官立体俊朗,尽管有些地方发生了变化,他依然能一眼认出他来。   他长得很好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自己七年来无数次在心里描摹他现在的样子,没能想象出他气质的万分之一。   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凝了三两秒,眼睛轻微的眯着,是一个思考的反应,随后,轻轻点了下头,神情淡漠,语气淡淡打了招呼:“好巧。”   温语寄失去了反应。   黎颂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打了招呼,态度随意的像是对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他说完那两个字就移开了视线,对身边跟着的姑娘礼貌而温和的问:“你想吃点什么?”   那个姑娘娇俏的一笑,看着他的目光是熟悉的迷恋,那是自己以前看他的样子,她甜甜的说:“昨天吃了这家的蛋糕,觉得很好吃。”   温语寄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疼死了,因为他发现黎颂骗了他。   黎颂曾经说: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我,那就是要在我心上挖一块儿肉,要把我的骨头带着血抽出来,我会死的。   但是现实不是这样的,就算在心上挖走了一块儿肉,骨头带着血一样的被抽出去,人也不会死的。   过往的记忆,好像只有自己在反复的抓着回忆,他始终活在过去里,黎颂现在有自己的生活,他如自己每一天祈祷的那样,过得很好。   “两杯摩卡,一杯少糖,再拿一份你们的招牌甜品,谢谢。”   温语寄看着黎颂的嘴唇开合,声音也跑进了耳朵,但是他完全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想躲起来,但是他全身发凉僵硬的像是放满了冰块儿,没法做任何反应。   女孩儿歪着头看黎颂,娇俏美丽的脸上是花一般的笑意,娇嗔道:“你还记得我爱少糖的摩卡,太细心了吧。”   太细心了吧。   黎颂看着冷,其实特别的的温柔细心,这份温柔和细心原来是专属于他的,但是现在不再是他的了。   他看着黎颂,心里刀搅一样的难受,但是他还尽量的保持着应有的职业素养,他下了单,说:“好的,369元。”   “小语。”   钱钱回来了:“小语,谢谢帮我看着,你先去后边帮忙吧。”   黎颂的目光扫过钱钱,然后看向他,漆黑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是对着陌生人说话的态度,他淡淡的说:“我们赶时间,麻烦快一点。”   疼到极致是会有窒息感的。   那是种真实的生理溺水感,像是被淹没在了名为悲伤的汪洋里,呼吸都成了困难的事。   怎么能让自己不这么疼呢?   他不是黎颂。   对,他不是黎颂。   这么想就好了,他是假的黎颂,真的黎颂不是这样的,不会对自己这么说话。   他这么不断的自我催眠,不再看他,转头对钱钱说:“下好单了。”   钱钱应声,擦肩的时候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低声说:“你脸色太难看了,是不是胃又疼了?”   温语寄摇了摇头,说:“没事。”   他目不斜视的进了后厨,靠在门上用力喘息,他需要呼吸,否则他会疼到窒息然后死去。   钱钱手脚麻利,很快的做好了咖啡,温语寄从缝隙往外看的时候,看到了那个女生亲密的挽着黎颂的胳膊,而黎颂没躲开。   钱钱推开后厨的门,看见蹲在角落里的温语寄,担忧的问:“你到底怎么了啊?你怎么哭了?”   温语寄擦了擦脸,无辜的说:“刚刚好像碰到了洋葱。”   他们是甜品店,没有洋葱。   钱钱无语的瞪了他一眼,说:“不说算了,今晚我在酒吧上夜班,你下了班就回去吧。”   温语寄点了点头。   顿了顿,他说:“钱钱,问你个事儿。”   钱钱:“什么事?”   温语寄抿了抿唇,说:“我长的好看吗?”   钱钱:“……”   钱钱摸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疑道:“没发烧啊。”   他看着温语寄的眼睛,那里边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皱了眉,说::“你给我说实话,你到底怎么了。”   温语寄没说话,执拗的看着他。   钱钱叹了口气,说:“好看,你长的特别好看。”   要不然也不会总被拦住搭讪,街上,地铁上,甚至咖啡厅在前边儿出现一会儿就有那么多姑娘围着拍照。   温语寄继续问:“那比起以前呢?”   钱钱:“多久以前?”   温语寄:“我撞了你那会儿。”   那都七年了……   钱钱托着腮回想了会儿,说:“那会儿可爱一点。”   温语寄垂下眸子,淡淡的“哦”了声,自己已经不可爱了,所以黎颂不喜欢了。   钱钱:“现在比以前更加有魅力一点。”   他也说不清是哪方面魅力,他一个直男,对男生的描述能力也仅限于此了。   温语寄起身,说:“我去忙了。”   说完,就进了厨房。 第52章   黎颂甩开女生的手,冷冷的说:“你是刚入职场,还是对职场有错误理解?”   秘书小姐吓得脸色发白。   黎颂烦躁的松了松领带,把西装外套脱了,扔在了一边,说:“再有下次,自己走人。”   漂亮的秘书小姐脸上像是被狠狠的抽了一下,脸都红了,她大气不敢吭一下,捂着脸跑了。   夏虫躲在树上鸣叫,也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声音特别的大,每一声都声嘶力竭似的,尖利的让人耳朵发疼。   夏日炽热的风穿越钢铁丛林吹了过来,银杏树被吹的刷拉拉作响,热浪扑来的时候能让人有顷刻的窒息,空气呼吸进肺里都是滚烫的。   黎颂抖着手点烟,烟却抖落在了地上,今天热的不正常,特别闷,烈阳刺在他的身上,他仿佛整个人被放进了火炉里蒸烤,汗水很快湿了衬衫,他却像是无知无觉。   少顷,他垂下头,把脸埋进了掌心,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两点多的时候外边突然变了天,大把店外一排绿植树吹的几乎45度鞠躬。   天上乌云滚滚,很快就将晴日变成了阴天。   湿热的空气笼罩在城市上方,温语寄抬起头看窗外,面上没什么表情,很快的低下头继续了工作。   五点多的时候,温语寄换完衣服准备下班,咖啡厅的透明落地玻璃墙上落下了一颗豆子大的雨点。   风已经停了,树木平静,天色漆黑的像是太阳已经落山了。   钱钱打了招呼快步的跑了出去,他上夜班快迟到了。   温语寄不急不忙的又帮着接待了位客人,才推门出去。   脸颊落了滴水,他怔怔的抬头看,站在地上,CBD的大楼仿佛直接怂入云巅。   这里是最繁华的地方,有最优秀的人才,他们被框在参天大楼里,面上光鲜亮丽,实则都在努力的挣扎求生,他见过太多人的愤怒与疲惫,小的时候看到父亲居住的城中村那些出卖苦力与皮肉的人是这样,有高学历拿着高薪的白领们也是这样。   从某种角度看,其实大多数人都一样,他们长的很大,放弃了梦想,开始向麻木的生活妥协,把自己活成了形单影只的大多数,甚至忘了上一回真正的笑是什么,只是为了活下去。   有人说这就叫成年人的世界,温语寄以前不明白,但是他今天也成年了。   他25岁,初成年。   黎颂在角落里站了4个小时,终于看到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身影走出来。   他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浅色格子衫,脚下踩着白色帆布鞋,没撑伞,在越来越大的雨里仰头看天,大大的雨点落在地面,激起一片片水花,那个男生的身影单薄的像是会在下一秒就会被打散。   黎颂手里撑着伞,左手拿了一把,静静的站在距离他身后五米外的地方,漆黑的眸子盯着他,一动不动。   等到世界都被大雨洗刷的白茫茫一片,那个男孩儿全身湿透,稍长的头发贴在脸上,整个人湿漉漉一片的时候,男孩儿像是溺水一般扶住了自己的膝盖,他低垂着头,有些痛苦的剧烈喘息着,少顷,他背着老旧的书包,不疾不徐的缓步向外走去。   黎颂受不住似的微微闭了闭眼睛,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这里回家,要走五公里左右的距离,坐公交的话要走环线,需要一个半小时,走路的话快一点,一个小时就够了。   温语寄雪白的帆布鞋已经湿透了,马路边积了水,大颗大颗的雨滴豆子似的砸在里边,温语寄需要过马路,站着瞧了两三秒,穿着布鞋直接踏在了水里。   他过了马路,继续低着头走路,肩膀疲惫的垂着,像是不堪重负。   黎颂始终跟在他的身后,没有叫他一声。   在走过一处桥的时候,温语寄拐进了一个路边的小公园。   雨稍微小了些,永定河上起了一层白雾。   夏日的暑气被雨带走,旁边精心修剪过的花草被重新清洗的明润娇艳,夹岸垂柳依依,河边没人,温语寄扶着河边的护栏,呆呆地向下看了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想好事儿。   站在角落里的黎颂心里一惊,刚想过去,就听到温语寄说话了。   温语寄站在无人的永定河旁,大声喊:“我失恋了。”   黎颂一怔,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   他说他失恋了。   温语寄抹了一把脸,尽量轻松的大声说:“我没事。”   眼泪混在雨水里落下来,染了浓烈悲伤的眸子谁也看不到。   温语寄笑着大声说:“温语寄,你今天就可以长大了,你不再是他的小孩儿了,他有别的小孩儿了。”   从今往后,没人护着他了   黎颂怔怔的听着他的话,脑子里一片乱。   他在说什么?   他说谁有别的小孩儿了。   黎颂猛地想起来,有一年春天,他和温语寄生气,让他哭了半个晚上,哭完后脸上出了伤,自己给他擦护肤品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他说:你在我这儿永远是小孩儿。   温语寄用胳膊胡乱的擦了擦眼睛,语气轻松的说:“黎颂,我不跟你玩儿了。”   黎颂一怔。   他听见男孩儿大声喊:“哥,我今天遇见个人,长得和你可像了,虽然很抱歉,但是我得和你分手了,我要自己活下去了。”   他最后的那句话声音特别的大,大的像是用完了全身的力气,他脱力的蹲在河边,用手擦着脸上永远擦不净的雨水。   少顷,他站起了身,继续低着头,安静的沿着河边走,仿佛刚刚用力发泄着情绪的不是他。   黎颂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的背影,等到他走出一段距离,才提步跟上。   五公里的距离,从下午五点,让他走到了晚上七点。   两个小时的时间,把雨走停了,他才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老小区。   单元楼的门大敞着,里边的声控灯一闪一闪的,黎颂看着他进了那脏乱的仿佛要闹鬼的门洞,然后沿着台阶向下走,他似乎很冷,紧紧抱着胳膊,走了两步就快速往下跑,很快不见了踪影,他似乎住在地下室。   天上云压得越来越低,仿佛天要塌了,接着一道刺目的闪电闪过,天上雷霆炸响,雨又倒了下来,像是布雨的偷懒睡觉,不小心踢翻了桶似的。   黎颂靠着小区的墙边,看着天上的雨,想着,这个比喻是什么时候听过来着?   是了,是六月的一场雨。   他们要高考那年。   温语寄那天第一次主动和陌生女孩儿说话,黎颂还哄了他好半天。   那个一字一句说着要追到自己的女孩儿,他已经忘了她的名字了。   其实她也没真的追求自己,等到联考成绩下来,她就和一个体育班的男孩儿在一起了,谈恋爱谈的轰轰烈烈,家长三天两头的被叫到学校配合解决早恋问题。   快要高考的那个六月,他和温语寄去超市回来,在学校附近又见着了她,大概是快要从高中刻板的校规里解放了,她穿起了超短裙和水晶似的高跟鞋,靓丽的像是一朵花,迎着面向他们走过来。   她挺热情的打招呼,黎颂对他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她精致的脚踝上,盯着看了不短的时间。   当时姑娘没察觉,站住和他说话,温语寄冷不防的开口,他说:“小姐姐,你多穿点。”   两个人差异的同时看他,就听那个小孩儿垂下眸子,老实巴交的说了一句:“要下雨了,天凉,冷着了我哥心疼。”   姑娘不明所以,黎颂哭笑不得。   他拉着温语寄的手往回走,无奈的说:“你刚才就差念我身份证号了吧。”   温语寄醋着呢,别扭着语气说:“我说我哥心疼,你干什么对号入座。”   黎颂要被他甜醉了,他笑着说:“我看她脚踝上挂着的东西呢。”   他揉了揉温语寄的头发,温声说:“你的脚踝特别漂亮,我就总想给你定做一条脚链。”   温语寄哼了一声,不看他。   黎颂尽量压下唇角的笑意,诚恳道:“我早就想给你订了,刚刚就是看一下样式做参考。”   天上响起了闷雷,温语寄噘着嘴吧不讲话,显然还是想听甜蜜的话,但是没等黎颂再说什么,天上突然下起了雨,猝不及防的,兜头泼了两人一头一脸,两个人狼狈的跑回家,温语寄站在门边气还没喘匀的说:“这是布雨的神仙偷懒睡觉踢翻了桶吧。” 第53章   楼门口栽种着栀子花,在大雨里被打的狼狈,却依然得以闻见芬芳,他和温语寄在江南旅行的时候,所住的院子门口就种了栀子花。   有一天晚上,江南月色很好,温语寄挂着相机,特别期待的等他出门。   有诗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说的就是扬州月夜的美。   而扬州瘦西湖二十四桥更是看扬州月夜最好的去处。   二十四桥平常晚上不开放,那天他们运气好,刚来扬州就赶上了活动。   诗里说: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水月无声。   温语寄想去看看无声的水月,有点等不及的先出了院门,等他出去的时候,见着温语寄正和一小孩儿头凑头的蹲在栀子花丛边上,都抱着膝盖,像两只小朋友。   那小孩儿看着也就五六岁,头上扎着两只小揪揪,可穿了身男装,黎颂一时也没叫准他是男是女。   那小娃娃哭的挺伤心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说:“那他们说我像男孩儿,我穿个男孩儿衣服就是男孩儿了吗,我就只是喜欢穿男生的衣服啊。”   温语寄同仇敌忾:“好过分。”   小娃娃用力点头,但很快又蔫了下去,说:“可是老师也不喜欢我,老师喜欢别的小朋友,她让我穿裙子,说女生就该有女生的样子,可是……呜呜呜,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每天都好累啊。”   童声童语说着她的人生最难最难过的事,黎颂听得好笑。   温语寄却很认真,他摇了摇头,说:“肯定有人喜欢你的。”   小娃娃带了点儿软糯的江南口音,掰着手指乖乖软软的说:“我大哥哥喜欢我,二哥哥喜欢我,爸爸妈妈也喜欢我。”   她哭唧唧的说:“哥哥,我要不要穿小裙子啊,或许我穿了老师同学就喜欢我了。”   温语寄扯了一朵栀子花瓣放在她的手里,说:“别人不喜欢你是他们不够温柔善良,但是你要温柔善良,不要为了别人的眼光让自己不舒服,只要保持善良和温柔,整个世界都会喜欢你的。”   小姑娘抹了把眼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问:“真的吗?”   温语寄说:“当然是真的,骗你是小狗。”   黎颂噗嗤一声乐了,他过来领温语寄的时候,小女孩儿的妈妈也过来了,温婉的女士抱起小女孩儿,对温语寄笑盈盈的打招呼,她显然听了好一会儿,感激的说:“谢谢你,你真的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   温语寄有点不好意思,呐呐的说不出话来,黎颂替他回了话,临行前,那位母亲送了温语寄一朵栀子花,她家就住隔壁,花是他们家种的。   温语寄一路心情都特别好,拿着栀子花反复的看。   黎颂牵着他的手,轻笑着说:“刚刚说的真好。”   温语寄举着栀子花给他看,说:“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黎颂一怔,温语寄说:“既然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她就该无忧无虑活的痛痛快快,别人都管不着。”   黎颂心里一颤,他握紧了与温语寄十指相扣的手,轻声说:“我为你遮风挡雨,你只管活的痛痛快快。”   江南青瓦白墙,青石板小路上,温语寄把那朵栀子花递给他,说:“栀子花的花语很浪漫,坚强、永恒的爱,一生的守候。”   那天,温语寄送给了他一生的守候。   然后在六月,他们高考的那一天,温语寄连带着那份守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此,七年。   六月三号全体高三学生拍完毕业照离校,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储力。   那天他们打架了。   是一场无妄之灾,甚至他们都没反应过来,刚出校门就被一群流里流气的不良少年堵住了去路。   李阳和陆远熙和他俩一起出来的,见状也停了下来。   对方有十几个人,他们都不认识,正纳闷儿着,一个染着黄色头发姑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是艺术班的,之前在元宵节的时候和他们结过仇,但是这一年多都相安无事,他们没想到她居然会堵在这儿。   那个女生穿着夸张,像是完全不懂什么叫做时尚,怎么俗气怎么打扮,烟熏妆,黑丝袜,站在人群里十分扎眼。   一个脸上有道疤,皮肤黝黑的男生冷着脸,显得有点凶神恶煞,他搂着姑娘的腰,盯着他俩看,那姑娘先开的口,她说:“我有个姐妹,她最近在找男朋友。”   她抬起染着红指甲的手,指向一个和她装扮差不多的女生,说:“娟儿,他俩你选一个。”   李阳“操”了声,骂道:“你特么有病吧,上赶着倒贴。”   那女生也不在意,慢悠悠的说:“好狗不挡路,和你没关系的事儿别插手,要不你就走不了了。”   陆远熙冷笑一声,说:“这还没高考呢,你收敛点。”   那女生捋了捋她因为总是染烫显得干枯的头发,轻飘飘的说:“就因为还没高考,我们和你们好学生不一样,我们不怕。”   她说的对,他们很可能高中读完就直接辍学了,而黎颂他们不一样,他们不能留下污点,他们得顾忌档案,否则会影响升学,影响一辈子。   女生恶毒的目光看着黎颂,语气还是不急不缓的,说:“娟儿,选一个吧,这俩哪个你都不亏。”   那个一脸倦怠,看起来萎靡不振的姑娘轻描淡写的看了两人一眼,说:“就那个长的白的,我喜欢弟弟。”   黎颂立刻冷了下来,他说:“我们要是不答应呢?”   女生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夸张的笑了声,说:“那就挨打呗,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二十几个人是为了来陪你过家家的?”   学校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二十几个小混混站在对面看戏一样的看他。   那个皮肤黝黑的男生猥琐的笑了一下,说:“怎么,白给你操都不收啊,是不是不行啊?”   人群一片哗乱,黎颂的拳头砸到了男生的脸上,随后混战开始,班上的学生从人群里挤进来,乌泱泱的上来跟着打,总是坐在门口那个厚眼镜片姑娘拽着那个黄头发姑娘的头发就往地上摔,场面失控了,保安和老师过来的时候,带头的那几个男生女生已经被打的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这是一场青春热血,一触即发的争端,打的时候特别的爽,但是打完架以后的后果却无法估量,他们被带到教务处走廊发展,同学们或多或少的都挂了彩,站在走廊里还有说有笑的讨论着刚刚的事。   班主任看到他们就头疼,那几个被打的厉害的被送去了医院,这件事处理不好,他们要被记过,被处分,甚至被开除学籍,他们过几天就要高考了,班主任仿佛看到了每一个学生前途寂灭的样子,整个人都要奄奄一息了。   温语寄嘴角青了一块儿,黎颂看的心疼,捧着他的脸问了好几次疼不疼,旁边的陆远熙眼睛被打了一拳,成了半个熊猫,小声吐槽道:“你也注意点影响,都看你们呢。”   温语寄转头,班上的学生们有好的和他打招呼,那个厚眼镜都碎了的姑娘大咧咧的说:“欺负咱们班的吉祥物,也不看看谁罩的。”   班上的人纷纷附和,气氛特别的好,着是温语寄在这个班里三年,第一次有了被认同感和对集体的归属感,他轻声,但很真诚的说:“谢谢你们。”   大家连忙摆手,很快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班主任从窗户往外看,简直哭笑不得,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着是他带这个班三年里最有凝聚力的时刻。   物理老师在旁边嘲讽:“一个小孩儿,怎么就能坏成这样儿,我听别的班学生描述当时的情况,真的,也就是我没在那儿。”   教导主任特别头疼:“您老能别添乱了吗,麻烦再那二十多个男生不是咱们学校的,有四中有职高的,现在的小孩儿哪里来的那么多人脉呢你就说。”   如果坚持追责,这些学生一个都跑不了,大家等着医院消息,正讨论着对策的时候,黎颂推门进来了。   大家齐齐看他。   黎颂淡定的往那儿一站,说:“我们都留情了,连个骨折的都没有,直接和他们商量赔偿吧,赔偿金我出。”   这话一出,教导主任先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为了有人赔钱,而是他们还知道轻重留了手。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大家各自告别回了家,临走之前终于拉了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微信群,这一次温语寄也在。   盛夏的小院子里,黎颂捧着温语寄的脸颊,小心翼翼的给他处理伤口,温语寄皱一下眉他的心就疼一下,他觉得这哪是温语寄受伤啊,这伤的分明是自己。   嘴角贴了创可贴,黎颂避开伤处,贴上了他的唇,心有余悸的说:“你以后可不能受伤了,要不然我这心脏可能支持不到陪你过一辈子。”   那是一个特别美的夏天,他们享受着最后的高中时光。   高考那天早晨,王奶奶和胖婶儿起了大早给他们做饭,把笔袋准考证来来回回看了三遍,最后他们临出门的时候,胖婶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迈右脚进,出来的时候要迈左脚出。   她特别有理,说进考场要右进左出,意味着左右逢源,要是一部小心迈反了,在考试的时候就会左右为难。   王小妞一直把他们送进大门,盯着他们一起迈了右脚进去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在鼎沸的人群中大声喊:“我中午在这儿等你们啊,就还在这儿,记着啊。”   高考是学生最大的事,黎颂和温语寄没有亲人在,却一点也没有比别的考生受得关心和重视低。   第二天下午进考场的时候,黎颂心已经放下了一半,他和温语寄答得都不错,今天结束,他们就可以出去玩儿了。   温语寄进考场之前,紧紧地抱了他一下,笑着说:“哥哥,加油!”   他也顾不上众人惊讶的目光,回抱了他,说:“好语儿,加油。”   然而,在学生们呐喊着欢庆解放,飞快的冲出学校的时候,他没见着温语寄,王小妞也没等到温语寄。   他就这么不见了。   他等了他好久,找了他好久,还报了警,温语寄就像人间蒸发了,他去问老师,老师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黎颂都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他疯了一样到处找,最开始觉得温语寄可能没考好自己躲起来了,后来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生气了,最后他整宿整宿的做噩梦,他总是梦见温语寄遇见了坏人,被人绑架了甚至已经遇害了,如果那样,那他怎么办啊。   他不敢离开小院子,怕温语寄回来找不着他,他早上的时候想温语寄会早上回来,中午的时候想他会中午回来,凌晨的时候都不敢关门,他怕温语寄回来看着他关着门就不愿意回来了。   可是直到放榜了,葡萄熟了,杏子落了,燕子飞了,小院荒了,他都没等到温语寄回来。   庭院一片死寂,没有饭香,没有人息,偶尔风吹过的时候,大门会发出吱呀声响,他的心就会狠狠提起来,然后屏息用力的去听,但是门外又是一片寂静,没有人进来。   后来他母亲来了,她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要求他跟着他出国上学。   他没答应,他要上学也要去京城,他和温语寄都约好了的。   王小妞已经好久好久没听到他开口说过话了,忧虑的说:“哥,你去上大学吧,燕大都快开学了,说不定小语哥也去上学了呢。”   黎颂被她一句话点醒,对啊,温语寄要上学的,他肯定会去上学的,他俩提前报志愿报的都是燕大,他得去上学。   他去了燕大,然后跑遍了京城的每一个大学,都没找到温语寄。   他的心被挖走了,肋骨带着血被生生的抽了出来,他把温语寄丢了,再也没找着。   雨水顺着栀子花瓣落下,小区里的路灯亮了起来,已经不知是几点了。   白天在咖啡厅和温语寄在一起那个男生从远处走过来,他奇怪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进了这个单元楼,黎颂听见他的脚步向下,他和温语寄住在一起。   明明温语寄就在这儿了,明明他白天就和他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他却不敢和他说话,他害怕了,那种害怕是七年里日日夜夜深入骨子里的,他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在那之前,他连靠近温语寄的勇气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汪曾祺 第54章   京城的雨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小半个月,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和南方温婉的青瓦白墙小镇不同,这里是皇城根儿,红墙绿瓦,御柳依依,新雨后更加漂亮。   今天俩人轮休,钱钱坐在故宫城墙根儿地下,护城河边上吃冰棍儿,他晃了晃腿,说:“小语,我觉得咱们最近被跟踪了。”   温语寄没精打采的瞧了他一眼,说:“你又被谁跟踪了?都说了不要在gay吧打工。”   钱钱挠了挠头,想了会儿,也有点纳闷儿的说:“不知道啊,也没看着人,就觉着总是有双眼睛盯着咱们似的。”   温语寄:“……”   他最近都有点睡眠障碍,没什么精神,他把手里的甜筒吃完,起身说:“咱们去故宫里边走走吧。”   钱钱咬着冰棍儿棒,说:“要不是你说来,我想都没想过,这么说来,咱们到这儿七年都没看过故宫呢,一会儿直接从午门穿出去,看看□□广场。”   温语寄垂下眸子,少顷,说:“□□就算了吧。”   从西华门进了故宫,俩人看了汉白玉栏杆,钱钱摸着上边的狮子雕像爱不释手,说:“你说说,怎么就这么好看撒。”   宫墙是高墙,高墙围着一个个院落,走在中间的时候分不清方向,不一会儿俩人就转晕了。   天气太热了,俩人又想吃冰激凌,去问了里边的价格,一根儿冰棍儿要五块,俩人干脆就热着了。   钱钱对冷宫有执念,坚信故宫里有个院子姓冷名宫,说这里边住过的人都是可牛的人,非要拽着温语寄去看,温语寄解释了好多次,冷宫是不受宠妃子住的地方,不是一个确切的位置,他都不信。   所以只好跟着他往深处走。   到了一个院子,瞧见了里边有一口古井,钱钱蹲下往里瞧,说:“听说故宫有口珍妃井。”   温语寄也走累了,蹲下跟着他往里看,说:“这就是一口井,还枯了。”   小院里陆陆续续进了人,不知道怎么就围到了他们身边儿,跟着往里边瞧。   半晌,大约是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一个大叔谨慎的口吻:“这是珍妃井?”   温语寄:“……”   一位小姐姐:“是吧,要不都在这儿瞧。”   温语寄:“……”   钱钱还在搅和:“不知道啊,看不出啥特别出来。”   温语寄觉得钱钱是真的牛,一己之力把一口不知名的枯井变成了景点,他自己还不知道。   他有点低血糖,不能久蹲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一抬头,恍惚在宫廊边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刺目的阳光炙烤的他的眼睛模糊了一下,他再看去的时候,发现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人。   温语寄往嘴里塞了块儿巧克力,勉强缓和了一下眩晕感,叫了钱钱,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黎颂靠在宫廊边上一个小院里,松了口气。   他没想到温语寄会往回看,好在这边院子众多,这里还有个小门。   他一直跟着温语寄,就像患了某种精神疾病一样,他想时时刻刻的看着他,看不到他的每一刻都觉得焦躁,他开着车,每天睡在他家楼下,等着他出来,跟着他回来。   温语寄的警惕性不好,他一直没发现自己。   公司里又催他回去开会,这次真的推不了了,是决定公司一年业绩的大客户的签约仪式,今天客户就到了。   黎颂回家,收拾了这段时间自己糟糕透顶的形象,换上了西装,回了公司。   钱钱被京城的繁华短暂的迷了眼,晚上坚持带温语寄去吃大餐。   他说:“我要奢侈一回,攒着钱有什么用,万一哪一天就死了,被人知道来北京这么长时间还没奢侈过,那多难受。”   他这话说的和那句经典的‘人死了,钱没花了’异曲同工。   温语寄被他拉着去了一家大的商场,上了五楼,选了家烤肉店,开始了“挥霍”。   钱钱爱钱,他最奢侈也就这样了。   两个人每天一起,没啥好说的,就喝酒,吃肉,然后喝酒。   等到钱钱发现温语寄喝醉了的时候,温语寄已经抱着人家桌子上摆着的小黄鸭开始哭了。   服务生小姐姐看着这个长得可爱精致的男孩子抱着个玩偶安安静静的掉眼泪,萌的不行,当场就把小黄鸭送给他了。   这一般是送给小朋友的,当然也可以送给大朋友。   钱钱结了账,回来的时候温语寄正从洗手间出来,他洗了脸,看起来正常了许多,钱钱试探着叫了他一声:“小语,咱们回家?”   温语寄的眸子盯了他少顷,很认真的说:“我的家在东北。”   钱钱乐了,接口道:“松花江上。”   温语寄点了点头,脚步虚浮的往外走。   钱钱忙背上了包,去扶他。   商场里来往的人不少,男男女女穿着光鲜亮丽,他俩混在中间像是误入大观园的乡巴佬,钱钱有点自卑,低着头想要快点出去,温语寄却停步了。   钱钱拽不动他,停下来无奈的问:“又怎么了?祖宗。”   温语寄很慌乱,他上下摸着自己的口袋,又看周围,蹲在地上找,他带着哭腔说:“我的小黄鸭呢?”   接着,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丢了。”   然后,他突然哭了起来,哭的特别特别伤心,他整个人都是特别焦虑的状态,抓着头发来回踱步,他说:“丢了,我的小黄鸭丢了,我把我的小黄鸭弄丢了。”   钱钱不知道他怎么了,就是一个小赠品而已,他却像是丢了几个亿一样,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黎颂就是这个时候下来的,他刚和客户吃完饭,下来就看到他挂在心上的人特别焦虑的哭着,他闹得时候也是安静的,不会发出特别大的响动,但是他看的出来他是真的伤心了,就像是天塌下来一样的焦虑,不知所措的来回踱步,大颗大颗眼泪落在衣襟上,很快的打湿了一片。   黎颂不顾下属的诧异,快速跑了过来,他拉住温语寄,很温柔的叫他:“语儿,语儿,别哭了,怎么了?”   钱钱一脸懵逼,他认识温语寄?怎么叫的那么亲密?   但是温语寄已经不认识人了,他只记得他的小黄鸭,不断的重复道:“丢了,丢了……”   黎颂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他把温语寄压在怀里,问钱钱:“他丢了什么?”   钱钱还扯着温语寄的胳膊,警惕的问:“你是谁?”   他不记得黎颂在他那里买过咖啡了,黎颂想了少顷,把手机掏出来了,他解了锁,扔给钱钱,说:“我是他哥。”   手机屏幕上,是两个男孩儿亲密接吻的照片,看起来年纪很轻,但是不难看出来这两个人,这会儿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觉得今晚的自己有点脆弱,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同性恋,他的男朋友居然是个……有钱人。   他不敢想下去了,怕卷入什么豪门恩怨,把手机还给他,回答了他的问题:“丢了一只小黄鸭。”   他挠了挠头,有点费解的说:“就刚才吃饭送的,一只挺丑的小黄鸭,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   他担忧的看着温语寄,说:“你帮我看着他一会儿吧,我去给他再要一个。”   温语寄突然用力挣扎了起来,他抖着声音说:“找不回来了。”   钱钱忙安慰他:“找的回来。”   温语寄看钱钱,孩子似的用袖子擦眼泪,大声说:“找不到了,我都说了找不到了。”   他找不到的不是小黄鸭,是从前。   黎颂心里知道的清清楚楚,因为他在和他一样感受着那种无力和痛苦。   他紧紧抱着温语寄,特别温柔的说:“宝贝,能找到,我带你去找。”   温语寄安静了些,他困惑的看着黎颂,问:“你是谁啊?”   黎颂觉得自己快哭了,他强忍着,尽量平稳的说:“我是哥哥啊。”   温语寄盯着他,没说话。   黎颂哑着声音说:“我是洋娃娃。”   温语寄呆了呆,他捧着他的脸,小声说:“洋娃娃?”   黎颂声音有点抖:“是我。”   温语寄勾起唇角,漏出一个特单纯的笑,他很甜很甜的说:“洋娃娃,你来我这里,我送你一冬天的雪。”   黎颂的眼泪,就下来了。 第55章   钱钱还在懵逼,他觉得自己看了一段生死恋。   比他更懵逼的是黎颂的下属,秘书小姐看着黎颂怀里那个男孩儿,立刻就想起了他就是那天咖啡店里的男生,当时黎颂好像是说了一句‘好巧’,语气淡的连她都没往心里去,现在看……   我靠,怪不得他对我没兴趣。   黎颂的助理反应很快,他让同事各回各家,走到钱钱面前,礼貌的说:“我送您回去吧,那边有老板照顾。”   助理个子高,钱钱才勉强170,仰头看的时候费脖子,匆匆扫了一眼,是个眉目周正的小伙儿,他不放心温语寄,说:“你得告诉我你们老板是谁,人要是丢了我得做认证报警。”   助理被他逗笑了,说:“我们老板就是这个商场的老板。”   钱钱:“……”   钱钱爱钱,但是不喜欢别人炫富,因为他会嫉妒,他高贵的扬了扬下巴,说:“你家老板叫商场啊?”   周舟笑了声,说:“我老板叫黎颂,一会儿你上网查就知道了。”   钱钱在心里回嘴,你老板不叫黎颂,叫洋娃娃。   真古怪。   黎颂带着温语寄回了家。   路上的时候温语寄睡着了,特别安静。   隔了七年时间,他终于可以再次拥抱他,他的骨头和血肉回来了。   他后悔了。   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把他绑在身边,他不在乎他离开的原因了,那一点儿也不重要,他就要他回来。   街上繁华的夜景不断后退,变换的霓虹灯光滑那个安静睡着的男孩儿脸上,恍惚间还像是原来那个不谙世事的干净少年。   车开入颐和苑筑的别墅,黎颂开了车载灯,灯光柔和,男孩儿紧紧抓着黎颂盖在他身上的外套,睡得无知无觉。   他变了。   面部轮廓更加清晰,本来就精致漂亮的男孩儿,现在看起来可以用惊艳来形容,他个子高了一些,以前的小语儿气质纯粹干净,现在却多了几分忧郁在里边,他跟了他小半个月,几乎没怎么见他笑过,以前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笑的时候,深情的像是盛着星星,现在从那双眼睛里,他几乎看不到除了疲惫和以外的任何情绪,他像是丢了所有的骄傲和光彩。   他变得有点冷了。   黎颂眸子颤了颤,抬起手,指腹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温热的触感似乎是在告诉他,面前的人不是幻影,他慢慢的把掌心覆在他的脸颊,接着,他受不住的轻颤了一下,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   温语寄想吐,他脑袋很晕,意识像是被人拖着拉着不断下坠,但是脆弱的胃硬生生把他给叫醒了,他爬下床,迷迷糊糊的推开一个又一个的门,就是找不到洗手间。   怎么又在做梦啊?   梦里就不能有个洗手间吗?   一双手抱住了他,接着黎颂闯入了视线,这次太逼真了,还带着体温。   他抬起眸子看着那个男人,愣了一会儿,怕惊扰什么的放轻声音说:“哥。”   黎颂刚拿了解酒药回来,就见他在楼梯边上晃悠,想把他重新抱回去,还没等动作,就听到了着久违的一声。   他扶着温语寄的腰,很温柔的说:“在呢。”   温语寄弯起眼睛,说:“哥,我梦见你三次了,三次都用完了。”   (……)   钱钱坐了一回豪车,他抱着自己的小书包,好奇的到处打量。   周舟从后视镜看这个眼睛灵动的像是会说话男生,觉得他最多二十出头。   他拿了小零食递给他,钱钱立刻道谢。   周舟挑唇,自我介绍道:“我叫周舟。”   钱钱:“钱钱。”   他姓钱名钱爱好钱。   周舟看着他吃坚果,牙挺利的,和松鼠似的磕松子,他下了环路,问:“你和温语寄是怎么认识的?”   钱钱:“小语啊,就刚来北京那天撞了一下,我没钱,就赖上他了。”   真坦然……   周舟:“什么时候来北京的?”   钱钱奇怪的看他:“你们老板不是小语的前男友吗?”   顿了顿,他冷笑了声,说:“肯定对小语不怎么样,要不然都七年了,能放着小语在那儿受苦。”   周舟:“……”   周舟皱眉,很认真的说:“我跟了老板五年了,从在他身边工作的第一天,工作里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在找他。”   钱钱更诧异了,眼睛转了转,恍然大悟道:“那就是你老板做错什么事了,被小语甩了。”   周舟觉得自己要被他气死,反驳道:“没有,他俩是初恋,正儿八经的从学校里走出来的。”   黎颂对温语寄的喜欢程度外人看了都觉得恐怖,有的时候周舟都觉得自己在找的不是一个人,而是黎颂丢掉的魂。   钱钱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他从来没和我提过你们老板。”   周舟抿了抿唇,又问:“他在哪个学校上的大学?”   他知道温语寄成绩好,当年的高考成绩上全国最好的学校都绰绰有余,所以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各个大学里查。   钱钱:“上什么学?”   钱钱挠了挠头,说:“小语没上过大学啊。”   周舟:“……” 第56章   天已经蒙蒙亮了。   黎颂换了床单,轻轻地把他放进了被子里。   男孩儿的身上遍布深深浅浅的吻痕,从脖颈到大腿……   黎颂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动作很轻的给他盖上了薄被。   他打开了床头的抽屉,取出了一只精致的小盒子,里边静静的躺着一条精致的银链,这个链子在这个盒子待了七年。   他轻轻抬起温语寄的脚踝,把脚链扣上上去。   精致白皙的脚踝上缠绕的链子,上边镶嵌着一圈细碎的钻石,并不明显,只有在偶尔晃动的时候窥见流光溢彩。   七年里的每一天都那么难捱,度日如年。现在重新在一起了,他又觉得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七年时间不过一眨眼的时间,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   黎颂躺在温语寄的身边,他开了盏小灯,静静地看着他,始终没合眼。   温语寄醒的时候正躺在黎颂的怀里,身上又累又疼,但是他硬忍者没出声。   他就这么闭着眼睛,放纵自己在黎颂身边多待一会儿,再多待一会儿,就像是还在七年前,他平平常常的醒来,被黎颂温柔的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颂终于起身,他推开门出去了。   温语寄这才睁开眼睛。   他费力的爬下床,捡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上,推门出去的时候,他没见着黎颂,松了一口气。   黎颂的家很大,很豪华,这是自己和钱钱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见都没见过的繁华。   走过世界才知道这世上的诸多不对等,被他一直忽略的他和黎颂之间的差别和差距他现在才明白,但正是时候。   他扶着扶手下楼,在门口找到了他的鞋子,系鞋带的时候,他把那条链子解下来了,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   他始终很平静,扶着柜子起身,往外走。   却突然僵住了。   面前的门被从外边打开了。   温语寄没想到黎颂会这么快回来,他最不想和黎颂面对面。   门大开,外边站着的不是黎颂,是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   温语寄觉得脑袋里一阵嗡鸣,这人他认识,   他是黎颂的母亲。   陶滢见到他的时候也愣了一下,精明的目光在他脸上看了两秒,又落在了他烙着吻痕的脖颈上,她厌恶的皱起了眉,冷冷的说:“你怎么在这儿?你又缠上了阿颂?”   她看着那吻痕,觉得越来越刺目,说话也越发的恶毒,她说:“你一个男的,怎么就这么贱,都过去多少年了,找上门给人操?”   她说话的时候和她本身高贵的模样不搭,有种强烈的反差,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身份和态度配了一种低俗丑恶的说话方式。   她又要高尚,又摆脱不了世俗,所以看起来特别的扭曲。   温语寄脸上本来就没有血色,现在看起来更加苍白。   七年前,陶滢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高考的前一天。   那天天很热,王奶奶特意过来叮嘱了一趟不要乱吃东西,等到人一走,黎颂就把温语寄按在院子里亲吻。   他被他亲的喘不过气,阿狸抱着自己的尾巴咬,见状跑出来用爪子拍黎颂的脚,见他还不放开,就顺着他的裤子往上爬。   黎颂不得不放开他去抓阿狸,再不抓的话他的裤子都要被它挠坏了。   它身上滚了一身的土,黎颂训了它几句,提着它去洗澡,温语寄去关院门,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脸色特别难看的女士。   她穿着华贵的衣服,珠光宝气,和这座小城格格不入,温语寄大概猜到和黎颂有关,忽略那存着厌恶的目光,礼貌的问:“您找谁?”   女人说:“找你。”   那天,他和黎颂撒谎了,他编了个理由出门,来到小城里算的上是最有档次的咖啡厅,听着那个女人问:“你和我儿子什么关系?”   温语寄很坦然的说:“我是他男朋友。”   女人看起来都快吐了,厌恶的对温语寄说:“我儿子不是变态,他是被你带坏了。”   温语寄不明白她的反应,但是他对恶意很敏感,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安,说:“我们叫黎颂过来吧,一起说。”   女人骤然提高了声音:“我就是来找你的,听说黎颂为了来找你,还给你的小破学校捐了楼。”   她无理的上下打量温语寄,说:“毛还没长齐,就开始学娼妇的勾当,把黎颂骗到这里自甘堕落,你本事不小啊。”   温语寄没说话,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好久好久,大概从十三岁那年,父母车祸去世以后,就没有人对他有过这么大的恶意了。   他以为他在黎颂的细心呵护下已经不再会怕了,但是很显然,他依然是怕的,而且这个人还是黎颂的母亲,她说,自己带坏了黎颂……   他带坏了黎颂……   他带坏了黎颂吗……   陶滢抱着胳膊说:“我听说他为你打架的事了,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有一家的孩子伤的很厉害,坚决要求追究责任。”   温语寄不知道这件事,呆呆地看她。   陶滢冷哼了一声:“黎颂没和你说对吧?他想自己担下来处分。”   温语寄终于开口,他哑着声音问:“他会怎么样?”   陶滢陡然怒了,她咬牙恨道:“还能怎么样?上不了大学,一辈子的污点,就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东西。”   温语寄垂下了眸子,他说:“我不信。”   不是黎颂说的,他都不信。   陶滢喝了口咖啡,说:“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你们校长。”   温语寄很不安,他想去问黎颂,但是黎颂既然瞒着他,就肯定不会说实话,他最后,还是在陶滢的手机里听到了校长的声音,还有学生的病例证明,都证实了这一切。   陶滢说,如果黎颂不能继续上学,他会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他的父亲和陶滢自己都会放弃他,他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这全是因为温语寄。   温语寄问她:“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陶滢说:“你只要主动把处分担下来,并离开黎颂,他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温语寄问:“那我去哪儿呢?”   陶滢说:“我给你钱,我给你解决学校问题,你的处分只要背一年,明年你还可以再考。”   温语寄不想离开黎颂,但是陶滢说的办法是最好的,这样他们两个都不会有事。   前提是陶滢说的是真的。   他去了县医院,那个黑皮男生的主治大夫告诉他,当时他被踢伤了脊椎,很大可能以后就瘫痪在床了。   他在医院门口蹲了在地上数了好长时间的蚂蚁,黄昏的时候,他回了家,和黎颂一起高考,明年自己也会考的很好,他会去找他。   但是最后一天考完之后,他就被校长留下了,陶滢也在。   校长对他说:“你的成绩很好,但是因为背着处分的原因,以后就很难上大学了。”   这和陶滢说的不一样,他转头看她。   女人轻笑了声,语气轻松的说:“这孩子聪明,以后干什么都能有出息。”   温语寄觉得自己好像听不太明白他们说话了。   他本来就很少和人相处,更是反应不过来他们之间隐藏在深一层的话。   他只顾着问:“那我怎么办?”   我也读了好久的书,我怎么办?   校长笑着说:“陶女士决定支付你一部分的钱,你出去打工吧。”   温语寄:“……”   他转身往外走,说:“我不打工,我回家。”   然后校长就把他按住了,很粗暴的按住,接着门外进来两个保镖模样的人,他们把他塞进了停在楼下的车里,直接把他从挤挤挨挨的学生里边带走了。   陶滢淡淡的和他说:“如果你再见他,我就毁了他,如果我的儿子是个同性恋,那他也没什么资格做我的继承人。”   温语寄有些茫然的问:“你是他的母亲,你想毁了他?”   陶滢说:“我毁掉他的办法有太多了,如果你想让他下半辈子靠出卖苦力生活,穷困潦倒,到最后带着一身的病老死的话,我现在就放了你。”   温语寄不动了。   因为她说的那种生活,就是父亲一辈子过得生活。   他清楚的知道那有多痛苦,知道那种绝望,黎颂是天之骄子,他不可以摔下泥潭,他生来就该光芒万丈的。   温语寄牵起嘴角,说:“我现在就走,你不用担心。”   陶滢跨了一步,拦在他的面前,说:“你又想要钱是吧,上次给了你二十万,你嫌不够?”   二十万……   黎颂当年给他买巧克力的钱就不止二十万,她是用打发叫花子的价钱去打发自己,买断了自己的前程和这辈子的希望。   温语寄无力的靠在柜子上,说:“那二十万我一分没动,你给我个卡号,我给你打回去。”   陶滢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说:“你当你这叫骨气?我告诉你,你那点儿微不足道的骨气,还不值我一个包的价钱。”   温语寄:“……”   温语寄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他的身体很难受,他说:“你让开,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在黎颂面前出现。”   他不想和陶滢纠缠,七年前他就觉得黎颂的母亲和他描述中的不太一样。   黎颂口中的母亲永远是高贵矜持的,从不曾大声说话,讽刺人的时候都温温柔柔的。   但是温语寄总是觉得她有点神经质,易怒且偏激。 第57章   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外,黎颂觉得手都在发抖,他问:“你还想去哪儿?”   陶滢转身,温语寄看到了她身后的黎颂,黎颂的手里拿着早餐袋子,他死死的盯着温语寄,问:“你还想让我在找你七年吗?”   陶滢抱着胳膊冷冷的说:“黎颂,找准你的位置,你都快结婚了。”   温语寄身体一颤。   黎颂提高了声音吼道:“你给我闭嘴,我问你,你怎么认识语儿的?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没这么失态过,陶滢吓了一跳,跟着也怒了:“你什么教养?这是你说话的态度?”   温语寄不想听他们争吵,他尽量平稳的走了出去,黎颂抓住他的胳膊,第一次对他凶:“你再走出去一步,我就……”   他想用不再理他做威胁,但是最后威胁到的还会是他自己。   他红着眼睛说:“你再走出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温语寄:“……”   他垂下眸子,淡淡的说:“那你就打吧。”   说完,他甩开了黎颂的手,头也没回的走了。   黎颂站在原地,他现在脑子里特别的乱,他给还没走远的周舟发了消息,抬头看自己的母亲。   他直截了当的问她:“你用什么威胁他了?”   陶滢很坦然的说:“我说我会毁了你。”   黎颂:“……”   陶滢说:“你如果不结婚,我现在依然可以毁了你。”   黎颂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抖,怒到极点,他竟然笑了出来,他说:“陶滢,你可真自信啊。”   他说:“是你流掉的那个孩子给你的自信吗?”   他的话,字字珠心。   陶滢变了,或者说她已经疯了。   七年前,她在美国和一个金融大亨结了婚,婚后很快怀了孕,但是很不幸,因为一次意外流产了,并且以后再也不能生育。   这对她不算是一个打击,国外的法律允许试卷婴儿或者代孕,但是意外的是,她的丈夫并不愿意这样做。   他有一种近乎古怪的偏执,与开放的西方人不同的是,他一直想要一个东方女人为他顺产一个胎儿。   他不再碰陶滢,和公司里一个日本实习生生了一个女儿。   自那以后,陶滢就疯了。   原本用高尚的外表包裹的刻薄变得裸露,她越来越偏激,七年前,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有一个儿子,去找黎颂,就是想让她早就已经遗忘的儿子帮她从丈夫手里争夺权力。   但是没想到会撞上那一幕,她的儿子在亲吻着另一个男孩儿。   陶滢疾步走过来,抬起手就想甩他巴掌,被黎颂拦住了。   他说:“你这些年都没打到过我,现在你已经老了。”   陶滢气的发抖,她焦虑的来回踱步,接着抱着脑袋尖叫了一声。   周围有人经过看到了,她也不管,她恶毒的咒骂道:“你是个变态,是同性恋,你不配做我的儿子!”   黎颂越过她,关上了门,关门前他说:“你毁不了我,但是我现在可以很轻松的把你关进精神病院。”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的很重,每一个都精准的敲在了陶滢纤细的神经上。   她用力的砸门,声音大部分声音被别墅坚固的大门阻隔在门外。   黎颂拿起桌子上那条脚链,半晌,低嘲了一声。   他上楼,打开了一个房间,阿狸瞬间跑了出来。   它飞快的跑进黎颂的卧室,焦虑的跳到床上来回嗅,它冲黎颂喵喵叫,它在问温语寄去哪了。   黎颂把它抱下来,轻声说:“你小语哥还没看你,还没看我给他留的屋子,和里边的小黄鸭呢。”   那间屋子放满了所有温语寄喜欢的东西,比如那里没有床,有一个靠窗的榻榻米,比如榻榻米上的垫子是绿色的,再比如,里边摆了好多两个人的照片,还有很多小黄鸭。   他不知道温语寄看没看到这整栋别墅里几乎无处不见的他的照片,他觉得难受,他爱自己的骨骼,血肉,生命一样的爱着他,他却又离开了。   阿狸“喵”了一声,它催促的咬着黎颂的袖子。   黎颂躺在了床上,任由已经变的很苗条的橘猫咬住他的袖子往外拖。   他疲惫的说:“我就那么一会儿没看见他,就去取了个早餐,他就想跑。”   阿狸拖不动他,气的用肉垫锤他。   黎颂呆呆地看着吊灯,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周舟,周舟说:“已经冒充网约车司机把他送回家了。”   黎颂遮了遮眼睛,和绝望的与他一样的姿势躺着的阿狸说:“你小语哥的警惕性还是不行啊。”   阿狸“喵”了声。   顿了顿,他说:“我的语儿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孩儿。”   阿狸没理他。   黎颂深吸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周一那天,天气晴朗。   温语寄坐在公交车上,盯着乘务员的红袖章发呆。   他已经坐了两个来回了。   这会儿车上人少,乘务小哥哥趴在他面前的栏杆上歪头瞧他少顷,问:“你到底在哪儿下车啊?”   温语寄有些局促的踌躇了下,小声说:“我在前门下车。”   乘务小哥哥:“……”   他笑了声,说:“你从泰禾三里上的车,到前门,又从前门上了车,这会儿又要到泰禾三里了。”   温语寄抿了抿唇,没说话。   乘务小哥哥从兜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他,说:“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低血糖了?”   温语寄看着那糖,突然说:“你有点像我的一个同学。”   那个年纪不大的乘务小帅哥挑了挑眉,说:“他肯定很帅。”   温语寄想起了李阳,他以前每次想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都会往自己的桌子上扔糖。   他想起了很多人,还有那座城,那座落后小城的春夏秋冬。   温语寄腼腆的弯了弯唇,说:“他不帅,但是很爱说话,每次说话都像是有大事情要发生一样夸张。”   小哥哥笑:“那肯定好玩儿。”   温语寄今天很想说话,他把糖塞进嘴里,说:“对,特别好玩儿,高二的时候我们那里地震,楼都要塌了,所有人都拼命往外跑,就他特意回去取了一回书包。”   小哥哥:“真汉子。”   他瞅着温语寄的脸,觉得年纪不会太大,问:“你在北京读大学?”   温语寄摇了摇头,说:“我没念过大学。”   小哥哥“嘿”了声,说:“这不巧了吗,我也没读过大学,瞧着我比你还大一点呢。”   温语寄诚恳的说:“我二十五了。”   小哥哥:“……我二十。”   他对刚上车的乘客喊:“那个刷学生卡的大妈,自觉点儿啊。”   他转头对温语寄“啧啧”了两声,说:“我也想上大学,但是成绩不行。”   他看了眼公交站牌,说:“这条线上路过燕大,你不去看看?”   温语寄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了,去了万一想哭呢。”   小哥哥“呦”了声,他就是北京当地人,京腔儿说的特别地道,给人一种特别热情和放松的感觉,他说:“哭什么啊?大老爷们儿。”   温语寄:“就是……我以前的成绩是能考上的,但是没能去,所以就很难受。”   小哥哥没信,他“哈哈”笑了会儿,说:“你这话说的,我也就差了六百来分就考上了。”   温语寄咬着糖,说:“是真的。”   小哥哥不听他的,抱着胳膊瞧他,说:“我都能猜着你成绩不好的原因,长这么好看,肯定是早恋。”   温语寄:“……差不多吧。”   小哥哥冲他挤了挤眼睛,问:“怎么样,漂亮吗?”   温语寄弯了弯唇,说:“特别漂亮。”   小哥哥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问:“现在呢?”   温语寄垂下眸子,说:“分了。”   小哥哥叹了口气,说:“瞧你这样儿肯定心里还喜欢着呢,因为什么啊?”   温语寄想了想,说:“家长不同意。”   小哥哥拍了一下手,说:“我最烦这样的了,我跟你说,你要是真喜欢,就为了她拼一把,看她愿不愿意跟着你,她要是真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就为了她博个好前程。”   温语寄:“……”   好前程。   他不想要好前程。   他想回到过去。   哪怕用他的所有,包括生命来换,只要能回到过去的一天也好。 第58章   钱钱打电话的时候温语寄刚从前门下车,他想去看看天安门。   钱钱说:“小语,你哥来了。”   温语寄:“……”   温语寄:“什么?”   钱钱压低声音说:“你哥,就那天和你在一起那个。”   温语寄:“……”   他反应有点慢的说:“他……干什么?”   钱钱:“找你啊,还能干什么?你在哪儿呢?”   温语寄有点焦虑的揉了揉头发,说:“我在外边玩儿呢,你让他走吧。”   钱钱看了一眼趴在柜台上看着电话的黎颂,又看了眼看着他的周舟,对开着外放的电话说:“那行,你在哪儿呢?我也想去玩儿。”   温语寄:“……”   温语寄鼓起勇气去的天安门,就在肉眼可见的距离里,站在这里可以看到人民英雄纪念碑,可以看到国家博物馆,可以看到毛爷爷,可以看到长安街,和烈日下攘来熙往的天安门广场上飘着的红旗。   他踌躇了一小会儿,收回了视线,说:“你别来了,我要去八达岭呢。”   这都几点了,他去长城?   钱钱都有点着急了:“这都中午了,你去哪门子长城,到那儿人家售票处都关门了。”   八达岭在延庆,和市区的车程一来一回三个小时,这还是公共交通里较快的。   温语寄上了停在他面前的旅行公交,坐在了大客车上,说:“我上车了,先挂了。”   夏天不好过,外边,闷热,大客车上有空调空气不流通,里边遗留的汗味和某些食物留下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人特别难受。   温语寄交了钱,拉上了窗帘,闭上了眼睛。   他真的睡着了,再醒的时候都已经到了居庸关长城,他赶得是来八达岭的最后一班旅行公交,都已经下午了,两侧的山上郁郁葱葱的铺着树,长城像是蜿蜒的巨龙盘踞在山上,让人不得不感叹之宏伟壮观。   前边的乘务员在讲述着居庸关长城的历史,他没听,他来过长城很多次了,对这边很熟悉。   他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因为这里是京城为数不多的空气很好的地方,呼吸起来不会很难受。   他在八达岭脚下的停车场下了车,他被车上的味道弄得有点难受,蹲在大公交车的影子里大口呼吸。   突然面前多了一瓶水。   他愣了愣,顺着拿着冰水的手向上看,他看到了黎颂。   黎颂漂亮的眸子看着他,很温柔的说:“宝贝,晕车了吗?”   温语寄:“……”   温语寄扶着膝盖起身,没和他说话,转身就走。   黎颂大步跟上他,牵了他的手,并牢牢抓住。   他有点委屈的拉住他:“你就不想和我说说话吗?”   温语寄抿了抿唇,说:“不想。”   黎颂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自的拉着他往自己的车边走,他把他塞上了车,并直接上了锁,然后自己也上去了,他把水拧开,递给温语寄,说:“语儿,我都知道了。”   温语寄心颤了颤,没敢抬头。   黎颂看着他,说:“我回了趟学校,问过校长了。”   温语寄没说话。   他盯着水瓶上缓起的凉雾,然后看着一滴水滑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凉。   黎颂说:“我这几天一直跟着你,从见到你那天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   温语寄:“……”   黎颂:“我今天刚从学校回来,你还记得李阳吗?他当了老师。”   一滴水落在了手背上,这回是热的。   黎颂哽了下,说:“语儿,你别冷着我,我受不了。”   他和黎颂第一次吵架那天,他特别委屈的跟黎颂说:“你冷着我。”   现在,轮到他冷着黎颂了。   可是他不是想冷着黎颂的。   他是害怕,他做错事了。   他颤着声音说:“哥,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头低着,沉得好像抬不起来,他继续说:“我不是故意离开你的,我当时特别怕,我……我特别怕。”   他当时太小了,又不通世事,他真的被陶滢吓住了,然后,黎颂放在心尖儿上的小孩儿走丢了。   他哽咽着说:“哥,我不是故意的,我错了。”   黎颂心疼的快绞在一起了,这怎么能是他的错呢,语儿是遭的无妄的灾,是自己没如约保护好他。   他凑过去抱他,却被躲开了。   黎颂愣了愣,听到他说:“你快结婚了,我那天做的不对,以后我们……我们不见了。”   黎颂:“……”   他真的想打他了。   他说:“我是打算和你结婚,但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了那天他在永定河旁边的单方面分手,问:“你那天说我有别的小孩儿了又是什么意思?”   温语寄:“……”   他问了半天才问明白,这小孩儿居然以为自己有女朋友了。   他深吸了口气,忍了忍火气,说:“我说没说过,你永远是我的小孩儿?”   温语寄没说话。   他现在已经很大了,他不再是小孩儿了。   黎颂:“我现在是真的很生气。”   他说:“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温语寄小声说:“对不起。”   黎颂:“……”   他叹了口气,转移话题说:“不去长城了,咱们去动物园。”   黎颂给他扣上安全带,调转了车头,说:“之前你就说想去动物园,现在刚好,隔壁就是八达岭野生动物园。”   温语寄说:“我……”   黎颂打断了他,说:“你听我说。”   他叹了口气,说:“以后都没事了,当时没告诉你那个说是被打瘫痪的男生的情况是怕你担心,那家人是骗子,和陶滢串通好了,但是现在我已经很有出息了,她已经不能对我做什么了,学校那边我报警了,你的学籍很快就能恢复。”   当时语儿丢了,他满脑子都是找到他,竟然忽略了那个耍无赖的男生再也没找过他这个细节。   这些日子他没日没夜的跑,从当年的校长那里知道了当时的细节,知道了母亲对语儿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看到那个据说“瘫痪”了的黑皮已经娶妻生子,过着富裕幸福的生活,他快崩溃了,他预料到自己知道了原因会疼,但是那种愤怒的想扭转时间却无力转圜的感觉太难受了,难受的无异于凌迟,所有人都过的好好的,几乎已经忘记他们曾经毁掉了一个少年的一生,只有他的语儿为了护佑他的人生还在漂泊着,他失去了一切,过上了无根浮萍一样的生活。   没有自己的七年,连出个门都会惶恐不安的语儿是怎么过的啊?   黎颂看着前边的路,那段话说完后短暂的沉默了少顷,温语寄看不到的地方,他轻擦了一下眼角。   温语寄已经无暇去想太多了,呆呆地听着他继续开口,却好像完全都听不懂。   他说:“咱们今年就结婚,结婚以后你想上学就上学,想出去玩儿就出去玩儿,想干什么我都依着你。”   黎颂说:“我对你说了很多情话,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如果你再离开我一次,我会带着阿狸在咱们家自杀,到时候让王小妞给我们收尸,直接葬到外公外婆边上,到时候清明了,你再回来在我和阿狸的坟堆上哭。”   他强硬且温柔的把他捆绑在身边,不惜方法,只要他能留下。   温语寄颤着声音说:“阿狸……”   黎颂鼻子发酸,他说:“阿狸变成瘦猫了,你走以后,喂他鱼汤都不喝。”   温语寄不说话了,一直哭。   他哭的特别伤心,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尽数的哭出来,他问黎颂:“我是不是特别蠢?”   黎颂说:“如果换了立场,我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因为我特别特别的爱你。”   当年语儿太小了,他什么都左右不了,完全不可能独自处理那种情况,不止是他,其实如果当时陶滢真的做点什么,换成自己也对抗不了,陶滢是疯的,她什么都做的出来,但是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他已经很有出息了,可以真正的保护语儿了。   他把车停在停车场,下车把温语寄抱到了后座,吻着他的侧颈,轻声说:“宝贝,其实我们一直没分开,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九年,到了冬天,正满十年。”   他指腹拂过温语寄的眼角,轻声说:“我不喜欢那些误会来误会去的桥段,我也相信你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你惯会胡思乱想,我宁愿你在我身边瞎琢磨,也不愿意你自己偷偷躲着受委屈,我已经忍受这样的状态七年了,忍到我能接受的极限了,多一秒我都要崩溃了,语儿,你就算是可怜可怜我,别拗着了。”   黎颂永远那么温柔……   温语寄缓缓放松,他把自己埋进了那个带着熟悉气息的怀抱,那一瞬间的契合满足就像倦鸟归巢。   他轻轻抱着黎颂的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磕磕绊绊的说:“我想……回家。”   黎颂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家。   他心底发颤,闭上了眼睛,任由那滴泪滑落,很温柔的说:“咱们回家。”   在此之前,黎颂还是带着温语寄去了一趟八达岭动物园。   因为温语寄从前有一个卡通袋鼠围裙,他喜欢肚子上那个袋袋,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坚持说袋鼠的袋子是双面绒的。   无论黎颂怎么跟他说袋子里边没有毛,他就是不信。   黎颂带着他给鸸鹋和鸵鸟喂了吃的,被羊驼吐了口水,看到了好多鸭子和家鸡,温语寄很认真的问:“它们是用来喂老虎的吗?”   黎颂失笑,他说:“它们是被参观的。”   温语寄很奇怪,问:“吃的也可以被参观吗?”   黎颂:“……”   他把温语寄从一群目光不善的小朋友跟前带走,到车里的时候才开始笑,他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唇,说:“城市里很多人都没见过的。”   温语寄强压下眼底的酸涩,尝试着像很久以前那样和黎颂撒娇,他小声说:“哦。”   他软软的,老实巴交的问:“袋鼠在哪儿啊?”   黎颂:“地图上说,我们要穿过狮子和黑熊,路过孔雀就到袋鼠家了。”   狮子和黑熊的领地是不可以下车参观的,连窗都不让开,温语寄趴在窗上看,像个小朋友。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尽全力让对方感到舒服和亲近,就好像七年的时间在他们之间没有留下什么距离,他们依然如以前一样,一起幼稚,一起可爱。   到了孔雀的地方需要开始步行,温语寄拉着黎颂的手,说:“哥,我想要孔雀翎。”   黎颂研究着要薅哪只孔雀的毛,好在他还没踏出罪恶的一步就看到了有人在卖孔雀翎。   温语寄就要了一根,说回家的时候想放在书房的笔筒里。   他见了很多没见过的奇奇怪怪的小动物,到了袋鼠家的时候,他特别认真的看小袋鼠钻进袋子里,但是他依然没看清楚袋鼠的袋子到底是不是双面绒的。   黎颂从后边抱着他的腰,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夕阳铺了半边天,动物园的游客陆陆续续的往外走,没人注意到他俩。   黎颂下巴搁在温语寄的头上,轻声说:“语儿长高了。”   温语寄有点高兴,问:“真的?”   黎颂亲吻他的头发:“我离开你以后就不长了。”   温语寄撇嘴:“那时候你已经189了。”   黎颂轻笑了声,凑到他耳边说:“现在的身高特别合适,那天晚上做爱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感觉。”   温语寄:“……”   他耳朵都红了,说:“你……你……”   黎颂无辜的说:“我怎么了?”   温语寄:“你能不能不要在外边说啊?”   他很认真的说:“外边是不能说这种话的。”   黎颂被他萌坏了,故意逗他:“那我要是特别想说怎么办?”   温语寄犹豫了一下,说:“那就小声点。”   黎颂压低声音:“像这么小吗?”   温语寄红着耳朵,说:“再小点儿。”   黎颂凑到他耳边说:“我想和你做爱,语儿。”   温语寄到最后也没搞清楚袋鼠的袋子到底是单面绒还是双面绒的,他被黎颂带回了家,在别墅的车库里,所有的灯都关着,黎颂在后座上,特别凶的扒了他的衣裳。   月末,黎颂带他去了澳大利亚,他得以近距离的观察袋鼠,他发现袋鼠的袋子居然不是双面绒的,他很费解的问黎颂:“双面绒不是比单面绒要舒服吗?”   黎颂被他问住了,想了片刻说:“或许单面绒更舒服一点。”   然后他撕了他的衣服,和他肌肤相贴,挥汗如雨的时候,黎颂说:“还是单面绒舒服一点。”   他用特别流氓的方式给了一个生硬的答案,但是有效的颠覆了温语寄的认知,因为不穿衣服肌肤相贴真的很舒服,非常舒服。   黎颂陪他玩了很长时间,回京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末,他和黎颂的名字已经写在一张证上了。   钱钱换了个室友,和周舟住在了一起。   新室友做饭不好吃,家务不会做,除了嘴甜会说话简直一无是处,他真的特别想念温语寄。   京城的冬天很冷,温语寄一直觉得比小城要冷很多,黎颂去地下室帮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才知道,里边没有暖气,只有空调。   外边是热的,被子里又湿又潮。   温语寄和他说了很多这七年的经历,在他的嘴里总是能把一件很小很倒霉的事情说的特别好笑,但是温语寄不知道,他每次说的时候,黎颂都要心疼死了,他不在他身边的这些年,他独自面对这个社会的时候,到底有多害怕,多难啊。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本应该好好地毕业,上很好的大学,追求自己的梦想,而不是十八岁就出来闯荡,住在地下室一住就是七年。   温语寄收拾好了行李,黎颂看到了几个本子被他珍惜的放在书包里,问他:“这是什么?”   他轻声说:“我的日记本。”   那个本子很厚很厚,他想翻开,被温语寄制止了,他说:“你在我看不见的时候看。”   黎颂揉他的头发,很温柔的说:“好,去机场吧,中午就能到家了。”   钱钱和周舟去送的他们。   钱钱是蹭着车来的,他好久没见温语寄了,上去就想抱,被周舟拎回来了,他看着老板不怎么好的脸色,嘴角抽搐的说:“你能不能有点眼色,人家都结婚了。”   钱钱还是很难适应过来和他相处了七年的好朋友突然就结婚了这事儿,还是和个男人。   他沮丧的塌下了肩膀,对温语寄说:“我的礼物呢?”   温语寄忙翻行李。   黎颂先一步找到了,递给了他一块儿很贵的腕表。   钱钱瞅了半天,很真诚的问:“能折现吗?”   话没说完,被周舟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   九年前,黎颂来小城那会儿也是这个时候。   平原上到处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眼看不到边,特别的漂亮。   然后他在一个很冷的小旅馆里住了一周,被冻得几乎开始怀疑人生,才被温语寄领回家。   那时候他觉得,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单纯啊,随随便便就领个网友回家。   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样随随便便就转学去找个网友才更奇怪。   然后温语寄给了他一个家。 第59章   北方的冬天好像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一样的,无论发生了多大的改变,一场雪盖下来,就看不出差别了。   温语寄七年没回来,看到熟悉的街景的时候居然有点情怯。   他问黎颂:“学校什么时候盖新楼了?”   黎颂开车的空隙看了一眼:“四五年了,老楼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黎颂:“咱们当时的班主任教的是数学,现在李阳带的科目也是数学。”   温语寄弯了弯眼睛,当年最不喜欢学习的学生成了老师,挺有趣的。   小巷子还是原来那样。   葛叔家的小超市门匾换了个新的,歪脖子大杨树还是原来那样。   他走到自家小院子门口,看上边贴了春联,生肖也是今年的,他有点诧异,正想细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   “小语哥……”   温语寄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时尚,个子高挑得漂亮姑娘。   他想不起这是谁,所以没说话。   那姑娘从车上下来,动作仓促的差点滑倒,眼眶都红了,她跑了过来,冒冒失失的伸手掐他的胳膊,说:“是真的……小语哥……呜呜呜你回来了。”   温语寄一怔,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声音有些哑:“你是……”   后边车上又下来一个人,是一个年纪很轻的男孩儿,看着也有点眼熟,他手上搬了礼物,有些诧异的看着温语寄。   温语寄就扫了他一眼,就听那小姑娘“哇”的一声哭出来了,她本来的模样看着特别的高冷稳重,这会儿抹着眼泪哭的和小孩儿似的,她说:“小语哥,我是王小妞,你不记得我了呜呜呜。”   她不由分说的拽着温语寄进了自家院子,大声喊:“奶奶,奶奶,小语哥回来了。”   门打开,里边出来一个头发尽白的老人,王奶奶比七年前老了特别多,温语寄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王奶奶阖动着唇,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拽着温语寄,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你个死孩子,还知道回来。”   温语寄擦了眼睛,带着哭腔说:“我错了。”   王奶奶都没顾得上招待孙女和她同学,拉着温语寄看了又看,不停的抹眼泪。   她说:“你没回来的这些年小黎一直在找你,你和他联系了吗?”   温语寄点了点头,说:“他在外边呢,泊车。”   王奶奶又忍不住叹气,说:“你不在的这些年,他每年过年都回来,只是没有个活气,他把自己个儿过成了那些年你自己生活的样子。”   温语寄咬着唇不说话。   黎颂一直守着诺,他们以前约定,每年都回来过年。   王小妞又想哭又想笑:“大年夜,他一守就守一宿,叫他过来一块儿过年,他就说怕你回来找不着他,我都觉得他要疯了。”   她说:“你都不知道,你们刚考完那两个月,他不吃不喝的,每天都在院子里等,我都怕他有一天撑不下去了。”   温语寄觉得自己难受的快没法呼吸了,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黎颂的那个样子。   王奶奶笑着抹眼泪,说:“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王奶奶活不了几年了,你别让我操心。”   黎颂进屋的时候就看到屋里哭成了一片,就剩一个男生背脊挺直,坐在原地一脸严肃。   黎颂走到炕边儿抱着温语寄,笑声说:“是不是王小妞欺负你了?”   王小妞冷不防背锅,愤怒道:“……你有没有良心,我今早接你电话,烧了一早上,把你家炕烧的热热乎乎。”   温语寄心里难受的要命,他紧紧抱着黎颂,不说话也不撒手。   王奶奶:“快回去看看吧,年年小黎回来之前我和你胖婶都提前收拾院子,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温语寄咬唇点头。   他从车里把终于胖了一点的阿狸抱了出来,深吸了口气,推门进了院子。   在这个小院子里,时光仿佛凝滞了。   杏树上落了雪,小院里的雪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葡萄架上缠着枯枝,井又被雪埋起来了。   屋子门窗贴着对联和窗花,推门进去,一片暖意袭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他和黎颂的照片挂在墙上,十七八岁的少年无忧无虑的笑,沙发上有几只小黄鸭,阿狸到了熟悉的环境,跳下来到处乱窜。   黎颂关了门,笑着说:“王奶奶她们每年这段时间都来打扫一次,今年我让她们把防尘布都撤了。”   时间像是在这里封存了,他只是离开家了一小会儿,推门回来,屋里还是很暖,小黄鸭被扔的东倒西歪,粉色存钱猪摆在电视旁边,黎颂在家里等他。   温语寄转头抱着黎颂,轻声说:“你等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黎颂一怔,他点了点他的鼻子,轻笑了声,问:“王小妞说什么了?”   温语寄执拗的看着他。   他推着温语寄进了卧室,坐上了暖呼呼的炕,说:“就总觉得你在下一秒就能回来,所以总是期待的。”   但是下一秒他没回来,所以总是失望的。   一次次给自己做心里建设,然后一次次的失望。   他没说出来,温语寄却想得到。   温语寄抱着黎颂的脖子,猫似的用自己的脸蹭了蹭他的脸,说:“黎颂,我真的好爱你。”   黎颂就说不出话来了,他心里总是不安的,他总是怕温语寄又一次消失,每一天醒来都怕这是自己的一场梦,他一直没有踏实的时候,温语寄那么敏感,他看的出来。   黎颂把脸埋进了他的脖子,有些偏执的说:“我没骗你,你要是再走,我就和阿狸在这儿自杀,到时候你就清明节去看我们吧。”   温语寄哭了,然后哭出了声。   下午的时候,家里来了好些人,胖婶儿一进屋就抹眼泪,葛叔苍老了不少,看着这些年没少操心,温语寄问:“马爷爷呢?”   马奶奶说:“去那边儿教书去了。”   她抹了把眼泪,说:“三年前走的,喜丧,是好事。”   黎颂安抚的拍了拍温语寄的肩膀。   时间是很无情的东西,它会带走很多很多。   小胖已经是个初中生了,长大的他依然很胖,他坐在温语寄边上,看着大人在那儿抹眼泪,小声说:“小语哥,你可算回来了,今年过年终于不用吃我奶奶做的饭了。”   然后他被胖婶儿揍了。 第60章 正文完结   晚上的时候下起了雪,是大雪,鹅毛似的往下落,转眼就积了老厚。   外边很冷,温语寄做了火锅,俩人坐在暖呼呼的炕上吃饭。   这有点像黎颂刚来那晚上的天气,回想起来竟然就像在昨天一样。   屋里的灯光很暖,阿狸趴在它的小竹篮里,温语寄吃了口火锅,说:“好辣。”   黎颂立刻递上水,他吹了吹温语寄辣的发红的唇,说:“以前吃辣都得我给你涮了水再吃,这回倒是敢直接往嘴里塞了。”   温语寄放下水杯,凑过去抱他,软着声音撒娇:“哥,我想喝杏花酒。”   黎颂尝了一会儿他的唇,笑着说:“等着,我去挖。”   门外的灯亮着,安静的小院里似乎都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   土地被冻得很硬,黎颂费力的撬开表层土,小心翼翼的往下挖。   温语寄从屋里出来,给他披了件厚衣裳。   杏树下,当年自己领回来的男孩儿已经长大,他为自己撑起了一个家,茫茫大雪从天幕落下,落在他的发上肩上,温语寄恍惚的像是看见了当年两人共同埋下杏花酒的时候,那时候的杏花纷纷落,像极了雪落的模样。   黎颂取出了一壶酒,捧着对他举了举,俊朗的脸上挂着温暖的笑。   热水烫酒,甘甜的酒香溢出,杏花不在这个时节盛放,但是花香可以长存。   温语寄捧着杯子,躺在黎颂的腿上,听着他说这些年的故事,弯着眼睛直笑。   火锅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阿狸又被呛得打喷嚏,黎颂拿着酒杯碰了一下他的杯子,杯中杏花酒微漾,他软着声音撒娇:“语儿,年夜饭有好多想吃的。”   温语寄很温柔的说:“那就得早点起了。”   煮酒送荏苒,温语寄离思。   窗外大雪压城,又是一年润雪丰年。 第61章 番外1   亲爱的哥哥:   这是写给你的第158封信   今天送外卖的时候,着急接电话   低着头没看路,一不小心撞到玻璃门上了   鼻子都撞酸了,胳膊和腿淤青,很严重   周围很多人都在看着我,我很想哭   有个老奶奶过来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说:感觉玻璃挺亮的   好多人都笑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但是我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回头看的时候,想起了我们家的玻璃   我们家的玻璃总是很亮,上边有生肖窗花   阿狸总是往上撞   今天受了伤,送餐迟到被客户骂,又感冒了,就总是想你   我被你宠的太娇气了,觉得遇到一点事就会想哭,但是我不想改,我想一直在你身边做个娇气包   我爱你,哥哥。 第62章 番外2   亲爱的哥哥:   第450天   今天好累,坐在公交上睡着了,等我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特别陌生的地方   很慌,我有点害怕的去看路线图,发现是我坐反了   那班车是末班,时间都是晚上十一点了   周围没有出租车,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家,给钱钱打电话,钱钱给我叫了车   这里离住的地方好远好远,我今天赚的钱都不够车费   车上有点黑,司机开着深夜广播,外边很黑,下着雨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心里特别的空   我特别的想你,想阿狸,如果在家的话,我现在应该在你怀里睡觉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离开到底对不对,但是我不敢赌,我一想到你会过那种疲惫又愤怒的生活,我就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哥哥,京城没有外公说的那样好,又饿又累,我想回家 第63章 番外3   七夕那天俩人打算摆酒席。   简简单单的席面,在院子里摆两大桌,请的都是左邻右舍。   王小妞知道他们是打算公开,这相当于俩人的喜酒宴,提前好几天就拉着男朋友忙忙活活的按着当地婚礼习俗准备了一堆喜糖、喜联什么的,大红的喜字贴在院子里,窗花都是喜气的红。   黎颂和温语寄本来打算一切从简,但是被王小妞的样子感染了,觉得有些仪式感也挺好的。   院子里杏子熟了,黄澄澄的杏子挂满了树,葡萄架上的大葡萄一串串的坠着,院子里一片果香。   温语寄托着腮,坐在摇椅里看着天上的星星发着呆,小声说:“哥,你说明天王奶奶他们会不会接受不了啊?”   阿狸去墙头偷王奶奶家的海棠,不慎跌落在地,又踮着脚跑回来了,悄无声息的跳上了一边的软垫。   黎颂把洗好的葡萄和杏子放在他手边,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说:“不会。”   温语寄垂下眸子,去剥葡萄皮。   紫色的汁水染了纤白的指尖,黎颂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移动,少顷,他抓住了温语寄往嘴巴里送葡萄的动作,拉着他的手腕把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送进了自己的嘴里,顺便吮了一下漂亮的指尖。   温语寄的手被他养的已经没有了茧,人也胖了些,更加健康好看,他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瞧着黎颂,撒娇说:“你喂我。”   黎颂心都软了,亲了温语寄的脸颊一口,掰着杏子喂他,说:“我发了条朋友圈。”   温语寄享受着夜风,晃着摇椅,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问:“什么?”   黎颂吃了一瓣儿杏子,酸酸甜甜的果肉香气溢满口腔,他说:“咱俩结婚证。”   温语寄:“哦。”   温语寄瞪大眼睛:“啊?”   他撑着座椅直起身,有点儿懵:“那个……他们都有你微信的啊。”   黎颂歪了歪头,有些无辜的说:“是啊。”   他特意提前发了朋友圈,相当于一次面向所有人的公开。   他没打算在上海或者北京办婚礼,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结婚应该是要在小城举办的,证婚人也该是这些始终照顾着他们的长辈,在其他的地方没什么意义。   但是他又不忍心到了酒宴的时候拿出结婚证,温语寄会看到看着他长大的这些长辈异样的目光,所以干脆提前发了,等明天的时候,真心祝福的过来,受不了这样的就别过来了,他尊重那些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但是也不舍得语儿受什么委屈。   温语寄有些着急的打开朋友圈,看黎颂发的那条消息,居然是一早上就发了的。   上边是三张照片,一张结婚证,一张两人十六七岁的时候拍的写真照,最后一张是在澳洲拍的结婚照。   十六七岁的年纪,到了现在他们已经二十六七岁了。   指腹划过那两张照片,温语寄突然眼睛有点发热,他低声说:“我们结婚了。”   黎颂的配文就是这句话:我们结婚了。   夜风吹来,穿庭过院,带着初秋的清爽,秋蝉偶尔的鸣叫,树叶摩擦有轻微的沙沙声,朗月上檐牙,黎颂弯起唇,温声说:“嗯,结婚了。”   第二天,王小妞还没到四点就来砸门。   温语寄一晚上的觉都很轻,他很紧张,怕今天有人过来,更怕没人会过来。   外边的天一片漆黑,黎颂皱眉,让惊醒的温语寄接着睡,自己披了衣服出去开门。   温语寄趴在枕头上,竖着耳朵想听他们说话,但是门关着,他听不清。   他心里七上八下,想不起来有多久没这么紧张了,让他的心始终提着。   黎颂回来的很快,手里提着东西,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温语寄揉了揉眼睛,爬起来看他:“怎么了?”   黎颂把袋子放在凳子上,到衣柜里找衣服,说:“宝贝,先起来吧,王小妞一会儿进来了。”   温语寄:“?”   温语寄很懵,但是很听话,他爬起来叠了被子,想问什么,听到院子里有人声。   他掀起窗帘往外看,黑峻峻的,什么也看不清。   黎颂瞧着他紧张的样子,有点想笑,他也有点儿紧张,催促道:“宝贝,快点儿换衣服,一会儿堵被窝了。”   温语寄摸不着头脑,转头看黎颂,他已经换好西装了。   黎颂穿西装特别好看,腰细腿长,像大明星。   温语寄没见他带西装回来,应该是特意为今天准备的,黎颂给他套上了衬衫,他看着给他系扣子的人,心扬了起来。   他不怕了,有黎颂,他什么都不怕,他很期待今天,属于他和黎颂的婚礼,所以一定要过的很开心才行。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屋子里会来这么多人。   他刚开门,王小妞就踉跄了进来,显然刚刚在听墙角。   她那个初中肤浅的班长,现在的男朋友一脸尴尬地把她扶稳。   两个人闪开后,王奶奶,胖婶儿,葛婶儿,就连前边的马奶奶都来了,加上邻里邻居的一堆女性,客厅里挤挤挨挨了一群人。   温语寄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转头看黎颂。   黎颂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院子里开着灯,凌晨的院子特别热闹。   王奶奶嗔怪的看温语寄:“你们不早说,昨儿看着小黎的朋友圈才知道你们要结婚,这小丫头嘴也是真的严,一点儿缝儿没漏出来。”   胖婶儿喜气洋洋的,往温语寄手里塞红包,说:“结婚哪是一顿饭的事儿啊,小孩儿想的就是浅,昨儿我们就开始忙叨,鞭炮还有礼花什么的都买完了,你俩也快点儿准备准备。”   温语寄:“……”   他握着手里的红包,声音有些哑的应了声。   王奶奶挥手:“王小妞,快给你俩哥哥打扮打扮,你带的小孩儿呢?快装装房子,我和你胖婶儿得赶紧把做好的喜被铺上。”   王小妞“唉”了声儿,抄起黎颂拿进屋的袋子,说:“他们在咱家吹气球呢,花和摆件儿一会儿就摆……”   温语寄和黎颂站在厅里,看着几个奶奶阿姨把大红的喜被平整的铺在了炕上,枕头成对的摆好,胸前被王小妞簪上了襟花,她的男朋友杵在边上捧着一大束花。   温语寄低声问面前的小姑娘:“怎么回事儿啊?”   王小妞给他摆正花,没反应过来,问:“啊?啥怎么回事儿?”   温语寄扫了一眼正收拾家里的邻居,没说话。   王小妞恍然大悟:“哦哦,她们昨天早上就开始准备了,那被褥都是全棉花的,她们一针一线赶出来的,躺上去肯定特舒服,昨儿着急忙慌的买东西,县里买不全,葛叔家儿子还开着车去了趟隔壁县。”   温语寄:“……”   他问的不是这个。   他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一副早就知道并毫无压力的接受这件事儿。   黎颂觉得小语儿这样儿感动的想哭又硬憋着的样子又好玩儿又让人心里发酸,他捏了捏温语寄的脸,笑着说:“快点儿洗洗脸吧,还没洗脸刷牙呢。”   温语寄:“……嗯。”   王小妞前一段时间就一直想往他家洗手间镜子上贴喜字,被黎颂拦住了,在俩人之前冲进去啪啪两下拍上了双喜,乐呵呵的出来了,笑着说:“这多好看。”   屋子里被摆上了喜房的摆件儿娃娃,卧室的墙上挂着漂亮的贴画和印了喜字的红气球,不一会儿功夫就红彤彤一片。   黎颂不知道在别的地方结婚是什么样的,但是他觉得,肯定是不会有现在这么好了。   那些邻居们是真的把这儿当成了自家儿孙在办喜事的样儿,吵吵嚷嚷的商量细节,说着禁忌和习俗,忙里忙外的收拾。   胖婶儿和几个阿姨先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说:“来的人多,你这院子装不下,你葛叔在门口儿支棚子,咱们在外边儿摆席面,我们先去准备饭了。”   温语寄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样子纠结的胖婶儿都看笑了。   她扯着他的袖子到葡萄架边上,避开人,笑声问:“还不好意思了?都要走这一遭的。”   温语寄摇了摇头,说:“不是……”   胖婶儿叹了口气,目光柔和的看着温语寄,说:“我们早知道你和小黎的事儿,你走那会儿我们看的明明白白的,小黎那魂儿都没了,正常亲戚兄弟哪有这样的……害,我说这个干嘛,一辈子在一块儿不容易,你俩更不容易,到了我这岁数都看的开,你管别人干什么,重要的是你俩在一块儿,俩人过的高高兴兴的,这才是最要紧的。”   黎颂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叫温语寄。   温语寄背对着他,擦了一下眼睛。   胖婶儿抬手,似乎想像之前那么揉揉他的头发,但是温语寄现在已经高的她碰不着头发了。   她拍了拍温语寄的胳膊,笑着说:“哭什么?去找他吧。”   温语寄转头,对黎颂笑,说:“来啦。”   七点左右的时候人来的更多了,一群年轻的男生女生把院子里和门口都挂上了气球,门口摆成了花门,阿狸在窗台上睡觉没人理它,这会儿才醒,被几个小姑娘抱着揉来揉去。   九点多的时候温语寄接到了钱钱的电话,他和周舟已经到巷口了,他俩开着车连夜过来的,说进不来巷子,里边儿都是人。   温语寄和黎颂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支起了棚子,上边有遮挡,挡着大太阳,下边摆了五张大圆桌,边上老老幼幼的在那儿打牌聊天。   他们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王小妞带着她的同学坐一张桌子,见他们出来一群人冲他们打招呼。   黎颂给了王小妞一个红包,让她再去买喜糖和酒水饮料回来,车在外边,随便开。   王小妞觉得黎颂这红包给的,可能是让她去搬超市,于是呼朋唤友欢欢喜喜的去搬超市了。   秋天的时候这条巷子是很美的,因为城市规划,政府在路边栽了花,各色秋菊延伸一路,牵牛花缠着墙往上爬,有人在门口种了大片向日葵,九点多钟冲着太阳开的灿烂。   钱钱抻着脖子往巷口看,瞧见了温语寄和黎颂,忙推靠在他身上休息的周舟:“快醒醒,他们来接咱们了。”   周舟勾着他的脖子,疲惫的说:“祖宗,我开了一宿。”   钱钱嘀咕:“我就是不会开车嘛,又没飞机了……”   温语寄好久没见钱钱,跑过去打招呼,瞧他脸色和状态,觉得他过得应该不错,起码比以前好太多了。   他歪头看周舟,对黎颂说:“让他去王奶奶家睡会儿吧,咱家人多。”   黎颂肯定是不会让他在自家睡的,那喜被铺的好好地,自己还没滚呢。   他提了两人带过来的礼物,温声说:“好。”   王奶奶家正起灶做饭呢,炕上烧的没法待人,好在胖婶儿家有个床,周舟和钱钱俩一夜没睡的,沾着床就睡着了。   胖婶儿小心的关了门,笑着说:“这俩小伙儿长得真好看,有对象了没?”   黎颂:“……没有吧。”   他们刚从胖婶儿家出来,就接到了李阳的电话。   他是想过来参加婚礼,但是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住,在学校边儿上给他们打电话。   俩人出去接,这才发现,走这一路,沿途几乎是无处不见的红底黑墨的喜字,电线杆上,院墙上,邻居的门上,包括葛叔家的大歪脖子杨树上都贴了喜,一路延展到了大马路上。   他们是把这桩婚事当成很正常的婚事在做,一点儿没委屈他们,也一点儿没马虎,这是一个被人祝福的婚礼,比他预期的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黎颂紧了紧温语寄的手,轻叹了声,说:“宝贝,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幸运呢。”   幸运遇见你,幸运来到这座城。   温语寄浅笑着说:“我也幸运。”   李阳和陆远熙一起过来的,陆远熙这次是休年假回来相亲,正赶上俩人的婚礼。   李阳到现在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用胳膊肘怼了怼昔日的同桌,说:“看到黎颂消息的时候我上自习呢,喝水差点儿没呛死,你说我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陆远熙看着远处走过来的俩人,真心实意的说:“那是因为你瞎。”   李阳:“……”   李阳:“呵呵。”   就跟你不瞎似的。   李阳掏出了俩红包递给黎颂,笑着说:“我和咱们物理老师的,老头儿封建,说什么也不过来,但是包了红包。”   物理老师闺女前年考上了人大,在北京有一回遇上了点儿麻烦,还是黎颂给解决的,小老头儿念他的情,也喜欢这俩学生,但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这事儿。   陆远熙也给了红包,叹了口气,有些发愁的说:“全世界好像只有我单身。”   李阳瞪他:“我也是。”   身后传来一声鸣笛,王小妞从车里探出头来,喊道:“车上一个位置,先到先得啊。”   李阳窜上了车。   三人:“……”   小院门口做了花拱门,杏树上都挂了红绸带,屋门口挂着气球,麻雀站在房檐上好奇的往下瞧。   隔着门是邻居们做饭菜和交谈声,带着喜气爽朗的笑。   漂亮的婚房里,黎颂搂着温语寄偷偷地亲吻。   十一点左右的时候,葛叔带着叔叔伯伯们放鞭炮和礼花,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大,把周舟和钱钱都吵起来了。   一群小孩儿围着棚子乱跑,在座的除了王小妞带过来帮忙的,都是左邻右舍和要好的朋友,并不觉得拘束。   这就像个家宴。   小胖儿上了初三,刚放学就呼哧带喘的跑回来了,焦心的问:“你们咋不等我呢?”   王小妞瞪他:“还没开席呢,快坐着。”   她今天赚大了,黎颂给她和她同学的红包,够他们出去旅个行了。   温语寄和黎颂从院子里出来,两个人穿着精致剪裁的西装,他们牵着手,胸前簪着花,这是一对有些特殊的新人,但他们坦坦荡荡的站在阳光下接受了祝福。   几个年轻的男生女生起着哄在边上放彩带和礼花花瓣,纷纷扬扬的自天上落下,落满了两人周身,像是花季的雨,两个人十年执心执手,灿烂的阳光下,黎颂闭上眼睛亲吻了温语寄的额头。   王奶奶在边上看的抹眼泪,胖婶儿怼了怼她,忙笑着说:“开席了开席了,你瞅瞅你王奶奶,都饿哭了。”   众人笑了起来。   钱钱有些羡慕的看着俩人,小声和周舟说:“这里的人可真好。”   民风淳朴,好客善良,从他们看温语寄和黎颂的眼神里就看的出来。   周舟弯唇,说:“我之前还不理解他们为什么非要来这儿结婚,现在明白了。”   酒菜都是自家准备的,邻里邻居没有拘束,大家吃的热热闹闹,两人不免被灌了很多酒。   这是一桌地地道道的北方酒席,大肘子,大鱼,大猪蹄……钱钱吃的特别欢快,他是四川人,还开创了新吃法,抱着王奶奶做的辣椒酱和肘子一起吃。   从早上四点多开始,俩人就被王奶奶她们抓着走传统的婚礼流程,酒席一直喝到了下午两点多,葛叔往温语寄手里塞了两回红包,含含糊糊的说:“你在外边用钱的地方多,得攒着点钱。”   葛婶儿哭笑不得。   酒席散了后,一群人又凑一块儿打牌,桌上撤了菜,摆上了西瓜、瓜子的零食。   黎颂手里拿着扑克牌,温语寄在他后边儿跟着看,像是很多年前那样,不过这会儿没有了小胖儿捣乱,他上学去了。   酒酣人散,朗月当空。   院门关上,房门也关上。   温语寄脱了外套,晚上这顿酒喝的确实太多了,他身上发热,想喝口水,可是还没等他拿杯子,就被黎颂按在墙上吻了下去。   他不喝水了,抱着黎颂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任由他扒掉自己的衣裳。   西装从客厅的门口开始,一直脱到了新房,落了一地。   最后大红的被褥里,只有两个人纠缠着翻滚。   七夕月下葡萄架,静听不一定听得到牛郎织女的私语,但是葡萄架边上的窗里,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在红浪里翻滚交织,水乳交融。   珠帘绣暮霭祥烟,合卺嘉盟缔百年。   这是王奶奶在喜被上绣的字,寄托了老一辈人的祝福和心愿。   贺新婚,今后,幸福绵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