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门的爱情出现了》作者:丧心病狂的瓜皮   文案:   许嘉乐,离异丧系Alpha,生活愿景如下:   希望我爸没有花完我爷爷留下来的钱,这样我就不用努力了。   付小羽,25岁,ABO世界中的都市丽人。归国精英,信息素A级,一天工作接近12个小时。   直A许嘉乐可以像报菜名一样数出付小羽身上的缺点:高傲、不近人情、工作狂魔、野心勃勃、毫无情调、信息素味道甜到腻人。   他完全完全根本一点也不喜欢。   而本来互相看不顺眼的合伙人关系,在一次意外FQ后,发生了邪门的变化。   付小羽:许嘉乐,我追你吧。0.0   许嘉乐:你知道你这样的Omega主动追一个离异Alpha有多白给吗?-.-   ……   爱情降临在哪一刻,因为未知才美妙。   付小羽记得许嘉乐在KTV亭里,一手抱着布偶猫夏安,一手拿着话筒唱歌。   Alpha很会唱粤语歌,唱的是那首《无人之境》:   这个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   但我喜欢这罪名   惊天动地只可惜天地亦无情   不敢有声不敢有风这爱情无人证   就是在那一刻,他想——他真的要拥有这个Alpha。   ----   同系列文《末段爱情》 第1章   深夜,B市的雨悄悄下了起来。   细雨是好东西,它从不惊醒熟睡中人的梦境,只打湿失眠人的心绪。   许嘉乐站在阳台上抽烟,手机被扔在一边的茶几上,屏幕连着亮了几下,上面显示的是AMEX信用卡的提示短信。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懒得打开来看。   离婚之后,靳楚仍然在用他的副卡,现在是美国的下午时间,所以他猜靳楚是在购物。会发来短信的情况下,应该数目不小——   靳楚在买什么呢?   许嘉乐一边抽烟一边想。   靳楚时常迷迷糊糊的,有一次在街头,花了八百美金从一个自称来自非洲的流浪汉手里买了一个猴子木雕,那流浪汉说这是被部落长老祈福过的神圣物品。   后来他们从一个旧货市场看到同款的猴子木雕,原来是在越南量产的儿童玩具,标价三块九毛九。   尽管靳楚很恼火,可是许嘉乐还是劝他把猴子木雕留了下来,并且亲自给猴子木雕的脖子上挂了一个手写标签:售价八百元整。   许嘉乐时常想起这些傻事,每一点细节都还记得很清楚。   他们在一起六七年了,几乎没怎么吵过架。   直到突然之间,靳楚对他说:许嘉乐,我觉得我不爱你了。感觉做爱好像也只是为了发情期的生理需要,我觉得生活好没意思。   这句话在婚姻中,大概就是斗地主开局直接四个二加王炸一般的程度。   ……   许嘉乐没有再去争取。   他宠爱靳楚,但不会低声下气地去乞求。   律师跟他说,既然不是过失离婚,完全不需要退让到这个程度。但他仍然冷静地选择了完全不利于自己的离婚协议。房子、车子,他都干脆地留给了靳楚。   办完所有手续之后,许嘉乐暂停了博士学业,一个人坐12个小时的飞机回国。   家里那边的狐朋狗友们给他办了个单身派对,这些人跟许家的关系盘根错节,但都是有钱有闲的主儿,谁也不觉得这种低娶的婚姻有多值得惋惜。   许嘉乐若无其事地和他们Party了几天,看F1赛,泡吧,开游艇出海玩夜钓。   这种公子哥儿行为,他好久没做了,但还是驾轻就熟。   所有人都只觉得他这是回归了,各种年轻漂亮的Omega都想开始给介绍上了,可是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半夜酒喝着喝着喝到一半,派对主角许嘉乐忽然订了个红眼航班就回B市了。   他跟谁也没打招呼,只是发了个信息,说要好的朋友离婚了,他得过去看看。   大家都是满头雾水,你自己离婚都没见你当回事,朋友离婚倒要连夜跑路。   文珂当然是许嘉乐最看重的朋友。他离婚了,许嘉乐很担心。   但这不是他消失的唯一原因——   真正的原因其实也不值一提,只是在狂欢喧嚣的人群之中,他太想靳楚了,也太想他们的小南逸了。   他是看《教父》长大的Alpha,怎么会不为离婚伤心。   阿尔帕西诺饰演的柯里昂教会他:不肯花时间陪伴家人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可他现在还是失去了他的家人。   ……   回到B市已经三四个月了,许嘉乐仍然时常像今夜一样失眠。   他抽了四根烟,第五根刚抽了一半,就听到阳台的玻璃门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回过头时,果然看到夏安在屋子里面烦躁地用爪子在挠玻璃门——   夏安想他了。   许嘉乐微微笑了一下,快速地把烟掐灭,转身把门拉开,然后弯腰把猫抱了起来。   他亲了一下夏安,问道:“夏安,你是不是我的小公主?”   “喵……”夏安用两只爪子抱住他的手臂,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   夏安其实已经是一只12岁的老布偶了,海豹双色,有一双深蓝色的大眼睛。   他把夏安从一只巴掌大的小母猫养到现在这团巨型毛球,但是六年前靳楚怀孕之后就闹着不愿意和猫共处了,所以他把夏安送回了老家锦城,让爸爸代为照顾了几年。   这次回B市安顿下来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夏安接回来和他一起生活。   抱着夏安躺回床上,许嘉乐打开微信随便看了看朋友圈,靳楚三分钟前发了张带着南逸在海滩玩耍的照片,他点了个赞,随即便打算入睡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钉钉忽然跳出了消息提示。   许嘉乐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又来了,这宿命一般的提示音让他一时之间忘却了忧愁。   手机上方很醒目地显示着此刻的时间:1.08am。   在这个时间仍然会给他用钉钉发信息的人只有一个。   许嘉乐拒绝继续想下去,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本想打算无视这条信息,但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次,还是无法睡着。   是的,他有强迫症。   “如果有人给他发了消息,他不看到消息全文就会一直想着到底说了什么而因此无法入睡”的那种强迫症。   许嘉乐于是放弃挣扎,坐起来打开钉钉——   付小羽:许嘉乐,明天我们下午碰一下,要改方案。   太棒了,DoubleKill。   不仅是来自一点钟的索命铃声,还吹响了加班的号角。   许嘉乐马上截图了一张日历图,然后用红色标记笔把“星期六”这三个字醒目地圈了起来,点击发送。   一张图说明一切。   一分钟之后。   付小羽:你周六什么安排?昨天发来的问卷还有好多都要删改,deadline之前需要你多配合我把这部分处理完。   许嘉乐:我下午要和朋友去篮球馆打球,约好了的。然后晚上有聚餐,而且早上要洗猫,都没空。   又一分钟后。   付小羽:哪个篮球馆?我需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你中场休息时和我碰面,我开车过去找你。   许嘉乐:……   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东西真的能让离异的惆怅也被消解。   那大概不是酒精,而是工作。   如果这世界上有什么人能跨越时间、跨越距离,坚定不移地找到他、追逐他。   那大概不是一个爱他的人,而是付小羽——   一个强势的、可恶的、毫无魅力的Omega。   ……   ……   下午三点钟,B市NSports篮球馆。   七八个Alpha正在场地上汗流浃背地打着球,运动鞋和地板摩擦发出吱吱的声响,热烈的呼喝声也此起彼伏。   一个年轻的Alpha从门外跑了进来,他显然是迟到了,运动包背得歪歪斜斜的,跑进场之后才匆匆打上了招呼:“妈的,不好意思啊大伙,我午睡忘了定闹钟来迟了——诶,许哥呢?这么多年都没回国一起玩过了,我老想他了。”   带头的alpha把篮球抓在手里,嘴巴往场外的方向努了努,低声说:“嘘,大宁,小点声。许哥在那儿加班呢。”   大宁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只见许嘉乐穿着篮球衫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人坐在地板上,面前的横凳上摆着个笔记本电脑,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   而他旁边,有一个穿着衬衫长裤的Omega,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此时板正地坐在观众席上,似乎在和许嘉乐说着什么。   “许哥都在那儿和这个Omega说半天话了,球也没心思打。”带头的Alpha很深沉地叹了口气。   “这Omega长啥样啊,阿蒙。”宁子顿时露出八卦的嘴脸。   随即他想了想,也不求人,直接从一边的贩卖机买了两罐汽水,就往许嘉乐那边跑去,一边跑一边热情地说:“诶许哥,你们忙哈,我就过来给你们拿两瓶水——天气热,别渴着。”   他这一过来就发觉不妙,这横凳上摆着一排五六七八瓶水。   一看就是之前的几个B崽过来八卦时送的,大家这些直A智商差不多,想的借口竟然也一致。   坐在观众席上的Omega抬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谢谢,我们不渴。”   他语气很冷淡,可是这抬头一眼可把宁子看得愣了半天,才“啊”的一声想起来自己是来打球的。   许嘉乐倒是还在焦头烂额地打字,头也不回地说:“你赶快打球去。”   篮球场上,阿蒙一边带球往前跑一边继续和宁子八卦:“怎么样,看到长啥样没?”   宁子也装作在呼哧呼哧地抢球,但是还有点沉浸在震撼中,回味了一下才说:“操,大美人啊。你们都去看过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显得我像个憨货。”   “唉。”   阿蒙还沉浸在思绪中,把球“刷”地投进了篮筐。   这一进球让他有了灵感,很沉重地发表了他的见解:“咱许哥——要被拿捏住了。” 第2章   许嘉乐知道这帮家伙没事来这边绕来绕去是想干什么。   直A的心思他最懂。   方圆一百里内出现A级Omega的味道,所有直A,别管已婚未婚鼻子都会动两下,这是直A的本能。说实话,直A,就是人类中的犬科。   而且直A八卦起来就是这么的笨拙,许嘉乐都能想象得出事情是怎么发展的。   老段先过来送瓶水,回去美滋滋告诉阿蒙:跟许哥说话的是个漂亮Omega,味道可香了。   于是阿蒙说:我来看看。   遂送一瓶水。   然后阿蒙回去告诉宁子:跟许哥说话的是个漂亮Omega,味道可香了。   宁子说:我也来看看。   遂再送一瓶水。   以此类推,循环往复,直到大家都看到付小羽到底长什么样为止。   真不至于。   许嘉乐这么想,一方面这帮人是不知道付小羽的个性有多不讨喜,另一方面——也真没这么好看吧。   正好付小羽此时正在他面前聚精会神地盯着Macbook屏幕,于是他若无其事地观察了一会。   其实许嘉乐本来就经常观察付小羽。   但这绝对不是出于任何奇怪的想法。作为人类学在读博士,暗中观察是他的自带技能。   他喜欢观察各种Omega的范本,看他们的穿着,看他们的谈吐,看他们的容貌——观看本来就是体察生命的途径。   付小羽个子虽然在Omega中算是绝对的高挑,但因为纤瘦,看上去仍然保留着一丝柔弱的感觉。头小小的,许嘉乐甚至觉得,那张脸可能真只有他巴掌那么大。   付小羽的瘦,从头到脚,没有一寸遗漏。   现实生活中这样的模特级身材,是要地狱管理才能做到的。许嘉乐几乎都能想象得到这家伙看到碳水化合物时脸上会露出来的嫌弃表情。   “我觉得第三页开始,还有很多东西都需要调整。”   许嘉乐这边正观察到一半,付小羽忽然抬起头看着他。   这本来是个有点尴尬的瞬间。   但许嘉乐这种观察老手,毫不紧张,也绝不仓促移开目光,平淡地道:“你仔细说说。”   “我觉得第38题到42题都很繁琐,能不能删掉?”   “不能删。”许嘉乐说。   “为什么?”付小羽的神情很严肃。   Omega五官的分布其实有点猫咪感,嘴巴和鼻子都很小,一对很大的猫眼,眼角线条感也像猫,不锋利,圆圆钝钝的。   他眼距比一般人宽一些,褐色的瞳孔颜色又很浅,这样的眼睛其实本身并不凶悍。   但是付小羽显然深知自己五官在气势上的短板。眉毛被他细心地打理过,一对眉峰漂亮又凌厉,再加上刻意掩盖住信息素味道的性冷淡风格香水。   “为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身子前倾,眉弓绷紧,一双眼盯过来时,非常具有攻击性:“任何一个产品经理看到这么臃肿的内容,都会提出同样的需求,你的意思是不能配合吗?”   其实所有处于职场中的精英们,说话时都必须具有这种压迫感。当他提出需求,他要听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办得到。   但许嘉乐厌恶这种压迫感。   “因为我说不能删。”他板起脸,冷冷地说:“末段爱情是款约会APP,文珂当初邀请我入股,是因为我研究AO两性情感,这套问卷是我M大顶尖的教授研究小组里拿过来的,专业性无可置疑。所以,我不会听一个外行指导我修改问卷。”   他很少对Omega这么不客气,但是付小羽例外——   付小羽让他想起小时候面对自己那个强势精明的Omega父亲时的感觉。   “还有,付小羽,我是你的合伙人,不是你的助理。我要不要配合你,取决于我个人的……”   他说到一半,忽然很敏锐地动了动鼻子。   在付小羽身上冷淡的香水味底下,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无比甜腻的味道。   那大概是某种他不知道的花香,可是因为徒然间太过浓郁,甚至甜得带了点腥味。   许嘉乐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往后了一点,和付小羽刻意地拉开了距离。   他毕竟是交往过好几个Omega的人了,很明白这种味道是怎么回事,因为明白,所以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这么悍的Omega啊。   “你是不是快到发情期了?”   许嘉乐皱了皱眉,忽然放低了声音问。   付小羽显然也吓了一跳,往后弹了一下,随即马上刻意地把手腕收了回去。   他这一收,反而让许嘉乐更着意看了过去。   Omega穿着粉红色的丝绸衬衫,袖扣也是搭配着很考究的玫瑰金色,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小心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了纤细的手腕。   他肤色太白,所以上面那几个小小的针孔就更显眼。   “不是,是差不多马上结束了。”   付小羽当然也知道许嘉乐看到了,低下头把袖扣又好好地系了回去,随即便沉默了。   “你没少打抑制剂啊。”   许嘉乐说,他也没指望付小羽会回答这句话,又道:“发情期无论是快开始,还是快结束,你都不应该出来工作。”   “抱歉。”付小羽抬起头看了一眼许嘉乐,很冷静地说:“我是高级Omega,能控制住自己的,通常最后一天我打好双倍的剂量都是可以恢复正常工作的,今天出来也提前喷了很多特质的古龙水。但刚才突然有点小波动,影响到你了,不好意思。”   发情期的Omega不应该出现在社交和工作场合,这个基本上是大家的共识。因为发情期的信息素味道会严重干扰到Alpha,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所以即使他出来是为了工作,也仍然要对许嘉乐对道歉。   许嘉乐听得有些无奈,忍不住念叨起来:“我是说,付小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你发情期的准确时间,这不安全。还有——”   他推了推眼镜,又看了一眼付小羽的手腕:“也不要打双倍剂量,对身体不好。”   付小羽又不说话了,刚才针锋相对的气氛还残留着,可是却又突然因为这个插曲变得有些尴尬。   许嘉乐转头看了看篮球场上,干脆把电脑关了站了起来:“行了,都快到晚饭时间了,肚子都饿了。这儿都是Alpha,你也别待了。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   “……”   付小羽也站了起来,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但随即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那随便你吧。”   许嘉乐转头上下打量了付小羽两眼,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一点邪火,可能是发情期都要节食的Omega让他有点生气。   他不再搭理付小羽,转头走向了自己那伙儿兄弟。   他在旁边加班,人家比赛都打完了,许嘉乐有点落寞地在场上带球跑了一会儿,随便投了两个三分,然后才搭着阿蒙和宁子的肩膀,一群人一起往外走去:“走,吃火锅去。”   “许哥,那Omega咱不带着吗?”宁子一边走一边问。   “不带。”   一帮人一起到了停车场的时候,正是黄昏的时候。   许嘉乐转头看着太阳渐渐落下,夜幕变成深深浅浅的蓝色色块,心里忽然又浮起了熟悉的忧愁,他低头点了根烟,在垃圾桶边一个人抽了一会儿。   回到B市之后,他就没怎么一个人吃过晚饭,兴许是他打心底害怕黄昏。   “哎许哥——”   大伙儿忽然都转头叫他。   许嘉乐走了过来,看到自己的车边停着一辆黑色兰博基尼超跑,在常人眼里,能开这种车的人当然是非富即贵。   付小羽去哪儿都开着这辆超跑,所以在办公楼楼下每次看到这车,他其实都觉得有点好笑。他大约猜得到,这是付小羽唯一的一辆车。即使不是,也是唯一拿得出手的豪车。   真正轻松拿得下兰博的人,第一辆会买BBA顶配日常开,第二辆会买SUV家庭用。超跑拿下了,放车库里,绝不会上班也开,出街也开。   付小羽的车,还有他身上万块的衬衫、袖扣,每一样都透着他用尽全力才只能用指尖触碰到高一阶级生活的气息。   正是因为这样用力紧绷的姿态,所以才不好看。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其实也知道自己刻薄,可他并不太在意。   从小到大,他非常擅长于自己人性中恶劣的那一面相处,所以他反而总是在社交之中如鱼得水。   这会儿付小羽刚从车里匆匆下来,似乎刚才是回去拿了什么东西,此时脸色有一点苍白,看到他时轻声问了一句:“吃什么?”   许嘉乐有些吃惊,其实他本来也没觉得付小羽会和他一块儿吃饭。   可是今天的Omega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似的。   直A团此时都安静如鸡,显然在等他回答。   其实这些都是哥们儿,许嘉乐放他们鸽子根本也不当一回事。   可是刚才付小羽拒绝他,现在又跑过来问吃什么,许嘉乐忽然来了逆反心理,把烟随手丢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很平淡地说:“我和哥们儿约了吃火锅,改天吧。”   他也不看付小羽的反应,拉开自己的车门就钻了进去,然后缓缓往停车场外驶去,阿蒙和宁子和他在一辆车里,正聊着刚才谁扣了最多的篮。   夜晚正式降临,正巧是这个时候,停车场里的夜灯通通打开,视野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车里一片热闹,许嘉乐透过车窗看到了站在自己跑车旁边的孤零零的付小羽,Omega的眼睛圆圆的,神情与其说是憔悴,不如说是……落寞。   他其实很喜欢眼睛大的Omega,或许因为他有着许家祖传的细长眼睛,所以骨子里有对大眼睛基因的渴望。   Omega并不知道他在看他,低下头,把手里的东西也丢到了垃圾桶里。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小动作,可是许嘉乐还是敏锐地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针筒。   付小羽是回去车里又打了一针抑制剂,然后才出来找他吃饭的。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许嘉乐心里忽然有点复杂起来。 第3章   入夜了,付小羽一个人坐在车里又待了一会儿。   他一直用的是最强效的抑制剂,这种抑制剂效力强,可副作用也厉害,诊所通常连开都不会开给信息素等级低一些的Omega。   但即使是他这样的A级Omega,一天连打三针之后,还是有种头晕又反胃的感觉。   因为没有人在身边,所以他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把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然后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闭上了眼睛。   好难受。   虽然被抑制剂压制住了本该难以尖锐的痛感,可是生殖腔仍然感到灼热,像是翻腾酝酿着什么,让人心烦意乱。   他是刚满十四岁那年分化成Omega的,所以这应该是第一百三十多次发情了。   他并没有去刻意计算得很精确,一百三十多次的发情,每次他都是一个人,所以他把这件事看得很平常,甚至连工作都不愿意因此而耽误。   但这两年,他时常感觉到发情期的不适感正在一点点的增加,就好像,连他的身体也在提醒着他——   到了该有一个Alpha的年纪了。   付小羽二十五岁了。   迄今为止,他没有真正的恋爱过。   与“恋爱”这件事最接近的那一刻,发生在他大二的时候——   在猛灌了自己半瓶威士忌之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和韩江阙表白了。   没想到身为Alpha的韩江阙竟然吓了一跳,直接消失了好几天。等他失魂落魄地回来时,他告诉付小羽,自己是去佛罗里达看长颈鹿了。   韩江阙说:对不起,付小羽,我还爱着文珂,哪怕他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我都还爱他。去看长颈鹿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他……一直在想。我实在没办法接受你,付小羽。   付小羽从来没有让韩江阙知道,他其实偷偷难过了很久。   他怕丢脸,也怕被拒绝,所以更加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继续和韩江阙做着朋友,一年、两年……六年。   六年了。   他其实一直没有彻底放弃。   韩江阙是他对于婚恋的设想中最理想的人选——   S级的酒系信息素Alpha,几乎完美的样貌,还有万中挑一的优越家世。   他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比韩江阙更适合他。   所以他像是做一个长线项目一样,仔细地、谨慎地经营着这段关系。   毕业之后,他和韩江阙一起回到了B市打拼,就连韩江阙的父亲都把他当做了半个家人,把B市的产业IM集团交到他手里打理。   如果爱情是一场长跑,他已经陪韩江阙跑了一圈又一圈,好像马上就能看到终点。   生日那天,付小羽特地订了前一天的机票从德国赶回国想要和韩江阙一起度过,但是也是在那一天,他迎来了人生迄今最大的打击——   文珂,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E级Omega,就在他面前把韩江阙搂回了自己的怀里。   在他刚满25岁的晚上,韩江阙的长颈鹿回来了。   一片寂静之中,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付小羽趴在方向盘上,过了很久才缓缓地把手机拿过来放在耳边:“喂?”   “小羽!”电话那边的人显然很着急:“昨天你怎么没接我的电话!我都急死了,你给我微信发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韩江阙和别的Omega在一起了?”   “爸……”   付小羽的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勉强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我微信里说得很清楚了,他初恋和他重新在一起了。”   “付小羽!那你就在一边干看着?!”电话里男性Omega的声音一下尖锐地拔高了。   “……”付小羽没有马上回答。   短暂的安静过后,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很低的声音:“付景,你别着急,别吓着孩子。”   她大概是接过了付景手中的电话,声音听起来靠近了些,这句话是对着付小羽说的:“小羽,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是的。”   付小羽的身子坐直了。   电话那边的女人是Alpha,他的继母,也是供养他和他爸爸多年的人,所以他再疲倦,也要好好回应:“几个月前,韩江阙的初恋,也就是文珂离婚了。韩江阙其实这些年一直都没忘记过他。文珂现在回来了,韩江阙……他不会和我在一起了。”   女Alpha没有马上说话。   “付小羽!你怎么这么没用!”付景的声音又愤怒了起来:“从小到大,我花了多少心血把你带大,花了多少钱把你送到国外留学,我这么辛辛苦苦地培养你,就是想让你找个家世优越的Alpha结婚,结果你在韩江阙身上搭了这么久,就这么让别人随随便便给抢走?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你去,你现在就去找韩江阙——”   “好了好了,别说了。”女Alpha又在低声劝情绪激动的付景,间杂着问了一句:“小羽,真没希望了?”   “阿姨……”付小羽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只爱他初恋,我没戏了。”   “你——”付景在背景音里咆哮起来。   “爸,我……”付小羽的声音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随即马上压抑住了,终究只是平静地说:“我在开车,先挂了。”   其实他理解付景的愤怒。   他的Omega爸爸生在乡镇市井,学历是高中肄业,还带着他这个拖油瓶。   这样惨烈的人生开局,却硬生生依仗着美貌,插足了高知女教授Alpha和前Omega的远距离恋爱关系。   虽然是做了不光彩的小三,可是却也从此成功嫁入了优渥的中产家庭。   Omega必须要倚靠婚姻实现阶级跃升——   这几乎是付景的全部信仰,付小羽也是这么被教育着长大的。   可是那一瞬间,他真的也很想问,为什么啊?   从小到大,他严格遵循着一个好学生的道路。   他从不早恋,没有任何旁逸斜出的爱好,做了十年的班长兼学习委员,即使出国留学也是4.0的GPA拿的全额奖学金。   所以人生难道不是跑步一样的比赛吗?   他明明跑得这么快,跑得这么久,以为只要坚持下去就能和韩江阙一起跑到终点。   可是跑到中途,文珂就这样从跑道旁边随意地、近乎犯规一样走了出来,挽住韩江阙的手,然后,他们一起笑着离开了这条跑道,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终点。   而他,从此被一个人丢在漫长的跑道上,连对手都找不到一个——   他不知道怎么去赢;   他输得睡不着觉。   付小羽红着眼睛一拳砸向了方向盘。   ……   “噔噔噔”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付小羽有些茫然地转过头——   有人正曲起指节敲着他的车玻璃。   他马上便意识到在外面敲他车玻璃的是许嘉乐,因为那个人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很醒目的卡地亚黄金手环。   他很少见到男性Alpha喜欢这一款饰物,所以刚刚和许嘉乐在篮球馆里讨论工作时,他才特别留意到了。   意识到是许嘉乐之后,付小羽赶紧收拾了一下情绪,深深吸了口气才打开车窗。   “你怎么——”他刚想开口问。   “喏。”许嘉乐也没打招呼,俯身下来直接递进来了一个纸杯。   付小羽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来,那纸杯温温热热的,泛着一股柠檬的香气。   “蜂蜜柠檬,热的。”   许嘉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人就没影了。   付小羽有点懵,有那么一会儿简直以为是幻觉,又过了几分钟,他开始觉得许嘉乐是走了,刚把车窗重新关上,但是随即——   “噔噔噔”。   许嘉乐怎么又来敲他车窗了。   付小羽有点生气了,他拿着纸杯,直接开门下了车:“你……”   “发情期别开车,出去打车。”   只见许嘉乐穿着篮球衫就站在他的车门边,嘴里痞痞地叼着烟,另一只手还拿着个可乐罐,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说。   付小羽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瞬间他脑中划过的想法很古怪——   这人生活也太不健康了吧,可乐甚至不是无糖的。   “你怎么回来了?”   付小羽问。   “妈的。”许嘉乐把他车门关上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这么……莫名自然地并肩往停车场门口走去。   许嘉乐叼着烟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我昨天忘了给车充电,开到一半才发现。正好这里有特斯拉的充电柱,我开回来充一下电,吃完火锅再过来取车。”   付小羽顿时明白为什么刚才他会消失一会儿了,是去给车充电去了。   许嘉乐身上的信息素是薄荷味的。   他是A级的Alpha,他的味道存在感很强烈。   夜风吹过来时,付小羽轻轻地呼吸了一口,然后偏开了头。   他感觉那一瞬间他身上大岩桐的香气也浓烈了起来,那是Omega忍不住去呼应吸引高级Alpha的本能吧。   “许嘉乐,那个问卷……”   付小羽忽然又想谈工作。   许嘉乐此时正在喝可乐,听到这个开头,铝罐顿时被他捏得发出了咯吱一声。   也巧了,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许嘉乐低头一看,马上接了起来:“喂?宝贝?”   他一边说,一边干净利落地把抽到一半的烟给丢进了垃圾桶里。   付小羽惊讶于许嘉乐脸上一秒之间焕发出来的神采,从眼角到眉梢,都泛着温柔的光——   哪怕只是接着电话,对面的人甚至都看不到他在做什么,可是他会马上为了电话那边的人把烟丢掉。   这只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停车场门口刚好有出租车驶过,许嘉乐去前面拦下了一辆,然后给付小羽打开车门。   “爸爸今天吃火锅呀。宝贝呢,宝贝今天吃了什么?”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示意付小羽上车:“哦……牛排啊,好不好吃?”   付小羽上车之后,许嘉乐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干脆地关上了车门。   他于是一个人坐在车上,车子缓缓驶向夜色之中,忽然有一点点没来由的落寞,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发情期还没完全离去的缘故。   付小羽转过头去,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依旧在打电话的许嘉乐。   许嘉乐没有和他打招呼,而是很专注地看着出租车的尾部,似乎在记着什么。   付小羽下一秒瞬间反应过来,许嘉乐是在记车牌号。   这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小到几乎让人很难留意到。   付小羽从来没有见过任何Alpha能把对Omega的关心做得这么举重若轻。 第4章   出租车上,付小羽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杯蜂蜜柠檬水,能闻到微微的柠檬清香。他知道这种外面贩卖的饮品里除了蜂蜜,也一定会加糖的。   这么多年了,他基本不摄入任何不必要的糖分。什么网红奶茶、碳酸汽水,他都坚决不碰。   但是或许是发情期的缘故,忽然就觉得身体很渴望一点糖分,于是竟然破天荒地尝了一口——   好甜。   他马上条件反射一般地皱起眉。   车子一颠一颠的,夜色因此也像在摇晃。   付小羽握着温热的杯子望着车窗发了会儿呆,忽然又低头很谨慎地喝了两小口,然后装作无事地把杯盖合上了。   车上其实只有他一个人,但还是有点做贼心虚。   三口是极限了。   付小羽一下车就把剩下的蜂蜜柠檬丢进了垃圾桶里,但是奇怪的是,三口甜得要命的糖水,竟然好像让他的心情好起来了一些。   他回到家里迅速地冲了个澡,等出来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一边开电脑,一边用水煮了一点西蓝花,又解冻了几只北极冰虾放了进去,然后倒了小半杯红酒放在一边。   迅速准备完自己的晚餐,他才看到手机上有好几条信息,都是许嘉乐五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_-:到家了吗   -_-:在吗?1111在吗   -_-:速回!   许嘉乐信息轰炸时有点滑稽,完全不像他本人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他不是在吃火锅吗?   付小羽很浅地笑了一下,低下头打字回复。   付小羽:到家了。不好意思,刚去洗澡了。   他回复的很规范,连标点符号都没漏打一个,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付小羽:你在吃火锅吧,不用担心。谢谢。   -_-:1   结果刚才还一串问句的许嘉乐达成目的之后,竟然只回了个1,就再也没声音了。   这落差让付小羽愣了一下,他有点微妙的失落,又看了一会儿微信。   付小羽和许嘉乐从来都只讨论工作相关,所以虽然加了微信,但一直都是用钉钉说话。   直到这次许嘉乐给他发信息,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许嘉乐的名字竟然是个看起来就没精打采的表情符号,头像是蜡笔小新坐在马桶拉屎的图片。   他忍不住想,怎么会有这么丑的微信账户啊,想着想着就点了进去。   许嘉乐的朋友圈倒是坦荡荡的,三日、半年这种权限一律没设。   付小羽一边吃着冰虾,一边翻了一会儿。   许嘉乐发的东西很少,最近一个月什么也没发过,之前倒是偶尔转发过几条新闻,付小羽又往后拉了一点,看到今年的2月14号许嘉乐发了一张照片。   背景显然是北欧,夜里绿色的极光无比漂亮。   照片里没有完整的人物出镜,但是许嘉乐的手攥着另一个人的手高举在空中,他们两个的手腕上都戴着醒目的卡地亚黄金手环。   这个朋友圈的文案有点傻气:第七年。   朋友圈底下,竟然还有共同好友文珂的回复。   文文文:又秀,又秀!   -_-回复文文文:哈哈,这不才刚哄好嘛。   付小羽看得有点出了神。   文珂叫“文文文”,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前几天韩江阙忽然把微信名字改成“韩韩韩”了。   他和文珂还有许嘉乐因为共同开发一款约会APP才开始了短暂的共事。   可是其实私底下他们根本没什么交流,更没在微信上聊过天,所以才会这么后知后觉——   文文文和韩韩韩是一对儿。   文文文是-_-的好朋友,半年前,他还在随意地调侃着许嘉乐的感情。   那时候的许嘉乐还在发着“第七年”,但是离婚之后,他始终没删去这张照片。   微信上的他们,好像有一个很紧密联系着的小宇宙。   在那里,有他们具体又真实的生活。   而自己和他们的交集全部都在钉钉上,在一个又一个“文件传输中”的提示中。   付小羽把冰虾和水煮西蓝花吃完,没有再翻下去,而是迅速地打开了MacBook。   他觉得自己本来就没什么时间浪费,更不该浪费在看许嘉乐的朋友圈上。   今天入睡之前,他要把如何大幅度删减问卷问题的方案做出来,无论许嘉乐有多么不赞同他的产品意见,他必须要达到他的目的。   ……   星期一,付小羽照例开车去上班。   他神情有点疲惫,这几天本来就忙,前几天又给助理放了假,所以连着几个晚上都没太睡好。   但是今天是一场硬仗——   他必须要保持最饱满的精神状态。   付小羽路上买了一冷泡咖啡,开到红绿灯就喝两口,就这么一路喝完了一大杯。   今天是个雷雨交加的恶劣天气,虽然是早晨,可是天却黑漆漆得如同深夜,偶尔一道闪电划过,然后就是轰的一声闷雷。   到了双子星大厦,付小羽没有上去自己的大办公室,而是直接来到了三楼的共享办公区。   文珂在这边租下了小半层楼作为他们这个小起步公司的办公区域。   工位上已经来了七八个同事,付小羽只和大家冷淡地点了点头,就拎着电脑直奔坐在最里面的那个人。   “许嘉乐,”   付小羽单刀直入,把电脑直接打开放在许嘉乐的办公桌上,从背后说道:“最初整个问卷本来有4个模块,每个模块108道题,所以一共是432道题,对吧?”   许嘉乐本来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报纸,带着工作突然出现的付小羽让他一时有些发懵,看了看电脑屏幕,又推了一下眼镜,才说:“后来不是每个模块都删掉了20道题吗?”   “不够。”   付小羽斩钉截铁地说:“下个星期就要给蓝雨看产品提案,这个星期我必须要解决问卷的问题。许嘉乐,每个模块,我最多接受十个问题,加在一起一共四十个,这是我列下来的一些可以保留的问题,你可以拿来参考。整个删改工作,星期五之前能不能完成?”   “……”   许嘉乐把椅子转了过来,正对着气势汹汹的Omega:“付小羽,我们对于这件事有达成过共识吗?”   “我从来就没有同意过这么删的方案。我已经说过了,专业的心理分析是这个APP的精华,你拿出去这一块,我们剩下的东西和其他约会APP有什么区别?我从M大拿来的题库不是为了让你随便找个噱头,剩几道谁都能编的基础题就用的。”   付小羽一字一顿地说:“我手下的产品,一切目的就是为市场服务。市面上没有任何一款APP敢用400道题去给用户设门槛,现在的这套题,拿去给任何市场评估部门去看都不会过。”   外面的雨噼里啪啦,大到几乎要把人的声音盖过。   付小羽说到后面,声音不得不越来越大。   “我不在乎这个APP是不是足够专业,我更不是在这里写什么博士论文。许嘉乐——我就是不允许我经手的项目,连第一轮提案评审都被毙。今天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要把这件事定下来。”   “付小羽。”   许嘉乐镜片底下,他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显然生气了,可是生气的时候,反而神情出奇的平静,慢慢地说:“你不是老板,这也不是你的产品。你加入进来,负责的只是市场规划,换而言之,你——是打工的。”   听到最后那几个字时,付小羽的手指微乎其微地颤抖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退缩,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低头拨打了一通电话。   “文珂,”   付小羽接通之后,直视着许嘉乐,很镇定地说:“你前两天说你愿意给我股权,现在还算数吗?”   电话那头的Omega马上流露出了雀跃的意思:“当然!”   “那你能下来一趟公司吗?”付小羽说:“我有事想跟你和许嘉乐一起谈,就现在。”   “啊……好的,那你等我一下,马上来。”文珂的声音有些虚弱,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马上答应了下来。   Omega刚刚去医院做完检查不久,信息素等级又低,付小羽知道,其实是不该这么折腾他的。   又是一声轰然炸响的闷雷。   许嘉乐看着付小羽,神情前所未有地阴沉起来。 第5章   《第五章 》   此刻,坐在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若无其事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看起来各个严肃认真,然而真相是——并没有人在工作。   【打工人并没有爱情】群中,气氛热烈。   肖云:还没到的同志们,来自Office连线直播,咱们的两位老大杠上了,战况激烈!   胡夏:因为啥啊?   李晶晶:还在因为问卷到底放多少题干架呗。   胡夏:卧槽,那许哥赢了没?   肖云:气氛上一如既往是付总占了上风的样子。不过许哥还没放弃挣扎,现在在等裁判来。   胡夏:大老板这个雷雨天儿还要过来?他不是怀着孕呢吗?   李晶晶:唉,这不废话吗。付总发话,谁能说“不”。他不想来也得来,十万火急啊。   这句话大概引起了大家共同的付小羽PTSD。   胡夏想起了自己带薪拉屎半个小时之后回到座位,看到付小羽出现在他背后,冷着脸问他:“为什么工作时间十分钟都不在座位上?”时的茫然。   肖云想到了自己临下班前半个小时突然被钉钉消息支配的恐惧:“今天加班把方案出了,我10点前要收到。”   想起了这些可怕的瞬间,大家纷纷失去了八卦的心,转而在群里发起了流泪猫猫头的表情。   ……   在等待文珂到来的时间里,许嘉乐和付小羽之间隔着一个座位,但谁也不理谁,都各自板着脸对电脑狂打字,噼里啪啦的声音倒是和外面的大雨声交相辉映。   文珂来得很快,他只是个E级的Omega,最近又是特殊的情况,很辛苦。这么匆匆在大雨天里赶来,脸上显出一丝疲态,但仍然一来就和大伙儿都打了招呼,虽然是大老板,可是个性温柔随和,公司里的人其实都对他印象很好。   文珂走过来,先拍了拍付小羽的肩膀:“小羽。”   “你来了。”   付小羽也站起身,转过头看向文珂时,微乎其微地顿了一下。   其实也认识文珂挺久了,可是每一次,他都会忍不住多看文珂两眼——   顶多称得上白皙清秀的容貌,还有淡得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信息素味道。   每一次,他都会忍不住想:是的,就是这么平凡的Omega,让他在情场上输得一败涂地。   他必须要刻意将这种翻腾的心情压制下去,才能保持住一贯的冷静。   “文珂,”付小羽开门见山地道:“我想跟你要股权,不需要多了,百分之一就可以。”   文珂愣了一下,他不是笨人,目光在许嘉乐和付小羽之间扫了一下,马上敏锐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许嘉乐,你是不是说什么了?”   他不问付小羽,反而直接去问许嘉乐,当然是因为他们两个是高中同学,太清楚许嘉乐的脾气。   “呃。”   许嘉乐倒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是眯起眼睛用手指摸了摸下巴。   显然在文珂面前,他还是要斟酌言辞的。   “之前没要股权,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但是许嘉乐既然说我只是个打工的,那我必须要改变我的想法。”   付小羽却并不给许嘉乐躲闪的机会,盯着文珂,一字一顿地说:“文珂,我加入任何项目,都必须要有话语权。这个百分之一,就是我跟你要的话语权。”   “小羽,无论有没有股权,你在这里都有话语权。”   文珂神情也认真起来,很严肃地对着付小羽说。   他随即转头盯了一眼许嘉乐,最开始的时候显然也有些不开心。   可是很快的,他叹了口气,轻声对许嘉乐说:“许大少,你这因为什么啊?又忽然刻薄病发作啦?”   他语气带着点讽刺,可是生气的意味却不浓。   付小羽形容不上来,只觉得文珂的不悦拿捏得很好,虽然是质问,却不会惹人生气。   “……”   许嘉乐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也得让我解释一句吧?”   他看到疲惫的样子,大概是有点担心,把椅子拉了过来先让文珂坐下,才继续道。   “你也知道,这套问卷是我从M大带来的,之前说好了的,末段爱情这个产品虽然是约会APP,但是和市面上其他软件最不同的一点就是——它不设置信息素匹配的系统,而是靠精密的心理测试来探寻人的内心,用这种方式来进行独特的匹配。这也是当初你找我加入的原因,对吧?”   兴许是因为文珂在,许嘉乐的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尖锐,他苦笑了一下,因为眼睛细长,又是内双,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有些丧丧的。   推了下眼镜,许嘉乐低声说:“学术也是艺术。你总不能说,邀请我的时候答应让我做米其林大厨,结果一上手就以为市场需要为由,突然让我在街边炸上串儿了。从400道删到40道题,还要打着M大的噱头,这也太过分了。”   文珂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必须要删到40道以内?”   “必须。”付小羽斩钉截铁地道:“一个用户下载了这款APP,三分钟之内就应该顺畅地完成所有注册和个人资料程序,开始体验内容。40道题,不能再多了,这周五之前就要改完。”   他当然知道自己强硬到不近人情,此时,他不仅是在针对着许嘉乐,也是在压迫着文珂。   但这就是他的风格,一旦加入一场战斗,他好斗且顽固,不拿到彻底的胜利,他绝不罢休。   外面又是“轰”的一声闷雷响起   文珂的脸色很苍白,他大概是真的很不舒服。   “文珂……”   许嘉乐蹲了下来,比起APP,他显然更关心文珂的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   文珂勉强摆了摆手,沉思了片刻道:“这样,我们不是要把400道题彻底删除,我的想法是这样,把这些心理测试题拿到后续的内容里面,拆分成很多个小模块,做成关卡一样,让用户自己探索的时候再去一个个地完成。但是在注册阶段,把问题压缩在40个以内来降低门槛——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蓝雨觉得我们的提案是有市场的,这一块,小羽比我们都懂,他拍板。”   他语速很快,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干呕了起来。   大伙儿都吓了一跳,纷纷担忧地围了过去,有的人拿了热水有的人递了巧克力。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他身上带着顶级Alpha才会有的醇厚的酒系信息素味道,这种压迫感使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是韩江阙。   韩江阙没有和付小羽打招呼,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大概是只有文珂。   “小珂……”他有点慌地抚摸着文珂的脸:“怎么了?特别难受吗?要不要去趟医院?”   “没事。”文珂摇了摇头:“胃不舒服。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他说着也站了起来,韩江阙赶紧把他搂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胸口。低声说:“好,我们回家。”   Omega被包围着,许嘉乐和韩江阙都离他很近,外面一点是其他的同事。   只有付小羽站在最远的地方,脚像是钉在了原地,他没有上前,也没有说任何关心的话。   “小羽。”但文珂没忘了付小羽说的事情,临走前还在说:“股权没问题,我一定会给你。我刚才说了,提案的事你拍板。”   韩江阙这会儿才抬起头和付小羽对视了一眼,嘴唇紧闭着,一句话也没说。   付小羽认识他那么久,知道韩江阙是不高兴了。   韩江阙当然会生气——   他把他在家休养的Omega在暴雨天里叫出来,为的还是要股权的事。   “还有,许嘉乐……”   文珂又想起来了什么,转头想要叮嘱。   “我知道。”许嘉乐说:“我是打工的,我是打工的,你和付小羽都是我老板,没问题。”   他举起了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温和地笑了一下:“赶紧回去吧,注意着点儿。”   这一场战斗,他毫无疑问地输了。   可是他输得很自然,很洒脱。   像是敌方来了一拳,他便顺势懒洋洋地躺倒在地上。   文珂和韩江阙走了之后,同事们又都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一时之间,小小的办公区域显得有些安静冷清起来。   付小羽站在原地,平静地宣布:“不好意思大家,今天开始每晚都要加班,一直到提案完成。”   电脑前传来了几声萎靡的应声。   而许嘉乐此时正好泡了杯咖啡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很随意地说道:“晚上我请客吃小龙虾,大伙儿都辛苦了。打车费公司报销。”   付小羽转头看向许嘉乐,Alpha只是留给他一个背影。   ……   晚上,付小羽自己开车去比较远的地方买了他吃惯了的蔬菜沙拉。   其实平时晚餐都是助理准备,今天忙到肚子饿了才想起来没吃什么东西,他回来的时候淋了一点点雨,快步走进大厦穿过走廊时,正好看到许嘉乐他们一起点了小龙虾外卖,在一楼的餐饮区吃得很热闹。   “付总,一起吃吗?”   胡夏看到他倒喊了一句。   付小羽看见许嘉乐也看过来了一眼,眼神很冷淡。   他摇了摇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你们吃。”   ……   一个人等电梯的时候,付小羽忽然想起初中时候的事。   好像也是那么一个暴雨滂沱的晚自习,语文老师有事要离开,吩咐他这个班长坐在前面盯着,有人聊天捣乱就把名字记在黑板上,等老师回来处理。   他于是就坐在讲台前,一丝不苟地盯着。   班级里,渐渐开始有人互相扔纸条,有人偷偷说话,还有早恋的两个人在亲嘴。   他管不住他们。   于是他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记,记到左半边的黑板都被名字写满了。   等到晚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语文老师终于回来了,转头一看,忍不住笑了:“呀,这么多名字啊,算了算了,今天先饶了你们一次。”   于是黑板擦一挥,他一笔一笔记下来的那些名字通通被擦掉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大家顿时哄笑一片,外面暴雨如瀑。   付小羽还记得,那时候他才13岁,回家的路上,他忍不住偷偷哭了——   他是那样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孩。 第6章   星期五的深夜,末段爱情团队的办公区仍然灯火通明。   噼里啪啦的打字声不绝于耳,每个人的神情都紧绷无比,挂在墙上的白板上用鲜红的马克笔醒目地写着:   倒计时24小时!!!   提醒板由公司内付小羽ptsd症状最严重的胡夏负责每天下班前负责更新,而现在距离付小羽定下来的死线,已经仅仅只剩下半个小时了。   许嘉乐的脸贴得离电脑很近,这个姿势虽然有那么点不帅气,可是没办法,眼镜戴得久了,他鼻梁又高,硬生生被压出了两条红印子,又因为没空休息,只能把眼镜顶在头上缓缓。   432道问题,经过这几天的加班,剩下的……是零头一样的36道。   删心理测试的题目不是闭眼按delete键就可以的简单工作。   题库是一个大系统,很多问题环环相扣,做减法其实比做加法要难,因为在删减的同时却要保证出来的答案仍然是大概率准确的。   因此,这些工作最后都得由专业人士许嘉乐来把关拍板。   他现在做的,就是最后一遍的确认。   终于,在晚上11:51分的时刻,许嘉乐终于啪地一下合上了电脑:“收工!”   办公区顿时一片高喊和欢呼声,经过这么多天的苦战,大家实在也是激动坏了,幸好整个共享办公层只剩下他们这一帮人,没影响到别人。   许嘉乐把眼镜重新戴上,然后笑着从走廊走过去和大家挨个击掌:“肖云,把问卷和答案上传到模拟器里。胡夏,后面冰箱里有冰好的香槟,你拿过来,还有刚才给大伙点的炸鸡和pizza也到了。”   “好嘞!”胡夏一路小跑,路上没忘了把那个“倒计时24小时”狠狠擦掉。   付小羽大概快12点的时候才坐电梯下来,一走到办公区,就看到许嘉乐正在给大伙儿挨个倒香槟。   他有些不太高兴,在他还没查验过最后一版问卷的时候,他并不觉得到了该庆祝的时候——   事实上,其实在提案还没从蓝雨那儿通过之前,他都不觉得他们应该庆祝。   “付总来了!”   胡夏眼尖,看到付小羽下来之后,连忙拉了把椅子过来,又递过去一杯香槟:“快坐。”   他是付小羽ptsd最严重的那一个人,但同时每次付小羽出现,他又是最热络的那一个。但是这并不是单纯的马屁精行为。   胡夏是个年轻的c级alpha,所以其实有时候一看到付小羽,他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已经忍不住开始献殷勤了。   许嘉乐的目光也在付小羽身上扫了一下,只点了点头当是打招呼,随即转头对肖云淡淡地道:“来,把问卷投影一下吧。”   大屏幕上,开始展示出许嘉乐精简过后的问卷题目。   ppt有六页,每一页就是一个模块。   许嘉乐把问题逻辑非常清晰地整理成了六大模块,分别是:情感、家庭背景、事业、潜意识、爱好,还有性心理。   每一个模块底下五个问题,用ppt呈现起来,的确看起来简洁明了,完全没有之前的臃肿感。   付小羽托着下巴专心地看着,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意的神情,直到ppt翻到了最后一页,他看到大大的性心理标题时,双手忽然环抱住手臂,身子往后靠了一点。   许嘉乐站在最后面,正好能看到付小羽的动作,低头不动声色地抿了口香槟,心里却忽然有点好奇——   付小羽这两个动作,都是典型的防御性姿势。   25岁的成年omega,不应该在工作中看到“性”这个字还这么紧绷不适。   从性心理来看,这其实是不正常的。   付小羽并不知道许嘉乐在观察他,他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整套问卷之后,转头对许嘉乐说:“36道题,比我要求的还少了四道。但是有一个问题,关于最有一个模块——这部分的内容上合适吗?”   许嘉乐笑了笑,故意问:“哪个模块?”   “性心理的模块。”付小羽顿了顿才回答。他之前其实考虑过要把这一整部分都删除。   “就是因为很多人低估了这部分的重要性,才会有那么多亲密关系失败的情侣。”许嘉乐意味深长地解释道:“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这样的,明面上入门题只有30道,也就是前五个模块。之后app会询问年纪,18岁以上才会开启性心理模块的测试,这样内容上就没有问题了吧?”   “好。”   付小羽点了点头,他也很干脆,直接站起来说:“没问题了,我这边通过。”   他这一发话,整个办公室的氛围才彻底轻松下来。   “大家这周辛苦了。”   付小羽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生硬。他的目光从大家脸上划过,在许嘉乐脸上停留了一下。   他知道最辛苦的是许嘉乐,但是这个星期他们的关系实在冷淡,所以他不愿意特别提到许嘉乐,而是继续道:“这个周末可以不上钉钉、不回复工作消息。”   肖云胡夏他们脸上顿时都浮现出了狂喜,卑微社畜,想到能有一个彻彻底底的远离工作的周末都觉得不易。   但是因为付小羽在场,他们倒没有像刚才那样放肆的欢呼出声。   “但是下周就要给蓝雨呈交提案了,”付小羽随即话锋一转:“大家好好休息一个周末,下周回来,我仍然要求最高的配合度,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大家的应声,有些许虚弱。   这个周五算是彻底结束了,不过反正都已经到半夜了,大家也没有急着回家,坐在那儿一起吃着炸鸡喝着香槟。   “正好一起做做咱们app的测试呗!”   不知道谁在混乱中这么提议,得到了一致的响应,所有人都掏出了手机——   现在的app还只是有个壳子的雏形,刚刚录入了心理测试的部分,但是匹配功能还没跟上,所以点击match会胡乱匹配。   但即使是这样,能看到自己的人格总结,大家也挺积极,心理测试好像永远对人类有吸引力。   许嘉乐当然是在场的唯一熟知所有答案的人,不过看大家兴趣高涨,他也顺手填了一份资料。   “哇靠,我是骑士人格,骑士是什么啊?”胡夏测出来之后一边问一边也自己在看介绍。   问卷原版是英文的,所以骑士是许嘉乐自己翻译的中文名称,其实是忠诚人格。   “哇!!我匹配到了一个有过十次以上交往经历的给予者,是谁这么老卵!id还是个很老年人的表情,你们是不是有谁在乱填?”肖云惊诧地说。   付小羽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他刚抬起头往许嘉乐那边看去,胡夏却忽然凑了过来,问道:“付总,你不测测吗?”   付小羽摇了摇头,他是在场唯一一个根本没测的人。   “为什么呀?挺好玩的!”   “……”   付小羽只是很平静地说:“你们玩吧,我上楼去了。”   他冷淡的态度,让胡夏他们有点尴尬,只能点点头说:“好的付总,那下周见。”   12点多了,付小羽上楼拿了自己的东西,就直接准备回家。   他早上有点累没开车来,所以就想要去大门口打车,没想到在路上,竟然碰巧遇到了也在往外走的许嘉乐。   两个人毕竟认识,虽然这周以来几乎没有私下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就并肩一起沉默地往外走。   付小羽觉得气氛尴尬,但是许嘉乐倒明显不在意。   他一边发微信一边点了根烟,因为这一次是在付小羽面前点的,所以付小羽才忽然发现,他抽的竟然是女士烟——   浅绿色的包装,细长的烟盒,很有女性chic感的风格。   男性alpha抽女士香烟,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吧。   付小羽总是会在意其他人的目光,所以想问题时也会下意识地这么想。   alpha抽烟时把衬衫袖口卷高,露出了小臂的肌肉,薄荷味的信息素在夜晚时格外浓郁。   其实那天去篮球馆的时候付小羽就发现,许嘉乐虽然戴着金框眼镜,平时看起来好像很斯文懒散的样子。   可是实际上真的露出身体时,其实根本不是瘦长儒雅那一款——   他肩膀宽厚,身上的肌肉用力时就会显出几条狰狞的青筋,手指也因为并不纤细而显得很有力量。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过于精致的卡地亚手环、女士香烟,在他身上又矛盾又和谐。   “付小羽,”许嘉乐忽然开口了:“为什么你不愿意做问卷?”   他问得很随意,可是付小羽的神经却紧绷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喜欢做这些测试。”   “为什么?不喜欢,还是不相信?”   “……”被追问的有些不愉快,付小羽不打算客气,也不打算欺骗他,于是直白地说:“我相信的是信息素匹配,不是心理测试。”   许嘉乐吐了个烟圈,眼神在烟雾背后显得有些戏谑:“你相信信息素匹配,那你交往过的人里面,和你匹配最高的百分比有多高?”   付小羽一下子又往后退了一步,许嘉乐知道,他又开始防御了,omega猫一样的眼睛在夜色里显得颜色更深:“我怎么去匹配alpha和工作无关。我也没有和同事谈私事的习惯。”   许嘉乐没有再追问,其实那一刻,他只是想到了办公室里那叠堆起来能有齐肩高的学术资料,其中的每一份他都了如指掌。   他加入末段爱情的时候,是带着m大的宝贵的学术资源的。   他的导师很支持他,并没有觉得只是一个小app就无关紧要,而是很高兴能以这样的方式去碰触以及调研当代人的婚恋和择偶,只是没想到最初的一版提案,432道题就被刷得只剩下零头了。   “其实我知道。”许嘉乐淡淡地说,他嘴角虽然翘着,但狭长的眼睛里其实没有什么笑意:“付小羽——你根本就不相信这款产品的核心价值。”   藏狐の技能:无限洞察 第7章   “你不相信这款产品的核心价值。”   这句话突然让付小羽感到胸口涌起了压抑已久的怒火。   “我为什么要相信?”他反问道。   这么久以来,在工作场上他更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人,即使是和许嘉乐在办公室争执激烈,以至于要叫文珂下来圆场的程度,他也没有失去这份冷静。   但是这一次,他的语气罕见地激动了起来:“现在的社会明明就拥有足够发达的科技,可以用最效率的方式来做信息素匹配。那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为什么要用最落后的方式测试心理?对,我确实是不相信这个产品的核心价值,不仅不相信,而且也不认同,如果是我,我不会用这种低效率的方式去寻找伴侣。”   这一番话是如此尖锐,付小羽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失态了。攻击自己开发的产品是很伤人的。   可是,或许他真的从没有打心底接受过末段爱情——   这本来就是文珂的产品,是文珂孕育的孩子,充满着文珂和许嘉乐这种人浪漫又无稽的想法。   他的加入只是因为韩江阙在暗中找他接手帮忙规划,而他拿着韩家七位数的年薪,没有办法拒绝。   “所以之前你才会提议,要把信息素匹配系统也并行放进app里面,你想把末段爱情塑造成得市面上其他的app一样。”   许嘉乐回应他的语速甚至有点慢条斯理:“因为在你看来,心理测试的部分毫无必要,其实就是拿m大的名号做成一个噱头,换而言之,在你看来,我的专业其实也就是一个噱头,对吗?”   有些问题,其实他知道答案。   所以斟酌了一番措辞,用一种很危险的方式去问,就像是把一团糟的毛线球丢出去——   因为他知道猫会忍不住去抓。   一旦这样,他就狡猾地在内心里说服自己:   他可以采用更恶劣的态度去回应。   “对。”   付小羽果然干净利落地说。他生气时,眼睛更圆了。   “付小羽,我们都是a级的信息素,很优秀了对吧?假如我们信息素百分之九十九匹配——”   许嘉乐问道:“你说我们能在一起吗?”   付小羽愣住了,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和许嘉乐对话时,他时常感觉身处于一场他不懂得规则且变幻莫测的牌局,因此而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境地。   “你看,很现实的问题是吧,肯定不可能啊。因为我讨厌你,你也讨厌我。”   许嘉乐刚抽完烟,因为附近没有垃圾桶,他从兜里掏出金属烟盒,很仔细地把烟蒂放了进去,然后才漫不经心地继续道:“讨厌是直观的情绪;一个人的言语、行为、甚至微表情,都会给另一个人带来丰富的情绪反馈。信息素永远没法改变一个人最朴素而直观的情绪,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情绪反复叠加,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感便由此而来。情感——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   付小羽的脸色忽然有些苍白了起来,他紧接着意识到,许嘉乐刚才这番话里——   99%匹配度是假设,可是后面这段才是他真正想说的。   他讨厌自己。   讨厌,是直观的情绪,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情感,就像以前那么多人给他的情绪反馈一样。   许嘉乐发动的攻击,悄无声息,却又漫不经心。   他一击即走,淡淡地换了话题:“不过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加入?我没记错吧,是你自己找到文珂,说感兴趣要加入的,对吧?”   这是付小羽绝对不能会回答的问题。   “许嘉乐,我为什么加入是我的个人选择,和你无关。但你放心,我个人的喜好,不会影响我的专业素养,我给出的每一点建议,我都坚信能让项目走得更远。”   付小羽的身子因为刚才的那些话而挺得很直,他的下巴扬得高高的,显出高傲的样子,一字一顿地说:“还有,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我也讨厌你。”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许嘉乐竟然乐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正好这时候付小羽的出租车来了,他仍然俯身像之前一样绅士地给付小羽开车门,笑眯眯地哼着不知道从哪拼凑来的两句歌词:“就让我们互不亏欠,谁也不要说抱歉~~”   他甚至还有兴致轻飘飘的唱歌。   付小羽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没办法再维持刚才强硬的姿态,疲惫地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   解决了问卷之后,付小羽每天基本上都加班到半夜12点。   疯狂工作的时候,很多问题好像就都可以隐藏起来,他没有空去想许嘉乐的话,准备就此把那天晚上的事情丢进垃圾桶里——   他并不想要任何影响他效率的情绪存在。   付小羽给末段爱情做了整套的市场推广计划,sega,在这一刻却是那么的闪耀。   付小羽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在收尾的时候,夏行知站了起来,握住文珂的手说:“能听到这样的提案,是蓝雨的荣幸。”   能让投资方做出这样的评价,蓝雨一战,已经大获全胜。   ……   那天晚上,文珂、韩江阙、许嘉乐和付小羽一起跑到pub里庆祝。   付小羽给自己灌了十几个shots,直接冲进了舞池里。   文珂太开心了,虽然身体愿意,只喝了点西瓜汁和无糖可乐,但也跟着往舞池里跑。他根本不会跳舞,四肢也很笨拙,像个儿童乐园里装着弹簧的大型玩偶。   韩江阙哪敢放他一个人进去蹦,一起钻进去之后,突然又跑了回来,抓住一个人在吧台边喝酒的许嘉乐:“喂!”   pub里太吵,他这个“喂”简直震耳欲聋。   “干嘛!”许嘉乐也吼了回去。   “你多看一下那边!”韩江阙用手指指了指远方一个人在人群中跳舞的付小羽,解释了一下:“以前都是我陪他蹦,但是今天不行。他是omega,要小心一点——”   许嘉乐懒洋洋地举了下酒杯,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其实不想管,但是一同游玩,这毕竟是身为alpha的责任。   所以最开始只是远远地帮韩江阙盯着付小羽,omega在酒吧里和平时好像不是一个人。   付小羽在人群攒动之间摇着头,他单手高举,晃动着身体,他已经进入了一个异样的狂野的世界。   omega丝绸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一颗,露出纤细的锁骨。   光洁的额头上流着汗,璀璨的灯光打上去,简直会让人忍不住好奇——这样美丽的omega身上的汗水,舔起来是什么味道。   那一瞬间的奇怪想法,让许嘉乐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他知道韩江阙为什么特意嘱咐他,因为有太多alpha都在付小羽附近徘徊,这些人太近了,即使是在酒吧里,也已经不是安全距离。   许嘉乐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琴酒,然后把衬衫外面的马甲解开扔在一边,一步步走进了舞池。   pub跳舞的bgm是:angetenar-rompasso 第8章   许嘉乐一靠近,围绕在付小羽身边别有所图的alpha不由都感觉到了让他们异常不舒服的压力。   a级alpha在pub里本身就基本处于统治地位,而许嘉乐的信息素还是薄荷味。   虽然理论上属于偏温和的草植系,可是兴奋时会散发出极为辛辣的味道,所以其实是草植之中最具有攻击性的信息素。   alpha之间的较量本来就是近乎动物性的,所以在求偶这件事上,一旦这种a级的alpha下场,其他等级不够高的alpha绝对会保持谨慎观望的态度。   付小羽当然也感觉到了许嘉乐薄荷味的信息素的迫近。   “不用管我。”他简洁地说,掉头便想要去别的地方跳。   omega光洁的脸上坠着汗珠,前一瞬间还沉浸在热舞之中,下一秒看到许嘉乐就冷淡下来,这样的态度当然不算友好。   “回来。”许嘉乐懒懒地伸出一只手臂拦住了付小羽。   他虽然把其他alpha隔开了一些,但也完全没有碰触到omega的腰身:“我本来也没想过来。是韩江阙,他说之前都是他陪你跳舞,所以不放心一个人在这儿,嘱咐我照看一下你。”   付小羽愣了一秒,随即不由自主往pub另一边的韩江阙那瞄了一眼。   alpha身材高大,在人群中仍然极为显眼,此时正托着文珂的屁股把omega抱了起来。   他们那么亲昵。   只有在文珂身边,只有看着文珂的时候,韩江阙才会露出那么纯粹的快乐模样。   付小羽忍不住这么想着。   许嘉乐的目光也停留在付小羽的面孔上——   鼓点声震耳欲聋,人群已经陷入狂热,就在pub里绚烂的彩光打在他们之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高傲的omega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落寞。   他的心跳忽然加速了一拍。   付小羽的眼睛让他想起他的omega爸爸,他一直觉得眼睛大的omega能把情绪盛得更久。   14岁的时候,许嘉乐曾因为失恋第一次逃课去喝酒。   刚倒出来的冰凉啤酒起了厚厚一层雪白的泡沫,他囫囵吞下一整口,泡沫像是一朵苦涩的云融化在嘴里,而胃里却依然空虚,幻觉一般。   从此他相信那就是落寞的味道。   只是这一瞬间的通感,就足以让他看穿付小羽。   “上次我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产品还要加入,你没有回答我。”   “但刚刚韩江阙这么一说,我忽然就猜到答案了。”在嘈杂的音乐声中,许嘉乐俯身在付小羽的耳边低语道:“付小羽,你喜欢韩江阙。”   他甚至不用问句,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就笃定自己猜对了。   付小羽一下子呆住了,转过头茫然地望着他。   他们的距离从未有这么近过,鼻尖几乎都贴在了一起,许嘉乐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双猫眼里的失落和痛楚,那一刻,有种异样的强烈快感从他心底蔓延到四肢。   人的情绪,最美丽的那些往往稍纵即逝。   就像夏夜里的萤火虫,明明只能活上七天,但孩子们仍然要用纱网把它们笼起来挂在床尾。   人类是为了目睹美丽可以无比残忍的生物。   此时的他,就像是举着纱网的顽劣孩童,在付小羽的眼睛里梭巡着。   许嘉乐忽然有了一丝警惕。   “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文珂。但是付小羽——”   许嘉乐说完那句话便拉开了距离,他的抽离只需要一瞬间,马上便如常地微微笑着从酒保那儿拿过来两杯酒,一边递给付小羽一杯,一边意味深长地道:“他已经是文珂的了,你知道的吧?”   付小羽握着酒杯,手指微微颤抖着。   许嘉乐是文珂最好的朋友,他听明白许嘉乐警示的意思了。   那一瞬间,他再次想起了小时候在那座闭塞的小城市里,自己因为父亲的悖德情事而遭受的无数冷眼,感觉身体都因为被羞辱的感觉而发热。   可是恰恰是因为这样,他的斗志前所未有地高涨。   付小羽一仰头将杯里的威士忌都灌了下去,然后把酒杯啪地放在吧台上,然后一把将许嘉乐“咣”地一声推到了舞池最边的墙上。   他身材比一般omega修长高挑,这一推的力道更是出乎意料的重。   许嘉乐猝不及防,酒瞬间都洒在了身上。   但付小羽并不管他,他生气的时候异常的凶悍,几乎是揪着许嘉乐的领口压在alpha的身上,一字一顿地说:“许嘉乐,我喜欢韩江阙是过去式,我不怕你告诉任何人。我知道我输给文珂了,输了我认。但是任何时候,我不会做小三,更不会插足别人的感情,听好了吗?”   只听“咔擦”一声,伴随着酒杯碎裂的声音,许嘉乐闷哼了一声,紧接着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浓烈的酒精味道之中。   付小羽这才骤然清醒退了开来,低头时,只见许嘉乐的虎口被挤碎的酒杯划得出了不少血,在闪烁的灯光下,有几滴沾到许嘉乐白色衬衫的胸口上,那血红色更加刺眼。   付小羽的神情顿时呆住了,周围的人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在打架,忙退开了几步,酒保也赶忙拿了个创口贴过来:“有没有事?需不需要缝针?”   “没事,小划伤。”许嘉乐倒很冷静,另一只手直接捏住虎口两侧,让血先止住了一些。。   “我、我来吧……”付小羽慌乱地接过了创口贴,他挨到许嘉乐身边,alpha身上的薄荷味道好像比平时辛辣一些,夹杂着血的腥味,有些刺鼻。   “对……”   “对不起。”   付小羽道歉的话刚说出一个字,就看到alpha凝视着他,先一步道。   付小羽摇了摇头:“是我刚才冲动了。”   “这大概只能说我活该。”   许嘉乐看起来有点狼狈,衬衫被酒打湿了半边,上面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渍,但仍然对他苦笑了一下。   他这样笑的时候,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一点,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不像平时那么英俊。   付小羽不知道为什么很突然地觉得许嘉乐这样子有点好笑,为了要忍住奇怪的想法,动作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把许嘉乐按得低低“嘶”了一声,他忙低下头去继续专心贴创口贴。   许嘉乐看着付小羽的侧脸,忽然轻声道:“嘿——”   付小羽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知道你不会那样。”许嘉乐说。   这句话有些突兀,但是付小羽当然听得明白,只是没有回应他。   许嘉乐也没有再说话,其实omega刚才揪着他的时候眼圈发红,嘴唇抿得紧紧的,凶得像是一只小狮子。   他感觉得到,这是严重的心理阴影产生的应激反应。   付小羽经历过什么?是来自于家庭吗?还是来自于别的?   或许是他的专业使他忍不住有些好奇。   猫咪の应激 第9章   在pub另一侧跳舞的韩江阙和文珂并没有留意到这边发生的骚乱,因此等大家会和的时候,看到许嘉乐手上的创口贴还有些错愕,文珂问道:“你怎么跳着跳着还把手跳受伤了?衣服上都沾了血?这么严重。”   付小羽在一边有些紧张,虽然没开口,但竖起耳朵在听许嘉乐的回应。   “跳舞跳high了,不小心把酒杯给捏碎了,出了点血。”许嘉乐面不改色地说。   听到这句话,付小羽才悄悄松了口气。   韩江阙大约是有点喝多了,听到许嘉乐说受伤了的事,竟然噗嗤笑了一声。   他一米九二的身高,非要弯腰把下巴搭在一米七多的文珂肩膀上,一看就感觉很别扭,可文珂倒是不在意,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   他们都喝了酒没法开车,所以只能一起打车回文珂家。   因为都还没喝够,所以到家之后又点了烧烤和啤酒续摊,一边吃一边打斗地主,输了就罚一杯啤酒。   付小羽其实不太会玩,又感觉和他们三个凑在一起有点别扭,本来只是想随便打两局,敷衍一下再待一会儿就走了。   可斗地主一打就打了一个多小时。   他无论做什么都特别想赢,可是因为经验不足,上来就输得一塌糊涂。   他娱乐的时间一直都很少,小时候是因为付景盯着他学习,后来好像也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即使离开家庭开始工作后,他唯一放松的方式是偶尔去pub蹦迪。   没想到头一次玩斗地主,竟然上了头。   又输了一把之后,付小羽干脆地认罚喝完啤酒。   这都好几杯了,他喝得脸都在发烫,可是实在太想赢了,手里明明抓了一把烂牌,依然很头铁地说:“我叫地主,加倍。”   “付小羽——”   许嘉乐坐他旁边,忽然似笑非笑地说:“加倍要罚两杯。半夜喝这么多啤酒,你不怕胖了?”   “……”付小羽抓着牌,顿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竟然忘了这回事,他竟然忘了。   文珂顿时笑出了声。   就在这个时候,许嘉乐的手机忽然响了。   都半夜了,这个来电的时间显然有些奇怪,但许嘉乐刚低头看了一眼,想也没想,马上就放下牌走去阳台接电话了。   这一走,就走了好半天。   韩江阙喝得不少,又替文珂受罚了几杯啤酒,这会儿等着等着就趴下了。   付小羽其实也有点喝多了,但是他心里还想着打牌要赢回来的事呢。   想打牌,但是绝对不能再喝啤酒了,想了想,他忽然想到前阵子他来文珂家吃饭带来的一瓶琴酒,于是便问道:“文珂,前阵子我带的那瓶琴酒还在吗?”   “在啊。”文珂点了点头:“在厨房的柜子里。”   他说完之后,又看了看阳台那边,脸上浮现出有点担心的神情,站起来说:“你去拿吧,我去看看许嘉乐在干嘛。”   付小羽满脑子都是酒的事,去文珂的厨房里翻了半天才找到那瓶琴酒,可是文珂和许嘉乐还没回来,他有点晕晕乎乎的,也没想太多,抱着个酒瓶就去阳台找他们了。   ……   阳台的门开着,夜风飒飒地吹进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隐约听到了许嘉乐和文珂的对话。   “靳楚说……他刚刚打电话和我说,他和那个滑雪教练上床了。”   “他干嘛和你说这些?”文珂的语气很激烈:“你可是他前夫,这也太奇怪了吧?”   付小羽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他其实知道自己不应该听下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偏偏抱着酒瓶站在那儿没有动。   “他说,明明是喜欢的人,可是真的亲热的时候却不愉快,甚至有点疼……觉得没有被好好珍视……”   许嘉乐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消沉,因为太低而听不太清楚的。   文珂的声音也很轻,但是语气听起来非常不快,似乎是追问了两句什么。   “不、不是,他不是想要折磨我。”许嘉乐回答道:“他就是很天真,很……”   他就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失控地骂了一句脏话:“我操他妈的——”   许嘉乐的声音急促起来:“你知道我有多疼他吗,文珂,这几年我们性生活就没和谐过,他没发情的时候,我再想也舍不得让他难受。我是个alpha,我想做爱,我他妈想干我的omega想疯了,可是为了他,我忍就完事了。结果呢,结果一个刚认识两周的滑雪教练就把他弄疼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文珂的声音很轻,接下来的几句话都在安慰着许嘉乐。   付小羽呆呆地听着,一动不动。   他应该走的。   可是在责备自己的同时,却听得入了迷——   初中的时候,同班有分化得早的omega谈起了恋爱,放学之后躲在储藏室和人偷偷接吻。   他和付景说了这件事。   付景说,读书的时候就好好读书,不要想些大人的事,这样的omega这么小就早恋,都是贱货。   他始终记得付景脸上嫌恶的表情。   于是他规规矩矩地长大,潜意识里,他甚至觉得,性是不道德的。   而这是他第一次听到alpha这么赤裸裸地、近乎是粗俗地说:“我想做ai,想干我的omega”。   在那段短短的话语之中,竟然包含了一个他从未体会过的成人世界,忍耐、欲望、嫉恨……还有爱。   他的手指紧紧地扒着酒瓶,听到许嘉乐烦躁地不停按打火机的啪啪声,火苗在夜色中时而突然蹿起,又无声地熄灭。   一个alpha想要omega的时候,原来这么炙热。   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知道,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文珂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们都离婚了……跟你没有关系了。还是你真的打算,就这样等?……许嘉乐,你清醒一点!”   他说到后面,声音突然抬高,显然很着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车喇叭的响声,付小羽不得不走近了两步。   这个距离,他已经能看到许嘉乐和文珂的背影了,因为能清楚地看到说话的人,所以偷听带来的耻感更加强烈。   “他为我吃了很多的苦……”   许嘉乐的声音低沉中含着痛苦:“文珂,那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过誓,我是要对他好的,这一辈子,我都要始终如一地对他好。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忘记那时的誓言。”   他们后面又说了许多,可是付小羽却没有听清楚。   呼啸的夜风之中,他矗立在那儿,脑中只是反复地、反复地回响着那段话——   直到许嘉乐忽然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后的他。   他们相视一眼,付小羽的脸迅速地发烫,过了好几秒种,才笨拙地开口道:“我、我把上次带来的琴酒拿来了,味道不错,想问你们要不要尝尝?”   许嘉乐楞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神情大约是有些不快,但随即便浅浅一笑,说:“行啊,来一杯吧,我挺喜欢gin的。”   他的情绪隐藏得好快。   走过付小羽身边时,把打火机随意地揣进了兜里,接过了付小羽手中的那瓶酒。   “开都没开,就知道味道不错啊?”   许嘉乐说着,淡淡地看了付小羽一眼。   付小羽张了张嘴唇,没有说话。   ……   他们又打了会儿牌,可是付小羽一直忍不住分心看许嘉乐的表情,以至于比之前输得还惨,浑浑噩噩地喝了好几倍琴酒,这一晚上威士忌、啤酒、琴酒搀着喝,他实在是醉得厉害,到后面连牌都看不清了。   天花板、灯光,一切都好像在旋转。   付小羽感觉有人搀着他,那个人的味道很轻很淡,像是文珂身上的味道。   他拽住了文珂:“你上次,不是给我做了一道白菜豆腐汤吗?”   “我后来也想试着做一次,去超市挑了半天,唉,没想到连白菜都好多种,有圆白菜、奶白菜,还有大白菜,头疼死了,我最后挑了普通的大白菜。”   付小羽忍不住念叨起来,他想喝文珂上次给他做的汤,上次在文珂家喝过之后,他其实有偷偷地上网找攻略回家做,可是简直一塌糊涂,不清醒的时候,他的表达能力直线下降,啰啰嗦嗦的没有重点,可是自己也克制不住。   “然后豆腐也是,我本来想买豆泡,可是是油炸的,所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就买了白豆腐。然后按照网上教的……先小火,再……”   他忘了后面的事,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   他其实也饿了,他们刚刚在吃烧烤,他也只能看着。   每天晚上他都吃水煮的蔬菜,西蓝花、娃娃菜、四季豆,一闭眼睛,到处都是蔬菜。   别人夜宵吃小龙虾火锅炸鸡,可他吃蔬菜连沙拉酱都不敢放。   忽然觉得很委屈。   有点耳鸣,听不清文珂说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文珂抚摸他的额头的手很温柔。   “我刚喝了好多杯啤酒,”付小羽有点严肃,把文珂拉到他身边,悄悄地说:“会胖的。”   想到这里,觉得更难过了。   “没事、没事啊……你这么瘦,应该稍微多吃一点啊。”   文珂一边哄他,一边把他拉了起来,然后搀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   那天晚上的好多事,付小羽都记不清楚了,他醉得太厉害了,有那么几段时间完全就是空白的。   他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但是半夜他起来在自己睡着的主卧内嵌的卫生间里上了一次厕所,可是洗手的时候,却怎么也拧不开水龙头。   这件事在他浆糊一样的脑子里印象深刻,因为他真的犹豫了一下还要不要洗手。   最终一贯以来爱干净的习惯还是战胜了眩晕的感觉,他还是纠结地出了房门,去外面的客卫洗了手,这才算长舒了一口气。   黑暗中,他半阖着眼摸索着走了半天,回到房间里就扑通一声侧身躺倒在了床上。   房间里的味道很好闻,有种薄荷叶似的清爽香气,他刚才睡太熟了没发现,这时候闻到了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秋天的夜里有些冷,他蜷进被子里,转过身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手掌温柔地捧住了。   是文珂吗?   他其实有一瞬间的疑惑,可是那只手掌很大、很温暖,掌心有一些粗糙。   他忍不住地把脸在那个人的掌心摩挲了一会儿——文珂的手有这么大吗?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之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地推了开来。   他被推得懵了,睁开眼睛看着前方模模糊糊的人影。   “付小羽。”   那个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是。”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是付小羽。   “我知道你是付小羽。”   那个人的手指忽然放到了他耳边。   他不知所以,紧接着就听到耳边一声“啪”的响指声。   他顿时吓了一跳,只听那个人说:“醒了没?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你半夜跑来我房间了,知道吗?”   付小羽浑身一个激灵,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面前的人不是文珂,是许嘉乐:“我、我在你房间?”   “对、对不起——”   付小羽几乎是弹了起来,他的酒一下子醒了不少。   这是许嘉乐的房间,他刚才竟然躺在许嘉乐的身边,在许嘉乐的手掌里摩挲脸。   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是付小羽一生中几乎从未发生过的尴尬瞬间,他窘迫到简直想要找个地洞马上钻进去:“我的卫生间水龙头好像坏了,所以我就出来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不好意思。”   许嘉乐看着他,脸上几乎是明晃晃地写着“无语”两个字。   他显然状态不好,神情里带着疲惫,并没有什么心情和付小羽多说话。   过了一会儿,alpha终于说:“我跟你换个房间吧,省得你等会儿要洗手还要折腾。”   “谢、谢谢……”   付小羽讷讷地说。   “把手机递我。”许嘉乐果断站了起来,指了指他的屁股底下:“被你压着呢。”   “哦……”付小羽的动作有些迟钝,在床上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许嘉乐的手机,手指中途不小心按到了侧键,屏幕一下子亮了。   只见上面的屏保,是一个男性omega的照片。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omega,甜蜜的笑容,雪白的牙齿,是即使同为omega都会觉得可爱的程度。   付小羽看着那张照片,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要把手机递给许嘉乐。   “这是……靳楚吗?”   他明明醉得很厉害,可是那一瞬间,这个名字还是忽然跳了出来。   素未谋面的、许嘉乐的前夫,可是他却记得异常清楚——靳楚就是许嘉乐想要爱护一辈子的omega。   “嗯。”   许嘉乐虽然应了,但是却皱起了眉毛,从他手里接过手机之后,便迅速转移了话题:“还有,你酒量不行就少喝,更不要掺酒喝,知道吗?”   付小羽抬头愣愣地看着许嘉乐:“刚才……你和文珂在阳台说靳楚的事,我不小心听到了。”   其实他知道许嘉乐之前就怀疑他听到了,他不该承认的,偷听别人的隐私,这是非常不正当的事情。   许嘉乐的眼神果然立刻阴沉了下来:“所以呢?”   他问道。   付小羽想:我不知道。   “我问你,所以呢?”   许嘉乐问了一遍,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付小羽说:“我只是听到了。”   酒精让他的脑子好像一直在旋转,明明知道自己在说越界的话,可是却克制不住,喃喃地问:“许嘉乐,靳楚……他很好吗?”   他的声音那么小,以至于他不知道许嘉乐有没有听到这句话。   那一刻,付小羽的眼神甚至是失落的,即使这失落是如此的荒诞。   靳楚和他,一点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他控制不住地在意着、比较着。   有太多太多的问题盘旋在脑子里——   他很美丽吗?他很优秀吗?他的身高有多少?他的信息素是多少级?   真的那么好吗?   好到你要爱护他一辈子。   好到你那么想要他。   他到底在疑惑什么,或许这些问题,他也想问韩江阙——   我还要做到多好,才能有资格被这样爱着呢?   许嘉乐显然觉得无比可笑,嘴角忽然撇了一下,罕见地直接对着他骂了句脏话:“妈的付小羽,关你屁事。”   付小羽并没有生气,酒精稀释了他的理智,将一切情绪都变得很钝。   他依旧呆呆地看着许嘉乐。   alpha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滑狼狈,上身穿着还沾着血点的衬衫,下半身没穿长裤,只有一条黑色的三角短裤。   付小羽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那条短裤,现实中,他没有看过alpha只穿着内裤的样子,有点好奇。   随即迟钝的脑子才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注视是完全失礼的,激灵一下慌忙抬起头。   但就是在那一刻——   许嘉乐忽然伏身,把他一把摁在床上,用手粗暴地抬起了他的下巴。   付小羽吓坏了。   许嘉乐的眼睛狭长,因为没戴眼镜,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去,付小羽才赫然发现——   他的瞳孔颜色其实很浅,因为浅而狭长,所以更富有动物性,野蛮且凶狠。   付小羽被他压着,浑身都在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完全没有了在酒吧里的气势,或许到了这种时候,他才真正明白,a级的alpha队友omega的威慑和压制力是多么的可怕。   许嘉乐把他的头扳过去——   这个姿势,他不得不被迫露出了后颈那块omega最宝贵隐秘的地带。   许嘉乐低下头,凑近了他的脖颈。   不行……   付小羽全身都因为恐慌和应激而僵硬着,他像是溺水的人,开口时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alpha的鼻息很热,他几乎能敏感地察觉到许嘉乐的鼻子在他脖颈处轻轻地抽动了两下。   许嘉乐在闻他。   这个认知让付小羽的皮肤都因此颤栗着起了鸡皮疙瘩。   他没有被标记过,也没有被alpha这样闻过。   可是下一秒,许嘉乐深吸了口气,突然放开了他,然后直直地站起了身子。   窗外一缕冷风吹了进来,温度像是他们突然之间隔开的那段距离。   “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许嘉乐一边问一边从地上把裤子捞起来穿上,他的神情那么的轻描淡写,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事根本就是幻觉一样。   “……”   付小羽沉默了好几秒,终于哑声说:“是大岩桐。”   他顿了顿,补充道:“一种花。”   “甜得真腻歪。”   许嘉乐懒懒地笑了一下。   付小羽没有说话。   他知道许嘉乐不喜欢,所以闻了一下就若无其事地起身了。   就像是……就像是狐狸闻了闻一块肉,觉得不新鲜,然后便毫无兴致地走开了。   就是那样的、简单的不喜欢。   他无声地钻进了被子里。   许嘉乐在外面窸窸窣窣地穿完裤子就离开了,但是过了一会儿,付小羽又听到房间门被拉开了,几声脚步响起来,然后床头柜发出杯子放上去的一声轻响。   许嘉乐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脑袋,随即又离开了。   小猫咪,该长大啦! 第10章   躺在并不熟悉的omega的被窝里过夜,即使对许嘉乐来说,也算是异样的体验。   更何况付小羽的信息素味道实在太甜腻了,甜得富有攻击性,甜得他心烦意乱,进而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他以前约会过的那些omega难道是假a级吗?   他不得不把那床甜滋滋的被子推到一边,然后掏出手机搜索一下这叫做“大岩桐”的花到底是何方神圣,百度出来的花朵颜色艳丽到刺眼的程度,叶片更是翠绿肥厚。   这种富贵到用力过猛,以至于有点土气的花,当然完全不长在他的审美上,难怪,能有这么厉害的香味。   但乍一看上去,这花的气质上还真有点付小羽,有种怼到人脸上把每片花瓣都展开后逼问“你承不承认我好看”的劲头。   许嘉乐继续漫不经心地往下拉介绍,看到大岩桐别名“落雪泥”,花语是欲望、华丽之美时却不由愣了一下。   落雪泥……   他忽然想到付小羽衬衫领口处露出来的锁骨上那几颗星点的红痣。   付小羽是日常生活中罕见的、那种可以被称之为雪肤美人的omega,他身上的那些隐秘红痣,就像是血珠零落地洒在雪地上。   许嘉乐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突兀地爬起来,跑到主卧的卫生间里想要洗脸,按下水龙头的那一瞬间,才忽然意识到有些奇怪——   付小羽不是说水龙头坏了吗?   他的神情有些微妙。   但随即便若无其事低下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刚才,在付小羽闯进他房间之后发生的那件事,被他称为是人性的停电时刻——   有那么一秒,他想要付小羽的身体,alpha可以骗自己的脑子,但骗不了自己的下半身。   这不是出于喜欢,而是出于刺激靳楚的心情。   他是那么的了解靳楚。   靳楚的情感模式就像个孩子,他是靳楚最依赖的、能拥有的最昂贵的玩具;即使腻了、有了新的玩具,即使和其他的玩具上了床,靳楚仍然永远会惦记他,会时不时用手确认一下他的存在,靳楚不会允许这个玩具被其他人轻易抢走。   他是靳楚的最优选,这是天之骄子的自信。   离婚虽然也很落寞,以至于不得不中断学业回国转换心情,但许嘉乐仍然很确定自己不用急于求和。   一旦他先拥有更好的omega,他知道,靳楚一定会回来。   奇怪的是,他明明可以洞察靳楚的动机,却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感到特别难过。   做玩具很难过吗?   许嘉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不会。   人活在这世上,有时候会高估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但只要活着,就有要当玩具的时候,someday,sometime,eventually,区别只在于你在被什么东西玩。   要他说,能做omega的性玩具,这是福报。   付小羽因为问卷的事总把他和文珂归为浪漫感性那一挂,但是其实他和文珂真的不一样。   文珂相信爱能超越现实。   而他相信人是自然界最狡猾的动物——   出于学术需要,他常年都在逛ao两性论坛,其他人可能不会了解,在这种论坛的私密板块,常年高居不下的热帖标题居然是omega怎么假装高潮。   连高潮都能假装的优越动物,当然也会靠欺骗自己爱能超越现实来获取幸福感。   这很好,很人类。   他也是其中一员,但他活得既清醒,又戏谑,甚至毫不在乎地嘲讽自己。   付小羽为什么骗他说水龙头坏了?   许嘉乐虽然觉得好玩,但其实也真的不太在乎。   他直起身子,用冷水拍了拍名字,对自己笑了笑,懒散地说:“嘿,你得离付小羽远一点。”   如果说他最讨厌的事是什么,那大概不是孤独,不是背叛,也不是失败,而是失控。   他不会待在停电的房间里,那儿危险。   ……   庆功的那一晚结束之后,许嘉乐通过自己的学术圈子找了几个在b市同专业的学生和导师加入末段爱情的项目继续进行内容设计。   他自己打算把去公司的频率降下来,需要的话,他会远程提供协助。   一方面,他确实打算和付小羽保持距离。   另一方面可以说是休假,在家多陪陪夏安,看看电影;   当然,这是他理想中的状态。   现实是,付小羽不准假。   当许嘉乐看到钉钉上被驳回的请假申请时,整个人都愣住了,甚至忍不住再次怀疑人生——   他连自己的博士学业都能暂缓,为什么当个合伙人却连请假都被拒?   “拿下蓝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三个月是产品开发的攻坚时期,我绝不允许有人离开岗位。”   付小羽正低头看着胡夏电脑上的展示图一边对许嘉乐直接地说。   他喝了口助理递过来的espresso,忽然皱了皱眉,低声道:“怎么回事?加糖了?”   付小羽的助理叫王小山,他刚办完事从老家回来,一时之间忙晕了头,听到付小羽的询问顿时心知不妙,战战兢兢地说:“前台是新来的,我……”   “前台是新来的,但你不是,为什么不知道要提醒一声?”付小羽毫不留情地说:“王小山,你可以犯错,但不要推卸责任。”   王小山是个长得很甜美的男性omega,脸皮还是比较薄,被当众数落的时候,不由咬紧了嘴唇。   付小羽行为。   许嘉乐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地接过了付小羽手里那杯咖啡放到自己桌边,对王小山说道:“再买杯无糖的吧,这杯给我了。”   “谢谢,许哥。”王小山小声应道。   “你自己去,不要叫前台定。”付小羽说。   “你的意思是,接下来这三个月整个公司没有人可以休假吗?”   王小山离开之后,许嘉乐的话题又回到了原来的方向。   “我说了,请假要有正当理由,事假不超过一天,病假不能超过三天。你上个星期四天都没来公司,我已经很不高兴了。还有,今晚你要留下,我要和你讨论接下来的安排。”   付小羽的每句话,显然都没给许嘉乐任何时间反驳。   许嘉乐喝着那杯被嫌弃的espresso没说话,只觉得这糖加的不够多,在付小羽身边工作,人人都需要加糖咖啡。   他不打算当众反驳omega,但也显然不打算听话,他还约了阿蒙宁子他们去香格里拉酒店游泳。   晚上六点钟一到,他直接和公司里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开车走了。   他是完全没打算搭理付小羽,把钉钉直接下了线,连留言都不打算看。   刚到酒店游了两圈,他就感到有点饿,所以穿着泳裤去一旁的自助区域准备拿点糕点吃,但没想到,他这边刚一坐下,玻璃桌就被人用指节敲了敲。   许嘉乐一抬头,顿时失语了:“你……?”   是阴魂不散的付小羽没错了,他居然会直接杀来这里,许嘉乐的语气也有些烦躁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许哥,是胡夏跟我们说你去游泳了。”王小山在一边弱弱地说。   “许嘉乐——”付小羽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怒火,强硬地说:“你想干什么?”   “我——”   我干什么用不着你管。   许嘉乐想这么说。   入冬了,omega虽然还穿着熨烫笔挺的衬衫,但是肩上已经披着黑色毛呢大衣,手腕上戴着很显眼的劳力士蓝盘钻石表,很秋冬的一套穿搭。   他生气的时候嘴巴抿起来,看起来很凶悍,完全没有上一次被他压在床上时的无措和恐慌。   可是那一晚上……   许嘉乐又想起了他身上的红痣。   去他妈的,算了,再给他一次面子。   许嘉乐最终只是往里坐了坐,把一旁的餐巾拿下来,示意付小羽和王小山坐:“要谈什么,趁我吃东西,现在说吧。”   “哥你……”   王小山白白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低头看了看只穿着泳裤披着毛巾的许嘉乐:“要不你穿上衣服我们再谈?”   他倒不纯粹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自己老板考虑,付小羽严苛且有点洁癖,又是omega,当然不适合这样谈。   “下次不要让我浪费时间来找你。”   但没想到付小羽皱着眉直接就坐了下来,示意王小山把macbook拿出来,把ppt放上。   许嘉乐一边吃芝士蛋糕一边看,看了三分钟不到,游泳池方向阿蒙和宁子就走了出来,又刚好撞到了许嘉乐被拿捏住的样子。   “许哥……唉,又是这位老板啊。”他们俩一起走过来打了个招呼,又对着许嘉乐挤眉弄眼了几下,不过付小羽完全沉浸在ppt上面,根本没注意到这俩人。   “付小羽,”   许嘉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看着身边omega认真的侧脸,忽然说:“我朋友都偷偷问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怎么老下班时间追着我跑?”   “嘶……”   王小山差点吓得当场裂开。   “什么?”付小羽皱着眉抬起头,一时之间竟然还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朋友都觉得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啊?”许嘉乐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说。   今天被长佩404了不知道为啥搞了半天,发的慢一点不好意思~   许嘉乐——omega的好玩具 第11章   付小羽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很明显地僵住了片刻。   但随即他低头慢慢地喝了两口水,才终于抬起头来,神情凝重地问:“他们真的这么问?你怎么说的?”   许嘉乐看着omega,脸上的笑意忍不住又扩大了一些。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这家伙实在是过于无趣了,以至于他忍不住开始好奇,付小羽这辈子真的有和人开过任何玩笑吗?有在和人相处时真正放松下来过吗?   许嘉乐故意不说话,只是含着笑观察付小羽。   付小羽被看得发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转头对王小山说:“你去外面等我一下。”   “好。”王小山一听,简直是喜上眉头,马上就起身开溜。   “许嘉乐,告诉你那些朋友,不要自作多情。”   王小山走了之后,付小羽显然也从刚才的震惊中重新组织起了强硬的态度,冷冷地说:“他们好像跟你一样,都挺喜欢盲目自信的。”   “我也盲目吗?”许嘉乐问:“付小羽,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来我房间?”   “我……”付小羽像是被踩了下尾巴的猫,卡了一下壳,但马上就强行镇定下来:“我上次说过了,是主卫的水龙头坏了,我才走错了房间。”   “付小羽,但是水龙头没有坏哦,我和你换房间之后还用过。”   许嘉乐慢悠悠地说。   “不可能。”付小羽很笃定,眼睛因为生气而微微瞪圆了些。   “你这么确定,那敢不敢打赌?”许嘉乐从一边掏出手机放在两人中间,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打电话问文珂,问他家里的主卧的水龙头坏了没有?”   这件事当然幼稚透顶,他以为付小羽不会跟,却没想到……   付小羽直接把许嘉乐的手机拿了过来,斩钉截铁地说:“打。”   “喂……”许嘉乐有些无奈。   他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喝多了的付小羽拿了一手烂牌还在那儿“叫地主加倍”的模样。   这实在是个太要强的omega了,极度的要强,往往源于过于强烈的自尊心,这样的人往往要比其他人更容易受伤。   即使是他,也忽然忍不住有那么一丁点的不忍心——别激他了。   “我开玩笑的,付小羽,别打了,水龙头的事其实也不重要。”   许嘉乐伸出手从付小羽手里拿过了手机,两个人的手掌接触的那一瞬间,他走神了片刻——   omega指尖的温度感觉很凉,是因为喝了桌上的冰水吗?   “不,”付小羽显然来了脾气,许嘉乐刚把手机拿回去,他就径自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拨给了文珂:“我觉得重要。”   付小羽还特意把电话开了免提给许嘉乐听。   “嗯?”那边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接到电话的文珂显得很迷惑:“主、主卧的水龙头吗?”   “嗯。”付小羽一门心思要弄个明白,执拗地问:“那天我睡在你们的主卧,半夜想洗手的时候,发现水龙头坏了,后来你们有去修吗?”   “没有啊。”文珂说:“这……水龙头一直都好好的啊,我们这几天也一直都在用。”   付小羽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小羽?”那边久久没有等来回音,不由问道。   “啊,没坏,那、那就好。”付小羽磕巴了一下,随即生硬地说:“那没什么事了,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之后,两个人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中。   付小羽因为过于较真结果把自己逼入死角这件事,本来让许嘉乐觉得有些好笑。   他挑了挑眉毛,刚想要开口,却忽然听到付小羽低着头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omega刚说完这三个字,就猛地偏开头,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付小羽再次转过头看着许嘉乐时,不知道是因为打喷嚏还是之前水龙头的事,鼻尖和眼眶都微微发红起来:“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   他企图解释,但说出口方觉无从辩解,最终还是又说了一遍:“对不起,是我搞错了。”   他鼻尖泛红的时候就凶狠不起来了,像一只小猫。   付小羽真傻。   许嘉乐忍不住想,他这么较真,这么要强。   他好像完全没有学会omega在alpha面前腾挪游移的灵巧工夫,而是笨拙地硬碰硬,甚至会一不小心把自己搞到狼狈不堪。   许嘉乐在心里叹了口气,从一边拿来了新的餐巾布递给付小羽,然后轻声问:“你感冒了?”   “不知道。”付小羽却不领情,没有接过来,只是倔强地说:“许嘉乐,水龙头的事是我搞错了,但那天晚上确实是意外。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好、好。”许嘉乐苦笑了一下,低声说:“我知道,你喜欢韩江阙那样的——”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描述:“人群中最靓的纯情alpha,对吧。”   付小羽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应该真的是生病了,很快地吸了一下鼻子。   随即应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急切地追问道:“你是不是和你朋友说了那件事——我走错房间的事?”   大概是这个猜测让他感到难堪,付小羽的脸色有点苍白。   他是非常非常爱面子的那种omega,所以身上会有那么多的名牌;大家一起吃饭时,会因为衬衫皱了而耿耿于怀,以至于要问文珂要烫斗临时跑去熨衣服的程度。   可是爱面子这件事,本身就羞于启齿。   以至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甚至会坐立不安起来。   他真的很怕丢脸,也是真的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许嘉乐看着他,终于第一次露出极为认真的态度:“付小羽,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可以放心。”   付小羽沉默了一会儿,其实很奇怪,许嘉乐明明有时候很可恶,可是认真起来的时候,他却会那么自然地相信他。   付小羽抬起头来,轻声问:“你朋友……猜我喜欢你的事,是不是你在逗我玩?”   他突然聪明了起来。   “嗯。”许嘉乐说。   付小羽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即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许嘉乐是不想让他来抓自己工作才故意说这种话让他退却,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又再次恼怒起来:“许嘉乐,你就是想逃避工作对不对?”   许嘉乐还没开口,阿蒙和宁子他们突然从他们背后蹦了出来,宁子手上捧了个小蛋糕,上面歪歪斜斜地插了三根蜡烛。   “许哥,打扰你们一下哈!”宁子说:“这都到点儿我们占用一点点时间——祝许哥三十岁生日快乐哈!希望明年的你不再是孤独的单身老汉!”   “放屁——”   许嘉乐听到单身老汉这几个字顿时骂出了声:“谁让你们给我过生日了,我不是说了,从25岁以后,谁给我过生日谁就不是兄弟。”   他们闹成了一团的时候,付小羽怔怔地看着许嘉乐,第一次因为抓人工作而感到有些心虚。   原来12月19日是许嘉乐的生日。   原来下班之后,在他看不见的时间里,那些同事和下属,可能都有自己的重要时刻要度过。   工作……只是他自己的全部,却并不是他们的全部人生。   付小羽默不作声地关上了macbook,站起身来,然后低声说:“那……你们庆祝吧,我先回去了。”   许嘉乐被簇拥着吹蜡烛,人一多起来,他总是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有点尴尬,最终吸了一下鼻子,转身往外走去。   付小羽刚到停车场,还没看到王小山的身影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呼喊。   “喂,付小羽——”   是许嘉乐。   他转过头,看到许嘉乐已经匆匆套上了衬衫和夹克,头顶戴着一个很辣眼睛的粉色兔耳朵还没来得及摘下来。   “你明天得去诊所看看。”许嘉乐对他说。   “我明天一大早的飞机去欧洲,没什么时间去了。”付小羽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许嘉乐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无语,但好像也懒得多说什么,对他挥了挥手说:“行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付小羽应了一声,看许嘉乐一副要走的样子,忽然抬高了一点声音:“许嘉乐,祝你三十岁生日快乐。”   “别跟我提三十岁!”   许嘉乐刚转身点烟,听到这句话马上就再次强调道。   “谢了。”   他背对着付小羽,一边往回走一边懒懒地挥了挥手。   ……   第二天早上,王小山开车来接付小羽的时候,递过来了一大包药,里面有银翘、头孢还有枇杷润喉糖。   付小羽有些吃惊,他说话时嗓子也确实有些哑了,问道:“你怎么知道准备这个?”   “今天一大早许哥给我发了个发信息说你感冒了让我给你带药,单子都是他列的,他说欧洲的药可能吃不惯。”王小山握着方向盘说:“唉付总你怎么没和我说啊?”   付小羽没回答。   他看着车窗外,想起停车场昏暗的灯光下,许嘉乐穿着酷酷的皮夹克、带着兔耳朵,背对着他挥手的样子,忽然忍不住很浅地笑了一下。   祝许嘉乐30岁生日快乐! 第12章   付小羽计划要在欧洲待上两个星期整,其实本来工作的安排只有十天,但是他还是刻意地把行程拉长了。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付景前几天刚给他打过电话,让他过新年的时候回家一趟。   他当时想也不想就和付景说自己新年时会在欧洲出差,不回去聚了。   不出意料的,付景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又给了他一顿炮仗式的破口大骂。   他沉默着听到了一半,以视频会议为由挂断了电话。   因此即便出差只是推搪的借口,付小羽还是让王小山把机票给改签到了年后,说他想要在欧洲抽点时间购物。   这大概是出于从小到大对付景的畏惧。   付景的怒火当然积压已久,这其中不仅有因为韩江阙的事对他的失望,还有对他这几年下来除非必要都不肯回家这种习惯的不满。   最狠的一次,甚至因此直接骂他“你这么不愿意回家,怎么不干脆死在外边?”   他父亲的泼辣和凶悍极为少见。   付小羽记得在继母alpha唐宁出现之前,付景时不时就要和人干架,动不动就把人挠得满脸是血,要么就被打得眼眶青紫。   原因有时候是因为菜市场的摊贩找错了钱,有时候是因为楼上邻居地板漏水漏到了他们家里却又不肯好好维修,还有时候是因为被不怀好意的alpha占了便宜。   久而久之的,那一片的人都渐渐知道了付景的不好惹,但是闲言碎语一向不少,很多人说“这个omega泼得很”时的表情,都带着揶揄又瞧不起的神色。   付景的泼和狠不只是对外人,对付小羽也是一样。   小学的时候,其他的小朋友如果考试拿了高分,会被父母带出去吃麦当劳、去游乐场;   可是对于付小羽来说,如果任何一科不拿满分都将会是一场噩梦。   付景会把他拎到阳台上,让他举着没拿满分的考卷,差一分就是一记耳光,差两分就是两记耳光,一边打一边质问他“为什么这么马虎?为什么这么没出息?知道错了没有?”   他一边挨打一边哭着认错的时候,邻居们会站在阳台上肆意地打量着他们,像是看着某种饭后消食的节目。   比起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那一记又一记清脆的耳光更让孩童时的他刻骨铭心的——   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硬生生打碎尊严的感觉。   长大之后,付小羽渐渐学会不再去回忆儿时的那些事。   但同时,除了必要的时候,他也不再回家了。   ……   付小羽在欧洲处理的都是im集团的事务,一切都很顺利,他提前了三天就全部处理完毕,也因此提前放王小山回了国。   王小山年前刚交的alpha男友,已经因为出差错过了共度圣诞节的机会,实在不想再错过新年了。   助理登机离开那天正好是圣诞夜,付小羽于是一个人留在了德国。   夜里太热闹了,到处都是戴着圣诞帽的人们在肆意庆祝,他想订个餐馆吃饭都订不到位子,最终只能有点落寞地留在酒店叫了客房服务用餐。   他点了一份德国人的传统美食——德式烤蹄髈。   酒店的厨房把猪蹄烤得表皮酥脆,配上芥末酱和德式酸菜,还有摆了一大盘送上来时,简直香味扑鼻。   但付小羽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只尝了几小口烤的最酥脆的皮,里面泛着金黄油脂的肉都没敢碰,然后慢慢地把外面的酸菜和白灼芦笋都给吃光了。   因为是圣诞节的缘故,餐桌上还给他特意摆了几朵鲜艳的玫瑰,上面写了个merry christmas!   这样的隆重,在独自用餐的时候,却显得有点可怜。   付小羽坐在酒店房间的大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夜色之中不断绽放的烟花,一个人喝着香槟,看着面前仍然剩下满满一大盘的猪蹄髈发了会儿呆。   直到手机的震动声忽然响了起来——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个异常丑的蜡笔小新拉屎头像跳到了微信消息里的最前面。   -.-:圣诞节快乐   -.-:你感冒怎么样了?   从他开始出差这几天,他和许嘉乐除了在钉钉上沟通过几次末段爱情的项目进度之后,就没再聊过别的。   这个信息的到来,很突然。   付小羽把酒杯放在一边拿起手机,本来只是打了“我没什么事”几个字,想了想又删掉,重新打——   付小羽:我把你带的药都吃光了,好得差不多了,谢谢。   -.-回了个:1   又是“1”,又是“1”,一副没话了的样子。   付小羽有些说不上来的烦闷,仰头把杯里的香槟喝光了,又拿起了手机。   付小羽:圣诞快乐!你在做什么?   他竟然少见地打了个感叹号,更奇怪的后面的问句。   付小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能问出这么令人尴尬的问题。   发出去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微信上方显示起了“对方正在输入中…”,付小羽就拿着手机等待着。   终于,许嘉乐回复了。   -.-:反正没在工作就是了   付小羽倒吸了一口气,但是还没等他发消息,那边已经又弹了几个消息过来。   -.-:你呢,圣诞夜吃什么   -.-:等等,我猜猜   -.-:你在法国还是德国   他发消息时显然和付小羽的习惯很不一样。   付小羽喜欢像公事一样,把标点符号打得齐齐整整,然后发一整句话、或者一整个段落。   但是许嘉乐发消息是弹窗式的,一会儿一条,一会儿一条。   付小羽认真地回复:德国。   许嘉乐马上就回复道:schweinshaxe!   付小羽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打的是德文。   schweinshaxe,就是德式烤猪蹄髈的意思。   他竟然猜对了自己点什么。   付小羽用餐巾纸擦了一下嘴角,然后拿手机给许嘉乐拍了张他面前的餐桌的照片。   结果许嘉乐回给了他一个“?”。   -.-:你具体吃了哪里?要不你放大给我看下?   付小羽噗嗤地笑出了声。   他并不生气,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回复什么,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傻傻地往窗外看了一会儿。   就在又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璀璨地升起的时候,付小羽的心里忽然跳了一下——   中国和德国的时差是七个小时,所以在七八个小时之前,德国还是下午的时候,很多国内的工作群组里就已经在互相礼貌祝贺了。   他那时在忙别的,并没有在意。   只有许嘉乐。   只有许嘉乐是特意等了七个小时,在他这边也到了圣诞夜时刻,才发来了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句“圣诞快乐。”   嘿嘿。 第13章   付小羽那几天心情不错,他难得休息几天,既然都来了欧洲,又是在圣诞节前后,各个名牌店的折扣力度很大,所以就想着顺便买点冬季的围巾靴子大衣,还有袖扣领带也有几款比较中意。   以他现在的收入,仍然会认真关注十几二十万的东西的折扣,多少显得时间成本有点不值,这大概是因为小时候付景把每分钱都掰成两分花的那份精当细算,直到现在都深刻地根植在他的本能之中。   但没想到就在两天后的清晨,他一大早就被回国的王小山打来的钉钉电话吵醒了。   “付总,糟了,之前你压下来的云峰的收购案就在前几天被im董事会给强行通过了!咱、咱们怎么办啊?”   王小山电话里的声音都急出了点哭腔,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对于付小羽来说意味着什么。   “什么?他们怎么敢——”   付小羽刚起床,一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顿时铁青一片。   但他刚说了几个字,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必提出的问题。   他是集团的执行总裁,更和韩江阙签了股权代持协议,是名义上的股东。   而既然如此,他的决定都能被驳回,当然是因为——   这就是im实质上最大股东韩江阙本人的意思。   “现在就给我订一张回国的航班,越早越好,我马上赶回去。王小山,你安排一下,我回b市之后马上要重新开一个董事会重新决议。”   付小羽一边语速飞快地说,一边寒着脸用ipad给韩江阙打微信电话。   他已经顾不上现在国内是凌晨的这件事,只想马上和韩江阙问明白对方的想法,但果然,那边并没有接听。   其实从韩江阙并没有联系他,就直接让董事会通过收购云峰这件事,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这个时机绝不是凑巧。   是韩江阙本来就打算在他出差期间,避开和他的正面冲突,强行贯彻这一决议。   一想到这一点,付小羽的手指都因为愤怒而有些发颤。   云峰之前拿下被东霖集团炒高了的西城区的地皮,本身已经把自己害得资金链断裂半死不活。   本身就是一个烂摊子。   但是花钱还是其次,如果只是亏进去收购的钱,付小羽都不会那么紧张。   他真正不能接受的,是韩江阙执行收购案背后的动机。   谁都知道东霖集团在之前那个西城区的案子上有多少恶意违规的操作,云峰的那几位当然是最清楚的。   他们现在急于脱身,之前又没人愿意接手这种负债累累的资产,险些破产。   而能找到韩江阙这个冤大头,完全是因为韩江阙太急于找到想把东霖集团钉死的证据了。   这个收购案,从头到尾,只是韩江阙复仇战车正式启动的号角而已。   付小羽当然知道韩江阙为什么惦记着东霖集团。   东霖集团是卓宁的产业,而卓宁,是文珂前夫卓远的父亲。   关于卓远,其实他从韩江阙那里也听说了不少。   他知道是卓远在高中时趁着韩江阙和文珂吵架,占有了文珂第一次的发情期;   是卓远抄袭文珂的试卷,害得当年那个才华横溢的少年被开除。   卓远不仅毁灭了文珂和韩江阙的感情,更毁灭了文珂的整个人生,或者说,也同时毁灭了韩江阙这些年的人生。   韩江阙恨卓远,恨得刻骨铭心。   提到卓远的时候,他那双漆黑美丽的眼睛,会迸发出某种近乎骇人的光芒。   那种执念,简直让付小羽也夜不能寐。   谁都知道东霖集团在b市有背景,一旦对东霖集团下狠手,付小羽真的不知道im能不能扛下来卓家疯狂的打击。   ……   王小山最终给付小羽订到了当天晚上起飞的航班,只不过事出突然,只能订到经济舱位,而且中途还要在中转机场呆三四个小时,这当然是很辛苦的行程。   付小羽已经很久没坐过长途航程的经济舱了,他在飞机上喝了两杯红酒,带了u型枕和眼罩,可是却因为心烦而始终无法入睡。   就这么熬了整整14个小时,等他抵达b市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   他一落地,第一件事就是马上打开微信,上飞机之前他给韩江阙发了消息说他要回来解决收购案的事情。   韩江阙只回短短的一句话:“小羽,我已经决定了。”   付小羽没有再回复。   他回家之后匆匆地洗了个澡,来不及休息,也没有耽误一分钟的时间,吃了点简易的早餐就打车去了公司。   付小羽刚一出现在双子星大厦的大厅,就被王小山给急急地拦住了。   “会议时间安排好了吗?都来了吗?”付小羽低头看表,示意王小山去按电梯。   “付总,”而王小山的脸色煞白,迟疑了一下,终于小声说:“没、没得开了。”   “你说什么?”付小羽转过头,盯着王小山。   “董事会回复说了,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讨论。今天早上,已经空降了一位执行经理进来负责收购案,他们说,您、您不需要参与这件事……”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付小羽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上楼去。   在这一秒,惨痛的现实,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他的身上。   他当然只是看似显赫。   他手下好几个经理总监任他差遣,在顶楼拥有海景视野的巨大总裁办公室,手下的项目涉及的金额,在那些过去的同学眼里几乎是天文数字。   可之前他在集团能够说一不二,仅仅是因为最大的股东曾经坚定地站在他背后。   ……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   刚刚下来的电梯门突然打了开来,走出来的正好是许嘉乐和胡夏两个人。   “付总!”   胡夏看到付小羽,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   “你提前回来了?”   许嘉乐打了个哈欠才问道。   他的出现的确让人很意外,付小羽没想到自己不在b市的时候,许嘉乐竟然也有好好地过来办公。   但是付小羽没有心思想这些。   那一刻,看到许嘉乐的时候,他的心情突如其来地恶劣起来——   不仅是韩江阙,文珂还拥有许嘉乐。   除去那些傻乎乎的直a兄弟们,文珂是许嘉乐最在乎、最珍视的omega朋友。   付小羽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糟糕的心情。   他没有打招呼,甚至连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的意思都没有。   那当然是异常失礼的举动。   倒是胡夏很没眼色地又凑上来热情地打上了招呼:“付总,我们正要去贩卖机买可乐喝,要给你带点饮料吗?”   “1.0.1版本出得怎么样了?”付小羽并不回答许嘉乐的问题、也不回答胡夏,只是忽然发问。   “这……还、还差一点。”胡夏顿时心虚地磕巴了一下。   付小羽低头看了看表,冷着脸说:“三点钟,我下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的进度。”   “好、好的……”胡夏的内心很绝望,他只是想喝罐可乐啊。许嘉乐在一旁皱了皱眉,但没有继续说话。   他不高兴的时候从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情绪,大概是自己的态度惹恼了他,付小羽能感觉到许嘉乐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时,变得异常的冷淡。   alpha随即不再多看过来,转身就往大厅另一边的贩卖机走去了。   ……   “付总……要不干脆回家休息一天?你这时差都没倒过来呢吧?”   王小山在一旁看着付小羽的神态,总觉得忧心忡忡,轻声问。   “不用了。”付小羽低下头,哑声说:“你先去帮我买杯咖啡吧。”   “好、好。”王小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刚一转头,神情瞬间就凝固了——   “付叔叔……您、您……”   付小羽听到王小山这声胆战心惊的“付叔叔”,脊背瞬间僵住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停顿了几秒,才缓缓地转过身。   “付小羽,你他妈出息了是吧!”   站在他面前的男性中年omega暴怒地吼道:“连亲爹你都敢骗?你骗得过我吗?新年出差是吧!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要不是我坚持要来看看,我还逮不着你呢。”   时至冬天,付景身上穿着浮夸蓬松的雪白皮草大衣,脚下踩着名牌靴子。   他的五官和付小羽几乎长得差不多,只是身高并不如付小羽那么高挑,虽然已经是年近50的omega了,但因为年轻时的美貌还仍然在眷顾着他,肤色白皙,并不显得老态,只有圆钝的眼角处显出了细细的皱纹。   “爸……”   付小羽轻声说:“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公司有急事,所以我才临时赶回来的,今天早上六点钟刚下的飞机。”   “对、对,”王小山赶紧也开口附和:“叔叔,付总他的机票都是我定的,我给您看记录,您别气哈,付总哪会故意骗您啊!”   “我不看。”   付景推开了王小山,他盯着付小羽的眼睛里几乎可以看到怒火在燃烧:“付小羽,毕业之后这几年,你说说看你一共回家了几次?一次冤枉了你,次次都冤枉你了吗?我他妈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结果养出个连家都不回的白眼狼,是不是?”   付小羽并没有开口回答。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不和暴躁的付景争辩,只是沉默无声地承受着付景的责骂。   可是或许是老天还嫌他这一天不够黑色幽默,他用眼角的余光,赫然看到许嘉乐和胡夏买完了可乐,正好从大厅的另一侧走了回去,眼看着就又要走到电梯间这儿来了。   “爸,我们的事,改天再说。”   付小羽心急如焚,咬紧牙说:“这里是我公司!你先回去,我回头再和你解释。”   “你公司?”付景抬高了声音:“我来的就是你公司,韩江阙呢?你不敢和他谈,我问问他是怎么——”   “爸!”付小羽知道马上就要来不及了,喝道:“你再在我公司闹,我马上叫保安。”   “你……”付景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圆了眼睛。   “啪——!”   在付小羽还没来得及再说话之前,就已经感到了脸上热辣辣的耳光抽过来的刺痛感。   那一瞬间,成年已久的他,仿佛再次回到了软弱无力的童年。   他知道所有人都看到了。   站在不远处拿着可乐的许嘉乐、胡夏,他身边的王小山,还有不远处的保安和员工。   整个电梯间一片死寂。   付小羽的脸烫得厉害,可是并没有伸手去捂。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镇定地站在原地,抬高声音道:“保安——”   “把我爸请出去。”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平静地说。   大吃一惊的付景当然绝没有想到付小羽敢这么对他。   他虽然四十多了,但一旦泼起来,仍然不减当年的风范,在大厅几乎和保安激烈地撕扯了起来。   那大概是付小羽人生中最可怕的一瞬间——   在所有共事的人面前挨了一巴掌,还要呼喊保安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拖出公司。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件事更让他难堪。   “怎么回事?小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响,一个身材高挑、戴着眼镜的中年女性alpha快步走了过来。   “宁姐……”   付景一看到alpha,顿时收敛了下来,马上便开始告状:“付小羽这个小畜生叫保安要把我拖出去。”   他有点狼狈,发丝也有点凌乱,看上去像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女性alpha环住付景的腰,听到付景骂脏字皱了皱眉,但随即听到后半句,看向付小羽的眼神里,已经含上了责备:“小羽,你怎么回事?”   付小羽藏在袖口底下的手指因为痛苦而颤抖着,比起付景,他更不能违抗的是这位alpha。   她供养了他们。   她是他们的恩人。   他最终痛苦地轻声说:“阿姨,对不起。”   “不是要你对我道歉。”唐宁温声说:“是要对爸爸道歉,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让一个保安这么揪着omega,对吗?”   “是的。”付小羽低下头:“爸,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受不起。”付景尖酸地说:“你是我老子。”   唐宁大抵也了解付景,因此帮自己的omega讨了个面子,便马上道:“阿景,孩子大了,有什么事,不要在孩子的公司折腾,知道吗?”   付景虽然不情愿地扭开头,但是过了一会,也勉强“嗯”了一声,算是应了。   “小羽,你忙你的,我带你爸来b市玩,他非要顺便来看你。等你忙完了打给我们。”   女alpha这边三言两语解决了丢脸的场面,对付小羽无奈地点了点头,马上便搂着付景把人带走了。   这一出闹剧戛然而止,电梯门终于在付小羽面前打开,他麻木地走了进去,脸上还带着五道指痕。   胡夏和王小山哪敢在这个时候过来,只有许嘉乐跟了进来。   他们一直都没有说话。   付小羽只是感觉到许嘉乐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他的后背上。   那目光,使他如芒在背。   许嘉乐大概觉得这一幕很可笑。   他惨烈地想,随便吧——   其实不需要多敏锐的目光就能察觉到付景的来历。   浮夸的皮草、故作年轻的潮牌靴子,身上各处显眼的名牌logo,依偎在比他年长很多的女性alpha身上的样子。   谁都能看懂他的家庭。   人永远没办法摆脱自己的出身。   即使他再努力,再伪装,即使他一身几万块的行头,说一口流利的商务英语,开豪车上班;   只要付景出现,他的一切都变成了做作,他再次被打落回了原本的阶级。   他只是一个从泥泞中长出来的omega。   俺来了!知道大家双11很忙,但也不要忘了我们的老狐和小猫。 第14章   许嘉乐一直在看着他。   虽然是背对着许嘉乐,可是付小羽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他不得不微微侧过脸,难堪地把带有指痕的那半张脸往边上藏一藏。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一前一后站在电梯里,却始终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电梯升上48层,“叮咚”一声打开门的时候,付小羽才突兀地意识到,许嘉乐本来应该是要去三楼的。   大概是他看起来真的太狼狈了,以至于到了对方看不下去的地步。   “我……我没事的。”付小羽想到这节,不得不强撑着挺直腰板,哑声开口。   他不想让许嘉乐担心。   “嗯,”而许嘉乐看着他,只是回答了简洁的三个字:“我知道。”   付小羽竟然有些愣住了。   alpha很淡定,就那么伸手帮他按着电梯按钮,一直等到他回过神来。   “谢谢。”付小羽吸了口气,随即迈步走了出去。   alpha并没有和他一起出电梯,只是这么看着他离开之后,很自然地重新返回了三楼。   但奇怪的是,付小羽莫名地感觉到胸口又有了一口流通着的空气。   他实在强撑得太用力,像是一只濒临爆破的气球。   以至于外界哪怕多一丝丝力气去挤压他,甚至哪怕那一丝力气是想要安慰他,他都会被伤到。   许嘉乐轻描淡写的关心,就像是一阵微风,似有若无。   可他这只敏感的气球,也因此并没有被刺破。   ……   付小羽回到办公室之后,王小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进来,给他悄悄放了一个小冰袋在桌上,但没敢说话就下楼了,给他悄悄发了个信息说:付总,敷一敷脸嘛。   他对王小山严格到苛刻的地步,有好几次omega都被他训出了哭腔。可是这几年下来,王小山一直跟着他,好像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   王小山是那种软软甜甜的omega,那时候发布总裁助理职位招募的时候,他是唯一的一个omega应聘者。   很多人以为付小羽不会选择这么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助理,更何况从工作角度上来看,alpha当然比omega更耐使唤、更好用多了。   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王小山,他其实比其他人想象中的,更喜欢温柔的人。   付小羽一边敷脸,一边坐着看落地窗外的北城区城景胡思乱想。   这里曾经也是b市的繁华地带,但岁月流逝,建筑群渐渐老旧,新兴的西城区的商圈很快就对北城的经济造成了冲击。   大约是七八年前,韩家就已经靠雄厚的财力打通了关系,成功竞标下了这一整片区域商业用地和开发。   最初韩家的方案,是保守而没有新意的,他们只不过想打造一个崭新的商圈罢了。   那时候付小羽还没毕业,但他曾经和韩江阙去b市一起玩过几次,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北城区的矛盾。   那是一个老城区,可偏偏是年轻的创业者、年轻公司最多的区域。   人的去留往往都和经济有关,北城区房租便宜,虽然不够高大上,但却可以支撑得起梦的屋檐。   后来,当他得知韩江阙回国之后就选择了前往b市负责北城区项目之后,他忽然有些落寞。   一旦韩家把北城区做成另一个西城区豪华商圈,那些小公司、那些年轻人,该去哪里寻找更物美价廉的去处?   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   这是他前所未有的巨大机遇。   付小羽仍然记得那年暑假,他搭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风尘仆仆地赶到b市,找到韩江阙提出了他的提案:   他想要加入,想要打造一个先锋的、前卫的青年之都。   全盘推翻韩家原有想法,这当然是极为艰难的一步。   但是韩江阙在所有长辈的质疑面前,全无保留地支持了他,言词已经激烈到近乎是要和他在这项提案上完全共进退的承诺。   也是那一年的年底,他正式做出了整个提案的雏形。   他直到现在,仍然背得下来他面对着韩家所有长辈做出来的陈词:   “建筑学,是一门工程学科。但其实更是是一门人类学科,它是群居人类生活方式的集中体现。   我们应该怎样规划一个建筑群?   要看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想要什么。   如果翻新意味着更高昂的房租,天价商铺,意味着驱逐曾经那些盘踞在这里逐梦的年轻人。   那么这意味着这是个彻底失去了人文关怀的房产项目,也因此失去了建筑学的意义所在。   北城区已经拥有了聚集着的年轻人,他们有着最先锋新潮的文化,这才是北城区最瑰丽的文化价值。我们真正应该做的项目,是用建筑的形式,让北城区焕发出人本位的光彩。”   韩家最终还是通过了他和韩江阙的提案。   接下来的几年,im集团的全力进驻,北城区从此焕然一新。   这里引入了b市第一栋共享办公概念大楼,用共享经济的模式,低成本地享受餐厅、spa洗浴房、健身房、巨大会议室、电影院、绿化植被等等小型公司曾经绝不会考虑的员工福利。   付小羽所处的这座双子星大厦,如今已经有一百多家前沿科技、it、手游、区块链中小公司迅速的进驻。   年轻人的迅速涌入,导致了文创和各式新潮行业的空前发达,书店、咖啡屋、画廊不必多提。无人机试飞场、射击场、拳击场、溜冰场、全机器自助式酒店,所有能想象到的新兴玩意,北城区应有尽有。   这一片商区的改造如此成功,甚至让周遭几个市都有想要模仿的。   他无疑是成功的,可他成功的根基,其实并不牢靠。   当年韩家能够批准他的提案,或许是出于对那份提案的兴趣,也或许是出于韩江阙父亲韩战对他的偏爱。   他是a级的高学历omega,长相、身材、智商全部无可挑剔。   韩战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甚至在私底下直白地告诉他,希望他能努力成为韩江阙的伴侣。   他因此得到了远比任何其他经理人都要大的权力。   他也为此更加的努力。   这听起来当然很可耻。   可是没错,他一直都承认,他的确一直想要成为韩家的omega,那不仅出于情感需要,更出于现实意义。   可是如今,那份不牢靠终于再次真切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只有他自己知道,韩江阙的爱情从来都不属于他,韩江阙早在大二那年就干净利落地拒绝了他。   现在韩江阙真正的omega回来了。   他的水晶鞋,好像是要被拿走了。   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会感到有些迷茫。   究竟是……文珂夺走了他的东西,还是他抢先占领了本该属于文珂的一切。   ……   付小羽俯视着整个北城区,那一瞬间他的神情近乎是严肃的。   手机的微信忽然响了起来,是文珂的头像在跳动。   文文文:小羽,明天新年有什么安排吗?回老家?还是在b市。   付小羽:在b市。   文文文:那明天和许嘉乐一起来我家吃饭吧!我准备火锅好不好?给你多准备点蔬菜,不胖的。   韩江阙当然因为提案的事不想见他,但没想到一无所知的文珂竟然会邀请他吃新年饭,这大概就是最吊诡的事了吧。   付小羽握着手机,沉默了良久,终于简洁地回了一个字:好。   他随即把冰袋扔到一边,眼神渐渐凝重。   这么多年了,他了解韩江阙。   因为脑部创伤而严重损伤记忆力的alpha,虽然高大强壮,可是实际上因为智力的笨拙而非常依赖别人。   他甚至不记得他们有剧烈地争吵过什么,每一次,他坚持要做的事,韩江阙最终都会妥协。   在文珂出现之前,大概唯一的一次拒绝,也就是那次表白。   但即使是那一次,也是韩江阙先独自逃到佛罗里达好几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对他说了“不”。   韩江阙不愿意、甚至抗拒和他争吵,才宁可背着他做事,也不愿意和他见面。   他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这一次文珂的邀约,正好让他追到韩江阙家里和他摊牌——   哪怕卑劣地利用alpha的性格弱势也好,他绝不允许韩江阙拿im集团去豪赌。 第15章   新年那天,付小羽起床之后,收到的第一个电话是来自唐宁的。   “小羽,今天工作还忙吗?新年了,要不就休息一天,阿姨带你和爸爸一起去吃海鲜好不好?”   付小羽窝在被窝,闷闷地开口:“阿姨,我……”   前一天的长途航班和在公司遭遇到的事情加在一起,他几乎一整天都在头疼,晚上吃了褪黑素才勉强入睡,直到醒来都感觉身体很不舒服。   在这种时候听到唐宁这么温柔地问他,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答应下来。   “我今天有公司聚餐。”   可他马上冷静下来,说:“你和爸爸去吃吧,我会叫助理给你们定个好位置。”   “好的。那你也要玩得开心点。”   唐宁并没有再逼迫他,顿了顿,轻声说:“小羽,阿姨知道昨天是爸爸不对,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去你公司闹,更不应该打你的。”   付小羽只是安静地听着,那边的女性alpha随即又继续道:“爸爸打了你,其实他心里也后悔的,昨天晚上和我说的时候,也一脸闷闷不乐的。你听阿姨说,他其实就是想你了,你也知道的,你毕业之后,回来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完,这次才有了这样的误会。他虽然伤心,又不愿意和你低头……唉,阿景就是脾气太急了,小羽,你别生爸爸的气,有空也多少回来陪陪他。看你们这样,阿姨心里也不舒服,好不好?”   “阿姨,我没生气。”   付小羽最终哑声开口道:“你别担心我们俩,我真的只是工作太忙了,我会尽量抽时间回家的。”   “好孩子。”唐宁说:“注意身体,有事的话就打给阿姨。”   付小羽挂了电话,整个人都蜷进了被子里——   其实他大概也早猜到了。   唐宁打过来,一定是因为付景伤心了,和她抱怨了,所以她更想要尽力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   可即使猜到了,他仍然愿意耐心地听唐宁说完,愿意对着唐宁服软听话。   唐宁是无可挑剔的alpha,安静养家,疼爱omega;更是完美的继母,从没打过他、骂过他,记挂着他爱吃海鲜,生日的时候会给他准备大蛋糕。   他不止是感激她,也是真的喜欢她。   只是从小到大,每次意识到唐宁对他的爱护其实是因为对付景的爱屋及乌,他就会忍不住感到失落。   ……   因为感到身体不是很舒服,付小羽今天穿得很厚实,选了一件乳白色的柔软毛衣,脖颈的一圈儿是灰色的渐变斑纹;毛衣外面套了加拿大鹅的羽绒服,手腕上仍然是那块钻石蓝盘劳力士。   他的名表不多,所以商务也好、休闲场合,这一块都经常戴。   虽然是有自己的目的,但这毕竟是新年,付小羽还是从酒柜了挑了一瓶很高档的白马红酒当伴手礼。   刚到文珂家,就被好客的omega迎了进去。   “哇,今天外面冷死了——你快进屋暖和一下!”文珂接过红酒,显然心情很好,笑眯眯的说:“火锅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开火了!”   付小羽一脱下羽绒服,就想马上处理正事。   但是看到文珂这么热情单纯地为新年夜聚餐开心的样子,总觉得连饭都不吃就这样严肃地找韩江阙,似乎真的太不近人情。   他迟疑了一下,又看到韩江阙和许嘉乐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起聚精会神地看nba,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吃完这顿饭再和韩江阙私下谈。   韩江阙看到他的时候,虽然眼神有些复杂,但随即还是如常地打了招呼。   倒是许嘉乐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顿住脚步,上下扫了两眼他身上的毛衣,紧接着微微笑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大家很快地都围坐在餐桌边了,牛油火锅热乎乎地翻腾着,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文珂一边给大家盛酱料一边说:“这可都是许大厨亲自调的,尝尝味道怎么样!小羽,你要油碟还是麻酱?”   油碟,胖。   麻酱,更胖。   很少有人意识到麻酱里面富含的热量,但是付小羽却很清楚,他想了想才说:“我不要酱料。”   他说话时,坐在他身边的许嘉乐又看了他一眼。   付小羽凭直觉感觉到许嘉乐又在看他的毛衣,他顿时内心一阵纠结——   许嘉乐什么意思?   他一直很会穿搭的,难道今天状态不好,连衣服都穿得不得体吗?   付小羽没想到在这么心事重重的时刻,他竟然还能抽空在意这件小事,简直不可思议。   开锅之后,韩江阙在专心致志地给文珂涮羊肉,而许嘉乐和文珂倒是聊起了家庭话题,聊到许嘉乐的前夫带着孩子去海上邮轮跨年,所以没有来找他团聚。   许嘉乐懒洋洋的,倒是看不出来太失落,只是说挺想小南逸的。   付小羽一边想着毛衣的事一边听他们聊天,手上剥着刚煮好的大虎虾,没想到这一分神,手指突然尖锐地一疼,他不由很轻地“嘶”了一声。   手被虎虾脚扎破了,他挤了一下,食指顿时渗出了几滴血,赶忙抽了张纸巾按了一下。   还挺疼的,虎虾煮在辣锅里、还沾着红油,刺激得很,他手指破了,肯定是没法再剥了。   他是吃不到虾了。   付小羽有点郁闷,但也没和别人说,只是打算默默地放弃。   他拿起筷子想从鸡汤锅那边夹点青菜吃,却忽然感觉到的手被许嘉乐碰了一下。   他有点惊讶,低下头时,忽然发现许嘉乐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已经把他们俩的碟子掉了个儿。   现在他面前的碟子里,已经装了满满当当五六只剥好壳的大虎虾。   桌子对面的韩江阙和文珂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许嘉乐的动作实在太快太自然了,以至于付小羽竟然连突兀都来不及感受。   他发了一会儿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没忍住,用筷子夹起虾吃了起来——   好香啊。   饱满鲜甜的虾肉沾了牛油火锅的香味,口感和味道都非常完美。   他其实真的很爱吃虾蟹扇贝这种海鲜,高蛋白,低脂肪,吃起来负担是最小的。   付小羽其实也挺饿的。昨天一天加上今天上午都没吃得太饱。   这一开始吃,竟然香得连不好意思都顾不上了,一门心思地吃了下去。   许嘉乐倒是兴致勃勃地和文珂聊着南逸上幼儿园大班就开始给同班的漂亮小伙伴写情书的事,虽然聊得开心,他手下倒毫不耽误,付小羽吃一只,盘子里没一会儿就又多一只剥好的,完全是无限量供应的样子。   后来还是付小羽实在觉得有点脸热,于是擦了擦手拿起酒杯,故意喝得很慢,一口一口的,其实是希望许嘉乐自己也吃两只。   但没想到alpha见他不吃了,直接把盘子又若无其事地挪回去自己那儿,然后就……就把他彻底晾在一边,自顾自把虾吃完了。   “……”付小羽实在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许嘉乐,见alpha真的没有再给他剥的意思,便闷头去夹青菜了。   他脸皮薄,又要强。   吃别人剥的虾还是第一次,当然绝对不会把“能不能再给我吃两只虾”这种话说出口。   太丢脸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会忍住的。   ……   吃饱喝足之后,许嘉乐自告奋勇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文珂则去了厨房,说是给大家洗点水果。   这个时机当然刚刚好,付小羽直接站了起来走到韩江阙面前道:“韩江阙,我有点重要的事要和你私下谈。”   他着重强调了“重要”和“私下”两个词,当然是为了不给alpha任何躲闪的机会,   韩江阙抬头看向他,果然露出了迟疑的神情。   但一旁的许嘉乐都已经看了过来,他于是起身道:“去房间里说吧。”   房门一关,韩江阙便很警惕地低声说:“小羽,文珂还在家,你不应该来这儿谈这些。”   他的眼神里有着不快。   他最在意的当然是文珂。   哪怕是预料到了和自己即将展开的激烈争执,他最担心的却不是别的,而是怕被文珂听到。   付小羽还没开口,就已经感觉胸口闷得喘不上气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地说:“韩江阙,我来,是因为你故意趁我去欧洲出差时,强行在董事会通过我不同意的提案。而我因此赶回来之后,你不肯见我,也不肯回复我的消息。你告诉我,觉得你现在这样的行为是一个合格的老板的样子吗?”   “我知道你不高兴。”   韩江阙个头有192,在alpha中也是极为高大的身材。   可是挨付小羽训的时候,他习惯所然,不由自主地微微低下头。   “小羽,我背着你通过,就是因为知道你不同意。可是我必须要做——真的,我已经和你说了,这件事我做定了,所以我从韩家找了经理去处理收购案的事,也不会占用你的时间,你还是你的执行总裁,除了收购案,还是你全权管理。你、你也就不要再阻拦我了……”   “你觉得我在意的是时间吗?”   付小羽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抬高了:“我拒绝提案,不是因为我懒得去做,你难道不明白?收购云峰根本是个赔钱买卖,我知道你真正想干什么——你只是想去拿卓家的把柄给文珂报仇,甚至拿im集团的前途去冒险也在所不惜。我今天来,就是正式地告诉你——我不同意。”   他一字一顿地说:“韩江阙,我要你现在就打电话命令董事会撤回决议。”   他说着,上前一步凝视着韩江阙,用过近的距离胁迫着alpha,完全不给韩江阙任何躲闪的机会。   过去无数次成功的经验告诉他,韩江阙是个意志并没有那么坚定霸道的alpha,只要他强硬起来,他曾经在韩江阙面前无往不利。   他会拿到他想要的。   韩江阙几乎是有些狼狈地退后了一步。   他踌躇了好几秒,可是随即,却好像暗自下定了决心,站直了身子俯视着付小羽,然后说:“今天无论你同不同意,收购案都会照旧进行下去。我是im集团的老板,我有拍板的权力,你也不要再因为这件事来找我协商了,你是我的执行总裁,我做的决定,你去执行,这个提案你不想管,那我派别的人去执行,影响不到你,你也别来干涉。”   付小羽并没有退却,而是反问道:“韩江阙,如果我一定要干涉呢?”   “不要逼我撤你的职。”   韩江阙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   付小羽瞪大眼睛看着高大的alpha,一时之间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小羽……你是我的朋友。”   或许是因为看到他眼里的伤心,韩江阙的语气渐渐软了下来,甚至几乎是有点求饶的意思了:“一直以来,你想做什么,无论有多大风险,亏多少钱,我什么都支持;可现在我就只想做这一件事——给文珂报仇,就这一件事。你知道他因为那个杂种吃了多少苦,我、我真的……没办法就这么让那些事过去。小羽,你不要管我了,行吗?”   “韩江阙,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这只是‘一件事’吗?”   付小羽的声音沙哑,他克制不住,咬紧牙说:“我知道你恨卓远。可是你整卓远也就算了,给东霖吃个暗亏也没问题,但你现在干什么,你连卓家的后台也想整垮?你知不知道卓家那位大伯不是好惹的,现在多少人在查我、查im,西河的案子是谁下的手马上就藏不住了,b市不是你韩家的地盘,你这样动手,韩伯父知道了还会让你管事吗?   “韩江阙,你听明白,我真的不在乎文珂曾经受过什么苦,妈的,这世界上谁没受过苦吗?更何况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他现在也已经得到了一切了。但是im是我和你一起努力的结果,这才是我在意的东西!”   尽管付小羽努力在让自己冷静,他知道今天的重点,是要说服韩江阙这个倔驴,他应该冷静下来。   他知道不该这样,他真的知道,可是他控制不住了。   文珂被卓远欺骗,过了十年痛苦的婚姻生活,他偶尔甚至能看到omega脖子上斑驳惨烈的齿痕。   他其实知道omega吃过多少苦。   只是或许他潜意识里真的因为这些事而嫉恨文珂,所以才故意赌气把omega吃过的苦说得一文不值。   “付小羽!”   韩江阙几乎是对他怒吼了一声。   s级alpha的信息素暴怒时是如此狂暴,即使是他也受到了强烈地压迫,不得不难受地往后退了半步。   韩江阙的眼睛里带上了几丝血丝,他脸上的神情,从愤怒,渐渐变成了失望和难过:“你说你是我的朋友,可是你好像只是需要我的资金和平台,我听你的话的时候,就是你的朋友,我不听你的话时,就什么都不是了。付小羽,你一直都知道我很笨,我其实不在乎韩家的钱和地位;你也知道……我等了文珂十年、我……”   他说到这里,痛苦地几乎语无伦次,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算了,你其实不在乎我想要什么。付小羽,你只在乎你自己的利益。”   付小羽,你只在乎你自己的利益。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好像如遭重击。   付小羽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那一瞬间,他甚至失去了辩护的动力。   “对。我就是只在乎——”   他倔强地抬起头,实在是接不下去。   最终红着眼睛说:“韩江阙,我最后再说一遍,你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玩火。如果你再任由自己这么失控下去的话,我不会再帮你向韩家那边隐瞒你在这边想要做的事,你后果自负吧。”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门,疾步走到大门口的衣塔上拿下了自己的羽绒服,套在了身上就要离开。   文珂和许嘉乐都站在外面,估计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文珂匆匆上前拦了一下他,关切地问:“小羽,你怎么了?”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   付小羽根本没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当他看着文珂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他远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过。   他在韩江阙眼里,已经是个自私恶劣的人了,而这甚至不能完全责怪韩江阙。   一直以来,他虽然是是最大股东韩江阙的下属,可是他们说话时,往往是他占据着上位者的地步。   有时候韩江阙做了错事,在他面前基本和王小山的待遇也没差。   他是习惯了这样,可是今天激烈争吵的时候,看到了韩江阙在他面前难过沮丧的样子,心里竟然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韩江阙在文珂面前,不会受到这样的委屈吧。   被疾言厉色地指责,垂着头挨训。   也是因为这样,才会那么依恋着温柔美好的文珂。   他真是把自己活得像是个电影里的反派人物,自我厌恶到了顶点,以至于不能再待在这里面对着文珂。   付小羽掉转头,“砰”的一声甩上了大门。   藏狐!我将在明晚放你出笼! 第16章   “喂!”   付小羽站在寒冷的夜风里,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喊声:“付小羽,你站在那儿干嘛呢?”   他楞了一下,转过身,才发现是拿着个文件夹的许嘉乐。   许嘉乐站的位置有点奇怪,竟然是在抬头仰视着他。   随即他马上意识到,并不是许嘉乐奇怪,是因为他刚下楼时却发现app叫车都在大排长龙,他在文珂家楼下等得心烦意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跳上花坛站在那儿发呆了。   “走,我请你去喝几杯。”   许嘉乐见他不回答,倒也不在意,继续仰着头说。   付小羽就站在高高的花坛看着许嘉乐,过了一会儿才转开头说:“许嘉乐,我不需要人安慰。”   这句话他说得很生硬。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嘉乐看着他竟然微微笑了:“付小羽,我是倔驴韩江阙的高中同学,我认识他可比你还久,所以和他吵架在我眼里不算是大事,不需要安慰。”   “是工作上的事。”许嘉乐举起手里的文件夹:“全套问卷整理好了,按照六个模块,做成关卡式的解锁模式,又删减调整了一遍,现在我手里就是完整的纸质版问卷——这不是你昨天想要看的进度吗?正好你做一遍,给点意见。”   “而且付小羽,新年你不等几个小时是打不到车的,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我知道文珂家不远处就有一家很有名的清吧,就是价格很贵。我今晚为了工作忍痛请客,机不可失。”   付小羽没开口,他又没那么傻。   但即使明白,听到他说“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的时候,竟然真的动心了。   跨年的夜晚,付景应该和唐宁在开心地吃着海鲜,他给他们定了临海的楼顶餐厅,夜里能看到漂亮的烟花。   而他只有一个人,还没吃饱,回家的话,也只能吃点冰虾吧。   只是刚才他的话说得那么硬,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下台。寒风凛凛,他其实也觉得冷,这么站在高高的花坛上,好像是“家猫意外卡到树枝上,消防部队前来解救”那种社会新闻。   “我不会问你和韩江阙因为什么吵架的,别担心。”   许嘉乐好像从来不在乎面子,他不说话时,alpha仍然懒洋洋地继续道:“下来吧付小羽,你是猫吗?生气时就爬这么高?”   “……”   付小羽庆幸是在深夜,因为知道自己有点脸红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扶住一旁的栏杆,灵巧地跳了下来。   “咱们走吧。”   许嘉乐笑了下,仿佛不用付小羽再回答,就已经笃定了答案。   ……   许嘉乐挑的那家日式清吧名字叫bespoke,就在文珂家小区转角处的小商区里。   虽然店面看起来很低调,空间也不大。可是装修却很讲究,红木酒柜和真皮沙发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很温暖,一进门就有服务生接过了他们身上穿的大衣。   虽然是新年夜,但是店里吧台边的座位倒是零零散散坐着七八个客人在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他们俩选了个角落的幽静卡座,刚一入座,服务员就弯腰把热毛巾和热绿茶摆了上来,付小羽本来就被寒风吹得手有点冷,这种服务顿时便让人觉得妥帖。   点单的时候,许嘉乐推荐了蓝瓶的上善若水清酒。付小羽平时只喝喝惯的那几种常见酒,不太懂清酒,只是听到这名字觉得很文雅,因此就决定和许嘉乐一样都点上善若水。   许嘉乐菜单都懒得翻,点完酒之后,随意地问了一句:“厨房有准备牛舌和多春鱼吗?”   付小羽吃了一惊,不由抬起了头看了许嘉乐一眼——   实在是过于不节制了,深夜还点这种食物。   “当然有。”服务生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您一看就是老客了,是,这种醇酒口感干、厚,最适合配烧物,我马上叫厨房给你们现烤。”   “行。”许嘉乐靠在沙发上,懒懒地说:“对了,给我们拿只笔来,再多摆两个蜡烛。”   他竟然还真的从文件夹里拿出了一沓厚厚的问卷放在了桌上,把圆珠笔摆在了问卷上,然后一起推到付小羽面前。   “来,咱们开始吧。”许嘉乐给他倒了一杯温清酒:“六个模块,四百多道题,确实是要做一会儿的。”   “……”   付小羽绝对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是许嘉乐在他面前主动把工作文件拿出来。   他当然并不想要做。   之前那个简化的版本,公司里其他人都试过,可是他却碰都没碰一下,更何况是今天这么复杂的。   可是今天晚上这样的情况,他确实是骑虎难下了,不然就显得他答应和许嘉乐出来喝酒的决定实在奇怪。   付小羽咬紧牙把圆珠笔拿了过来,随即就低头从第一个模块开始做起。   问卷的初版他其实是看过的,可是真正自己要做的时候,每一题都要仔细地读过一遍,然后再选出答案,所以并不会那么迅速。   既然决定做了,他开始时也一道一道做得很仔细。   第一个模块是情感部分,他做得还挺顺利,做完之后低头抿了一口酒。   可是翻到第二模块的时候,一看到家庭背景这个标题的时候,付小羽就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圆珠笔。   他抬起头瞄了一眼许嘉乐,alpha倚靠在沙发上,眯着眼在喝清酒,倒不像是在盯着他。   他暗中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低下头开始飞速地勾选起来。   400多道题做完,一不留神就过了快一个小时。   付小羽把一沓问卷往许嘉乐那边推的时候,竟然忽然有了学生时代交卷子的紧张感。   他把杯子里的清酒喝完,清了清嗓子:“我觉得……”   “等下。”   许嘉乐收走了问卷,却懒懒地举手打断了他。   付小羽有些迷惑,不是让他发表意见吗?   “这个模块,还有这个模块。”许嘉乐又把那个文件夹打开了,翻了一会儿,单独抽出了几张纸递过来:“这两部分再答一遍。”   付小羽低下头看到许嘉乐递过来的问卷,神情一下子僵住了——   是家庭背景和性心理这两个板块的问卷被单独抽了出来,让他重新答。   “为、为什么?”   他不由磕巴了一下。   “付小羽,你知道学我这个专业的,每个学期要看多少人在我面前做问卷吗?”   许嘉乐淡淡地说:“除了这两个模块的题,你平均答每一道题都要10-12秒,这就是你真正阅读和思考的速度。但是答这两个部分的题目时,你几乎没有哪道题是花上超过7秒的——你在乱答。”   “我不是……”   付小羽只觉得鼻尖几乎要冒出汗珠,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那就重新答一遍。”   alpha忽然放下了酒杯,身子前倾,凝视着他:“重新答一遍,答出一模一样的答案,证明我是错的。付小羽,如果你是诚实地按照你的直觉和想法答的,这应该不难吧?”   付小羽手指微乎其微地抖了一下。   从小到大,他任何考试都没有想过要作弊,可是竟然在答一份问卷时不诚实。因此被对方敏锐地戳破时,他真的感到无比难堪。   从小到大,他任何考试都没有想过要作弊,可是竟然在答一份问卷时不诚实。因此被对方敏锐地戳破时,他真的感到无比难堪。   “我……”   付小羽低下头看着面前的问卷。   他知道,他做不到,他答不出一模一样的答案,有的地方他连问题都没有读完。   “算了,其实无所谓。”   许嘉乐忽然把问卷从他手里抽回来,塞回了夹子里。   他的神情很平静,只是不知道何时起,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笑意。   付小羽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许嘉乐——   许嘉乐生他的气了,因为他不诚实。   这么想着的时候,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可是却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付小羽,”   许嘉乐把蜡烛灯的玻璃罩掀开,用烛火给自己点了根烟。   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对于你,我不需要问卷,就可以有自己的判断。”   “当然。这是粗糙的、学术上也不够严谨的判断,不过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判断都是对的。如果你完整诚实地做完整套问卷,我相信你会得到结论——你是一个秩序捍卫者、也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付小羽,问问你自己,你是不是时常都觉得,有一种强迫性的内心需要——需要自己去做正确的事。这种正确的标准是如此严苛,严苛到你甚至每时每刻都在责备自己?你会控制自己,控制每一个细节,甚至克制不住要去控制别人去达到‘正确’的标准,即使惹人讨厌,也必须要这样执行。”   “你为什么不愿意答家庭的部分,我觉得是因为你的内心有答案。”   许嘉乐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在你的家庭里,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保护者。你的父亲并不是保护者,体罚、斥责、辱骂,在暴虐的家庭环境中成长的孩童会成为不健全的完美主义者,因为从小就逼迫自己要服从大人的行为标准。   “恐惧,会让你形成对自己的监督机制,监督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正确完美。达摩克利斯之剑,从孩童时代到长大成人,始终悬在头顶,随时都要斩下——它使你不得不成为现在这样的付小羽,一个情感无能的完美主义者。”   那一刻,付小羽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微微蜷缩,像是有什么东西透过许嘉乐的眼睛直接击中了他自己。   他只想要马上落荒而逃。   参考9型人格。大家的留言我有看到,只是有些累,过两天再回复吧! 第17章   付小羽没有逃走,逃走不是他的风格。   他努力坐直了身体,用尽全力把自己坚固的铠甲组织了起来,然后盯着许嘉乐说:“所以这就是你的专业性吗?”   他非常擅长使用问句,大概是因为那是最具有攻击性的一种句式:“你对我了解多少,除了我是你讨厌的同事,除了你不小心撞见过我爸打了我一巴掌,其实你对别的一无所知。你对我的家庭真有你想象中那么了解吗?你做了这么久的研究,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自负是学术的敌人?”   “我自负吗?”   许嘉乐叼着烟笑了:“付小羽,我还是那句话,prove me ega。是在交往中,或者已经结婚了?但你父亲把她迷住了,对不对?”   许嘉乐分明猜中了答案,却没有直接说出“小三”这个字,这一点点的体贴,却更加让他感到羞耻。   付小羽沉默着,坐了几秒之后,又拿过一杯人头马一饮而尽。   他低下头,过了好久才喃喃地说:“她、她那时没有结婚。”   刚说完便后悔了,无论是唐宁、还是付景,他都不该为他们辩解。   可是他还没整理好心情,许嘉乐的下一句话已经来了,没有留给他喘息的时机。   “你长大之后,你的父亲其实已经控制不住你了。有必要的话,你也可以对他强硬起来,甚至是叫保安把他强行带走。但是你对继母却非常的在意。她一来,你就几乎一直在看着她、一直在偷偷关注着她的表情。你为了她甚至低头给付景道歉;注意,你不是为了你父亲道歉,是为了不让她不高兴。为什么?付小羽?”   这、这不是判断。   这是问题。   付小羽握着酒杯的手忽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之前当然对这场较量有自己的风控。   许嘉乐猜到付景和他的阶级、猜到重组家庭,虽然很痛,可这都没关系,他甚至笃定在那天的电梯里,许嘉乐就看透了这些。   随着辛辣的烈酒在胃里翻腾,他终于意识到方才他逃避的问卷其实是多么的温柔。   真正可怕的,其实是许嘉乐到了此刻的话。   他的风控彻底失败了。   这场较量走到现在,他已经感觉自己仿佛登上了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船。   “付景只是看似脾气暴躁、说话占上风,可是在你们的家庭里,其实那位alpha才是绝对的权力中心,她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决定了她的话语权不需要用耍脾气的方式来巩固,因此她一定是温柔的、体面的,这符合她的气质、她的阶级。”   付小羽又无声地猛喝了一杯。   其实对话到了这一刻,他甚至已经分不清许嘉乐究竟是在告诉他自己的判断;   还是只是趁着这个机会,在更仔细地洞察他。   他因为这种恐惧,而麻木地喝着酒。   “付小羽,我做过一些重组家庭的调研,当然其中会有很多孩子和自己的继父继母相处不来,这是最普遍的现象;但也有一部分出现了独特的情况——高嫁的omega带来的孩子,从对掌握着家庭中主导权力的那位alpha的崇拜中产生依恋,过于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把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omega当作情敌来争宠。你呢,你对那位继母,依恋吗?”   付小羽猛地抬起头,那一瞬间,他克制不住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他想要愤怒起来,可是听到自己口中的声音时,却是那么的虚弱:“许嘉乐,你疯了吗?我、我的性取向是男性alpha。”   “那一天,你一直在看着你的继母,只有她去搂你付景腰的时候,你转头避开了那个画面,付小羽,我一直在看着你——她不管你被打的事实,却只顾着去哄付景,你很失落。”   付小羽手指哆嗦着猛灌了自己三杯酒,这一次,他甚至不是为了和许嘉乐赌。   他只是被刺得太痛了。   他需要喝。   许嘉乐又猜对了。可是神情依旧很冷静,眼神深沉又专注地看过来:“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你会很不适,你确定还想继续吗?”   “你说下去。”他红着眼睛看着许嘉乐。   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他竟然变得渴望起来。   他想要听下去。   “从童年开始,她就是家庭中的权力中心,她是你人生中第一个身处高位的alpha。你不得不崇拜她、尊敬她,不得不渴望她的庇护。因为你知道,只有她喜欢你,你才是安全的、才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年轻的孩子分不清爱情、崇拜、亲情、安全感和欲望之间的区别。我相信她也会保护你,可是一旦你和付景起了冲突时,她会选择维护付景。她应该没给过你全心全意的爱护,因为她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你的父亲。其实这才是你从小到大,第一次的情感挫败,对不对?”   许嘉乐的语速微微加快了一些,他的兴奋是隐秘而不动声色的。   窥私欲,看起来不堪,实质上几乎和性一样使人迷恋。   而付小羽在他面前,是一杯迷人的清水。   这是极为矛盾的修辞。   但他其实没有忍心把话说得太直白。   他是alpha,他知道一个出身那样家庭的女alpha会离经叛道地出轨,选择一个比自己阶级低很多的小三omega结婚,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毅然决然地那么做了。   人会做出现实中不智的选择,是因为追求了更本能、更极致的快乐。   他懒得用道德批判情感关系,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个家庭里的alpha和omega,一定有着隐秘的甚至有些病态的欲望关系。   付小羽是怎么理解这种关系的呢——?   “付小羽,不敢填性心理部分问卷的人其实很多,原因也千奇百怪。但我相信,你不填——是因为家庭原因。”   许嘉乐把烟掐熄了,轻声说:“一个人对亲密关系的所有启蒙和想象,永远都来自于家庭,来自于父母如何相处、如何亲热、如何处理性和爱。付小羽,你呢,你怎么理解性?你明明是一个坚持正确的完美主义者,对你来说,悖德的欲望当然是要被审判的。可是你的父亲却偏偏因此得到了继母的全部宠爱。你有没有不解过?或者是……嫉妒过?”   付小羽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一片苍白,手指颤抖着看着许嘉乐。   有那么一瞬间,许嘉乐几乎以为这个omega就要哭出来了。   但是付小羽什么都没说,掉头就快步冲出了bespoke的店门。   他甚至连羽绒服都顾不上穿上,就这么穿着一件毛衣跑了出去。   许嘉乐也吓了一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径自追了出去。   外面下起了细雪,而omega并没有跑远,他穿着柔软的白色毛衣,很是显眼,就那么蹲在街边的水渠旁,痛苦地呕吐着。   他晚上吃的东西很少,这一吐,几乎也都是酒水,吐了几口就变成了干呕。   许嘉乐走过去也蹲了下来,关切地想要看他的脸,却被付小羽有些粗暴地推了开来。   “还难受吗?”许嘉乐低声说:“小羽?”   然而吐完了的omega转开头一言不发,坚决地不让他靠近,甚至手掌一直颤抖着,胡乱地捂在脸上,既像是在捂脸,又像是在捂嘴巴。   太痛苦了。   付小羽只觉得头和胃都在天旋地转,而更痛苦的,是在许嘉乐面前这样狼狈地吐。   他身旁的alpha一直被他推开,最终沉默地离开了。   他就这么蹲在冰天雪地里,忽然真的很想哭,脑子迷迷糊糊的,却在那瞬间回忆起了过去的事。   八岁那年,唐宁本来交往着的那个omega的哥哥得知了付景的事情,因此找到了他们家里,来劝付景离开。   那些人衣着昂贵,言辞斯文,倒没吐什么脏字,但是“你这样的人,嫁不进去唐家的”一句话激怒了付景,当场把那位alpha哥哥挠得脸上都出了血,但是自己也被揍了一拳,眼圈都乌青了,脸上还被泼了一杯冷茶水。   付景当然不是好惹的,就顶着脸上头发上的茶叶骑车去那位omega执教的学校,闯进教室里破口大骂。   这件事当晚就传遍了整个小城,唐宁丢尽了脸,当晚就来了他们家里提了分手。   女alpha带了一行李袋的现金,大概来时也是铁了心,把钱一放,说了声“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就转身要走。   付景扑过去,搏命一样抱紧了唐宁,他们的拥抱,一会儿像是撕打、一会儿又像是挣扎。   小小的付小羽就贴着墙站着,浑身发抖地看着这一切。   抱着抱着,付景的手悄悄地伸进了alpha的衣襟里。   他的父亲当着他面哭了,一边摸一边哀求:“姐姐,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求求你别丢下我。”   唐宁推了半天,最终却忍不住把付景推到了床上。   而付景最后做的一件事,是对他喊了一声:“你先出去玩一会儿,小羽,爸爸和阿姨说点事。”   付景以为还是孩子的他什么都不懂。   唐宁那天晚上走之前在平房门外看到了他,弯腰摸了摸他的脸蛋。   女alpha身上是栀子花的香气,他有些惶恐,又有些害怕,小声问:“阿姨,你会抛下我们吗?”   他还没长大,可他其实已经无形中体悟到了人生的残酷。   没有唐宁,他和他的父亲只是“那种人”。   唐宁脸上的神情又复杂又歉疚,过了一会儿,终于抱了抱他轻声说:“不会。阿姨会把阿景和你带回家。”   那天晚上,付景一整晚都躺在床上,神情很虚弱。   他想要上床和父亲一起睡,却被付景推了一下,说:“别用力挤我,疼。”   他有些担心,但随即却又被付景轻轻搂到了怀里,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可是却平静中带着兴奋:“小羽,爸爸以后能带你过上好日子了。”   他的父亲奇迹般地获得了胜利。   付小羽永远都记得那个夜晚,他逃出了房门,呆呆地坐在小平房外面的板凳上,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门的后面,是一个无比难堪的成人世界——忍耐、嫉恨、贫困、讨好、还有性。   欲望,像夜里的河流,急促而浑浊。   那就是他的启蒙。   ……   他控制不住地吸了一下鼻子,再次抬起头时,发现许嘉乐又蹲在了他的面前。   alpha先递过来了一瓶矿泉水,然后又从塑料袋里递过来了一套从7-11买来的旅行装备用牙具——   付小羽蹲在水渠边刷牙时,许嘉乐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他真要强啊。吐了之后就不允许人接近了,是怕嘴里有味道吧。   许嘉乐忍不住这么想。   他从没怎么喜欢过要强的人。   可是不知为什么,付小羽蹲在那儿,红着眼圈捂着脸不让他靠近的样子,却让他心口漏跳了一拍。   付小羽漱完口之后,紧紧地攥着矿泉水瓶,就那么低着头蹲在原地,过了好久好久,他小声说:“好丢脸。”   他讲话时带着一点鼻音。   “是哦。”   许嘉乐说。   “他叫她姐姐……”   付小羽又嘟囔了一句。   他大概是真的醉了,甚至前言不搭后语,可是许嘉乐听得懂。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付小羽,你爸应该比你会撒娇。”   付小羽抬起头,那双圆圆的猫眼失去了往日的锋利,因为醉意变得湿汪汪的,一枚雪花落在了他的鼻尖,然后悄悄地融化了。   “是哦。”   他学着许嘉乐的语调,说。   我来了!最近不是一点点的勤劳而已!是很勤劳 第18章   “冷不冷?”许嘉乐问付小羽:“还是回酒吧坐吧?”   付小羽摇头,也不知道意思是不冷,还是不回去。   许嘉乐见他一动不动的样子,只能无奈地回bespoke把两个人的大衣都拿了出来,然后才把羽绒服披在了付小羽身上。   说起来有点好玩,付小羽那么修长高挑的omega,蹲着的时候却能蜷成小小的一团,他倒有点像夏安,平时看起来是蓬蓬松松一大坨猫,可是一洗澡,就显出了真实的分量。   许嘉乐这么想着的时候,忍不住浅浅地笑了一下。他随即也蹲了下来,就在付小羽的身边,两个人一起看着细雪从空中盘旋着飘下来。   “是omega……就一定要会撒娇吗?”   付小羽低着头,闷闷地问。   他醉得脑子很钝,但也因此感觉好多平时说不出来的话,都可以说出来了。   alpha又笑了,他声线低沉,笑起来时甚至很动听:“付小羽,你是不是总觉得,omega软软地撒娇是为了取悦alpha?一联想到取悦这层意义,你当然会认为撒娇是很丢脸的事——好像会撒娇,就说明不够强、不够独立,所以就更抵触了,对吧?”   付小羽沉默着,没有反驳。   “换个思路想想。”许嘉乐说:“如果omega想要一辆车,自己买不起,需要依靠撒娇去要来,那的确是低人一等的取悦,当然这也没什么好指摘;但如果一个omega只是因为喜欢alpha,而克制不住地想要撒娇呢?就像猫咪对着人把肚皮翻出来,它难道会有给自己要贵点的猫粮的想法?它只是想要摸摸。人类也没有比猫复杂多少,撒娇只不过是“想要亲近”的真实情绪表现出来的样子。   “你要明白,一个alpha会被撒娇征服,不是因为在那一刻他心里觉得omega是弱者;是因为他喜欢的omega,正在用肢体、正在用语言告诉自己——‘我喜欢你,我想要和你亲昵’,这太他妈性感了。这才是会被征服的深层理由。”   付小羽蹲在原地,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他有点淡淡的惆怅,可随即,又觉得说不上来的轻松。   或许是因为,只有在许嘉乐的口中,他才能窥见两性关系中的另一面。   没那么沉重,没那么多道德,没那么多务实。   许嘉乐口中的恋爱——是甜蜜的、亲昵的,甚至俏皮的……令人向往的。   “其实像你这样的完美主义者,还有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你会把所有的情绪内化。你为什么对撒娇有这样的成见,因为它是一种外化的情绪,这还只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方面。付小羽,其实你仔细想想,很多很多的情绪,你都在抗拒它们的存在。你很少表现出来明显的愤怒,即使真的生气了,你也会强行压制下来。   许嘉乐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他看着付小羽慢慢地说:“比如刚才和韩江阙吵架,你一定愤怒到了极点,才会直接离开文珂家,但是你绝不愿意让自己在别人面前彻底失控;再比如刚才,我逼问你、猜测你的时候,你难道不愤怒?可是你同样无法发火。情绪是水,人是容器,你把所有的水全部困在自己身体里,困得越久,就越痛苦、感情上就越无能。”   “付小羽,你在意丢脸、在意别人眼中的自己,所以严格地控制自己。但人有的时候,真的要有点‘去他妈的’的劲头——   “愤怒的时候,不要内化;和朋友也好、和家长也好,真的愤怒的时候是要翻脸的,别管别人怎么想。你真的做到这一点,就会发现人际关系远远没有那么脆弱。”   付小羽认真地听着,听到“去他妈的”时候,忽然眨了眨眼睛,像是听了进去。   许嘉乐不等他回答,就继续了下去。   其实课堂之外,他很少这么絮絮叨叨,一个男性alpha平均每天也就能讲7000个字,他今天已经严重超标。   或许是因为新年夜,或许是因为他也喝了不少酒。   “所有人际关系中的强者,都是很会把自己情绪外化、甚至把情绪作为一种能量的人。甚至如果走到极端恶劣的一步,所谓擅长pua的人,通通都擅长表达愤怒,甚至可以依靠表演出来的愤怒,去压迫对方不得不无限妥协。   我们当然不必做恶人,但是你可以仔细观察一下身边那些最擅长和人相处的人,就会发现那些懂得表露出内心真实情绪的人,往往更能达成自己的社交目的,也很少会被霸凌。”   付小羽听着听着,过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认真地问:“许嘉乐,刚才我乱答问卷,你看起来很生气——你,也是在故意把内心的愤怒表露出来吗?”   他认真发问的时候,眼睛圆圆的,显得更加的年轻,像一个好学的学生。   许嘉乐忍不住偏开头笑了,他干脆地承认:“是。”   付小羽真的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付小羽盯着他,褐色的瞳孔在雪夜中显得色泽格外漂亮。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许嘉乐几乎能感觉到他脑中的齿轮正在飞速运转,思考着怎么反击——   付小羽选择了他最为意想不到的那一种。   omega伸出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许嘉乐蹲着的姿势本来重心就没那么稳,被这么突然地一推,顿时“扑通”一声一屁股墩跌坐在了雪地里,裤子和大衣都沾着雪,狼狈不堪。   许嘉乐先是愣住了,随即瞪了付小羽一眼:“你干什么?”   “外化愤怒。”omega把他的话术学得很好,神情有点凶、又有点俏皮。   许嘉乐本来忍住的笑终于在唇角泛了开来。   他懒洋洋地,甚至干脆也懒得起来了,直接大张开腿,坐在雪地里把打火机掏了出来想要点烟。   付小羽忽然有点开心了起来。   他没想到只是这么一次恶作剧,就已经足以让他心情好起来,方才让他呕吐的酒精好像突然变得善良了起来,他变得轻飘飘的。   “许嘉乐,你为什么总在抽烟?”   他挪了两步,蹲到了许嘉乐身边。   其实他很少问这么私人的问题,但是或许是因为这一推,他忽然觉得,可以问了。   “离异单身汉,多抽点也没人管啊。”   许嘉乐说这句话时还在笑,但是眼睛眯起来,就显得有点丧。   “不健康。”   付小羽说:“喝可乐也是,一罐可乐,有糖的,38卡路里。糖分不仅会胖,还会导致皮肤——”   他说到一半顿住了,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距离近了,忽然看到了许嘉乐的右耳上,有一个小小的耳洞。   “你……”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转过头说:“你还有耳洞。”   “这你也要管啊?付总。”许嘉乐露出夸张的表情:“我14岁第一次失恋后就去打了,平时上学只要不戴耳钉,老师都不管的哦。”   “我、我没管。”付小羽忽然有点紧张,他顿了顿,又忍不住轻声问:“那你现在……怎么不戴了?”   “有南逸之后就没怎么戴了。”许嘉乐说了半天,还没来得及点烟,只是“啪啪啪”地玩着打火机,淡淡地说:“有娃的时候,身上什么首饰都不太能戴了,不小心划伤小家伙要心疼死了。后来他长大了,我倒也习惯了总想不起来戴,所以就渐渐这样了。”   “喔。”付小羽点点头。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许嘉乐的耳朵。忽然想起那次在文珂家过夜,第二天早上聊天时,韩江阙曾经还说许嘉乐是“北三中的恋爱达人”,曾经隔壁班的小o和他分手,跑来他们班门口哭哭啼啼,许嘉乐不愿意见,甚至躲到厕所里去。   许嘉乐——   又早恋、又打耳洞,可能还抽烟。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啊。   他是老师的宠儿,中规中矩的班长,课间会留在课室里帮老师批卷子;   而许嘉乐,他应该是被同学们簇拥着的那种alpha吧,打篮球的时候,会有很多omega去送水,在旁边欢呼;   而他与许嘉乐这样的人的交集——   大概也只是他批改卷子的中途,脖子酸疼地抬起头,透过窗户看到的那一抹操场上的热闹。   “你呢?”   许嘉乐忽然问:“付小羽,抽过烟吗?”   付小羽摇摇头。   “要不,”许嘉乐对着他打了下火,逗他:“试试?”   付小羽被明亮的火苗惊了一下,他真的以为他会马上拒绝的,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轻轻说了声:“好……啊。”   这下换成许嘉乐楞了一下,但随即便把自己手里一直没点的烟递给付小羽。   omega接得笨拙,放到嘴里之后就看了过来。   许嘉乐重新蹲了起来,夜里有风,他用一只手拢在付小羽的脸旁挡风,另一只手给付小羽点火。   他们两个人凑得很近,近到可以看到omega长长的睫毛上,仿佛刚有一片雪花融化,湿湿的。   漂亮的omega叼着烟,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许嘉乐倒忽然有点紧张起来了,他“咳”了一下,低声说:“就试一试,别往肺里吸,吸到嘴里就吐了,吸到肺里对身体不好、也对皮肤不好。知道吗?”   他竟然又絮叨了起来。   not cool!   许嘉乐给自己打了个负分。   但付小羽很乖,听完了许嘉乐的嘱咐。真的只是闭上眼浅浅地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并不好闻,甚至有点苦涩。   他并不知道许嘉乐那瞬间的想法,可是他的内心却在想,这好像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叛逆。   在迟来的年纪,做了一次坏孩子呢。   “嘿——”   许嘉乐轻声说:“付小羽,把你手机给我。”   他其实不知道许嘉乐要干什么,但还是解了锁之后递过去。   过了几秒钟,他忽然听到“咔嚓”一声。   他惊讶地睁开眼,许嘉乐把手机递了过来,只见上面是一张刚刚拍下来的,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付小羽是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形象。   omega在细雪中冲着镜头,呼出了一口烟圈。   迷离的烟圈遮住了他的大眼睛,却因此更加凸显出他惊人漂亮的轮廓——   光洁的额头、挺翘的鼻子,还有……娇小凸起的喉结。   那个部位,简直像是一个赤裸的性隐喻,隐喻着颈后完美的腺体的形状。   那是付小羽自己,也从未见识过的美丽。   老藏狐拐坏小布偶 第19章   远方的夜空中忽然划过璀璨的烟火,付小羽忍不住站了起来,看向天际的那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已经零点了——   又是新的一年了啊。   许嘉乐也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他转头看了一眼付小羽,忽然伸手把omega嘴边的烟抢了下来。   “好了,试一口得了。”他把烟掐熄后干净利落地扔进了垃圾桶里:“时候不早了,你家住哪儿?我叫车送你回去。”   “北城区,君雅别苑。”   “哦?”许嘉乐挑了下眉毛。   他的神情多少有些没掩饰住的惊讶。   君雅算是b市的顶级楼盘,里面都是独栋别墅,最低的价格都要五六千万。   他们都聊了这么多的家庭背景,他怎么会猜不到,这不是付小羽的家境能支撑的住所,更不是才开始工作几年的付小羽能靠自己的实力拿下的。   付小羽大概还有点醉蒙蒙的,没意识到许嘉乐眼中的玩味,而是低头打开了手机app,然后认真地拿给许嘉乐看:“还是要等很久。”   新年夜的高峰期实在持续到太晚了。   “我知道。”许嘉乐笑了下:“我叫家里的司机。”   他说着把付小羽带到了背风一点的地方,然后才开始打电话。   即使是新年夜,他叫的车依旧来得很快。过了也就十七八分钟,就有一辆很显眼的黑色幻影从街的尽头缓缓开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付小羽微微愣了一下,转头看了许嘉乐一眼,但却没说什么。   其实他一直都隐约知道许嘉乐家世不凡。   这个alpha当然看起来并不是那种传统的公子哥——他开的是称不上豪车的tesla,上班时很少戴名表,平时甚至还经常和胡夏他们去吃点苍蝇馆子。   可是他身上的洒脱随性,还有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对金钱的慢待,那只可能是底气太足的人才有的气质。   他甚至已经不屑于展示任何财富的痕迹了。   有时候看到活得这么轻描淡写的人时,很难不感到那个努力攀爬的自己,是无比渺小。   ……   许嘉乐没让司机下车,自己给付小羽开了车门,然后对着里面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嘿,于叔,真不好意思,今天这个日子还要麻烦你一趟。对了,我爸他不在b市吧?”   “慕容先生不在。”司机大概跟他很熟,所以也就坐在车里笑着回应道。   付小羽这会儿都坐进车里了,才有点迟钝地想起来对站在外面的alpha问了一声:“许嘉乐,你不一起回吗?”   “不了,我等会儿回去看看文珂他们。”许嘉乐弯下腰,看着他说:“到家发个1给我。”   “于叔,开慢点,我朋友喝得有点多。”许嘉乐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嘱咐了一句司机:“还有,别告诉我爸我出现过。”   他们就这么分别了。   有那么一秒钟,付小羽有那么一丝丝的失落。   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车里的他感到头有些晕,便往后倚靠在皮椅上。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太多了,以至于坐在车上忽然想起刚才和韩江阙的争吵,竟然会感到无比遥远。   工作才是最重要的事,更何况是现在这么严峻的时刻。   付小羽下意识地想趁着坐车理清思绪,可是却竟然完全无法做到。   他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许嘉乐给自己拍的照片,他忍不住走神了。   “去他妈的——”   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许嘉乐的话。   去他妈的。   他握着手机,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去他妈的。   这句脏话,竟然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勇气。   ……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一切都过得飞快。   付小羽顾不上末段爱情的事宜,甚至没怎么和文珂和许嘉乐联系。   一个星期后,他亲自坐飞机从b市匆匆赶到了h市见韩江阙的父亲韩战。   “伯父。”他坐在那个真正执掌大权的老年alpha面前,恭谨、却也平静地开口:“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当面向您汇报。我让您失望了。”   他说:“我没有办法成为韩江阙的omega了。文珂,我们都知道的——他的那个初恋回来了,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这段时间,我其实一直都在帮着韩江阙瞒着您。”   “您说过,您希望我成为韩江阙的锚,帮您把他定在合适的地方。但您也是知道的,我只是集团的股权代持人,一旦韩江阙完全不肯听我的,我无法胜任这件工作,最近韩江阙为了文珂在做一个危险的收购决策,我已经把文件传给您了。我不赞同,但却无法说服他。伯父,我知道感情方面,我无法和文珂竞争,但是感情是感情,集团是集团,我希望您能出面召开股东大会,按照我的意思驳回董事会决议。”   韩战虽然老迈,可是听到文珂的名字还是猛地站了起来,眯着眼睛低声问:“你们瞒了我多久了?”   他显然还并不太知道并购案的严重性,而更在乎韩江阙的omega。   “……”付小羽低下头:“半年多。”   “什么?”韩战勃然大怒,但因为面对着的是他曾经视为儿媳的omega,最终还是铁青着脸坐了下来,对一旁的秘书说:“准备一下,我马上要去趟b市。”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了付小羽,冷漠地说:“我会下去亲自和韩江阙谈,他知道韩家不会接受文珂,那是个e级的omega,他必须要放弃。但是小羽,你听好,我是看中你的,不只看中你的才华,也看中你的信息素和样貌。你明知道我希望你努力陪他几年,直到成为我的儿媳,所以才把韩家的公司也交给你打理,结果你竟然眼睁睁看着韩江阙和文珂在一起,还帮他们隐瞒?我对你真的非常失望,你回去吧,好好想想你的位置该怎么行事。”   付小羽站起身,沉默了良久,终于低声说:“是。”   那并不是一个意外的答案。这么多年了,他能走到这一步,是因为韩战把他当成了韩家的内人。   只是在被彻底撕开的那一刻,还是感到一丝钝痛。   但这一切,都是他做好的决定。为了保护im,他不惜拿自己的一切去和韩江阙开战。   付小羽一个人一步步地离开韩家大宅,阳光将他的背影拉成一道狭长的影子。   他知道,从他把这件事向韩家捅破这一刻开始,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彻底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而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   韩战去过b市的两个星期之后,许多韩家的人到了双子星大厦顶楼开始从付小羽的人马手下接手事务,谁都能看得出这里的氛围是多么的紧张,经理和总监们来回穿梭,但都什么也不敢说。   文珂和许嘉乐也来了,他们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看起来都忧心忡忡的,付小羽并没有和他们说话。   他坐在自己的椅子前,看着办公室外的海景,他在等——   韩江阙来得最晚,他和以前不太一样,身边跟着几个陌生的alpha,有好几个明显是保镖。   他神情肃然,飞速地和其中几个秘书一样的新人沟通着意见,直到来到付小羽的会议室之中,看到文珂和许嘉乐都在,虽然楞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地挥了挥手,让其他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   “小羽,我有话和你说。”   韩江阙低声道。   付小羽深吸了一口气,把椅子转了过来,面对着韩江阙站了起来,沉声说:“你要撤我的职,是不是?”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文珂和许嘉乐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韩江阙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平静地说:“是。我会把你从ceo的位置上撤下来,最近im的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意料之中的话语。   韩战到底没有站在他这边。只是派了个韩三哥过来盯着韩江阙一点而已。   而对于他的处理,到底还是韩家人一起让他出局了。   他是唯一的那一个外人。   付小羽猜到了结局,但仍然微乎其微地摇晃了一下。   他马上用手扶住桌边,让自己依旧站得笔直,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没有帮你继续向韩家隐瞒吗?韩江阙,于公于私,我做得没有错。于公我也就不用多说了,于私……你难道不明白,我担心你?卓家在b市是有背景的,俱乐部说查就查,这还只是预警。你要和这些老油条去死磕,需要多少的部署和策划?得需要多么老谋深算才行?”   付小羽说到这儿,克制不住提高了声音:“韩江阙,你真的不明白我在担心什么?你觉得有这样的部署能力吗?你的记忆力——”   “付小羽!”   韩江阙制止了他,alpha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只有他能看到里面含着的一丝祈求。   不要说。   韩江阙在求他不要在文珂面前说出来。   那是他们共同的秘密。   “不是撤职。”韩江阙深深地看着他,哑声说:“小羽,四年前,其实我也把你换下来过,那次是因为你上套执行了一个失败的并购案,im集团接下来几个月都会面临连续的大亏损,那时候我们毕业没多久,都挺慌的。我急着把你撤下来,那次,是因为不想你被韩家责怪。   “这次也一样,这次进驻的,有我的人、也有三哥的人,人头口杂,不好管的。在这个特殊时期,你坐在这个位子上会遭遇很多麻烦的事。我后来想过,其实这一次你告诉家里也好,起码爸仍然会多相信你一点。所以我正好顺便把你撤下来,这样等我处理完卓家之后,无论自己还会不会掌控im,你都仍然会是韩家最优的选择。”   “文珂、小羽,这段时间我不一定一直都在,但我会给你们派保镖和专车,这样我放心一点。”   付小羽看着这个昔日最好的朋友。   是啊,四年前,四年前。   那时候的他志得意满,又经验不足,接手lm的一桩并购案出了大纰漏,直接亏了大几百万进去。那时候他才刚毕业,看到这种数目人都已经懵了,满脑子都在想,他要去哪里筹这笔钱还给韩家。   后来他一个人跑到外面喝得烂醉,给韩江阙打电话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肯说。   韩江阙估计以为他要轻生,大半夜的一家一家酒吧挨着找他,终于找到他的时候,整张脸都被冷风吹得白了,一见面就气急败坏地捶了他一拳——   可是捶了他之后,韩江阙又把他抱住了。那是他们这么多年的友情之中,唯一一次紧紧地拥抱。   “别他妈犯傻。”韩江阙说:“付小羽,多少钱我都扛了。”   ……   那是曾经抱着他说“付小羽,多少钱我都扛了”的alpha。   他们怎么会不是最好的朋友。   而如今这个alpha要被仇恨吞噬了。   他尽了全力,他做不成他的锚了。   “给文珂派吧。”   付小羽转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淡淡地说:“我已经不是im集团的人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离开了这座大厦的时候,内心却异常的平静。   im也好、末段爱情也好,他都不想再管了。   他累了。   去他妈的吧。   一坨屎吧!!!我睡着了!!!!!对不起我他妈直接跪下! 第20章   接下来的好几天,付小羽都完全没有出现。   双子星大厦顶楼发生的事属于im集团,但是末段爱情所属的lite公司员工对这些事情并不知情。   对于他们来说,最可怕的上司不在,本来应该是可以让大家趁机好好喘息的时机。   但是事实却并非是如此。   末段爱情正式上线在即,最重要的宣发企划就在下周末——   届时,lite将会在b大的中央礼堂举办末段爱情的预热活动,欢迎b市各大高校的学生都来做第一批试用app的用户。   这个宣传企划当初是文珂和许嘉乐一起提出来的。   大学生这个群体,正好是对恋爱这件事热情最大、自由度也最高的,完全就和末段爱情的目标用户群完美重叠,更何况这个年龄层的学生,对于互联网的舆论和传播影响也是最大的。   文珂和许嘉乐虽然都没学过市场传播,但是或许是出于对产品本身的热爱,想出来的宣发策划案确实不错。   但是有策划案是一方面,如何真正把企划实现,就到了考验执行和资源整合能力的时候了——   其实谁都知道,到了执行这一步,付总是真正的王者。   但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付小羽不来了。   文珂白手起家,在媒体渠道这方面真的谈不上资源丰富,他是大老板,但是自己也知道不足,所以就用笨办法,传统媒体自媒体各列个长长的单子,然后带人一个一个去谈、去打通。   笨办法吃的不是资源能力,吃的是苦功夫。   文珂自己身体有状况,但仍然坚持每天都下来公司,其他人当然也要加倍努力,就连许嘉乐也比平时忙了不少。   付小羽是雷霆之力,文珂是温柔一刀,原来无论大boss风格如何,到头来打工人逃离不了的,永远是加班。   就连平时最受不了付小羽的肖云,也在有一天突然感慨道:“付总在就好了。他在,虽然很累,但总感觉只管闷头忙、闷头应付他一个人就好,反正有他把关,结果绝对不会出错,其实倒还挺有安全感的。”   李晶晶嘲讽一笑:“我看你是斯德哥尔摩发作了,要我说,还是文总好点,起码加班在他眼里是我们在‘吃苦’,要多给点补偿,多点点外卖奶茶,付总眼里这就是理所当然好吧。”   “唉,我反正是有点想付总了,”胡夏趴在电脑前,他心思倒有点复杂,又叹了口气:“你们说,付总到底去哪了啊?”   ……   付小羽确实失联了。   这些天,他的私人电话里每天没完没了地进来工作相关的信息,后来他看得烦了,把im集团那些经理总监一口气全部拉黑了。   韩江阙和文珂当然也都给他打过几个电话,他虽然知道末段爱情到了最需要自己的阶段,但硬是没有接,也没有回复任何消息,后来干脆在微信上把他们都屏蔽了。   对于工作,他曾经有多么全心全意,现在就有多冷漠。   这一点,大概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   付小羽一个人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买了不少沙拉和红酒,把李安的电影重新都看了一遍。   读大学时,他为了保自己的满分gpa,修了一门不太感兴趣的亚洲电影研究,考完试之后,其实很多导演的作品和风格也就忘了,只有李安他买了蓝光碟片特意保存了下来,后来太忙了,就一直放在柜子里落灰。   直到这几天才总算有空把这些碟片重新看一遍,其中那部《饮食男女》,他看了三四遍,仍然觉得喜欢,甚至一度看到了半夜三点都没睡。   从上学开始到现在二十年了,付小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放纵过。   或许是因为看得入迷,夜里竟然怪异地梦到了许嘉乐。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他感觉自己的脸好烫,甚至一度羞耻地以为是梦里的感觉还没过去,直到坐起来感到头痛欲裂的时候,才发现是有点发烧了。   他身体一直很好,只是最近却好像忽然有点小病不断的意思。   前段时间去看医生检查腺体时,医生特意嘱咐他,a级的omega到了年纪,欲望远比低级要强烈得多,这是a级的omega拥有最优越的信息素。因此,如果一直使用抑制剂去强行压制发情期的欲望,身体是会在其他方面反抗的。   付小羽一向要强,生病了也像往常一样,自己叫了外送的药物,灌了好几大杯水,就闷在被窝里休息。   昏昏沉沉的时候,他的心情忽然有些苦闷起来,发情期要来了,身体都在向他示警,可他除了做点怪梦,好像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是挺奇怪的,他屏蔽了这么多人,却唯独没有屏蔽许嘉乐。   不过他唯一没屏蔽的人,也的确没有发任何消息来烦他。   ……   付小羽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总算是好些了,   到了临近末段爱情b大活动的前一天晚上,忽然听到了门铃的响声。   他本来觉得很热,基本上只穿了内裤窝在厚厚的被子里睡觉,听到门铃声恹恹地爬了起来,匆匆套了个毛茸茸的白色睡衣下楼去开门——   来的人是文珂。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单独私下见过面。   付小羽有些惊讶,可仔细一想,却又好像不是那么意外,他想,或许文珂是因为工作来的。   “小羽,你病了吗?”   文珂比他矮半个头,有一双看起来就脾气很软的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很关切。   “没,嗓子有点疼。”   付小羽完全不想进行多余的寒暄,很冷硬地问:“有事吗?”   但是他仍然给文珂倒了一杯橙汁,omega身体的情况他也知道,大晚上的赶过来,应该也很辛苦。但是他仍然给文珂倒了一杯橙汁,omega身体的情况他也知道,大晚上的赶过来,应该也很辛苦。   “……有的。”   大概是他的态度让文珂退缩了一下,但他顿了一下,还是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小羽,明天就是预热活动了,我、我想了很久……还是想把我做的全部安排和流程拿给你看看。”   “我还是lite的股东?”   付小羽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有点讽刺的笑容:“我还以为这份工作和im一起都被辞退了呢。”   “不可能的。”文珂并没有因为他的讽刺而反唇相讥,而是局促地轻声说:“小羽,我没那么想过,也不可能那么做。其实我们都清楚,末段能有现在的成就,没有你,我是做不到的。韩……韩江阙的事,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看我,但是我对你,真的没有敌意。”   omega还是那么软绵绵的,好脾气得甚至让付小羽有些生气起来。   “这么说很无聊,文珂,你一出现就已经是胜利者了。”   付小羽掩饰不住自己的烦躁,粗暴地打断了文珂的话:“你有什么必要对我有敌意?”   文珂抬头看着他,不由愣住了。   付小羽知道自己失态了。   他向来就事论事,从未说过这么尖锐又情绪化的话。   许嘉乐说过,人是容器,情绪是水,盛得越满越痛苦。   是啊,他这个容器,真的盛得很辛苦。所以被别人看到裂痕也无所谓,丢脸也无所谓,既然都开口了,不如就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他一字一顿地说:“文珂,大二时,我跟韩江阙表白,他直接就把我拒绝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和人表白,真的很丢脸。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我们连朋友多做不成了,但是后来慢慢地,他没放在心上,我也就假装没这回事。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跟在他身边,和他一起创立im,甚至连韩家都认为我注定会是他的omega。我们的关系这么近,有时候我忍不住觉得,再过几年,我或许还有希望——但是你回来了,文珂。你什么都不用做,我就已经一败涂地。”   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文珂,从个人角度,我确实不讨厌你,你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依靠着alpha的废物omega,你不仅聪明,也很努力。但我没办法不讨厌你的存在。韩江阙的世界太小了,你一个人就占据了全部,他不再需要朋友、也不再需要金钱和事业,无论你想还是不想,你的存在让他变了,也让他周围的一切也都变了。如果不是你,我不需要离开im集团。所以,不是你对我有敌意,本来就是我对你有敌意。”   他急促的话语,让文珂沉默了良久。   有那么一会儿,付小羽甚至觉得,他的指责会让文珂掉头就走。   但是omega却忽然站了起来,严肃地说:“小羽,你错了,韩江阙需要你。对——他的世界很小,朋友很少,但无论如何,你是里面最重要的一个。新年夜,你们吵架之后,他难过得几乎一晚上都睡不着;你在酒吧喝酒的时候,他即使在我身边,也会时不时往你那边看一眼。他担心你,也想要保护你,直到现在也是这样,无论你现在还相不相信这一点,我一定要告诉你——就像没有人能插足我和他的爱情一样,也没有人能插足你们之间的友谊,即使是我也不能。”   文珂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小羽,其实……他怎么会不在乎你这个朋友,你这么的优秀,即使是我,也想成为你的朋友啊。当然我知道,这不太可能,可、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感觉到我的诚意……”   “我喜欢和你一起工作。”文珂浅褐色的眼睛看着他,看起来温柔又真诚:“甚至不仅是喜欢而已,我还羡慕你、佩服你,你说我是胜利者,可是这么久以来,在职场上,不一直是我在仰望着你吗?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这次,换成付小羽愣住了:“是……吗?”   你会羡慕我吗?   他看着面前的omega,心里充满了疑惑。   文珂有些难堪地低下头,指了指他手中的文件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韩江阙其实是你的老板,那么仔细想想,这么久以来,其实你帮我的时候,应该真的很不开心。策划这整个活动的时候,我一直都不好意思找你,现在是因为做得差不多了,我才想着拿给你看看。这里面的很多想法,其实是你教我的,小羽,你不仅是我的合伙人,你也是我的老师。我只是想……想让你看看,其实这个产品,真的没那么糟,是你的参与让它更出彩了。无论你喜不喜欢我,末段爱情都有好多你的影子,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讨厌它。”   omega说到最后,语气不由颤抖了一下,他一直很坚强、也很诚恳地说着话,只有说到“希望你不要讨厌它”的时候,眼神里才第一次黯淡了下来。   付小羽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看到文珂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也觉得有点心疼。   他不善于安慰别人,所以只是笨拙生硬地低头打开文件,迅速地翻了一遍,然后抬起头问:“媒体怎么对接的?”   他迅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自媒体是可以砸钱,传统媒体却不好谈。但是传统媒体是必要的,因为它们本身自带权威性。”   “我明白。”文珂说:“但是我们做的是不靠信息素匹配的非典型app,本身有话题性,再加上快到情人节了,热度蹭到了,所以有三家报纸,两间家电视台都会来。”   “还行。”其实还可以做得更高,但是付小羽不想打击他,作为不了解通路也没资源的人来说,这样的成果可以了:“高校资源呢?能不能利用上。”   “能。”文珂像是在给他汇报工作一样:“各大高校论坛,还有学生们使用的高校app,都投放了宣传广告。”   他竟然安排得还挺周密。   付小羽讶异得挑了挑眉毛,把文件夹合上递回给文珂,简洁地说:“挺好的,我一直说社交app做话题非常重要,你现在的这些部署,应该能保证话题性了。”   “真的?”他的肯定是如此难得,即使是一贯比较平静温和的文珂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神色。   文珂顿了顿,随即认真地说:“小羽,我就是想跟你证明,我其实真的可以做一个称职的合伙人,没有韩江阙这层人情压力,或许我们反而能更轻松平等地合作。当然,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主,千万不要再因为友情而勉强自己帮我了。”   “我确实不会再勉强自己。”   付小羽干净利落地说,完全没有客气。   文珂忍不住浅浅笑了一下,好像他的不客气反而让omega放松了下来,文珂站起身拿起了大衣,临走前,忍不住试探着轻声问:“小羽……你要是,明天身体还行的话,考虑来b大看看吧?不用你帮任何忙的,就是做个观众,看看我们的成果就好。”   他说这句话时有点腼腆起来,但是眼睛亮亮的,像是个渴望得到老师肯定的好学生。   “……”付小羽没有马上回答。   他把文珂送到门厅时,忽然低声说:“文珂,媒体写稿子时,有故事写就是最理想的状态,你作为主办方,其实可以亲自给他们提供一个切入点。”   “什么?”文珂转头看他。   “你是一个经历了很多挫折的离异omega,信息素又是最低的等级,你本来是一个典型的失败者。”付小羽平静地说:“但是你这样的omega不仅在逆境中创业成功,还想要用特别的方式为大家找到爱情的道路,甚至连你自己的爱情,也是从失败走向了圆满。你本身,就足够吸引眼球,不要浪费自己身上的新闻价值。   文珂,你要神采奕奕、你要看起来非常成功,你要利用你的性别优势,让自己成为这个品牌闪光的一部分——给他们笔、给他们一个故事写。让他们喜欢你,他们就一定会喜欢上这个产品,明白吗?”   文珂看着他,眼睛里几乎泛着光。   这个omega或许还真的是崇拜他的。   付小羽这么想的时候,心情,忽然也有点轻盈起来。   把文珂送走的时候,付小羽忽然对这个崇拜他的omega有了关怀的心情,低声说了一句:“文珂,韩江阙给你配的司机,你一定要一直带着,平时小心一点,知道吗?”   他确实没亲自管im集团的事,但是之前他离职时,王小山想跟着他,他却特意把王小山留了下来,所以其实王小山留给他的信息,他有简单看看。   卓远报复im集团的一些动作,他看在眼里,虽然不会再插手管,可是想到了也就顺便嘱咐一下文珂。   “嗯。”文珂倒因为他的关心,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羽,你也要注意身体啊,多休息。哦对了,过两天忙完了我给你做点上回你爱喝的那个白菜豆腐汤,找个骑手给你送过来。”   他真的是个很好的omega,或许韩江阙爱上他,本来就是命中注定的。   付小羽第一次真切地这么觉得。在夜色中,付小羽和文珂对视了一会儿,他把手插在睡衣口袋里,故意若无其事地说:“看吧,我尽量抽时间过去一趟。”   预计下周二入v! 第21章   周末,付小羽去b大区得很早,但没想到抵达礼堂的时候,许嘉乐就已经在了,alpha站在讲台后低头准备着材料,抬头看到他时露出了微微有些讶异的神情,但盯了他一眼之后,只是对他点了点头,又低头继续对着电脑调整ppt去了。   付小羽有些闷,但也马上故意低下头去摆弄手机,不再去看许嘉乐。   在他玩手机的时候,b大礼堂里渐渐热闹起来,大概因为情人节将近,高校生们对这种相亲会似的宣发活动很感兴趣,来的时候也都成群结伴的。   付小羽回头随便估了下人数,在心中暗自点了下头——   等到主讲人文珂来的时候,千人礼堂竟然在发布会开始之间就坐满了,对于地推,这可不是一般的有热度。   发布会准时开始了。   今天的文珂显得风趣很多,他诙谐地和大学生们开着关于恋爱的小玩笑,调侃着说,在场能有2000多个同学,是我们的大学教育出了问题,才产生了这么多单身狗,然后在满场的笑声中,很自然地开始了末段爱情的宣讲。   他看起来松弛了许多。   松弛是好事,主讲人紧张是大忌,但幽默的同时也要把控好节奏。   付小羽坐在第一排,目光很锐利地看着讲台前的文珂,像是老师在检阅学生的答辩报告。他确实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可是进入工作状态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秒就能做到的事情。   他不仅看文珂,也在同时检查许嘉乐那边准备的ppt。   文珂和许嘉乐准备ppt的风格变了好多,付小羽仍然记得自己看他们第一版的提案时,眉毛差点皱得拧起来,大段大段的文字资料堆砌,像是教授给学生做的资料一般,他当然能猜到,许嘉乐就是按准备教案的风格在准备宣讲资料。   付小羽当时气得差点把整个ppt都给文珂和许嘉乐删除了,红红的批语写了一页有一页,最后的结尾,他曾经直白地写了一句:这种ppt,连拉扯住观众10秒的注意力都做不到。   当时就连他都有点担心文珂他们会接受不了,但没想到,今天的ppt已经彻底看不出当初那么稚嫩的面目。   数十张ppt,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长句子、长短落,只有最简洁的画面和标识,还有app本身精美的ui展示,商业到了极点。   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张让付小羽皱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昨天文珂说,这个产品早已有了他许多的影子,竟然不是客套话。   即使他后期不在,整个team仍然完全按照他给出的理念,制作出了这份宣讲ppt——要牢牢抓住观众的注意力,不要有任何一秒的遗漏;能用图表和视频来解释的部分,绝不要用任何文字,哪怕多一个字也不行。   严格如他,也给了这个宣讲材料80分。   礼堂里的气氛比付小羽想象中还要热烈,到了前半段宣讲会的尾声,前面主讲的omega忽然转过身,他竟然真的给所有人展示了他颈后被反复地狠狠咬过的惨烈伤疤。   omega的腺体是多么宝贵而脆弱的部位,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曾经这么无情地咬过文珂脖子的人,对他都不会有真正的爱和怜惜。   付小羽有些愣住了,是的,他的确叫文珂要把自己的经历讲述成有价值的故事,但他没想到,这个omega真的可以这么坦诚地展示自己的伤疤。   他终于忍不住微微坐直了身子,本来抱着审视心情抱着的双臂也放了下来。   他确实没有想到,在这个他曾经只是不得不加入帮忙的迷你小公司里,他的意见,竟然的的确确得到了尊重。   “我曾经是个失败的omega。”文珂握着话筒,无比平静地说:“我的信息素等级,是最低的e级,本该是个婚恋市场的残次片,所以在上一段婚姻中,我始终在唯唯诺诺,委曲求全。我一直以为,像其他人说的那样,忍耐,就可以得到婚恋中的幸福。可是——”   “我不幸福。”文珂一字一顿地说:“即使信息素告诉我,我和前夫是匹配的,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人生越来越空洞,像是精神都在被掏空。我当然很困惑,我明明按照这个社会的标准在生活,为什么却会这么痛苦呢?”   文珂握着话筒,说到这里终于笑了一下:“直到离婚之后,当我拿掉了我的标记,重新遇到了我真爱的alpha时,我终于明白了——腺体只是一个器官罢了,割掉腺体,我们能用眼睛去看;蒙住眼睛,我们还能用手触碰。信息素匹配也只不过是一个运算系统,它是高效的、是功利的,但效率……往往不是得到幸福的关键。所以我怀揣着这样的梦想,和我的同事们一起做出了这款app,我们想给正值婚恋年龄的同学们另一条路走,不要从信息素出发,真正从心里出发。”   “在这个应该肆无忌惮地勇敢的年纪,不要走捷径,走你爱的那条路——无论多么崎岖、无论多么偏僻,你永远、永远不要放弃那条路。”   文珂说完这段话,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段话,并没有出现在ppt上。   付小羽几乎凭直觉感觉到,这段话,是昨天文珂见过他之后,才想出来的演讲稿。   他的背忽然挺得很直,然后慢慢转头看向了身后——   整个大礼堂里已经沸腾,甚至有好多学生忍不住站起来欢呼。   明明文珂每一句话,都是在挑战着他一贯以来对婚恋和爱情的认知,挑战着他效率至上的价值观。   可是那一刻,他并不感到被冒犯。   在掌声雷动之中,他只是……忽然有些迷茫。   这几天,他看了好几遍《饮食男女》,每一遍都会多一点迷茫。   那个从小到大古板、不苟言笑,听到猫叫春的声音甚至会发怒的大女儿家珍,也会有一天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吻了同校的体育老师,然后在一个傍晚,跳上了体育老师的摩托车一路狂飙而去。   在摩托车上的那条路是不是也很崎岖?   就是那个画面,让他在这几天反反复复地看,看家珍突然之间涂了鲜艳的口红,刚烫得一头卷发狂野地在风中飘散开来。   那条路,是不是……也真的很快乐?   ……   中场休息期间,大礼堂里很吵杂,学生们在进进出出。   付小羽则从观众席站了起来走向讲台,他其实打算提前走了,毕竟下半场更多是项目那边教学生们具体怎么匹配。   只是临走前,他打算和文珂简短地说句话,文珂昨天说自己崇拜他,不知为何,他因此有了某种使命感,像是老师觉得有必要给学生一句适当的鼓励。   走到讲台前时,文珂正在和前来采访的几名记者说着话,只有许嘉乐站在一边。   “嗨,来了啊。”许嘉乐就这么对他打了声招呼,很自然,可却也很淡。   “嗯。”付小羽只好先简短地应了一声,等他转头看向许嘉乐时,发现alpha已经在自顾自仰头喝矿泉水了。   许嘉乐真的很难懂。   当他竖起铠甲的时候,许嘉乐毫不费力就可以把他破防;可是当他以为,他们之间会因为新年夜有点不同的时候,许嘉乐却又若无其事地退回了安全区。   他完全掌握不了和这个alpha的界限,近还是远,不由他来决定。这种社交体验,对于他来说,有点像转圈咬自己尾巴一般,明明抓狂,可是却又忍不住想要继续咬。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刚刚被记者采访完的文珂忽然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小羽……”   omega脸色无比的苍白,扶着自己的肚子:“我、我……”   他情况特殊,其实不用说,许嘉乐和付小羽就已经忧虑了起来:“怎么回事?肚子疼?”   “是……特别突然,我得离开一下。”文珂满头冷汗,他抬头望着付小羽,哑声说:“只剩个收尾了,小羽,你、你帮我说下,我桌上有流程……你昨天看过的,麻烦你了。”   “放心。”付小羽简洁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你快回去,这边有我们。”许嘉乐扶着文珂往外走,也低声道。   付小羽没有说什么多余的安慰,他知道现在最需要的只是冷静。   b大的学生会刚才用推车给送进来了一些水和点心,付小羽当然不会吃点心,但顺便拿起了桌上刚才文珂还都没碰过的矿泉水瓶。   用力拧瓶盖的时候,手忽然被几滴水珠打湿了,而那水珠像是来自瓶底……   没拧开的水,怎么会有水珠呢。付小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这多少有些奇怪。   但这种琐事,他没有时间细想,喝了一大口水之以后,就打开了文件夹准备再了解一下收尾的演讲。   或许是因为他坐在了主讲台的位置,刚才还有问题没问到的记者便走过来围住了他开始提问。   付小羽对产品熟稔,又习惯了作为老板接受这种采访,站起来只是三言两语就显出了非一般的专业风采,围绕过来的媒体也越来越多。   可是只不过过了一会儿,付小羽忽然仓促地顿住了话语。   他本来有些苍白的脸色,忽然之间泛起了奇怪的红意,甚至低头暗中用力握紧了椅背……   不对劲,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对劲。   有一股炙热的感觉,正从小腹升腾起来。那感觉,其实并不陌生。   可是怎么会在这个时刻……他明明,过于强烈的不安让付小羽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解决了媒体们的提问,然后匆匆和一旁的许嘉乐说“我出去一趟”,这么一声简短的招呼,已经用尽了他几乎全身的力气,他几乎是飞一般冲出了大礼堂的门,向比较远的拐角处omega卫生间奔去。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突兀,就连坐在旁边一直很淡定的许嘉乐都不由抬头看向了他离开的方向看了半天。   付小羽特意选了比较偏僻的卫生间,也因为路途略远,等他冲进去的时候,人几乎已经是虚脱一般,扶着墙壁挪进了隔间中。   在把隔间门紧紧关闭的同一秒种,他就已经恐惧地确认了自己方才的感觉——   脆弱的生殖腔里,像是被人鲁莽地点起了一把火。   他捂紧小腹,像是想要隔着肚皮,去扑灭那把火。   可是太强烈了,他分化了十多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恐怖而汹涌的fq经历。   像是整个人都在那一瞬间都被投身火海,他身上大岩桐的香味,也像是烈焰一般冲天而起。   不可以……   在公共场合发情,是任何一个omega心中不可想象的噩梦,再强硬厉害的omega,在这个时期也无法抵挡来自任何一个alpha的爱抚和占有。   fq期,意味着危险,意味着不可控的一切,这个时期的omega是彻头彻尾的猎物。   付小羽浑身都在痉挛,这是数千人云集的b大,他、他……他不能被人发现,可是他忍不了多久了……   再多一秒,他都觉得自己会因为过于强烈的痛苦而昏厥,他不能失去意识、他绝不能……   他不行了……   付小羽几乎是顺着墙壁,缓缓地滑了下去。   ……   坐在礼堂里的许嘉乐拿出了手机,刚才付小羽冲出去的样子,让他有些担心,他多多少少有在犹豫,要不要给omega打个电话问问怎么了。   可是就在犹豫着的时候,电话忽然震动了起来——   还真是付小羽的来电。   许嘉乐飞速地接了:“喂……?”   “许、许嘉乐……”付小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虚弱,甚至隔着电话,都能确定此时的他在那一边正在颤抖:“我现在在地下一楼的卫生间里。”   “我fq了。”   许嘉乐一时之间差点没握住电话。   “你……你能来一下吗,许嘉乐?”omega说到他的名字时,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哽咽。   许嘉乐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发布会也顾不上了,抓着电话奔出了礼堂。   他三十岁了,人生本来不应该再有八百米冲刺这种玩意,自打大学毕业后,多少年了,他不记得自己有跑得这么快过。   但是一个a级的omega此时正缩在卫生间里。   这太他妈危险了,哪怕慢了一秒,许嘉乐都怕有人突然把付小羽脖子给咬一口。   他跑出了年轻时都没有的风采,几乎是不到一分钟就冲到了地下的omega卫生间里,付小羽还不笨,找了个偏僻没人的卫生间猫着,里面完全就没人。   但是许嘉乐很谨慎,从一旁捡了个“打扫中请勿进入”的牌子挂在卫生间门口,然后进去一个一个隔间用指节敲门。   敲到第三间的时候,里面终于传出了omega虚弱的声音:“是、是我……”   “开门。”许嘉乐说。   他话音还未落,那扇隔间的门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个热到有点发烫的身体跌进了他的怀里。   大岩桐的香味,在那一瞬间占据了他整个大脑,那已经不只是甜腻而已的问题,a级的omega爆发出来的信息素,甜到了深处甚至发腥。   alpha没办法抵挡,那是omega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的肉香味。   许嘉乐的鼻子一边克制不住地使劲闻,一边忍不住想要推开付小羽。   或许是他的推拒,让怀里的omega感觉到了恐惧。   付小羽紧紧地抱着他,几乎是把整张脸都贴近了他的颈窝里:“许嘉乐,我fq了……”   他像是只小兽,疯狂地闻着许嘉乐的脖子,一边闻一边往许嘉乐的怀里挤:“我fq了。”   我他妈知道。   许嘉乐在心中想,他的身体一边往后推,一边把付小羽从自己怀里给抓了出来。   “别动。”他的语气近乎有点粗暴,一只手紧紧地按着付小羽的腰,一只手像是抓猫的后脖颈一样,一把捏住了付小羽的腺体部位。   “啊……!”付小羽差点尖叫出来。   那是浑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更何况是在发情。   从没有人这么碰过他,他感觉触电了一样,恐惧和快感一同袭来,他只想永远都这样黏在许嘉乐的怀里。   “太肿了。你怎么发情成这样?”   omega发情时,腺体肿胀突出是正常的,可是这个omega才刚开始,那里就像是揣了个小核桃,许嘉乐知道付小羽此时的生殖腔得有多么火烧火燎。   “付小羽,看着我。”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揉捏着omega的后颈,另一只手托起付小羽的下巴。   两人在狭小的隔间对视的那一秒,许嘉乐只有一个感觉,他浑身上下,所有理智都在对他“滴滴滴”地报警。   在他怀里的,是一个因为发情,而湿漉漉的付小羽。   omega的肌肤像是雨落前的云朵,吸满了水蒸气,所以绵软又潮湿。   汗珠挂在他纤细的眉尾,猫一样圆圆的眼睛因为恐慌而睁大,眼尾沾着泪意,可是却更显出朦胧的瞳孔里湿润的情欲。   恐惧使他更妩媚了。   “疼……”omega望着他,睫毛根也沾着水,用手使劲按自己的小腹:“里面疼、痒……许嘉乐,我难受。”   付小羽一边控诉着,一边再次努力挨近了许嘉乐。   可他的脖子被许嘉乐抓着,怎么也钻不进来alpha的怀里,这种感觉似乎要把他击溃了,他想要去alpha的怀里,为什么不让他去,为什么抓着他。   许嘉乐冷静得近乎冷酷:“看着我。”   他说:“付小羽,我会先吻你一下,别害怕,别想太多。你马上会感觉稍稍舒服一点——”   好。   付小羽想,闭上眼睛努力仰起头。   正因为他是个高挑的美人,仰起头等亲的时候有种迷人的脆弱。   许嘉乐的肌肉都是僵硬的,他必须要用尽所有的神智,告诉自己,他现在是一筒抑制剂,他是a级的alpha,他的信息素就是发情时的omega的良药。   没有感情,只是抑制剂。   他做了一切的心理建设,可是当真正亲上去的时候,许嘉乐简直马上就想要离开这个隔间。   舌头探进去的那一瞬间,他马上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没接过吻的omega。   “付小羽,”他不得不退开一点,哑声说:“用鼻子呼吸,不要咬我的舌头。”   omega在这么疯狂的时刻,竟然还马上笨拙地道了歉:“对不起。”   没接过吻的人是不可能有性经验的。这意味着,他怀中的omega没有被任何alpha临时标记过。   操。   许嘉乐几乎是在那一秒就下定了决心——   他绝不能碰他。   帮一个处o缓解fq,纯粹从感官来讲,他还没干他,只是想象就已经爽翻了。   但是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这必然会把他扯进说不清道不明的麻烦里,会给他的生活带来无数变数。   这是一种只有身经百战的alpha才能有的报警系统。   吻还没有结束,许嘉乐就把付小羽推了开来。   “好些了吗?”   “好、好一点。”   付小羽靠在墙壁上喘息着,眼睛就这么巴巴地望着他,小声说:“可是还是……”   “听我说,”许嘉乐打断了他,低头看了看表,说道:“我在这里会让你更难控制自己,所以等下我会退出去关上门。然后打电话给你叫救护车,最多二十分钟应该就可以有医护人员赶到了。付小羽,从现在开始二十分钟,只要忍二十分钟,好不好?”   “不……”   付小羽马上站直了身体,他怎么能够承受二十分钟的冷淡,哪怕一秒钟,他都觉得自己会崩溃的,   他本能地想要站直身子抱住许嘉乐,可是仍然被残忍地推开了。   “我就在门外打电话给医院。”   许嘉乐并没有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一步利落地退到了隔间外,“啪”的一声关紧了隔间的门。   付小羽在隔间里,用力地扒拉着门锁,可是很明显,alpha在外面卡住了门,就这样残忍地把他关在了里面。   隔着门,alpha的声音传了过来:“付小羽,你能听到我的声音的,我在打电话。”   “不要……”   付小羽没有力气了,他的双腿酸软,靠着门滑到了地上,他知道许嘉乐做得没错。   那个alpha没有义务帮他。   哪怕他曾经梦到过他,哪怕他对他……有那么奇怪又难以启齿的旖念。   可是没错,许嘉乐没有义务。   原来他不能像《饮食男女》里的家珍一样,原来即使他让自己失控、让自己爆发,让自己丢尽了脸面,他也没办法坐上那辆狂野的摩托车。   没有人带他驶进夜色。   即使fq了,他也没有魅力。   因为他真的不可爱。   ……   许嘉乐强行堵着门打电话,有那么一会儿,隔间里面的动静小了一些,他想,或许付小羽终于听话了,这是好事。   电话里传来询问声:您好,这便是急救台,请问是否需要帮助?   “你好,我这边有一个omega急性fq很严重,需要救助。”   里面的人继续问:请提供你的地址。   许嘉乐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的时候,隔着一道门,他听到安静许久的付小羽忽然哭了。   “许嘉乐……”   “你帮帮我,我好难受。”   omega的啜泣声好微弱,如果不安静下来,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求求你,帮帮我。”   电话那边的人还在催促着:喂?先生?请提供你的地址。   许嘉乐一下子变成了哑巴。   他当然知道自己做得没错,逻辑上、程序上,理智来看都没错,他这辈子可能没有比此时更正确的时刻了。   可是操他妈的,付小羽为什么要哭?   强烈的愤怒让许嘉乐简直大脑都在嗡嗡嗡地响,可是下一秒,他却对电话里说:“不用了。”   “我们自己能解决了。”   他挂断了电话,也直接挂断了自己的理智。   他“砰”地一声推开了厕所的门,从地上把蜷成一团的omega捡了起来,然后一把粗暴地按在了隔间门板上。   “站直了——”   他几乎是严厉地说。   不应该这样,可是却克制不住。   他几乎是粗暴地压了上去,用嘴唇含住了omega热乎乎的、凸起的腺体。   从得知付小羽和韩江阙真正关系那一刻,他就想远离这个omega。   因为他让他彻彻底底、完整地想到了他的omega父亲慕容静雅。   他们一模一样。   用美丽的容貌、完美的身体捕获着高一阶层的alpha,然后以此来成全自己事业上的野心。   他成年之后对慕容静雅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会想要靠近付小羽?   付小羽——   为什么要选我。   他一边温柔地吮吸,一边愤怒地想。   操他妈的,这不公平。   omega侧着头,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趴在门板上,睫毛湿得像是在下雨,他怎么会那么湿漉漉的。   许嘉乐想,天啊,他的身体里面该有多么潮湿。   我不敢相信更新7000字的人叫丧心病狂的瓜皮。   许嘉乐——狂暴藏狐:好气好气好气啊!!!!!! 第22章   fq的付小羽很听话,即使最敏感的部位被吻着,仍然在努力想要站直。   而alpha薄荷味的信息素不知何时变得辛辣刺激,温柔的吮吸之中,渐渐掺杂了偶尔几次充满了危险意味的舔咬。   等级越高的omega往往对自我的保护意愿越强烈,当付小羽感知到某种危险的意涵时,身子已经不受控地在往下滑。   而许嘉乐不许他往下滑。   alpha从背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按在上方,几乎是把他强硬地钉在了门板上、   付小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炙热的鼻息像是能把他的肌肤烫伤,alpha的齿尖抵在他的后颈,停顿了几秒钟,就在他以为呼吸都要停止的时候,许嘉乐突然一个用力的吮吸——   用力到,那个小杏核般的腺体几乎要透过皮肤被alpha吞入口中。   没有omega能承受这种刺激。   付小羽睁大眼睛,根本叫不出声来,只是瞬间便痉挛着瘫软在了许嘉乐的怀里。   这一生之中,他从未有任何一刻,体会过这种眩晕感。   他像一只气球,飞向了天空。   ……   “付小羽——”   许嘉乐把付小羽的身子翻转了回来,拍了一下omega的脸颊。   omega并不回答,经历了快感之后,那双猫眼又圆又媚,就那能那么呆呆地仰头看着他。他显然没有刚才那么躁动了,灯光打在失了神的瞳孔里,像是会流动的琥珀。   付小羽真是有双无比漂亮的大眼睛。   许嘉乐在心里叹了口气,用手指揩了一下omega的眼角,那里湿乎乎的。   “好点了吗?”他轻声问道。   “嗯。”omega声音嘶哑地应了一声。   其实许嘉乐根本不用问也能知道答案。   很多omega会因为害怕不让alpha碰触腺体,没有经验的年轻的alpha也因此就真的尽量避开那个部位。   可是其实腺体不是什么禁忌,一旦凸起,它甚至是外置的敏感器官。很多alpha或许一生都没意识到,他们能通过对那里的爱抚,给omega带来多大的满足。   “能坚持二十分钟吗?”   许嘉乐又冷静地问。   又是二十分钟,付小羽当然以为许嘉乐又要去打急救电话,马上就摇了摇头。   他明明感觉好多了,生殖腔里的灼热疼痛也神奇地缓解了下来。   可是许嘉乐这么问,他又不行了——   不管身体是不是不行,反正就是不行。   “真的?不要骗人。”   许嘉乐怀疑地眯起眼睛,不客气地说。   他顿了顿,又低下头在omega耳边道:“付小羽,我要把你带回家,路上开车总得二十分钟,再快也快不了了,能不能坚持?”   噢!   付小羽一下子抬起了头,迅速又小声地回答:“那我、我可以坚持。”   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耍赖,过于拙劣,以至于可以马上被识破。   可是在这一刻,竟然不是丢脸的情绪占了上风,他只是……无法控制地开心了起来。   许嘉乐没有和他计较,而是微微弯下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付小羽忽然紧张起来:“我们……要出去吗?”   会被看到的。   “总得先去停车场。”   许嘉乐的声音淡淡的,他大概能猜到付小羽的担心,揉了揉付小羽的脑袋,然后把omega的脸蛋按进了自己的肩窝,简洁地说:“藏起来。”   这个简单的办法,竟然让他没有那么在意了——   怕丢脸的话,把脸藏起来就好了。   许嘉乐抱着他走得很快很急。   付小羽感觉身体一荡一荡,像是坐在浪花尖尖上的小船,随时都要随着海浪撞上月亮。   他身材高挑,甚至比生活中遇到的很多alpha都要高。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被alpha这样抱着。   付小羽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自己此时的开心,像是……赢了吗?   他不知道战场在哪里,对手是谁。他只是想,许嘉乐最终答应带他去夜色中遨游。   是他赢了。   他终于如愿以偿,像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一样仓促坐上了属于自己的那辆摩托车。   明明对前路的颠簸和危险一无所知,却仍然感到兴奋。   ……   许嘉乐把付小羽抱进了自己的那辆特斯拉里面,给omega系上了安全带,然后坐进了驾驶位里。   他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给文珂打电话:“文珂,我和付小羽这边有点紧急状况,我要陪他处理点事情,b大这边的活动我会调别人来主持,你别担心,先去医院检查身体。”   他顾不上安抚电话那边好友的心情,挂了电话之后马上又给lite公司里的其他同事打电话,紧急进行调派部署,找人顶替他和付小羽的位置。   许嘉乐可以说是一路狂飙,但仍然还是开了十七八分钟,等到了他居住的uloft小区时,付小羽还是已经快要忍不住了。   许嘉乐停好车之后,匆匆对付小羽说了一声:“等我下。”   但他没来得及下车,就被omega一把拉住了。   付小羽抬头巴巴地望着他,眼里满是难耐的神色。   许嘉乐把omega拉过来抱在怀里,用手按摩着付小羽颈后那个又肿得不行的小凸起,低声说:“我得去买颈环,家里这阵子一直没准备,就两分钟,再等我一下。”   他说完,几乎是飞一般冲出了车门跑向街对面的7-11,一边跑一边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很少用的纸钞,他这一个动作可以称之为企业级时间管理,连扫码或者刷卡的时间都不想花。   到店里面直接拿起一套颈环就冲到柜台前,同时把钞票一拍,人就已经不见了,这风驰电逝的一套动作把柜员都看呆了。   但即使他身手如此敏捷,回来的时候,躲在车里的omega整个人都已经快虚脱了。   许嘉乐把付小羽从车里抱出来的时候,omega满脸都是汗珠,脸颊像火烧云一般。   付小羽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鼻子凑近了他的颈部闻着他的味道,双手因为焦躁而胡乱地在他身上抓挠着,因为毫无章法的动作,在抓他的手腕扯动时,许嘉乐忽然听到了金属物掉落地面的一声轻响。   许嘉乐顿时感觉不对——   他顿住脚步低下头,果然发现手腕上那个本来金光闪闪的卡地亚手环不见了。   “我……”   付小羽当然也随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哑声说:“对不起。”   他虽然浑身都在燥热难当,可是那一瞬间,忽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抱紧了许嘉乐的脖子。   他之前偷偷看过许嘉乐的朋友圈,知道这个手镯是许嘉乐和靳楚一起买来戴的,价格也不菲,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扒拉掉了,这是不应该的,许嘉乐应该不会高兴。   alpha没有理他,而是低头看了一会儿地面。   夜幕降临,也看不清掉到哪里去了,刚才他站的位置附近有个水渠,甚至可能是掉到里面去了。   有那么几秒钟,许嘉乐确实有些茫然。   离婚这么久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一直戴着,或许是习惯使然,突然失去了手腕上的饰物,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不知所措。   而卡地亚手镯戴上的时候是要用专门的小螺丝刀转进去的,从来不会发生掉落的情况,可是今天却偏偏就是掉了。   “对不起。”付小羽又低头道了一边歉,他身体还因为fq期的折磨在颤抖,但仍然小声说:“许嘉乐,要不,找、找一下吧……”   许嘉乐低头看着omega的脸沉默了一下,忽然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算了。”他抱着付小羽往小别墅里走了进去:“明天天亮了再说。”   那么名贵的东西,会被人捡走的。   付小羽想,可是他却没有说出来。   这算是有点卑劣吗,他羞耻地想。   ……   推开房子大门的那一刻,付小羽马上就听到了一声长长的“喵呜——”声,有什么东西扑了上来。   “宝贝、我的宝贝,我回来了。”   许嘉乐一边开灯一边念叨着。   他说“宝贝”的时候,付小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脸热了一下,可是随即便在灯亮的那一刻反应了过来——   许嘉乐的宝贝,是一只毛茸茸的布偶猫。   这只猫此时正在脚下,死死地用两只爪子扒住了许嘉乐的裤脚。   此时的许嘉乐异常狼狈。   他怀里抱着付小羽,右脚被猫扒住,手还一边在给付小羽解靴子上的皮扣,嘴巴在哄夏安:“夏安,我的小公主,我知道、我知道——我出去太久了,乖,先放开我。”   付小羽穿的是长靴,其实很难脱,可是alpha很耐心,把拉链和皮扣都逐个解开,然后把他的袜子也脱了下来,放进了靴筒里。   付小羽光着脚,脸上有些发烫,他把鼻子又凑到了许嘉乐颈边,闻alpha身上的薄荷味道。   夏安好像很执着,许嘉乐抱着付小羽往卧室走的时候,它一边喵喵叫,一边仍然死死地用爪子扒着许嘉乐的腿,就这么像块拖布一样从客厅拖到了卧室。   “等我一下。”   许嘉乐把omega放在自己的床上,想要直起身的时候,却被付小羽又环住了脖颈。   “……”   付小羽怎么也扒拉他,许嘉乐无奈地深吸了口气:“听话,我得把夏安抱出去,不然我等下干你时,它可能会咬你。”   付小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许嘉乐的话惊到了他,还是猫会咬他惊到了他,反正是很听话地松开了手。   “闹人是不是?”   许嘉乐弯腰把裤脚上长出来的猫给抱了起来,他先是把夏安举得高高的,然后又搂回了怀里,一边往屋外走一边亲夏安的粉鼻子,低声道:“乖一点,我今天有别的事要忙,不能陪你。”   他把夏安给抱到客厅里,又看了一遍食物和水的情况才放下心来。   转身想要走回主卧的时候,许嘉乐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失了神,他想起了好多年前,他刚刚开始养夏安的时候。   小母猫第一次fq,一直在他身边翻滚,用爪子挠他,用脑袋蹭他,动不动就把尾巴竖起来,屁股对着他,叫得又惨又激烈。   他看得实在心疼得不行,那时候还不太懂养猫,打电话问了同学之后,就自己拿了一只小棉签抹了润滑油,抱着夏安,很小心很温柔减缓了夏安那时候的痛苦。   后来他又实在不放心,去找了兽医咨询才知道,用棉签也可能会伤害到小猫,所以从此就一咬牙给夏安做了绝育。   但无论如何,夏安是在他怀里,度过了第一次fq期。   许嘉乐站在客厅里,遥遥地望着主卧里omega蜷缩在他床上的身影。   他忽然想,这是又一只主动找到他的小猫。 第23章   许嘉乐早上走之前并没有叠被子,付小羽躺在alpha的被窝里,等待的时候,他把被子悄悄往上拉了拉,直到蒙住脸,把自己整个人都裹在里面。即使只是那一点残余的薄荷冷香,好像都能把身体里的情热抚平些许。   许嘉乐还不回来,他渐渐等得焦躁,忍不住钻了出来。   原来alpha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床边,正出神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没想到付小羽会突然探出头来,许嘉乐的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神深沉地放空在omega脸上的某一个点上。   但是那种放空似乎只存在了短短的片刻。   许嘉乐随即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下omega的脸颊:“你是第一次,对不对?”   他问得平淡却又直白,没有给人任何腾挪闪躲的余地。   付小羽张了张嘴唇,忽然感到有些慌张:“是的。”   许嘉乐的手指有些冷,他顿住了片刻,才继续道:“付小羽,这一次,我们都知道是意外。但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一定会尽全力让你快乐。但结束之后,我们的关系还是会像之前那样,不会有任何变化——这些,你都想清楚了吗?”   上床前的免责声明,冷酷,却又必要。   他的生活看似松弛懒散,实际上却始终保持着内在的平衡,离婚与否,他的情感世界其实始终没有彻底失控过。   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夜色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两人之间。   付小羽望着许嘉乐,随即心中的千军万马到了嘴唇边,最终化成了很轻却也很肯定的一声:“我想清楚了。”   “好。”   许嘉乐的声音忽然有些哑了。   付小羽想要他,且意志坚定。   他终于再也无法冷静,俯身狠狠地吻了这个躺在他床上的omega——   ……   这是付小羽第一次真正感受到alpha天性中的激烈冲动。   薄荷味的信息素在房间里横冲直撞,许嘉乐把他的双手按在床头,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般地吻着。   付小羽连被动接受都显得拙劣,在惊慌中忽然咬了许嘉乐一口。   “嘶……”被咬了舌头的alpha终于抬起头。   他一边试探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看看有没有出血,一边眯着眼睛盯着付小羽。   在昏暗的房间之中,他的眼神深沉,像是一只戴着眼镜的食肉动物,有种怪异的凶狠。   许嘉乐下一秒便直接掀开了被子,骑在omega的身上开始解付小羽身上的衣服。   付小羽衬衫外面还套着西装马甲,这种装束看上去有多笔挺漂亮,到了这种时候就有多让人生气。   马甲下面的丝绸衬衫早就被磨蹭得皱皱巴巴的,那衬衫一看就造价不菲,许嘉乐虽然不会太看在眼里,但总觉得付小羽应该很喜欢这件衬衫,所以即使不耐烦,仍然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解了下去。   omega一直故作镇定,虽然很乖地躺着,可是呼吸却急促得要命。   但是直到许嘉乐开始脱他裤子的时候,他才突然露出了抗拒的意思,推了推许嘉乐:“等、等下!”   他脸上红扑扑的,甚至紧张地用胳膊撑起身子,急急地道:“许嘉乐,我、我想先洗澡。”   “为什么?”   “我……”付小羽浑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为什么?”许嘉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我今天还没洗澡。”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强烈的羞耻和不安几乎要把付小羽淹没了。   不仅是因为他今天早上出门前,确实罕见地因为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偷懒没洗澡,还因为更难以启齿的理由——在厕所里腺体受到刺激之后,他的生理反应来得很厉害,不洗澡的话,会被alpha一览无余的。   真的很荒谬,连做爱能下定决心,可是却因为担心这种小事,甚至打起了退堂鼓。   他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许嘉乐搂了回来。   付小羽扭头巴巴地望着alpha——   放我去洗澡吧,许嘉乐。   太丢脸了,他真的说不出口。   许嘉乐在他耳边低声说:“付小羽,你怕我闻你屁股?”   “……”付小羽睁大了眼睛,有那么一秒,他觉得自己甚至会因为羞耻心被引爆而飞上月球。   “这件事你逃不掉的。”许嘉乐笑得狡猾:“别想了,我不可能让你去洗澡。”   许嘉乐把付小羽重新拖回了床上。   就因为“闻屁股”这露骨的几个字,omega的反应像是应激了的猫,只能一动不动地待在他怀里,只用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鼻尖都在冒着汗。   再一次解开付小羽裤子拉链的时候,并没有遭遇到什么有力的反抗。   褪去长裤时,付小羽雪白的大腿肌肤也一寸一寸地露了出来,他里面穿着纯白色的三角内裤。   那个颜色,使胯间被濡湿的布料根本无从掩饰。   那当然就是付小羽刚才非要去洗澡的理由。   许嘉乐忽然失控,把怀里的Omega扔到床上,然后把那条可恶的白色内裤粗暴地扒了下去。   付小羽勃起的性器官顿时弹了出来。   他竟然连那个部位都长得好看,并不狰狞,只是漂亮。   在Omega之中鹤立鸡群的尺寸,色泽可爱,顶端饱满,底部还坠着两粒圆润的小球。   他是只漂亮的小公猫呢。   许嘉乐当然不止想看这里。   他把Omega修长的双腿掰得大张开来,用手掌从下把那两粒浅粉色的蛋蛋握在一块儿,然后用力往上拢。   就是这两颗可恶的小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   许嘉乐终于看到了那对于一个Alpha来说最迷人的景象。   付小羽的洞口羞涩地紧闭着,可是同时却又从中淫糜地缓缓流淌出体液。   A级的Omega发情时,简直像一片潮湿的沼泽。   付小羽湿得一塌糊涂,不仅是因为发情,还因为刚才在洗手间里就已经经历过一次短促而激烈的高潮。   许嘉乐的眸色发暗,焦躁地抬手把眼镜摘下来扔到了床头柜上,然后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那一刻,躺在床上的Omega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仓促的嘶鸣,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手指头拧着被子,仰头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许嘉乐在给他口交。   这个念头吓坏了他。   他从没有想过,人和人之间,可以彻底失去所有距离和界限。   Alpha的舌头在舔着他的屁股,甚至偶尔将舌尖探进那个隐秘的洞口。   强烈的羞耻感让他几乎想要马上逃走,可是快感——   快感疯狂地涌上来,他叫不出声,只是浑身上下都在床上无措地扭动着,他像是一株在雨季里过夜的植物,清晨时缀满了水珠。   许嘉乐把付小羽的双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舔弄,一边抚摸着Omega的屁股。   没脱光衣服之前,他很难想象身材纤细如同模特的Omega会有这么棒的屁股,娇小却挺翘,使人忍不住用力地抓握,感受那种饱满的肉感。   付小羽股间的体液打湿了他的鼻尖和嘴唇,那里的味道其实不是大岩桐的香味,许多年轻的Alpha会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Omega的屁股都是香香的信息素味道。   其实不是的,那里咸而腥膻,从纯粹味道来讲并不甜美。可它来自Omega的身体深处,是从生殖腔里流淌出来的味道。   Omega是许嘉乐最喜欢的性别,他喜欢给Omega口交。   付小羽修长的双腿搭在许嘉乐的肩膀上,白色的内裤仍然挂在右腿的腿弯处,他雪白的脚背上因为过于强烈的快感而绷得紧紧的,单薄的肌肤上显出了浅绿色的纤细青筋。   许嘉乐给予他的爱抚是如此漫长而绵密,舌头仿佛地在股间娴熟地进出着,一边用手包裹着他的性器套弄,一边偶尔抬起头含住那两颗蛋蛋吮吸。   他的身体不断痉挛,下面流淌出来的体液越来越多,用牙齿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快感密密麻麻地向上攀爬,如同一波一波的海浪,再越来越强的刺激感,可就在他几乎到了顶点的时候,许嘉乐放开了他——   突如其来的空虚,让他有种头晕目眩的失重感。   他躺在床上偏过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下意识地渴望着Alpha更多的爱抚。   “付小羽,”许嘉乐爬上来压住了付小羽的身体,他的嘴唇单薄、可是唇峰凌厉,此时上面沾着星点湿润的液体,看上去格外淫糜,他把Omega的脸扳过来,哑声问:“你不喜欢叫床,是不是?”   “我……”   我不知道。   那一瞬间,付小羽忽然感到有些惶恐。他隐约感觉得到,他刚才的沉默大概会让Alpha觉得扫兴。   他不想让许嘉乐扫兴,因此有些慌乱地说:“许嘉乐,我也给你口一会吧。”   许嘉乐却只是笑了一下,平淡地拒绝了他:“不用。”   付小羽从轻飘飘的云端忽然跌落下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笨拙,即使是在极致的快乐降临的时候,他的身体里,仍然仿佛存在着两个撕裂的意识——   一个是青春期意外目睹付景在继母身下婉转地呻吟时那个偷偷感到羡慕的、可耻的自己;一个是从小大大规规矩矩地听从付景的要求,因此绝不可能做一个“骚货Omega”的板正的自己。   他被困在其中,像是所有放浪都被闷在这具肉身内部。   许嘉乐给予了他这么多,他却像条死鱼,连给许嘉乐一声快乐的呻吟都做不到。   Alpha当然会觉得乏味。   “许嘉乐,对不起。”   他为自己糟糕的表现道着歉,像是考试拿了零分一样难过:“我……我是不是,在床上挺没意思的?”   “你在床上没意思?”许嘉乐挑了挑眉毛。他好像以前也觉得付小羽没有魅力,可是这时候听到这句话竟然生气了——   是前戏太久,使人想太多。   他应该直接干死他。   付小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垂下了头沉默着。   Alpha忽然一把推开付小羽跳下了床,然后飞快地把身上的衣服和裤子都脱了下去踢到了一边。   许嘉乐虽然有一米八五,但从视觉上,却称不上是修长文雅的Alpha。   他肩膀宽厚,腹间沟壑分明,大腿的肌肉很粗壮。   事实上,平时看他戴着眼镜穿衬衫的样子,几乎很难想象脱了衣服之后,他的身体线条是这么的硬和悍。许嘉乐拥有一具可以让所谓的薄肌身材会偷偷感到寒酸的完美肉体。   许嘉乐光着身子重新压上来的时候,付小羽的呼吸都变得比刚才急促了许多。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有多么想抚摸和拥抱这样的一个Alpha。   “过来。”   许嘉乐忽然一把拉过他的手,然后有些粗暴地按到了自己的胯下,付小羽的身体差点弹了起来——   他竟然握住了许嘉乐的性器。   那是即使刚刚许嘉乐脱衣服的时候,付小羽都没好意思仔细去看的部位。   他的手指抖了一下,马上就想要放开。   许嘉乐已经勃起的性器表皮触感有些粗糙,摸上去很热,和他自己的完全不同。   但是最让他惊慌的是——   好粗。   有手指环着有些吃力的饱满粗度,真的……可以吗?   可是Alpha握着他的手指,不允许他放开,然后用另一只手忽然勾着他的腿弯,把他的一条腿高高地抬了起来,让他下身那个隐秘的洞口暴露了出来。   付小羽彻底慌了神:“许嘉乐,我……”   他想要求饶。   他还是第一次,怎么会不害怕,可是“求你轻点”太羞耻了,他真的说不出口。   许嘉乐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抓着付小羽的手握着自己的性器,然后用粗大饱满的顶端抵住了Omega早就被舔得湿润大开的洞口,停顿了几秒之后,狠狠地插了进去。   “啊……”付小羽这一次终于没有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   痛。   即使发情的时候再渴望,那个窄小的甬道被这么粗硕的东西强行扩开的时候,仍然好痛。   “放松。”   许嘉乐没有放开他,而是哑声开口,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继续往里插。   他没有戴眼镜,使浅色的瞳孔比平时显得要凶狠。他身下的Omega当然是第一次被插入,那里紧得要命。   Omega只是颤抖着摇头,也不知道意思是“不要”,还是“不要放松”。   许嘉乐抿紧嘴唇,他当然可以温柔一点,但其实那并没什么实际作用,第一次进去必须要又狠又快,Omega才会只疼一次,即使显得狠心也没办法。   他吻了一下付小羽的小鼻子,那里湿漉漉的,应该疼得是出了汗,他把汗珠都舔进了嘴里;但这确实是个异常坚强的Omega,从最初的插入疼痛挺过去之后,喘息声也渐渐地急促了起来,悄悄地用手环住了他的腰。   许嘉乐开始慢慢地挺动腰身,拔出来一点,再往里一点,抽插的动作之中,他始终没有放开付小羽的手指。   两人交缠的手掌握住了半根性器,像是一层屏障一样,使他不至于进得太深,可是每次撞击,湿漉漉的体液都会沾到付小羽自己的手指上。   黏腻的触感让付小羽满脸透红,像是自己也在插入着自己。   他还是无法叫床,为自己感到羞愧的同时,下半身被顶弄的快感却如同火焰一般蹿了起来,不再需要许嘉乐摆弄他的腿,他自己就悄悄环住了Alpha的腰身。   许嘉乐当然看得出来,付小羽已经被操出感觉了。   他不再需要那层屏障来限制自己的性器。   他把付小羽的手抓了起来,然后含住了Omega修长的手指,毫不避讳两人下体结合处的体液。   “付小羽,你湿成这样,怎么会没有意思。”许嘉乐忽然旧话重提了,他又挺动了一下,随即语声变得沙哑而低沉:“操你很爽。”   “许嘉乐……”Omega整个身子都猫一样弓了起来,微弱地叫唤了一声:“你别……”   你不要说这些,他难堪地想着,可是却前所未有的因为这样的话语而悸动——   操你很爽。   他、他的身体喜欢这句话。   与此同时,许嘉乐粗大的性器也往前一挺,没入了付小羽湿热的小洞里。   这样肆无忌惮的进入,他性器的顶端直接就抵在了Omega体内肉乎乎的生殖腔壁膜处狠狠地摩擦着——   这样的刺激,对于从未经历过性爱的Omega来说实在过于强烈,就像是脑中忽然划过无数电流,付小羽张开嘴唇,却只发出一声嘶哑而绵长的气响。   他颤抖着,快感实在强烈。可他还是没有叫床,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像是小猫在打呼噜一样,脸蛋红扑扑的。   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撞击,许嘉乐能感觉得到,付小羽体内那个本来紧闭着的壁膜正在渐渐出现裂缝。   许嘉乐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的性器硬得厉害,但甚至不得不停下来,因为再顶下去,Omega的里面就会被撞开了。   “抬头。”   许嘉乐俯身因为自己的抽插而变得绵软的Omega,很温柔地把Omega的脸捧了起来,轻轻地揉捻着他颈后又凸出来的娇小腺体,然后从一边的床头柜上把自己方才买的颈环拿了出来。   付小羽望着他,那双猫眼又圆又亮,甚至藏不住任何情绪,他被插得很快乐。   湿漉漉的水好像能流出来,因为眼距有点宽,所以显得媚得有点憨,似乎不知道许嘉乐要做什么。   许嘉乐深吸了一口气,托住Omega的脖子,迅速且精准地把黑色的颈环地套了上去。   付小羽有些难受地抓了一下颈环,肿胀的腺体被压制住,那当然很不愉快,所有Omega都了解颈环的功效,可是在发情期突然被戴上的感觉还是很陌生。   他睁大眼睛,仰头望着许嘉乐,下一瞬间也明白了过来——   许嘉乐要进来了。   进入他的生殖腔。   虽然很害怕,可发情期到了这一刻,理智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生殖腔又热又痒,强烈的欢愉和渴望使他控制不住抬起屁股磨蹭着Alpha。   一直乱动的Omega让人很头痛,许嘉乐不得不按住他的屁股,然后俯身压了下去,这个姿势,两个人已经贴近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   随着粗大的性器顶撞的力道越来越大,那个本来肉乎乎的壁膜正在一点一点地为他打开,他身下的Omega几乎是在发抖。   付小羽当然是痛的,可是或许是A级的Omega的身体天生地喜爱Alpha,他亮晶晶的眼睛甚至一直专注地看着自己,那里面甚至含着一种软绵绵的感情。   许嘉乐死死地卡住Omega的腰,终于,一个蛮横用力的顶撞——   他的性器顶部,终于插进了付小羽的生殖腔。   付小羽几乎是被插入生殖腔的那一刻就射了。   他抓紧许嘉乐的手臂,脚趾蜷缩起来,在那一刻,身为Omega全部的生殖本能都被调动了起来。   胸前两颗娇小的乳头又挺又红,醒目得像是马上可以哺乳。   他的身上的大岩桐香味前所未有地馥郁,甚至甜到泛出了腥气,生殖腔一阵一阵地抽搐收缩,想要吸引着Alpha在他体内留下精液。   “操。”   许嘉乐闷哼了一声,他脸上的肌肉完全在紧绷的状态,甚至显得有些凶相,鼻尖和额头都在冒汗。   太他妈爽了。   他几乎要用尽全部意志,才能不马上放弃抵抗地成结。   这将会是是Omega快乐的巅峰,他必须要把身下的Omega彻彻底底地送上去,去云霄、去浪尖。   他的性器硬挺,上翘的顶端反反复复地在那个肉膜处进出摩擦。   付小羽彻底被插得高潮了。   他双眼完全失去了焦距,面前的景色都在旋转。   包裹着许嘉乐性器的洞口一直在往外流淌出体液,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真的觉得自己是失禁了,他的手指无力地抓挠着,难堪地想要确认许嘉乐身上是不是沾了自己的尿液。   就在这个魂不守舍的时刻,许嘉乐忽然抱紧了他:“小羽——”   “小猫儿,”Alpha的声音含着隐忍,用手指轻轻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忍一忍,要吃点苦头了。”   那一刻他被许嘉乐唤他的语气彻底地迷住了,可是紧接着,他就明白了为什么许嘉乐这样说的原因——   Alpha的性器官在他的生殖腔里开始成结了。   许嘉乐的性器官本来就异常粗大,此时卡在他的生殖腔里,顶部开始慢慢地撑成伞状,他甚至能恐惧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殖腔像是要被撑坏。   “不要……许嘉乐,不要……”   付小羽哀鸣着叫出了声:“我真的疼。”   他其实是很耐痛的,但这一刻却实在是忍受不了,那不是可以靠忍就可以承受的痛苦。   他扭动着屁股想逃,可是Alpha的成结,从一开始就像是犬类交配一样的原理,是为了死死地卡住Omega的生殖腔腔口不让雌性在交配过程中逃跑。   他越挣扎,疼痛就越是剧烈。   许嘉乐不得不把付小羽的双手按在身体两侧,他死死地压着Omega,把Omega困在他的怀抱下。   他知道付小羽有多疼,从未被打开过的生殖腔,突然被这样残忍地撑大,那是身为Alpha永远不能想象的痛苦。   “乖。”他轻轻亲吻着付小羽疼得冒了冷汗的额头。   “还有多久……”Omega的声音里含了哭腔。   “快了。”许嘉乐哑声说。   被困住的付小羽开始咬他了,咬在他的锁骨上。   那可不是调情般的咬人,Omega疼得急眼了,是真真正正把他咬出了血,甚至能隐隐闻得到血腥味。   许嘉乐闷哼了一声,轻轻抚摸着付小羽的脑袋,仍然在温柔地夸奖着Omega:“真乖。”   而付小羽的回应是又咬了他一口。   许嘉乐想,他真凶,像只生气的小猫。   他被咬得很疼,可是却又心疼得厉害。   成结终于完成的那一刻,许嘉乐射进了付小羽的生殖腔里。Omega浑身都在激烈地痉挛,甚至直到他射完了都没有停止。   许嘉乐把Omega修长的双腿抬高,然后看着自己的性器慢慢地从那个湿透了的地方拔了出来。   大概是因为生殖腔被撑得太厉害了,他的性器上沾了一点点浅色的血迹。   付小羽并不理他,只是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许嘉乐大概猜得到,他是疼得哭了,不想让自己看到。   他俯身下去,把蜷成了一团的Omega搂进了怀里,解开了Omega颈间的颈环,然后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付小羽颈后那个娇小的腺体。   每一个Omega都会经历这一件事,从被打开,到渐渐被撑大,直到可以生育。   可是许嘉乐好像从来没办法把这种痛苦看得理所当然。   他想要多疼爱他一点。   可是在这个想法升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忽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意识到——   那不是他的职责。   他怀里的这个Omega,以后会有别的Alpha来疼爱。 第24章   付小羽在alpha的怀里颤抖了许久许久。   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颤抖,绵长而没有止境的颤抖。   “我知道。”alpha一直紧紧地抱着他,一下一下地抚弄着他颈后已经渐渐消肿的腺体,低声道:“不怕,不怕。”   他明明什么也没说,可是许嘉乐却好像都明白。   付小羽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勇敢——   是他决定打给许嘉乐,是他说“想清楚了”,是他要许嘉乐带他去见识从未看过的风景。   可是原来这样的他仍然会惶恐。   他追了韩江阙这么多年,付景虽然也极力支持,但仍然偶尔会打电话盘问他有没有和韩江阙上过床。   那当然是确认的意思,确认他没有在得到婚姻承诺之前就把自己的身体随便交出去。   他看起来强势自主,可是其实童年时代的严厉始终如影随形,他从未真正摆脱过付景对他的钳制,直到今晚——   今晚以后,一切从此不同。   他既然选择追寻了自己的欲望,就是走上了一条和父亲的期望背道而驰的路。   这条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前行、一个人战斗,因此也注定孤独。   幸与不幸,都将只有自己全责承担。   他没有办法彻彻底底地勇敢,甚至只想在许嘉乐的怀里蜷缩一会儿——   这个alpha给了他人生中第一个临时标记。   付小羽忽然想,多年以后,许嘉乐还会记得他吗?会记得他这个omega笨拙又沉默的第一次吗?   这个念头,让他前所未有的脆弱。   ……   许嘉乐一直等到怀中omega的身体终于停止细碎的颤抖,才把付小羽的脸从怀里捧了出来,轻声问:“是不是还难受着?”   付小羽摇了摇头。   其实还是痛的,可是他不打算说出来。   许嘉乐这样抱着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咬得多用力,alpha锁骨处被他咬出了带血的齿痕,他用手小心地摸了摸那里,没敢直接摸伤口,只是摸了摸周围的皮肤,他感到非常的抱歉,明明alpha是在满足着他的需要,却被他给咬了。   “许嘉乐……”   “没事。”然而他还没说完,许嘉乐就干脆地道。   付小羽也只能沉默下来。   一旦从激烈的性爱中恢复了一丝理智,才意识到他们此时的相处是如此的突兀。   他明明躺在许嘉乐的床上,被许嘉乐亲密地搂在怀里,明明……也想和许嘉乐说话,只是僵硬到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走,现在可以放你去洗澡了。”   许嘉乐揉了揉他的脑袋,然后把他横抱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被子被两人的大动作带得往下滑,于是刺眼地露出了底下的床单。   付小羽一下子眼尖地看到了。   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偷偷用脚趾去勾了一下被角,想把上面那块痕迹给重新藏起来。   许嘉乐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微微往上扬。   但他没说出口,因为忽然不想每次都戳穿付小羽。   以前总觉得omega为了自尊心强撑的样子很不讨喜,可是现在看到付小羽这种时候还悄悄地维护着自己的面子,他的心情却不同往日。   omega那个动作有点像爱干净的夏安上完厕所在倒腾猫砂,竟然让他觉得挺可爱的。   之前抱着付小羽的时候,许嘉乐其实就已经用遥控器在主卫的浴缸里放好了水。   因此进了卫生间之后,他直接把光着身子的付小羽给轻轻地放进了浴缸里,然后往里面加了几滴祖马龙的橙香味精油。   许嘉乐起身要走的时候,付小羽终于没忍住,忽然环住了他的脖子:“许嘉乐,你不洗吗?”   浴缸很大,其实是可以躺下两个人的。   这个念头有些羞耻,以至于他要在心里悄悄为自己的粘人开脱,甚至因此认真地想——   许嘉乐,你确实应该洗澡啊。   “我有点事,晚点再冲个澡就行了。”   付小羽有一些受挫,但许嘉乐这时却伸手在水下揉了揉他的肚皮,低声说:“你泡一会儿热水澡,能好受一点。等会儿洗完了,我带你吃好吃的。”   只是这一句话,“等会儿我带你吃好吃的”。   付小羽就已经开心了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情竟然可以在几秒钟之间起起伏伏得这么厉害,可是这句话确实意义重大——   没有这句话,一切都好像会因为发情期的暂缓而戛然而止;但有了这句话,他才确信快乐和温存是可以得到延续的。   卫生间里打着暖风,浴缸里的水温和水量又正好,躺下去确实感到浑身每个毛孔都放松下来。   付小羽听了许嘉乐的话,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会儿才从浴缸里走出来。   用许嘉乐挂在一边的灰色厚毛巾擦拭身体时忽然有点好奇,即使是在只有自己的卫生间,也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之后,偷偷低头闻了一下许嘉乐的毛巾,那上面并没有什么薄荷的味道,但是有刚洗完的毛巾才有的洗涤剂的清香。   很好闻。   他奇异地觉得许嘉乐的一切都很好闻,不仅是身体上的薄荷味道,还有alpha用的橙子味的精油、泛着冷香的洗涤剂,许嘉乐的一切在他闻起来,都那么令人愉悦。   这时付小羽忽然意识到,洗完澡后的自己好像没有衣服穿了。   他真的没经历过这么尴尬的情况,只能先围着毛巾试探着把门打开,想要小声喊一下许嘉乐。   但是打开门的瞬间,他便看到门口的小矮柜子上,早已经整齐地给摆好了许嘉乐为他准备的衣服。   那是一套深蓝色的棉睡衣,他展开来之后抖了一下,还不经意间从里面掉出来了一条卷在里面的黑色的四角内裤。   许嘉乐周到得甚至让他有点害羞。   付小羽把内裤捡了起来,抱着那套深蓝色的睡衣,忍不住浅浅地笑了起来。   ……   付小羽个子高挑,因此许嘉乐的衣服在他身上只是略微宽大了些。   只有那条四角内裤对于他来说,腰身和收腿都有些松松的,走路时感觉有风会灌进去似的。   虽然不那么合身,可是穿上之后,心里却觉得轻飘飘的。   发情、还有发情之后穿对方的衣服,这些对于他来说,都属于那个他一直暗中向往着的、神秘的成人世界。   因此每次多体验到一点,都会感到兴奋。   付小羽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有找到许嘉乐,只是听到了洗衣机在洗衣服时转动的响声——   许嘉乐在洗什么呢?   等付小羽好奇地转回主卧的时候,他才找到了答案。   深蓝色的床品已经整套被换成了米白色的,刚才他偷偷想用被子把床单盖住的小动作,显然并没有逃过许嘉乐的眼睛。   不只是床品,还有刚才被脱下来扔在地上的,他的衬衫还有长裤也不见了,想必都被拿去洗了。   平时那么懒懒散散的许嘉乐竟然在他洗澡的时候利落地做起了家务。   付小羽抬起头,终于隔着阳台的玻璃门发现了许嘉乐的身影。   虽然已经到了冬天,可是a级的alpha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体素质,因此只穿着棉睡衣站在外面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的阳台上落了很多雪,但是都被扫到了一边,角落处摆了几个花盆,因为寒冷的缘故里面没有植物。   许嘉乐发了会儿呆,过了一会儿又给自己点了根烟,走到了阳台的水池边上,就那么站着看向外面的街景。   冬夜里,他的背影看起来格外落寞。   有那么一瞬间,即使是隔着玻璃门,可是付小羽也很确信,许嘉乐是叹了口气。   有时付小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在人前那个潇洒慵懒,又幽默温柔的许嘉乐,是一个“表演”出来的许嘉乐。   而真正的许嘉乐,其实悄悄地藏在四下无人时那一声叹息之中,藏在被夜色淹没的孤独背影里。   付小羽的心里泛起一种陌生而酸软的感觉,他忍不住冒失地推开门,走进了寒风凛冽的阳台。   而站在洗手池前的许嘉乐听到了推门的动静,有些吃惊地转过身:“这么快就泡好了?”   高大的alpha嘴巴里还叼着烟,说话时含含糊糊,看起来有种痞气。   而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条已经被打湿搓上肥皂的白内裤。   付小羽不由呆呆地站住了,整张脸的温度都在迅速地升腾。   那、那是他的……   “你出来干嘛?”   许嘉乐眯了下眼睛,有些不高兴自己此时的样子被付小羽看到了。   但他并不是扭捏的人,既然看到了也懒得多说什么,转身回去,若无其事地叼着烟继续。   但是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感到一个泛着大岩桐香味的身体从后面挨了过来——   是付小羽从背后环抱住了他的腰。   “许嘉乐……”omega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软软的、黏黏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许嘉乐被叫得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才哑声说:“贴身的衣服,手洗好一点。”   这句话有点答非所问的意思,但是其实是在给自己解释。   给不熟的omega手洗内裤这种行为太notcool,许嘉乐自己都觉得受不了。   可是不洗也不行,扔在那儿会生细菌,对omega身体不好。   他操心得很,特意挑了付小羽去洗澡的时候,躲在冷风嗖嗖的阳台这边洗,没想到老父亲行为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许嘉乐忍不住烦躁地吐了口烟圈。   在他背后omega沉默了一会儿,才靠在他的背上,很小声说:“没有人给我洗过。”   甚至付景也没有。   打他记事起,他的omega父亲就忙于生计,因此家务事没有那么多讲究,内衣外衣全部都扔到老旧的洗衣机里一起洗。   他长到很大才知道这样不卫生。   许嘉乐的心忽然柔软了下来,他双手都沾了水,腾不开,只能从嘴巴里嘟囔了一声:“帮我拿下烟。”   靠在他后背上的omega很听话地伸手给他把烟拿了下来——   但随即,竟然出格地想要拿到自己嘴边。   “付小羽!”许嘉乐马上顿住动作,凶了起来:“给我掐了。”   付小羽被alpha突然抬高的声音惊到,他到底是好学生,马上便有些心虚地把烟在一旁的栏杆上掐熄了。   掐的时候有点用力,指尖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热热的。   明明才抽了一小半呢,他窝在许嘉乐的肩膀上想。   “冷不冷?”   许嘉乐这才缓和下来问他。   其实有点冷。   付小羽把鼻子凑在alpha的腺体附近,一边闻一边说:“不冷。”   他不想让许嘉乐有理由把他赶回屋去。   许嘉乐没说话,搓洗的动作忽然加快了起来,又洗了几分钟之后,才迅速地冲净泡沫、拧干。   洗完之后,他一只手还拎着那条内裤,转过身对着付小羽张开了双臂:“来。”   付小羽甚至愣了一会——   他没有发情,那……许嘉乐还要抱他吗?   而许嘉乐还在耐心地等着他。   他整个人一下子轻盈起来,于是不再犹豫,几乎是跳进了许嘉乐的怀里,然后环住许嘉乐的脖子,像是小猫挂在alpha怀里一样的姿势。   一进屋,布偶猫夏安又扑了上来。   但是这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扒住许嘉乐的裤脚,而是摇着毛茸茸的尾巴围着他俩打转。   许嘉乐在路上顺便把洗好的内裤扔进了烘干机里,然后抱着付小羽坐到了沙发上。   他这一坐下,夏安也跳上来挨着他的大腿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时不时就盯着付小羽,似乎在思索着这个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是谁。   许嘉乐摸了摸夏安的脑袋,但是多少有些敷衍,随即低声问付小羽:“饿了吧?想吃点什么?”   付小羽确实也饿了。   发情期的omega因为体力的流失,其实食欲也前所未有地高涨,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说:“有、有蔬菜沙拉吗?”   许嘉乐盯着怀里的omega盯了很久,盯到付小羽都有些局促不安了,他的唇角才忽然往上翘了翘:“我这儿不提供这种没味的菜叶子。”   付小羽不知道许嘉乐是在认真地回答,还是在逗他:“那有酸奶吗?”   “付小羽,”许嘉乐直截了当地了结了他的想法,一字一顿地说:“今天晚上没有健康餐,没有菜叶子,没有减脂食物。”   付小羽有点不知所措,只能看着许嘉乐,讷讷地说:“我会胖的……”   他真的会胖的。   “你小时候胖过,是不是?”   alpha眯起眼睛,推了下自己的金框眼镜。   付小羽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即使感到难堪,但仍然轻声说:“是。初中的时候……胖了一段时间。”   是的,初中刚分化的时候,他很圆。   脸也圆、眼睛也圆,而且人又是那样严谨板正的好学生性格,所以虽然有着非常优越的信息素,可是却没有什么alpha追求过他。   读书的时候被付景严格要求着,他并不敢爱美,也耻于爱美,因此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高中毕业的那个假期,他终于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他每天长跑四五千米,只吃高蛋白的低脂食物,糖、油、调味品一律不碰,如同苦行僧一样,成功在出国之前塑造了全新的自己。   后来的他很少回老家。   一部分是因为对付景的疏远,但或许另外一部分,是因为从他心底,他不愿意再回头去看到自己那些黯淡的过去。   ……   其实许嘉乐早就猜到了。   这个世界上能从小美到大的人是很少的。   靳楚大概能算一个,这样的幸运儿因为一直有足够的自信和安全感,对美貌的态度往往懒散随意得多,即使人生中有哪些阶段胖了、不太完美,仍然也可以保持松弛的态度。   但是付小羽却不是,他用一种近乎病态的自律去维护着自己的身材容貌,如此在意外界的反馈,其实这恰恰能残忍地证明——   这个omega的美丽之中,有许许多多,是后天习得、拼搏而来。   许嘉乐一直都相信自己喜欢bornbeauty,他喜欢那种松弛、慵懒的美感。   可是当omega老老实实地说自己“胖过”,他的样子像是在坦白从宽,低着头、眉毛和眼睛都沮丧地往下时。   那一刻,许嘉乐的心脏忽然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甚至……依稀像是痛了一下。   “付小羽,韩江阙是不是很帅?”   他捧起付小羽的脸,轻声问。   当然。   付小羽黯然地想,甚至觉得都不用回答。   “确实,他以前可是北三中第一美a。”   许嘉乐慢慢地说:“但是你不知道,高中时,他年纪小、发育得慢,只有一米六多,比文珂还矮,那时候我们谁叫他韩公主他跟谁急眼。不过现在他都一米九二了,再叫他韩公主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付小羽还是没说话,可是他的一双猫眼看着许嘉乐,显然是专注地在听。   “还有我本人,”许嘉乐脸上带着一丝懒懒的笑意:“长得也不赖吧?毕竟高中时也撩o无数啊,但是我那时候也有一件很郁闷的事,我他妈下巴老长痘。”   “那时候和人约会,最怕别人盯着我下巴看,总觉得是不是在看我的青春痘。现在就好了——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许嘉乐他说着拉起付小羽的手,放到自己的下巴上。   那里有些刺刺的,大概因为alpha的胡茬子已经长了出来,其实付小羽已经完全感觉不出许嘉乐说过的那些痕迹了。   可这是他第一次把指尖放在alpha的下巴上,忍不住有些好奇地摸了一会儿。   “都会过去的——青春期时的那些倒霉事,”   许嘉乐看着怀里的omega,忍住了自己的长篇大论,最终只是懒洋洋地笑了一下,轻声说:“付小羽,过去了,就不要再被困住了。”   “……嗯。”   过了良久,付小羽也很轻地应了一声,轻得像是小猫打了个呼噜。   他被alpha这样亲密地抱着,觉得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陌生的温暖。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走了神,想到许嘉乐评价自己“也不赖”,顿时觉得这个评语不太公道,忍不住在许嘉乐耳边,很小声地说:“许嘉乐,我觉得你很帅。”   不只是不赖。   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马上也羞赧起来。   他真的太土了、太傻了,许嘉乐其实根本没有问他的意见。   许嘉乐挑了挑眉毛,打量了他两眼。   “我也知道。”他很潇洒地说。   alpha狭长的眼睛里有种狐狸般的狡黠,顿了顿,忽然不怀好意地问道:“付小羽,韩公主和我,谁比较帅?”   付小羽忽然不说话了。   令他自己也惊诧的是,他的心里竟然马上就有了答案。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要回答。   因为一次欢愉就马上把韩江阙的地位给下降这么多,显得他非常的重色轻友,太丢脸了。   “好吧,不问了不问了。”   许嘉乐有点丧地耸了耸肩,没有逼omega回答,而是低声问:“付小羽,你喜欢吃海鲜对不对?”   “嗯。”   “真好。”许嘉乐眨了眨眼睛:“我是剥壳大师。”   他说着俯身下来,很轻地、很轻地,像蜻蜓点水一样亲了下omega的脸颊:“付小羽,我想喂你吃海鲜。”   那个吻、那句话,让omega彻底松软下来。   “我家不远处,有一家海鲜煮炒档很棒。”许嘉乐说:“醉蟹钳是招牌菜,尝尝?”   付小羽仰头看着他的alpha。   他的alpha,临时的,他的alpha。   这个出格的念头让他战栗了一下。   之前的自制力在此时溃不成军,只是无声地点了点头。   “还有小龙虾,要吗?”   那一瞬间,付小羽想起之前在双子星大厦,胡夏许嘉乐肖云他们加班到深夜之后一起点的小龙虾夜宵。   而那天他吃的是没味的蔬菜沙拉,连千岛酱也没加。   他想到这里,又点了点头。   他要。   “对了,喝点什么?”   许嘉乐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顿了顿才继续道:“气泡水?我家里有perrier。”   他这次倒说了个很健康的选择。   可是——   去他妈的。   付小羽忽然想,他小声地说:“我想喝可乐……”   一旁的夏安在这个时候忽然抬起头喵了一声,似乎含有警醒的意味。   “无糖的。”   于是在一次短暂的爆发之后,付小羽又忍不住怂怂地补充了一句。 第25章   大排档备菜速度很快,许嘉乐打电话点完单,去迅速地冲了个澡,估计才不到半个小时,门铃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但即使是这个速度,付小羽都已经迫不及待了。   许嘉乐从门口拎回来了两个大兜子,把里面的餐盒一个个都打开来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分别是醉蟹钳一斤,蒜蓉小龙虾三斤,还有一盒清爽的老虎菜,主食则给付小羽要了份热腾腾的香菇滑鸡粥。   这一大桌子铺陈开来,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了。   只是小龙虾到底没点太辣太油的口味,怕发情期的omega吃了后会不舒服。   付小羽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许嘉乐拆包装的动作。   许嘉乐这边拆完之后,先去厨房拿了两个玻璃杯回来,但没想到就这一分钟的工夫,等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桌面上醒目地躺着一只掉落出来的小龙虾。   而茶几边的omega,正低头“呼呼”地吹着自己的手指,见到许嘉乐回来之后,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放了下去。   他显然是被刚出锅的虾壳给烫着了。   付小羽其实挺馋的。   许嘉乐唇边含了丝笑意,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对此不觉得意外,或许是因为刚刚见识过这个omega在床上的模样。   他坐到了付小羽的身边,把茶几往前推,这样就有了充裕的空间把付小羽抱过来圈在自己双臂之间。   “喵……”   夏安又突然喵了一声,它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围着两个人转了一圈,见许嘉乐怀里实在找不到位置了,只能软软地趴到了许嘉乐的脚边。   夏安年纪大了,平时也被喂得很好,倒不像别的猫咪那么喜欢在主人吃东西时闹人。   一切就绪,开始剥虾。   许嘉乐确实无愧“剥壳大师”这个名号,戴上塑料手套,拧虾头、扒壳、再到剔虾线一气呵成,然后还要吹一吹才把虾肉喂到怀中的omega嘴巴里。   把带着蒜香味的小龙虾肉吞吃入腹的那一刻,付小羽忍不住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无糖可乐,差点就要满足地打出来一个嗝。   长久以来对自己的严格管控,使他几乎有种感恩的心情——   小龙虾太好吃了,可乐也太好喝了。   一只、两只、三只……   许嘉乐面前的虾壳正在渐渐堆成一座小山,然而剥虾师傅再专业,其实也赶不上付小羽一口一个的速度。   这个纤瘦的omega一旦放纵起来,可真比他想象中要能吃得多了。   吃到一半,许嘉乐见omega完全不碰凉菜也不碰粥,甚至不得不把手套摘下去,把粥盒子掀开,然后给omega盛了一小碗,一勺一勺地喂。   他可太操心了,可是付小羽并不领情,敷衍地喝了几口粥,就拿一双猫样的眼睛看着他——   许嘉乐无奈地低头,用下巴磨了磨窝在他怀里的omega的头顶:“吃两口菜,然后咱们换蟹钳。”   付小羽这才勉强动筷子夹了两口老虎菜,然后又转头望着许嘉乐。   一大盘沙蟹钳各个都有大拇指大小,用酒、小米辣、还有麻油腌渍,这家大排档还会特意加一点老陈醋,这样能把壳泡得更软,味道也更爽口。   只不过醉蟹钳比小龙虾可难搞多了,主要是因为腌渍得入味,壳软了,里面的肉也糯糯的,不太好像小龙虾那样整块摘下来。   其实一般来说,这种东西其实自己咬着吃就好,可是看付小羽在他怀里仰头望着他的那副模样,许嘉乐甚至感觉自己被赋予了奇怪的使命感——   他既然喂了,就要喂到底。   蟹钳也难不倒他,他用很精致的小蟹剪,把蟹钳的壳夹碎,然后用小勺子把里面被腌得糯糯软软的给仔细地刮出来,再喂给付小羽。   付小羽刚吃了一个蟹钳就不行了,他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冰丝丝的,又鲜又甜。   那一点点小米辣的味道更是点睛之笔,吃起来甚至爽口到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好吃吗?”   许嘉乐问。   付小羽点点头,转过头看向许嘉乐,又点了点头——   “许嘉乐,”   他忍不住很轻地咕哝了一句:“再、再剥一点……”   “付小羽。”   许嘉乐笑着咬了下他的耳朵。   手上没停,一边继续喂,一边低声说:“小馋猫,你可比我想象中贪吃多了。”   付小羽的脸飞快地红了,总觉得许嘉乐好像有点深意,但他不敢那么想,所以告诉自己是想多了。   蟹钳点得并不多,许嘉乐自己没吃,基本全剥成蟹肉喂给了付小羽。   除此之外小龙虾吃了几只,剩下的付小羽不爱吃的白粥、老虎菜,倒是全进了他的肚子。   许嘉乐也很无奈,没想到这omega平时各种蔬菜沙拉,今天这老虎菜倒碰不碰了。   alpha在那儿扫尾的时候,付小羽一直偷偷看他。   其实应该感到羞愧的,付小羽想——   他这么一直吃,许嘉乐都已经没有功夫给自己剥东西吃了,他其实……理论上、礼貌上,都不该这样。   可是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那么饱满的幸福。   被alpha圈在怀里,这么细致入微地照顾着,他浑身甚至都因为这份幸福而颤栗着。   原来身为omega,是可以被这样爱护着的。   他被惯坏了,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他竟然就已经被许嘉乐惯坏了。   终于等到许嘉乐放下了一次性筷子时,付小羽忽然转过身,骑在alpha的腰上。   omega突然之间的主动让许嘉乐楞了一下,两人就这么相距很近地对视着。   付小羽正专注地望着他,把嘴唇往前试探着往前,但随即又有些羞怯地退了回去。   那一瞬间,许嘉乐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了一下。   付小羽是……想亲他吗?   下一秒钟,他便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猜错。   付小羽一把环住了他的脖子,笨拙地又强硬地亲了上来。   其实许嘉乐说不上那是亲还是咬,反正无论如何,鼻子倒是先呗撞了一下。   他的背脊有些僵硬,双手因为沾着油,只能微微张开,omega实在新手,因为找不到章法攻破他,便在外面咬着他的嘴唇——   好腥。   omega嘴巴里都是螃蟹的腥味,闻起来有点像是刚吃完鱼罐头的夏安。   从感官上来讲,本来不应该是令人愉悦的亲吻。   可付小羽亲他时的脸色会因为满足而显得红润,眼睛也亮亮的,像是月亮掉了进去。   许嘉乐实在无法抵挡,微微张开了嘴巴,让这个omega的舌头笨拙又急切地探进他的嘴巴。   不知过了多久,付小羽终于放开了他。   似乎略微清醒过来的omega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身体往后退了退,可是却仍然忍不住继续搂着他的脖子。   “这是犒劳之吻?”许嘉乐若无其事地开了个玩笑。   可是其实却在在暗中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个吻……很强硬。   有某一个瞬间,他甚至不觉得骑在自己身上的付小羽是小猫,而更像是一只小狮子,用爪子把他给按住了。   他忽然就有了点应付不来的感觉。   ……   吃完饭之后已经到了深夜。   付小羽折腾了半天,已经忍不住打起了哈欠,许嘉乐给他拆了一套自己之前买来却没开过封的面部洗护。   虽然是给alpha的产品,但因为是针对换季时的敏感肌肤,所以非常温和,付小羽用起来也觉得还行。   “许嘉乐,夏安真的咬人吗?”   付小羽一边在洗手间仔细地对着镜子拍一边说。   “之前咬过靳楚——他俩一直就不对付。不过我看夏安对你还好,等会儿我把它抱来,让你摸摸试试。”   “真的?”付小羽的眼睛亮了一下。   “嗯。”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的时候,许嘉乐正在挨个开洗手间里的柜子。   一直开到靠墙的那个柜子时,许嘉乐才总算找到了之前买的一次性牙刷套组递给了付小羽。   但是在看到那一层柜子上摆放着的东西,他却忍不住愣住了片刻——   那是一大一小,两个崭新的菲利普电动牙刷。   新年过后,靳楚曾经说下周就带着南逸回国来b市看他,顺便待一阵子。   那时候他正好要换牙刷,想着靳楚和南逸过来,于是便也给他们买了崭新的电动牙刷放在了一起。   但后来因为靳楚那边有点别的事情,就此就耽误了下来。于是他把牙刷一直摆在那儿,再没动过。   付小羽也看到了那两只牙刷,一只蓝色的、一只粉色的,粉色的那只是儿童型的。   他当然猜得到那是为了谁准备的。   “许嘉乐,你……”   付小羽顿了顿,轻声问:“你还在等着他们吗?”   这句话或许是太有歧义了,以至于许嘉乐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不愉快起来,没有回答。   付小羽随即也反应过来,许嘉乐是理解错他的问题了。   可是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歪打正着,这大概就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许嘉乐,你还在等着靳楚吗?   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他甚至就已经心酸起来。   异样的情绪主宰着他,让付小羽明知道自己是在做不识趣的人,还是忍不住又道:“上次在文珂家,你和文珂说他已经找到别人了,不是吗?甚至还……”   他想起靳楚对许嘉乐说“自己和滑雪教练做爱并不开心”的事,甚至有点控制不住地生气起来:“许嘉乐,既然都这样了,你难道还要继续等吗?”   “砰”的一声,许嘉乐用力合上了柜门,停顿了几秒,才一字一顿地说:“付小羽,这是我的私事。”   “陪你度过发情,是因为你找到了我、也是你选择了我。”   “我接受了,但这不代表我们之间的关系在这次发情期之后会发生什么变化,我和靳楚的关系是我的私事,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越界,能做到吗?”   许嘉乐的神情很平静。   可是在这一刻,平静本身好像就是一种冷酷。   付小羽握着许嘉乐刚刚给他找到的牙刷,感觉好像有鞭子对准着他的自尊心狠狠地抽了下来——   可他也知道,许嘉乐没有错,每一个字都没有错,他确实越界了。   “能。”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低头回答道。 第26章   在卫生间沉默地刷完牙之后,付小羽没有选择进主卧,而是把客厅的灯关了,一个人在黑暗之中蜷到客厅里的沙发上。   他明明说了「能」,也认同许嘉乐的说法,却仍然选择一声不吭地待在这里,这当然不是成熟的做法。   可他就是难过。   这份难过里,还掺杂着一点从被宠爱到被冷落的委屈,又酸又涩的。   他更擅长应付更具体切实的困境,可是却对自己复杂婉转的心绪无从下手。   明知道两个人根本不是可以随意闹别扭的情侣关系,仍然本能和许嘉乐较起劲来。   别墅里供暖开得很足,但是在冬天里不盖被子其实仍然有一点点寒冷,付小羽把脚趾埋进了沙发缝里,无论如何,他打算今晚就在沙发上睡。   可是没过多久,付小羽忽然闷哼了一声,sz腔里……折磨人的空虚感又隐约泛了上来,怎么会这么快啊?   信息素迅速地躁动起来,他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念许嘉乐、渴望alpha身上的薄荷味道。   他真的不明白,他才被狠狠地标记过,效用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过了,他从没有哪一次的发情期像这次这样汹涌——   而且偏偏是在这种时候,在他最不想服软的时候。   付小羽咬紧牙,用手死死地按住小腹,鼻尖都冒出了汗珠。   付小羽待在客厅的时候,许嘉乐回主卧外的阳台抽了根烟。   他刚洗完脸,这会儿湿着脸站在外面,冬夜凛冽的风把他的面皮都吹得要裂开了似的,生疼。   他穿着睡衣又在寒风里站了一会儿,实在是挺不住,又匆匆把抽一半的烟给掐了。   卧室门虚掩着,卧室和客厅的灯都关了,只隔着一道门缝,谁看谁那边都是一片漆黑。   许嘉乐把自己整个人摔在床上,看着挂在墙上的夜光表。   平心而论,他没说错。   的确是付小羽一厢情愿选择了他。   是。是他当时没有狠心拨出去那个给急救中心的电话,这一点算他吃瘪。   但是他退了一步,不代表他就会退第二步;   他答应在身体上尽全力给这个omega提供慰藉,却不代表他需要把自己的内心世界也要向付小羽敞开。   这根本就是两件事。   许嘉乐一边在脑中给自己捋着逻辑,但一边却又忍不住在看表算时间。   已经快二十分钟过去了——   外面的omega根本一点动静也没有,但却有熟悉的大岩桐香气隐隐约约地飘了进来。   一旦进行过临时标记之后,alpha和omega之间的嗅觉感应会比之前敏锐太多,以至于这一丝味道就让许嘉乐闻到了。   付小羽怎么又开始香起来了?   那味道渐渐的越来越浓郁,几乎是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的地步,到了这一刻,有经验的alpha当然可以确信——   付小羽又发情了。   怎么会这么快,即使是a级omega,也不该标记之后才两个小时就第二次发情。   许嘉乐感到十分不解,同时鼻子却控制不住有点烦躁地抽动起来。   他下床走到门口,把虚掩的门大打开来,故意没有放缓动作,开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子里十分明显,付小羽当然能听得到。   可是门开了半天,他也站了半天,omega还是没动静,竟然发情了还不进屋。   许嘉乐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黑暗中,这是一场沉默、却又异常激烈的拉锯。而他不想轻易投降。既然付小羽不进来,他也不打算将就。   许嘉乐板着脸往床边走,可是那一瞬间,他隐隐约约地听到客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沙发上来回翻身发出来的动静。   而大岩桐的香味,甜得几乎带着一点腥气。都已经散发出了这么浓的味道,那个omega……   许嘉乐顿住了脚步。   他想起在b大的洗手间里,被他关在隔间里的付小羽是那么可怜地扒着门,呜咽着和他说:“求求你,帮帮我。”   这个omega的发情期无比的激烈汹涌,许嘉乐当然知道,只要他等下去,就能赢得这场拉锯的胜利。   可他真的,还要让这个骄傲的omega因为生理上的痛苦再求他一遍吗?   这是付小羽的第一次。   第一次被撑开生××的omega,可能直到现在身体都在隐隐作痛,但仍然会出于本性、天然地亲近自己打开了自己的alpha;   所以付小羽才会那样无时无刻都想要抱着他,会腥着嘴巴亲他,会忍不住对他好奇。   可他却因为一件小事,逼得付小羽捏着牙刷,低着头在他面前说「能」。   许嘉乐,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无论如何,你该给这个omega一次美好的体验。   而不是在委屈和羞耻中这样辗转反侧。   许嘉乐猛地调转方向,大步走出了主卧。   他靠嗅觉就能察觉到omega此时正躺在沙发上,摸着黑悄悄过去,本想要从背后搂住付小羽,没想到刚一躺下来,就听到了一声尖利的“喵!”   许嘉乐马上弹了起来,其实他一碰触到那坨毛茸茸软绵绵的东西,就意识到自己是把夏安压着了。   但是即使他反应这么快,还是马上感觉手臂一痛,夏安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爪子。   许嘉乐「嘶」了一声,他是真没料到夏安会在黑暗中趴在付小羽的背后,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和付小羽道歉,就得先和夏安道歉了:“对不起,宝贝,我压疼你了,是不是?”   夏安被压疼了爪子,一甩尾巴就跳下沙发跑了。   猫不理他,躺在沙发上的付小羽也背对着他不说话。   许嘉乐有些尴尬。   但夏安走了,总算给他腾出了位置,他躺在沙发的边沿,从后面搂住了浑身都散发着浓郁甜香的omega。   “嘿……”   许嘉乐低声开口。   付小羽竟然没有要推拒他的意思。   他于是轻轻地把omega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在隐隐约约的月光下,付小羽的额头和鼻尖都是汗珠,显然是难熬得很,一双眼睛也早已湿润了起来,可是看着他的时候却含着一丝倔强,沉默着不肯开口。   付小羽真的有一张娇小的脸孔。   许嘉乐每次用手掌捧着这张脸的时候都会这么想。   他感到内心有种无法形容的焦灼,就像是站在海边却又不想要被浪头打湿鞋子的人,可是却偏偏无法挣脱,有一种未知的旋涡在靠近他。   “付小羽,对不起。”许嘉乐哑声说:“靳楚本来说新年后带南逸过来,但是因为有事耽误了就一直没来,我刚才忽然看到之前准备好的牙刷,心情一下子很差。对不起,我刚才对你的态度像狗屎一样。”   许嘉乐的道歉甚至有点粗俗。   可也正是这样的直接,没有半点回避的话语,奇异地让付小羽的心情缓和了起来。   他本来就没有生许嘉乐气的理由,只是太爱面子,无法妥协。   可是许嘉乐好像永远都这样的潇洒,随时都可以给他递过来一百个台阶,让他可以松弛下来。   “我没事……”   omega看着许嘉乐。   他听到许嘉乐说「心情很差」,忽然忍不住又轻声问:“许嘉乐,你还在因为离婚伤心吗?”   “…”   许嘉乐有些失语,这个omega轴到不可思议,刚刚还在低头说「能,不越界」,现在就又来了。   付小羽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没有半点游移,在等待着他的回复。   许嘉乐在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忽然意识到,他注定无法逃避,必须要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向这个顽固执着的omega展开一角。   好吧,狼狈也好、难堪也好,让他看一眼,或许就不会再好奇了。   “付小羽,你有没有听过eason的《单车》?”   许嘉乐伸出手轻轻揉捏着omega隐隐凸了起来的腺体,见付小羽对着他摇了摇头,便笑了一下道:“里面有一句歌词——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   他闭上眼,又用粤语唱了一遍,声音有些嘶哑。   付小羽听着听着,忽然伸出手环住了alpha的脖颈。   他受不了许嘉乐唱歌时睫毛垂下来的神情,他只想和他接吻。   这一次的成结更像是一场柔软的梦境,付小羽快乐得像是要飞起来一般,他要得很多、很多,而许嘉乐给得耐心又温存,把他身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地全部舔干净。   结束之后,付小羽闭着眼,疲惫地瘫软在了alpha的怀里。   “回房间吗?”许嘉乐在他耳边轻声问。   付小羽无声地摇了摇头。   他喜欢沙发,沙发和床比起来那么狭小,许嘉乐不得不跟他挤在一起,他们前所未有地亲密。   “好吧……”   许嘉乐无奈地低低笑了一声,走回主卧把被子抱了出来盖在他身上,然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alpha的手掌就放在他的肚皮上,一下一下地揉着,那种感觉对于刚刚被打开的sz腔来说太舒服了,付小羽感觉自己的背脊甚至有些颤栗。   因为太过于享受,甚至会感到有点忧心忡忡,怕许嘉乐揉了两下就停止,付小羽隔一会儿就转头看一下许嘉乐的神情。   “第一天会不舒服的,要多揉一会儿。”   许嘉乐看出了他的担心:“安心睡吧,你不睡着我不会停的。”   亲昵之后,他们之间好像即使不用说什么话,都那么温暖。   付小羽把自己的手掌搭在了许嘉乐的手掌上,然后闭上了眼睛,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了alpha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是付小羽二十五年以来,第一次被alpha抱着睡觉。   他睡得异常的香甜,甚至连一贯早起的生物钟都打破了,一直到一阵急促的门铃声突兀地把他吵醒——   他有点懵懵的,转过身的时候有点用力,直接一屁股把许嘉乐从沙发上扑通一声挤到了地上。   “操,谁?”   惊醒的许嘉乐下意识地骂了一声,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是被omega挤了下来,皱着眉看向玄关方向。   “你别起来……”   他低头对被窝里没穿衣服的omega说了一句,自己随便套了个睡裤,赤裸着上半身就走向了大门处。   付小羽还没睡爽呢,又往沙发里蹭了蹭,正要闭上眼睛继续睡,忽然闻到一股奶香味的omega信息素味道。   “爸爸!”   “嘉乐,surprise!”   两道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许嘉乐睁大双眼:我sur个猪皮rise。 第27章   许嘉乐赤裸着上半身呆立在门口,茫然地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靳楚。   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他甚至无比认真地在思考:我他妈是在做梦吗?   但随即,一声又软又嫩的童音从他腿边响了起来,彻底把他带回了现实中——   “爸爸!”   许南逸脸蛋红扑扑的,他身高将将只能够到许嘉乐的腰,因此抱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把许嘉乐宽松的睡裤往下扯了几公分。   “哎呦!”许嘉乐一个激灵,他里面可什么都没穿,而且还因为早晨就抱着临时标记过的omega有一些反应,完全不能被南逸看到,于是马上死死地抓住睡裤的裤腰。   然后才若无其事地俯身,一把把许南逸抱了起来——   “南逸宝贝……”他一看到怀里小家伙团子似的小脸蛋,顿时什么都忘了,眉梢眼角都是满满的笑意,狠狠地亲了一下许南逸:“爸爸想死你了!”   许南逸被alpha刚长出来的胡子扎得咯咯地笑出了声,随即「啵唧」一声给了许嘉乐一个大大的亲亲:“爸爸!我也想你,我给你带了parmaham哦!还给阿若带了巧克力!”   “谢谢宝贝……”许嘉乐笑得眼睛都没了:“小机灵鬼,爸爸过两天就带你去看阿若。”   许南逸说的是他最爱吃的意大利帕尔马火腿,小家伙还没学会这个火腿的中文名称。   而阿若是他哥们阿蒙的男孩,和南逸同岁,因为长得粉嫩可爱,许南逸每次回国都要给阿若带礼物,特别殷勤。   “嘉乐……”站在门口的omega一直笑着在看着他们父子俩说话,到了这会儿才突然开口:“屋里是不是有人?”   许嘉乐把南逸放了下来,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靳楚虽然已经是30岁的omega了,但是皮肤白净细嫩,一双桃花眼又大又明艳,浑然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那是一张从未吃过苦的人才有的面容,他显然深知自己仍然拥有罕见的美貌,说话时唇角含着笑意,对着许嘉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闻起来好甜啊,到日子了是吧。”   他一边说,还一边意味深长地用目光打量着许嘉乐胸口和锁骨处可疑的痕迹:“你不够意思嘛,嘉乐,怎么有了新情况都不告诉我?”   因为孩子还在,他问得很隐晦,没有让南逸注意到。   “…”   许嘉乐看着这个曾经和自己相伴七年的美丽omega,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从靳楚和南逸一出现,付小羽就已经整个人都紧张地蜷缩在了被子里,他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羞耻的事,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是他光着屁股躺在沙发上的这天早晨,靳楚回国找许嘉乐了。   靳楚是来住下的吗?   他想到洗手间里许嘉乐为了门口那对父子精心准备的电动牙刷,整个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不敢想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许嘉乐会叫他离开吧。   于情于理,他都得离开,他当然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想到这里,付小羽忍不住用手指攥紧了被子。   他虽然躲着,可是却竖起耳朵把门口的对话一字一句都听得很仔细,听到靳楚问「是有新情况吗」时,甚至忍不住把脑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南逸一声欣喜无比的唤声:“爸爸!猫猫!爸爸我要摸猫猫!”   他显然是看到了屋子里的夏安。   伴随着夏安几声惊慌的「喵」,孩童兴奋地脚步声一下咚咚咚地响起来,而且越来越近。   付小羽躺在被窝里,还有些傻傻地看着毛茸茸的夏安落荒而逃,从客厅里一路窜到了卧室,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不对——   完了,南逸追夏安追到了客厅里!   在那个念头浮现出来的同时,只听一声稚嫩的“哇……!”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付小羽仰起脸,只见一个脸蛋粉嘟嘟的小眼睛男孩正在沙发旁看着他。   天啊……   付小羽浑身上下僵硬得像是诈死的小动物,一动不动,就那么和南逸对视着。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恐慌过,他一丝不挂,只要南逸动一下被子就能看到他浑身都是亲热后痕迹的身体。   他恨不得自己就此消失。   那一秒种,付小羽甚至又回想起了小时候梦魇一般的可怕场景。   唐宁本来交往着的omega的哥哥带人找到了他们家里,那些人堵在他们狭小的家里,厉声指责付景是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只到那些人腰的他想保护付景,却不停地被推搡开来,后来他也是这样躲在墙角抹眼泪,恨不得那个幼小的自己不复存在。   恐惧再次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甚至忍不住想,在这个纯真的孩童眼里,自己是不是也是一个小三?   “哇……”   许南逸看着他,这一次的声音小了些。   孩童身上带着点可爱的奶香,把脸向他凑近了,付小羽浑身都绷紧了,可是随即,却听到许南逸说:“哥哥,你好漂亮啊。”   付小羽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他面前的男孩的脸蛋粉扑扑的,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亮晶晶地看着他。   那种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只宠物店里漂亮的小猫,几乎就要伸手抱他了。   “许南逸!”   许嘉乐显然也是第一时间飞速地跑了进来,然后直接一把把南逸从沙发边捞了起来。   “爸爸……”许南逸倒不生气,又「啵」了一下许嘉乐的脸,然后兴奋地对门口的靳楚喊道:“aiden,有一个好漂亮的哥哥。”   他好像不叫靳楚爸爸,而是直接叫了靳楚的名字。   “南逸……”许嘉乐揉了揉南逸的脑袋,虽然辈分上出了一点问题,但是现在不是纠正的时候,只能无奈地顺着说:“哥哥身体不舒服,你乖一点,先去门口,别打扰哥哥休息,好不好?”   他说着,看向了外面,声音压低了些:“靳楚——”   门外的omega摊了摊手,很淡定地道:“别看我,你儿子还不是太像你了才会这样。”   “好……”南逸倒是很听话,点了点头之后,又不舍地回头看了眼付小羽,才跑去了靳楚那边。   许嘉乐这才俯身抱了一下沙发上的omega。   “许嘉乐……”   付小羽的声音还有点发抖,他几乎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忍不住抱紧了alpha的脖颈。   许嘉乐显然感觉到了他的慌张,在这种混乱的时刻,还抽空把他抱紧了,抚摸了几下背脊。   “我、我的内裤呢?”付小羽从牙缝里挤出了有些羞耻的话。   “嗯……”许嘉乐伸手在沙发附近摸索了半天,终于在地毯上找到了两个人扔在一起的内裤,「咳」了声,若无其事地撩开被角塞了进去。   许嘉乐想要起身时,却被付小羽又抱住了。   他只能无奈地在omega的耳边低声道:“别怕……”   只是两个字,就奇异地让付小羽镇定了下来。   许嘉乐重新走到了门口时,靳楚有些埋怨地道:“许嘉乐,你还没回答我呢?有新情况?”   靳楚是那种很典型的甜哥儿omega,即使是埋怨催促,脸上也带着浅笑。   许嘉乐看着他,那是他喜欢了七八年的面孔,现在也依然动人。   这是靳楚第二次问他付小羽是谁了。   第一次问的时候,他沉默了,沉默是因为还在迟疑。   可是刚刚他回客厅时,付小羽抱着他时,抖得那么厉害。   付小羽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omega,他不忍心对任何人说「是这个omega求我的」。   “嗯……”   许嘉乐最终低声默认了。   靳楚看着他,不由自主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笑容,问道:“能不能见一下啊?”   “别闹……”许嘉乐有点不太高兴,靳楚这句话当然很不应当,明知道屋里的那个omega发情了,他怎么可能让别人去见。   “好啦,开玩笑,别生气。”   靳楚见许嘉乐神色不愉,马上也不再坚持:“那以后有机会再见吧,许嘉乐,我下午要赶飞机去瑞士啦,让南逸跟你几天好不好?”   “靳楚……”许嘉乐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你去瑞士干嘛?而且这么突然就带南逸过来,也不打个招呼。”   南逸来,他当然一百万个欢迎。   只是现在毕竟不一样,他屋里还有一个要照顾的omega。   “我想去瑞士滑雪嘛。”   许嘉乐一听到滑雪,当然知道靳楚是要去和那个滑雪教练一起。   虽然离婚也半年多了,可是其实六岁的南逸还不太明白离婚的真正含义,只能大概理解他们是分开居住。   靳楚和许嘉乐保持着一种默契。   即使是任性的靳楚,也没有让自己新的alpha进入他和南逸的生活,所以这次双人旅行,当然也只能求助许嘉乐来带南逸。   见许嘉乐不说话,靳楚便旁边用一双大眼睛望过来:“嘉乐,我就是心血来潮才想去的,是有点突然,可我也没想到你这边……”   他顿了顿,态度软得很快:“我错啦,下次真不这样了。就是这次机票什么的都订好了,实在不方便改了嘛。”   “好……”   许嘉乐扶了扶额头,他头疼欲裂,但是也只能先答应,毕竟b市有这么多兄弟,南逸也熟,倒也不至于那么难办。   “哮喘的药带了吗?”他问道。   “带了……”靳楚指了指南逸的小书包。南逸有哮喘的毛病,虽然也治了挺久,情况稳定,但以防万一,一直都要随身带着止喘药。   靳楚又俯身亲了南逸好几口。   许嘉乐扶着门框,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无论如何,靳楚是很爱孩子的omega,只是他自己本质上也还是个孩子。这么多年了,南逸仍然只是叫靳楚「aiden」或者「靳楚」。   南逸说,自己是aiden的骑士。   某种程度来说,即使是那么小的南逸,好像也很本能地意识到,在这个家庭之中,他和许嘉乐父子是要守护着这个唯一的omega的。   走之前,靳楚逗南逸,问道:“里面的哥哥有多漂亮呀?”   南逸把手臂高举起来,比了个大大的心形,说:“有这——么漂亮。”   听到南逸这么形容,靳楚的眼神瞬间认真了起来。   他直起身子,往屋里面深深地看了一眼。   “去吧……”许嘉乐表情平静地用身体挡住门口,停顿了一下,又低声嘱咐了一句:“注意安全,靳楚。” 第28章   “宝贝,你帮爸爸个忙,去楼上看看,猫猫是不是跑上去了。”   许嘉乐一句话就把小南逸给引去了二楼,然后赶紧回到了客厅里,付小羽还躲在沙发那儿呢。   时间有限,许嘉乐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只弯腰把被窝连带着里面的omega都给整个扛了起来,然后做贼一般飞进了主卧里把门锁上。   付小羽过了半天才红着脸从被窝里钻出来了半边身子,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情况实在让他太慌张,直到现在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两个人的内裤不知所措。   许嘉乐把内裤夺过来扔进了角落的衣篓里面,然后一边翻衣柜一边面不改色地道:“我给你找套新睡衣,我也得换一下,磨得难受。”   “…”付小羽本来不明白许嘉乐在说什么,但是下一瞬间,他的脸马上就飞速地蹿红了——   alpha当着他的面干脆利落地把睡裤踩在脚底下,露出了双腿。   因为早晨有反应又没穿内裤的缘故,确、确实会磨到。   这还是付小羽第一次这么一览无余地看到……他的脚趾头忽然蜷了一下。   许嘉乐换衣服的速度可以称得上是惊人,十几秒钟之后就已经穿好了一整套睡衣,就在这时,门外已经传了南逸稚嫩的童声:“爸爸!你在哪儿呀?猫猫不在二楼哦!”   “马上就来……”许嘉乐回头匆匆喊了一声。   大概是嫌付小羽穿得太慢,他忽然走了过来。付小羽穿内裤穿到一半,许嘉乐已经俯身下来,给他一颗一颗系着睡衣上本身的扣子。   alpha身上有着复杂的味道,清冷的薄荷和大岩桐的甜香混在一起,其中还有隐隐约约的腥膻味道,那当然是昨晚他们纠缠之后留下来的。   “许嘉乐……”付小羽闻得身体隐隐悸动了一下,但马上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南逸在的话,我……”   他有点局促起来。   情理上来讲,是他应该避开的。   “没事……”   许嘉乐顿了顿,说出这两个字时,他的神情忽然显出了一丝疲倦。   但他马上便揉了揉眉心,顷刻间便将疲态隐藏了起来,继续道:“我刚抽空给阿蒙发短信了,他马上就收拾一下开车过来接南逸,顶多四十分钟——换好了是吧?”   他看了一下付小羽,没有等答案就把omega从床上轻轻搂了起来,然后很平静地低头道:“忍一会儿,让我陪南逸先吃个早餐,好不好?”   “好……”   付小羽说。   许嘉乐竟然问自己「能不能陪南逸吃个饭」。   那一瞬间,付小羽的心简直是在砰砰直跳,他做了这么久的管理者,必须要掌握的技能就是prioritize,要把一件件复杂繁琐的事情摆好优先级。   许嘉乐把「照顾发情的他」摆到了第一优先的位置,起码在这一刻,是这样的。   走出卧室之前,许嘉乐想也不想就熟练地从床底下把夏安给拽出来搂在怀里,夏安「喵呜」叫了一声,但没有挣扎。   “猫猫!”等在门口的南逸惊喜得要命,扑了上来。   “慢点,别吓着它。”许嘉乐笑了一下,抱着夏安弯下腰,让小男孩可以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猫咪的脑袋,然后轻声说:“宝贝,爸爸有点事情要处理,等下叫阿蒙叔叔过来接你,你和阿若玩两天。等爸爸忙完了就马上去接你,好不好?”   “好啊……”南逸摸到了夏安,笑得眼睛都没了,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说:“爸爸,那你要忙快一点哦,我想你了!”   “爸爸……爸爸也想你。”许嘉乐顿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了一抹愧疚,随即才低声道:“宝贝,早餐想吃什么?”   “macdonald!”南逸欢快地喊。   麦当劳,永远的儿童快乐套餐,幸好对面街区就有一家,送过来只要不到十分钟。   南逸点了麦香鸡翅、薯条和大可乐,许嘉乐叫了个牛肉汉堡,付小羽则纠结了半天最后只点了杯咖啡——   他当然是绝不会吃麦当劳的。   许南逸好像是那种永远都开开心心的小朋友,麦当劳一来,他就尖叫着坐到了餐桌边一边欢呼一边开始拆包装纸。   付小羽坐在许南逸的对面,他本来想喝两口咖啡提神,却被许嘉乐偷偷把咖啡拿走了,换了自己的热橙汁过来:“没吃东西别喝咖啡。”   这句话被南逸听到了,小家伙忽然抬起头:“哥哥,你不吃吗?”   “我不吃……”付小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和小朋友沟通,这三个字说得,自己也觉得生硬。   但许南逸并不在意,而是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了,哥哥,你和aiden一样在减肥!”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从纸盒里拿出了一块炸鸡翅,然后把鸡翅外面的炸面粉都剥了下去,奶声奶气地说:“哥哥,我喂你吃里面的,这个不胖哦!aiden都会吃的。”   小朋友看着付小羽,像是目光都舍不得移开似的。因为他个子矮,只能站起来,油乎乎的小手抓着鸡肉,都递到了omega的嘴边。   付小羽不由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他这辈子竟然还能被一个6岁的小朋友这么宠一次。   这小家伙到底是跟谁学的?   即使他再不想吃麦当劳,看着小朋友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睛,都无法拒绝。   太油了——   他刚咬了小小一口,就难受地想。   可是他怎么也不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小朋友让失望。   许嘉乐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忽然不动声色地把付小羽嘴里的鸡肉拿了过来,直接张大嘴巴一口迅速地吞了,才说:“哥哥不爱吃麦当劳,爸爸爱吃。”   “daddy,你不好。”许南逸噘了一下嘴,显然不太乐意:“应该omega first!”   “爸爸错了……”许嘉乐哭笑不得地低头认错:“爸爸知道你是小绅士,哥哥也知道。”   他显然很懂许南逸的心思,后面加了一句「哥哥也知道」之后,小家伙马上开心了起来,付小羽脸上忍不住微微泛起了微笑,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和许嘉乐、还有许南逸坐在一起的画面完全没有他设想的那种尴尬和不适。   热橙汁喝进了肚子里,仿佛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熨烫得妥帖,他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来,甚至忍不住在旁边专注地看着他们两父子说话的样子。   许南逸用双手抱着大可乐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兴致勃勃地说:“爸爸,上次我跟你说过,我们班转来了一个好漂亮的小朋友,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   许嘉乐拿起餐巾纸,耐心地给小南逸擦了下油乎乎的嘴角。   “我给他写了一封情书,但是觉得写的不太好,爸爸你说,写francis, i want to kiss you, 会不会太直接了啊?”   付小羽听得目瞪口呆,这种程度的早恋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的认知范畴。   他不由转头看向了身边的许嘉乐。   但是alpha却非常淡定,甚至还调侃了一句:“换人了哦,上个月还是brad,这个月就变成了francis,宝贝到底喜欢谁。”   “我都喜欢!”许南逸理所当然地说:“brad是小熊饼干,francis是玫瑰花!”   付小羽听得又诧异,又实在忍不住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小朋友形容喜欢的时候原来竟然那么可爱。   “好吧……”许嘉乐完全没有怠慢6岁小朋友的情感问题,一边喝咖啡,一边点了点头,严肃地探讨了起来:“不过i want to kiss you会不会有点普通?”   “好像有点哦……”小南逸一边吃薯条一边思索,然后突然跳了起来:“爸爸!我知道了!我要写,francis you are my rose!”   “这句很棒……”许嘉乐鼓起了掌,对着南逸比了个大拇指:“你是我的玫瑰花,南逸,这句真的非常棒。”   “daddy我爱你。”许南逸冲过来就对许嘉乐的脸颊一个大亲亲。   “宝贝,爸爸也爱你。”许嘉乐认真地说。   “哥哥!”许南逸竟然还没忘了一旁的付小羽,抱了他一下:“你比玫瑰花还漂亮!”   或许因为francis小朋友不在,他给付小羽的评价高到毫不吝啬。   “谢……谢谢。”付小羽简直受宠若惊,磕巴了一下。   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甜蜜可爱的小家伙。   那一瞬间,付小羽的鼻子忽然酸了起来。   在他长大的家庭里,无论是付景和唐宁都不会轻易地把「爱」这个字说出口,而他也因此继承了这样羞于表达的不讨喜个性。   他甚至从来没有坦然地对任何人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可是当他看着许嘉乐和许南逸聊天时,看着他们放松地讨论南逸给幼儿园的小朋友写的情书。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小朋友今天蜜糖一样的性格,是因为从小到大,他一定得到了太多太多的「爸爸爱你」,他成长的环境充满了温暖而包容的爱。   只有没有得到过这句「爸爸爱你」的孩子才能明白,不吝于表达是多么美好的品质。   许嘉乐是那样一个完美的父亲。   这个念头,让付小羽几乎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真的不明白,可是那一瞬间,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欲望勃发,那甚至不是来自生殖腔的悸动,而是来自于他的内心。   这是omega的本能吗?想争夺最完美的哺育者的本能?即使他从来都不喜欢小孩。   但这是他真的第一次嫉妒起了靳楚,嫉妒,那么丑恶的情绪,可是却无法消弭。   他转头望着许嘉乐,身上的香味浓烈到许嘉乐都不由微微转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付小羽感到无比的可耻,甚至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他在这么可爱的小朋友面前表现失格。   真的太可耻了,感觉自己的身体湿润得仿佛变成了湖泊——   许嘉乐——   他用眼睛羞耻地看着alpha。   许嘉乐,我想要你。 第29章   “你到哪儿了?”   “十万火急……”   “速!”   最后的短短十分钟车程之中,阿蒙竟然收到了三条来自许嘉乐的信息,语气一条比一条紧急。   他一头雾水,许哥怎么回事?不就是带个孩子吗,搞得他还以为自己是进了生死时速的片场。   但是等到他终于停好车见到许嘉乐的时候,他顿时恍然大悟了。   “阿蒙叔叔!”还没等阿蒙开口,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团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兴奋地味道:“阿若呢!我给他带了巧克力!”   “哦哦,小南逸,乖,阿若在家里等着你和他一起玩呢。”阿蒙一把把南逸抱了起来,一边开口一边对着许嘉乐身上抽动了几下鼻子,这味儿……   这他妈不是那位老板的味道吗?   之前付小羽出现在兄弟们面前的时候虽然也喷了香水,但是那只能使浓烈的信息素变淡,却无法完全掩盖住大岩桐的辨识度。   他许哥,牛啊。   看起来那么强硬的omega还不是说拿下就拿下。   阿蒙忍不住露出了怪异的笑容:“许哥你这——”   许嘉乐察觉到他的意图,对着他肩膀就是狠狠一拳,把阿蒙的话语打得吞了回去。   “阿蒙,辛苦你了啊,改天请你吃饭。”因为南逸在,alpha一边动手,一边还保持着温和的笑容,说完之后走过来亲了一下许南逸的脸蛋:“还有宝贝,和阿若好好玩,爸爸过两天就去接你。”   阿蒙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许嘉乐。   此时的alpha看起来淡定,可是其实真的很狼狈,当然这种狼狈只有大人能察觉。   那一身甜得腻人的大岩桐香味,睡衣领口里藏不住的红痕,凌乱得翘起几根毛的发型,还有那隐隐吐露着疲惫的眼神……   一看许嘉乐这幅德性,阿蒙本来那同属于直a兄弟盟的自豪感突然有点动摇了——难不成,其实仍然是那个omega在拿捏着许哥?   阿蒙先把南逸抱回了车里,等他再探出头来想和许哥再迅速八卦两句的时候,不由发出了「靠」的声音,就这几秒钟的时间——   许嘉乐已经只留了个远远的、穿着睡衣的背影给他,随即,「砰」的一声,别墅的大门直接被关上了。   许嘉乐真的很急。   刚刚他不得不在吃饭途中临时找了个借口把付小羽给领回了卧室里,这会儿算算时间,估计付小羽已经等了他快十分钟了。   这omega发情实在来得太快、太频繁、也太剧烈了,他担心的同时,心中不由再次冒起了那个问号:他以前date过的真的是a级omega吗?   “许嘉乐……”   alpha一回到主卧,就被床上等待着他的omega一把环住了脖颈,腥腥甜甜的香味一下子攻占了他的鼻腔。   omega无意识地磨蹭着他,一边蹭一边嗅他的腺体:“我热得难受……”   付小羽真的很喜欢他的味道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付小羽好像主动多了。虽然神情里也带着一点麻烦人时的不好意思,可是和昨天那个拘谨地说着「能不能先洗澡」的omega已经判若两人。   “我知道……”   许嘉乐沉声说,他用手把omega从颈窝里掏了出来。   他其实以为自己从爸爸模式转换过来要点时间,可是事实上并不需要,他好像越来越难以拒绝这个omega。付小羽一环他,他的下半身直接抛弃脑子,迅速地进入了状态。   临时标记后alpha对omega本能地充满了攻占的欲望,他相信这就是原因。   这Omega穿着他自己的睡衣,所以不必像对待衬衫那么客气了,刚才由自己一颗颗系好的扣子此时显得很碍事,于是直接把睡衣给扯了开来。   付小羽是真的发情了。Omega的欲望到了激烈时,乳头在雪白的肌肤上更显出色泽的鲜艳,羞耻地高挺着,和平时比起来,简直像是肿起来的小樱桃一样。   许嘉乐忽然一把把Omega按在了床上,压上去含住了付小羽的乳头狠狠地吮吸着。对于发情期的Omega来说,嘬给予的快感远比普通的舔咬要强烈得多,因为那几乎就是个模拟哺乳的动作。没有Omega能抗拒天性,那个娇小的部位会因为哺乳感而充血得更厉害。   付小羽忍不住仰起头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抽气声,他抓住了伏在自己胸口的Alpha的肩膀,连指甲都深深地陷进了许嘉乐的皮肉里。   许嘉乐一边含着Omega的乳头,一边把手伸下去把Omega穿着的内裤扒了下去,然后摸到了Omega的臀缝之间——   他把手指插了进去,那个洞口又松软又热,那里面已经湿得一塌糊涂。   许嘉乐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撞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猫眼。   付小羽正喘息着望着他:“许嘉乐,可不可以……口一会儿?”   Omega提需求时的样子隐约可以窥见平时工作时的影子,虽然害羞,可是却说得很直接明了。   那双褐色的大眼睛却把情绪盛得那么饱满,欲望湿到了睫毛根里,就那么专注地、渴望地望着他。   付小羽在要他口。   付小羽真的想要他。   许嘉乐忽然感觉自己的呼吸声都变粗了。   有那么一秒种,他脑子里划过了上一次和靳楚共度发情期的画面,靳楚懒洋洋地侧身背对着他躺着,Omega半闭着眼睛像是在浅眠一样。   他看不清靳楚的情绪。   他愿意为自己最爱的性别服务,愿意为和自己组建家庭的Omega服务。   可不知道多少年了,他给予出去的爱抚却越来越不像欲望原始的形态。   他自己都快忘了被Omega在床上被这么强烈地渴求、强烈地需要着的感觉,原来是这么血脉贲张。   他俯身下去,把头埋在付小羽大张的修长双腿间,掰开Omega圆润结实的屁股,然后用舌尖深深地舔了进去。   许嘉乐硬着下身给了这个Omega一次漫长又温柔的口交,一直到付小羽双腿都无力缠紧他的腰身,他才爬了上来,想要亲瘫软在床上的Omega。   没想到——   刚刚还在享受着的付小羽竟然下意识地扭开头,有点嫌弃地避开了他沾着体液的嘴唇。   “他妈的,付小羽,你还敢嫌自己屁股的味道?”   许嘉乐竟然觉得这个反应可爱的要命,眼里含着笑低声骂了一句,一把把付小羽的脸板正,狠狠地亲了上去。   “唔!”付小羽被说得脸都通红了,只能阖上眼睛让许嘉乐的舌头探了进来,狠狠地在他口腔内肆虐。   他竟然尝着自己屁股在许嘉乐嘴里的味道。   这样淫荡的吻,已经破除了他所有能想象得到的界限,他们远远比昨天还要更亲密。   许嘉乐从一边把枕头抽了出来,垫在付小羽的身下,把Omega的臀部高高垫了起来。   Omega的一身皮肤实在漂亮。   雪白光滑的两瓣屁股,被舔弄过的粉色洞口羞耻地微微张开,因为被手指进出摩擦过,色泽略微红了起来,那里的褶皱正一收一缩地渴求着Alpha的进入。   许嘉乐握着自己已经硬得快爆炸的下身,把粗糙的顶端抵了上去。   付小羽下意识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但是许嘉乐只是往前挺动腰身,缓慢地插了进去。   那里当然轻易地就能让他进去,因为昨晚这个Omega已经被他干了那么多次。付小羽下意识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但是许嘉乐只是往前挺动腰身,缓慢而坚定地插了进去——   他没有遭遇到那里的任何抵抗,昨晚这个Omega被他干了那么多次,早已经悄悄为他打开了身体,那个甬道含着他、裹着他,热烈又潮湿。   许嘉乐扶着Omega细窄的腰,这次他彻底抛弃了上一次的温和试探,一插进去,就凶狠地反复顶动起来。   Alpha的性器好像比常人要粗一圈,因为顶端上翘,即使没插入生殖腔,也因为厉害的尺寸给Omega一种屁股被卡死的感觉。   付小羽睁大眼睛,仰起头无声地大口哈气,小小的喉结一下下地滚动着,快感让他的身体像是通了电,可是却偏偏因为无法叫出声,而痛苦地焖在了身体里,无法彻底纾解。   付小羽的下身很快地被插得发出了水声,许嘉乐看着身下的Omega憋得脸色发红的模样,忽然伏下身捉住Omega的手腕分开按在两侧。   “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他说。   付小羽闭上眼睛摇头,他无法挣脱那种强烈的耻感,他像是网子里的鱼一样被牢牢捆住。   许嘉乐下身忽然长驱直入,狠狠地撞在了Omega体内肉乎乎的腔壁上。   付小羽咬紧嘴唇,他被插得好舒服。   “付小羽,小猫儿。”许嘉乐俯身,在Omega的耳边一字一顿地道:“我要你叫床给我听。”   他说:小猫儿,我要你叫床给我听。   付小羽脚趾都蜷紧了,他的双腿都痉挛一般缠在许嘉乐的腰上,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呼气、吸气、呼气、吸气——   他看着压在他身上的Alpha。   这个Alpha是世界上唯一叫过他小猫的人。   他身上的网,忽然被剪开了。   “嗯……啊……”   一声细微颤抖的呻吟从付小羽的嘴唇间溢了出来。   “大声一点。”   许嘉乐把他的双腿抬高,又干了进来。   “啊!!许嘉乐……啊!慢、慢一点……”   付小羽差点因为过于强烈的快感尿了出来,他再也控制不住音量,高声叫了出来。   “付小羽——”   许嘉乐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低沉。   他一下比一下顶得更深,到了这个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最粗俗的念头,他在呻吟着的Omega耳边,哑声说:“你是个小骚货。”   “不要……”   这句话对付小羽来说就像是鞭子啪地抽了下来,他一生之中所有的悖德耻感好像都凝聚了起来。   他、他不是。   “不要,许嘉乐,啊……啊!”   付小羽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许嘉乐的肩膀里,呻吟声一旦开始却怎么都止不住,他的叫床声几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   而更可耻的,是许嘉乐说那句话的同时,他兴奋得几乎整个屁股都在发抖,这样激烈的反应怎么可能瞒得过许嘉乐。   Alpha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眸色又深又沉。   付小羽的不安感到了顶点,他越不想让许嘉乐那样觉得,身体就越是可耻地诚实。   抽插越来越激烈,就像是一场狂风暴雨,付小羽双腿大张,叫得嗓子都要哑了。   一次、一次、又一次,许嘉乐按着Omega颤抖着的腰,终于狠狠地把自己的性器插进了Omega的生殖腔里。   “操!”   在那一秒,Alpha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吼,一拳狠狠砸在了枕头上。   付小羽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却被Alpha搂在了怀里。   许嘉乐先是抱了他,然后又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脸,此时此刻的Alpha正喘着粗气盯着他。   “付小羽,”过了几秒钟,许嘉乐终于凶狠地开口了:“你真他妈好看。” 第30章   这一次的成结强硬而粗野,许嘉乐完全没有给付小羽半点躲闪的空间,把omega死死地卡在身下,直到这个omega彻底被他完成标记。   付小羽闭着眼睛却仍感觉天旋地转,浑身上下都好像不再属于自己——   是哪一刻真正攀登上了高峰的呢。   付小羽虚脱着想,大概是许嘉乐说:“你真他妈好看”那一秒。   就是那一秒,他软透了,也泥泞透了。   “付小羽,你出了很多汗。”   我知道。   付小羽有点郁闷地想,却没有力气开口。   他很爱出汗,所以自己也很在意这件事,夏天的时候,他会每天认认真真地洗两次澡,只是现在他连爬起来洗澡的力气都没了。   许嘉乐低沉地笑了一声。   付小羽,虽然是omega,但小腹因常年运动,保持着精瘦的肌肉线条,那当然是一副漂亮精英该有的身材。   但偏偏就是这么酷的小腹上,却有个圆圆的小肚脐。   小肚脐里,盛了一泊水。   许嘉乐看着看着,忽然俯身,把omega肚脐里的汗珠舔光了。   “嗯……”付小羽很小声地哼了一下,忍不住睁开了迷蒙的双眼。   alpha的舌头热热的,像是食肉动物的舌头舔在他敏感的肚皮上,因为这样突入其来的刺激,他的肚子忽然「咕噜」一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听起来格外羞耻。   他确实是饿了。   “等我一下……”   许嘉乐忍不住笑了,说完之后就匆匆跳下了床。   这种天气,即使是在室内alpha也冷得够呛,但是许嘉乐好像心情很好,光着身子一边哆嗦一边跑出了主卧。   只过了五六分钟,只听一阵急急的脚步声,alpha带着一阵冷风冲了回来。   “来……”许嘉乐一手拿着餐盘,一手把omega拉了起来。   “许嘉乐,你什么时候做的饭啊?”付小羽不由吃惊地问。   “刚点麦当劳时就把粥煮上了,幸好是保温锅,折腾了半天都还没凉。”   许嘉乐神情很自然,他显然是点麦当劳时就意识到了付小羽不会吃,才提前做了准备。   他把粥碗递到了付小羽手中,然后从床底下拿了个小桌放到了床上,把餐盘摆了上去。   餐盘上有一小碗白粥,一碟小咸菜,还有两个煮鸡蛋。   这是一份朴实到有点憨厚的早餐。   “鸡蛋是刚刚用热水壶煮的,很快。”   alpha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床边开始剥鸡蛋。   想到alpha光着身子在厨房煮鸡蛋的样子,付小羽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鸡蛋壳很烫,许嘉乐一边剥一边不停地对手指头哈气。   alpha虽然很擅长剥海鲜,可是轮到鸡蛋时,并不纤细的手指却显得有点笨拙了,把蛋白都给剥出了几个小坑,丑了吧唧的。   他把这丑鸡蛋掰成两半喂过来时,喝着粥的付小羽微微偏开了头:“不爱吃煮蛋黄。”   “嘁——”   许嘉乐嫌他烦似的用鼻子哼了一声,但随即却低头把蛋黄自己一口吃了,然后才把白嫩的蛋清喂到了omega嘴边。   付小羽吃了一碗粥两个鸡蛋,很快就饱了,他抬头看着alpha,脸不由有点红了。   和许嘉乐对视了几秒钟之后,他忽然撑起身子,圈住alpha的脖子,把许嘉乐抱回了床上。   他们俩贴在一块儿,都光着身子躺倒在了被窝里。   许嘉乐对他的好,他形容不上来,只是觉得好,说不上来的好。   即使是他这么情感无能的性格,也在许嘉乐面前变得亲人了起来。   “许嘉乐……”   付小羽挨着许嘉乐的脸说:“你刚才……说我是、是……骚×。”   他磕巴了好几声,那个字到了自己的口中简直烫嘴,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这是好,还是坏?”   是正面反馈、还是负面反馈,这在他的思维里,异常的重要。   许嘉乐对付小羽提出的这个问题简直有些无语,以至于沉默了一下才无奈地说:“当然是好……”   不仅是好,是太好了。   可是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不由警觉起来,把omega抱紧了一点,低声说:“付小羽,在床上没什么。但是平时,不要允许任何人这么叫你,知道吗?”   嘱咐这种事,再一次not cool,许嘉乐忍不住嫌弃自己,可是却又实在忍不住操心。   过了一会儿,他怀里的omega忽然开口了:“许嘉乐,那……”   付小羽迟疑了一下,像是自己也知道有点不应该,但还是继续道:“那我在床上,表现可以吗?”   “什么?”许嘉乐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即使是在意自己表现的alpha,也好像没几个人真能问出口这个问题。   “就是……我,我的表现是优秀、中等、还是及格?”付小羽解释道,他克服了最开始的羞窘,语句也通顺多了:“和其他的omega比呢?”   许嘉乐简直被这个问句噎得不行,付小羽竟然在这种事上都有胜负欲,这简直是让许嘉乐想把白眼翻到后脑勺去的讨厌鬼行为。   “付小羽……”他毫不客气地数落道:“这种事没什么好竞争的,又不是工作。不要制造内卷sex life好吗?”   怀里的omega听到他的话忽然抬起头,认真又看着他,执着地追问道:“是不是我其实表现得……不太好。”   “…”   许嘉乐知道:完了,那个世界上最轴的omega,他又来了。   “放屁……”他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在愤怒的同时,却忽然又有种破罐破摔的感觉。   算了,爽就爽,爽又不代表什么,他问心无愧,没什么好不承认。   “付小羽,你表现优异、接近满分,基本秒杀同班同学,满意了吗?”   “真的?”   omega那双圆圆的猫眼里顿时溢满了开心。   付小羽因为得到了许嘉乐在床上的赞许,而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情绪。   许嘉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比赛场地,付小羽在他身上赢了比赛很高兴,他却忍不住有点郁闷。   他难道就是个长跑赛道?   “许嘉乐……”   就在alpha闷闷不乐的时候,付小羽忽然翻身压在了他身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道:“我能,摸一摸你吗?”   许嘉乐想:我难道能说不能吗。   omega竟然真的在摸他。   那是一种,有点探索性、又带着好奇的抚摸。   付小羽是从下开始的,从大腿上的肌肉,然后……到了关键的地方。   许嘉乐倒是很沉稳,但还是暗暗咬了一下后槽牙。   真的很难想象,就在b大见面时,他们俩打招呼的方式甚至还只是冷淡的点点头,而不到24小时之后,这个omega已经趴在他身上在兴致勃勃地探索着他。   “像……”付小羽想了想,忽然说出了一个古怪的比喻:“像尾巴一样……”   “…”许嘉乐觉得这不是好形容。   但是他拒绝像付小羽一样憨憨地发问“这是好是坏?”   付小羽放开了尾巴,手指继续向上攀爬。   他喜欢这样碰触许嘉乐。   看起来又懒又丧的alpha其实一直有在健身,腰侧有两条人鱼线,一用力就性感地显现出来。胸口的肌肉更是非常硬朗,也因此,胸口那个地方显得很平、很小、很不起眼。   他忍不住好奇地摸了上去,但是摸着、摸着……   “喂——”   许嘉乐忽然反应很大地弹了起来。   “付小羽,别碰那儿。”   alpha神情很凶地瞪了他一眼。   “为什么?”付小羽好奇地问。   许嘉乐并不回答他,只是抓住他的手腕,想要把他拎起来。   “为什么?”   付小羽忽然有了斗志,许嘉乐想把他的手拿开,他就整个人趴在了alpha的胸口,脸颊牢牢地贴在了那儿。   其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如果是昨天的他,这样的举动简直不可思议。   他从来都是个好学生,中规中矩、一板一眼的人。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今天的他,好像不是平时那个无趣的他,他轻盈了起来,他和许嘉乐,很亲很亲,亲密到他可以前所未有的恶劣顽皮。   “许嘉乐,你不告诉我,那我不起来。”   他斩钉截铁地说。   “啊……”   许嘉乐显然没办法去用力推一个发情期的omega。   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整个人往后仰,好像忽然丧失了所有斗志,用手捂住了额头。   “告诉我……”付小羽乘胜追击。   “付小羽,你这个……”   alpha把后面骂人的话顿住了,他的语声都虚弱起来,过了好半天,他一直捂着额头,看也不看omega:“我他妈有伤心乳头综合征,行了吧?”   “什么?”   付小羽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sad nipple syndrome.”   这个丢脸的秘密使许嘉乐彻底失去了斗志,他垂头丧气地说:“你去网上搜一下就知道了。别碰我胸口,我……我会很忧伤。”   他没有搞笑,他是真的忧伤。   付小羽竟然还压在他那个部位,他有种人生走到了落幕的感觉,彷徨、寂寥,什么都来了。   落叶、秋天、黄昏,这些意象都开始在脑中止不住地盘旋。   在这种时候,他甚至是任人宰割的。   操,他真的是伤感极了。   “许嘉乐……”   付小羽最开始还在忍,可是忍着忍着,终于爆发出了一阵笑声,甚至连肩膀都止不住地在发抖。   “对不起……”   omega一边笑,一边颤抖着说。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么肆无忌惮地大笑过了,甚至可耻地想要再碰触一下那个伤心区域。   “妈的付小羽,你真的很不是东西。”   许嘉乐趁机把骑在身上的omega一把搂进了怀里。   他揉着付小羽的头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付小羽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他的伤心综合征好像都缓解了一些。   “这是我的秘密,知道吗?”   许嘉乐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就连怀里的那个omega也都没有在意。   可是其实他是认真的。   这是他的秘密,即使连和他结婚了七年的靳楚也不知道的、奇怪又搞笑的秘密。   其实也是直到这有点滑稽的一刻,许嘉乐才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空虚爬进了他的身体里——   原来这么多年,靳楚都没有这样漫长、仔细又好奇地爱抚过他的身体。 第31章   “好了……”   许嘉乐很快便从空虚中挣扎了出来,拍了拍怀里付小羽的脑袋,低声问:“摸完了没?”   付小羽闻言抬起了头,眉梢眼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只是因为礼貌的缘故才没笑出声来,一双大眼睛仍然忍不住在往许嘉乐胸口瞄。   “差不多得了啊。”许嘉乐很轻地凶了他一句。   付小羽可没有「差不多」,他忽然把alpha推得靠在床头柜上,然后用双手捧住了许嘉乐的脸。   许嘉乐愣住了,骑在他身上的omega眼睛又亮又圆,专注又有些强硬地盯着他。   那当然是一个进攻性十足的姿势。   付小羽做出了捕猎的第一步,可是却又卡在了第二步。   他的脸直直地往前凑了一下,可是那角度显然亲上来会撞到鼻子,他不得不有些受挫地又退了回去,重新审视着许嘉乐。   许嘉乐不由深吸了口气,他当然不习惯被omega这么捧着脸凝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挣扎,重新找到角度的付小羽已经按住他,敏捷地又吻了上来——   许嘉乐的嘴唇都差点被咬破,舌头更是被热烈而粗暴地吮吸了。   这个omega当然仍然是笨拙的新手,可是他仿佛有猫科动物的本能,亲吻时的进攻性一次比一次要猛烈。   许嘉乐被吻得尾椎都一阵发麻,说不上是爽还是痛,但是精神上那种被侵略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忍耐了几秒,还是把omega从自己身上拎了起来。   两人嘴唇分开的时候,许嘉乐呼吸声有些粗,平复了几秒钟之后,见付小羽仍然亮着眼睛在看他,精神抖擞地看着他的嘴唇,不得不先下手为强把omega搂到了自己的颈窝,低声问:“付小羽,我告诉了你一个秘密,你也告诉我一个秘密呗。”   “什么秘密?”omega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告诉我,你第一个喜欢的人是谁?”许嘉乐意味深长地问。   “你不是知道吗?”付小羽忽然有些心虚。   “韩江阙?付小羽,韩江阙只是你唯一主动表白过的人。”许嘉乐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我才不信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你谁也没喜欢过,尤其是初中高中的青春期,你难道没有总想着偷看哪个同学一眼的那种悸动?不可能一次都没有,对吧。”   “我……”   付小羽本来也只是下意识地回避。   但他马上就已经再次意识到,他这点薄弱的防备,其实完全不能够应付这个alpha的洞察力。   “初中时,有过……”他最终还是有点紧张地老实地回答了:“但不是同班同学。”   “我知道……”许嘉乐忍不住笑了:“你肯定在omega班级啊。”   “嗯……”付小羽脸忽然红了一下:“是、是同班同学的alpha男友,他叫……韩郁。”   他说完那句话,沉默了很久很久,回忆像往年的风,突然倒卷回了心里。   14岁那年,他刚刚分化成为a级的omega,这让付景着实骄傲了很久。   他有着纸面上最优秀的信息素等级,是班主任最信任的小班长。   可是14岁的付小羽最羡慕的omega叫做贾忆。   那是个仅仅只有c级的omega,家境一般,成绩下游,甚至长相也说不上出众。   贾忆是全班第一个拥有alpha男友的omega。   那个alpha叫韩郁,比他们大了四五岁,是那种「野孩子」。平时在几个街区外混帮派,还学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穿夜市淘来的皮夹克,脸上因为打架留了道疤,耳朵上戴着一串耳钉。   这样不折不扣的小混混,与好学生付小羽当然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是在一次冬日的午后。   韩郁从学校的后门翻墙进来,结果跳下来的时候,在默默扫雪的付小羽面前,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付小羽吓了一跳,校外人员翻墙进来,他是应该报告的。   可是那个摔得满脸血污的少年满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嬉皮笑脸地对他「嘘」了一声,露出了满口白牙,对他说:“喂,你不许告老师啊,三天没见着贾忆了,想死我了。我看看他就走,听到没,你千万别告诉别人。”   还没等握着扫把的付小羽回答,韩郁已经一溜烟钻进了教学楼里。   他在冬天仍然穿着破烂的皮夹克,跑路的时候哆哆嗦嗦的,一点也没有古惑仔的感觉,他把自己摔得满脸血,却仍然笑得那么开心,就只是因为,他终于能「看看贾忆」了。   付小羽最终没有报告老师这件事。   这其实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少年的隐秘心事,无法与任何人分享,甚至连自己也捉摸不透。   可从此之后,他时常关注贾忆,因为韩郁会出现在贾忆的身边,有时是在校门口拿着几根炸串,有时候是偷偷躲在学校里的哪个角落。   付小羽曾经不小心看到过贾忆和韩郁在满布灰尘的储藏室里接吻,在那隐秘而不能见人的一角,韩郁耳朵上的廉价水钻耳钉却在闪闪发光。   付小羽和付景说起过储藏是的事,付景厌恶地告诉他「早恋的omega是贱货」,他到底还是懦弱地赞同了。   是第一次喜欢吗?   其实在今天之前,付小羽从来没有对自己承认过,直到这一刻,当许嘉乐直白地逼问他时,他才终于说出口了。   是的,他曾经喜欢过韩郁。   不良少年也好,早恋也好。   付小羽知道,自己喜欢他耳朵上的那道光芒。   因为那是在尘埃中也仍然能闪烁的……属于少年的心啊。   “付小羽……”   许嘉乐一直在耐心地听着,直到付小羽说到最后,才终于说:“是这样的……”   这句话有些突兀,可是付小羽却感觉自己好像明白。   “第一次的喜欢,是这样的。”许嘉乐轻声说:“谁都以为初恋会轰轰烈烈,可是实际上,却总是无疾而终,总是一个人的故事——大家其实都一样。”   “你呢?你也是这样吗?”付小羽忍不住问。   “嗯……”许嘉乐很平静地说:“我也是……”   “可是文珂和韩江阙……他们没有无疾而终,对不对?”付小羽追问道。   “对……”许嘉乐懒懒地笑了:“但不提他们,这是两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是稀缺样本。但无论如何,爱情这件事,第一次喜欢谁不重要,最后一次喜欢谁才重要,对吧?”   他说话的语气那么懒散、却也那么温柔。   就像是一切年少的惶惑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好像……我们所有人,无论失败多少次,最终都还是会幸福。   有那么一瞬间,付小羽真的克制不住地想,如果这一次发情期,能没有停止的那一天,该多好。   他忽然哑声说:“许嘉乐,我……”   “不是吧,又来了?”许嘉乐虽然语气有点嫌弃,可是眼里却含着笑。   “嗯……”付小羽发出了一声很小声的「咕噜」声,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动静是怎么发出来的。   他挨过去,忽然用舌头含住了许嘉乐的耳垂,他知道——许嘉乐打了耳洞。   “许嘉乐,这次,你能……戴着耳钉操我吗?”   他说。   许嘉乐把他的脸托了起来,alpha此时的眸色深沉到了有点危险的地步。   他一言不发,直接光着身子下床拉开了衣柜,拉开了第二个抽屉翻找了半天,然后才回来把一个小小的黑钻耳钉递给了付小羽。   omega骑在alpha的腰上,认真地把想要给许嘉乐戴上耳钉。   可是那个耳洞因为经年没有戴首饰,其实已经稍微闭合了一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的付小羽戴起来异常的笨拙,那枚耳钉插进去一半遇到了阻力,他顿时踌躇了起来,有点不敢继续往里推了。   “给我……”   许嘉乐等得不耐烦了。   付小羽讷讷地松开了手。   许嘉乐捏住了那枚耳钉,直接强行插了进去,然后扣上了耳堵。   指腹上沾上了一点点血,许嘉乐低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舔干净了血迹,然后把眼镜摘了下来扔到了床头柜上。   “转过身去——”   戴着耳钉的alpha对着付小羽说:“这次我从后面进去。” 第32章   付小羽虽然转过了身,可是却犹豫着始终没有摆出许嘉乐想要的姿势。   许嘉乐只等了一会儿便不再给omega迟疑的权力,握住付小羽的双手压在床头的边沿。   付小羽没有反抗,但却用力得指甲都发白了,肩膀绷得很紧。   这个omega是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这样赤裸地跪在自己身下,付小羽一定感到很屈辱——   这个念头让许嘉乐兴奋。   他从后面掐住付小羽脖子,逼迫omega仰起头。   纤细的后颈上,那枚娇小的腺体又肿又热,他的牙齿抵着那处脆弱的地带,声音嘶哑地说:“付小羽,其实……你是那种喜欢坏alpha的好学生,对不对?”   付小羽在他掌中轻轻颤抖着。   任何一个omega都会因为alpha对后颈的攻击而感到本能的颤栗,可喉结被许嘉乐的手掌压迫着,他连发出细微的声音都困难。   是……   他闭紧眼睛想。   他始终念念不忘的,其实并不是韩郁。   而是那个坏孩子耳朵上的不受任何约束的光。   而这一刻、在这张床上,他本该属于少年时代的叛逆,终于辉煌地降临了。   许嘉乐终于放开了付小羽后颈那处肿得不行的小凸起,从床头柜上把黑色的颈环拿了过来,缓慢地系在这个omega洁白的颈间。   他的动作强硬却又仔细,像是在进行什么隆重的仪式。   直到这个仪式完成之后,许嘉乐忽然把omega的脸扳过来,那是个粗暴中又带着一丝温柔的动作。   然后……他轻轻地吻了一下那张湿漉漉的迷人面孔。   他已经洞悉了好学生付小羽的所有幻想。   既然只有这一次。   他想,不如就全部给他。   那些隐秘的、狂野的、还有青涩的幻梦。   他要牵着这个处尝情欲的omega的手,带付小羽去见识14岁那一年不曾呼啸而过的狂野夜风。   ……   粗大的性器插进来的时候,一声声低低的呻吟从付小羽的唇间细微地溢了出来,他修长的双腿直打哆嗦,但是被Alpha强硬地卡在腿间,只能脆弱地大张开来。   这一次的性爱是粗野的。   许嘉乐不再克制自己,后入本来就是他最喜欢的姿势,只是不一定每一个Omega都受得了。   他把Omega的脸按在枕头上,一次一次地彻底插进去,狠狠地撞着Omega体内紧致炙热的腔壁。   这个姿势根本不允许Omega躲避,他用手压低付小羽细窄的腰,逼迫着Omega把屁股高高撅起来,就这样跪在他面前,迎接着一次又一次蛮横的撞击。   付小羽的屁股练得又翘又紧实,但仍然因为过于用力,而被他撞出了臀浪。   几点红痣长在雪白的皮肤上,晃动时简直恍眼。   许嘉乐一巴掌甩在了付小羽的屁股上,这一下打得很重,力道失了控,Omega屁股上顿时显出了刺眼的红痕。   他牢牢地钳住Omega颤抖的腰,然后一个深深地顶动,彻底操开了Omega本来紧闭的生殖腔。   大岩桐的香味瞬间腥膻了起来,弥漫在卧室里。   从后面插进生殖腔给Omega带来的刺激实在太厉害了,付小羽瞬间射了出来,屁股因为快感而一怂一怂地颤抖,许嘉乐用手掌从后面捏住付小羽腿间摇晃着的两颗粉色蛋蛋。   “叫我的名字。”他哑声说。   Alpha控制着自己不要马上成结,因为过于用力,手臂上都泛起了一根根青筋,哑声说。   他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于是狠心地把自己的性器从Omega潮湿的生殖腔里拔了出来,停顿几秒之后,再次整根插了进去。   “啊……啊!不要!”   付小羽本来还能勉强保持音量,在这一刻终于克制不住,高亢地叫出了声。   此刻的叫床声,已经控制不了是否动听,他像是春天里发情的野猫一样,挣扎着,抓挠着背后的Alpha,嘶声叫得激烈又惨烈。   “叫我的名字。”   许嘉乐再次重复了一遍拔出来又插进去的动作。   这对于生殖腔已经彻底地打开,整炙热地吸附着Alpha性器的Omega来说,简直是一种磨人的酷刑。   “许嘉乐,饶了我……我不行了。许嘉乐……”   这是付小羽第一次对着他求饶。   许嘉乐眼睛里几乎闪动着火焰,他把一根手指插进了颈环里的缝隙之中,硬生生把Omega的脸从枕头上勾了起来——   他要付小羽看着他。   “付小羽,”   他叫他的全名,一字一顿地说:“我是第一个干开你生殖腔的Alpha。”   “是……许嘉乐。”   付小羽被操得哭了。   他的眼睛那么美丽,甚至连泪滴都显得大一些,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扭头看着许嘉乐。   他混沌间终于开了窍,喃喃地说:“你是第一个。许嘉乐,你是唯一一个。”   欲望是如此赤裸、无所遮掩。   再狡猾的狐狸也要面对自己本能的恶质,那一瞬间,许嘉乐几乎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这种灭顶般的精神快感,使他感到恐惧。   在付小羽体内的性器终于克制不住开始缓慢成结,这个插入的姿势,比平躺着要更深入。   许嘉乐实在太粗了,在顶端撑开的时候,对于承受着这种过程的Omega来说,简直有种本能的恐惧。   付小羽一只手抓着床头,一只手捂着小腹。   他实在克制不住,哽咽出了声:“许嘉乐……痛。”   许嘉乐握住付小羽纤长的手指,放在自己右耳的耳钉上,然后紧紧地环抱着Omega的腰腹。付小羽就这么一边哭,一边细细地抚摸着许嘉乐的耳钉。   这个Omega的睫毛上沾着泪水,情欲中的脆弱,像是清晨花瓣上的露珠,那大概是美能抵达的巅峰。   许嘉乐没有想到,在满足着这个Omega的同时,他竟然前所未有地、得到了淋漓尽致的高潮。   他射进了付小羽的生殖腔里——   那一瞬间,Omega浑身痉挛着,竟然又竭尽全力地与他一起再次射了出来。   付小羽闭上眼睛,几乎是半昏厥着倒在了床上——   许嘉乐压在Omega的身上,即使是成结结束了许久之后,付小羽的生殖腔仍然不断地激烈收缩,几乎要把许嘉乐的性器都咬痛了。   他们的身体,在以同样一种频率颤抖着,粘稠的、丰沛的体液顺着他们结合的部位流淌下来。   极致的快感,某种意义上也像是一种永恒。在那一刻,许嘉乐感觉好像时间都停止了流逝。   ……   sz腔的隐隐作痛,其实从这一次成结结束之后的下午就开始了。   但是付小羽一直没太当回事,他其实自己也觉得诧异,他一向可以吃苦、可以忍痛,只是没想到即使是在这方面,也能为了快感保持这种优良品质。   他们之后仍然缠了很久很久。   许嘉乐一边抱他一边忍不住问:“付小羽,你这么激烈,平时都得打多少针啊?”   “平时,也没这样。”付小羽也有些迷惑。   他当然也感觉到了身体内的古怪,可是作为第一次经历发情期的omega,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判断对劲、和不对劲的界限。   中间伴随着好几次休息,付小羽饿了的时候,又点了心心念念的蟹钳,许嘉乐剥了一大盘喂给omega,然后再次开始。   他们俩身上都汗津津的,抚摸彼此的时候,像是抚摸着跳上岸的鱼。   付小羽的频率实在是吓人,在这种时刻,好像一贯冷静的大脑也不在状态。   明明小腹里面已经开始痛了起来,可是越痛,却觉得越空虚。   以至于他混淆了这种感觉,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渴望才感到不舒服。   夜幕降临之后,这种疼痛开始达到了一种无法忽视的地步。   付小羽的sz腔开始不断地抽搐,本来因为满足而一直泛着粉红色泽的脸颊也渐渐苍白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许嘉乐本来还在动作,但是此时也敏锐地发觉了付小羽的不对劲。   “我……”付小羽吸了口气,他扭开头,本来想顽强地装作没事,可是一开口时,却发现实在是无法忍耐:“好疼……”   他的语声微微颤抖着。   许嘉乐吓了一跳。   他虽然着急、却只能慢慢地抽身出来,然后俯身捧起omega的脸,凝重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刚刚?”   “下午,就……”付小羽吸了一口气,就在这几秒钟之间,那种痛感仿佛又厉害多了:“就开始了,现在突然特别疼。”   “操,付小羽,那你还敢挺着?”   许嘉乐气坏了,从床上跳了下来,飞速地冲到衣柜前随便翻出了几件衣服:“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我……”付小羽本来想说再忍忍,可是看到许嘉乐板着脸不容置疑的神色,终究还是没法开口。   alpha连内裤都忘了穿,直接套了条牛仔裤,灰色的毛衣外边披了件黑色皮夹克。那件夹克他其实很少穿,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韩郁的穿着,今天焦急中随手一选,竟然就选中了这一件。   他自己穿得随意,可是对待omega却选了一整套厚实的冬装,一件一件给付小羽穿好了,才火急火燎地把穿得圆滚滚的omega给抱到了特斯拉里面。   付小羽疼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忍不住一直抓住许嘉乐的手才能勉强忍住呻吟声。   “我知道。我知道……妈的,你拖了这么久,当然疼坏了,我知道。”   许嘉乐有点生气omega这么强忍着拖了这么久,一边安慰一边插了句脏话。   可是一边铁青着脸发动引擎,一边却又忍不住软下了语气,他实在担心,抓紧了付小羽的手指,说:“忍一忍啊,小羽……医院就在附近,七八分钟就到。”   几乎是「轰」一声,特斯拉在深夜中飙了出去。   “嗯……”   付小羽抓着alpha的手指,苍白着脸看着许嘉乐开车的侧脸,心中浮起了一丝歉意。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也有这么任性的一面。   可是他拖着……其实是因为,他不希望这个发情期提前结束。 第33章   深夜时分,医院里很安静,就连平时最嘈杂的门诊部都没什么病人。   许嘉乐是把omega给抱进来的,护士一看到这种衣衫不整的alpha和香味异常浓郁的omega组合,不等许嘉乐开口就直接问道:“omegasz腔疼痛?是发情期吗?”   “对,对……”   许嘉乐喘了好几口气,还没把气喘匀,只能先猛点头。   “走快速通道,不用挂号。”护士迅速地在电脑上打了几个字,然后指向了一边的走廊通道。   深夜这种情况出现得实在是很多,所以医院早就有一套流程让疼痛的omega以最快的速度就诊,无论是医生和护士应付起来都非常地专业熟练。   付小羽的痛感实在剧烈,所以医生快速地用仪器做了一下检查之后,马上就叫护士准备打针。   “这是个a级omega,你得把剂量要大一点。”女性alpha医生对护士嘱咐了一句,然后才低下头对躺在看诊床上的付小羽安慰道:“这是临时中止发情期的针剂,带镇痛的,打完之后你的发情期很快就会提前结束,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了。”   “好……”   付小羽的鼻尖上挂着虚汗,他当然应该感到放心,可是听到那句「发情期会马上提前结束」时,心情还是一下子就空落落的。   他当然知道,发情期一结束,他和许嘉乐,就没有任何理由再待在一块儿了。   准备打针的时候,医生就一边看检查报告一边问许嘉乐:“这次发情期,你一共成结了多少次?喂?这位先生?”   “啊!”许嘉乐本来还在一旁盯着女护士手里那个大针头,等医生忽然提高声音才反应过来:“五次……”   “两天成结五次?”医生顿时皱起了眉头。   在一旁的付小羽挨了很迅速的一针,扭开头闷哼了一声。但他性子顽强,虽然乍一下没忍住,但是女护士继续往里推药的时候,就已经安静了下来一声不吭。   这个a级omega的隐忍让身为女性alpha的医生多看了两眼,她看了看记录,盯向了许嘉乐:“这是omega第一次,你应该知道需要克制吧?”   这个语气显然是有些责备的意味了。   “…”许嘉乐一时无言以对。   其实他也是直到赶到了医院,被医生这么问才忽然惊觉,在这整件事中,如果把所有细节都摘出去再总结一遍——   那么就是:他是一个明知道付小羽是处o,还在两天内成结五次的alpha。   他竟然有这么离谱?   “不、不是他的错,是我、我一直都特别想要。”   付小羽急忙道。   虽然这种事很难为情,但是他当然不肯让许嘉乐平白接受这种指责。   “这是你的alpha是吧,不需要叫他回避还是什么的。”医生再次向付小羽确认道。   “不需要。他是……是我的。”付小羽的声音变小了一点,悄悄把最后那句是我的alpha隐去了。   他刚打完针,胳膊还酸痛得厉害,想要穿衣服时也抬不起来,有点狼狈地坐在看诊床上。   许嘉乐刚差点挨训,这会儿也就没开口,只是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开始给付小羽穿衣服。   他很耐心,给omega套袖子时特别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打针的地方。   “这样,付先生,你的情况其实有点特殊,a级omega通常发情期很精确、也很健康。但是你这次不仅发情期提前,而且过于剧烈,这种情况对于a级的omega来说真的太少见了。检查报告暂时看不出什么,挺奇怪的,这样吧,打完针你估计等会儿就不痛了,但我还是要把你留院观察一天,我这边直接从系统里给你订个病房,alpha准备一下先把omega送上去,然后再去补办个入院手续去,没问题吧?”   “没问题……”许嘉乐顿了顿又补充道:“医生,给我们订个最好的,我得留在这儿陪他过夜。”   本来脸色一直苍白着、没精打采地靠在许嘉乐怀里的付小羽,听到医生和许嘉乐的这段话忽然抬起了头,圆圆的眼睛里隐约闪过一丝光芒。   女医生从电脑前抬头看了他俩两眼,语气终于缓和了下来,说:“行,还有,给omega准备点吃的,这个针打完了不用空腹入睡,胃会不舒服。”   “明白……”许嘉乐忙低声应道。   护士给他们准备了轮椅。   在推付小羽回病房的路上,许嘉乐没怎么说话,只是途中看到医院马上要关门的小超市时,他忽然跑进去,给付小羽点了一大杯热茶,又买了一大兜子橘子。   “付小羽,先吃这个垫着点肚子。”许嘉乐把橘子放到omega的膝盖上说:“我等下办完手续再给你买好吃的去。”   付小羽很乖地应了一声,低下头把橘子皮剥了,然后转头,先把一瓣橘子递到了许嘉乐嘴里。   “你吃——”   许嘉乐一边咀嚼,一边有点心不在焉地说。   他当然是心事重重,交往过这么多omega,把人做到要住院、甚至搞到医生都要数落他,这还是第一次,也并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   “嗯……”   付小羽低下头把一瓣橘子塞进了嘴里——   很甜……   付小羽承认自己很古怪。   可是那种感觉,真的好像是一次狂欢之后,就在已经恋恋不舍地、无比空虚地要分别时,突然有人做出了要在深夜续摊的决定——   他一瞬间就雀跃了起来。   哪怕是在医院续摊呢?   这真的是无比幼稚的想法,以至于付小羽自己知道,他必须得把这种心情偷偷摸摸地藏起来才行。   生××渐渐地已经不痛了,身子松软了下来,甚至连一贯不喜欢的甜橘子,都觉得还不赖。   他甚至……心情好到有点饿了。   想和许嘉乐一起吃好吃的夜宵。   把付小羽给安顿在病房之后,许嘉乐连喝口茶都顾不上,又匆匆往一楼赶。   他刚在柜台那儿刷完卡,手里拿着单子,还没转身就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   “许嘉乐!”   他一回头,只见文珂和韩江阙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他妈的。   他顿时感到脸有点发热:“文珂?你、你们怎么在这儿?”   这两天之中,文珂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韩江阙也给付小羽打了好几个电话,但是他和付小羽基本上一直都在床上,因此谁都没有接,只是在途中找机会给文珂他们发了个微信简短地报了个平安。   这么半失联了两天结果在医院碰到,真的是无比尴尬。   “我来挂水啊……”文珂笑着给他看了下贴着胶布的手背,随即马上就询问了起来:“唉许嘉乐,倒是你怎么在医院啊?这几天给你打电话都不接,小羽呢?”   “…”许嘉乐大脑飞速地运转了起来。   可是还没等他想好一个万全的答案,柜台里的人员就已经开口道:“好了入住手续办好了,你的omega已经在207号病房了对吧,那你直接上去陪护吧。”   这句话顿时被站在文珂身边的韩江阙听到了:“谁住院了?是小羽吗?”   许嘉乐也实在不爱撒谎,刚说了个「是」,面前alpha的神情唰地变了,一把把他手里的诊断单子给抢了过去。   那上面的住院原因当然写得很明了直白:发情期x事过度激烈造成生××疼痛,留院观察一晚。   “许嘉乐!”   韩江阙抬起头时,脸色几乎是铁青的。   “你对小羽做了什么?!”他吼了一声,忽然冲过来直接抓着许嘉乐的肩膀,把alpha直接给按在了墙上。   那一瞬间的痛感倒还是其次。   韩江阙身高有一米九二,这个冲过来时的力道简直大得吓人,身上还带着汹涌的酒系信息素的狂暴味道。这种压制力,几乎很难让人提起反抗的念头。   但许嘉乐却瞬间炸了。   “韩江阙,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他直接反手一拳重重抡在了韩江阙的脸颊上。   韩江阙那双漆黑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这个高大的s系alpha拿过业余拳击比赛的金腰带,是不折不扣的拳皇。估计他这辈子都没想过,竟然还有人敢在他面前抡拳头。   但是许嘉乐却肆无忌惮,他看起来温和懒散,可是实际上凶起来却异常的不要命。   一拳过去之后还不够解气,直接一脚反蹬在墙上,用作用力冲向了韩江阙。   这个冲撞实在力道太猛,他直接揪着韩江阙的领子,一路把alpha给推到了医院的长椅上。   两个成年alpha乱七八糟地扭打在一起,一路从椅子上撕到了地板上,只听扑通一声,连医院的长椅都被撞翻在地。   他妈的。韩江阙,四肢发达、大脑简单,你有什么资格。   许嘉乐内心无比愤怒,像是炸药桶忽然爆炸。   他本来就是家世优越的公子哥儿,从小到大,他想横着走就没人敢拦他,他克制着自己的脾气,只不过是他因为自己想体面地竖着走罢了。   但是这么些天,他前前后后跑上跑下,出人出力,出场地出食物,对付小羽他脾气是硬不起来了,对医生他是不得不低眉顺眼了,但你韩江阙又算什么东西。   是,付小羽觉得你帅,文珂觉得你是宝贝,但我他妈不打死你。   许嘉乐虽然脑子里因为怒火而一片混乱,可是打架的思路却很清晰,直接又是兜面一拳打击在了韩江阙的脸上。   韩江阙猝不及防被他打了两拳,刚握紧拳头却又迟疑了一下没有施展开来,只好一脚踢了过去,蹬在了许嘉乐的大腿上。   “操……”   许嘉乐弹开了片刻,嘶了一声,随即在混乱中骂了一句,也马上还以颜色,踹了一脚韩江阙的屁股。   韩江阙,小兔崽子。   他没穿内裤,这会儿打起来才感觉自己的要害部位苦不堪言。   韩江阙反手把他的衣服都差点给扯下来,毛衣领口被扯得更开,许嘉乐的锁骨处又是咬痕又是吮吸的痕迹的,看得韩江阙更加生气了,也对着他的脸砰地来了一拳,打得许嘉乐眼睛都冒了凶狠的红色两个alpha扭打了几秒钟之后,柜台里的护士大吼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是不是要我报警?”   站在一旁惊呆了的文珂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加入了战局,弯腰一把揪住韩江阙的领子,一只脚踏过来时,许嘉乐正好在转头,结果被文珂一脚狠狠踹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妈的……   许嘉乐耳边听到玻璃「咔擦」碎了的声音,只感觉鼻子一酸,眼眶一酸差点哭出来。   这当然不是因为疼哭了,是被踩到鼻子当下的生理反应。   他眼前突然之间模糊一片,往脸上一摸,这才意识到眼镜估计是刚才被文珂踹飞了,五百度近视的他,顿时完全丧失了战斗力。   文珂……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这位老朋友是故意的。   但是这还不是感慨的时候。   许嘉乐翻身敏捷地跳了起来,韩江阙这会儿也站了起来,   因为看不清面前的事务,许嘉乐暴躁地瞪着韩江阙一言不发,他们俩的对峙无声无息,有点像是两只野兽在怒目而视,随时准备着再来一轮。   文珂仍然在拉着韩江阙,但是也有可能是在搂着,许嘉乐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只感觉文珂上来又把他往后推了一把。   文珂真是太偏心了,许嘉乐愤怒地想。   omega则严肃地开口道:“你们俩还想干嘛?还有韩江阙,你别瞪了,赶紧上楼去看看小羽去。”   这句话倒是很有力度,韩江阙显然没心思再待在这儿了,转头就噔噔噔地往楼梯那边跑。   许嘉乐想跟上去,刚迈步再次因为视线的模糊而停了下来,只能蹲下来,在地面上摸索了半天,才终于摸到了自己镜片都碎的差不多的镜框。   “他妈的……”   许嘉乐把镜腿直接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里,只能带着一腔熊熊怒火,缓慢地跟在韩江阙和文珂身后。 第34章   医生给付小羽打的那一针已经发挥了效用,生××已经没有之前那种抽搐的剧烈痛感了,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的饥饿感。   因此韩江阙满面焦急地跑进病房里的时候,付小羽正窝在病床上剥着第二个橘子,他听到动静,不由错愕地抬起头:“韩江阙?你怎么来了?”   跟在身后的还有文珂,omega虽然身材臃肿了起来,可是步伐很快,像是追着韩江阙进来一样。   付小羽问完之后,才忽然发现这个高大的alpha看起来怪狼狈的,眼眶和额头都像是被人用拳头打过,红红的,眼角还有点肿了。   “你这是……?”付小羽不由大为吃惊。   他这位朋友确实是不太聪明,但是如果说打架,付小羽就没在生活中看见过任何alpha敢在韩江阙面前造次,以至于他看到后面文珂着急的神情,甚至一时之间还以为是文珂把韩江阙打了。   韩江阙哪顾得上自己的脸,差点就要冲到床边俯身贴到付小羽脸上,但是病房里此时浓郁的大岩桐香味显然提醒了他——   他是alpha,这么冲到发情期还没彻底结束的omega身边当然不行,于是又有些局促地往后退开了两步,问道:“我带文珂来打针,小羽,你、你还好吗?”   “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付小羽说。有那么一瞬间,他和韩江阙好像都给忘了——   他们俩本来还是在冷战中呢。   就在这时,因为视力模糊而不得不放慢脚步,以至于落在最后的许嘉乐终于推门走进了病房里。   付小羽的全部注意力顿时都被许嘉乐吸引了,睁大眼睛问道:“许嘉乐,你、你怎么了?你眼镜呢?”   只见alpha的黑皮夹克被拽的乱七八糟的,里面的毛衣领子都歪了,眼镜也不翼而飞。脸上竟然还很沾着一点带着泥污的印子,依稀像是鞋印。   “问你朋友……”许嘉乐毫不客气地说。   韩江阙也来了脾气:“许嘉乐,刚才报告写得清清楚楚的,你到底趁小羽发情干什么了?”   许嘉乐本来就已经是炸药桶,听到这句质问,马上再次炸了开来:“你都看到了还问个屁,你不知道我干什么了?”   “你!”   两个alpha再次对着彼此怒目而视。   韩江阙脸色铁青,一下子握紧了拳头。   “韩江阙!你干什么!”   付小羽忽然有些生气了,他坐直身子,厉声道。   omega突然凶起来的声线让韩江阙有些惶惑,他松开拳头,先回头看了一眼付小羽。   大概是这一眼的笨拙让付小羽心里有些抱歉,他随即放缓了声音,轻声说:“是我要的……”   “什么?”韩江阙的表情瞬间呆滞了。   而文珂则扶着腰,轻轻地吸了口气。   这当然是很尴尬的一幕。   但既然都说出口了,付小羽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很认真地继续道:“我的发情期突然提前了。昨天是我找的许嘉乐,请他帮我的。”   “你……”   韩江阙在房间里不知所措地踱了两步,忽然又转头盯向了许嘉乐:“即使是小羽要的,但是你不知道轻一点吗?一定要这么激烈,你……你难道不知道omega会疼?”   韩江阙这句话,当然远远没有刚才的质问那么力道十足。   可是却偏偏是这一次,刚才还异常凶悍的许嘉乐却沉默了。   他低头在皮衣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刚想要打开,又马上停下了手,「啪」地把整盒烟都丢进了垃圾桶里。   “韩江阙,真的不关许嘉乐的事。我说了,都是我要的。”   付小羽虽然是在和韩江阙说话,可是眼睛却看着烦躁地靠在墙上不说话的许嘉乐。   alpha实在很狼狈,额头上挂着汗,脸上沾着泥污,连下巴上的胡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长了出来。   他想到刚才医生也曾经质问过许嘉乐,神情里顿时带上了歉疚,也顾不上什么丢脸了,神情认真地说:“许嘉乐他把我照顾得挺好的。而且……我也不是一直疼。”   omega竟然敢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到这儿。   这下彻底把韩江阙给镇住了:“小羽、你……”   他磕巴着,实在是对这个状况感到费解,只能掉头郁闷地走进了病房里的厕所洗手,暂时避开了付小羽和许嘉乐。   “好了,付小羽。”   许嘉乐开口了。   这个alpha的神情忽然淡定了下来。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病床边上对着付小羽说:“今晚要在这儿过夜,我得先回家拿一趟备用眼镜,你等我下。想吃点什么?”   付小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把橘子放到一边,然后抽出一张纸巾给alpha把脸上泥渍擦了下去。   他担心许嘉乐就这么带着鞋印出门,直到仔细地确保许嘉乐脸上干干净净了之后,才环住alpha的脖颈,轻声说:“想吃水果,我不爱吃橘子,但是想吃别的水果。”   “嗯……”   “还有医院里没什么洗漱用品,我等下想洗个澡,要带沐浴乳、洗发水、还有护发素,哦对了,还要昨天用的那套脸部洗护。”   付小羽爱干净的本性又冒了出来,即使只住一晚上,也认真地数着:“还有牙具……”   “没完没了……”许嘉乐忍不住凶了他一句,顿了顿,又低声说:“我问你吃什么呢。”   他说着,把omega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揣了一下,或许是因为文珂还在场,他的动作马马虎虎地,带着一点粗鲁。   付小羽被他抱得身子一软。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饿坏了,所以才会忍不住在许嘉乐耳边轻轻用喉咙模糊地「咕噜」了一声。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动静,那好像是他在许嘉乐面前才开发出来的声音。   “还要蟹钳吗?”许嘉乐问。   “要……”他说:“还有……无糖可乐。”   “那你稍稍多等一会儿,难受的话打电话给我。”   许嘉乐简短地叮嘱了一句随即就直起身子想走,但刚拿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又有些郁闷地把钥匙扔了回去:“妈的,看什么都模糊,我打车去。”   许嘉乐一走,韩江阙马上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他显然还有些耿耿于怀,但是还没来得及再和付小羽说什么,就被文珂打断了。   “韩小阙,我忽然有点想喝奶茶,你能给我买一杯去吗?小羽呢,要不要?”   “要……”   付小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俩连眼神都不用对一下,就知道彼此是什么意思。   文珂是想把韩江阙支开,正好,他也正有此意。   韩江阙显然没反应过来,一听到自己的omega和付小羽都齐声说想喝奶茶,忙点了点头说:“那我去买。你们要少糖对吧,小珂,还要加一点芋圆吗?”   他后面补充的这句话,倒让付小羽有点刮目相看,没想到韩江阙这家伙和文珂在一起之后,竟然都能想到这么细腻的问题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盘旋了一下之后,他握着橘子,怔住了片刻——   他突然意识到,他有点不一样了。   今晚,当他看到韩江阙和文珂亲昵时的样子时,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看到了两个老朋友在一起的感觉,他只感到一点淡淡的温馨,除此之外,激不起他心中半点的波澜。   他好像真的,彻底的,成为了韩江阙和文珂身边的旁观者。   他来不及想这种转变意味着什么,思绪再次收了回来,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和文珂说。   “文珂,那天在b大——你为什么会肚子痛?后来去检查,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付小羽在病床上坐直了身子,神情有点严肃。   “我没事,我只是没休息好。”文珂走了过来,坐在病床边,关切地看过来。   他神情有些忧虑,顿了顿,反问道:“小羽,你呢?你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的发情?如果有提前感觉到不对,你是不可能去b大的,对吧?”   刚才整个韩江阙和许嘉乐的纠葛之中,文珂都没多说什么话,一直等到把韩江阙支开之后,他们俩挨近了说话,才意识到彼此都隐隐开始觉得不对劲。   挨得这么近的时候,付小羽忽然发现文珂和他的瞳孔颜色很像,偏浅的褐色,的确,他和文珂好像有着某种默契,不仅是对于支开韩江阙的心照不宣,也是对于异样的体察。   其实很多事在发情当下是没办法仔细推敲的,这两天付小羽一直在被生理欲望支配着,能静下心来思考的时间很少,直到医生给他打了一针,强行中止了他的发情期之后,他才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仔细地复盘了一下——   很多异常,只有omega才能足够敏感。   发情期有没有紊乱的现象?确实是有的,但那通常都是因为信息素羸弱,而造成的长期现象。   但是对于一个a级的omega来说,毫无知觉地突然提前发情期,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   付小羽低声说:“是的,文珂,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这次会疼到来看医生,也是因为太激烈了,这两天,我一直都非常需要……几乎,没怎么停过,所以这真的不能怪许嘉乐。”   他说到这里,即使再镇定,也不得不有些尴尬地顿了一下:“这种情况,连医生都觉得太少见,但是检查了又没发现异样,所以只能先让我留院观察一天,可见医生也觉得蹊跷。”   “你是觉得……”   文珂神情肃然,他皱起眉头,沉吟了良久,身体忽然僵住了。   过了许久,他说:“小羽,那天……卓远来过b大,我离开去医院时,他甚至把我堵在了停车场。”   omega提到卓远这个名字,脸都白了,他的手指有些颤抖,握住了付小羽的手:“小羽……”   “小羽……”文珂神情满是忧虑,哑声说:“你先好好休息。卓远的事,我明天就着手开始查,一定会查清楚的,你放心。”   这段时间以来,韩江阙对于卓远一意孤行的报复行为,使这个名字一直是横亘在他们所有人心中令人不悦的符号。   付小羽当然认为卓远是危险的,只是现在还没办法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他看着文珂苍白的脸色,也反手握了一下文珂的手,又松了开来。   这个omega的手背上还贴着打完针后的胶布,神情憔悴无比。   他知道,文珂心里此时最怕的,大概就是卓远本来是想对自己不利,却不小心牵连了他。   “文珂,你先查。”   付小羽的语气很沉稳,一字一顿地说:“但是不要告诉韩江阙。这都只是捕风捉影地怀疑,甚至可能是错觉,但现在任何事关卓远的事,韩江阙都根本没法冷静下来判断,我怕他干傻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文珂抬起头,眼里虽然仍然含着浓浓的忧虑,但是一瞬间就已经和付小羽达成了联盟:“我会瞒着他查,一有消息,我们再私下联系。”   也就是这一刻,出门买奶茶的韩江阙回来了。   他被冷风吹得耳朵有点发红,进来把奶茶塞到了文珂手里,又把付小羽那杯放在了床头。   文珂抬起头,虽然神情还有着没褪尽的忧虑,但仍然无比自然地把alpha被吹得冷冷的手攥紧了自己的掌心搓了搓。   “你先喝一口,暖和一下。”文珂说。   在omega的眼睛里,那个傻乎乎的alpha应该是很可爱的吧。   那一瞬间,付小羽忽然再次有点走神了。   他知道韩江阙的隐疾,那个alpha是真的脑子出了问题,这并不是骂人,所以很多时候,他虽然生气,但也可以容忍这个alpha诸多冲动、傻气到不太像成年alpha的举动。   可是对那个隐疾一无所知的文珂竟然也能这么自然又温柔地容忍。   这才是他忽然觉得有些动容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他很少想过这个问题,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   他容忍韩江阙,是无奈的、疲惫的,是建立在理智的考量上,是建立在成年人友谊的基础上。   但唯独不是建立在无穷无尽的爱意上。   原来,他是真的没有爱过韩江阙。   清晰地确认这一点的那一刻,付小羽竟然悄悄松了一口气。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可是那一瞬间,他真的想,如果这次发情期帮助他认清了这一点,他甚至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过——   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第35章   许嘉乐回来病房的时候,不仅手上提着两个大塑料兜子,背上还背着个很大的登山包。   alpha一直是很懒散潇洒的人,平时连上班都只戴着手机,夹个macbook就来了。这会儿身上大包小包的样子显得有点滑稽,他回去这一趟终于戴上了备用眼镜,不过倒还是金框的设计。   “他们都走了?”   “嗯,刚走不久。”付小羽想也不想,直接就伸手去拆塑料兜子,他有点像是夏安,凭直觉就知道哪个袋子里面有吃的。   许嘉乐给他又带了一大盒醉蟹钳,四个蒸得香喷喷的蒜蓉粉丝扇贝,或许是因为上次的老虎菜和粥都遭到了冷遇,所以这次换成了盐水毛豆和鸡蛋羹。   另一个袋子里面装了一个很大的红皮柚子和一兜山竹,还有付小羽点的无糖可乐,许嘉乐还给自己带了一罐虎牌啤酒。   这个alpha准备的夜宵这么丰盛,简直像是要在医院里春游野餐似的。   “付小羽,里面还疼不疼?”   韩江阙和文珂走了,许嘉乐便不再保持距离,他直接把病床上的被子掀了起来,然后用手隔着病号服摸了摸omega的肚皮。   “不疼……”付小羽正准备下床,但许嘉乐摸他,他便顿住了动作,仰头回答道:“完全不疼了,有点饿。”   许嘉乐低低笑了一声,忽然忍不住粗暴地omega的发丝揉得乱糟糟的,随即又吸了口气把他放开了:“我去洗手给你剥蟹壳。”   他的动作其实有些混乱。   可是不知为什么,付小羽似乎能感觉到许嘉乐的完全没有之前那么暴躁了,这个alpha出去吹了一趟冷风,心情反而好像变好了。   病床上能直接拉出来一个小餐桌架起来,许嘉乐和付小羽于是隔着桌子相对盘腿坐在病床上开吃。   满满当当一大盘蟹钳剥完了,付小羽中途把蒸蛋也给吃了,一瓶无糖可乐也进了肚子。   他好像确实变馋了,以至于付小羽自己都差点忘了,就在这个发情期之前,自己还是个严格控制饮食的omega。   俩人吃完了大餐,又开始头疼柚子的事。许嘉乐之前买的时候没过脑子,这会儿在病房里看着一整只大柚子,不由得开始思考怎么才能吃到嘴。   “没刀不行的,要不柚子就算了吧。”付小羽提议。   “那不行……”许嘉乐忽然来了脾气:“我今晚必须要整治它。”   他显然下定了决心要跟柚子过不去,直接把手开始使蛮力掰。   “啊……我操,什么玩意。”许嘉乐一边用力一边骂。   柚子不像橘子,皮得有一两厘米那么厚,硬扒是逆天而行的事。   alpha手臂青筋暴起,连带着表情管理都失控了起来。   付小羽直接笑出了声。   这当然太不礼貌了。   但alpha回去之后换了件厚实朴实的高领驼色毛衣,这会儿坐在床上表情狰狞却又勤勤恳恳给他扒柚子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你还笑?”许嘉乐在被子底下轻轻踹了一脚他的屁股。   “我没有……”付小羽被踹得脸微微红了。   正好也腿有点麻,见许嘉乐伸展开来了,于是也就不再拘谨地盘腿坐了,他往后靠了靠,但刚一伸腿,alpha直接就不动声色地在把他的右脚拉到了自己怀里。   付小羽偏开头,本来是不想笑了,可是在一张狭小的病床上,把脚窝在alpha的怀里,两个人盖着一床被子,那种温暖让他整个人都能暖洋洋地摊开来。   他忽然觉得可乐有点不过瘾,于是趁许嘉乐在低头和柚子死磕,干脆把桌上许嘉乐喝了一半的冰啤酒也拿过来,自己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妈的,算了,今晚先放过它。”   过了一会儿,许嘉乐终于受不了了,他指甲扣得生疼,把饱受折磨的柚子扔到了一边:“啤酒给我……”   “付小羽,你给我喝光了……?”   从付小羽手里把啤酒罐接过来,结果刚喝了一口,发现自己的啤酒也没了,许嘉乐困惑地摇了摇空空的易拉罐,但还没说完,发现omega已经从床上跳了下去。   “我先去洗澡……”付小羽逃进了洗手间里。   omega「砰」地把厕所门关上了的时候还很坚决,但是还没过了一会儿,又轻轻把门打开了一点,探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许嘉乐……你能把洗漱用品递给我一下吗?”   “嘁——”许嘉乐哼了一声,把登山包的拉链打开,然后开始一件一件把东西往外掏,除了付小羽「没完没了」要的那一堆洗漱用品、牙具,他甚至还不嫌麻烦地带了家里的睡衣。   “医院的衣服睡着不舒服。”走到洗手间门口的时候,许嘉乐说。   付小羽翻了翻那一大包东西,果然看到睡衣里面又卷了一条内裤,白色的。   “你自己的……”许嘉乐很淡定地说:“回去时正好看到晾干了。”   “嗯……”付小羽把内裤又赶紧卷了回去,迅速地把脑袋又缩回了洗手间里。   付小羽身体一向很健康,上一次住院好像还是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半夜肠胃发炎住到了医院里吊水,是韩江阙开车把他送过去,然后安静地陪了他一整晚。   在医院住很难舒适得起来,这是常识,但没想到这一次住院,付小羽却感觉和住个酒店也没什么差别。   他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许嘉乐的睡衣,等出来时,发现许嘉乐竟然把吹风机也给他带来了,这个alpha背了这么大个登山包,果然是有备而来。   许嘉乐洗澡洗得很快,等付小羽吹干头发躺到床上的时候,他也从洗手间里出来了。   到了要睡的时候了。   付小羽忽然有点紧张,病房里其实是有一个可以拉出来的陪护床的,他虽然知道,可还是……偷偷地给许嘉乐留了自己病床上的半边位置。   留得不太明显,因为还是要坚持维护一下自己的面子。   但这么多心理建设其实没有用上,因为许嘉乐马马虎虎地吹完头发,连想也没想,直接就掀开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关灯了啊?”许嘉乐说。   “嗯!”付小羽顺势把脸埋到了alpha的怀里,薄荷清冷的香气,一下子钻进了鼻腔里。   “许嘉乐……”灯关掉的那一刹那,付小羽忍不住喃喃地开口。   他进入了奇怪的状态,想要就这么安静地和许嘉乐抱在一起,又想要说话。   说话,不是因为真的有具体的内容,可是他只是想把这个夜晚,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睡吧……”许嘉乐低声说:“你要多休息……”   alpha温暖宽大的手掌,从睡衣底下缓缓地探了进来,揉着他的肚子,就像昨晚一样。   “…”付小羽沉默了一下:“好……”   他当然没有正当理由拒绝,把眼睛轻轻闭上了——   黑暗包围了他。   付小羽的心情,顷刻间从云巅忽地坠落了下来。   他其实真的已经很困了,甚至刚才在等许嘉乐的时候,已经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等他睡醒过来,他和许嘉乐会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回到点头之交的同事关系。   alpha的手掌不会再这样抚摸着他的肚皮,他们不会再聊到好笑的伤心乳头,他不会再拥有这么美好的发情期。   他会回到他的生活中,工作、节食、日复一日,就像之前的25年那样。   他像是穿着水晶鞋,眼睁睁地看着钟摆一下一下地,走向12点。   魔法会消失。   他实在忍不住,又睁开眼,抬头望向了环抱着他的alpha。   “付小羽……”许嘉乐似乎能感觉到他的挣扎,声音很低,含着一点温柔的笑意:“这样吧,咱们做个无聊的口头问卷,做着做着,你很快就睡着了。”   “好……”付小羽虽然一头雾水,可是也如释重负。   哪怕只是延长一秒,他也会感觉好一点。   “这次发情期,对于我——许嘉乐的性爱技巧,从1-10,你打几分?”   “…”付小羽忍不住悄悄笑了一下,即使心情再差,许嘉乐好像总是能把他逗笑。   性爱技巧啊……   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肯定地说:“10分。”   许嘉乐没有自满,而是继续保持着用很专业的态度询问道:“对于对我提供的食物,从1-10,你打几分?”   “10分。”   “对于我的服务态度,从1——”   “10分。”付小羽抢答,都是10分。   “总体来讲,对于我……”   许嘉乐一项一项地问下去,他的用意,是让付小羽渐渐在一问一答中睡着。   他当然能感觉到怀里的omega因为不舍而一直努力想要醒着,他越问、语气越平稳没有波动、越问,越趋同且不需思考,所以他当然得逞了。   本来就疲乏的omega,终于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黑暗之中,许嘉乐轻轻抚摸了一下omega挺翘的鼻子,那里的鼻息,很平稳,也很温热。   他以前也总这么摸睡着的夏安,无论和谁,哪怕是猫在一个床上,他好像总是晚睡的那个人呢。   这是个不经组织、不经审核的问卷。   可是omega全部给了他10分。   他其实并不意外——   许嘉乐,你知道你给了付小羽10分的爱护。   他对自己说。   那一瞬间,躺在黑暗中的alpha,忽然感到一阵颤栗般的不安和惶恐。   一个omega找到他,想要他陪伴着度过发情期,因为软弱,他屈服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错。   可是他给了10分。   如果他给了7分,那么他知道,他毫无疑问是个好人。   可是如果他给了10分,他知道没有omega可以忘记一次10分的发情期。   他真的……还可以算是个好人吗?   许嘉乐——   为什么要给付小羽10分的体验。   第二天,付小羽其实起得很早,可是许嘉乐更早。   这个alpha正在收拾着东西,看到他的时候,也只是抬头淡淡地对他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洗漱一下吧,我刚已经办完出院手续了,等会开车送你回家。”   许嘉乐说。   有什么东西不见了。   付小羽甚至在那一秒,就已经清楚地捕捉到了许嘉乐给他的距离感。   他身上所有的亲昵、轻盈,忽然之间好像被锁住了,他重回原点。   那一路上,他们都没说什么话,付小羽想起来,自己的衬衫还在许嘉乐家里,可是那种沉默的氛围,好像让他没办法提起这件事。   许嘉乐把车停到付小羽豪华别墅的车道前,然后为他开了车门:“回去吧……”   alpha说。   “许嘉乐……”付小羽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但还是忍不住回过头,轻声说:“谢谢你……”   真的谢谢你,他想。   “不客气……”   许嘉乐只对他摆了摆手,就转身钻进了特斯拉里绝尘而去。   付小羽就站在门廊,站了很久很久。   这个alpha就像是一阵风,在狂野的夜晚之后潇洒离去,只把背影留给了他。   作者有话说:   许嘉乐:战术撤退。   付小羽:陷入沉思。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   发情期正式结束的这天,付小羽一个人做了一整天家务。   他把一大堆本来不怎么穿的衣服都扔进洗衣机里洗了一遍,甩干之后,又把其中部分熨了一遍,套上防尘罩挂起来。   他有一整个衣帽间,即使只打理一小部分,本身已经是不小的工作量,可是他还嫌不够。   自打开始工作之后,他的时间越来越宝贵,再加上别墅太大,每周都会固定请人来打扫。   两名阿姨非常尽职,因此也导致他在家里又转悠了一会儿,始终没找到什么活可干。   付小羽想了想,干脆蹲在地上把主卧的马桶彻底地刷了一遍。   这当然是反常的行为。   医生和许嘉乐都叫他多休息一下,可是比起身体上那隐隐的不适,他确实觉得自己需要忙碌起来。   本来想像往常一样处理工作来规避任何情感上的问题,可是去b大之前,他才刚刚抱着许嘉乐教给他的「去他妈的」态度,放纵自己把im集团那些因为工作找他的人通通屏蔽,没想到这直接导致了他现在甚至失去了这个习以为常的安全区。   一直忙到了傍晚,付小羽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即使他把马桶刷得再干净锃亮,他也无法解决自己内心激烈的动荡。   这一天,他或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拿起手机得有五六十次。   付小羽明知道自己没有工作安排,这样出格的频率,使他必须得对自己承认,他看手机,只是为了许嘉乐。   但那个用蜡笔小新拉屎图做头像的alpha没有给他发来任何消息。   许嘉乐确实彻底地、坚决地贯彻了自己上床前强调的原则——   发情期结束,一切如旧。   那明明是他们说好了要共同遵守的规定,可是现在付小羽却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到了深夜,付小羽忽然决定放弃挣扎。   他先是给自己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迟疑了一会儿,往里面加了几滴柠檬草味道的精油,然后还隆重地给自己开了一整瓶香槟。   付小羽很少把泡澡这件事做得这么繁琐。   繁琐,意味着不必要的、不效率的,这是他以往板正的人生之中,一直在尽力规避的东西。   但是今晚的他不一样。   付小羽躺在浴缸里握着酒杯,冰香槟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迅速地使玻璃酒杯的表面上罩着一层薄霜。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指尖,一口一口地抿着香槟,若有所思。   在付小羽偌大的衣帽间里有一面巨大到有点夸张的镜子。   偶尔地、偶尔地,他其实也会偷偷觉得自己拥有很美好的身体,可是未经任何人验证的魅力,做不得数。   所以每天他站在那儿换衣服的时候,只会仔细地、却又匆匆地撇一眼自己赤裸的身体。   他从来没有尽情地欣赏过自己。   可是今天不一样,从早到晚,他始终在无法自控地想着许嘉乐;   只要一闭上眼睛,发情期和许嘉乐做爱时的画面就会潮水般涌进脑海里,他仍然能感觉到某种快乐和情趣在他体内隐秘地流淌着。   这一生之中,这是他第一次发觉性感其实不只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美妙的心情。   想到许嘉乐的时候,他便觉得性感。   正好喝到了微醺的时刻,付小羽忽然握着酒杯跨出了浴缸,然后走到书房里把扔在一边的小白板和几支马克笔拿回了浴室。   这一来一回,他就这么光着身子,一路轻盈地小跑。   水珠滴滴答答洒在了地毯上,可是他并不在意。   理清思绪是有方法论的,付小羽更一直都很擅长于此。   他把酒杯放到一边,重新靠在浴缸里把白板举起来,先在最中央写一个「许嘉乐」,圈起来,然后再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填在周围,这是在做思维导图。   最开始的时候,他写得很具体,从许嘉乐的年龄、身高、信息素味道,写到家庭状况。   再之后扩散开来,把和许嘉乐相关的一些零散的单词写在外围。   和负面相关联的东西,比如两个人在发情期之前的免责协议,他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上去,还很认真地加了个括号补充信息【口头上的】;   而写到和正面相关的时候,他则换成了红色的笔。第一个浮现在脑中的事情,用中文写下来实在有点羞耻,于是改成用英文写上「great sex」,还醉醺醺地用心形把这两个单词圈了起来。   白色的板子边边角角都被填满,红色的单词越来越多,数量远超黑色单词。   如果不是这样整理,付小羽不会知道,原来与许嘉乐关联的正面反馈竟然有这么多,他逐个检查过去,忽然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又灌了一大口香槟。   原来在他心里,许嘉乐有这么的好。   他以前也曾用这种方式粗略地评估过无数项目,但无论如何,一旦红色占据绝对优势,他就一定不会轻易放弃。   但同样的,优秀的项目经理,不会忽略任何一个用黑色字体写下来的风险和负面影响。   更何况在许嘉乐这块板子上,黑色字体写下来的任何一个单词在ao关系中都是不容小视的。   除了两人上床之前的免责协议、还有复杂的婚姻情况。   付小羽闭上眼睛,躺在浴缸里沉思了许久,终于翻转过板子,谨慎、但又异常兴奋地写上了几个字。   第一步战略:有限度主动接触。   在付小羽定下「有限度接触」战略的那天,许嘉乐早上开车回家之后,其实还真的有试图找一下那个卡地亚手环。   很难说他找得有多认真。   但是程序上,他确实花了大概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在自己别墅前的车道上四下张望了一会儿。   不走心的寻找,当然最终以无功而返告终。   许嘉乐没太把价值不菲的卡地亚放在心上,他在医院那一晚几乎没怎么睡,所以回家之后当然先补了一觉,之后才急急地赶到阿蒙家里把小南逸接了回来。   接下来的两天是周末,充实的奶爸生活使他确实没有什么时间回想和付小羽之间发生的那些事,这大概算是带娃的好处之一。   偶尔打开微信的时候,许嘉乐会往下翻一翻,因为他和付小羽之间上一次聊天已经很久远了,所以和付小羽的聊天窗口已经被刷到了比较底下的位置。   付小羽的头像是一个商务半身像,板正的西装、制式的表情,吐露着一种乏味的气息,完全埋没了那个omega罕见的美貌。   他看一会儿,摇了摇头,又关掉了微信。   除开必要的、工作相关的事务,他确实不打算再和付小羽私下联系。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才到了分别的第二天的傍晚,微信上那个傻乎乎的商务头像忽然跳动了起来。   许嘉乐那会儿正带着小南逸在溜冰场溜冰玩,手机震动的时候,他特意停了下来,把手机掏了出来,付小羽发了个。   没打开之前,他是看不到具体内容的,这实在很考验人的意志力不去马上打开。   许嘉乐靠在场边的围栏上,硬是准备等个几分钟再回。   但他刚这么决定好,那边的付小羽竟突然撤回了消息。   “靠……”   许嘉乐顿时有些恼火,回了个问号过去。   付小羽:不好意思,发错人了。   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omega又迅速地给他回了一条微信解释。   许嘉乐微微眯起了眼睛。   说实话,在暧昧期假装发错人这一招,他从高中起就不再用了,拙劣。   但他不打算纠缠,只回了个:1   意思是知道了,对话终结。   但是还没等他把手机放在兜里,震动就又来了。   付小羽:对了许嘉乐,明天下午我会去office,你提前让大家都准备一下进度报告,然后在lite那一层给我准备一间单人办公室。   什么?   许嘉乐顿时懵了。   付小羽不是彻底退出末段爱情项目了吗?   “爸爸!”   穿着羽绒服像小团子一样的许南逸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仰起脸问他:“你在和谁发信息啊!是aiden吗?”   “不是……”许嘉乐又低头发了个「1」给付小羽,下意识地回答道:“南逸,爸爸明天……可能要加班。”   作者有话说:   付小羽:开始管理「许嘉乐」项目。 第37章   星期一,打工人一周之中最忧郁最萎靡的一天。   然而从清晨开始,【打工人没有爱情】群聊组之中的消息提示音就没断过。   肖云:同志们,一条好消息,一条坏消息,先听哪一条!   李晶晶:这一大早的,当然先听好的。   肖云:好吧,全体注意!付总今天要正式回归了,我今天来得早,看到咱们这一区给付总腾出来一个单人办公室,小牌牌都挂上了,王小山正在里面整理文件呢。   李晶晶:?这是好消息?   胡夏:真的吗!啊啊啊!ヾノ   他的信息是和李晶晶一起发出去的,顿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晶晶:=o=胡夏你够了啊。这都是好消息了,那坏消息得是什么啊?   肖云:摊手。坏消息是,付总让许哥告诉咱们,所有人下午都准备好这段时间的进度报告,他过来之后要一个一个碰。   李晶晶:@胡夏,你现在还笑得出来吗?   胡夏:……   无论打工人们心情如何,付小羽在中午12点钟就已经开车到了双子星大厦。   因为现在已经不再是im集团执行总裁的身份,他直接就把车停到了普通的车位里面,然后大步走到了lite所在的那一层。   之前说好了是下午过来,他这其实算是把行程提前了,因此王小山都没下来接他,第一个看到他的,是坐在靠走廊区域的胡夏。   “付总,好久不见!你终于——”   胡夏眼睛一亮,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他说到一半,竟然卡壳了。   今天的付总……   付小羽显然精心打扮过。   他一身浅灰色的紧身西装,领口系着酒红色压暗纹的领带,外面双排扣的黑色长款大衣很只系着一颗扣子,脚下踩着复古的切尔西靴。   他开车过来时正好是中午,因为阳光刺眼,脸上还架着一副灰色雷朋墨镜。   这种飞行员款墨镜款式嚣张,非一般人敢挑战。   可付小羽个子高挑,再加上脸小鼻挺,架在脸上那种锋利又傲慢的感觉,顿时让胡夏脑子一片空白。   付总平时当然也得体,但是那种得体到底有种金融精英既视感,就像他手腕上那块老派的劳力士蓝盘表一样。   但今天的付总,从穿搭到配色,简直就像是从ins上面走下来一样,照片上还配着最佳ootd标签。   “付、付总……喝、咖啡吗?”   短短一句话,胡夏磕巴了两次。   “不用……”   付小羽把墨镜摘了扫了他一眼,他似乎心情还不错,脸上带着一抹很淡的笑容,点头对他打了个招呼:“午安。到点了,你怎么还不去休息吃饭?”   胡夏石化在原地。   他一时不知道是付小羽笑着对他说「午安」比较震撼,还是付小羽问他「怎么还不去休息吃饭」比较震撼。   而付小羽也并没有一定要等他回答的意思,留下一句「记得下午准备好进度报告」,就直接就迈步往里面走。   陷入「震惊式缄默」的不只是胡夏一人,整个lite的办公区,没有人说话,只有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   “许嘉乐……”   付小羽径自走到最里面的座位。   许嘉乐当然之前就注意到付小羽走进来了,把本来有些疲倦地顶在头顶的金框眼镜重新戴好之后,还往外面扫了两眼。   “morning。”   许嘉乐语气很平淡地回了一句:“怎么提前来了?”   他并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只是语气很平淡地回了一句,似乎还在专注在工作上。   付小羽倒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就站在他座位后面,凝视着他的电脑屏幕——   没人会喜欢这种感觉。   许嘉乐顿时也觉得有点如芒在背。   其实按理来说,他不仅是末段爱情公司的合伙人,也是总经办的老大之一,和付小羽平级,其实也完全可以拥有自己的办公室。   但是他一贯懒散随意,和下属坐在一块儿办公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就没叫人特意给他安排。   但没想到这一刻,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之前草率的决定。   “你在赶下午的进度报告吗?”   付小羽忽然问。   “嗯……”   其实也不算是,讲道理,职级来讲,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向付小羽汇报吧。   可是许嘉乐此时有点心不在焉,所以就随便应了。   “那别赶了……”   付小羽低头看了一眼表,干脆地说:“午餐时我们直接过一遍,走吧,我请你吃饭。”   这一系列看似轻描淡写的对话,实际上经过思考。   他之所以会提前来公司,就是想好了,这个时间点、用这个理由找许嘉乐吃工作午餐,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许嘉乐一时陷入了沉默。   付小羽干嘛要找他吃饭?   说是工作,但之前他们也是共事的关系,可付小羽这种严格控制每日卡路里摄入的人,基本上就没考虑过要和其他人一起胡吃海喝。   今天这一出,也不怪许嘉乐疑惑。   而胡夏在另一边的工位,更恨不得把耳朵都竖起来听清楚这边的一言一语。   “付小羽,我是真不爱吃沙拉哈。”   许嘉乐反应很快,随即笑了笑说。这句话其实很厉害,虽然是拒绝的意思,轻飘的像是开玩笑。   “ok。”付小羽干脆地说:“我让王小山订steak house,他家的牛排不错。”   omega竟然直接抛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那行吧……”   许嘉乐真正开始头疼起来。   话说到这里,反而陷入困局。   如果他第一句就说他想要一个人休息,正当且合理,倒还不至于这么尴尬。   但是他这么垫了一句,反而没办法进退自如了,因为再拒绝就刻意了,会让刚回来工作的付小羽在同事面前下不来台。   其实无论是谁都能看出来,这个omega今天突出的神采奕奕、风采照人。   无论如何,许嘉乐不想让这样的付小羽丢脸。   他只能有些无奈地起身拿起大衣,和付小羽一起并肩往外走,omega身上喷了压制信息素味道的雪松味香水,有种很清冷的好闻。   那一刻,许嘉乐忽然有些警觉地意识到,即使他想和付小羽隔开距离,社交上腾挪的工夫,对付小羽来说可能并不破防。   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都验证了许嘉乐之前的预感——   付小羽正在笨拙地接近他。   omega每天都在约他吃午餐。   从牛排到日式寿司,再到大酒店的下午茶,既没有不健康,也没有素到让许嘉乐再说出「不吃菜叶子」这种托辞。   说实话,就连许嘉乐也不得不说,付小羽找的这些店都一等一的又有格调又好吃。   这个omega绝对做过功课。   许嘉乐确凿无疑地相信这一点,付小羽大概就是那种人,一旦他把请吃饭看作一种战略手段,他挑选餐馆大概都像看报告一样审慎。   但许嘉乐真的不得不叹气——   真的,即使你想要靠近一个人,也不能每天找他吃饭,这是他的金玉良言。   中途有一次许嘉乐甚至不得不假装请胡夏和肖云他们一起吃火锅想要避开,但没想到世界第一白目的胡夏竟然跑去邀请了付小羽:“许哥请吃饭啦,付总你来吗?吃火锅!”   付小羽还真来了,即使是火锅,他也来了,点了个清汤锅一个人吃。   迹象当然不只是午餐而已,付小羽下班后还会找他微信说话。   当然,以这个omega的智商,确实不会再用发错了这个借口了,付小羽的战略还是老一套——   谈工作……   许嘉乐当然理直气壮地说:付总,下班之后是我的私人时间,不谈工作。   于是付小羽直接发:对了,你的卡地亚手链找到了吗?   这下倒好,他还真的找个私事聊了起来。   -.-:找了,没找到。   付小羽:真不好意思,许嘉乐。不然我赔你一个吧?   他刚发完这句话又迅速给撤回了,只不过这次没上次那么好运,还真叫许嘉乐给逮到了。   许嘉乐老练地装作根本没看到这条,等待着付小羽再发一条过来,看看这家伙想修改什么。   付小羽:真不好意思,许嘉乐,要不我送你点什么,算赔礼。   他妈的……   付小羽,还不想送卡地亚呢。   在被付小羽笨拙的靠近方法给逗笑的同时,许嘉乐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应对。   即使omega的手段再拙劣,他好像都有点伤脑筋。   他在行的是片叶不沾身的轻身工夫,但是这个omega练的很可能是朴实的少林长拳,才不管什么眼花缭乱的步伐,直接冲上来对着他就是一拳。   哪怕是挑破事情,好像也得找个不那么伤人的由头。   这个时机,很快就到了。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周四晚上,许嘉乐和付小羽一起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特斯拉没充上电,想叫车,又因为在高峰时段要排号很久。   付小羽顺势提出开车顺路送他,都到了这时候了,许嘉乐也真懒得等了。   俩人这一路回去,好像是因为有段路出了车祸,堵车堵得天怒人怨,半天都挪不了半步。   许嘉乐干脆就在app上点了个骑士跑腿,给他们俩带了份比萨饼,他们堵在路上,在夜色中一边吃一边闲聊了半天。   这对于付小羽来说大概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许嘉乐看得出来,这个omega很开心。   要离开之前其实有个小插曲,许嘉乐想起来有份文件落在办公室,跑回去取之前,便让付小羽帮他把特斯拉的电充上。   没想到周五下班的时候,他一到停车场,顿时伤脑筋地发现——   特斯拉竟然还是没电。   妈的,付小羽。   拙劣也要有个尽头啊!   作者有话说:   来了!   ootd是今日穿搭的意思! 第38章   许嘉乐有些郁闷。   这种郁闷,其实不只是针对于付小羽。   他看着无法启动的特斯拉,忽然很想抽根烟。   车的变化,好像和他人生的轨迹一样隐隐重叠。   在美国的时候,他名下的车是一辆奥迪q5,这辆车是完美的家用车,中高价位,平时开去大学校园里也不会让人诧异的水平,平时一家人出去玩最合适不过,最适合因为一位得体的父亲、丈夫。   与他那些动不动就超跑在车库一字排开的发小相比,许嘉乐似乎更像水,尽量溶在他自己能力所处的社群之中。   家里还有另外两辆好车登记在靳楚名下,出去社交时也不至于露怯。当然,这不算什么奢侈享受,靳楚本身并不是贪婪的人。   这么多年,许嘉乐一直感谢靳楚这一点,感谢这个omega没有勉强他什么,对于生活水准的要求也只是优渥,而不是奢靡。   这看起来微不足道,可是其实现实中,很多想着嫁入他这种家庭的omega并不会允许他活得这么松弛。   离婚程序中他把车和房子全部都留给了靳楚。   回国之后,他突发奇想地买了辆特斯拉,这辆直a之梦曾经让靳楚嗤之以鼻,但是他那些兄弟们看了都大呼cool。   其实也没那么酷。   b市的超级充电桩铺得一般般,再加上不太习惯关注电量,许嘉乐时不时就要经历一次断电——   就像某种对于他此时人生的隐喻。   许嘉乐并没有直接打车,而是很淡定地等着,他俩的车就并肩停在一起,这当然是早上开车过来的付小羽停的。   果然,才不到5分钟,付小羽就从一边的电梯口往这边走来。   “许嘉乐,”付小羽对着他打了个招呼,若无其事地说:“怎么没走?”   “走不了。”许嘉乐靠在特斯拉车门上,很平静地问道:“付小羽,昨天你没帮我充电吗?”   “啊,我记得我……”付小羽走到充电桩旁边,又看了看特斯拉的插口,随即很快就说:“可能是我没插牢吧。”   他这句话说得很轻、也很快,但马上就又抬起头,说:“是我不小心,不好意思。那这样,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此时的omega多少是有点藏不住自己眼里的光彩了,声调高了一些,问道:“周五了,许嘉乐,要不……我们正好一起吃个晚餐?”   他一会儿“顺路”,一会儿“正好”,但却恰恰更说明了,这一点也不正好、也不顺路。   “付小羽——”   许嘉乐忽然伸手按住了omega雀跃着打开的兰博基尼车门。   “嗯?”付小羽转过头。   omega今天穿得比周一还要耀眼,黑色的长款大衣里面穿着酒红色的衬衫搭配金色的玫瑰形状袖扣,这已经是完完全全的约会装扮了。   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和他出去的alpha都会感到意气风发的程度,就连许嘉乐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他从来就没能摒弃自己作为alpha的低级趣味。   因为对自己的自嘲,许嘉乐的眼里忍不住含了一丝讽刺,但随即又转为了无奈。   他沉默了一会儿,直接单刀直入地开口:“你现在,是在偷偷找机会和我date吗?”   这句话直白到,付小羽一听到就像是被车门烫了一下,手猛地抬了起来,然后板板正正地放在身体两侧。   这是个下意识的好学生防备姿势。   他看向alpha时迅速地把惊慌掩盖下去,换上了之前一贯的锋利表情:“许嘉乐,你在说什么?”   或许是自己也有点着急,付小羽不等许嘉乐回答,就迅速地解释道:“我想请你吃饭,是因为……之前那次发情期,我还没好好地、正式地谢过你,没有别的意思。而且送你回去也真的是顺路,我们住得又不远。”   急于解释,这当然是过招的大忌。   “付总,要说感谢,你这周请我吃饭请得不少了。”许嘉乐笑了一下:“也该谢够了吧。”   “……”   “还有,”许嘉乐低头从兜里掏出女士香烟,淡淡地问:“没给特斯拉充上电,你真的是不小心吗?”   “当、当然。”付小羽磕巴了一下。   “是吗?”许嘉乐叼着烟,却没点燃,盯着付小羽道:“付小羽,插个充电头而已,能有多繁琐,你也不是那么粗心的人。而且——”   他低头看了看表:“现在是五点半,我今天提前下班想回家陪南逸,但你呢?为什么这么早就下来,你好像从来没有7点前离开过office吧。你知道我肯定卡在这儿,因为开不走车,对不对?”   “我……”   付小羽抬头看着他,一双圆圆的眼睛里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很轻地道:“对不起。”   付小羽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这个omega太实诚了,以至于连口是心非都做不到。   “车的事,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付小羽说。   在这一刻,不仅是被戳穿心思的丢脸,还有听到许嘉乐说本来要陪南逸时候的歉疚,都让他手指发麻。   可是即使再难堪,他仍然保持着自己的习惯,抬起头,看着许嘉乐的眼睛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他接近他,并不是想要给他的生活造成麻烦。   可是alpha的眼神却忽然飘开了。   停顿了一下,许嘉乐继续道:“还有那些微信、午餐邀约,你每次都说是工作,可是其实也真没那么多工作的事可以聊,对吧?”   付小羽默不作声,一旦他承认了一件事,其他的再否认也失去了意义。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拙劣,原来这些天来,他精心的作战计划,原来在这个alpha眼里都这么可笑和显而易见。   许嘉乐忽然有些生气。   有那么一秒钟,他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他在毫不客气地戳破付小羽,而另一个他却在恨铁不成钢地想——   付小羽,你太憨了。   喜欢是心情,如果没有证据、只有推测,你大可以不屑地告诉对方:你想多了,自恋狂。   只要你不承认,谁能拿你怎么样。   付小羽的拙劣,让人觉得好笑的同时,却又有点心酸。   拙劣,是因为一个omega在用着alpha追人的方式,才会显得格外憨。   他只会用笨法子,因为还没学会在爱情里取巧。   “付小羽,你在干什么?”   乱七八糟的情绪让许嘉乐的语气忽然烦躁起来:“一次发情结束,一切都没有变,我们依旧是同事关系。这是我们之前就说好了的,对不对?”   “是。”   付小羽沉默了一会儿,哑声说。   许嘉乐的神情有些严厉,继续道:“说实话,付小羽,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那时候你为什么选中了我,但我希望不是因为你喜欢我,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在b大那天就不会同意陪你度过发情期。   但事情过去了,我不喜欢再问为什么,因为问了也很麻烦,所以无论你当初因为什么选择我,这一切都结束了。当然,我知道因为文珂和韩江阙的关系,我们本来就不像一般的同事,但是即使是介于同事和朋友的关系,这也是一段简单的关系。我们既然在做爱之前说好了之后的安排,那我们双方就要遵守,否则承诺毫无意义,对吗?”   “……对不起。”   那一瞬间,付小羽忽然有些难堪地意识到,在他兴致勃勃地部署着作战计划的时候,他愚蠢到完全忽视了许嘉乐完全把自己封闭在外的可能性。   许嘉乐根本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许嘉乐不是项目,不是靠精密部署就能有成果。   原来他才刚野心勃勃地踏出自己的阵地,就狼狈地扑通一声摔进了沟里。   停车场入口处突然吹来一阵冷风,这个omega笔直地站在原地,微微抖了一下,看起来有点脆弱。   他难堪到只能再一次道歉。   “付小羽,”   许嘉乐低声说:“你的衬衫和裤子还在我那儿,我熨过了,明天早上给你送过去。明天之后,我们就回到从前,没事的——   他说到这儿,吸了一口没有点燃的烟,哑声说:“再过几天,你就会好了。”   许嘉乐看着已经低头说了好几遍“对不起”的omega,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付小羽,再过几天,你就会好了。 第39章   那天晚上,许嘉乐在忙着陪南逸搭积木。   南逸虽然是男孩,可是却是迪士尼公主系列的忠实观众,前几天在商店里一眼就挑中了艾莎公主的冰王宫。   700多块的乐高积木,许嘉乐和他趴在地板上,搭得头晕眼花的。   手机一直放在旁边,但是微信也好、钉钉也好,一晚上都没响起过。   倒是凌晨五点多的时候收到了靳楚发来的信息,说北京时间下午到b市接南逸。   许嘉乐睡得很浅,看到信息之后也就睡不着了。   他亲了亲身边熟睡的小家伙的额头,起床洗漱之后给夏安把猫砂换了,然后去阳台发了会呆。   冬天的凌晨如同深夜,天边坠着零星几点星辰,阳台外面的道路上结了层薄冰。   都快过春节了啊……   许嘉乐隐约记得就在深秋时,他还曾被细雨惊醒,深夜里站在阳台上抽烟。   那时候刚回国几个月,他时常失眠,也经常瘫在家里一天什么也不干,但又为了逃避一个人的黄昏,不得不在夜晚降临之前出门找兄弟们约饭。   离婚之后,他本来正理直气壮地变得更懒更丧。   可是在加入末段爱情小组,并且在钉钉上加了付小羽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可是一个钉钉签名是“端正态度、优化效率”的omega。   没有人能在付小羽手底下颓靡——许嘉乐不得不每天规矩地起床、上班,大多数时候认真工作,偶尔和付小羽较劲。   他的生活,迫不得已地渐渐充实了起来。   以至于许嘉乐忽然诧异地发现,秋天时那个因为失眠一根一根抽烟抽到喉咙嘶哑的他,竟已经变得无比遥远。   天光乍破,街道上也开始有了行人的身影。   许嘉乐摇了摇头,转头回到房间里,把付小羽的衬衫和裤子都套在防尘袋里拿好,然后叫了辆车去了双子星大厦。   等会儿还要带南逸出去玩,不如先去把特斯拉取回来,再给付小羽送衣服。   开到omega居住的君雅别苑时时间还很早,许嘉乐坐在车里给付小羽发了个消息,本来想说如果没动静就等一会儿,反正也不着急,但是没想到omega很快就回复了:“我马上出来拿。”   过了三四分钟,付小羽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踩着棉拖鞋走到了车道边,拉开他的车门:“麻烦你了。”   “没事。”许嘉乐下车把防尘袋递过去。   omega看上去神情有点憔悴。他肤色太白,因此一旦没睡好,眼下青青的颜色就格外明显。   付小羽没太和许嘉乐对视,接过防尘袋便往屋里走:“稍等下,我马上把防尘袋给你拿出来。”   许嘉乐本来想说不用了。可随即想了想,再留个防尘袋在付小羽这儿纠缠不清的才是没必要,便就靠在车上耐心等了。   许嘉乐还没等个几分钟,只听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了出来。   付小羽回来时并没拿防尘袋,只一手握着手机,另一手抓着一件黑色大衣,神情凝重地道:“好,你等我一下文珂,我马上就到。”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车库那边走去,但是被许嘉乐直接伸出手臂拦住了:“文珂怎么了?你们要去哪?”   “去b大。”付小羽挂断了电话。   “为什么这时候去b大?有什么事吗?”   许嘉乐听到“b大”这个单词,也不知怎的,神经忽然就有些紧绷了起来。   付小羽抬起头时,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许嘉乐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开口。   寒风之中,alpha丝毫没有要退开让他去开车的意思,两个人僵持了大概有三秒钟的时间。   最终,付小羽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和文珂要去查末段爱情校园活动那天的监控——”   “那天卓远其实也去b大了。”   他顿了顿,声音又轻了一些:“许嘉乐……我们怀疑卓远可能动了什么手脚,才会导致我的发情期突然提前。”   ……   付小羽最终没有开自己的车。   因为许嘉乐听了他的话,直接就把他拉进了特斯拉里面,然后坐进驾驶位里驶向b大   一路上,许嘉乐什么话也没说,除了路上给阿蒙打了个电话嘱咐他去带南逸吃个早餐之外便闷头猛开车。   文珂到得更快。   付小羽他们下车时,文珂已经等在校门口了,韩江阙给他派的保镖蒋潮也站在身后。   一见到文珂,许嘉乐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文珂的脸色实在太差了。   这当然完全不应该。   要知道,校园活动之后,末段爱情的名气一下子打了出去,这本来应该是文珂事业账户间走向巅峰的光辉时刻,可是这个omega即使裹着大衣站在那儿,都因为嘴唇上毫无血色,看上去像是摇摇欲坠似的。   “小羽……”   “文珂,韩江阙也不接我电话。”付小羽不等他开口,就有些焦虑地直接道。   医院那天撞上韩江阙之后,alpha后来给他发了条微信,他忘了回,所以韩江阙又换成钉钉发消息给他,问他是不是真的没事。   他第二天回了个“真的,别担心”之后,看到信息状态是“已读”就没太在意。   他们俩毕竟还处于有点尴尬的半冷战阶段,加上付小羽退出了im集团的业务,所以不太联系也不奇怪。   但是直到今天早上文珂和他说从几天前就联系不到韩江阙之后,他才真正开始担忧起来,这一路,许嘉乐心事重重地不说话,付小羽也忙着给韩江阙拨电话,结果就是这一路拨了二十几次电话,那个alpha完全不接。   许嘉乐在一旁听着,一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个“也”字,皱着眉道:“文珂,你还好吗?韩江阙不接你电话?”   文珂的脸色刷白,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和你吵架了,是不是?”   许嘉乐的语声沉了下来,他的不悦显而易见。   他其实知道,前段时间文珂和韩江阙大吵了一架。   这两个人是无比珍贵的青梅竹马式爱恋,可是重归于好之后,关系之中却始终都有着难以逾越的暗礁。   这块暗礁,就是卓远。   文珂的人生因为失败的婚姻黯淡了整整十年,但就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抖掉一身不堪的灰尘向前看的同时,韩江阙却因为刻骨的仇恨,失去理智地想要用尽一切力量报复卓远。   中途许嘉乐也问过文珂情况,但是文珂一直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直到今天,许嘉乐才发现,这两个人之间的问题竟然大到这种地步。   但无论如何,在一个omega的身子日渐臃肿的关键时刻,alpha竟然搞起失联,这让许嘉乐无法不感到愤怒。   “没事。”   文珂很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哑声说:“小羽都跟你说了是吧,我们先看监控,这个最重要。”   是的,这个最重要。   许嘉乐深吸了一口气,又转头看了一眼付小羽。   看监控说起来好像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可是其实却是一件需要专业人士来处理的难事。   活动当天人山人海,想要从中找到卓远,一时半伙就是眼睛盯瞎了都没用。   幸好在场的还真的有专业人士,跟着文珂的保镖蒋潮直接告诉保安,不要调活动现场的监控,而是要调周围几个入口的监控。   一调,还真马上调出东西来了。   b大礼堂附近,偏偏就有两个监控头好巧不巧地出了问题。   这其中包括卓远现身拦截文珂的停车场,还有旁边一个隐蔽的储藏室附近的摄像头也坏了。   监控坏了,意味着有人不想让人看到那个区域发生的事。   “去储藏室那看看。”   一行人神情凝重地赶往了礼堂旁边的小储藏室。   “就是个储藏室嘛,”保安显然对他们的行为感到疑惑,用钥匙打开门之后,念叨着说:“大礼堂总是有活动,所以一般提前准备的给来宾的矿泉水啊、纸巾啊什么的就都堆在这儿,平时都没什么人来的啦。”   仓库门一开,一股灰尘和就扑面而来。   许嘉乐站在前头,给两个omega把灰尘挥了挥,才跟着蒋潮走了进去。   里面的光鲜昏暗,隐约可以看到角落堆着一堆纸箱,中间是几个课桌拼在一起,上面摆着几十瓶矿泉水。   这些矿泉水显然比较新,看上去没落灰。   看上去,这的确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储藏室。   许嘉乐他们在储藏室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等了几分钟的保安忍不住催促道:“看完了没?”   折腾了这么半天却没发现什么东西,的确很恼人。   可是也实在没什么头绪,就在大家准备离开时,一直都沉默无言的付小羽忽然脸色不太对劲:“等等。”   他大步走到中间的课桌边,拿起了一瓶矿泉水。   那是一瓶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的百岁山。   但是,触碰到这个瓶子的质感的时候,一种熟悉的、异样的感觉,再次在付小羽的心头翻涌了起来。   可是付小羽的神情却异常凝重,转头看向保安:“这是不是前几天末段爱情在b大举行活动时,学校给我们提供的矿泉水?”   “是啊,但凡礼堂有什么活动,需要的物资肯定都堆在这儿的。”   “谢……谢。”付小羽的语声很嘶哑,对保安说:“麻烦你出去一下,我们有点事要商量。”   许嘉乐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保安出去之后,他直接把门死死地关住,然后走到付小羽身边,从omega手里接过了那瓶水。   他们的手指相触的那一刻,感觉到付小羽的手指很凉。   但是付小羽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而是凝视着文珂:“文珂,那天你在b大有没有喝他们提供给你的水?有拧开你的矿泉水瓶吗?”   “什么?”文珂跟不上付小羽的思路,神情有点懵。   “这件事很重要。”   “我……”文珂闭上眼睛,仔细地回想着,他的神情很认真,想了大约有一两分钟,终于肯定地说:“我没拧开,那天b大的学生接待把水递给我,我刚想拧,还没用力,肚子就开始剧烈地疼起来了。对,我肯定,我没有开过他们的水,更没喝。”   付小羽忽然用手扶了一下桌子。   显然在那一瞬间,这个omega差点也要站不稳,但是他马上保持住了极度的克制,慢慢地道:“文珂,那天,我喝了你的那瓶水。当天,我在拧矿泉水瓶的时候,发现水瓶底下的白桌布已经洇湿了一小块,我的印象很清楚,在当时我就有点疑惑——水是从哪里来的呢?百岁山的瓶子很坚硬的,按理说不会这样,这件事我一直心里模模糊糊有个疑影,直到今天——”   “水瓶是漏的。”   蒋潮在一边低声说:“这不难做到,用非常细的针筒注射进去,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但是你只要一用力,水就从里面渗出来了。这种情况,其实受过训练的人一定是不会再喝的了,但是你们都不懂。文珂——那本来是给你的矿泉水。”   “卓远想要用药强迫你突然发情,然后再次标记你。”   在蒋潮说出这句话的同一时间,文珂差点跌倒在地。   “对不起……”omega站都站不稳,只是惨白着脸看向付小羽,嘶声道:“对不起,小羽。”   “文珂,我没事。”付小羽也吓了一跳,差点就要伸手抱住身子臃肿的omega。   而许嘉乐几乎是用身体本能一步冲上前去,把文珂牢牢地抓住了。   “文珂!”在他的手强有力地扶住文珂的腰的时候,整个储藏室里却突然被一股激烈的薄荷味信息素充斥了。   a级alpha的信息素因为情绪不稳而突然狂躁是一件很少见的事,就连同为alpha的蒋潮都痛苦地往后退了两步,更何况是身为omega的付小羽和文珂,两个omega都不由自主呼吸一窒,感觉被辛辣的薄荷味呛到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当然是不体贴的,可是在这一刻,这个一贯绅士得体的alpha却竟然完全没意识到。   “付小羽……”   许嘉乐脑子一片混乱:“你被下药了。”   他嗓子像是忽然被火给燎了一下,哑得厉害:“你被卓远下药了,所以才会突然发情,是吗?” 第40章   付小羽,你是被卓远下药了,才会突然发情。   到现在,所有证据当然都已经指向这个答案。   所以严格来讲,这是个已经不需要再提出来的问题。   但付小羽仍然回答了。   这个omega刚才仅仅只是失控了片刻,但是扶着桌子站稳之后,他显然正努力控制着自己,保持着一贯的镇定。   “是。”他抬起头,直视着许嘉乐轻声说:“但……”   他的尾音仓促地顿住了,脸上的神情忽然显得有些踌躇。   付小羽说,是。   可是比“是”更让许嘉乐感到纠结的是,他又说了一个“但”。   但什么?   被隐没的话语,仿佛包含着千万种可能。   可现在,显然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候。   “对不起……”   文珂的声音彻底哑了,他本来出现在b大的早上就已经憔悴差到了极点,到了这一刻,嘴唇都已经全无血色。   他挣脱开许嘉乐的搀扶,可是却不得不倚靠在纸箱边,慢慢委顿在地上:“是我连累了你,小羽。”   这个一直都顽强柔韧的omega好像彻底崩溃了,用头一下一下侧着撞着纸箱:“对不起,是我的错。卓远的目标本来是我的。应该是我的……”   他就这么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应该是我”的细碎呢喃,像是人都要虚脱了。   许嘉乐看得心都揪起来了,他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刚才的失控,慌忙把狂暴的薄荷信息素迅速地压制下来,走过去想把瘫坐在地上的好友拉起来。   “文珂!”而付小羽已经一步走到文珂身边蹲了下来,狠狠地握住了omega的肩膀:“你在瞎想什么,看着我!”   “对不起——”   文珂终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着把付小羽死死地抱住了。   付小羽的身体微微僵硬了片刻。   他的个性并不亲人,即使和付景也鲜少亲密,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被同性这样抱住。   哦不对,上一次是王小山失恋了又连着加了三天的班,喝多了酒抱着他哭。   他气得眉头紧锁,但还是无奈地给那个总是情场失意的omega放了一周的假。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反手环住了文珂——   “文珂,你不能这么想。做坏事的人不是你。”   文珂摇着头,惨声道:“是我,是我,其实我该知道的——卓远是可以作恶的那种人,但是我他妈的宁可活得像鸵鸟一样。小羽,韩江阙是对的,他比我更清楚卓远的本性。是我一直在骗自己,一直都这么软弱,以为我离开卓远了,就能头也不回地开始新生活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是我害了你,你、你是omega……”   他忍不住哽咽着道:“你是omega,我知道第一次发情对你来说有多重要……小羽,你可能会被人标记的,我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感觉,会有多痛;甚至不只是临时标记,你可能会被人趁机咬脖子永久标记的。”   之前医院里韩江阙不小心嘴瓢,付小羽就估计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其实都知道他是处男了,文珂是那时才知道,韩江阙是早就知道,许嘉乐是亲口问的。   虽然有些难为情,可是看到这个omega的眼圈都红了的样子,付小羽忽然难过了起来——   文珂在心疼他。   他再次想起来,韩江阙曾经对他说过:文珂第一次的发情期就是被卓远半胁迫半诱拐地临时标记了,那时候的文珂才刚分化没多久,又是e级最羸弱的信息素,哪怕稍微心疼他一点的alpha都不会舍得那么急切地进生殖腔。   他其实断断续续从韩江阙那里听过很多文珂受过的苦,可是以前他虽然也觉得很惨,却没太能共情。   直到这一刻,他看到文珂这么心痛他第一次发情的境遇。   他才迟钝地意识到,omega之间是有alpha无法体会的情感连接的。   其实从发情期结束之后,他就很少想过这件事的严重性,或许是那两天的快乐麻痹了他的警觉性,直到文珂此刻这么恐惧地抱紧他,他才也有些后怕起来。   是的,他是a级的omega,他当然知道有多少alpha会出于生理本能觊觎他。   一旦他进入发情状态,他的腺体会因为反应肿胀起来,在那种情况下,任何alpha都可以地进入他的生z腔,并且与此同时轻而易举地咬破他凸出来的腺体,对他进行永久标记。   这对于任何一个omega来说,都是人生的灾难。   即使他是im的执行总裁,即使他是a级omega,其实他距离成为他本来觉得是个弱者的文珂,也不过一步之遥。   这一刻,付小羽忽然后悔起来。   新年夜那天,他真的不该那么草率地对韩江阙说:“我真的不在乎文珂曾经受过什么苦!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那时的他太幼稚了。   有些伤害,一辈子不会过去。   他只是很幸运,他找到了许嘉乐。   许嘉乐呵护了他,各种意义上的。   “文珂!”   付小羽把文珂拥抱得更紧了些:“已经发生的事,我们谁也改变不了,但是没发生的,你也不要靠想象就把自己击垮。我没事,这次的发情期我过得很好,也没有被意外标记。”   他的语声很轻,可是每一个字咬字都很坚毅、很镇定,继续道:“文珂,不是你对不起我,作恶的人就是卓远、也只有卓远一个人。你不能把所有事都一口气揽到自己头上,这其实也是不负责任的一种。”   付小羽认为自己并不是只是在安慰文珂而已,他确实一直都是这样黑白分明的人。   就像他会因为王小山把买错咖啡的责任推卸给别人而不高兴,他也不喜欢文珂把恶人的锅套到自己脑袋上。   以至于说到后半句话时,语气甚至严厉了起来。   可是正是因为这种严厉,却让文珂抬起头来,整个人都好像从那种瘫下来的状态又凝聚了一些。   付小羽和文珂抱在一起的时候,许嘉乐就一直蹲在一边看着他们俩。   他毕竟是alpha,再忧心忡忡,也不方便伸手把文珂抱在怀里,因为付小羽环着文珂的后背,他连拍后背都找不好位置,只能有点蠢地拍了拍文珂的脑袋。   傻文珂,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责,其实是只属于好人的痛苦,真的很讽刺。   在这种时候,付小羽的严苛,反倒能给人一点奇妙的安全感。   这个omega不会允许人随随便便自溺在无谓的情绪之中,他像是一株顽强的爬山虎,凭本能向上攀爬。   那其实也是一种罕见的生命力吧。   许嘉乐忽然有点走神。   ……   “文珂,你要振作起来。”   又过了许久,许嘉乐低声说。   文珂无声地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他终于扶着纸箱缓缓地站了起来,扶住比他高了半个头的付小羽的肩膀,眼睛有些红,一直一顿地说:“小羽,你相信我,这次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不会让你白白受伤。”   “好。”付小羽干脆地说。   “文珂,”许嘉乐说:“你先把韩江阙找回来。等他回来,卓远的事——我们几个一起来解决。”   在文珂面前,他的语气很平静。   他当然知道,文珂本身就因为和韩江阙的争执而情感受创,再加上满怀内疚的情绪,他的任何愤怒的外露,都会给文珂造成过多的负担。   所以从他意识到信息素失控到这一刻,他都忍了下来,表现得异常镇定。   但是这种克制,到了和文珂分别之后,他开车往付小羽的家里开的路程上,却越来越无法抑制。   操他妈的,卓远。   “在车里等我。”   许嘉乐对付小羽说了一句,忽然把方向盘一个急转进了路边一个小巷子里,然后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他站在脏兮兮的墙壁面前,背对着特斯拉“噌”地点了一根烟,一边抽一边打电话。   “喂,是我。”他声音低沉地说:“给我查查卓远这个孙子在b市都鼓捣什么呢?”   “别管我爸怎么想,就说我让你办的,他管不着我。”   即使是挂断了电话,那种残余的愤怒,仍然流淌在许嘉乐的体内,以至于他不得不站在那带着尿骚味的小巷子里,把那根烟缓缓地抽完。   卓远当然该死。   但是此时混乱的情绪,并不是仅仅把卓远解决就能消弭的。   付小羽喜欢他吗?   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别的?   在今天之前,他心里有没有浮起过这样的问题?   有的。   有时候在心里想这些问题,像是自己玩个对方不知道的小捉迷藏,他只是琢磨,不太探究具体的答案,在琢磨的过程中,是有乐趣的。   好吧,不止乐趣,他甚至肯承认自己有点得意。   无论如何,被付小羽这样的omega笨拙又别有意图地接近,自尊心上是满足的,他把那么骄傲的付小羽干到爽翻了。   他如果这点得意都不承认,那就太不磊落了。   就在昨天,他还在对着付小羽说:“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那时候你为什么选中了我。但我希望不是出于喜欢。”   他大度地表示,他连对那背后的原因都懒得好奇。   大度,是因为他站的位置足够高、足够安全。   他站在那个位置,是因为他一直都认为——他帮了付小羽。   是这个omega请求他,陪自己度过发情期。   他是给予者,伸出援手的帮助者,他无可指摘,即使他在帮忙的过程中也高潮得要命,他仍然可以想撤就撤。   可是现在有什么东西变了,许嘉乐忽然觉得……   他再也不能纯粹地、轻松地,站在那么高、那么安全的位置了。   这一次,他终于不得不认真地开始探究起来——   付小羽到底为什么选择了他。   如果、如果、假设,付小羽纯粹只是因为药的关系选择他,也是因为药的关系才那么满足。   那么付小羽到底……为什么在结束之后,还愿意接近他。   烟抽完了,许嘉乐不得不沉着脸坐回了车子里。   “你还好吗?”付小羽忍不住开口问道。   许嘉乐转过头,omega穿着乳白色的毛衣,那是和平时在office里不一样的柔软打扮。付小羽的脸小小的,因为没休息好,苍白的脸色显得很疲惫。   许嘉乐忽然有点走神了,他想,出院那天的清晨,他把付小羽丢在君雅别苑就转身离开时,曾经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对的、是潇洒的。   可是这一瞬间,他的心忽然抽痛了起来。   那是他自己也不能理解、不能解读的情绪了。   “付小羽,”他忽然开口道:“我知道的。第一次是无价的,文珂也在心疼这一点。”   妈的,许嘉乐。   他很想让自己闭嘴,别再爹味发言了。   可是他还是哑声说:“但……这不是别人眼里,钻石、名表那种昂贵的无价;而是你会永远珍重地放在心里的那种无价。你不要觉得,没有了第一次就贬值了还是什么的……如果以后,有别人这么说,或者有这个意思,你也不要听,知道吗?”   这段话,他说得几乎有点艰难,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冒起了青筋。   以他的立场,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说,好像有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可是他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感觉心有点抽痛。   就像是,他已经提前开始恐惧起来,他担心这个omega会遇到不够温柔善良的的alpha,担心这个世界会用庸俗的、不够善意的目光打量他。   “许嘉乐。”   付小羽转头看着他,那一瞬间,安静的车子里,他们几乎能听到彼此的鼻息声。   他停顿了好几秒,终于,低声说:“几天前的那一次……是我会永远珍重地放在心里的那种无价。” 第41章   “付小羽……”   许嘉乐顿住了片刻。   那一瞬间,两个人不知为什么凑得很近,付小羽的眼睛就那么望着他。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了他的心口——   他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许嘉乐,”付小羽等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刚才在仓库里,我没说完。是,我是被下药了,也的确,一不小心有可能发生其他危险。但无论如何,我本来可以去医院,但结果是我选择了你,我也因此度过了很美好的第一次。许嘉乐,谢谢你。”   这个alpha用力地抓着方向盘,小臂上显出几条青筋,一时之间没开口。   付小羽时常觉得这样的许嘉乐很性感,发情期那几天,许嘉乐抱他的时候,他会偷偷用手指触碰一下那几条青筋。   许嘉乐的身体绷紧了。   “许嘉乐?”   付小羽有些不知所措。   在情感世界,他确实时常进退失据,就像是昨天在停车场里面对着许嘉乐时,他也只能低着头,承认自己打扰到了对方。   但是无论如何心情如何,在这一刻,付小羽只是觉得他有责任告诉许嘉乐——   这一次发情,结果美好就是美好,无论起点是什么,他都是结果导向的人。   他不希望美好成为负担;更不希望这一次的发情,仅仅被许嘉乐看成是他受害的经历。   “付小羽,你放心,我绝不会饶了卓远。”   许嘉乐应了一声,终于开口道:“我先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伴随着启动车子的声音。以至于后面几个字都有点模糊不清。   明明是在说着让人“放心”的狠话,可是那一刻,付小羽还是感觉到,许嘉乐在突兀地岔开话题。   “我也是。”   付小羽沉默了一下,终于道:“我其实……有点担心韩江阙。”   后半句话,他说的很轻很轻,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逃离开那个情感话题的一个转身。   他望着车窗,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   昨天,有限度接触战略正式滑铁卢,他其实沮丧了一晚上,可怕的不是第一步的失败。   可怕的是,他终于发现恋爱和工作全然不同。   原来接触、追人都无法靠一厢情愿,任何方法论、思维导图、swot分析都不好使。   如果没有门票,好像他面对着的,最终只能是一张紧闭着的、毫无破绽的门。   或许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攻克许嘉乐项目了。   ……   把付小羽送回家之后,许嘉乐一个人开着特斯拉在高速上飞速疾驰,迅速地赶回了uloft。   小南逸那会儿正在家里给阿蒙和阿若展示他和许嘉乐昨天搭得乐高冰王宫,又过不了多久,靳楚也回来了。   那一整天都吵吵闹闹的。   许嘉乐带着靳楚、南逸,然后招待兄弟们还有兄弟们的老婆孩子,一行十来个人一起去吃了顿丰盛的烤肉。   然而在大家吃得兴致勃勃的时候,许嘉乐却一直在走神。   他脑子里,始终都有那一个画面——   在特斯拉车子里,付小羽凑近过来,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几天的那一次……他会永远珍重地放在心里。”   他心不在焉的程度甚至受到了靳楚或真或假的抨击。   “喂!”靳楚用啤酒杯碰了下他的杯子:“你在想什么呢?阿蒙在问你话。”   “工作。”许嘉乐马上说。   他摇了摇头,站起来,笑着和兄弟们一起碰杯。   他等会儿还要送小南逸和靳楚去机场,所以他杯子里装的都是可乐,可许嘉乐还是忍不住一饮而尽,然后闭起了眼睛。   那个omega穿着白毛衣,就像是一只大号的夏安。   而那一秒种,他长长的睫毛被清晨的阳光镀成赤金色,泛着一种叫做美好的光泽。   ……   第二天是2月13日。   双子星大厦的lite办公区,所有人都已经来齐了。   许嘉乐到公司的时候,付小羽已经在和肖云最后对流程表了。   一抬头看到他,付小羽就走了过来,低声道:“我还是没联系到韩江阙。”   许嘉乐不由皱了皱眉,他感觉到有些不安,但还是但马上就低头又给文珂和自己家那边的人手分别发了消息,然后说:“我问问,我们这边先照旧忙。”   这实在是太忙碌的早上了。   今晚,也就是情人节前夕,末段爱情app会正式在半岛酒店举行正式发布会,整个团队从上到下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最后的筹备收尾工作。   文珂是主讲人,他的讲稿是自己写的,也发来给付小羽审了好几遍才过,今天也要提前过来彩排一遍。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是,时间还没到中午,许嘉乐忽然接到了文珂的电话——   “许嘉乐……你能来趟锦城吗?”   许嘉乐发誓,他从没听过那么让他心碎的声音。   文珂没有哭,可他喉咙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里拧出来的一样,带着血沫子:“韩江阙现在正在锦城医院接受急救。他被卓远带人堵在一个废弃的停车场里,整整打了十多分钟,他、他可能会不行了……许嘉乐。”   直到很久以后,许嘉乐想起那一天,仍然能回忆起那种寒冷。   他带着付小羽坐高铁赶去锦城,那一路,omega几乎没说话,他几乎能感觉到付小羽身上那种满溢的恐惧。   “许嘉乐,还有几站?”   整个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个omega只有三次,哑着嗓子问他同一个问题。   “快了,快到了。”   他记得,每一次他都这么回答。   路上许嘉乐接了几次电话,都是背着付小羽接的。他要搞清楚事情的大概,但是又怕付小羽听到会受不了。   韩江阙的情况很严重。   这段时间这个冲动的年轻alpha疯狂地打击报复整个卓家的产业东霖集团,对方显然对他恨之入骨,这一出手,是带着一群黑社会把韩江阙堵在停车场下了死手,   韩江阙的左胳膊被掰断了,浑身上下都是被铁棍和拳头击打的瘀伤,肋骨也断了两根,还有一些其他的皮外伤。但最致命的,一处是大脑被多次打击造成的脑皮层损伤;另一处是后颈皮下的腺体,被用铁棍狠狠砸碎了。   这样的伤势,如果不是韩江阙是业余级拳皇,身体素质好到不可思议,恐怕早就连抢救的机会都没了。   许嘉乐握着手机的手指都用力得发白。   那一瞬间,他不只是对韩江阙的情况感到忧虑,他站在隔间望着外面的付小羽,心里几乎在颤抖。   他简直不知道这个单薄的omega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可是这终究是逃不掉的。   锦城中心医院的走廊里站满了人,韩家人来了十多个,围着韩家的老爷子。   韩江阙有三个alpha哥哥,各个都衣着不凡、身材高大,那是个显赫的、而且很功利的大家庭,许嘉乐只要扫一眼,就能明白。   这家人都凑在一起,没什么人搭理文珂,身子臃肿的omega就一个人蜷缩在一边的长椅上。   许嘉乐大步走过去,紧紧地抓着文珂的手,低声道:“我在。文珂,我在。”   “嗯。”文珂抬起头,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他没有哭,甚至沉默得有点可怕。   先崩溃的是付小羽。   付小羽刚来时,还能勉强和韩家人那边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可是当他看完韩江阙的伤势报告时,他双腿并紧,整个人几乎像是一张纸一样、就这样贴在角落的墙上,然后就这样盯着icu的门。   那一整个下午,他都几乎是以这个姿势杵在那儿,无论许嘉乐怎么劝说,他都一动不动。   韩家人神色凝重,时不时交头接耳,时不时把医生喊过来询问里面的情况。   他们没有人关心付小羽和文珂,只有许嘉乐守在这两个omega中间,他的人生中,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难熬的一天。   那一整个下午,许嘉乐反反复复跑了好几次隔壁楼,韩家人不管,可他得给两个omega找点东西吃,一会儿是热茶水,一会儿是小面包。   可是付小羽和文珂谁也不吃。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许嘉乐宁可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也不想看着这两个omega伤心成这个样子。   他不得不在痛苦中维持住自己的理智和镇定,一边守着文珂和付小羽,一边给b市那边打电话,就在他打算彻底推迟今晚的发布会时。   抢救终于结束了。   可是他们迎来的,不能说是一个完全的好消息。   韩江阙的身体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却始终都在昏迷中。   医生说:他这次受到的脑部打击和腺体剧痛,使他的身体产生了应激反应,失去了意识,他们不能保证他在以后能醒过来。但是如果能标记一个omega的话,标记本身,会一直在刺激他的潜意识,能够提高他醒过来的概率。   终于不贴在墙上的付小羽,听到这句话险些摔倒在地上,但是马上又扶住了墙壁。   刚才还不怎么搭理文珂的韩家人,这时倒想起了这个omega,韩江阙的大哥马上就提出来,可以用人工方式的,让昏迷的韩江阙对文珂进行标记。   没有人等待文珂回答。   “等我弟弟这边手术结束,就可以安排进行人工标记了。”韩家大哥直接地说。   韩家人就已经都看向了文珂,那个苍白的、衣服上还沾着血的omega被一群人围着,似乎没有人想过要给他任何说“不”的权力。   许嘉乐往外扫试了一圈,看到付小羽此时正怔怔地看着文珂,这个omega的眼神里,显然也隐含着同样的意思:他也希望文珂为了韩江阙接受标记。   “等下。”   许嘉乐本来只是个外人,站得也比较远,可是这时直接走到前面去,说:“医生刚才已经说了,即使进行人工标记,也不担保韩江阙能醒过来。我问你,如果万一,万一韩江阙醒不过来怎么办?文珂信息素等级太低,这次标记结束,他的身体再也不能接受别的标记了,你们就直接就让他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   “他不是爱我弟弟吗?”   韩家大哥皱了皱眉:“钱不会少了他的,你放心。”   许嘉乐异常的愤怒,他直接一步上去,几乎是盯着韩家大哥说:“你也放心,文珂是我的朋友,他不同意,没人能强迫他。不信你就试试,看看你韩家能不能动得了我。”   韩家带了不少保镖,这会儿听到这种话,   也预先往许嘉乐这个方向靠拢了过来,显然是有点威胁的意思了。   任何一个alpha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拢,多少都会感到有点不适。   但许嘉乐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他凝视着被簇拥着的韩家大哥,眼睛眨也不眨,浅色的瞳孔此时近乎有种猛兽面对群狼般的悍然。   “许嘉乐,你别担心。”文珂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没有人能强迫我。但是——   “我会接受标记手术的。”   这个omega的语气冷静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他转头,看向了一直坐着的韩父,说:“伯父,我爱他,我一定会为了他接受标记。只是要等一下,等我回b市,处理完卓远。”   文珂转过头,看着许嘉乐,一字一顿地说:“许嘉乐,不要取消发布会,我们今晚就赶回b市,抓卓远——我需要你的帮助。”   许嘉乐看到文珂的眼里充斥着一种带着血腥味的恨意,那种恨意,强烈到像是可以把人碎尸万段。   他从来没在自己这位多年温顺的食草系好友眼里,看到过这么可怕的神情,他没办法对这样的文珂提出任何异议。   “好。”许嘉乐听到自己问:“什么时候动身?”   “就现在。”文珂说。   临走之前,许嘉乐实在忍不住了。   他趁文珂去和韩战说话时,转头一把把付小羽拉到了转角的一个小过道里。   “付小羽,”许嘉乐一字一顿地说:“你要吃东西。”   他把手里的小面包一个劲儿地往付小羽手里塞。   那个omega又贴在了墙上,低着头一个字也不说。   “他妈的。”许嘉乐用手强迫他抬起了头。   付小羽看着他。   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里本来一直强行忍耐着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   omega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流着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许嘉乐本来以为自己会因为付小羽想要文珂答应标记的事生气,可是那一瞬间,他只有心疼。   他的心,随着付小羽的动作,也在一抽一抽。   “操他妈的。”许嘉乐一拳打在医院的墙壁上,咬牙切齿地说:“付小羽,卓远交给我,他要是能死得痛快,都算我没用。我就只有一个要求,你留在这儿的时候,吃点东西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付小羽一边抽动肩膀,一边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被alpha握在手掌里握了一下午,握得软趴趴的巧克力小面包。   “好。”   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像是蚊鸣。 第42章 (部分情节重叠末段)   许嘉乐和文珂回b市时坐的是韩家的车,那一路上,他们都安静得有些可怕。   文珂中途接了肖云的电话,请示今晚的发布会到底怎么安排。   “照旧。”文珂回答道。   “文珂,韩江阙一直昏迷,如果没证据证明是卓远干的话,我这边可能就需要找点别的方式去动手,要麻烦一点。”   许嘉乐发了好几条微信,这会儿终于用手按了按眉心说。   “许嘉乐,我不会让你难办的。”文珂的声音听起来沉静到深沉:“我有证据,我只是有我的部署。”   他确实有。   回到了b市之后,许嘉乐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文珂一定要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召开末段爱情的发布会。   因为那个足以钉死卓远犯罪事实的证据,就藏在末段爱情的app里面。   在b大宣讲活动时,文珂曾经介绍过末段爱情发布日的特别活动,app里面会上线一个时间胶囊功能,允许用户在上线当天上传一条10分钟的录音,然后由末段爱情app的数据库像银行一样给用户存储着这条胶囊,直到几年后才发回给用户。   而卓远恐怕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在他带了一帮人把韩江阙堵在废弃停车场毒打的时候,韩江阙那会儿竟然在录时间胶囊——   卓远很谨慎,毁坏了韩江阙的行车记录仪,用了临时电话,甚至把韩江阙的手机也带走了。   可是或许这就是天网恢恢,整整十分钟的暴行,通通被录了下来,上传到了末段爱情app的云服务器。   文珂在万众瞩目的末段爱情发布会上,完整地播放了这段十分钟的虐打录音。   而在b市的别墅区内,许嘉乐正坐在一辆不起眼的日产车里,观看着这场发布会的直播——   发布会已经到了尾声。   镜头里,文珂穿着沾血的毛衣,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杀人的人名字叫卓远,是东霖集团董事长卓宁的独子,是工商局副局长卓立的侄子。请大家帮我记住他们的名字,请大家帮我,把凶手绳之以法。”   说完这段话,文珂的眼神深沉,久久地直视着镜头。   全场哗然。   这件事本身的恶劣和骇人听闻,足以让这条消息爆炸性地在互联网上传播开来。   无数的传统媒体和自媒体都对这场发布会的内容争先恐后地进行了实时的转播,卓远这个名字,瞬间成了当天晚上的热搜词。   也就在这时,斜对面的卓家别墅里,忽然有一辆奔驰冲了出来,仓惶地开向大路的方向。   “是卓远。”驾驶位的人低声说。   “跟。”许嘉乐坐在后座托着下巴,又等了不到半分钟才点了点头。夜色中,司机转动方向盘,黑色日产车以及后面几辆伪装成家用车的警车都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早在文珂开始播放录音之前,卓远、卓宁、卓立三个人的身边,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今夜,卓家的三个人,谁也别想离开b市。   卓远一路逃窜到了靠近码头的一个小渔村里躲藏了起来。他显然也事先有点准备,躲在码头附近,这样才可以坐船偷渡。   但是他才刚一钻进渔村里,那个小渔村的几个出入口,都已经悄然被警方的车给堵住了。   之所以不马上把卓远给抓起来,是在等人上钩。   文珂在回来的路上曾经小声地告诉许嘉乐:“连我和付小羽都找不到韩江阙,但是卓远却能找到,这怎么可能?许嘉乐,韩家有人把韩江阙的行踪泄露了出去——有人想借卓远的手除掉他。”   “那么这个人不会想让卓远被警方抓住审讯的。”许嘉乐记得自己这么回答道。   他和文珂对视了一眼,便知道,彼此都在想同一件事——   他们要用卓远把隐藏在韩家的那个人钓出来。   等到天蒙蒙亮,文珂的车也来了,与此同时,他们等的情况也终于来了,有两个一看就是道上的危险人物偷偷潜进了小渔村里。   便衣警察们打了个暗号,纷纷拿着枪从从车上下来,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   许嘉乐和文珂都下了车,但只是站在渔村的入口耐心地等着。   果然,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内,渔村里就已经响起了几声零星的枪声——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   警车的灯随即猛地打亮了,渔村的上空闪耀着白光。笛声轰鸣作响,伴随着里面传来的几声喝骂和求饶声。   潜伏了整整一夜,但是真正的抓捕,几乎在瞬间就完成了。   许嘉乐只等了不到一分钟,就已经看到卓远被两个高大的警察架了出来。   先前进去的那两个打手一样的人也被制服了,这两个人当然就是文珂和许嘉乐钓来的鱼,他们是被派来追杀卓远的,如果不是警察动作快把他们一网打尽,还真有可能让他们事成了。   卓远满脸泥污,狼狈得像是条狗一样,大腿上中了枪伤,有道血迹拖在身后,警察架着他每走一步,他便因为痛苦而嗥叫一声。   但是当他被拖着路过文珂和许嘉乐的时候,却忽然又安静了片刻,他盯着文珂,喉咙嘶嘶作响,依稀像是在叫着:“小珂。”   文珂一言不发,就只是盯着卓远。   卓远的目光再次向旁边滑动,投在了许嘉乐的脸上,那一瞬间,他的神情,显然是错愕的。   许嘉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令人厌憎的alpha。   他很多年没见卓远了,曾经在北三中时,他是被所有人簇拥着的风云人物,而卓远好像只是班级里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影子,只有文珂和卓远结婚之后,他们才在别的场合上一起说过几句话。   那时候卓远还毕恭毕敬地叫过他“许哥”,很是热络。他看在文珂的面子上,和卓远寒暄过几次,但是不冷不淡的。   他从不喜欢卓远,那是个像团泥巴一样的、黯淡的、灰色的灵魂。   可是在那时候,他并没有料到他和卓远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   许嘉乐面无表情地和卓远对视了几秒,发现文珂已经回到了宾利车里和韩战汇报的时候——   他终于耸了耸肩,把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朝卓远走进了一步。   “许、许……”卓远的声音有些颤抖,一片混乱之中,他又怕又怂但又不甘心,似乎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叫许哥还是许嘉乐。   “卓远。”许嘉乐在他耳边低声说:“在看守所里小心点。”   “警察、警察——他、他恐吓我!”   卓远如同见了鬼魅,双膝剧烈地颤抖着,他一声一声地惨叫着,但是却还是被一步步架到了车里。   许嘉乐漫不经心地踩了踩地上的冻土,看着一辆一辆的警车离开清晨的小渔村。   他一天一夜没睡觉、也没怎么休息,从小到大,他从没这么拼过,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很想倒头就睡。   可是他站在那儿,望了望灰白的天光,叹了口气,还是低头拨了个电话出去——   虽然时候很早,可是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没睡。   果然,电话马上就接通了。   “付小羽,”许嘉乐哑声说:“卓远已经被抓了。”   电话那头的omega没有马上开口,可是许嘉乐听到他很轻地、很轻地用鼻子吸了一口气。   “你……”许嘉乐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他们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最终还是许嘉乐低低地说:“那我挂了。”   付小羽,你有没有像答应我的那样吃东西。   他最终把这句话吞了回去,或许是因为在那一刻,他仍然还能把关心控制在一个范围之内。   卓远被缉拿了,无论如何,付小羽的心里应该会出一口恶气。   他那么坚强,他会好好的、会吃东西的。   许嘉乐想,会好的。   但是,付小羽并没有好起来。   ……   卓远、卓立、卓宁三人相继落网,卓家和东霖集团在b市的势力已经彻底土崩瓦解。   可是韩江阙始终没有醒来。   付小羽在锦城陪了韩江阙整整一个星期,才重新回到b市。   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在lite那一层办公楼,傻乎乎地围绕着许嘉乐绕来绕去。   之前卓远落网那天,其实韩江阙的父亲就已经明白了,是韩三哥在背后泄露了他这个小儿子的行踪,只是虎毒不食子,他还没下定决心把自己的儿子也动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给了付小羽绝对的权力,让他清理im集团的残局。   付小羽回来当天,直接坐电梯上到双子星顶楼的大厦,重新以执行总裁的身份召开了股东大会,然后一口气把他离开这段时间,韩三哥安插进来的几个总监和经理全部开了,其中有几个涉及部分刑事问题的,甚至当场就被付小羽带来的警察给拷走了。   他是年轻的omega,但因为这样的雷霆手段,死死地震慑住了整个集团。   他之前手下的人马,被重新委以重任,重新接管运作。   所有人都明白——   天又变了。   付小羽重新变成了“那个”付小羽,那个严苛无情的付总。   表面上看起来,他仍然强硬且冷静,像是完全没有被韩江阙的事情影响一样,如同一台精密的电脑一样处理着im集团大大小小的事。   他每天加班到晚上11、2点,只在下午时从顶楼只下来一趟,和末段爱情工作组开个小会确认进度。   那个15分钟的小会,就是许嘉乐每天里唯一能见到他的时间——   付小羽太瘦了。   每一天开会时,许嘉乐都控制不住地这么想。   他其实总在给王小山发消息,甚至偷偷让王小山去买了蟹钳带到顶楼去,可是听说付小羽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他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付小羽再也没有给他发过什么私人的信息,他甚至对这样把自己封闭起来的omega束手无策。   春天来了,付小羽总穿衬衫,每天仍然考究地戴着袖扣,可是他的手腕,却细得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这个omega已肉眼可见地速度,一天天地憔悴下去。   曾经那个光彩照人,会戴着嚣张的雷朋眼镜走进来和大家说“morning”的付小羽已经消失了。   变成了一个沉默的、消瘦的,除了工作场合几乎不会开口的omega。   周末的时候,许嘉乐会开车带付小羽一起去h市,那里是韩江阙父亲韩战所在的地方,韩江阙在那儿医院接受治疗,文珂也因为身体原因,被韩战留在了那里。   车上付小羽总在睡觉,他似乎太忙了,休息得也不好,阳光照在他洁白的脸上,会更加显出眼圈底下青青的颜色。   他们总是当天就来回,许嘉乐知道付小羽想韩江阙,可是他实在不愿意让付小羽在韩江阙的病房里待太久。   这个omega此时的状态,就如同在一根钢丝绳上踱步,看起来那么冷静,可是其实好像随时都会崩溃。   ……   许嘉乐的预感果然没有错。   一个星期三的深夜,许嘉乐本来在失眠,却突然收到了文珂发来的几条微信。   文文文:我半夜病房外面碰见了付小羽。   文文文:我感觉他好像不是第一次半夜偷偷跑过来了。   文文文:许嘉乐,他在偷偷哭。   许嘉乐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一瞬间,他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第43章   半夜没有高铁班次,许嘉乐还是压制住了半夜开两个小时的车去h市的念头。   不是怕辛苦,只是这样的大张旗鼓,于他们两人的关系而言,到底不合适。   他给文珂发了两条微信,得知付小羽在医院旁边定了个酒店住,而且两个人后来都已经回去休息了之后,才算稍微放心下来。   许嘉乐本来认为,主持大局这么久的付小羽是偷偷跑去h市看韩江阙的,所以顶多第二天下午就会返回b市照常办公。   可是直到下午开末段爱情的碰头会时,许嘉乐才发现付小羽竟然缺席了——   他点开钉钉头像,看到付小羽的状态栏赫然显示着“休假中”。   休假中?   付小羽休假中?这是这半年来他从没看过的状态栏。   许嘉乐忍不住在钉钉上发消息:你怎么了?   信息始终是“未读”状态。   付小羽在休假时竟然是不响应钉钉的,这简直有点魔幻。   许嘉乐没再多问,而是下班之后直接开车去了h市。   他平时除了周末,也会抽空开车去h市看看昏迷着的韩江阙、陪陪文珂,所以这其实并不是个特别突兀的举动。   但是没想到,许嘉乐这边连饭也没吃,只在加油站买了两根火腿肠,一边开车一边吃,终于在天黑前风尘仆仆地赶到h市之后,却根本没有见到付小羽。   许嘉乐问了问酒店的前台,得到的答复是,付小羽在半个小时前刚退房离开。   这种阴差阳错地错过的感觉很可恶,他抽了好几根烟都没缓过来,忍不住给付小羽拨了个钉钉电话——   还是不接。   许嘉乐有点恼火,但还是冷静地带文珂去了家当地有名的粤菜馆子吃夜宵。   文珂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走路时笨笨地扶着腰,有点像鸭子。   这个omega从不说自己有多伤心的话,可是他明明都已经孕后期了,神色却仍然那么憔悴,脸上也因为状态不好长了很多黄斑,看了让人很心疼。   许嘉乐特意给文珂点了鲨鱼骨熬的高汤,让他好好补一下,两个人低声聊着天,却不怎么谈到韩江阙,像是刻意在避开着那个名字。   吃完夜宵,虽然已经是深夜了,可是文珂仍然说想要去医院看看韩江阙再回家,许嘉乐只能开车把omega送回医院。   在路上,钉钉忽然响了一声。   许嘉乐一直忍到把车停好才终于看到了付小羽发来的信息:   请了十天假回老家。前五天不会上钉钉,后五天会开始回复部分紧急的工作消息。另外,我已经把要安排和交接的事务全部写成云文档,还有回来后我需要验收的工作项目也做成甘特图,一起都发到了大家邮箱里。   这段信息很长,后半段是那么典型的付小羽语气、付小羽行为。   可是第一句话——   许嘉乐盯着前几个字,看了许久许久,像是要把手机屏幕都盯穿。   ……   那天黄昏时分,付小羽一个人拖着拉箱,坐上了回顺城的s7712号高铁。   顺城,离b市和h市都大概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不大的一个小城市。   付小羽把头靠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天色从橘黄慢慢变成深蓝,直到列车驶入漆黑一片的夜色——   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即使那个“家”,离他工作的城市是那么的近。   从去年到今年,哪怕是春节和新年这么重要的时候,付景再暴跳如雷,他都以工作为由搪塞了过去。   即使是这一个多月,韩江阙陷入了没有止境的昏睡的这一个月,他仍然顽强地每天准时出现在双子星大厦,强硬地掌控着所有事务。   在外人看来,韩江阙的重伤并没有击垮他,他就像是前厅墙上那个巨大的石英钟一样,永远在岗、永远精准。   这是im集团的紧要关头,是他必须要像定海神针一样牢牢地钉在那儿,确保这个庞然大物不出半点乱子。   可是渐渐地、渐渐地,随着事态稳定了下来,他却感到越来越虚弱。   昨天半夜看完韩江阙之后,付小羽本来想要在酒店补一觉再回b市继续上班。   这段时间他其实偷偷半夜来过几次,因为定不到什么合适的住宿,又根本不想去韩家住,所以经常就在医院旁边这家快捷酒店将就。   可是昨天半夜,他睡觉睡到一半,厕所里的地漏忽然不停地往上返污水,还伴随着咕嘟咕嘟的令人厌恶的声音。   付小羽站在又脏又臭的房间里等待着酒店员工来给他换房的那十几分钟,忽然就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   决定请假的那个瞬间,其实来得很突然。   换房之后,付小羽几乎没怎么睡,清晨的时候,唐宁给他打来了电话。   其实这并不奇怪。   韩江阙出事之后,付景和唐宁给他打电话的频率都高了不少,付景叫他回家的语气依然很凶悍,但也奈何不了他就是了。   “小羽啊,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唐宁像是以前那样,一句句地温声地嘱咐着他。   今天的付小羽,莫名地没有敷衍几句就挂断,或许是因为今天他出奇的认真,他竟然忽然听到唐宁电话那边,隐约有付景的声音在背后。   “姐姐,你和他说啊,那个虾……”   付景的声音很小声,断断续续的,感觉像是唐宁时不时要把话筒捂住,才能不让付小羽听出来有人在旁边一起偷听电话。   “小羽,要不过几天回来一趟吧?都快到清明节了,咱们一起去给你姥姥扫墓,陪陪阿姨,还有,也要陪陪爸爸啊。今年的海鲜下得早,阿姨前几天去市场看了,虾爬子都可肥了,有你手那么长、活蹦乱跳的。等你回来,阿姨买它个七八斤回来给你蒸,好不好?”   唐宁顿了顿,轻声说:“小羽啊,都这么久了,回来一趟吧?”   那一瞬间,付小羽的鼻子忽然发酸得厉害。   “好。”他忽然哑声说:“阿姨,我……我多请几天假,今晚的车回去。”   付小羽可以想象,他一口气请十天假的事情会让im集团和末段爱情团队的人多么震惊,可是——   他真的太累了。   一直以来,他的生活重心全部都在b市。   b市多么的好,大都市、丰富的夜生活、优秀的城市建设。   他曾以为有一个b市就够了,可是直到韩江阙出事了,他才发现原来b市也有那么多的不好。   这些天,每当他站在双子星大厦顶楼的办公室里,俯瞰着整个灯火通明的北城区时——   他都会因为想念韩江阙而感到痛苦。   这里曾经是他的骄傲,他的构想,加上韩江阙的全力支持,造就了今天的北城区。   北城区已经融入了这座城市。   可他呢?   他漂泊在这么大的一座城市之中,向四周摸去,连一座敦实的墙壁都摸不到。   这么多年来,这是付小羽第一次想回家。   原来人生不止需要b市,人生也需要小小的顺城。   ……   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了。   顺城的高铁站建设得很差,没有电梯,付小羽只能提着箱子一阶一阶地走下长长的楼梯,灰尘一下一下地扑在他的裤腿上。   唐宁开车带着付景来接他,付景一见他,一下子就来了气,怒道:“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让你回家你不回家!嘱咐过你多少遍,要好好吃饭,你就是——”   “好了好了。”唐宁把箱子接了过来放进后备箱里,笑着低声说:“别数落孩子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谁让他总也不回来的!”   付景顶了一句,可是等他和付小羽一起坐到后车座里之后,却忍不住偷偷把付小羽的手拉过来摸了一下,小声说:“冰凉的。”   付小羽有些僵硬地坐在那儿,过了一会儿,轻轻把手抽了回来。   唐宁果然给他蒸了一大锅虾爬子,付小羽这么久都没好好吃过东西,本来胃口还没打开,但是在家可和他自己待着的时候不一样。   付景就坐在桌子对面,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无法敷衍,不得不一只一只地掰开壳子,把饱满鲜甜的虾爬子肉吃了下去。   唐宁看他吃得上了路,也开心了一点,坐到一边给付景也扒了一只。   付小羽抬起头,看着继母把虾肉喂到了付景嘴里,忽然看得出了神。   这段时间他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虽然每天都见到许嘉乐,可是韩江阙出事之前,那个傻头傻脑地想要接近许嘉乐的自己,却好像很遥远。   只有在这一刻,他才再次回忆起了那个alpha带给自己的那种悸动和甜蜜,心里忽然有点钝钝的痛。   生活中经历了这样的巨变,他的情感生活好像也突然断了线。   真的还可以像从前一样吗?像从前一样,继续生活下去、继续喜欢一个人……   ……   在顺城的那几天,付小羽出奇的沉默,却也出奇的顺从。   他和付景一起打理了他的房间。   那一柜子的《五年模拟三年高考》、《sat题库》还摆得整整齐齐的,他高中时得过的奖状、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被裱在框里挂起来。   后来又陪着付景去扫了墓,烧了纸,那天下着细雨,付景和他打一把伞,有雨点零星地溅到了他的脸庞上。   付景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帮他把雨滴抹了下去,然后叹了口气:“你瘦得不像样——别成天再想韩江阙了,知道吗?一人有一人的命,得信命嘛,是不是?你得往前看!”   他偏开头,不肯说话。   扫完墓的那天下午,唐宁偷偷摸摸地把他拉到阳台上,和他说:“小羽,你也别成天闷在家里,阿姨给你找了个和你同龄的朋友,是个alpha。他平时也在b市工作,家里开酒店的,条件相当好,不过也不用想太多,就当新认识个朋友嘛。”   付小羽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他猛地抬起头,凝视着唐宁问:“阿姨,你是在让我去相亲?”   他很少对唐宁用这种尖锐的语气说话。   唐宁的表情有点为难,轻声说:“不是,你爸爸其实之前就一直和我提,我好不容易给物色到。本来出了韩江阙这事……也想缓缓。但是看你这样,你爸和我都心疼,我们就是想让你快点走出来。你要是暂时不想见,那也没事,我把你微信给他,你慢慢地……等好点了,就简单聊两句,不合适就算了嘛,好不好?”   付小羽咬紧牙,不肯开口。   “小羽,听话……”唐宁又柔声劝慰道。   “我不会见的。”付小羽直接地道,他猛地转身往回走,差点撞上本来悄悄躲在一边偷听的付景。   付小羽懒得管付景尴尬的神情,直接走到玄关,拿起大衣,大步走进了初春料峭的天色只中。   ……   看到付小羽发的朋友圈的时候,距离许嘉乐飞越南的深夜航班还有9个小时。   末段爱情的项目渐渐稳定之后,许嘉乐在m大的导师在越南做田野调查,正好许嘉乐也在亚洲,就偶尔找他参与一下。既然如此,这一次导师临时提出让许嘉乐也过来看看,许嘉乐自然也无法拒绝。   那只是一个朋友圈。   可许嘉乐却看了很久。   从付小羽回老家之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既然对方已经明确地表达了不愿意接收信息的意愿,许嘉乐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不会去主动打扰。   只是他经常会点开付小羽的微信和钉钉看看,所以才会这么快地发现了付小羽发的东西。   付小羽从不发朋友圈,这是第一次。   那是一张照片,没有配任何文字。   照片里,是一个年久失修的游乐场,在落日的余晖之中,那是一个极为惨淡的场景。   游乐场背靠着一条干枯的河,里面没有游客也没有小朋友,海盗船的船字漆掉了一半,招牌耷拉下来,丧气地垂在空中。   许嘉乐凭直觉感觉得到,付小羽就站在这座破旧无人的游乐场里。   付小羽在想什么?   许嘉乐知道自己没空想这些,他提着沉甸甸的猫包走路,里面还装着夏安。   可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把手机掏出来又重新看了几遍那张照片——   几天前在h市的错过,让他一直有种难以纾解的苦闷。   许嘉乐没办法不去想,那天的黄昏,付小羽一个人坐在高铁上回家的心情。   这个omega真的很难过,对吧。   许嘉乐忽然忍不住想,天要黑了,付小羽还会一直待在那儿吗?   这个念头让他无所适从。   他又看了一遍表,只剩9个小时了,如果开车去顺城、再回来,三个小时,加上半个小时去机场,再加上登机时间,还剩四个小时——   来得及。   很赶,但来得及。   许嘉乐再也克制不住,给付小羽发了条微信:   -.-:有点急事找你帮忙。   -.-:我临时要去趟越南,帮我养四天夏安怎么样,就四天。   时间紧急,以至于他找的借口有点拙劣。   但就像是宿命一般,付小羽秒回了。   付小羽:什么时候?   -.-:就现在,我开车去找你,把夏安给你带过去。   付小羽:……   付小羽:好。就是我不太会养猫。   -.-:我把要买的东西,还有需要注意的事情都列给你!这猫可乖了,刚洗完澡,什么也不用操心,别紧张。等我,我开车一个小时就过去。 第44章   许嘉乐快到顺城的时候又给付小羽打了个电话问具体位置。   或许是直到这一刻,“许嘉乐会出现”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才有了真实感。   也正因为如此,付小羽站起身,看着四下的一片破败场景,忽然有点不安。   人生看似光鲜,但说到底,b市是面子、那辆兰博基尼也是面子。   他的里子是这座小小的顺城,而只要想到要让许嘉乐看到这一切,他已经提前地感到了局促和窘迫。   “嘿——!”   但许嘉乐没有让他沉浸在这种思绪中多久。   就在付小羽看着干枯的河床发呆的时候,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好久不见啊,付小羽。”   付小羽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alpha提着大大的猫包,头发被北方的风吹得凌乱,正笑眯眯地站在夜色里看着他。   付小羽想,或许他会永远都记得这一幕。   “好久不见,许嘉乐。”   他有些笨拙起来。   因为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对于他来说,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很高兴见到你,许嘉乐。   “你就在这儿待了半天?”   许嘉乐问他:“有什么好玩的吗?”   付小羽赶紧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那一块儿溜达溜达呗。”许嘉乐并不在意,或许是他的态度太过于自然,付小羽竟然就这么和他并肩往游乐园里面走去。   “这儿荒废多久了啊?”   许嘉乐看起来倒挺感兴趣似的,在昏暗的夜色中一边四下张望着,走了几步,干脆一步步踩着楼梯走上了海盗船。   楼梯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刺耳响动,整个设施的铁架子都微微颤动了一下,许嘉乐并不在意,而是很自然地打开海盗船掉了漆的铁门,然后在前排坐了下来。   很脏的。   付小羽心里迟疑了一下,可是还是走了过去,无声地坐在了许嘉乐身边,alpha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顺着夜风飘散到了他的身上。   “我也不知道。我上初中那时候,这里还很热闹的。”他这才严谨地回答道,顿了顿,又轻声说:“那会儿,一到了夏天,游乐园门口会有个小夜市,卖冰棍、凉粉、棉花糖还有炸串,很多初中生高中生一到了晚上都会来玩。”   或许是他说得太详细,许嘉乐转过头看着他问:“你也常来?”   “没有。”付小羽低下头:“我那会儿……在少年宫上奥数课。”   他没来玩过,只是路过的时候看到过。   后来等他大学毕业再回来时,游乐园不知何时已经渐渐荒废了,这似乎也是每个北方小城的宿命。   付景对这些很迟钝,只是大喇喇地说:没办法,年轻人都走了,谁还去那地方玩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人管了呗。   所以荒废多久了呢,他真的不知道。   许嘉乐低低地笑了:“因为数学,错过了海盗船、错过了炸串,不值得啊,付小羽。”   他说得直接却也戏谑。   可是付小羽却忍不住想,是啊,或许真的不值得。   这么多年,他为了学业、为了要成为人上人,双眼只盯着前方,至于两侧的风景,他从未去看过。   但那些风景,就像这座曾经孩子们的乐园一样,原来不会一直等他。   等他忙完了想起来了的时候,有些风景,注定已经荒凉。   “今天,我陪我爸去扫墓来着。”   他忽然有些没头没脑地开口了:“清明节快到了。”   “嗯。”许嘉乐耐心地等着他继续。   “姥姥和姥爷走得很早,所以以前扫墓时,我没有太伤心的感觉。”付小羽说:“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我忽然想……”   “许嘉乐,如果韩江阙真的不再醒过来了,文珂总有一天也会放他走的,是不是?”   alpha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点了一根烟。   北方的夜色又深又沉,于是烟头上就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一点火光。   “是的。”   许嘉乐沉声说。   “付小羽,你还是很想他,是吧。”   “嗯。我有时候会想,如果那时候,韩江阙找我帮他报复卓远的时候,我没有拒绝他,是不是今天,他就不会……就不会躺在那儿了。其实我明知道他脑子不太好使的,我应该帮他的。”   付小羽盯着许嘉乐指尖那簇火光,喃喃地说。   这句话,从韩江阙出事起就闷在他的胸口,如今他终于说出来了。   一个多月了,付小羽知道他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撕心裂肺的伤心,可是钝痛是漫长的,长长地、绵延地把他撕扯开来。   “作恶的人是卓远、也只有卓远一个人。”许嘉乐慢慢地说:“这句话是你说的,记得吗?”   “你不能把所有事都一口气揽到自己头上,这其实也是不负责任的一种——还有这句话,也是你对文珂说的。”   付小羽默不作声。   “道理都懂,可是就是没办法不自责,是吧?”   许嘉乐吸了一口烟,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付小羽,我没办法安慰你,说什么一切都会好的、他会醒过来的这种屁话;你是聪明人,我不说这种你我都没有答案的话。”   “韩江阙有他自己的命运,大家都尽力了,但他是生是死,不由我们有多自责、多悲伤决定。”   许嘉乐转过头,在微弱的火光中凝视着omega,轻声说:“付小羽,我知道这句话对你来说会很消极、很难接受。但是我觉得有时候,你要明白,人就是很渺小的。大部分的时候,你连自己的命运都没办法看见。不信你可以问问自己,生活了这25年,你真的能全盘掌控自己的人生吗?你能活得没有一点遗憾吗?如果你连自己都无法全盘掌控,怎么可能以为就靠自己那一点点努力,还能主宰别人的命运?”   下午扫墓的时候,其实付景也说了相似的话,那时候的他有些暗暗的生气。   可是或许其实在他心底,他知道……付景说得没有错,许嘉乐也没错。   付小羽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下,小声说:“许嘉乐,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我是不是,真的该……放下了。”   说出“放下”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圈忽然红了。   他明知道什么是理智的决定。   可韩江阙是他唯一的、最要好的朋友,哪怕只是提到放下,那种不舍就已经让他心痛起来。   “不是放下。”   许嘉乐转过身抓住他的手,轻轻放在他自己的胸口:“是放在这儿。”   “他是你最好的朋友,无论他能不能醒过来,都永远要把他放在心里。”许嘉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然后,去过好你自己的人生吧。”   呼啸的风声中,付小羽感受着自己内心的跳动,他想象着韩江阙永远住在那里,温暖的感觉从许嘉乐的指尖传递到了他的胸口。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   那一瞬间,忽然感觉飒爽的夜风吹进了他郁结已久的胸口。   他被打开了,再次畅快地呼吸到了这个世界的空气,就是在这一秒种,他想,他再次拾起了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   “喵……”   就在这时,猫包里的夏安终于耐不住性子扒拉起了袋子。   “好了,宝贝。”许嘉乐把烟掐熄放在随身的金属盒里,然后把猫从包里抱了出来,亲了两口。   他随即把夏安放在付小羽怀里,郑重地说:“付小羽,开心起来。这几天还要麻烦你照顾我的小公主呢。”   付小羽有些局促,可是猫咪绵软蓬松的毛让他的手指都陷了进去。   夏安舔了他一口,猫咪的舌头热热的、湿漉漉的,付小羽简直受宠若惊。   “你、你还要去越南吗?”   付小羽抱着猫,这才忽然想起了这次碰面的初衷。   “去。”许嘉乐低头看了看表,说:“半夜三点的航班,我还能在顺城待不到四个小时。怎么说东道主,带我转转?”   “好。”付小羽说。   他带许嘉乐街边去撸了串,小城的烧烤店卫生条件不那么好,许嘉乐却仍然吃得很开心,只是没忘记拿卫生纸把每一串的尖尖都用面巾纸擦干净了才递给他。   付小羽喝了一罐冰啤酒,他忽然想,小时候错过的烤串,今天好像也被弥补了。   烧烤店转角就是巨大的解放广场,这是小城最热闹的地方,绚烂的彩光打在天空,阿姨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有的拿着扇子,有的拿着彩花,和叔叔们随着公放的《酒醉的蝴蝶》跳着广场舞。   那当然是城镇中标志性的土味一幕。   付小羽本来看得有些难为情,可是许嘉乐拎着猫包,看得眯着眼睛直笑,转头问他:“付小羽,去蹦迪啊?”   付小羽赶紧摇头。   他又不是疯了。   “走——哪儿蹦不是蹦。”   许嘉乐把猫包放在烧烤店里,然后一手把他推进了中年大叔大妈之间。   “许嘉乐……”   付小羽浑身紧绷,可是许嘉乐已经先一步跟着舞步蹦了起来。   绚烂的彩光打在许嘉乐的脸上,付小羽看着alpha毫不在意外界,跟着舞步专心律动的样子。   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到这座小城里的所有土味、破败都变得不再重要。   去他妈的,他闭上眼睛,乱跳一气,反正只要他看不到别人的神情,尴尬的就不是他。   他们一直跳到广场舞队伍解散。   从小到大,这是付小羽第一次为广场舞的解散感到不舍。   他生怕许嘉乐提出要开车离开,急切地说:“要不去k歌?前面的商场里有ktv亭,就是我……我不怎么会唱。”   他有点不好意思了,他不会唱还提,真的是很奇怪,可是小城里消遣不多,他不得不在短时间内提出建议。   “好啊,时间不多了,随便唱两首。”许嘉乐回烧烤店里把猫包提了起来,额头还带着几滴汗珠,说:“陈奕迅的歌,随便你点,我都会。”   付小羽想听那首《单车》,可是许嘉乐让他闭着眼睛点,他的手指点到了一首《无人之境》,这是他没听过的一首歌。   许嘉乐这会儿正把夏安抱在怀里,见他点到这一首,楞了一下,随即就很平静地拿过话筒。   “这个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   但我喜欢这罪名   惊天动地/只可惜天地亦无情   不敢有声/不敢有风/这爱情无人证”   alpha唱到最后一句,忽然微微闭上了眼睛。   而小小的ktv亭里,付小羽专注地看着许嘉乐,眼睛眨也不眨。   如果说对许嘉乐的爱情爱情真正降临在哪一刻。   他想,就是这一刻。   许嘉乐是在夜色中穿着皮夹克,奇迹般出现在他面前的alpha;   许嘉乐是会抓着他的手放在他的心口,告诉他“永远把韩江阙放在心上,但要去过自己生活的”的alpha;   许嘉乐是在顺城和他一起跳广场舞的alpha。   他想要拥有许嘉乐。   不必有声,不必有风。   这爱情虽无人证,可在他心里,却地动山摇。 第45章   许嘉乐离开顺城前开车把付小羽送回了家,在楼下的时候,他郑重地把猫包递过来:“这是我的小公主。”   付小羽抱着沉甸甸的猫包,那份重量像是某种使命感。   “这是小公主的行头。”许嘉乐又从后备箱里拿出来一个书包:“梳子、抓板、牙膏牙刷、指甲剪、玩具,还有小零食都在里面。”   “嗯。”   “猫砂盆、猫食还有猫砂这些比较大件的,我等会儿在路上给你订就好,都是夏安喜欢的,估计明天上午就到了,别的我想起什么再发消息给……”   许嘉乐有时候絮絮叨叨的。   付小羽这么想着的时候,忍不住偏开头,很浅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呢?”   许嘉乐“喂”了一声,可是付小羽没回答,他也就没再继续追问。   多多少少,那是有些暧昧的安静瞬间,只有夜风在他们之间轻轻地吹过——   付小羽又能笑出来了,真好。   许嘉乐感觉到自己内心一瞬间的舒展,却实在来不及想,为什么这么好。   “付小羽,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他低头匆匆看了下表,然后转身打开了车门,在路灯的暖光下对着付小羽挥了下手:“回头见。”   ……   付小羽没想到他刚一开门开灯,就被守在客厅的付景给逮住了。   “这么晚,你跑哪野去了?”付景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审视了一遍之后,把目光定在了猫包上,神情有点诧异:“哪儿来的猫?”   “朋友找我帮他养几天。”付小羽顾不上应付付景。   夏安又在挠了,他怕把猫给憋坏了,赶紧弯下腰把猫包拉开,然后把许嘉乐的小公主放了出来。   夏安的体型实在不小,又到了新环境有点烦躁,这一放出来,在客厅里急匆匆地转了几圈,忽然一个急转弯直扑沙发。   “哎呀!”付景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窜到卧室门口,正好被听到声音走出来的唐宁搂住了。   “这么漂亮的猫啊。”唐宁摸了摸付景的脑袋,笑着问:“布偶猫?咬人吗?”   “就是啊,咬不咬人啊!”付景还惊魂未定着,恼羞成怒地开口:“吓死我了。”   “对,不、不咬的。”   看着正在一个劲儿拿爪子挠沙发的夏安,付小羽其实也有点拿不准。   但是既然是他带回来的猫,他不能在父亲和继母面前丢脸。   夏安,拜托不要咬我。   他一边硬着头皮往沙发方向走,一边在心里默念。   夏安抬起头用蓝汪汪的看付小羽。   “乖……乖。”付小羽紧张地伸出手放到夏安的脑袋上,然后顺着毛很轻轻地摸了下去。   夏安没有咬他,而是直接躺倒在沙发上,对他翻出了肚皮,尾巴一摇一摇的:“喵~”   “真不咬人。”   付小羽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笑容,把夏安抱在了怀里,然后一下一下地摸着猫咪的软肚皮,这次终于可以肯定地说。   “哎,这猫……”   付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回来了,好奇又带着点胆怯地站在沙发边:“这猫真大啊,一天得吃多少啊。”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子忍不住又往前探了探。   付小羽抬头看了付景一眼,直接把夏安往上抱了抱,让付景的手指也能触碰到夏安身上的软毛。   夏安是只很有安全感的老猫,完全不在乎多少人摸她,肚皮朝天,四角岔开,把脑袋直接搁在付小羽的手掌里,呼噜了几声。   “这猫叫什么?”   付景这一摸,眼角就忍不住带了点笑意,甚至追问道:“它平时都吃什么?用不用明天我早上去市场买点小鱼什么的?”   “它有专门的吃的。”付小羽低声说:“我朋友给订了猫罐头还有冻干生骨肉,明天一早就到了。”   “嘁,人都没它讲究。”付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你这朋友,心很细啊。”   唐宁这会儿正在默默收拾书包里的猫行头,把一件件都拿了出来摆在沙发桌上,说:“这又是玩具又是指甲剪又是牙刷的。”   “对了,说到这个,”付景本来正专心摸着夏安,这会儿倒是一下子想起来了:“就是刚才送你到楼下的那个朋友的猫是吧?我看是个alpha啊,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家在顺城吗?”   付景这一连串发问的背后意思显而易见,他当然是刚刚在楼上透过窗户看到了许嘉乐。   付小羽有些不自在,没有马上回答。   唐宁说了一句:“都这么大了,认识个把朋友不是很正常。”   “不问一下怎么行!”付景说:“你不是刚给他介绍一个alpha嘛,我看还是你介绍的那个好,人长得好,而且家境也好,开个奔驰。你那个朋友开的是什么车,我见都没见过的。付小羽,你可不许任性,回b市就去见一见!”   “我……”付小羽本来要直接拒绝。   但是唐宁走了过来,直接道:“好了,阿景,见不见的看孩子的心思。小羽本来就心情不好,你让他在家好好休息。”   女人的声音一低沉下来时便有点严肃。   付景抬头看了一眼唐宁,安静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姐姐,你好不容易托人说的,见都不见……那、那不是不好嘛。”   “没事。”唐宁简短地说。   付小羽抬头看了继母一眼,虽然这个话题算是终结了,可是付景最后这句话,他还是听进了心里。   临睡前,付小羽给舒舒服服地躺在他被窝里的夏安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许嘉乐,附上了一句:“猫咪很乖。”   这个时间,许嘉乐大概已经登机了,所以没有回他。   他本来打算睡了,但是忽然发现新联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边出现了个小红点,点开一看,申请信息填的是:温淮轩,唐阿姨介绍。   付小羽通过了好友申请。   其实他明白,唐宁也不算是大富之家,想要给他介绍家庭条件特别好的alpha,也是需要托关系走人情的。   无论如何,他确实不该显得太失礼。   温淮轩头像是一张自己骑马的照片,但因为是远景看不太清楚脸,只能依稀感觉身材不错。   付小羽也懒得点进去仔细看,见对方没发消息,便直接把手机放在一边,抱着夏安入睡了。   ……   四天的时间其实转瞬即逝。   那几天温淮轩和付小羽只是很客套地在微信上说了几句话。   这种交流,大概双方都能感觉到那种强烈的因为长辈压力而不得不相亲的气息,所以也就真没为难彼此,谁也没多发什么信息,应该是能很自然地淡化下去的关系。   许嘉乐回来的那一天,付小羽也要回b市了。   因为带着夏安,所以唐宁主动提出要开车送他回去。   付小羽认真地把自己的房间又整理了一遍,然后又把自己带回来的每件衬衫都仔细地熨烫了一遍,才一件件叠好、放回了行李箱里。   最后那天,付景心情忽然不太好,吃完午饭就自己一个人跑到卧室里待着去了。   “舍不得你呢。”唐宁轻声对付小羽说。   付小羽低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爸。”   临走前,付小羽敲了敲卧室的门,付景不回答,他便继续道:“我要回去了。”   就在付小羽已经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付景才突然开了门,有点凶地瞪了他一眼:“下次回来,是不是又得等明年了?”   “……不会的。”   付景把付小羽的袖口往外拉了拉,小声说:“去吧。”   ……   拖着行李箱离开家的时候,付小羽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和父亲和继母的关系仍然不算太亲密,可是经过了这一次之后,他好像突然也释怀了许多。   父母和孩子的缘分,或许本就如此,太淡了伤人,太近了有时也伤人。   但是他到底不再抗拒顺城了。   回来顺城的那一天,他曾经那么的疲惫且沉默,整个人都像是一道灰色的影子。   这些天过去了,他的话始终不多,可是他已经不再悲伤了——   当心里有了去处,他便不再厌恶自己的起点。   记得去美国读书时,他曾经跟着其他同学一起去过教会,那时候对很多事都并无感触,只是隐约记住了牧师在念的提摩太后书里的一句话:“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该跑的路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已经持守了。”   在这一刻,他又想起了这句话——   付小羽坐在副驾驶位,看着高速公路边飞逝的景色,眼神里泛起了光。   那光芒,既有一种沉淀后的安宁,又带着一种隐隐的坚定斗志。   他再次开始期待起了明天。   因为他要去打那美好的仗,要去跑那该跑的路。   ……   许嘉乐是大概晚上六点多下的飞机。   这四天他忙坏了,这种忙大概不算是坏事,能让他心无杂念,不去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唯一不好的是,他经常不能准时回复付小羽发来的信息,可是一旦临睡前他总会把付小羽给他发来的照片看几遍。   都是夏安的。   吃饭的夏安、翻肚皮的夏安、被付小羽抱着的夏安。   付小羽不出镜,只是偶尔露出来那么一只手,omega的手指白皙纤长,覆在猫毛上,很好看的样子。   照片发得很准时,而且总是附上一句:“猫咪很乖。”   许嘉乐每次看到那四个字:猫咪很乖。   总是忍不住会露出微笑。   或许是因为有点水土不服,其实在越南的最后一天,许嘉乐就已经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坐在飞机上时更是到达了顶点。   所以一回到b市的家,他几乎是瘫倒在床上量的体温。   一看,发现38.度,果然是发烧了。   他吃了止痛片,然后就死死地睡了一觉,等醒来时,才发现微信有付小羽的消息。   付小羽:你到了吗?我去给你送猫。   两个小时前的消息了。   许嘉乐头还是沉沉的,只能打字道:我感冒了,你能多帮我养一天吗?今天实在没力气照顾。   就在这一瞬间,虽然他的反应已经很迟钝了,可是他还是忽然意识到——   付小羽换头像了。   从傻了吧唧的商务半身照,换成了之前他给付小羽拍的那张,在细雪中抽烟的头像。   一种奇怪的预感忽然之间击中了许嘉乐,他说不上来,只是心口跳动得有些厉害。   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是那个无比美丽的头像在闪烁。   付小羽:好的。   付小羽:你不舒服吗?   付小羽:我去看看你,好吗?   作者有话说:   许嘉乐:我是不是要被猎捕了? 第46章   “我去看看你,好吗?”   许嘉乐捂着额头反复地看着这句话,几个字“我没什么事,不用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一直都没发出去。   为什么不发,许嘉乐不知道。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纠结对于发烧中的他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一种生理折磨——   或许是微信里一直是“正在输入中”的显示让对方感觉到了什么,等了两三分钟,手机再次震动了。   付小羽:我半个多小时就到。   这个omega此时的语气,有种在工作会议中确定计划时的强硬味道——   他似乎已经不允许许嘉乐说“不”了。   行吧。   许嘉乐忽然有种咸鱼如释重负的感觉,发了个“好”过去,然后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床上。   他躺了半个小时又睁眼看手机时间,却发现付小羽来得比说好的要慢,这对于那个守时严谨的omega来说当然很少见。   他于是昏昏沉沉地又趴了十多分钟,才终于被震动着的手机惊醒。   “喂?”许嘉乐一开口,才意识到他的喉咙都已经哑得不行了。   “我在你家门口。”   “好。”   许嘉乐吃力地爬了起来,勉强在镜子面前把睡得撅起来的头发往下按了按,又用漱口水漱了遍口,然后才套了件灰色连帽衫去开门。   “许嘉乐,”   付小羽就站在门口,呼吸有些急促地道:“我来了。”   许嘉乐扶着门框,一时之间没有开口说话。   高挑的omega站在初春的夜里,或许是因为出来的匆忙,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tee,领口里露出纤细的锁骨。   付小羽白皙的肌肤泛着迷人的光泽,路灯橘色的光芒打在他的脸上,使他的眼珠都几乎被照成了剔透的琥珀色。   许嘉乐不知道是不是他烧得神志不清了——   可是那一瞬间,付小羽关切地看着他说“我来了”的那瞬间。   他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正在因为目睹一种无与伦比的美丽而心跳加速。   “你还好吗?”付小羽有点担心,又上前一步,把手里的塑料袋往上提了一提:“我给你买了粥,是香菇滑鸡粥,上次你点的那种,还加了个蛋。”   付小羽甚至记得他上次在家里点了什么。   “谢、谢谢。”许嘉乐忽然紧张得磕巴了一下,“这么晚还跑来给我送粥。我没什么事,就是感冒了,休息两天就好了,我之前在钉钉上请过病假了。”   顿了顿之后,他终于伸手接过那个塑料袋,轻声说:“付小羽,真的谢谢你。这么晚了,你、你快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的。。”   这句话当然是推拒的意思。   付小羽不由站在那儿看着他楞了一下。   omega风尘仆仆地给他送粥,可他却连门都没有让对方进。   许嘉乐知道,这是多么不合适的行为。   但此时的他,顾不上合不合适。   他只是恨不得掐死半个小时之前的自己,他难道没察觉到那句微信消息里的进攻意味吗?   为什么要把战场拖到面对面,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付小羽:不需要来看他、不要来看他。   “啊嚏!”   就在这紧绷的时刻,一阵夜风吹过,许嘉乐忽然猛地转过身子,背对着付小羽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不好意思。”许嘉乐有点尴尬,突如其来的喷嚏中止了他的拒绝行为,他不得不跑回客厅拿纸巾,回来之后狠狠地擦了一下鼻子。   他鼻头被揉得发红的样子当然很狼狈,正打算继续时,一直都没说话的付小羽却忽然开口了:“许嘉乐——”   “嗯?”许嘉乐抬起头,只见omega那双圆圆的眼睛正望着他。   很难说清那是什么样的眼神,专注、认真,又带着隐隐的兴奋,有种食肉动物即将发动捕猎那一秒的嗜血。   说实话,许嘉乐甚至是有点惊慌失措了。   “我是真的喜欢你。”   付小羽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半点回避。   这个omega是那么的勇敢,只有脸颊因为这赤裸裸的示爱,而微微显出了一抹薄红。   可他没有因为羞涩而停下,而是又上前了一步。   两个人的距离,顿时只有十几厘米。   付小羽轻声说:“许嘉乐,我追你吧。”   砰——   如果说刚才的许嘉乐,还在进行被瞄准之后的挣扎;   那么这一刻的他,是直接被砰地一枪击中了。   ……   许嘉乐死死地扶着门框,似乎那是他唯一的支撑来源。   那几秒钟的沉默,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的漫长。   可他不能这么束手就擒。   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想,终于说:“付小羽,不行的。”   空气似乎凝滞了,付小羽怔怔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那么大,也因此更不善于掩藏情绪。   许嘉乐能清楚地看到他那一瞬间的失落和彷徨,可随即,却又化为了倔强。   这个omega竟然还没有退却。   许嘉乐不得不咬紧牙,一字一顿地道:“我真的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付小羽执拗地问:“是我追你,你现在甚至不需要喜欢我,只要你答应让我追你,剩下的,可以交给我来努力。”   “付小羽……”   这个omega的话,让许嘉乐的声音都颤抖了一下。   他努力想要像往常那样,站在更有经验那一方、更有优势那一方,以理性的态度冷静地继续着:“我明白,那次发情期……真的很美好,你能这么想,其实也是我的荣幸。”   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但是你要明白,可能是因为那种美好,再加上第一次性的体验蒙蔽了你,导致你产生了一点错觉,再加上之后发生这么多事,你会把这种依赖、留恋的情绪当成喜欢,可是其实不是的,这种心情是一时的、是会消散的。”   他明明那么擅长解读情绪。   可是这段话,他却说得无比吃力,就像是他不仅是在说服着付小羽,也在说服着自己。   说到“会消散”的那一秒,站在他面前的omega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了隐约的伤心神情,微微偏开了头。   这让许嘉乐的语气忽然有些虚弱下来,他前所未有地有些厌恶起了自己,轻声说:“别犯傻了,付小羽。”   “我可是个离异有娃的alpha,学业还暂停了,正处于人生最低谷的、最糟糕的时期。你这样的omega要追我……”   他头痛得厉害,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想要靠调侃自己让气氛轻松一点,可是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让谁来看,都、都简直是白给,对吧?付小羽,可不能这样。”   “许嘉乐,”付小羽忽然开口了:“喜欢你的心情……不会消散的。”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可是每个字都很认真。   “许嘉乐,我喜欢你,不是因为那一次的性。是的,那次特别美好,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和你一直有性关系,可发展的、可持续的那种。可是性不是全部。”   付小羽语速很慢,说到性的部分时,用词简直可以说是笨拙。   可是那种笨拙,太迷人了,“可发展、可持续的性关系”,这简直让许嘉乐没办法不去竖起耳朵听他说的每个字。   “认识你之前,我的人生只有成就感,事业有进展、或者完成了一个项目,于是对自己很满意,这就是我之前感觉最棒的时候了。可是许嘉乐,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许嘉乐,我才第一次知道快乐是什么感觉,我不用很努力、很优秀,甚至不用做成任何事,哪怕只是和你坐在脏兮兮的、废弃的海盗船里无所事事……”   “我追你,是因为你是至今为止,唯一给我带来这样的快乐的alpha。你呢?”   付小羽的声音很轻,因为忐忑而微微颤抖了一下:“你和我在一起时,真的完全没有快乐的感觉吗?”   许嘉乐的心口在发抖。   他曾经告诉过这个omega要对自己的情绪诚实,同样的诘问今天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呢?   他真的能百分之百诚实吗?   “你的手……”   出于逃避的心情,许嘉乐转开了目光,却刚好看到付小羽的食指上贴了个创口贴:“手指怎么了?”   “烫到了。”付小羽低头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煮粥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   “我看看。”许嘉乐小心翼翼地伸手打开了omega手指上的创口贴,看到里面被烫得起了个大大的水泡,下意识地吹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不是买的粥吗?”   “最开始自己煮的,还下了帕尔马火腿,可是煮太久了,难吃,就全扔了。”付小羽小声说:“后来又去外面给你买的,所以才来迟了一点。”   许嘉乐忽然感觉鼻子酸得要命。   付小羽真傻。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omega,明明自己都煮了粥,手指都被烫出了水泡,无论多难吃也要把这粥拿到他面前来啊,告诉他:我自己煮的。   他抱着塑料盒,忽然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狠狠地拆开一次性筷子,然后一大口一大口地吃着这碗滑鸡香菇粥。   付小羽也安静地坐到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狼狈地吃。   许嘉乐几乎是一两分钟就干掉了大半碗,他拿勺子舀了块香菇,看着看着,忽然再也按捺不住,喃喃地说:“我也快乐的。”   说出那句话的那瞬间,许嘉乐想到了在顺城的那一晚。   狭小的ktv亭里,他唱着那首《无人之境》的时候,眼角的余光能看到付小羽专注地看着他——   omega那又亮又痴迷的眼神,炙热到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他实在骗不了自己,更无法再欺骗这样的付小羽。   许嘉乐的声音,轻到几乎可以随时飘散在风里:“对很多事、对未来的人生,我真的没有答案,我担心……”   付小羽的语声很急促,坚定地说:“是我追你,许嘉乐。追,本来就意味着结局是未知的。我不要你负任何责任,我唯一的要求,只是不要让我插足在别人的感情里。如果你有一天想要回到靳楚的身边——告诉我,这样行吗?”   许嘉乐的大脑一片空白,高烧使他头晕目眩,而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这样彻底的当机时刻。   他的所有理智,都在告诉他,这注定是危险而充满动荡的旅程,他对前路一无所知。   这世界上,其实不存在什么“追”,如果被追的那一方全无意思,其实这场游戏根本无法进行。   一旦答应了“追”,实际上——   就意味着,他在与这个omega恋爱。   “许嘉乐,我成年这么久了,可我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这也是我第一次这么渴望恋爱,你就是我最想要的人。让我追你,可以吗?”   omega说到这里,几乎已经是孤注一掷地握紧了他的手掌,那双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撮火焰。   去他妈的。   许嘉乐曾经告诉付小羽要学会“去他妈的”,可是可笑的是,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对自己说这四个字。   去他妈的,今天晚上,他不想再用理智思考了。   “好。”   他说。   “许嘉乐!”   付小羽顿时兴奋地扑上来,把粥碗都撞倒在了一边,像是一头小狮子一样兴奋地想要吻他:“我会对你很好,真的。”   “别、别……”   许嘉乐虚弱地挣扎了一下,把omega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无奈地说:“我感冒了,你想被传染吗?”   他这样说着,但是这么紧紧地拥抱了好几秒,终于忍不住吻了一下付小羽的后脑勺。   这个omega今天没有喷香水,他身上……是彻头彻尾的大岩桐香气。   这是个初春的夜晚。   一切都那么芬芳。   作者有话说:   许嘉乐:我他吗直接躺平 第47章   许嘉乐和付小羽抱了很久。   其实理智来讲,他们俩都知道,初春的夜还挺冷的,这么在门口抱着不是个事。   可是,谁都不开口的情况下,拥抱根本无法停止。   许嘉乐一直在忍着咳嗽,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把付小羽推开一点,又把身子掉转过去,冲着屋里猛咳。   “付小羽,”他一边咳,一边说:“赶紧回家去,明天你不上班了?”   “上。”付小羽倒还是谨记要上班的事,可是又忍不住说:“许嘉乐,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不用,我没什么事,睡一觉就好。”许嘉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从小到大他其实算挺皮的,磕磕碰碰的外伤从来都不太当回事,但感冒发烧对他来说,却是最难受的事。   越难受,越抗拒看医生,每次都是自己在吃药硬抗。但这种表现在别人看来,感觉上就好像他并不太把感冒当回事,久而久之的,他也越来越懒得解释,感冒了就一个人挺着。   以至于“照顾”这两个字,让他甚至愣神了片刻。   “那你有药吗?”付小羽又问道:“喉糖、头孢,还有去热帖,都准备了吗?”   omega的脸刚一直被捂在许嘉乐胸口,这会儿抬起头来时,鼻尖都被压得红红的。   他看着许嘉乐的眼睛里满是亮光,这么一个又一个物品仔细地问着的时候,既是关心,也是不舍。   “是得买点。”许嘉乐的头昏昏沉沉的,但也依稀想起家里确实没准备得那么全:“对面就有个小药店,我……”   “我去给你买。”   付小羽马上就要转身下台阶,却被许嘉乐抓住了肩膀——   “等等。”   许嘉乐哑声说:“付小羽,一起去吧,我正好也想呼吸下新鲜空气。”   “好。”   付小羽顿时露出了笑容。   他俩一起沿着路边往对面的街区走,过马路的时候,付小羽忽然悄悄伸出手,拉了一下许嘉乐的手掌。   “喂,”许嘉乐喉咙虽然嘶哑得要命,但还是忍着笑意,故意把手收回来说:“刚追第一天就能牵手吗?”   “……”   付小羽安静了片刻,有限的经验使他不得不认真对待许嘉乐的问题——   是不是真的还不可以拉手?   可是只是过了大约三秒,许嘉乐却又若无其事地把他的手握住了。   他们俩谁也不说话,一个看路左边,一个看路右边,可是十指却悄无声息纠缠得很紧。   那一路,许嘉乐都觉得眩晕。   坚硬的路面踩上去像云朵,红绿灯也闪烁得像霓虹,这朴实无华的一条路,走得像在蹦迪。   他很难把这症状完全归于发烧。   发烧可不会一夜之间让人重归18岁。   付小羽给许嘉乐挑了银翘、头孢、还有枇杷糖,许嘉乐一看这几样东西,就忍不住笑了。   付小羽知道他在笑什么,一边掏出手机要扫码付款,一边解释道:“那次我去德国,你给我买的这几样,真的很好用。”   “我知道。”许嘉乐不无得意。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付小羽的手机屏保换成了夏安躺在地板上翻出肚皮的照片,忍不住凑过去多看了一眼。   但就在这个时候,付小羽的微信来了消息。   温淮轩:付先生,新换的头像很迷人。你抽烟吗?   许嘉乐从来没有看别人手机的习惯,本来看到微信消息竟然直接显示出来,下意识地身子往后靠了一下,想要保持礼貌的距离。   但没想到,这匆匆一眼,他竟然不小心完全把这条微信信息记了下来——   温淮轩是谁?   还实时关注付小羽的头像。   许嘉乐眯起了眼睛。   “付小羽,你有微信信息。”   他看付小羽仍然在付款,不动声色地提醒道。   “看到了。”付小羽倒是完全没在意,很平静地道:“这次回去,家里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他发的。”   “哦。”许嘉乐把刚刚买的矿泉水拧开,咕嘟喝了一大口:“家里人介绍的啊?那你不回他信息吗?”   付小羽这会儿才把那条信息打开来扫了一眼:“不回。十点多了,不回也不失礼。”   许嘉乐顺势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温淮轩的微信头像——   用自己骑马照片当头像的alpha,你很他妈自信啊。   “什么样的人啊?你家里介绍的,那得品学兼优啊。”许嘉乐感觉自己这一刻头脑甚至无比清醒,他摆出轻松的姿态,开玩笑似的问道。   “不了解,只听说家里是开酒店的,和我同龄。”   付小羽一边回答,一边把装着所有药品的小袋子拿起来,和许嘉乐一起走到药店外面,然后抬起头关切地看向许嘉乐:“你好点了吗?”   “我没事。”许嘉乐回答得飞快,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付小羽,既然是家里介绍的,是不是……得见一面才行?”   许嘉乐,拙劣。   他一边问一边生气。   拙劣,不是战术上的拙劣,毕竟他的若无其事表现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拙劣,是战略上的拙劣。   明明他在被追求,但是却在付小羽相亲对象这个话题周围跟个土拨鼠一样四处打洞,这很不酷。   “不见。”   付小羽干净利落地回答,顿了顿之后才继续道:“我在追你呢,见别人干嘛,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这四个字简直太付小羽了,就是那个签名写着“端正态度、优化效率”的付小羽。   许嘉乐忍不住微微笑了,他的良好感觉大约只持续了三秒。   他面前正对着药店的玻璃门,上面模模糊糊地倒映出了他此时的形象——   头顶翘起几撮头发,连帽衫的半个帽子都翻到了肩膀上。   他不由把脸往前凑了凑,于是通红的鼻头和长着青色胡茬的下巴也愈发清晰起来,脸好像也有点肿,因为睡得太多了。   许嘉乐的内心忽然感到一阵郁闷。   谈恋爱经验丰富的他,对于被追求却很陌生。   要知道,omega们的中意往往含蓄,一个眼神、几次暗示,他从不怕丢脸,如果也感兴趣,自然不会让omega去冒着风险做那个主动示爱的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这的的确确是他第一次被正式地、直白地追求。   妈的。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要在他最狼狈、最不帅气的一天追他。   付小羽并没有感受到许嘉乐内心的郁结。   回去的时候,他主动地牵住许嘉乐的手,把alpha送回了家,站在门口时,又开始不舍得了。   “许嘉乐……”   他凑了上来,因为高挑的身高,可以很轻松地靠近许嘉乐的嘴唇。   付小羽索吻的样子有点像夏安,直接就扑到许嘉乐的脸上,简直想要用爪子按住许嘉乐似的。   “别闹。”   许嘉乐坚决地往后退,这次倒不仅仅是因为担心传染——   他妈的,他绝不要在这么衰逼的时候和付小羽接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突然成为了被追求的身份,他好像突然有了包袱。   “那……那我回去了。”他往下走了两阶,忽然又转头说:“许嘉乐,我明早来给你送早餐。”   付小羽显然没有因为接不到吻而气馁。   甚至与其说是不气馁,倒不如说,他在这种相处中找到了捕猎的乐趣似的,眼睛亮亮的,兴奋地规划着明天。   “你不折腾啊你。”许嘉乐忍不住数落道:“我自己能点外卖。”   “不折腾。你别点,等我——我明早给你打电话,”   是了,许嘉乐都差点忘了,恢复到最佳状态的付小羽,是个多么精力充沛的omega。   许嘉乐那天晚上吃了药之后就死死地睡了一觉——   他要赶快好起来。   这个想法很迫切、甚至迫切到有点恶狠狠的。   他定了第二天八点的闹钟,一到点就爬了起来吃药,量完体温之后,发现是37.1度,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的状态比昨晚好多了,喝了两杯水,然后用音响播放自己itunes里的魔力红合集,从this love一路播到sugar。   许嘉乐一边哼歌一边仔细地洗了个澡。   出来之后把头发好好吹干,然后把长出来的胡茬全都给剃了,又对着镜子拍了一遍黄瓜味的须后水。   整理完毕之后,也正好接到了付小羽的电话:“还有五分钟就到你家,刚才出门前我把夏安也喂好了。对了,你没自己点吧?”   “没。”许嘉乐简短地回答,他的嗓子还是有点哑,但是状态却奇异地好。   放下手机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屏保忽然怔住了——   是微笑着的靳楚的照片。   这段时间,他其实已经很少想到靳楚。   在越南的时候因为太过繁忙,所以漏接了靳楚的电话,后来再询问的时候,他还以为南逸怎么了,得知没事之后,便也没再联系过。   或许也正因为太少想到靳楚,甚至连打开手机的时候,也完全好像没把这张照片的意义仔细地传输到大脑里。   为什么还要把这张照片放在这里呢?   离婚之后,他甚至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以至于直到这一秒才发觉到荒谬。   许嘉乐握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这一刻,他其实仍然不能厘清,昨天晚上的一切对于自己30岁的人生将会意味着什么。   可是快乐实在难得,以至于只是一个晚上,他就已经流连忘返。   他打开相册,翻开了付小羽给他发的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翻下去,然后停留在夏安伸出舌头想要舔自己鼻尖的那张照片。   他仍然记得那天,他站在越南的大太阳底下收到付小羽发来的这张照片,因为过于可爱,他甚至站在路中央发了会儿呆。   以至于他的教授不得不拍一下他的肩膀,关切地问他:“gale,are you okay?”   他记得他当时举起手机,克制不住地说:“my kitty is just too fucking cute.”   许嘉乐脸上露出了笑容,把这张照片设为了新的桌面和屏保。   也就在同时,门铃响了起来——   付小羽到了。   作者有话说:   猹:被追求的感觉,我享受住了! 第48章   “早上好,许嘉乐。”   许嘉乐一开门,就看到戴着墨镜的付小羽正微笑着看着他,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我打包了早餐。你好点了吗?”   早上好,许嘉乐。   靠。   许嘉乐扶着门框,在脑中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哑声说:“我好多了。”   清晨的阳光暖洋洋地洒下来,付小羽就这么踩着阳光走进了他的房间。   “你给我带了什么啊?不会是菜叶子吧?”   许嘉乐跟在omega身后,笑着打量了一下那两个袋子,故意挑剔地问。   “虾饺、肠粉。”   付小羽把脸上的墨镜架在头顶,然后认真地把袋子放在餐桌上,抬头问:“还有煲汤、白灼生菜……许嘉乐,你爱吃粤式早餐吗?”   许嘉乐决定直接用行动回答这个问题,一屁股坐下来,一边拆包装一边说:“我只怕你买的分量不够,我胃口大得很。”   他确实毫不客气,吃虾饺和肠粉都是一口一个,简直就像是风卷残云。   付小羽就坐在许嘉乐对面,看到许嘉乐这副毫不优雅的吃相时,神情却很雀跃——   如果说之前试探性接触时挑选餐馆是演习,那么这一次可是真枪实弹的约会。   许嘉乐爱吃他挑的早餐,这是胜利。   胜利当然让他兴奋。   “好吃吗?”   “爽。”许嘉乐一口把汤都干了。   “那我明天再给你买,这家还有别的点心。”付小羽马上便说。   “行。”许嘉乐干脆地说,他已经意识到礼节性的推拒在这个omega面前毫无意义。   “许嘉乐,”付小羽吃得不多,过了一会儿就放下了筷子看过来:“我们可以共享日历吗?”   这多少是一个突然发起的进攻动作。   omega看着许嘉乐的眼神很认真,有点势在必得的意思。   “什么?”   许嘉乐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我在钉钉上跟你共享个日历。”付小羽拿起手机,发了个邀请过来。   许嘉乐一头雾水,下意识拿起响了一下的手机,打开了钉钉,马上就看到了付小羽跟他分享的日历。   这个日历的标识颜色是粉色的,日历名字叫做:约会时间安排。   “你看这个共享日历的粉色部分,”付小羽给他仔细地解释道:“我会提前一周安排好我的空余时间,然后用粉色标好,给了你编辑权限,所以你也可以在里面修改——这部分时间我们都拿来约会,可以吗?”   “……可以。”   许嘉乐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钉钉共享日历功能,便于工作时上下级之间了解彼此日程,进行更好的团队协作。   如今被付小羽拿来管理约会时间。   “等等,”   许嘉乐被管理得进入了状态,还真好好看了一遍本周的约会日历。   看到了周末两天都用粉色标上了的时候,他忽然想了起来:“周六我要去打篮球,和阿蒙和宁子他们,你知道的……”   他顿了顿:“就是篮球馆你见过的那帮兄弟。主要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他们之前约了好几次,我都给推了,这次怎么都得去了。”   “啊……好、好吧。”   付小羽虽然点了点头,可是语气里却禁不住有些失落。   第一个周末的约会就这么泡汤了。   虽然还有周日,但周日是他们去h市看韩江阙的日子,不能有变动。   “我得去上班了,早上还要开会,不能迟。”   付小羽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站起身道。   许嘉乐本来因为周六的事有点欲言又止,把omega送到了门口,忽然道:“等等。”   “付小羽,我开车送你去上班吧。”   这句话简直是灵光一现,许嘉乐说得很快。   “许嘉乐……”付小羽眼睛都亮了,可是马上又下意识地说:“你、你只是刚退烧,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病人一直待在家里休息也会闷死的。”   许嘉乐不等付小羽再拒绝,直接从一边拿过了皮夹克,走到特斯拉旁边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然后眨了眨眼睛道:“上车吧,付总,我正好兜个风。”   “好。”   付小羽终于也忍不住了,笑着戴上墨镜坐进了车里。   值了。   许嘉乐里面还穿着睡衣,只匆匆披了个皮夹克就开始当司机,看起来简直蠢透了,可是不知为什么还是觉得值了。   幸好,幸好只是开车去双子星大厦,应该没什么人看到他这副傻样。   许嘉乐本来感觉没什么岔子,可是没想到,他俩刚到双子星大厦的停车场,付小羽一下车就迎面撞上了胡夏和肖云。   “付总,今天来得好早啊!”   胡夏一看到付小羽,脸上直接写上了“开心”两个字,情不自禁地靠了过来。   而他这一过来,直接就看到了特斯拉驾驶位里的许嘉乐:“诶?许哥!”   他对着许嘉乐猛挥手,还特意绕到侧边敲了敲车窗,关心地问:“许哥!你不是感冒请病假了吗?怎么还和付总一起过来了啊?销假来上班吗?”   “……”   许嘉乐咬紧了后槽牙,但是出于礼貌,他不得不把车窗打开。   而就在这个过程中,他用最快的速度思考好了措辞,然后露出了个若无其事的微笑:“早上好啊,胡夏、肖云。”   “许哥好、付总好。”   肖云这时也走过来冲两人打了个招呼。   “我没销假。”   许嘉乐说:“就是还有点工作要和付总讨论一下,他没什么时间,就一起在附近吃了个早餐,边吃边谈的。”   “这也太赶了。”胡夏下意识地还想继续关心几句:“那许哥,你……”   “胡夏,”一边刚下车就陷入尴尬局面的付小羽此时终于忍不住了,板着脸问:“快九点半了,你打卡了吗?”   “啊——!”胡夏听到这句话顿时反应过来,一把扯住肖云就往电梯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说:“那许哥,你多休息啊。”   直到和肖云气喘吁吁地上了电梯,胡夏终于忍不住说:“付总这也实在有点不应该了,哪有都请病假还找人谈工作的啊,这都休息不好了!”   他多少有点义愤填膺,只不过这份作为打工人的觉醒,大多数时候都发生在看不到a级omega付小羽脸的时刻。   “是啊!”肖云也大为不平,感慨道:“你看咱许哥的打扮没,睡衣套夹克,这也太可怜了,肯定是睡到一半就被付总折腾起来了,估计他请两天假,付总要让他提前汇报工作。唉,你看到没,还是许哥开车送付总过来的。”   “太过分了!”胡夏仔细一想,还真是,不由拍了一下电梯门。   ……   “太可怜”的许嘉乐此时正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成功用托辞糊弄住肖云和胡夏的他感到很轻松,一边开车一边用车载音响放电音。   开车开到一半,路况有点拥挤,他堵在那儿动弹不得,便顺手用手机又翻了一遍刚才付小羽给他分享过的约会日历,看到周六那一大片粉色的时候,手指停顿了一下——   这个omega本来都给他腾出了一整天的约会时间,还兴致勃勃地标成了粉红色。   许嘉乐不由又想到了刚才在家里,付小羽那双大眼睛里转瞬即逝的失落。   他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虽然到时候怎么和兄弟们介绍付小羽确实是一件头疼的事,但——   算了,管他的。   他把手机拿了起来,给付小羽发了条微信。   -.-:会打篮球吗?   不回。   他甚至不想多等,直接切到了钉钉,又发了一条。   许嘉乐:付小羽,会打篮球吗?   付小羽:会的。   许嘉乐:要不,周六来一起打球?   付小羽:\(^o^)/~   付小羽:啊,我手快选成表情了。   付小羽:好。   许嘉乐:\(^o^)/~ 第49章   许嘉乐一共请了两天病假,但是到了第一天晚上,他就感觉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说不上这是出于出色的a级alpha的身体素质,还是出于他“想要恢复”的卓绝意志。   夏安第二天当然就被送了回来,许嘉乐本以为他的小公主会很想他,然而并没有。   他把夏安抱在怀里猛亲,结果这猫挨了他几个亲亲之后就忍不住用爪子推开了他的脸,像是在敷衍地说:行了行了。   逐渐康复的许嘉乐感觉自己的精力旺盛到像是回到了高中。   这两天之中,他不仅送付小羽上班,也接付小羽下班。那个鬼一样的钉钉日历还真挺好用,因为付小羽下班的时间根本不固定,所以他就每天下午点进去看看,确定了时间再给付小羽发个钉钉:我出发了啊。   而付小羽上班的时候,许嘉乐也没闲着。   他在车载音响的魔力红的歌单里又填了水果姐的老歌。很难想象,高中时代的那首teenage dream,他这把年纪还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把房子打扫了一遍,好好打理了一下阳台那几株植物,还不忘给夏安网购了新的猫爬架。   周五晚上他们没有见面,临睡前许嘉乐给付小羽打了个电话,那头的omega呼吸有点急促。   “跑步呢?”许嘉乐问。   “啊……嗯。”   “那你忙。”许嘉乐也不多问,只是挂电话之前笑着说:“付小羽,明天球场上见。”   ……   周六的晚上转瞬即至,因为许嘉乐的车送去洗了,所以付小羽就开着车来uloft带上他再一起去北区一座小山顶的篮球场。   阿蒙和宁子那帮兄弟们到得都很早,这个一方面是因为大伙早就想聚一块打球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许嘉乐提前在群里宣布过:今天我带个朋友一起来。   这吸引了大伙的注意力。   要知道,通知本身就是有问题。   因为兄弟们如果随便带个alpha过来打球,根本就不需要通知。   直a们一边热身,一边八卦着许嘉乐的反常行为,就在聊着聊着的时候,只听一阵引擎轰鸣声,一台黑色跑车已经从盘山道开上来,然后利落地停在球场边。   从车里当先走下来的,是一手提着一个篮球包的许嘉乐,还有一个……   一个omega。   许哥带了个omega来打球?   等许嘉乐和付小羽越走越近,这帮alpha马上就把付小羽认了出来,这不是上次在篮球馆逼着许哥加班的那位老板吗?   兄弟们顿时都傻了——   只有阿蒙若有所思地在拍着篮球。   “来这么早啊都。”许嘉乐打了个招呼。   “许哥,”宁子咧开嘴,一会看许嘉乐,一会看付小羽:“这位也介、介绍一下呗……!”   他代表兄弟们灵魂发问。   “不是和你们说了,我一朋友,姓付,叫付小羽,他也是我同事。”   许嘉乐若无其事地说。   “哦哦,付总,付总好。”宁子他们很懂事,打招呼时在姓氏后面加“总”,总没错。   “大家晚上好,叫我付小羽就行。”   付小羽面对着这么多的年轻alpha一时之间虽然局促,但是面上却仍然很冷静得体。   “好好,许哥的朋友——”   阿蒙忽然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那就是我们的朋友。”   “行了,我们先去换下衣服。”   许嘉乐当然听得懂,一拳把阿蒙捶开,然后带着付小羽走向篮球场边上。   alpha和omega的更衣室是分开的,许嘉乐换完篮球衣之后在外面等的时候刷了会手机。   “等很久了吗?”后面传来一道声音:“过去吧。”   付小羽从更衣室里出来,估计以为许嘉乐等得无聊了,直接就要往篮球场里走。   “等等——”   许嘉乐把他拉了回来。   付小羽有些不解,夜色中,alpha的眸色很暗。   “来。”许嘉乐声音还有点嘶哑,把自己中二的麦昆骷髅头项链摘了下来,然后,认真地戴在了付小羽的脖子上。   他的小动作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们俩靠得很近,许嘉乐能闻到夜风中,付小羽身上压抑信息素味道的冷香水味。   ……   付小羽终于一步步走到了被高高的白炽灯打得一片明亮的篮球场上,而本来还在玩闹着的alpha们这时也都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怔怔地看了过来——   这个omega显然深知自己的全部优势,他不仅高挑,而且远比一般的omega要有力量感。   付小羽脚下踩着一双黑椰子,锁骨处还悬着一个很嚣张的骷髅头项链。   火红的宽大篮球衫更衬得他露出来的肌肤雪白而充满光泽,因为常年运动,手臂和小腿的线条都精悍无比。   说他过于用力也好、说他爱面子也好,他就是要在许嘉乐的兄弟们面前看起来光彩照人。   “许哥……”   阿蒙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说:“咱这次就不按老规矩分队了,你和付小羽一个队吧,得照应下人家啊。”   “别。”付小羽下意识地摇摇头,他不想第一次见面就被看成许嘉乐需要额外照顾的对象,轻声说:“就按你们平时的规矩玩吧。”   “嗯,没事的。”许嘉乐看了付小羽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于是他们围成一个圈用手心手背的方式分队,结果还真正好,十个人分成两组,但付小羽并没有和许嘉乐分到一块儿,而是和宁子分到了一个北半场,对战许嘉乐和阿蒙他们这边的南半场队。   随着大家的倒数,3,2,1——   篮球从中间高高飞起,对面的宁子起跳慢了一点,被许嘉乐一个高跳直接抢到了手里,几步就带到了北半场腹地,唰的一球直接进了个三分。   “靠!别愣着啊。”   这突然的一球直接让宁子骂了一声,迅速把本来还有些迷茫地在场中晃的兄弟们组织起来,开始发起了进攻。   一旦开始打球,付小羽的处境顿时变得很尴尬。   他不知道自己算是后卫还是什么,但他在场中跑着跑着,马上就发现自己队里的alpha们不太敢把球很重地扔给他,即使真的要传球给他时,通常也都是那种短距离像是递过来一般温柔动作——   这种球传与不传根本没什么意义。   这就等于四人打五人,宁子和付小羽他们起手当然是被打得一塌糊涂,直接被打了个6:2。   付小羽一想到这个分数心里就冒了火。   他想了想,队友的球他干脆都不接了,掉头直接冲进了对面的阵地里——   这一下子,被炸了窝的变成了阿蒙这边。   最先被进攻的是阿蒙。   付小羽直接从侧面对着篮球就是一个猛拍,阿蒙本来是该调转身子背砍把人撞开的,可是一看到是付小羽,下意识就是正面往后退开了一步。   付小羽直接把他带的球轻松拦截,然后连过三人,到了篮筐底下直接起跳,把橙红色的篮球“唰”地轻轻送进了篮筐。   付小羽的动作还不太流畅,三分根本就投不准。   可他天生就带有极强的进攻性,穿着火红色的球衣几乎就扎在阿蒙他们这边半场抢球,而这边的所有alpha基本都不敢和他正面碰撞,这就导致现在不堪一击的变成了阿蒙这边。   付小羽连进了3个篮筐底下的两分球,分数又被追了回来。   可他却完全不喜欢这种感觉——   alpha们都把他看成是脆弱的omega,因此才这样让着他,即使这是出于善意,他也不喜欢。   他在场地里跑着跑着,虽然也出了很多汗,可是心里却说不上来的难受。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让大家都束手束脚,或许他不来反而比较好。   而阿蒙倒没想到付小羽的心情,他早就已经心惊肉跳了,看着付小羽穿着火红的球衣在他们自己篮筐底下直入无人之境——   他心里只想,这他妈的,他们比宁子处境还要恶劣,他们要怎么在篮球场上和这么漂亮的omega对抗啊。   “照常玩,不用让着,我来专门盯防他。”   又被付小羽抢到了篮球之后,许嘉乐忽然低声对阿蒙说了一句。   他不再犹豫,直接加速跑到了付小羽的身边,双手大张开来,直接把omega想要进攻的路线都罩住。   付小羽又毫不费力地抢到了球,本来神情都有些落寞了。   直到这会儿才下意识地转过身盯着许嘉乐的动作,虚晃了一下想要做假动作,但没想到许嘉乐好像早就识破了他的想法,直接一巴掌就狠狠地拍了过来,把篮球“砰”地一声侧拍了出去,传给了一边早就等好的阿蒙。   alpha的力量全部使出来的时候是很恐怖的,付小羽都感觉自己的手掌被粗糙的篮球摩擦得一热。   “小心点,付小羽,我可不会像他们那样让着你。”   许嘉乐在他背后声音低沉地说。   ……   许嘉乐盯上了他。   想要在对方的后场自由活动开始变得无比困难,几乎没走两步,就会被许嘉乐无情地用背撞出去。   甚至有好几次,付小羽好不容易从别人手里把篮球抢到了手,想要去投篮的时候,却被许嘉乐仗着高五厘米的身高优势,直接从他封锁上方把球打飞。   他俩从北半场纠缠到南半场,付小羽时而进攻,时而又要到自己这边防守。   但许嘉乐打球很凶,甚至有几次就是在他头顶狠狠地扣篮,这种运动的对抗性本身就极强,再加上扣篮本身就是火药味很足的得分方式。   这种氛围,直接让付小羽飞速地从低落中解脱了出来。   他越打越娴熟,越打越凶狠,甚至为了抢球,直接从侧边飞扑把许嘉乐直接“砰”地一声撞倒然后压在了地上。   “没、没事吧……”   他本来吓了一跳,但是alpha看着他的眼神却近乎有点亢奋,一咕噜就重新爬了起来,粗声道:“再来。”   “再来!”   付小羽的一对圆眼睛里也几乎燃烧起了火焰——   来就来。   即使是在这个alpha的战场上,他也想要赢。   或许是因为许嘉乐毫不放水的举动感染了其他alpha,这一进入状态,大家也都好像忘了付小羽是个omega,大伙的浑身功力也都使了出来。   渐渐的,盯梢付小羽的也不止许嘉乐了,阿蒙他们也变得想抢就抢,想拦就拦,只有背砍这种大力冲撞还是会稍微注意一点。   随着对抗越来越激烈,付小羽也越打越兴奋。   他确实就是体能极好的omega,甚至在篮球场上也能勉强和alpha们争锋,这之后还真的货真价实地拿下了好几分。   但是随着时间越打越久,体力上的短板还是隐隐浮现,他的速度有点慢了下来,但是越是这样,付小羽反而越不想喊停。   他有种骨子里的要强和倔强,越是大汗淋漓,越是要跟上。   许嘉乐又从他手里抢到了一球,开始带球往他们的后半场移动。   付小羽眼看着领先的分数马上就要被追上了,心里也暗暗发狠,虽然小腿有些酸软,仍然拔腿就跟。   双臂大开,眼睛紧紧地盯着许嘉乐的手臂,随着许嘉乐的晃动、自己的身体也在晃动,准备随时跟上。   可是许嘉乐骤然一个加速,那速度实在太快,简直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从他右侧穿身而过,眼看着就要扣篮。   付小羽急眼了,跳起来封锁的时候竟然猛地一个拧身,想要在半空中拦截——   “啊——!”   他跳到一半就已经感觉到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觉得腰部一阵剧痛,一下子就用不上力气,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软软地瘫坐在了地上。   “操,付小羽!”   许嘉乐把篮球一把扔了出去,跑了回来蹲在他面前。   “有没有事?怎么样了?”   宁子阿蒙还有其他alpha也匆匆跑过来把他们围住了,一脸焦急地追问。   “腰、腰疼……”   付小羽坐在大家中间,疼得脸色发白,额头上挂满了冷汗。   他太狼狈了。   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是腰疼比较痛苦,还是在许嘉乐的所有alpha兄弟面前丢脸比较痛苦。   许嘉乐脸色无比凝重,伸手摸了一下付小羽的腰,又很轻地揉了一下,omega顿时疼得一激灵:“动不了是吧。”   “嗯。”付小羽颤抖着应了一声。   “应该是肌肉拉伤了。”许嘉乐渐渐冷静了下来:“递我瓶水。”   他随即接过宁子手里的冰水,然后给付小羽拧开,缓慢地让omega喝了两口。   “这估计拉得狠了,但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几天估计动不了。”阿蒙他们倒是经验都很丰富,七嘴八舌地说:“宁子,你快打个电话给医院。”   “唉、唉,打了、打了,付费急救车就在路上了好吧。”   宁子打完电话,也蹲到了许嘉乐身边,小声说:“许哥,你看看这,把人家折腾得……你盯太狠了,人家是omega,得多让着的嘛。”   “是啊。”阿蒙也附和了一句。   付小羽垂着头不说话。   其实经过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腰渐渐也不疼得那么剧烈了,但是还是使不上力气,他倒也没刚开始那么惊慌了,只是这会儿听到宁子这么说,心里再次又有些沮丧起来。   他像是用行动佐证了这些alpha的话并没有错——   可是紧接着,付小羽却听到许嘉乐的声音说:“打球嘛,都有意外的,以后是要注意,可能今天热身不够,但是——”   他忍不住抬起了头。   “付小羽不是需要让着的那种omega。”   许嘉乐一字一顿地说。   虽然是在回答其他alpha的话,可是眼睛却始终都在凝视着他。   付小羽的呼吸忽然急促了一刹那,这句话,在这一刻的这句话是那么的珍贵,甚至可能比“我喜欢你”还要珍贵。   他想他会记住这句话一辈子。   许嘉乐说完那句话,忽然把付小羽搂在了怀里。   他的拥抱那么坦然,像是完全不在乎周围alpha们的想法。   “别担心。”他轻轻地把付小羽的脸蛋按在自己胸口,揉了揉omega的脑袋:“我马上就送你去医院,没事的、没事的。”   “嘁……”   宁子在一边发出了煞风景的声音,哼了一声道:“许哥,这都抱成这样了,还说是朋友呢,老实承认吧,这是新嫂子吧?”   “不是,不是嫂子。”付小羽脸红地磕巴了一下,先一步把脑袋从许嘉乐怀里抬起来,认真地否认道:“我还在追他的过程呢。” 第50章   付小羽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围顿时一片安静。   许嘉乐顿时能感觉到兄弟们的目光都瞬间死死地盯在了他的后背上,这种感觉简直……   许嘉乐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个恶俗且尚未脱离低级趣味的alpha。   这么强势迷人的omega在众人面前直接说“在追他”,那一瞬间,虚荣心满足了,自信心膨胀了,整个人都体会到了凡尔赛行为的快感。   妈的,爽。   但是,许嘉乐也只敢让自己肆无忌惮地在心里爽这么一秒。   他很快就镇定地从宁子手里接过了湿纸巾,仔细地给怀里的付小羽擦着脸上刚疼出来的冷汗。   “不那么疼了。”付小羽缓了过来,似乎是怕他担心,抬起头低声说。   “嗯。”许嘉乐点了点头:“估计是扭到了,但还是去医院看看,好放心。”   救护车来得很快,许嘉乐把付小羽给抱上去之后,宁子和阿蒙他们本来想开车跟在后面,但被许嘉乐给劝阻了:“都回去吧,没什么大事,都往医院挤还挺乱的,没必要。”   “行,”阿蒙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便干脆地说:“有事你再打电话找我们吧。”   宁子也冲急救车上的许嘉乐挥手,临走前,又关切地往里探了探头说:“嫂子,阿不,付总,好好休养一下,下次再来一起打球啊。”   “……好。不好意思,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付小羽躺在担架床上不能起身,虽然看不到宁子的脸,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头。   同样的称呼错误问题,好像也不方便矫正第二次,只能装作没听到。   ……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急救车开始行驶之后,许嘉乐坐到付小羽身边,故意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怎么了?”付小羽问。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阿蒙他们的时候吗?”许嘉乐说:“这帮人挨个过来给你拿水,你那时候直接就是一句:谢谢,我们不渴。就差板着脸告诉他们别过来了。”   “那、那时候……”付小羽磕巴了一下。   “那时候这帮家伙只不过是烦人的同事的朋友,是吧。”许嘉乐笑着说。   “……嗯。”付小羽顿了顿:“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不一样了。   微微摇晃着的急救车里,许嘉乐回想着几个月前这个omega穿着板板正正的衬衫冲到篮球馆盯着他坐在地板上改问卷的可恶模样,竟然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他轻轻把付小羽的手放到掌心,没再说话。   到医院之后,医生仔细地给付小羽检查了腰部,还拍了个片子看了一遍,最后说只是急性腰扭伤,没有伤到骨头,这和许嘉乐他们的判断也差不多一致。   只是付小羽这次腰拉伤比较严重,所以估计需要休养个两星期,而且前几天估计都不太能动。   “看看你们怎么安排吧,反正omega这几天肯定是需要人贴身照顾的,别的问题倒也不大,就是小心注意点腰,别用力就好。另外,前两天毛细血管破裂可能会导致发炎,我开点抗炎药给你们,如果有发热症状就吃一点,还有药油什么的,要等几天彻底消炎了才可以用。”   医生一边嘱咐着一边飞速地开单子。   许嘉乐虽然对运动拉伤怎么处理也大概都有数,但也仍然听得很认真。   在医院折腾了这一圈,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在门口等车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的付小羽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望向许嘉乐。   “怎么了?”许嘉乐俯身问:“腰疼?”   “不是。”腰其实是还疼,但是这时候付小羽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我们……去谁家?”   许嘉乐站直身子,故意顿了顿才说:“还能去哪儿,把你带回家伺候着呗。”   omega忍不住低头浅浅地笑了——   许嘉乐这句话在他耳朵里,简直就像是“咱们续摊吧”一样令人雀跃。   付小羽当然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蠢蛋时期。   他现在还惨兮兮地坐在轮椅里,腰仍然一阵一阵地抽疼,可只要想到和许嘉乐会进入临时同居状态,他就忍不住失去理智开始傻乐。   ……   但很快的,付小羽脑中的粉红色泡泡就破了。   到了许嘉乐家里,他才忽然意识到,这其实并不是他理想中那种浪漫的、准备妥当的、伴随着一杯红酒和许多热吻的“过夜”。   因为他不太能动,又打球打得满身臭汗,所以许嘉乐给他在淋浴间里放了个椅子,然后把他的篮球衫、球裤还有袜子都扒了下来,再抱到椅子上坐好,再开始给他冲澡。   两个人光着身子一起冲澡,理论上很性感,实际上并非如此。   因为他不太能动,所以许嘉乐要一直不停地摆弄他,把他的手臂抬起来再放下,给他的背上揉沐浴乳,整个过程其实比较像是老头去澡堂请了护工帮忙搓澡。   许嘉乐给他冲身上的泡沫时,因为怕水冲到他的眼睛里,所以就拿着花洒一点点绕着他转,站到他正前方时,alpha的尾巴就在他面前一晃一晃的。   付小羽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声。   “付小羽,你笑什么呢。”   许嘉乐马上就发现了他目光的不对劲,把花洒抬起来,对着他腿间也是一顿猛冲。   “别……许嘉乐,我没看。”   付小羽偷看被发现,顿时惊慌得来了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   他动不了、也躲不了,感觉温热的水流顺着那个部位流到了股间,很羞耻。   许嘉乐哼了一声,把花洒关了之后走出淋浴间,拿着自己的大毛巾回来,先给付小羽把发丝尽量擦干,然后用毛巾把omega整个裹住,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腰颠着没?”许嘉乐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问。   “没有。”付小羽抓着毛巾的一角,下意识地给许嘉乐还沾着不少水珠的手臂也擦拭了一下。   被洗得干干净净的付小羽又喝了一杯许嘉乐给他泡的姜茶,到了这个时间,多少也有些困了,但他一直有每周在周六临睡前修剪一下指甲的习惯,这会儿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拗不过习惯,对着许嘉乐轻声说:“你有指甲剪吗?”   “有。”许嘉乐本来刚躺下,但还是马上爬了起来,直接走到床头柜便把指甲剪拿了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了付小羽。   付小羽就靠着床头,腿间放了本杂志,然后很认真地修剪着,或许是因为太过专注于这件事,他剪完手指甲之后一时之间忘了腰疼的事,直接就弯腰去剪脚指甲,结果这一下直接就疼得“嘶”了一声。   “喂,”许嘉乐也没想到他搞了这一出,赶紧俯身抚摸了一下他的腰:“抻着了吗?还疼不疼?”   “还、还行。”付小羽还有点没缓过来。   许嘉乐揉了揉他的脑袋,没说话,径自从他手里接过了指甲剪,然后坐到了他面前,把他的一只脚拉到了怀里。   “许嘉乐,你……”   付小羽脸一下红了,他明白了许嘉乐想干什么,下意识就想要赶紧把脚缩回来。   “行了,害羞什么。夏安的指甲也都是我剪的。”   alpha漫不经心地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或许是因为许嘉乐提到了“夏安”这两个字,本来趴在地上的布偶猫“喵”了一声,直接跳到了床上,自然地趴到了付小羽手边。   付小羽说不出话来,只能偏开头,假装是在撸猫。   许嘉乐则干脆地把付小羽的右脚握住抬了起来,然后开始剪。   这个omega的脚踝很漂亮,其实他之前就注意到了。   因为付小羽每次穿牛津鞋或者短靴时配的都是很讲究的、从外面看不到的船袜,因此在在长裤底下若隐若现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时,他都觉得很好看。   脚趾也好看。   omega的指甲平整光滑,泛着一层健康的浅粉色,指甲根部都横着雪白的小新月。   他剪得很小心、也很温柔,剪完之后刚一抬头想说话,却发现omega已经悄悄地把另一只脚也递给了他。   倒是主动了起来。   许嘉乐不由微微笑了,这个笑容一绽放出来,好像就没办法消失了。   他低声道:“小漂亮。”   付小羽不说话,可夏安却又“喵”了一声。   剪完之后,许嘉乐把不用的杂志扔到了垃圾桶里,刚想要站起身,却忽然被付小羽用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omega发丝还潮湿着,脸蛋也还有着被水汽折腾出来的薄红。   而那双圆圆的眼睛正看着他,专注地、渴望地望着他。   不需要任何语言,许嘉乐明白他的意思。   他俯身下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付小羽果然环上了他的脖子,像猫咪按住了猎物那样,然后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是许嘉乐第一次在接吻的时候做先闭眼的那个人。   他想,他是在遵循猎物的行为指南。 第51章   闭上眼睛,剩下的是纯粹的、官能的世界。   黑暗之中,许嘉乐能感觉到付小羽柔软的嘴唇正亲着他。   最开始,一切都是轻柔的。   可是年轻的捕猎者显然并不满足于此,付小羽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急于征服,却又不得章法,愣愣地动作差点撞到许嘉乐的鼻子。   许嘉乐本能地想要偏开头,却被付小羽的手臂紧紧地环住。   “啊。”因为突然用力而扯到了腰部,付小羽不由痛得闷哼了一声。   “等等。”许嘉乐睁开眼睛,不得不挣脱开来。   “许嘉乐……”付小羽疼得微微皱着眉,可那一双大眼睛却执着地望着他,因为嘴唇的分离而显得焦躁。   这是个为了亲他,连腰疼都不在乎的omega啊。   许嘉乐轻轻吸了口气,走到床的另一边,然后平躺在了付小羽的身边。   “来。”他声音低沉地开口,扶着付小羽的腰,一点一点地、慢慢地,让omega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然后才把被子一把拉过来,严实地盖在两个人的身上。   被窝底下,付小羽新奇地趴伏在许嘉乐的身上,他能感觉到许嘉乐有力的心跳,那样亲密的距离,薄荷味的信息素紧密地包围着他。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用双手捧住许嘉乐的脸孔,然后狠狠地吻了上去。   顾不上自己接吻技术的拙劣,他凭着本能撬开许嘉乐薄薄的嘴唇,然后一路猛攻,用舌头肆意地在alpha的口腔里征伐。   “嗯……”   许嘉乐只觉得浑身像是有电流窜过,竟然被这粗糙又激烈的吻法弄得低低呻吟了一声。   付小羽一直在看着许嘉乐,当alpha的喉结终于克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时,他的一双眼睛都兴奋地亮了起来。   他随即更加热切地扑上来,像是小兽一样咬住许嘉乐的上唇,粗暴地撕扯着。   许嘉乐其实被亲得很狼狈,他不能动,甚至还得扶着omega的腰,怕omega把自己腰抻着。   而付小羽因此就肆无忌惮地压在他身上,眼神炙热地一边亲,一边用手抚摸着他的眉毛、他的眼睛。   他像是一只逃不出猫爪子的耗子,整个嘴巴都被咬得发麻发热。   但即便是这么凶狠的吻法,他还是起了反应——   趴在他身上的付小羽当然也瞬间感觉到了。   omega放开了他的嘴唇,微微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那眼神,甚至还带着点得意。   付小羽忽然用手摸了一下许嘉乐的尾巴,那里像是有自己的生命,被手指触碰到时,马上就热烈地往上弹了一下。   “嘶……”许嘉乐吸了口气,牢牢地按住了omega的手,低声道:“付小羽,你想干嘛?”   付小羽红着脸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把脸埋到了alpha的颈窝里。   “许嘉乐。”   “嗯。”   “它怎么办……”   “晾着。”许嘉乐哼了一声:“你别烦它,过一会儿就好了。”   付小羽本来又想偷偷伸手去抓,听到这句话,又想到自己的腰,还是乖乖地把手重新拿上来。   其实刚才在浴室,他就想摸那里。   虽然很羞耻,可是他的确喜欢许嘉乐的身体,喜欢许嘉乐宽敞结实的胸口,喜欢许嘉乐给他洗澡时一晃一晃的尾巴。   这个alpha拥有这世界上他最喜爱的一具肉体。   “许嘉乐。”   “嗯,我在听。”   “我,”付小羽喃喃地说:“我的发情期,就快到了。”   “……嗯。”许嘉乐用手臂抱住了omega:“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付小羽抬起了头,声音闷闷的:“可是我的腰,应该……”   他说到这里,有点难为情地顿住了,因为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跨过了什么重要问题。   付小羽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许嘉乐,如果我的腰没事,这次发情期你会陪我吗?还是说,要等我再多追一阵子才行……”   许嘉乐一时还真愣了一下——   omega望着他的眼神里,有着期翼、又有点紧张,或许在付小羽心里,这件事还真的是悬而未定呢。   许嘉乐故意沉默了一下才问道:“你希望呢?”   “我当然希望,”付小羽前几个字说得飞快,可是马上又顿了一下,声音小了一些:“希望你陪我,就像上次那样……”   “上次是哪样?提需求要具体,这个不是做产品经理的专业素养吗?”   付小羽抬起头,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他想,许嘉乐说的没错,他确实不该这么扭捏,于是声音很轻地说:“许嘉乐,我想你像上次那样和我做=爱。”   许嘉乐没有马上开口,在被窝里,他们两个的呼吸此起彼伏,却都变得有些急促。   “付小羽,”过了一会儿,许嘉乐低声说:“没看出来,你还挺色的。”   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付小羽的脸蛋,不是用手掌,而是用手指背,轻轻地在omega光洁的皮肤上磨蹭着。   这种抚摸很新奇,却又出奇地令人享受。   付小羽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许嘉乐答应他了。   虽然被这么说很害羞,可是许嘉乐答应他了,这就是他最开心的事。   “问你个事,付小羽。”许嘉乐忽然出其不意地问道:“你之前看不看色情片?”   “啊?”这个私密的问题让付小羽一下子有些惊慌,他从被抚摸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摇了下头:“不、不太看。”   “那就是看过。”许嘉乐怎么可能听不懂这个回答里面的话术,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付小羽。   “来……告诉我。”许嘉乐伸出手,把omega本来想要躲藏在他肩窝里的脸蛋捞了出来,继续问道:“是不是p站?”   关于这件事的审问让付小羽的脸都红了,他想要躲闪,却被许嘉乐牢牢地托住下巴,最后只能小声说:“是。”   是的,在真正拥有x生活之前,他已经25岁了,他怎么可能没看过。   许嘉乐忽然笑了,他笑的时候,眼睛狡猾得眯起来,像是只狐狸:“告诉我你的的p站搜索关键词。”   “……”付小羽整个人都懵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不行。”   他越是这个反应,许嘉乐就越是感兴趣,总觉得付小羽这个“其实很色”的家伙可能很了不得。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追问道:“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怎么好好陪你过发情期?”   “不、不用,上次我也很喜欢……”付小羽还在挣扎。   可是他说到一半,就被许嘉乐用手指按在了嘴唇上。   “告诉我。”许嘉乐的声音很低、很慢:“我想知道你都喜欢看什么,小色猫。”   那个称呼,让付小羽的脊椎都颤栗了一下——   他咬了下牙,最终还是羞耻地闭上眼睛,小声说:“我、我都喜欢搜romantic sex.”   ?   许嘉乐脑中缓缓浮起了一个问号。   这世界上有人找片会搜索这么纯情的关键词吗?浪漫x爱?   谁他妈会搜这个啊?   还有,付小羽到底在不好意思什么啊!   搞得他以为这个omega偷偷搜索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许嘉乐已经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你,你搜、你搜……”   他笑得腹肌都在颤抖,甚至都忍不住有点担心会颠到身上的付小羽:“你就搜这个?你在p站搜这个真的能出来东西吗?”   许嘉乐的反应使付小羽顺利从羞耻变成了恼羞成怒:“当然有啊!”   “那可真是个冷知识啊。”许嘉乐一边笑一边说。   付小羽生气了,一边生气,一边又忍不住问:“许嘉乐,那你……你平时都搜什么?”   最初的羞窘过去之后,他竟然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他从来没和人这么随意地聊起过性,甚至几乎是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性不只是那一次和许嘉乐经历的发情期,性有时候也不那么隆重,也可以是随口闲聊时的爱好、也可以是拿来和亲密的人开玩笑的轻松话题。   “呃……”本来还游刃有余的alpha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片刻,似乎是没想到付小羽竟然能想得起来对他发出反问。   “咳,”许嘉乐咳嗽了一下,企图转移话题:“没事,我不笑你了,下次我们一起看看romantic sex里面都有什么怎么样?”   “你不告诉我吗?”付小羽眯起了眼睛。   “……”许嘉乐厚着脸皮不说话,但马上他就惨叫了一声:“啊啊你干嘛!”   付小羽竟然毫不客气,隔着睡衣就揪住了他的乳头。   他忽然之间就感到好伤心啊。   而omega的脸蛋粉扑扑的,圆圆的眼睛里含着一丝甜蜜,可是却故意哼了一声:“你说不说?”   付小羽怎么干坏事也能这么可爱,许嘉乐一边伤心一边想。   “我说,我说。”许嘉乐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的关键词……”   他甚至又停顿了一下,才尴尬地说:“我的搜索关键词是:穿着猫咪情趣内衣的omega。”   妈的。   许嘉乐真的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话题,该死。   而趴在他身上的omega偏开头去,肩膀一耸一耸地,过了一会儿,终于是忍不住了,开心地笑出了声。 第52章   付小羽的腰还是疼,即使平躺也觉得不舒服,但又没办法一整晚都趴在许嘉乐身上,只能趴伏在一边睡。   这个姿势没办法像之前那样亲密地搂着许嘉乐的脖子,omega趴了半天才终于睡过去。   许嘉乐睡得很浅,半夜之后他摸了摸熟睡的付小羽的额头,感觉有点烫手——   果然是像医生说的那样,发烧了。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付小羽叫醒,吃了两粒消炎药。   “许嘉乐。”烧得迷迷糊糊的付小羽重新趴在枕头上,吃完药之后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明天……我没法去看韩江阙了,是吧。”   “当然。”   “我刚才梦到他了,梦到他醒过来了,还给我发了他和文珂结婚的请帖。”   许嘉乐用手捂住付小羽微微发烫的额头,一下一下地摸着:“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医院看他。”   “许嘉乐,我……我还是会想他。”付小羽的声音闷闷的,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很想。”   “我知道。”许嘉乐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知道。”   付小羽太坚强,以至于很多悲伤的瞬间,只有在这样深夜烧得迷糊的时候才得以窥见。   许嘉乐还记得韩江阙刚出事的那段时间,他经常看到付小羽沉默地坐在韩江阙的病床边,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像是这么耗着就能把韩江阙耗得醒过来一样。   那份执着的牵挂让许嘉乐心疼。   他总觉得自己喜欢的是omega显而易见的柔软,可是或许是从那时候起,他才忽然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一直以来坚持的顽固审美有了松动——   有时候,那些隐藏在顽强外表底下的脆弱,原来才真正令人动容。   和付小羽在一起的时候,他想起他的父亲慕容静雅的时候多了一些。   从小到大,他和慕容静雅好像没什么亲子时间。那是个异常强硬且冷酷的omega,甚至从不像其他omega那样因为母性而被家庭羁绊。   许嘉乐五六岁的时候,姥爷慕容俞得了肺癌,诊断出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很迟了,所以几乎是住院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走了。   那段过程,他都不记得慕容静雅有表现出过什么特别伤心的情绪,好像也没哭过。   只是在姥爷要火化的那天,慕容静雅表现得很奇怪,一直执拗地拉着姥爷躺着的床不让往火炉里推,阻碍着正常的流程。   后来是他爸许朗把慕容静雅拉到一边,一直死死地搂在怀里捂着眼睛,才让火化得以进行下去。   慕容静雅也会脆弱吗?   许嘉乐忽然忍不住想。   ……   付小羽身体素质确实很好,第二天早上就已经不再发烧了。   许嘉乐去外面买了热腾腾的馄饨回来,两个人一起吃了早餐之后,因为付小羽的腰还不太能动,所以什么也干不了,就干脆一起躺在床上看网飞上的纪录片。   许嘉乐有个懒人支架架在床头,因此都不用手拿着ipad,只要仰头看就好。   只不过看了一会儿,付小羽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接了。   “付小羽!怎么回事啊你,前几天发微信问你怎么换这么个头像,你怎么不回?”   “我忘——”付小羽还没说完。   “气死我了,你现在是学会抽烟了吗?”   许嘉乐脸上不由泛起了一丝笑容,因为电话那边的付景音量有点大,所以他也能听到。   “没有,只是随便拍个照,没有真的抽。”付小羽狼狈地看了许嘉乐一眼,这么大了还会因为这件事被质问,当然是有点丢脸。   “你怎么想起来用抽烟照片放头像的啊?这看起来多不好。”   付景是真的有点生气了,机关枪一样道数落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加了相亲对象啊?说起这个,我听那边说你们到现在还没见面,你怎么回事?抽空见一面、吃个饭,这能少块肉吗,不喜欢就算了啊,你现在这样让你阿姨多难做你知道吗?”   这一提到相亲的事,许嘉乐倒是把耳朵竖了起来,本来想仔细听一下,可是手机却忽然响起了微信的几声提示音,他扫了一眼,本来想说没急事就等会儿再回,但是这一扫,却不由楞了一下。   靳楚:我分手了,分了有三天了。   靳楚:嘉乐,我心里很难受,到现在还睡不着,你醒了吗?   许嘉乐看着手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什么。   只不过是过了一小会儿,靳楚就已经给他打过来了。   那个omega当然还是像以前一样任性,前一条微信还在问“你醒了吗”,过两分钟就直接打了过来,丝毫不在意他到底醒了没有。   在一旁的付小羽还在讲电话,他多少是想要暂时和付景速战速决,所以没直接说“不见”,而是换了个策略,说道:“爸,我这两天健身把腰给扭伤了,行动不太方便。”   “哦哦!”付景马上就被转移了话题,担心地说:“你怎么样?严重不严重?怎么没和我说啊,要不要我去看看你?”   “不用,也没那么严重,休养一两个星期就好了。”   “谁照顾你啊?”   “我、我助理。”付小羽说:“好了爸,我等会儿还有电话会议,改天聊。”   他挂断电话之后,看着握着电话的许嘉乐,笑了一下说:“你不接吗?”   “哦,接。”   许嘉乐下意识地起身往阳台走去,夏安跟着他一边走一边喵,可是等到站到阳台的时候,他本来按在接通键上的手指却犹豫了。   铃声令人焦躁地响着,一声、两声、三声。   许嘉乐最终点了挂断,然后在微信里用文字回复。   -.-:我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   他继续输入的途中,对方就已经秒回了。   靳楚:那算啦,你忙吧,我喝两杯红酒去睡了。   靳楚:小狗哭泣.jpg   离婚之后,阳台往往和抽烟相联系着,许嘉乐下意识地摸索了一下口袋,才发现自己这次根本没有带烟来阳台。   他深吸了口气,终于平静地回复了。   -.-:靳楚,你要照顾好自己。   发完这句话,他把手机扔到了睡裤口袋里,转过身的时候,看到付小羽还躺在床上,但用胳膊撑起了上半身在看他。   omega穿着他的白色睡衣,一双圆圆的眼睛,像是猫在好奇地探头看他在干嘛。   那一瞬间,许嘉乐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内心在自私地、罪恶地向往一件事——   他向往一个只有他和付小羽的世界,一个远离现实的乌托邦。   那里没有责任,没有愧疚。   只有快乐。 第53章   “是谁啊?”   许嘉乐回来之后,床上的omega问了一句,他显然只是随意地问一下,手指都还在滑ipad。   “靳楚。”于是许嘉乐也随意地答道。   但他的这份随意,多少有点外松内紧,回答完之后就凝视着付小羽。   omega果然马上抬起头来。但他虽然警觉,好像还是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问道:“这么早就打电话来,是有事吗?”   “我刚没接。”   许嘉乐停顿了一下,其实简单一点的方式,当然是只说到这里就结束对话。   但是那种回避,本身就是隐瞒,他最终还是平静地说:“他打来之前给我发微信说他分手了。”   付小羽直接问道:“你回复了什么?”   他的一双眼睛这会儿凝重起来顿时瞪得更圆了,稍微显出了平时工作时的凶悍。   付小羽这一控制不住地露出凶相,许嘉乐竟然奇异地心情好了起来。   alpha忍不住浅笑了一下,把手机往付小羽那递了一下,逗他似的问:“你要不要查查?”   “嗯。”付小羽下意识地理所当然地接过手机,但随即才忽然觉出不对。   追人应该是没有查手机的资格的吧。   付小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但仍然忍不住捏着手机小声问许嘉乐:“可、可以看吗?”   许嘉乐耸了耸肩,躺倒在付小羽身边说:“行啊。”   付小羽认真地看他的微信时,许嘉乐就在一边眯着眼睛看着付小羽的侧脸——   不知道为什么,许嘉乐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靳楚好像曾经也说过要看看他手机。   他们那时还没结婚,应该算是热恋期。   他当然也不是不给看,只不过才20多岁的年纪,那股子傲慢劲儿多少还收得不彻底,很有点不屑地说了句:“俗不俗啊。”   于是靳楚马上就笑眯眯地说:“开个玩笑啦。”   无论什么时候,靳楚的姿态总是好看的、轻盈的,一条路难走了,他便甩甩手,掉转头飘去别处。   可付小羽是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用尽全力的人,俗气也好、姿势难堪地摔到泥里也罢,他要什么,就一定要硬碰硬地抓到手里。   对这个omega的评语,其实没怎么变过。   可是这一次,许嘉乐竟然发自内心地觉得——   还挺酷的。   omega很干脆,只点开了靳楚一个人的对话,别的一概不看。即使是靳楚,也只看了最后的两页,没有再往前翻,他显然认为自己只有看今天对话的权限。   看完之后,付小羽把手机又偷偷塞回了许嘉乐的手里,然后才缓缓地躺了下来。   俩人就这么并排躺了一会儿,omega忽然凑过来,轻轻亲了一下许嘉乐的脸颊,他似乎心情不错。   “许嘉乐,你也可以看我的。”他很郑重地说。   “你还挺讲公平嘛。”   “嗯。”   “来。”许嘉乐翻了个身,懒懒地说:“我才不看手机,真要公平的话,让我也捏下你的。”   “啊……?”付小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睡衣已经被许嘉乐解开了两颗扣子,他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红了。   许嘉乐压住了他的手腕,俯身过去,用嘴巴嘬了一下那里——   那天给付小羽洗澡时,他就想这么做了。   即使关于乳头他自己有很滑稽的病症,可这并不妨碍他格外喜欢男性omega的乳头。   那份娇小,因为无法与哺乳的重任相匹配,而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付小羽颤抖着偏开头,没有挣扎,只是很轻地用鼻子“嗯”了一声,有点隐忍,又有点难耐。   “付小羽,”许嘉乐把omega搂在怀里,声音沙哑地开口:“你快到时候了是不是?”   “就……就今晚。”   “我早上去买了抑制剂。”许嘉乐说:“晚上我给你打?”   “嗯。”付小羽又“嗯”了一声,但是这一声多多少少有点委屈,像夏安被拿走了食盆发出的动静。   许嘉乐特意准备了不少好吃的。   他知道付小羽现在还吃不了太发的食物,所以海鲜买是买了,就是买得稍微节制了一些,两只巴掌大的大扇贝用蒜蓉粉丝蒸了,又清蒸了两只花蟹。   然后剩下的就是偏素的食物,清炒了莴笋,又煮了一道冬瓜火腿瑶柱汤。   付小羽吃得很满足,他尤其喜欢那道冬瓜汤,一个人喝了好几碗,莴笋也是吃了一大半。   “好吃吗?”许嘉乐抄起老本行,给omega拆蟹钳子,一边把蟹肉喂到付小羽嘴里一边问。   “好吃。”付小羽腮帮子都被撑鼓了。   他胖了点,脸颊也有一点点肉了,这些天他们一起吃得其实不少。   但这样挺好,之前在顺城见到他时太瘦了,其实再多胖点是最好了,尤其是屁股,再饱满一点。   “那多吃点。”许嘉乐一边想,一边笑得眼睛都没了,又偷偷往付小羽碗里夹莴笋,有些得意地说:“我厨艺虽然和文珂相比略有差距,但是估计一般的家庭主o可能还真不如我。”   吃完饭,还是到了打针的时候。   许嘉乐从冰箱把早上买的针剂拿进了卧室,而付小羽窝在床上,把被窝拉到头顶——   他显然是不乐意。   许嘉乐忍着笑坐到床边,悄悄掀开了被子的一角,然后把付小羽睡衣脱下去了半边,露出左边的胳膊。   “嗯?”付小羽转过头,有点吃惊:“你买的是?”   “轻型的。”许嘉乐低声说。   付小羽从来都用强效抑制剂,要打在手腕处,见效又快又猛,甚至能让他在发情期保持状态工作。   而许嘉乐买的却是轻效的,药效不那么厉害,可以打在胳膊处慢慢发挥作用,这种抑制剂虽然温和地缓解疼痛,但通常还会伴随着轻微的发情感觉,因此打轻效抑制剂的时候,通常omega还是会需要alpha的亲昵。   付小羽的眼睛意识到这一点时,顿时亮了起来,他悄悄把身子重新转过来望着许嘉乐。   “猫儿,”许嘉乐知道付小羽懂了,笑着摸了一下omega的脸蛋。   那个昵称让付小羽身体激灵了一下。   许嘉乐低头用包装里自带的酒精棉擦拭着付小羽臂膀处的肌肤——   这个omega的手臂上竟然也长着几点妩媚的小红痣。   “别动。”许嘉乐一边想,一边又快又准地把针头打了上去。   这个omega果然是很耐痛的,一声都不吭。   他的针剂推得很慢,那过程之中,付小羽就一直用那双猫一样的眼睛望着他,一整只打完的几秒钟过去,omega的眼神都绵软了下来。   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这打进去的是抑制剂还是发情剂了。   针打完之后,许嘉乐把卧室的大灯关上,只留下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被窝里,有大岩桐变得咸腥的信息素气味,还有付小羽一声又一声急促的喘息,像是一个属于发情期omega的潮湿巢穴。   许嘉乐把付小羽身上的睡衣和睡裤都轻缓地脱了下去。   这个光着身子的omega又穿着他的内裤,腰身处松松垮垮的,实在不合身。   他俯身下去,吻了一下那条黑色内裤被很勉强地撑起来的地方,低声说:“hello,我的三角裤。”   “告诉我,你明明那么性感,为什么被付小羽穿成了奶奶内裤?”   “噗嗤。”   被窝里的omega脸都红了,可是却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嘉乐眼里也含着笑意,一边说一边把奶奶内裤用嘴巴叼了下来,然后用手拿下来扔到床下。   全裸的omega躲在被窝里,但是用手指拉了一下许嘉乐的袖口,眼睛又亮又大,里面满是期待,轻声问:“许嘉乐,我、我们玩什么?”   他用了很调皮的词——玩。   付小羽对这件事的向往是那么可爱,像是一只贪玩的猫,遇到了一团五彩斑斓的毛线球。   许嘉乐忍不住把付小羽骑在身,然后俯身吻了一下付小羽的额头。   “付小羽,你一定不知道你自己身上有多少颗红痣,对吧。”他哑声问。   “我……”付小羽眼睛湿漉漉的,轻声说:“我大概知道。”   没想到吧,许嘉乐,他还真的大概数过一次。   “对着镜子数过?”   “……嗯。”这真的有点羞耻。   “然后乘以2?”   付小羽点了点头:“大、大概有……不到50个吧,对,不到50个。”   这个omega还是那么爱出汗。   额头汗津津的,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有点傻乎乎的得意。   “敢不敢和我赌?”许嘉乐忽然忍不住咬了一下付小羽的鼻尖:“我赌有超过70个。”   “不可能有那么多。”付小羽肯定地说。   “那咱们今晚来好好数数。”   许嘉乐说着,把omega的右腿轻轻放到了肩膀上,然后扭过头吻了一下付小羽微微上翘的脚趾头,笑着道:“就从这只猫爪开始。” 第54章   因为身材偏瘦,omega脚背上的皮肤也薄薄的,隐隐透出里面淡青色的血管,一只纤细的脚上,就已经长了三颗小红痣。   “这就三颗了,你知道吗?”许嘉乐问。   “我知道。”付小羽自信回答,他可是会定期剪脚趾甲的人,比一般人都在意自己浑身上下的美观。   许嘉乐笑了,但并不气馁,他顺着小腿一路摸索上去,指尖每经过一点小红痣,就意味深长地停顿一下。   “七,八,”他一路触碰到了omega的大腿内侧,忽然忍不住狠狠用手指掐了一下那里的皮肉,低声说:“九。”   付小羽愣了一下,这确实是个比他想象中要多的数字。   被掐的痛感让他有点懵,就像这场游戏似乎也在渐渐变得莫测。   “把手给我。”   随着许嘉乐的指示,付小羽乖乖地把手递过去,搭在了alpha平伸的掌心上。   许嘉乐脸上带着一抹笑,一根一根手指地看,既是数,也是欣赏——   这只小爪子,连指甲都是他修剪的,真好看。   他看完了一只,又看另一只。   “三十三。”   许嘉乐终于数完了omega的四肢,慢慢地爬了上来,把付小羽的两只手腕分别压在脑袋两侧,这当然是个极具压迫性的姿势,薄荷味的气息也一下子浓烈了起来。   “现在数哪里?”付小羽显然有些紧张了起来,小声问。   “脸。”许嘉乐一双狭长的眼睛在镜片后更显得深沉,付小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在自己的面孔上反复地梭巡,目光像是带着温度,一寸更比一寸炙热。   “数、数完了吗?”   只不过十几秒,付小羽的汗珠就坠在了额尖,被死死地困在许嘉乐的身下,他犹如置身于猛兽的巢穴,在被进行吞吃前的审视。   他忍不住小声催促道。   “付小羽,你脸上有几颗痣?”许嘉乐问道。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让付小羽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说:“三颗。”   左眉尾一颗、眼下一颗,下巴上一颗,他简直倒背如流。   许嘉乐笑起来时格外迷人,忽然亲了一下付小羽的脸蛋:“其实我刚才根本就没数——因为我知道,脸上有多少颗,你这么爱美的omega一定记得清清楚楚。”   付小羽也不禁笑了,他转过头,想到许嘉乐懂他,便忍不住用额头磨蹭着alpha的嘴唇。   游戏仍然在继续,许嘉乐数完付小羽的肩膀和胸口,又把付小羽翻过去,omega趴伏在他床上。   数数的工具不知何时从手指变成了亲吻,他在付小羽的背脊上,一下又一下连着亲了下去,一直亲到又翘又圆的臀部。   亲吻渐渐变得有些不可收拾,他报数之间的间隔,控制不住地变得越来越长。   雪白屁股上缀着的那几颗小红痣让他忽然想起omega的信息素味道大岩桐还有一个别名叫做落雪泥,现在想想,还真恰当。   被窝里omega和alpha虽然没有真正进行标记,可是彼此的信息素味道却越来越浓郁。   付小羽的后背也出了不少汗,他的鼻息急促且轻,忍不住小声问:“许嘉乐……数、数完了吗?”   “六十八。”数完了omega整个背面,许嘉乐终于撑起身子,让付小羽重新平躺下来。   六十八颗痣。   付小羽显然松了一口气,眼睛亮亮说:“没到七十哦。”   他脑子里还想着打赌的事,虽然没赢吧,但不输也好。   “要不放个水?”   许嘉乐懒懒地笑了一下,忽然低下头去对着omega胸口上一边嘬了一口,然后抬起头笑眯眯地问:“这俩也算上吧?”   付小羽被含住了那里,顿时忍不住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愉悦轻快的哼声。   但他马上便把许嘉乐从他的胸口推开,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不要,这两颗不是。”   那确实不是,许嘉乐眯起了眼睛想。   “那不输不赢?”他忍不住笑着问。   “不输不赢,”付小羽脸蛋红扑扑的:“顶多就算平手,怎么样?”   “行吧,你激怒我了,付小羽。”   许嘉乐故意甩了甩头。   他说着,忽然往被窝底下钻去。   “许嘉乐,你……”   付小羽一下子紧张得不行,可是却又因为腰部无法出力,只能躺在那儿,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触觉。   alpha的手指去了奇怪的地方,付小羽忽然惊慌起来,他意识到,有些红痣所在的地方,他自己永远也看不到,可是却暴露在了许嘉乐的眼下。   “别、别……”他不得不暂时放弃骄傲,想要回避这突如其来的羞耻:“许嘉乐……”   许嘉乐的嘴唇吻上了那里,低声说:“六十九。”   付小羽因为快乐而颤栗起来,他用手指拽紧枕头的一角,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忍不住努力撑起身子往下看。   那一瞬间,他的目光和刚刚抬起头的许嘉乐撞在了一起——   那对视,像是能冒出火星一般的炙热。   “就、就算是六十九。”付小羽浑身都是软的,可是却忍不住用力地凝视着许嘉乐:“那还是不到七十个。”   他的眼睛又圆又湿,说话声都带着急促的喘声。   那种憨劲儿,乍一看像是较劲,仔细一看才能让人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其实是撒娇啊。   “付小羽,我会赢的。”许嘉乐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声音嘶哑而低沉。   他话音还未落,脑袋已经重新埋了下去。   这一次,他用手把那两颗碍事的小猫铃铛拎了起来,然后恶狠狠在底下吮吸了一口——   许嘉乐用嘴巴吸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红色爱心。   付小羽实在没有忍不住叫出了声,软在了床上。   而alpha这时终于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这是第七十颗,人造的。”   付小羽不肯说话。   他出了很多的汗,浑身都湿漉漉地在颤抖,可是被圈在alpha的怀里,他忽然颤栗地想:   是的,第七十颗。   莫须有的第七十颗就是他们的无人之境。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可以抵达。   他终于情不自禁,一把环住了许嘉乐的脖子,绵长又热烈地吻了上去。   ……   整个发情期持续了三天。   那三天付小羽请了假,甚至给王小山留了一句:“这几天要好好休息,不回复工作消息,你主持下工作”,就把钉钉都给彻底下线了。   王小山看着那几个“好好休息”的大字,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他当然知道付小羽的发情期到了,但是这也正是他沉思的原因,因为付总的发情期从来不存在“好好休息”这回事。   从来都照常办公的omega忽然开始“好好休息了”。   而与此同时,上周就在请假的许哥竟然又同时续了五天假,王小山凭直觉感觉不对劲。   无论如何,那几天付小羽真的完全没想工作,这或许是因为他就没和许嘉乐彻底分开过。他们的身体好像总有某一个部分是要触碰在一起的,手指,或者是脸颊,又或是发丝。   他的腰渐渐能动一点了,也因此更加缠人了,每个晚上都像条围脖一样挂在许嘉乐颈间。   许嘉乐其实很怕热,可这一天天地被热乎乎的围脖围着也实在毫无办法。   他最终只能把被子蹬开,然后把两条腿都支棱在外面吹风,以此来调节他的温度平衡。   三天一过,付小羽又变成了那个精神抖擞的付总。   他行动还是有点不便,但站着洗澡、坐着吃饭这些都没问题了,既然这些没问题,那工作当然也没问题。   唯一有点困难的是……   许嘉乐家里,没有他的电脑、没有他的文件。   “要不……我去你家给你取一趟?”   许嘉乐说。   不过说话的同时,他就忍不住抓了一下头发。   取倒没什么,主要是付小羽住得君雅别苑吧……他omega爸爸慕容静雅如果在b市待着的话也住在那儿。   虽说慕容静雅忙得很,再加上那一片别墅区很大,根本很难碰到,只不过想到了还是暗暗有点闹心。   “好啊。”   付小羽点头道,随即抬起头说:“要不、我也去吧?”   “你腰没事?”   “反正一路开车都是坐着,顶多走个几步路,没事。”付小羽一边思索一边说:“而且不只是工作的东西,还有睡衣、洗护用品都要拿,还有我的红酒其实可以带回来……对,而且还得带几件衬衫过来,这几天虽然是在家办公,但是要主持视频会议的话,上半身还是要穿得得体的。”   omega仔细思索的样子其实很认真,可许嘉乐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挺好——”   他故意顿了顿才继续道:“一副打算长住下去的样子,挺好。”   “……”付小羽的耳朵慢慢地有点红了,但是却故意装作没听到,问道:“咱们现在出发吗?”   “好,出发。”   许嘉乐一路特意开得很慢很平缓,怕震到付小羽,也因此车程比平时要久一些,到了君雅别苑107栋之后,他扶着付小羽的腰,慢慢地走进了那栋别墅——   付小羽的家,其实装修得没有外面看起来那么豪华,整个家居基本上是极简风格,已黑白二色为主导,线条倒是设计得很流畅。   可是这么大的面积用这种风格来装修,实在显得空荡荡的,一走进去就感觉好像没什么人气似的,并不像是家,倒像是一个漂亮的样板间。   许嘉乐忽然忍不住想,原来上次发情期结束之后,他把付小羽丢在了这样的一个家里面。   付小羽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径自带着许嘉乐去工作间,那里有他最需要的东西,他正着急想要马上开始处理工作。   可是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马上就后悔了——   妈的,他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工作间正对着门的一整面墙壁都被他做成了一块巨大的白板,这就像是他立着的一张工作台,上面贴着许许多多的便帖,根据轻重缓急分出了不同颜色,还有一些值得重要的财经新闻剪报,有他草草用马克笔写下的想法,还有一些日程安排,有时候他会写下来,然后拍给王小山再转化到钉钉上。   这都没什么,但是、但是!   这面白板的正中央,正好用挂钩挂着一块小白板,这块小白板,就是他以许嘉乐为中心画思维导图的那一块。   他是脑子抽了才会把这块白板挂在他这面墙的正中央——   而此时此刻,他和许嘉乐正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小白板上用鲜艳的红色马克笔写出来的大字:   许嘉乐-great sex.   后面那两个单词,还被用爱心形状圈了起来。   (删减了二十几个字) 第55章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付小羽其实很想转头去看下许嘉乐的表情,可是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马上就被他自己狠狠打消了——   不,他完全不想知道许嘉乐什么反应。   他就这么直直地凝视着前方那块小白板,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天啊,他当初到底是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把great sex写的那么大?   时间或许只是过去了几秒钟,可是感觉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终于,许嘉乐低低地笑出了声。   “wow。”alpha噗嗤一声笑出来之后,似乎又恢复了一点人性,努力克制了下来,摸了摸鼻子,闷声说:“原来性爱大师竟然就是我?”   许嘉乐,你快闭嘴。   付小羽站在那一动不动。   可是实际上已经在他的心里,他已经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然后咬牙切齿。   腹诽自己正热烈追求的alpha,完全不应该,可是他实在忍不住。   许嘉乐没有闭嘴。   许嘉乐甚至一步上前,更仔细地打量着墙壁上这块小白板。   那一瞬间,他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没想到,付小羽字还挺丑的。   哈哈哈。   明明是精英气质的漂亮omega,写中文却歪歪斜斜的,就连英文也称不上好看,每个字母都写得又圆又胖。   尤其是那个great sex。   幼稚的字体,成人的话题,格外滑稽,胖胖的两个单词外面还很憨地用红色桃心给圈着。   “付小羽,真就有这么greaaaaat?”许嘉乐转过头看着付小羽,故意把那个单词拉长了。   “……”付小羽打定了主意。   沉默是金,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只向前看。   这个omega白皙的耳朵都在因为害羞而发红。   许嘉乐当然知道他不会回答,饶有兴趣地继续看着白板。   付小羽竟然以他为主题搞了个思维导图,他一看就看明白了,围绕着他名字的一圈关键词里,红色的是加分项,黑色的是扣分项。   除去最大最醒目的红色great sex之外,乍一看,这一大块白板上,红色的部分可真不少啊,密密麻麻的,其中包含:   1. 信息素好闻   此刻许嘉乐心想:那当然。   2. 喜欢和他聊天   3. 温柔   4. 带我吃好吃的(指蟹钳)   5. 抽烟(女士款,且随身带烟灰盒)   6. 好爸爸   7. 对夏安也好   8. 和韩江阙打架时很傻   许嘉乐看到这里不由暗暗疑惑:这他妈为什么是红色的?   9. 帅   许嘉乐看得仔细,嘴角实在控制不住向上翘的力量。不是“长得不错”、不是“精神”,不是别的什么混淆视听的言辞,而是简洁而有力的“帅”。   如果不是时间有限,许嘉乐恨不得把这一串像背雅思词汇那样反复朗读背诵。   在这片红色风暴中,黑色的马克笔留下来的词汇显然就太过于稀少和弱小了。   首当其中的,当然就是“免责协议”四个大字。   想到当初两个人那次意外发情期上床之前,他一板一眼地声称结束之后他们还是同事的关系,这件事只不过发生在几个月前,但是遥远得……有意无意的,他感觉自己都要在这件事上失忆了。   乍一看到,顿时有点讪然。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婚姻状况”这一点也不算例外,许嘉乐没在这里多停留,但令他看得目瞪口呆的是最后一点——   工作态度不够认真。   靠,付小羽,搞对象呢,这有必要写进去吗?   许嘉乐越想越郁闷,干脆从一旁的笔筒里抽出来一个蓝色的马克笔,在一点上圈了一个圈,然后在旁边画上了三个问号。   “你、你干嘛?”   在一旁一直不吱声的付小羽看到许嘉乐在他的白板上涂画,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嘴。   “你这思维导图我要批改一下。”许嘉乐哼了一声,随即忽然好奇地把板子从挂钩上拿下来,然后翻到了背面。   “别——”付小羽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白板背面第一行就鲜明地写着:第一步战略:有限度主动接触。   这背面的信息量就更大了,在有限度主动接触战略底下,竟然有一个swot表。   靠,许嘉乐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从没这么认真地盯过swot表这么无聊的东西。   从小到大,他确实接过不少omega的情书,但是把他当作战略目标分析攻克的喜爱方式,他是真的从没见识过——   他看得心口砰砰直跳。   swot表格显然还没填完,或许这个omega是打算一边攻略他,一边持续观测填写。   付小羽把和他在末段爱情项目共事,认真地放在优势这一栏底下,而这竟然是他唯一的优势。   在机遇这一栏,omega一本正经地填写:利用共事优势,制造共处机会。   在创造共处机会这一项旁边还贴了个黄色的小便利贴,上面草草地列了几个许嘉乐可能会爱吃的餐厅。   许嘉乐忽然克制不住地想起这个omega那时候成天以工作为由请他吃饭,还以为他毫无知觉的模样。   其实仔细看过去就会发现,付小羽在这个自我战略评估的表格上,给自己的优势写的很少,劣势却写的很多。   他把自己日程繁忙这一点放在劣势,把自己个性强硬放在劣势,甚至把自己在许嘉乐的兄弟面前印象不佳也写进了劣势里。   许嘉乐忽然意识到,那天打篮球的时候这个omega这么拼命,可能恰恰是因为,付小羽心里始终都有着想要扭转这部分劣势的强烈愿望。   这个omega是那么真诚地想要他。   swot表格画的很宽大,可是底下填的东西却很少,似乎是付小羽能写的东西越来越少。   在很长的一段空白之后,表格的下方,写到:“第一步战略:失败。”   在这句话之后,这块白板的主人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能看出他草草地写了几个字,又用马克笔勾掉了,最后,笔迹凌乱地写下了一句简洁的话——   他不喜欢我。   这句话让许嘉乐忽然心口酸软得厉害。   他像是通过这块白板,窥见了那阵子付小羽傻乎乎地靠近他时的心情,从野心勃勃的接近、从认真制定每一步的战略,到最终的迷茫和失落。   许嘉乐握紧蓝色的马克笔,在“他不喜欢我”那句话底下画了一条横线,然后在一边重重地打了个x。   “我要把这块板带走。”   许嘉乐忽然低声说。   “许嘉乐……”   付小羽本来觉得这很羞耻,可是,看着alpha在自己的白板上恶狠狠地批改了那句话时,他的声音忽然变轻了,也……不想拒绝了。   许嘉乐说着就要把白板很珍惜地装进袋子里,可是就在他把板子重新翻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眯起了眼睛——   他名字里那个“嘉”字……   付小羽竟然把他的名字写错了。   他用白板,很轻地拍了一下omega的脑壳:“妈的,付小羽,你连吉都不会写吗,下面是个口,不是日。”   天啊,没有最羞耻,只有更羞耻。   付小羽脑子里轰的一声。   不是他不会写,是这些年他先出国留学,本来手写中文的机会就很少,后来回国工作又都是电子化,自己随手写点杂七杂八的时候,又并不太在意,所以才导致了这种尴尬的事情。   “给我,许嘉乐,让我改一下。”付小羽下意识就想去抢白板,整张脸都急得红了。   “你还想改?”许嘉乐说:“改不了了,付小羽,连喜欢的人的名字都写错这件事,将永远印在耻辱柱上,回家就给我把许嘉乐这几个字写三百遍,不写完没饭吃。”   “许嘉乐!”付小羽急了,让他写三百遍名字可以,可是不能不让他改:“我、这是我的板子,为什么不能改?”   “可能是因为,”许嘉乐笑眯眯地开口:“我做爱做得好吧?”   “……”付小羽被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嘉乐的心情好到有点离谱了,他找到了奇怪的乐趣。   两个人一起挑带回去的衬衫的时候,付小羽说想带一点视频会议时会看起来比较清爽的颜色时,他可以忽然开口:“付小羽,到底有多great?”   付小羽假装听不到在扒拉衣服时,他一个人也可以接着玩下去:“需要画上红色大爱心那么great?”   许嘉乐觉得他可以随时随地在任何对话中把great sex的梗穿插进去。   是的,年度烂梗王就是他,可是他在这种极致幼稚中找到了极致快乐。   在付小羽家里整理完了好几包需要带走的东西,许嘉乐往外搬运的时候,付小羽就乖乖站在车道边上等他。   许嘉乐脸上还带着挥之不去的笑容,搬运完正要合上特斯拉的后备箱时,忽然看到一辆黑色的奔驰大g缓缓开进了车道里。   他转头看向付小羽,眼里有点探寻,而omega也有点迷惑,他确实没看过这辆车。   就在他俩交换眼神的时候,大g的车门打开之后,一个穿着笔挺灰西装的高大alpha抱着一大捧那种看望病人的黄水仙花束走下了车。   他的视线好巧不巧被特斯拉挡住,一时没看到后面的付小羽,于是便对着许嘉乐很礼貌地一笑,伸出手道:“你好,我姓温,想来看望一下付先生,请问你是?”   作者有话说:   许嘉乐:我他妈是x爱大师。 第56章   许嘉乐只用0.1秒就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不只是因为对方提供了姓温这个信息,还因为这个人身上那股子属于直a的自信,就很他妈熟悉。   不愧是家里开酒店的、用骑马照片当微信头像的温淮轩啊。这年头相亲对象都可以不打招呼直接上门拜访了吗?   许嘉乐心头火起:“我是……”   他刚一开口就卡住了。   靠,许嘉乐忽然意识到,他和付小羽之间这所谓“追”与“被追”的关系,竟然也意味着他的没名没分。   “嗯?”   温淮轩有点疑惑。   幸好这时,付小羽已经从车后缓缓地走了过来,吃惊地开口道:“温先生?”   “付先生,你好,很高兴能见到你。”   温淮轩眼睛一亮,很热情地伸出了手,他显然一眼就认出来了——面前的omega的确就是微信里那一个。   自从付小羽换了头像,他就把微信备注从“家里介绍的o”换成了付小羽的名字,多多少少,他觉得俩人刚一加上微信,对方就换头像,这举动是有点不一般,因此也就没太把omega回复的冷淡当回事。   这阵子他经常点开付小羽的微信,看看头像、再看看朋友圈有没有更新,对方越没动静,他反而越感兴趣,甚至这次回老家还破天荒地陪家人一块去见了唐宁。   虽然对方是重组家庭、且家世一般,可是温淮轩从小到大生活在富裕的环境之中,天性乐观,还真不太把这些当回事。   今天第一次看到付小羽,心里只是觉得,果然值得一见。   付小羽沉默了片刻,他的神情显然说不上是愉快,无论如何,温淮轩只是个长辈介绍的相亲对象,即使没有许嘉乐,对方的突然出现对他来说也完全是属于多余的行为。   他其实挺不高兴的,但是又因为唐宁这层关系,保持了表面上的平静。   付小羽还是很迅速地和温淮轩握了下手:“请问,你怎么会突然过来?”   这个握手直接让许嘉乐在旁边双手抱胸,眯起了眼睛。   “哦哦,”温淮轩倒是很快就体察到了付小羽神情中的不悦,轻声说:“是这样,前几天我刚回了趟顺城,和唐阿姨和伯父见了一面。听说你前几天把腰扭伤了,正好伯父也担心,我就想说,正好我妈就住在君雅南区,我开车过来从她那儿到你这的北区就几分钟的路,就顺路替伯父过来看一眼,也不麻烦。付先生,你的伤怎么样了?”   “这样。”付小羽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眉毛。   他也真不好再说什么,虽然温淮轩的话很客气,但是他太了解付景了。   他一看到温淮轩,就知道这种alpha就是付景最喜欢的那种,而且又是唐宁介绍的,估计付景是一下子就看中了,再加上他表现得不上心,付景完全可能会迫不及待地催促温淮轩赶紧来见见。   “我没事,再恢复两三天就好了。”他顿了顿之后很简洁地说。   “那就好。那等付先生好了,有机会我请你吃饭。”温淮轩笑得露出了一口精心保养的整齐白牙:“对了这花……付先生,你看方便的话,放在哪儿比较好?”   他本来想,要不帮付小羽放在床头。   “给我吧。”   可是没想到,不等付小羽回答,一直站在一旁的许嘉乐忽然开口道。   “……?”   温淮轩抱着花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许嘉乐,一时之间还有点拿不定主意。   两个人匆匆对视了两三秒,虽然短暂,可是其实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信息量的交换却很大。   alpha之间的交锋悄无声息,哪怕不用明确对方的身份,就已经开始互相戒备。   但在正式开始之前,往往伴随着互相观察的过程,就像是猛兽对峙时互相凝视着对方绕圈。   这方面来讲,温淮轩多少吃了一点暗亏,因为许嘉乐早在他和付小羽对话的时候,就已经把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当然,来自人类学博士许嘉乐的观察,或许不能叫做扫视,简直该叫做批判式扫描,脑中形成的人物画像如下:   温淮轩,看起来24-5岁的年纪,身高有一米八五左右,不矮;信息素勉勉强强有个a级。   剑眉星目,一张小白脸长相,头发染成浮夸的深褐色,算能看吧。   身上的西装应该是高订,脚下踩着很风骚的santoni鳄鱼皮乐福鞋,这些行头虽然价值不菲,但估计只有他手上那块表的零头。   气质就是富家公子哥的平均气质水平,因为过于自信,整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知乎答案:   “谢邀,今年刚25岁,已实现财务自由,开大g代步,不喜欢高调,平时戴块百达翡丽星空充充场面。”   就在许嘉乐在心中腹诽的时候,温淮轩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而他的扫视就真的简单多了,乍一看起来,他觉得自己完胜啊。   1. 身高打平。   2. 年龄他毫无疑问地赢了,他要比对方年轻好几岁。   3. 信息素打平(他的还是比较优越的酒系)。   4. 他一身行头不说多奢侈,起码是讲究;而对面这个,好家伙,直接就是宅男必备的套头帽衫,上面还有个幼稚的猫猫头,直接零分。   5. 大gvs.特斯拉不知道什么款,虽然不了解也知道自己赢了。   已经提前宣布胜利的温淮轩脸上重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没把花递过去,而是看着许嘉乐问道:“哦对了,刚才还没说完呢,请问你是?付先生的朋友吗?”   他竟然还问得挺主动。   付小羽往前走了一步,刚想要开口,可是却又顿住了。   其实哪怕是在许嘉乐的那么一大堆朋友面前,他都可以勇敢地承认是自己在“追”许嘉乐,可是今天却不得不有点迟疑。   场面陷入了片刻的尴尬之中。   许嘉乐本来想把主动权交给付小羽,可是omega却偏偏沉默了。   他仍然在和温淮轩对视着,在这种互相绕圈打量的时刻,任何一秒的退却,都很让他不爽。   “我是他的朋友。”   许嘉乐本来只是顿了顿,但是这一顿,顿得他反而按捺不住了——   操,面对面扫视之后,让对方脸上还能持续保持高强度自信,这是他的失格。   他心里越幼稚,脸上却越淡定,补充道:“男朋友。”   他这三个字一说出口,所有人顿时都愣住了。   付小羽猛地抬起头看了过来,第一时间是错愕,但是随即,那双圆圆的眼睛里,却又压抑不住地泛起光彩。   而对于温淮轩来说,就是彻头彻尾的错愕了。   作为相亲对象,他理所当然地也认为对方是单身,看到许嘉乐的时候,他也明白,这两个人关系不一般,但是这没什么,好看优秀的omega身边有alpha围着再正常不过。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穿着套头帽衫的alpha竟然不是备胎,是正主?   他被这一闷棍敲懵了,刚才的自信也从脸上消散开来。   “这……”   温淮轩有些尴尬地把花束扔进车里,通过这个动作,他显然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转过头来时也仍然很得体地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付先生既然在相亲,应该是单身……不好意思,付先生,这次是我冒昧了。”   他对着付小羽的时候,仍然保持着良好的风度,还先笑着道了个歉。   说着又对许嘉乐伸出了手,重新自我介绍了一下:“我姓温,叫温淮轩。”   “许嘉乐。”   许嘉乐也和他握了下手,但随即若无其事地道:“不过也就这一两个礼拜的事,确实比较突然。”   他这句话倒不是给温淮轩台阶下。   只是听到温淮轩这么说,马上就意识到要补这么一句,不然无论如何,这听起来是付小羽做事不讲究。   “还是谢谢温先生来看我了。”   付小羽也在一边应了一句,他有些心不在焉,说完之后,眼睛一直放在许嘉乐的身上,似乎还含着浅浅的笑意。   那副样子实在迷人,这多少让温淮轩感到一阵失落。   无论如何,三个人仍然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地道了别,本来要分道扬镳。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无比尴尬的事——   特斯拉的app崩溃了。   许嘉乐目瞪口呆地站在车道边上,要知道,从他买这辆车之后,这种事就从来没发生过,渐渐的他也懒得用车卡了,只用app来操控,来体验这种所谓“特斯拉”车主的独特感觉。   然而偏偏在这一刻,app崩溃了,他打不开车门了。   就像是老天都在和他开玩笑,在最致命的时刻,给予他最精准的打击。   “……打不开吗?”付小羽扶着腰,他站久了还是有点难受的,好奇地问:“怎么会突然崩溃?”   “操。”许嘉乐恨不得先徒手把这辆石头一样纹丝不动的铁皮车捏碎,再穿越时空,回去掐死那个决定买电动车的自己。   “出什么事了?车坏了?”本来都快要启动大g的温淮轩见状也下车走了过来,关切地问。   “app崩溃了。”付小羽说。   “车也会崩溃吗?”温淮轩实在不了解,一时之间也没听清楚前几个字,还以为是车坏了:“我不太懂电动车,听说特斯拉一直在疯狂降价,是不是因为容易出故障啊?”   他对待许嘉乐,显然就没有对待付小羽那么有风度了,这句话多多少少有点调侃的意思。   许嘉乐在一旁差点被气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懂个屁。   “坐我的车吧。”温淮轩马上就笑着对付小羽说:“这个园区太大了,你又腰疼,我开车把你们送回去?反正我今天也没事。”   这个善意的提议简直让许嘉乐脸都黑了,可是他又实在舍不得付小羽再折腾,他当然能看出来这个omega累了,哪怕是再站着等打车应该都很辛苦。   就在他黑着脸、憋着气想要和温淮轩道谢的时候——   几声车喇叭声忽然从街对面响了起来。   许嘉乐转头一看,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幻影就停在付小羽家对面。   而这个时候,驾驶位的车门缓缓打开,一个中年司机走了下来,冲他挥了挥手。   不会吧,不会真他妈整个b市的人今天都在君雅开party了吧。   许嘉乐后槽牙的都要被咬碎了,但随即,他忽然又乐观了起来。   这个点,他感觉慕容静雅九成九应该不在,不然感觉气氛上也不会这么随意吧。   只是家里的司机开车路过,这可太好了。   他身边正好有个虎视眈眈的大g哥,来得好,来得太好了。   许嘉乐于是也对那边挥了下手:“于叔——我爸今天不在是吧?能不能借车用下?”   “能啊。”于叔笑着说,就在许嘉乐脸上都快露出笑容的时候,他又回复了前面的问题:“慕容先生也在车上,他让我下来看看你在这儿搞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藏狐:呜呜呜呜呜呜呜爸爸 第57章   “看看你在这儿搞什么呢?”   许嘉乐一听到于叔这句话,就已经开始头皮发麻,因为这完完全全就是慕容静雅那熟悉的、居高临下的说话语气。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温淮轩倒先睁大了眼睛。   “你,”他磕巴了一下,看了看街对面的那台幻影,又转头看向许嘉乐:“你是……慕容静雅先生的儿子?”   因为过于吃惊,他的语气甚至显得有点失礼。   要知道,慕容静雅在君雅别苑住得时候真不多。   也因此住在君雅不久的付小羽其实连这辆幻影进出都没看到过,但是对于温淮轩这种从小到大都在这儿长大的人可就不那么陌生了,所以他才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开降价特斯拉且穿着帽衫的alpha竟然会是慕容静雅的儿子。   这种感觉就好像穿越到了倚天屠龙记里面,眼睁睁地目睹着曾阿牛在他面前直接变成张无忌,还给他来了一招乾坤大挪移。   好家伙,开特斯拉体验人生冷暖呢。   温淮轩的心情大起大落,出色的表情管理也不由有点失控。   而在一旁的付小羽听到温淮轩透露出来的这个名字也呆住了。   每天早上定期收看金融新闻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慕容静雅——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他前段时间还买了慕容静雅手底下的韶天系两支港股,连hkxxxx的编号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可他实在是怎么都没想到,前段时间他还坐过的这台幻影,竟然就是慕容静雅的座驾。听许嘉乐嘴里隐约提到过的慕容先生,就是报纸上那位。   知道许嘉乐家境不凡是一回事,可是知道许嘉乐是慕容静雅的儿子时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时之间,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信息。   随着于叔慢慢走过来,在场唯一并不感到震惊,只感到头疼的人就是许嘉乐。   “你好,温先生。”   于叔走过来时先礼貌地和温淮轩打了个招呼,才很快地扫了一眼停在一边的特斯拉。   随即便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对许嘉乐道:“嘉乐,看天色等会儿要下雨了,慕容先生让我开车送你们一趟,正好他也想见见你。”   “……”许嘉乐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好。”   他多少有点骑虎难下,自己先提出了借车,父亲又主动提出了送他们,这个时候再拒绝,是在温淮轩这个外人面前找不自在。   就在这时候,付小羽却忍不住拉了一下他的手,omega的神情里透着紧张。   “我知道。”许嘉乐当然明白,在付小羽耳边低声说:“没事。”   他说着转头看了眼呆立在一旁,仍然神情残留着些许吃惊的温淮轩,简短地道:“温淮轩,那我们先走了啊,今天谢谢了。”   随着那辆黑色幻影缓缓地开进了车道,他这会的神情多少也没有了刚才和温淮轩较劲时的幼稚,而是隐隐浮起了一丝凝重。   随着于叔打开车门,他忽然牵住了付小羽的手,牵了那么几秒钟,才放omega坐进了副驾驶位。   这多少是一个有些多余的动作,可是这一次,却并不是在温淮轩面前宣示什么。   许嘉乐深吸了一口,随即才自己坐进了后座位里。   幻影的启动平稳舒适得几乎令人察觉不到,两侧的车窗迅速地变为黑色,整个车厢里,散发着一股的醇厚、绵长的玫瑰香味。   慕容静雅并不喜欢用抑制香水遮盖身上的味道,因此与他共事的所有alpha都必须要学会习惯来自s级omega的震慑力。   “慕容先生,你好。”   付小羽一坐下来就转过头打招呼,他的身份坐在副驾驶位其实也尴尬,可是坐在后面就更尴尬。   他的声音保持着极大的镇定,可是尾音还是有些许的紧绷。   “你好,你叫什么?”   “付小羽。”   慕容静雅往后靠在椅背上,脸因此隐没在斑驳的阴影里,从付小羽的角度有些看不太清楚他的轮廓,只依稀感觉得到这个男人微微点了点头。   “身体既然不舒服,就转过去休息吧。”   慕容静雅的声音低沉,话语是关心的内容,可是从他的语调里却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情绪,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命令。   付小羽只能默默地转过头去,靠在副驾驶位上不再开口。   “回来b市这么久了,玩够了吗?”   慕容静雅的左手托着下巴,慢慢地问道。   他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很醒目的蓝宝石戒指,在昏暗的车厢之中很是璀璨。   “还行吧。”   许嘉乐淡淡地说。   “学业怎么办?”   “别担心,总能毕业的。”   “打算什么时候回美国?”   “没打算。”   付小羽坐在副驾驶位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什么,他们的对话一问一答都无比迅速,有种流水线一般的感觉,似乎没什么情感的流动。   可是在流畅之余,谁都能感觉得到这对父子之间情感走向的紧绷。   而一旁开车的于叔一言不发,目不斜视,似乎整个人已经和这台车子融为了一体。   “许嘉乐,你离婚半年多了,没想过要跟我说一声吗?”   慕容静雅这才微微坐直了,而他的面孔也终于从阴影里展露出来。   即使是在50多岁的年纪,仍然能毫无疑问地窥见这个男人当年的俊美。   他的轮廓线条锋利,也因此极为耐老,一双凤眼的眼尾有着些许皱纹,可却因此隐隐吐露着位高权重的威严。   “反正我和许朗说了,他也会告诉你的吧。”许嘉乐笑了一下,他的神情看似吊儿郎当的,可是眼神里却没什么笑意。   “你呢,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没有。”许嘉乐干脆地说:“反正你从来也不喜欢靳楚,我也不想听你说‘早就告诉过你了’这一套,没意思。”   “我确实不满意你挑的人,事实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   慕容静雅不悦的时候,声音并不抬高,而是沉沉地放低下去:“但无论我多么不满意,结婚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只要你们结了婚、有了孩子,你就因此有了责任。一种身份有一种身份的活法。你呢,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是个alpha父亲?你就打算一直在b市和别人胡混下去?”   付小羽的手指不由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忽然再次清楚地意识到,慕容静雅和他寒暄的时候,确实并不是关心,只是很冷淡地把他推拒在外面。   在这个年长的omega的眼里,家庭观念才是最重要的,而他,只是那个完全没被看在眼里的“胡混”的范畴。   “慕容静雅。”   慕容静雅的话显然也激怒了许嘉乐。   alpha猛地坐直了,和慕容静雅对视了几秒之后,终于缓慢而低沉地说:“我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也知道我该做什么。小时候你不怎么管我,到现在我30岁了,更不需要你来插手和点评。而你呢?你的身份呢?”   他说到这里,几乎要强行用理智将接下来的话忍下去。   可是慕容静雅一双眼睛凝视着他,直接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你也要记得你的身份。”许嘉乐面无表情地说:“你是许朗的omega,别再像以前一样让他伤心了。时间都快到了,你还待在b市,不回去锦城陪许朗吗?”   慕容静雅本来想开口,可是却忽然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有点厉害,本来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浅浅的红色。   车厢里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是许嘉乐先开口道:“感冒了?”   “没有。”慕容静雅又控制不住地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地道:“许嘉乐,我做错了的事,由你爸来决定原不原谅我。”   就在这时,车子一声轻响,于叔把车停了下来,但没说话。   慕容静雅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块丝绸方巾擦了一下嘴角,然后终于恢复了最初的仪态,冷冷地道:“出去。”   许嘉乐一刻也没等,直接猛地推开了车门。   “还有,许嘉乐,”而慕容静雅在他背后,忽然道:“我除了是许朗的omega,我还是你爸。下次再敢这么和我说话,别想再背着我动用许家的资源去帮你朋友搞人。”   许嘉乐没有说话,只是去前门帮付小羽开车门。   付小羽出门前,慕容静雅忽然问了一句:“君雅别苑的房子是我儿子给你买的吗?”   “不、不是……”付小羽拉了一下许嘉乐,自己开口,平静地解释道:“慕容先生,我在im集团做执行总裁,去年的时候本来说是要给股权,可是后来东家说股东那边不能通过,就给了套现房,我就答应了。”   这段话倒第一次让慕容静雅认真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前座的这个omega。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下次还是得要股权。”   “去吧。”   车里的年长omega似乎有些疲倦了,靠在了后座里,示意于叔关上车门,那辆幻影缓缓地驶离。   作者有话说:   小藏狐:强行替自己老爹出头!   老藏狐:咳咳。 第58章   慕容静雅离开之后,许嘉乐把付小羽重新带回了家里,他们似乎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omega抬头看着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付小羽,别问。   许嘉乐在心中祈祷,每一次见到慕容静雅,留给他的都只有身心俱疲,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讨论这件事。   恰恰在这种时候,付小羽手机上的钉钉日程非常适时地响了起来——   是王小山发来的,提醒他半个小时之后和末段爱情工作组有视频会议。   “啊!”付小羽顿时如梦初醒,着急地说:“许嘉乐,我们只带了个电脑回来,其他的还有一些文件还在你车后备箱里锁着呢。”   “哦对,还半个小时是吧。”   许嘉乐忽然暗自庆幸了一秒钟,庆幸付小羽是个工作狂,所以会被开会吸引走注意力,低声说:“我现在就拿实体车卡去取,别担心,来得及的。”   他连口水都没喝,拿了特斯拉的车卡掉头又叫了辆车折腾去了君雅别苑。   也幸好两个人都住在北城区,一来一去也没花太长太久。   不过回来之后,时间也真的很紧张,付小羽匆匆换上了一件米白色的衬衫,下半身因为来不及换了,所以还不伦不类地穿着许嘉乐的睡裤。   他坐在许嘉乐的工作桌上后面,深吸了两口气,然后迅速地进入了工作的状态。   今天这个会议确实比较重要,同时也很有意义。   就在上个周末,付小羽在篮球场上把腰扭了的同一时间段——   末段爱情app正式达成了高峰期日活四百万的目标,远超当初整个团队定下来的q2指标。   而这只不过是末段爱情上线两个月之后就取得的成就,只用耀眼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增长。   因此,今天不仅是发行公司蓝雨那边的老总夏行知视频参加,就连孕后期不得不待在韩家养身体的文珂都电话接入了。   倒是许嘉乐反而因为请了假而没加入。   当然,他的工作范畴比较属于产品内部,而且还只是专精与m大合作的心理测验的板块,因此即使身为股东,也懒得发表意见。   他本身心情不好,所以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地方听了一会儿之后,就起身离开了。   许嘉乐的公寓设计思路有点倾向于loft,所以除了主卧之外,其他的客厅和工作区域基本上是连通的,所以付小羽坐在那儿开会的时候,其实完全能顺便看到许嘉乐在干嘛。   “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并不是成绩的问题,而是达到了这种高度之后,公司接下来该怎么极速扩张来适应这种重运营、高日活产品的需求。小山——”   付小羽讲话时的语气平稳而镇定,一边还示意着王小山调整共享屏幕上的ppt,用眼角的余光往客厅那边瞄了一眼。   那个alpha先是去给夏安铲了屎。   他弯腰铲屎的时候,布偶猫就在一边端正地坐着看,那场景似乎是在监工似的。   付小羽一时忘了自己还在视频,脸上隐隐浮现了一丝笑意。   而许嘉乐铲完屎之后才去厨房开始准备晚上下火锅的蔬菜。   因为付小羽爱吃莴笋,所以alpha前两天去采购时又买了两根新鲜的,这会儿正在厨房用削皮刀狠狠地修理那两根笋子。   许嘉乐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削了一半,又把笋子放在菜板上,自己呆立了半天。   “嗯,我明白。”   付小羽一边听夏行知和文珂的发言,一边低头记着一些重要的思路,他听了一整段,“嗯”了几声,抬头又说道:“是的,进一步的市场推广当然要做,但是一定要建立在我们的后端都能完全跟上的情况下,绝对不可以花钱买了流量又吃不下……”   他说话间,许嘉乐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工作桌前面的柜子那,弯腰打开了第二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包烟,然后脚步很轻地往主卧方向走去——   伴随着关门的声音,付小羽走神了片刻。   主卧是从客厅切割开来的独立空间,他忽然之间没办法看到许嘉乐在做什么了,这变化竟忽然使本来普通的会议也漫长了起来。   许嘉乐是要去阳台抽烟了吧,他想。   “好,招聘我这边会找人安排,嗯,随时沟通。”   终于到了尾声,付小羽对着大家总结了下一步的战略部署,然后迅速结束了视频会议。   他近乎是有点着急地起身往主卧走去,许嘉乐果然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不知为什么,每次从屋里向外看着许嘉乐站在阳台上时,付小羽都会有些难过。   隔着那面把主卧和阳台相隔开来的玻璃,阳台里面的世界,像是个巨大的鱼缸。   alpha站在阳台上,正一个人仰头看着鱼缸里的天空,他手里的手机屏幕上隐约闪烁着,似乎是在播放着什么。   付小羽沉默了一会,无声地推开了玻璃门。   春天的夜风里,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气,依稀像是从街边传来的。   “daddy!”一走进阳台,付小羽马上便听到了许嘉乐手机里播放出来的,许南逸可爱的声音:“这个是我们去糖果工坊自己做的复活节糖果蛋哦!我放了很多枫糖浆,吃了会粘牙!”   “daddy,aiden说很甜,我超级想让你尝尝的哦!”   “daddy,我想你啦。你——”   许嘉乐转头看到付小羽走进来,叼着烟默默地把视频关掉了。   整个阳台里除了风声,一片安静。   “许嘉乐,你……”付小羽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我没事。”那个alpha似乎不用他问出口,就已经先一步果断地发言了。   “你爸他……”付小羽迟疑着了一下,可还是没有忍住:“你爸和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许嘉乐耸了耸肩,淡淡地说:“只不过是很普遍的、糟糕的亲子关系罢了。”   这个alpha的态度是那么的明显,看起来轻描淡写地吐着烟圈,可是实际上却完全是在生硬地回避着后续的对话。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之间很少有这么有距离感的对话。   有那么一瞬间,付小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该继续问下去,他对于人际之间的关系如何把控是那么陌生,以至于面对最喜欢的人的刻意冷淡时,更加的笨拙。   黄昏正在过渡到夜晚,天色从橙红慢慢地变成忧郁的深蓝。   如果这里是鱼缸,那么这大概是一个光怪陆离的鱼缸,或许外面的人看进来,会觉得里面站着两条奇怪的、正在交谈的鱼。   付小羽终于还是轻声说:“许嘉乐,那一次……新年夜的时候,你把我的家庭问题全部猜中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让我也猜猜你的?”omega转过头望着许嘉乐。   付小羽的眼神,那么的认真。   许嘉乐叼着烟的嘴唇忽然颤抖了一下,原则上来讲,他没办法拒绝,这不公平、甚至卑劣。   可他……   “别猜,付小羽。”   火星啪地飞起来,许嘉乐忽然笑了一下。可那大概是个很苦涩的笑容,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软弱。   “你还是直接问我吧。”他说。   “你说……慕容先生让你的alpha父亲伤心了。发生了什么事?”   付小羽总是一击即中。   他似乎在任何时候都有着这样的锐利,哪怕是在应该徐徐靠近、缓缓交心的时刻,也没有那种温和。   他一剑刺过来,直接刺中最痛的地方。   许嘉乐站在风中,缓了一会儿,终于哑声道:“我的alpha父亲叫许朗,他是个b级的alpha。”   他的开场白多少有些古怪,付小羽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可是随即马上抬起头,他意识到了这中间的一丝突兀——   b级的alpha,和s级的omega,差了两级。   这是异常罕见的搭配。   “其实alpha的等级比自己的omega低,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个世界上,s级的omega太少了,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到了这个等级的omega被比自己低了两级的alpha标记之后,甚至可以不受标记的束缚。”   许嘉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才低声说:“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件坏事,是吧。”   付小羽并没有应声,而是有些担心地看着身边的alpha:“然后呢?”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父亲慕容静雅,是个成功地解放了自己的omega,他不仅通过婚姻把自己从原有的出身中解放出来。还在ao的两性关系之中,彻底地、把自己的欲望也解放了。”   许嘉乐淡淡地说:“他完全不受许朗的信息素压制,因此,即使作为一个omega在被标记着的时候,也可以……喜欢上另一个alpha。”   “那一年,我14岁,应该是个冬天吧,新年前后,慕容静雅忙得有一阵子不着家。许朗想他想得不得了,于是实在没忍住,背着小提琴带着我一起去接慕容静雅,他之前练了一阵子的《梦幻曲》,就想给自己omega一个惊喜。于是在公司大门口……就不小心看到了。慕容静雅下车的时候,正牵着另一个alpha的手。”   “他出轨了。”许嘉乐惨淡地笑了一声,对着天空吹了个烟圈:“我的父亲,一个被标记过的omega出轨了。” 第59章   付小羽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当然是四周筑有顽固的道德高墙的人,付景的过去,曾经给他留下那么羞耻的印迹,他本以为听到“出轨”这件事,他会无比愤怒。   可是实际上,他只是感到一阵强烈的悲哀。   有些时候,人在当下的情绪自己也无法理解。   情绪不是营收报告,可以拆解成1、2、3的组成,有的,只是一团灰色的混沌。   “后来……呢?”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低声问。   “后来,许朗就带我回锦城老家了,他在锦城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十多年了,他们一直都不离婚吗?”   “没有。许朗想过,可是慕容静雅不答应,于是就变成了分居,渐渐的,他也不再提离婚这回事了。慕容静雅后来和那个alpha断了,从那以后,他每个发情期都一定会回到许朗身边。这算是悔过吗?我也不知道。我不愿意看到慕容静雅,每次他回家时,我总是躲去朋友那儿玩。”   许嘉乐哑声说:“他是个好父亲,我说许朗——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有没有真的原谅慕容静雅。”   天空黑了下来,星光很稀疏。   许嘉乐说完这句话,忽然和付小羽一起沉默了。   他想起在锦城的那些年——   许朗一次不漏地参加他每一次家长会,即使因为他调皮而被老师当众批评,也只是笑眯眯地听着;   许朗会带着他和他的朋友们去钓鱼、去爬山、去游泳,然后给大家在车里装上夏日里解渴的雪冰洋;   许朗会和他聊起他的那些小男朋友,然后告诉他,谈恋爱的时候尤其要做个善良的人。   许嘉乐曾经希望许朗可以和慕容静雅离婚,在最青春叛逆的时候,甚至因为许朗的委曲求全和卑微而恨过他。   这个男人因为爱情,失去了alpha的所有尊严。   他选择直呼许朗的名字,以表示他对自己alpha父亲的不尊重;   然而青春时的愤怒终会离去。   在美国这些年,他远离了慕容静雅,也远离了那个始终留在小城的、温柔内敛的alpha父亲。   他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小南逸,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做了父亲之后,他时常想起初中的时候,和许朗一起坐在沙发里看《教父》的时光。   他想,或许在许朗心里做一个父亲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即使是摇摇欲坠的家庭,仍然会用尽全力去守护,这是作为alpha的责任感。   他时常给许朗打电话,问问老家的花花草草、问问夏安多少斤了,他仍然直呼他的名字:“许朗,你还好吗?”   那两个字,终于变成了父子之间独特而亲切的习惯。   “许朗是个好父亲。”   许嘉乐低声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挺可笑的,他从来不把父亲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可他是个好父亲。慕容静雅从来都没尽到作为父亲的义务,却始终在要求着别人。”   alpha说到这里时,很讽刺地笑了一下:“其实我对自己真没什么要求,就只是希望,我这一辈子,不要做慕容静雅这样的人。”   “许嘉乐,你不会的。”   一直都很少言的付小羽抬起头说。   “嗯。”许嘉乐一边抽烟一边应了一声。   那一瞬间,付小羽忽然难过起来,他是这么的不善言辞。   许嘉乐一直都很丧,可是平时的丧,像是日本漫画里的滑稽人物,有时候会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在开玩笑。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个alpha骨子里那些彻头彻尾的、灰色的悲观和孤独感。   夜风吹过了两个节拍。   付小羽忍不住走过去,把靠在栏杆边上的许嘉乐搂进了怀里。   那当然是个尴尬的动作,alpha比他要高几厘米,他却不自量力地想把alpha圈进怀里。   两个人的手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怎么安放。   “咳。”   许嘉乐咳了一声,笑着说:“付小羽,干嘛呢?看我太可怜,所以要给我安慰的抱抱吗?”   他故意用调侃的语调,稀释着刚才的氛围。   他从来都不是脆弱的人,更不想让悲观的情绪在两人之间徘徊太久,人生烦恼良多,能少说一点就是一点。   “嗯。”   可付小羽却没有接招,神情无比认真地看着他。   本来企图又要用水上漂这种轻身工夫逃离的许嘉乐沉默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配合着付小羽微微弯腰,有点别扭地把脑袋搁在了omega的肩窝。   大岩桐的香气,在夜色里格外的香。   这是许嘉乐第一次,以一种近乎依偎的方式,靠在一个omega的怀里。   在他的记忆里,即使慕容静雅,也从不曾这样抱过他。   “许嘉乐,”付小羽环住了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不要难过。我陪着你。”   某种陌生又庞大的安全感瞬间席卷了许嘉乐。   这几乎让许嘉乐感到有一丝羞耻,下意识地就想要打岔:“饿不饿,付……”   “许嘉乐,”付小羽打断了他,轻声道:“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那好像不是他的原话吧?   许嘉乐闭上了眼睛,低低地闷哼了一声:“我是看你不回答温淮轩,所以才抢答一下。”   付小羽沉默了一下。   其实那时候他迟疑,主要是担心温淮轩和家里说。可是在这个时候,他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思考这上面了。   “那……”他很轴地又换了个角度发问:“许嘉乐,你是不是,其实也挺喜欢我了?”   妈的,付小羽。   不然呢。   想想这些天他俩在床上的劲头,许嘉乐忽然有种“被噎到”的心情。   “嗯。”他先是故意说得举重若轻:“就……挺喜欢的。”   “我也喜欢你。”感觉到omega一下子把他抱得更紧密了,声音因为雀跃而有些激动:“特别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更喜欢一点。你难过的时候,就让我陪着你。”   付总的情话,多少有点土味。   可许嘉乐忽然整个人都有种软趴趴的心情——   他弯着腰依偎着比他矮一点的omega的姿势看起来古怪,可是实际上却又异常安逸快乐。   于是,精神上破罐破摔了,人也变得黏腻。   他人生中,竟然第一次有了和omega撒娇的心情,哑声说:“小羽,多抱一会儿呗。”   多抱一会儿呗,这像话吗。   许嘉乐自己其实都觉得离谱。   可是付小羽却隐约是笑了,低声说:“好。”   omega说着把许嘉乐手里无处安放的烟接了过来,他望着夜空,若无其事吸了一口,然后才在栏杆上掐灭了。   ……   多抱了一会儿,但没抱太久。   一方面是因为付小羽的腰确实站不了多久,另一方面王小山下班前打了钉钉电话过来,要对工作进度。   钉钉铃声响起来的时候,许嘉乐不由老脸一红,马上起身,轻描淡写地说:“我去把火锅煮上,你先聊。”   王小山噼里啪啦地汇报了一堆工作,付小羽一边听一边走回房间躺在主卧床上。   经过刚才那一轮抱抱,许嘉乐好多了,他的心情也好多了,听工作时,脚也一翘一翘的,有点调皮。   “付总啊,”王小山这边汇报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是在哪儿接入的视频啊,怎么环境有点陌生啊。”   刚才视频会议时他就觉得付总不对劲,开个会有时候还莫名笑一下。而且中途还有另一个男人的手出镜了一秒钟,好像是在付总手边放了杯茶。   这一切细微的线索,都没被谈过n次恋爱的王小山放过。   他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   就是想问。   “你操心那么多和工作无关的干嘛?”   果不其然被数落了。   付小羽冷酷地说:“你手头工作是都忙完了吗?”   “呃……”   工作哪有忙完的时候啊,王小山在心中腹诽,但是他脑筋转得很快,马上就说:“付总,我这也是在操心工作啊,一大堆文件等你签呢,其中有几份明后天就要了。这个可没办法远程接入,我这不本来想今天下班去你家找你吗?”   助理倒也没说错。   付小羽也知道,这几天过去,无论是im集团还是末段爱情这边,都肯定堆了很多要签署的文件,紧急的估计也有不少。   “嗯……”   付小羽皱了皱眉,其实约王小山去外面的咖啡厅签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一方面,今天折腾了一下,他确实有点累了,腰也不太舒服,不想动。   另一方面,今天他和许嘉乐的关系不一样了。   “你吃饭了没?”   付小羽开口道:“没吃的话,来许嘉乐这儿吃算了,我顺便签下文件。”   “行啊——啊啊??”王小山的“啊”从轻声一下子变成了高亢的二声:“许哥?付总你在许哥那儿?”   “快点开车过来吧,吃火锅。”   付小羽轻描淡写,既不解释,也不回答,但是却又很强硬地说了句:“你自己来,谁也别说。”   当然,他知道王小山不敢乱说。   王小山和胡夏那帮人不一样。   从毕业就跟着他,两个人都是omega,生活上王小山也帮助他不少,多少比上下级关系亲近不少。   虽然工作上他一丝不苟、不讲情面,可是王小山却多少有点自来熟,平时一谈恋爱了就告诉他“付总我又找到男朋友了”,一失恋了,就哭丧着脸说:“付总我完了我不行了一直想哭”。   他板着脸听,看起来不耐烦,可是实际上却又一直有点好奇——   自己这个助理还真的挺受alpha欢迎的。   而一直以来,他没有东西和王小山分享,虽然他是老板,他不需要、也不应该分享,但是事实上是,他确实没恋情可以说。   这一次不一样了,他没什么朋友,韩江阙在昏迷,文珂又在怀孕。   他也不知道该和谁分享这个事,以至于开心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竟然是王小山。   “来吃火锅吧。”   这句话说出来时,实际上,付小羽有点说不上来的小得意。 第60章   “马上就来吗?”   许嘉乐忽然得知王小山会来吃火锅的时候还在搅拌酱料,不由愣了一下。   “嗯,我有挺多着急要签的文件还在他那,让他带过来签一下。”   许嘉乐挑了一下眉毛:“那你是怎么和他说的?”   他问的,显然是付小羽怎么解释自己住在一个alpha家里这件事。   “我,”付小羽顿时卡了下壳,然后只能很老实地复述了一遍自己当时说的话:“我让他自己来,别和别人说。”   “哦——”许嘉乐脸上流露出一丝戏谑,故意拉长了声音。   付小羽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他突然的邀请多少含有幼稚的私心,于是忍不住心虚地转移话题:“许嘉乐,我们的菜够吗?”   “管够。”   “那……那我帮你把菜拿到桌子上去。”omega说着,飞速地拿起两盘青菜,逃出了厨房。   ……   王小山抵达uloft的时候,是付小羽给他开的门。   “付总!”王小山一手拿着文件夹,另一只举起一瓶红酒给付小羽看,有些兴奋地说:“我来啦,还特意给你和许哥带了瓶酒!”   他这句话显然过于憨了,付小羽不由微微板起脸道:“你带文件来就好,带什么酒。”   “不用穿拖鞋,直接脱鞋进来就好。”omega顿了顿,把酒接了过来,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道:“大衣挂在衣塔上。”   王小山很听话,刚按照付小羽的指示脱好鞋,就听到一声“喵”的叫声,一只体型很大的毛茸茸的猫咪忽然从客厅里朝他跑过来。   “啊——!”王小山不由连连往后退了两步。   “没事。乖……夏安。”付小羽不方便弯腰,就用脚轻轻地蹭了一下夏安的身子,把布偶猫往一边推了推,然后抬起头很淡定地道:“放心,夏安很乖的。”   “好、好……”王小山紧张地跟着付小羽往里走,猫就跟在他脚后边,还用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裤脚。   他一边心惊胆战,一边却又忍不住开始燃烧八卦之魂——   付总和许哥多久了啊,在许哥家里这住得……简直就是男主人的样子嘛。   “小山来了啊。”   许嘉乐正站着在摆盘,桌上的蔬菜有莴笋、竹笙、茼蒿和生菜,颜色很好看。   他刚才得到消息之后赶紧抽空换了一件修身的藏蓝色tee,在家招待客人不会显得过于隆重,但却又很显身材。   “许哥,不好意思这个点过来蹭饭,谢谢招待啊。”王小山平时跟着付小羽,和许嘉乐接触没胡夏他们那么多,因此过来之后还是有点拘谨。   “谢什么啊。付小羽这其实是在让你加班吧?”许嘉乐很自然地道:“来坐,火锅马上就开了,要油碟还是麻酱?”   “确实。许哥,我要油碟哈。”王小山忍不住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付小羽:“付总,现在签文件吗?”   付小羽本来正低头专心地抚摸着那只叫做夏安的猫咪,听到王小山的询问,淡淡地回答了一句:“不用,先吃火锅吧。”   他说着,把夏安轻轻地放到了地板上,然后去厨房洗了遍手。   “喔……!”   王小山的眼睛顿时睁大了片刻。   别工作,先吃饭吧。   这真是付总口中说出来的话?   许嘉乐准备的是番茄加麻辣的鸳鸯锅,辣锅这边鲜红的辣椒浮在上面,泛着一股牛油的香味,锅开了之后,他给两个omega都盛了碗刚开的番茄汤,里面的玉米粒完全把番茄的酸甜味道吸了进去,再在上面撒上了一层葱花。   王小山上了一天班,也确实是饿了,这一口酸酸甜甜的番茄汤喝下去,整个胃都打开了。   许嘉乐这才从厨房里把刚在冷藏的鲜货依次端了上来。   薄薄的毛肚摊开在碎冰上,雪花牛肉色泽鲜艳,黑虎虾的皮晶莹锃亮,几个大竹蚌得有手腕那么粗,壳微微敞开,露出里面鲜嫩的肉。重头戏是一整只斯里兰卡蟹,蟹螯看起来得有拳头那么大。   王小山整个人都有点呆了:“付总……许哥准备这火锅,也太丰盛了。”   他等不及了,在两位老大面前,也忍不住先下了筷子,夹了鲜毛肚在翻滚的辣锅里涮了个“七上八下”,然后一口吃了进去。   “怎么样?”   付小羽咬着筷子,眼睛亮亮地等着王小山的回答。   “太、太香了。”王小山被烫得一边呼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又夹了一片:“付总,你也快吃啊。”   “嗯。”付小羽这才满意地应了一声,自己也涮了一片牛肉。   前十几分钟,餐桌上简直是一片安静,因为都在忙着猛吃。   而许嘉乐一边自己吃,一边还在给两个锅里不断涮菜夹菜,期间把王小山带来的酒开了,谁的杯子空了就很快地续一点。   大螃蟹熟了之后,最馋人的当然就是那两只拳头大的鳌螯。   许嘉乐先用蟹钳把两只熟透了的大螯的硬壳给钳出裂痕,这样之后就只需要轻轻掰一下,就能彻底打开。   “来,你俩一人一只。”   许嘉乐把其中一只递给了王小山,但另一只却没直接递给付小羽。   而是自己掰开之后,还仔仔细细地把细碎的蟹壳都拣了出去,然后把一整只可以直接吃的丰满蟹螯直接放到了付小羽的碟子上。   付小羽也不推辞,一口一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瞧瞧这俩人。   王小山男朋友出差一周了,正孤单着呢,这会儿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一边用牙咬蟹螯一边酸溜溜地想。   他这吃得满足、再加上酒又喝了两杯,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由嘿嘿笑了一下:“许哥……我、我八卦一下行吗?”   “八卦什么?”   “就,你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付总下手的啊?”   让他吃狗粮,不是不可以。   但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哦,无论如何都得让他王小山盘问一下,所幸他虽然好奇心旺盛,但不至于失去求生欲。   所以这句话问的时候,是看着许嘉乐,目不斜视地问的。   “……我什么时候下手的?”许嘉乐瞬间被这个灵魂发问给噎住了,本来狭长的眼睛微微瞪大。   “是啊。”王小山得意洋洋地说。   “你别理王小山。”   付小羽一把拉住许嘉乐的胳膊。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王小山面前和许嘉乐肢体接触。   他喝多了王小山带来的酒,脸蛋红扑扑的,嘴里还吃着蟹螯,说话都有些含糊。   王小山马上警觉地望了付小羽一眼。   但随即马上断定,这会儿的付总不会有危险性。   于是放心地继续盘问许嘉乐:“对啊。你瞒不过我的,许哥,从那次付总出差前感冒,你暗中叮嘱我去买药,我就觉得你可疑了。”   “靠,”许嘉乐当然死不承认:“那是你们先去游泳池逮的我,记得不?我只是看到付小羽感冒了,顺口叮嘱你一句而已。”   “是吗?”   王小山哼了一声。   他知道,许嘉乐或许以为自己的行动很隐蔽。   但不好意思,他王小山,只需要蛛丝马迹,他就可以看透这些手忙脚乱的aaoo。   “许哥,前阵子,付总请假回老家之前,是谁一天给我发两三条钉钉消息问我付总吃饭了没有?”   “还有,那时候提前点好蟹钳然后让我给付总送去的人,又是谁嘞?许哥,别小瞧我,我可是恋爱界的福尔摩斯。”   “……”   操,大意了。   许嘉乐猛喝了一口酒。   “许哥,承认吧!”   王小山的自信神情,简直可以说是几个大字写在脸上——“看透你了alpha”。   其实之前许嘉乐问他的时候,有很简洁地提过一句不用把他俩的对话告诉付小羽,不过那时候的情况下,其实周围的人都担心付小羽,王小山也没多想。   这会儿看这俩人这黏糊模样,王小山当然就直接泄底,付总喂他吃狗粮,那他肯定敢怒不敢言,但是让许哥丢个脸,顺便促进一下俩人感情,还是很快乐的。   妈的,许嘉乐本来以为付小羽会像之前在他兄弟面前那样,在王小山面前替他澄清一下。   他可是付小羽思维导图上一片红色关键词的性爱大师。   这可是他的战略高地,付小羽亲笔承认的。   但万万没想到,之前一贯很老实的付小羽这会儿不仅不澄清,而且还不阻止王小山了。   omega的目光在他和王小山之间转来转去,眼睛又圆又亮,憨态可掬的。   “真的?”他望着王小山,还亲自问了一句。   “当然啊。”王小山说。   “……好吧,福尔摩斯王小山。”   许嘉乐开口道:“你说的是我、都是我。”   他一边咬牙切齿地承认,一边转头偷偷瞪了一眼他身边的付小羽。   “嗝……”   付小羽当然看懂了许嘉乐的眼神。   他一时之间没忍住,红着脸打了个酒嗝。   他忽然从自己盘子里扒拉出了刚才许嘉乐给他扒好的一只大虎虾肉,偷偷地放在了许嘉乐的盘子上。   行啊,付小羽,狡猾起来了——   许嘉乐毫不客气地把虾一口吃了,一边想。   没有用,他可是手里有着付小羽羞耻的爱慕小白板的alpha,等会王小山一走,他就把这块小板板挂起来。   …   丰盛的一顿火锅吃完之后,付小羽其实都有点醉了,但也记着还要工作上的事。   他俩坐在客厅,一份一份仔细地过文件,这会儿工夫许嘉乐在厨房洗碗。   等都签完之后,王小山终于忍不住了,轻声说:“付总,许哥真的挺好的。”   “嗯。”付小羽把签字笔放好,应了一声。   他看起来平静,可是当王小山夸许嘉乐的时候,他好像也在被夸奖似的,脸上放光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知道这种得意很俗气,可是没办法。他二十五岁了,第一次有这种把自己特别好的alpha介绍给朋友那股得意劲儿,哪怕暂时只能给王小山一个人看到呢。   “付总,我……我替你高兴,真的!”   王小山喝了点酒,眼睛也湿汪汪的。   记得那次和付小羽在十二月底去德国出差,他因为实在想要和alpha男友一起过新年,所以忍不住和付小羽说了想提前回国的意愿。   那个omega虽然看起来不太高兴,但仍然还是答应了他。   临行前,他看着付小羽一个人在酒店收拾衣物的样子,再一次感觉到了付小羽身上那种隐约的孤单。   跟着付总这么久了,他都失恋过三四回了,可是付总一直是那个付总,一个人坚强地活着,生活里只有工作,严肃、强势、一板一眼。   而许哥多么不一样啊。   许哥总是热热闹闹的,把家里打理得很好,猫养得很好,把付总也照顾得很好,不对,简直把付总照顾得跟只小猫似的。   爱情真好啊!   王小山这个双鱼座的omega,越想越感动,简直马上就要冲上去抱一下付小羽。   “喂——”   可还没等他扑过去,付小羽就板着脸推了一下他:“干嘛呢,喝多了?”   “没有没有,就……有点感动。”   王小山讪讪地退了回去。   他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一句,好吧,在他面前的付总可不是小猫,还是那个魔鬼老板。   完全不懂他柔软的心。   “对了,你先别和末段爱情team那边的人说。”   付小羽随即低声嘱咐了一句。   文珂和韩江阙毕竟还是那种境况,他暂时还是想要一切保持原样。   “那肯定。”   王小山赶紧点头,随即又问了一句:“付总,那你爸呢?你跟他说了吗?”   “还没有。”付小羽摇了摇头,他喝多了,脑子有点晕乎,所以只是直接站起身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第61章   付小羽送完王小山,回来时许嘉乐也刚洗完碗出来:“王小山走啦?”   “嗯。”付小羽走路飘飘的,看到许嘉乐时里眼睛里就含了笑意,身体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   “喝多了?”   “没醉。”付小羽迅速否认,他还想和许嘉乐多待一会儿。   “我刚给你放了洗澡水。”许嘉乐先小心地扶住omega的腰,然后才一把把付小羽横抱了起来:“泡会儿?”   “好啊。”付小羽目光还一直在跟着许嘉乐打转。   alpha把他放到浴室里之后先转身去客厅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拿了个很大的白板,还有一张纸和一支笔。   等下,白板?   付小羽其实本来就特别想泡澡了,这会儿刚刚脱完衣服躺进温度正好的浴缸里,又是在半醉的状态,舒服得脑袋都有点迟缓。   因此虽然隐约觉得不对劲,但还是傻颠颠地扒住浴缸的边,抬头说:“许嘉乐,一起泡吗?”   许嘉乐坐在浴缸的边沿,他得使劲控制着自己,才能让目光不往水里看。   他板起脸,用那块板敲了一下omega的脑壳:“付小羽,好好看看这块板——谁写的?”   “我。”   “那这上面写的great sex、帅、温柔,是不是都是指我本人?”   “……是。”   许嘉乐每说一个词,付小羽的脸就又红了一分。   “那刚刚王小山逼问我的时候,你给我悄咪咪地佯装不知。付小羽,我看你今天思想是出了问题,”   alpha哼了一声,直接“啪”地把这块板挂在了浴缸对面的衣钩上,说:“给我对着这块板好好反省一下。”   付小羽从浴缸里扑腾了一下坐了起来。   许嘉乐还以为付小羽真的要坐好了反省,却没想到omega用手指扒着边沿,急切地问他:“许嘉乐,我反省,那、那你一起泡吗?”   “……”   付小羽,长进了啊。   这omega现在的轴劲儿里,竟然隐约掺了点憨了吧唧的狡猾,这不,明明不打算反省,还知道先敷衍一句了。   可是付小羽这一突然坐直,胸口那两颗小小的、色泽漂亮的凸起一下子浮出水面,还沾着晶莹的水滴。   许嘉乐的喉咙有些干燥,不得不微微转过头避开了视线。   “你想得挺美,”许嘉乐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把浴缸旁边的塑料板桌架在横贯浴缸的小铁架上形成一个临时的小桌面,然后把纸和笔放在了上面:“付小羽,咱们可说好的,今晚把我的名字写300遍,不然不让你吃饭,你刚才这顿饭都是赊来的,不会连性爱大师的鸳鸯浴这种五星服务也想预支吧?”   “我……”   付小羽脸蛋红扑扑的,本来有些苦闷,可是听到“性爱大师的鸳鸯浴”这几个字,眼神又亮了起来。   喝醉了的他对许嘉乐的great sex烂梗有点脱敏了,脑子里倒不太觉得不好意思,就是……还挺期待的。   “许嘉乐,我写。”   他小小声地、忍辱负重地说。   付小羽开始动笔之后,许嘉乐就出了浴室,一方面,他是看着付小羽光着身子躺在自己浴缸里的那模样实在有点受不了,另一方面,他还惦记着刚才在吃饭途中他特意准备的红糖冰粉。   刚才王小山之后就和付小羽去签文件了,走的时候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就没让王小山吃上,有点可惜。   去厨房路上,许嘉乐看到夏安正撅屁股蹲在猫砂盆里冲他喵喵叫——   他和小公主这朝夕相处的,就连夏安脸上那股尴尬劲儿,他都能看懂。   “来宝贝,让我看看。”   许嘉乐蹲下来、屏住呼吸,然后才把猫咪抱起来——   果然看到猫咪的屁股上沾着一小块黄黄绿绿的东西,应该是肠胃不舒服,稍微有点拉稀了。这对于布偶猫这种玻璃胃来说,其实也挺常见,可许嘉乐还是心疼地摸了摸夏安的脑袋。   公主屁股沾屎这种突发事件不紧急处理是不行的,许嘉乐熟练地用猫咪湿巾先把夏安的屁股上的毛擦一遍,然后又抱到阳台的洗手间用水洗了一遍……   整个过程中,夏安一直乖乖地用爪子扒着许嘉乐的手臂,然后把脸埋进去,像是自己也知道羞耻似的。   “好了,好了,明天再给你把屁股毛再剪剪。”   全部处理完之后,许嘉乐把夏安重新放在地板上,猫似乎并没有太不舒服的症状,马上就很欢快地又跟着他的脚跑了起来。   许嘉乐这下放心了不少,他这被耽搁了一会儿,赶紧去厨房洗手,然后开冰箱,把刚才准备好的红糖冰粉拿了出来。   付小羽那个饮食习惯他是知道的,所以红糖的分量加得很克制,但因此多加了些山楂片和蔓越莓干来弥补味道,酸口多一点。这会儿拿出来还冒着凉气,冰冰的,很解酒。   许嘉乐拿着这一碗返回浴室,没想到一推开门,只见泡澡的omega已经脑袋靠在一边睡着了。   许嘉乐放轻脚步走过去,结果一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塑料桌,脸上不由微微露出了笑容。   他弯腰把桌上的纸拿了起来,只见这张a4打印纸被付小羽很严谨地叠出了八竖列,这样一列一列地写下去,当然更整齐、也更方便计数。   omega字本来就不太好看,这会儿醉乎乎的情况下,那“许嘉乐”三个大字更是写得歪歪斜斜的,纸上还被水珠打湿了几块,字迹有些模糊了,许嘉乐几乎能透过这张纸看到他一边写一边困得点头的傻模样。   付小羽竟然还真密密麻麻写了大半张a纸,估摸一数,估计得写了有一百遍了。   许嘉乐有些无奈,可是唇角的弧度却忍不住挑得更高——   他哪想过真的让付小羽抄300遍,他就想出去把红糖冰粉拿出来,没想到给那边的猫洗屁股这十来分钟,这边的憨猫就真打着瞌睡给他猛抄了一百遍。   许嘉乐把碗轻轻放在一边,然后抓着浴缸俯身下去,吻了一下付小羽的嘴唇。   这个吻,他吻得很轻、很漫长,开始的时候像是一个温柔降临的梦境,逐渐才渐渐变得炙热起来。   omega被他亲得半梦半醒,扭过头来,眼皮抬了一下:“许嘉乐……我写了挺多的了,没仔细数,可能有90多吧,我明天再写。”   “好。”许嘉乐忽然有些慌张地直起身子,回了一下神,才低声道:“小羽,困了的话就不泡了,我抱你回去先眯一会儿,等缓过劲了再洗漱。”   “嗯。”付小羽估计酒劲和困意夹杂在一起,嘴里不知道念叨了一连串什么,许嘉乐拿了条毛巾把他裹着抱回了卧室里,这一路,这家伙被裹在毛巾里还一直在小声嘟囔,这一醉,那个啰嗦的跌份付小羽再次上线。   许嘉乐听不太清楚,直到把omega放在床上,才听到了最后小半句:“王小山,你怎么老谈恋爱啊?别、别影响工作,今年第二季度的okr写好了吗?”   怎么醉了竟然还这么魔鬼,真想把这段话录下来播放给王小山。   许嘉乐忍不住笑着想。   他坐在床边,看着付小羽念着念着,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omega彻底地熟睡了过去,才握住了这个omega的手。   许嘉乐抚摸着付小羽的手背,把omega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攥进掌心,那种肌肤之间的摩挲,克制的同时,却又不禁流淌出某种属于欲望的粗暴和肆意。   “不行……”   许嘉乐忽然松开了付小羽的手。   付小羽还没有发情。   他闷闷地喘息了一声。   在之前的婚姻生活之中,他已经渐渐习惯了不在非发情期苛求靳楚。   他当然也能理解。   因为omega的生理特征,就决定了他们的欲望如同潮汐、为了繁育而存在。   发情期时高涨如海潮,平时又镇定且极难被挑动,也并不再那么强烈地需要自己的alpha的进入,有些时候甚至还会因为抗拒而感到疼痛。   许嘉乐从两性关系中惨痛地习得了这些知识,也因此靠像控制水龙头一样把欲望在特定时间收放,来筑成自己的盔甲。   付小羽结束发情期之后,他一定程度上遵循着行为模式,回避了一些过于亲密的举动,就像他所习惯的那样。   可是在付小羽面前,他穿上的盔甲好像第一次开始四处漏风。   ……   付小羽的腰好得比想象中快,这不仅要归功于他一直以来的锻炼,许嘉乐准备的营养丰富的伙食也是一大原因。   大概又过了两天,他就实在闲不住了,开始照常去双子星大厦上班。   但是尽管工作恢复常态,许嘉乐和付小羽却谁都没提起omega应该搬回君雅的事,就这么默契地、腻乎地继续同居。   末段爱情上了正轨,同时整个团队也在迅速扩招,但是到了这个阶段,许嘉乐负责的部分倒真闲了下来,因此,他自己真的不太去双子星大厦坐办公室了,只是每天照旧接送付小羽,反正公司那边有了王小山接应,他再稍微留意一下,避开胡夏那帮家伙就好了。   他开始渐渐把精力转回了自己的学术研究上面,之前在越南田野研究留下来的资料很多,他也一直陆陆续续地在整理。   那几天正好是美国那边复活节假期,小南逸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童子军野营,因此也就没有每天和他打电话。   第二个周五那天,末段爱情上午在小规模团建,下午就放了半天假。   许嘉乐和付小羽便去h市看了文珂。   韩江阙仍然没有醒,但是孕后期的omega好像状态渐渐好过来了,脸上的斑也褪去了不少。   就坐在病床边用一只手温柔地攥着昏迷中的韩江阙的手掌,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预产期差不多定了,这俩应该是巨蟹座的宝贝。”   “巨蟹座好啊。”   许嘉乐和文珂聊天时,付小羽看了会韩江阙,又忍不住有点好奇地看了一眼文珂——   顶得高高的肚子,春季的衣服单薄,愈发显出了臃肿的身形。   孕期的omega,是真的很笨拙啊。   他有点担心,低声问道:“文珂,你最近身体还行吗?前阵子听你说腿抽筋?”   “都正常的,这几天又好了。”文珂一边吃许嘉乐掰好的山竹,一边说:“别担心,倒是你,腰没好彻底,要多注意休息,别就顾着工作。末段爱情最近招了不少人,你要多放点活下去。”   “嗯。即使——”付小羽说到这里,有点担忧地顿了一下:“即使韩江阙那时候还不醒,我和许嘉乐也会来陪你的。”   “好。”文珂笑了。   这个omega眼睫毛长长的、毛茸茸的,鼻子不算特别高挺,以前韩江阙总说文珂像长颈鹿,那时候付小羽还不觉得,可是怀孕的omega却愈发有种鹿一样安静的美感。   omega抬头看了一眼他和许嘉乐:“你们俩最近关系好像不错啊?”   文珂说这句话的时候,许嘉乐刚好塞了个山竹肉给付小羽,整个病房里仿佛安静了片刻。   还是许嘉乐很淡定地说:“你不在,韩江阙躺着,那我俩可不得互相扶持一点。”   “嗯。”付小羽赶紧也应了一声,一边吃低头山竹一边暗自长出了一口气。   离开医院的时候,付忍不住问道:“许嘉乐你说……文珂发现了没?”   “没吧。”许嘉乐一边开车一边说:“你别看他在和我们说话,其实注意力还放在韩江阙那儿呢,一边说一边时不时就瞄韩江阙。”   “嗯……”付小羽多少放心了些,可是随即心里又有些憋闷了起来。   有些事细想更难受,韩江阙躺在那儿的时间越久,能够陪文珂悲伤的人就越少,除了这个世界上最爱韩江阙的那个人,所有人的生活都不得不继续。   “回家?还是去放松一会?看场电影。”   许嘉乐似乎看得出付小羽的失落,轻声问。   “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会,天黑了再看电影吧。”   付小羽想了想说:“哦对了,上午从团建那边出来,少拿了点周末要看的文件,先回公司一趟。”   “行。”   许嘉乐说。   因为他俩只是要拿一下文件,就没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里,而是在大门入口的出租车车道旁边找了个位置短暂地停一下。   付小羽拿了文件,大步从大厅入口那出来,然后走到车道边拉开特斯拉的门又坐了进去。   等特斯拉启动之后,一辆本来停在后面的出租车跟了上去。   “姐姐,你别管我了。我早就跟你说了,上次那个开这车过来送猫的alpha肯定不对劲!司机,麻烦你一定帮我跟住前面这辆。”   坐在出租车后座的付景脸色铁青,一边盯着前方一边打电话:“我不惹事,我真的不惹事!姐姐!就是付小羽这个小兔崽子连找了男朋友都不告诉我,还害得你这个媒人尴尬,我一定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62章   付景这几天其实挺折腾的。   前阵子唐宁朋友家的小母猫生了一窝崽,这会儿快四个月了。唐宁问他想不想养,他犹豫再三还是要了一只。   也不是之前付小羽带回家那只猫那么名贵的种,就是只圆头圆脸的小狸花,付景给取了名叫大胖。平时唐宁去学校教课,他一个人在家总是闷,有只猫陪着也是好的。   对这大胖,付景一边养得战战兢兢的,一边又喜欢得不行,给付小羽都发了好几张照片。   付小羽对大胖挺感兴趣,但是付景一见缝插针问起温淮轩的事,便立刻有些不高兴了,很直白地回了一句:“我不需要相亲,已经回绝了,下次也别再介绍。”   付景被顶得憋了一阵子,后来实在憋不住,又辗转托唐宁去和温家那边打听了一下。   这中间传话来去还耽搁了几天,对方倒没太当回事,可付景这几天后才从温家那边隐约得知“付小羽刚交了个alpha男朋友”时,这一股子闷了许久的火气,终于噌地一下就直冲脑门。   也顾不上什么等晚上唐宁回来再说了,他一个人就坐高铁直奔b市双子星大厦,自己的儿子自己晓得,如果不来公司蹲,可能在家里蹲到个十点十一点都逮不到人。   但出乎付景意料的是,他刚到没多久,就看到付小羽竟然天都没黑就拎着个电脑下班了。   而且上的,还不是自己的车。   付景一眼就把车给认出来了,那不就是上次送猫的那个alpha开得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车吗?   ——这哪是刚交的男朋友啊,这都不知道在一起鬼混多久了吧!   付景这一下更是气完了,连唐宁都劝不住他。   他一挂断电话,就双手抱着胸,一路狠狠地盯着前方那辆车。   ……   许嘉乐这边刚停好特斯拉,下车之后付小羽忽然挨过来,说:“许嘉乐,记得充下电。”   “你还知道提醒这个。”许嘉乐一边弯腰插线一边说:“你不是只知道拔电的那个吗?”   “那个是我的战略手段。”付小羽忍不住浅浅笑了一下。   在黄昏的余晖下,他的眼睛闪烁着一丝得意的光。   小样,上次被他戳穿时还可怜巴巴地低头说“对不起”呢。   许嘉乐看得没忍住,把omega搂过来亲了一口额头。   付小羽被亲得有点乐呵起来,正要拉着许嘉乐的手往家里走,却忽然被一声怒吼吓了一跳。   “付小羽!你给我过来!”   付景几乎是冲过来,猛地拽了付小羽一把。   付小羽回过头时,脑子还是懵的:“爸,你……?”   “喂!你干什么?”   许嘉乐皱起眉毛,下意识地一步上前拦住付景。   他这一声低喝很凶狠,a级的alpha这种时刻爆发出来的信息素,付景当然感到呼吸一窒,即使再生气,也只能有些不适地往后踉跄退了两步。   但许嘉乐听到付小羽这一声,又仔细看了一眼面前的中年omega男性,看着这一身熟悉的潮牌上身却又迷之带点土的打扮,瞬间回想了起来——   这不是付小羽那个爸爸付景吗。   他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信息素味道压制了下来,但是人却仍然半挡在付小羽身前。   “爸,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付小羽虽然努力保持着语声的冷静,可是尾音的微抖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安。   付景缓过来了一点,但根本不回答付小羽的问话:“你是真长本事了啊,交了alpha男朋友瞒了我这么久不说,还骗我说什么腰疼!我不是傻子,付小羽,这个alpha不就是上次给你送猫的那个吗?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你、你现在还跟人家住一起了是吧?”   他说到这最后一句话时,简直是咬牙切齿了。   而付小羽的脸也不由微微涨红了,他只觉得面皮发烫,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熟悉的羞耻感再次席卷了他。   他知道付景是什么意思,那几乎已经是在指着鼻子质问他——是不是和许嘉乐睡过了。   就在许嘉乐的面前,他的父亲再一次毫不掩饰地展示着自己的粗俗和缺乏教养。   “叔叔,您听我说。”   许嘉乐忽然开口了。   他的眼睛里隐约有着一丝怒火,但因为对面omega的身份,仍然不得不保持着极大的克制,低声说:“我姓许,叫许嘉乐。是的,去顺城送猫那个就是我,但那时候我们真没在一起。而且付小羽也没骗您,上周他打篮球,确实把腰扭了。您别急着发火,不然我们进去慢慢说。”   “腰扭了,你照顾的是吧?”   付景看着许嘉乐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或许是alpha冷静的态度让他又重新上下把许嘉乐扫了一遍,他这会儿多少意识到这是个a级的alpha,于是又连珠炮似的问道:“许嘉乐,你俩现在进展到什么阶段了?你家里人呢?什么情况,都知道你和小羽的事吗?”   “爸,这不关你——”   付小羽实在忍不住了。   谁都能完全能听得出付景话里面的意思,想知道他俩到哪一步了,还想知道许嘉乐家里条件如何。   付景的算盘实在过于明显而且低劣,对于他来说,这实在太难堪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外面传来“砰”的关车门的响动,然后随着几声脚步声,一股有点甜的奶香味信息素也飘了过来。   “哈喽,嘉乐?”   走进来的b级omega身材纤细,大约有一米七五高,只穿着很简洁的白tee和做旧的黑牛仔裤。他无疑是非常美丽的,拖着个行李箱站在落日的余晖之中,一双桃花眼弯弯地含着笑意——   只凭着那个笑容,付小羽就已经认出来了。   这当然是靳楚,是之前在许嘉乐手机屏保上那个omega。   他从来没有想过,和靳楚第一次面对面对视,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你怎么来了?”   许嘉乐的声音很低沉、几乎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发出来的。   “南逸在露营,我正好能回国一趟,有点事想和你说。呃,你们在……?”   靳楚走到草坪边的小道上时,看到竟然有三个人站在那儿,显然也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他的目光,很快就久久地停留在了付小羽的脸上。   他们进行了一个意味深长、却又无比安静的对视。   “这又是谁?”   付景显然觉出了不对劲,上下打量了一眼刚来的omega,神情异常地戒备。   许嘉乐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或许有那么一秒钟,他张开了嘴巴,可是却还是没办法回答。   愤怒当然存在,他当然因为靳楚第二次不告而来感到愤怒。   可是在这一刻,在空气都好像凝固了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近乎铁铅一般沉重的味道。   可他被熔铸在了铁铅里面,愤怒也被困住了,所有的情绪都被困住了。   靳楚似乎也觉得不对劲了,他顾不上多看付小羽,下意识地又往外稍微退了两步,试探着问许嘉乐:“嘉乐,要不你先忙,我去外面等你一会?”   “等等,”付景的脸色越来越差了,他忽然叫住了靳楚,又问了一遍:“你和许嘉乐是什么关系?南逸是谁?”   靳楚有点不安,踌躇着,踌躇着。   “爸,”   付小羽忽然从许嘉乐身后走出来,匆匆地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别在这儿了,我以后再和你解释——”   他说话的速度,迅捷到像是在背诵什么工作报告一样,因为迅速,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甚至差了一口气。   “不是,付小羽,你又想瞒我什么,到底是谁有这么难说清楚?”   “是……”   “是我前夫。”   许嘉乐终于哑声开口了。   当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付小羽的脸色,一下子“唰”地白了。   其实不仅是许嘉乐,付小羽自己也知道。   这件事,没得隐瞒,也不可能撒谎,总要有人说出来的。   可是也正是在那一瞬间,付小羽忽然第一次如此痛苦且清晰地意识到,他们谁也不可能当着靳楚的面,假装那是不存在的人、不存在的前夫、不存在的婚姻。   存在的。   走出无人之境,所有的困境都真实地存在。   付景沉默了很久很久。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整张脸已经铁青一片。   或许是那个神情太吓人,许嘉乐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过去再次挡住付小羽。   “跟我回家。”   付景忽然一把死死地拽住付小羽的手腕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咬紧牙一字一顿地说:“付小羽,现在就跟我回家。”   付小羽并不是无法挣脱,他远比付景高大、强壮。   这么大了,被父亲这么拽着的他,当着许嘉乐和靳楚的面往外走,仿佛他是在场的、唯一的一个不听话的小朋友。   在那一瞬间,是他的心绪乱了。 第63章   “等下。”   许嘉乐猛地上前了一步,而在同一瞬间,付景一边死死地拽着付小羽的手腕把omega往身后推,一边扭过头狠狠地瞪着许嘉乐。   眼看着就要情况就要控制不住,付小羽忽然低声开口道:“许嘉乐,我……我想先和我爸回去。”   其实以他的脾气,本来大概不会这么顺从。   可是在那一刻,他是真的不能让付景在靳楚面前和许嘉乐彻底撕扯起来,那样的狼狈,他只要想一想,都会焦虑到手指悄悄发抖。   焦虑之中,其实还隐隐包裹有一丝恐惧——   对靳楚到来的恐惧。   那是一个特意跨洋奔赴而来的omega,绝不会只是过来无关紧要的寒暄几句。   “……你,”许嘉乐听到付小羽开口,马上就神情有些痛苦地顿住了话语:“好。”   他很清楚地知道,在这种时候、处于这个位置,他无论多说什么,都不可能会让事态缓和下来。   许嘉乐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付景一路拽着付小羽上了出租车,留下他和靳楚站在院子里。   夜幕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降临。   “靳楚,我上一次就和你说过了,来之前要打招呼。”   许嘉乐转过头,他的脸色并看不出太强烈的愤怒的神色,但有点面无表情的样子,反而让靳楚不安。   “嘉乐,我……”   “你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许嘉乐并没有听他的解释,而是很干脆地打断了他。   “是。”靳楚开口道:“小朋友去野营之后,我其实一直有想回国找你的念头,忍了好几天,实在忍不住。嘉乐,我只是特意订了傍晚时间到b市的机票,想要给你个惊喜。我记得你说过的,你最讨厌黄昏的时候,因为会觉得孤单。所以……我想在黄昏的时候,见到你,和你说话。”   他说到结尾时才抬起眼睛望向许嘉乐,轻声说:“嘉乐,我们进去聊吗?”   许嘉乐也在低头看着他,沉默的对视大概持续了几秒钟。   长久的对视让靳楚期翼起来,许嘉乐的眼神无疑是有点陌生的,可他总觉得那里面该有些感动。   就在靳楚想要继续的时候,alpha却忽然开口了:“靳楚,你会在b市待几天?”   “我还不知道。”他连回程机票都还没定。   “订酒店了吗?”   “没……没有。”过于迅速的连续问句让靳楚有些懵,回答时也磕巴了一下。   “我帮你订一间。”许嘉乐低头在手机上飞速地操作着,然后打开了特斯拉的车门,转头对着靳楚道:“我现在送你过去。”   ……   回君雅别苑的一路上,出租车里都一片安静,付景和付小羽谁都没有开口,两个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直到一起走进付小羽宽敞豪华的家。   “你过来。”付景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抬头对依旧站着的付小羽说。   付小羽并没有应声,去厨房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递给付景一瓶,自己握着一瓶,却既没有打开,也没有坐下来的意思,就这么站在和付景保持了几步距离的位置。   “那个alpha——叫许嘉乐对吧。”付景喝了一口矿泉水,本来嘶哑的声音才缓过来一些,沉着脸道:“马上就给我和他断了,再也不许来往。”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显然不再留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而付小羽就站在那儿——   沉默着。   “付小羽!”   付景的嗓音一下子拔高了:“付小羽!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这不是区区一次考试失利,和付小羽没抓住韩江阙那次也不能相比较。   这一次,付景是真急眼了。   “听见了。”   “好,那现在就给他发个信息,说你们分了,以后不见面了。”   “……”   “发啊!”   付小羽又不说话了,他就像一个轴轴的小朋友,虽然选择了一个较为轻松的问题暂为应付,然而却终究无法逃脱狂风暴雨般的诘问。   他背过手,把矿泉水瓶攥在掌心。   因为过于用力,攥出了塑料被挤压发出的声响。   “你不发是吧,行,那我直接打电话告诉他。”   付景一下子受不了了,猛地冲过来,想要抢付小羽的手机。   狂暴时候的付景,是付小羽童年时代的噩梦。   和唐宁在一起之后,付景的情绪好了许多,很少再像以前那样狠狠地揍他,即使偶尔有极为暴躁失控的时候,唐宁的存在,仍然能够控制得住付景,让那个家保持着某种平静。   可即使是这样,成年之后的付小羽仍然选择了尽最大可能远离顺城的那个家庭。   他从未真正挣脱过直面付景的恐惧。   甚至在这一刻,后背瞬间就冒出了汗珠。   “手机给我!”   付景气得简直头痛欲裂,又怒吼了一句:“付小羽!你今天要还是我儿子,就马上分手!”   付小羽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可是听到这句话,他在极度的惊慌中,却又徒然生出了剧烈的、几乎像是从胸口燃烧起来的愤怒。   他猛地一把把矿泉水瓶贯在了地上,只听“砰”一声巨响。   付景吓了一跳,动作顿时停住了。   付小羽的胸口起伏着,那一双总是冷静而且克制的双眼此时像是有火焰在燃烧。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愤怒暴露得这么彻底。   甚至一时之间,他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让气息渐渐变得平稳,才终于能够开口。   “我不会分手。”   “爸,”他停顿了一下,把地上的矿泉水瓶一脚踹到了一边,一字一顿地说:“或者叫你付景也行。你既然这样威胁我,那也无所谓,我不在乎,反正我不可能会和他分手。”   “付小羽,你……”   付景的眼睛都睁圆了。   他其实有一双和付小羽很像的眼睛,这会儿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要愤怒,一双眼睛里满是震惊。   一时之间,付景说话的声音都微微哆嗦了:“那是个离过婚的alpha!他有前夫、还有孩子,你知不知道跟这种人谈恋爱有多少麻烦事?你是想做后爸啊?就这条件你凑上去干什么呢付小羽!你还觉得我说你说冤了是吧?   “我告诉你,我刚才是把话忍住了。我就问你,我把你养这么大,拼了命给你找了个好家庭,送你去国外读书,还给你介绍了条件那么好的温淮轩,结果你就掉头给我找了这么个alpha,人家想睡你,你还真就上赶着住进他的房子,你不掉价吗你?从小到大,我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是吧!”   其实付景的每一句话,付小羽明明都能预料得到的。   可即使预料得到,那一刻,他整个人好像还是瞬间垮了。   四肢开始发麻,然后麻木感向心脏泛去,似乎这样就不会感受到痛苦了。   “付景,其实是我主动的。是我主动追他,也是我主动找他做的。”   付小羽忽然低下头,把刚才一路狼狈地被付景攥着时打开的衬衫袖扣重新系上。   “十几岁的时候吧,突然有一天,我开始很讨厌你碰我。你每次拉我的手、抱我,我都想要躲开,那时候你还和唐宁说,说我长大了,不让抱了。其实不是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可是那种讨厌,是真的生理上的讨厌。”   这段话本身是突兀的,可是里面的内容却让付景彻底呆住了。   他或许从来都没想过付小羽会对他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长大之后,我也一直以为我天生不喜欢和人亲密接触,即使是韩江阙,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也并没有想要更多亲近的感觉。直到遇见许嘉乐——”   “和他在一起,我像是忽然得了肌肤饥渴症。”他的语声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每一秒钟,都很想和他贴在一起、赤裸地贴在一起,也因此……很喜欢和他做爱。哪怕只是拉着手说话,因为手指在交缠,都会因此有开心的感觉。”   付小羽的神情有种近乎异常的冷静。   他冷静地,对自己一直以来严厉又粗俗的父亲说着过于直白的话。   他可以把great sex写在板上,可是面对着长辈,说喜欢做爱,像是本身已经变得悖德且淫荡。   可是他不在乎,甚至感到有种爽快的感觉。   “和你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少快乐过。”   付小羽淡淡地说:“我一直在听你的话,好好读书、去国外深造、要站在够高的地方、再找一个各方面都优秀的alpha。可是从小到大,你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问过我哪怕一次:小羽,你喜欢做什么?什么会让你快乐?”   “你没有问过我。”   付小羽又重复了一遍,“但无所谓,现在我自己找到了,我也很珍惜这份快乐。所以,我不会分手的。”   “付小羽,你现在……是为了这个alpha铁了心跟我闹翻是吧?”   付景努力想要重新振作起来,重新作出父亲的样子,可是他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他此时的脆弱。   “是。”   付小羽的语声很轻,但却斩钉截铁。   他随即慢慢地说:“如果你一定要威胁我。那也没什么,我还是会每月给你和唐阿姨打钱,但是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也不要打电话。有什么事,就通过唐阿姨联系我。”   “行。”   付景的心彻底凉了,他哑声道:“行,付小羽,我就当没养过你,用不着你打钱。”   他转身就走,即使在那一刻有隐约一秒钟的期待,可是随即便马上明白了——   付小羽并不会挽留、更不可能屈服。   他咬紧牙,砰地一声把君雅别苑的大门甩上了。   过了大约几分钟之后,站在客厅的付小羽才弯腰把地上的水瓶捡了起来,在茶几上摆好。   他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下意识地走到窗边,想要给闷了几天的屋子放点空气进来,可是刚撩开窗帘,他忽然看到付景正背对着他,正瑟缩地蹲在外面窗下不远的花圃边打着电话。   他迟疑了一下,把窗户微微打开一个小缝,听到付景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风中飘了进来。   “姐姐,嗯……”他似乎是在吸着鼻子,又“嗯”了好几声,才小声说:“不用来。我自己坐高铁回去,姐姐……你、你就来高铁站接一下我,行吗?”   付小羽躲在窗帘后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看了良久良久,可是却最终没有走出去。 第64章   开往瑞吉的路上需要经过一条很长的隧道,靳楚坐在副驾驶位上,灯光很明亮,他透过车窗,能够在侧镜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   于是,就这么出神地看了很久。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对自己的美貌有着非同寻常的信心,但即使是这样的他,刚生完南逸之后的那段日子,也陷入了彻底的低落之中。   很难说清是哪里变了,或许是所有的地方都变了吧。   胶原蛋白不充足了,眼神变得疲惫且浑浊。他当初无论怎么都生不下来,折腾了很久,最后还是做的剖腹产,疼像是没完没了的,麻醉作用没了之后疼得揪心,疤痕又开始增生,又痒又疼,他整夜整夜地睡不好。   那段时候,他好像总在哭。   半夜醒过来时会哭,刀口痛了会哭,南逸一哭、他也要哭。   他一下子吃了太多的苦,太多他想也没想过的苦,于是感觉人生都好像彻底没有希望了。   甚至有一次,他曾经恶狠狠地对许嘉乐说过:我讨厌孩子,真后悔生了南逸。   本来在用奶瓶喂南逸的alpha听到这句话呆住了很久,一直等到喂完了,才坐到他身边拉他的手。   “靳楚,对不起,是我让你受苦了,对不起。你慢慢调养身体,别着急……也、也别不喜欢南逸,好不好?”   alpha的眼睛里满是血丝,那里面有疲惫、有愧疚,还有伤心。说话时,嗓子都哑了。   靳楚看着许嘉乐,忍不住又哭了,整个卧室,都因为他断断续续的吸鼻子声而变得绝望而沉闷。   那好像是他们最艰难的一段日子,但是最终,还是走过来了。   于是靳楚后来就很少想了。   他不喜欢回忆苦难、不喜欢品味挫折,不好的事,他就把它们全部丢下。   ……   特斯拉驶到酒店门口之后,许嘉乐下车把车卡给了门童,和靳楚一起往大厅里走去时,一路上一直没说话的靳楚忽然开口了:“嘉乐,你的车里很香。”   他笑了笑,不等许嘉乐回应,就继续道:“是a级的信息素吧,真的很香,过了这么久都还……”   而正好前台这个时候露出笑容,很礼貌地问道:“您好,欢迎光临瑞吉,请问是两位入住吗?”   恰好打断了靳楚的话。   “一位。”许嘉乐直接地道。   靳楚转头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把护照递给了前台。   办理完入住,许嘉乐和靳楚一起乘坐电梯到了预订好的套房,等行李员把箱子放下来之后,才慢慢地关上了房门。   回过头的时候,靳楚正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外面的天色黑得突兀。   “在刮大风。”omega说:“晚上像是要下雨。”   他的语声仍然很轻,甚至还多少有点轻快。   “靳楚。”许嘉乐坐到了沙发上,低声说:“我们好好谈谈吧——为什么会突然过来b市找我?”   靳楚没有马上回答,转身坐到了许嘉乐斜对面,像是注意力有点不集中的孩子一样,先低头用手指反复扒拉着茶几上瑞吉给准备的一小盒巧克力。   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用那双大大的桃花眼望着许嘉乐,说:“嘉乐,我想你了。”   刚开口时还一切如常,可是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眼圈已经微微红了。   ——会有这一刻的。   许嘉乐早就有这样的预感,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仍然感觉心惊肉跳。   “分手之后,我很难过,可是不是因为和david分手难过。”   靳楚拆开一颗绿色包装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可是直到巧克力彻底咽下去,许嘉乐一直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于是他含着有些苦涩的味道,继续道:“我难过,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明那时候跟你说:感觉不到爱了,所以想离婚。于是也头脑一热,就坚决地离婚了,本来以为走出去能找到爱情的,也真的那么去试了……可是,可是并不是那么回事。”   “最初的确是有激情的,可是很快就没有了——看到对方的脸就觉得很厌烦,不觉得像最初那么帅了。也不想要说话,因为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话题。本来在一起的时候,是觉得在纷飞的大雪里牵着手滑下山坡会很浪漫,可是其实也不会,滑雪也没那么好玩,而且很冷,他的鼻子被冻到的时候是紫色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也让我很不喜欢,甚至最后提分手的时候,也是因为想到他的鼻子,突然就决定提出来的。”   许嘉乐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对面的omega说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依稀是走神了。   他记得他们俩大学谈恋爱的时候,他就得经常帮靳楚梳理论文,那个omega很浪漫感性,但是往往论证逻辑有点欠缺。   到了生活里,这种特质似乎就更明显了,有时候听靳楚说话,他经常会把握不清一整段话的脉络会走向哪里。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是到了这一刻,才越发地觉得荒诞——   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在一起,再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分手。   靳楚做这样的事其实一以贯之、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曾经的他竟然完全不觉得有什么。   “所以,分手的当下,其实觉得还好,甚至有点解脱了。”   靳楚仍然在继续说着自己的心情:“难过是之后的事了——嘉乐,那次打电话给你,你没接。其实那次我就想和你说了,我好想你。”   靳楚又剥了一块巧克力吃,这或许是他在用一点微小的努力在克制情绪,可是黑巧苦涩的味道却让他忍不住又抽动了一下鼻子,小声说:“我总在想我们两个谈恋爱时候的事,我在欧洲交换时,你会突然在晚上出现给我惊喜,好浪漫。你说过,爱一个人的就会这样,想他的时候,只想用尽一切办法马上见到他——”   “突然出现是很不好意思,”靳楚抬起头,抽动了一下鼻子,小声说:“可是我只是太想你了,所以想尽一切办法出现在你面前,嘉乐……”   他说回到这里,声音终于微微哽咽了,颤声道:“我们可不可以,回到从前?”   许嘉乐看着靳楚,那几秒钟之间,他的脑中划过了许许多多过去的画面。   七年,和一个人在一起七年之久,有时候,真的会以为那会是永恒。   “靳楚。”许嘉乐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说:“不可以了。”   在这个omega的眼里,他的爱好像开关,需要的时候打开,不需要的时候关闭,反反复复,仍然可以完好如初。   他曾以为他可以不在意,像个老派的alpha那样——包容、包容、再包容,可是他做不到了。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半点畅快,只有一股苍凉涌在心头。   “嘉乐……”   靳楚哀求似的望着他:“为什么?”   这个omega似乎并不是全然的吃惊,可是还是忍不住追问。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抽泣着又追问了一声:“为什么?”   靳楚总是那么容易破碎,泪水晶莹得像是露珠一样,只要想哭,随时就可以哭出来,完全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许嘉乐看着这个omega。   他曾经那么喜欢他,那么柔弱、那么需要爱怜。   可是现在面对着这样的靳楚,他却忽然不再痴迷了。   这种惊人的冷漠,让许嘉乐自己都感到有一丝慌张。   他曾以为omega最迷人的是柔弱之美,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近乎颤栗地意识到——   如果从来没有坚强过,那单一的柔弱又怎么会美丽。   他已经真正看到了另一种真正瑰丽的灵魂——   也是利剑,一出鞘便直指心口不再回头的锋利。   也是脆弱,隐藏在坚硬的壳底下,像鸡蛋一样一触即碎的脆弱。   是付小羽说“几天前的那一次……是我会永远珍重地、放在心里的那种无价”时的眼神;   是付小羽给他在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的红色关键词,每个词都只是“我只是喜欢你”的真挚爱意。   美的定义一旦变了,就再也没办法回去。   许嘉乐哑声说:“因为,我已经爱上别人了。”   靳楚怔怔地望着他,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可是却一动不动。   似乎从头到尾,只有这句话,真正让这个omega陷入了彻底的呆滞。   他彻底地沉默了,一句话不说,拒绝了任何形式的沟通。   只是忽然开始低头吃桌子上的巧克力,一颗一颗、直到把整个小盒子里的六颗巧克力全部吃进了肚子里。   许嘉乐也没有办法,只是离开的时候,给靳楚递了一张纸巾。   下电梯的时候,他的心跳已经越来越快,脑中不断回想着的是刚刚付小羽被付景拉走时看着他的眼神——   惊慌的、不安的、迷茫的。   许嘉乐的心口忽然剧烈地、紧张地跳动起来,他不知道付小羽面对着暴怒的父亲时做的选择,就如同付小羽不知道他的选择……   他想到这里,整个人思绪忽然都乱了。   到了大厅就忍不住小跑起来,外面疾风暴雨的天色,就如同他的心情一般狂乱。   他在暴雨中开着特斯拉,可是刚一出隧道到了北城区的街区,该死的电动车就又显示需要急充电——   “操。”   许嘉乐锤了一下方向盘,干脆把车横进了这个不知道哪里的停车位,然后从后备箱里拿了备用雨伞,在暴雨中一边往君雅别苑的方向跑,一边打电话。   铃声响了一声、两声、三声。   随即隐没在暴雨里。   许嘉乐一边跑一边再打,大雨把他的伞吹得歪歪曲曲,深蓝色的衬衫被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狼狈得像条狗一样。   铃声又响了两声,这次终于接了——   “喂!”许嘉乐把手机抓到嘴边大吼一声:“付小羽!你在哪?”   “许嘉乐。”   声音太小,他赶紧又把手机放到耳边,心砰砰跳着听。   “许嘉乐!”   对面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可是随即许嘉乐就意识到,并不是的,声音不是从电话里传来的。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停在路面。   而那个omega,正淋着雨站在车边,握着手机痴痴地望着他。 第65章   许嘉乐站着和付小羽对视的那几秒钟,画面就像是定了格,噼里啪啦的雨声代替了语言。   这条路是从君雅到uloft必经的路,他们能够在这里相遇,是因为他在想着付小羽往君雅狂奔的时候,付小羽也在想着同样的事啊。   一阵狂风吹过,许嘉乐手里本来就摇摇晃晃的雨伞伞面突然整个向上倒翻过去,彻底失去了遮蔽风雨的功能。   豆大的雨滴砸在许嘉乐脸上,明明理智在告诉他,得去车里、得去不淋雨的室内,可是当本来站在兰博基尼的付小羽发力朝他奔过来的时候,他的理智忽然全部断线。   那一瞬间,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吻付小羽。   去他的大风大雨,像偶像剧一样憨也无所谓。   许嘉乐张开双臂,将omega迎进怀里,像是抱住了一只湿淋淋的小狮子,沉甸甸的。   许嘉乐先是低头啄了一下付小羽的嘴唇,那微小的试探却近乎让他兴奋到有点心惊肉跳的地步。   他再也克制不住,双手捧起付小羽湿漉漉的脸蛋,用力地吻了上去。   大雨倾盆,他俩头发上、脸上、眉毛上都挂着雨珠,淅淅沥沥地往下淌,接吻的时候,连眼睛都睁不开。   许嘉乐闭着眼睛,凶狠地咬着付小羽饱满的唇珠,然后才用舌头狠狠地侵入着omega的嘴巴。   他俩浑身都湿透了,衬衫贴在肉上本来就又冷又湿,再这么紧紧地贴着彼此,更是一块儿冷得发抖,浑身上下,只有唇齿相接的部位是温热的。   可是无论谁都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付小羽,”许嘉乐吻的途中忽然停顿了片刻,他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可是声音却无比低沉:“我爱你。”   付小羽抬起头,路灯照在他白皙的面孔上,那些雨珠被折射得五光十色,可那光芒,甚至没有他的一双眼睛璀璨。   雨声太大了,他听不清许嘉乐的低语,只能从唇形猜测——   即使仅仅是猜测,他的心口就已经在发颤。   许嘉乐整个人被雨浇得狼狈不堪,雨伞掉在地上,发型都软趴趴地塌了下来,发丝一缕一缕地沾着水垂在额头上。   alpha似乎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愤怒地一把抹去脸上的雨珠,这次是用吼的:“付小羽,妈的,我爱你。”   付小羽明明眼圈发红,可是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   我也爱你,许嘉乐。   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都说不出话来,无论心跳得多么快,可就是说不出,他像是个傻子,又像是个哑巴。   他追到许嘉乐了。   这世界上最大的幸福仓促地降临在他身上,或许他只是拥抱了那份幸福,就已经用尽全力。   许嘉乐再也不能等了,一把拉过付小羽的手腕,把omega拽进了车里,自己则坐进了驾驶位。   在大雨之中,兰博基尼“轰”的一声冲了出去,向君雅别苑驶去。   这辆平时付小羽开车上班时总被许嘉乐嫌弃太拉风的超跑,第一次让许嘉乐也感觉有一种爽呆了的感觉——   因为驶向幸福的时候,需要的就是这种速度,需要的就是这“轰”的一声。   ……   一进付小羽的家门,许嘉乐和付小羽就近乎是失去理智,拥抱着、纠缠着,一路磕磕绊绊地往楼上走。   到了浴室里,许嘉乐一边低头亲付小羽,一边反手把自己身上的衬衫整个脱了下去扔在地上。   他的动作毫无章法,解裤子解到一半又把omega横抱起来放在巨大的浴缸里,回身直接把花洒开到最大,温热的水珠像是大雨一样洒了下来。   靠,简直是淋雨上瘾了。   许嘉乐甩了一下脑袋,水珠和雨珠随着他的脑袋四处乱飞。   alpha上半身裸露着,宽厚的肩膀和胸大肌绷紧时浮现出漂亮的线条,看起来像是只在抖毛的猛兽,性感却又可爱。   躺在浴缸里的付小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个屁。”   付小羽一笑,许嘉乐就忍不住趴下去狠狠亲他。   这个omega明明也很狼狈,可是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双猫眼眯得狭长,弯了起来,长长的睫毛沾了水,眨眼时更加漂亮了。   白衬衫湿透了贴在他身上,胸口那两点凸起更是明显,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付小羽衬衫的布料邪门,竟然能隐约透过布料看到里面粉红的色泽。   许嘉乐一边亲omega的脸蛋,一边隔着布料抚摸那里,摸着摸着,干脆也不忍了,一把把衬衫给扯开,低头就狠狠地吮吸起来。   “许嘉乐……”付小羽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   许嘉乐抬起头,只见omega那一双褐色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他:“其实,我开车去找你的时候,心里还挺慌的。”   “刚才,我不是被我爸拽回去了么,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其实这么多年,我不太和他吵架的,这次……实在是没办法。他最后说,他就当没养过我。”   付小羽顿了顿,虽然脸上仍然还带着刚才的笑意,可是眼里一闪而过的惶恐却还是让许嘉乐抚摸他的手指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我其实也不是怕和他断绝关系。我就是……”   付小羽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显然不想显得那么脆弱,为了缓解情绪,很勉强地又微微笑了一下:“许嘉乐,我本来还以为……你会犹豫的。”   这个omega的顽强和倔强,让许嘉乐感到心像是被人用手掌攥住一样。   明明是为了他和父亲决裂,明明心里也惶恐不安,怕这样的一腔孤勇搏了一场空。   可是还是搏了。   那么惊心动魄的战役,却只是用一句“我本以为你会犹豫的”轻轻带过了。   “付小羽,我也本来以为我会犹豫的。”   许嘉乐的声音嘶哑,七年的婚姻和不到一个月的热恋,他真的也以为他会犹豫。   在付小羽出现之前,他等待靳楚的心情,虽然那么黯淡疲惫,可却也那么真实。   而想要爱的欲望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撼动了他整个人。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和敬畏。   “可是,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许嘉乐用手指抚摸着这个omega的鼻尖,轻声说:“付小羽,我往君雅这边来的时候,一边跑,一边就在想,你会怎么选?”   “然后呢?”付小羽忍不住问。   “奇怪的是,我就是没有证据地觉得——你不会犹豫的。”   付小羽鼻子一酸,忍不住一把搂住了许嘉乐的脖子。   温热的水珠洒在alpha的背上,再缓缓地流淌到他们两人之间。   “别害怕。”许嘉乐也反手抱住了他,低声说:“我说,和爸爸的事,不要太害怕——慢慢来,我们都能解决的。”   “嗯。”付小羽的鼻音有些哽咽:“我爱你,许嘉乐。”   在温热的水流下,在紧紧的拥抱中,他终于能说出来了。   那三个字似乎让许嘉乐忽然失控,alpha把他狠狠地摁在浴缸边沿,然后一边抚摸着他的脸,一边把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彻底脱了下去,扔到了浴缸外面。   “付小羽,”许嘉乐的声音近乎有点粗冽:“我想操你。”   付小羽的心跳得快了一拍,还湿润的睫毛黏在一起,更显得浓密漆黑,抬起眼来时,像是蝶翼扇动了一拍。   “我、我还没发情……”这句话本该说得有些惊慌,可是他的声音却分明因为兴奋而含糊嘶哑。   alpha并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把裤链拉开,然后把整条裤子脱了下去。   湿透了的裤子落在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响动。   浴缸里的水渐渐漫了上来,付小羽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我知道。”终于也脱光了的许嘉乐抬起头,眼镜片后面的狭长双眼因为欲望而显得有些凶狠,重复了一遍:“但我要操你。” 第66章   付小羽轻轻吸了口气,脸被升腾的水汽蒸得红扑扑的,发丝上还坠着水珠。   “嗯。”   这个又轻又低的“嗯”,让许嘉乐格外来劲。   “嗯?”他也嗯,还把语调故意上调成问句。   “我说,”付小羽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许嘉乐没明白他的意思,还仰起头,又补充了个更小声的:“好、好的。”   许嘉乐忍不住笑了,托起omega的下巴,让那双圆圆的猫眼直视着他,又低声问道:“付小羽,这么乖?让我操是吗?”   “……”   许嘉乐,你很烦。   为了掩饰自己那点紧张的心情,付小羽不得不主动环住了许嘉乐的脖子,很轻地咬了一下alpha的下巴。   浴缸里有点挤。   付小羽的浴缸其实没许嘉乐家的大,不过,许嘉乐心想也正好——   他双手分别握住付小羽的脚踝,把omega的两条腿都提起来搭在浴缸边沿上,然后自己直接坐在了omega的腿间。   “啊。”付小羽顿时发出了一声有些短促的惊呼,浴缸里的水还只是涨高了几厘米,完全没能把身体淹没。   因此这突然之间双腿大张的姿势,等于是把整个屁股都暴露在alpha面前,他赶紧伸手捂了一下。   许嘉乐眯着双目看了Omega一眼,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转身慢条斯理地挤了一点沐浴乳,在手里搓出了饱满的泡泡,然后才用指尖在付小羽挺翘的鼻尖点上了一点笑着说:“小猫,该洗屁股了。”   他说完,完全不给付小羽反应的时间,直接把Omega的手拿了开来,还故意端详了一会。   Omega的性器此时并没有立起来,蜷缩在腿间的样子显得很娇小。   以这个姿势张开双腿,连雪白的屁股中间那个紧闭着的浅粉色入口都看得一清二楚。   许嘉乐握着一手泡沫,按了上去——   与其说是洗,不如说是某种色情的摸索。   “许嘉乐……”   付小羽带着那个白泡沫鼻尖,整张脸都红得要命,脚趾紧紧地蜷缩起来。   把脚趾这样勾起的时候,更有了一种猫的脚爪的感觉,他正在叉开双脚让许嘉乐洗屁股啊。   许嘉乐洗得很仔细,隔着一层泡沫,能感觉到Alpha的手指在那个隐秘的沟壑处反复地勾勒着,时而又有些粗暴地揉搓着性器底下坠着的两个粉色肉球。   “许嘉乐……!”付小羽忍不住又软软地叫了一声。   他实在太羞耻了,于是只能也胡乱地摸了一把沐浴乳。   Alpha刚才在雨里打伞,小臂上确实也沾着了一点泥污,他努力地想要帮许嘉乐洗手臂,假装这是一场礼尚往来的互相搓澡。   但是很快地,许嘉乐便在他耳边戏谑地道:“付小羽,你也是帮我洗洗别的地方啊。”   “洗、洗哪里?”   付小羽不由磕巴了一下。   许嘉乐不说话,只是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的腰上,那个早就挺立的部位正好抵在了Omega的股间。   Alpha的镜片上沾了水珠和泡沫,虽然看不清神情,可是付小羽却仍然能感觉到他在笑。   付小羽感觉自己脸都在发烫,但却很听话,又轻轻按了一点沐浴乳出来,然后迟疑着,反手握住了Alpha的……尾巴。   许嘉乐真的很粗。   这种饱满,使付小羽握住的时候,甚至感觉到某种可耻的幸福感。   他仍然喜欢叫那里“尾巴”,就像是他和许嘉乐的一个甜蜜的小秘密。   Alpha真的和Omega完全不一样,就在他还没什么反应的时候,Alpha已经斗志昂扬,他其实有点暗暗的羡慕。   付小羽一边红着脸慢慢地、还挺认真地搓洗着那条尾巴,一边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许嘉乐的神情。   “嗯……”   许嘉乐低低地闷哼了一声,握住了付小羽那只在动作的手:“好了。”   Alpha的嗓音似乎变得嘶哑,他转头把花洒摘了下来,冲洗的动作显然无法再好整以暇,把两个人身体和头发草草地洗过一遍,就用一块大毛巾把付小羽整个人擦了一遍再裹起来,然后直接把Omega横抱起来往屋外走。   浴室和主卧被一整个衣帽间连通,付小羽的衣帽间装修得很漂亮。   两面都是衣柜和鞋柜,中间则铺着一大块圆形的黑色软毛地毯,地毯前面正好就是个巨大的全身镜。   许嘉乐抱着付小羽走过这个衣帽间时顿住了脚步,先是眯着眼睛把四周环绕了一下,然后忽然决定了——   就是这里。   浑身赤裸、肤色雪白的Omega躺在黑色地毯上,他仰头看着许嘉乐,地毯上的软毛像是一个个细到使人难以察觉的触角,攀上他的指尖,他的每一寸肌肤,那种细密的刺激感让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许嘉乐终于压在了他的身上——   浓烈的薄荷味信息素辛辣无比,昭示着Alpha此时难以抑制的欲望。   付小羽再次紧张了起来,他是Omega,他了解自己的身体。   即使浑身都因为许嘉乐和他的紧密接触而感到兴奋,可是他没发情。   “我、我还没……”   他有点磕巴,他不想显得像是要临阵脱逃。   “我知道。”   许嘉乐哑声说,他的手指已经缓慢地向下。   “许嘉乐……”付小羽颤抖着抓住了许嘉乐的手臂。   没有一个Omega会在这个场景下还能保持镇定,他面对着欲望勃发的Alpha,可是这个时候的强行结合,对于Omega来说,是极可能受伤的。   但是许嘉乐仍然执着地用指尖毫不留情地探进了Omega紧闭的洞口——   那里虽然被温热的水泡得松软,可是稍微再往里一点,便能感觉到甬道里的干涩。   这是个没有发情的Omega,也因此没有分泌出体液。   正如同他腿间那个娇小的性器,到了这个时候也仍然乖巧地蜷缩着。   “是不是……很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付小羽忍不住难为情地扭开了头。   即使他再想、再想在这个时候拥有许嘉乐,生理特征上的困难好像都很难跨越。   许嘉乐忽然反手摘下眼镜扔到一边,他狭长的眼睛在这种时候,显得像是只凶相毕露的狐狸:“把腿张开。”   他的语气干脆到近乎像是命令。   付小羽微微颤抖了一下,但还是闭上了眼睛,听话地把双腿大大打开,然后用双手抱住。   可是紧接着……   他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颤栗般的快感从身下袭来。   “啊……”   他的口中溢出一声轻轻的呻吟,忍不住迷蒙地睁开了眼,撑起身子——   只见Alpha正把头埋在他腿间,专注地舔弄着他股间敏感地紧闭着的入口。   许嘉乐温热的舌头反复地在那里流连,舔过了一遍又上去一些,用嘴巴含住两颗小肉球,有些粗暴地吮吸着,然后叼起来一点,把那里薄薄的皮肤撕扯一下。   “许嘉乐,啊嗯……我……”   付小羽眼角有些湿润,手指想要抓紧什么,可是身下地毯的软毛却在指间悄悄划过。   “小羽。”Alpha口了一会儿,爬上来亲了他的脸颊一下,然后又试探着用手去摸。   “还是……不行?”付小羽因为刚才的抚慰,说话时都像是带着呻吟,可是随即神情却黯淡了下来。   “还不行。”许嘉乐笑了,他没戴眼睛的时候,笑起来有种很邪异的感觉,低声说:“还没你眼睛湿。”   付小羽又委屈又羞耻,一时之间有点说不出话来,但是对自己的身体却忍不住有点失望。   “再来。”   可Alpha却简直可以说是神采奕奕,只是抛出了那么两个字,就又爬了下去。   强烈的快感再次包围了付小羽。   许嘉乐给予他的口交又强硬又耐心,抱着他的屁股,一遍一遍地,从性器官含到两个小球,再重新用舌尖进入那个干涩的小洞。   天旋地转一样……   付小羽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抚慰,他只能隐约感觉到他的呻吟声高低起伏,可是却连羞耻都顾不上了,只是觉得自己在被一波波海浪抛上了云端。   “啊……!”   就像是抵达了某种临界点,甚至不用许嘉乐再次用手去确认。   付小羽用手肘颤抖着撑起身子,眼睫毛都彻底被打湿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看着抬起头的Alpha——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兴奋,即使没有发情,即使生殖腔仍然紧闭,可是他整个身体都在……   他正在为了这个Alpha变得潮湿。   那个念头让付小羽的尾椎骨都痉挛了起来,他迫切地想要抱住许嘉乐。   可是Alpha却忽然站了起来,随手从衣帽间的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丝绸衬衫然后又用手指在衣柜里面梭巡了一番,终于满意地找出了一套黑色的衬衫夹,一起扔在他面前。   付小羽喘息着,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许嘉乐一把把浑身松软的他拉了起来,把那件衬衫穿在了他的身上,然后一颗一颗扣子地系好。   然后,又把那套黑色的皮质衬衫夹紧紧地套在了他赤裸的大腿根部。   付小羽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竟然有这么羞耻的一刻。   “许嘉乐,不要穿这个……”   他颤抖着开口。   “付小羽,”   许嘉乐一把把他揪了过来,几乎是把他摁着跪在黑色的毛毯上,就跪在那面大全身镜前,然后哑着声音,低低地道:“上班的时候,里面就是这么穿的吧?”   付小羽摇头不肯回答。   许嘉乐笑了,猛地把雪白的衬衫下摆向上撩起来,彻底地露出他饱满的屁股,还有大腿根部那醒目的黑色皮绑带。   “付总,我要你这样被我操。” 第67章   付小羽刚一听到这句话,双腿就是一软,但是还没等他趴下去,就被许嘉乐一把强硬地搂住腰身,重新抱了起来。   付小羽抬起头,看着全身镜前的自己。   上半身雪白的丝绸衬衫是他很喜欢的一件高订,齐整漂亮,上班时他穿过好几次,可是此时此刻,衬衫的下摆却偏偏被许嘉乐撩得倒翻上去,露出了他一丝不挂的下半身——   他撅起屁股的模样被完完整整地映在镜中。   “不、不要……”   付小羽很少在和许嘉乐的性事中说“不”。   可是在这一刻,明明被叫着正儿八经的“付总”,却偏偏又狼狈地光着屁股的模样,这种羞耻感的刺激实在是过于强烈,让他忍不住挣扎了起来。   许嘉乐当然也感觉到了Omega的动作,他毫不犹豫,直接抓住付小羽的两只手强硬地按在镜面上,然后一步跨坐在了付小羽细窄的腰上。   成年Alpha的体重忽然之间猛地压上来,直接就把付小羽的腰压得塌软下去。   但也正因为如此,Omega光裸着的屁股也不得不瞩目地高高撅了起来,整个身体因为突然地承重而微微发抖。   许嘉乐就这样强硬地骑坐在付小羽的腰上,用手掌抚摸着Omega臀部光滑的肌肤。   如果只看过付小羽穿着衣服的模样,恐怕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那么纤瘦高挑的Omega有着这么漂亮的屁股。   结实的、饱满的……   因为雪白的肤色而显得浑圆,就像轮满月。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满月。   许嘉乐感到了一股愉悦感,从指尖慢慢向心里涌去,酥酥麻麻的。   愉悦感使他眯起了双眼。   他的手指缓慢地插进付小羽大腿根部的衬衫夹绑带里面,向外勾去,将绑带绷紧之后,又猛地松手。   “啪”的一声,绑带弹了回去,清脆地打在了付小羽大腿根的皮肤上。   “啊……”突然而来的痛感让付小羽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隐忍的呻吟。   许嘉乐俯身,他这个姿势抓着付小羽的双手,就像是把无助的猎物囚禁在自己的双臂之间,然后一下一下地舔弄着Omega的后颈。那个迷人娇小的部位并没有凸起来,但他仍然用舌尖敏锐地感觉到它悄悄地藏在皮肤底下,发狠地吮吸了一下。   “呜!”腺体几乎就是Omega外置的性器官,即使没有发情,被这样突然的刺激,也让付小羽一下子颤抖着叫出了声,这声呻吟虽然突兀,可是却透着一股猫呼噜的粘劲儿。   “付总,你不要什么?”   许嘉乐又吸了一会儿,才在他耳边戏谑地问。   “我……”   “不要我操你?”   “不、不是。”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付小羽连耳朵都红了,即使在这种时候,他还是、还是想——“要操的”,这怎么能不难为情呢。   “那是?”许嘉乐又问。   “许嘉乐,”付小羽忍不住扭过头望向许嘉乐,他还可怜地驮着沉重的Alpha,不经意间就发出了绵软的鼻音:“不、不要在镜子前……”   许嘉乐低低地笑了。   “好啊。”Alpha竟然同意了,干脆地站起身。   付小羽刚一感觉腰身一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许嘉乐摆弄着换了个方向——   他确实是不正对着镜子了,可是现在是侧着身对着镜子啊。   付小羽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扶着地面上的地毯支撑身体。   紧接着,感觉到自己靠近镜子的那只腿被Alpha强硬地抓了起来。   脚尖踩着凉凉的镜面上,付小羽懵懵地一偏头,顿时一个激灵,感觉浑身都在因为羞耻而发烫——   巨大的全身镜里的他高高抬起一条腿,黑色的皮绑带还紧紧地箍在大腿根部。   而那个像是小狗撒尿一样的姿势,整个隐秘的胯部……他半翘起来的性器,还有泛着一丝湿润水色的洞口,全部淫荡地、彻彻底底地暴露在镜子里。   而Alpha彻底挺立的雄伟器官则毫不客气地抵在他臀缝之间,一下一下地磨蹭着,昭示着想要进入的企图。   “不要!”   付小羽甚至忘了要挣扎,从刚才到现在,一次比一次更羞耻,到了现在他是真的慌了,巴巴地把头扭回去望着许嘉乐。   一双圆圆的猫眼又惊慌又湿润,睫毛忽闪忽闪的,呜咽着说:“许嘉乐,许嘉乐……”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许嘉乐。   “求我。”许嘉乐摸了摸付小羽的脑袋。   “求你……”付小羽的尾音收得仓促,求饶虽然很丢脸,可是和此时的急迫相比,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他又呜咽着求了一声:“求你了,许嘉乐。”   “你好乖,付总。”许嘉乐哑声道。   他明明这样说着,可是五指却抓住付小羽柔软的发丝,强迫着这个Omega侧过头,看着镜子里大张开腿的自己。   付小羽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许嘉乐的食言如此突然,另一只手已经牢牢地掐住了他的腰身。   就在他挣扎得最激烈的时候——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Alpha粗硕炙热的性器官一点点地没入了他股间的洞穴里。   许嘉乐能闻到自己身上辛辣得有些呛人的薄荷味。   他抓着付小羽头发的的手臂冒起了一两根青筋,Omega在他粗暴有力的牵制下,虽然刚开始还在挣动,可是随即身体却只剩下微微的颤抖。   付小羽不得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淫荡地张开一条腿,一点点地被他插进去。   他还嫌有点不够,另一只手把Omega的两颗碍眼的小蛋蛋捞起来,让两人结合的部位更赤裸裸地暴露在镜子里。   “付总。”   “……”能感觉到付小羽正在使劲咬紧牙不肯出声。   许嘉乐知道,付小羽大概不仅感到羞辱,也真切地会感到疼痛。这毕竟是没有发情的Omega,即使刚才他耐心地抚慰了那个部位许久,要容纳Alpha勃起的部位也是很艰难的。   镜子里,付小羽线条漂亮的小腹绷紧了,有一两滴汗珠隐忍地坠在那儿,似乎随时都要滴下来。   “付总……”   许嘉乐从下自上、一颗一颗地把付小羽身上的衬衫扣子又解了开来,昂贵的丝绸布料柔顺地垂坠下来。   而此时微微侧过身的Omega,就连左胸口那颗柔软殷红的乳头都暴露在了镜子里。   那么娇小的部位啊……付小羽会有哺乳的那一天吗?   这个畅想让许嘉乐有种近乎恶劣的亢奋,他挺身,将自己下身又进入地更深了一些:“付总。”   “付小羽,”他声音嘶哑地变换着称呼,用手指用力地揉捏着那颗被迫变得肿胀的小乳头:“宝贝,你是我的小公猫。”   最漂亮、最珍贵的那一只。   “唔,啊,许……”   或许是那声从未听到过的“宝贝”,付小羽终于绷不了,从唇齿之间泻出来的喘息急促无比,他反手扶住了许嘉乐的手臂:“轻……点。”   付小羽其实很会叫床,他的声音往日里带着种冷感的锋利,一旦绵软起来,让人听了打心底泛起一阵酥麻。   许嘉乐想。他的心里明明泛着柔情,却也忽然糅杂起了前所未有的凶横。   他没有轻一点,而是把Omega那条腿抬得更高一些,然后猛地顶起胯部,狠狠地撞进了付小羽的身体。   “呜……”   付小羽从来没有被许嘉乐这样狠地操过。   突如其来地蛮横进入,Alpha的性器直直地贯穿了他,顶端甚至像是几乎已经递到了他体内脆弱的生殖墙壁。   “痛,许嘉乐……”   他圆圆的眼睛里泛起了水雾,泪汪汪地。   可是这并没有得到Alpha的温柔,许嘉乐捏着他的乳首,一次又一次地、凶狠地顶撞着他。   很难形容这一次的感觉,就像是许嘉乐骑着他,生生地把他从开始的痛感中干得麻木,直到两人紧密相连的部分,开始泛起快乐的酥麻。   “啊……许嘉乐!”   呻吟一旦无法抑制,便一声高过一声。   付小羽叫得高亢,偶尔有几声甚至是带着哭腔了。   小小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到了尾音时,却又控制不住地颤栗着。他的手指发泄似地抓着地毯上,几乎要把上面的软毛揪下来似的。   过于强烈而迅速的快感,把他彻底地击溃了。   只一会儿工夫,明明方才还难以挑动的下半身便已经悄悄地翘了起来,分泌出了汁液。   他还是有点疼,可是疼中又交杂着巨大的快乐,在镜子里展现出这样淫荡的境况,甚至心理上都有种头晕目眩的兴奋,可是这样高强度的刺激就像狂野的海浪,只来了几波,他就感觉快受不了了。   呻吟从高亢又变成了呜咽。   在这方面,Alpha天然就比他要强大,他受不住的时候,许嘉乐正好是最兴奋的时候。   他亢奋的时候反而话少,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付小羽的腿。   只是一下一下,越插越深,越插越狠。   “不要了,许嘉乐……”付小羽浑身都在颤抖,只感觉下身湿哒哒地往下滴着体液,膝盖绵软得像是跪不住了:“呜……”   他颤栗地感觉到许嘉乐这个时候的力道,已经近乎疯狂,像是要生生地把他在非发情期紧闭的生殖腔操开一样。   没有Omega能不害怕这种感觉,在非发情期被打开生殖腔,那种痛苦根本就是难以承受的。   付小羽想要向前逃,可是却又被Alpha死死地抱了回来,又一次重重地撞上了体内的生殖腔壁。   “不行……!”   付小羽呜咽着抓紧地毯:“饶了我,许嘉乐……我真的不行了。”   许嘉乐猛地压住了他,付小羽几乎能感觉到Alpha的牙齿狠狠地抵在他后颈的腺体上,而这一次,体内迎来的撞击几乎让他差点眩晕过去——   “不要!”   有那么一秒钟,付小羽真的以为自己是被打开了。   他双腿都在痉挛,感觉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脚趾紧紧地蜷缩着。   “小猫……”   许嘉乐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他在头晕目眩中微微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仰躺着的姿势。   许嘉乐低头抚摸着付小羽的脸颊,他这个时候的眸色很深,带着点危险的意味。   付小羽浑身都湿透了,屁股下面泥泞一片,就连那张小小的面孔,长长的睫毛,也被汗水打得湿透了。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失了神,正茫然地仰头望着他。   他仍然压在Omega的身上,性器官虽然暂时地拔了出来,但仍然昂扬着抵在Omega的股间。   他只能给付小羽几秒钟时间缓过来,再多几秒钟,他等不了了。   就在他拉开Omega修长的双腿,想要重新挺入的时候。   付小羽狠狠地偏过头咬了一口他的手指。   “嘶……”   这一下可并不轻,许嘉乐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啊……!”   Omega如同发了情的猫一样,叫得破了音。   他这是被操得急眼了,环着许嘉乐的脖颈把Alpha搂下来,又是一口上来。   这一口直接把许嘉乐的嘴唇咬出了血。   “我操。”   许嘉乐哑声骂道,可是却是一点也没有退却的意思。   与其说是来了火气,不如说是来了性欲。   一边抹自己嘴唇上的血,一边恶狠狠地掰开Omega的双腿又插了进去。   付小羽还在咬他,他就顺着血腥味和付小羽接吻。 第68章   这个Omega这会儿像是发了性,亲人和咬人的转换毫无征兆,刚吮吸了两口许嘉乐的嘴唇,又重新换上牙齿恶狠狠地啃。   就低头接吻这会儿工夫,许嘉乐的手臂肌肉都不由绷紧了。   付小羽咬人,可不是娇娇软软的、不痛不痒的一口,那是真亮了牙齿的。   但他虽然疼,但下身嵌在Omega身体里那种又紧又热的快乐,又不舍得耽误,所以一边时不时就低低地“嘶”两声,一边还把Omega的双腿打开,往里深深地插了一下。   果不其然,这一顶,又挨了一口。   他嘴唇上还有一点血珠,但却不太生气,而是把头低下去,狠狠地亲了一口付小羽的耳朵。   “你再咬我试试?”低声威胁了一句。   但话音还未落,许嘉乐就马上很敏捷地意识到不对,双手把身子撑起来躲开了——   付小羽没咬着他,所以瞪着他。   Omega此时的猫眼圆圆亮亮的,乍一看像是在说“咬你怎么了”,很凶的样子。   可是因为眼距有点宽,再加上眼里湿漉漉的模样,实际上却带着点憨头憨脑的妩媚劲儿。   许嘉乐摁住了他,把昂扬的性器入得更深了些。   “啊嗯……”付小羽实在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他的叫床声也变了。不像刚才那样短促的轻哼,而是绵长的、酥软的,叫的时候仰起头,小小的喉结难耐地滚动着。   真他妈好听。   许嘉乐听得心头感觉有微小的电流窜过似的,他趁乱又凑上去,飞速地在付小羽脸颊上亲了一口。   Omega到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是晕乎乎的,反应并没有平时那么快。   许嘉乐当然知道,这是深入的好时机。   他俯身把付小羽双腿压在身体两侧,然后把巨大的性器抽出来,再握着根部,重新整根插进去。   抽插的动作虽然变得缓慢,可是到了性爱的后半程,却反而能带来更强烈而深入的刺激。   这样反复了几次,Omega就已经受不了了,浑身痉挛着大口大口地喘息。   许嘉乐越顶越慢,也越来越深。   能感觉身下的Omega虽然并未发情,但却已经完完全全地进入了状态。   湿润而丰沛的体液打湿了他们结合的部位,使进出的时候都发出了淫糜的水声——   许嘉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臂上的青筋隐隐冒了出来。   他感受着Omega的身体紧紧地咬住自己,呼吸也渐渐有些抑制不住地变得粗重。   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快感,如果Alpha也能发情,那大概就是他的状态。   即使都没有进入生殖腔,可是却隐约感觉自己的性器好像要成结了似的,涨得几乎有点疼痛。   这种胀疼,促使他不得不越顶越深,每一下都重重地撞在Omega体内的腔壁上。   他猛地把付小羽身上已经凌乱不堪的衬衫彻底扒开来,然后伏下身,狠狠地含住了了Omega胸口殷红的乳头。   那里平坦娇小得令人莫名地有点生气,许嘉乐恶狠狠地、近乎有点贪婪地吮吸着,几乎能感觉到那个柔软的部位在他嘴巴里悄悄地凸了出来,才感到有一丝满足。   一旦到了哺育期,即使是男性Omega,那个不起眼的部位也会变得涨大许多,因为处于大自然界雌性的身份,要用更显眼的方式引起后代的注意。   而他一直都想对付小羽这么干,把那里吸咬得肿胀起来,那近乎是一种有点恶质的遐想……   “啊……呜呜,许嘉乐嗯……”   付小羽只觉得体内紧闭的生殖腔都好像要被撞开了,可是这一次却顾不上有多害怕,也顾不上有多可耻了。   喉咙里泻出一声又一声婉转绵长的呻吟,叫到最后,那叫声变得嘶哑,甚至尾音都变了调子……   那简直是春天里窗下的小猫在嘶声叫春。   那是全然投入时才能发出的声音。   他双腿都在微微颤抖,许嘉乐一边继续含着他的乳首,一边摸索着把那个早就歪歪斜斜的衬衫夹整个拆下来,将黑色绑带从Omega雪白的大腿上褪了下去,然后像是脱内裤一样扔到了一边。   彻底失去了束缚的付小羽马上就用双腿紧紧夹住了许嘉乐的腰。   他腿间那个部位早就挺立到了濒临爆发的地步,难耐地抬起腰,一下一下地想要磨蹭许嘉乐的小腹刺激着自己。   攀登高峰的时刻那么令人心急,付小羽眼角都是湿的,一双眼睛泪汪汪地抬头望着许嘉乐。   “给……我。”他喘息着。   太想了,想得完全无法修饰语言,直白地说:“给我,许嘉乐。”   “很快的,马上。”许嘉乐的鼻尖都冒了汗,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的Omega有多难耐,一下一下地吻着付小羽缀满了汗珠的脸哄着:“乖,乖,宝贝……”   “许嘉乐,我要,唔……”   但是付小羽却并不领情。   他太急了,记得忍不住用手指抓紧了许嘉乐的手臂。   因为急切,甚至力道失了控,指甲在Alpha的皮肤上狠狠地抓过去,留下一道又一道醒目的红痕,闹人了起来:“我要射,许嘉乐……我现在要。”   “妈的。”   许嘉乐低低地骂了一声,被挠的痛感根本微不足道,可是在这种时候被挠,就像是猫尾巴在心尖扫动,带来的急躁简直要他的命。   他抓着Omega纤细的腰,最后一次狠狠地撞了进去——   他用尽了他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强忍着没有破开付小羽体内那层薄薄的肉膜屏障,而是用涨大的性器顶端抵在Omega体内的腔壁口,一下一下狠狠地磨蹭着。   摩擦生殖腔壁的灭顶快感,直接把付小羽送上了高潮。   Omega体内的剧烈的收缩悸动,使许嘉乐也在同一秒种低低地吼了一声,猛地射了出来。   付小羽在那一瞬间整个身子都微微曲了起来,像是弓起了背的猫,脚趾蜷缩着,浑身都在痉挛。   他嘴唇微微张开,一双又圆又媚的猫眼彻底失了神,过于猛的刺激使他甚至叫不出声,只是就这样仰躺着,胸口剧烈地起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Omega的放空时刻持续了很久。   许嘉乐虽然释放了,但是其实下身还仍然硬挺着放在付小羽的体内。   他几乎能感觉到这个Omega直到几分钟之后,身体内部好像还是过几秒就有细微的电流窜过去一样,会时不时地颤抖一下把他咬紧。   他吸了口气,这才慢慢地抽了出来,即使是在那个过程中,仍然能感觉到Omega身体恋恋不舍的挽留。   他又疲惫却又亢奋,摸了摸付小羽额角已经被汗浸湿的头发,本来想要说话,却被付小羽先反身扑过来把他压住了。   omega紧紧地抱着他,却又闷声不说话。   “小羽?”许嘉乐低低地笑了一声,他隐约能感觉到付小羽此时情绪上的波动,因此揉了揉omega的脑袋,故意开玩笑道:“sex怎么样?还great吗?”   抛烂梗的他得到了一声很轻的“噗嗤”。   付小羽抬起头望着许嘉乐,眼圈有点红,眼角也湿乎乎的,似乎是趁刚才埋在他胸口时偷偷掉了那么一两滴眼泪。   他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丢脸,偏过头沉默着。   人在高潮后的心情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   他胸口有点闷闷的,从那样的极乐之境骤然跌落人间,莫名地感到有点惆怅,可他就是不会表达这种情绪。   “嘿……”许嘉乐微微笑着,把他重新拥在了怀里:“我们还有很多次很多次呢,随时随地,always great,对吧?”   “嗯。”付小羽被许嘉乐乱七八糟的话逗得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他用手抚摸许嘉乐的胳膊,alpha那里的皮肤被他挠得几道印子现在更明显了,红得刺眼,他明明知道那估计有点疼,但还是忍不住,又用食指的指甲,在几道红痕旁边,又慢慢地刮了一道。   “又挠我。”许嘉乐并不躲闪,而是和付小羽一起认真地看着手臂上多出来的那道红痕,过了一会儿才声音低沉地道:“你真的很喜欢做爱,是不是?”   “……”付小羽用鼻音回答:“嗯。”   很喜欢。   “真好。”许嘉乐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他的语声里含着笑意,轻声道:“付小羽,你是只奇迹小猫。” 第69章   奇迹小猫。   付小羽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在自己还不太明白那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有一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便已经先从心底浮了上来。   极致的感官快感似乎带来了复杂的长尾效应,狂欢结束纠缠起来的空虚和落寞,使他不得不紧紧地、有点脆弱地依偎着alpha。   许嘉乐用双手捧起他的脸,那专注的眼神,几乎像是端详一样珍贵的宝物似的。   付小羽垂下眼睛,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的身体里仍然残留着那种隐隐涌过电流的细微快感,以至于被许嘉乐凝视着的时候,会忍不住小声呻吟出来。   这真的很不好意思。   许嘉乐眼里含着笑意,他像是掌握了奇怪的开关,于是又突然地摸了一下付小羽光溜溜的屁股。   “啊……”omega不由吸了口气,这次直接把脑袋埋到了他的颈窝,然后躲在那儿很轻地叫了一声。   “付小羽,”许嘉乐咬了一下怀里omega的耳朵:“你现在,很会叫c了啊。”   “……”付小羽耳朵有点发烫,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起头望着许嘉乐:“真、真的?”   许嘉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就是好学生付小羽,永远拒绝不了被表扬的诱惑。   “真的。”他一边忍着笑说,一边又恶劣地摸了一把omega的屁股,他还想听付小羽躲在他肩膀那儿哼哼。   但是这一次,付小羽不仅没有叫,还忽然趴下去,敏捷地咬住了他的ru头。   “啊——!付小羽!”换许嘉乐发出了叫声,是怒吼。   付小羽这边咬了一下,马上就若无其事地松开了,牙齿收得够快,就好像没咬过一样。   但是心情似乎也因此好起来了,他不像刚才那么安静,反而有点开心地说:“许嘉乐,我是不是……挺有天分的?”   “什么天分?”许嘉乐还在忿忿不平:“咬我ru头一口一个准的天分?”   确实,毕竟他胸肌也不小,能在那么一片平原上瞬间精准地用牙齿定位那么小的东西,这大概就是捕猎者的天赋吧。   “我说,”付小羽不搭他这一茬,又贴过来,小声问:“叫……的天分。”   许嘉乐看着付小羽,他们俩贴得太近了,近到他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omega白皙的皮肤上妩媚的小红痣,他顿了顿,低声说:“好听。”   付小羽直白地高兴了起来,眼睛也笑得弯了,像说悄悄话似的凑过来:“许嘉乐,你教我的。”   “是吗?”许嘉乐有点哭笑不得,这还要跟他分享胜利果实吗?   “嗯。”付小羽说:“还有撒娇、做爱,都是你教我的。”   他说这句话时,自己还有点害羞。   但其实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告诉这个alpha而已。   可许嘉乐的心跳,却一下子飙了高速。   他忽然把付小羽的脸用手捧起来。   与omega高挑的个子相比,他的头脸小小的,出了汗的时候,更显得肌肤细腻中泛着美好的光泽。   许嘉乐忽然控制不住地想起这个omega第一次的发情期——   他是第一个撑开付小羽生z腔,在里面成结的alpha。   忽然之间在脑中再次响起这句话的时候,那种隐秘的、疯狂的快乐,甚至使他颤栗了一秒钟。   “宝贝,你是我的。”   这句话,许嘉乐说得沙哑。   因为占有的欲望感太强烈,带着一点掩盖不住的直a味。   以至于为了掩饰,他不得不咳了一声,把付小羽的脸捞过来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用玩笑带了过去:“是我平平无奇的做爱小天才。”   “来——”   话音未落,许嘉乐已经迅速翻身爬起来,横抱着付小羽往卧室走:“去床上。”   付小羽还沉浸在那声“宝贝”的快乐中,抓着许嘉乐的手臂,两个人在床上又难舍难分地抱了一会儿,许嘉乐才低声在他耳边说:“小羽,你躺着休息一会,我现在开你车回去喂猫再铲铲屎,然后在路上给你买点好吃的,很快就回来。”   uloft和君雅都在北城区,再加上开兰博基尼这种超跑,其实估计一来一回都要不了半个小时,的确是很快的。   “好。”付小羽想着“很快的”这几个字,先是点了点头,可是马上却又忍不住有点不舍起来。   哪怕很快的,他也还是……不太乐意。   许嘉乐其实也着急,他之前的衣服湿透了没法穿,就在付小羽的衣帽间里找了件偏宽松的tee穿上,然后拿了车钥匙就想往外赶。   走了两步,想了想,又找了个大袋子返回去衣帽间,先把付小羽那件被他扯得皱皱巴巴的丝绸衬衫装了进去,然后飞速把地上那个软毛地毯也卷吧卷吧塞进了袋子里,也不知道需不需要干洗,反正他准备带回自己家里给付小羽处理一下。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挺矛盾,上床的时候,脑子里半点这种屁事也没有。   但一结束了就开始老父亲上身,床单想洗一洗,地毯也想洗一洗,幸好今天付小羽没来得及穿内裤就被他摁住干,不然他还得把内裤也带回去。   幸好衣帽间和主卧有个阻隔,因此这一串行为并没有被付小羽看到,许嘉乐动作敏捷地装完,松了口气就往楼下赶。   结果他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忽然听过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回头,只见omega已经跑着追到了楼梯口,望着他道:“许嘉乐!等等。”   “你也……”付小羽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光着身子跑出来的,踩在地板上的脚趾有点不好意思地蜷缩了一下,但是马上就认真地说:“你也带我回去吧。”   靠。   许嘉乐感觉自己又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击中了,明明是这么平常的一句话,他偏偏站在那儿,愣神了半天才终于说:“好。”   付小羽听到他的回答,马上就噔噔噔地跑了回去,他这会儿换衣服也是快得很,好像才三四分钟,就套了个帽衫和运动长裤跑了下来。   “我好了!”他兴冲冲地说,这会儿离得近了,马上就看到了许嘉乐手上袋子里露出来一角的软毛地毯:“诶……你怎么把这个还装走了?”   许嘉乐干脆不回答,直接把omega的手抓过来,牵着手走出了门。   付小羽于是也不说话了,只是到了车边的时候,忽然转过身,偷袭似的亲了一下许嘉乐的脸。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泥土翻涌过后的清新味道。   许嘉乐和付小羽回到uloft的家里的时候,夏安显然是因为一天的冷落而有点急疯了,猛地从客厅里冲了出来就扒住许嘉乐的腿开始拖地,毛茸茸的尾巴还一路一摇一摇的。   付小羽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和许嘉乐很有默契,许嘉乐去铲屎,他则去检查猫的食物和水。   或许是在意识到这种默契的那一刻,付小羽才忽然发现,原来他打心底里,是这么的喜欢许嘉乐的家。   即使只是因为腰伤在这里短暂地居住了一段时间,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待在这里。   许嘉乐的家和他在君雅的家是那么的不同。   君雅是严肃的、冷感的,每一丝线条都不多余。   即使是厨房都只有黑白二色,走进去时,连食欲都欠缺。   而许嘉乐的家却好像总是生机勃勃的,有喜欢用毛拖地的夏安,地上有乱七八糟的猫咪玩具,有阳台上那么多的植物,还有一冰箱的好吃的。   除了还差一个专属于他的工作间,付小羽甚至觉得,这里才应该是他的家。   “想什么呢?”   就在付小羽发呆的时候,刚铲完屎洗完手的许嘉乐从后面把他抱住了,低声问他:“累不累?”   “不累。”付小羽马上说,一方面他体力真的不错,另一方面,他已经敏锐地猜到————许嘉乐好像要给这个夜晚安排节目了。   那他肯定不累的。   “等会儿打包点吃的,我开车带你去码头看星星?”   许嘉乐说到这里,低声笑了一下:“刚才不是romantic sex,但是sex之后还是可以补救性地浪漫一下,是吧?”   “好。”付小羽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随即又有点害羞地说:“许嘉乐,那我先再去冲个澡,很快的。”   刚才虽然也被许嘉乐简单地清理过,可是其实里面还是感觉有点东西,不那么舒服。   他说完就掉头跑进了浴室,冲澡冲得很快,连头发都没怎么沾湿。   走出来时付小羽裹着毛巾,本来想穿回自己的衣服,可是想了想,却又兴冲冲地跑到许嘉乐的卧室里把衣柜打开,像只好奇的猫一样翻了起来——   付小羽不仅喜欢许嘉乐的家,住在这里的时候,他其实还很喜欢穿许嘉乐的衣服。   喜欢许嘉乐家里清香的洗涤剂,喜欢许嘉乐买的布料很舒服,但是款式并不太酷的棉睡衣;穿在他身上略微宽松、所以被称为奶奶内裤的四角裤。   结果因为去自己家里取了一趟衣服,反而有些郁闷地失去了这份乐趣。   但是今天,他想到要和许嘉乐去看星星,顿时就又有了那份性感又调皮的心情。   而过了几分钟,许嘉乐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想把身上绷得很紧的、付小羽的衣服换掉,这一下子,顿时愣在了门口——   付小羽,往日里几乎每天的打扮都可以荣获最佳ootd,讲究到可以随时登上时尚封面的都市丽人omega。   此时此刻,穿着他的藏蓝色tee,脖子上戴着中二的麦昆骷髅头项链,下半身就更离谱,是一条他平时出去便利店买烟的时候经常穿的、五彩斑斓的沙滩短裤。   许嘉乐一时无语。   而付小羽看到他,一双圆圆的眼睛里虽然一时之间显出了点害羞,但马上,竟然还又期待地望着他。   “……”   还想让他点评一下的意思吗?   许嘉乐忽然很想苦闷地抽根烟——   妈的,他那个平时带出去拉风到可以称之为万千直a的梦的付小羽呢?   作者有话说:   藏狐:妈的,原来我的衣柜竟如此辣眼睛。 第70章   “还、还行吗?”   付小羽本来是打算直接往外走,但到了许嘉乐面前时,还是忍不住顿住脚步,问了一句。   “嗯,让我仔细看看。”许嘉乐故意上下打量了半天,才平淡地点评道:“我看我这个沙滩裤,无论从颜色还是款式上,还都挺潮的。嗯,项链也不错,这个银色还真够醒目的。”   付小羽抬头看着他,本来还一直期待地听着,但因为一直听到最后都没听到对自己的评论,眼睛里不由隐约流露出一点失落。   “来。”许嘉乐实在快憋不住笑了,一把把omega拉到身前,又忍不住捏了一下付小羽的脸颊,低声说:“付小羽,我这么大一衣柜里,你就最喜欢这几件?”   “嗯。”付小羽刚应了一声,随即又抬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是我觉得,你最喜欢穿这几件。”   “……”许嘉乐一时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嫌弃自己一下,但在此之前,有种隐秘的快乐又席卷了他——   付小羽真可爱啊。   他又从衣柜里找了一套差不多的沙滩裤加白tee给自己飞速套上,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付小羽身边,一把牵住omega的手,笑着说:“走了,精神小伙。”   ……   开车去码头的路上,许嘉乐找了一家他自己平时挺喜欢的烧烤店,点了不少羊肉串、板筋、腰子和鱿鱼,还给付小羽加了几串金针菇和豆腐卷,一起打包带到了车上,然后继续往北边开。   “是北桥码头吗?”付小羽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不是都荒废了吗?”   “就是要荒废的。”   许嘉乐显然对北桥码头这一带很熟悉,到了地方,没有上堤坝,而是先下车去一边的小卖铺里买了一提冰啤酒回来。   坐在车里的付小羽打开车窗向外看去,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码头上很安静,零星的几声虫鸣,还有就是扑面而来的夜风的声响,空气中带着一丝海边特有的咸味。   四下里无人,远处似乎是有进行到一半又被废弃的工程。一辆吊车孤零零地停在那儿,机械臂高高地悬在半空。   刚刚下完雨的夜空没有云雾,即便是漆黑的天幕,都有种澄澈的感觉。   一颗颗星星挂在天际,亮光分明是稀疏的,但却因此显得恬静且柔和。   他忽然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许嘉乐说“就是要荒废的”。   “好美。”   许嘉乐打开车门坐回车上时,正好听到omega轻声感叹了一句。   他微微笑了一下,再次发动车子的时候,故意将速度放得很慢很慢。   跑车沿着长长的堤坝,一直缓缓地向前——   越是开向堤坝的尽头,海风就越是呼啸而来。   城市的灯光在他们背后,仿佛离得很远很远。   天空是黑的,堤坝两边的海水也是黑的。   他们如同驶进了无垠的银河,又好似驶进了大海的中央。   海浪从远方一波波向堤坝奔涌而来,像……   大海绵长而有力的心跳。   “到了,下车吧。”   许嘉乐一手提着啤酒,一手提着打包的烧烤走下了车。   刚才等烧烤时还饿得有点着急的付小羽却没有第一时间要吃东西,而是走到堤坝尽头的石栏杆旁边,痴痴地看着星空,还有星空底下的那一片大海。   “好美。”他又喃喃地说了一遍。   许嘉乐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没有催促,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刚回国那段时间,经常睡不着,所以夜里偶尔会开车出去兜风,碰巧就找到了这个码头。前段时间我还在和文珂聊呢,城市里光污染都挺严重的,连看看星光都很奢侈,这儿就挺好,平时基本没什么人,可以安静地待上半天。”   “刚回国?”付小羽转过头:“是你刚离婚那一阵子吗?”   “是。”许嘉乐苦笑了一下,这个omega其实还挺敏锐的。   “你经常一个人来吗?”   “只是偶尔……”   许嘉乐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付小羽就已经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alpha的手掌。   一贯以来,他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这一刻,鼻子却忽然有些发酸。   他们俩吹着海风,有那么一会儿工夫,谁也没有开口,直到付小羽的肚子里,在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很响的“咕噜”声。   这声咕噜,打破了那种有些伤感的氛围。   “我……”付小羽的脸微微有点红,但是在夜色里看不太明显:“饿了。”   许嘉乐忍不住笑了起来,拿出之前准备好了的一大块野餐布铺在地上,然后把烧烤和啤酒都放了上去。   “快吃吧,等会烧烤都要凉了。”   “嗯。”   付小羽因为不用开车,所以趿着许嘉乐的黑色人字拖,白皙的脚背更加显得纤瘦。   但看得出来,他其实平时不太穿人字拖,这会儿坐下来还穿着,很拘谨地踩在野餐布外面。   这可不是穿沙滩裤拖鞋的作风啊。   许嘉乐低低地笑了一声,用手指把付小羽夹在脚上的拖鞋拎下来扔在一边,然后把omega直接抱了过来。   付小羽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于是光脚盘腿坐在野餐布上,往后一靠,就是许嘉乐宽敞的胸口。   alpha出门前不仅带了野餐布,还细心地带了消毒纸巾和洗手液,这会儿用洗手液仔细搓了遍手,才开始挨个拆包装袋。   烧烤的香味这一冒出来,付小羽也等不及了,洗好手就一串一串地开始猛吃。   羊肉串烤得特别嫩,一串里三瘦一肥搭配着,羊肉上面洒了孜然和胡椒末,付小羽连着吃了好几串,香得不行,唯独就是不碰那块肥的部分。   “香!”付小羽吃得有点兴奋。   “付小羽,你现在可真挺馋的。”   许嘉乐含着笑意,一边忙着用纸巾把竹签头都擦一遍再递给付小羽,一边说。   “许嘉乐,你也快尝尝。”   付小羽似乎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到警觉,自律了这么多年,在遇到许嘉乐之后,他的性欲和食欲几乎是在同步地释放。   他一双猫眼因为满足而显得格外妩媚,说得着急,因此马上就把自己吃到一半的羊肉串递到了许嘉乐的嘴边。   “是香。”看付小羽那股雀跃劲儿,许嘉乐都怕晚回应一秒他都能失望,嚼都没嚼完就赶紧说。   付小羽高兴地转头就用油乎乎的嘴巴亲了许嘉乐的脸一下。   亲完这一口,才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虽然稍微退开了一些,可是眼睛仍然是亮的。   “来。”许嘉乐把开好的啤酒递给omega一瓶,两人在星空下碰了一记,他顿了顿,笑着继续道:“这一杯,就祝贺我自己——今天终于被付小羽追到手了。”   付小羽握着冰冰的啤酒瓶,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他听完那句话,忽然仰起头把啤酒喝进去了大半瓶。   “靠,这么生猛?”许嘉乐才喝了两口,顿时看得都有点呆住了。   “嗯。”付小羽被啤酒冲得脸颊都有些发红,轻声说:“许嘉乐,我们……我们能不能一起拍张照片?”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对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因为不好意思甚至磕巴了一下。   许嘉乐看着怀里的omega,他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很深沉的温柔:“来。”   付小羽主动掏出了手机,然后打开前置镜头——漆黑一片。   “得开闪光灯吧?”许嘉乐提醒道。   “哦对。”omega显然自己其实不太常拍照,有点手忙脚乱地挑了一下设置又把手机举了起来。   两个人连倒计时都忘了,只是一起对着黑乎乎的屏幕傻笑了起来,然后突然之间——   闪光灯近距离闪过。   许嘉乐被闪得差点瞎了,但马上就凑过去,看向omega屏幕上的照片。   “靠!付小羽!”   下一秒,安静的堤坝上便传来了许嘉乐的怒吼:“现在就去下一个美图秀秀,然后把我的眼睛p大一点!” 第71章   “付小羽,你手机里真就一个拍照软件都没有?”   许嘉乐一边虎视眈眈地盯着付小羽从零开始学修图,一边把下巴放到omega肩膀边上看着手机屏幕。   “嗯,我平时不怎么拍照。”   付小羽这会儿刚下载完app,正在低头努力钻研,突然闻到alpha带着薄荷味的气息凑了过来,肩膀感觉沉甸甸的。   他还以为许嘉乐是着急了,不由有点紧张地直接选了个自动美颜,强度还拉高了。   “……”许嘉乐瞬间沉默了,眯着眼睛把付小羽的手机拿过来又看了一遍。   靠,这一美颜,他眼睛倒是炯炯有神了,可是付小羽就惨了。   本来就圆圆的猫眼根本禁不起这么豪横的放大法,再加上一个强力瘦脸特效,直接让许嘉乐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妈的,这就是颜值差距带来的美颜隔离吗?   “这样行吗?”付小羽竟然还很认真地问了一句。   “手机给我。”许嘉乐嘴里叼了一根烟,还没点火就直接把付小羽的手机拿过来。   第一步,把美颜滤镜撤销。   第二步,单独使用眼睛放大功能,然后——   许嘉乐手指顿住了,过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动,就又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还给了付小羽:“仔细看了下,我觉得我这眼睛也还挺帅的嘿。”   他说完之后就低头掏出打火机,打了两次,火苗都被吹得摇摇晃晃,没点成功。   付小羽转过头,很乖地用双手帮他拢住烟挡风。   两个人的鼻子几乎都挨在了一起,随着火苗蹿起来,omega忽然对他轻声说:“许嘉乐,我也觉得很帅。”   许嘉乐浅浅地笑了一下,没搭腔,而是叼着烟站起来,然后俯身牵住付小羽的手:“走,我们去前面看海。”   被海风吹得发型凌乱,再加上被闪光灯闪成眯缝眼的他,其实当然不帅。   可是这一切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镜头面前傻笑着的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那么,这就已经是一张完美的照片了。   堤坝的尽头因为安全起见已经被封锁住,于是付小羽就趴在栏杆上巴巴地往外张望。   许嘉乐从后面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手夹着烟,抽到一半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我说,这个姿势,是不是就是泰坦尼克号里面那个?”   付小羽也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他转过头有些调皮地把许嘉乐手里的烟抢了过来,自己猛吸了一口,顿时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喂——”   许嘉乐马上伸手想抢回来,没想到这家伙还挺敏捷,躲了开来。   付小羽喝多了酒,脸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意,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故意用有点挑衅的眼神看着许嘉乐。   许嘉乐没说话,只是把付小羽一把推在栏杆上,然后低头狠狠地吻上了付小羽的嘴唇。   苦涩的烟味在他们唇齿之间辗转,有些呛人。   “嗯……许嘉乐。”付小羽低低地喘息着,夹在指间的香烟冒出一点火星,恰好被海风吹到许嘉乐的胳膊上,烫得他一激灵,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仍然没有放开这个omega——   他简直想吃了付小羽。   吻着吻着,直到付小羽裤兜里的手机微信忽然响了几声,许嘉乐才微微退开了一些,低声道:“不看看吗?”   付小羽一打开手机,眼睛就凝视着屏幕,半天没说话,似乎走神了片刻。   许嘉乐于是也低头看了一眼——   唐阿姨:小羽,你还好吗?跟爸爸吵架了吗?   付小羽的手指按在屏幕上,但是似乎在迟疑着不知道该回什么,就在这几秒钟之间,那边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唐阿姨:是因为和男朋友吧。你爸这次好像是真有点伤心了,回来之后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就一个人在屋里躺着。你呢,你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事?   付小羽终于谨慎地回了几个字:“阿姨,我没事。”   唐阿姨:那就好。你也别担心,爸爸这边有我,你照顾好自己。你爸在气头上,我过两天再打给你,到时候你们俩好好聊聊,别真因为这点事情伤了感情,好不好?   “好。”   omega刚打了这个字,又匆匆删掉了,重新打了一句话。   付小羽:阿姨,我和我爸这段时间暂时不会联系。   他发完这句话,直接把手机锁了屏然后扔回了口袋里。   许嘉乐一直在一边看着付小羽,等了几分钟,直到本来沉默的omega望着大海,轻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我和你说过的,我很少和付景吵架。可是,我经常会——在脑子里想象和他吵架、甚至决裂的场景。那样的想象,总是会让我觉得很爽快。”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我心底,其实一直有在隐隐地期待这件事。”   付小羽的声音有些沙哑,依稀是有些讽刺地笑了一下。   许嘉乐没有打断他的叙述,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我说的话,比我任何一次的想象都要狠。我告诉他,从十几岁开始,我就讨厌他碰我;我还告诉他,在他身边的我从来没有快乐过。到最后,我直接和他说,如果他一定要干涉我和你的关系,那我们就断绝关系,我无所谓。”   “许嘉乐——”付小羽轻声说:“从小到大,我明明一直都想这么反抗,可是很奇怪,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为什么,我却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份痛快。”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忍不住转过头,狠狠地抽了一口一直夹在指尖的女士香烟。   这一次,许嘉乐没有阻止他,而是低声道:“付小羽,你其实是恨付景的吧?”   付小羽沉默了许久,或许是“恨”那个字太沉重,让他没有办法马上回答。   “我就挺恨慕容静雅的。”alpha忽然说。   付小羽猛地转过头去,只见许嘉乐望着海平面,淡淡地说:“咱们的文化很强调孝道,所以,提到对父母的‘恨’,总觉得是个大逆不道的事。就好像,父母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为了孩子好,所以恨——变得不正当,变得不道德。我也是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让自己能承认,对,我就是挺恨慕容静雅的。”   “然后呢……?”   付小羽忍不住轻声问。   “承认之后,我忽然发现,‘恨’自己的父亲,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许嘉乐淡淡地笑了一下,他把omega指间的眼拿了回来,很散漫地抽了一口,然后继续道:“闭上嘴,并不能使受过的伤消失。恰恰相反,在承认‘恨’这种情绪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终于正视了自己受过的伤——慕容静雅就是出轨了,他就是伤害了我。”   “恨不可怕,这些年来,我越来越觉得,其实这世界上完美的亲子关系是很少的,总是有很多伤痕、很多痛苦,恨也总是存在。最难的……其实不是恨。”   “不是恨……是什么?”   “是在恨的同时,也在爱。”许嘉乐转过头,慢慢地说:“是承认在亲子关系中,爱和恨本来就会同时存在。”   付小羽的眼圈忽然红了。   他甚至在还没能彻底地许嘉乐解读这句话的同时,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感到心酸。   “许嘉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抱紧了alpha,喃喃说。   “别着急。”   许嘉乐轻声说:“如果你彻底地恨他,那么就断绝关系,我不会劝你和解,因为那根本没必要。但是我猜……你不是彻底地恨他。”   “许嘉乐,我是不是……”   付小羽抬起头小声说。   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他当然不是彻底地恨付景,也正因为如此,才惶恐和不安。   alpha叼着烟抱住了他。   “你没做错。”   许嘉乐低声说:“小羽,你长大了,你有自己的事业、自己赚钱,其实或许在这一次之前,你一直都没有发现,你早已经有不被他摆弄、也不惧怕他的能力。在那个家庭里,他曾经是独断专行的那一个,曾经是掌握着控制权的那一个。今晚,是你第一次在他面前占据了权力的上峰,是不是?”   “是……”   付小羽哑声说。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他隔着窗帘听到付景蹲在花坛边和唐宁哽咽着打电话时的心情。   他想到付景面对着他时,强行撑起来的色厉内荏,其实手指都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是的,这是他第一次在和付景的交锋中,真正掌握了绝对的权力。   可是那种感觉,却并不是喜悦,而是带着一丝丝的恐惧。   “你只是用权力击败了他,你当然不会快乐的。”   许嘉乐轻轻地抚摸着omega的发丝,他的眼神,深沉中又带着一丝伤感:“你们是父子,应该用爱去对话,而不是权力。只是这一课太难了,对付景来说,对你来说,甚至对我来说,都太难了。”   “要给自己点时间。”他握紧付小羽的手,轻声说:“也给付景时间。别着急求和,也别害怕暂时的决裂。唐宁陪着付景,我陪着你,好不好?” 第72章   这多少是个过于跌宕的夜晚。   一提啤酒很快就喝完了,这其中一大半都是付小羽给喝了。   这倒真不是因为付小羽酒量更好。   许嘉乐有种看起来很老年人,但其实很顶的喝酒习惯——   放慢速度,但,坚持许久。   以前在国外读书时,他靠着这一招能耗倒无数白人,连喝酒天赋点满的俄罗斯同学都比他先倒下。开始大家以为他是喝得少,但是结果到最后一数酒杯数,发现他真没少喝,只是单纯就是慢。   而付小羽喝酒,完全就是他的反面。   其实从之前在文珂家斗地主那次,许嘉乐就发现了,付小羽虽然是饮酒爱好者,但真的不算太能喝。   今天晚上也是一样,许嘉乐这边一瓶还没完,付小羽那边第二瓶都要干了。   这Omega喝得太猛,以至于几瓶啤酒下肚,脸颊就一片绯红,开始躺在许嘉乐腿上耍赖——   “我叫个车,该回家了。”   “不回。”付小羽脸贴着许嘉乐的大腿,嘟囔着说:“再待一会儿……再待一会儿,就能看到日出了。”   他倒想得挺美。   付小羽醉着,但还挺爱干净,知道腿伸长了野餐布不够大,所以很乖地把腿抱在怀里那么蜷着。   “日出?”许嘉乐挑起眉毛,抓起酒瓶就冰付小羽的脸:“你是野猫?就这么在外面过夜?”   “凉。”付小羽用鼻子哼了一声,他为了躲冰凉的酒瓶,把脸越埋越里面,差点就危险地碰到Alpha沙滩裤底下的尾巴。   “咳。”许嘉乐神色顿时一紧,马上就不动声色地又把Omega抓了出来。   付小羽闭着眼睛没怎么挣扎,他似乎是还迷糊着。   许嘉乐安静了一会儿,随即又想出了个无耻的招数——   “嘘……”   他仰起头,对着天空若无其事地吹起了口哨。   要知道,这招很是歹毒,一般只有带过娃、且哄过娃撒尿的Alpha才能想得到。   更何况这会儿付小羽干了好几瓶啤酒,正是膀胱最薄弱的时候。   “嘘……”   许嘉乐吹到一半,忽然又顿住了,低头看着躺在腿上的付小羽——   睫毛长长的,随着呼吸而一下一下地轻轻扇动。   Omega蜷成一团,可是靠在他大腿上的样子却很安逸,呼吸越来越匀称,一副马上就要睡着了的样子。   许嘉乐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其实也确实,再过两个多小时估计也真能看日出了。也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靳楚在两个小时之前给他发了条微信:我订了机票,明天回美国。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了一条:好的,注意安全。   空气中仍然有股海边特有的咸味,许嘉乐低头摸了摸付小羽的脑袋,把野餐布上的几瓶啤酒挨个晃了晃,最后捡了个还剩瓶底的,又喝了一口。   行吧,等日出。   许嘉乐下了老大的决心,带着被压麻的腿,带着被蚊子叮的几个大包,时睡时醒地等到凌晨四点,刚有了点要日出的苗头,结果——   又下雨了。   初夏的天气就是这么狂野,前几分钟还风平浪静,紧接着就是滂沱大雨。   许嘉乐迷瞪着,突然之间就被淋得弹了起来,付小羽当然也被惊醒了。   俩人淋着雨,手忙脚乱的把酒瓶堆在一块放在路边,其他的回收不了的东西卷在野餐布里打了个包袱,然后一前一后逃进了兰博基尼里面。   谁能想到呢,一个晚上,还能淋两遍雨。   “他妈的。”   许嘉乐用自己的Tee擦了一把脸,转头时,只见Omega也在抹脸上的雨水,俩人看着彼此的狼狈相对视了几秒钟,结果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到最后,只能叫车灰溜溜、湿淋淋地回了家,付小羽望着车窗外的雨色时,神情有点遗憾——   日出到底是没看成。   许嘉乐还记得前阵子和付小羽一起看的慢综艺《奇遇人生》,他们那时候一边吃饭一边看阿雅和春夏在美国的公路上追了一整集的龙卷风,直到饭吃完了还没有追到。   付小羽吃完饭要去开视频会议,于是他也没有真正看到那一集的结尾,只是春夏落寞的眼神让他有点伤感。   人生好像真的会偶尔有这种傻事,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忍辱负重地等待或者跋涉,但最终,也还是不一定能看到心中最期望的风景。   ……   之后的那一周,末段爱情的日活数又往上攀高了一大截,许嘉乐和付小羽都异常的忙碌。   但是这还不算什么,真正重要的事在周末——   周六就是文珂的预产期。   许嘉乐是真挺担心的。   其实他们这群人谁也没明说,但是大家却也都心知肚明的是:   韩江阙用人工标记的方式标记了文珂,就是因为那时候所有人都期望用AO之间的信息素连接唤醒韩江阙,但是奇迹一直都没有发生。   生产时是一个Omega一生之中信息素味道最强烈浓郁的时候,这也就意味着,这基本上是能唤醒韩江阙的最后机会了。   许嘉乐基本每天都给文珂打电话,只不过通常他讲到一半,电话就会被付小羽抢走。   说实话,虽然他是文珂最好的朋友,但是从表面来看,付小羽可比他焦虑多了。甚至有好几回,许嘉乐还在付小羽电脑上看到了孕产知识的网页,这个Omega估计平时都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知识储配,这回才狠狠地补习了一下。   付小羽平时因为工作量饱和,再加上运动量也不小,所以睡眠质量一直都很好,但是这一周,因为文珂要生育的事,付小羽竟然破天荒地失眠了。   “许嘉乐,”   有一天半夜,付小羽忽然把许嘉乐扒拉醒了:“如果韩江阙不醒过来……文珂,他是不是会很痛苦?”   “嗯。”许嘉乐刚被弄醒,声音还带着点沉沉的鼻音。   “你说……文珂能顺利生下来吗?”付小羽仰头看着天花板,小声问:“他怀的是双胞胎呢。而且他现在也只是D级Omega,前段时间状态也不好,他要是……”   “好了。”许嘉乐把付小羽搂到了怀里,声音沙哑地说:“你要实在担心,我们提前两天过去,把工作提前安排一下。”   “嗯,”付小羽嗯了一声,马上又反应过来:“不行,周五末段爱情和蓝雨那边有大会,我们这边走不开,妈的。”   他竟然还骂了句脏话。   “别太担心,这几天多打几次电话。预产期在星期六呢,我们周五晚上就赶过去,应该没问题。”许嘉乐说。   结果没想到,文珂肚子里的两个小东西还真就提前不安分了。   周五上午,许嘉乐和付小羽在蓝雨开会开到一半就接到了韩家那边的电话,说文珂从清晨就开始有生殖腔收缩的反应了,现在已经被送进了医院。   付小羽急了,雷厉风行地把接下来的事项迅速地和蓝雨夏总那边定下来之后,就往外冲。   “付总,”王小山也匆匆地跟了上来:“这,高铁票定得下午六点多的,这临时订不到票了啊,要不等到——”   “不等了,我们开车去。”许嘉乐直接打开了特斯拉车门。   “也好。”王小山左右看了一下,看胡夏和肖云那几个家伙不在,赶紧凑到车窗边上对许嘉乐说:“许哥,我们付总还没吃饭呢,你得照顾着点哦。”   许嘉乐笑了一下,还没说话,一边的付小羽就一下子隔着许嘉乐递了个文件过来,板着脸说:“王小山,别老操心些没用的。下午去把这两份提案仔细过一遍,看看还没有什么遗漏的。”   他们赶到H市的时候已经到下午了。   文珂还在病房里,这个Omega是初胎,产程极为的漫长,到了这会儿生殖腔都还没完全打开,这几个小时下来,可想而知得又多么痛苦。   付小羽和许嘉乐赶过来的时候,韩家那帮人都堵在病房过道里,但是这帮人各个都是Alpha,所以一个也不能进去。   最后只有付小羽一个人被放进了产房。   他匆匆冲进产房里时,顿时便闻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青草香味——   那是文珂信息素的味道,这个等级很低的Omega,这一生都没有释放过这么强烈的信息素。   里面的确有好几个护士,文珂一个人躺在那儿,腹部高高地隆起,双腿大张,脸色苍白。   听到脚步声,文珂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撑起上半身,可是看到付小羽时,眼神还是黯淡了一下——   他显然还在期待着,来的人会是韩江阙。   “文珂……”   付小羽走到床边,紧紧地握住了手上都是汗的Omega:“文珂,我在,我来了。”   “韩江阙、他醒了吗?”文珂手指有些发抖,他显然其实心底有一点答案,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带着期翼地望过来。   “我陪着你。”付小羽低下头,轻声说。   文珂很勉强地笑了一下,可是随即,似乎腹部有一阵强烈的抽痛传来,他攥着付小羽的手顿时用力到让付小羽都感觉有些发疼。   Omega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额头满是一颗一颗的汗珠,他把嘴唇都咬得泛出了血,还是扛不住那种痛苦,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小羽,我想要韩江阙……”   这一声哀鸣发出来,一直柔韧坚强的文珂也再也无法承受。   他双腿踌躇着,不断地呻吟:“我想要韩江阙……小羽,为什么他还不醒,我好疼……”   他控制不住都哭出了鼻涕,一旁的护士给他随意地擦了一把,然后仍然在低头观察着Omega腿间的情况。   付小羽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能徒劳地握紧Omega的双手。   这种感觉让他难过,那是看无论多少篇产科知识,都无法形容的难过。   不只是疼,还有那种人身上无法控制的狼狈,让他难过。双腿大张,毫无尊严地躺在那里,被折磨得只能嚎哭出声——   生育的惨痛,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慌张得不行。   他也是Omega,他没办法不感到慌张。   就在这个时候,护士已经站了起来,凝重地说:“生殖腔打开了,进入第二产程。除了他的Alpha,其他人都出去。”   付小羽也被赶了出去,他只是陪了这么一会儿,就感觉自己也要虚脱了,许嘉乐偷偷给他递了一块柠檬味的喉糖,有点紧张地低声问:“文珂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就是痛苦。”付小羽哑声说:“没有Alpha陪着,他太痛苦了、太难了。”   他说到这里,甚至也控制不住自己,尾音微微哽了一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许嘉乐看着他的目光忽然游离开来,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后方,那眼神里,带着一种狂喜。   付小羽忽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过头——   只见两个护士推着一台轮椅,正在飞速地冲向产房。   轮椅上的Alpha仍然是那么俊美高大,只是因为长久的卧床肌肉退化,而显出了一种病弱的瘦削。   可是尽管如此,韩江阙一双漆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喉咙里发出有点破音的嘶吼:“让我进去,我是他的Alpha,我是文珂的Alpha!”   他竟然真的在最后关头醒过来了。   付小羽只觉得鼻子和眼睛都在发酸。   之后的时间,好像无比漫长,可是却又好像转瞬即逝。   整个走廊都变得嘈杂混乱,韩家人全部都挤在产房门口,付小羽和许嘉乐一时不备,就已经被挤在了后面。   付小羽急坏了,许嘉乐更是粗鲁,直接把前面的Alpha用胯部狠狠拱出了人群。   “你他妈的——”   那个Alpha竟然是韩家的大哥,转过头就和许嘉乐怒目而视。   好像不过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听到了两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产房里传了出来。   “两个都生了!”   “没事,Omega没事,两个宝宝也健康!”   不只是前面的谁高兴地喊了出来。   走廊里顿时一片兴奋的呼声,大家都乱了,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   韩家大哥的脸从铁青变成激动的红色,他被挤到外面,以至于无法和其他的韩家人一起庆祝,只能紧紧地抓住许嘉乐的肩膀摇晃着。   “生了!”   “生了!”许嘉乐一手牵着付小羽,激动地给了韩家大哥一拳。 第73章   许嘉乐和付小羽守在产房外面,想看宝宝吧,没看着。   孩子一出生,从韩江阙父亲韩战,到几位哥哥和亲戚,一群韩家人全都挤在前面,韩家这帮人,不愧是和韩江阙血脉相连,各个都个子贼高,一起里这么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两个小家伙,那简直就叫一个密不透风。然后很快的,护士就急匆匆地把两个初生儿抱去了保温箱里。   想多看看文珂和韩江阙吧,文珂生完宝宝已经累坏了,不一会儿就沉沉地昏睡了过去,那韩江阙当然也是寸步不离、不肯出来。   韩家人都跟着韩战一窝蜂去了宝宝那边,刚才嘈杂的走廊也顿时清净了下来。   这喧嚣后的冷清,倒足以见得韩家真正最在乎的还是血脉,那个辛辛苦苦拼了命怀孕生子的Omega,到底还是放在次位的。   许嘉乐知道这种大家族又加上直A的德性,其实也算不意外。   只是守了这么老半天,刚才也傻开心了半天,这会儿人潮突然散去,反而还有点不知道哪冒出来的落寞情绪。   他和付小羽就这么坐在横椅上,坐了一阵子,付小羽突然之间冒出了一句话:“许嘉乐,你说,这算不算是皆大欢喜?”   “……算吗?”许嘉乐愣了一下。   皆大欢喜这个词没那么日常,付小羽突然说出来,倒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想起李安拍的《喜宴》。   产房外、喜宴上,都是这样热热闹闹。   可热闹背后,却总觉得有点没意思。   他骨子里那股丧劲儿,忽然又上来了。   “是啊。韩江阙……他能醒过来、能陪着文珂生孩子,能和文珂永远在一起了。”   付小羽声音折腾得有点沙哑,可是眼睛却亮亮的,带着一点掩饰不住的感动:“真好。”   韩江阙的醒来,就像是天空中最后一朵乌云都消散了。   他是真的感到开心,为了韩江阙,也为了文珂。   四下无人,付小羽忍不住凑上来,悄悄地和许嘉乐接了个吻。   那是个蜻蜓点水一般,很轻、很迅速,只亲了那么一下,Omega就又若无其事地缩回去了——   他手机响了,是来谈工作的王小山。   而许嘉乐倒是被亲得眯起了眼睛。   “你说,”付小羽点头说:“对,那你等会发我吧,我晚上再跟你过一遍,明天去公司调整。嗯,没事,你不用来,我反正不会付你加班费。”   他显然心情是真不错,甚至难得地讲了个笑话。   只是这幽默效果,估计是堪忧。   他俩又等了一会儿,但是到底当天到底也没见着文珂和韩江阙,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文珂刚生产完,韩江阙又是卧床这么久才醒过来,两个人都需要大量的休息,也不是个叙旧的好时机。   所以他们俩在医院附近吃了顿饭之后,只能给文珂发了条微信道喜,然后就先返回B市。   也没办法,这段时间工作忙,确实忙。   末段爱情的日活每天都在蹭蹭上涨,蓝雨那边合计着在暑假期间大推一波,各方的媒体、广告资源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最忙的人当然就是付小羽。   到家时都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许嘉乐先把夏安公主伺候上,之后又去浴室放热水,本来是想好了和付小羽一起泡会澡。   泡完澡,还能干点别的。   结果没想到一转头的工夫,付小羽又在和王小山打电话了。   “对,流量进来是一回事,但产品质量、服务器水平能不能接得住是个问题,别今天流量导进来了,明天全跑光了,那这个钱花得就是打水漂。”   许嘉乐走过去,本来只是在一边听一会儿。   可是看着付小羽站在他的衣柜前,一边用手指松衬衫领口,一边冷静地讲电话,那副“付总”的模样,让他忽然忍不住狠狠地咬了一口Omega的耳垂。   “所以说,星期一叫肖云他们几个准备个评估报告,和我汇报一遍——啊唔!”   付小羽顿时捂着耳朵看他,眼睛圆溜溜的,像是只惊慌的猫。   “付总?怎么了?”王小山在那边也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   “没事。”付小羽马上就镇定地低声说:“有人踩到我了,你继续。”   这Omega竟然还想继续。   许嘉乐抬头看了眼表——10点20。   他妈的,无法容忍。   他的时间表,不对,应该说付小羽的时间表是很紧张的。   如果明天上午要上班,这个Omega前一天晚上12点就必须睡觉,不能推迟,任何理由都不推迟。   这眼看着就要到点了。   许嘉乐皱紧眉头,低头掏出手机,直接给王小山发了条钉钉信息:“王小山,去睡觉。”   这六个字,即使是看上去,都带着股咬牙切齿的味。   王小山给他回了个:“QAQ。”   但是随即,竖起耳朵的许嘉乐马上就听到助理在电话里小声说:“付总,我这边没什么了,而且我和我的Alpha约了去他家看电影呢,他都等我半天了,你看……”   漂亮。   许嘉乐心想——   付小羽,看看人家,看看人家王小山怎么和Alpha规划周末的。   “又约会。”   付小羽不由皱了下眉,但想想,毕竟也是周五了,还是说:“去吧,休息一下。星期一再谈。”   这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就已经被许嘉乐一把横抱起来,扔在了床上。   “许嘉乐……”   付小羽最开始叫了一声,但是马上一双眼睛里就含了一丝笑意。   他衬衫被Alpha扯得乱七八糟的,但很开心地环住许嘉乐说:“你刚才不是说,先一起泡澡吗?”   他其实很喜欢和许嘉乐一起泡澡。   “泡个屁。”   许嘉乐把Omega的上衣都扒光了,一边亲吻Omega纤细的锁骨一边问道:“付小羽,明天周六,你本来就是加班,要不就晚点去公司?或者干脆在家忙?”   “不行。”付小羽又看了眼手机,认真地说:“约了运营和产品部门的谈事情,还是得去。”   “那不做了?”许嘉乐眯起眼睛问。   “不是。”付小羽说到这里顿了顿,竟然还害羞地拉了一下许嘉乐的衬衫袖口:“要做的。”   许嘉乐一时无言。   付小羽最神奇的一点就是,明明被亲得软绵绵的,明明一提到做爱,眼睛也亮晶晶的。   但是只要碰触到工作安排,那是寸步不让——   要做的,要做爱的,但是要在付总规定的时间范围内做。   “他妈的,那不和你甜言蜜语了,我现在赶时间。”   许嘉乐把Omega翻过去,语气恶狠狠的说。   是的,他要争分夺秒地骑他。   虽然讲话很凶,可许嘉乐最终还是对自己进行了较为优秀的时间管理。   没有超出时间范围,甚至还无奈地留了小二十分钟,给付小羽迅速地冲个澡,再洗脸刷牙。   Omega多少有点乏了,洗漱完之后就把脸埋在他肩窝。   许嘉乐用手指背摸了摸付小羽的脸颊,转过身把Omega整个人拥在怀里,低声问:“累了?”   他其实骑得很温柔。   只是最近确实挺频繁的,对于一个非发情期的Omega索求到这个程度,多多少少有点过分。   “不是。”   付小羽抬起眼睛望着他:“我在想,文珂。”   “嗯?”   “许嘉乐,文珂是顺产的。你说,顺产是不是……比较疼?”   “是。”许嘉乐想了想,说道:“生的时候,顺产比较疼;可是剖腹产也不轻松,等麻醉药效过了,也得疼很长一阵子的,还得小心伤口发炎。”   付小羽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   “而且,生完了之后也不会轻松的,身体会有状况,哺乳会疼,不哺乳也疼,走动的时候会疼,还有腰疼——因为怀孕的时候拉到脊椎了,所以腰疼。很多很多,你可能想都没想过的病痛都一起来了,生理上的、心理上的……”   许嘉乐说到这里,声音忽然渐渐低了下去。   他没有再继续。   “下午的时候我在产房,看着文珂那样子,其实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付小羽轻声道:“我觉得他挺了不起的。”   “当然。”   “可是我,”付小羽的声音微微有些迟疑,他抬起眼睛望过来,慢慢地说:“许嘉乐,如果我……我还没怎么想过生育这件事。你会觉得,我对你……我对我们的关系,不太认真吗?”   这句话,他说得很艰难,也很缓慢。   整个措辞其实都尽量保持了某种克制。   过去二十五年的付小羽,只会闷着头向前冲,他的人生蓝图里只有事业。   因为突如其来的恋爱,又因为目睹了产房里发生的一切,这或许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感性地思考生育这件事。   他好像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觉得生育是一件绝对错误的事,可也正因为这样——   他感到无比的困惑。   这困惑中,甚至带着一点惶恐。 第74章   许嘉乐抱着付小羽,感觉就像是怀里揣着一只小猫。   他沉默了一会,低头吻了一下omega的额头:“其实……没想过,也挺好的。”   付小羽抬起头,似乎是有点不解。   “这不是认不认真的问题。”   许嘉乐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善于沟通,可是在这个话题上,却近乎有种审慎的、如履薄冰的态度。   “读大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次,有一位教授让我们想象一个真空社会的概念,没有家庭观念、没有经济压力,没有道德包袱、没有社会责任,假如每个人都是无源之水,那么一个omega会在婚恋中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会组建家庭吗?会生育吗?”   “小羽,我不是omega,可我总是想,一个人在真空社会中会怎么选择——或许才能真正反应他个人的绝对意志。”   付小羽没有马上开口。   他是个生活在绝对现实中的人,以至于假想对于他来说,甚至是个有点困难的事情。   “可我们不生存在那样的世界中。”   他最终有些耿直地回答道。   “是的。”   付小羽的直接,让许嘉乐苦笑了一下,低声说:“我只是曾经觉得,以我的家境、我的学识,我可以摆脱那些外界的挤压,塑造一个无限接近真空社会的环境,来让靳楚在生育问题面前,做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的选择。可是……”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付小羽问道:“人不可能活在真空里,如果是你给了靳楚真空,那么其实你就是他的环境、他的社会,你喜不喜欢孩子——当然会直接影响他的选择,对吧?”   许嘉乐一时之间没有说出话来。   付小羽是如此的现实,或许该说是活在现世中。   与付小羽的现实映衬起来,他有时候像天空中的云朵一样飘忽而不切实际,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很多思考,其实有点滑稽。   “许嘉乐,我不要你像个学者一样跟我说话。”   付小羽转过身,趴在许嘉乐身上,他的神情很认真,甚至带着一点上司的不满:“我想你像上次那样,像在海边那样……像我的alpha那样和我说话。”   他连着说了三个诉求,递进式的,像个产品经理在提需求。   挺不浪漫的家伙。   “……好。”   可许嘉乐却被他迷住了——   被付小羽严厉起来的样子迷住了,猫眼圆圆的、不许他逃离的样子。   “许嘉乐,你想让我生孩子吗?”   “……”   许嘉乐沉默了一下,而这沉默甚至不是为了整理思绪,而更像是为了整理勇气:“小羽,我想你跟我谈恋爱。”   他这句话,听起来明明答非所问。   可是付小羽望着他的眼睛,却忽然因为那两个字变得亮晶晶的。   许嘉乐的手,轻轻地、慢慢地抚摸上omega和他紧密相贴的平坦小腹:“小羽,我希望你的小肚脐,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圆圆的、兴奋的时候盛着汗,而不用作为未来和另一个生命的纽带而存在。我希望你的生 殖 腔,第一功能不是生育,而是要让你享受很多次、很多次的great sex。”   他哑声说:“我想你跟我谈很深很深的恋爱。直到有一天——这个问题不再是问题了。因为你真的不用在乎‘我想不想要孩子’,生育只是你的权利,不是你的责任。”   他忍不住还是用有点学者的话做了结尾。   这出于惯性,但估计会让严格的付总有些不满。   但付小羽却忽然扑上来,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许嘉乐,那你要相信,我很爱你。”omega小声说:“我对你很认真。”   “我相信啊。”许嘉乐拍了拍omega的背脊:“付小羽,被你追——嗯,挺有安全感的。”   说完这句话,自己眼睛里也泛起了一丝笑意。   他好像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omega说过这样的话,“你给我很多安全感哦”,这样的句子,只对付小羽说过,以至于忽然有种奇怪的、眩晕般的幸福感。   “是追到了的。”付小羽没有忘了纠正他。   “刚追到。”于是许嘉乐也强调了一下,他顿了顿,咬了一下omega的耳朵:“12点了,该睡了?”   “嗯。”付小羽没有要移开的意思,依然像围脖一样挂在他脖子上。   “付小羽,我很热。”   “嗯。”   许嘉乐没有办法,只能又撩开被子的一角,把腿晾了出去,吹一吹空调打出来的冷风。   “许嘉乐。”这时,他本来以为都睡着了的付小羽忽然闭着眼睛说:“我托人从意大利给你买了一对钻石耳钉,估计再过几天就能到了,到时候……你戴着。”   “哦?”许嘉乐挑了下眉毛,他想把付小羽的脸扒拉出来仔细看看,没想到omega直接埋在了他的肩窝,怎么也不出来。   “小公猫,我发现你对我是真好啊。”他如果真有尾巴,估计这会儿是要在空中狂甩了:“那我要回送你什么?”   “不用。”付小羽把脸闷在那儿说:“你已经……把你自己送给我了。”   许嘉乐差点被这句土味情话逗得笑出声:“那确实,无比珍贵的许嘉乐,就这么送给你了,你也不亏。”   “……睡了。”付小羽终于发出最后的指示:“都过十二点了。”   ……   付小羽和许嘉乐基本上过了十多天,才找到机会和韩江阙和文珂吃饭。   中途其实文珂出院的时候,他们俩有去给韩江雪和文念两个小宝贝送了点尿布和儿童布书什么的小玩意,但是那一次文珂也还是累得不行,实在是没什么精力一块儿好好聊天。   所以就又等了一个星期,许嘉乐才又给文珂打电话约上了饭,他开着免提,一边打字一边说:“我和付小羽下班之后去h市找你们俩,我订家粤菜馆子吧,也别在韩家吃了,怪不自在的。喂?”   “嗯,约饭是一回事,但是——”文珂在那边,声音小得有点出奇,似乎是按着电话又走了两步,才低声道:“许嘉乐……韩江阙气坏了,你小心点。”   “啊?”许嘉乐一时没听清:“谁气坏了?”   “韩江阙。”文珂吸了口气:“你和付小羽在一块儿了,他知道了都快气死了,我刚还在劝他呢。”   “什么?韩江阙怎么知道的?”许嘉乐愣了一下:“你跟他说的?”   付小羽在一边也瞪大了眼睛。   虽然其实他本来就打算这阵子就找个时机把和许嘉乐交往的事说清楚,但是这突然袭击还是搞得他有点诧异。   “怎么可能,我之前私底下问你那次,你跟我说实话了吗?”   文珂声音还是很温柔,但是从语气中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无语:“虽然我确实是猜到了,但是这个不是我说的。”   “那是?”   “是韩江阙他大哥。”文珂说:“上午大家一块吃饭时,大哥正好回来了,聊起付小羽时顺嘴来了句——诶文珂,付小羽是不是和你那个alpha朋友在处对象啊?韩江阙一听直接炸了,说:怎么可能?大哥就说:怎么不可能,上次在产房外面还看到他俩手牵着手,很亲热的。”   短皮来了!   短皮之后会有长皮!   韩家大哥:我将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对许嘉乐还以重拳。 第75章   从意大利买回来的钻石耳钉,是完全“付小羽”式审美的。   圆、大、闪,任何人一眼看到就能马上get到:这真的很贵。   就像那辆拉风的兰博基尼,就像付小羽总是戴着的那块劳力士,就像付小羽衬衫上的黄金袖扣。   以至于付小羽给许嘉乐戴上之后,许嘉乐一时之间竟然笑出了声。   “是、是有点不够日常。”付小羽看着他,语气不由也有点心虚。   “靠。”许嘉乐对着镜子,眯着眼睛端详着自己第一次这么熠熠生辉的右耳朵:“我就喜欢不日常的。””   这句可真不是安慰。   许嘉乐用天天把不日常的耳钉戴在耳朵上去上班的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那几天,“打工人没有爱情”小群多少有点沸腾,最后大家派出了和许哥关系最好的胡夏去八卦。   “许哥,你这新耳钉……”胡夏在和许嘉乐一起去贩卖机的路上找到了机会,嘿嘿笑着问道:“看着很闪啊,这得有多少克拉啊?”   这句话,简直是问到了许嘉乐的心里了。   他神情淡定地道:“嗯,还行,一克拉的d级钻石,净度if级,切割ex级这样。”   这句回答,不能说是非常流畅,只能说是倒背如流。   啥?   而这一串gia证书上的参数在码农胡夏耳朵里迅速飘过,没有留下丝毫波澜。   他只是隐约感觉一克拉真的挺大,于是不走心地夸奖道:“牛逼啊!哥,你自己买的吗?”   “不是。”许嘉乐弯腰拿出了自己的那瓶无糖可乐,说:“朋友送的。”   “哦?!”胡夏眼睛亮了。   “好了,你先上去——”许嘉乐说到这里正好把握住了八卦的节奏,没有让胡夏问出下一句“什么朋友”这句至关重要的话,而是举了举电话,往停车场方向快步走去:“我今天要提前点走,有事。”   停车场那边,王小山和付小羽已经在车里等着他了。   “来了,”许嘉乐坐进了王小山的车里,心情很好地道:“出发。”   “许哥,今天打扮得很帅啊。”王小山一边启动了车子往高铁站方向开,一边说。   “那当然。”许嘉乐拧开可乐瓶说。   因为他们今天要去h市找韩江阙和文珂吃饭,所以许嘉乐确实是武装上了。   白色的紧身衬衫,袖口卷到小臂处,下身时九分长的灰色西装长裤,腰带和皮鞋都是复古的浅棕色。他身材上宽下窄,虽然腰不是很细,可是胸口和肩膀的肌肉最适合这种紧身的衬衫,一双长腿底下露出一截脚踝,让整幅装扮更休闲性感一点,也更能和耳朵上不够日常的耳钉搭配起来。   付小羽转头认真地看了许嘉乐一会,忽然伸手把许嘉乐右臂上的袖口又卷得齐整了一点,才低声说:“你今天……千万别和韩江阙起冲突。”   他多少有点紧张,虽然文珂说这两天都会好好劝韩江阙,他也和那个alpha发了好几条微信解释,但是韩江阙显然还在气头上。   他这次倒不太担心许嘉乐。   这回可不像是韩江阙和许嘉乐上次在医院那样的情况,那时候的韩江阙还是刚刚拿过业余拳赛金腰带的拳皇,真一拳砸过来,许嘉乐估计要躺地上。   现在的韩江阙躺了这么久,一身的肌肉都退化了,听文珂说连抱宝宝都勉强,估计要复健个两三个月。   付小羽每次想到这事儿,都心里挺难受的。   他现在就是担心许嘉乐脾气上来了,又和韩江阙杠起来。   “放心吧。”   许嘉乐喝了一口可乐,笑眯眯地说:“我不会和韩公主打架的。”   ……   到了韩家,韩战不放心自己儿子和文珂出院后第一次出家门,所以派了自己的司机和车送他们过去吃饭。   于是在车道等着车开过来的时候,许嘉乐和付小羽先和文珂寒暄了几句,才终于韩江阙穿着一套很体面的西装坐着轮椅被推了出来。   他一张脸冷冷的,并不搭理许嘉乐,而是先和付小羽打了声招呼:“小羽,你来了。”   “韩江阙……”   付小羽一看到韩江阙就大步走了过来。   韩江阙身材高大,只是相比之前瘦削了太多,以至于衬衫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就连身上的信息素味道,也很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这让付小羽有些心酸。   但他仍然毫无疑问那个熟悉的、俊美的alpha,一对凌厉的剑眉,漆黑狭长的双眼,深邃漂亮的轮廓。   付小羽最终压下了千言万语,弯腰给了韩江阙一个拥抱。   这多少是个有些漫长的拥抱。   上次见面时,两个小宝宝也在,到处都乱哄哄的,他都没来得及拥抱一下他这个从鬼门关逃出来的好朋友——   韩江阙,你能回来,真好。   文珂和许嘉乐站在一边,谁都没有马上开口,只在中途对视着微微笑了一下。   韩江阙这会儿眼神里也泛起了一丝温柔,拍了拍付小羽的背,低声说:“小羽,我没事,我好好的。”   “嗯。”付小羽也并不是情绪泛滥的人,马上便站直了身子,走到轮椅背后,把韩江阙给推到了宾利车边。   韩江阙并不是完全站不起来,只是腿部暂时还比较无力,所以扶了一把付小羽就坐进了车里。   一路上,付小羽在和韩江阙聊天,文珂在和许嘉乐聊天,倒也还算相安无事。   许嘉乐订的是家做粤式的私房馆子, 在进包厢坐座位的时候,因为是圆桌,文珂一步走得慢了一点,服务员就已经把韩江阙推到了许嘉乐的右手边,这会儿再把他俩强行隔开好像有点太尴尬了,于是他“咳”了一声,只能走到了韩江阙的另一边坐了下来,付小羽则坐在了文珂和许嘉乐之间。   整个包厢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奇怪,整家店里今天只招待他们一桌,所以上菜的速度很迅速,好几名服务员在轮流进来上菜。   许嘉乐倒是若无其事,拿起桌上摆好的温毛巾擦起了手,开口道:“文珂,这两天休息得怎么样?小朋友是不是很闹人?”   “唉,别提了。”文珂长长地呼了口气,其实从他脸上也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憔悴得不行,眼下一片青色:“一直闹,放身边吧,睡不着;不放身边吧,我又总想着。这一阵子,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他这已经说得是最轻飘飘的了,其实何止是睡觉的问题,身体上那些不太好拿出来说的疼痛和不便,更是折磨人。   文珂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小雪和念念是我的小宝贝,但是说实话,能离开他俩一会儿……就一会儿,真的挺好的。”   “是啊。”许嘉乐点了点头:“我估计你也会想出来吃饭,一天到晚待在家听着孩子哭,人都是需要透气的。”   “许嘉乐。”   他俩正聊着的时候,韩江阙忽然板着脸开口了:“你是什么时候和付小羽在一起的?”   许嘉乐还没回答,服务员就又进来了,给大家挨个盛了一碗鸭血萝卜汤,还很热情地介绍了一遍做法的特别之处。   “……”韩江阙的问话被堵在那儿,只能低头猛喝汤,也好在这几天他手臂复健得不错,吃饭、拿一些不重的东西都没问题了。   “是不是味道不错?”服务员看这个英俊的alpha喝得这么急,再加上坐在轮椅上,顿时怜爱之心大起,轻声说:“我再给您盛一碗吧。”   “……”   许嘉乐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韩江阙被憋得差了一口气的表情,简直差点笑出声,故意说:“也再给我盛一碗,谢谢了。”   韩江阙一听到这句话,虽然还在沉默地喝汤,可是已经很凶狠地盯向了许嘉乐,漆黑的眼睛里像是起了火。   “许嘉乐,我发现你又戴上耳钉啦?”   服务员走之后,坐在许嘉乐斜对面的文珂想着缓和一下气氛,用勺子一边舀了下汤碗,一边笑着问了个他觉得挺无关的话题:“之前有一阵子没见你戴了。”   “咳!”这次忽然换付小羽很用力地咳了一声。   “是啊,最近刚又开始戴的。”许嘉乐马上来劲了:“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看的?”   他明明问的是文珂,可是却偏偏正对着文珂,右耳朵完全对着韩江阙。   “好看啊。”文珂笑着说:“就是之前没见你戴过这么显眼的。”   “好看就对了。”许嘉乐放下汤碗,摸了下耳朵,又开始了:“付小羽送的,一克拉的d级钻石,净度if级,切割——啊我操,韩江阙!”   这次他还没背完,就已经猛地弹了起来,转过头和韩江阙怒目而视。   坐在轮椅上的alpha手里握着筷子,也狠狠地瞪着他。   “韩江阙,你是小学生吗?”   刚刚韩江阙就是用这筷子捅了他的腰眼。   他妈的,这简直是来自童年的遥远回忆,任何一个读完六年级的人,估计都很难再享受被同桌捅腰眼这种酸爽了。   “韩江阙!”   “许嘉乐!”   付小羽和文珂同时都喊了一声,但是文珂的语气显然并不凶。   倒是付小羽有点用力地拉了一下许嘉乐的手臂,加重了语气:“你别逗他,坐下来好好说话。”   靠,许嘉乐在心中骂了一句,小学生行为的又不是我。   “许嘉乐,你什么时候和小羽在一起的?”韩江阙又执着地问了一遍。   “一个月前。”许嘉乐捂着腰又坐了下来。   “你怎么和他说的?你有没有骗他什么?他知道你离婚了、有孩子了吗?他知道你以前交往过很多omega吗?他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韩江阙握着筷子,他显然思绪很乱,问得这些问题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但还是连珠炮似的问了下来。   “我——”许嘉乐眯起了眼睛。   “韩江阙,没有的。”付小羽赶紧从另一边探出头来,隔着许嘉乐对韩江阙飞快地说:“他什么都没骗我。是我追他的,前几天他才答应我开始交往,我们是认真的,真的!”   “你追他?”韩江阙瞪大了眼睛,一时没控制住音量。   他没办法对付小羽发火,只能脸色铁青地盯着许嘉乐:“许嘉乐,你——!”   “我怎么了?”   许嘉乐警觉地偏过头,时刻注意着韩江阙手里筷子的动向:“韩江阙,我和付小羽交往你发什么邪火?我又不是和你在一起。”   “你是不是——”   韩江阙简直快噎死了。   他心里总觉得付小羽是因为没有过alpha,因为那次发情期才昏了头。   可是这句话却真的不太好说出口,他嘴巴又笨,把自己都憋得脸色通红,狠狠地把举起筷子吃了一口菜,然后开始狠狠地咀嚼。   而许嘉乐眯着眼睛,本来就一直观察着韩江阙的动静。   这会儿看这个alpha恶狠狠的样子,忽然就若无其事地伸手轻轻转了一下韩江阙的轮椅。   他这一转一推,虽然力道很轻,可是韩江阙这边本来还在夹粉丝,忽然一时不备,整个人就带着轮椅往文珂那边缓缓滑了过去。   结果顿时手臂伸长了越滑越远,筷子里的粉丝也越拉越长,越拉越长——   这缓慢而愚蠢的画面,实在有种说不出来的滑稽。   “你——!”   韩江阙气得脸色铁青,差点站了起来,但马上就一把被文珂把脑袋抱在了怀里,轻轻地亲了一下。   “好了。”文珂低声说:“好了。”   “许嘉乐,你怎么回事!”   付小羽总算反应过来,瞪了许嘉乐一眼。   可是看到许嘉乐脸上的坏笑,又看了一眼一边被文珂搂在怀里的alpha,也实在控制不住了,微微偏过头,嘴角抽动了一下,又抽动了一下。   许嘉乐把这句话写在脸上:一克拉的d级钻石,净度if级,切割ex级 第76章   文珂把韩江阙搂过来的同时很迅速地起身,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许嘉乐的旁边,把两个Alpha给彻底隔了开来。   而韩江阙被许嘉乐这么一推轮椅缓缓滑走,本来就够丢脸了,而且还没来得及回击,就被文珂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给闷在怀里了,这一来一回,气势上顿时彻底败下阵来。   他索性也不挣扎了,就闷闷不乐地低头在那儿吃白米饭。   “许嘉乐,你和付小羽到底怎么发展的?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你之前都没和我说过。”   文珂当然知道自己Alpha在那儿担心什么——   结果许嘉乐挤兑他,付小羽还忙着替许嘉乐辩护,韩江阙心里肯定憋坏了。   所以他一坐在许嘉乐身边,马上就替韩江阙直截了当地发问。   文珂这一发话,许嘉乐也就老实了,他“咳”了一声,先起身给文珂盛了一碗汤,又给付小羽也盛了一碗,才坐下来低声说:“之前你们不是在医院撞见过我们一次吗?那次发情期确实是个意外,我们俩本来是想之后就恢复普通同事的关系,但没几天韩江阙就出事了。”   “那阵子付小羽其实挺难过的,但是为了IM集团还是在B市撑了一阵子,人也憔悴了不少。后来他请假回老家了,我那会也正好要出国,就顺便过去他老家把我的猫寄养在他那儿了,就因为这个猫的事,联系多了起来。”   许嘉乐从来不是喜欢把惨痛反复咀嚼渲染的人,所以这段话也说得轻描淡写。   中途韩江阙沉默着抬头看了许嘉乐一眼。   其实Alpha与Alpha之间的这种无声的默契和托付很微妙。   即使他和许嘉乐从高中到现在脾气从来不对付,甚至还真打过不少次架,但是他确实相信,许嘉乐是靠得住的。   在他最无能为力的那些时候,许嘉乐会帮他分担。   他当然不难想象,自己躺在病床上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那些时日,那些爱他的人该有多么伤心。   以前他只是相信许嘉乐会尽心照顾文珂,可是现在听到对方这番很简洁的话,他却忽然意识到,不只是文珂——   看起来坚强的付小羽,也同样痛苦过,也同样得到过许嘉乐的照顾。   韩江阙和许嘉乐再次对视的时候,眼神里虽然愤怒稍减,但还是有种别扭,像是在说:这是你该做的,但是还是谢谢。   与此同时看向许嘉乐的还有付小羽,这个Omega的眼睛里带着亮光,似乎仍然会因为回忆起那段时间而感动。   “然后呢?”韩江阙低声问。   “然后我从老家回来B市之后,就开始追许嘉乐了,追了一个月,直到前几天——我们才正式在一起了。本来我就不打算瞒你的,只是你醒过来之后就马上有了孩子,挺折腾、也挺累的,我就没马上和你说。”   付小羽把汤碗放在桌上,轻声说:“韩江阙,我是真的喜欢许嘉乐。”   从始至终,他都是桌上话最少的那一个,可是一旦开口,却实在掷地有声。   韩江阙没有马上回答,又扒拉了几口饭,才终于含糊地“嗯”了一声。   席间的气氛渐渐缓和了下来,韩江阙和付小羽话少,文珂和许嘉乐又都是人精,见恋爱这件事滑了过去,于是谁也没有再提,开始聊起了韩江雪和文念两个小宝贝的事情。   韩和文都不敢喝酒,倒是许嘉乐和付小羽反正也没开车所以喝了不少,吃饱喝足之后,四人组不知何时起,已经分成了两边开始说起了悄悄话。   文珂想透透风,和许嘉乐一块儿去了阳台;   坐在轮椅上的韩江阙不太方便动来动去,就和付小羽留在了桌边。   付小羽喝了不少,一只手扶着额头,一只手抓着韩江阙的轮椅,一开始还算老实,后来估计是真微醺了,像小朋友玩玩具车一样,调皮地把大号的轮椅连带着里面的高大Alpha一起推来拉去的——   韩江阙一时无语,甚至隐约觉得,自己这个好朋友刚才看许嘉乐推他轮椅搞不好是真觉得挺好玩的,这会儿还自己上手了。   “小羽。”   他被推来推去的,但其实也不太生气,只是有点惊讶于付小羽现在的顽皮。   “小羽!”   他又加重了一点声音。   “嗯?”付小羽终于不推轮椅了。   “许嘉乐,他……”韩江阙提到这个名字,又忍不住咬了下牙,还是低声问道:“他对你好不好?”   他的嘴实在太笨了,以至于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为一句极为朴实的问话。   “好。”   “好吧。”韩江阙闷闷地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你、你怎么不让他追你啊,还有钻石……怎么不让他送你。”   他自己都很难说清后面这句话究竟是在疑问、还是在谴责,或许是两者都有,但是无论如何,听起来都多少有点无厘头。   付小羽噗嗤笑了一声,忽然抬起一双有点迷蒙的猫眼看他,像是觉得他说得话很好玩似的。   “韩江阙,你在装憨吗?追人怎么了?我以前还追过你呢。”他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光了之后,才低声说:“我喜欢追人——追人能占据主动性、还刺激。以前追你,是根本性的目标设置错误,这次不一样,我知道许嘉乐就是我要的猎物。追他的过程,我一直很开心。”   韩江阙愣了一下,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比以前更不好使了,但这一瞬间他确实思路有点混乱了。   曾经的付小羽是直线的,两点之间没有半点弯弯绕绕和游移;   可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Omega,会调皮地推轮椅,会笑着抬眼看他,会自信地告诉他“许嘉乐是我的猎物”,鲜活得让他有点呆住了。   ……   与此同时,站在阳台上的文珂和许嘉乐正并排扶着栏杆往外眺望。   他们俩都没有急于说话,而是一起看了会H市的夜色。   夏夜闷热,只有几缕微风。四下安静,偶尔能听到几声蝉鸣。   这几分钟,对于文珂来说几乎是一种心灵上的安宁。   “许嘉乐,其实我之前就隐约猜到了。”   文珂开口道:“你们每次都一起结伴来看我和韩江阙,说话时、对视时那种默契,我是能看出来的。但我猜你们是不想太早告诉我,毕竟我那时……状态也不好。”   “那你那会儿是怎么想的?”许嘉乐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问。   “其实要是在韩江阙出事之前,我多少会劝下你们。”   文珂说到这里,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的眼神有点戏谑:“许嘉乐,对不住啊,说是劝下你们,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会劝下付小羽。”   “……”许嘉乐眯起眼睛:“哦?文珂?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这意思是我配不上人家?”   “话是这么说。但付小羽比咱们年纪都小,金领精英,年纪轻轻就身家几百万,又几乎没怎么谈过恋爱——说得恶俗一点,韩江阙觉得他配你有点委屈了,我也不是完全不理解。”   “靠,别说大实话,咱俩可都是离异青年。”许嘉乐笑着骂了一声:“那后来你怎么没劝?”   “韩江阙出事之后,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陪着他,陪着他的时候,我就看窗外的风景……看那些爬山虎、苔藓、阳光、还有春雨。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就觉得,人生,其实真的只是一个人的修行。”   文珂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轻声说:“那是他的路,经历的每一缕风,淋过的每一滴雨,都注定只属于他自己——”   许嘉乐没有马上说话。   他身旁的文珂,正眼神淡然地看着茫茫的夜色。   这是个坚韧地闯过了人生中的所有劫难的Omega。   “靳楚知道了吗?你和付小羽交往的事。”文珂忽然问:“我前阵子听你说过,他和那个滑雪的男友分手了。”   “他知道了。”   “怎么样?”   “他没说什么。”许嘉乐低声道:“前几天他突然跑来B市,我和他说完,他就回美国了,这几天联系得不多。”   “那南逸呢?也知道了?”文珂转过头,忽然问道。   “……还没有。”许嘉乐的声音有些低沉。   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西裤口袋,但刚触摸到冰冷的烟盒,紧接着就意识到在文珂身边并不能抽,只能又把手抽了出来。   “那你打算……”   “过阵子吧。”许嘉乐匆匆地打断了文珂的话。   文珂并没有再追问什么,他仰头让一缕夏风吹拂在脸上,过了一会才转过头,认真地看了过来。   “许嘉乐,你会好好对他吧?”   文珂的目光渐渐往上抬了一点,越过许嘉乐的肩膀,投向了包厢里面。   于是许嘉乐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去,一起看了过去——   里面的灯光是温柔的暖黄色。   付小羽估计是真要醉了,正用手臂垫着脸蛋趴在桌子上,一只手还一下一下地、像只猫似的扒拉着韩江阙的轮椅。   “……会的。”   许嘉乐听到他自己哑声回答道。 第77章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文珂本来想让韩家的司机直接把许嘉乐和付小羽送回b市,可是被付小羽拒绝了。   “别送了,我们都订好高铁票了,散会步就去高铁站。你们先回去,明天电话联系。”   临别前,付小羽就那么把脑袋懒洋洋地靠在许嘉乐的肩膀上,然后对着文珂和韩江阙挥了挥手。   韩江阙愣愣地坐进车里,直到车子启动了半天,都还在很艰难地消化着这件事。   与其说他是没接受付小羽和许嘉乐在一起的事实,不如说他是还没太能接受付小羽在恋爱中的模样。   “怎么了?”文珂坐在他身边,轻轻地搂了一下他。   于是他也就顺势靠在了自己omega的肩膀上。   “哥哥,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开心,赚再多钱的时候,他都没这么开心过。”韩江阙顿了顿,低声说:“我说小羽。”   “开心不好吗?”文珂抚摸着韩江阙的脸:“叹什么气呢,嗯?”   “不知道。”   韩江阙忽然有点惆怅——   最好的朋友真的恋爱了,他当然不会不高兴。   可是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因为说不清楚,所以更别扭了。   文珂吻了一下他的发旋,含着笑说:“都是这样的,再好的朋友,总有一天还是要交给别人保护,对吧。”   “……”韩江阙在文珂的肩窝靠了半天:“嗯。”   ……   付小羽当然是真的很开心。   某种意义上来说,付景其实并不是这个世界上他心理上最信赖、最亲近的人。   韩江阙才是。   而在今天晚上,他终于能告诉醒过来的韩江阙:   他恋爱了,和他爱的alpha。   付小羽的脸不红了,酒劲也过去了,可心情,却长长久久地停留在微醺的时刻。   他牵着许嘉乐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在夏天的街道,夜风吹来许嘉乐身上薄荷味的信息素味道,他每一步都轻飘飘的,一直走到这条笔直的路的尽头,他才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许嘉乐。   “许嘉乐。”   “嗯?”   “我想要告诉你,我接下来的人生安排。”   这句话实在太郑重了,郑重到许嘉乐都怔住了片刻。   “我马上会卸任im集团的执行总裁职位。”   付小羽说。   “靠,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求婚。”   许嘉乐挑起了一边眉毛,好吧,这件事虽然也很郑重,但是他故意戏谑地笑了一下,才认真地询问:“为什么?”   “我不想在韩家人手底下做事了。”付小羽慢慢地说:“前段时间,我把im的局势稳定下来之后,韩战、韩家两位哥哥的手就越伸越长,安插的人手也越来越多。这其实也不意外,韩家一直都是这样,只信任自家人,之前那时候毕竟是韩江阙管事,他愿意听我的,我就还算有话语权。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韩江阙基本算是退出了家族生意,我也不愿意再留在im了。”   “文珂和我说过韩江阙的事。那时候他昏迷着,只剩一个怀孕的文珂支撑着,其实退出家产的纷争确实是最好的方式。但是现在既然他醒了,没有给你想好一个出路吗?”   许嘉乐皱了皱眉,他其实是真的有些不高兴。   付小羽说得隐晦,但他当然能猜到这种家族集团里的纠葛——   付小羽是韩江阙的嫡系亲信,这也就基本上堵死了他获得韩家其他两位alpha哥哥的信任的途径,付小羽在这样的集团里面临的困境可想而知。   “不是,他有的。”付小羽摇了摇头:“他名下还有百分之6的股权,刚刚他就在和我说,想安排把股权转让给我一大部分,让我在公司里……也算有立足之地吧。”   他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是我拒绝了。”   “为什么?”   许嘉乐眯了下眼睛。   付小羽淡淡地说:“其实我早就想走了,如果不是韩江阙出了意外,我需要动用韩家的势力打击卓远的产业,也想为韩江阙守住这个阵地,我根本就不会回去复职。其实我早就觉得待在im没意义,我不和韩江阙在一起的话,韩家不会把我当自家人,我就永远都是在给他们打工,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年纪不小了,该给自己打江山了。”   付小羽的语气很平静,可是在那一刻,眼睛里还是隐隐闪过了一抹凌厉的光:“许嘉乐,接下来我会把所有精力都投入文珂这边的lite公司里。对于我来说,这确实是陌生的领域,也很有挑战性,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研究,我对自己有信心。我已经和文珂说好了,下半年我会正式启动出海计划,把末段爱情推到海外市场。等他休完产假,他回来之后会和我们都谈一下,蓝雨和几个投资公司也会注资进来,整个公司的股权分配都会重新变动,但无论如何,文珂已经和我保证了,我和他的比例会保持大概一致。我是想,到时候你也要好好谈谈,你之前……要得太少了。”   付小羽一谈到工作,语速也微微加快了,每个字的收尾都很利落。   他一直很现实,如果他没有在这里看到真正的机会,即使和文珂和韩江阙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加入。   而一旦他决定加入,他一定会为自己、为许嘉乐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哦?”   许嘉乐听到这里,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其实lite这个迷你公司刚刚创立的时候,股权的分配真的就基本上是儿戏。   文珂自己是注资人和法人,也是最大股东,其余的部分本来想在韩江阙、付小羽还有许嘉乐之间平分。许嘉乐又不缺钱,所以只象征性地保留了百分之五,付小羽手里倒是多一点,但是那时候大家都没太在乎过这个事。   但是现在毕竟不一样了,lite飞速扩张,资金和前景和当时也不可同日而语,这时候再谈股权分配,那可就是真金白银了。   他当然从中听出了付小羽话里的意思:你可不许吃亏。   但是他故意没接那一茬,而是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这回是不是真要和文珂一起成我大老板了?付总?”   “是的。”付小羽仰起头,眼神有点浅浅的得意。   许嘉乐看得忍不住低头吻了一下omega的脸颊:“付总,你刚刚说什么,你年纪也不小了?”   “嗯,”付小羽说:“等我过完生日,虚岁就27了。”   他说到这儿,声音轻了一些,抬头望着许嘉乐:“下个月中……就是我生日。”   下个月中——   许嘉乐在心里随便算了算,忽然噗地笑了出来:“狮子座?”   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一切都对了。   逻辑全都对上了。   旁若无人地超跑上班对劲了,送一克拉的耳钉对劲了,一切都找到了理由。   “你笑什么?”   付小羽忍不住哼了一声:“狮子座怎么了?”   他其实根本不信这些东西,只是许嘉乐的反应让他忍不住好奇。   “我这是开心的笑容,你仔细看看。不是说狮子座是王者吗?”   许嘉乐说着说着,忽然凑到付小羽面前。   因为过于近的距离,显得脸有点大,他笑眯眯地说:“付小羽,我现在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王的男人?”   “……”付小羽憋着一口气不说话,拉着许嘉乐就想继续往前走。   “付小羽,我走不动路了,王的男人不可以用脚走路的,我的马车呢?”   “付小羽,王的男人……啊啊!”   付小羽利落地把手指从许嘉乐的胸口上拿开——   世界瞬间安静了。   随即,他若无其事地又牵住了alpha的手,然后继续强硬地拖着许嘉乐往前走。   ……   在付小羽过生日之前,还有另一个人也需要过生日,那就是同样是狮子座的付景。   这一点还是许嘉乐在付小羽的日历上看到的。   他那时和付小羽坐在一块在研究这一周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约会。   付小羽知道他看到了,可是眼神却飞速地略了开来,有些不自然地把日历关了。   付小羽和付景确实已经有一阵子毫无联系了。   “你爸过几天过生日,阿姨没找你吗?”许嘉乐问道。   “……找了。”付小羽假装不在意似的,打开了另一份工作文件的审阅模式,一副沉浸在工作中的样子说:“我说我这边工作忙,不回去。”   他说到这儿,又强调了一句:“确实忙。”   “我知道。”许嘉乐点了点头,随即沉吟了一下,说:“你爸爱吃什么?你阿姨呢?”   “我爸……海鲜吧。阿姨爱吃牛肉。”付小羽下意识地回答完,才反问道:“怎么了?”   “好。”许嘉乐直接掏出手机,淡定地说:“那到时候我开车过去给他们送点。”   “不用。”付小羽猛地站了起来:“我不想……也没必要主动去讨好付景。”   “我明白的。那这样,我说我的想法,你批准,我执行,好不好?”   许嘉乐一边翻通讯录一边说:“我肯定不在你爸生日当天去,提前两天去,然后送吃的过去时,就说是公司给你发的年中福利,你看正好是唐宁爱吃的,就派我去给唐宁送点。但是,我准备东西时,三成带精品牛肉,七成带新鲜海货——怎么说?”   我还是来了! 第78章   “给付景送生日礼物”这件事,多少让付小羽有点焦虑。   许嘉乐出发去顺城那天下午,他本来在屋里和蓝雨那边开视频会议,中途还特意抽时间跑出来。   结果出来了也不说话,就捏着手机站在车道那儿看着许嘉乐。   “看什么呢?”许嘉乐问。   “要不我还是和你一块去吧。”   付小羽神情忐忑地说,走两步跟到了车旁边。   “哦?”许嘉乐坐进特斯拉里,给自己系安全带:“又不怕丢面子了?而且,你等会不是还得继续开会?”   付小羽沉默了一下,忽然俯身在车窗边对着里面的许嘉乐轻声说:“对不起,许嘉乐,我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   他确实是不想主动去找付景。   可他既然同意了许嘉乐,他就不得不承认,或许在他心底,他仍然隐隐约约的希望和付景的父子关系能有个出路。   他自己的家庭问题,却因为面子、因为不想面对付景,而把令人尴尬的任务交给许嘉乐。   这不仅不负责任,还有点懦弱。   “嘿……”许嘉乐在车子里低声笑了,他转头把手伸出车窗,用手指背轻轻蹭了一下Omega的脸颊,戏谑地说:“这又不是正式地见家长。就当我帮你跑个腿,别想得那么隆重。”   付小羽微微吸了口气但没说话,那句“不是见家长”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最终只是点点头退开了一步。   许嘉乐抵达顺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出发前就加了唐宁的微信打招呼,到了唐家的时候,只有唐宁一个人在门口迎接他。   “真太辛苦你了,小许,这么老远还特地开车过来,太客气了——”女性Alpha倒挺热情,帮许嘉乐把几个箱子一个个往客厅里挪,一边挪一边微微抬高了声音说:“这也太多了,都是些什么啊?之前你不是说就送点肉和鱼过来吗?”   她这个抬高声音多少有点刻意了。   许嘉乐顺着她的目光往屋里瞄了一眼,只见主卧室的门正虚掩着,又想到一直没出现的付景,当然马上懂了。   “是差不多啊,伯母,递我一把裁纸刀什么的,我帮您挨个打开,这里面挺多生鲜,还带冰的,得赶紧收拾一下。”   许嘉乐笑着说。   他当然不止拿的是一点肉和鱼——   他是特意从一个做高端日式餐饮的朋友那儿找的关系搞了好几箱食材,其中包括给唐宁的雪花牛和肋排。   但是重中之重的,是特意给付景准备的当季活虾爬子、顶级红海参和三头鲍。   “小许,你这……得花多少钱啊,太破费了。”   随着箱子一个一个打开,唐宁是真有点吃惊了,她是识货的人,当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可不像是公司会发的东西。   “没有没有,您坐,我来处理。”   许嘉乐反驳得并不认真,拆完箱就自己勤勤恳恳地挽起袖子,帮忙把这些东西往厨房和冰箱里收拾。   唐宁也没坚持帮忙,她上了年纪,弯腰总是不舒服,只是在许嘉乐挽起袖子之后,扫了一眼许嘉乐手腕上的爱彼。   公司送的这本来就是个幌子,只要聪明人都心知肚明。   许嘉乐办事看似随意,其实却很精细。送长辈东西,火候本来就是工夫,面子里子都得顾着。   牛肉、虾爬子是长辈真心爱吃的;而红海参和鲍鱼的营养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面子。到时候拿出来拍个照片、或者宴请朋友时说是“付小羽送的、付小羽的Alpha送的”,比什么都让长辈高兴,这确实是俗。   可许嘉乐看透了这种俗,反而觉得很淡定,人间烟火就是这么回事,他愿意配合。   他这边正忙着,估计是海鲜的味道太重,只听“喵”的一声,一只狸花猫从屋里窜了出来,把之前虚掩着的门一下子顶开了。   “大胖——!”付景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但很快就戛然而止,人也没有跟出来。   大胖是真有点胖,被喂得圆滚滚的,也不怕人,冲出来就想往虾爬子上扑。   “胖胖,别闹。”唐宁笑着把大胖从地上捞了起来。   她给许嘉乐泡了杯茶,等许嘉乐忙完了坐下来,才温声开口道:“小许,来喝杯茶,下次可别买这么多东西了,小羽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他太忙了。”   许嘉乐很自然地把大胖接了过来,放到怀里揉了揉脑袋,然后解释道:“伯母,小羽刚从IM集团离职了,现在加入了朋友的互联网公司——自己当老板了,比之前还忙点。我今天出门之前,他还在开会呢。”   “忙也得顾着身体啊。”唐宁转头看了一眼主卧,然后说:“你……你多照应着点。”   “您放心,我会的。他虽然忙,也惦记着伯母你们俩呢。”   “我知道,这带来的东西都是我和阿景爱吃的,小羽和你有心了。”唐宁喝了一口茶,笑着说:“小许,我之前都是和你在微信上简单聊聊,这次还是第一次见你,你呢?你是做什么的?忙不忙?”   “我还行,没小羽那么忙。”   来了——   见家长的必答N问之“你能赚多少钱”来了。   无论唐宁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若无其事,怎么修饰,许嘉乐都能听出来这个问题的意思。   “其实我还在美国M大攻读人类学的博士学位呢,只是前段时间,因为离婚的事情,回国调整一下生活。”   “M大啊——”唐宁听到这个倒是有点高兴了,推了一下眼镜,又给许嘉乐续了点茶水,问道:“好学校、好学校。在美国读书也不容易,背井离乡的,开销也大,家里人呢,得很想你吧?”   “倒还好,我两位父亲各自都有自己的兴趣,所以也不算特别想。”   许嘉乐抬头看着唐宁,这个女Alpha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却真的挺聪明。   问得问题落点很轻,看起来像是在问“家里人想不想你”,可是其实不然——   是不折不扣的见家长必答N问之“家里条件怎么样”的变种题型。   解题人在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要看透题眼,要通过表象看到本质。   “开销的话,确实不小,但是这方面没什么问题的。”   许嘉乐一边给大胖挠下巴,一边微微笑了一下:“家里条件还行,有个家族办公室帮忙打理,不用我操心;另一方面我自己这边也有专门的经理人帮我做点个人的资产配置,经济上倒不是最担心的事,读博士难的还是拿学位本身,这点伯母您是大学教授,肯定是最了解的。”   靠,确实是凡尔赛了。   其实就连许嘉乐自己,也是提前准备了一下才能这么凡尔赛的话无障碍地说完。   他说话的声音也比平时大一点,这一点当然是和唐宁心领神会,不过主卧室那边鸦雀无声,看来付景今天是下定决心不见他了。   “……那对。”   唐宁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了一下,她低头喝了口茶,微微吸了口气。   过了一会才轻声说:“说起这个,小许,那现在你离婚的事,现在都处理好了吗?听阿景的意思,你和之前那位Omega还有个小朋友?”   “对,手续是回国前就早办完了。孩子现在六岁半了,现在是他的Omega父亲在抚养。”   许嘉乐这一次回答得慢了一些,也并没有给出多余的信息。   他不是没有预料到这个问题,只是关于这部分,他不会去隐瞒实情,但也确实不太愿意多谈。   “这样。”   唐宁慢慢地喝着茶水,似乎是在斟酌着刚刚得知的信息。   “伯母,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开车回B市,就先走了,对了——”   许嘉乐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信封递了过来:“我这边带了几张家乐福的购物卡,您收着和叔叔平时一起买菜时用。”   许嘉乐知道,无论如何,带来的生鲜名义上是小羽送的,他自己不能不准备东西,这是重视的意思。   购物卡不比别的东西,看起来不太隆重,收起来也就压力不大,而且还很实用。   当然,他其实送得不少,只是唐宁没打开,估计也没想到,就只是推辞了一下:“小许,你看你这第一次来就带这么东西,多不合适,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准备,连个红包都没给你包——太不好意思了。”   唐宁把他送到了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估计是想确认付景出不出来送,但是里面还是没动静。   许嘉乐也陪着等了一分钟,最后也只是笑了笑,把大胖放到地上,临走前懒懒地说了一句:“伯母,虾爬子是活得,最好今天就给叔叔蒸了,帮我给叔叔带声好。”   “好,好,快回去吧。开车小心。”   就在唐宁关上大门的几乎同一刻,只听吱呀一声,主卧室的门也被推开了,大胖也喵的一声往回跑,被这时候才走出来的付景一把抱在了怀里。   “姐姐,你提什么红包,谁要给他红包了?”   付景板着脸,抱着大胖走到厨房里扫视了一圈,愣了一会儿又回到了客厅。   他喝了一口唐宁的茶,有点埋怨地道:“而且你干嘛和他聊这么久,好像咱们认了他是小羽的Alpha似的。”   唐宁笑了,探身过来摸了摸大胖的脑袋:“我这不是知道你在门后面听着才和他聊吗?”   “我可没听——”付景吸了口气,随即又小声说:“没一直听。” 第79章   “反正我就是不想见他。”   付景摸着猫嘟嘟囔囔:“我都没同意他俩交往,他非要自己跑过来送东西,谁答应了?多有钱也是离过婚有孩子的,我不稀罕。”   唐宁微微笑了一下,她没太反驳,而是温声说:“是,咱们小羽自己就优秀,不用太看那些东西,但是人家送东西来,多少都是个心意。而且我看小羽挺认真的,微信朋友圈前几天还发了个合照,既然这样,多了解下总不是坏事。”   “姐姐,你见着他了,那你觉得许……”   付景忍不住抬头,听到唐宁的后半段话,神情顿时有些憋屈地顿住了:“算了,反正人家都不认我这个当爸的,我也不去操这个心。”   唐宁叹了口气,把付景搂到了怀里,低声说:“怎么可能不认你。只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她的神情有点谨慎,顿了一下,才轻声说:“阿景,其实你少操点心也好。”   付景最依赖她,平时偶尔有点小脾气,但也和撒娇差不多。   可是唯独到了付小羽的事上,她毕竟是继母,要是劝得多了,让付景觉得她当和事佬只是因为没那么在乎小羽的婚恋,那是真的会生气的。   ……   许嘉乐开车回B市的路上就接到了付小羽的电话。   “怎么样?”   “怎么样?”许嘉乐戴着AirPods,一边开车一边故意问:“什么怎么样?”   付小羽一时语塞。   “放心吧。”许嘉乐懒洋洋地笑了笑:“除了你爸根本就不肯见我,一切顺利。”   “……这也算顺利吗?”付小羽闷闷地问。   “我觉得算。现在不见我其实挺正常的,就是纯粹和你赌气都不会给个台阶就下,更何况他是真的有理由担心,对吧?我做我该做的,不着急。”   “嗯,”付小羽在电话里低低地说了一声:“许嘉乐,快回来吧。”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可许嘉乐不知怎么的忽然身子坐直了一点。   他咳了一声,声音也不由自主微微压低了一些:“小羽,你吃饭了没?”   “吃了。”   “那正好,我也在路上吃过了。”许嘉乐稍微加快了一点速度:“我回去换个衣服,咱们俩就直接去壁球馆。”   也幸好晚上了,B市的几条主干道不太堵。   许嘉乐赶回家之后还冲进去迅速地冲了个澡,然后换上了一套灰色的运动装。   这一会儿工夫,付小羽已经把球拍、毛巾和水壶都收拾好了,两个人各提了一个包就出发了。   付小羽握着方向盘等红绿灯时,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说:“许嘉乐,你头发都没吹吧。”   “这争分夺秒的,我只能甩干了。”许嘉乐低头看了下手表,这都九点了——   打球、回家、洗澡都要在12点之前,哪还有空吹头发。   和付小羽正式同居之后,他不得不进行更加严格的时间管理。   这倒不是他变得更忙了,而纯粹是因为以付小羽的忙碌程度,他如果不争分夺秒,恋爱时间都要被挤压没了。   遥想当年,付小羽追他的时候,他多有排面。   那会儿这Omega工作还不太忙,还有空戴个雷朋墨镜,花里胡哨地踩个切尔西靴来公司,天天请他吃饭,一周五天都不带重样的。   而如今,他连付小羽的健身时间都给算计上了,甚至做爱都要掐表,这待遇天上地下的——   看来只能怪他是个EasyAlpha啊,一被追就追上了。   想到这里,许嘉乐一时有些不满,故意凑过去一点,对着付小羽甩了甩脑袋,把头上带着洗发 水味道的水珠甩到了Omega脸上。   ……   付小羽和许嘉乐去过这家壁球馆好几次了,因为消费偏高,所以因此也相对清净,壁球室装修得很干净,因为打球时要带保护镜,许嘉乐还特意换上了隐形眼镜。   他眼睛狭长,这会儿骤然摘掉平时一直戴着的眼镜,忽然显得懵懵的。   付小羽在一边热身,看着看着,忍不住偷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呢?”许嘉乐觉得他读出了天生大眼付小羽唇角吐露出来那意思。   付小羽努力板着脸忍笑,他正好在做单腿屈膝向前的动作,薄薄的运动裤底下,屁股又圆又翘的。   许嘉乐抓起球拍就给了付小羽屁股一下:“付小羽,你给我小心点。”   付小羽被打得脸有点红,往旁边看了一下,确定是真没人,才说:“许嘉乐,我觉得你不戴眼镜也很帅。”   靠。   许嘉乐抱着球拍有点飘了,同时心里又唾弃了自己一句“许嘉乐,EasyAlpha”,然后才继续气势汹汹地把球拍抱在怀里说:“说这些没用,今天我非把你打服不可。”   热身完之后也不耽误时间,俩人挑了个红色的球就开始了。   红球的弹性仅次于篮球,所以弹性相当不错,来回击球的速度也快。   许嘉乐和付小羽这边你来我往,整个球室里砰砰声不绝于耳。   许嘉乐玩这个的技术确实不错,红球在他球拍底下从墙壁上弹回来的角度总是异常刁钻,把付小羽带得在球室里腾挪奔跑,一会儿工夫就汗如雨下。   打到了中场,许嘉乐今天发挥神勇,直接把付小羽打了个四比零的大比分。   Omega中场休息时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脸颊也通红一片,估计也是累着了。   许嘉乐抓着水壶一屁股坐到了付小羽身边,笑着问:“今天是不是要被我剃光头了?”   付小羽下巴还沾着水珠,额头上都是汗。   他抹了一把脸,忽然用那双圆圆的眼看过来:“许嘉乐,只有咱们俩的时候,你会让着我一点吗?”   “……哦?”   他在撒娇呢。   许嘉乐心想。   付小羽说话时还喘着气,因为这个撒娇显得有点气息不稳,可是也因此格外可爱。   倆人身上都汗津津的,信息素的味道也因为体能运动而交织得更热烈,许嘉乐被刺激得有点没忍住,探身过去亲了一下付小羽热乎乎的脸。   付小羽看了他一眼,又喘了会气,转身很凶地扑过来,骑坐到了Alpha身上,亲了过来。   许嘉乐一把抱住了他,把碍事的防护镜也摘了扔到了一边。   其实之所以挑了壁球这活动,也是因为两个人共处一室交错着来回接球。   隐秘而且亲热。   就在两个人亲得有点难舍难分的时候,一边运动包里许嘉乐的电话忽然响了。   “接吗?”付小羽有些不舍地环着他的脖子问。   “嗯……”许嘉乐嗓音有些低沉,等了一会儿,只听那边的人似乎很执着,一直连续响了十来声都没挂断,还是爬了起来走过去,把电话从包里拿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停顿了一下才接了起来:“喂?靳楚。”   付小羽愣了一下,但随即就很认真地坐在一边听着。   “嗯。”许嘉乐另一手抓着球拍,低声说:“我知道,对,我最近都在B市,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嗯,那你来之前打电话给我,我提前准备。好,拜拜。”   挂了电话之后,许嘉乐握着电话发了会儿呆。   随即看到付小羽望着他的眼神时,才意识到Omega在等着他开口,于是开口道:“是靳楚。南逸六月份不是放暑假了吗,他之前带南逸去度假来着,但是马上就要回国了。”.   “回国?”   “嗯,每年放假都得回国的,要见见两边的长辈。只是这次慕容静雅和许朗都在国外,南逸只要回靳楚那边家里看看就好。”   许嘉乐似乎是有点心烦意乱,一边说一边走到发球区,换了个速度慢了很多的黄球,一个人对着墙壁,一边打一边说:“但是南逸也很久没见到我了,所以从靳楚老家那边回来之后,靳楚会带他来B市,让他跟我也待几天。”   付小羽沉默了一会儿,也抓起球拍加入了进去,他俩这次用的慢球,所以节奏打得很慢,因此甚至还能在空隙间说两句话。   “那我……”付小羽把球打了出去,这句话却戛然而止。   “小羽,南逸还不知道我和靳楚离婚的事。”许嘉乐把球狠狠地打向墙壁,他说话时的气息有些急促:“他还太小,所以我们刚离婚时有种默契,谁也不说是离婚,只是说爸爸因为工作安排要先待在国内,所以一直到现在,他也还是这么以为的。”   付小羽没有马上回答,因为许嘉乐击球的力道突然加大,他也不得不跟上那种节奏,跑动了起来。   几声沉重的击球声之后,付小羽把球狠狠地打向了墙壁,然后喘息着说:“许嘉乐,那这次,你会告诉南逸吗?”   壁球撞向墙壁,然后极速弹向了许嘉乐。   可是握着球拍的Alpha却突然失神了片刻,只听又是“砰”的一声,壁球打在了许嘉乐的头上。   “——嘶!”   许嘉乐的球拍“啪”地掉在了地上,捂住了被球打中的额头。 第80章   许嘉乐这一球挨得确实不轻。   他拿冰袋敷了一路,等到家的时候额头还是肿起来老高,压迫得整个脑袋都疼,于是简单冲了个澡就恹恹地仰躺在了床上。   付小羽先去接了两个电话,洗漱完之后才躺在他身边,轻声问:“还很疼吗?”   “疼。”许嘉乐还闭着眼睛,但扶着冰袋向右边滚动时,仍然准确地滚到了Omega的怀里。   “你肿得厉害,明天早上看看情况,不行的话,得去看看医生。”   付小羽笑了一下,用手指轻轻地梳了一下许嘉乐的发丝,欲言又止:“许嘉乐……”   他停顿了片刻,现在似乎不是继续讨论那个问题的好时机。   可是最终,他骨子里的轴再次占据了上风,轻声问道:“你会告诉他吗?我说南逸。”   许嘉乐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付小羽以为他已经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我不知道。再让我想想,小羽……再让我想想。”   许嘉乐的半张脸都被冰袋遮着,付小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很沙哑、很疲惫,甚至近乎带着一种隐隐的恳求意味,像是在说——   别再问了,付小羽。   付小羽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好。”   躺进被窝里时,许嘉乐忽然把冰袋扔到了一边,然后一把把他抱在了怀里,低声说:“到时候我会让南逸和靳楚住到君雅那儿,他们以前来B市也住那里,不会影响你的。”   付小羽无声地反手抱住了许嘉乐。   如果这是工作,或是任何别的困境,他都会让许嘉乐盯着肿着个大包的额头,马上起来给他列出接下来的计划一二三。   可是当许嘉乐捂着冰袋,哑着嗓音、近乎是恳求地说着“小羽,让我想想”的时候,他的心却无可奈何地变得酸软下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随着南逸来B市的时间越来越近,付小羽能明显感觉到许嘉乐的情绪处于某种动荡期。   这个Alpha的期待中又糅杂着焦虑。   他会经常克制不住地、兴奋地说起想带小南逸去哪儿玩,可是说着说着,忽然又陷入深思,但是过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聊起别的。   付小羽罕见地感到挫败,可是就像每一次他在情感方面感到无能的时刻,工作的忙碌给了他一个避风港。   只不过这一次,有一部分的工作日程安排实在是有些突然。   “你要去越南?”   许嘉乐听到付小羽的话时,一边收拾给南逸买的一大堆礼物准备明天带上,一边忍不住抬高了音调:“下周?就在你生日的时候?”   “只是去两三天,不一定会待到我生日那一天。”付小羽轻声说。   “……”许嘉乐站了起来,转过头面对着付小羽,微微皱起了眉毛:“不能往后稍微推一下行程吗?或者派别人去?”   他其实很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尊重付小羽的工作,因此即使是夹缝中进行约会,也都还乐在其中。   可是这一次毕竟不一样,这是付小羽的生日。他想和这个Omega一起度过。   “我得去一趟,而且也不好推迟。”付小羽低声说:“许嘉乐,我会尽量在生日那天赶回来。”   他说得确实是实话,海外拓展的工作是大事,他不放心交给别人。   可同时,或许在他心底,他知道自己也在因为南逸的到来感到紧张——   他不知道许嘉乐想怎么处理,不知道他应不应该和南逸见见面。   这一切的不确定性都让他觉得,或许在南逸待在B市的时间段里,他去出趟差,也不是件坏事。   许嘉乐最终没有再继续坚持下去,把南逸的礼物收拾完之后,独自去阳台上抽了根烟。   这根烟他抽得很慢,每一口,都带着一阵浓烈的苦涩味道。   这几天,他和付小羽的关系变得有些紧绷。   这当然是他的问题,因为他一直在分神,可即使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却仍然无能为力,他不仅分神,而且时常失眠。   他总在回忆以前的事。   他记得小南逸刚出生不久时,肉乎乎的脚踩在他掌心的感觉——沉甸甸的。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这就是做父亲的感觉,沉甸甸的。他用手托着他的宝贝,心里想:从这一刻开始,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他都会永远这样托着他的宝贝。   他也记得小南逸第一个开口学会的词是“Daddy”,但是因为小家伙咿咿呀呀的,所以被叫成了“dadi”,小南逸会一边喝奶一边无限地重复那仅有的一个词汇:dadidadidadi。粉粉的小嘴唇都是奶沫,他俯身去亲小家伙的时候,那些奶沫便也粘在了他的下巴上、胡茬上。   他记得抱着五岁的南逸一起在山上看星星,他牵着小宝贝软软的手一颗一颗地数过去,他说:这是射手座,爸爸就是射手座。   而小南逸抱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他一口,说:Daddy,你是我的星星。不要去天上,要在我身边哦。   烟已经抽完了,可是许嘉乐仍然站在原地。   B市的夏天温热潮湿,他很快就出了汗,白Tee黏腻地粘在身上,这当然不是舒服的体验,可他仍然执着地站在那儿,像是在期望盛夏夜里的温度将他无声地融化。   ……   第二天下午,许嘉乐先开车把南逸和靳楚从机场接去君雅。   靳楚看起来有些憔悴,顶着一个大大的墨镜,一上车就直接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   许嘉乐抱着小南逸一个劲儿地亲,简直一会儿都不想分开,但只能先把小家伙放到后座上,开车时可能加速度猛了点,靳楚终于有气无力地开口了:“我有点晕机,你开慢点。”   “……晕机?”许嘉乐转头看了靳楚两眼,他知道靳楚平时根本不晕机,也知道这个Omega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晕机。   “Daddy!”南逸在后边喊了一声:“Aiden在飞机上喝了好多酒!”   “嘿……宝贝。”靳楚转过头把墨镜推上去,虽然脸色很苍白,当仍然笑着说:“不要和Daddy告状哦。”   许嘉乐没说话,可是脸色并不好看。   “我只喝了三杯杏仁酒。”靳楚回过头来时,对着他解释了一遍。   “没吃药吧?”许嘉乐的音量控制得很轻,他不想引起南逸的注意。   但是靳楚其实从读大学时,就经常因为期末的焦虑和失眠会吃一点赞安诺,后来也偶尔会开来吃。   当然这在美国也不稀奇,可前两年有一次靳楚吃完了赞安诺还喝了酒,就出现了点状况,睡得简直可以说是不省人事,许嘉乐吓得够呛,从此以后就对于靳楚去开这种处方药非常的抵触。   “没有。”靳楚又重新把墨镜戴上了,转头看向车窗外,恹恹地说:“我只是心情不好喝了点酒。等会你带南逸去玩,我得睡一会儿。” 第81章   南逸回来的这几天,许嘉乐每天一大早就开车去接小南逸,带小家伙一起吃早餐,然后在B市、还有B市的周边到处去玩,一直到晚上。   靳楚基本没怎么来,即使偶尔来了,也只是待个两三个小时就又回去休息了。   他说是因为回国的时候没法带上保姆,他有点累着了。   也的确,自从南逸出生之后,靳楚就基本没一个人带过小朋友,即使许嘉乐不在,家里也始终都有保姆陪着小南逸。   许嘉乐当然能理解七岁的小男孩确实很折腾人,其实就连他这几天都也忙坏了。   他安排了丰富有趣的行程,从动物园到卡丁车赛场,再到去乡下摘草莓、看家里人开的犬舍,都是小朋友会喜欢的活动——   犬舍刚有了一窝柴犬崽,小南逸开心得不得了。   他是那种天生就很温柔的小朋友,并不会调皮地去乱捅乱戳,而是蹲在那儿很轻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小狗崽。   “Daddy,我能养一只狗狗吗?”小家伙摸到一半忽然抬头问。   “呃……这也要看Aiden的想法,对不对?”许嘉乐蹲在一旁说,他看着南逸露出有点失落的样子,叹了口气:“宝贝,养狗狗不只是为了让它陪你玩,如果是你要养的狗狗,那么你要每天喂它、要带它出去玩、要好好爱它——这会是你的责任。”   他和小家伙讲话时很慢,甚至在说到“责任”的时候不得不换成英文,然后摸了摸才小南逸的脑袋,低声说:“如果你仔细想过了,那么你就告诉Aiden:你会好好爱狗狗、为狗狗负责。爸爸相信Aiden会明白的。”   “嗯!”南逸用力点了点头,他又重新开心了起来,咧开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仅剩的那颗摇摇晃晃的门牙。   许嘉乐牵着南逸小小的手,一起迎着夕阳向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南逸忽然站住了。   他捂着嘴巴,过了一会儿,忽然吐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Daddy!你看!”他摊出手掌,只见上面有一颗白白的小乳牙,显然是刚刚才掉下来的。   小家伙咯咯直笑,但是因为两颗门牙都掉光了,那副小模样实在太可爱,把许嘉乐也逗笑了。   许嘉乐一把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往犬舍外面走去:“你长大了,宝贝。”   他亲着南逸的耳朵,可在幸福的同时,却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心酸涌上了心头——   那是只有做父亲的人才会明白的心情。   他想见证他的宝贝每一颗乳牙的脱落,每当想到他不在的日子里,他错过的那第一颗门牙,都会心痛到无法形容。   “Daddy,我爱你。”   小南逸环着许嘉乐的脖子,小声说:“我很想你,Daddy,为什么你这么久都不回家啊?Aiden也很想你哦,你们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一起带着我玩了?”   许嘉乐抱紧了小家伙软软的身体:“南逸,爸爸和Aiden……”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就要脱口而出了。   “Daddy?”   许嘉乐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粉嘟嘟的脸颊,还有那双漂亮的小眼睛里藏着的疑惑和不解,他忽然感觉他整个人都不行了,只能沙哑着嗓音连声说:“宝贝,爸爸也想你,爸爸爱你。”   那一刻,他只是想,他真的没法一个人做这件事,他做不到。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靳楚倒是来了,他大概是白天有好好补一觉,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坐在南逸的身边,耐心地给孩子涮东西。   小朋友门牙都掉了,所以蔬菜都要涮得软软的,牛肉什么的吃不来,倒是吃了很多鱼片。   许嘉乐和靳楚彼此之间不太说话,但是和南逸说话时倒是一切如常。   小南逸先吃完了,迫不及待地跑去一边的儿童游乐室里玩蹦床了,靳楚这才开始给自己涮菜吃。   许嘉乐一直沉默着看着不远处的游乐室的玻璃,又喝了两杯啤酒之后,他忽然开口道:“靳楚,我觉得我们该找个时间和南逸说清楚了,关于离婚的事。”   靳楚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盘子里的牛肉慢慢地吃完之后,才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看着许嘉乐:“你想现在和他说吗?”   他无疑瘦了很多,宝格丽的黄金蛇头手环套在手腕上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一直往下滑。   “我希望我们一起和他说。靳楚,我希望我们很坚强、很坚定地一起告诉他:我们已经分开了,但是我们都还会像以前一样爱他。”   许嘉乐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在斟酌,语气里带着一种隐忍的期望——   “我做不到。”   靳楚说完这几个字,猛地仰头把自己杯子里的啤酒干了,然后看着许嘉乐轻声说:“许嘉乐,我现在做不到。”   “……做不到?”   “我做不到告诉他,尤其是做不到你说的那样,很坚强、很坚定地告诉他。”靳楚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许嘉乐,就连我自己都没太能接受这件事……”   “不接受什么?靳楚,是你提的离婚。”许嘉乐哑声问:“你连为了孩子,坚强地处理后续都做不到吗?”   “我知道是我提的,是我的错。我只是还没办法接受,没办法接受你连一次回头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靳楚扶住了额头,想要把自己的神情掩藏起来:“许嘉乐,上次回国见你的事真的让我很难过、很挫败,我不知道我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办了。   “我不得不每周和我的心理医生谈一次,他给我开了一些安眠和抗抑郁的药,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真的,能在南逸面前表现得一切如常,能维持现状,我就已经尽全力了。你现在让我冷静地告诉南逸这件事,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我没办法那么坚强,我想到这件事都会很情绪化。”   他像是无法承受这种严肃的低气压,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不战而败的脆弱,手指和肩膀都有些痛苦地微微颤抖着。   许嘉乐沉默地听着,只觉得自己胸口好像有一颗石头在一点点地向下坠着。   这么多年了,这是他唯一一次直白地要求靳楚对他的支持,这甚至不是关乎他自己,是关乎他们的孩子的健康和幸福。   在这一刻,他需要另一个成年人的支持,可是从靳楚身上,他得不到。   这个纤细苍白的Omega就像是一朵玻璃花,哪怕生活给他一根手指的压力,他都会咔嚓一声碎掉。   这个念头让许嘉乐感到绝望,走投无路的绝望。   ……   吃完饭之后,许嘉乐叫家里的司机于叔把南逸和靳楚接回了慕容静雅在君雅的别墅,自己则打车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一辆崭新的黑色宾利已经停在了车道上,他匆匆地从等了一会儿的车行经纪人那拿过了钥匙和文件。   许嘉乐到家之后,直接开了瓶威士忌,加了冰块就猛灌了四五杯。   他一边喝酒一边抽烟,以一副破罐破摔的落魄男子姿态,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那辆黑色的宾利——   那无疑是很漂亮的一辆车,配得起狮子座的付小羽。   其实买得不是那么容易,B市暂时没有,时间又比较赶,所以他是托了人从外地的车行调来了想要的进口顶配款。   他一直想给付小羽换辆车。   当然,他真的已经完全不在意那个Omega每天开着超跑去上班有多么不合时宜了,他只是从实用的角度,希望付小羽上下班的时候能坐在舒适一点的车里面。   只是站在那儿看着这辆车的时候,许嘉乐会无法控制地想起付小羽。   不,不是简简单单地想起。   是他妈的,他真的好想付小羽。   付小羽去越南已经两天了,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可是那个Omega好像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他们联系得不多,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忙,或许是因为心知肚明地隔阂,所以其默契地没有通电话,只是每天发几条微信。   许嘉乐低头看了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实在是不行了,把杯里的威士忌又仰头喝光了,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边把手机翻了出来——   接到许嘉乐电话的时候,付小羽正在胡志明市的Pub里,和几个这次见到的商业伙伴,还有温淮轩。   说起来很巧,巧到有点不可思议。   前段时间,末段爱情的市场部刚推出了一个活动,以后会定期在用户中抽选出通过这款APP认识并修成正果的情侣,为他们的蜜月行免费提供酒店和机票费用。   这份提案是文珂审核通过的,最终定的合作伙伴是高端酒店品牌Liam。   而Liam恰好就是温淮轩家里的产业。   本来温淮轩作为是不太管这种小事的,可是偶然之间得知付小羽是文珂的合伙人顿时起了兴趣,约了付小羽仔细聊聊。   没想到在微信上联系的时候,正好发现两个人都在胡志明,付小羽是出差,温淮轩则是因为家里接下来会在胡志明和河内两个地方各开一间酒店。   “喂?许嘉乐?”   嘈杂的音乐声之中,付小羽不得不捂住另一边耳朵,才能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   “喂!”电话那边的Alpha声音有点沙哑,因为提高了音调,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吼:“付小羽,你在外面玩吗?”   “嗯。我在Pub。”   “你不回来了是吗?”许嘉乐问。   “应该是。”付小羽最开始的声音有点冷淡,可是紧接着,却有些控制不住地开口道:“许嘉乐……”   他真的很想许嘉乐。   “……”那边突兀地沉默了一阵子。   付小羽忽然焦躁起来,他对着温淮轩使了个手势,就径自拿着手机挤了出乎,走到了外面。   一切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想祝你生日快乐。”电话那边的Alpha听起来很沮丧,很明显是带着醉意,哑声说:“马上就到十二点了,我想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 第82章   付小羽一个人站在街上听着许嘉乐说话,Pub里嘈杂的音乐声此时也变得离他很远。   “你喝醉了吗,许嘉乐?”他问道。   “一点点。”许嘉乐问道:“小羽,你和朋友在Pub?庆祝生日吗?”   “嗯。也不算是朋友,是几个比较熟的商务伙伴,还有温淮轩。”   “温……淮轩?”喝得半醉的许嘉乐反应比平时迟钝了半拍,一两秒之后的语调才忽然抬高了些:“他怎么在越南?是去找你的?”   “不是。”东南亚闷热的风迎面吹来,付小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来来回回地踱步,闷声回答道:“他也来越南看家里的生意,正好末段爱情之后会和他家的酒店有点合作,所以就见面聊了聊。”   他其实也喝了不少酒,以至于说完了才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漏洞。   毕竟谈事情当然大概率不会在Pub,他和温淮轩他们其实是谈完事情才来续摊的。   电话那边的许嘉乐吸了下鼻子,付小羽甚至听到了他重重地躺在床上的一声响动,过了一会,那个Alpha才问道:“那……等会还回去继续喝酒吗?”   “付先生——”   也就在这个时候,正好温淮轩从Pub里走了出来,站在付小羽面前关切地问了一句:“没事吧?我看你离开半天了,就出来看看。”   “没事。”   “行,那我先回去了,对了,再帮你点瓶清酒?上善若水是吧?”   付小羽几乎能听得出那边的许嘉乐的气息忽然变得有些浑浊。   他迟疑了两秒钟,忽然转头对温淮轩说:“别点了。”   “我有点累了,就先回酒店休息了。对了,账我助理刚才已经结过了,你们尽管High。”   付小羽握着电话冲温淮轩挥了挥手,然后就干脆地掉头打车走了。   “小羽,”许嘉乐的声音哑哑的:“你现在在车上吗?”   “嗯,很快。”   酒店只不过是在两条街开外,打车几乎就是刚上去一两分钟就要下车的距离。   可是付小羽却有点着急,12点马上就要到了,他想待在一个比较私人的房间里。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有点安静,只是许嘉乐隔一会儿,就会又问一遍:“到哪了?”   这个Alpha今天有种异样的粘人。   “小羽,到哪了?”   “刚到酒店大厅。”付小羽下车后大步向前,几乎是半跑着到了电梯间,微微喘息着:“在等电梯了。”   “等等。”许嘉乐的声音一下子很近很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冷不丁靠近了电话:“马上12点了,我怕电梯里电话没信号,会错过。”   “好、好的。”   那句话不知为什么让付小羽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就这么握着手机站在大酒店金碧辉煌的电梯间,酒店住客在他身边来来往往,感觉自己有点傻气。   “付小羽——小狮子,祝你二十六岁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的Alpha郑重地说。   奇怪的是,明明不是跨年的夜晚,可是那一刻,却好像不知从哪里响起了钟声。   像是幻觉一样。   “谢谢你。”付小羽看着电梯门上倒映出来的自己,很浅地笑了一下:“许嘉乐。”   ……   “我到房间了。”   回到酒店房间之后,付小羽戴上了无线耳机,才总算能把手机放下了:“许嘉乐,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是啊,我一个人干了一瓶威士忌还有好几杯啤酒,很猛。”许嘉乐的语气带着一种醉酒后的懒散:“你呢?付小羽,是不是也和温淮轩他们一起喝了不少?”   “是喝了点。”付小羽听到许嘉乐那边似乎是在床上翻了个身,传来了簌簌的声响。那声音让他想起许嘉乐家里那张宽大舒适的床,他也忍不住倒在酒店的床上,然后滚进了被子里。   在冷气房中被被子包围的感觉,温暖中又带着一点寂寞,他耐不住了,终于小声说出了口:“许嘉乐,我想你了。”   付小羽躲在被窝里,忽然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这句话闷在心里的时候还可以很坚强。   可是一旦说出口,所有的脆弱也就随之袭来。   “宝贝。”许嘉乐的声音低沉得近乎像是一声叹息。   “我也想你。这几天,每一天都很想你,想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可以抱着你入睡。”   他的话断断续续的,甚至不太连贯,说到后面的时候,嗓音也越来越沙哑:“付小羽,我真想抱着你,现在特别想。想亲你的头发——想解开你的衬衫,掐你的乳头。”   Alpha的话直白到有些粗俗,可付小羽蜷在被窝里,呼吸声却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喝了不少酒的缘故,忽然之间,脸颊就热了起来。   许嘉乐又嘀咕了两句什么,他在那边似乎有些烦躁,“啪”地传来打火机的声音,然后低低地骂了句脏话:“他妈的,我现在抱着这个被子,感觉在猥亵它。”   付小羽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悄悄笑了一下,随即忽然有些慌张地把自己怀中紧紧抱着的被子也推到了一边,这时候才反应到许嘉乐根本看不到他。   从紧张再到放松,他的身体忽然奇怪地颤抖了一下。   “许嘉乐,”付小羽仰躺在床上,喘息着小声说:“不要抽烟了。”   不知为什么,他把这句话说得很软。   喘息声明明很轻很轻,可是却好像在那一瞬间就已经被许嘉乐捕捉到了。   “嗯,我掐了。”   Alpha顿了顿:“我猜你今天穿的也是白色的丝绸衬衫。”   “是的。”付小羽忍不住想,许嘉乐怎么知道的呢?   许嘉乐的呼吸声有些急促,他像是听到了付小羽心里的疑问,低声说:“你带去越南的那件,还是我熨的。小公猫,把它脱了。”   “……好。”   付小羽听着Alpha沉重的呼吸声,手指慢慢地移到领口处,从第一颗衬衫的扣子开始,慢慢地、一颗颗地解了开来。   头顶暖黄色的光在视野里也好像在摇摇曳曳。   一切都毛茸茸的,像是蒲公英的绒毛被吹得散落在了他的身上。   “许嘉乐,我想你……”   付小羽喘息着,闭上了眼睛。   ……   没有发情的Omega本身就难以被挑动,可是酒精和之前几天的憋闷糅杂在一起,付小羽还是有了感觉。   可在这种时刻,因为没有Alpha真切的爱抚,他的腿间难有反应,可欲望又来得毛躁而汹涌,闷在身体里无法彻底消解。   付小羽用脸无意识地摩挲着枕头,嘶哑地又叫了一声。   “宝贝……”   Alpha虽然的气息虽然也因为两个人的声音纠缠而无法控制地变得沉重,可是他还是听出了付小羽呻吟中越来越压抑不住的烦躁,简直像是很多年前围着他叫的夏安一样。   “好了、好了。咱们休息一下——”   许嘉乐的语声中多少带着一种隐忍和焦躁,但还是低声哄道:“先缓缓。”   付小羽发出了一声不满的、长长的鼻音。   可是因为许嘉乐坚决不再继续用话语逗他,他的躁动还是渐渐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好点了吗?”   “好点了……”付小羽光裸的身体上出了不少汗,他就这么躺在床上,喃喃地说。   “明天真的还待在越南?有什么安排?”那边的许嘉乐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重重地躺了回去,故意转移了下话题,但是他自己刚问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嘟囔着接了一句:“不会是又和温淮轩出去吧?”   “不会的。我还没安排。”付小羽呼了一口气。   他因为无法彻底满足而变得更粘人了:“许嘉乐,我还不想睡。”   “我也不想让你睡。”Alpha忽然笑了一下,低声说:“付小羽,我们聊天。”   “嗯!”付小羽重新闭上了眼睛,把自己的身体蜷进了被子里。   许嘉乐应该是真的醉了,说是聊天,可是说着说着,好像更像是一种迷迷糊糊的呓语。   酒精使人话多,也使人变得啰嗦、没有逻辑。   “小学的时候,我记得我总是很想我爸,每次学校有什么活动让家长来,我总是想知道慕容静雅会不会来。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嘛,我又不想让许朗听到我给慕容静雅打电话,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那么小,可是好像也懂点奇怪的人情,反正就是不想让许朗知道。所以我就去家门口的小卖部偷偷地打——我记得,好像是几分钱打一次电话吧。”   许嘉乐嘀咕着:“其实也不便宜,几分钱应该能买一瓶北冰洋了。”   “北冰洋是什么?”   付小羽其实也没好多少,喝完酒之后,再和许嘉乐进行了一会儿成人活动,他也只是晕乎地躺在那儿听——   还突然打了个岔。   “靠,北冰洋啊。我儿童时代的快乐水,你是不是和我有代沟啊。”   “噢。”付小羽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哦对,那时候好像还是BB机!”许嘉乐忽然如梦初醒似的,但随即声音又低了下去:“你也不知道BB机吧?总而言之,BB机不像手机,打给他之后,还得守在那儿等他给我回电话,可是他一直都很少回给我……”   “很少回给我。”   许嘉乐又重复了一遍:“有几次,我在小卖部门口等了一下午,等到黄昏天黑,他都没有回给我。我当了父亲之后,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你说……什么样的人,会舍得自己的孩子这么难过?怎么会忍心呢?”   付小羽听得鼻酸,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许嘉乐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是迷蒙的呓语,却又在忽然变得清晰,郑重地宣布了毫不相关的事:“付小羽,我爱你。”   “我也是……”   付小羽轻声说。   “非常非常爱你。”   许嘉乐还在持续宣布。   “我也是。”   “妈的。”   许嘉乐听起来像是脑袋闷在了枕头里,中途甚至发出了一声呼噜声,竟然还能继续宣布:“我马上就要去越南找你,付小羽,等我睡醒,我马上就——”   他的声音停住了。   呼吸也渐渐变得匀称、绵长。   付小羽却不知为何清醒了过来。   他坐了起来,看着电话看了半天,这时才发现许嘉乐打电话之前还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奇迹小猫,你是不是会待在越南过生日?”   或许是因为他在Pub时太吵所以没有看到。   半个小时之后,许嘉乐就给他打了过来。   付小羽忽然坐不住了,他看着墙上挂着的时钟上面,那上面显示着凌晨两点钟。   他等不了了。   其实他之前就订了生日当天回去的机票,只是一直在犹豫。   而到了这一刻,反而连明天上午起飞都忍不了了,他用手机迅速地搜了一遍,找到了凌晨五点钟的航班,想也不想就直接定了下来——   他要赶回去。   他要和许嘉乐一起度过26岁的生日,他要许嘉乐起床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 第83章   许嘉乐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重新回到了孩童时代。   一个高大的Alpha牵着他,走过长长的、幽暗的地下通道,路过一个摆着零食和瓜子的小报亭,然后在露天站台上一起等火车到来。   那依稀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可是梦里的他怎么都想不起他们的目的地。   只是感觉牵着的手宽大、温暖又干燥,他想,这一定是许朗的手。因为这双手曾经是他童年时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绿皮火车沿着轨道摇摇晃晃行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得光怪陆离。   车厢里只有他和许朗两个人,可是奇怪的是,他好像一直没看清楚许朗的脸。   外面时不时艳阳高照,时不时又长久地没入漆黑的隧道之中,像是梦中又罩着另一个梦。   随着火车猛地停了下来,许朗站起身,沉默地牵着他走了出去。   于是他们又怪诞地走过一模一样的露天站台,走过无人看管的小报亭,走过长长的、幽暗的地下通道,然后停了下来。   “去吧。”许朗忽然放开了他的手。   去吧?   矮小的许嘉乐仰起头,仍然看不清许朗的面目。   他于是往前看,看到了付小羽正在向前走的背影。   他瞬间激动了起来,拔腿便向前追。   可是奇怪的事发生了。   付小羽明明只是慢慢地向前走,他却无论怎么气喘吁吁地奔跑都追赶不上,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Omega的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他实在跑不动了,转过头的时候,惊恐地发现就连许朗也不见了。   只剩下童年时的他。   惊惧地,被困在两个一模一样的站台之间。   下一列车好像永远不会到来了。   ……   许嘉乐惊醒过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他仍有些心有余悸,那种背后冒冷汗的感觉还在。   明明是和付小羽通着电话入睡的,可却做了这么怪异的梦,这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   下一个感觉就是头痛、胃痛、浑身都痛。   许嘉乐酒量向来不错,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宿醉是什么时候了,可这一次可能是喝了啤酒再回家猛灌了一瓶烈酒的缘故,浓浓的恶心感瞬间涌了上来。   许嘉乐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飞速地洗脸刷牙,然后就光着脚跑出来开始从抽屉里翻护照。   他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要去越南,这个梦更加强了他的冲动。   这不是开玩笑,他甚至还认真地捋了一遍,他前几天已经提前和靳楚打过招呼说自己这一天有事,并且之前因为去过越南还办了个时间很长的签证,至今都没过期,连落地签都不用办。   找到护照之后许嘉乐就拿过电脑想买机票,同时又打开手机微信,付小羽是里面置顶的联系人。   因此他第一个看到的也是付小羽发来的信息:我回国过生日,很快就到。   付小羽要赶回来吗?   许嘉乐愣了一下,刚想要回复,却忽然发现置顶聊天底下,靳楚的头像右上角有着十几个信息提示。   那数字看起来实在有点不同寻常。   即使抱着这样的想法,可是在当下好像也没来得及多想,许嘉乐无比自然地点了进去——   “啪”的一声,他手里的护照忽然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许嘉乐就已经穿着睡衣冲了出去。   去仁心儿科医院的那段路,直到很久以后在许嘉乐的脑子里,都模模糊糊的。   他甚至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打车的,怎么和司机说话的,怎么给靳楚打电话的,每一件事都是空白的。   他脑中仅剩下的、反复盘旋着的,是靳楚的好几通未接来电,还有那几条焦急的信息。   “南逸犯急性哮喘了。”   “你能接下电话吗?”   “我送南逸去了北区的仁心儿科医院。”   ……   清晨的儿科医院人很少,许嘉乐沿着长长的走廊一路跑到尽头,才看到了坐在急诊室外长椅上的靳楚。   那个Omega也穿着睡衣,一手拿着个空空如也的纸杯,垂着头,以一种几乎蜷缩的姿势别扭地坐在那儿。   “靳楚。”   许嘉乐开口时,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嘶哑得有多么厉害。   “嗯,你来了。”靳楚这才抬起头来,他眼睛里都是血丝,脸色苍白地说:“南逸刚才已经没事了,现在是在里面睡着了。”   他的气息很细、声音很轻,带着某种劫难和极度紧张之后的沮丧和疲惫。   许嘉乐马上就想推门进去看南逸。   可是握着门把手的时候,他却又顿住脚步,转过头,低声开口道:“昨天晚上……”   “南逸昨天半夜犯急性哮喘了。”靳楚地把杯子放到嘴边,才意识到咖啡已经没了,便低着头继续道:“我睡得有点熟,被惊醒了之后拿喷雾给他喷了好几次药,可是这次发作得太厉害,药都不太起作用——眼看着他喘气越来越吃力,我……”   “许嘉乐,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一直不接——我真的要急死了。”靳楚说到这里时,似乎仍然心有余悸,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我赶紧打了120,然后跟着救护车到了这个儿科医院,幸好南逸在医院吸了会儿氧,渐渐就缓过来了,没出什么大事。”   这个Omega并不是能够承受压力的人,平时照顾南逸都有保姆帮手,离婚以前更是还有许嘉乐。这次南逸的哮喘犯得突然,再加上他的确对B市不太熟,所以更加手忙脚乱,以至于一提到昨晚的事,眼圈都已经红了。   许嘉乐握着门把,指甲都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我先进去看看南逸。”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喃喃地这么说了一句。   南逸就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睡熟了,很安静。   许嘉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小家伙的床边,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用手背很轻、很轻地在南逸的脸颊上磨蹭了一下。   小家伙一张白面团似的小脸还挂着一丝浅笑,除了嘴唇颜色比平时苍白之外,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好似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似的。   许嘉乐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医生从后面走过来说:“你是孩子的Alpha父亲?”   “是的,我是。”许嘉乐本来想站起来,却被医生拍了拍肩膀,很轻地继续道:“你坐,我们简单聊两句就行。”   “孩子就是急性哮喘比较严重,还好送来得不太晚,我们给他吸了点氧气,之后打了一针,已经没事了。”   “谢谢。”许嘉乐开口道:“其实他是一直有哮喘的毛病,但是也只是在3岁的时候犯过一次急性哮喘,之后我们一直随身带着药,有不舒服就喷一点,也慢慢从慢性变成缓解期了,这次怎么突然……”   “哮喘的诱因可太多了。”医生顿了顿,继续道:“像是换环境啊、夏天里的花粉啊,包括情绪波动啊、压力啊,这些都有可能是诱因,很难排查的。”   “小朋友的呼吸道太稚嫩窄小了,所以哮喘本来就对小朋友比较危险,这是没办法的,等孩子大了,大概率哮喘也就好了。所以这个时期嘛,也只能做家长的多看着点,白天夜里都得多注意着。”   医生的目光在许嘉乐身上扫视了一下,最后的叮嘱显得有点意味深长。   可是即使不用医生说,从看到靳楚短信的那一刻起,到一路上的奔波,再到和靳楚说话、坐在南逸的床边。   每时每秒,许嘉乐其实都没有放过自己。   昨天半夜,南逸因为哮喘喘不上来气的时候,南逸躺在救护车上的时候——   也是他喝得烂醉,在和付小羽激烈地Phonesex之后,安然地想着“明天一定要赶去越南”入睡的时候。   什么样的父亲会干这样的事?   这个念头,就像是虚空中劈下来的一把利剑,冰冷地洞穿了他的身体。   医生走了之后不一会儿,小南逸就醒了过来。   “Daddy!”他睁眼的时候,一看到许嘉乐就忍不住开心地叫出了声,可是却因为胸口还有些不舒服,这一声Daddy虽然音调很高,可是却带着虚弱的气声。   “爸爸在这里。”许嘉乐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俯身抱住南逸小小的身躯:“爸爸在这里,南逸,爸爸的宝贝……爸爸来晚了,爸爸来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到后面几乎已经听不清了。   “Daddy,我昨晚喘得好厉害哦。”   小南逸环着许嘉乐的脖颈,小声说:“怎么都吸不到气……就像是、像是用很细的吸管在喝可乐一样。”   小朋友用幼稚的形容描述着哮喘发病时的感觉,可却更让许嘉乐感到后怕——   那是吸不到空气的恐怖感觉啊。   小南逸似乎感觉到了许嘉乐身上痛苦的情绪,用小手摸了摸许嘉乐刺刺的下巴:“Daddy,你长胡子了,扎手。”   小家伙又摸了几下许嘉乐的胡茬,这时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往外面巴望了一眼:“Aiden呢?”   “Aiden在外面,他喝杯咖啡就进来。”   “Daddy,”南逸忽然很小声地问:“你是不是……和Aiden吵架了?”   “南逸……”许嘉乐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们都不告诉我,可是你们现在真的好少一起陪我哦,Aiden又看起来总是不开心。”   小家伙还很虚弱,说了一句稍微长一点的句子,呼吸就急促起来。   他不得不垂下头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才重新用细长的小眼睛认真地望着许嘉乐,怯怯地小声说:“Daddy,你不要和Aiden吵架了。你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陪我,好不好?”   “……”   许嘉乐的心都快碎了。   没有一个父亲,能忍心在这个时刻,对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小宝贝说“不好”。   “好。”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去想这个字意味着什么。   他的手很凉,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被抹上了盐的鱼。   过于强烈的、近乎像是来自生理上的痛感,甚至让他有种可以逃避的归处,他在痛苦中脱水,让整个大脑都停止了运作。   小南逸又睡了过去,而许嘉乐的手机也快没电了。   他和靳楚打了个招呼,说自己回去拿充电器,回来就把靳楚替回去补一觉。   再次走过医院那条长长的走廊的时候,许嘉乐忽然感觉有种悚然的感觉,来的时候他便曾觉得熟悉——   这条走廊像是他梦里那个通往火车站台的,幽暗的地下通道。   回到家的时候,许嘉乐连凑过来的夏安都顾不上,匆匆地在卧室里翻找到了充电器,正在想要去厕所的时候,却忽然发现洗手间的门被关上了。   “等下。”洗手间里传来了付小羽有些急促的声音:“许嘉乐,你、你稍等一下。”   ……   付小羽其实是在差不多二十分钟前到的。   他大概不到九点就抵达了B市,因为时间还早,所以一路上回来得很快。   到家的那一瞬间,他就看到了停在车道上那辆拉风显眼的黑色宾利。   他当然知道许嘉乐会给他准备礼物——   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的贵重,贵重到他甚至有点紧张。   他围着宾利转了几圈,然后才喜悦地冲进了他和许嘉乐的家里。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许嘉乐并不在家。   卧室里有些凌乱,被子半拖到了地上,电脑也打开着,像是许嘉乐刚刚出去了不久的样子。   付小羽巡视了一圈,看到床头柜上已经空空如也的烟盒,便想,许嘉乐应该是跑出去买烟了吧。   他给许嘉乐发了条微信:“我到家了,你快回来!”   然后又忍不住走到窗边望着那辆宾利看了半天——   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他喜欢这辆车,也喜欢是许嘉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这个事实。   或许是因为坐飞机使他酒劲一直没过去,也或许是因为昨晚的美好感觉延续到了这一刻。   在那种毛茸茸的、近乎有点蓬松的心情下,付小羽忽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劲儿了,把行李箱拖到一边打开,然后翻找出了这次他在越南买的……虽然是为了生日准备的,可仍然有些可耻的装扮,然后钻进了洗手间里。   付小羽把那个猫耳朵先戴在了头顶,这一件并没有那么难。   镜子里的他脸颊还有些薄红,眼睛圆圆的,头顶上支棱着两只白色的绒毛猫耳朵,不像是平时的他,像是……   一只陌生的、调皮的猫。   他有点兴奋。   平时冷静板正的他,即使已经进入了恋爱关系,也还没有这么放纵地、主动地探索过更具有情趣的世界。   这还是第一次。   下一件便有点为难了,付小羽不敢再看镜子,低头把身上的衬衫和裤子都脱了,然后才踮起一只脚踩在浴缸的边沿,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条毛茸茸的白色尾巴往股间放去。   许嘉乐就是在这一刻拉门的。   “等一下!”付小羽这一紧张,顿时不小心有点粗暴地塞了进去——   “嘶”他疼得吸了口冷气,脚趾都蜷起来了一下,缓了几秒之后,才感觉稍微适应了下来。   他有点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许嘉乐看到他的表情。   ……   洗手间的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许嘉乐整个人都愣住了。   迎接他的,是浑身赤裸,只戴着雪白的猫耳朵的高挑Omega。   因为尾巴,付小羽不得不走得有点别扭,脚尖微微垫起来,可是那种步伐却因此更显出一种高贵和迷人。   “我回来了。”他看着许嘉乐,笑得弯起了眼睛。   可是紧接着,付小羽便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那个Alpha下巴上都是青青的胡茬,眼睛里带着血丝,发丝凌乱,整个人狼狈得几乎不成样子。   “许嘉乐,”付小羽轻声问:“你怎么了?”   “付小羽……”   许嘉乐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声音哑到不像话。   “出什么事了吗?”付小羽有些担心地想要上前。   许嘉乐却忽然退了一步,他的目光几乎带着一种惊慌的躲闪——   从付小羽光洁的面孔上,滑到赤裸的身体,再到底下那条乖乖垂在腿间的猫尾巴。   这个Omega凌晨从越南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为了他的喜好,打扮成一只猫咪。   就在回来的路上,他甚至还在想,他可不可以让付小羽再等他一阵子,他现在真的没办法和南逸说清楚离婚的事。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有一丝侥幸,一丝挣扎。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只有恐惧。   付小羽太爱他了。   而他……也太爱付小羽了,这个Omega是他这辈子唯一一个真正爱过的人。   可这却让他前所未有的让他恐惧。   情欲、爱情,浓烈得像是漩涡,他只有灭顶而来的恐惧。   他的崩溃,真正发生是在这一刻。   在看到他这一生之中最美丽的猫咪这一刻。   他不想让付小羽等他,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时间的等待——   几天、还是几年?   他可以把自己的一辈子都为父亲这个身份献祭,可是付小羽不可以。   付小羽要拥有这世界上最完整的、最完美的、最幸福的爱情。   “付小羽,我们分手吧。”   许嘉乐听到自己说。   他像是再次走进了怪诞的梦里——   风声呼啸而过,站台里没有火车。 第84章   “什么?”   付小羽睁大了眼睛,天光照在他的面上,迷茫的瞳孔像是罩着一层薄雾。   许嘉乐看着付小羽,只是让他重复一遍那句话,哪怕仅仅只是重复一遍,他都有种做不到的感觉。   付小羽当然并不是真的没有听清,他只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因此仅仅就是在下一秒,他就控制不住地微微抬高了音调,再次反问道:“许嘉乐,你说你要和我分手?”   那一瞬间,他甚至来不及感知到别的情绪,只有被当头一棒的懵。   前半句话还因为惯性保持着某种锋利的语调,可是到了后半句,声音却还是忽然颤抖了一下:“为什么?”、   许嘉乐还没来得及回答,付小羽就已经压迫性地再次向前了一步,可是这一次却忽然闷哼了一声:“唔……”   痛。   这种痛才让付小羽突然想起来他此时的处境,难堪的感觉猛地翻涌了上来。   他太愤怒了,低下头就不顾一切地、粗暴地想要把那条尾巴扯下来,可是这样毫无章法的拽无法受力的地方,却只会使他更加难受,脸上都冒出了几滴虚汗。   “付小羽!”   许嘉乐忽然冲了上来死死地把付小羽的手抓住了。   他的眼睛因为发红,甚至显得有点凶狠。   Alpha情急时的力道几乎是瞬间就制服了付小羽,他手伸到付小羽的身后,果断地捏住尾巴。   因为他的动作过于利落,不适感也变得过于短促,短促到几乎像是不存在一样。   存在的,是两个人在那一刻,几乎是近乎同步的颤抖,就像是利刃同时洞穿了他们两个人。   也因为这个动作,他们两个人才有了今天第一次仓促却又紧得近乎窒息的拥抱。   “付小羽,你不要……”   许嘉乐的肩膀颤抖着。   刚一开口就把声音收住了,以至于后面那几个字轻得近乎未闻,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许嘉乐,为什么,为什么要分手?”   在难堪中被拥抱、被“解围”,伤害和给予都在同一刻、都来自同一个人。   那种感觉既痛苦却也脆弱到了极点。   付小羽实在忍不住,又执着地问了一遍:“因为孩子?”   “是的。”   许嘉乐一开口,只感觉自己好像都不是在呼吸,是在用鼻子和嘴巴做某种挣扎:“付小羽,昨天半夜南逸突然犯哮喘了,我其实就是刚从医院回来,他现在没什么事了,刚脱离危险不久。但我、我是真的没办法让南逸失望。每一次觉得可以对他说出口了,可是……临到头,又还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放弃,就好像是我的命一样。确实是我处理不了这一切,付小羽,我不知道这条路得挣扎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就又走到了死胡同。”   “付小羽,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许嘉乐说到这里时,终于慢慢地放开了Omega的身体。   他很少会把话说得这么混乱,一段话里啰嗦地带着三个“付小羽”,说到最后那句话时,声音已经哑了。   “可是,我们都开始了。”   其实付小羽更想说的是,“那为什么还要开始”,可是一开口,他便觉得胸口想被堵住了。   是的,他们开始,因为是他要的开始。   如果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有合同,那许嘉乐确实是免责的。   “许嘉乐,我问你——”   付小羽只能咬紧牙,继续道:“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和我一起面对,也没想过问一下我,愿不愿意等一等?等到你可以处理的时候?”   “……对不起。”   许嘉乐嘶哑着声音说。   付小羽忽然冲了过来,“砰”地给了许嘉乐的右脸一拳。   他甚至还光着身子。   可这一刻,却坦荡得完全没有任何遮掩,这一拳打得刚猛有力,完全没有半点留手。   许嘉乐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摸了下嘴角,指尖上沾了一点点血。   付小羽没有因为之前的任何一句话暴怒,却因为这句“对不起”狠狠地给了许嘉乐一拳。   “懦夫。”   他盯着许嘉乐,一字一顿地说:“许嘉乐,你这个懦夫。”   许嘉乐也在看着付小羽。   这一秒的Omega眼睛里几乎是冒着火,而在那愤怒的底下,是别的情绪。   付小羽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看他。   即使是他在最幼稚、最讨嫌的时候,付小羽看着他的那双圆圆的都饱含满满的爱意。   但是这一刻,那里面只有是无法掩饰的、彻底的失望。   “那就分手。”   这是付小羽穿上衣服离开许嘉乐家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对不起。”而许嘉乐对他说:“我会尽一切努力,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目送着付小羽离开之后,许嘉乐仍然久久地矗立在门口。   还是一样的门口,付小羽曾经在初春的夜晚站在那里,含着笑对他说“我追你吧。”   而此时的他仍然在想着付小羽失望的眼神——   忍不住自虐般地、反复地想。   想过商量一下吗?想过解决吗?   他其实是想过的,甚至回来的路上,还在偷偷地侥幸。   可是他是如此的迟疑,瞻前顾后,这一次、上一次都犹豫了,那下一次呢。   他其实知道这样下去,他总有一天会让付小羽失望的。   因此那个Omega临走前的眼神,就像是一把终于落下来的铡刀,鲜血淋漓的痛苦甚至有种快感。   付小羽看清他了。   懦夫。   这大概是这个狮子座的Omega眼中最鄙夷的一种人吧。   因为付小羽是那么一个有担当的、勇敢的、无畏的王者。   而他其实从来都配不上这样的王者。   他甚至,连直视着那个赤裸的付小羽再说一次“我们分手吧”的勇气都不一定有。   如今,他唯一能为付小羽做的,就是用最迅速、决绝的方式分手,然后,再也不去打扰。   ……   付小羽是坐在出租车上才开始哭的。   从极致的愤怒转到伤心好像并不需要多久,只需要许嘉乐不在场就够了。   他哭得很丢脸,以至于司机都不得不在后视镜偷偷打量他。   26岁的这一年,他本来对生活有很多美好的期望。   可是迎接他的,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惨痛的失恋。   他真的完全毫无准备,再多的坚强,到这一刻好像也无济于事。   付小羽还是倒下了。   其实说不上是病还是怎么了,他只是每天都恹恹地躺在床上不想起来,请了三天病假,然后延了一天又一天。   分手后的当天,他就把之前朋友圈发的合照删除了,当时自己都觉得有点俗气地、满怀幸福地秀着恩爱,现在看却只觉得太傻了、太傻了。   分手后的第四天,他把许嘉乐的微信删了。这出于决绝,却也出于一部分软弱,他实在不能再想着去看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了。   他们最后的对话停留在:   奇迹小猫,你是不是会待在越南过生日   我回国过生日,很快就到。 第85章   其实付小羽把海边合照删了的当天,许嘉乐就发现了。   那个Omega的微信设置也没有什么三天可见,而且从头到尾又只发过两次朋友圈,当然一点进去就可以注意到。   他们俩的合照已经没有了。   唯一剩下的一条,是那张落日余晖下废弃游乐场的照片。   许嘉乐抽着烟看着手机——   他也去过那里的。   他曾经在夜里开三个小时的车赶到顺城,和付小羽一起坐在掉了漆的海盗船上,只是为了告诉那个Omega:要把昏迷的韩江阙放在心里,然后MoveOn。   也只不过是一个夏天过去了,然而韩江阙已经醒了过来,和文珂一起拥有了两个可爱的宝宝。   而他和付小羽,却从同事走到恋人,又走到分手。   这次需要MoveOn的,变成了他们两个人。   人生是不断流传的四季,在还没有察觉的时候,秋天就快要来了。   想到这一切,许嘉乐总感觉胸口隐隐有种闷痛。   他这几天过得很奇怪。   一方面来说,他其实是很忙碌的,他白天要去陪南逸、要办出院,晚上回来就在家里收拾付小羽的衣服和东西。   虽然只短暂地住在Uloft几个星期,可是那个Omega的气息却好像无处不在。   洗手间里的牙杯和电动牙刷,摆了一排的Omega高档洗护用品,几瓶付小羽上班时换着用的压制信息素味道的香水,冰箱里付小羽爱喝的香槟。   衣柜里挂满了他的衬衫和西装,许嘉乐洗好之后都按颜色排成一排,挂得漂漂亮亮的,每次打开衣柜,会觉得心情很好。   但是因为付小羽的衣服太多,又都是要好好打理的,所以他自己那堆禁折腾的Tee、帽衫和短裤因为没有了生存空间,就只好委屈地被放在底下的抽屉里。   许嘉乐把Omega的衣服全部抱了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有褶皱的,就再熨一遍。   两个人公用的衣篓里又翻出了之前还没来得及洗的、付小羽的袜子,还有一团洗完了、却又不知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内裤。   许嘉乐把他们全都洗了一遍,才仔细地卷好放到了行李箱里。   整理本身并不是难事,只是整理的时候,就好像重新活了一遍那些记忆。   偶尔一恍惚,像是能看到付小羽还在那儿。   其实即使在外面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干练得体的Omega,早起的时候也偶尔会显得有点狼狈。   许嘉乐看过他一边叼着牙刷一边在衣柜前挑衣服;也看过他刚洗完澡,光着屁股吹头发的模样。   一切记忆都太鲜活了,鲜活得让人有点扛不住。   但到底还是会整理完的。   许嘉乐没有直接联系付小羽,而是联系了王小山来取。   那位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小助理来了之后,从神情到动作都是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他仔细地把全部东西过了一遍之后,才板着脸把几个行李箱都拿到了车上,然后回头说:“谢谢,要有什么遗漏的,我再联系您。”   “……好,随时。”许嘉乐顿了一下。   他一时不知自己这算不算心虚,可是他的确遗漏了点东西——付小羽那块小白板。   这个时候再把这块板还回去,大概对方也不会高兴。   他走神了片刻,才说:“对了,他……”   “不好。”王小山此时多少有点身经百战的意思了,马上就猜到了许嘉乐的问题。   他坐进了车里之后才又补充了一句说:“付总请了几天病假。我先走了哈,许总,明天还上班。”   许嘉乐没有进屋,而是就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点了一根烟。   豪华的宾利还停在老位置,带着一股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的滑稽味道。   许嘉乐苦笑了一下,从手机里掏出微信,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开了付小羽的聊天窗口,忽然发现付小羽连头像也换了。   换成了一张看起来像是在壁纸库随便选的一张风景照,带着一股敷衍的味道。   其实也不能说有多意外,毕竟那张雪中抽烟的照片是他拍的,付小羽有一万个理由换掉。   只是上次点开的时候,许嘉乐还以为,或许……付小羽把它漏掉了。   他抽了会烟,忍不住又点进了付小羽的朋友圈,可是这一次,他连之前的那张游乐场朋友圈也看不到了。   那个界面的显示变成了一条横线。   指间的香烟不知何时燃到了尽头,许嘉乐被火星烫得激灵一下,把匆匆地在地上掐熄,可是在那一刻,胸口一阵阵绵长又令人烦躁的闷痛袭来,像是有人隔着几层厚厚的被子在捶打他的胸口。   他怔怔地坐在那儿看着那条横线——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付小羽刚刚把他删了。   ……   付小羽一直以为,失恋的心情应该是一条直线。   哪怕起点再低到谷底,也是会慢慢向上,直到有一天,回到正常的水平线。   一切最开始的时候,好像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他先删了合照,再换了头像,再删掉许嘉乐让自己再也不要一遍遍地去翻看聊天记录。   一步又一步,好像都离重新掌控自我又进了一步。   那条心情直线缓缓的、每天逐步上升攀爬。   到了第五天的时候,王小山帮他把带回来的衣服和用品都整理了一遍摆好,又收拾了一下房间。   王小山因为失恋经验丰富,所以完全不讨嫌,提都不提许嘉乐,他们晚上一起点了顿日料一起吃了,还看了会综艺节目。   有那么一瞬间,这略带着一丝轻松的氛围,甚至让付小羽短暂地忘记了失恋的事。   哪怕只是这短暂的一秒,都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必须要相信,自己能回去、能回到平常的生活之中。   他确实以为自己做到了,甚至过于自信地在打开了钉钉,还简单安排了一点点工作。   可是王小山离开之后,他一个人站在君雅这栋豪宅的客厅之中,窗外的夜幕是一片深沉的黑色——   他的心忽然就咕咚一声又沉了下去。   付小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他躺在床上时,那种伤心尖锐到几乎带着一种生理性的痛苦,他每一次辗转反侧,脑子里都是许嘉乐——   笑着的许嘉乐,抽烟时眯着眼睛的许嘉乐,凑过来吻他的许嘉乐,最后一次见面时,对他说“分手”的许嘉乐。   他在脑中反复播放和许嘉乐的每一次对话,就像是一种绝望的反复排练。   是不是在哪一次暂停下来,他们说一些不同的话,那么结局就会有不同?   因为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所以每多想一次,就像是在心口又划了一刀。   夜晚变得前所未有的漫长,漫长的痛苦使他感觉手脚发冷。   第二波的崩溃比第一波还要严重。   原来失恋的心情,并不是直线上升,而是上一下,再跌得更惨、更难爬起来。   这种失控感,让付小羽更感到绝望。   也就是在他最绝望的这一天傍晚,付景来了。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最开始以为是王小山又来了,但是随即在监控上看到付景的时候,他顿时愣住了——   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付小羽大概能猜到,付景是知道了什么。   苍白着脸去开门的时候,付小羽其实很不知所措,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这个状态下应付付景。   门外的付景显然来得很匆忙,有点气喘吁吁的,穿得也很朴素,像是平时买菜时穿的T恤和短裤。   他没有马上开口,而是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付小羽。   “……爸。”付小羽的声音沙哑。   他其实没照镜子,可是从付景的眼神里,他大概能感觉到自己的样子有多糟。   “我都知道了。”付景说:“分手的事,我和你阿姨都知道了。”   他的音调里似乎在努力忍耐着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   付景的神情,总会让付小羽回想起他发怒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虚弱,让付小羽彻底没有了上次和付景见面时的斗志。   是的,付景赢了。   从结果来看,付景看起来俗气的偏见碾压了他的自以为是。   付小羽用手指扶着门,小声说:“我没事,就是分手了。爸,你也不要说……”   他想告诉付景,别说什么“早就告诉你了”这种话。   他是真的承受不了了。   “小羽。”   付景摇了摇头,上前了一步,伸出手,他的脸上还是有怒气,可是渐渐的,那怒气又像是被生生吞了进去,变成别的。   付小羽下意识想要扭头,可是身体却微微僵住了,能感觉到付景的手指在他脸上踌躇着、轻轻地抚摸着。   或许是那里的消瘦和憔悴让付景彻底控制不住了,小声说:“我的儿子……”   他眼圈都红了。   只是这四个字,付小羽就差点不行了,咬紧牙不肯开口。   “无论怎么着,你得好好吃饭啊,你看看你,你都……”   付景一边走进屋来一边念叨。   他只带了个小包,扔到一边就直奔厨房翻来翻去,随即又跑了出来,着急地说:“冰箱里什么都没,我去给你买点,你睡一会——等我买回来,给你做你小时候爱吃的炸酱面。” 第86章   等付景做完炸酱面,付小羽已经又睡了一觉。   他人还是蔫蔫的,吃面条都是一两根一两根的吃,看着就是没什么胃口,付景在一边看得简直是干着急。   付小羽吃到一半,忽然问:“爸,你是怎么知道我分手的事的?王小山和你说的?”   他刚问完就马上意识到应该不是。   没有他的允许,王小山绝对不敢说这个。   “不是。”付景又给他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黄瓜丝,迟疑了一下才咬着牙说:“是那个姓许的说的。你头像换了、朋友圈也删了,我和你阿姨其实本来就在犯嘀咕,还没来得及问你,他下午就给你阿姨打了微信电话。说些对不起什么的废话,然后让我们一定要照看一下你——   “这还用得着他说?我还不知道你吗?为了他都能和我说再也不来往这种话,我当然担心坏了,马上就坐高铁过来了。你阿姨其实也想一起来看你的,这次我没让她来,怕你嫌人多烦……等你好点的,再让阿姨带你去散散心,都会过去的,没事啊。”   付小羽握着筷子愣愣地听完了付景这段念叨,才低头掩饰似的又扒拉了一下碗里的面条,然后才站起身,轻声说:“爸,我还是乏,先回房间躺一会,太晚了,你在客房休息吧,柜子里有收好的被子。”   “你这才吃了几口猫食……”付景急得不行,可是语调刚抬上去,马上又控制住了,一边跟着付小羽上楼一边说:“那行,好好睡一会,千万别想他了,知道吗?”   “嗯。”付小羽勉强地微微笑了一下:“我没事的,别担心。”   ……   付景暂时在君雅住了下来。   他记得当年第一次来那会,到处拍了一百多张照片,回家就连着发了好几个朋友圈,骄傲地说是自己儿子的新房子。   即使他这么喜欢这栋房子,这确实是付小羽回国以来,他第一次在自己儿子的房子里真正住上了两天。   可这会却完全没了关心豪宅的心情,他每天出门去早市给付小羽买新鲜的吃食,天天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又煮螃蟹又熬鸡汤的,可是架不住付小羽一天到晚都没什么胃口。   付小羽的话一向不多,可是这几天更是到了近乎沉默的地步,除了和付景简单的讲了许嘉乐分手的原因,就基本没多说什么了,平时也总是努力地做出没什么事的样子。   可是他越看起来平静,付景就越着急。   他来之前,唐宁就认真地嘱咐过他一定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他也确实是听进去了,这几天他即使再怒火中烧,也没在付小羽面前再多提许嘉乐什么。   可到了第三天晚上,他精心准备了大半天的佛跳墙,付小羽又是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说上楼休息了。   付景收拾了一会碗筷,又气又难受,忍不住又上楼去偷偷看儿子——   付小羽整个人半裹在被子里,更显得瘦削,安静地闭着眼睛,像是又睡着了。   这才几点,付景从来没见过自己忙碌强硬的儿子这么颓废。   付景把门半推开,可是却只能手紧紧地攥着门把手看着。   自己的Omega儿子明明没有生病、没发烧,却还是一天天的越来越没精打采,那日渐憔悴的模样,简直让他心如刀割。   凭什么?   凭什么他的儿子要被伤成这样。   他越看越觉得一股气血涌上心头,几乎是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悄无声息地把门带上下楼,走到门口确定付小羽听不到了,脚步才用力起来,噔噔噔地冲出了门——   他实在是忍不了了。   他还记得那个许嘉乐住在哪儿。   坐在出租上过去的时候,付景先给付小羽先寒着脸给许嘉乐打了个电话,号码是从唐宁手机上记下来的。   “姓许的,你现在人在哪?”对面一接电话,付景怒气冲冲地吼道。   估计那个Alpha还没彻底反应过来:“你是……”   “我是付小羽的爸爸,我现在就去找你家找你,你给我等着。”   “叔叔,要不我去找……”   付景还没等他说完,就把电话狠狠地挂断了。   北城区的高档住宅区离得都不太远,付景只感觉在车上这一路,他的怒火不降反升。   偏偏司机不太熟悉Uloft这一片,付景也不知道具体门牌号,从两条街区绕了一圈才总算靠上次来过认出了许嘉乐的家。   出租车停在了许嘉乐家街对面,付景一下车,就马上看到了许嘉乐的别墅外面刚停下来了一辆黑漆漆的车。   傍晚天色昏暗,他一时也没看清那是什么车,只隐约感觉是辆豪华轿车,当下当然更笃定了。   黑色车子驾驶位旁边的门先打开了,一个健壮的Alpha走到了后车门边,弯腰打开了门,然后另一个高大的Alpha正在欠身下车,隔着一段距离,那个Alpha的轮廓看起来就像是付景只见过一面的许嘉乐。   一想到许嘉乐,付景只觉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什么也来不及细想,就大踏步从车子后面张牙舞爪地冲了上去:“姓许的——!”   “你干什么?”   刚刚还在弯腰开门的Alpha反应极快,低吼了一声,转身就是狠狠一把把付景给推了开来。   事出突然,Alpha这一下子力气又猛又快,直把付景推得踉跄地倒退了两大步,靠着反手扶住一旁的院墙才勉强刹住。   他人也懵了,一时之间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手腕有些发麻,靠在那儿身体微微有些发抖。   “怎么回事?”   “叔叔!”   后座下车的Alpha,和从副驾驶位冲出来的许嘉乐同时发出了声音。   付景气喘吁吁地靠着墙,这会也终于看了出来,从后座下车的Alpha分明就是老一号的许嘉乐,他刚才是认错人了——   ……   许嘉乐从副驾驶位冲下车的时候,整个人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感觉——   操。   别这样,他不知道该求谁,只是求求无论他妈的哪个神佛,别这样搞他了。   “叔叔!有没有事?”   他一时之间甚至顾不上礼貌和避嫌了,冲过去扶住付景,手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颤声问道:“有没有哪里疼?让我看看,腰有没有事?”   付景一时也有点懵,下意识地扶了一下腰说:“腰没事……”   他其实打架经验很丰富,当然或许也算不上打架,是和人撕巴的经验比较丰富。他作为Omega,大多数Alpha不会和他较真,有时候疯一点冲上去,往往能把对方撕得头皮发麻,只能拿手挡一挡,因此倒也没有吃过太大的亏。   但是这回真的不太一样,他其实当下也组织不上来自己的感觉,但是只是感觉推他那个Alpha下手又狠又准又快,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这感觉让他也有点慌了,他快五十岁的人了,乍一下这么一踉跄,其实自己也害怕。   “于叔,你——!”   许嘉乐回过头,眼神里带着愤怒,但是后半句话却又不得不憋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迁怒作为司机兼保镖的于叔是没用的,这本来就是人家的职责,再说了这会儿也不是废话的时候。   “慢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乐乐,这是你认识的人吗?”   刚才那个被他错认成许嘉乐的年长Alpha也过来扶了一把付景,   他穿着亚麻休闲衬衫,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站在一边很关切地问。   这些事情发展得太快,这会车里又下来了一个身材很高大的年长Omega,也走过来了两步,但是站得稍微远了点,付景依稀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了一下。   “是付小羽的爸爸吧?”那个Omega说了一句。   “啊……”许朗的眼神顿时更关切了。   “嗯。”   许嘉乐应了一声,他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付景身上,抓着付景的手轻声道:“叔叔,我扶着你,你稍微动一下腿,腿疼不疼?”   付景也随着许嘉乐的力道站了起来,确实好像腿也没什么感觉,他稍微缓过来了一点,也放心了一点。   这下子顿时愤恨又上来了,姓许的一大家子围着他,对方那个Omega信息素味道又冲到呛人,还带着个保镖,他的愤恨中还带着点颜面扫地的怒火。   “滚开……嘶!”   他一甩手,想把许嘉乐甩开,可是这下子倒马上找到了疼的地方,是手腕,估计是刚才挫到了。   “我送您去医院。”   许嘉乐不敢乱碰付景,过了这一两分钟,他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当机立断地说。   他转过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于叔,马上就决定自己开车载付景。   “叔叔,我知道您有话和我说,正好让我送您去医院吧,一边检查一下您一边和我说。”   他知道付景的脾气估计不那么容易领情,再加上也下不来台。   因此前面特意垫了一句,才小心翼翼地扶着不再吭声的付景坐进了自己停在家里车道的特斯拉里。   “乐乐,”许朗在后面又低声嘱咐了一句:“好好检查一遍,别只检查外伤。”   去医院的一路上,许嘉乐见付景板着脸没有打电话的意思,他虽然头痛欲裂,可是也不敢不通知付小羽,只好硬着头皮给付小羽打了电话。   许嘉乐把付景带到了北城区最好的医院,在路上提前找人打过招呼,因此到了之后一路畅通无阻挂好了号,刚要把付景带进去看专家医生,付小羽就匆匆赶到了。   “爸!”   付小羽是一路跑过来的,他第一时间根本顾不上看许嘉乐,只是着急地扶住付景的肩膀:“你有没有事?发生什么了?”   “没、没事……”付景说:“就是手腕挫了一下,别的没什么。”   他身上确实也看不出什么外伤,就是脸色苍白了一点。   付小羽上上下下看了付景半天,胸口憋着一股邪火,一转身就揪着许嘉乐的领子把Alpha贯到了墙上:“许嘉乐,你他妈的干什么?”   他很少这么冲动,哪怕只是稍微用理智多想一秒,也知道大概不是许嘉乐搞的,只是这次实在是急眼了,又没地方发泄,没控制住自己。   “……”   付小羽的力道比一般Omega大得多,这一下猛然被怼在墙上,撞得许嘉乐尾椎一疼,不由闷哼了一声。   他没有解释。   只是看着Omega近在咫尺的面孔的那一刻,忽然看得有点出了神。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在Pub里把这个付小羽惹火了的时候,这个Omega也是这样,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摁在墙上,用力到把他手里的酒杯都挤碎了,虎口都出了血。   付小羽依然保持着生气时野蛮冲撞的习惯啊。   有那么一秒钟,时间都像是静止了。   “小羽,他没干什么,这个不关他的事,是我冲动了。”   付景虽然也自知这一次确实是有点丢脸,可也不得不解释一句,姓许的不是好东西,可也别冤枉了他。   “许先生,你们赶紧吧,都和专家打过招呼了要抓紧时间啊。”   也是在同时,会诊室里的一个小护士走出来喊了一嗓子。   付小羽没再说什么,只是寒着脸松开了许嘉乐,转过身去把付景扶了起来。   因为许嘉乐提前找过人,因此付景在医院里做了一系列很仔细的检查。   因为检查比较多,所以需要拿单子跑手续的也比较繁琐,许嘉乐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中途还给付景和付小羽一人带了杯热饮,付景的是杯热奶茶,给付小羽则买了一杯蜂蜜柠檬水。   等候的时候,付景和付小羽一起坐在横椅上,他就一个人坐在走廊另一边的椅子上默默地等着,中途低声接了个电话。   结果一出来,确实是没什么事。背部、腰和腿都没问题,就是手腕一个寸劲挫伤了,但幸好也不严重,只是要休养个几天。   许嘉乐把一堆检查结果都整理好夹在文件夹里,这才深吸一口气走到付景和付小羽身边,低声说:“叔叔,这是检查结果,应该是没什么事,但是以防万一,您这几天也注意点自己的身体,无论有哪里不舒服,都一定来这里复查一下好确保没事。您放心……我都打过招呼了,来了直接找赵医生,有任何问题都我都会处理的,您随时找我。付小羽陪您来的话,也、也不用担心会见到我。”   付小羽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忽然微微扭开了头,一个字也不肯说。   而付景抬头看着这个弯腰和自己说话的Alpha,他的心里仍然愤怒,可是愤怒经过了这一出,又毕竟是眼睁睁看着这个Alpha低眉顺眼地跑前跑后,终究是被稀释了一些,更多的情绪化为了悲伤。   为人父亲实在太难,前一秒他恨不得这个人从来没出现在付小羽的生命中,后一秒他又恨得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付景站了起来,本来想什么也不说了,可是和付小羽一起走了两步却又实在没忍住。   “许嘉乐,”他咬紧牙,一字一顿地说:“你只知道担心你的儿子、要为你的儿子负责,那我的儿子呢?”   他这句话刚一说出口,感觉自己声音都发抖了:“你不用为他负责吗?你不怕他伤心吗?” 第87章   许嘉乐没有开口,付景凝视着他足足有几秒钟,仍然没有等到回复,直到付小羽忽然一把拉住了他,咬紧牙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回家。”   付景还想挣扎一下,可是看到自己儿子脸上的表情时,却还是沉默地顺从了。   付小羽的脸上,有着一种难堪和伤心混杂的神情。   付景也不再说话了,两个人一起往停车场方向走去的时候,许嘉乐忽然向前跟了两步,付小羽不由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在吹拂过来的夜风之中,付小羽真的感觉许嘉乐像是要说什么似的。   那个Alpha前所未有的异样,他恰巧站在医院大门光与暗的交接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使他下半张脸的神情,木然得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也因此陷入了某种无言之中。   只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在镜片后怔怔地看着付小羽。   因为许嘉乐的眼神是那么用力,以至于那个对视虽然急促,可是感觉却很漫长。   付小羽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嘉乐一直站在原地,久到来来往往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了一丝异样。   这些天来,他一直过得很奇怪。   有些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很冷静,他开车、去看孩子、处理事情,每天都很忙,生活的确是一团乱,可是无论如何也看起来还是在生活着。   这种冷静,伴随着一种间歇性的、隐秘的歇斯底里,就像是一根直线中偶尔抽搐般地波折一下,外人根本无法察觉。   可他自己察觉到了,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隐约感到恐惧,他无数次地把那种歇斯底里镇压在心里,关上三四道门,然后就这样活下来。   很多痛,是沉闷而绵长的,隔着一道道门从里面传过来,因此再感知到的时候,好像变得也勉强可以忍受,于是就以为,会过去的。   可是付景这两句话,就好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把重锤,完全不讲任何道理,直接把那三四层门一起捶碎了。   你不用为他负责吗?你不怕他伤心吗?   你不怕他伤心吗?   这些天,他整理付小羽的东西的时候,回想过付小羽无数的瞬间,工作时的样子、打球时的样子、吃螃蟹时的样子,可他唯独不敢想他们分手时付小羽的样子。   他的记忆开启了自我保护的机制,每一次的回忆都卑鄙地筛去了那一天。   可是在这一击重锤击下来的瞬间,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清晰得像是一部4K电影在脑海里上映。   付小羽光着身体时身上细细的汗毛,他握住那根尾巴时Omega眼里的难堪和倔强,付小羽打他一拳时的愤怒,骂他懦夫时的失望,还有说“那就分手”时因为差点哭出来而鼻子泛红的样子。   在分手那一天,他只记得付小羽的愤怒、还有眼里的失望。   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从脑中捣腾出那份回忆,一遍一遍地回想着——   不是的。   付小羽的眼底,是伤心。   许嘉乐,懦夫,你怕他伤心,所以你宁可假装不知道他伤心。   他太卑劣了,以至于这一次,他看着付小羽的时候,甚至连一声“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对不起太轻太轻,说出来都只是推卸。   被三四道门牢牢关住数天的痛苦和歉疚如同海啸一般冲了出来,席卷了许嘉乐整个身体。   痛觉从来没有这么敏锐过,从心脏涌向四肢,再到每一个指甲盖。   痛到他像是一株树根坏死的树一样长在那儿,长在了夜风里。   ……   付小羽开着载着付景回家的时候,有那么一会真的觉得很难堪。   他无论多么伤心,也永远不会对许嘉乐说出“你该对我负责”这种话来,这也太弱势了,太Omega了。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可是难堪的同时,他的心口却一直在发抖,不愿面对的伤心也是伤心,一直都在那儿,一直都在。   回到家之后,他一言不发,只是把付景扶到客卧里,又仔细地看了一遍付景的手腕,才低声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小羽。”付景用另一只手拉住了他。   “……”付小羽沉默着转过了身。   两个人陷入了几秒钟的僵持之中,他最终还是慢慢地坐到了床边。   “今天,是、是我冲动了。”付景小声说。   这句话让付小羽愣了一下,他了解付景,付景绝不是轻易服软的人,可是今天却显得有些不一样。   但付景其实是真的心虚了,一时怒急攻心冲出去找许嘉乐麻烦,结果却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连累了付小羽也跟着灰头土脸地吃瘪。   如果是以前,他确实不太会低头,可是付小羽和他断绝过一次关系之后,他虽然表面绷着,可是其实心里也害怕。   无论如何,他对这个儿子到底还是不像以前那么吃得准了,做事也有点不敢太放肆了。   “没事。”   付小羽虽然确实觉得尴尬,语气也有些生硬。今天和许嘉乐的见面,确实不是他想要出现的场景,多多少少,有点生付景的气。   “还给你丢脸了。”   付景又说了一句,付小羽的态度让他有些受伤,可仍然没有松开付小羽的手:“我没想到他家……是那样的,保镖什么都有。小羽,我其实想想也后怕,不怕别的,就是怕给你惹麻烦。”   他这句话说得虽然隐晦,可眼神里的一丝瑟缩却还是让付小羽瞬间鼻子酸了。   比起能不能出气,付景显然更怕付小羽吃了什么暗亏。   明明欺软怕硬确实很丢脸,可是付小羽却只觉得心酸。   付景是如此的市井和现实,从小到大,他知道付景经常脾气火爆地和人打架,可是也不是没有身段柔软的时候。   交不起房租的时候,刚开始还态度强硬,后来又抹着眼泪去找房东诉苦;他有一阵子被同学排挤因此不想上学,付景虽然骂他骂得狠,可是去找老师帮忙的时候,也是姿态放得极低的。   他的父亲有天生的生存和趋利避害的本能,可是这种本能在这一刻显现出来,却只让他觉得心疼。   付景一直是很耐老那种长相,可或许是两个人此时的距离太近了,眼角那几缕皱纹也越来越清晰了。   父亲老了,想保护他却力不从心,又像个孩子一样担忧的样子,让他没办法不心疼。   “爸,别担心这个。”   他轻声说,开口的那一瞬间,他的思绪忽然变得无比清晰,情绪也镇定下来。   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感到这么镇定。   他把手放在付景的手背上,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都没有这么触碰过付景了,那一瞬间的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心酸。   匆匆拍了两下,就又移开了手掌。   “是,他家里是条件挺好的。”   付小羽认真地说:“但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要是还觉得憋气,想骂他就发微信骂他,骂多久都行。没事的,我保证没事,别放在心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竟然还有一丝想笑。   这大概是这几天来,他说出口的话中最接近玩笑的一句。   但是这其中又有一丝认真的成分。   一方面他确实知道付景的担心是多余的,但比起许嘉乐的事,现在的他,更在意的是不想让付景再憋屈伤心下去了。   “谁稀罕骂他。”付景终于也忍不住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是的。”付小羽点点头,低声说:“爸,别管他了,也别憋屈了。我不会再为他伤心了。”   他说出这句话时候的语气和神情,带着一种无形中的镇定。   之前的脆弱和颓废是因为好像一个人躺在茫茫一片海中,无以支撑。   可是现在不会这样了,即使只是很残缺不理想的亲情,只是很市井也很不完美的父亲,仍然以很微弱的力量支撑住了他——   他的身上仍然背负着责任,他仍然有挂念的人,仍然有自己的人生。   有这一丝信念托住他,他就绝不会就此垮下。   付景看着付小羽,忽然有种陌生的感觉,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从自己的儿子身上,得到了某种近乎于安全感的东西。   他有点口干舌燥,又摸了一下付小羽的脸,轻声说:“小羽……”   “你休息吧。”付小羽到底还是不太适应太多温情的对话,重新站了起来,然后低声说:“我明天要去公司,我也早点洗澡睡觉了。”   临睡前他才发现自己微信上收到了好几条信息,有几条是温淮轩的,说了一点工作企划上的事。   温淮轩也从越南回来了,想和他约时间最后定一下LIAM和末段爱情合作的事。   付小羽:接下来几天都有空,你安排吧,我这边准备文件。   温淮轩:好。对了,我八卦一下你不介意吧?我看你微信又删朋友圈又换头像的,你是不是分手了?   付小羽看着手机沉默了一会,或许是他的“正在输入中”显示太久,对面有点不安,又补发了一句。   温淮轩:不好意思,有点越界了,当我没问吧。   付小羽:是分手了。   他的心里并没什么波澜,回复完之后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分手之后,这好像是第一次,失眠终于没有再如影随形地困扰他。   付小羽不再失眠的那个夜晚,许嘉乐却一夜没睡。   他翻来覆去到身边的夏安都受不了他的地步,“喵”的一声跳到自己的猫窝睡去了。   就这么睁眼熬到了三点钟实在熬不住了,许嘉乐找了一家开通宵的壁球馆,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一遍遍机械地把球击向墙壁,这一次,每一次击球都没有另一个人的回应,只有他跟面无表情的墙壁的作战。   他打到手臂几乎脱力到虚弱,然后扑通一声,倒头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痛苦地发出了一声低吼。   他身上的保护机制失效了,时间终于一分一秒也不再放过他。 第88章   许嘉乐早上才回家冲了个澡,抱着夏安终于眯着了一会就直接打车去了逸轩阁,因为许朗招呼了大伙一块吃顿午饭。   到了逸轩阁的时候,住在君雅别墅的许朗、慕容静雅还有靳楚和南逸都已经到了包厢。   许嘉乐没什么精神,点头打了打招呼,就把南逸抱起来亲了好几下。   小家伙出院不久,还需要多休息,但是这几天情况都还不错。   “Daddy!”南逸露出了没门牙的粉牙床:“你看,慕容爷爷给我的小熊项链。”   他一边说,一边从脖子那儿把项链举起来兴致勃勃地给许嘉乐看。   只见那项链吊坠的形状是小熊饼干包装上的小熊模样,整个吊坠都是黄金的。   “哦?慕容爷爷送的?”许嘉乐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项链,才下意识地对着南逸微微笑了一下。   黄金看起来虽然是慕容静雅的手笔,可是定制成小熊饼干的样式这种细节,却只可能是许朗想到的,他只看一眼就明白了。   其实许朗和慕容静雅一起来是有些奇怪。   许朗喜欢窝在锦城,他在那儿养了好几只猫和狗,花花草草也有一大院子,要托付起来挺麻烦的,所以通常不会来B市。   之前慕容静雅每次发情期时都会回来找许朗,许嘉乐和慕容静雅相处得都很别扭,所以经常会跑去朋友家住避开,后来他出国读书了更是干脆没这个困扰了。   见到慕容静雅是很心烦,只不过现在这点烦在他人生中已经不算什么了,不痛不痒。   “宝贝,睡得好吗?喉咙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许嘉乐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   “好!”南逸说着,用手指抓了一下许嘉乐脑袋上立起来的一撮头发,嘟了下嘴:“Daddy,你头发乱乱的。”   被自己儿子嫌弃当然有些尴尬,许嘉乐匆匆用手指顺了两下才道歉说:“对不起哦,爸爸起晚了。”   慕容静雅就坐在许嘉乐的对面,偶尔咳嗽两声,但一直都没说什么话,只是看到许嘉乐的模样时还是不悦地皱起了眉毛。   许嘉乐当然能读得懂慕容静雅眼睛里的意思: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德行。   典型的慕容静雅,坚冰一样,任何脆弱和憔悴在他眼里都只不过是无能的表现。   “没睡好?喝点茶。”许朗给许嘉乐倒了杯菊花茶,轻声问了一句:“那位付先生怎么样了?”   “除了手腕的挫伤,其他的检查下来暂时没什么了。我跟医院打过招呼了,他们会继续追踪情况的,有事就通知我。”   “啊……”许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挺关心突然出现的付景的,昨天晚上就打电话问了一遍检查结果,今天又问了一遍。   和付小羽分手的事,许嘉乐倒是和许朗简单地通电话时说过,那时候也没心情详谈,所以许朗只是大概知道昨天扑上来的Omega是付小羽的父亲。   但这会靳楚和南逸都坐在旁边,他也实在不好多问。   ……   吃饭的时候,慕容静雅和靳楚都很安静,慕容静雅是一贯如此,吃饭时基本不开口。   靳楚则是在慕容面前就没自在过,所以就只在默默地喝汤。   只有许朗、许嘉乐和许南逸一块聊了几句,大多数时候是听小南逸讲他的事。   小家伙马上要上一年级,要和幼儿园的小伙伴分开了,一讲到他最喜欢的小朋友Brad和Francis,眼里就满是舍不得,许朗还把他抱起来哄了一会。   等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许嘉乐终于找到时机问道:“说起来,你们怎么突然一起来B市了?”   许朗转头看了一眼慕容静雅,然后才斟酌着回答道:“对,今天本来就是想和你们说下这个事。我和你爸爸,估计会在B市待上一阵子。”   “嗯?”   “前阵子我和你爸出国的时候,觉得他咳嗽好像一直没太好,就在那边做了个胸部CT,结果出来发现左边肺叶长了两个结节。”   许嘉乐的神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一旁的靳楚也愣住了,只有南逸不明所以地左右看。   结节这种东西,良性倒还好,但一旦是恶性的,那其实就是肺癌,只不过因为发现得阶段比较早,可能还没那么糟糕。   可怕的,是这种不确定性。   许嘉乐下意识看了一眼慕容静雅,那个Omega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许朗也倒了一杯,似乎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我们在那边毕竟各方面不太熟悉,所以就带着片子回来找认识的专家重新看了遍片子,主要是判断下这两个结节属于什么情况,是只需要做个病理切片检查,还是直接切除。”   “专家怎么说的?”许嘉乐马上问道。   “还是比较乐观的,他建议是小的那个继续观察,但大的结节直接切除最保险。我们已经和医院预约好了,两个星期之后就做手术……”   许朗声音很低沉,刚才的整段话也一直保持着镇定,可是说到这里还是顿住了片刻,似乎是有些出神。   慕容静雅看了许朗一眼,忽然开口了:“也就是个小手术,没什么事。今天主要就是和你们说一声,也不用多操心。行了,吃得差不多了就走吧。”   他话虽然少,可是因为上位者的习惯,一开口就是结语,神情更是淡定得像是刚才许朗口中说要做手术的人不是他一样。   临走前,许朗抽空把许嘉乐拉到了包厢的阳台,低声说:“你还好吗?看着状态很差。”   “我也没事。”许嘉乐恹恹地靠在栏杆上。   慕容静雅那副雷打不动的冷漠模样让他胸口有种说不出来的烦闷,什么关心和担忧对于这个人来说好像都毫无意义。   许朗就像个笑话,他也是。   以至于关于自己的事,他现在简直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乐乐……”许朗欲言又止,眼里满是担忧。   “真没事。要手术了,这段时间你多陪着慕容静雅吧,我的事我自己处理。”   许嘉乐简洁地说:“还有,胸部CT有软件存档吧?回头也发我一份。”   慕容和许朗找的人确实不可能差,但他自己也有认识的人,多看一遍也没什么。   许朗最终没再多说什么,他的脾气一直都是这样,温和到几乎有点可以任人宰割。   其实这么多年了,许嘉乐和许朗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一直都很融洽,他们不像父子,倒更像兄弟朋友,许朗也很少干涉他的决定。   但唯独当许朗和慕容静雅一起出现的时候,许嘉乐就会很烦躁,他甚至不得不花费很大心神来克制住这股烦躁,使他不去刺伤许朗。   有些时候他就是忍不住地觉得可悲,为了许朗。   ……   许嘉乐是傍晚接到文珂的电话的。   Omega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焦虑,一接起来,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问:“付小羽说你提分手了?因为孩子?”   “是分手了。”许嘉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串问题。   “许嘉乐,”文珂吸了一口气,电话那边传出了几声杂音,依稀是韩江阙的声音在后面有些激动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文珂才继续道:“你现在方便吗?我过去找你。”   “你在B市?”   许嘉乐开口前迟疑了一下,以他现在这个稀巴烂的状态,他其实真的谁也不想见。   只是转念一想,无论如何都有这一遭的,不如干脆一起来吧。   “方便。”   “还有,韩江阙也在。”文珂的语气有些凝重。   “我知道。”许嘉乐苦笑了一下:“来我家这吧。”   文珂和韩江阙其实是今天上午才知道许嘉乐和付小羽分手了的。   之前文珂在钉钉上看到付小羽请了好几天假时就发消息去问过。   可是付小羽那时心情不好,再加上知道文珂刚生产完不久,韩江阙在忙着复健身体,两个人又在被两个刚满月不久的小崽子缠着,实在辛苦。   所以就直接一句“身体不舒服”直接搪塞了过去。   因此这还是又过了几天,韩江阙自己发现付小羽换了头像,点进去朋友圈一翻发现合照被删了,再和文珂聊到付小羽请假的时候,才顿时觉得不对劲。   等他这次再打电话给付小羽询问的时候,付小羽才承认了。   韩江阙顿时急了,两人一刻也没等,当即坐着韩家的车赶来了B市。   本来是先去了双子星大厦,可是偏偏这会儿不凑巧,付小羽正在开会。   韩江阙正在情绪激烈的时候,怎么可能在双子星大厦白等,本来要直接打电话给许嘉乐,中途被文珂拦了下来,然后自己约了许嘉乐。   “韩江阙,”   在路上的时候,文珂坐在车后座,有点担忧地握了下韩江阙的手,低声说:“到时候你冷静点,让我先来问问他。”   韩江阙虽然也握住了文珂的手掌,可是却一句话也不说。   他不直接反驳,可是在这一刻,他对文珂保持沉默本身就已经是表明态度了。   文珂叹了口气,也不再多劝了。   文珂和韩江阙到了Uloft的时候,没想到许嘉乐竟然就站在外面等着,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   这多少是个有些古怪的行为。   那个Alpha穿着一件深蓝色的Tee,除了一个手机什么都没带,低头看着地上,像是在看草坪里有什么东西似的。   一直到车停到面前,许嘉乐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砰!”   韩江阙下车开门时的动静,就足以说明他的情绪。   但极为高大的Alpha刚一下车就被跟着下来的文珂一把攥住了手腕,本来迈得大大的步子顿时卡住了一下。   他虽然明显带着怒火,但没有挣脱文珂,而是站在那儿等文珂也下车,才反手握住了文珂的手。   许嘉乐一直在默默看着韩江阙和文珂的动作。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呼吸都是恩爱的味道。   但是他以前也只是戏谑地扫一眼嘲笑一下也就罢了,可是今天却看得无比仔细,甚至连那个习惯性的十指交握都呆呆地看了好几秒。   “许嘉乐,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确定真的就这么和付小羽分了?”   文珂连“进屋说”都没提。   他虽然刚才算是在拉着韩江阙,可是自己语气里也有点急躁。   分手的原因,付小羽已经和他们说了。   现在的重点甚至不是原因,而是无论如何,他还是觉得不该就这么分了。   许嘉乐沉默了片刻。   他第一次发现,这个问题回答起来,竟然是这么的困难。   韩江阙无声地上前了一步。   他脸色铁青,几乎是在用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   这也是因为,他也在等着许嘉乐的答案。   许嘉乐嘴里发苦:“是的,分了。我……”   他这句话都还没说完,听到“分了”这两个字,韩江阙就已经挣脱了文珂,冲上来一拳对准许嘉乐的脸砸了上来。   “去你妈的,许嘉乐。”   Alpha因为复健过程中,肌肉还在恢复中,完全不复拳王的风采,可是这一拳确实是使出了全力。   许嘉乐被打得脑袋都“嗡”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韩江阙就已经又扑了上来。   这个Alpha一米九二的身高,暴怒的时候简直像头熊一样,把许嘉乐摁在了一旁的特斯拉车盖上,发出了一声“砰”的巨响。   “你凭什么?”   韩江阙简直气疯了:“你凭什么?许嘉乐?”   “韩江阙!”   文珂吓了一跳,他脸色很差,还没来得及过来,就被许嘉乐吼了一声。   “操,文珂,你不用过来。”   许嘉乐声音嘶哑,喊着的时候也反手抱住了韩江阙,两个人顿时一起滚到了草坪上,撕打成了一团。   其实一旦短兵相接,他就已经感受到了韩江阙体能上的色厉内荏——   他当然能钳制住这个Alpha。   许嘉乐眼睛也红了。   那瞬间,心头也狂躁了起来,与其说是对韩江阙打他感到愤怒,不如说是对这几天发生的一切的都让他过于痛苦,南逸、慕容、付小羽、付小羽。   痛苦到了阈值,变成了某种喷薄而出的愤怒。   他揪着韩江阙的领口,就在握紧拳头想要还击的时候,看到韩江阙像是一只受伤的狼一样的眼神时,却忽然又愣住了。   电光火石的一秒间,他又想起了那天他和付小羽一起去H市和韩江阙文珂吃饭的画面。   那个Omega喝醉了,猫一样调皮地学他,反复扒拉着韩江阙的轮椅,而韩江阙就那么憨厚地被推来推去。   韩公主其实是很可爱的。   付小羽也是。   更可爱。   那一幕的美好,让他的所有愤怒忽然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泄了气。   算了。   打他吧。   “砰。”   韩江阙又是一拳砸了过来。   许嘉乐被打得偏过头,眼镜掉在一边,差点啃了一口草地上的土,他闷哼了一声却没挣扎。   Alpha又是一拳重重砸了下来,这次正好打在他的鼻梁上。   被打在这个部位,过于酸楚的味道让许嘉乐差点哭出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被打蒙了,还是因为眼镜掉了,只觉得天旋地转。   文珂终于冲了过来,拎着韩江阙的衣服后领往后拖。   他一插手,韩江阙就不怎么折腾了,他毕竟体力也不足,站起来之后胸口还在急促地起伏着喘息。   许嘉乐抹了一把脸上的鼻血,从草坪上把眼镜摸了出来重新戴上,然后才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血迹斑斑还没有什么表情,默默地扶着特斯拉站着的模样,实在让文珂看得心里难受。   文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一定要控制住韩江阙,却又怕韩江阙憋得太伤心。   “文珂,我不想和他说话了。”   韩江阙也红着眼睛,哑声说:“我想回去陪小羽了。”   “好。”   文珂说:“我等会也过去。”   韩江阙本来已经转了身,可是很快却又转过头,大步走到许嘉乐身边,狠狠地说:“把耳钉给我。”   “你说什么?”   许嘉乐猛地抬起头。   他被打的时候都没什么,但是这个时候脸上带着血,镜片后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韩江阙时,却真的带着极为危险的劲儿。   文珂都看得有点发毛了,拉了一下韩江阙说:“这个先……”   “许嘉乐,把耳钉给我。”韩江阙却一点也不松口,一字一顿地说:“付小羽的耳钉,是送给他喜欢的人的,不是送给伤他心的人的。”   韩江阙虽然又轴又嘴笨,可这句话,却把许嘉乐彻底击穿了。   许嘉乐转头冲进了屋子里,过了几分钟又重新走了出来,然后把那个小小的蓝丝绒盒子一言不发地递给了韩江阙。   韩江阙要离开的时候,文珂也跟了过去,扶着车门低声又嘱咐了一遍:“韩小阙,你先陪会小羽,我和许嘉乐再说两句话,马上也过去。”   Alpha大概有些不高兴文珂还要留一会,本来已经坐进了韩家的车子里,可是一抬头马上意识到了什么又钻了出来。   “我打车去。”他低声说:“哥哥,车子留给你,你等会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文珂刚生产完一个多月,他当然时刻都记着这回事。   “好。”文珂拍了拍他的手背。   韩江阙走了之后,许嘉乐才把文珂领进了屋里,他一直很沉默,先随便给自己把脸上的鼻血洗干净了,然后才给文珂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又拿了几个小甘橘出来。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对视了一会,最终还是文珂先开口了。   “孩子的事……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他毕竟也是做了父亲的人了,刚开口就叹了一口气:“我听付小羽说,是南逸犯了哮喘,你觉得不能和他直接说离婚的事,是吧?但是真的至于分手吗?也不是就到了不能解决的地步吧。”   “嗯。”许嘉乐低头默默地扒橘子,也不知道是对着哪个问题“嗯”,扒完橘子之后递给了文珂一半。   文珂看得实在难受,现在的许嘉乐实在不是普通的状态,他也说不上来怎么回事,这个Alpha坐在那儿,好像因为过于疲惫,而变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认识的那个许嘉乐,不该是这样的。   许嘉乐是在他最谷底的时候,用简单几句话就能让他茅塞顿开的那个人,那种灵性和透彻,好像全部都没了。   “许嘉乐,”   文珂说:“你能和我说说吗?说什么都行,心情、想法,你总得说点什么。”   “文珂,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许嘉乐缓缓地咽下一瓣橘子,也不觉得甜,只是吞咽的动作会感觉好受一点,他顿了顿:“这几天,我总感觉一开口就想说对不起,也不知道该对谁说了,对你说也不合适。”   文珂也把橘子吃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轻声说:“可是你是爱的他吧?我说付小羽。”   许嘉乐吞咽的动作忽然停了。   这句话,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还记得文珂刚刚和卓远离婚的时候,也曾经颓废地坐在地板上,纠结着自己还有没有资格接受韩江阙的爱意。   他那时候也是这样,单刀直入地问文珂:“你还喜欢他吗?”   最直白的问题就像手术刀一样,锋利,无法回避。   “文珂,我爱他的。”   有种铁锈味从嘴巴里泛了上来。   许嘉乐下意识地捂了下鼻子,以为是又流血了,可是并没有。   这句“爱他”,如果不是面对着最信任的朋友,其实真的已经耻于说出口了,因为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资格。   许嘉乐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他不得不说下去,不得不说下去,他不能停在这句话这里。   “这几天,我总在想一些奇怪的事。”   他慢慢地说:“从小到大,我其实不算有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最开始的时候看到别的同学有Alpha和Omega爸妈一起带着去玩、去上课、去春游的时候,我一直都特别羡慕。所以后来分化之后,我就开始谈很多次恋爱。   “恋爱的感觉吧,谈得多了,就觉得也就是那样——当然有甜蜜、快乐、然后又到吵架、分手,没什么太多差别。但起码,我觉得我没那么孤单了。”   “我不到23岁就结婚了,那时候你们都觉得,也太早了吧?但我没觉得,说白了,我那时候挺自信的,觉得自己能搞定恋爱,也觉得自己是遇到了对的人。”   许嘉乐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靳楚,我一直以来的理想型。天真、柔弱,很会撒娇,特别甜的一个Omega,我和他就几乎没怎么吵过架。更何况,他也想要一个家庭,跟我一样。文珂,你知道的,我特别想要一个家庭,真的特别想要。”   “我知道的。”   文珂轻声说。   “我真的以为我爱上了靳楚。”   许嘉乐慢慢地说:“结婚之前,我曾经有几天非常的不安。我对靳楚的感情,就像是一壶烧到要开了的水却始终没开,就在那个温度,90度,始终没有沸腾,永远就是这十度的差别。可是后来一步一步走到要结婚的时候,我忍不住想,那十度真的存在吗?谁能证明它存在?或许人本来就爱不到那个程度,至少我不会。”   “我将就了,文珂。”   许嘉乐脸上的表情,嘲弄中带着一丝悲哀,喃喃地说:“在当下那一刻,其实在我心底,我隐约知道我将就了,可是出于对家庭的渴望,对未来的向往,我把这一丝丝的疑虑埋藏下去。然后,人的一生,就这么改变了。”   “如果那时候,我能坚持一下,只要再咬牙坚持几年,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没办法不这么想。有时候也挺想恨的,可是最终,谁也不能恨,只能恨自己——是我自己没挺住。”   许嘉乐抬起头,看着文珂轻声说:“可是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以为九十度就已经足够了。谁也不能未卜先知地告诉我,原来有一天,我其实能遇到一个能让我抵达一百度的人——”   他说到这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总是会回到了那个夜晚,见到慕容静雅的那天晚上,他的心情是那么的糟糕。   而付小羽在阳台上,强硬地把他搂进怀里,告诉他“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无法形容他浑身上下那种的颤栗感觉,他近乎惶恐地环着付小羽。   “再多抱一会儿呗?”   他无法形容他问出那句话时战战兢兢的心情。   是第一次到来的一百度。   在他三十岁这一年,才姗姗迟来。   这世界上,好像只有爱情是不能习得的。   看多少书,多少电影、书籍,理解过多少描绘爱情的诗篇,都没有用的。   它没有降临之前,谁也不能确信它真的存在。   从那一天之后,他每多爱一秒钟,都会多惶恐一分。   他越接近真正的爱意,越接近付小羽一点,就会越清楚地印证了一点——   他是有原罪的,对自己、对他的孩子。   从八年前选择和靳楚结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早早注定了某种不幸。   而这所有的、隐隐的惶恐和罪恶感,终于都在付小羽从越南向他奔赴而来的那天清晨,彻底压垮了他。 第89章   “许嘉乐,”文珂轻声说:“人的一生,要做太多次的选择,没人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是对的。可是最起码每一个选择在当下,都不可能是为了故意犯错而去选的。你在22岁时以为你找到了最喜欢的人,因此组建了自己想要的家庭,还和靳楚有了你们的小宝贝。后来离婚,也是靳楚先提出来觉得没感情了,这说明他也在渴望更强烈的爱情啊。那你们感情破裂不是太正常了吗,而且到了现在,你难道会后悔有了南逸吗?”   “怎么可能,我永远不会后悔有了南逸。”   许嘉乐猛地抬起头:“南逸是我的生命中的天使。”   “那不就好了。所以是愧疚吗?因为和靳楚的感情,始终没有到达那个临界点,但却突然之间和付小羽产生了这样的爱情,所以觉得对不起南逸?”   “……是的。”许嘉乐哑声说:“是我从一开始,就没能给他一个完美的家庭。”   “许嘉乐,可你自己也说了,谁也不能未卜先知。”文珂微微加重了声音:“谁能站在30岁的年纪,回望20岁时的自己,觉得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正确?你真的觉得你能有那么厉害吗?”   他迟疑了片刻,才继续道:“许嘉乐,说到底,我有时候不知道你是自负还是自卑。我只是觉得,你做的很多选择,其实都不叫你自己的选择。”   许嘉乐没太明白这句话,但也没有马上问出口。   “从初中到结婚,你找的Omega,全部都是那一个类型。你真的是在主动地寻找你喜欢的人吗?还是你只是被动地选择‘完全不像慕容静雅’的Omega?”   “你内疚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给南逸一个完美的家庭,但完美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样的?你好像只是知道,无论如何不要组建一个像慕容和许朗那样的家庭就对了。从自己所痛恨的负面信息中,反推出一个看起来合理的公式,其实从一开始,这就不可行吧。”   许嘉乐怔怔地看着文珂,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番话,大概是他们相识以来,文珂对他说过的最尖锐也最不留情面的话,就像是一记一记的重锤,把他锤得晕头转向。   是的,他一直以来追求的理想婚姻、家庭,是靠着自己反推和假想推导出来的海市蜃楼。   其实从付小羽追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隐约明白了自己之前的可笑和荒诞。   文珂说到这里是真的生气了,一双平时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带着一丝愤怒地凝视着许嘉乐。   他个性温和,可是在这一刻却好像没办法成为一个很好的开导者,也不能像之前许嘉乐对他那样冷静耐心。   “许嘉乐,之前的婚姻,谁也拯救不了了,可是这一次呢?”   “这是你唯一一次没有通过公式,而是自己凭感觉沸腾到临界点的爱情。这种感情是多么珍贵你不知道吗?你就这么干脆地放弃他了?甚至之前都不和他商量一下?”   “我知道的。”   “文珂,我知道付小羽有多珍贵。”   许嘉乐摇了摇头。   他甚至说不出是那份感情珍贵,而只能虚弱地说“是付小羽珍贵”。   “是我的问题,你说得都对。不和他商量,也是我的错。我带着这么多没收拾好的烂摊子,还有破破烂烂的心情,太多的愧疚和自责,好像越想要对人生负责,越是谁也对不起。文珂,我也想现在是不一样的结局,可我陷在泥沼里,无论怎么挣扎都爬不出来了,我不想让付小羽陪着我,溅得一身泥,然后还要一点点地对我失望,我没办法承受这个过程。我给不了他那种……可以闪闪发光的,让他永远觉得珍重和无价的爱了。如果我给不了,我不该再站在他身边。”   许嘉乐恍惚地想起来为什么这几个词那么熟悉。   “几天前的那一次……是我会永远珍重地、放在心里的那种无价。”   他直到现在,还记得那个Omega说这句话时,阳光洒在他睫毛上的模样,金灿灿的、毛茸茸的美丽睫毛。   许嘉乐坐在那里,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   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怔怔得出了神。   那个规矩又拘谨的姿势,就像是一个被关在房间里审问的囚徒在想念着自由。   文珂听到那番话,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一瞬间,愤怒褪去之后,强烈的无力感涌上了心头。   许嘉乐被困住了,被困在了他自己打造的牢房里。   “许嘉乐,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打心眼里就不爱自己?”   他喃喃地说:“因为不爱自己,你才能把一件本来可以解决的事情处理成现在这个样子。婚姻也好、南逸也好、和付小羽的感情也好,你好像只是执着于埋头建筑那个想象中的完美关系。他们之间的问题,本来也不是无解的,可是你对自己,好像只有责怪、愧疚,出现问题就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压垮,甚至连对着付小羽求救的勇气都没有。”   “许嘉乐,只有根本不爱自己的人,才没有追求幸福的勇气,才会觉得对心爱的人求救,是在往他身上溅泥点子。”   许嘉乐忽然垂下了头,他呼吸的时候,刻意放得很轻,可是声音却还是微微发出了一声气音。   他是不是打心眼里,不爱自己。   因为知道答案,所以,才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文珂最终没有再追问下去,这大概是出于不忍心。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韩江阙在催他了。   他的无力感已经变成了心痛。   他看着许嘉乐坐在那儿,只觉得许嘉乐口中那个形容词还挺贴切,破破烂烂。   这个Alpha本人现在就像是一口“破破烂烂”的麻袋,他好像也没办法凭一己之力,就能把这样的许嘉乐拎起来。   无论如何,他还是能理解许嘉乐的。   因为他也曾经这样过。   连自己也没法爱自己的时候,那是一个人一生之中,最虚弱和无能为力的阶段。   而究竟要多久才能重拾勇气,似乎是一个永恒的谜。   只是有时候,缘分未必会一直等待下去,如果因此就这样失之交臂了,那真的是一生的遗憾。   文珂只能低声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我……就想让他,快点好起来,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心起来。”   许嘉乐开口时有些惶恐,可他显然是真的想过这么问题,说得很详细:“文珂,前两天其实我想过末段爱情的时,过几天不是要开第一次内部股权分配会了吗?我知道会有专门的一套程序做贡献估值,但是无论如何,创始人的总占股是定下来的,少一个人分也好,到时候……我想把手里的股权都交出去。”   “然后就是,过一阵子末段爱情不是要在海外进行发行了吗?我是想,海外业务一直都是付小羽负责得最多,后续也该在海外成立一个分公司,让他完全接手。到时候,如果注资方面有问题,我都是可以……”   文珂忽然打断了他:“很多事情我和你考虑得其实差不多,后续海外开公司,当然要让付小羽占股51%以上。即使包括目前国内LITE的创始人股权分配,韩江阙不参与工作,也已经确定要退出了,多出来的除了留给CTO和CFO的部分,其他都应该是付小羽的。但是你的部分,我觉得不是你怎么想的问题,是付小羽愿不愿意接受的问题。”   “许嘉乐,股权的事,你开会的时候直接和他沟通吧。”   文珂的电话又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站起了身之后才冷静却又异常直接地说:“你其实知道付小羽是多么有界限感的人。所以分手就意味着,你和他已经是陌生人了,无论你再有多么想关心他、爱护他,你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所以许嘉乐,你真的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吗?”   许嘉乐也站了起来,可是听到文珂这番话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是的,一切都是如此的蹩脚。   因为王小山一句“他不好”,他忍不住唐突地给唐宁发信息请求他们陪伴付小羽;   因为想要付小羽可以做自己的老板,所以想着股权转让、想着海外注资。   可是文珂是对的。   他不是付小羽的Alpha,没有了那个位置,没有了在一起的前提。   他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他再也没有资格关心付小羽了。   想到这里,那甚至已经不是痛,就只是心里,彻底空了。   ……   许嘉乐再一次见到付小羽,就是股权分配内部会的那天下午。   虽然他提过尽量不出现在付小羽面前,可是这个会是不可能不出席的。   他的失眠还是很严重,出门前努力地把自己收拾了一遍,起码收拾到能见人的水平,然后才开车去了双子星大厦。   LITE现在规模扩大得太快了,直接包下了789三层楼的办公位,无论如何,共享办公的理念大概已经不适合未来的LITE,所以听说付小羽已经安排人去物色专门的办公大楼了。   大会议室在9楼,许嘉乐上电梯的时候,胡夏正好也钻了进来,大声喊道:“许哥!你这好几天都干嘛去了!”   “有点事在忙。”   “没出什么事吧?你这看起来脸色好差啊。”   “没事,就是家里来人了。”   “哦哦。”胡夏仍然在关切地上下打量着许嘉乐,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许哥你今天没戴那个一克拉的大耳钉啊?”   “……”许嘉乐握紧了手里的咖啡杯,顿了一秒才含糊地说:“嗯没戴。”   文珂和韩江阙都已经到了,在9楼的公共区域喝着热茶。   韩江阙看到许嘉乐直接默不作声地背转了身子,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文珂也只是很含蓄地对他使了个眼神,说了一句:“小羽在和人谈事情,马上来。”   许嘉乐转头看了一眼付小羽办公室紧闭的门,默默地点了点头。   陆陆续续的,法务负责人和即将被任命为CTO的王静临也来了,大伙随意寒暄了几句,又等了大概三四分钟,付小羽办公室的门才被推开了。   许嘉乐猛地转过头去,是付小羽走了出来。   这个Omega瘦了很多,可是神态上,似乎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他把头发剪短了一点,所以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干练利落。   依旧是凌厉的眉宇,喷着冷淡味道的香水,身上穿着一件薄荷绿色的丝绸衬衫,搭配着低调一点的银色袖扣,纤细的手腕上仍然戴着那块老牌的劳力士。   他还是那么好看,因为仍然像以前那样用心打理自己,所以更好看。   许嘉乐在心中迫切地告诉自己要转开头,简单的一个动作,在这一刻却是那么的难,他近乎贪婪地企图在有限的一两秒之间,将付小羽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楚。   但付小羽走过来时却没有看他,而是直接和韩江阙文珂打了声招呼,当先往大会议室走去。   许嘉乐跟在一行人的最后面,因此落座时也离文珂和付小羽最远,倒是王小山坐在了他的身边,简单地和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许总。”   这一次的股权分配讨论会是早就定下来的。   主要还是因为之前文珂创业刚起步的时候,一切都分配得太粗糙了。   以末段爱情的发展,后续LITE会有更多大额的投资进来,必须要进行更完善的分配。   关于投资人和资深员工分红的股权占比池子倒是已经划好了,因此剩下的,其实就是整个创始合伙人内部必须要把手里的股权重新按照贡献划分清楚。   这是个繁琐且精密的事情,不仅涉及到最初的出资,还有后续的各方面贡献评估。   韩江阙是早就不参与工作了,所以他退出股权分配倒是都没什么异议,新加进来的是CTO王静临,后续CFO入职也会持有部分股权。   这两个人持有的部分都极少,真正的创始合伙人大头,其实全在付小羽和文珂受伤。   等到了许嘉乐的部分的时候,他才刚提出自己想要退出参与股权分配的想法,就直接被付小羽驳回了。   “末段爱情的心理测试模块算是产品的核心竞争力,这一整块架构不都是你带进来的吗?更何况后续需要M大配合我们的地方也还有不少。”   付小羽握着一只派克钢笔看了过来。   这是许嘉乐今天第一次,得到了被这个Omega那双圆圆的猫眼凝视的机会。   “我……”许嘉乐感觉嘴巴有些干,喝了一口咖啡才轻声说:“即使不做股东,我也还是可以作为顾问,帮助末段爱情和M大进行持续合作的。”   “问题是,为什么?”   付小羽放下了手里的钢笔:“不谈别的,只谈贡献分配,你该持有股权的。许嘉乐——”   他顿了一下,淡淡地说:“公事公办吧。”   付小羽说完这四个字,似乎已经笃定了许嘉乐的反应,不再看过来。   就像文珂说得那样,许嘉乐最终没能成功退出,但是他最后还是坚持着只拿了0.5%的最终股权,比王静临他们都要少。   其他的倒是和之前预料得差不多,创始人和最初的出资人文珂当然是第一大股东,作为合伙人的付小羽是第二大股东,份额上基本和文珂相差也不大了,而在职务上,他作为CEO,已经是执行层面的绝对一把手。   一切议程大致定下来之后,细节部分就不再需要股东们参与。   散会之后,文珂把王静临、韩江阙、许嘉乐还有付小羽几个人拉到一边,说了个另外的事:“大概下个月,我和韩江阙准备在普吉岛举办婚礼。”   “这么快?”许嘉乐愣了一下。   不过仔细一想,也没那么突然,他们俩孩子都有了,只差补个婚礼,之前是为了等韩江阙复健,但现在看前几天韩江阙揍他那样子,估计再一个月肯定没问题了。   “嗯,我和韩江阙想了,这个婚礼估计之后韩家人还要在国内办一次。那这一次去外面办的话话就想随意一点,正好末段爱情现在也势头特别好,也想犒劳一下老员工。我们就想,邀请比较亲近的朋友、再加上末段爱情的元老员工们一块包机过去,订个海边的大酒店,就当是一起玩几天,再在海边办个仪式,大家都别有什么负担。我们这边已经在筹备了,今天就是和提前和大家说一声哈。”   “好……”许嘉乐看着文珂,那一瞬间,心里真的是百感交集,既为好友感到欣慰,又感到有种隐隐的落寞:“好,这样安排挺好的。文珂,恭喜你们,修成正果了。”   韩江阙并不理他,可是听到他说到“修成正果”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轻轻牵住了文珂的手。   付小羽也站在一边,很轻地说了一声:“恭喜,我……我真为你们高兴。”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很认真。   “付总——”   就在这时,后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许嘉乐一回头,惊讶地看到竟然是温淮轩站在他们背后。   这个Alpha穿得精精神神的,手上还是那块百达翡丽,正微笑着看向付小羽:“我刚上来,你这边开完会了吗?文总,今天你也在啊。”   “温先生。”文珂也因为末段爱情和LIAM酒店的业务合作认识了温淮轩,这几天还见过一次面,点了点头说:“你今天来是?”   “哦哦,我和付先生继续谈下那块业务,顺便就约了一起吃个晚餐。”温淮轩笑了一下回答道。   “嗯。刚开完,走吧。”   付小羽回头又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这样和温淮轩一起坐电梯下去了。   文珂本来想和许嘉乐多说几句话,但是被韩江阙拉走和王静临谈事情去了,一时之间许嘉乐呆呆地站在那儿,身边就只剩下了个还在整理文件的王小山。   “温……他最近总来吗?”   许嘉乐一时没收住,竟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来了一两次,和付总业务往来多呗。”王小山一边打字一边说:“Q4付总想在越南开分公司,温先生家里也正要在那开酒店,下星期可能凑巧还都会去越南出差,所以能聊的东西也多。”   “哦,好,谢谢。”   许嘉乐没头没脑地道了句谢,王小山还很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一眼他。   许嘉乐一个人走到电梯间,他有点失魂落魄,以至于电梯门一开,他都忘了要让里面的人先出来,就愣愣地往里冲。   结果正好和从电梯里出来的付小羽迎面撞在了一起。   “啪”的一声,付小羽手里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或许因为距离太近,香水也阻隔不了信息素的味道,大岩桐的香味和薄荷的冷香简直也像是他们的身体一样撞在了一起。   付小羽下一秒才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   许嘉乐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他刚一弯腰,付小羽也在同时弯腰——   他们竟然在同一时间弯腰捡手机。   触碰到付小羽的手指那一刻,许嘉乐感觉指尖简直仿佛有静电一样,浑身上下都悸动了一秒。   两个人即便没有对视,却都感觉呼吸停顿了片刻。   只是那一秒钟的接触。   也只有那一秒钟的接触。   安静的电梯里,许嘉乐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动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紧张,就像是那仓惶的一秒钟,是他从哪里偷来的。   手机最终是许嘉乐捡了起来,然后默默地递给了站起身的付小羽。   “我忘了份文件,上来拿一下。”   付小羽接过手机,没再看许嘉乐,只是匆匆交代了一句之后,就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确实是忘了一份文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打开抽屉找完了文件,却赫然又看到了塞在抽屉最里面的那个蓝丝绒的小盒子。   几天前,韩江阙恨恨地告诉他自己从许嘉乐手里把钻石耳钉要了回来,然后把这个小盒子还给了他。   虽然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可是那个时候,他还是轻轻拍了一下韩江阙的胳膊,说了声谢谢。   而现在,付小羽站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在收回来之后第一次把那个盒子打了开来。   钻石耳钉在灯光底下熠熠生辉,而他默默看了几秒,才把盒子关好,重新塞到了抽屉的最里面。 第90章   虽然说是谈工作,可温淮轩订的地方看起来却不太商务。   豪华大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日式风格的包厢,靠窗的位置可以俯瞰整个b市的夜景。   付小羽看了一眼还没开口,温淮轩就已经马上道:“包厢安静一点,谈事情也方便。”   “好。”付小羽也没有多说什么,低头翻了会菜单,最后却只简单地要了份刺身拼盘。   温淮轩坐在对面看得暗暗着急,但还是只能耐心等omega看完菜单,才若无其事地说:“这家的和牛寿喜烧可以说是b市第一了,付总,你一定得尝尝。”   付小羽正在用热毛巾擦手,听到他说这句话才抬头,微微笑了一下:“那温先生多推荐点吧,我不太了解这家店。”   “嗯……”   他这个笑容虽然浅淡,可又实在有点好看,温淮轩忙低头继续看菜单,心不在焉地随便加了几个他觉得味道最好又上台面的菜色,然后又补了句:“哦对了,付总,威士忌少喝一点没问题吧?那我开瓶山崎。”   这其实是温淮轩这周内第三次约付小羽了。   第一次两人在lite公司附近找了个粤菜馆,在包厢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倒是基本都在聊工作。   第二次是温淮轩约付小羽晚上去吃火锅,被omega以开会的理由拒绝了。   第三次就是这一次——   要知道,商务简餐和隆重的晚餐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   付小羽拒绝了一次晚餐,没拒绝第二次,温淮轩觉得这可能意味着什么。   前菜和酒上得很快,温淮轩起身给付小羽倒了一小杯威士忌,“付总,今天……”   他心里还暗自有点高兴,本来想开口聊点别的。   但一转过头,只见付小羽已经把刚才从办公室里拿出来的文件推到了他的面前,说:“温先生,我们这边根据上次的想法又改了改,你先过一遍。”   这个omega谈公事的时侯,总有种不言而喻的强硬。   “……行。”   温淮轩郁闷得喝了一杯酒。   说实话,liam又不是没有商务经理,他又是温家的宝贝独子alpha,所以基本上就没自己这么仔细看过合作案,这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上次吃饭的时候,他就是没太当回事随便扫了一遍,结果后来付小羽尖锐地问他具体的意见,他直接就原地尴尬住了。   那场面,要不是他个性确实比较豁达乐天,还真有点下不来台。   温淮轩闷头看了半天,总算是认认真真地过了一遍:“这一版确实比较好,我看我们就跟着这个方案走。”   “付总,你看……?”   他说着抬起头,却忽然怔住了——   “下雨了。”   付小羽一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有些出神地说。   是下雨了。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落地窗上,被外面绚烂的灯火折射得五光十色,映在omega白皙的面孔上。   omega的侧脸轮廓其实非常凌厉,可眼神里却偏偏有种放空式的茫然,睫毛一扇一扇的,矛盾的气质交织在一起有种惊人的美感。   温淮轩不由微微吸了一口气。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   付小羽很快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我说,我们就跟着这个方案走吧。”   “好。”付小羽眼神里那一抹茫然已经全部收敛回去,他又喝了一杯威士忌才干脆地说:“那我回头拉个钉钉外部群,把相关人员都拉进去,这样对接起来也方便。”   这顿饭并没有吃太久,工作的事确定好之后,两个人闲聊几句,付小羽就说还要回去处理工作。   温淮轩当然也不会勉强。   他起身借故出去了一趟,本来是想买单,结果一到外面询问的时候,侍者却告诉他已经结过了。   温淮轩大吃一惊,回过头的时候,只见穿着薄荷绿衬衫的高挑omega已经从包厢里走了出来,解释了一句:“我刚去洗手间的时候顺便结过了,走吧——”   “付总,这怎么好意思?”   “上次是温先生请的客,这次当然我来,礼尚往来,应该的。”   付小羽拿着文件夹走过来,似乎没太放在心上,神情淡淡地说。   温淮轩是真有点懵了。   上次的价位和这次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且这也不是钱的事。   他并肩和付小羽一起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心跳一直莫名跳得有点快。   直到打开车门的那一刻,他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脑子乱乱地在想什么——   说实话,他刚加付小羽的微信的时候,这个omega的头像是一个紧绷古板的商务半身照,虽然也是同样漂亮的五官,可是却真的欠缺魅力。   是后来付小羽换成一张在细雪中抽烟的头像之后,他才忽然起了浓厚的兴趣。   而这一刻,他又一次找到了当初点开付小羽头像看的那种感觉——   这omega是真酷。   “付总,”送付小羽回去的路上,温淮轩忍不住了:“听说你过几天也要去越南是吧,还是胡志明?”   “对。”   “巧了啊。”温淮轩拐进君雅的街区,说:“我也正好是那几天在胡志明,到时候我们约顿饭?”   他知道他这样意图是有点明显,不过也无所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嗯,到时候再联系,看有没有时间吧。”   付小羽回答得有点漫不经心。   ……   当天晚上温淮轩就很积极地拉了钉钉的外部群启动了liam和lite的正式合作。   群里不仅加上了两边的商务和市场人员进行具体的对接,还加上了lite这边的几位大老板——   文珂、付小羽、王静临都在里面,就连许嘉乐也因为没有退掉股权还留在总经办群组,鬼使神差地也被加了进去。   被加进去的那会儿许嘉乐本来在洗澡,等他出来的时候,手机上已经多了几十条钉钉消息,都是“liam-lite冲冲冲”群组的。   他本来有点懵,结果点进去一看,正好就是温淮轩在群里发了句:大家未来合作愉快。   后面还配了个很拙劣的笑脸。   许嘉乐把手机扔到床上,低头把夏安抱进了怀里揉了揉脑袋,结果没忍住又把手机拿了回来,把温淮轩的头像点开了。   还是那么典型的温淮轩式头像,这次不骑马了,放了个跳降落伞的照片。   许嘉乐恹恹地把温淮轩的资料页关了,正好看到付小羽也在群里很简洁地回了一条:感谢温先生以及liam各位的支持,大家一起加油。   他盯着这短短的一句话看了半天,迟疑了一会,直到文珂、王小山还有十几个人都在这条信息底下贴了点赞或者ok的表情之后,他也在付小羽这条消息底下,小心翼翼地贴了个“送花”的小表情。   他的表情混在大家中间,好像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   “liam-lite冲冲冲”群组每天的消息刷得很多,但大多数都是执行上的细节,所以其实无论是付小羽、文珂还是温淮轩这些大老板级别的都不可能会开消息提醒,只会在被@到的时候才会看一下。   唯独只有没人@的许嘉乐没有开屏蔽群消息。   他这几天也挺忙的,白天要陪南逸,晚上要看教授那边给他的一些资料。   即使如此,他仍然每天都要把这个群里的每条消息都看一遍,甚至每个传送的文件都点开接收一下,即使这些东西和他的工作范畴好像不太相关。   但是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用。   几天后的下午,温淮轩先在群里发了个越南的照片,然后@了付小羽,说了一句:付总,我也到越南了哈。你住哪家酒店?感觉怎么样?   过了几分钟之后,付小羽回了一句:rs,还行,就是露台太大忘了关门,被蚊子咬了。你呢?   温淮轩:我在胡志明有房子,住自己那,等你忙完请你和王小山吃饭。rs是不错,不过等以后liam在胡志明开业之后,付总可以试试住在liam。   王小山:小狗蹦迪.jpg   付小羽:当然。   许嘉乐一字一字地看完了他俩的对话,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这他妈看了难受,想不看又忍不住。   他真想退群。   难受劲持续到了第二天晚上国内的八点多钟,王小山在群里发了个文件,@了付小羽和liam的商务经理说:两位,推广时间线我整理好了,有空的话看看。   付小羽回得很快:等等,还有点东西要调整,我写下批注,等下就传给你。   王小山:好的!   liam的商务经理也很礼貌地回了一句:那我等付总先批注再看。   许嘉乐那会儿正带着夏安在北城区的宠物美容店洗澡,夏安在洗澡的时候脾气极差,他好声好气地哄了半天,才算终于洗完了。   九点多的时候,他又下意识地扫了一遍群,可是本来说“等下就传给你”的付小羽却没了动静。   但凡和付小羽工作过的人就知道,付小羽说等下,就一定是指一个小时之内。   如果超过一个小时,他一定会把时间说明,他就是这么严谨的omega。   难道是私聊发给王小山了吗?   可是也不合理啊。   许嘉乐想着这个事开车把夏安带回家,到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又点开了钉钉,付小羽还是没回复。   已经快十点了,也就是越南时间9点了。   许嘉乐忽然有点心神不宁起来,他给夏安铲了屎,然后又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   实在是忍不住了,偷偷给王小山钉钉私聊发了个消息:付总是把批注私发给你了吗?   王小山:啊?   他显然有点错愕,随即才反应过来:你说群聊里的那个是吧。   许嘉乐:对。   王小山:没有啊。   许嘉乐:要不……你再问问他?   下意识地发完这句话,许嘉乐都对自己无语了,比狗拿耗子还要多管闲事的只怕就是此时的他许嘉乐本人了。   王小山显然也有点迷惑:许总,我催他不好吧……而且,付总下午有点没精神,好像不太舒服,搞不好他是早睡了呢。   许嘉乐:他不舒服?   王小山的话本来应该是让他放心,可是结果反而起到了反作用,他整个人神经都绷紧了。   许嘉乐在手机里乱划了几下,又在天气app里看了看越南的气温,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过了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又给王小山发了条消息:没消息总感觉不对劲,要不打个电话给他吧?   王小山:……那我打个电话。   许嘉乐当然能感觉到小助理此时的无语,过了大概一两分钟,王小山发了条消息过来:付总没接。   他似乎也有点不知所措,又给许嘉乐发了个:呃。。。打了两遍都不接。   许嘉乐一时之间也顾不上有多尴尬了,直接拿手机给付小羽的钉钉也拨起了电话。   一声、两声、三声,那个omega就是不接。   许嘉乐这下子是真焦虑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环顾了一下房间,深呼吸了两次,又给王小山打电话。   “喂?许总?”   王小山接电话的时候显然也有些诧异。   “王小山,你就住付小羽隔壁对吧?”许嘉乐哑声说:“你去看看行吗?我总觉得不对劲。”   “……好吧。”王小山于是穿着拖鞋就去隔壁按门铃,结果按了半天,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许嘉乐的时候,两个人电话里都安静了半天,王小山又抬手按了好几次,又说了一遍:“还是没动静。”   他这会儿忽然也灵机一动,跑回自己房间,他和付小羽的房间挨着,因此露台也挨着,所以从那儿翻过两道小墙,就跳到了付小羽的露台里面。   付小羽露天的玻璃门锁着,隔着乳白色的薄窗帘,能看到里面点着灯,依稀是有个人影躺在床上。   “好像是睡着了——”王小山一边狠狠拍玻璃门,一边对着电话里说。   “他不可能睡得那么熟的。王小山,你订的房间对吧?你去找前台,无论如何让他们把门打开,就说躺在里面的人一直没反应。”   “啊这……那、那我马上去。”   王小山刚开始也很诧异,这确实太荒诞了,他甚至不知道酒店能不能答应这么荒谬的要求,可是马上却又磕巴着应道。   他也懵了,理论上来讲,他也不知道付小羽如果真是熟睡两个小时需不需要那么紧张。   他还没经手过这个状况,可是许嘉乐的态度把他给感染了,他也慌了起来了。   许嘉乐是彻底急了,他冲进卧室打开电脑开始订去越南的机票,最开始的几秒钟,他几乎没法集中精力,每行字都像是错开了一样,深吸了几口气,才能勉强找到最早的航班,半夜两点半起飞,马上截止订票。   “许哥……”王小山跑着路,还没挂断电话,他估计也是六神无主,又叫回了老称呼:“你、你真觉得有事吗?”   “嗯。”许嘉乐一边订票,一边只觉得自己呼吸的声音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曾经夜夜抱着那个omega入睡,他就是觉得付小羽不会睡那么熟。   可这是什么实质的证据吗?   他也知道不是的,这算个屁的证据。   他在晚上这么折腾王小山、折腾酒店,万一付小羽真的只是睡着了,只会显得他这个本来就没有立场再关心付小羽的人像个惊天大傻逼。   可是,在这一刻,所有理智都失效了。   王小山似乎是找到了前台的人,在激烈地用英文对话着,讲着讲着,似乎是酒店的人同意跟他一起过去看看,那边的声音更乱了。   许嘉乐听到一半,电话却忽然不小心被挂断了,他急得拨回去,王小山不接,就只能又给付小羽反复地拨,可是当然也是没有回应的。   操。   许嘉乐简直快把手机捏碎了,那短短的十几分钟,比十年都要漫长。   终于,王小山又给他打了回来,这次小助理的声音显然也慌了,语无伦次地说:“许哥,付总发高烧了,都烧得迷糊了,刚才我们终于把他折腾醒了。他现在烧得太厉害了,我们现在叫车送他去医——”   王小山那句话还没说完,许嘉乐就已经拿着装了护照的小包冲出了房门。   无论这一刻多么疯狂和荒诞,他都已经什么感觉不到了。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必须得去越南。 第91章   许嘉乐订的午夜航班时间本身就很紧张,所以赶到机场的时候,就马上开始办登记手续了。   他一路上给王小山又打了两个电话,但王小山都没接,只是给他简短地回了一句:手机快没电了,等会到医院充下电马上打给你。   他还没死心,又给付小羽的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也始终都没有被接听,当然这也不意外,王小山大概在这种情况下,也忘了可以接付小羽的电话的事。   整个办手续和过安检的两个多小时,许嘉乐都在一种近乎是恍惚的状态,倒还勉强记得也给许朗打了电话,也没说太详细,只是说自己有急事要赶去越南一趟,让许朗多留意南逸的状况,顺便帮他照看一下夏安。   除去这仅剩的一丝理智,他已经来不及想自己此时的行动意味着什么,满脑子剩下的只是——   付小羽发高烧了。   这是他目前唯一知道的信息。除此之外,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发高烧,不知道现在的付小羽情况如何,这一个又一个的未知比任何事都要折磨人。   许嘉乐捏着护照,面色苍白地随着人们排队登机。   而精神上,他就像是被上了发条,只能机械地在脑中反复进行可怕的猜测和设想,哪怕只是想象,都已经使他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出了一身的冷汗。   又过了一会,王小山的电话终于打来了。   “喂?小山?”   电话铃一声都没响完,许嘉乐就已经接了起来。   “许哥……”王小山估计之前也一直在折腾,说话时还有点喘:“我这边刚忙完,刚把付总在医院安顿好,语言稍微有点费劲,折腾了半天。”   “他现在怎么样?怎么会突然高烧?”   “靠,许哥,你别说——”王小山估计也是有点激动,罕见地骂了句脏话:“我刚还真觉得你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了,结果没想到你这么紧张是对的。付总刚在医院验了血,结果出来了发现是他妈的登革热,要是让他一直烧着,搞不好还真有危险。”   “登革热?”   许嘉乐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了起来。   随着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他忽然也一下子为什么他刚才那会就开始莫名地神经紧绷了。   东南亚气候炎热,再加上有时候雨水频繁,气候上特别适合伊蚊繁殖。   之前他因为教授的田野调查来过两三次越南,其中就有一次,一块的一名法国学生被蚊子叮了之后得了登革热,烧得很厉害,血小板都降低了,还在医院待了三四天。   而付小羽之前也在群里提起过自己被蚊子咬了。   虽然即使是刚才担心的时候,许嘉乐也不可能马上根据这些把一切理顺,可是所有他特意留意过的信息都在他脑子里组成了他的潜意识。   是他的潜意识,让他的心在还没有逻辑和理性支撑的情况下,就已经先一步揪了起来。   “那他、他情况严重吗?血小板怎么样?”   许嘉乐焦急地问,他看着空姐在一排一排地检查,知道自己马上就得给手机开飞行模式了。   “目前来看还行,血小板水平也正常。”王小山说:“刚才医生说,发现得早没什么事。而且现阶段付总只是发烧和肌肉酸痛,没有牙龈出血和严重呕吐什么的,所以判断不是重症。就是确实是高烧得有点脱水了,所以要在医院先输下液,观察一晚上。”   “好,我知道了。”许嘉乐也实在没法再和王小山多聊了,只最后匆匆说了一句:“你记得把医院名发给我一下。”   挂断电话之后,许嘉乐才发现自己的手掌里都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可幸好——   不是重症。   不是重症,就意味着起码没什么大危险。   本来好像可以松一口气的,可是整个五小时的航程,许嘉乐却还是连眼睛都没阖上,就这么生生挨到了越南。   越南还是天蒙蒙亮的清晨,许嘉乐一整晚没睡,可是却好像也说不上困。   在急迫地想要见到付小羽的愿望下,睡觉的需求、连带着疲惫的感觉,好像都短暂地从他身上消失了。   飞机降落之后,他几乎是排在第一个下了飞机,又连托运行李都没有,所以就这么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落地签的柜台。   可他越着急,就越感觉命运都像是在和他开玩笑似的。   大概是之前有另一班航班刚刚抵达不久,这么一大清早的,落地签的柜台前面竟然就已经排了不少人,显然都是在等着办理落地签证。   操。   许嘉乐死死地捏着护照站在人堆后面,这么一眼望过去,他真的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因为郁闷而吐血了。   可他根本别无选择,只能先排上号放了个加急请求,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继续给王小山打了两个电话,然而或许是因为时间太早了,对方也并没有第一时间接听。   就这样,许嘉乐在焦躁中等待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王小山才终于打回来了。   “喂许哥,不好意思我一夜没怎么睡,刚才眯了一会。”小助理的声音显然也很疲惫,低声说:“你也别太担心,付总和我还在医院,但他现在已经退烧了,看起来应该没什么事了,的确是轻症。”   “退烧了……退烧了就好。”许嘉乐用手扶住额头,靠在机场的塑料座椅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小山,我现在就在胡志明机场,很快就过去。”   “什么?!”   坐在病床边的王小山听到这句话仿佛一下子清醒了,猛地抬高了音调:“许哥你、你到越南了?”   他说完这句话才刚意识到不对,可是已经晚了,病床上的付小羽已经转头看向了他。   Omega退了烧,脸色憔悴且苍白,也因此更显得一双圆圆的眼睛比平时显得还要大一些,这样怔怔地看过来时,睫毛也一颤一颤的。   “付总,”王小山捂着电话不让那边的许嘉乐听到动静,小心翼翼地问道:“许哥……啊不许总也来越南了,你要和他说句话吗?”   付小羽沉默了一会,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   许嘉乐在机场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等他终于办好所有手续出了关,再风尘仆仆地打车赶到医院时已经十点了。   王小山路上给他发了房间号,上午的医院颇为拥挤,走廊里有不少当地人在走动和交谈,许嘉乐一路顺着指示牌找了过去,绕了一会儿才总算找到了付小羽住着的病房。   病房的门是关着的,但是那扇很大的玻璃窗的窗帘只拉上了一小半。   因此,许嘉乐能隐约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付小羽的半个身子,而站在病床身边的还有三个人,分别是王小山,一位医生,还有……温淮轩。   医生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可以看得出来,里面的氛围大概不是那么凝重。   而温淮轩此时正侧对着门外的许嘉乐,他和王小山和分别医生说了几句话之后,又走得离病床更近了一些,很关切地弯下腰对着床上的付小羽说了点什么。   周围还是很嘈杂,许嘉乐一个人站在乌央乌央的走道上,感觉自己依稀是被路过的人撞了一下,可是却迟钝地仍然站在原地。   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形容他在这一刻的失落。   玻璃窗里面是付小羽、温淮轩、王小山还有医生。   同样一扇玻璃窗上也倒映出了站在病房外面的他自己——   一个胡子拉碴、头发凌乱的许嘉乐。   这一幕那么荒诞。   模糊的他在玻璃窗里看起来,像是与里面的人处于同样的平面,可是实际上却又彻底被隔绝在外。   那一刻,许嘉乐忽然想到,上一次他想要来越南找付小羽的时候,他的签证还没有过期,可却偏偏没有成行。   而这一次,当他真的为了付小羽连夜飞来越南的时候,签证恰巧过期了。而他第一个冲进机场想办落地签,就偏偏柜台也罕见地在清晨挤满了人,他不得不被困在在机场干等了两个小时。   只差这两个小时,仅仅只差这两个小时。   最先赶来陪伴付小羽的人,就变成了温淮轩。   生活是真的本该这么荒诞?   还是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惩罚。   就在这个时候,正对着玻璃窗的王小山一抬头,看到了许嘉乐之后,马上一边挥手说着什么一边往外走,而温淮轩转头看过来之后,也跟在王小山身后走了出来。   “许总。”温淮轩跟他握了个手,上下地打量了许嘉乐两眼,抬起眉毛:“你这是……连夜飞过来的?”   “你好。”许嘉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打了个招呼。   温淮轩脸上放大的惊讶,当然更加能让他不适地感觉到了自己此时的存在是多么的不合时宜。   “我跟医生聊了一下,他们这边登革热是挺常见的疾病,所以一般轻症的话也不用太大惊小怪。付总烧是已经退了,也没什么其他的症状,估计再观察个一两天就出院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温淮轩见许嘉乐不怎么开口,便很快就转换了话题,又补了一句说:“不过他现在还是有点累,刚才说了想再睡一会。我正好有点事要办一下,要离开半个小时,小山你还是多留意着点付总。”   “嗯,放心。”   王小山脸上还挂着黑眼圈,但还是马上点了点头,等温淮轩走了之后,他才看着许嘉乐低声开口道:“许哥,你还没吃饭吧?要不你先去吃点东西,我看你也挺累的样子?”   “没事,我不饿。”许嘉乐摇了摇头:“你等我一下。”   他不等王小山回答,就跑到医院外面买了好几瓶鲜榨的果汁带了回来。   许嘉乐多少算是有过经验的,知道得登革热的时候,补水特别重要,所以可以多准备些新鲜果汁和汤。   等他拎着好几瓶鲜榨果汁回来的时候,才重新敲了下病房的门,对着里面的王小山哑声问道:“付小羽睡着了吗?我……我能进去看看他吗?我给他买了几瓶果汁,等他醒了让他多喝一点。”   他这句有些试探的问句,其实多多少少也是因为感觉到了王小山的态度有些微妙。   王小山看了一眼他和他手里的果汁,迟疑了一下,终于轻声说:“好。”   许嘉乐获得了准许,踌躇地轻轻吸了一口气,才走进了空调病房里,然后把果汁轻轻地放到了床头柜上,就这么站在病床边。   他最先看的,是付小羽放在被子外的右手。   Omega皮肤薄而白,能看到底下淡淡的青色血管,而此时细瘦的手背上因为输过液而贴着胶布。   只是那么一只手,许嘉乐就看了许久许久。   他的目光慢慢上移——   付小羽背对着他。   安静的病房里,Omega的肌肤苍白,虽然闭着眼睛,可长长的睫毛却一下一下地抖动着,依稀能感觉到被子底下Omega呼吸时的胸口起伏节奏不太平稳——   付小羽没睡着。   许嘉乐的胸口忽然仿佛被沉闷地锤了一下。   他或许只是,不想见他。   他连夜横跨几千公里,赶来做了一个多余的人。   文珂的话再次尖利地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你其实知道付小羽是多么有界限感的人。所以分手就意味着,你和他已经是陌生人了,无论你再有多么想关心他、爱护他,你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这句话实在锐利得像是一把刀,比任何一句话都能杀他。   那一刻,许嘉乐忽然第一次茫然地想——   他真的能做到吗?   如果他做不到。   如果他做不到…… 第92章   付小羽的确是在装睡,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反应。   只是听到想到要在这一刻和许嘉乐相见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情实在太过复杂,只能下意识地软弱地选择了逃避。   空气好像都凝固了。   付小羽能感到alpha的目光,就像是带着实质的重量和温度一般,始终默默地投在他的身后。   许嘉乐很安静,安静到反而让付小羽焦躁起来。因为闭上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好像时间也变得更加无比漫长,每一秒钟都变得比平时要难熬得多。   “付……”   许嘉乐终于开口了,他说话时其实很轻,可是每个字,都听起来异常地艰难:“小羽,你……睡着了吗?”   他是在询问。   可是其实这就好像一个悖论,如果许嘉乐相信他睡着了,这个问题就根本不必问出口。   许嘉乐当然看出来了。   “许哥,付总他……”王小山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要在付小羽的面前把称呼改成生疏的“许总”。   付小羽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   王小山此时就坐在他对面,神情还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阻止许嘉乐询问。   付小羽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转过身,慢慢地坐起来,然后把上半身靠在床头。   缓慢的动作是为了整理心情。   他在伪装这一方面本来就拙劣,而许嘉乐又太擅长观察。   大概从一开始,装睡就是一个欲盖弥彰的糟糕选择。   付小羽以为自己只是因为拙劣而难堪,可是却没想到,当他抬起头和许嘉乐对视的那一瞬间——   他心里竟然只剩下酸楚。   许嘉乐看起来好狼狈。   他或许出门时完全忘记了气候的诧异,身上还穿着在炎热的越南完全不合时宜的长袖厚衬衫,下摆被压得皱巴巴的,胸口的布料还因为出了汗而被洇湿了一部分。   胡子都没来得及剃,下巴上青青的一片,镜片后的狭长眼睛里隐约带着红血丝,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   付小羽几乎能感觉到他那一瞬间想要开口前的的踌躇,那是某种带着痛苦的踌躇。   “付小羽,你、你还好吗?”   许嘉乐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开场白太傻了。   他用手指推了一下眼镜,又笨拙地又接了一句:“身体呢?还有哪里难受吗?”   “……”   躺在床上的omega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过头看了一会床头柜上许嘉乐买来的果汁:“我没事,不难受了。”   不难受了。   明明只是那么简单的四个字,明明是那么平淡的回答。   可是付小羽的尾音却忽然颤抖了一下。   你还好吗?   不难受了。   这两句对白仿佛带着隐约的双关含义。   空气再次陷入凝固,只有王小山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移动到了病房外面,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付小羽才终于开口说:“我今早听王小山说了昨晚的事。无论如何,许嘉乐……谢谢你。”   其实他刚到越南不久,身体就已经不太舒服了。   当然现在他才知道这是因为登革热的缘故。但是最开始的时候,因为症状也不太严重,他当时只是以为是乍一来到东南亚,气候变化造成的头疼脑热,所以也没太当回事,中途吃了点药店买的止痛片,就照常进行了工作。   多少也是因为止痛片的缘故,让他对身体发出的警报丧失了敏感性。   他在酒店里登革热病发,高烧到浑浑噩噩,要被人疯狂砸门才勉强醒过来,然后半夜被王小山和其他人连拖带抱地带到医院挂水。   这一晚上的经历,虽然最终有惊无险,可又怎么能不让他感到后怕。   他当然应该谢谢许嘉乐,可是……   “可是,其实你不用来越南的。”   付小羽说。   “我知道,我只是……”   许嘉乐最终颓然地顿住了。   他当然知道,他穿着热到让他不停流汗的秋季衬衫,手里只抓着一个装了护照和信用卡的小包,即使这样,他都还是来得比任何人都要迟。   理智上来讲,他当然是“不用”来的。   “你是不是也不想见到我,所以……”   “是。”   付小羽只用一个字就截住了他的话。   许嘉乐沉默着,一双狭长的眼里慢慢地泛起了苦涩。   过了许久,omega忽然又开口了:“许嘉乐,为什么……还要这么关心我?”   “为什么还要在乎我有没有生病?为什么还要连夜坐飞机赶来看我?”   付小羽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这是分手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单独和许嘉乐见面。   分手之后十几天的时间,他只能勉强做到维持住表面的体面和冷静,可是从昨天晚上开始,所有的情绪就已经一层一层地涌上来。   深夜在异国他乡的医院挂水,即使有王小山陪伴,可是那种孤独和无助,仍然是难以言喻的。   因此当他听到王小山说许嘉乐通过钉钉第一个发现他的不对劲,当听到许嘉乐连夜从国内赶来越南的时候——   他的防线被击溃了。   是的,他们已经分手了。   可即使是分手了,他其实也始终能隐约感觉到他们之间,仿佛有一根隐秘的线在紧紧相连。   因此当得知许嘉乐的动作时,他的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惊讶。   而是好像……从他心底,他知道许嘉乐会那么做,知道许嘉乐仍然时时牵挂着他。   是这份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牵挂,让他心痛。   omega的眼圈都红了。   他面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那双圆圆的大眼睛里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还是许嘉乐第一次看到付小羽在他面前,露出无法掩饰的脆弱。   天啊,付小羽。   许嘉乐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alpha彻底慌了,几乎是手足无措地从床头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他哑声说:“小羽,我的——”   我的……   他说到这里,几乎得是硬用咽的,才能把后几个字咽了回去。   在这一刻,他一直以来的所有克制、忍耐,想要强装出来的冷静全部崩盘。   他看着病床上眼圈和鼻尖都红红的付小羽,满脑子想得都是想把付小羽抱在怀里的念头,想像以前那样叫他“我的小猫”。   “许嘉乐,你是不可能一直这样关心我的。”   付小羽听到那声“小羽”,忍不住握着纸巾仰起头:“我以后的人生也还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会生很多次病,会有许多挫折,你难道可以一直这样出现在我身边吗?”   “如果不可以的话,你听好,我不要这种一次性的温暖和关心,哪怕一次也不要。”   明明用尽全力想要坚强,可是这瞬间却还是哽咽了一下:“许嘉乐,别再这样了,我会伤心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许嘉乐面前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委屈和难过,即使分手时也没说过的心情,可是在这一刻却再也按捺不住了。   “小羽……”   许嘉乐的眼睛也红了。   操。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就在许嘉乐的心情还一片混乱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了“咚咚咚——”的响声。   病房门被敲了几下,温淮轩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许嘉乐和付小羽脸上的神情不由愣了一下。   “没什么事吧?”   他一手抱着一捧花束,另一手拎着一个塑料袋子,轻声对付小羽说:“我给你带了点汤,感觉你胃口现在应该不好,吃不下饭的话,就多喝点汤。”   “付总……”   王小山也很无奈地跟在后面,眼神在屋里的几个人脸上迅速扫过。   整个病房里的空气有种凝滞的氛围,许嘉乐没说什么,只是盯了一眼温淮轩手里抱着的花束。   “没事。”   付小羽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迅速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怎么还带了花?”   “哦!”   温淮轩正好顺势把花束摆到了靠窗那边的床头柜上:“路上看到有人在卖,挺漂亮的,而且病房里单调,放一束花心情好些嘛。”   “温先生,”王小山忍不住开口了:“医生说,到了明天还没发烧的话,付总就可以出院自己静养啦,你还送束花——只能放一天有点可惜啊。”   “谢谢。”付小羽没有再看许嘉乐,而是对着温淮轩很平静地说道:“太客气了。”   许嘉乐其实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温淮轩,这个alpha就煞有其事地抱了一大捧花,他妈的,或许他就是对送付小羽花有点什么执念也说不定。   如果说平时,或许他还会挖苦和斗气一下,可是现在他真的没有心情、   下一秒,他忽然有点迟钝地反应过来:“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是。”   王小山叹了口气,出院当然是好事,只是看到看起来疲惫不堪的许嘉乐,他还是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解释了一下:“毕竟是轻症嘛,不发烧就可以自己静养调理了,也不用一定要待在医院,就是回去要换个酒店,千万别再在露台边上了。”   “对。我也是想到了这个事。”   温淮轩也插了一嘴:“我看付总之前住的酒店也太靠近河岸了,有水的地方就容易有伊蚊,我帮忙订了一家市区里面环境好的家庭套房,到时候付总能好好休息一下,小山也能住在一起,这样就放心多了。”   “谢谢温先生了。”王小山低声说了一句。   那一天,温淮轩几乎一直都陪在付小羽的身边,偶尔聊几句在越南开分公司的进展,也说几句自己家酒店的事。   狭小的病房里倒是拥挤得厉害,空调打得也不是很足,因此付小羽有时候乏了睡觉的时候,温淮轩就出去透透气。   付小羽没有再和许嘉乐单独说什么话,那个alpha沉默得厉害,只是温淮轩不在的时候,去楼下给付小羽和王小山买了越南牛肉粉和水果。   临近傍晚的时候,付小羽的胃口确实好了一些,吃了一整晚牛肉粉。   许嘉乐坐在一边默默地削了一个苹果,通过王小山递给了付小羽一个,然后又给王小山也削了一个。   他自己就懒得削了,只是喝了一瓶西瓜汁。   可是奇怪的是,嘴巴里却好像怎么都只有苦味。   日暮渐渐降临的时候,许嘉乐的心却也慢慢地沉了下来——   付小羽要出院了,而他,大概也真正失去了任何可以陪在这个omega身边的借口了。   未来,好像也不会再有任何借口了。   夜里他也根本不想去订酒店了,只是去便利店买了剃须刀和洗漱套装,草草在医院里打理了一下自己,然后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望着已经拉上窗帘的病房,那一整晚,他都感到很恍惚。   可即使再抗拒明天的到来也是没有用的,不再发烧的付小羽做了一遍检查之后,还是照常办理了出院的手续。   温淮轩一大早就开了车过来,把两个omega都接到了订好的酒店。   许嘉乐已经根本无所谓在温淮轩面前的面子了,他默默地蹭了一段车,一路看着王小山和付小羽办好了入住手续,然后住进了一个收拾得妥当、也做好防蚊的豪华套房里。   “许总,你……”温淮轩探寻地看着许嘉乐,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呢?继续留在越南。”   许嘉乐没有马上回答。   只是直到一切都安顿下来,他的尴尬处境也终于无处遁形。   他不是不可以厚脸皮,他更不怕和温淮轩相处。   可是直到今天,他的脑子里,反复回荡着的,还是昨天眼圈红红的付小羽的那句“我会伤心的。”   他是真的没有立场待下去了。   “许哥,”   王小山这会儿也从卧室里走出来了,把他拉到一边,轻声说:“你什么安排?”   “回国吧。”许嘉乐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也说不上是什么表情。   后天慕容静雅就要手术了,昨天许朗还在问他能不能赶回来。   “唉,你这折腾得。”王小山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一下才说:“你放心,我陪着付总的,他这边要没什么状况,过两天也按计划回国了。”   “嗯。”许嘉乐最后还是走到卧室门口,轻轻地敲了下门,往里看了进去:“付小羽。那我先走了。”   躺在床上的omega抬起头来,和他对视了一眼,轻声开口道:“好。”   他们的对视虽然只有几秒,可是却好像一切都尽在了无言之中。   许嘉乐看着付小羽的面孔,看着omega圆圆的眼睛,有些苍白的脸色,单薄的嘴唇。   他的目光,已经几乎是一种近乎贪婪而绝望地梭巡。   思念在没分离的这一刻已经悄然缠住了他的脚。   许嘉乐像来的时候那样,拎着一个小包,回到了胡志明的机场。   不知道是不是两天都没睡好的缘故,五个小时的航班简直就像是一场酷刑,他浑身都在流虚汗,胃疼加上耳鸣前所未有得厉害,下飞机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不适感并不是错觉。   许嘉乐是真的病倒了。   他一回到家,就又吐又拉,整个人感觉都跟马桶相亲相爱上了,一刻也不能分离。   他半夜瘫在在卫生间的地板上,那副样子把夏安都给吓到了,趴在脚边时不时就用小白爪子扒拉一下他。   “宝贝。”   许嘉乐看着夏安,哑声唤了一声,然后又闭上眼睛:“宝贝。”   他只要闭上眼睛,就满脑子都是付小羽。   全都是付小羽。   提出分手之后,他从来没敢放任自己这样想念过付小羽。   因为那种感觉,就像是某种亵渎。   可是去了越南的这一天半之后,他却忽然发现他管不住自己的大脑了。   他发疯一般地回忆着——   从越南回来生病后,穿着一身白色tee冲过来对他表白的付小羽。   第一次发情期害羞地拉着他的手的付小羽。   付小羽圆圆的猫眼,付小羽在他耳边按捺不住地呻吟,付小羽穿着衬衫夹趴着的模样,付小羽颈后娇小的腺体,付小羽最后失望得打他一拳的样子。   还有最后付小羽握着纸巾,对他说“我会伤心的”样子。   他再也不能爱护付小羽了。   一旦没有了付小羽alpha的身份,他就没有爱护付小羽的资格了。   漫漫的一生之中,一个人会遇到太多的意外。   登革热并不是最危险的那一种,可无论今后多少惊涛骇浪,他都再也不能陪伴付小羽了。   他越想越觉得胃强烈地抽搐,吐得感觉胆汁都吐了出来。   可靠在墙上的时候,却仍然把手机从裤袋里摸索出来,一遍遍地刷着和付小羽的微信聊天记录。   交往之后,付小羽其实不太爱发微信,表情包更是稀少,有时候真的有事就直接打电话过来,所以有时候一大片都是他发的信息。   -.-:哈喽,付小羽,发点甜言蜜语过来?   -.-:不发是吧?   -.-:好吧,不发就不发,我的小猫今天想吃什么?   -.-:奇迹小猫,今天greatsex否?时间充裕否?   -.-:宝贝,9点下班?我去接你?   明明只有这十几天过去了,可是看着那对话里的雀跃的蜡笔小新头像,却久远又陌生。   他曾经那么快乐啊。   爱着付小羽的时候,在付小羽身边的时候,他曾经触摸到过真正的幸福。   许嘉乐手微微发抖,控制不住地发了个“小羽”过去。   意料之中的红色感叹号跳了出来——   他已不是对方的朋友。   许嘉乐看得眼眶都有点发热,神经质般地发了七八个“小羽”过去,然后看着七八个感叹号一起出现,终于仰头虚脱地闭上了眼睛。   虚脱并不只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瘫倒在地板上的那一瞬间,许嘉乐知道自己完了。   他完了。   分手之后,走到了这一步,他才真正全盘地失去控制了。   什么克制、什么moveon都他妈是狗屁。   十多天的他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他以为自己可以承受失去付小羽的痛苦,可原来他不能。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在活着,可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在呼吸,他就不能承受。   他后悔了。   卧槽,没想到这一章比我预想的短一些,我欠一千多字哈。   下周哪天情节比较长的时候补一下! 第93章   许嘉乐本来以为他这都折腾一晚上了,无论究竟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也都该差不多了。   但是没想到完全不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他本来稍微好了一点,也想着吃点清淡的白粥小菜缓一下,结果才吃了一点就又吐了。   不行了。   许嘉乐打车去医院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他不只是身体上扛不住了。   比上吐下泻更可怕的是——   一旦脑子里后悔分手的念头开始浮起,他对付小羽的思念就再也无所遁形,每分每秒都在想,想得自己都受不了。   他是扛不住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真不知道是绝望还是解脱。   许嘉乐一到医院,很快就检查出来了是急性肠胃炎。   医生一边给他开单子一边数落了他一顿。   很显然,其实以他昨晚那种情况早就应该来看急诊了,拖了这么一天当然更严重了,结果就是要一连打三天点滴。   许嘉乐一个人在医院挂完水已经是下午了,其实他都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打过针了,拔完针头之后,他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块胶布不由微微出了神。   想付小羽蜷缩在病床上背对着他,只把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   薄薄的皮肤底下,隐约透着青色的血管。   那是让人无比想牵住的一只手。   许嘉乐用手指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可笑地觉得是在触摸付小羽刚刚打完针的手。   许嘉乐长长地吸了口气,穿上风衣往医院的另一栋楼走去。   北区这家医院就是慕容静雅定了要做手术的那一家。   手术虽然安排在明天上午,但是其实今天慕容静雅就已经办好了住院手续,毕竟也要提前做些小检查。   刚才许朗给许嘉乐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而电话里许嘉乐也没提自己就在隔壁打针的事,只是说他已经从越南回来了,等下就来看看。   慕容静雅当然是住在最顶级的单人病房。   许嘉乐过去的时候,慕容的几名比较亲近的下属刚来探望过,正好在走廊里和他撞见了。   “许先生,您也来了。”慕容静雅的刘秘书很有礼貌地对他说:“许老先生这会儿在里面陪着呢,我们不方便多打扰,先走了。明后天再过来看望慕容先生。”   “好,辛苦了。”   许嘉乐也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才继续往里走去。   他的步子很慢,越到后面走得甚至有点踌躇的意思,而等到终于走到慕容病房门前的时候,他忽然发现病房门被风吹得打开了一条不小的缝隙。   站在外面往里看,病房里的场景被切割成了有些怪异的长条形。   看不到慕容静雅的面孔,只能看到慕容静雅搭在床边的手,还有许朗的一小窄条背影。   “许朗,我刚最后又和邢医生聊了一下。”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慕容静雅的声音有些模糊,许嘉乐不得不又轻轻往前走了一步。   “怎么说的?”   “邢医生说,手术本身是小手术,不用多想。而且从片子来看,小的那个结节基本不用考虑。至于要切除的那个大的,他也认为,十有八九是良性的。”   “另外几位专家也都那么认为。”许朗从床头柜上拿了个橘子,一边剥一边说:“所以说,咱们不用太担心。”   “嗯,我不是担心。”慕容静雅顿了顿,又说:“但是还是有可能——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也有一定可能是癌症。我爸……他就是肺癌走的,你知道的。”   他的声音一直都很低沉,乍一听起来其实很像alpha,即使说着这样的话,语调也冷静得几乎没有任何波动。   许朗没有马上开口,因为过于安静,穿堂而过的风声、剥橘子的沙沙声都变得无比清晰。   隔着那道门缝,慕容静雅搭在床边的那只手无声无息地抬了起来,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然后紧紧地握住了许朗正在剥橘子的手。   许嘉乐站在门外愣住了。   他的视角是受限的,窥探的感觉也因此更浓。   这么多年了,他好像总是在刻意地回避慕容静雅和许朗共处的场景,也因此,在这一刻他感到陌生又紧张。   许朗把橘子放了下来,然后反手攥住了慕容静雅的手。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静雅,别怕。”   “我没怕。”慕容静雅马上语气硬邦邦地地说。   “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陪着你的。”   许朗的回答有些牛唇不对马嘴。   即使慕容静雅的语气那么强硬,他的回应仍然是慢慢的、带着一点温吞:“吃不吃橘子?”   “……就吃一点。”慕容静雅低声说。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有一阵风吹过,把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吹得往里。   许嘉乐这会反应倒不慢,马上做出自己刚推的门的样子,两步走了进来。   “乐乐来了。”许朗转头时推了下眼镜,脸上露出了笑容。   “来了怎么也不敲下门?”慕容静雅若无其事地把手收回了被子里,有些不悦地抬头说道。   “门又没关严。”   许嘉乐从一边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许朗旁边,离慕容静雅稍微远了些,声音有些沙哑地说:“明天上午手术?”   “对。”许朗看着许嘉乐的眼神带着一丝掩藏不住的担心:“乐乐,你这是生病了?哪儿不舒服?”   显然,许嘉乐的状况已经明显到让他不得不担忧的地步。   就在许朗开口的同时,靠在床头的慕容静雅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也已经打量了一遍许嘉乐,直到看到许嘉乐手背上的胶布时,终于忍耐不住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   “肠胃发炎,打点滴来着。”   “我问的不是这个。”   慕容静雅眼里的愠怒之色越来越浓:“成天胡子拉碴的,大半夜突然就往越南跑,然后现在一回来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许嘉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多大个人了,分个手就照顾不好自己了是吗?”   这个omega一发怒的时候,嘴巴和眼角都在往下坠,怒意中带着一种威严。   “嘿……”   许朗先是拉了一把许嘉乐,然后才低声对着慕容静雅说:“别这样,孩子心情不好,又病了……好了好了。”   “病了还不是自己折腾的?”   慕容静雅本来还在发怒,可是对着许朗还是强自压了下来。   他是真的生气了,直接背转过身子,冷冷地说:“许嘉乐,你要真就是这么没出息了——反正就是无论如何离了那个omega你就活不了了,那就想想还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家里这么多钱,是为了让你的人生可以多点选择的,不是让你出了一点事就寻死觅活的。”   许嘉乐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却竟然没有开口反驳。   或许换做任何一个时候,他都会讥讽慕容静雅脑子里只有“钱”,好像钱能解决所有问题。   可是在那一刻,慕容静雅冷冰冰的话,却竟然感觉并不那么尖锐——   他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的自己太软弱了,可是他确实隐约听出了慕容静雅话里的意思。   虽然是嫌弃的、恨铁不成钢的,可是……好像也是关心的、无奈的。   “乐乐。”   许朗对他使了个眼色:“走?”   许嘉乐沉默着,跟着许朗往病房外走去,走了几步才轻声说:“去外面吧,靳楚正要把孩子送来,他晚上要见几个国内的老朋友,让我带南逸。”   “你不是病了吗?今晚回去好好休息,孩子我带着吧。”   许朗在茶水间给许嘉乐倒了杯温水,然后就这样握着纸杯和许嘉乐一起走到了外面的停车场。   “不用,我好多了已经。”   许嘉乐摇了摇头,两个人等了七八分钟,靳楚就已经牵着南逸走过来了。   “daddy!”南逸一下车就是个飞扑冲进了许嘉乐的怀里:“听说你去越南啦!越南好不好玩!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而靳楚则上下打量了许嘉乐两眼:“嘉乐,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昨天胃不太舒服。”许嘉乐紧紧地抱着他的小宝贝,声音闷闷地说:“你去忙吧。”   “那……”靳楚犹豫了一下,然后看着许嘉乐小声说:“那我去里面看下慕容叔叔再走。”   “没事不用的。”许朗在一边搭了一句腔:“他估计也要睡一会儿,你这会过去也说不了话,明天再来看看就行。”   “噢。那也行。”靳楚显然松了一口气:“那许叔叔,我先走了,明天再来。”   靳楚走了之后,许朗也弯腰把南逸抱了起来,亲了两口。   许嘉乐握着那杯温水,喝了一口,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又喝了一口,终于忍不住了,轻声说:“许朗……爸。”   这声“爸”说出口的时候,他的尾音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许朗“爸”了。   “我知道,乐乐。”许朗牵着南逸的手,另一只手则拍了下许嘉乐的后背,低声说:“不是钱的事,我明白的。咱们去旁边的公园坐着聊。” 第94章   医院拐角与一家小学相邻,因此公园中间的游乐设施区域在这一会儿正好有很多放学的孩子在这儿玩。许朗之前陪慕容静雅来医院检查时顺便带南逸来过一次,所以很熟悉。   南逸一听去公园倒是挺开心的,他个性本来就自来熟,上次在这儿还认识了个一年级的小伙伴,当然,又是漂亮的大眼白肤小男生,这会儿还巴望着能再见一次,因此一到游乐园,就迫不及待往小朋友扎堆的地方钻。   “daddy,你别跟过来哦。”   小南逸年纪虽然小,但是天生就是社交大人,知道这种一群小朋友在的时候带家长会跌份。   他往前跑了两步,又回头对着许嘉乐叮嘱:“但也别走太远,要我回头能看到你才行!”   他眼睛不大,一边笑一边眨眼时,像只小狐狸似的。   即使在这种时候,许嘉乐仍然被逗得忍不住笑了一下:“好,我和爷爷就坐在边上等你。”   等南逸跑远了,他才转头和许朗一起坐在边上的长椅上,看着远处吵吵闹闹追追跑跑的孩子们。   秋天快到了,公园里的地上已经有了不少落叶,傍晚的风从背后徐徐吹来,带着一股凉意。   “身体还行吗?胃还疼不疼?”   “还行,不太难受了。”   “这几天要吃点清淡的,别喝酒、也别熬夜。”   许朗惯性地念叨了一句,但是见许嘉乐的模样,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不在这儿,于是顿了顿,就直接问道:“乐乐,前两天你突然跑去越南,是不是去见你之前那个小对象去了?”   “是。”   许嘉乐开口道。   他真觉得他病了,哪怕是听许朗说这么一句——“你的小对象”,他的胃就又酸又疼。   随即才意识到许朗后面还跟了一个问句,马上补充道:“是因为他在越南被蚊子咬了得了登革热,我实在担心,所以也没多想,半夜就订了机票过去。其实……挺尴尬的。”   许嘉乐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那个表情算不算是笑,低头说:“我都跟他什么关系也不是了,去了还反而让他心里难受了,也幸好他病得不重。”   许朗轻轻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望着热热闹闹的游乐场,低声说:“现在还想着他呢,是不是?”   许嘉乐转过头看向许朗,张开嘴唇,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这个alpha虽然五十多岁了,但是衣着依旧很讲究,金框眼镜,上身是黑色t恤,外面套着棒针粗线驼色毛衫,有点中年雅痞的味道。   他剑眉细眼,鼻峰高挺,皮肤薄而紧绷,这种长相不仅耐老,还带着点矜贵的贵公子气质。可是因为温和的神情,所以那份傲劲儿也就从不外显。   “乐乐——”   许朗坐得近了些,认真地问道:“当时怎么就突然分手了?就是因为孩子?”   “南逸……他还不知道我和靳楚离婚的事,那天他又在犯哮喘,我那会儿是真怕……”   许嘉乐没说完,只是忽然觉得嘴巴发苦。   同样的理由他和文珂解释过,更和自己解释过无数遍,到了再和许朗解释的时候,只觉得疲倦又荒诞,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了。   他最终哑声说:“许朗,我真的以为我能不要爱情,就专心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结果到了现在……我却后悔了,我他妈不仅是个糟糕的情人,其实还是个糟糕的父亲,到头来,我什么也没做好。”   许朗说:“乐乐,你不是糟糕的父亲。”   alpha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强有力的安全感。   那一瞬间,许嘉乐真的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孩童时代,他再也无法强撑,只能颓然地一个劲摇头,像是做错事了的孩子。   “乐乐,那你觉得我呢?我是不是也是糟糕的父亲?”   许嘉乐猛地抬起了头。   这句话让他强烈地想要反驳,可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许朗就已经继续下去了。   “你去美国之前,一直都在生我的气,你不记得了吗?那时候,我们一周都说不上几句话,你不是在朋友家里,就是把自己锁在自己房间里。因为我一直都没有和静雅离婚,你是不是……也在心里恨过我?恨我懦弱、恨我过得很可怜?”   “我……”   许嘉乐的声音忽然微微发抖了。   他没办法说他真的完全没恨过。   叛逆期的少年,爱与恨都像盛夏一般浓烈。   他曾经在慕容静雅发情期回来的时候,恨恨地拿石头砸碎许朗的卧房玻璃,掉头就跑,然后一个人躺在学校的红色塑胶跑道上,直到保安在入夜前把他赶出去。   可是恨当然不是一切。   长大成人之后就会明白,与自己的父亲之间,太过纯粹的爱与太过纯粹的恨其实一样稀有。   他漫长的停顿让许朗的眼里也浮起了一丝伤感,这让许嘉乐也感到了同样的心痛。   “许朗,你当然不糟糕。”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你是我心里最了不起的、最伟大的父亲。”   成年以后说出这样的话,对于alpha来说当然很羞耻。   可是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却好像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他说:“许朗,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其实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想成为你这样有责任感的父亲,真的。”   他的成长是那么的矛盾。   那个家就像是风雨中的纸房子,许朗一个人精心地用纸浆一层一层地裱糊,即使雨滴仍然时不时漏进来。   可无论如何,他得以存活。   也因此,他一边叛逆任性地恨着许朗的屈服,可心底却又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安全感,所以他始终悄悄依赖着、崇敬着许朗的责任和保护。   “乐乐……”   许朗和许嘉乐对视了良久,忽然紧紧握住了许嘉乐的手:“我的儿子,我一直都爱你。但是我不离婚,真的不只是因为责任感。”   许嘉乐怔怔地望着许朗,而年长的alpha已经有些艰难地继续了下去:“这么多年了,我始终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这些事。静雅出轨之后,当年我也曾经心灰意冷地想过离婚,可是……是他怎么都不愿意,即使我说不追究他的责任,不索回他的股权,他也不肯。其实年轻的时候,很多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恨他,但是又不甘心,于是就拖了下来。   那时候,静雅发情期的时候就会回来顺城找我,你一直很生气,可是其实我们那时候确实都没在一起,我是恨他了,所以想惩罚他。所以他回来在我身边也是打抑制剂熬,两个人都挺痛苦的,熬了一两年,后来他问我,如果取掉腺体,我会不会重新信任他一点,因为他就不能再吸引别的alpha了。”   “那他……?”   许嘉乐也吃了一惊,他从来不知道他的两位父亲之间还曾经有过这么多惊心动魄的纠缠。   “我本来是不相信他会这么干,直到后来他都到医院准备做手术了,我才赶过去,说到底,还是不忍心。”   “后来呢?”   “后来我们也就算了……重新在一起了吧,那会你也准备去美国了,他平时也就经常会回来顺城,你也都不知道。这次手术之后,静雅就准备彻底卸任了,他说他也不想再在外面忙了,想跟我一起度过晚年。”   许嘉乐有些茫然地看着许朗:“许朗,你……你真的能原谅他吗?”   “我也不知道。”   许朗微微笑了一下,他的神情里透着一股,许嘉乐难以马上理解的平静和淡然,继续道:“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还会有一点点恨他,或许这一点点的恨,是直到死也没办法释怀了,我只是学会了和这一点点恨共存下去。”   “乐乐,我一直都没和你好好说过我和静雅这些年的事,可能也是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儿子瞧不起我,觉得我活得窝囊。可是乐乐,我也不想你把我想得那么可怜,好像我只是为了肩负起父亲的责任,然后委曲求全地撑起一个家庭。不是那样的——”   “我一直都还爱你父亲,当然,也爱你,你是他和我的孩子。哪怕你会觉得我很卑微,哪怕爱得没有年轻时候那么纯粹了,可是还是爱的。如果没有那么一丝爱意存续,我也没办法靠着牺牲自己、靠着责任感那样撑下去几十年。那根本是做不到的,你明白吗?即使是我,也做不到的。”   许嘉乐愣住了,手指不由自主一直有些微微发颤。   那个答案是如此的意外,可是却又好像早就隐约存在于他的心中。   原来人……是没办法真的献祭自己的,对吧?   即使他最崇拜的许朗,也是做不到的。   那是神才能做到的事。   “乐乐,如果是这样,你还会觉得我是多么伟大的父亲吗?”   “……”   许嘉乐偏开头,最终很小声地说:“许朗,伟大不伟大,都无所谓。我现在只是……希望你能幸福。”   这句话他说得很吃力。   他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慕容静雅,可是许朗的选择,终究是许朗的选择。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像是吹过一阵多愁善感的秋风。   “我这一生,大概都没办法有完美的、完整的幸福了,偶尔想想,也会觉得很遗憾。可是残缺的幸福,也还算是幸福吧。”   许朗把一片落叶从许嘉乐身上摘了下来,轻声说:“乐乐,我的儿子,你希望我幸福。南逸也是一样的,南逸也想要你幸福。”   许嘉乐沉默着望向不远处已经和其他小朋友混得热闹的南逸,忽然控制不住地把脸埋在了自己的双手之间。   那并不是崩溃。   只是那一瞬间,太过强烈的感情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肩膀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我以前以为不说清楚是为了不让你对我生气失望,可是其实我做得不对。没想到我到了五十多岁,才明白了这个道理——做父亲的,想教会孩子什么,自己就要怎么活着。”   “乐乐,你也做父亲了。你呢,想要南逸以后怎么活着?想要他只记着背负沉重的责任,还是想要他快乐?”   “我……”   “我想要……”   许嘉乐哽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想要南逸快乐、勇敢,也要永远……都对自己诚实,要爱自己想爱的人。”   “那你自己就要从现在开始这样活着。”许朗温柔地说。   飒沓的风吹进他的嘴巴、领口。   他的胸口好像敞开了。   挪动脚步的时候,突然听到枯枝和落叶被踩碎的轻微脆响。   那声音,像是从他的心里发出来的脆响。   他也要这样活着。   勇敢、诚实、爱付小羽。   “daddy!”   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飞扑了回来,他似乎觉得许嘉乐的样子有点滑稽,忍不住站在许嘉乐面前,揪住了alpha头顶翘起来的头发:“daddy,你在干嘛?”   “宝贝,别……”许嘉乐有点狼狈地捂着自己的脸,感觉头发被一撮一撮地揪起来。   “爷爷,daddy不舒服吗?他看起来脸色不好哦。”   “宝贝,爸爸只是在想你呢。”许朗在一边笑了,对着小家伙温声说,然后用另一只手摩挲着许嘉乐的后背。   “哦!”南逸一下子开心起来,踮起脚用两只手臂环住许嘉乐的脑袋,狠狠地“啵”了一下许嘉乐的后脑勺,说:“daddy,我也想你。iloveyou!”   许朗、许嘉乐、许南逸。   由他作为连接的两对父子。   人生的缘分,在这个秋天,第一次让他感觉这么温馨而圆满。   许嘉乐怎么也不肯抬起来脸来,狼狈和幸福一起汹涌袭来——   他是真傻。   而人生,也是真好啊。 第95章   付小羽是两天之后登革热的血症消减才飞回国的。   他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只是精神上一直都有点隐隐的疲倦。   短暂的航程,他在飞机上断断续续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很仓促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青春期的时候,那一天好像是在考试,其他人都一个个答完卷子都说说笑笑地离开了考场,只剩下他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满头大汗地对着卷子。   诡异的是,那张卷子的每一道题目,他都不会。   他急得浑身冒冷汗,却像是被永远地困在了考场里——   对于从小到大都只想着得满分的他来说,这大概是最可怕的场景了。   这个梦让付小羽从睡梦中直接惊醒了过来。   “付小羽,你没事吧?”温淮轩在一边轻声开口道。   “没事,就是……做了个梦。”付小羽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或许是因为忽然惊醒,他嘴巴也有点发干。   “来杯热奶茶吧。”温淮轩自作主张地点了杯奶茶。   付小羽没好意思拒绝,但也只是轻轻抿了两小口就放在了一边,然后转头和王小山低声聊了几句。   温淮轩是改签和付小羽一起回国的,其实这个举动多少有些让付小羽感到尴尬。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实在没多余的心思去多想怎么和温淮轩以更合适的方法相处了。   下飞机之后,温家的司机开着加长款的宾利已经等在了外面,温淮轩风度翩翩地过去开车门,本来是想送付小羽和王小山回家。   没想到付小羽根本不打算直接回家,而是要去公司开个简短的小会。   温淮轩实在没忍住来了一句:“付总,你这病才刚好,还是多休息吧。你这样年轻漂亮的omega,要多爱惜自己啊,工作真的不用这么拼的。”   付小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拎着包默默地看了温淮轩一会儿,气氛慢慢地泛起了一丝尴尬。   “没事的。”付小羽最终微微笑了一下,平静地说:“只是过去开一个很简短的小会,开完了我就回去休息了,温先生,这几天真的谢谢你的照顾。”   “好吧,我送你们过去。”温淮轩也没办法,只好叫司机把车开到了付小羽的公司,才一个人独自离去。   付小羽其实对温淮轩的印象不坏,尤其是这段时间对方的帮助和关心,这样的善意当然无法漠视。   只是和温淮轩的相处,这样有些尴尬的瞬间还有很多。   甚至称不上真的有多不愉快,温淮轩一看上去就是从没吃过任何苦的乐天阳光富二代,虽然海外求学背景,但有一点直a的思维,下意识地觉得omega可以柔弱一点。   热爱健身和各种花费高昂的极限运动,饮食也健康,会拍照下来然后发一些很向上的朋友圈文案,比如:享受人生的每一秒,快乐就是一切。   这样描述下来,付小羽也有些吃惊,曾经的他和温淮轩其实是有相似的地方的。   运动、饮食,甚至是那对光鲜生活的在意。   只是现在的他,好像已经悄悄和一年前的他有了许多不同。   有时候和温淮轩聊到某一句话,就会忽然之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那是偶尔从心口流淌出来的一丝落寞。   付小羽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想下去。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上了发条,这些天躺着的时候也一直想工作,想要一直工作,因为不工作脑子就会放空,就会……想些别的。   他就是不想那样。   “这里还要改,第三行、第五行,还有……”   公司里的人这个时候不是很多,王小山在给付小羽看自己整理好的会议ppt,付小羽沉思着用鼠标点着。   就在这时,王小山的钉钉忽然闪烁了一下,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这是王小山的电脑,下意识把信息给点开来给看了。   许嘉乐:你们已经回国了吧?   付小羽一时愣住了。   “啊啊!”   王小山差点吓得从座位上飞起来,他在彻底的慌乱无措之下,竟然罕见地、不适时地爆发了一点小脾气:“付总,这是我的电脑!”   短暂的一秒爆发之后,王小山再次回归了那个在付总面前胆小如鼠的自己,小声说:“我……”   付小羽直接把聊天窗口关闭了。   其实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真的想往上拉一下,看看许嘉乐究竟都和王小山说了什么,可是王小山的话还是最终制止了他。   无论如何,他不是会无视下属的隐私随意去翻看聊天记录的人。   付小羽面无表情地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过了几分钟,还是王小山自己灰溜溜地敲门进来了:“付总。”   “我真没和许哥阿不,许总多说什么。就是在越南那两天,他问过我你有没有再发烧、什么时候回国,除了这一点点对话,啥都没有,真的……”   他可怜巴巴地握着手机递了过来:“不信你看。”   付小羽最开始不置可否,只是板着脸对着自己电脑飞速地胡乱打了几个字,最后还是没忍住一把接过了手机。   王小山没说假话,他和许嘉乐的对话长度,的确是可以称之为“这一点点”对话,以至于付小羽往上划了两次,就不小心直接翻到了一个多月前。   许嘉乐:小山   小山同志,问你个事呗。   许嘉乐:付小羽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大概喜欢什么颜色的、什么牌子的车?不要跑车,要上下班舒服一点的那类。   王小山:许哥,生日礼物开始准备上了是吧!我当然多多少少是知道的,晚上打电话和你说。但打探到我这儿,我可是要好处费和封口费的哦。   许嘉乐:没问题,过阵子忙完了,带你和小羽一起去海边吃大餐。   王小山:小狗蹦迪jpg   对了哥,预算多少啊。   许嘉乐:上不封顶   图偷了   小狗蹦迪jpg   明明只是在一个月之前的事,可是现在看,却觉得有种遥远的心酸。   付小羽的手指停顿了两秒,一边的王小山看得又紧张起来,但是付小羽却马上就面色平静地飞速地往下滑了。   王小山和许嘉乐的对话是真不多,基本上就直接跳到了他们分手之后——   越南他突然发烧的那一晚。   其实之前付小羽只是听王小山大概说过,许嘉乐是通过钉钉上他没回消息发现不对劲的,虽然他自己的钉钉也有几通未接来电,但还没有那么夸张。   那个晚上,短短的几个小时之间,一连串的信息,二十几个钉钉电话,除了中间在飞机上的五个小时,几乎就没中断过,这样用手指刷下来时——   他第一次直观地看到了那个alpha那天晚上的焦虑和不安。   他记忆中的许嘉乐,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   在他浑浑噩噩的那几个小时之中,这一款办公软件里,上演了一出很惊心动魄的戏码。   后面的对话变得更少了。   许嘉乐从越南回国后的当天晚上曾经发了条:他还难受吗?   但是那天晚上付小羽知道王小山和他都比较累,所以也睡得很早,所以王小山也并没有回复。   许嘉乐好像没有睡,一直到了凌晨又发了一条:小山,他还难受吗?   凌晨四五点钟又再次发出来的、一模一样的问句。   付小羽只是隔着屏幕看着那几个字,却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他把手机匆匆塞给了王小山,一言不发地继续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过了一会儿,完全不提许嘉乐的信息,只是平静地说:“我把要更改的地方标注在里面了,开会前稍微调整一下,出去吧。”   王小山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又稍微观察了一下付小羽,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下午的短会文珂和王静临他们都来了,唯独许嘉乐没有参加。   付小羽也没问,照常主持完会议就准备回家,但是中途走过走廊时,却隐约听到文珂和王静临再谈给许嘉乐那边送个花什么的。   他握着咖啡杯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问了一声:“发生什么事了?”   “哦哦,小羽,我正想和你说。”文珂手里提着一件大衣,一副马上要走的样子:“许嘉乐的omega爸爸今天刚做完一个胸部切片手术。”   文珂顿了顿,又看了一眼付小羽的神情,轻声说:“没什么事,手术目前看很顺利的,只是接着要化验一下那个结节看看是良性还是恶性的,如果恶性就不太好了。我等会就过去看看,你不用想太多,公司这边会以董事会的名义会派人送东西慰问一下,心意都能尽到的,放心。”   “……好。”   付小羽点了点头,就握着咖啡杯转身走进了办公室里,可是收拾东西时却有些心神不宁。   收拾到一半,又把王小山叫了进来。   “你准备点慰问病人的东西,明天早上——”   说到这里,付小羽忽然烦躁地把macbook塞进包里,摇头道:“算了,没事,不用了。”   ……   付小羽不打算再想这些事。   今天晚上唐宁从顺城过来,付景说是要包饺子,特意嘱咐他早点回来。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唐宁已经到了,正在和付景在厨房里一起包饺子,鲜虾和韭菜馅儿的味道从厨房里传出来,而客厅里,一只胖乎乎的狸花猫正在四处乱跑。   “是大胖?”   付小羽一看到猫,脸上一下子露出了笑容,连衣服都没换,就俯身把猫咪抱在了怀里。   之前他一直从付景那儿收到大胖的照片,这还是第一次见着,一抱起来,只觉得这猫沉甸甸的,看着没有夏安大,可实际上却比夏安重。   大胖“喵”了一声,完全没有任何抵触,一被抱直接就软绵绵地依偎在了付小羽怀里。   “好沉啊。”   付小羽就这么抱着大胖走进了厨房里。   “都是你爸,使劲喂。”唐宁手上还沾着面粉,抬起头时,上下地看了一遍付小羽,轻声说:“听你爸说,你在越南生病了?”   “没事。”付小羽说:“就是小感冒。”   他没有告诉付景登革热的事。   “你看你,也不换衣服就抱猫。”付景倒没在包饺子,手上也干净,直接把付小羽拉了过来,拍了两下身上:“这衣服多贵,粘这么多毛,别把衣服毁了。”   他数落着,有些没压住火气:“你怎么又瘦了,在越南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啊?你这孩子怎么——”   “阿景,在外国没吃好也正常啊。”   唐宁赶紧接了一句:“让小羽今晚多吃点。”   付景于是又蔫了,嘟囔了一句,又巴巴地跑到一边,给付小羽洗了个大白梨递了过来:“先吃个梨,我和你阿姨包完这一屉就把饺子蒸上。”   他最近时常这样,有时候起了火气,说着说着又自己蔫了回去。   其实也不只是因为付小羽前段时间的状态不好,从付小羽和他说出断绝关系这样的话之后,他其实就偷偷地怂了。   俩人决绝地不联系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偷偷抹了多少眼泪,又碍于面子不肯求和。   直到许嘉乐发了那条信息给唐宁,他才再也顾不得自己的面子了赶来了b市,但是即使修复了关系,也突然没以前那个心劲了——   这么多年下来,直到付小羽一次彻底而决绝的反抗之后,他好像才突然意识到,孩子大了。   他管不了,也不该再那么管了。   “阿姨,你和大胖待多久?”   付小羽把大胖放了下来,洗完手一边吃着梨一边问。   “待一个星期?”唐宁熟练地又包了一个饺子,笑着说:“到时候看看你爸是继续陪着你,还是跟我回去。当然一切还是看你,别打扰到你就好。”   她虽然笑着,可是问的时候到底还是小心翼翼的。   “你们定吧,不打扰。”   付小羽轻声说,他心里忽然也有点说不上来的酸楚,又补充了一句:“多待几天也没事的。”   君雅的家很少有这么有家庭氛围的时候。   饺子蒸好了,付景在张罗着凉菜,唐宁则开了瓶红酒,摆好了碗筷,大胖就像付景的尾巴,付景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偶尔就仰头喵喵叫两声。   “馋不死你。”付景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饺子放在桌上。   付小羽坐在桌边,虽然刚洗完手,却又没忍住,低头摸了一会大胖毛茸茸的圆脑壳。   “吃饭了吃饭了。”   “来喝一点。”唐宁给付景和自己倒了半杯红酒,然后只给付小羽倒了一两口的量:“小羽,你前几天感冒,千万少喝。”   付小羽点了点头,一边漫不经心地吃着饺子,一边用脚逗着大胖。   而付景则和唐宁亲热地说着话,付景红酒有点喝多了,吃到一半就把脑袋靠在了唐宁肩上。   唐宁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起身去给他倒了杯热茶。   付小羽看着看着,默默地放下了碗筷。   刚下飞机时,和温淮轩交谈时突然从心口流淌出来的那种落寞,又再次隐约地出现了。   或许,是比落寞还要多一点的孤独感笼罩了他。   他趁唐宁没注意,又多喝了两口红酒。   其实以他的酒量根本不算什么,可不知道是因为心情还是身体的缘故,整个人都有点飘。   “我给大胖找一下玩具去。”   付小羽也是忽然想起来,上次夏安待在他这里时,他其实买了不少给猫咪的玩具,因为买得有点多,许嘉乐那儿也有,所以就没有全部拿给许嘉乐,这次正好可以给大胖都拿出来玩。   他走到储藏室里,猫的东西都堆在一角,仔细一看,还真不少——   多层猫爬架、圆形的猫咪转盘、猫抓板,还有几个电动小老鼠。   付小羽弯下腰放下大胖,然后一件一件地把这些全部拿出来,可是每拿出一件,却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起夏安。   他真的很想夏安。   夏安是非常喜欢他的一只猫。   夏安会和他亲亲。   他工作的时候,夏安会趴在他的电脑边;   他泡澡时,夏安会忧心忡忡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直到许嘉乐走进来……把不识趣的夏安抱出去。   想念夏安是安全的,可是他怕再想念下去,会想到别的。   就在要离开储藏室的时候,付小羽忽然隐约看到地面上还有什么东西,他转过身捡了起来,只见那是一个很小的、不起眼的,猫咪颈牌一样的塑料圆片。   那东西有点眼熟,可是他却又好像没怎么注意过。   在灯光下,付小羽第一次仔细地审视了一下那个小圆片,小圆片上贴着一小张纸片,或许是因为时间有点久了,上面的笔迹有些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是三行字:   姓名:夏安   联系人:许(后面的一串数字像是电话号码)   日期:四月x号   所以的数字都因为斑驳而变得更难辨认。   付小羽有些茫然地把小圆片翻过去,只见背后是一个小猫爪的蓝色logo,上面写着井之猫旅社。   他呆呆地看了几秒钟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飞快地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井之猫旅社——   果然,这是一家在北城区有名的高档猫旅社。   他在这一刻也忽然想起来了这块小圆片的来历。   四月的时候,他在顺城因为韩江阙的昏迷伤心痛苦的时候,许嘉乐曾经火急火燎地给他发微信,说自己临时要去趟越南,请他帮忙照顾四天夏安。   他答应之后,许嘉乐就这样带着猫包和夏安在三个小时后出现在了顺城。   这块小圆片当时被塞在猫包里一个小内袋里,他虽然随便扫过一眼,却从来没有注意。   而现在想想,大概是后来他把猫包从顺城带来b市,又倒腾来倒腾去,以至于这个小圆片意外地掉落在了他的家里。   付小羽的手指忽然颤栗了一下——   许嘉乐在四月份去顺城找他之前,其实已经给夏安办好寄养手续了。   是啊,即使看起来事出紧急、火急火燎,可是怎么会真的找不到人帮忙养猫呢?   就是顺城那一夜,他奠定了自己对许嘉乐的爱意。   他一直以为那一切,都全然是他的主动、他的征战。   可其实不是的。   从来都不是猫的事。   从来不是要让他帮忙照顾夏安。   从一开始,就只是许嘉乐想要来见他而已。   明明其实是拙劣的,可他却就是因为没有经验,而迟钝到没有发现。   付小羽的鼻子忽然酸了。   他一直都不愿意想念那个alpha。   可是事实上他怎么可能不想念他。   他想起许嘉乐穿着黑皮夹克在傍晚赶到顺城,叼着烟告诉他要好好生活,他曾以为那个alpha是那么潇洒。   他想起被他告白时,许嘉乐明明惊慌又克制不住炙热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工作到11点多,因为时间紧张却又贪婪,然后撒娇地告诉许嘉乐:我想要解压sex。   许嘉乐会抓一下他的后颈,故作愤怒地说:把我的色情服务当作工作解压,太不尊重我了。   但即使如此,那个alpha爬进被窝里,像是爱抚猫咪一样耐心地爱抚着没发情的他,然后爬起来摸着他的脸让他入睡。   偶尔他也会感到不好意思,他甚至问过许嘉乐,要不要让他试着口一下呢?   许嘉乐会下意识地愣一下,然后才有些懒洋洋地笑了一下,说:“猫咪从不服务,懂吗?”   想到那个alpha明明第一个发现了他的紧急状况,连夜胡子拉碴地赶到越南,却只能黯然地在第二天返回国内,甚至半夜给王小山发信息小心翼翼地想问下情况,都没有得到回复。   一旦打开了阀门,那么记忆通通倒灌了进来。   分手了十几天之后,他才忽然发现。   许嘉乐对他的爱,甚至可能早于他的动心。   只不过那份爱意从来都不像他想得那么潇洒、那么酷。   他其实不那么懂许嘉乐,不那么懂许嘉乐一直以来隐秘的软弱。   只是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那个alpha从始至终都是在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地、悄悄地在爱他。   可发现了又怎么样呢?   去他妈的。   许嘉乐明明爱他,明明从始至终,哪怕直到这一天,都爱他。   却可以放弃他,也放弃自己。   许嘉乐,王八蛋,胆小鬼,夹着尾巴的丧气鬼。   他从来没有这么狠地骂过人,哪怕在心里也没有,他甚至想把许嘉乐揪到他面前,狠狠地揍一顿。   可是站在储藏室里那一刻,伤心与愤怒两种情绪,前所未有的、汹涌地、海浪一般席卷了他,他一直以来努力压抑的情感,终于还是控制不住了。   愤怒使付小羽有些不知所措,他拿着手机狠狠地关掉了井之猫旅社的网站,然后下意识地点开了刚刚震动了一下的微信。   是温淮轩。   温淮轩:我今晚在君雅这边陪家里人吃饭,晚上有事吗?要不要开车去看会山上的夜景?我其实,有话想和你说的。 第96章   付小羽凝视着微信窗口里温淮轩发的最后一句话。   有那么几秒钟,他的直觉在告诉他,温淮轩想说的话大概不是那么平常。   可是他还是想也不想,直接发了一个字:行。   这一刻大概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情绪激荡到根本不想思考的时候,他不想被困在这里,他想宣泄、想冲出去,甚至不管冲去哪里。   温淮轩只花了十分钟就开车过来接付小羽了,他家本来就住在君雅另一侧的园区里,很方便。   alpha打扮得神采奕奕的,黑色的衬衫配上灰色西装马甲,发型显然着重打理过,额发全部向后拢去,这种背头虽然显得有点过,可是配上隆重的衣着,倒比平时多出了一份贵气。   “今天休息得怎么样?”温淮轩一边开车一边轻声问:“其实我下午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餐的,但是想起来你在越南和我说,今天你家里人会过来看你,就等吃完饭才给你发的信息。”   “我继母带着我爸的猫来了,我们晚上吃了饺子。嗯……我也休息得挺好的。”付小羽拿着手机坐在副驾驶位回答道。   他仍然沉浸在一种茫然而不知出口在哪里的情绪之中,甚至没问一声温淮轩他们要去哪里。   温淮轩也少见得有点安静。   车开得不快,眼神却时不时就看一眼付小羽,他平时大多数时候说话都简单直接,并不会迟疑,可是今天确实是情绪不太一样。   北城区的夜景很漂亮,街道宽敞安静,两侧的门店大多数都还开着,灯火通明的。   付小羽隔着车窗往外看,直到温淮轩又拐了个弯,拐进一条他平时不怎么路过的街道时,忽然坐直了身子:“等一下,停下车。”   温淮轩愣了一下,但还是把车停在了路边,转头看向付小羽。   那个omega一双漂亮的圆眼睛正怔怔地看着他,温淮轩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可是还没等他开口,他忽然就意识到,付小羽并不是在看他——   付小羽是在透过他背后的车窗,专注地看着街对面。   温淮轩尴尬地转过头,只见街对面开着的,是一家叫做井之猫旅社的店面,招牌上画着一只可爱的小猫爪,旁边写上了几行字简单介绍业务:寄养猫咪、猫咪用品、猫咪美容。   “咳。”温淮轩清了一下嗓子,化解尴尬似的开口道:“小羽,你继母带着猫来了是吧,你是想买点玩具什么的吗?我陪你过去看看?”   “……不用。”付小羽沉默了几秒才道。   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多少是个含义暧昧不明的神情。   同样处于北城区的井之猫旅社,原来离他的家并不远,或许,他还曾经一无所知地路过好几次。   当然称不上是触景伤情。   只是奇怪的缘分,使奇怪的酸楚涌了上来,差点就要冲淡了他胸口那种无法抑制的愤怒。   “温先生。”   付小羽开口的时候,忽然才意识到温淮轩刚才叫了他“小羽”,这有点突然的亲昵称呼,也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他确实得问出口了。   “你今天找我,是想和我说什么?”他轻声说。   “啊……”温淮轩竟然磕巴了一下,随即才低声说:“要不,还是等我带你去山上再说吧。那边的景色好一些。”   付小羽摇了摇头:“就在这里说吧。”   他其实明白去特别的地方意味着什么,也正因为这样,才坚持要在这里就说。   温淮轩也沉默了一下:“好吧。”   他恋爱经验也不算少,之前约付小羽的时候,他的话就已经透露出了自己的意思,但既然付小羽答应出来了,他当然觉得信心满满。   可到了这一刻,付小羽却不肯去他精心准备的地方,他才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但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也确实没办法再缩回去了。   温淮轩吸了口气,转过身正对着付小羽,一字一顿地说:“小羽,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   “其实我觉得这阵子,我表现得也挺明显的,只是一直没说破。但是在越南你生病那几天我陪着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想再暧昧地等待了。我特别喜欢你,想照顾你,想做你的alpha,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温淮轩的告白,使车里安静了片刻。   他和omega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着,五秒、十秒,他还是没有得到回复。   心跳声不由渐渐加快,忐忑地等待着。   “温先生,我想问个问题。”   付小羽终于开口了。   可他没有回答温淮轩,而是反而有些认真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其实我们刚加上微信的时候,联系一直也不多,对吧?”   “啊对。”   温淮轩有点紧张,付小羽没有回答他,但只要开口了,总是不坏。   “刚加上你的时候,我就只是把你当成家里介绍的一个相亲对象……没太往心里去。但后来加上你不久,有一天你忽然换了张微信头像,就是那张,在雪地里抽烟的照片。”   可是付小羽的神情却带着一种他说不上来的感觉,有些出神。   那个omega既像是看着他,又像是通过看着他,游去了神秘的地方。   他还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忐忑的表白,他实在摸不准付小羽在想什么。   温淮轩感觉有些口干舌燥,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太迷人了,和你之前给我的印象完全不一样——我都忍不住把那张照片存了。只是可惜我真的认识你的时候,你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我一直挺不甘心的,所以后来看你换了头像,又把和许嘉乐的合照删了,我就赶紧来联系你了。但是小羽,我喜欢你,不是完全因为外貌还是什么的,而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我真的说不上来,我只是觉得你是我遇到过的最特别的omega,我真的想成为拥有你的那个alpha。”   他到后面解释不是因为外貌的时候有些紧张,也因此,车子里alpha的酒味信息素味道也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浓烈刺激。   “你还存着吗?”付小羽忽然问:“那张照片。”   “当然。”温淮轩拿出了手机,可是还没打开,就被付小羽拍了拍手臂制止了。   “不用了,我们下去说吧。”   付小羽先一步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深秋的夜风迎面吹来,他对着24小时便利店呆立了片刻,忽然走了进去。   温淮轩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看到omega从收银台底下的货架上拿了一包烟和打火机,迅速地付完了款,然后大步走了出来和他一起站在街边。   “温先生,你抽烟吗?”   付小羽“啪”地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根烟,但却没有马上抽,而是有些突然地问道。   “不抽。”温淮轩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抽烟的。”   付小羽看着他笑了一下。   omega一边这么说,一边侧过头,慢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点燃的烟。   他夹着香烟的手指显得格外修长洁白,指甲圆润漂亮,骨节更是分明。   一点火光在唇边闪动着。   omega的侧脸在秋天的夜里,微微偏开来的眼神带着一种迷离与落寞交织的惊人美感。   温淮轩一时之间几乎看呆了。   他存下来的照片,这一刻,就在他眼前复活了。   在那种极致的震撼之下,付小羽开口了。   “第一次抽烟,是许嘉乐教我的。   你说的那张照片,也是许嘉乐给我拍的。”   付小羽缓慢地将烟圈吐了出去,他看着街道上穿梭的车辆,喃喃地继续道:“他教我,不要吸进肺里,只从嘴巴里过一遍。其实,这不是真的抽烟,对吧?”   “那只是一种心情。”   付小羽眯起眼睛,就像是第一次在雪地里那样,有些叛逆地叼着烟,啪地把打火机打开,又关上。   “温淮轩,你大概不喜欢我以前的微信头像,可那其实就是以前的我,除了工作,我基本上没有生活,我没什么娱乐,和家里人的关系很冷淡,除了韩江阙几乎没什么朋友,我更……从来没有经历过爱情。”   说到那个时候,付小羽其实并不觉得难过。   回想起那个其实一直都紧绷着,既不快乐也无风情的自己,心里甚至泛起了一丝温柔。   那就是曾经的他,并不太讨人喜欢的付小羽。   “所以,你喜欢上的那个付小羽,其实……是许嘉乐发现的。”   温淮轩怔怔地看着付小羽没有说话。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究竟是付小羽的美让他伤感了,还是付小羽的话让他伤感了。   他的心在隐隐地往下坠,直到这一刻,告白的心情才忽然变得不可控起来,不像之前的任何一次。   付小羽说到这里,忍不住仰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   烟雾被风反吹,熏得眼睛发酸,烟味弥漫在嘴巴里,呼出来,又弥漫在廖寂的街道上。   不是许嘉乐抽的女士烟的清淡味道,是更烈性、更浓重的男性香烟的苦涩味道。   “温淮轩,谢谢你,谢谢你喜欢我。”   付小羽反复地道了两遍谢。   他是如此的诚恳。   和许嘉乐的那段爱情,启发了他从未有过的性感和美丽。   那种心情,就是生命中无上宝贵的财富。而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他其实再也不会失去这份财富了。   许嘉乐带给他的东西,给他的人生历程,已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永远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温淮轩给他的与之相比,太浅了。   “可是真的对不起。”   付小羽把香烟掐熄了,面对着温淮轩,轻声说:“我没办法答应。”   温淮轩当然已经猜到了。   可是真的听到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比他想象中要伤心。   荒谬的是,他对付小羽的喜欢,竟然在这一刻又达到了新的高峰。   “靠。”   温淮轩低头骂了句,不是愤怒的,而是沮丧的。   这有些少见,他平时措辞文雅绅士,几乎说话从来没有脏字。   等他再抬起头时,竟然觉得鼻子都有些发酸,只能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心绪混乱地说:“我不是骂你,不是有意见,小羽。我是说,我明白的,我理解,就是需要花点时间接受这个事。我、我先送你回去吧?”   “好。”   付小羽欲言又止,可是在这种时候,多说什么似乎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本来已经和温淮轩一起走到车边,可是看到对面那家井之猫旅社的时候,又顿住了脚步。   苦涩的烟味仍然在嘴巴里萦绕着。   拒绝当然是必须要做的,可却也同时,感到隐隐的愤怒再次涌动。   他曾经感受过的爱情,使他甚至没办法轻易地、匆匆地接受任何一段看似不错的恋情。   可给他那份爱情的是个胆小鬼——   许嘉乐这个胆小鬼偏偏在他的身上划出了最深刻的痕迹。   付小羽勉强压抑的那份涌动的心绪,仿佛因为刚才的那段对话、那根香烟,变得更加汹涌莫测了。   分手的这么多天,忍耐了这么多天,他没有对任何人显露痛苦的情绪。   可他现在真的够了。   他不想忍耐了。   “温淮轩,你不用送我了。”   付小羽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抿紧嘴唇,低声说。   ……   接到付小羽电话的时候,许嘉乐正在病房里,一边输液一边和靳楚通话。   “你是什么意思?说得清楚一点。”电话里的靳楚声音有点不高兴。   “我说,我爸这边的手术结束了,现在也到时候了。我想找时间和你好好谈一次。”   “现在就可以谈嘛。”   “不。”许嘉乐低声说:“我不是说随便聊天那种谈谈,我想把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从财务到监护权、再到怎么和南逸解释离婚的事情全部理清楚。所以我觉得,最好是律师也在场。”   “许嘉乐,你……”电话那边的靳楚显然有些懵了,一时之间竟然像是哑了火,没了下文。   “靳楚?”许嘉乐催了一句。   “要带律师?”靳楚的声音更轻了:“我们两个谈不行?”   “对,我们双方都带律师。”许嘉乐说:“这样谁也不会觉得不放心,而且——”   许嘉乐的声音忽然顿住了。   他握着手机,呆呆地看着那个钉钉的来电显示——   是付小羽。   是……付小羽!   “靳楚,我有点事,等会再说。”   许嘉乐只是发呆了两三秒,就哑着嗓子匆匆挂断了靳楚那边的电话,然后急切地按下了接通键。   哪怕只是两三秒的拖延,都让他胆战心惊,他生怕付小羽是打错了,一秒不接就来不及了。   “你在哪?”   电话那边的omega没打招呼,直接就是硬邦邦的三个字。   “仁心医院,小羽,我在——”   许嘉乐只觉得口干舌燥,却再次被粗暴地打断了。   “十分钟后出来,停车场。”   “小羽,我在打点滴,要不我等下去找你吧?你在家?我马上就去,很快的。”   许嘉乐说完这一整句话,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付小羽早把他的电话给挂了。 第97章   许嘉乐坐在病房里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有那么几秒钟,他觉得一切都好像那么不真实——   真的是付小羽给他打电话了吗?   直到再次在手机屏幕上确认这一点之后,许嘉乐才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因为手忙脚乱,甚至差点拽到自己手腕上的针头。   他赶紧按铃找来护士,要了一个带滚轮的可移动点滴架,自己把点滴瓶往上面一挂,然后一手输着液,另一只手推着点滴架,就匆匆往外冲去,那速度把护士都给看得愣了一下。   短短一段路,许嘉乐走得简直要急死了。   步子迈大了点滴瓶挂在那儿摇晃得厉害,步子迈小了,他心里又火急火燎的。   等他终于赶到了停车场时,距离付小羽的电话其实才刚刚过了8分钟。   一阵飒爽的秋风迎面吹来,许嘉乐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件衬衫就跑出来了,这穿着在秋夜里,确实单薄了点,他站在冷风里打了个哆嗦,可这会儿哪顾得上这个。   夜里的停车场光线有些昏暗,许嘉乐恨不得伸长脖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停车场入口。   七八分钟过去了,付小羽还没有出现。   许嘉乐握着点滴架,心里又慌又急,明知道晚个几分钟再正常不过,反应过度会显得太神经质,可是还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点开和付小羽的钉钉对话窗看——付小羽不会又不想见他了吧。   就在许嘉乐差点忍不住要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入口处忽然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是付小羽。   那个身材高挑的omega穿着浅灰色的长风衣,两只手都插在风衣口袋里。   暖黄的路灯下,付小羽的肌肤细腻得像是白瓷,他面无表情地,从夜色里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许嘉乐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那一瞬间,两种矛盾的情绪竟然能在同一时间汹涌地袭来。   一分钟前他能有多期待见到付小羽,在真的见到的这一刻,就能有多紧张。   “小羽——”   许嘉乐慌张地迎了上去,只觉得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不真实的地面上,嗓音也是沙哑的:“你来了。”   付小羽却没有马上说话。   alpha上身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衫,一只手推着点滴架,一只手背上还连着输液管,那副样子当然又狼狈又憔悴。   或许该说,自从他们分手,他每次见到许嘉乐,这个alpha每次出现都挺狼狈的,甚至到了有点滑稽的地步。   许嘉乐仍然在看着他。   虽然脸色十分虚弱苍白,可是镜片后的一双狭长眼睛里却隐隐放着光,那光依稀像是惊喜,但又不得不收敛着。   付小羽忍不住微微偏开头,故意不问许嘉乐怎么了,而是说:“你爸手术顺利吗?”   “顺利、顺利的。”许嘉乐愣了一下才赶紧答了两遍,顿了一下补充道:“本身就是小手术,主要是要做个切片化验。”   “嗯。”付小羽淡淡地道:“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好、好的。”   许嘉乐又赶紧点头,这才恍然意识到要带路,推着点滴架往前奏,点滴架的滚轮碾过地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   就和他此时在付小羽面前的表现一样,有点笨。   停车场周围其实没什么座椅,许嘉乐后来找到了一个空旷的大理石平台,把吊瓶往下降了降,然后挨着栏杆,和付小羽一起坐在了平台前面的石台阶上。   两个人虽然是并排坐着,可是挨得当然并不近。   付小羽看着前方,能感觉到一旁的许嘉乐一直在默默地看他,他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嘉乐。”   “小羽。”   两个人同时开口之后,许嘉乐马上就停了下来。   “为什么还在联系王小山问我的情况?”   付小羽转过头。   他的眼神乍一看上去明明是平静的,可是那平静却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一般,带着一种隐隐的、令人紧张的压迫感。   “……”   许嘉乐刚想开口。   可omega却显然根本没想要听他答案,粗暴地道:“你自己半夜跑来越南的时候,我们不是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我不要一次性的关心,你想干什么?”   只是几个问句,许嘉乐的心里已经一阵恐慌。   他在等待途中那种忐忑当然是有迹可循。   他怕的就是这个,他怕的就是付小羽来找他,是让他彻底滚蛋。   “不是,小羽,我……”   他急切地想要马上解释。   “许嘉乐——是你自己跟我提的分手。”付小羽根本不给他开口的几乎,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说了。   omega圆圆的眼睛里在那一刻终于迸发了不可遏制的愤怒:“如果你控制不住你自己,当初你为什么要分手?许嘉乐,你他妈的是不明白分手什么意思,是不是?”   付小羽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在吼出来的那一瞬间,愤怒到了顶点,伤心和痛苦也随之往上涌。   可他觉得畅快。   他在付景面前忍着、在王小山面前忍着、在韩江阙面前忍着,他就这么咬紧牙忍了十多天,是因为他个性坚强,也是因为从始至终,他都不想把伤口暴露给别人看。   可许嘉乐不是别人。   许嘉乐就是那个伤到他的王八蛋。   许嘉乐看着付小羽,omega眼圈红了,可那不只是柔软的伤心,还有熊熊燃烧的怒意,肩膀甚至因为克制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个一贯冷静的omega第一次展现出这样强烈到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情绪,这让许嘉乐彻底慌了。   他慌得心脏乱跳,可是付小羽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关心我,是吧?行啊。”   发泄一旦开始,就再也停不下来。   付小羽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啪”地用打火机点了。   他吸了一口烟,这一次不是许嘉乐教他的那样,轻轻的、在嘴里过一圈。   这一次,是狠狠地吸进肺里,因为从来没有这么做过,甚至把自己呛得咳嗽。   他咳嗽着,却又抽,然后再咳嗽,几乎像是在发狠。   “许嘉乐,我告诉你,登革热、发烧,对我来说屁都不是,根本就称不上痛苦或者折磨。最深的痛是你给我的——是你在我生日那天给我的,那一天,就是我人生中最伤心的一天,你听到了没有?”   “小羽,别抽了。”   这个omega抽的是男士烟,味道呛而苦涩。   许嘉乐急得抬起手想要抢烟,却因为挂着点滴、只有一只手,完全碰触不到付小羽夹着烟的手指。   夜色里,alpha的眼睛渐渐红了。   付小羽的眼睛也红了,他其实可以忍住,也可以坚强如铁石。   许嘉乐的每一丝神情都逃不过付小羽的眼睛。   alpha脸上那种压抑的痛苦,从最开始还能勉强控制,只是嘴角微微颤抖,直到最后神情都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了,呼吸越来越浑浊急促。   就像是两个人的心被同一柄利剑一起贯穿,鲜血横流的那一瞬间,付小羽却觉得痛与畅快一起涌了上来。   他就是要把痛发泄给、转接给许嘉乐。   许嘉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该为这痛负责的人。   “别抽了、别抽了。”   许嘉乐看着面前的omega,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眼角发红,泪珠缓缓地流了下来。   付小羽哭的时候,也在因为抽烟咳嗽着,可他甚至还想继续抽,背脊一抖一抖的。   许嘉乐觉得自己快疯了。   付小羽哭了。   操,付小羽哭了。   他的心被撕了开来,痛得他像是一只发狂却连伤口都找不到在哪的野兽。   他实在是彻底受不了了,直接把手背上的胶布撕了,然后自己直接把针管拔了扔在一边,依稀有血珠从针口流了出来。   可是皮肉上那一点痛,在这一刻根本是感觉不到的。   许嘉乐几乎是扑了上去,他简直是气急败坏地想要抢那根该死的烟。   付小羽此时也凶得厉害,两个人在台阶上纠缠了几个回合,信息素的味道都变得比香烟味道还要辛辣呛人。   激烈地纠缠之中,抢烟不知为何竟变成了别的。   许嘉乐发了狂,把omega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而付小羽一只手还惯性地夹着烟,一时之间受到束缚,只能气得往前用力,像是一只小牛犊一样把许嘉乐顶在栏杆上。   “放手!”   拥抱仅仅持续了一两秒,omega愤怒地狠狠挥开手臂挣扎的时候,仍然在燃烧着火光的烟头从许嘉乐的手背上狠狠地划过。   烫,炙热的温度烫得许嘉乐浑身一个激灵,手臂都哆嗦了一下。   他沉闷地哼了一声,可那一瞬间,他满脑子却都是不撒手,死也不撒手——   对不起,付小羽。   对不起。   “对不起。”   他颤栗着、恍惚着,在炙热的痛感之中说出了口。   “砰”的一声。   听到对不起的那一刻,付小羽的情绪终于到了顶点。   他推开了许嘉乐,一拳砸在了这个alpha的脸上。   他是如此的用力,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更用力的时候了。   alpha被打得鼻梁上迅速地红了一块,眼镜也歪歪斜斜的,只剩下半边挂在右耳朵上,可仍然执着地看着他。   夜风之中,一切都变得安静。   许嘉乐扶了下眼镜,默默地低下头,从台阶上将烟捡起来,在大理石地面上彻底掐熄,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金属烟盒,将那根只抽了一半的香烟认真地放了进去。   他的动作有些缓慢,“对不起。”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红色的血液从他鼻子里缓缓地流了下来,可他没有马上擦拭,而是看着付小羽,再次重复了一遍:“对不起,付小羽。”   “八月十八号那天,是我这一辈子最错误的一天。小羽,和你说分手就是错的,和你在那样的状况下分手——”   许嘉乐说到这里时,嘴边血腥味和烟味混杂在一起,他想到了那一幕,痛苦地顿住了一瞬间,才能勉强继续下去:“那不仅仅是错误可以形容。你生日那天,是我最残忍、最懦弱、最傻逼的一天,我一辈子都会为我那一天对你做的事而后悔。” 第98章   付小羽怔怔地看着这个一边流鼻血一边道歉的alpha。   当终于听到这声“对不起”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站在夜风里,再心酸也不想回避眼神,只能倔强地盯着许嘉乐一言不发。   “对不起。”   许嘉乐哑声又重复了一遍:“小羽,这句话,从我们分手之后,我就一直想说……只是,无论我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都没有说对不起的资格了。因为我真的都不知道,说了对不起——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办。”   “甚至不只是对不起的资格。”这个alpha有点痛苦地吸了下鼻子:“你去越南,我一天刷钉钉群组几十次,发现你有点不对劲的时候,明知道这样上蹿下跳像个傻子,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也没想到,一大早到了越南竟然还要排队办签证,一切都好像在整我似的。就这样,好不容易在医院见到了你……”   他说到这里,因为想到了那一天而不得不顿住片刻,像是掩饰一样,胡乱地用手背摸了一把鼻血。   许嘉乐再抬起头时,鼻子和眼睛被揉搓得红红的:“你那时候刚打完针,背对着我躺在那儿。我知道,你是根本都不想见我。后来你跟我说:我再这样关心你,你会伤心的。付小羽,我那时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在转:我完了。你就躺在那儿,病了、也瘦了,可我却再也不能抱你了。我完了。”   他说,我却再也不能抱你了。   付小羽甚至不得不短暂地偏开眼神,才能勉强抑制住那一刻情绪的失控和软弱。   他其实知道的,知道那个alpha守在病房时的欲言又止,知道alpha一个人离开越南时心里的失魂落魄。   “小羽,其实你问得很对,我也很想问自己,我难道不知道分手的意思吗?”   许嘉乐苦涩地,自嘲地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血渍说:“我知道的。我只是在那一天、那一刻,真的傻、逼到相信——你是这么优秀的omega,没了我,过一年、过两年,也一定能找到一个非常爱你的alpha;而我没了你,这一辈子将就过着只做个好父亲,也能活下去。结果谁知道呢,分手之后的这些天,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那根本都不是断电一下的问题,是整个电路板都短路了。我活不下去的。其实从越南回来那一晚我才知道了,我他妈没办法这么活下去。”   “小羽,我这次偷偷联系小山,本来就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和你郑重地道歉的。而且,想说的也不只是道歉,还有——”   许嘉乐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他几乎得暗自丢脸地握一下拳头,才能直视着付小羽,一字一顿地说:“小羽,我是真的……还想和你在一起。”   说出那句话的同时,感觉自己心跳其实停了半拍。   在这一两天之中,许嘉乐设想了无数次自己在付小羽面前要说的话,要周全、要仔细、要有说服力,他甚至可笑得打了点腹稿。   可是分手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总是没有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他是仓促的。   因为真的面对着突然冲到他面前的付小羽时,他只有渴望。   强烈的渴望,成了嘴巴里唯一的味觉——   我真的、真的还想和你在一起。   付小羽坐在台阶上听得出神,可却一言不发。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他只是像是一头愤怒的小兽,在这个晚上决定放弃思考,听凭自己的本能,肆意地将这十多天的情绪发泄出来。   而发泄之后是什么,他其实没有想。   可是愤怒终究只是一时的。   从他们愤怒地拥抱却几乎同时悸动了的那一秒,他就已经知道,今晚注定会有什么不一样的。   可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有些情绪,酸软的、磨人的情绪,像是寂夜里的海浪,一波波悄然袭来,侵袭着他的愤怒和意志。   他们不知何时、不知不觉微微挨得近了些。   夜风一阵一阵地吹来,衣着单薄的alpha微微打了个抖,可是此时却顾不上别的,就只是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许嘉乐的神情也越来越紧张,而付小羽终于也开口了。   “孩子呢?”   付小羽问:“怎么办?”   许嘉乐像是在面对着考官,迅速地回答道:“我现在在一步步的处理,首先需要和靳楚厘清监护权的问题,也已经在联系我的律师了,准备和靳楚一起面谈一次,之后再和靳楚一起和南逸说明白离婚的事,看怎么最大程度缓解南逸的痛苦。”   “那如果南逸还是不愿意呢?”   付小羽的眼神很锐利,继续问道。   “……小羽。”   许嘉乐低头轻轻把那个金属烟盒装进了口袋里,然后才抬起头。   他当然知道会有这个问题的,每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他仍然会感到沉重。   可是无论多么沉重,他有了答案,就不会再畏惧。   “当初,因为想要瞒着南逸离婚的事,我和你提了分手。那时候我想,我这辈子,就只做父亲一个角色,哪怕自己没有幸福了,也就那样吧。我是真的以为,我是选择了最难的路,牺牲自己,做个好父亲。其实呢——”   许嘉乐说到这里,脸上的神情近乎带着一种对自己赤裸裸地嘲弄。   “我太自以为是了。其实不是的,我选的不是最难的路,只是一刀子下去把自己捅了,以为自己很伟大。但事实恰恰相反,放弃自己是最简单的,连自己都放弃了,就好像以后所有的不幸都不是我的责任了,其实那不就是最软弱自私的路么。”   许嘉乐轻声说:“简单的道理,却竟然花了我这么久才想明白——付小羽,其实你早就这么想了对吧。”   付小羽没有说话,可是他此时的眼神已经明白地说明了答案。   “看来,勇气有时候就是智慧。”   许嘉乐苦笑着,轻声说:“我的确慢了好几拍,可是幸好还是想明白了。是的,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很艰难。我可能要面对很多次南逸的难过,要想很多办法去让他明白爸爸仍然爱他。可是无论有多难,我已经决定了,就再也不会回头选那条容易但却软弱的路了。小羽,我会一步步走下去的,像个真正的alpha那样。”   付小羽再次安静了下来,他并不是不相信许嘉乐的话。   可现实问题剖开了,剩下的……   就再也无法回避。   “许嘉乐,但我还没有原谅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付小羽甚至不得不强行打起精神来。   他的神情认真到有些严肃,一字一顿地说:“我也不会现在和你在一起,这就是我的决定。”   他的话语,明明那么坚定,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   可是说到结尾,那双圆圆的猫眼里,却闪过了一丝茫然。   在这个一切都有些混乱时空的秋夜里,他第一次从愤怒中彻底地清醒过来,有些无措地打了个抖——   他是做了决定。   可有下一秒,却有种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萧索和苦闷。   “小羽……”   许嘉乐看着付小羽,控制不住地又靠近了一些。   他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可是那并不是难过的事,甚至也不是意外的事。   他的难过,来自于付小羽眼里忽然泛起的迷茫神色。   他懂这个omega,他真的懂。   “我知道的——别原谅我、别原谅我,起码不是现在。”   许嘉乐没有办法去拥抱住这个在他面前展露出落寞的omega,声音都因为着急而变得越来越低沉沙哑:“我都明白的,还伤心着、还恨着我的时候,不能和我在一起,否则一辈子都会不甘心。”   这句不甘心终于忍不住让付小羽看向了许嘉乐。   他从来都是结果导向的人,可是唯独这一次,他不想管结果了。   他不想去想结果,他只在乎这一刻——   是的,在这一刻,他就是不甘心,他就是还不想原谅。   许嘉乐并没有退缩,这个alpha虽然经历了异常狼狈的一夜,可却也是在这一刻,他轻轻挨近了omega的身体,一字一顿地说。   “小羽,我今天说的话,是因为我已经见到你,就再也忍不住了,我必须得告诉你我的想法: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我从今以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但你不一样,你不用原谅我,也不需要做任何决定,哪怕你想先把门关紧了,让我在门外打转多久,都没问题。”   “但我不会再放弃了。”   许嘉乐接下来的话,说得很慢。   每一个字,都是他从遥远的甜蜜记忆中,从面前这个omega身上,继承而来的卓雀勇气。   “小羽,这一次,让我来追你。就像你说的那样,追,本来就意味着结局是未知的。所以,没有责任、没有负担,就只是——让我追你,行吗?” 第99章   付小羽看着许嘉乐,渐渐地,他竟有些微微出神了。   他面前的alpha此时大概处于一生之中最狼狈的一天。   本来就因为生病而脸色苍白,这会儿鼻子被打红了,鼻梁和鼻头都肿了起来,就连衬衫的袖口都因为刚才抹鼻子的动作沾上了一点斑驳的血迹。   曾经付小羽眼里的许嘉乐,好像一直都是闪着光的、英俊的、诙谐的、潇洒的、温柔的、性感的。   他甚至可以一直这样数下去。   可是这一刻,当他看着在他面前狼狈到甚至有点丑丑的许嘉乐时,心里忽然迅速地、尖锐地痛了一下。   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只是在他傻乎乎地追逐着许嘉乐、志得气满地得到许嘉乐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这些难堪的、软弱的、不光鲜的东西,也可以同时在许嘉乐的身上存在——   像是一条被刻意夹起来的、灰突突的尾巴,一直都藏在许嘉乐的背后。   这个alpha原来也这么的不完美。   “阿嚏。”   在付小羽沉默着的时候,许嘉乐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憋住,扭开头打了个喷嚏。   突然的动静打断了付小羽乱跑的思绪,他看了一眼许嘉乐苍白的脸色,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吊瓶。   “我没事。”   许嘉乐本来就一直在观察着付小羽的眼神,这会儿见状,下意识马上把身子挺直了,认真地说:“我不是感冒,就是这几天有点肠胃发炎,所以医生给开了几天点滴,这都快好了。”   “我没问这个。”   付小羽慢慢地重复了一遍许嘉乐刚刚说的几个字:“没有责任、没有负担?”   “对。”   虽然只是得到一个反问式的应答,可许嘉乐还是一下子精神了,他抬起头,哑声说:“小羽,从今天之后,一切全部交给我努力,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责任、负担,什么都没有。”   付小羽沉默了一下才说:“就像我当初追你那样?”   他说这句话时板着脸,不像玩笑,倒像是认真地嘲讽了一句。   许嘉乐把这句冷飕飕的、刀子似的嘲讽吞到肚子里。   “是。”他硬着头皮,顿了顿才轻声说:“小羽,你追我的那一个多月,就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真的。现在我追你也是想好了的,别说一个月,十倍、一百倍长的时间都没问题。你相信我,你往前走,只要你一回头,就一定能看到我在追,所以,你甚至连动脑子想要不要接受我、究竟什么时候接受我这种压力都不用有,对吧?”   付小羽听到这里忽然站了起来,他拍了拍风衣下摆:“很晚了,外面也挺冷的,我要回去了。”   他一站起来,许嘉乐也马上跟着站了起来,他们俩都没有挪步。   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都没有回答,alpha看着他的眼神,那种执拗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求恳的意思了。   “许嘉乐,你可以追。”   付小羽终于望着夜空,低声说:“只是没错,这一次,我确实什么保证都不会给你。”   说出那句冷酷的话时,他自己的鼻子竟然有些酸楚——   可是重新转过头时,只见许嘉乐看着他的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却几乎是闪着璀璨的光,怔怔地望着他,好像一刻也不舍得移开:“小羽……”   许嘉乐一时之间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在夜风中对视了片刻,直到一片秋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付小羽的肩膀。   付小羽吸了口气:“我要回去了。”   “等等,先别走,等我下!”   许嘉乐也如梦初醒,他像是忽然被魔咒击中,冒冒失失地一把握住旁边的点滴架,然后低头说:“我送你回去,等我两分钟。”   付小羽甚至还没来得及回答,面前的alpha就已经跑了。   他甚至不是在推点滴架了,而是一把把点滴架拎了起来,就这么飞速跑进了医院里——   alpha那抓着点滴架狂奔的背影,实在有一点点滑稽。   许嘉乐没食言,还真是不到两分钟。   他跑回来的时候,是一边跑一边把大衣往身上披,冲到付小羽面前时,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但眼睛仍然是亮得不行。   他有点急、又有点克制不住地兴奋,又重复了一遍:“我车就停在角落那儿,很近。小羽,我送你回去,行吗?”   既然答应可以追,好像也就不该拒绝了。   付小羽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医院就在北城区,因此离君雅别苑其实很近,但许嘉乐车开得不快,所以还是花了快二十分钟才到。   许嘉乐还没把车驶进车道,就直接被付小羽制止了:“就停在边上吧。”   他忽然想到,付景和唐宁还在家,也确实不太方便。   “好。”   许嘉乐于是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也下了车,虽然就那几步路,但仍然亦步亦趋地送到了付小羽的豪宅门口。   “小羽——”   就在付小羽准备走进去的时候,身后的alpha忽然唤了他一声。   “嗯?”   “你之前把我微信删了。我现在……能加回来吗?”许嘉乐试探着问道。   “……”付小羽沉默了一下。   他忽然有点生气,倒真不是因为加不加微信这件事。   而是他忽然意识到,因为他没被真正地这样追过,所以他甚至不知道,他该怎么应对许嘉乐一步一步的进逼——   被追的时候应该被送回家吗?   被追的时候应该加微信吗?   不像是工作,他对这件事的把握,没有标杆、没有基准。   他该死的又陷入了恋爱的陌生区域,和之前追许嘉乐的时候一样。   这当然让他有点生气了。   付小羽转过头,带着点火气,生硬地说:“你追到了吗?”   “没有。”   许嘉乐马上老老实实地说。   他又吞了一把冷飕飕的刀子。   可这次还和刚才那把不一样,他看着omega圆圆的猫眼瞪着他,感觉刀子到了肚子里,竟然变得有点酥麻的感觉。   这他妈……邪了门了。   “那就得了。”   “小羽——”   眼睁睁看着付小羽就要走进院门的时候,许嘉乐又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付小羽回过头,只见那个alpha站在他家门口那棵梧桐树底下,正望着他。   他等了几秒。   在那几秒钟有一片梧桐叶好巧不巧地随着飒爽的夜风飘落下来,落在了许嘉乐的头顶。   许嘉乐举起了手,有那么一瞬间,付小羽以为他会去摘掉头顶的落叶,可是许嘉乐只是对着他,傻里傻气地挥了挥手。   “晚安,小羽。”   alpha就头顶着一片落叶,一边看着他挥手一边说。   ……   夜晚的北城区街道几乎没什么人了,许嘉乐的特斯拉从君雅疾驰到uloft,一共只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   他冲进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给付小羽发了条钉钉:我到家了。   一般来说,“到家了”这条信息好像应该是omega发的。   可是当然,在他和付小羽之间这种情况下,等付小羽发这个那是想屁吃。   手机快没电了,许嘉乐就一边握着充电的手机,一边等了十分钟,一直都没有收到付小羽的回复,甚至连信息都仍然是未读状态。   许嘉乐想了想,又发了一条:“明天早上我接你上班吧?北海路开了一家馄饨店,很好吃的,我们路上去吃?”   还是不回、还是未读。   许嘉乐凭直觉想,付小羽可能是看到他的消息跳出来,故意不看的。   因为他非常清楚,即使是在休息日,付小羽的钉钉,也基本十分钟就会看一次。   许嘉乐只能先去给夏安铲屎换水。   陪夏安玩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灵机一动,给夏安拍了一张翻肚皮的照片,然后用钉钉给付小羽发了过去——   要知道,发文字信息,对方即使不点开钉钉对话窗,也是能看到预览的。   因此完全可能发生付小羽知道他发了什么,他这边却不显示已读的情况。   但是图片不行,图片发过去只会显示一个[图片],如果不点开对话窗,是看不到他发了什么的。   他一手在给夏安抓下颌,另一只手一直握着手机,几乎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和付小羽的钉钉对话窗。   大概是在十分钟之后,他发的几条信息,终于全部从未读状态,变成了已读状态!   操!   加什么微信。   钉钉的已读消息功能才是最牛的。   许嘉乐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继续盯着对话窗。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得眼睛都酸了。   终于,付小羽有动静了。   那个omega完全没回复任何消息,没理会他没事找话的“我到家了”,没理会他“明天我送你”的邀约。   只是很老板风格的、给他发的夏安图片,贴了个大拇指表情。   许嘉乐握着手机,盯着那个大拇指看了足足有两分钟,然后忽然转过身,把夏安抱了起来,一个劲儿地猛亲。   夏安刚开始还颇为享受地喵了两声,但是许嘉乐太过了、太多了。   几秒钟之后,忍无可忍的夏安直接一爪子重重地扇在了许嘉乐的脸上——   滚。   许嘉乐读出了小公主的意思。   可许嘉乐并不气馁,他仍然在兴奋着,甚至在兴奋中从床上一路滚到了洗手间里。   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他明天早上先把车往君雅一开,付小羽理不理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准备洗脸睡觉的时候,看着洗手间的镜子的自己,许嘉乐的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   这几天他也每天照常洗脸刷牙洗澡,可是对着镜子的时候,却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发型很久没打理了,胡子好像刮得也不是很仔细,眼睛底下挂着黑眼圈,一副睡眠不足又虚得很的样子。   靠,这个衰逼是谁啊。   许嘉乐脸色铁青地想。 第100章   许嘉乐第二天早上本来是想先剪个头发,可是他想着付小羽根本没回他信息,生怕去晚了就接不着omega了,所以不敢耽误,早早就开车去君雅别苑那边了。   他这么原地蹲守了老半天,因为实在比平时付小羽上班的时间要晚不少,甚至忍不住给付小羽发了条钉钉,直到一个多小时后,才总算看到了穿着干练的黑色长风衣出现的高挑omega。   他马上就打起精神,把车往前慢慢开了一米,刚好停在付小羽的身边。   付小羽看着那辆熟悉的特斯拉,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车门。   “直接去公司。”他一上车,也没和许嘉乐打招呼,就直接看了一眼手表说:“我十点要开会。”   “好。”许嘉乐没有多问什么,多多少少他已经感觉到了,付小羽估计是起晚了。   所以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坐在车后座的付小羽——   大概是对于这个omega来说,每次一起床就意味着大脑即将开始飞速运转,本身就要比一般人压力大。   因此付小羽其实一直都有点起床气,只是因为很轻微,他可能自己都没怎么意识到。   但许嘉乐一直都是看得出来的,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悄悄觉得付小羽刚起床时,很像网上那只因为臭脸而成为网红的小猫。   一路上,付小羽一直板着脸望着窗外,而许嘉乐也没怎么开口,安静地抄了几条近路在大概九点50分的时候赶到公司,才低声问了一句:“早上还没吃饭吧?”   “我不饿。”付小羽的表情有些生硬,下车的时候,他微乎其微地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再对许嘉乐多说什么,就匆匆拎着电脑走了。   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变化的时候,付小羽的神情还是很严肃。   平心而论,不和许嘉乐打招呼是故意的,坐在车后座而不是副驾驶也是故意的。   但是他确实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恼。   今天早上,他前所未有地直接起晚了一个小时。   是因为昨天晚上,光是想应不应该和许嘉乐一起吃早餐,他竟然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个小时。   这根本就不合理啊。   要知道,就连他追许嘉乐的时候,他也没这么踌躇过、没这么纠结过。   他定下来项目计划,然后双眼只盯着前方捕食,这才是他熟悉的方式。   就不提原不原谅这些更烧脑的事了,就只是需不需要答应许嘉乐每一次邀约,回不回复许嘉乐的信息,就已经让他有些混乱了。   难道他从来没被人这样追过,真的是因为他确实只适合追人,而不适合被追?   光是这个念头的升起,就已经让付小羽的脸色更黑了。   ……   上午的运营会每周一次是雷打不动的。   付小羽虽然精神不是最饱满的时候,但还是强行把许嘉乐从脑海里驱赶了出去,照常主持会议。   因为公司的元老马上就要飞去普吉岛集体接着文珂的婚姻度假了,这一周各部门的主管都有很多东西要向他汇报,前半程的会议一不留心就拉长了不少。   其实开会到了中途,付小羽坐在那儿,虽然精力是还集中在工作上,可胃还是空虚得很难受了。   他一直在强行忍着饿,忍到脸色都有点不好了,好不容易撑到了中间休息的时候,本来想让王小山去一楼给他带个三明治上来,没想到他刚一回到办公室,只见自己的大办公桌上已经放了一个保温袋,还有一杯咖啡。   付小羽走过去把袋子打开,只见里面装着的,是一大碗还热乎着的馄饨,还有几碟爽口的小菜。   这当然一看就是许嘉乐的手笔。   他实在也是饿得不行了,一时忍不住把馄饨碗的盖儿给打开了,闻了一下,顿时就有点定不住了——   真的好香啊。   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之后,付小羽紧接着忽然发现袋子里面还有一张粉色的小字条,上面用铅笔写着:   付总o,收到爱心早餐请回复“1”。   付小羽怔怔地看着这张字条。   其实许嘉乐的字还真比他的好看,笔锋端正有力,只是那个o型画得歪歪斜斜的,在一行好看的字里显得格外滑稽。   付小羽下意识拿出手机打开钉钉,可是刚打开许嘉乐的对话窗,动作就又顿住了。   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被人用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一样,又气、又有点痒——   打个屁的1。   他别扭地把手机又扔到了一边。   ……   虽然吃了许嘉乐的馄饨,可是付小羽没有打“1”,甚至一整个白天都没回复许嘉乐的信息。   忙是忙,可是故意也是真的故意。   他现在多少有点破罐破摔,每一条信息发了他都看,但是就是不回。   但是那个alpha却很顽强,一天下来,十来条信息发出来都是已读不回,却仍然还能坚持一个人独角戏一样发下去。   到了晚上的时候,付小羽才是真的忙到没时间管许嘉乐了。   app最新版本的更新出了大bug,虽然他不是直接负责技术的王静临,但是整个运营中心也还是全体都在加班,钉钉的信息更是刷得爆炸,直接把许嘉乐给淹没在了底下。   等事情都暂且处理好,他这一抬头,才赫然发现时间都已经是十点半了,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根本就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似的。   往门外走的时候,他才总算深吸了口气,想起来把许嘉乐的对话窗点了开来,迅速地翻了一下他没看的几条。   【下午五点】许嘉乐:刚打完最后一针,你晚上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晚上七点】许嘉乐:付总,我现在过去公司。   【晚上九点】许嘉乐:刚问了下王小山,要加班是吧,没事。你先忙,我等你。   付小羽看得有点愣神,一时之间心里浮上了说不上来的感觉。   整个钉钉对话窗拉上去,都是alpha的信息,因为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显得话很多的样子。   可是话很多的许嘉乐,却在两个多小时之前发完“你先忙”之后,真的就没再发任何一条信息过来催促了。   付小羽大步往停车场里走,终于没忍住,匆匆发了一条过去:你还在吗?   你还在吗?   简单的四个字,不知为何却让他在那一瞬间,心跳得有点快。   信息迅速地变成了已读,就在许嘉乐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的时候,付小羽忽然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发现了许嘉乐那辆车子。   而alpha此时并没有坐在车里,而是一个人很孤单地靠着车门。   一手拿着个小纸碗,另一只手正低头认真地在手机屏幕上迅速输入着。   付小羽故意放轻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就在他站到许嘉乐面前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机钉钉响了——   许嘉乐:当然。小狗蹦迪.gif   也是同一秒种,本来低头发信息的alpha听到声音这才抬起头。   看到他时,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明晃晃的、毫不掩饰的笑意。   “hi。”   许嘉乐显然是刚剪了头发,穿着一身修身考究的浅灰色西装,显得身材挺拔、神采奕奕。   “这是什么?”付小羽本来想问“你等了多久”,可是话一开口,却还是忍住了,换了个话题。   “关东煮。”许嘉乐笑着给他看小纸碗里面,热腾腾的汤汁里泡着剩下的两块鱼包蛋和白萝卜没吃完,低声解释道:“等你的时候,在旁边的便利店里买的。”   “……好吃吗?”   付小羽轻声问。   他知道关东煮是什么,也偶尔在711里看到学生买来坐在一起吃,挺热闹的样子。   可他从来没吃过。   许嘉乐看着omega圆圆的眼睛出神地望着他手里的小纸碗,感觉心里软乎乎得、又轻飘飘的——   他下午才刚和靳楚见了一面,也因此,他更格外地、格外地想见到付小羽。   付小羽在好奇关东煮的味道呢。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念头,他就已经感觉那么可爱。   “付小羽,我请你吃便宜夜宵吧?”   许嘉乐笑得眼睛弯了起来:“我们可以坐在马路边,喝罐装啤酒,吃关东煮,再点两串烤香肠,今晚的全部美食都保证来自24小时便利店,怎么样?” 第101章   付小羽其实很难理解,为什么便宜夜宵这四个字,会听起来令人向往。   许嘉乐好像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之前和许嘉乐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馋。   许嘉乐吃的东西看起来好吃,就连他嘴巴里描述出来的食物,也总是让人感觉很香,那甚至已经不像是出自味觉的感受。   直到坐在马路边的塑料小桌子旁,付小羽还仍然有点发愣。   许嘉乐已经跑到里面点关东煮去了,隔着便利店明晃晃的玻璃,付小羽能看到高大的alpha正在低着头认真地挑选着关东煮的食材。   过了不一会儿,许嘉乐就跑了出来,一手捧着一个还呼呼冒着热气的小纸碗。   付小羽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两个碗,感觉放在他面前那一碗里面的料好像多一些。   他忍不住凑了过去,只见碗里面除了看起来很醇厚的汤汁,里面还有好几块白萝卜、海带结,还有鱼籽袋、竹轮、还有小芝士肠。   关东煮甘甜的浓汤香味随着热气扑腾起来,扑在他的脸上,暖暖的。   胃里的空虚感控制不住地泛了上来,他一下子饿了。   就在付小羽低头用小勺子扒拉着自己碗里的关东煮的时候,许嘉乐已经又从便利店一来一回。   这一次,他手里拿着两罐冰啤酒,终于呼了口气坐在了付小羽对面。   “喝吗?”许嘉乐一边开啤酒一边问了一句。   “喝。”付小羽干脆地说。   最开始吃的时候,付小羽很沉默。   他好奇心有点重,把每种食材依次尝了个遍,最后是入味糯软的大白萝卜和鱼籽袋获得了青睐。   尤其是鱼籽袋,外面的豆腐外皮都被汤汁泡得软乎了,咬开之后,里面的鱼籽绵密,又鲜又甜。   付小羽把碗里的鱼籽袋吃完了,正用筷子扒拉着碗底下的时候,坐在对面的许嘉乐仰头喝了口啤酒,忽然从自己那碗里飞速夹了两个鱼籽袋塞进了付小羽的碗里。   alpha的动作实在太快,以至于付小羽甚至愣了一下才抬起头:“你不吃吗?”   他用余光瞟见许嘉乐碗里还是满当当的,几乎没怎么碰。   “我这碗是替补。”许嘉乐又夹了块白萝卜放到了付小羽碗里:“你真没吃过关东煮?”   “没有。”   付小羽看到许嘉乐脸上有些忍不住的笑意,不由语气硬硬地说。   深夜的马路其实很安静,偶尔有一两辆车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   便利店门前来往的人稍微多些,经常有人会上下多打量他们两眼——   大概是两个穿着板正正装的人这么坐在塑料小板凳上吃关东煮的画面实在怪异。   从小到大,付小羽对别人的目光其实一直都很敏感,也因此很少做在别人眼里突兀的事。   但是奇怪的是,和许嘉乐坐在一起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概念好像总是会消失,场合、时间,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他就这么认真地坐在那儿,把一大碗关东煮都吃了进去,吃得冒了汗,忍不住把风衣解了开来,露出里面的乳白色毛衣,这一吹风,再喝两口酒,顿时畅快了起来。   许嘉乐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了omega的身上——   一年过去了,毛衣加付小羽,付小羽加毛衣,这个组合还是让他那么受不了。   “吃饱了?”他咳了一声问道。   “嗯。”付小羽看着宽敞的街道,慢慢地、一口口地喝着啤酒。   许嘉乐又笑了,笑着笑着,他低头看了会桌面,忽然轻声说:“付小羽,我下午和靳楚谈了一下。”   付小羽却并没有回应。   大概是对方全然沉默的反应有些突兀,许嘉乐不由抬起头,却看到omega握着啤酒罐,一双圆圆的眼睛正专注地、严肃地盯着他。   许嘉乐感觉到了付小羽的意思——   付小羽不问,但是不代表他可以不答。   “也没来得及谈别的,主要是财产的事。谈得也不太愉快,但是无论如何,无论靳楚怎么想——”   许嘉乐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说:“我会把之前没分割清楚的那部分全部收回来,从今以后,我会严格按照判决下来的方案执行。”   其实何止不太愉快。   他说得很简洁,几乎是只说了结论。   因为回忆下午的对话,真的挺难熬的。   下午靳楚来医院找他的时候,基本上像是在搞突然袭击。   他只能一边打点滴,一边和omega谈财产的事。   和靳楚离婚之后,本来大部分婚内财产,以及三处房产和几辆车子都是归靳楚的,这已经是他完全什么也不争的方案了。   但实际上即使如此,这份方案都没怎么严格执行,他个人名下的几处度假区的房子,靳楚还是照常一放假就去使用,包括信用卡,包括很多日常的开销,其实还是在他这边还款。   当初没算清楚的糊涂账,一直拖到了现在,结果谈起来的时候,因为律师也不在场,靳楚忽然哭了,一边哭一边问他:“真的要分得那么清楚吗?每一分都要分清楚?”   很难说那个omega的伤心是不是只是因为财产,无论如何,许嘉乐给的赡养费并不是小数,也不会让靳楚的生活质量跌落太多。   可靳楚哭的时候,眼睛里甚至带着一种浓浓惶恐和不安,像是第一次意识到,从此以后,两个人会分得清清楚楚,从感情到金钱,每一分都是。   而许嘉乐看着靳楚捂着脸的样子,沉默了半天,还是坚持说了下去:“是的。除了南逸的教育开销,你那边我名下的信用卡,我会停掉,还有你的一些私人账单,从这个月开始我也不会再继续支付了。”   在等待靳楚哭完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病床上,沉默地看着自己吊瓶里的药一滴一滴地往下走。   这些话,本来该让律师来说。   可最终还是由他来说了。   这简直就像是某种因果,因为他最初的软弱和不忍,反而最终将他给靳楚的那些体面亲手撕碎。   付小羽终于开口了:“你们之前,财产没分清楚?”   许嘉乐低声说:“是,离婚那时候,判是判得挺清楚,就是他没遵守,我也没管,就这么一直含糊下来了。直到现在,我才把我放他那儿的信用卡给停了。下一步,就是处理和南逸的事了。”   付小羽皱了皱眉,很冲地说:“你现在告诉我这个干嘛?”   他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或许是因为酒精的刺激,被追刚刚发生了一天,他心里那些长着刺似的毛毛躁躁的愤怒,终于炸了开来。   付小羽也不等许嘉乐回答,就继续道:“许嘉乐,其实这些本来就是我们可以一起面对的,根本也没有那么难,结果你他妈的——你选择掉头就跑。那你听好,现在的我不会陪着你了,也不会和你一起并肩战斗了。”   我不会和你一起并肩战斗了。   这句话才刚说出口,付小羽的鼻子不由微微酸了。   “我知道。”   许嘉乐望着面前omega:“小羽,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战斗了,处理家庭的事也好,追求你也好——都是我的战斗。”   他顿了顿,忽然说:“小羽,我追你,让你有点生气是不是?因为思绪有些乱,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所以更生气了。”   付小羽不肯回答,却低头猛灌了一口啤酒,把脸颊冲得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其实,我本来也一直在犹豫,是不是在我还没解决完家里的事情之前,就开始追求你。可是其实那天你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差不多下定决心了,我得告诉你,我的心情、我的决定,不能等,真的不能等。”   “你知道我的教授吗,他其实是个乍一看生活得不错的人,学术、资历、名气,各方面都是绝对的牛人了,和大学时爱上的omega结婚十多年,但是他们俩的孩子在6岁的时候诊断出了渐冻症。从那以后,我教授和他的omega就分头带着孩子去各地找专家诊治,这么多年下来了,情况时好时坏,可是也认命了——没办法治的,那是绝症。我一直都以为,他们夫夫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携手共度十多年,这都撑下来了,那么应该会相爱到极致了。可是最近有一次,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他说不是——”   “他说,他们已经谈不上相爱了,一起在家的时候,话少得可怜,除了关于孩子的的事,他们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了。   我问教授,为什么会这样?   他告诉说,人很难面对一个经历了共同的、漫长的悲伤的人面前,还会产生爱的幸福感。无论当初多么相爱,可是只要看到他,就会想起那份没办法回避的悲痛,久而久之,悲痛和他自动地联系在了一起——没办法爱了,不是不想,只是没办法了。”   付小羽无声地握紧了啤酒罐,这个故事让他的心里忽然也空了一下。   他怔怔地望着许嘉乐。   而alpha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轻声说:“付小羽,在越南的时候,你看到我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伤心。”   “我直到现在,都记得你那时候伤心的模样。我只要每多想一次,就害怕一次,所以不能等了,小羽,我不能让你每次想到我都是伤心的记忆,时候久了,我怕你不会再记得我们相爱时的感觉了。”   “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着急,我必须要给我们创造更多的、更新的记忆,争分夺秒地创造快乐的记忆,把那些伤心的都挤到胶卷的后面去。这本来就是我的战斗,不是你的。”   “所以,不要再想着和我并肩战斗了。这一次,做个裁判吧。”   “做个裁判?”付小羽觉得啤酒的味道泛了上来,他想要打嗝,可是努力地、努力地忍住了。   他是个天生的战士,人生的每一场战役,他都在竭尽全力地想要打赢。   所以,他太想要知道做个裁判是什么意思了。   “是的,做个裁判。”许嘉乐一字一顿地说:“什么都不用想,就放松地看着我战斗,直到有一天,我又能让你笑出来了,能让你重新快乐起来了,你就可以把哨子吹响了——”   “就这样放松地、享受地,做一次裁判吧,好不好?” 第102章   付小羽低下头,空空的啤酒罐被捏得发出了一声脆响。   “伤心的记忆……真的会被挤到胶卷后面去吗?”   他像是在对着啤酒罐在说话。   付小羽那双圆圆的眼睛里,盛着一种近乎茫然的情绪:“就这样看着你战斗——真的……就能重新快乐吗?”   一贯强硬而目标明确的omega,露出那样的神情时,就像是一只在黑暗的巷子里迷路了的猫。   他似乎是真的单纯地想不通,不亲自战斗的话,真的也能享受快乐吗?   许嘉乐就坐在桌子对面,心里忽然酸软得像是被捏碎了。   比起他骨子里的悲观底色,付小羽其实更打心底里憧憬着快乐和幸福,更愿意为那份憧憬付出努力。   那么勇敢、无畏,恰恰因为那个omega才是幸福真正的信仰者。   许嘉乐知道,自己之所以可恨,是因为他用最懦弱的方式,让一个那么明亮的人,对自己所信仰的幸福感到迷茫。   “小羽。”   许嘉乐顿了很久,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笨嘴拙舌,过了良久,才终于哑声说:“该打的仗,你都已经为自己打过了,一直以来,没有上过战场的人都是我,我才是那个被幸福凭空砸中却不知道珍惜的人,对不对?所以现在——是你裁决我的时候。”   他才仓促中找到了“裁决”这个词,但却犹如灵光一现。   这个词是如此的美妙,信仰者裁决叛徒,付小羽裁决许嘉乐,那甚至带着某种圣洁的信仰感。   付小羽也转过头看着许嘉乐,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就像是和许嘉乐一同呼吸着同一句话: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该跑的路程,我已经跑尽了;当守的信仰,我已经持守了。   那是他下定决心要追求许嘉乐时,心里默念的话,他至今仍然记得他在顺城返回b市的路上的心情——   兴奋又不安,忐忑却又充满憧憬,落日的余晖洒在面上,壮丽却又浪漫。   付小羽看着掌心里变得瘪瘪的铝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潇洒地把啤酒罐扔了出去——   他准头不赖,啤酒罐正好落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发出了“咚”的一声。   就像是他的心里也落定了发出的声响。   丧气鬼许嘉乐也该为了他打上这么美好的一仗。   他忽然理直气壮地这么想。   ……   “我吃饱了。”   忽然的放松之后,付小羽站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坐得久了,他的脚有些发麻,忍不住在地上用力跺了两下。   omega的黑色风衣大敞开来,露出里面乳白色的薄毛衣,一阵风吹来,将他额头的碎发吹起来了几丝。   他明明没有明确回答,可许嘉乐看着他,眼神从最开始的忐忑,渐渐流露出了一丝掩藏不住的兴奋和紧张。   显然即使不明说,许嘉乐也能感受到此时omega身上的那种变化——   付小羽不再纠结于被追的烦恼了。   “我送你回去。”他生怕是自己感觉错了,也赶忙站了起来。   “你不也喝酒了?”付小羽问道。   “车子先扔这儿了。”许嘉乐连想都不想就迅速地说:“我们散步回去,走到一半累了再打车。”   付小羽扫了一眼一旁的特斯拉,没再说什么,敞开着风衣大步向前走去。   夜风迎面吹拂而来,很是飒爽。   许嘉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内心太激动、太多话,反而还反常地沉默了下来。   付小羽身上压制信息素味道的冷淡香水因为已经从早到晚撑了一天,到了深夜留香已经根本不足了,大岩桐的香气也一阵一阵地袭进许嘉乐的鼻子里——   许嘉乐走着走着,终于忍不住很直a地抽动了好几下鼻子,低声问:“付小羽,你的发情期——是不是快到了?”   他这句话,因为自己都知道完全是明知故问,所以问得还挺紧张的。   而付小羽直接斜了他一眼,连答都不答。   许嘉乐胡思乱想着刚迈了两步,结果又忍不住顿住了脚步,哑声开口:“这次……”   “我会打针。”omega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截断了他的话:“然后在家办公。”   好吧,完全合理、过于合理。   许嘉乐咬紧牙想。   两个人继续并肩往前奏,深秋的夜安宁又温柔,走路时踩在落叶上,脚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又走了半天,这次却是付小羽顿住了脚步,偏过头看着他说:“许嘉乐,你鼻子还肿着。”   “那当然,我都被你打出血了,这才第二天,肯定还肿着啊。”   许嘉乐被这么一说,也下意识摸了摸鼻梁,转过头和omega对视了一眼。   付小羽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很专注,乍一看会觉得是关心,但是仔细一看,却发现不对啊——   那双漂亮的猫眼里分明含着点笑意,笑意底下,还藏着一丝小得意。   靠。   付小羽在得意呢。   许嘉乐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发情的omega现在站定在他身边,被风吹得飘过来的信息素味道太过甜蜜的缘故。   反正他觉得酥麻。   就像是无数道细细的电流从他身上涌过去,然后在他的大脑中汇聚起来,来了一秒钟的电音大party。   好high啊。   他正在这儿傻high着的时候,付小羽又往前走了,许嘉乐花了两秒钟反应过来,又迈开步追了上去:“付小羽,话说你这拳击,是不是跟韩公主学的?”   其实昨天他就那么想了,被打的那一刻,鼻子的酸痛还有流鼻血的感觉都那么熟悉,再回头一想才恍然大悟啊——   上一次流鼻血,不就是被韩江阙打的吗?   这对朋友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动手的时候,都是咣当一拳直接对着脸来,毫不含糊。   “是啊。”付小羽很淡定地说:“上大学的时候,他玩拳击,我也跟着学了一点。”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向许嘉乐:“分手之后,韩江阙也打你了,对吧?”   “……对。”许嘉乐一时无语,下意识地又摸了一下鼻子,但随即才反应过来,马上说:“但我可不是真的打不过他,他那时候复健都没结束,肌肉无力得很,我随便一巴掌就能掀翻他。”   他可以被打,但是他绝不是打不过韩江阙,这是必须要在付小羽面前澄清的。   想起韩江阙,他忽然忍不住又脸色有点发青:“而且他妈的,韩江阙还——”   他差点就骂了出来,韩江阙这个崽种还抢他的耳钉。   “还什么?”付小羽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许嘉乐硬生生把、忍气吞声地那句话咽了回去。   地位不够,别乱告状。   这点敏感性,他还是有的。   他俩真的就这么走了半个多小时,一直走回了君雅别苑,好像谁都忘了还可以打车这回事。   一直到把付小羽送到了家门口,许嘉乐还有点舍不得走,又问了一遍:“小羽……你过两天,真的就待在家了?”   “嗯。”付小羽看着许嘉乐点了点头:“发情期结束之后,就得飞去泰国了,正好趁几天,还可以最后处理点工作。”   “你刚得完登革热本来身体就虚弱,还发情期工作——”许嘉乐刚要发力念叨,随即又意识到不对,地位还是不对,只能顿了顿,轻声说:“还是得多休息。”   付小羽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正要往回走的时候,许嘉乐忍不住又叫住了他:“小羽……晚安。”   付小羽顿住了脚步,然后半侧过身,也轻声说:“许嘉乐,晚安。”   ……   许嘉乐感觉到付小羽变了。   但说不好,是变得更好追了、还是更难追了。   他仍然没被允许加微信,但是钉钉上,与之前完全一副消极不想回复任何消息的状态不同,付小羽开始偶尔有回应了。   也并不是你来我往那种回应法。   是……有一搭没一搭,想理他就理他、不想理他就让他一边去那种任性又肆意的回应法。   他现在对自己什么时候能得到回应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汇报自己的行程安排,omega爱答不理的。   有时候发一句简单的早安,omega却又会给他点个赞。   有时候发一大长串他在网络上收集到的登革热发病后的护理和饮食注意事项,明明勤勤恳恳像个老父亲,omega却干脆来个已读不回。   夏安当然是无敌的,夏安的照片是获得回复率最高的,付小羽甚至有一次破天荒地礼尚往来,他发了张夏安露肚皮的照片,付小羽也给他回了个大胖露肚皮的照片。   把许嘉乐兴奋得差点把夏安亲秃了。   一般情况下,回不回复的,许嘉乐都能厚着脸皮一直发。   可是真到了付小羽开始发情那天晚上,他连着问了好几句情况,付小羽都没点开看,他在uloft坐立不安,最后实在是绷不住了,忍不住给omega打了个电话。   付小羽没接。   他又执着地打了一遍。   omega还是没接,但是这一次,给他发了信息。   付小羽:刚打完抑制剂。   几秒钟之后,又发了一条。   付小羽:有点难受。   有点难受。   许嘉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又把那两条简短的信息重新看了一遍,整个人感觉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心也揪成了一团。   会给他发这种回复的付小羽,比一个字都不回的付小羽杀伤力大太多了。   那一瞬间,如果把许嘉乐的心理活动广播出来,基本上就是哔哔哔哔哔哔哔全程的脏话消音,就连最后收尾也是脏话:许嘉乐,你这个傻哔——   除了脏话,还有说不出来的黏腻话。   许嘉乐,如果不是你傻逼,你本来可以在他身边陪他的。   本来可以亲他、抚摸他的腺体,让他舒适快乐地度过这一次、下一次、之后的无数次发情期。   就在许嘉乐郁闷到想亲手把自己打死的时候,钉钉又响了一声:   付小羽:想吃东西。   在许嘉乐神志都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时候,他已经抓了一件皮夹克就冲出了房门——   付小羽想吃东西!   他要感谢老天,因为付小羽想吃东西。 第103章   给许嘉乐发信息的时候,付小羽其实已经躺了一会了,没开窗的房间里有些闷热,他却仍然执拗地盖着被子。   之前一直没有回消息,是因为心情有点烦躁。   应对发情对于他来说当然并不陌生,其实使用强效抑制剂之后,生里几乎就感觉不到什么炙热和痛感了。   与其说是生理上的痛觉,omega欲望的开关被这样打开之后又被用抑制剂强行关闭,本来就带着一种钝钝的不快。   在和许嘉乐度过真正的发情期之前,那种隐秘的、细小藤蔓一般的不愉快,本来是难以察觉的,而现在却悄悄地浮了上来,变得越来越难以忽略。   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小腹里麻木又空虚的感觉慢慢地泛滥了开来,被关闭的欲望好像不得不迫切地想找到另一个出口。   付景晚上给他做了炸酱面,可付小羽其实吃得并不多。   付景的厨艺还带着付小羽小时候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留下的印迹,喜欢做饺子、面条、炒饭,无论什么时候主食总是满满当当的,管饱。   管饱,却好像解不了馋。   想不通现在的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馋。   付小羽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给那个alpha发了一条钉钉信息:想吃东西。   这四个字,真的完全没有任何修饰,完全是他最诚实的想法——   不是饿,可他就是想吃东西。   被他晾了半天的许嘉乐几乎是秒回的:等我。   alpha的动作几乎可以说是神速,过了二十多分钟,就已经给他又发了一条消息:小羽,我买好了吃的,现在在路上,很快就到。   付小羽把前半句话直接看成了“买了好吃的”,可是兴奋劲刚起来,倒也没失去理智,拿起手机给许嘉乐打字:你到了在外面等我。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爸还在。   唐宁这两天回顺城上课了,但是付景却因为付小羽发情期的缘故,还是留在b市照顾着,只不过这个omega已经是中老年人的作息了,到了九十点钟基本上都睡着了。   许嘉乐大概是在开车,有那么几分种都没回复,等再回复的时候,直接就是一个哭泣的表情,然后又跟了一条消息。   许嘉乐:我在楼下等你。   付小羽一拉开窗帘,果然看到了街边那辆特斯拉。   他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主卧的门之后,还特意留意了一下走廊另一头付景房间的动静,然后才蹑手蹑脚地走下了楼梯,直到终于走出别墅大门,才终于放肆地跑到了外面。   只不过短短的几米小跑,秋风迎面飒飒地吹来,穿着睡衣的付小羽却忽然感到一种颠颠的刺激感。   “冷不冷啊?”   许嘉乐看到这个omega竟然穿着睡衣就出来了,倒吸了口气,顾不上说别的,马上就下车打开车门,一把把付小羽拉进了打着空调的车子里。   “不冷。”温度的变化使omega微微打了个哆嗦,可是他那双眼睛却很亮,盯着许嘉乐问道:“我们在车子里吃吗?”   “……”许嘉乐欲言又止,随即低声道:“付叔叔还在,你是不是不能出来太久?”   “嗯。”   “那就在车里吃。”许嘉乐从副驾驶位里把好几个小袋子一起一拎,然后也坐进了车后座。   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忽然都安静了片刻。   在封闭的车子里的那种的距离感,实在远远比在开放的街边吃关东煮要亲密太多。   许嘉乐的呼吸声忽然低沉了一些。   坐在车里的omega穿着一身莫兰迪绿色的丝绸睡衣,那个有些冷淡又高级的颜色格外适合他,更衬得他肤色白皙,隐隐约约能看到颈间漂亮分明的锁骨。   许嘉乐深吸了口气,可是马上又为深吸这口气感到后悔——   太香了。   打了抑制剂的omega只是抑制了自己的胜利躁动,可是却没有遮盖住那股甜腻的大岩桐香气。   不能用鼻子。   他换成嘴巴呼吸了一下,默默地把身上的皮夹克脱了下来,然后轻轻盖在了omega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在家休息,所以付小羽的眉毛没有打理得像平时那么凌厉,于是更显得那双眼睛,眼距微宽,眼角圆钝得带点别样的迷人:“有什么吃的?”   omega就用这双圆圆的猫眼一边看他一边问。   付小羽……真的就只想着吃东西呢。   许嘉乐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外卖小哥那意思了,他既然这样想着,也就飞速地进入了状态,低头开始挨个拆包装:“鸡蛋仔、照烧鸡肉串、酸奶、还有新鲜的椰汁。”   发情期的omega需要补充很多营养,尤其是蛋白质、维生素,他其实挑得很仔细的。   “我想先吃这个。”   付小羽伸出手,从许嘉乐手里接过了装在纸袋里,刚蒸好还热乎乎的鸡蛋仔,一咬上去,外面的那层表皮酥酥的,里面却软绵绵的,有股浓浓的鸡蛋香。   他喜欢这个——   许嘉乐挑的吃的总是很有季节感,关东煮、鸡蛋仔,都是吃下去会觉得很温暖的食物。   “好吃吗?”   “嗯。”   付小羽认真地吃东西的时候,许嘉乐就在一边看着。   车子里没有桌子,他就像个人形的支架,付小羽想要换别的吃了,想喝口椰汁了,他赶紧递过去,做支架做得尽职尽责。   难以形容那种,既满足、又空虚的感觉。   他喜欢给付小羽送吃的,喜欢看付小羽吃东西,或许喂过猫的人会懂那种感觉,可他不能碰他——   哪怕这个omega张口吃鸡蛋仔时,不小心掉下一点小屑屑在他皮夹克上的样子那么可爱。   “小羽……发情期,还难受吗?”   付小羽把鸡蛋仔吃完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微微靠过去一点,轻声问。   付小羽也抬起头看向许嘉乐。   吃了一整个鸡蛋仔,可是,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填满自己的感觉。   “难受。”他的声音很轻,却并不迟疑。   “还难受……”   许嘉乐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在努力自抑的感觉:“抑制剂……打了几针?”   付小羽这一次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从皮夹克底下伸出了手臂,稍微把睡衣的袖口拉起来了一点——   白皙的手腕上,隐约能看见两个小小的针孔。   “打了两针。”omega认真地说。   外面的路灯也打了进来,在alpha的脸上形成一片斑驳的影子。   付小羽看不太清楚许嘉乐脸上的神色,可他能感觉到那一瞬间,alpha的身体动了一下,连呼吸声也变得更沉重了。   这是付小羽第一次这样,他毫不迟疑地、甚至连像平时那样坚强的一面都懒得拿出来。   他给许嘉乐看着他的针孔——   他是故意的。   他们进入了某种奇特而异样的氛围之中。   特斯拉车子里,大岩桐的香味是那么的甜。   而许嘉乐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种甜蜜而痛苦的折磨之中,那两个针孔,像是也给了他心里两针。   他漏了气,而发情期omega信息素的味道在用更轻易、更残忍的方式把他洞穿。   “小羽……”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挨近了那个omega。   离那甜蜜的气息又更近了。   车子里那么昏暗,而昏暗中,嗅觉更加灵敏。   他知道他挨近了付小羽的颈子,挨近了omega娇小迷人的腺体。   他的鼻子,控制不住地、充满动物本能地抽动着自己的鼻子——   想闻小羽,想闻小公猫身上的味道。   在许嘉乐最难以自控的那一刻,付小羽推开了他。   那并不是很重的动作,可却实在绝望。   可下一秒,那个omega也挨近了他,omega的身体带着甜到近乎发膻的信息素味道——   付小羽在闻他。   许嘉乐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栗,他几乎能感觉到omega的鼻息在他颈边轻轻地扑上来,几乎能想象omega动鼻子时的性感神情。   付小羽用手按着他不让他转头,那种感觉又残忍又甜蜜。   没有alpha能承受这种折磨,被心爱的omega一下一下地闻着,可却连转头亲吻都被制止。   “小羽……”   有那么一瞬间,许嘉乐甚至是可以确信的,付小羽想要折磨他——   他几乎能感觉到猫一样锋利的爪子按在他脸上,不是真的伤害他。   但是,折磨他。   妈的。   可想明白这一点之后。   alpha身上的薄荷味却几乎一下子喷涌地释放出来,那几乎像是某种取悦。   许嘉乐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兴奋,可竟然强烈到他竟然因为被omega闻而起了生理反应。 第104章   那一瞬间的体验,对付小羽来说无疑是新奇的。   其实闻这个动作,在alpha与omega之间,大多数时候都由alpha发起。   当alpha靠近omega的脖颈,其实是在用嗅觉确认着omega的信息素味道,更是以一种动物式的本能,确认着omega拥有健康的sz腔,确认着自己对omega的占有。   可omega不同,发情期的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需要被安慰,需要被包围,那是一种被动的渴望。   可此时的付小羽,因为已经注射了强效的抑制剂,sz腔的状况其实无比稳定。   也因此,他对许嘉乐兴起的奇怪感觉,与其说是生理上的欲忘,不如说是某种精神上的欲忘。   在封闭的车子里,每一次抽动鼻子,都是一次新奇的刺激。   “小羽,”   许嘉乐被他反复闻得忍不住又开口唤了一声。   他停顿了一下,终于从喉咙里低低地泻出了一丝声响:“嗯……”   alpha后颈都被闻得有些僵了,感觉像是在被放纵地享用着。   许嘉乐的手紧紧地抓住了门把手,因为过于用力,手臂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特斯拉车子里是昏暗而闷热的。   路边的树影从车窗里投射进来,外面有风吹过,树影便也躁动起来,在许嘉乐的脸上轻轻地摇曳着。   许嘉乐沉默着偏开了头,因此付小羽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只能看到许嘉乐单薄的嘴唇微微开启——   那是一声沙哑、沉闷的、压抑的呻喑。   付小羽忽然意识到,即使他们曾经做过那么多次,他其实基本没有听过许嘉乐呻喑。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亢奋地将鼻子凑得更近了些。   薄荷的味道越来越浓郁,清凉得有些辛辣。   和许嘉乐在一起之后,付小羽才认真好奇地查过薄荷的照片。   那还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薄荷也是会开花的。   想到这件事的一秒,付小羽甚至有些走神。   他像是一只好奇地、把鼻子探进翠绿茂密的薄荷叶片之间的猫,感觉靠近了这株薄荷潮湿且沾着土腥的草根。   太近了、太近了。   许嘉乐的呼吸渐渐地越来越粗重,他完全是靠一种直觉,感应到那个omega的鼻尖马上就要贴上他的后颈了——   他被生生地闻出了反应。   每一个alpha都天生地会控制自己的信息素来抚慰omega,可是这一刻,许嘉乐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却完全失控了。   薄荷的冷香之中,辛辣的香调忽然狂暴地炸了开来,无比的呛人。   过于刺激性的味道让那一瞬间的付小羽出于本能地想要回避。   “小羽!”   然而,omega只是刚一开始向后退却,许嘉乐就完全受不了了。   他猛地回过头,因为太过于迫切想要恢复刚才那样的距离,急匆匆地凑了过去。   那一秒,他的鼻尖和付小羽还没来得及退走的鼻尖轻轻地擦过——   那是一秒措手不及的接触。   付小羽的鼻尖,触感是凉凉的,可里面喷出的气息……却是温热的。   肌肤之间的摩挲,使许嘉乐感觉他的身体几乎是在颤栗,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他再也按捺不住,侧过头就想吻上去,可是还没等他触碰到付小羽的嘴唇,就已经被omega残忍地一把推开。   付小羽的动作出奇敏捷,因为动了手,所以身上那件皮夹克也滑落到了地上。   虽然被omega按住,可是许嘉乐并不挣扎,但alpha此时的神情是不同寻常的。   眉弓紧绷,镜片底下的一双狭长双眼目不转睛地盯过来,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凶狠。   付小羽也毫不示弱地盯着许嘉乐。   “许嘉乐,我吃完了,要回去了。”   他低声说。   在那一刻,他的精神上无比亢奋,可是身体上却被抑制得异常冷静,看着许嘉乐的时候更是眼睛亮得出奇。   他真的就像是一只人形的猫,越是夜色浓重,瞳孔就好像更亮。   许嘉乐的身体就堵在车门边,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付小羽甚至能隐约感觉到这个alpha身上的肌肉线条都绷紧了。   车子里,他低沉而沉闷的呼吸声和付小羽的呼吸声参差地起伏作响,像是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激烈的较量。   几秒钟之后,最终是许嘉乐先开了口。   “操。”   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地骂了一句。   紧接着,便抬头望着付小羽:“小羽,别现在回去……”   此时的他有些狼狈,手臂上的青筋渐渐消了下去,而alpha看向他时的神情——   怪异地介于强横与软弱之间,又像是在发狠,又像是在求饶。   付小羽感觉自己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他越是兴奋,可神情却越是冷静。   “我想休息了。”   他甚至都不打算把付景搬出来作为借口,慢慢地说完这句话,就直接打开了自己这一侧的车门下了车。   许嘉乐再一次被拒绝,也飞速地下了车,但这一次却不像昨天那样,只是异常沉默地跟着他走到了门口,脸色也有些发青。   “许嘉乐,晚安。”   付小羽说完这几个字,就像来时一样,穿着睡衣轻飘飘地回了家。   他好像在这个夜晚,找到了一种异样的乐趣。   那是和他追许嘉乐时,截然不同的愉悦。   直到付小羽心情很好地洗完脸、刷完牙,过了半天才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他透过窗户,竟然看到许嘉乐那辆特斯拉还停在外面的街道上。   许嘉乐在干什么?   付小羽拿出手机,发了条钉钉过去:还不回去?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alpha不仅没有秒回,甚至连读都没马上读。   付小羽站在窗前又看了一会儿,把窗户也打了开来,让凉爽的夜风吹进来。   不知怎么的,他甚至能凭直觉,感觉到此时坐在车里的许嘉乐可能明明看到了消息的预览,却故意不做任何反应。   他于是又发了一条过去。   付小羽:以后每天和我报一下你家里事情的进度。   他罕见地主动连发了两条消息,甚至想都不用想,他知道许嘉乐这一次一定会回。   果然,两秒钟之后,两条信息都变成了已读状态。   而许嘉乐那边,明明显示输入了半天,可最终发过来的,竟然只是四个字。   许嘉乐:小羽,晚安。   随着这条信息发过来,付小羽看到那辆特斯拉迅速地启动了,驶离了他家门口的街道。   特斯拉那异于平时的暴躁车速,似乎也流露出了许嘉乐的一丝心情。   一路上,许嘉乐握着方向盘的手臂绷得很紧,不仅是手臂,他的神情也是紧绷的,甚至连那被付小羽闻过的后颈,都该死的还在紧绷的状态。   停在付小羽家楼下那一会儿,他确实是处于一片混乱的状态。   他不得不尴尬地坐在驾驶位,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的身体,等待alpha的本能反应彻底过去。   而这只是混乱的一小部分,更混乱的,是他的精神。   所以才破天荒地、有点别扭地没有热情地回复付小羽。   即使是直到开车回车的一路上,他只要想到自己被那个omega靠近、被闻着后颈,被闻到呻喑,被闻到信息素失控的感觉,都还是会感到身上鸡皮疙瘩一阵一阵泛上来。   那简直就是一场精神上的粗暴x爱。   他被cao了。   ——操他妈的。   最初的时候,的确是亢奋与一丝隐隐的别扭与愤怒纠缠在一起。   等许嘉乐回家开始洗澡时,他仰起头,任由花洒里的水随意地洒在他脸上。   太可怕了,付小羽追他的时候,他心里很清楚地知道,是他在被征服;   现在换他去追付小羽,仍然是他被征服,又一次。   没有alpha会喜欢这样被一次又一次征服的感觉吧?   可是许嘉乐闭上眼,强烈的感觉再次袭了上来。   安静的深夜、水珠在他身上奔流不息。   这一切,天旋地转、神魂颠倒。   ……   洗完澡的时候,已经是接近零点的深夜了。   可是许嘉乐却默默地坐在办公桌前戴上了眼镜,盯着电脑工作了起来。   夏安似乎也有些意外看到深夜加班的他,在他脚边趴了一会儿,就不满地喵了几声,跳回猫窝自己睡去了。   大约是凌晨两点半,许嘉乐才终于给付小羽发了一份文件,标题是:家庭问题项目进度表。   这个时间,付小羽当然是熟睡了。   可许嘉乐却有些失眠,夜里下起了雨,他站在阳台,雨点向里捎进来,洒在他身上,他越发地睡不着了。   他自己用excel做了甘特图。   是的,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因为读博教书也不需要项目管理,所以做甘特图的次数不超过五次,但现在,家庭问题被他做成了甘特图。   横轴是时间线,纵轴是家庭问题中包含的所有待办事项,其中财产处理的状态是进行中,还有关于南逸的监护权、告知离婚等问题,也列在了里面,状态是待办,时间线拉得比较长,拉到了文珂婚礼后面。   整张甘特表里,所有的执行人都写着他的名字,而执行人后面还有一栏,是任务验收人。   那一栏,他全部填了付小羽的名字。 第105章   许嘉乐觉得自己得缓缓。   昨晚,他又有点失眠了。   做完甘特图之后抱了半天夏安,结果折腾到三点多还没睡着。   早上迷迷糊糊起来刮胡子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到了昨天晚上在车子里,穿着睡衣的付小羽,凑过来闻他脖子的那一幕。   他的手激灵了一下——   感觉后颈的皮肤又有点发热,热乎劲一路往下,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了。   这他妈一大早的,没完没了了。   因为异常尴尬的分手,性这个开关,即使只是念头,都不敢轻易地开启。   哪怕他已经彻底地推翻了那个愚蠢的决定,在没彻底解决问题并获得omega的原谅之前,只是想象两个人之间的亲昵,都好像是不应该、不恰当的。   可他当然想付小羽,怎么可能不想呢。   抱着夏安的时候,躺在床上偷偷翻两个人以前那唯一一张合照的时候。   看到穿着白毛衣的付小羽,心里都会砰砰乱跳,可是再往下,却不得不刹住。   可他这么谨慎地、克制地把控着的开关——   昨晚的付小羽却几乎是直接在开关上面直接用乱脚打拍子了。   最可气的是,那个征服者都征服得漫不经心,被征服的他却陷入了混乱的境地,一会沉迷一会清醒,一边反省又一边忍不住一遍遍回味,那是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体验。   他的开关坏了,他的思想出了问题。   ……   许嘉乐把剃须刀扔到一边,匆匆用冷水洗了几把脸,然后有些郁闷地想,真的要缓缓。   到底为什么要缓,具体怎么缓,许嘉乐暂时还没有仔细想好。   倒是出门前,又先给付小羽发了条信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这条信息许嘉乐觉得还行。   是的,虽然还是主动关心,但是又仿佛有一点主动权的样子,毕竟下一次对话的话题和范畴被圈死了。   所以也就没像往常一样,连着发好几条信息给付小羽更新自己的动态。   他今天也确实挺忙的,上午先开车去君雅接南逸。   阿蒙家那个长得很可爱的阿若小朋友今天过生日,南逸喜欢阿若,早早就准备了生日礼物,今天还会在阿蒙家玩一天。   许嘉乐也想着马上就要去泰国了,他这两天又有零零散散一大堆事要忙,所以正好今天送南逸去阿蒙家里玩,早上抽时间请兄弟们吃顿饭聚一聚,也当是给阿若庆生,于是提前订了一家大酒店里的自助餐厅。   靳楚也一同来了。   自从两个人上次在医院谈得不欢而散之后,他和许嘉乐之间的联络就不多。   靳楚和阿蒙和宁子几个比较熟悉的打过招呼之后,便坐在座位上,远远地看着许嘉乐在外面天台的草坪上带着阿若、南逸还有几个小朋友一起玩无人机。   和煦的阳光洒下来,看着暖洋洋的感觉。   那个alpha天生地讨小朋友们的喜欢,像是个大号的孩子王,小朋友们包围着他疲蹦蹦跳跳,连眼睛里都放着光。   靳楚就坐在那儿,一边吃饭一边看得出神。   他吃得很慢,或许是因为整个餐厅里的人虽然很多,可是其实没有许嘉乐作为连接,他和他们并不熟悉,如果不吃饭,他便会显得无所事事、格格不入。   “怎么突然下雨了。”   不知是谁笑着喊了一声:“许哥,快回来。”   这雨下得突然,明明外面还是阳光灿烂,可是雨滴却噼里啪啦地就往下砸。   许嘉乐带着一大群小朋友跑了回来,他镜片上和脸上都是雨珠,但是脸上却仍然带着笑意。   “擦一下吧。”靳楚递了块热毛巾过去。   “谢谢。”许嘉乐把眼镜摘了下来,狭长的眼睛望了他一眼,随即不以为意地接了过来。但却没管自己,而是先蹲下来给南逸和阿若挨个仔细地擦拭着脸上的水珠。   擦完之后,许嘉乐直接把毛巾放在了一边。   他站起身,牵着南逸的手指向了外面:“快看,太阳雨!”   “哇!”南逸被吸引了注意力,跑出去趴在玻璃门前,看了一会就迫不及待地回过头喊:“aiden!你看,好漂亮!”   靳楚忙匆匆地对着南逸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是啊。”   秋日里的太阳雨,将整个世界镀上一层湿淋淋的金光,壮丽而又辉煌。   他一看,就看了许久。   吃完饭之后,阿蒙就叫了车把几个小朋友一起带回了自己家里继续玩,而剩下的大人们又闲聊了一会,也就各自散了。   “我叫了司机,他现在就过来接你回君雅。”许嘉乐把最后几个兄弟送走之后,回到桌边看了下手表,低声说:“我下午还有点事。”   “好的。”靳楚应了一声,才又抬起头,声音很轻地开口:“嘉乐,这里太闷了,出去等吧。我也有些话和你说。”   “嗯。”   许嘉乐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和靳楚一起下电梯到了酒店大厅。   外面明明还在下雨,可靳楚却执意要去外面等。   他只能从前台要了两柄雨伞,走出去时也递给了靳楚一柄。   这个动作那么日常,却也那么陌生。   以至于靳楚把雨伞接过来的时候,显然是愣了一下,甚至直到许嘉乐已经撑伞走出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慌忙撑起伞追了出去。   “嘉乐,文珂的婚礼——”   雨珠砸在伞面上,靳楚不得不抬高了一点声音。   “嗯?”   “我想了下,机票和行程都订好了,就不取消了吧,而且南逸都知道开学前要去海边参加文珂的婚礼了,突然变卦也不好。”   “……好。”   许嘉乐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文珂给他发婚礼邀请函的时候,是他和付小羽分手的期间,靳楚和南逸又都在b市,因此理所当然地会带上靳楚和南逸。   南逸之前哮喘,多请了两周的假休养,但也马上要上学了。   所以之前的行程安排是一起在泰国玩几天、参加完婚礼,靳楚和南逸就直接从泰国飞美国。   而许嘉乐还有些零散的事要处理,所以婚礼结束后会先和文珂和韩江阙一起回国,然后过几天再飞美国。   但是事情变化的速度实在要比任何计划都要快,别说外人了,就连许嘉乐自己也没想到。   靳楚前天在医院和他谈的时候,情绪激动之下倒是说了不想去泰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变了主意了。   许嘉乐想了想,也没问靳楚的理由。   这样也行,机票什么的也都不用改签。   虽然靳楚和文珂倒算不上多熟,但是南逸却很喜欢文珂叔叔,所以许嘉乐当然也希望能让南逸参加文珂的婚礼。   “你的那位……”   靳楚却忍不住又开口了:“那位付先生也会去的,对吧?你们……重新在一起了吗?”   “会。”许嘉乐顿了顿:“我还在追他。”   许嘉乐说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天空。   “等下——”   他望着云霞旁隐隐浮现出来的彩虹,有那么一秒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匆匆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他拍照的时候神情专注得……让靳楚忽然鼻子一酸。   靳楚只能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小水洼。   阳光照射下来,波光粼粼的,雨滴打下来,却仍像是惊扰了那个小水洼。   “嘉乐,”靳楚喃喃地说:“我们真的已经……彻底完了,对吧。”   许嘉乐撑着伞转过头,那一瞬间,他的神情从错愕又变成了欲言又止。   靳楚当然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完全过期了的话。   可那却也是最近不断地盘旋在他脑海里的话。   真的很奇怪,他提离婚的时候,对“彻底完了”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甚至直到许嘉乐在酒店里对他说已经爱上了别人的时候,他即使在那一刻觉得当头棒喝,却仍然感觉一切都像幻觉;   真实感的来袭,反而是在南逸哮喘之后,一天比一天更要严重。   就在今天,他终于明白了那真实感的来源——   许嘉乐陪着南逸他们玩耍的画面明明那么熟悉,却又被阳光罩着,裹着一层滤镜,像是电影里的故事。   他与这个alpha所共同拥有的,不再是此刻的生活,而是曾经的记忆。   许嘉乐现在的生活,在别处。   他的生活,在他举起手机拍下彩虹那一刻,在他望着彩虹时,心里想的那个人身上。   他们真的彻底完了。   “嘉乐,我很害怕。提出离婚,是不是真的是我做错了,我……”   靳楚没有再往前走,他的手紧紧地攥着雨伞。   “其实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我知道,一直是你在保护着、包容着我,这一路走来,是你在为我撑着伞,在你身边,我从来没有淋过雨。可是……”   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之中,靳楚的声音也微微颤抖了。   “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这样对我了。你的所有保护,都会给那位付先生了,对吧。”   今天他问的每一个问题,好像本来就有了答案。因此每一句问句后面,都跟着“对吧”两个字。   头顶明明是一片灿烂的太阳雨,靳楚却觉得那么害怕,像是站在黑暗中的狂风暴雨。   他其实从不知道,人生原来如此陡峭危险。   他站在伞下站了那么多年,因为温暖和安逸而感到厌倦,因此才试探着向外迈了一步。   明明只是走错了一步,只是一步。   可再一回头,伞下就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许嘉乐看着靳楚看了许久,有时候他会觉得很怪异,这个omega其实也已经快30岁了。   他甚至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才回答道:“是的,从今以后,全部的保护、爱,都是付小羽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那种怪异的由来——   靳楚并没有提到爱,那个字,是他自己本能地加进去的。   他叹了口气:“靳楚,这么多年我一直撑着这把伞,其实偶尔也会累,可是却还是始终不肯放下,因为我心里不敢想,如果我撑不下去了,如果我不去挡着这些风雨,那我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离婚的时候,你说你感觉不到爱意了,其实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空落落的。爱情,真的会让人这么累吗?”   他这句话说得很慢,似乎是想起了那些过去,声音有些低沉。   “直到和付小羽在一起之后,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情,是只能存在于两个成年人的感情。因此,谁来撑伞,甚至都不该是一个问题——”   许嘉乐的目光像是看着靳楚,却又像是透过靳楚,看向了远方的云层。   他当然会想起那个雨天。   盛夏天里,他把断电的特斯拉扔在路边,然后和付小羽在夜里奔向彼此,在倾盆大雨之中发疯般地接吻。   人的一生之中,能有那么强烈的爱情降临,本就是一种罕见的幸运。   他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   “因为真的遇到了相爱的人,其实就不会再怕雨。”   他轻声说:“靳楚,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提出离婚的时候,究竟是想换一把伞,还是想真的淋一场雨?”   “我……”靳楚握着雨伞后退了一步,这个问题,让他陷入了混乱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那辆黑色的幻影缓缓停在了两人的面前。   于叔下车,给靳楚打开了车门,就在靳楚收掉雨伞想要上车的时候——   “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许嘉乐的声音很低沉。   “什么?”靳楚抬起头。   “《海边的卡夫卡》,还记得吧。”   “……村上春树。”   那是他大学时候看的书了。   靳楚心里茫然地想,年轻的时候,他好像的确是喜欢过这句话的,可却为什么越来越胆小呢。   “靳楚,你知道真正需要我们撑伞的人是谁吗?”   许嘉乐忽然死死地按住了车门:“是南逸。无论我们之间如何,南逸是我们的孩子,他还小,他才是那个需要我们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我不会再逃避了,这次文珂的婚礼结束之后,无论你有没有做好准备,我都已经决定飞去美国好好地告诉他真相,我也提前找了儿童心理专家,准备应对南逸之后可能遇到的任何心理问题。但是问题是,只有我一个人告诉他,这是不健康的——”   “我们是离婚了,可是我们仍然可以作为他的alpha和omega爸爸分别爱他,如果我们可以一起坚定地告诉他这一点,那么他起码不会那么害怕和不安。”   许嘉乐的眼睛凝视着靳楚,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靳楚,我永远都会感谢你生下了南逸——是你千辛万苦地诞育了一个小生命,这是我这个alpha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到的事,是omega天性里最伟大的部分。所以为了南逸,好好考虑一下,坚强一点,可以吗?” 第106章   付小羽感觉得到许嘉乐在闹别扭了。   而且,还是以一种很微妙、很迂回的方式。   比如说,许嘉乐昨天晚上其实并没有回他那条汇报情况的消息,但大半夜却又发了一份甘特图给他。   当然,以付小羽的眼光来看,这甘特图还比较业余,比他精心培训过的王小山差远了,但是无论如何里面的进度安排,他倒没有不满意。   再比如说,许嘉乐的信息发得好像少了。   的确,这个alpha是一大早就发了问候的消息,可是接下来却始终没有像之前那样汇报自己的行程。   付小羽认真研究了一下那条信息。   许嘉乐: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那意思好像是——   舒服的话就可以不用发消息了?   付小羽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他确实没有哪里不舒服,而且睡得还挺好,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因为没来得及马上打抑制剂,脑子里想了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这让付小羽更有些迁怒在了许嘉乐身上。   他还真就不发了。   钉钉的已读不回功能,宣告着一场显而易见的拉锯战,只不过……   好像也没拉太长。   午后,付小羽刚批完下个季度各个部门的预算,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往窗外望去。   在他埋头专心地忙碌的时候,外面好像已经悄然下完了一场雨,树枝、路面都湿漉漉的,但太阳却仍然很灿烂。   错过了一场雨。   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这个念头就是莫名地浮上了心头。   就在这时,钉钉忽然响了一下。   明明一天之中最繁忙的app就是钉钉,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一声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特殊似的。   付小羽瞄了一眼手机,果然:   许嘉乐:[图片]   又是图片。   付小羽若无其事地点进去,只见许嘉乐发来的,是一张……   他甚至要仔细地放大看一下,才能看到那张照片上,悬在天空一角的淡淡彩虹。   错过了一场雨,却没错过彩虹。   哪怕那只是一张用手机拍得……色彩淡得模糊的彩虹。   就在付小羽有点出神的时候,那边的许嘉乐大概因为看到了他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又迅速发了两条信息过来。   许嘉乐:今天看来没难受?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的外卖服务营业到午夜十二点,风雨无阻的。   许嘉乐竟然还先搞了个自问自答,给自己煞有其事地扔了个台阶。   付小羽想着想着,忽然忍不住仰头一躺,像只猫一样把整个身子彻底窝在了松软的被窝里,翘了一下脚。   他在心里一字一顿地想:   许嘉乐,不堪一击。   付小羽就这样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把手机举起来打字回复:我没有想吃的。   发出去的时候,许嘉乐那边也已经马上开始显示了‘正在输入中’,等了五秒钟,还在输入。   付小羽有些得意,许嘉乐其实也那么了不得啊。   追人也不过是这老土又拙劣的几招,发信息加上约吃饭,和他当初也没什么本质的区别,一旦被拒绝了,也是只能吃瘪的份。   可得意完了,付小羽却又忽然有些在意起来——   许嘉乐是真的没招了吗?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许嘉乐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付小羽迅速地打开了,这次,是一张色泽鲜艳的花衬衫的照片。   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许嘉乐的下一条信息已经来了。   许嘉乐:付总,普吉岛可不是办公室,你的衣柜感觉需求还没跟上。但我给你提前准备了行头,绝对是沙滩上最靓的崽。怎么说,晚上给你送去?   付小羽又看了一会那张花衬衫的照片,看着看着,嘴角终于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笑容——   还行嘛,许嘉乐确实是比他老道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可以。”   他于是这么回复道。   ……   许嘉乐又在同样的深夜时分开车来了。   付小羽这次溜得熟练多了,他这次睡衣外面套了件长风衣,站到了特斯拉旁边的时候,故意没进去,而是直接曲起指节敲了敲车窗,意思当然很明确:   东西拿来。   然而许嘉乐下车之后,手上却没提衣服。   “给你打包了有名的仙草豆花,排了半天队。”alpha把手里端着的小纸碗上面的盖子拿了下来,然后递了过来:“尝尝。”   付小羽接过来时,感觉掌心一暖,那碗豆花还是温热的,有一股甜香味泛了上来。   他用勺子舀了一口,仙草清爽的味道中和了那股豆花的甜味,真的挺好吃的,忍不住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   发情期的omega好像真的很难抗拒这种糯糯软软的食物。   他吃的时候,许嘉乐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仿佛看他吃东西,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似的。   直到付小羽吃了一大半才把勺子放了下去,轻声说:“饱了。”   “嘿。”许嘉乐忽然眯起眼睛微微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多少有些古怪,alpha笑完了,才低头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一张湿巾递给了付小羽,低声说:“嘴角。”   付小羽一时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好像越是这样,就越要表现得淡定。   他从许嘉乐手里接过了湿巾,认认真真地把嘴角都擦了一遍。   而付小羽擦脸的时候,许嘉乐已经把豆花碗接了回去,也没用勺子,直接仰头就呼噜呼噜把剩下的半碗豆花全部都给干了。   那风卷残云的动作,把付小羽都给看得愣了一下。   许嘉乐总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时刻,因为完全不在乎形象,反而让人觉得……有种奇怪的酷。   “来。”   吃完了豆花的许嘉乐,把垃圾丢到了垃圾桶里,然后直接走到了特斯拉背后打开后备箱。   等他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付小羽才直接傻眼了。   那分明就是一个行李箱啊。   “你都装了什么?”   “行头啊。”   许嘉乐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他都装了什么——   他确实是装了行头。   行头,乘以七。   当然还有点别的。   因为泰国也有伊蚊,所以他还装了特别的防蚊液,一套旅游时他自己经常准备的止疼片、肠胃药、创口贴,还有付小羽之前喜欢用的洗护品牌的旅行套装,甚至牙线、漱口水都装了小包装进去。   基本上,付小羽哪怕现在就直接拎着这个行李箱去泰国,应该也不缺什么东西了。   其实他最开始准备的时候,真没想那么多。   只是准备着准备着,就这样了。   付小羽握住那个行李箱的拉杆,一时之间竟然还有点懵。   许嘉乐忽然靠近了他一步:“今天真的不难受了?”   “嗯。”   “小羽,靳楚和南逸也会参加婚礼,然后婚礼结束之后,他们会直接从泰国飞回美国。”   alpha下意识地想要在口袋里摸烟,但随即却又想到了什么,顿住了动作。   “嘿,”许嘉乐低声说:“对不起。”   付小羽用那双圆圆的猫眼看着alpha,过了一会,淡淡地问:“因为靳楚和南逸会去婚礼?定行程的时候,我们确实是分手了,去也没什么,而且南逸不是花童吗?”   “是……不是,是因为,操。”   许嘉乐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狠狠地吸了口气:“因为想到婚礼,我就会想,如果不是我之前干那种蠢事……”   “你知道的,我们都是伴郎。”许嘉乐哑声说。   这句话有些突兀,可确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他无比清楚,韩江阙和文珂是真正的天作之合,是爱情降临这个世界的痕迹。   而婚礼是爱情之中最神圣的场合。   许嘉乐觉得烦闷。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想——   他和付小羽分别是文珂和韩江阙的伴郎,到了那一天,他们会分别站在那两个人身边,陪伴着、祝福着、见证着那两个人进行爱情的宣誓。   而在宣誓的那一刻——   天啊,他知道他会有多么想也牵起付小羽的手。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那次分手,也想到了婚礼,付小羽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妈的,”许嘉乐看着omega隐约失落的眼神,用手把头发往后理了一下,急促地说:“小羽,对不起。等婚礼结束,我会先回国处理一点事情,然后就去美国,无论如何,我会做好一切准备,和南逸讲清楚。”   “……好。”   付小羽低声说。   他看过甘特表了,所以当然知道许嘉乐的安排,但却仍然感觉那个alpha此时说出来的时候,语调甚至有点发狠。   许嘉乐继续道:“靳楚愿意和我一起和南逸说清楚自然最好,不愿意的话,我会自己处理,然后找专业人士做支援,这种创伤小朋友有可能需要长期的辅助和疏导,我都有心理准备。但是你别担心,无论这次还是以后,和南逸相处的时候始终都是这样,不要有压力——孩子是我的,是我该处理好的责任,我绝不会让你有负担。”   付小羽一时之间没有开口,或许是因为他从许嘉乐此时的话里听出了隐约的一丝痛苦,还有那痛苦背后的隐忍和坚定——   这个alpha已经做好了要独自去面对受伤的南逸的准备。   这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大概并不容易。   许嘉乐确实说得很急促,或许是这话题让他有些焦躁,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才抬起头:“你累了吧?”   “回去休息吧。”他抬起头:“明天我家里有些事,过不来了。”   “好。”付小羽也低声说。   “小羽,我们机场见——”他拉开车门的时候,忽然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过来。   “机场见。”   付小羽拉着那行李箱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头,淡淡地说:“对了许嘉乐,婚礼,温淮轩也会去。”   许嘉乐一时之间忘了坐进车里:“啊?”   “他也算是lite的大合作伙伴了,这次文珂婚礼订的酒店,他中间也帮忙签了线,所以和文珂也算熟悉了。”   付小羽解释道。   由于合作关系,温淮轩去的事倒是早就定了,只是温淮轩中间的表白算是意料之外。   但幸好那个alpha天性乐观大方,之后似乎是也怕付小羽觉得突然拉开距离很尴尬,还特意问过他的意见,问需不需要更改行程。   付小羽当然回了“不用”,其实许嘉乐没提起靳楚和南逸参加婚礼的事,付小羽都忘记要把温淮轩去婚礼这件事说一声了。   “而且,他也是我的朋友,所以算是陪我一起去。”   付小羽最后补了一句。 第107章   飞泰国的那天早上,许嘉乐以为自己已经起很早了,但没想到他到机场的时候,他们这班包机的专属休息室已经挺热闹了。   “许哥来啦!”胡夏身上还穿着他最爱的格子长袖衬衫,但是头顶却不伦不类戴了个草帽,一看到许嘉乐就蹦了起来:“哎总算看到你的娃了,叫南逸是不是?”   “这是胡夏叔叔。”许嘉乐牵着小南逸往前领了一下。   “胡夏叔叔好!”南逸是完全不怕生。   小手往前一伸,就主动牵住了胡夏。   “哎呦!”胡夏顿时有点兴奋了:“许哥,这简直就是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   他正说着话,忽然看到靳楚从后面往这边走了过来,一时之间不由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伸出了手:“啊,这位是……你、你好。”   大概是胡夏的尴尬也感染到了靳楚,omega和胡夏握了下手:“你好,我是靳楚。”   他匆匆地打完招呼,就往后退了一步,那多少是个有点回避意味的动作。   “靳楚来陪南逸,婚礼结束要一起回美国。”   许嘉乐淡淡地说了一句缓了一下气氛,他迅速地笑了一下,把胡夏的草帽直接拿了下来,戴在自己头上,然后牵着南逸往前走,很自然地问道:“怎么来得这么早?”   “是啊,我这不是第一次去泰国么,昨天才把工作提前赶完,然后就兴奋得没怎么睡。”胡夏忙也接了下去,和许嘉乐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继续道:“我看整个婚礼来的,大多数都是咱们公司里的老人,倒有点像是公费旅游了哈。”   “嗯。”许嘉乐点了点头,一时心里也有些感慨:“是啊。”   韩江阙和文珂本质上都是一路在孤独之中走来的人。   文珂和韩江阙在泰国的婚礼,宾客大概也就不到一百人,其中很多都是lite的元老,而两位新人的亲友还真的不多。   因为婚礼会办两次,所以泰国这次韩江阙的父亲韩战就干脆没过来,当然也没让韩家的那一大堆亲戚凑热闹,只让韩家大哥和二哥代表韩家出席。   而文珂那边人就更少了,这个omega的命运多舛,从小生在贫困的单亲家庭,后来母亲也早早患病去世,亲戚基本就没什么联系了,要好的朋友除了许嘉乐也根本没有什么人。   或许正因为那种骨子里的孤独,这两个人的婚礼办得反而有种——找个由头大伙一块出来玩的随意和松散感。   包机包宿,提前明言拒绝昂贵的贺礼,婚礼一天、行程却是七天,其实基本上就是掏钱让元老们和亲友们来个自由海边度假的意思。   因此,lite那帮一立项就在的老人基本都完全没感到什么压力,全都来玩了。   这会休息室已经热闹起来了。   胡夏、肖云、李晶晶,还有王静临和手下的几个技术都在,大家也都在三三两两地轮流打着招呼,互相介绍着。   “靠,我才发现啊——”肖云聊着聊着忽然一拍脑门:“我们公司这有家室的,我一看怎么都是技术大佬啊,这是什么传统?我们这个专注爱情的app,却只有搞技术的才有爱情?”   他这话还真没错,搞技术的那几位朴实无华的同事,从老大王静临开始,基本都早早结婚生子了,因此这次携家带口来泰国的,也主要都是技术那边的元老。   倒是市场和运营这边的几号人马,从胡夏到肖云到李晶晶,一个个都一副单身到天荒地老。   大家顿时笑成了一片,休息室里的气氛很活跃,南逸更是早就自来熟地跑到小朋友们中间了,只有靳楚走到了人群外面,从长桌上拿了一杯香槟默默地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眼尖的胡夏忽然举起手臂,猛地对着休息室的玻璃门挥手。   “付总来了!”   他这一声呼喊,所有人顿时扭头往外看去。   “哇……”   胡夏这一声情不自禁的低低的哇,虽然有些突兀,但那大约也是不少人的心声。   因为今天的付总,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平时出现在公司里的付小羽,总是一身熨烫裁剪合身的西装、身上是压抑信息素味道的性冷淡香水,还有手腕上那块沉甸甸的劳力士,使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种老派又不容置疑的气场。   但是此时的付小羽,大衣闲散地搭在手臂上,上身是一件热带风情、色彩斑斓的衬衫。   高档丝绸的布料加上宽松的裁剪,使他大步走路时,身上的色彩简直像是在阳光下流淌着炫光。这个omega本身就非常高挑,这样休闲潇洒的衣着反而更能举重若轻地展示出他模特一般的身材。   他脚上穿着一双看起来就很轻盈的乐福鞋,鞋子的设计开口很大,在深秋时节,仍然悍然露出一片白皙的脚背肌肤。   而omega露出来那一截骨节明显的脚踝上,赫然戴着一条纤细的黄金脚链。   那条黄金脚链,就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品。   付小羽就这么和王小山还有温淮轩一起走进了休息室里。   “付总。”   “付总也来了。”   “付总早啊。”   末段爱情的一大帮人不由自主往他那边靠拢过去,虽然本来已经名正言顺地开始了度假,而且omega今天的打扮完全就不是“付总”的样子。   但是要知道,任何人在付小羽手下做过事,那个惯性都不是开玩笑的。   “大家早。”付小羽说:“刚才安检有点慢,耽误了一点。”   “温先生也来参加婚礼啊。”   肖云和温淮轩打了个招呼,温淮轩的出现大家确实也有些惊讶。   “前阵子温先生和我们合作得多,而且这次文珂婚礼选择的酒店,也是他搭线的,所以就也来一起参加婚礼了。”   “哈哈,是啊,很感谢文总这次邀请了我,趁这个机会和大家多熟悉熟悉也好,正好我和付总也熟,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   你和付总也什么……?   许嘉乐本来没开口,只是在一边专注地、从头到脚地、反复打量着付小羽。   直到温淮轩人模人样地站在他身边,突然一开口,用那种熟悉的自信公子哥儿态度和大家打招呼,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正想开口,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感觉眼前有什么挡着——   靠。   许嘉乐脸色一黑,匆忙反手一把把自己脑袋上那顶又碍眼又蠢了吧唧的草帽摘了下来,又盖回了另一边的胡夏脑袋上。   他早上明明精心吹了半个小时的发型,怎么刚才竟然忘了。   付小羽的眼神若无其事地从许嘉乐脸上扫过,忽然问道:“文珂和韩江阙呢?”   “文,咳,”太久没开口,许嘉乐不得不清了一下嗓子才继续道:“他们俩刚才进去最后和工作人员过一下手续,应该马上就可以登机了。”   “嗯。”付小羽点了点头,转过头时,正好看到牵着孩子走过来的王静临,马上想起了什么,说:“对了,静临,前几天那个bug……”   “付总——”王静临倒是一向很稳重,倒是肖云一听到这个开头,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你、你不会是想谈工作吧?”   “……”付小羽骤然被打断,倒没有不高兴,只是稍微有点不好意思。   没戴劳力士、没穿西装,可是对于工作下意识的反应,他却没法马上改掉。   “付总,”胡夏把草帽也往上推了推,露出了哭丧的表情:“咱们这七天能不能彻底不提工作这回事,进度已经提前赶好了,有什么紧急的事让国内那边盯着吧,我们要去的可是泰国啊——”   他脑子里想着椰子汁、海鲜大餐、热带小夜风这些关键词,实在是忍不住了,竟然破天荒地在付小羽面前说:“我提议,这几天我们就登出钉钉,尽情地放松,留一个兄弟开着钉钉值个班就得了。”   或许是因为这会儿这种度假氛围实在太浓了,大伙也都胆大包天起来,一起起哄:“啊啊啊,支持支持,登出钉钉!”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付小羽都还沉吟着没开口,第一个发出声音的竟然是许嘉乐。   “等一下,我不同意!”   许嘉乐本来是在观察温淮轩,但是他这会儿正是高度警觉的时候,所以耳听六路,反应奇快。   操,登出钉钉。   他还没加到付小羽微信呢,怎么就登出钉钉了?!   “啊?”   胡夏大概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许嘉乐。   “我的意思是……”许嘉乐板起脸,语速飞快地说:“毕竟公司业务还在发展,好几天撒手没人管肯定是不行,有人值班不能做决策也不行。所以说管理层像我、付小羽,还有王静临,肯定不能登出。”   王静临,兄弟,对不住了。   许嘉乐在心里想。   王静临倒不在意,他是搞技术的,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我肯定随时在线的。”   “好了。”   付小羽没看许嘉乐,但嘴角却微乎其微地翘了一下。   他接着又扫视了一下周围一圈望着他的下属,就连王小山都简直是在用星星眼在看着他。   顿了顿,终于干脆利落地说道:“大家到泰国之后,先和自己部门的同事提前交代一下,然后就可以登出钉钉。   “所有管理层保持在线,有急事的话我们会紧急调度,除此之外,我答应大家,这七天一概不提工作。我也希望,这一次的泰国之旅,大家都能玩得开心。”   整个休息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股权重组之后,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地知道,公司里真正的大老板就是文珂和付小羽两个人,甚至在日常管理整个公司的话语权上来讲,作为ceo的付小羽才是当家的。   因此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付小羽发话,直到这一刻,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进入了狂欢的度假心情。   一片嘈杂之中,付小羽忽然也有些恍惚。   一年前的他还曾经默默地看着许嘉乐和肖云、胡夏他们一起加班吃夜宵而怅然若失。   如果是一年前的他,大概也不会干脆且自然地做出今天这样的决定。   这一年,原来一切都悄悄地变了好多。   快要登机的时候,付小羽走到长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就在转身的时候,忽然看到落地的玻璃窗边,站着一个身姿有些纤细的omega。   因为背着光,他甚至要认真多看两眼,才发现那是靳楚。   靳楚也在看着付小羽,他其实已经站在这里,悄悄地看了很久,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他一直很想好好地看一下付小羽。   他们见过一次的。   很仓促、很尴尬,就在许嘉乐的家门口。   从那一次起,他其实就已经知道南逸说得没有错。   付小羽,的确是有这——么漂亮的omega。   三十岁之后,其实靳楚有时候看到年轻的omega会有一点隐约的低落。   只不过,低落也并不代表真的认输,在美貌这件事上,他从小到大都有着坚固的信心。   可奇怪的是,这么美丽的omega站在他面前。   真正洞穿他的内心的,却偏偏不是美貌。   他就这样站在玻璃窗前,站在逆光里。   看着许嘉乐在付小羽身边,放着光的眼神,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许嘉乐露出那样的神情了。   还有那些和他并不熟的,许嘉乐的同事们。   他们热情地和付小羽打着招呼,他们叫他付总。   他们尊敬他,可却也不是那么的畏惧他,或许还挺喜欢他的。   他看着付小羽认真地想着工作的事,然后深吸一口气,沉着地告诉大家——好好玩吧。   付小羽。   付小羽是一个面对生活,拥有很多很多话语权的omega。   他有些出神地想。   “哥哥!”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远处的孩子堆里飞奔过来,很兴奋地跑到了靳楚和付小羽之间。   “aiden,这个就是漂亮哥哥。”   南逸抓着靳楚的手摇晃着,他一双小小的眼睛被阳光一刺,眯得更小了,但却仍然努力地望着付小羽。   付小羽一时之间也有点不知所措,只能对着南逸微微笑了一下:“你还记得我。”   “哦哦。”   靳楚赶紧点了点头,或许是孩子的出现,他一时之间有些慌乱,最终只能上前一步,伸出手,很轻声地说:“你好,我是靳楚。”   付小羽抬起头时,脸上的笑容也渐渐隐了下去。   但是他的神情并不冰冷,只是很淡。   “你好。”   付小羽轻轻和靳楚的手指搭了一下,那大概说不上是握手,然后,很平静地说:“我姓付。” 第108章   付小羽和靳楚的照面大概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一直在不远处眼观六路的许嘉乐就已经直接大步跨过来。   他很碍眼地直接站在付小羽和靳楚之间,然后对着南逸低声说:“宝贝,文珂叔叔来了。”   这句话看似平平无奇,可是实际上对于吸引南逸的注意力来说,却是异常管用的一招。   要知道,这些年,每一次许嘉乐带南逸回来见文珂,小家伙都能黏住文珂一整天。那个omega虽然没生育过,可是却好像天生就对小朋友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果然,南逸猛地抬起头,四处张望一下,马上就定位了不远处正和服务人员一起走过来的文珂。   “文叔叔!”南逸几乎是用扑的,一头撞在了已经弯下腰张开双臂的文珂怀里。   “南逸宝贝,好几天没见了,想不想叔叔?”   文珂看到南逸,眼睛顿时都温柔地弯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小家伙。   “想!”南逸马上仰起了脑袋。   许嘉乐本来想趁这会儿和付小羽赶紧说两句话,这从一大早都没找到什么机会呢,可是就在这时,登机的广播就已经在休息室里响了起来。   “付总,走吧。”   温淮轩随身还推了个精致的小lv箱,这个alpha身上带着一股熟悉的酒系信息素的味道从身后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对着付小羽说。   付小羽也没客气,真和温淮轩还有王小山一起就这么直接就往登机口走了。   操。   许嘉乐在心里吐了一口血,本来下意识伸手想去拉南逸的小手,没想到也拉个空。   南逸早已经牵着文珂兴致勃勃地往登机口走了,背后的小熊书包都一颠一颠的,把他扔在了后面。   他和靳楚对视了一眼,最后谁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登机口走去。   ……   文珂和韩江阙包了客机,但因为是小型的,所以前面大概只有八个公务舱的位置,而韩家大哥和二哥那两个高大的alpha往那儿一坐,其他人自然而然就直接就往后面去了。   虽然是包机,但是飞机起飞的时候,大家还都是老老实实地绑着安全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直到进入了平飞阶段,才纷纷解开安全带活动开来。   许嘉乐和文珂分别坐在第一排两个靠走道的座位上,本来是想趁飞行时两个人好说点话,但是没想到南逸一解开安全带,就直接从许嘉乐旁边的座位跑了下来,然后对着文珂张开了手臂。   “文叔叔。”许南逸一双小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文珂。   “好,文叔叔抱着你坐飞机。”   文珂虽然神色有些疲倦,可一看到南逸,还是温柔地把小家伙一把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南逸,来,这是……文叔叔的alpha,韩江阙韩叔叔。”   小南逸一抬头,看到坐在文珂身边的高大alpha时,却没马上打招呼,而是先十分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才终于点了点头,很矜持地说:“韩叔叔,你好。”   许嘉乐在一旁看得有点暗爽,他最了解自己儿子。   要说这小崽子虽然还没分化,可是对alpha和omega的态度却泾渭分明。论容貌,韩公主是没得说的,可在南逸这儿却没有什么优待,刚才南逸那上下打量的目光,分明就是在审视——   审视韩叔叔够不够格做文叔叔的alpha。   “文叔叔,”许南逸又转头说:“daddy说你刚刚生了双胞胎哦。”   “是的,”文珂笑了:“两个弟弟还小,以后等他们大了,文叔叔带你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好。”许南逸点了点头,认真地环着文珂的脖子:“文叔叔,生两个宝宝很累吧。”   “辛苦了哦。”他说着,小大人似的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文珂的额角,然后又看向韩江阙:“韩叔叔,你要好好对文叔叔。”   这个亲亲、还有亲亲之后严肃的嘱咐,不仅文珂一时没反应过来,连一旁的韩江阙都微微愣住了。   “谢谢南逸。”文珂把小家伙搂得更紧了。   一旁的韩江阙唇边也泛起了一丝笑意,他虽然仍然完全不搭理许嘉乐,可是看着南逸的眼神却很温柔,用手轻轻摸了下小家伙的脑袋,也很认真地低声回应了一句:“我会的,南逸。”   许嘉乐忽然觉得韩公主对着他儿子认真承诺那副样子还有点可爱。   可是说实话,此时的他,只有三分精力发在南逸和文珂这边,另外七分精力——   说来比较尴尬,他都放在竖起耳朵听动静上了。   温淮轩、付小羽、王小山就坐在文珂和韩江阙后边,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如果刻意仔细去听,还真能让他听到他们在聊什么。   “其实上次在胡志明,本来想带你多玩几天的,越南我熟嘛,就是没想到你还中了个登革热,真是不凑巧。”   “没事。”付小羽的声音有些模糊,依稀是在说:“以后……的机会还多。”   付小羽说什么机会还多?   许嘉乐越是没听清楚越是闹心,一会觉得付小羽像是在说“去越南的机会好多”,一会又觉得付小羽像是在说“一起去玩的机会还多”。   越南加上温淮轩这两个关键词加一起,简直能使正当壮年的他心梗。   说实话,温淮轩这个人的撩o实力,单拎出来,许嘉乐觉得高中时期的他就能一拳头秒掉三个。   但偏偏,也是这个菜a给了他有史以来的最大阴影。   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向了付小羽那一排座位,正好和王小山的目光对上了。   “找找别的话题。”   许嘉乐企图用眼神打暗号。   王小山的神情本来有点百无聊赖,差点就要打哈欠,这一和许嘉乐对上眼神,似乎顿时领会到了什么,忽然转头提议:“付总,要不我们打会斗地主呗?这航班还好几个小时呢,就聊天也没意思啊。”   斗地主?   他妈的,斗地主?   你竟然提议这种正正好好只能让三个人玩的游戏?   许嘉乐又是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点就要对一贯机灵可爱的王小山怒目而视了。   “好啊。”   付小羽一抬头,正好看到许嘉乐转过头在看着这边,那一双圆圆的猫眼并没有躲开的意思,而是看着许嘉乐说:“正好很久没玩了。”   “许哥,你有扑克牌吗?”王小山问道。   “没有。”许嘉乐回答得飞快。   “哦。”王小山倒不气馁,又转头看向坐在许嘉乐背后的胡夏:“胡夏,你有带吗?”   “啥?”胡夏本来还有点犯迷糊,这会把草帽往上推了推,露出了一双迷茫的眼睛:“扑克牌是吗?有、有……”   胡夏话都还没说完,就已经变成了许嘉乐怒目而视的对象。   要知道,想要在飞机上对自己后排的乘客怒目而视,那是需要把身子探出去,再狠狠地扭脖子回头的。   胡夏被许嘉乐这不嫌麻烦也要怒目而视的行为给整懵了,握着扑克牌呆滞了片刻。   “给我吧。”付小羽从走道另一边的座位里,伸长了手臂,直接把扑克牌从胡夏手中拿了过来。   许嘉乐随便从飞机上拿了份机上商店广告,看起来是在看广告,实际上却是如坐针毡,可后一排倒已经快快乐乐地斗起了地主。   飞机上不易饮酒过量,因此王小山就搞了个别的惩罚,往脸上贴便利条。   然而一打起牌,还是那个熟悉的风味,还是那个牌再烂也要头铁叫地主的付小羽。   许嘉乐每次一听到后面传来叫地主的声音,就忍不住回头,而且感觉一回头,就看到付小羽白皙的脸蛋上又多贴了一个黄条。   他比谁都清楚,那omega身材高挑,可是其实脸蛋很小,以前他用一只手掌就能拢住大半张脸,这黄条贴了那么多个,贴得他心里是上蹿下跳。   他转头观察了一下,看到南逸还舒舒服服地窝在文珂怀里,放下了心。   这一放心,一咬牙,感觉脸皮也厚了,忽然起身站到王小山身边,直接地问道:“小山,让我也打两局呗。”   王小山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打牌倒很厉害,这会儿脸上干干净净,一个黄条也没有。   他本来还不想退出,但是抬头一看许嘉乐脸上的神情,忽然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说:“许哥,那你替我一会,我喝杯饮料休息一下。”   许嘉乐一坐下,付小羽倒忽然坐直了一些,然后把脸上的纸条一个个拿了下去:“那重新来。”   “行吧。”温淮轩虽然有那么一秒不太高兴,但是没多说什么,很自觉地在中间的桌子上洗起了扑克牌。   “其实这些东南亚国家真的适合度假,常年都是夏天,过去玩连带的衣服都很简便。”   温淮轩洗牌的动作很利落,一边洗一边开口,多多少少是有点不想让许嘉乐多开口的意思,所以主动和付小羽闲聊起别的:“说起这个,平时看你都是特别板正得体的衬衫西装,第一次看你穿得这么休闲,没想到也这么适合你,很好看。”   穿着这件事,多少是比较亲近的人才会聊起的话题——   然而许嘉乐搭了一眼温淮轩,却很配合地开口道:“确实。海边就是要这样,休闲一点、浮夸一点,花衬衫最合适了。”   他甚至在故意地、狡猾地等待着温淮轩的回答。   温淮轩每多夸一句,他都会得意地把眼睛眯得更小,因为温淮轩夸的每一句,都其实是在夸他的品味。   然而正巧这时,坐久了的付小羽伸了个懒腰,脚也不经意地往前伸了一下。   那一瞬间,许嘉乐只感觉付小羽的脚踝和他的脚踝轻轻地擦过,黄金脚链冰冷的触感停留在皮肤上,短暂、而又迷人到几乎可以让人浮想翩翩,只是不到一秒种的碰触,却近乎像是一场情事。   许嘉乐几乎是瞬间正襟而坐了。   他明明坐得板正,可是脑子里却满脑子都是omega纤细白皙的脚踝上,黄金脚链恰巧卡在脚踝处骨感的凸起上方的情景。   付小羽当然也感觉到了那瞬间的触碰。   他圆圆的猫眼看向许嘉乐,只看了那么一秒,就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快打牌吧。”   付小羽忽然说。   “欸好,打,打牌。”   那一瞬间,他全然忘记了天性里的狡猾,只剩下了笨拙。 第109章   许嘉乐坐下来之后,付小羽下意识地轻轻吸了下鼻子,alpha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信息素味道,还多了一点须后水的冷淡味道。   他戴着脚链的那只脚,因为先前拉伸时触碰到了许嘉乐的皮肤,反而觉得收回来有些刻意,像是他不好意思了似的,所以,付小羽便所幸伸长了腿放在那儿了——   牌桌底下,他毫不客气侵占了一部分许嘉乐的地盘,可除了许嘉乐之外,并没有人知晓。   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打起牌来,想着自己那只放在许嘉乐座位前面的脚,忽然就有了点心不在焉的意思。   alpha对于桌子底下的事并不吭声,看起来打牌打得很专心的样子。   只打了几局,付小羽就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怎么好像还是在输,而且还输得……挺惨的。   可又不完全是输赢的问题。   因为许嘉乐又像王小山那样一直赢,乍一看上去,一切都好像很正常的样子。   付小羽很快就敏锐地琢磨出了规律。   许嘉乐显然并不是在为了赢牌而打,甚至自己输得也不少。   但从头到尾,这个alpha好像只是在确保一件事——   不让温淮轩有机会给他脸上贴纸条。   也就是说,付小羽当地主的时候,为了不让温淮轩先走,反而会是许嘉乐出手最狠的时候。   可怜温淮轩衰得基本摸不到地主牌,只能和别人搭伙做农民。   而且只要一和许嘉乐搭伙,许嘉乐基本不怎么给他喂牌,自己只能握着一手牌眼睁睁地看着许嘉乐一串顺子飞机,行云流水地打光手牌。   赢倒是赢了,就是被带飞的感觉,参与感极差。   付小羽偷偷地来了脾气。   许嘉乐越是狠狠地斗他这个地主,他就越是不服气。   谁都能看出来,他是跟许嘉乐这个老农民杠上了,三个人的斗地主,渐渐地、奇异地变成了两个人的较劲。   付小羽平时那么冷静,可一打起牌来却简直上头得厉害。   倔劲儿一上来,不管开的牌有多差,就越是硬要叫地主;许嘉乐出什么,他就一定要跟什么,不管该不该跟,硬着头皮也要跟,然后……   就越是被许嘉乐摁着打,简直就是花式扑街。   “妈的,这把就差一个k就能走了。”   连输了好几把的付小羽把牌往桌子上一扔,竟然很罕见地骂了句脏话,他盯着许嘉乐一个劲儿地看,就差眼睛里冒火了。   许嘉乐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低头撕下了一个黄色的小便签条,然后举到了付小羽的面前,故意问:“还贴不贴?”   他打牌确实是有天赋,或许是因为对周遭细节的习惯性关注,使他在观察牌局、算牌这方面就是得天独厚。   但他本来就真的只有“不让温淮轩给付小羽的脸上贴纸条”一个小算盘。   只是没想到在过程中,竟然意外地把这个世界第一要强的小狮子给激怒了,直接在根本不适合的战场上给他来了一顿张飞式猛冲,结果可想而知。   “贴。”   付小羽对着许嘉乐瞪圆了那一双猫眼,对alpha的提问露出了些许不满——   他一向愿赌服输,为什么不贴,当然贴。   许嘉乐差点没憋住笑意,但是凑过去的时候,那股大岩桐的甜香一往鼻子里蹿,他的手指动作不由就放得更温柔,很轻、很轻地在omega的右脸颊上贴上了黄色的细长便签条。   他这一贴完,不仅是他忍俊不禁,周围的王小山和胡夏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付总,许哥给你贴了一对胡须。”   王小山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递给了付小羽。   付小羽对着摄像头一照,只见屏幕上的自己,左边三条黄色便签条横出去,右边也是很对称的三条。   这胡须确实是粗,可是配上他有些惊讶的瞪大的眼睛,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一只很卡通的猫。   付小羽忍了几秒,可最后还是没忍住,自己也笑出了声。   本来和许嘉乐较劲的那股劲头,也随着这一声噗的笑声,毫无征兆地消解了。   那一双圆圆的猫眼越笑越弯了起来,抬起头时,正好和许嘉乐的目光对上。   其实从在休息室开始,许嘉乐无论再想多看付小羽几眼,也记着要稍微收敛一下,且不论南逸和靳楚在不在,单说他们之间目前的关系,也还不明朗。   可是看着付小羽笑得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的时候,他却实在是控制不住了,他的目光近乎是贪婪地、放肆地停留在omega的面孔上——   付小羽笑的时候,一双浅褐色的猫眼又亮又有神。   明明是小猫一样娇小的面孔,可两边的黄色胡须却太粗了,乱颤起来那夸张的效果,使他看起来简直像是卡通猫化妆成了更卡通的狮子。   都笑成这样了,斗地主也就没有再打下去。   付小羽低声说:“先不打了吧,差不多了。”   “嗯。”   许嘉乐实在连把目光收回来都觉得恋恋不舍,好像没有继续坐在付小羽身边的借口了,他站起来坐回了座位。   南逸在文珂怀里睡着了。   文珂则把脑袋窝在韩江阙的颈窝里也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们两个进行了人工标记之后,靠在一起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把鼻子都往彼此脖颈那儿凑,这大概就是alpha和omega之间最紧密的状态,像是交颈而眠的动物那样亲热。   许嘉乐情不自禁地又回头看了一眼付小羽,不知是不是因为越来越接近一场婚礼的缘故,他总觉得自己的心情越来越躁动。   过了一会之后,付小羽稍微整理了一下衬衫和袖口,才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去前面的洗手机稍微洗个手,再把脸上的纸条都摘下来。   走过许嘉乐的座位时,alpha忽然不做声地往他手臂上又贴了一张便签。   付小羽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攥进了掌心,直到走到洗手间里才打了开来。   只见和他脸上贴着的同款便签条上,赫然写着几行小小的字:   我还记着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场合,才要让着你,今天多了个温淮轩,所以不方便。   还有。   你今天真的好靓仔,张飞小猫。 第110章   一下飞机,所有人都不由发出了一声感慨——   好热。   是真的热,从秋季跨越到烈日炎炎的东南亚,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适应,胡夏的草帽倒瞬间变得既实用且应景。   文珂和韩江阙没有订比较热门的巴东海滩上的酒店,而是包下了人少一点、比较清静的沙滩边上的度假村。   这家豪华度假村依山傍海,拥有一大片私人海滩,不仅适合举行婚礼,其实对于度假来说,也已经是最舒适的选择。   文珂和韩江阙不是那种花了钱就要折腾大家的老板,更没打算趁机搞什么团建,除了婚礼当天、和婚礼前一夜的大party,大家基本上就是在普吉岛自由活动。   度假村贴心地给带娃的几个家庭专门准备了比较适合儿童参与的活动。   这个安排是妥当没错,但对许嘉乐来说,却实在是煎熬。   带娃和不带娃的大人的度假生活基本处于两个世界。   当许嘉乐背着大包小包,老父亲一样带南逸去看长臂猿,被东南亚的烈日晒得头昏眼花的时,付小羽他们几个则在度假村里做了泰式按摩,喝着鸡尾酒在露天游泳池边上懒洋洋地做日光浴,还给许嘉乐发了照片。   当然,带娃对许嘉乐来说不是苦差事,他真正低估——是明明处在同一座海岛上,却不能时时见到付小羽的苦闷。   思念实在是个太奇怪的东西,远在天边尚且还能压抑,一旦近在咫尺而不可及,才真正变得不可忍受。   婚礼前一天,许嘉乐白天报名参加了南逸心心念念的皮划艇一日游。   一大早上码头、坐快艇颠簸一个多小时,然后中午到海上才正式开划。   如果说岛上的气候还只是热,那海上的日头简直可以说是毒辣。靳楚被晒得不一会就中暑了,跑回快艇里喝了半天冰水还没缓过来。   剩下许嘉乐带着南逸,一个人划了半天,临走前要参加泰国导游搞得皮划艇大赛。   大人们划了半天早已经是面如土色,小朋友却一个个都兴奋起来。   许南逸划是划不动的,口号喊得倒响,他从后面激动地挂在许嘉乐的脖子上,还从脑袋里翻出了一个成语:“daddy冲!乘风破浪!”   许嘉乐划得血都快吐出来了,总算从王静临全家手里抢到了第一名。   他因此拿到了个属于第一名的劣质塑料小奖牌,被南逸抢去了昂首挺胸地挂在脖子上,还对其他小朋友郑重宣布:“我们是冠军!”   冠军许嘉乐筋疲力尽地倒在小小的皮划艇上。   想给付小羽发条钉钉消息,结果一摸口袋,手机也放在了快艇上。   无人控制方向的皮划艇在大海中央海里打转,他仰头望着普吉岛一片蔚蓝的天空,阳光隔着墨镜依旧刺得人眼睛想流泪。   明天,韩江阙和文珂就要结婚了。   而他……   他妈的。   付小羽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   ……   傍晚的时候,度假村的沙滩上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整个婚礼的色调设计偏白色,每一桌都摆放着漂亮的玻璃灯,里面装着点燃的蜡烛,在夜里的沙滩上显得特别有情调。   今天晚上是海边烧烤大餐,一箱一箱的生猛海鲜也已经运了过来,这会儿度假村的厨师和服务生都已经就位了,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宾客们倒是三三两两地很散漫,有的还在散步,有的在海边拍照。   靳楚和南逸还在房间里休息,而许嘉乐带了一天娃,虽然也是不成人形,可却还是着急先冲完了澡出来了。   他当然有他着急的理由。   可是一到海滩上,只见王小山、付小羽、温淮轩、胡夏还有肖云他们几个应该是刚在一边打完沙滩排球,正并排往桌位这边走。   “许哥,”胡夏一看到许嘉乐就开心,跑过来打起了招呼:“带娃归来了啊?我们刚打完球,饿死啦,正好有大餐!”   “嗯,听说是有不少海鲜。嗨,小羽——”   许嘉乐隔着温淮轩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和付小羽打招呼,可是目光却实在还是没法绕过温淮轩。   打球就打球,这个alpha居然还把上衣给脱了,这会儿正一只手抱着排球,一只手拎着衣服,肩膀和身上都是汗,也在转头和付小羽说着话:“对了,我看度假村有不少可以租的摩托,很方便的,压个护照就行,我们大家可以晚上去骑摩托沿海兜风。”   许嘉乐本来的确是累得跟狗一样,这会却一下子精神了——   还又脱衣服又兜风的?   他甚至顾不上看付小羽了,目光完全死死盯在了温淮轩身上。   温淮轩,是,这公子哥身材确实也还行,还是一身时下很流行的线条流畅的薄肌。   但是,谁他妈没个一身横练的功夫啊。   说实话,许嘉乐在肉体上自觉完全不虚温淮轩,他只是恨现在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给他,让他也能把自己衣服给脱了。   “出海回来了?”   付小羽也隔着温淮轩看了他一眼。   这个omega刚打完球,白皙的脸颊上带着薄薄的一层潮红,说不出的好看。   不知为什么,只是那一个对视,许嘉乐就忽然接收到了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   其他人没反应过来还仍然在往前走,只有他们两个站在原地,温淮轩又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两眼,但也没贸然走过来。   付小羽看着的是许嘉乐身后那片天空。   普吉岛的黄昏那么美丽,灰蓝色的天空之间又有粉红色的云霞,海浪在他们背后一阵一阵温柔地涌上沙滩。   而许嘉乐站在异国粉红色的云霞之下。   “你看——”   付小羽望着天空。   “真美。”许嘉乐看着付小羽,哑声说。   “我没有来过普吉岛。”付小羽像是在对许嘉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其实,我一直,也没怎么旅行过。”   这些年他的确去过很多国家,但是基本都是因为出差,顶多会额外多安排一两天,当作一种公务后的短暂休息。   像这样的旅行是第一次,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就只是……旅行。   和温淮轩王小山他们一起玩,当然并不是不好。   或许……他只是有些遗憾吧。   “小羽……”   许嘉乐怎么会看不出这个omega眼里的落寞。   可是话到了嘴边,才意识到是多么干瘪。   是的,大道理是很多的。   人生还长,普吉岛当然可以再来无数次,旅行也可以有无数次。   可是,下一次、再下一次,都不是这一次了。   不是这一刻站在粉红色的晚霞下的,许嘉乐和付小羽了。   ……   这会儿烧烤的香味飘了过来,晚餐马上就要开始了。   付小羽匆匆回房间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再回到沙滩上的时候,   整个场面已经一片热闹。   烤海鲜的香气在海风中飘散,孩子们四处奔跑,发出欢快的笑声。   沙滩中央的露天舞台背后的巨大投影屏上,正播放着韩江阙和文珂的照片剪辑成的视频。   这两个人选择的背景音乐更是复古到了极点,是一首后街男孩的aslongasyouloveme   韩江阙和文珂的照片正交替出现着。   在篮球场上凶狠地灌篮的韩江阙、拳击场上举起拳套咆哮着的韩江阙。   这些大学时期的照片,其实很多还是他提供的,可是当他伴随着那熟悉的旋律,看到大屏幕上的韩江阙时,还是不由怔怔地站在了原地。   文珂年轻时候的照片少了很多,也没有那么生动,大多数时候就只是对着镜头,有点拘谨地微笑着。   渐渐的,大屏幕上的照片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合照,气质那么不同的两个人,一旦出现在同一个镜头底下,笑容竟然变得出奇的相似。   两个人的合照又变成了四个人,韩江阙和文珂一个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小宝贝,长长久久地和彼此接吻。   照片被定格在了那一秒。   那一刻,他们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镜头。   这当然是一个属于爱情的晚上,就像那首歌说的那样,aslongasyouloveme。   付小羽看着看着,忍不住把自己点的长岛冰茶一饮而尽。   许嘉乐自己喝的是椰子汁,这会儿却从一边提回来了一箱啤酒,沿着桌子给大家挨个递,主要是特意递给了温淮轩一瓶。   “帮你开了?”许嘉乐拿着瓶起子问。   “谢谢,不用。”温淮轩很耿直地摇头:“晚上可能想骑会摩托,不能喝酒。”   “哦。”许嘉乐眯起眼睛放下瓶起子,但没说话。   开吃之后,韩江阙和文珂却没有坐下来,而是作为新郎一起挨着桌敬酒。   文珂刚生完孩子不久,前段时间又忙得有点生病了,所以喝不了太多,被灌酒的自然就变成了韩江阙。   那个高大的alpha其实本身酒量不是特别好,可是在这个晚上大概也是豁出去了,一杯又一杯,来者不拒,喝得整张脸都通红。   “谢谢。”   轮到许嘉乐的时候,韩江阙虽然迷迷糊糊之中也有点别扭地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很勉强地和许嘉乐碰了个杯,哑声说:“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实在太过不善言辞,因此对谁都是这么一句,最后再诚恳地加一句:“非常感谢。”   只有到了付小羽的时候,他喝完了之后,忽然一把把付小羽紧紧地抱住了。   这个动作当然有些突兀,可是就连文珂这时也悄悄放开了牵着韩江阙的手,任由这个alpha抱住了付小羽。   “小羽,”韩江阙醉得话都有点吐不清了:“也谢谢你,谢谢你来,我很高兴。”   他一边道谢,一边却忍不住有点傻地在付小羽的耳边笑了,小声说:“我好幸福,小羽,我真的很高兴,我要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付小羽也抱紧了这个高大的alpha,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值得的。”   韩江阙当然值得的。   他也为他高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却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他从韩江阙的肩膀上抬起头,看到许嘉乐也正在专注地看着他。   韩江阙彻底有点醉得不行了,抱着抱着,身子就有点往下软,文珂和另一位韩家大哥帮忙把他扶了回去。   许南逸吃着烤龙虾肉,看着韩江阙敬酒一直看得很认真。   直到韩江阙走了之后,才忽然拉了拉许嘉乐的手,问:“daddy,韩叔叔好开心啊,结婚真的那么幸福吗?”   “当然。”许嘉乐也坐了下来,用纸巾给小南逸擦了一下脸,低声说:“结婚……当然幸福。因为结婚就意味着,你和另一个人相爱,所以宣誓要和他相伴一生。”   “可是……文叔叔是第二次结婚了。”南逸有些不解。   这个问题,似乎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一阵子了,还思考了一下才说:“文叔叔并没有和之前的卓叔叔相伴一生,那这一次他和韩叔叔呢?”   许嘉乐一时之间愣住了。   他真的没想到,南逸竟然会想到这一层。   就连坐在一边的付小羽也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向了这一边。   “宝贝……”   许嘉乐一时之间,万千的思绪都在他脑子里反复交错:“你文叔叔他……当年选择了错误的人,进入了错误的婚姻,他是做错了。”   “宝贝,大人也是会做错事的。”许嘉乐低下头,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嘶哑,而又带着一丝期翼:“你能明白吗?哪怕是婚姻这么大的事情,大人也是会做错的,会做错的。”   许南逸轻轻打了个嗝,微微歪过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烟花突然窜上了天空,照亮了整个海滩。   所有人都提早知道了这道烟花的含义。   带着孩子的家长们纷纷站起了身,他们都知道,这是清场的时候了——   接下来的节目,并不适合已婚人士和孩子们。   如果说婚礼是最神圣的场合,那么婚礼前夜的单身派对大概就是最疯狂的场合。   本来alpha和omega的单身派对应该是分开和朋友去玩。   当然,以韩江阙和文珂的关系自然是不可能分开的,   只不过,单身派对的疯,绝不能省下来。 第111章   许嘉乐没打算错过整场派对。   只不过南逸玩了一整天,到了这个时间其实也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许嘉乐把他抱了起来,往度假村的方向走去。   小家伙变沉了,在他肩膀边上一下一下地点着头,或许是吹着海风在他怀里太舒服,还没到房间就已经睡了过去。   许嘉乐把南逸放到靳楚的床上,直起身子站了几秒,只见那枚皮划艇冠军的劣质奖牌还挂在小家伙的颈间,他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南逸软嘟嘟的脸蛋,才转身准备离开。   “嘉乐。”靳楚本来一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这会儿忽然也站起了身,跟着他走到了房间外的走廊。   “嗯?”许嘉乐顿住了脚步:“怎么了?”   “我是想问……”   靳楚有些欲言又止。   而许嘉乐却下意识地又问了下:“你是不是也想下去玩?那下半场我回来看孩子替你,行吗?”   靳楚愣了一下,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低声说:“不用,没事了。”   今天对于他来说也太累了,更何况他也并没有玩乐的心情   只是他其实一直在想很多事,想到许嘉乐刚刚说的错误。   想……之前他提出离婚,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忽然想问许嘉乐这个问题。   只是看到许嘉乐还认真地想着替他的班,忽然就有种久违的心酸。   时间久了,有时候会轻易地忘记这个alpha很多的好。   如今想起来的时候,却只剩下怅然若失和许多伤感,就像是一块蛋糕,吃到了最后一口才觉得甜美,可是谁都知道,最后一口吃完了,就是再也没有了。   忽然之间,就连那个问题也不想问出口了。   “好。”许嘉乐又看了靳楚一眼,点点头:“孩子有事你联系我。”   ……   普吉岛的夜晚像是此时才真正拉开序幕,但却偏偏有点不巧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度假村此时很安静,许嘉乐走在路上,还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好几位穿着异常火爆的装束的alpha和omega正在大厅一侧的房间进进出出,像是在做着什么准备。   他只花了一秒就反应过来——   没想到啊,文珂和韩江阙还准备了这么火辣的表演,这俩人多少有点不可小觑了。   夜晚像是此时才真正拉开序幕,但有点不巧地,许嘉乐走到一半天空就下起了小雨。   幸好文珂他们早就有针对天气的预案,所以大家倒也都不太在意,纷纷从沙滩边跑回了度假村的泳池旁,又重新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许哥,来啊——真心话大冒险,老土却刺激!搞起!”王小山显然也喝了不少,一看到许嘉乐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快坐下。”   “付小羽呢?”许嘉乐在桌边扫视了一圈,不由有点着急。   “刚他俩回来得比较早,这会没看到。”胡夏在他身边说了一句。   许嘉乐这会儿有点着急了,又站起来用目光在整个游泳池附近梭巡了一圈,才终于发现了站在游泳池另一侧的吧台边的温淮轩和付小羽。   他直接起身走了过去。   音乐嘈杂,那两个人又站在吧台的侧边,所以完全没感觉到许嘉乐靠近。   “抽烟吗?”   许嘉乐听到温淮轩问。   “为什么这么问?”付小羽依稀是低低笑了一下:“其实我不怎么抽烟的,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   “我只是感觉,”温淮轩的声音很低沉:“感觉你的心情,像是会想抽烟,就像上次……”   吧台边太嘈杂了,点烈酒的人络绎不绝,音响里放的又是一首电音歌曲,以至于温淮轩后半句话许嘉乐完全没有听清楚。   可这并不妨碍许嘉乐整个人都死死地钉在了那儿。   他的天性里,有着狐狸一般的狡猾,也有一种动物对环境里的一草一木的敏感。   他是一直都忌惮温淮轩。   可是直到这一刻,这句话,才是温淮轩出现以来,真正给他的心来了一下狠的。   这甚至不是单纯因为温淮轩这个人。   而更像是因为这个人映射出来的,付小羽不在他面前时显露出来的……心情。   付小羽在温淮轩面前抽过烟。   因为心情不好。   许嘉乐实在一时分不清是哪一件事让他更心痛一些。   “pinacolada!”   就在这时,泰国酒保忽然把一个杯子放到付小羽面前。   omega接过自己点的椰林飘香,顺势一转身,正好和有些怔怔地站在不远处的许嘉乐对上目光。   “回来了。”付小羽淡淡地打了一声招呼。   “来点东西?”温淮轩也对着许嘉乐点了点头:“我看他们好多人都点他们的椰林飘香,你也试试吧。”   许嘉乐确实有点失魂落魄,一时之间甚至没开口,等到付小羽和温淮轩一起并肩往回走,他才下意识地对着酒保说:“pina……”   他刚一开口,就瞬间意识到不对。   喝什么椰林飘香,喝什么椰林飘香!   本来情况就已经够劣了,要是再让温淮轩把付小羽带出去骑摩托,他这一晚上真的就废了。   许嘉乐猛地摇了摇头,迅速地转过身又坐回了桌边,特意扫了一眼温淮轩手边的杯子——   看起来是杯苏打水。   妈的,差点就栽在他手里。   许嘉乐和付小羽的座位之间隔了一个王小山还加了个胡夏。   那感觉,遥远得像是天各一方似的。   “你们可回来了,快开始吧!”   王小山给大家一个人安排了一个编号,然后才兴致勃勃地掏出了手机:“我先抽人!”   他竟然还有个app专门是拿来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可以自动抽人,想不出问题时里面还有题库,相当专业。   其实许嘉乐本来对这玩法没什么兴趣,他还在想找什么机会和付小羽私下说几句话。   但是王小山这会儿却激动得很,他喝完了酒脸红扑扑的,惹得胡夏一直盯着他看。   “8号。”   “在!”   也是巧了,8号就是胡夏,这alpha本来一直在看王小山,这会儿突然被点名,竟然还举了下手。   “那我作为主持人先问啦。”王小山又喝了一口酒,眼睛转了一下,笑眯眯地问:“你因为失恋做过的最蠢的事是什么?”   好家伙,许嘉乐一听,就知道王小山这肯定是老玩家了。   王小山这边一问完,忽然歪了下头:“等下,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   “怎么可能!”胡夏简直不能忍受这种侮辱:“我谈过一次恋爱的。我为失恋做过的蠢事……就初恋和我分手之后,我、我……”   他一咬牙:“我在大腿上纹了“xxx我永远爱你”的纹身,到现在还没洗掉,听说太疼了。”   许嘉乐差点把自己刚喝下去的水喷了出来。   别说笑疯了的肖云和王小山了,就连付小羽都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大概是这个起手问题太欢乐了,以至于本来兴趣还没太起来的大家,这下都有点来劲了。   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就是不玩起来觉得蠢,一真的进入那个氛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沉浸进去。   两轮下来,大伙酒喝了不少,问的问题,也开始往更厉害的方向走去,王小山甚至逮到机会问出了肖云和李晶晶的性经验。   付小羽其实听得很认真,可是奇怪的是,就是没有人抽到过他。   胡夏倒终于抽到王小山了,故意思索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问:“小山,你现在在恋爱中吗?”   “嗯……好问题。”王小山微微笑了一下:“我刚分手。就在来泰国前一天分的。”   他微笑着说出“刚分手”的样子,让大家不由有点不知所措。   “又分了?”付小羽皱了皱眉。   “是啊。”王小山眼神有些迷蒙地说:“反正没事,这次我也不太伤心,真的。来。”   他显然有点醉了,许嘉乐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把他的酒往外拿了拿。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突然之间,有人抽到了付小羽,是李晶晶。   李晶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实话,她是真不愿意抽到自己老板,想了半天问题,又看了一眼手机,忽然像是得救了似的:“啊对了,想不出问题,可以用这个app随机摇问题是吧?”   她没等王小山回答,直接就点了随机问题,然后握着手机念了出来:“今年之内,你最伤心的日子是哪一天?因为什么?啊……这随机。”   她念到后面自己都惊了,王小山这什么鬼app,这随机问题还不如她自己去想呢。   付小羽不由微微愣住了。   他握着酒杯沉默了好几秒,终于还是抬起头,和坐在不远的许嘉乐对视了片刻。   那个alpha镜片后的眼睛狭长,正执着地看着他。   “啊,要不换一个?”等待了几秒钟之后,李晶晶尴尬地打起了圆场:“我看它怎么搞出两个问题啊,不合格吧。”   坐在他对面的许嘉乐嘴唇也微微开启,似乎想说什么。   “不用。”付小羽忽然摇了摇头,喝了一大口椰林飘香:“今年我最伤心的一天,是我生日那一天,8月18日。因为……”   他顿了顿,轻声说:“大概是因为,又老了一岁吧。”   说了一半的真心话。   就像朗姆酒的味道从喉咙滑到胃里,正在渐渐变得苦涩。   “手机给我吧。”   付小羽接过手机,可app上的显示的编号让他自己都诧异了,7号。   是许嘉乐的号码。   许嘉乐没办法显得游刃有余,他的目光近乎是凝聚在付小羽的身上,当得知被抽中的是自己时,那一瞬间,心情在刚才的心痛至于又忍不住带着一丝期翼。   他想,付小羽会问他什么呢?   那个omega其实也喝得有些迷蒙了,圆圆的猫眼像是罩着一层薄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很随意地点了下手机。   他选择了随机问题。   许嘉乐的心里瞬间空落落的。   可是随机之后,付小羽看着手机屏幕,却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怎么啦?什么问题?”王小山好奇地问道。   “你这个app……”付小羽微微地皱了皱眉,把手机递给了王小山。   “哈哈,这有什么啊?”王小山一看就笑了:“这本来就是成人版的真心话大冒险。”   许嘉乐忽然有了点不详的感觉。   “许哥,付总抽到的问题,我给你念一下哈——请问你上一次性生活是什么时候?”   操。   许嘉乐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我……”他抬起头,看到付小羽的眼神淡淡的,却仍然在看着他。   “我能不能选大冒险?”   许嘉乐的心里简直是翻江倒海,最终只是哑声说。   其实这问题不算多劲爆,可是他竟然选择了大冒险,这不由让胡夏肖云他们都疑惑地看了过来。   “大冒险……也用手机抽吗?”   许嘉乐怔怔地起身,看着付小羽说。   “……”   付小羽没说话,他忽然直直地站了起来,几步就走到了许嘉乐的身边,然后——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许嘉乐整个人都被狠狠地推进了身后的游泳池里,因为过于用力,水花都扑到了岸边。   “这是大冒险。”   付小羽说,他有点醉,身子也摇晃了一下。   这一下,实在是谁都没有料到,更何况是出于一直冷淡死板的付总之手。   “哈哈哈哈!”   “许哥!许哥!”   大家一阵错愕之后,看着狼狈地从游泳池里冒出一颗头的许嘉乐,都尖叫起哄起来。   这一下彻底疯了,有疯的感觉了。   “小羽……”   许嘉乐被推得整个人都傻了。   那一瞬间,狼狈都不是事了,是茫然。   他凭感觉从身边的泳池水里摸索了一下,还真摸到了眼镜。   镜片上全是水,一切都变得很模糊,大家的欢呼声也变得遥远,他的视野里,好像只剩下那个站在岸边的omega。   他游过去,想要爬上来,却又被狠狠地推了下来。   “噗通!”   又是一大片水花迸溅了上来。   付小羽不让他上去。   许嘉乐这样想着,透着一片模糊的视野,狠狠地抓住了刚才推他的那双手。   他被推得慌了,懵了,却也有种说不上来的躁动。   付小羽在挣扎,可是他发了狠,几乎是把那几根修长的手指死死地攥在了掌心,一直攥到omega不再抽手了。   omega背对着其他人,这个小动作大概是隐秘的。   “小羽……”   许嘉乐觉得自己脑子像是进了水,他甚至有点失去了理智,荒谬地以为付小羽是误会了才生气,急切地说:“不是的,没有别人。就是那一次……你生日……”   他把眼镜推到头顶,在这个距离,才能清楚地看到俯身的omega的脸。   仿佛罩着水雾的圆眼睛,泛着薄红的脸颊。   付小羽醉了,可是眼神里那种隐隐的落寞却更加明显。   许嘉乐忽然明白了。   付小羽不是怀疑他。   付小羽只是,还在为那一天而难过。   他当然明白的。   “小羽……”   许嘉乐近乎耳语一般地说:“我爱你。”   他感觉到手指之间有水珠在流淌,身体因为还没适应水温而微微发抖。   这三个字一直都在他心里,只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办法说出口了。   可是在这一刻,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   付小羽听到这几个字,忽然转开了头,倔强地把手抽了回去。   就在这时,远处又传来了激动的尖叫声,依稀有人在喊着什么。   许嘉乐抹了下镜片上的水,和付小羽一起转头望向中间的舞台。   音乐变得激烈,而穿着性感套装的alpha和omega们已经登台,最辣的秀要开始了!   许嘉乐看着付小羽的侧脸,那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只看了一眼,就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他的唇角,甚至还可爱地沾着一点椰林飘香的白沫。   我爱你,付小羽。   许嘉乐想。   那一瞬间,一整个夜晚压抑在他内心的某种冲动,某种疯狂,终于再也克制不住。   不要伤心。   不要伤心了。   他满脑子都是这句话,从泳池里湿淋淋地跳了出来,只匆匆地给付小羽留下了一句话,然后就奔向了度假村里:“等我,小羽!” 第112章   此刻的许嘉乐简直像个水鬼一样,往度假村冲过去的一路上,只给大家留下了一个仓惶的背影和一串地上的水迹,简直把后面的王小山等人都看呆了。   “许哥脸皮有这么薄吗?”胡夏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就是下了水,怎么跑得这么快?”   “难道是急着要看艳舞秀?”肖云调侃了一句:“我们也赶紧去前面看吧,我可太期待这个了。”   付小羽没有开口。   其实从泳池边站直身子的时候,他就感觉头有点晕了。   他就这么被周围的人簇拥着往前走,一直走到了舞台底下。   最真切的感觉竟然来自于手指,被许嘉乐攥得太紧而仍然残留着一丝痛感,因为沾了水珠,凉凉的。   他刚才把许嘉乐一次又一次地推进游泳池里。   付小羽在心里想着许嘉乐扑通一声跌进泳池里的样子,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可是还没等他顺着醉意笑出来,落寞就已经先从胃里翻涌了上来——   “哇!太辣了!太辣了!”   “wow!付总,快看啊!”   周围的人都在兴奋地尖叫,舞台上的表演显然是又性感又过火,已经挑动起了所有人的神经。   可人头攒动之间,付小羽却一阵恍惚。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uloft,一个人站在那个熟悉的阳台上。   普吉岛的夜像是从空中笼罩下来的深海,无形的玻璃把他和世界隔开,他身处孤独的鱼缸里。而火热的音乐变得遥远,舞台上扭动着的舞者如同鱼缸外的幻象,以一种怪诞的姿态游弋着。   他有点恍惚,仿佛隔着鱼缸,看到了许嘉乐的主卧室,看到了那天风尘仆仆地从越南赶回来的自己,精心地在洗手间装扮着,戴上耳朵、戴上尾巴,然后……就是许嘉乐的敲门声——   分手之后,付小羽很少再回想起那一天的情景。   他不去想,也不去再和许嘉乐提起。   只是或许正是因为从未提起,所以他心底,才始终郁结着一块一块的巨石。   所以他恶狠狠地闻着许嘉乐的脖颈,给他看自己打抑制剂的针孔,却在alpha靠过来的时候,一把把他推开。   所以他趁着酒劲,把许嘉乐一遍遍地推进泳池里。   他其实不怀疑这个alpha对他的爱,他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巨石移开。   咚、咚。   不要开门……   付小羽忍不住在心里嘶喊了一声。   “卧槽,付总!你快看!”   而就在这一刻,王小山狠狠地抓着他的手臂摇晃着,直接把他从鱼缸之中抖了出来。   “怎么了?”付小羽有些茫然地转过头,却见到喊着让他快看的王小山却用一只手捂着眼睛,笑得直发抖:“你快看台上,他妈的,那是许哥吗?我是真的不敢看!”   付小羽终于仰起头看向了舞台,那一刻,他也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舞台上本来是一片极为火辣刺激的场景,omega们戴着兔耳朵、戴着椰壳抹胸,穿着黑丝袜,alpha们则穿着紧身白背心和三角裤,正一对一地纠缠扭动着。   许嘉乐此时就站在舞台正中央。   他头发还湿漉漉的,此时上半身穿着的是alpha那套紧绷得能勾勒出胸肌线条的白背心,下半身却穿着omega们穿的那种,屁股上带粉色兔尾巴的黑丝袜。   这个alpha显然才刚刚混进艳舞的队伍里,穿着那套半o半a的装扮,舞步都在现学,更是显得格外不伦不类。   台下的所有人这下都彻底疯了,笑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如果不是成人秀不允许拍照,这会儿大家估计都要举起手机了。   在一片笑声之中,只有付小羽一直望着舞台上的许嘉乐。   “妈的,许嘉乐他疯了吗?”站在他身边的温淮轩却在这个时候,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他不是个alpha吗?就不觉得丢脸吗?”   其实温淮轩一向温文尔雅,只是没想到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激怒了,像是被挑战了某种认知而突然产生的愤怒感。   其实alpha也不是不可以跳艳舞,此时台上就有不少。   温淮轩这句话里隐含的,其实是另一层更深的意味——许嘉乐毕竟和他处于同样阶层的alpha,他们这样的alpha不会以这样的形式、这样的姿态去取悦别人。   他当然是个alpha啊。   而付小羽没有答话,他只是怔怔地、认真地看着穿着艳舞装扮的许嘉乐想:   可,这样很丢脸吗?   ……   许嘉乐浑身湿透地凭着记忆冲到那群艳舞表演者在度假村的临时化妆间时,留下来看管物品的员工都呆住了。   许嘉乐叫来了酒店的人充当翻译,总算让对方相信了他是要借衣服来给朋友们惊喜的,放他进去了。   他在化妆间的备用衣橱里翻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最大码的omega黑丝袜勉强套在了自己的腿上,只是轮到那个椰壳设计的抹胸的时候,实在是戴上去他的伤心乳头症使他根本没办法好好集中精力,只能又换上了alpha舞者的紧身白背心。   他甚至没有时间照镜子,匆匆地奔到了舞台后台区域,才从路过的工作人员的惊诧反应中,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阵的紧张。   但没有时间给他再做什么心理建设了。   许嘉乐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冲进了队形中央。   没上舞台之前,根本不可能知道舞台光有多么的刺眼。   有那么一秒钟,许嘉乐还以为自己瞎了。   他捂了一下眼前,呆立在舞台中央,只听舞台下瞬间爆发出一片笑声。   他当然不是脸皮很薄的人,虽然早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只不过也是直到站到了舞台上,感觉着腿上的丝袜磨蹭着皮肤,那种陌生的羞耻感觉才真正浮现了上来。   他穿着那套半o半a的装扮,显得更加不伦不类。   还没学会人家的舞步,只能跟在队伍的后面胡乱扭动身体,因为放不开而更加显得笨拙。   倒是舞者们非常的专业,虽然临时插进来一个奇怪的alpha,但仍然照常地开心地照常跳了下去。   “哥哥……”   韩江阙这会酒还没太醒,本来在和文珂偷偷找了个靠后的角落眯着眼睛接吻,亲到一半忽然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不由猛地睁大了眼睛。   多少有点瞳孔地震的意思。   “许嘉乐,他、他干嘛?你安排的吗?”韩江阙的身子都不由往后靠了一下,因为还半醉着,整个人都还半靠在文珂的颈窝,此时把脑袋都往omega的颈窝里躲了起来,有点郁闷、有点委屈地说:“我的单身派对,为什么要看这个?”   “我……没,”文珂也满面错愕,可是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想了想,反手摸了摸韩江阙的脸蛋,然后又低头深深地吻了上去,一边亲一边轻声说:“没事,我们不看他、不管他。”   ……   台下的笑声越来越响亮,还有吹口哨和起哄的声音,虽然台下都是下属和朋友,可是大家本来就喝得不少,这会儿再看到这一幕,当然都乐疯了。   许嘉乐从小到大都是人群中最受欢迎的人,还真少有这样的时刻。   他一边有点地尴尬地扭动,一边寻找着。   他渐渐适应了舞台上的灯光,也终于……用目光寻找到了台下的付小羽。   那个omega在看着他。   付小羽在看着他呢。   也就是这个时候,音箱里的音乐忽然换了一首有点古老的土嗨歌曲youspinmeround   许嘉乐忽然就来疯劲了。   去他妈的。   别人笑就笑呗,关他屁事。   反正他只是想让台下那个omega笑出来。   他的心态,与其说是破罐破摔,不如说是忽然无所谓了。   再也不管舞者怎么跳,许嘉乐直接拿出了他自己蹦迪的劲头。   一路高举双臂摇到了舞台中央,每一步都离台下的付小羽越来越近,那个omega的脸庞也随之越来越清晰。   小羽,看着我。   许嘉乐身上都跳得出了汗,白色的背心更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勾勒出了他手臂上和胸口有力的线条。   他这样想着,只感觉浑身都充满了说不上来的感觉,转过身,直接把屁股后面的兔子尾巴亮出来,然后伴随着节奏激烈地摇了起来。   明明是男性alpha却穿着丝袜,但腿部和臀部肌肉饱满,那团粉色尾巴更是在灯光下精神地抖动着。   疯狂与滑稽齐飞,而泥石流一般的性感好像也能勉强算作性感。   “许哥!!”   王小山在台下直接变成迷弟,又叫又笑。   而付小羽却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他的双眼在耀眼的灯光下,更显得明亮。   从始至终他都感觉能得到,许嘉乐的目光在追逐着他。   那目光,那么炙热。   许嘉乐跳得疯狂,可是追逐着付小羽的时候,近乎有种难以自制的强烈渴求。   小羽……   可不可以记住这一刻?   想到生日的时候,可不可以也记得在真心大冒险之后穿着丝袜跳艳舞的他。   想到分手那天的情趣内衣的时候,可不可以……也记得这一刻在所有人面前抖尾巴的他?   记得他最王八蛋的样子,可也要记得他最傻的样子啊。   他侧身摇动着自己的尾巴,一边摇一边近乎执着地望着台下的omega。   可不可以,不要再那么伤心了。   稍微被他逗笑一下吧?   付小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醉了,可在那一刻,他真的感觉鼻子酸得厉害,心里那块巨石仿佛在热烈的鼓点声中经历了地动山摇的地震。   以至于他不得不倔强地咬紧牙,几乎用尽全力才能保持看似平静的表情。   像是和台上的许嘉乐进行着无声的对决。   艳舞秀到了尾声,台上台下的气氛已经热烈到了极点。   许嘉乐已经完全融入了舞台之中,艳舞一旦不再扭捏,就不存在难看这件事,只有肉体本身的性感和能量。   终于,舞者们纷纷鞠躬谢幕,可许嘉乐没有离开。   这是许嘉乐第一次跳艳舞,他只是想让付小羽记住这一刻的他。   作为alpha,作为omega,穿丝袜还是穿白背心,都他妈无所谓。   而当他第一次这样放任自己彻底疯狂的时候——   奇迹般的,他感到畅快。   他一身大汗淋漓,可是看到付小羽无声地望着的面孔,心里却依旧有太多的激荡情绪。   那个omega依旧没有笑出来。   “可以点一首陈奕迅的无人之境吗?”   他从一旁的支架上拿过麦克风,对着一旁控制音乐的泰国人员说完,看着对方茫然的面孔,才自嘲似的耸了耸肩:“好吧,看来是没有背景音乐了。”   “让理智在叫着冷静冷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清唱了第一句。   这个时候,台下本来还是一片嘈杂,但是直到许嘉乐顿了顿,把调子调整得更低了一点,终于正式开始之后,人们的吵闹声也渐渐停歇了下来。   安静的、普吉岛的夜色,依旧穿着紧身白背心和丝袜的alpha在清唱陈奕迅的歌。   许嘉乐望着付小羽,他想起他们新年时在酒吧,他曾经细细地观察着这个omega,然后巧妙地出击。   他告诉他,付小羽,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可他没有和付小羽好好地说起过他自己。   他,许嘉乐是一个给予者。   “这个世界最坏罪名叫太易动情   不敢有风不敢有声这爱情无人证”   也是在那一天,他告诉付小羽,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要学会把情绪外化,要学会……去他妈的。   可他从来没告诉过付小羽,他是一个给予者。   他的问题,是他只能以不断的付出,来作为自身价值的证明,来希望别人来爱自己。   可越付出,就越觉得不被爱,越是如此,越绝望。   他的残缺,在于他本不相信亲密,却一生都在始终在孜孜不倦地渴求亲密。   是付小羽的出现——   爱了他,救了他。   “飞天遁地贪一时刻的乐极忘形   好想说话不眨眼睛似进入无人境”   许嘉乐唱到这一句,忽然微微闭上了眼睛,他的声音已经微微嘶哑了。   望着那么多的人,可他的眼睛里,却只剩下那一个omega。   似进入无人之境。   无人之境从不该只在他们那个小小的阳台上,蜷缩着、不敢面对真实的人生。   无人之境应该在此刻,在人头攒动之间,在和付小羽相见的每一个朝夕,在每一天具体而丰沛的生活之中。   那一瞬间,许嘉乐觉得他真的好自由。   无论有没有靳楚,他想,他都已经做好了面对南逸的准备。   因为他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的alpha,一个不完美的父亲,一个遇到了爱情的人。   总有一天,即便不是今天,南逸会明白他的。   付小羽直到听到那一句无人之境的时候,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匆匆掉头钻出了人群。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   连艳舞的时候,明明都可以倔强地忍住。   可是却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内心的悸动。   那一阵阵的地动山摇,是他心里的巨石在摇晃。   可他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选择了逃离,哪怕不知道这逃离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许他需要思考,或许他真的醉了……   温淮轩和王小山都跟着他出来了。   “……还好吗?”   alpha有点担心。   “没事。”   付小羽匆匆地、漫无目的地走着:“没事。”   “要不去兜兜风?”温淮轩一抬头,看到一边租摩托车的地方,低声问。   付小羽不置可否地望向海边。   雨已经停了,海风格外潮湿地迎面吹来。   ……   “小羽!”   许嘉乐唱完歌再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人群之中,已经没有了付小羽的踪影。   温淮轩和王小山也不见了。   他从舞台上冲了下来,却被胡夏和肖云他们一把抱住了,胡乱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和他嬉闹着。   “等我回来再闹。”许嘉乐一边把热情的大家往外推一边往外挤,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急匆匆地搪塞着,最后干脆直接吼了一句:“我尿急,快让我出去!”   他这才脱困,然后往外冲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度假村门口站着的王小山。   “小山……”   许嘉乐小跑过来,还没等他开口,王小山就已经直接说了:“他俩骑摩托车去兜风了。”   “靠!”   许嘉乐顿时急眼了,马上也冲进去租了辆摩托车,酒店的人员忍不住上下地打量着他。   “许哥,你就穿这一身去追啊?”王小山慢吞吞地跟了进来,他问完这句,都不等许嘉乐回答,就笑眯眯地说:“你带上我吧。”   “为什么要带你?”许嘉乐这会儿才迟缓地意识到他还穿着丝袜,这一跨上去摩托车,感觉顿时很微妙。   “那你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吗?”王小山气定神闲地问:“不让我跟过去八卦,你别想了。”   “……上车。”许嘉乐咬紧牙,给王小山也扔了个头盔,一句废话也没有。   摩托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启动声,他们两个迎着海风追了出去。   许嘉乐的车速很快,以至于只不过追了几分钟,就已经看到了温淮轩和付小羽两个人。   他们的摩托几乎已经并肩而行,可是一会温淮轩靠前一点,一会许嘉乐靠前一点,但两辆摩托车都在疾驰之中,谁也没停下来。   许嘉乐又落后了一点,死死地盯着前方那辆摩托车,终于急急地说:“王小山——想想办法!”   “切。”   王小山不屑地哼了一声,等到许嘉乐追上去的时候,直接就是对着温淮轩的摩托车一声大吼:“付总!许哥追你来了!他让我想办法让你停车!”   “……”   王小山的直接,让许嘉乐一时之间不由又加快了一点速度。   但是没想到,前方那辆摩托竟然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停在了路边。   许嘉乐把车也一停,直接走到了摩托车的车头前面,先望向了坐在车后座的付小羽,然后才盯向了温淮轩。   许嘉乐依旧穿着那套白背心加丝袜的套装,他这会儿离开了舞台,还多戴了个摩托车头盔,更显得格外的滑稽。   可是alpha与温淮轩对峙的时候,神情却完全没有半点退缩。   “哥们儿,”许嘉乐的眼神,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我们换个位置。”   大概是哥们儿这个称呼让温淮轩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他竟然没有马上说话。   “小羽,”   许嘉乐走到车边,他的声音因为唱歌而有些沙哑:“我们说说话,好吗?”   付小羽仰起头,望向了普吉岛苍蓝色的天空,海浪从不远处一波波涌上来,那声音很是温柔。   过了良久,他终于轻声说:“好。”   温淮轩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许嘉乐和温淮轩换了摩托,然后低头,帮付小羽又把头盔系得紧实了些。   明明是说着“哥们儿”时很酷的alpha,可是上车的时候,却不得不把丝袜提得高一些,才能让尾巴不坐在屁股底下。   付小羽看着那团粉红色的尾巴,眼神偏开了一下,可是却又忍不住回头去看。   摩托车再次上路,这一次把王小山和温淮轩丢在了背后。   海风咸腥,在他们身上吹拂而过。   “许嘉乐,”付小羽伸出手,隔着那白色的背心,轻轻地扶住了他的腰:“多兜一会风吧。”   “好。”许嘉乐拧了一下车把,向前疾驰而去。   “许嘉乐。”   付小羽又在他背后念了他的名字。   “我在。”   “叭叭——”   许嘉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感觉到自己背后的尾巴被狠狠地捏了两下,才意识到omega是在学喇叭的声音。   他在海风中忍不住笑得咧开了嘴角。   尾巴又被捏了两下。   “叭叭!”这次是许嘉乐发出的声音。 第113章   雨后的夜空仍然多云,路面其实有点湿滑。   温淮轩租得摩托比较老旧,许嘉乐想把后面的人甩远一点,可是一要加速就得猛拧好几次车把,结果开得也实在不快。   但也不知道是温淮轩识趣了,还是王小山说了什么,显然他们根本就没打算追上来。   付小羽坐在摩托车后座上,一下一下地呼吸着普吉岛上带着腥咸的空气,还有……风中alpha身上隐隐约约的薄荷冷香。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又想起了《饮食男女》。   想起古板的家珍最终烫着一头狂野的卷发,坐在体育老师的摩托上扬长而去的画面。   那一幕所隐喻的反叛与欢愉,曾经激发了他对爱情的所有想象。   而直到今夜,他才终于真正地坐在了那个位置。   只是……和他想象中却好像并不太一样。   属于他的电影画面里,原来最终是一个穿着白背心、黑丝袜,屁股后面顶着粉红色兔尾巴的alpha,在海风中骑着破摩托,突突突地驮着他驶向夜色。   人生,好像比电影还要荒诞和疯狂。   付小羽忽然想。   街道两侧最开始还有零星的小摊贩在卖着水果和烤鱼什么的,渐渐的,连摊贩和行人都没有了。   付小羽低下头,默默地扯了一下许嘉乐的兔尾巴。   “下车转转?”许嘉乐迅速地接收到了他的指令,把摩托慢慢地停在了路边。   他们就这样并肩一起走到了空无一人的沙滩上,月亮躲在云层后面,苍穹之下,就是海潮翻涌的黑色大海。   海天之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们。   广阔的夜空与海面在视野的尽头相连,那是一片近乎无垠的黑色,将人映衬得格外渺小。   付小羽本能地抗拒着这种渺小。   他脱下拖鞋,光脚踩在细软的白沙上然后慢慢地向前走。   五趾清晰的脚印,慢慢延伸至沙滩与大海相连之处。   omega的背影,在夜色之中显得有些执拗。   像是执意要在这无垠之中,留下一串属于自己的痕迹。   许嘉乐在后面看了一会,忽然也脱了鞋拔腿跑步追了上去。   他站在付小羽身边,一边和omega并肩走路,一边低头看着omega白皙脚趾上沾着的沙粒:“嘿……”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醉意还未消去,付小羽的回答,带着一种少见的、懒得去思考斟酌的直接。   “嗯,那你觉得,我今晚的艳舞跳得怎么样?”许嘉乐顿了顿,忽然问。   “……”付小羽过头去时,先看了许嘉乐一眼,目光又忍不住往许嘉乐屁股上的兔尾巴飘了一眼。   许嘉乐感觉到了omega的目光。   “那——”他站定了脚步,右腿忽然来了个很浮夸的点地出去的拉伸动作,然后甩了下兔尾巴,又问:“来个回应呗。”   付小羽抬起头看着这个旁若无人地穿着丝袜的alpha伸长腿的模样,眼里不由泛起了一点笑意,可是随即却又默默地向下抿起了嘴角。   “还是没办法让你笑出来啊。”   许嘉乐自嘲般地叹了口气:“一整个晚上,大家都乐疯了,只是我却一直都没有逗笑你。”   付小羽抬起头,以为会看到alpha露出失望的神情。   可是许嘉乐看着他的眼神,深沉而专注。   “小羽,我们其实,从来都没有好好聊过分手那天的事。只是每次一提到,我都知道你还在伤心。因为伤心,所以才抵抗着,不想真的笑出来,也不想……听完那首歌,对吧?”   付小羽有些倔强地说:“笑不笑,有那么重要吗?笑了也不代表什么,不代表和好,不代表什么都没发生。”   许嘉乐仍然在看着他。   很难想象,穿着这样奇异服装的alpha看着他时,却仍然拥有像用手在捧着他的脸颊一般……带着温柔触感的眼神。   付小羽的心,忽然觉得又酸又痛。   是的,其实许嘉乐没说错。   他的确是在抵挡,抵挡着今晚的许嘉乐给他带来的情绪,那些像是要把他的心一点点揉软再捏碎的情绪。   无人之境只听到了一半,他的匆匆离开,倒更像是一种逃跑。   因为抵抗自己心底不断涌起的情绪,是一件格外痛苦的事。   于是他比任何时候都不像自己,反倒更像是一只弓起了背脊的猫,竖起了刺的刺猬。   付小羽坐在沙滩上,把沙子一把一把地往外掏出去,将光着的脚放进了那个小沙坑里,然后又重新把自己的脚埋在了沙子里,一下一下地拍平。   做完这一切之后,本以为他已经可以平静下来,可是最想说的那句话,却还是终于忍耐不住了。   “许嘉乐,其实分手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感情会有这么难。那时候,我也知道你的家庭情况,可是爱上你、追求你,一切都那么迅速、自然,没什么伤心的时候。我其实不怕困难,我只是……”   付小羽看着自己没在沙子里的脚:“你说,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omega的声音在海风里飘散了开来,听起来有种微微的彷徨。   这或许才是一直以来他最深的不安和憋闷。   “还能回到从前吗?”   许嘉乐也挨着付小羽坐了下来,轻声说:“小羽,你知道这个念头,第一次浮现在我脑海里是什么时候吗?”   “是你郑重地告诉我,你要追求我的时候。”   alpha看着月下的大海,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弯了下嘴角:“你别笑,可是那时候,我的感觉就是,我本来一直都躲在自己的窝里,结果你突然扔了一记炮仗进来,就这么砰的一声把我给炸了出来。‘我还能回到从前吗’,我那时就是那样想,小羽,你大概永远不会理解我那时候的感觉——快乐与恐慌一起袭来,快乐是真的,恐慌也是。我甚至根本不觉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付小羽转过头,出神地看着许嘉乐,这个alpha久违地露出了最初他们相识那丧气颓废的模样。   或许是许嘉乐描述的太过生动,他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次告白,那个生着病的alpha先是想尽办法连着拒绝,最终却还是无奈地对他说“好”。   原来许嘉乐那时候,感觉自己像是被他炸出洞口的惊慌失措的狐狸。   “为什么?”付小羽认真地问:“为什么不会永远在一起?”   “因为……遇到你之前,我已经经历了太多次失败的亲密关系了,甚至其中还包括一段婚姻。”   许嘉乐平静地说:“小羽,我和你不同,你是利剑出鞘、锋芒毕露,可我却已经接受了失败才是常态。作为给予者,越是付出后的惨败,就越会再一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越付出反而越廉价,还是我的价值本来就只在于付出?   所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其实都在告诉自己,会结束的——如果不做好这一道心理防线,当初,连和你战战兢兢地在一起,都是做不到的。”   “你是觉得,我本来就可能会和你分手的。”   付小羽敏锐地明白了许嘉乐的意思。   他们本就毋庸置疑地相爱,南逸的存在、南逸的发病确实是导火索。   可长久以来,横亘在这个alpha心中的悲观底色,才是真正奠定那次分手的原因。   许嘉乐本不相信亲密关系,也不相信他们会幸福,所以才会突然全盘崩溃,轻易地放弃。   许嘉乐看着付小羽。   分手的事,他仍然有太多太多的歉意。   他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对不起。”   那个再一次的、温柔的对不起,忽然让付小羽鼻子一酸。   他又想起了许嘉乐曾经抱着他轻轻地唱“茫茫人生,好像荒野”时的神情。   他其实一直能感觉到许嘉乐的狡猾,但却好像第一次明白了狐狸一般狡猾的背后那份无可奈何的虚弱。   “你说你没想过感情会有这么难,可我其实明白的,就有这么难的。而且分手之后,我才真正地面对了这件事,难的不是感情,甚至其实不在于我的婚姻、孩子,难的在于人——人怎么去面对心里经年藏着的那些缺陷和软弱。”   许嘉乐低下头,出神地看着埋在沙子里的omega的脚。   那条黄金脚链仍露在外面,就挂在白皙的脚踝上。   “小羽,你担心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可从前的我,其实并不诚实,哪怕我们最好的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在偷偷地、戴着枷锁爱你,假装若无其事地关心、爱护,假装自己很潇洒,假装只是给予你需要的。”   “只有经过了这一次,我才真正地面对了自己。”   alpha这样说着的时候,忽然拉着付小羽的手站了起来。   付小羽有些不知所措,一双光着的脚从刚才的沙坑里露了出来,沾着许多沙子。   许嘉乐拉着他,向海边走去,然后又转过身子与他面对面。   “我从没有跳过艳舞,上台之前,也觉得这样有些丢脸。   许嘉乐仰头看着月光,低声说:“可是奇怪的是,真的跳起来之后,怎么扭、怎么跳、别人怎么笑,竟然都觉得根本无所谓。这样说好像很小题大做,可这确实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勇敢……这一次,不是装出来的潇洒,是我真的觉得自由——那种力量,一旦存在,就再也不会轻易离开。”   “许嘉乐……”   付小羽一只脚没有踩稳,踩在了许嘉乐的脚背上。   可alpha忽然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腥咸的海风之中,薄荷的香味却更加靠近。   “人一旦开始可以面对真正的自己,才会突然觉得时间与生命都太宝贵。你知道的,我本来是想等回美国时,再劝一下靳楚,或者想办法带上心理学专家一起说,可是现在想想——其实真的不该再等了。”   “明天就是婚礼了,小羽,无论有没有靳楚一起和我说,我都会在婚礼之前和南逸坦白。”   付小羽不由微微怔住了:“真的吗?”   “嗯。”许嘉乐平静地说:“或许在现在会很困难,但我想,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他的父亲一直以来,最欠缺的都是勇气。在一场属于真爱的婚礼之前向他说明一切,是我终于找回来的坦诚,对自己的、对他的,也是……对我爱的人的坦诚。”   付小羽长长地吸了口气。   在普吉岛的夜空下,他觉得海风好像吹进了他的胸口,将他吹得也渐渐开阔起来。   “所以你问我,你笑不笑,很重要吗?”   许嘉乐的声音很低沉:“妈的,当然重要。付小羽,与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太重要了。”   “猫咪,我想要你从此以后,每一秒都快乐。所以,不要怕回不到从前,我们会有更多更好的未来。”   许嘉乐想要他每一秒都快乐。   付小羽仍然没有回答。   他出奇地沉默,但是却悄悄把另一只脚也踩在了许嘉乐另一只脚背上。   许嘉乐于是也微微笑了。   “来,我们跳舞。”   alpha就这样被他踩着,带着在海边缓慢地倒退行走,一波一波的海浪愈发狂野地呼啸而至,狠狠地冲刷着他们交叠着的脚趾。   他和穿着丝袜和兔尾巴的alpha,在月下进行着奇异而浪漫的双人舞步。   他的心如同波涛一样动荡不安,抬起头看着许嘉乐的面孔时,他总感觉,许多话好像就要呼之欲出。   可或许是月光下的大海实在壮美,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   付小羽又坐在了许嘉乐的摩托车背后。   许嘉乐因为穿着这套装扮,连手机都放在了王小山那儿,因此让付小羽给王小山发了条短信,准备回去度假村门口从他那儿取手机。   回程的海风更加大了,付小羽感觉自己的发丝被吹得凌乱得向后,可是这狂野的感觉,却更像是电影里的画面了。   “许嘉乐。”他漫无目的地在风中唤了一声。   “我在。”许嘉乐在风中吼了一声。   “许嘉乐,”付小羽又说了一遍,他轻轻地环住了alpha的腰,若无其事地说:“我觉得你跳得其实还行。”   “哈哈哈。”许嘉乐在风中开心地笑出了声,故意抬了下屁股,对着付小羽颠了一下那团粉色的兔尾巴:“我也觉得。”   摩托车又行驶了一会儿,因为靠近了度假村所在的中心位置,也不再是荒凉的景象。   两侧摊贩很密集,有卖椰汁的,卖拖鞋衣服的,热热闹闹的像是一个小夜市。   路上开始有了打着晃眼彩灯的嘟嘟车,这种泰国特色的车子看起来就像是个铁架子上面罩了个棚顶一样比较简陋,可是车速倒很快,从街道上横冲直撞,还有的嘟嘟车里面竟然还放着多年前的神曲江南style。   因为来来回回的各种车辆变多了,许嘉乐的摩托车速也放慢了一些。   “快到了吧?”付小羽问了一句。   “嗯,再过两个路口就到酒店了。”   许嘉乐一边回答,一边拧了下车把,想要驶过十字路口,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前方右边黑黝黝的小路上,突然窜出了一辆嘟嘟车,直朝他们猛地冲了过来。   那一瞬间,根本来不及有任何的想法,许嘉乐完全是凭着本能猛地转开摩托车车头想要避开,而嘟嘟车也在同时在打方向盘猛转弯——   就差那么不到一米的距离,两辆车就差点相撞。   然而紧接着,只听“砰”一声巨响,摩托车因为本身就比较老旧单薄,这一猛转弯,一时之间失去了平衡,连人带车都倒在了地上。   许嘉乐整个人都是懵的,没有任何形容词能够形容差点直面一场车祸的濒死感觉是多么可怕。   他几乎什么都没想,完全是下意识地从地上一咕噜爬了起来:“小羽、小羽——”   付小羽就摔在他身后。   许嘉乐整个大脑都已经是一片空白了,完全顾不上去看嘟嘟车司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到了omega的身边,一把把他的omega抱在了怀里。   “小羽,宝贝,有没有事?哪儿疼?”   许嘉乐的脸色一片煞白,抱着omega的时候,他分明闻到了血腥味,可不知道是来自于哪里。   正因为找不到,手才更加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他想要抚摸付小羽的身体来确定,可是又怕乱碰把omega弄得更疼。   付小羽也完全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alpha抱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许嘉乐怕成这样,有点歪斜的镜片后的狭长双眼里几乎都是恐惧。   他本来只是感觉有点天旋地转,感觉自己好像失去神志了几秒钟,可是或许是许嘉乐那样的神情把他自己都给搞害怕了,还以为他身上受了重伤,只是自己还没看到。   一时之间,也不由嘴唇有些微微发颤,可是仔细地感觉了半天,才轻声说:“屁、屁股疼。”   他好像是摔下来的时候,直接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屁股确实疼。   “操……”   许嘉乐声音都哑了,下意识地想要把omega再往怀里抱一抱好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为什么忽然之间那么不听使唤,就怎么都使不上力气似的,他急得眼睛发红,牙齿都快咬碎了。   付小羽稍微从恍神中清醒了一点,也有点着急地问:“你呢?你有没有事?”   “hey…我觉得omega没什么事,但是你……”也就是在这时,那位刚才就从车上下来的嘟嘟车司机终于忍不住了,往前凑了两步,怯怯地用磕磕巴巴的英语说到一半,然后指了一下许嘉乐的手臂。   许嘉乐和付小羽两个人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操!”   许嘉乐这才反应过来。   血腥味并不是从付小羽身上来的。   是他穿着一件小背心,手臂完全裸露在外,以至于刚才摔下摩托车的时候,小臂完全被刮下了一层皮似的,现在看起来,鲜红的血液完全顺着小臂淌了下来,把他的背心都染红了。   从看到伤口的这一刻起,他这才突然之间反应过来。   那股钻心的疼才从手臂上泛了上来,感觉神经都疼得一跳一跳的,疼得撕心裂肺。   “我、我操他妈的……”   许嘉乐这一次,则完全是因为太疼而虚弱地咒骂出了声。   只不过刚才那几秒钟之间,在他抱着付小羽的时候,竟然真的、完完全全什么都没感觉到。   “许嘉乐!”   付小羽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一时之间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和面前用另一只手抓紧受伤的手臂止疼的alpha对视着。   “我没事……”   许嘉乐已经做不好表情管理了:“你是真的没什么事?除了屁股疼,还有没有伤?”   我没事的。   付小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其实从最初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只需要几秒,就能反应过来,他其实真的没什么事,甚至连外伤也只有腿上的一点小擦伤,只出了一点点血。   和许嘉乐身上的伤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付小羽看着这个alpha身上沾着血坐在马路上龇牙咧嘴地吸气的样子。   那一瞬间,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想哭和想笑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竟然同时像浪潮一样涌上了心头。   他的嘴角抽动着,一下、两下,可最终却还是大滴大滴的眼泪先流了下来。   这一切都那么荒诞。   可他的情绪终于决堤,没有在月下的舞蹈中决堤,没有在无人之境的歌声中决堤,却在这一刻决堤了。   他的心里,只有这个alpha几秒钟前紧紧抱着自己,脸色煞白地问着“有没有事”,却连自己身上的痛觉都感觉不到的傻样子。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傻的一幕。   “许嘉乐……”   他突然扑上去把许嘉乐紧紧地抱住了,他环着这个alpha的脖子,像他长久以来一直怀念的那样,呜咽着说:“你他妈的有病。” 第114章   许嘉乐只感觉浑身都在颤栗。   生理上,他的右小臂确实就像是生生被掀掉一层皮似的,尤其是他才反应过来之后,痛感也后知后觉地、一阵阵地泛上来,疼得他简直感觉手臂上的神经在抽搐跳动感。   可是,颤栗却真的不是因为疼。   他只是都快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被付小羽这样扑过了。   以前就总喜欢用“扑”来形容付小羽抱他的动作。   那个omega就像是一只超大号的夏安,拥抱的动作总带着一种进攻性和力量感,但却又偏偏会可爱地环住他的脖子、挂在那儿亲昵。   真的太久了,太久没有这份沉甸甸的快感了。   有那么一秒,甚至还隐约以为是他的幻觉。   真的是付小羽在抱他吗?   许嘉乐下意识地想要反手抱紧omega来确认这一切,却瞬间把自己疼得低声“嘶”了一声。   妈的,用错手了。   许嘉乐赶紧把受伤了之后显得有些碍事的手拿开悬到空中,然后才缓缓地、试探着用左手环住了付小羽。   天。   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是付小羽身体的感觉。   温热的、散发着大岩桐香气的美好身体,他甚至都能感觉到衣服底下,那个omega细窄的腰也在微微颤栗着。   “宝贝。”   许嘉乐喃喃地说:“宝贝……”   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猛地用那一只手臂把付小羽拥紧。   他用力得近乎有点粗暴,像是想要把那个omega糅进自己的胸口里,和他合为一体。   “唔。”   付小羽被alpha抱得闷哼了一声:“许嘉乐……”   他终于抬起头望向了许嘉乐。   那双美丽的猫眼里,混杂着惊慌、关切、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瞳孔像是被普吉岛刚下过雨的天色洇得湿透了,眼角微微发红,显出惊人的妩媚之色。   “我没事。”   许嘉乐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看着付小羽说:“我没事的。”   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沙哑:“付小羽……”   倒霉的、突如其来的事故,许嘉乐被摔得七荤八素,感觉人生的意外像是要在这一晚上赶kpi一样纷沓而来。   周围隐约有更多人停下了车子,围在他们身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许嘉乐甚至感觉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可那一瞬间,这普吉岛的深夜如梦似幻。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嘉乐的语言能力好像都被剥夺了。   “付小羽,我好想你。”   好像本该有千言万语可以说,可却剩下最直白的感觉——想你。   付小羽,我他妈真的好想你。   他说着、想着,近乎有点咬牙切齿。   付小羽仍然在看着他,有点倔强地偏着头看他。   在听到他说出那四个字的时候,嘴角先是微乎其微地都抖了一下,然后又绷紧,然后,终于开启了嘴唇。   “许嘉乐,我也想你。”   他小声说。   付小羽从来没有想过,“想你”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然能让他红了眼圈。   原来“想你”是这样的感觉。   如果不是分手过,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懂,原来隐忍许久的想念终于可以说出口,竟然是甜蜜与心酸的心情交叠在一起,难分难舍。   ……   直到已经被送到了医院,许嘉乐还沉浸在一种仿佛醉了酒之后的感觉之中。   很难说清那是什么感觉,他虽然伤口疼得火烧火燎的,可是神经却始终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   每一秒钟,感觉大脑皮层里都可以重播一百遍付小羽扑过抱他的模样,付小羽红着眼睛说想他的模样。   而且更厉害的是,与此同时,他竟然还能时不时突然思绪抽离一下,给自己来一个清醒质问——   靠,是真的吗?   为了不断回答这个质问,许嘉乐几乎每隔几秒就得转头看一眼一直都在他身边的付小羽。   “要开始了,ok吗?”给他处理伤口的泰国医生一手拿着清理伤口的湿棉球,一边用蹩脚的英文在进行处理前的提醒。   这句话从许嘉乐空空如也的大脑里划了过去。   他还在看付小羽,看得入神又着迷,几乎是在用目光在亲吻着这omega每一寸白皙又光洁的肌肤——   怎么能这么好看。   他竟然险些就失去了他的宝贝。   没有经历过失而复得的人,永远不会理解这种几乎能让人发抖的幸福,每一眼都感觉心口砰砰直跳。   他除了贪婪地继续看,还能干什么?   值夜班的医生本来就有点疲惫,这会儿也懒得多问了,直接就开始用棉球开始擦拭清理许嘉乐鲜血淋漓的小臂。   “啊……!”   突如其来的剧烈刺痛感,让完全没有准备的许嘉乐顿时一声闷哼。   “医生!”付小羽倒是反应更大,脸色一下子有些发白。   “轻点,轻点……”这omega虽然有点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激烈,可是却又实在忍不住,对着医生咕哝了两声:“他、他很疼的。”   就只是这两声轻轻的嘀咕……   比小猫软软的叫还好听。   许嘉乐觉得整个身体都被划分成了两个区域,一个是正在被消毒刺痛不已的小臂,一个是小臂之外的其他区域,都在体会一种奇异的、幸福的酥麻感。   妈的,原来这就是冰火两重天。   许嘉乐是皮外伤,但确实创口面积比较大,有些地方擦伤也比较深,医生给他清理完之后上了药,然后又给缠了几圈纱布,就让他去走廊等着打破伤风。   许嘉乐和付小羽一起坐在长椅上,走廊里人来人往的、很吵闹,但他们俩却有点安静。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有点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小羽……”   许嘉乐稍微动了下手臂,伤口虽然被缠得很结实,但是感觉还是很疼。   “嗯。”   付小羽低低应了一声,他的目光还是盯在许嘉乐的手臂上。   许嘉乐一动,他的脖子也微微动了一下,很专注的样子。   可是,付小羽只盯着他的手臂看,当然……就看不了别的地方了。   妈的。   许嘉乐感觉心里仿佛在被小猫爪一下下地挠——   他等了一会,看着omega那截修长白皙的颈子,忽然使劲地、重重地呻吟了一声:“哎呦!”   “怎么了?”   付小羽吓了一跳,差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随即才急急地挨了过来,用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许嘉乐手臂上的纱布:“突然又疼了吗?”   omega终于靠过来了,带着那股甜腻腻的大岩桐香味。   “嘿……”许嘉乐本能地狠狠抽动了一下鼻子。   想拉付小羽的手。   可是好巧不巧,坐下的时候,挨着付小羽那边的正好是受过伤的手臂。   他本想若无其事的动作,可此时却有点尴尬。   纱布一路缠到了手腕,把包括小指边的擦伤都被缠住了。   他明明把手伸过去,却只像是感觉隔着纱布撞了一下omega的手腕。   “许嘉乐,哪儿疼?”   付小羽还在着急。   “呃,付小羽,”   许嘉乐有点讪然,不得不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他用那只被缠得厚厚实实的小指,笨拙地勾了一下omega的手指,然后,很淡定地说:“跟我拉拉手呗。”   付小羽转头看着许嘉乐。   这个alpha还可笑地穿着黑丝袜,手臂缠得又笨拙又狼狈,可那瞬间那个熟悉的,许嘉乐式的狡猾笑容,却忽然让他的鼻子都酸了。   他默默地拉住了许嘉乐没受伤的四根手指,紧紧的。   可那一瞬间,他却觉得不够。   或许许嘉乐也那么想。   付小羽只感觉薄荷味的冷香忽然挨得好近,下一秒钟,alpha单薄而温热的嘴唇已经强硬地贴了上来。   亲密来得那么快,却又那么理所当然。   那是一个异常热烈的亲吻,热烈到几乎不该出现在医院这个场景。   可是管他的呢。   付小羽只感觉他的尾椎都在发麻。   “许嘉乐,”   他在接吻的间隙中小声说:“我还是爱你,一直都爱你。”   “我只是……”   付小羽忍不住去咬许嘉乐的舌尖,狠狠的:“有时候会觉得有点委屈——你不该和我分手的。”   这句话好傻。   刚分手的时候,他在心里默念这句话,每一次都会很想哭。   那么脆弱,那么丢脸。   他还以为……哪怕和好了,他也永远不会和许嘉乐说的。   “我知道。”   许嘉乐被咬得闷声喘息着,他额头出了汗,可是却把omega抱得更紧的。   他们两个人的心跳声,都仿佛急促地重叠在了一起。   alpha身上,除了薄荷味,还有药水的味道。   “我知道。”许嘉乐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用那四只手指紧紧地攥着omega,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我的宝贝,但是从今天以后,我再也不会松手了,也再也不会让你委屈了。”   他挪动了一下身体的时候,只听一声很轻的“啪”的一声,一团粉红色的兔尾巴,经历了一夜的折腾,终于掉落在了地上,寿终正寝。   付小羽看了看兔尾巴,抬头望着许嘉乐。   “呃……”许嘉乐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完成使命了,它。”   付小羽忽然忍不住笑了,可笑着的同时,眼角却也湿润了。   一边笑一边流泪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好荒谬。   幸福是如此荒谬又突然地降临了。   可是他想,许嘉乐是对的。   他们在一起的每一秒都那么珍贵。   人生就是一场优美却又充满了意外的旅行。   所以每一秒都独一无二,每一秒,都应该拿来拥抱、月下共舞,拿来做爱。   拿来爱。 第115章   王小山赶来的医院速度很快,他这会儿酒还没彻底醒,到了走廊上一张望,顿时张大了嘴巴。   “付……”   他本来想打招呼,但后半句话又吞了回去。   只见那个高挑的omega双腿有些慵懒地伸长,闭着眼睛,整张脸都几乎埋在了许嘉乐的颈窝里。   虽然身经百战的王小山目睹了艳舞和摩托车追人的全程,已经大约有预感今晚会发生大事,可是真的看到这一幕,却还是挺震撼的。   付总偎在穿丝袜的许哥肩膀上。   他行事又冷又硬的老大,这样靠在alpha肩膀上的时候,原来也是软乎乎的,看起来……怪幸福的。   比王小山还要更吃惊的是温淮轩。   “他们这是……”   温淮轩倒吸了一口冷气,但还没来得及继续,就被王小山轻轻拉了一下。   “我不过去了,在外面等你吧,反正付小羽不是说他没出什么大事吗。”   温淮轩终于吃力地挤出了一句话。   其实他根本就不想来的——   虽然本来也知道和付小羽没什么希望了,可是被许嘉乐这个老哥们儿以那个形态把喜欢的omega连带着摩托车一起劫走,心情还是很郁闷的。   只是无论如何,王小山一个喝过酒的omega这么晚要赶来医院,他自觉不陪一下说不过去罢了。   “好,那你等我下哈。”   王小山对着温淮轩吐了下舌头,然后才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许哥……你还好吧?”   他这一走到跟前说话,付小羽就已经迅速地睁开了眼睛。   王小山吓了一跳,付总没睡着啊。   “来了。”付小羽脸色微微有些发红,他下意识地用手飞快揉了下鼻子底下,然后才迅速地坐直了身体,冷静地说。   他这个小动作倒一下子让同是omega的王小山恍然大悟——   什么睡觉啊,人家是躲在那儿拿鼻子闻许哥的腺体呢。   “小事故,皮外伤。”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小山的错觉,许嘉乐脸上的神情这会儿也有点古怪,仓促地抬起头对王小山笑了一下,鼻子像是刚才摩擦了哪里似的,红红的。   “你们……没事吧?”   王小山敏锐地眯起眼睛。   “没事。”许嘉乐一边说一边轻轻把那只包扎好的手臂抬起来给王小山看了下:“怪不好意思的,这么晚还折腾你跑来一趟。”   王小山被转移了注意力,有点同情地看了下许嘉乐那只胳膊,心想,许哥虽然一只手受伤了,另一只手还得让付总靠着闻脖子,也是真的不容易。   “小伤我也得来关心下啊。”王小山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往外拿东西。   他按照付小羽的要求带了一套简便的衣服,当然还有许嘉乐之前塞在他这儿的手机。   “其实手机马上就没电了。”王小山耸了耸肩:“我也是刚发现的。”   “好。”   许嘉乐顺势把手机接了过来。   打开微信的时候靳楚的几条信息,才刚点开看,就不由坐在长椅上怔住了。   靳楚:嘉乐   靳楚:我觉得……我做好准备了。   我会和你一起告诉南逸,告诉他我们离婚了。   这两条信息的间隔有近二十分钟,但是都是三个小时之前发的,而那个时候……   许嘉乐站了起来,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他想起来了。   三个小时前,那是他在台上跳艳舞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许嘉乐的直觉在那一瞬间告诉他——   靳楚看到了。   ……   换完衣服打完针之后,许嘉乐几乎一点时间都不想耽误,就和付小羽一起打车回了度假村。   明明一路上都无比急切,可是却在抵达之后,忽然有点紧张起来。   他和付小羽面对面站在楼下,谁都不想先放开牵着彼此的那只手。   “你……”   “小羽,”两个人同时开口之后,许嘉乐说:“你说。”   “这一次,你真的会和南逸说的吧?”付小羽看着他轻声问。   “会。”许嘉乐点头:“只是……”   他随即自嘲地笑了一下:“妈的,其实脑子里都排练过好几次该怎么说了,但是还是有点紧张。”   “那怎么办?”付小羽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认真。   许嘉乐看着这个omega,忍不住呼了口气。   真的很古怪,明明是在聊着这么重要的事情,可是他脑子里竟然还能不听使唤地划过一丝不合时宜的念头。   付小羽一旦在意的时候,会本能地靠近他,然后毫不掩饰地盯着他的脸。   因为板起了脸,所以本来圆圆的眼睛也显得严肃。   被这样的眼睛盯着,许嘉乐的背脊忽然悸动了一下——   这omega管理他的样子,真一点没变。   真好。   “许嘉乐?”   “哦哦……”许嘉乐迅速地从那一丝奇异的遐想中回到现实世界。   “那你怎么办?”付小羽又执着地问了一遍,他显然对许嘉乐刚才的走神感到不满。   “你听过那句话没?”许嘉乐低声说:“当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说实话,往往是最聪明的选择。”   付小羽的脸上也终于浮起了隐隐一丝笑容,他收回了刚才有点凶悍的神情,装作淡定问:“谁说的?”   他挺喜欢这句话的。   “武则天。”许嘉乐说:“大明宫词里的武则天,对她儿子们说的话。”   回答之后,自己也觉得荒谬。   小时候觉得平平无奇的话,却竟然会在30岁的某一天忽然觉得格外锋利。   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低头凑过去,用鼻尖和付小羽的鼻尖轻轻地、亲昵地磨蹭着——   一下、两下、三下。   刚才在医院里他们明明已经互相闻了半天,可是却觉得不够。   哪怕只是要分开一个晚上,都会觉得舍不得,舍不得放开牵着付小羽的手,舍不得他的味道。   空气中还有雨后潮湿的味道,他面前的付小羽就像是一株沾着剔透雨珠的大岩桐,浅褐色的瞳孔又湿润又艳丽。   “把我微信加回来吧。”   许嘉乐侧着头吻了一下omega的脸颊,哑声说:“领导。”   突然开发出来的称呼付小羽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他退开一步,若无其事地掏出了手机:“好吧。”   加好友是秒通过的,因为根本不需要验证。   虽然付小羽早就猜到许嘉乐不可能也删了他,可是心口还是轻轻地跳了一下。   许嘉乐笑着看着他,似乎马上就明白了他的心情:“咱们的聊天记录还在呢,都在我这存着。”   “……嗯。”   付小羽握紧了许嘉乐的手。   真好,聊天记录还在。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甜蜜中甚至带着一点酸楚。   他决绝地删了许嘉乐的微信,不仅是因为分手这件事本身,还因为不去反复翻看聊天记录,是凭他的意志力也绝对做不到的事。   可许嘉乐还存着;   许嘉乐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地看了多少遍?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有时也如露水般短暂脆弱。   许嘉乐是那个会小心翼翼捧住露水的人啊。   “我上去啦?”   许嘉乐终于依依不舍地、缓慢地松开了付小羽的手指。   他面向付小羽,先是倒退着走了两步,才终于转过身。   就在这时,付小羽忽然忍不住又唤了一声:“许嘉乐——”   “嗯?”   许嘉乐回过了头。   “之前你追我时和说,让我安心地做个裁判就好,因为这是你一个人的战斗,我看着努力就好。”   付小羽站在原地,慢慢地说:“现在我要终止这个口头协议。”   他又下意识地使用了工作场合的词汇。   许嘉乐忍不住推了下眼镜,遥遥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因为从今以后,每一场战斗,都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付小羽顿了顿,认真地说。   他的瞳孔那么亮,灯光、雨珠、夜色,这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都在那里了。   爱情,大约就是神把创世的第一束光,都放在他的眼睛里。   “付小羽,”   许嘉乐的嘴角上扬,眼里也泛着笑意:“明天见。” 第116章   上楼时已经是凌晨了,许嘉乐敲门敲得很轻,但房间里的靳楚大概也根本没睡,很快就给他开了门。   “hi.”靳楚和他打了个招呼,眼神忽然扫到他手臂上的纱布时,不由吃惊又关切地问道:“你的手的怎么了?受伤了?”   “没事。”许嘉乐的神情很冷静,迅速地用最让人放心的语气解释道:“刚才骑摩托车时有点小剐蹭,皮外伤,所以去医院包扎了一下。”   靳楚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再多问。   两个人在门口相视了几秒钟,都有些欲言又止。   最后是靳楚小声说:“南逸还睡着,我们要不……去阳台说?”   许嘉乐点了点头,跟着靳楚从卧室穿过去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在床上的南逸几眼。   坐在藤椅上的时候,许嘉乐看到一旁的小桌子上面上面已经放了罐打开的啤酒,不由转头看了靳楚一眼。   “我刚才喝了一点。”   靳楚也坐到了许嘉乐的身边:“嘉乐……”   他唤了一声许嘉乐的名字,可是却一直都没有下文,望着阳台外面度假村的夜色,似乎在那一刻又走神了。   “靳楚,你在微信上说你做好告诉南逸的准备了——真的吗?”   许嘉乐其实对靳楚的经常性走神很熟悉,可是这一次,他还是忍不住打断了这个omega飘忽的思绪。   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甚至不得不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   “……”靳楚拿起啤酒罐轻轻摇了一下,默默地把剩下的啤酒仰头喝完之后,才转头看向了许嘉乐。   “真的。”他终于慢慢地说。   铝罐里最后一口啤酒,总是最苦涩的。   味道从胃里泛上来,然后在舌尖弥漫,像是一种人生的味道。   靳楚很轻地笑了一下:“嘉乐,你会问我为什么突然想通吗?”   那是一个有点妙的问题。   他和许嘉乐对视着,而alpha镜片后狭长的眼睛眸色很深,过了两秒之后,只是声音很低沉地说:“靳楚,谢谢你。”   许嘉乐没有回答他。   靳楚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他当然了解这个alpha惊人的敏锐:“南逸睡着了之后,我觉得有点闷,想下去吹吹风,然后也没想什么,就循着音乐声走到游泳池那边了。嘉乐——我看到你在台上了。”   “我从没见你跳过这样的舞,其实……还挺好玩的。”   他说到这里,神情酸涩地微微笑了一下。   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为了轻飘飘一句还挺好玩的。   晚上的时候,在人群都狂热地簇拥着舞台的时候,他其实站在偏远的走廊底下看了许久。   没有人注意到他,台上的许嘉乐也没有。   许嘉乐穿着白背心和丝袜从最初的笨拙和不知所措,到越跳越high,甚至旁若无人地摇着屁股后面的兔子尾巴。   他看着那个曾经和他在一起多年的alpha,记忆便如海水倒灌一般涌进心头。   他们结婚时都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可许嘉乐便显得远比同龄人老练而富有责任感,那时的他非同一般地渴望安全感,而许嘉乐就是最合适的选择。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完全地懂得许嘉乐,甚至直到那天在太阳雨下,在他已经确信他们无法挽回之后,他的执念仍然在使他痛苦地想:从今以后,许嘉乐会把那份成熟的保护完全地给付小羽。   可是直到今晚,他才第一次见到那个看起来冷静成熟的的另一面。   幼稚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许嘉乐——   如同一辆在泰国海边燃烧着火焰却仍然在迎风疾驰的摩托车。   他们曾经在一起多年,可是他却从没见过许嘉乐真正挣脱一切枷锁,绽放出生命力的模样。   其实许嘉乐和付小羽之间,跟保护与被保护无关。   他们只是纯粹地相爱了。   与其说是感到陌生,不如说是感到有一些嫉妒。   不是嫉妒付小羽,是嫉妒许嘉乐。   在他当初选择离婚的时候,他的心底,难道没有悄悄梦想过属于自己彻底绽放的这一幕降临?   他明明时为了找到爱的感觉先任性地决定给放开了许嘉乐,可谁能想到,因为他这一次的放手,最终找到真正爱情的人却是许嘉乐。   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他站在人群最外面悄悄地哭了。   人生竟这么吊诡残忍。   可靳楚在剧痛之中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清楚地对自己承认,是的,是人生本就残忍,只有勇者才能在千军万马中斩获真正的幸福。   许嘉乐终于找到了能让自己变成勇者的omega。   这样也好。   而他,无论多么不甘,也不愿意再阻碍那个alpha奔向幸福的路了。   ……   南逸大概不到五点钟就醒过来了。   他昨天在外面玩皮划艇玩得累着了,吃完晚饭被许嘉乐抱回来的路上,这一觉睡下去其实也足足睡了八个小时。   许嘉乐和靳楚是被醒来的南逸敲阳台落地玻璃的声音惊得回头的。   只见小家伙的脸贴在玻璃上,对着他俩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南逸,来……”   靳楚拉开了玻璃门。   “daddy!”   南逸本来有点兴奋地跑了进来,但是却在许嘉乐有点吃力地张开双臂的时候,一下子看到了许嘉乐包扎好的右臂:“你怎么了!”   他着急起来,本来有点睡眼惺忪的小眼睛这会顿时精神了“你受伤了?”   许嘉乐赶紧用另一只手把小家伙搂进了怀里,低声说:“爸爸没事,就是骑摩托车摔了一跤,不小心摔破皮了。”   “痛不痛啊?”南逸抬起头,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蛋:“daddy不小心哦。”   许嘉乐不由被摸得鼻子一酸:“不痛,爸爸不痛。”   胸口翻涌着太多情绪,就在他想开口的时候——   坐在旁边的靳楚忽然伸手轻轻地摸了下南逸的脑袋:“睡醒了吗?”   “嗯!”   “那……”得到孩子的回答之后,靳楚微微坐直了身体,和许嘉乐对视了一眼才轻声说:“那aiden和爸爸想和你说件事,好不好?”   这确实是靳楚少见的主动时刻,许嘉乐一时之间也稍微有些吃惊。   南逸还在许嘉乐怀里,这会儿似乎隐约也从许嘉乐和靳楚脸上的神情里感觉到了什么。   “好。”   他踌躇了一下,点点头。   靳楚吸了口气,看着小家伙望过来的眼睛,慢慢地开口了:“我和你爸爸,我们其实……”   他说到这里,艰难地停顿住了。   许嘉乐看了靳楚一眼,下意识地把南逸抱得更紧了一点,接了下去:“南逸,爸爸和aiden,其实已经离婚一年了。”   小家伙看着他,可却比许嘉乐想象中,要少了一丝惊讶,多了一些小大人似的忧郁。   “离婚……”   南逸踌躇了一会儿,他对这个词似乎还不太熟悉,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终于又抬起头问:“离婚,就是像francis的爸爸妈妈那样吧?”   他说到这儿,眼圈才微微红了,小小的眼睛里泛着一抹泪意。   小家伙忍着眼泪的神情撞在许嘉乐的心里,即使做过再多的心理建设,都仍然疼得心口发抖,   许嘉乐声音沙哑地道:“是的,是那样。宝贝……对不起,对不起。”   南逸从许嘉乐的怀里挣脱开来,小声说:“我、我感觉到了。”   许嘉乐和靳楚不由都愣住了。   “francis说过,他的爸爸妈妈离婚之前,就很少一起陪他玩了,他们不再住在一个房间了,在家里也不怎么和对方说话……然后他们就分开了。francis现在只有omega妈妈了,他说,他很想他的alpha爸爸,可是妈妈不让他时常见到他,因为妈妈说他的爸爸是坏人。所以他那时候,经常哭的。”   南逸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然后……你们这段时间也是这样,我问francis,是不是我的daddy和aiden也会分开的。他告诉我……会的,因为你们已经不爱对方了。”   许嘉乐手指痛心地蜷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想,大人是多么自以为是。   以为伪装是天衣无缝,可是在拥有敏锐直觉的小朋友们的眼里,不爱的信号其实那么明显。   “daddy,所以……你真的不爱aiden了吗?你们一定会分开了,是吗?”   南逸泪汪汪地看着他。   “对不起。”   许嘉乐蹲了下来,平视着南逸。   他知道,这是他一定要面对的问题,可面对着他最亲爱的宝贝流着泪的模样,身为父亲的心痛是无法言喻的。   可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诚实,就不会再逃避。   “daddy已经不爱aiden了。”   许嘉乐握着南逸的小手,一遍一遍地摩挲着:“对不起,宝贝,听我说——”   许嘉乐没有提到是谁先提的离婚,因为在这一刻,那甚至并不重要。   因为他忽然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在孩子面前,与靳楚的同进同退是何等的重要。   对于小小的南逸来说,最可怕的是两个大人之间的反目成仇,像francis一样,在生活中只剩下了一方的爱,和对另一方的恨。   在这一刻,他无比庆幸,最终他还是和靳楚一起面对着南逸。   “你是我们两个的宝贝,南逸。是的,离婚,是因为爸爸和aiden确实不再相爱了,所以我们才会选择分开。但是我们对你、对我们的宝贝的爱,是绝对没有任何一点改变的,你明白吗?”   靳楚也蹲了下来,抚摸着南逸的脸蛋,红着眼睛说:“南逸,你不会像francis那样的。我和爸爸不是仇人,我们只是不能在一起了,但你,你永远都有我们两个全心全意的爱。”   本来还有一段但实在写不完了== 第117章   南逸听到靳楚的话,眼泪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可是,为什么你们一直都不告诉我……”他小声抽泣着问。   他把自己看作小男子汉,因此从小到大就是摔跤受伤也基本不怎么哭,到了这会儿,还记着一边掉眼泪一边还用小手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又一把,想稍微显得坚强一点。   做父亲的人看到这一幕,实在是没办法冷静的。   许嘉乐蹲在南逸面前,甚至一时忘了手臂上的伤,环着南逸的腰轻声说:“对不起,宝贝,爸爸……”   他下意识地想用习惯的、所谓的“成熟”说辞去解释这件事,可是看着南逸泪眼汪汪看着的模样,他的心仿佛也裂开了一道口子。   坠在孩童粉嘟嘟脸颊上的眼泪,都显得要格外晶莹剔透。   许嘉乐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帮南逸擦拭着脸蛋:“对不起,南逸,不告诉你,因为爸爸……”   他嘴角微微抖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最终化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哑声说:“其实是因为爸爸胆小,所以才不敢告诉你。”   南逸有些不太明白似的看着他。   “是爸爸害怕对你说实话。”许嘉乐的声音,终于微微有些发颤:“害怕告诉你我们离婚了之后,会让你发现,原来……我其实并不是一个那么完美的爸爸。”   他终于用最简单的话语,对他的宝贝做了最诚实的回答。   “daddy……”   南逸小大人似的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有点忧虑:“你哭了。”   “爸爸没哭。”   许嘉乐马上吸了下鼻子,他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可却下意识地凭感觉否认了。   南逸摇了摇头,忽然用小小的手捧起了许嘉乐的脸:“daddy,我爱你。”   “你看,”南逸低下头,把胸口那枚劣质的皮划艇第一名塑料奖牌轻轻举了起来给许嘉乐看。他连睡觉的时候,都没舍得把这枚奖牌摘下来。   “daddy,你是我的冠军。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许嘉乐听到了一半,才狼狈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哭了。   高大的alpha蹲在小朋友面前,想要抹掉自己镜片后的泪水,但手伸到一半,却干脆把南逸整个抱在怀里。   南逸自己眼泪都还没擦干,可是却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学着许嘉乐哄自己睡觉时的动作,轻声说:“我永远都爱你,daddy,不怕、不怕哦。”   大人的虚弱,在这一刻终于无所遁形。   许嘉乐抱着怀里那个软软的小身体,哽咽着说:“宝贝,爸爸也爱你,爸爸爱你。”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到了三十岁的年纪,还有一天会在儿子面前放肆地哭出来。   与其说是丢脸,倒不如说是行至此处才会懂得的感慨。   有那么一瞬间,许嘉乐甚至情不自禁地想——   这么多年了,不知道许朗有没有曾经想要在他面前哭过。   或许,当年的许朗如果有机会在他面前诚实地哭一次,他们之间也会不一样。   人生海海,父与子之间的缘分多么不易。   能相拥着哭一次,大约也是种幸福。   长久的拥抱之后,许嘉乐抬起头和南逸对视着。   他们本来的五官长相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会儿又都哭得鼻子和眼睛又红又肿。   两父子看着彼此看了几秒,一时之间都没忍住,含着眼泪笑了出来。   朝阳从海平线缓缓升起,像是从海里捞出来的一轮红日,将天边的霞云映得明艳鲜亮。   他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向阳台外望去。   “daddy,太阳出来了——”   “嗯。”许嘉乐站了起来,默默地望着海平线的方向:“新的一天来了。”   ……   海边的朝日下,许嘉乐和南逸都光着脚,一起在海边慢慢地走。   靳楚没有下楼,而是把时间留给了他们,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沙滩上留下的两大两小四行脚印。   “daddy,”南逸用脚丫夹起一片漂亮的贝壳,然后握在手里,低着头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和漂亮哥哥在一起了?”   许嘉乐苦笑了一下。   虽然经过了刚才的对话,南逸能猜到这一点他已经不太意外,可是在孩子面前,还是会感到有点错愕和不好意思。   “是的。”他最终老实地回答。   “哦。”南逸嘟囔了一句,他用手抹去了贝壳上的沙子,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爱漂亮哥哥……就像爱玫瑰花那样吗?”   “为什么是玫瑰花?”许嘉乐问道。   “因为你教我给francis写信的时候,我写了francis你是我的玫瑰花,你说我写的很棒。”南逸说到这里,有点困惑地抬起头:“daddy,我觉得francis是玫瑰花,brad是小熊饼干,阿若是奶黄包——有时候我也会想哦,玫瑰花、小熊饼干、奶黄包,我每一个都喜欢,可是以后我也只能和一个人结婚,对吧?”   许嘉乐笑了一下,他牵着小家伙的手,望着面前的一片朝霞,深深地吸了口气。   “南逸,你还小,所以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明白了。但是总有一天,你会遇到那么一个人的,你会爱上他,不是像喜欢玫瑰花、喜欢小熊饼干那样。   而是因为他,这些东西才美好。因为他像一朵花,花才会闻起来芬芳;因为和他一起看过月下的大海,大海的浪涛才显得美丽。他是你爱上这个世界的理由,因为他的存在,所以世界才如此光鲜照人,每一个清晨因此对你来说都值得期待。等你对一个人有了这样的感觉,你就真的长大了。”   南逸也望着朝霞,过了一会,他学着许嘉乐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daddy,之前有一段时间,我一直都觉得你不开心,没精打采的,胡子有时候都忘记刮,陪着我的时候,也总是好像在想别的事。可是现在你不一样了哦。”   “是吗?”   “嗯。”南逸把贝壳揣进了牛仔背带裤的口袋里,然后认真地说:“因为漂亮哥哥在你身边了,对吧?daddy,我还是希望你觉得这个世界很美丽,每一天都那么觉得才好。”   这是小家伙对他说“我想你幸福”的方式。   妈的,许嘉乐使劲地揉搓了一下鼻子,心想,不要让我再哭一次了。   他们继续迎着朝阳往前走。   “南逸,他姓付。”许嘉乐边走边哑声说:“叫付小羽。”   “我知道哦。”   “那怎么一直叫他漂亮哥哥?”   “因为漂亮啊。”   “可是他是爸爸的omega。”许嘉乐顿了顿:“所以以后不能叫哥哥了哦。”   “……daddy。”南逸语重心长地说:“你好小气。”   ……   婚礼定在上午十点钟。   南逸起来一会又困了,吃了点早餐就回屋睡觉去了。   而许嘉乐更是一夜没睡,早饭也没吃,和南逸散完步才总算回到自己房间,想着好歹也要快速补个觉。   本来手包扎着就已经够不帅气的了,再顶着重重的黑眼圈,个人的形象问题倒还在其次。他受不了的是自己要以一副衰逼的面目站在付小羽身边。   一念至此,他洗完澡就匆匆和一头雾水的靳楚借了张救急面膜拿来糊在脸上,然后躺在床上给付小羽发微信。   -.-:领导,睡着了吧?   我跟你汇报一下,我刚才已经和南逸说清楚了,等你醒了给我打电话哈。   付小羽:还顺利吗?手臂没事吧?   -.-:怎么还醒着?   还挺顺利的。   付小羽:睡不着。   许嘉乐看着睡不着三个字,顿时一咕噜从床上爬了起来,抓着手机飞速打字。   -.-:要不……我去找你?   付小羽几乎是秒回的:嗯。   又过了一分钟,他又补了几个字:那你快来。   许嘉乐看到这四个字的同一时间,感觉大脑和其他部位一起因为激动而气血上涌,下一秒人已经冲了出去。   度假村把带孩子的房间都安排在安静的一侧,而付小羽住的另一侧则是露台上带私人游泳池的客房。   两侧之间,基本要横穿整个度假村。   但他只花了五分钟就赶到付小羽的门口,匆匆地按响了门铃。   “你……”   付小羽一开门,看到了许嘉乐黑乎乎的一张脸,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早上好!”   许嘉乐对着付小羽打招呼时,刚一笑出来,面膜就往下又滑了一点。   他不得不站在门口把面膜狠狠往上提了一下。   “这是……?”   许嘉乐走进付小羽的房间瘫倒在床上之后,omega仍然还有些迷惑。   他那双猫眼有些好奇的时候更圆了,也躺在了床上,然后转过身,凑过来仔细地看了一下许嘉乐的脸。   他被吸引了注意力时那动作实在有点可爱。   “面膜啊。”   许嘉乐回想了一下,这omega在他家住的时候好像还真没用过面膜。   “但怎么是黑色的?”付小羽马上很有钻研精神的问。   “呃……因为是美白的。”许嘉乐其实也一知半解,但还是装得很懂,自信地把包装上的功效背出来:“美白、紧致,知道吗?”   “……”   付小羽沉默了一秒钟,忽然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把许嘉乐左半边脸的面膜掀了起来。   “喂!”突然被袭击的许嘉乐发出了惊慌的声音。   但是omega只是凑过来,仔细地看了他的半边脸一会,然后又把面膜重新盖了上去。   因为面膜比较厚,听起来“啪”的一声,许嘉乐感觉脸像是被湿乎乎的玩意轻轻地打了一巴掌。   “没有什么用。”付小羽趴在他身边,对着他的脸很认真地说:“没变白。” 第118章   许嘉乐的美白大计最终没能完美收官,核心原因是付小羽嫌他顶着面膜脸黏。   抱付小羽和美容两者在他脑中较量了不过两秒钟,他就把面膜直接掀了,然后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直接往面皮上就是一顿噼里啪啦的猛拍。   这种直a式伤脸拍干法,是任何精通护肤的omega看了都会皱眉的程度。   但无论如何,他不黏了。   “我好了。”他终于对着付小羽张开了双臂。   语言根本无法形容那种快乐。   清晨的补眠是轻柔的,米色的窗帘将阳光温柔地隔在外面。   许嘉乐明明也困得要命,可当付小羽把脸埋在他的颈窝睡着时,他整个人完全被一种软乎乎的幸福给淹没了。   omega的确是折腾得累了,因此入睡很快,睡得也熟。   呼吸均匀而绵长,偶尔会发出很轻的呼噜声。   因为那呼噜声太细微,因此倒像是猫打呼的声音。   许嘉乐简直幸福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怕一不小心就错过耳边那甜蜜的动静了,他恨不得把每一秒钟无限延长。   他就这样半睡半醒熬到了八点半,到了不得不起来的时候。   他和付小羽是伴郎,都得提前换好衣服下去。   “你要回去吗……?”没太睡够的付小羽坐在床上看着许嘉乐打了个哈欠。   “嗯,我衣服都在自己房间,得回去收拾一下。”许嘉乐脑袋还有点发沉,一边低头给文珂发微信一边回答。   “但你不是手臂受伤了吗?”付小羽顿了顿,忽然关心地问:“那……你能自己洗澡吗?”   对啊——!   许嘉乐信息发到一半就猛地抬起了头:“好像不能。”   “那……”omega还有点睡眼惺忪,海蓝色的睡衣穿得歪歪斜斜的,露出了半边白皙的肩膀。   他歪头想了想,从床上站了起来往浴室走,自然地说:“我帮你洗吧。”   啊,原来这就是受伤吗?   许嘉乐内心简直狂喜。   机不可失,他把手机迅速地扔到了一边,大步跟着付小羽走进了浴室。   他一点也不客气,边走边直接单手把上衣给脱了扔在地上,然后故意若无其事地发出迟来的通知:“那我脱了啊。”   付小羽本来洗脸洗到了一半,这会关了水龙头转过头时,白皙光洁的脸上还满是水珠。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裸着上半身的许嘉乐:“好啊。”   许嘉乐顿时有些骄傲地稍微挺起胸口——   还可以吧。   应该比温淮轩的寒酸薄肌要值得多看两眼吧。   但是随即,付小羽的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那我也脱。”   这omega的干脆让许嘉乐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alpha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付小羽已经把睡裤脱了下来,然后很潇洒地甩手扔到一边的皮椅上。   这他妈是在和他等值交换吗?他脱上衣,付小羽就脱裤子。   许嘉乐这会吃了没戴眼镜的亏,还特意走过去两步才发现,皮椅上的睡裤里……还裹着一条雪白的内裤。   付小羽是一起脱的。   操。   许嘉乐顿时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鼻子,等他再转过头时,只见付小羽正淡定地在洗手台前刷牙。   omega仍然穿着睡衣上衣,因此更加显得深蓝色衣摆底下的白屁股格外迷人。   许嘉乐怔怔地看着,直到付小羽叼着牙刷,毫不避讳地、就这样在他面前,弯腰在他拧开水龙头。   弯腰的时候,圆翘的屁股自然而然就翘得更高,就连粉色的猫铃铛也一览无余。   而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倒心形的猫铃铛上,平时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细小汗毛,此时都被镀上了一层迷人的灿金色,毛茸茸的。   许嘉乐的大脑因为兴奋和警惕心同时报警而暂停了运作。   ……   大概九点半的时候,布置好的沙滩上,所有宾客已经陆陆续续都到了坐在各自的桌边在闲谈,靳楚也牵着南逸从度假村走向沙滩。   小家伙今天打扮的格外精神,儿童款的浅灰色西装马甲,领口还打着领结。   小朋友睡醒了之后,虽然又问了几句关于离婚之后的事,但很快就被婚礼的事分散了注意力。   因为觉得自己很帅气,还特意拍了一张自拍照让靳楚发给文珂。   “aiden,daddy呢?”南逸走着走着,忽然摇了摇靳楚的手。   “说是晚点下来。”靳楚其实也有点不明所以,看了下表,按时间来说,许嘉乐在十分钟前就应该下来了。   “南逸……!”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呼喊,南逸回过头去,立刻笑得弯起了月牙眼:“daddy!你好帅哦!”   “你也是啊宝贝。”   许嘉乐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神色不仅急匆匆的,还透着一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靳楚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许哥怎么才来!”胡夏和肖云这时也一起凑了过来:“听小山说你昨天骑摩托刮伤手了,没事吧?”   “小伤。”   “行啊,许哥——”胡夏还戴着那顶草帽,这会儿很兴奋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许嘉乐:“很少见你这么认真打扮,不怪文总要找你当伴郎呢,拉风拉风。”   许嘉乐今天确实非常英俊。   雪白衬衫外面搭着浅灰色的西装马甲,因为受伤,不得不把右手袖口挽了上去,露出包扎小臂的纱布。   alpha的腰虽然不算纤细,可是肩膀手臂上饱满宽厚的肌肉把衬衫撑得很漂亮,倒三角的身材一览无余。   他其实很适合这样的装扮,尤其是戴着金框眼镜,更有种矛盾的魅力。   “不过许哥你上午在折腾什么呢?”   胡夏说:“我刚在走廊上撞到你穿着浴袍往房间跑,像是肚子里藏着什么似的弯着腰,我和你打招呼你也不理我。”   “……”   许嘉乐倒吸了一口气,猛地把胡夏的草帽摘了下来,确保他此时那狠狠的一眼所蕴含的意思被胡夏接收到了:   一个alpha大早上弯着腰快跑,能是因为什么?   胡夏你到底是不是alpha?   胡夏刚夸完许嘉乐帅就无辜被瞪,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幸好这个时候,肖云一声呼喊解救了他。   “付总来了!”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了过去。   付小羽穿着同样的伴郎装一步步走了过来。   许嘉乐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omega身材高挑修长,雪白的衬衫熨烫得服帖笔挺。   浅灰色的马甲胸袋里精致地露出一角叠好的浅粉色方巾,和他的粉色领结巧妙完美地搭配了起来。   发型是很讲究的三七分,但刘海被地吹了上去,露出了光洁漂亮的额头,使他的五官更显得有种毫不掩饰的凌厉美感。   许嘉乐一边微微吸了一口气,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omega身上的时候,心里翻涌着一种不为人知的爽感。   他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胡夏和肖云他们的神情,颇有种在隐秘处傲视群雄的意思。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样的万千直a之梦付小羽慵懒地叼着牙刷、撅着光溜溜的屁股模样,只属于他。   一念至此,他盯着付小羽忽然又有些脸红心跳。   忍不住在心里发狠地想——   付小羽,你还有空吹头发。   要知道,在这个omega好整以暇地吹头发,折方巾的时候。   他却不得不狂奔回自己的房间,先用五分钟仓促地解决好个人问题,才能好好地穿上西裤。   这一切都是因为在浴室里……   “付……”   南逸这会也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付小羽。   付小羽被小朋友叫住,因为没有任何经验,下意识地走过来,微微弯下腰摸了摸南逸的脑袋:“南逸,你好。”   能说会道的南逸这会儿却卡了壳。   他拉着靳楚的手,忽然往靳楚身后站了站,躲住半边身子。   付小羽一时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是不是小朋友不太接纳他的意思。   但马上,南逸又从靳楚背后探出了脑袋,重新望着付小羽。   他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小声说:“你、你也好,漂亮……付叔叔。”   说到这儿,轻轻吐了下舌头:“我本来想还叫你漂亮哥哥的!但是daddy一定要让我叫你叔叔哦。”   “谢谢南逸,没关系,叫……叫叔叔就好。”   付小羽忍不住微微笑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许嘉乐。   许嘉乐忍不住扶了下眼镜。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这会儿看着付小羽眼睛亮晶晶、脸颊红扑扑的儿子。   这小崽子不光对他的omega甜言蜜语,甚至还知道把自己不能发挥十成甜言蜜语的功力的责任给甩到他身上——   许嘉乐不由陷入了沉痛的思考,靳楚一直说许南逸像他。   他实在不愿相信。   就在这时——   婚礼正式开始的音乐声终于响了起来,许嘉乐远远望过去,只见韩江阙已经牵着文珂开始往场地里走了。   写前半段手生了,是我发车的油门最近有点太久没使用了。 第119章   “小羽,你来了。”   韩江阙和文珂已经走到了大家的面,在付小羽和许嘉乐面前顿住了脚步。   “韩江阙、文珂,”付小羽抬起头和韩江阙对视着:“你们今天……”   他一贯都冷静,可是这一刻的激动心情却使他不得不先吸了一口气,才轻声说:“你们今天很帅。”   这句称赞,多少有点把更肉麻的话压下去的意思,但当然也是百分之百真心的。   文珂和韩江阙穿着一模一样的雪白西装,胸袋里插着两朵最具泰国风情的黄芯鸡蛋花,就连手腕上的劳力士都是一对的。   但除了装扮,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   其实是他们的神情。   “谢谢。”   文珂和韩江阙紧紧地牵着手,就连回答付小羽的时候,都是先笑着对视,然后才一起说的。   “小羽……”韩江阙凑近了一些。   海滩上的阳光明媚,照射在这个其实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高大alpha脸上。   他的笑容根本藏不住,像是自己也知道这样笑着很傻,所以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纯真的腼腆,笑的时候先微微低了一下头,然后才又抬起那双漆黑的漂亮眼睛看过来。   他似乎想了几秒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终于只是短暂地松开文珂的手,给了付小羽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知道、我知道。”付小羽也忍不住微微笑了。   我知道你很幸福,韩江阙。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的鼻子忽然也酸了。   “嘿……”   许嘉乐忽然挤到韩江阙和付小羽之间,从后面一人一边拍了拍后背,说:“好了好了,时间要到了,出发吧。”   他一边像主持人一样cue着流程,一边很自然地搂着韩江阙的肩膀把alpha塞回文珂的身边。   “噢噢。”   韩江阙这会顾不上许嘉乐,一听到要到时间了,顿时有些紧张地回头牵住了文珂:“哥哥……”   “我们走吧。”文珂握紧了alpha的手掌,微笑着说。   的确到时间了。   韩江阙和文珂的婚礼根本没把伴郎按alpha和omega的性别区分开来,所以许嘉乐就跟在文珂的身后,付小羽则跟在韩江阙身后。   他们就这样,随着庄严的婚礼音乐声,一起在海风吹拂中并肩走过一道道白玫瑰花搭成的拱门。   所有人此刻都在看着他们,许嘉乐无比地想看看付小羽的面孔,可却也只能目不斜视地、神情严肃地看着前方。   真是邪门了,别说参加婚礼了,他可是亲自走过一回流程、结婚证离婚证都领过的人了。   可是偏偏在这一刻,每走一步,都感觉手心在微微出汗。   “哇,你们看。”   坐在餐桌边看着这一幕的胡夏不由轻轻地吸了口气:“许哥和付总穿一模一样的伴郎西装这么并肩走着,这感觉简直像是他俩也要……”   “感觉什么?”王小山喝了一口香槟,瞟了他一眼,故意问。   “感觉像是他俩也要……”胡夏话刚说完,就被肖云狠狠地塞了一杯橙汁在手里。   “怎么了?”   “你喝口,解酒的。”肖云咳了一声。   “可我又没喝酒!”胡夏差点要跳起来喊冤。   “胡夏,你是不是太久没登录钉钉了,”李晶晶在底下踹了一下他的凳子,在他另一边低声说:“忘记了水深火热这四个字是什么感觉是不是?竟然拉郎他们两个,你是和许哥有仇吗?”   胡夏这才反应过来,背后的冷汗都差点流了下来。   是啊,他在想什么?   那可是付总,冷酷、无情;   签名是:端正态度、优化效率,会面无表情地宣布加班,会剥夺他的带薪拉屎自由的付总。   所以,就连胡夏也知道,无论付总看着有多好看,那都是要人命的。   一天摄入8-10个小时的付总,他们都已经要用水深火热来形容,而他刚才竟然一时脑子发昏展开了更可怕的幻想。   该死!他对不住许哥!   胡夏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就要被王小山骗出这不该有的念头,忍不住格外哀怨地看了一眼omega。   ……   韩江阙和文珂此时已经走到了中央罩着雪白纱幔的花架底下,而许嘉乐和付小羽则分别站在了左右证婚人的位置。   韩江阙和文珂都不信什么教,所以也就没有请牧师。   虽然按道理是家人的分量更重,但是这一次的小岛婚礼,韩江阙和文珂整个的设计基本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所以没有请韩家两位大哥二哥做证婚人,而是分别邀请了他们最好的朋友既做伴郎又做证婚。   “我……”   付小羽从许嘉乐手里拿过了麦克风,可是一时之间竟然卡了下壳。   “那个……”   许嘉乐微微笑着推了下眼镜:“付小羽,你先别急,好像其实是我这边替omega先发问吧?”   妈的。   付小羽罕见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他明明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了,可做证婚人却的的确确是第一次,竟然在这个时刻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他紧张,他身边的韩江阙就更紧张,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付小羽简直能听到他和这个alpha一块砰砰砰的激烈心跳声,他和韩江阙他们俩简直憨到一块去了。   付小羽赶紧默不作声地把麦克风又塞给了许嘉乐。   许嘉乐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omega微微发红的脸颊上移开,终于面向了台下,清了下嗓子,看向韩江阙,板着脸说:“在正式开始宣誓之前,我必须要先恭喜我面前这位alpha。作为文珂最好的朋友,也是在场的娘家人,我不得不说——韩江阙,你是真他妈的走运。”   台下顿时发出了一片笑声和吹口哨的起哄声。   韩江阙一张俊俏的面孔顿时被憋得也有些发红,他一方面当然无比认同许嘉乐说的话,可另一方面却又实在忍不住想要去瞪许嘉乐。   介于这两者之间的情绪太过复杂,对于韩江阙的大脑来说就更难处理了。   许嘉乐显然很擅长这种场合,他竖起手指,示意台下安静下来,才举着麦克风继续道:“注意,这不只是因为文珂是身家千万的大老板,不只是因为文珂已经为你们生下了两个小宝贝,还因为……我最好的朋友委托我在这里,用改过的几句保尔艾吕雅的诗形容他对你的感情。”   alpha顿了顿,眼神忽然深沉了起来:“韩江阙,你是——   他路上最后的一个过客   最后的一个春天   最后的一场雪   最后的一次求生的战争。”   许嘉乐的声音低沉,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韩江阙已经不再看他,而是深深地和文珂对视着。   而看着许嘉乐的人,变成了付小羽。   许嘉乐深深地看了付小羽一眼,终于轻轻地开口了:“韩江阙,你是否愿意成为文珂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境遇好坏、富裕或者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直至死亡?”   韩江阙看着文珂,单薄的嘴唇都情不自禁微微颤抖了。   那一瞬间,付小羽只感觉他的身体也在悄悄地一起颤抖。。   “我愿意。”韩江阙声音沙哑地说。   而文珂也几乎是在同一秒就红了眼眶。   许嘉乐把麦克风递给了付小羽,他们的手指那一秒种的接触无比仓促,可是对视却炙热又绵长。   “……文珂,”付小羽深深地吸了口气,缓慢而肃穆地说:“你是否愿意成为韩江阙的丈夫,从今天开始爱他、忠诚于他,无论贫穷或是富贵,疾病还是健康,都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我愿意。”   文珂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眼泪终于也流了下来。   而站在omega身边的许嘉乐,西装袖口底下的手指也微微颤栗了一下。   他忍不住扶了下眼镜,掩饰自己有点可耻的感动。   在台下一片掌声之中,许嘉乐和付小羽怔怔地看着彼此,感觉连彼此胸口起伏的频率都几乎是一样的。   终于轮到南逸出场了。   小家伙抱着一个小花篮,里面装着一捧白玫瑰作为装点,还有精致的戒指盒子,颠颠儿地走上了台子。   “文珂叔叔,韩叔叔,祝你们新婚幸福、百年好合!”   小南逸笑得弯起了一双眼睛,把花篮举得高高的:“要戴戒指啦。”   “谢谢南逸。”   韩江阙和文珂都红着眼眶笑了,从花篮里拿起盒子,含着泪为彼此的无名指戴上了戒指。   然后,他们拥抱住了彼此,开始接吻。   整个纱幔上方在这一刻洒下了无数的玫瑰花瓣,如梦似幻。   没到这一刻的时候,许嘉乐还以为即使是婚礼上,他也可以像一直以来的他那样俏皮地、懒洋洋地调侃下去——   多么俗套的、平平无奇的誓言啊,听过了那么多遍,可是在这一刻,才忽然明白了那种神圣。   人类明明是庸俗而渺小的生物,一生之中或许也对着神明求了千百遍,求财运、求眷顾、求高升;   但唯独在这一刻,在宣誓的这一刻不是祈求。   不是祈求。   是以凡人之躯超越了平庸,站立着对神明胆大包天地宣布——   我已证道,此爱定当永恒!   在一片喧嚣之中,许嘉乐忽然迈了好几大步,冲到付小羽面前。   玫瑰花瓣落在他的肩膀上和手臂上,而付小羽看着他的眼睛又亮又湿润,单薄的嘴唇微微开启,欲言又止。   对不住,韩公主。   又要给你添点堵了——   许嘉乐用最后的理智,看了一眼台子正中央吻着文珂的韩江阙,然后把付小羽整个人按在了玫瑰花架上,狠狠地吻了上去。   ……   “对啊,这香槟还真不错,等会回去还可以多叫几瓶——我操。”   肖云正在和胡夏和李晶晶讨论着香槟的口味,忽然之间嘴巴张成了o型。   “想喝多少喝多少呗,骂什么,反正酒店的单文总都结了——我操!许哥这是在干什么?”   李晶晶本来在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的omega发着微信,这会儿一抬头,几乎陷入了石化的状态。   “你们一个一个怎么回事啊,大惊小怪的。”   只有胡夏嫌晒,草帽都半扣在脸上,视野受限所以格外淡定地喝着橙汁。   “你快看台上!”   肖云直接一巴掌把胡夏的草帽削飞。   “哎你干嘛?”胡夏下意识地一手捂了下脑袋,懵懵地正好看见许嘉乐把付小羽按在那儿,吻得凶狠。   “许哥……”胡夏猛地站了起来,颤抖着说:“许哥是不是喝多了?完了,他彻底完了,他竟然敢强吻付总……没救了,现在又不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完了,谁也救不了他,文总也救不了了。”   就在他控制不住地絮絮叨叨的时候,只见台子上,付小羽忽然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了许嘉乐的脖颈,嘴唇更加热烈地迎了上去。   “咔嚓”一声,胡夏连手里的橙汁杯都掉在了地上,却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这不是强吻。”   王小山在一边慢悠悠地说:“这是在接吻,懂吗?许哥和付总已经在一起了。”   肖云、李晶晶、胡夏三个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投向了王小山,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胡夏大口大口地咽口水的声音。   “什、什么时候的事?”肖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一点理智,颤声问。   “有一阵子了吧,具体你们自己去八卦咯。”王小山潇洒地给自己又倒了香槟,转头往别的桌去了,留下了面面相觑、身体仍然残留着一丝石化感觉的三人组。   “付总他……真的,真的和许哥在一起了啊?”胡夏的语气里,震惊,又带着一点失落。   “许哥他这……是有点想不开了啊。”肖云的语气里,震惊,又带着一点不理解。   “他完了。”李晶晶猛地仰头干了一大杯香槟,用一种肯定的语气,复刻了胡夏刚才的话:“许哥完了——”   “许哥和付总在一起,估计要不复潇洒了吧。”胡夏叹了口气。   “水深火热。”肖云接了下去。   “永不下班。”李晶晶最后总结道。   下章开始回家 第120章   许嘉乐把付小羽按在玫瑰花架上吻了足足有三四分钟,直到忍无可忍的韩江阙从背后把他给揪开。   “许嘉乐!”   韩江阙眼睁睁地看着付小羽的手也在悄悄地环着许嘉乐的腰,一时之间脑子一片混乱,就连愤怒都少了一点点底气:“小羽,你、你是和他复合了吗?”   “嗯,复合了。”   付小羽站直了身子,先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然后才对着韩江阙认真地说:“你别急,我回头再和你解释。”   他确实也只能回头再解释。   台子上已经围了太多人,在簇拥着他们一起往台下走——   两位新郎还得敬遍酒,伴郎当然也得陪着走一圈。   韩江阙被挤着往前,一边走还一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文珂:“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是的。”文珂赶紧摇了摇头,虽然早在许嘉乐大跳艳舞的时候,他就隐约猜到了付小羽才是那个唯一的观众,但是这会被韩江阙的眼睛有点委屈地一盯,他当然不会提起来。   他低声在alpha耳边说:“是今天早上许嘉乐才给我发信息大概提了一下,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还不清楚。但你要相信小羽的判断,等他和你说吧。”   韩江阙被文珂戴着婚戒的手一牵,忽然脸有点发红,忍不住又悄悄转了一下自己的戒指安静了下来。   无论如何,刚刚戴上婚戒的今天,确实不是给许嘉乐一拳的好时机。   乱糟糟的人群之中,他们四个人完全被挤在了一块。   周围都是喝多了在起哄的宾客们,已经没有什么路线的概念了,走到哪一桌就喝到哪一桌。   文珂刚生产完不久,战斗力最弱,而韩江阙昨天刚被灌完,今天又在被灌酒,多少有点发憷。   这时候就是伴郎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付小羽实在过于实诚了,因为是alpha那边的伴郎,所以更是左一杯右一杯的,挡酒挡得脸上绯红。   许嘉乐看得眼睛都绿了。   中途他实在是忍不了了,一屁股把付小羽挤到了文珂那边,然后很自来熟地一把搂住韩江阙的肩膀。   那个alpha喝得身子都有点发沉了,但是倒没忘了对他怒目而视。   “韩公主,从我那儿抢走的耳钉什么时候还我?”   许嘉乐被瞪了,但若无其事地扶着韩江阙。   他目不斜视,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   “你!”韩江阙被气得噎住,偏偏还一时之间无法挣脱。   许嘉乐嘴角带了一抹笑意,虽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干脆利落地把怼在韩江阙面前的好几杯酒都挨个挡了下来。   “好了,你放心吧。”许嘉乐一边喝,一边在间隙中搂着韩江阙的肩膀,声音低沉地说:“韩公主,我会好好对他,真的。”   杯盏交错间,韩江阙忍不住看了许嘉乐一眼。   只见那个alpha面不改色地又帮他仰头干了一杯酒,随即才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   ……   这么一圈下来,付小羽已经不行了。   这omega开头几杯喝得太猛,酒劲上来之后,人已经开始晕乎了。   “头晕不晕?”许嘉乐把omega扶到了桌边坐下,低声问。   “不。”付小羽马上就用力摇了摇头,似乎在以这种方式证明他不晕,然后忽然抬起头:“许嘉乐、许嘉乐……”   这个omega的声音质感其实很冷淡,可是醉酒之后却带着一种平日里罕见的娇软,每个音节都拉得很长。   他软软地、连着叫了两遍这个名字,像是猫在用爪子扒拉着许嘉乐——   “陪我玩儿嘛”,这个意思。   许嘉乐顿时感觉自己也不对劲了。   “嘿,”他低声说:“我在的。”   “许嘉乐……”   付小羽又在念他的名字了。   醉酒之后的omega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距略宽的眼睛有点对不准焦距了,因此更显得迷离又可爱。   他就这样,用湿润的圆眼睛看着许嘉乐,忽然伸出了双手,直白又认真地说:“来抱抱吧。”   那一瞬间,许嘉乐感觉头晕的人确实不是付小羽。   是他。   他什么话也没说,刚一俯身,omega马上就顺理成章地挂了上来。   “喜欢抱你。”付小羽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许嘉乐。”   “嗯。”许嘉乐低声应道。   他知道喝醉的付小羽要比平时话痨。   可是付小羽真的不能再这么软软地、反复叫他的名字了。   “许嘉乐,嗝。”   omega说到这儿,忽然打了个酒嗝,然后,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嗝还是因为许嘉乐的名字,突然就把他逗笑了。   “宝贝……”   许嘉乐的声音都沙哑了。   他稍稍往后退开一点,然后用手掌很轻地把omega的下巴托了起来。   这样的亲昵,多少算是企图在安全区徘徊的方式。   然而醉了的付小羽乖得厉害,就这样把下巴搭在他摊开的掌心,然后抬起眼睛看着他。   这个omega的面孔那么娇小,像是在他掌心里盛开的一朵花,肌肤是温热的、出了一点点汗。   汗水……   是从omega身体里渗出来的湿润液体。   许嘉乐感到口干舌燥,忍不住向四周环视了一圈。   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聊天,还有的在跟着音乐跳舞,一片热闹。   许嘉乐很难说清楚这一刻的想法,像是求助,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在想什么?”   付小羽此时自己都晕乎乎的,却还在认真发问的样子多少有些憨。   但很显然,他即使醉了,仍然保持着某种要随时掌握许嘉乐动态的下意识习惯。   “想……”   许嘉乐口干得忍不住舔了下嘴唇。   这个有些野蛮的动作像是瞬间撕破了他的防线。   他眯起了眼睛,在omega的耳边轻声说:“我在想,我一只手臂好像抱不动你,那我们要怎么回你的房间?”   “回我的房间?”   omega这会儿的反应显然比平时要迟钝许多,甚至还歪头问了一句。   许嘉乐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几秒钟之后,付小羽忽然反应过来了,一双眼睛亮得要命。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醉到有些迷蒙的时候,竟然还能同时显得精神抖擞。   可是付小羽做到了。   他的大脑中,似乎还隐约记得许嘉乐刚才说话时的音量,所以也凑了过来,像说悄悄话似的:“我们去做爱吗?”   他说话时自然的语气,简直像是在问“我们去玩吗”,又色情又纯真。   “……嗯。”   许嘉乐深深地吸了口气,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走。”   付小羽的开心根本无法掩饰,他跳起来,摇摇晃晃地牵住了许嘉乐的手。   他们两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中午的炎炎烈日下,像是十七八岁的青年那样手拉着手跑向了度假村。   在电梯门口,他们俩正好遇到了刚下楼的王小山。   “付总、许哥?”王小山换了套凉快一点的衣服,有点诧异地问:“下午不是还有沙滩party吗,你们怎么跑回来了?也回来换衣服?”   “付小羽喝得有点多……”   “我们回来做爱。”   许嘉乐话音还未落,和他同时开口的付小羽就已经飞速地宣布。   没错,那的确就是宣布的语气。   这omega跑了一路,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还在悄悄话。   他一双猫眼笑得弯了起来,妩媚还带着一点憨,此时几乎是在用一种骄傲的语气在对着王小山说道。   王小山实在受到了过于强烈的冲击。   他愣在原地,完全进入了失语的状态:“你们……”   而许嘉乐从最开始的猝不及防,到嘴角控制不住地浮起笑意也只不过几秒钟,他拉着付小羽走进电梯,然后对着王小山懒懒地挥了挥手:“先走了,赶时间。”   ……   从电梯关闭的那一秒钟起,许嘉乐就已经把付小羽摁在了墙上,狠狠地吻了上去。   他捏着omega的下巴,把舌头强硬地探进去,两个人的胸口同时急促地起伏着。   他们就像是两只野兽,从电梯里一路吻到了走廊里,开房间的门时是用踹的,然后一边把彼此身上的衣服往下撕扯,一边一起滚到了床上。   许嘉乐单手作业,效率上确实并不如付小羽。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在床上被扒光的速度超过了omega。   操。   他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有些火大地用单手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可是还没等他起身,就已经被付小羽一把猛地推回去躺倒在了床上。   许嘉乐的眸色一下子深沉了下来,他隐约感觉到了一丝过于进攻性的氛围。   付小羽用双手把凌乱汗湿的发丝一起向后拢去,那个动作使他被解开的衬衫瞬间向两侧散了开来,两粒粉红色的娇小ru头在一大片雪白的皮肤上,更加显得艳丽无比。   他仰起头,微醺地沐浴着从窗帘缝隙里照射进来的那唯一一束阳光。   omega闭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   那性感的部位,使许嘉乐无法不向往起他颈后那个更敏感娇小的腺体。   许嘉乐的鼻子控制不住地抽动起来:“小羽……”   “许嘉乐……”   下一秒钟,光着屁股的付小羽已经跨坐在了他的身上。   那沉甸甸的重量,简直是一种肉感的压制。   付小羽握住了许嘉乐的尾巴,他的猫眼亮得几乎带着一点嗜血的味道,哑声说:“我要你……教我口交。” 第121章   “我要你……教我口交。”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许嘉乐忍不住猛地仰起头,望着天花板吸了口气。   这句话给他的刺激,甚至比下身被握住还要大。   与付小羽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如果说他没有想过,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哪怕仅仅只是在脑中对付小羽跪在他腿间含住他的仓促畅想,都足以让他获得某种短暂又隐秘的快感。   他想过,付小羽问过,可他却从来没有答应过。   是他天性里的狐狡在作祟,对于他来说——给予,总比得到要更坦然、更有安全感。   “小羽。”   许嘉乐哑声开口。   不知为何,他仅仅只是流露出了一丝模棱两可的逃避,骑在他身上的那个Omega就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   “许嘉乐。”   付小羽把双手撑在许嘉乐头的两侧,像俯视着自己的猎物那样,故意威慑意味地眯起眼睛。   可是那双浅褐色的圆眼睛因为喝了酒,湿漉漉、雾蒙蒙,使他的威慑并没什么威力,倒像是奶猫在亮爪子。   “教我。”付小羽等得不耐烦,气呼呼地又强调了一遍。   Omega雪白的衬衫敞开来,那两颗粉乳头就在许嘉乐面前,晃得他简直头晕目眩、口干舌燥。   “就……”   许嘉乐刚一开口就卡了壳,“就用手握住,然后把顶端含进去,多用舌头,不要用牙齿。”   他的语速很快,或许是浑身上下的燥热使他有点破罐破摔。   这完全不是属于GreatSex性爱大师水平的教程,是连许嘉乐自己都要腹诽的程度。   可是他明明脸皮厚道连穿丝袜当众跳艳舞都能若无其事,却竟然会因为教付小羽口交而腼腆得有点难以启齿   这不应该。   而付小羽正歪着脑袋认真地看他。   Omega完全没有发觉自己上了一堂较为劣质的课,反而眼睛亮亮的跃跃欲试:“许嘉乐,我想试试。”   “……”   逃不掉了。   许嘉乐躺在那儿想,此时此刻的他,大约正在经历人生中情绪最紊乱的一刻。   警觉、紧张,但同时……却也兴奋得要命。   付小羽从Alpha身上爬了下去,跪趴在许嘉乐的腿间低下头。   但他并没有像老师教的那样一板一眼,而是有点好奇地、悄悄地把脸蛋挨了过去——   他第一次这么近地看许嘉乐的性器,因为近,所以在勃起的时候比他想象中要狰狞一点,真的很像一条粗大的尾巴。   因为近,甚至能感觉到许嘉乐的温度。   热热的,性感、又温暖。   喝醉了的付小羽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完全凭借着本能在行动,像小动物一样,用鼻尖先亲昵地碰了碰许嘉乐的性器。   天啊。   许嘉乐差点闷哼出声,他从来没想过这么轻微的触碰却能带来这么强烈的刺激。   他的性器猛烈地往上弹了一下,几乎是打在了付小羽的鼻尖上。   付小羽的脸有些发烫,可却忍不住趴得更低了些,用一只手握住许嘉乐的根部,然后张开嘴唇,含住了Alpha饱涨的性器顶端。   “唔……”   明明咬紧了牙,可还是在那一刻,发出了一声低沉嘶哑的呻吟。   许嘉乐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感觉眼前闪过了一片五颜六色的光——   那已经是近乎射精瞬间的绝顶快感。   许嘉乐整个大腿部的肌肉都因为紧绷而险些痉挛,他以这样的方式控制着自己,绝对不能放松。   许嘉乐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让Omega彻底兴奋起来。   他既是床上好奇的学生,也是渴望看到工作成果的那个付小羽,这两者带来的刺激感合二为一,他顿时有了更强烈的欲望。   只是付小羽虽然兴奋,可还是吃力。   许嘉乐的尺寸对于他来说,含进去就已经是喉咙被噎住的感觉,他一时之间完全忘了许嘉乐教了什么,没有用舌头,也没有真的把许嘉乐的性器整根吞进去,只是笨拙地、生涩地咬住了Alpha的顶端。   “嘶……”   许嘉乐忍不住用手肘把上身撑了起来:“不、不要用牙齿。”   这句话他说得几乎有点咬牙切齿,额头都微微冒了汗——   Alpha的那里,因为需要成结所以格外敏感,真的不是能承受牙齿的地方。   生理上,许嘉乐感觉自己真的岌岌可危,被牙齿抵在最敏感的性器上,那绝不是愉悦的感觉。   可当他撑起身子望向身下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头漂亮黑发的Omega趴在他的腿间,细细窄窄地腰压得很低,那两瓣满月似的白屁股高高地翘起来,那饱满的形状都像是在渴求着爱抚。   付小羽在撅着屁股给他口交。   那一秒,许嘉乐精神上的快感完全跳过了一切神经,直达大脑皮层。   但下一秒,付小羽却把他的性器吐了出来。   Omega看着许嘉乐,他被噎得难受,有点委屈。   “我不会……而且,”或许因为半醉着,付小羽那双猫眼里神色软软的,想了想,才终于用鼻音说:“而且不好吃。”   他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善于忍耐,失去了学习的执着劲头,抱怨时带着一点娇憨,直白地用了“不好吃”这样的形容。   许嘉乐简直欲哭无泪——   更严重的问题是,他已经硬得感觉要爆炸了。   “小羽……”   空虚感几乎能让Alpha失去理智,许嘉乐有些粗暴地抓着付小羽的头发逼迫Omega抬起头。   他渴望侵犯式的进入付小羽的口腔,塞满湿热温暖的喉咙,让付小羽跪在他腿间发出呼吸困难的呻吟声。   许嘉乐薄荷味的信息素变得辛辣,狭长的眼睛几乎像是某种兽类,亮得凶狠。   付小羽还沉浸在“不好吃”的委屈中看着他,猫眼的眼角圆圆钝钝的,泛着一点红。   那一瞬间,暴虐和温柔在许嘉乐心里不断交错闪过。   他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起了青筋,但最终,却还是用那只手轻轻地、用手背摩挲了几下Omega的脸颊。   “付小羽,是你自己不会。”   许嘉乐声音沙哑地说:“不是我不好吃。不信的话,我教你——”   他躺了下去,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好!”   付小羽并没有感知到刚才那片刻的危险,他看到许嘉乐重新躺了下去,马上就兴致勃勃地重新骑了上来,跨坐在Alpha的腰上。   “上来一点。”许嘉乐说,“再上来一点。”   付小羽从许嘉乐的腰上,坐到胸口,再上来……直接就坐到了脖颈。   他身材纤细,可是架不住个子高,屁股这么一抬一落蹭上去,其实还挺沉的,许嘉乐想。   “你要……”   付小羽直到骑到许嘉乐的脖子上,才终于明白许嘉乐的意思,有点羞耻地用手遮了一下自己腿间:“我、我没硬呢……”   没有发情的缘故,所以很困难。   他脸有点泛红,或许是因为刚刚含过许嘉乐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没硬起来就让许嘉乐口,有点奇怪的……不好意思。   “宝贝,”许嘉乐懒洋洋地躺在付小羽腿间,把Omega的屁股托起来,低声说:“坐上来。”   “许嘉乐,啊唔……!”   付小羽今天第一次有些惊慌,可还没来得及挣扎,许嘉乐就已经含住了他的性器——   Alpha不仅含住了他,而且用舌头一下一下舔弄着顶端,时不时老练地吮吸,头部轻微地旋转着,让他的下身不断地被许嘉乐的口腔摩擦着。   那种温热潮湿的包裹感,让他瞬间陷入了缠绵的快感之中。   许嘉乐含了一会,又把他的性器吐了出来,用双手掰开他的屁股,然后用舌尖舔了进来——   “啊,不……不。”   他几乎是坐在许嘉乐的脸上在被口。   Alpha的舌尖这时候好像是带着倒刺,一下一下地舔弄着他股间的入口。   太过强烈的羞耻感,让付小羽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过于强烈的刺激使他的酒醒了一点,他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屁股挣扎。   可是下一瞬间,许嘉乐的手已经攥住了Omega的两颗粉色的猫铃铛。   他的力道并不重,可却牢牢地把付小羽握得紧紧的。   一边轻轻地揉,一边继续用舌头舔弄。   付小羽几乎浑身都在痉挛,本能地弓起了背:“许嘉乐……!呜,啊……”   他的呻吟声第一次那么高亢又激烈,像是春天里发了性的猫,连自己听了都觉得惊人。   他明明没有发情,可是在那一刻,腺体都好像已经肿了起来——   天旋地转。   付小羽无力地用手指扒着床头,强烈的快感和羞耻同时袭来,虚脱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小公猫,”   许嘉乐还被他半坐在屁股底下,所以声音闷闷的,拉了下他的手指:“来摸摸。”   付小羽本能地觉得许嘉乐不怀好意,可是却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许嘉乐高挺的鼻子——   那里,湿漉漉的。   付小羽的脸一下子烫得像是发了烧。   “这是什么?”许嘉乐在问他。   许嘉乐,不许问。   付小羽惊慌失色地抬起屁股,反手一把捂住了许嘉乐的嘴巴。   但是Alpha的声音仍然顽强地传了出来,带着笑的:“是猫咪的坐垫。” 第122章   付小羽越想抬屁股逃开,许嘉乐就越是把他的猫铃铛攥得更紧,那个部位的脆弱使他对任何一点力道的变化都异常敏感。   他忍不住呻吟道:“许嘉乐……轻、轻点……”   “小公猫,攥疼你了?”许嘉乐在他屁股底下问他。   “……嗯。”付小羽不敢动屁股,只是发出了一声软软的鼻音。   一点点疼,只有一点点。   可许嘉乐却忽然松开了手。   付小羽顿时失落了起来,正想要低头望向许嘉乐,却感觉屁股又被抬得更高了一点,下一秒——   “啊……”   那里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了,许嘉乐正吮吸着他的那两颗小球。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一刻,付小羽的整个身体都在变得绵软。   Alpha有些恶劣地用牙齿咬住包裹着铃铛的薄薄皮肤,稍微把那层皮往外叼一下,再轻轻地放开,然后用温热的舌尖勾勒着那里的圆弧。   付小羽兴奋得双腿都在激烈地打颤,耻感当然还在,可他没办法不留恋那个Alpha对他的爱抚,忍不住地摇屁股想要磨蹭。   许嘉乐忽然声音低沉地笑了。   因为Omega发抖的频率,那一对娇小的猫铃铛就像是一下一下地打在他脸上,热乎乎的、湿润的——   “小公猫,下来吧?”许嘉乐哑声说:“屁股湿得都可以给我洗脸了。”   Alpha唤着小公猫的时候,付小羽还忍不住从喉咙里软软地咕哝了一声——   他喜欢许嘉乐这么喊他。   直到听到后半句,才顿时如梦初醒。   他像是发情时被突然惊扰了的猫,慌张地抬起屁股,迅速地从许嘉乐的脸上爬了下来。   许嘉乐把枕头竖放起来,然后靠在床头,看着还骑在他身上的付小羽。   Omega脸颊红得厉害,胸口还在急促地起伏着,先看了他的脸一眼,然后马上垂下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偷偷瞄他一眼。   有点心虚的样子。   许嘉乐当然知道,付小羽在看他脸上的水渍。   Alpha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他凑近了付小羽的脸颊,刚想要开口——   但还没来得及说出烦人的话,就忽然被着急了的付小羽狠狠一口咬住了耳朵。   这Omega竟然先下嘴为强。   这一口咬得可是真不轻。   “嘶……”   许嘉乐忍不住捂着耳垂嘶了一声。   付小羽真是没辜负小公猫这个称呼,被取悦的时候能高兴地在他脸上用屁股蹭,一翻脸就能直接咬人,这会儿还若无其事地稍微偏开了头。   还挺无辜是吧。   许嘉乐想:他真像猫,有时候,也是真挺可恶的。   许嘉乐心里顿时来了股邪火。   他下半身早就硬得一柱擎天,还强行忍耐着被Omega这么上上下下在他身上爬了几个来回,早就浑身燥热难耐——   被咬得这么一口,仿佛彻底打开了他身体里欲望的阀门。   他一把搂住付小羽细窄的腰,猛地翻身想把付小羽压在胯下。   然而酒后的Omega比平时拧多了,许嘉乐一要骑他,把他刺激得也来劲了。   一双圆圆的猫眼精神抖擞地,瞳孔又亮又湿,他欲望强烈的时候,更像是玩得上瘾了的猫科动物,非常地难以驯服。   用修长的腿蹬许嘉乐,拿嘴巴咬许嘉乐的耳朵,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地被压住。   激烈的纠缠之中,大岩桐和薄荷信息素也糅杂在一起。   两个人翻来覆去滚了两圈,简直如同是在床上打架,枕头和被子都被踢了下去。   许嘉乐浑身是汗,他一只手使不上力气,实在是异常地吃亏,更何况付小羽本来就比一般的Omega要有力得多。   “他妈的——”   Alpha终于被激出了骨子里从刚刚就一直隐忍着的凶狠,忽然用左手一把揪住付小羽的后颈。   他这一下,又快又狠、毫不留情,直接狠狠掐住了付小羽颈后最脆弱的腺体部位。   这一招对于Omega来说,无疑等于是捏住了猫的后颈。   “嗯啊……”   突兀过猛的刺激使付小羽整个身体一下子都应激地僵住了。   他呜咽着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呻吟。   没有发情,可那里其实从刚才就有点肿了。   因为还不明显,所以许嘉乐或许感觉不到,可是他自己是知道的。   肿了,所以更敏感、更容易被Alpha的力道刺激到,他又爽又痛、又有点怕。   那一瞬间,身为Omega本能的危机感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一动不动地被许嘉乐牢牢地钳制在了怀里。   “老实了吗?”   付小羽被揪着后颈,听到压在他身上的Alpha伏在他耳边问。   “……”他咬紧牙不肯开口。   许嘉乐眸色又深又沉,付小羽不回答,他直接就用另一只手狠狠地给Omega的屁股来了两巴掌。   付小羽的眼圈红了,激烈反抗之后再被制服、跪趴着打屁股,那种心理上的耻辱感来得更加强烈。   许嘉乐完全不再留情,打完两巴掌,掰开Omega的臀部,用食指插进那个粉色的紧窄洞口,抽插两下之后,又重新抽出手指——   再打。   模特般纤细的Omega却有着无比可爱的屁股,雪白的皮肤上缀着好几颗妩媚的小红痣。   那里娇小却也饱满,被打的时候,臀肉会羞耻地抖一下。   “呜……”   付小羽带着哭腔的呜咽声闷在床单里,只剩下胸口起伏时急促的喘息声,他还没有彻底服软。   但在床上的耻辱感一旦推到了极致,便成了心理上的快感,Omega平时不太容易刺激的性器竟然都微微抬起了头,更不要提那个早就湿得近乎泥泞的入口。   许嘉乐不打算再忍下去,他把付小羽身上的白衬衫往后翻下来,本想用来绑住Omega的手腕,可是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看到了床头柜上,酒店送来的花束——   花束上面的红色绸带有些松了,长长地垂了下来。   简直是灵光一现。   许嘉乐直接把那绸带从花束上整根扯了下来,然后把Omega的右手反拉到背后。   “许嘉乐,你……”   付小羽有些慌。   可是紧接着,却感觉到右手的无名指被许嘉乐用绸带缠了两圈绑住了。   那多少是个有些怪异的举动。   付小羽仓促地回过头去,只见Alpha接着把绸带的另一端,也绑在了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他们被红色绸带绑在了一起,彼此的右手甚至不能离开超过半根绸带的距离。   那一瞬间,付小羽的心口忽然砰砰直跳。   许嘉乐的右手握住了他的右手,然后从背后骑了上来,那个粗大炙热的性器顶端,已经抵在了Omega臀间的入口上。   付小羽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可是紧接着,却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Alpha用牙齿咬住了。   “坏猫咪。”许嘉乐一边咬,一边用性器摩擦着他的臀缝:“撅屁股。”   “许嘉乐……不、不要……放开我。”   付小羽颤栗着,终于发出了迟来的求饶声。   他乖乖地撅高了被打出了红痕的屁股,让那个隐秘的入口彻底暴露在Alpha的面前。   他们做过那么多次,这个Alpha从未这么直接对他的腺体发起过攻击。   没有Omega会在这一刻还能保持高傲和镇定。   许嘉乐像是一只眸色发亮的兽类,他咬着Omega的后颈,就像是在叼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他狡猾,因为狡猾所以更温柔。   而这是他第一次对付小羽露出属于Alpha本能中,贪婪而凶狠的一面。   他没有放开付小羽。   他叼着他,然后,狠狠地进入了他。   像是动物在交配。   付小羽在被插入的那一瞬间就哭了出来。   “叫我——”   Alpha哑声说。   “许嘉乐……”   “再叫。”许嘉乐又狠狠地顶得更深。   付小羽闭上了眼睛,睫毛根因为潮湿而更显得漆黑浓密。   他的手被Alpha紧紧地握着,他们的手指隐秘交缠,绸带也缠绵地摩擦着,像是……   一对戒指。   “许嘉乐……”他仰起后颈,呜咽着开口:“老公。” 第123章   付小羽……   付小羽叫他老公。   那一秒种许嘉乐浑身都生理性地颤栗了起来。   他忽然有了种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的飘忽感觉,下身涨得像是马上都会迸发。   那一声含着哭腔的“老公”,彻底让他亢奋得完全失去了理智。   付小羽被插得腰都在发抖。   许嘉乐实在太用力了。   Alpha粗大的性器官进入身体,即使因为许嘉乐刚才彻底的爱抚而可耻地变得湿润,Omega的本能仍然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因为没有发情的性交对Omega来说,总隐隐含着可怕的意味。   更何况,此时就连他的后颈都仍然在被Alpha凶狠地叼着。   他颤声呻吟:“许嘉乐……”   许嘉乐并不应声,只是抬起上身,用力地按着付小羽的腰,逼迫Omega压低细窄漂亮的腰身。   那个姿势迫使Omega光裸的屁股迫不得已高高撅起。   他将性器顶端拔出来抖了一下,先熟练地掐住了Omega的腰——   “小公猫,不许换称呼。”许嘉乐道。   突然的空虚却使付小羽的身体越发敏感。   他右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握着许嘉乐的手指,侧着头半边脸埋在床单上,上身也悄悄摩挲着床单发出一声呜咽:“唔,许……”   他并没有马上屈服。   可是紧接着却马上打了一个激灵——   屁股被打了。   被许嘉乐用性器沉甸甸地抽了一下。   付小羽羞耻地攥紧了床单。   Alpha的性器重新又抵在了他臀间的入口,充满了威慑性的意味。   他脖颈处再次感觉到了许嘉乐的炙热急促的鼻息:“叫——”   付小羽感觉到了危险,可却咬紧嘴唇不吭声。   即使在床上,他的骄傲仍然偶尔会作祟,因此他才更需要被征服,被破开尊严的禁忌,彻底地进入放荡却迷人的世界。   “操。”   等不到回应的许嘉乐低低地骂了一声,掰开付小羽的屁股。   这个Omega的屁股小巧却紧实,因此想要看到更隐秘的地方,就要用点力。   用力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那里饱满的肉正在往回弹……   那是无比美好的肉感。   他于是狠狠地用了力,掰开雪白的臀瓣,那漂亮的入口才终于彻底地暴露在他的面前。   付小羽被他插过了——   股间的入口湿润地敞开着,连褶皱的色泽都变得更浓郁了,那样羞耻地绽放着。   “许嘉乐,我……”   付小羽的屁股在微微发抖,他其实已经在服软了。   在心里。   “不叫吗?”   许嘉乐看得眸色发暗,很难说他是因为没得到想要的称呼在失望。   不如说是兴奋,甚至语速都因为兴奋而变得缓慢。   “付小羽,”   许嘉乐像雄性动物一样骑在Omega身上,重新叼住了Omega的后颈:“小公猫,我今天要把你给操成母的。”   “啊……!”   付小羽还没反应过来,后背就已经瞬间像猫一样弓了起来。   Alpha粗硕的性器彻底地挺入了他的身体。   这次的插入,用力到床柱都在微微晃动。   “许嘉乐……!”   付小羽的身体和床一起情不自禁地颤抖,一双圆圆的猫眼湿润得也像是在往外淌水。   现在已经不是不屈服的问题,是他在那一秒已经懵得不知道该怎么求饶了。   而无论付小羽这时候叫什么,许嘉乐已经完全不打算停下来了。   他把性器拔出来一点再整根插进去,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快、越来越深。   因为过于用力,他汗流如注,伴随着自己的动作滴到了付小羽的后背上。   他的下腹部不断啪啪撞击着付小羽饱满的屁股,那两瓣雪白的臀肉都被他撞得发红。   他从来没有这么狠地操过这个Omega。   一切都是闷热的,是湿热的——   汗液,还有体液。   许嘉乐用那只被绑缚住无名指的手握紧付小羽的右手,逼迫Omega与他一起抚摸两人交合的部位。   Omega的身体里好像下了雨,他拔出来的性器都是湿淋淋的。   很难想象,一个没有发情的Omega竟然能做到兴奋到这个程度。   他强行抓着付小羽的手指,让付小羽摸他的性器。   摸完了,再狠狠地插进那个洞口,拔出来,然后再按着付小羽继续摸。   他不必说话,他知道付小羽会被他弄哭。   “不、别……”   羞耻和生理上的快慰交织在一起,过于强烈的快感让让付小羽快要疯了。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中途湿着眼睛死死地咬住床单忍了几秒,随即又忍不住了,仰起头:“呜、啊啊……许嘉乐!”   许嘉乐闷声地继续抽插不开口,他按着付小羽身体的胳膊冒起了几根青筋。   越是沉默,动作就越是发狠,一下一下像是想把Omega钉死在身下。   付小羽跪在床上,膝盖都在打颤。   这样狂风暴雨一样的性爱对于没有发情的Omega来说简直难以承受。   随着许嘉乐的顶入越来越深,Alpha性器粗硕的顶端,一次次地撞击在紧紧闭合着的生殖腔壁上。   又爽又痛,还带着一丝酥麻。   他感觉一阵阵天旋地转,两个人结合的部位像是有细密的电流窜过,就连他的性器也早已经高高翘起、随时等待着释放。   在那一秒,恐慌和灭顶的快感一起涌上来——   他会被操开的。   这个可怕的预感使付小羽猛地挣扎了起来。   他像是交配中的母猫,满身是汗地发力向前爬了两步,又被许嘉乐捏着屁股抓了回去。   他忽然抓狂了,回身死死抓住了许嘉乐钳制住他的胳膊,指甲用力到在Alpha的皮肤上留下了好几道红痕。   许嘉乐被Omega抓得吸了口气,还真被付小羽逃出去了片刻。   Omega迅速地翻过身平躺着,单手抓着床单、胸口急促地喘息着,一双圆圆的猫眼湿乎乎、雾蒙蒙地看着许嘉乐。   许嘉乐忍不住低声笑了,绸带被那个动作扯紧,无名指上被缠紧的感觉反而使他更加亢奋。   付小羽竟然企图用这个姿势把自己的屁股藏起来不让他操——   怎么可能。   他直接躺下来,强硬地把付小羽的身子翻了过去。   许嘉乐从后面一手环住侧身背对着他的Omega,然后用另一只手臂高高地捞起Omega修长的左腿,这个动作,反而让付小羽下身湿漉漉的挺立性器和粉色入口都暴露得更加彻底。   许嘉乐用手攥了一下Omega的两颗小球,然后从侧后方,再次毫不留情地把性器重新插了进去——   “呜……我、我要……我要不行了,许嘉乐。”   付小羽无助地回过头,他被牢牢地禁锢在许嘉乐的怀里,被辛辣的薄荷信息素味道包围着,承受着更凶狠的进入。   这其实是比刚才更亲密的体位,可以插得更深、更彻底。   Alpha的性器这一次甚至直接抵在了Omega体内肉乎乎的生殖腔壁上狠狠地摩擦了一会儿儿,然后开始了又短促又迅速地撞击。   许嘉乐的手配合着顶动的动作,迅速地上下套弄着Omega腿间挺立的性器,前后的夹击,使付小羽的脚趾都因为快感而蜷缩着在床单上激烈地磨蹭。   “唔……啊!”   终于,伴随着一声高叫,付小羽释放在了许嘉乐的手里。   在那一刻,紧闭着双眼的Omega睫毛根沾着泪水在打颤,像是花枝顶着清晨的露水。   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都在痉挛,火热的甬道把Alpha的性器一次一次、不自觉地锁紧——   许嘉乐忍不住也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Omega在他的怀里高潮了。   许嘉乐喘息着,看着窗帘缝隙间偷偷钻进来的那抹阳光,灿烂地照在Omega因为兴奋而尖尖地立起来、偶尔因为身体颤栗而微微打颤的娇小乳头上。   语言无法形容那一刻有多么美好。   高潮之后,是付小羽身体最敏感的一刻,也是最脆弱的一刻。   许嘉乐知道自己又站在了暴戾与温柔的交界之处。   可这一次,他实在无法再忍耐。   他牢牢地抓着Omega的腿弯,再一次残忍地撞了进去——   付小羽的身体里,湿热到不可思议,插进去那一瞬间,甚至觉得紧闭着的生殖腔都因为方才的高潮而在渐渐打开。   “啊……!许嘉乐,不、不要……”   付小羽真的害怕了。   高潮之后的Omega根本没办法承受这样的刺激,他哽咽着嘶声道:“求你、求你,放过我……”   许嘉乐闷哼了一声——   他不能。   他一下一下地插进去,狠狠地在那肉乎乎的腔壁上研磨。   他怀里的Omega一声一声失控了的呻吟,尾音因为过于高亢,带着喘不上来气的嘶声。   身体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完全瘫软了下来,他已经完全没办法反抗,双腿大大地敞开着,一双猫眼圆圆的睁大,可是却彻底失了神。   付小羽从来没叫成这样过,就像他从来没体验过这种几乎有种濒死一般的快感。   “许嘉乐,许嘉乐……啊!”   付小羽前两声还是呻吟,可是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无法自控的抽搐,终于哽咽着哭了出来:“你滚出去。”   他下身突然之间一片濡湿,不是平时的那种。   他尿了。   许嘉乐,王八蛋。   付小羽一边痉挛一边丢脸地哭出了声——   他都尿在他身上了。   而许嘉乐在这一刻,却怔怔地看着侧身背对着他的Omega的后颈。   那里肿了起来。   娇小的、像小杏核一样的腺体,在薄薄的后颈皮肤下鼓了起来,那场景对于任何一个Alpha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一阵颤抖——   天。   他把付小羽操到可以标记了。 第124章   许嘉乐没有从付小羽的身体里滚出去。   他怔怔地看着付小羽的后颈,那个娇小的腺体此时饱满得简直要撑破皮肤一般。   Omega肿胀的腺体、白皙的脖颈对于Alpha来说,就是外置的性器官,是根植于脑袋中关于生殖和征服的欲望象征,有着近乎致命的、本能的吸引力。   许嘉乐嘴巴干燥得厉害,鼻子早已经像犬类一样控制不住地抽动了好几下,窜进来的大岩桐的花香浓郁到带着腥甜。   已经甜到和发情时没有两样了。   Omega的腺体只会在情欲高涨的时候才会肿到允许标记的程度,但因为非发情期的Omega欲望往往极其低迷,所以基本上少有Alpha在非发情期进行永久标记的机会。   而付小羽是被他硬生生操成这样的。   这个心理暗示使许嘉乐兴奋得浑身燥热,他舔了下嘴唇,就连胯下的性器官都又饱涨了几分。   那一瞬间,许嘉乐不得不承认,Alpha的劣根性使他确确实实有点色欲熏心的意思了。   他一时之间竟然把付小羽的窘迫和哭叫都给忘了,忍不住直接从后面压上去,含住付小羽肿起来的腺体——   他马上就为此吃到了苦头。   许嘉乐一边含一边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毛。   付小羽正抓着他的手臂,力道是真的发了狠,连指甲都深深地嵌进了他小臂的皮肉里。   “呜……”   抓人的付小羽也在低低地叫。   哪怕腺体被Alpha湿热的舌头舔弄时他的尾椎都在颤栗,可他的心情仍然还沉浸在强烈的羞耻和恼怒之中。   咬紧牙,却实在耐不住喉咙里的黏腻呻吟声:“许嘉乐,唔……你放开我。”   付小羽一边叫,一边狠狠地抓,一点没有停手的意思。   Alpha此时本性里的贪婪暴露无遗。   他手臂都被抓得像块猫抓板一样,到处都是身陷皮肤发白的指甲印。   可贪婪还是使他强行忍着疼也要一直用嘴巴含住Omega的腺体。   “嘶、嘶啊。”   许嘉乐最开始还只是闷哼,最后实在也忍不住低声呻吟了出来,付小羽下手也是真他妈的狠。   可他越疼,反而越隐忍;越隐忍,心里就越发狠,忍不住抬起胯又开始缓慢有力地顶着付小羽的屁股。   “唔啊……你!”   付小羽的身体本来就在最敏感的状态,腺体被一次次的吮吸搞得越发肿胀难耐,而许嘉乐这时突然的几次撞击,竟然又把他干出了一点点尿液。   他的双腿无力地大张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性器的顶端渗出几滴液体,他可耻地想要整个人蜷缩起来,可是偏偏脖颈却被Alpha咬住,一点也动弹不得。   许嘉乐居然还干他。   付小羽那一瞬间委屈得简直又想掉眼泪。   越委屈,越觉得丢脸。   许嘉乐,翘着尾巴的狗狐狸,王八蛋,FuckingAsshole。   他很少骂人,连一句“去他妈的”都是许嘉乐教的,因此绞尽脑汁加上英文词汇也显得拙劣。   Alpha炙热的鼻息急促地扑在他的后颈,薄荷味的信息素辛辣到有些刺鼻。   “宝贝……”许嘉乐的牙齿抵在了Omega的腺体上,声音低沉。   他控制不住地,研磨着、试探着,像是随时都会咬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宝贝、我的宝贝,你是我的。”   在牙齿不断的厮磨间隙,反复的“宝贝”更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嘶哑欲望,带着一种格外危险的气息。   等级越高的Omega对腺体的本能保护便越强烈,付小羽忽然从委屈中惊醒。   在他体内的性器已经涨大到骇人的地步,死死地抵在他生殖腔壁上,而Alpha的牙齿摩擦挤压着腺体时带来的痛感,充满了侵略的意味,尖锐又可怕。   后颈的皮肤上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付小羽感觉到了——   许嘉乐……   许嘉乐是真的想标记他。   他感觉到了许嘉乐此时那种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渴望。   那是一个Alpha对于Omega最强烈的渴望,强烈到让人害怕。   Alpha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要抱着他一起融化在火里。   付小羽的脑子顿时有点懵,一时之间感到不知所措。   就在那,Alpha忽然一个无比用力的吮吸,像是要把那娇小的凸起像果冻一样直接吞进嘴里一样。   “……啊!”   过于凶狠的刺激使付小羽那一秒眼前一片空白,他圆圆的眼睛睁大了茫然地望着房顶。   身体再一次经历了过于剧烈的痉挛,他的右脚像是抽筋了似的,一个劲儿地发抖。   天旋地转,浑身上下酥麻与痛感交杂在一起。   有那么一秒钟,付小羽以为自己已经被标记了——   在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就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抽动着鼻子,身体一抖一抖,转过头泪汪汪地望向Alpha,呜咽着唤了一声:“许嘉乐,疼……”   他不是不愿意。   他只是……   所有Omega都会这样吗?   在第一次被Alpha彻底拥有的时候,都会这么惶恐胆怯。   但也是在转过头的那一刻,付小羽才隐约感觉到不对,好像……   他并没有被标记。   “嘿……”   而许嘉乐看着哭得鼻头都红了的付小羽,所有的暴戾在那一刻都悄然崩塌。   他仍然无比地想要标记他。   他当然想,想要用牙齿咬破皮肤,想狠狠地咬进柔软娇小的腺体里,甚至想把付小羽吃进肚子里。   “我的宝贝,”许嘉乐深深地吸了口气,用手捧起Omega的脸颊,哑声说:“我的漂亮小公猫,不操了、不操了,我滚出去,好不好?不哭。”   Alpha温柔的抚摸让付小羽忽然有种可怕的冲动。   “你没标记。”他忽然看着许嘉乐说。   “嗯。”不得不清醒过来的许嘉乐其实多少有点要往贤者时间里走了,有些无奈地翘了下唇角,想要先把性器拔出来。   可付小羽却按住了他。   许嘉乐愣了一下,看着Omega忽然翻过身子,一只腿先跨过来,然后重新骑在了他的腰上——   整个过程中,他的性器始终都插在付小羽的体内。   付小羽好像又不想让他滚出去了。   或许是因为那个动作的刺激,omega半垂下来的性器,又情不自禁地滴了两滴出来,洒在了许嘉乐的腹肌上。   他们两个的目光一起凝视着那里,呼吸都不由有些急促。   “没事,”许嘉乐仰头看着他,懒懒地笑着:“小公猫,尿在我身上,是你在确认领地,对吧?”   付小羽的脸上仍然挂着泪珠,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羞耻。   可是没有人知道,在那一丝羞耻底下,刚才那一刻所有的恐惧、泪水,在这一刻,忽然全部压缩成了某种汹涌的力量。   他望着许嘉乐,低声说:“许嘉乐,可我想标记你。”   许嘉乐下意识地笑着说:“还要再尿在我身上一点?”   付小羽摇了摇头。   他看着仰躺着的英俊alpha,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一个有点嗜血的神态。   下一秒他忽然俯身下来,把许嘉乐的头按向了一侧,然后用牙齿狠狠地咬住了耳后的侧颈。   那绝不是开玩笑似的咬法。   “唔……”   许嘉乐忍不住挣扎了一下。   可他的右手和付小羽绑缚在一起,只能紧紧地和omega牵在一起。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付小羽想要的是什么——   强烈的痛感缓缓地、尖锐地从侧颈袭来。   许嘉乐疼得眉心直跳,咬紧牙齿一言不发。   付小羽的牙齿嵌在他的皮肉里,还在继续用力,就像兽类想要一点点咬穿猎物的喉咙。   可是那实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痛苦折磨,以至于他终于按捺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小羽……”   付小羽抬起眼睛望了一眼许嘉乐。   许嘉乐最终没说话,隐忍地侧过头,把侧颈再次暴露在omega的齿下。   alpha的身体上并没有能被标记的器官。   这意味着alpha从不像omega那样,会被彻底地标记和拥有。   一直以来,这是他们所处的世界无可辩驳的准则。   可恰好就在许嘉乐对他不忍心的时候,他反而对许嘉乐兴起了最本能和凶狠的欲望。   在这一刻,他是比许嘉乐更凶残的动物。   付小羽狠狠地收紧了牙齿,咬了下去   他感觉到了血腥味溢满在唇齿之间——   在完成的那一刻,许嘉乐终于控制不住地用手狠狠地锤了一下床,推开了omega。   他手臂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低声嘶吼了一声:“操。”   操,太疼了。   许嘉乐颤抖着手指轻轻摸了上去,再拿出来看的时候,指腹上淌下来的血珠触目惊心。   这个omega在他的侧颈,硬生生用牙齿咬出了属于自己的标记。   他知道这里会留下疤痕,长长久久的。   刚才还在施暴的omega浅褐色的瞳孔里此时甚至还湿漉漉地汪着泪意,望着他,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你是我的。”   付小羽伏下身来,把许嘉乐侧颈的血珠用舌头一下一下地舔干净:“许嘉乐,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重复了两遍之后,终于有些脆弱地把脸埋在了alpha的颈窝里,颤声说:“现在——标记我吧,我的alpha。” 第125章   许嘉乐轻轻吸了口气。   Omega温热的舌头从他的伤口上舔过,可那触感却像是舌尖带了倒刺,因此舔舐也变得火辣刺痛。   可在那一刻,强烈的甜蜜席卷了他的身体,甚至就连颈部的疼痛本身,都已经变成了甜蜜的滋味。   他撑起身子,然后忍着痛用手从颈窝里把付小羽的脸捧了起来。   “我的小猫,”许嘉乐的声音沙哑,带着某种隐藏不住的兴奋:“你真的……”   他顿住了声音——   真的要我标记吗?   即使薄荷信息素都已经变得狂暴辛辣,即使Omega在前几秒已经无比肯定地发出了邀请。   他心里仍然会有一秒钟温柔的踌躇。   那温柔,总是使他不像个传统的Alpha。   有点软弱。   而付小羽娇小的脸孔就在他掌心里,正抬起双眼专注地望着他。   浅褐色的瞳孔罩着一层湿润又柔软的光芒。   明明是这个Omega在几秒钟前才凶狠地在他耳后留下仍在淌血的齿痕,可这一刻,许嘉乐却从付小羽圆圆的猫眼里,看到了一丝近乎顺从的神情。   原来这只骄傲的小公猫,也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模样。   那念头使许嘉乐忽然发了狠,他一双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不再等待付小羽的回应,而是径自翻身骑在了Omega纤细的腰上,然后俯身趴下来,整个人都完全盖在付小羽身上。   “唔……”付小羽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的后颈又被叼住了——   这一次,是真的会被标记了。   因为完全地知晓这一点,Omega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开始微微颤抖。   许嘉乐很重,这样狠狠地压在他身上,感觉像是被一只大型猛兽摁住,有种无处可逃、喘不过来气的压迫感觉。   许嘉乐火热的鼻息一次一次地扑在后颈上,薄荷味的信息素更是浓郁到有些刺鼻的地步。   付小羽当然知道,这是一个Alpha正式标记开始前的信号。   他无声地攥紧了床单,呼吸声变得急促,都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在同时一起燥热地呼吸。   Alpha终于正式开始发起冲刺——   许嘉乐先吮吸着Omega的腺体,让那个肿胀的娇小部位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被他寒在嘴巴里,狠狠地嘬弄。   “嗯,唔……”付小羽高挺的鼻梁上,汗珠不断地渗出来:“许嘉乐……”   等待被咬破腺体的阶段,对于Omega来说无疑是最残忍的。   可是对于Alpha来说,真正发动牙齿之前,对Omega的腺体发起的每一秒进攻,都是生理上最满足的时刻。   然后是牙齿。   许嘉乐的齿间抵在那个敏感娇小的凸起上,重重地、反复地研磨,像是随时都会刺破进去,然后叼住腺体,往外拉扯再松开,再咬住拉扯。   他彻底地释放了Alpha天性里的恶劣,用尖利的牙齿玩弄着Omega最脆弱的部位。   “呜……”   付小羽的眼角发红,身体被死死地按在床上。   每一次腺体被牙齿拉扯,他的脖子都被迫要仰起,喉结不得不无助地微微滚动。   每一次拉扯,都像是一次深沉且漫长的驯服。   他是个Omega,即使他一直以来,都决不允许自己以弱势的性别自居。   这一生,他从未在性别面前屈服、没在任何困境面前屈服,哪怕是那次痛不欲生的失恋,也不曾彻底击败他。   只有被心爱的Alpha驯服的这一刻,注定是他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彻底的臣服。   “许嘉乐,呜……”   付小羽的眼泪流了下来,那不是平时的叫床声,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哀求意味的呜咽:“求你,标记我……”   他嘶声道。   标记我。   许嘉乐,咬开我,让我成为你的Omega。   许嘉乐的沉默因为急促的呼吸声显得有些凶狠,他用膝盖把身下Omega的双腿顶开,然后挤进了付小羽的双腿之间。   在牙齿干脆收拢的那一瞬间,他的下身也再次插入了付小羽的身体里。   整根没入,直接狠狠地抵在了Omega的腔壁上。   “啊……!”   标记来得毫无征兆。   付小羽痛苦地发出了一声高亢的悲鸣,因为过于强烈的应激反应,整个身子都猛地弓了起来。   太痛了,那是一个Omega身上最敏感脆弱的部位。   被尖利的牙齿咬破后颈皮肤还只是皮外伤,可是直接咬破肿胀的腺体,那种疼连带着生殖腔都激烈地抽搐了起来。   那一瞬间生理上的剧痛,使他不得不发狂地挣扎起来。   “许嘉乐,放开我,疼、疼……求你了,放开我……”   他从来没叫得这么惨过。   许嘉乐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在这一刻,每一点心疼,都只会使他更加疯狂。   他当然知道Omega会疼得发疯,所以四肢都牢牢地按在Omega的身上,即使被付小羽的指甲抓得胳膊都出了血,仍然在不断地机械顶动。   他的双眸亮得可怕,牙齿则死死地咬住Omega的后颈,就像是猛兽咬着濒死猎物的喉咙,等待着断气的那一刻。   付小羽挣扎了几次,终于绝望地放弃了。   他正在被标记,逃不走、也躲不了。   他趴在Alpha的身下,眼泪从那双湿润迷蒙的猫眼里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头:“许嘉乐。”   他一边抽泣,一边念着这个名字:“许嘉乐……”   正式标记的过程是短暂的。   可是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格外漫长。   付小羽浑身都被汗浸湿了,他就这样颤抖着、等待着。   许嘉乐的眼睛也充血了。   Omega的腺体那么柔软却又那么饱涨,咬破的那一刻,像是咬破夏末成熟的葡萄,恍惚间,仿佛会在齿间发出一声多汁的轻响。   被咬破的腺体,却在那一刻释放出生命中最浓郁的信息素。   大岩桐的香味馥郁到深处近乎带着交媾过一般的腥气。   在那一刻,许嘉乐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声,血腥味掺杂着甜腥的腺液,被他吞入了口中,他的下身也同时释放了——   他用最原始、最凶残的方式,占有了付小羽。   从这一刻开始,付小羽是他的Omega。   当标记正式完成的那一刻,两个人都仿佛虚脱了一般,身上的汗珠都如雨一般,身体滑腻地贴在一起。   许嘉乐松开了牙齿,看着身下的omega——   他本以为他会很小心,可实际上,那里留下的齿痕简直触目惊心,好几滴血珠沿着omega白皙纤细的颈子淌了下来。   他实在咬得比他想象中重了太多。   付小羽无力地趴在床上,除了偶尔还会克制不住地发出一声虚弱的哽咽声,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他鼻子和眼圈都红了,睫毛根湿乎乎的,闭着眼睛不肯看许嘉乐。   两个人的身下,早就是一片泥泞。   alpha与omega标记之后的信息素完全和谐地融合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薄荷和大岩桐分别的香气。   “宝贝。”   许嘉乐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他小心翼翼地从omega的身体里抽身出来,然后把付小羽搂进了自己怀里:“我的小猫……”   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怕任何一丝震动都会弄疼了刚被标记后的omega。   付小羽仰起头看他,然后忽然环住了他的脖颈。   有那么一瞬间,许嘉乐已经做好了会被乱咬一气的准备。   可付小羽没有咬他。   他抽泣了几声,只是把哭得湿漉漉的鼻子抵在了他颈间的伤口那里,然后悄悄地抽动了一下鼻尖。   他的omega在闻他呢……   许嘉乐的心里一阵酥麻,他也抽动着鼻子,闻他的付小羽。   他们像是交颈的小鸟,亲昵着、闻着彼此。   时间在这一刻,如此宁静。   “我好累。”   付小羽环着许嘉乐,喃喃地说:“明明刚刚不困的。”   他有点不甘心地抬起眼睛,刚标记完,他还想和许嘉乐这样抱在一起、一直依偎下去,可是却突然觉得又累又困。   “你刚被标记完,是这样的,先睡一会吧。”   许嘉乐爱惜地吻了一下omega的睫毛。   这是omega的天性,因为被标记时,整个生和腺体都在释放信息素,基本上就像是把几天发情期需要的能量都压缩在瞬间释放。   所以完成之后,会非常的虚弱,需要补眠,补眠之后还需要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泛起了潮水一般温柔的心情。   这是他的omega了,是他能够名正言顺、照料一辈子的omega。   付小羽又软软地趴在了他的颈窝。   可是一边趴,忽然又忍不住不安定地往一片狼藉的床上瞄了一圈,又抬起头,偷偷看了一下许嘉乐。   许嘉乐忍不住微微笑了。   这omega虽然没说,可是嫌弃的意思却很明显——   很爱干净呢。   不喜欢在被尿了的被窝里睡觉。   “去我房间睡。”   许嘉乐从床上跳下来,从浴室里拿了个湿毛巾,给omega和自己身体上都匆匆擦了一遍,给自己和付小羽都裹上了浴袍,然后把omega整个横抱了起来,直接往外冲。   付小羽环着他的脖子,这一路几分钟就已经困得睫毛直打颤。   直到许嘉乐把他放在自己房间的被窝里,他合上了眼睛,可是紧接着却又忽然睁开了,一把拉住了许嘉乐的手指。   “怎么了?”   付小羽忽然扭捏了一下:“我的床单,要洗的。”   “我知道。”许嘉乐点了点头。   听到肯定答复的付小羽却并没有松开手,他迟疑了几秒钟,终于小声说:“那个……你去洗好不好?”   他自知理亏,脸也越来越红。   “哦?”   许嘉乐挑了一下左边眉毛。   “许嘉乐……”付小羽又红着脸拉了拉许嘉乐的手指,他很聪明,停顿了一下,很小声地说:“老公。”   刚才倔了这么久的称呼,却因为面子问题不得不再次说出口了。   无论如何,这是严重的危机管理。   “你放心。”许嘉乐努力憋着笑,低声说:“你睡着了之后,我把你的床单和被子偷偷背出去找干洗店洗,绝不让第三个人知道我老婆尿床,这样行了吗?”   “嗯。”付小羽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悄悄地喜欢许嘉乐突然说出来的那个称呼,于是毫无征兆地忽然扑了过来,环住了许嘉乐的脖子:“我爱你。”   那个动作实在太可爱,很有弹性,像是小猫扑食。   “再来一次。”许嘉乐低声说。   付小羽于是松开手退了回去,然后又再次以同样的角度扑了上来。   “我爱你。”   这一次,许嘉乐抢先说出了那三个字,然后吻上了他嘴唇。 第126章   “许嘉乐……”   付小羽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他半闭着眼睛,本来在下意识地用手摸索,可是随即鼻子却自然而然地抽动了一下——   鼻腔闻到一股很陌生的,混杂着薄荷冷香却又格外甜蜜的信息素味道。   那迷人的味道吸引着他,像是一根软软的绒毛在他心口不断地摩挲,他被勾得像一只小兽,跟着嗅觉把脸重重地埋进了熟悉的肩窝部位。   “嗯……”   alpha被撞得沉沉地嗯了一声,本能地张开了手臂,但是却依旧闭着眼。   他实在太累了,补了一觉也还是困。   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今天上午参加婚礼、陪酒,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在床上开干,之后还要鬼鬼祟祟地用双肩大包装着付小羽的床单和被子出去找自助洗衣店,这一连串忙下来,简直就是铁人三项的强度。   他是真的很想再睡一会。   而付小羽的鼻子闻着闻着,忽然从懵懂中反应了过来。   那是他们正式标记后,信息素融合的味道啊。   付小羽马上睁开了眼睛。   “许嘉乐……”   他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微微撑起了身子。   环抱着他的alpha没有回应。   此时的许嘉乐仍然在熟睡,呼吸慢而平缓。   粉色的晚霞透过阳台洒进房间,一切都很安静。   付小羽忍不住抚摸了一下许嘉乐的眉骨。   这个alpha闭着眼睛的时候,神情里少了一丝狡黠,鼻梁高挺、轮廓深邃,因为这一刻的沉静而显得冷峻。   那是一个和平时不太一样的许嘉乐。   是他的alpha。   这个念头使付小羽忍不住把脸又挨进了alpha的肩窝里,他忍不住一直鼻子闻许嘉乐,每闻一下,就感到身体黏糊糊的,甚至连生z腔都感觉很热。   被用温热的鼻尖蹭了好半天的许嘉乐仍然沉沉地睡着。   付小羽巴巴地看了一会儿,又很轻地拉了拉许嘉乐的手臂,还是没有动静。   虽然知道应该让许嘉乐好好睡,可……   付小羽不安生地在许嘉乐的怀里翻了好几个身,他一个人折腾了一会,又没意思得很,于是便伸手去摸许嘉乐的侧颈,想再次确认他刚刚用牙齿咬过的地方——   没有摸到伤口。   那里被贴了个方型的创口贴。   付小羽下意识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也摸到了同样的东西。   许嘉乐应该是趁他睡着时,给他和自己都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   明明是温柔的举动,可是却让付小羽更有些焦躁了起来。   他看了半天,最后实在还是没忍住,轻手轻脚地掀开了创口贴的一角。   完全不应该、非常错误的行为。   付小羽一边严肃地这么想,一边靠得很近。   alpha颈后光滑的皮肤上,伤口虽然止住了血,可他的齿痕依旧清晰可见——   付小羽看着看着,忍不住凑了过去,用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那个齿痕。   许嘉乐是硬生生被舔醒的。   湿热的舌头在他侧颈反复地来回,带来一阵阵刺痛感。   他在半梦半醒间甚至还以为自己躺在uloft的家里正在被夏安舔,有那么一秒钟他甚至还在思考,怎么没有闻到夏安嘴里的腥味。   然而等他睁开眼睛时,他才赫然发现自己正被omega整个人压在身上。   付小羽一手按着他的脖子,正专注地舔着他的伤口。   “唔……”   许嘉乐被舔得直发懵,揉了揉眼睛。   “你醒了。”   付小羽趴在他胸口仰起头。   这omega显然睡得精神了,一双猫眼正精神抖擞地看着他。   付小羽显然很高兴他醒了。   可是多多少少,这高兴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所以压着、忍着,没马上表现得太兴奋,可是他的动作却骗不了人——   下一秒就往上一扑,把许嘉乐的脖颈环住了。   他不只是高兴,他简直是兴高采烈。   “宝贝。”   许嘉乐刚睡醒,声音都还是哑得:“我……”   他本想问一句:再睡会行吗。   可付小羽实在把他抱得太紧了,一时之间有点喘不过气来。   付小羽兴奋的同时,却又有点奇异的烦躁感。   他本来以为是身上穿了不舒服的浴袍,可是把浴袍直接脱了蹬到地上之后,还是觉得燥热。   “许嘉乐……”他光着身子地趴在许嘉乐的胸口上,直接地说:“抱我。”   而许嘉乐仅仅反映慢了一秒,他就不耐烦地一口咬在了alpha的耳垂上,猫眼更是亮得有点发了狠:“抱我。”   许嘉乐刚反手抱住付小羽,两个人就已经一起滚到了被窝底下。   许嘉乐这下彻底醒了——   是因为标记。   刚被标记后的omega不仅会虚弱,但还有一定可能会出现信息素融合而不适应的情况,会格外渴求和alpha的亲昵。   而此时刚睡醒的付小羽正是精力刚刚恢复的时候,因此也意味着他更加闹人、更加索求。   这个omega需要安抚,大量的、亲密的安抚——   简而言之,许嘉乐知道自己彻底没法睡了。   从傍晚到深夜,他们互相抚摸身体,亲吻,连脚趾都交缠着,皮肤无时无刻不黏在一起。   又做了好几次,不是激烈的那种,或者与其说是性,不如说是一种漫长的亲昵。   被标记后的omega的粘人程度简直令许嘉乐也招架不住。   他中途不得不跳下床好几次去调低空调温度,从22度到18度一路按到了16度,都还是不顶用。   因为付小羽根本不允许他出被窝,这个omega在这个时候,简直像把密不透风被窝当成了自己的巢穴,alpha任何一点企图逃离的动作,都会引起他的不悦。   哪怕许嘉乐只是想要把一条腿扔出被窝吹一吹冷风,都会听到omega在他耳边,用鼻音发出软软的哼声。   “小公猫……”   许嘉乐怕热,因此浑身都在不断地出汗,而付小羽抱着他,在用舌头舔他的汗珠,从额头、舔到鼻尖、再到肩膀。   这个omega像是忽然开发出了舔人的爱好,他愉悦的时候,圆圆的猫眼会慵懒地眯起来,从喉咙里发出很低的、满足的声音。   他们俩中途被许嘉乐的手机微信铃声打断了。   许嘉乐好不容易有机会从被窝里探出来半个身子吹一下冷风,他接起了电话,是胡夏——   “许哥!你和付总还不下来玩吗!烧烤party可热闹了!”   “嗯。”许嘉乐甩了甩发丝上的汗珠:“你们先玩,我们在忙。”   “靠,你们也忙太久了啊。”胡夏还没放弃。   “唔……”许嘉乐忽然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胡夏疑惑地问。   “没事。”许嘉乐赶紧说。   omega此时完全没有任何耐心。   付小羽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抱着alpha的手臂,只是眯着眼睛盯着许嘉乐打电话打了十几秒,就已经焦躁地低下头,一口咬在了许嘉乐的小臂上。   几个深深的白牙印顿时陷在皮肤里。   不耐烦的omega显然并不打算控制力度,许嘉乐被咬得又冒了汗。   “还有帝王蟹呢,你们真不下来吃吗?也没看你们吃晚餐啊。”胡夏并不知道此时许哥面临着的困境,还白目地继续发问。   “我们,嘶……”许嘉乐一边打电话一边咬牙切齿地想——   胡夏,给老子stop。   而付小羽听了一会就对电话的内容心不在焉了。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许嘉乐手臂的牙印上,看了一会,似乎是觉得好玩,光着身子低头又继续咬了下去。   他把这件事看得很严肃,从小臂到上臂,整整齐齐的两长排一路咬上去。   许嘉乐被咬得呲牙咧嘴,又实在不敢挣扎,只能匆匆对胡夏说:“不用管我们,你们玩,挂了。”   “嘶啊……”   解决完胡夏,许嘉乐直接把手机扔到了床下,用手把正认真咬他胳膊的付小羽扒拉了起来,重新搂回了被窝里。   他也被咬得有点急眼了,把omega往上一搂,发狠地嘬了一口omega胸口本来就已经刺激得挺立起来的娇小凸起。   付小羽喘了好几声,等被他放开之后,才眼睛湿漉漉地在被窝里看着许嘉乐。   “许嘉乐,你特别喜欢这里吗?”   他脸颊红扑扑的,但并不是特别害羞,那神情好奇中又带着一丝甜蜜。   他一边问,一边又重新拉过许嘉乐的手指,再次放在了那里。   “……嗯。”   许嘉乐低声道。   他当然喜欢,特别、特别喜欢。   “为什么?”   付小羽又问。   “……啊!”许嘉乐本来是不肯回答的。   然而付小羽轴劲上来了,忽然直接趴在了他身上。   omega把自己柔软的粉色乳t对准了他的,狠狠磨蹭着。   “我操。”   许嘉乐整个人弹了起来,这辈子没有过这么一言难尽的滋味,又悲惨,又伤心,又他妈的好甜蜜。   “说,”付小羽又捧起了他的脸,用舌头舔他额头的汗:“为什么喜欢?”   “……”   许嘉乐捂住了自己的,吸了口冷气,最终低声说:“你别笑。”   “嗯,不笑。”   “我可能,”许嘉乐脸色发苦,顿了顿:“是我自己查的资料……你知道,如果婴儿的时候没被自己omega父亲这样喂过,可能就有种缺失……”   他妈的。   许嘉乐解释到一半,还是觉得太丢脸了,干脆破罐破摔地说:“算了,你当我心理变态好吧。” 第127章   许嘉乐刚一说出“算了”这两个字,就顿时知道不妙。   果然,付小羽歪了一下脑袋,看着他的眼神马上就更加严肃了:“许嘉乐,告诉我。”   一旦被激起了好奇心,在这个omega的字典里,就不可能存在草草地“算了”。   许嘉乐刚一迟疑,付小羽就扑通一下子趴在了他的胸口——   “……”   我他妈的。   眼冒金星的许嘉乐缓了半天,才终于慢慢地吐了一口气出去。   而付小羽仍旧眯着一双猫眼威慑性地看他,完全是理直气壮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所形成的物理上的重压。   说实话,许嘉乐之前几乎从来没觉得付小羽重过。   但是今天,随着他被付小羽黏着的这一整天体力值-1-1再-1,再加上到了深夜也没吃饭的空空腹部,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自己差点被压吐血了。   是了,这个omega当然有模特一般无可挑剔的纤细身材,但他同样也有着属于模特的一米八身高。   许嘉乐想了想,最终在重压下放弃了抵抗,低声解释道:“我不是有那个伤心乳头的毛病吗,后来我其实和对这方面有研究的专家咨询过一次,虽然他也没法百分之百确定,但是……”   “但是从我的经历来看,他认为,我这个病症的成因……有可能和慕容静雅有关。乳头是omega母性哺育的象征,而我会因为触碰这个部位而感到悲观,多半是因为婴儿时期,omega父亲比较严厉冷漠,我的欲望常常被忽视得不到满足而导致的问题。”   “欲望……?”   “嗯,情感上、生理上,还有……进食上,都是可能没有得到满足的欲望。”   许嘉乐说到这里顿住了话语,若无其事地问付小羽:“好了吗?我可把我30岁还在偷偷记恨慕容静雅没喂我奶的心结都告诉你了。”   他故意狡黠地开了个玩笑,只是眉眼却隐隐约约显得有点丧丧的。   人的确是奇怪的动物。   婴儿时的他,那明明是自己记忆中都找不到的时期,可是在亲子关系中的一切,却好像仍然会无形中影响他的一生。   在此之前,除了那位专家,他并没有和任何人谈起过这些。   这或许是因为,他太敏锐、也太明白寻常的外人是怎么看待这些——   他一个人煞有其事的伤心乳头,正如那些隐秘的、俄狄浦斯式的伤感,其他人眼里大概只觉得滑稽。   “许嘉乐……”   在许嘉乐还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付小羽拉了一下他的手指,等他抬起眼睛看过来的时候——   付小羽忽然一个翻身,仰面朝上躺了下来。   他双手抱在脑后,那个姿势,使omega娇小粉红的乳更加骄傲地、尖尖地挺在白皙平坦的胸口上。   付小羽的睫毛动了一下,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大大的猫眼湿润地看着他。   许嘉乐根本不需要他开口就已经俯身下去,近乎贪婪地用嘴巴轻轻地吮吸着那里。   成年后,因为难以启齿的伤心乳头,他不仅不会刻意碰那里,就连每次脱衣服时目光都是匆匆扫过。   对于自己那个部位的彻底忽视,同样使他极度的、非常的、近乎病态的喜爱着omega的乳头。   而现在在他身下的,是属于他的omega。   他的omega身体里有种腻乎乎的、像是带着肉感的甜香。   许嘉乐把付小羽含得湿漉漉的,甚至肿胀了起来。   他含着含着,因为男性那个部位过于的娇小,因此无论如何都不会满足的,越含得用力,便越焦急,甚至感觉胃里的空虚都泛了上来。   付小羽仰躺着。   他的身体里有强烈的、属于omega的本能。   在被这样吮吸着的时候,反而格外温顺,虽然有些痛,但是并没有挣扎。   只是脚趾蜷缩着,时不时用鼻音轻轻软软的“嗯”两声。   他用手指摩挲着埋头在他胸口的alpha的侧颈,触碰到那个齿痕的时候,便格外安心。   “许嘉乐,你小的时候……”   omega仰着头低低地喘息着:“其实很爱慕容静雅吧?”   许嘉乐顿住了动作,过了一会,终于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起身躺在了omega的身边。   许嘉乐轻声地说着话:“小的时候……比起许朗,我甚至可能更爱慕容静雅。我小学六年,他只去参加过一次我的家长会,可是那一次……所有小朋友都特别兴奋,说我的omega父亲太漂亮了,我现在记得我那时的心情,昂首挺胸的,走到哪都觉得神气。”   他虽然笑着,可是脸上的神情有些苦涩。   爱慕容静雅,因为完全不值得,所以几乎变成一件羞于启齿的事。   可是他不会对付小羽隐瞒。   在他还小的时候,哪怕慕容静雅一次次地无视他、很少尽到父亲的义务,他仍然把那个男人看做自己的神。   他爱他,出自一个人类幼崽最质朴的本能;更因为相处时少,所以每一丝爱意、每一次关注,对于他来说都能珍藏回味许久。   直到十四岁那一年,目睹了大厦倾颓。   从此以后,对慕容静雅的所有爱意,都变成了刺在他自己身上的利剑。   “最开始认识你时,我觉得你有点像他。”   许嘉乐轻轻摸了下付小羽的脸蛋,不知为何,他的倾诉欲忽然有点上来了,和付小羽挨得近了一点。   两个人面对面,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   “所以那时候,我只见了你一面,就对你很好奇。”   “是吗?”   “嗯,”许嘉乐有些出神:“锋利、严厉、冷淡、不近人情。”   付小羽听着这一串形容词,睫毛不由抖了一下,很轻地问:“所以刚认识那会,你才说,你很讨厌我。”   他圆圆的猫眼很认真地看过来,虽然并不是质问的意思,可许嘉乐却有点招架不住。   许嘉乐四周巴望了一圈,最终只好哑声说:“我怎么可能对我真的发自内心讨厌的人感到好奇?”   omega听到这句话,眼睛里顿时浮现出了有点憨的笑意,鼻息热乎乎地扑了上来:“所以……你其实没讨厌过我?那……那你那时候喜欢我吗?”   许嘉乐狼狈地摸了摸鼻子,试图扭转局势:“付小羽,讨厌和喜欢之间,也有很长一段中性地带的。我那是好奇,好奇——”   仓促地回味起那时候,最开始,他确实是好奇。   只是他的好奇,远超于常规的礼貌性好奇,甚至也和同事之间看热闹式的八卦意味截然不同。   本该是处于旁观者的疏离心态,可是好奇着好奇着,却总是把自己绕进去,在危险的边缘仿佛试探徘徊。   他像是不小心把鼻子探进别人巢穴的狐狸,开始只是闻了半天,最终却忍不住把自己的屁股偷偷往里面挤。   “许嘉乐,”付小羽这会儿来了劲儿,他完全不纠结许嘉乐企图分辨的好奇不好奇的事,而是直接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这简直不是直球,是直拳。   许嘉乐想要摸索手机假装看下时间,马上才意识到,手机已经被他丢到了床下了,这多少有点无处可逃的意思了。   “……你不是四月份的时候追的我吗?”他咳嗽了一下:“我那时候就答应了啊。”   答应了,就是喜欢你啊。   他企图答非所问、浑水摸鱼,把时间线模糊一下。   但这一招在付小羽面前,当然是不可能奏效的。   “不,”付小羽毫不松懈地盯着他:“许嘉乐,那时候你把夏安送到顺城,说是找我帮忙照顾。但是其实你之前已经找好猫咪旅社了对吧?我在猫包里找到了名牌,我知道,你是故意找个借口来看我的。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对吧?”   许嘉乐突然被戳穿,一时之间顿时怔住了。   “许嘉乐,我是你来顺城找我的时候才彻底喜欢上你的。”   付小羽笑着说:“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咱们之间,其实是你先喜欢上我的。”   这omega很得意。   他神采奕奕的,明明说得是可恶的话,可一双猫眼又圆又亮,自信满满的样子,实在可爱得让许嘉乐心口直跳。   “那又怎么了?”许嘉乐哼了一声:“谁先追的?”   他决不允许自己被追求的骄傲战绩都被抹杀。   “谁先喜欢的?”   “谁先追的?”   许嘉乐干脆无赖起来:“许嘉乐,我追你吧,只要你答应让我追你,剩下的,可以交给我努力。这谁说的?”   他简直把付小羽表白时的话倒背如流,可还没来得及得意——   付小羽直接就对他鼻子来了一拳。   “喂!”   许嘉乐捂住了发酸的鼻子,对着omega怒目而视:“付小羽,说不过就动手,你自己数数家暴我几次了?”   而付小羽干净利落地一拳致胜,马上又扑了过来,他拉开许嘉乐的手,凑过去亲了一下alpha的嘴唇,又眼睛亮亮地重复了一遍:“许嘉乐,是我追的。但是——是你先喜欢的,你勾引我的,听到了吗?”   “……”   许嘉乐被亲得嘴巴发麻,他对自己的未来,忽然产生了一种甜蜜又悲惨的预感。   ……   深夜时分,终于把吃完饭的付小羽哄得睡着之后,许嘉乐才跑到阳台给许朗打电话。   “检验结果出来确定没事是吗?是良性的结节?”   “确定了、确定了,静雅这边一切都好,你的猫我照看着呢,都好,你放心。”电话那头的许朗语气听起来很高兴。   “嗯,许朗……”   许嘉乐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熟睡的omega,顿了顿,低声说:“爸,我和付小羽,我们已经正式标记了。”   他说得竟然有点磕巴。   “啊?”许朗显然非常吃惊,可是随即却马上激动了起来:“这么快?和南逸说清楚了是吧?那、那付小羽现在是你的omega了吗?他原谅你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把许嘉乐搞得胸口情绪也翻涌得厉害。   “嗯,他……”他扶着栏杆,哑声说:“他是我的omega了,爸……”   爸,我真的爱他。   这句话,竟然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真的到了这种时候,他的语言反而格外笨拙,欲言又止。   本来想点根烟抽,可是闻到身上付小羽的味,便把烟盒丢到了一边。   “乐乐……爸爸为你高兴,真的。”   许朗那边的呼吸声也很急促,这个alpha的语声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欣慰。   他似乎是翻找了一下什么,随即忽然低声说:“我过几天就要和你爸回锦城了,怕到时候折腾来回的怪不方便,再怠慢了人家。这样吧,你爸刚做完手术不好坐飞机了,但我明天一大早就飞去普吉岛,先和他见上一面,好不好?” 第128章   许嘉乐从阳台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手机打电话打得都有点发烫了,他拿在手里握了半天,就像是握着自己有点急促的心跳。   床上,付小羽还睡着。   Omega长长的睫毛投在眼下,呼吸悠长而平缓,他显然睡得很熟。   但当许嘉乐靠近的时候,他仍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用手臂环住了许嘉乐的脖颈,然后闭着眼睛摸索着,重新把脸埋进了Alpha的颈窝——   那里是Alpha身上信息素味道最浓的地方,也是被标记后的Omega本能地感到最亲昵的地方。   密不透风的甜蜜又来了。   被挂住脖子的许嘉乐用手指轻轻梳着Omega柔软的发丝。   身体上明明已经很疲惫了,可精神上还是莫名地亢奋。   许朗明天就要来普吉岛了。   许嘉乐想着想着,有点没按捺住自己,用手把付小羽的脸蛋从颈窝捞起来亲了一口。   或许是他亲得重了一点,也或许是Omega因为突然离开了老位置而感到不满,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毛,用闷闷地鼻音抗议地哼了两声。   许嘉乐怕真不小心把他弄醒了,亲完之后赶紧蹑手蹑脚地把付小羽的脸蛋重新挪回自己的颈窝里。   付小羽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了开来,他重新安顿下来,甚至还因此满足地打了个呼噜。   许嘉乐忍不住凑近了一点,想把那声可爱的呼噜听得更清楚,可是紧着却发现,分明是自己的心跳声更大声一点。   这是个安宁又温柔的夜晚,可许嘉乐的心中情绪却像海潮一般翻涌着。   前一秒还因为无法和付小羽马上分享此刻而感到略略失落;   下一秒,又偷偷庆幸他可以这样抱着熟睡的Omega,一个人享受着这种雀跃的心情。   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那种隐秘的悸动——   小公猫,你知道吗?   你就要见到我父亲了。   许嘉乐用手指摩挲着Omega的脸颊。   “呼……”   一股温热的鼻息喷在了许嘉乐的颈窝,对这一切毫无知觉的付小羽终于又给面子地给他打了个呼噜。   这一次,他终于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   清晨时,海边的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窗帘洒进了房间里,睡得格外舒服的付小羽隐约也感觉到了阳光洒在了脸上,可是一向自律的他罕见地有了赖床的心情。   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本来还舒舒服服地在打哈欠,可是这个霸占整张床的躺姿忽然让他意识到了有些不对——   他床上的许嘉乐呢?   猎物不在身畔。   本来还惫懒着的付小羽顿时恢复了捕猎者的警觉本能,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许嘉乐……”   “我在。”   付小羽还没太适应光线,用手揉了一下眼睛,才隐约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床边。   逆着光的Alpha五官暂时还看得不那么真切,可俯身靠近的时候,身上那股薄荷味混杂着一丝甜香的信息素味道已经先一步包围了付小羽的感官——   “唔……”   付小羽忍不住半眯起了眼睛。   没有被标记的时候,是绝对不能感知到这种美好的——   那甜蜜的气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气味,是只属于标记过后的Alpha和Omega之间的精神愉悦。   “Morning.”许嘉乐吻了他的鼻尖。   “嗯。”付小羽长长地应了一声。   他被吻得简直慵懒又舒服,连脚趾都蜷了一下。   Alpha挨得这么近的时候,他才又敏锐地抽动了一下鼻子,除了信息素味道,还闻到了许嘉乐身上须后水的冷香,和牙膏的味道。   许嘉乐干嘛这么勤快地早起,这才也就六七八九点吧?   因为没有闹钟其实付小羽并不知道时间,只是这还是第一次,“勤快”这个词让他竟然有点暗自不满。   他用手摸索着环许嘉乐的脖子,低声嘟囔了一句:“几点了?你不睡了吗?”   “我得先去机场送一趟南逸。”许嘉乐在他耳边说。   “啊对!”   他竟然给忘了。   付小羽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那我……”   说到一半,忽然顿了一下:“要不,我也去送一下?”   他多少有点踌躇。   当然并不是不喜欢南逸,只是付小羽个性里其实天生就欠缺一点圆滑和世故。   虽然也知道去送一下好像会有比较高的印象分,可是一方面刚被标记完,想到见到靳楚不免要客套确实有点累,另一方面也怕到时候看到父子离别的场面,他的处境会有些尴尬。   付小羽上半身坐起来之后,身上的被子不经意滑了下来,隐约露出了胸口那两粒娇小的凸起,那儿还因为昨晚的事……而有点肿着。   许嘉乐声音低沉了些:“你再睡会吧,不用去。”   他说着,忽然用手把Omega的脸托在掌心,低头仔细地端详了一会——   付小羽睡得几撮头发都在后脑勺上支棱了起来,一双圆圆的猫眼睡眼惺忪的。   他刚打完哈欠,浅褐色的瞳孔里像是罩着一层水雾似的,就是内眼角上……   许嘉乐看着看着,忽然翘起了唇角。   “那……这样好吗?”   付小羽被盯得有些紧张,虽然隐约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但是还没想明白,就被许嘉乐按住了。   “别动。”许嘉乐并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俯身下来,用另一只手在Omega的眼角用指腹飞速地抹了两下。   付小羽还没完全睡醒,本来还在享受着Alpha的托脸摸,可仔细一感觉许嘉乐碰触的动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忽然反应过来——   “……许嘉乐!”   他像是受惊了的猫一样弹了起来,可弹到一半,又因为脸实在是一瞬间火烫火烫的,直接调转回来把被子一掀,整个钻了进去。   许嘉乐若无其事地从床头拿了纸巾擦了一下,然后才坐在付小羽床边,拍了拍被窝,清了下嗓子说:“眼睛大是这样的。”   “许嘉乐,”付小羽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直接恼羞成怒地骂人:“你放屁。”   许嘉乐差点没憋住笑,他隔着被子和付小羽一本正经地说悄悄话:“夏安也眼睛大,我也总得给它擦,真的,你们是一个品种。”   和夏安一样被许嘉乐擦眼屎,这完全没有让付小羽得到安慰。   他越想越气,猛地抬起头时,正好许嘉乐也趴下来从被子卷筒的顶端往被窝里面张望。   “出来呗。”   许嘉乐眯着眼睛对着他笑:“我看看擦干净没?”   许嘉乐,少说屁话。   虽然心里这么恶狠狠地想着,可是对望了几秒钟,付小羽的怒火多少有点虚胖的意思,看起来是来势汹汹,其实熄得快,软得也快。   躲在被窝里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他到底还是爬了出来,环抱着许嘉乐的脖颈跨坐在Alpha的身上,还真让许嘉乐又托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了会。   虽然心里也觉得有点难为情,可是没办法抵赖的是……他喜欢这样。   他和其他人之间有多么分明的界限感,和许嘉乐在一起的时候,就有多么喜欢所有界限都被打破。   喜欢许嘉乐给他剪指甲,喜欢睡眼惺忪的时候许嘉乐托着他的脸给他擦眼屎。   他就像夏安那样……被许嘉乐精心打理着。   “好了。”许嘉乐终于在他耳边说。   “嗯。”   付小羽故意“嗯”得很冷淡,他心跳声有点快,忽然又想起了之前的正经事:“许嘉乐,那我……真的不去送机了?”   “不用去。”许嘉乐抱住了他,低声说:“小公猫,你都还没好好享受和我谈恋爱的乐趣呢,不用先就给自己背上继父的责任感。而且南逸……他会喜欢你的,他是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会的。不要急、不要急。”   付小羽也反手抱住了许嘉乐宽阔的后背,他没有马上说话,可是那一瞬间的安心,就像船舶缓缓停进港湾。   “睡吧,再补个回笼觉。然后……”   许嘉乐顿了顿,低声说:“等下午的时候,许朗就到普吉岛了,他是来见你的。”   “什么?”付小羽这下彻底醒了,他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许嘉乐:“你爸?他、他特地飞来见我?”   付小羽整个人都懵了。   当然不是没想过见家长这回事,从标记的那一刻起,见家长就已经是该放在日程中计划的事了。   他只是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想不到会是作为长辈的许朗主动飞来见他。   许朗。   许嘉乐最在意的那位父亲。   也是他未来的……   “嗯。”许嘉乐微微笑了一下:“昨天半夜临时订的机票,他知道标记的事了,没什么的,就是急着想看看你。不用紧张,别想太多……”   付小羽还没等他说完,已经从床上跳下去冲进了浴室里。   Omega打开水龙头,对着镜子严肃地审视着自己。   他就要见家长了,这一切来得太快。   心口直到这一刻都在砰砰直跳,付小羽一边飞速地在脑海中盘点着他带来普吉岛的一箱子衣物,一边抬高了声音说:“你先去送南逸吧,我要收拾一下。”   ……   许嘉乐和靳楚南逸一起坐上了酒店的车,因为时间还早所以路况一路顺畅,提前到了机场。   南逸坐在许嘉乐的腿上,摸了摸许嘉乐脖子上贴着创口贴的地方,还关心地问:“Daddy,你怎么脖子受伤了?”   “呃。”许嘉乐一时语塞,但马上就急中生智:“被蚊子咬了,不小心用手挠破了。”   坐在一旁的靳楚瞟了许嘉乐一眼,但没说什么。   靳楚当然早就发现了许嘉乐身上信息素味道的变化,可因为南逸在,所以一直都没找机会问出口,不过他又想了想,其实好像也不用问出口了。   小南逸一路上看着外面的风景的时候还一直挺开心,可是到了机场,小朋友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   就是抱着许嘉乐的脖子,怎么也不肯进安检口,他脖颈上仍然还挂着那块皮筏艇冠军的牌子。   “南逸,”许嘉乐低声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吗?Daddy从泰国回国还要办点事,过几天就飞去看你了。”   “Daddy,你真的会来吗?”南逸抬起头望过来,他脸上带着点小大人似的忧心忡忡:“那你以后……还会经常来找我吗?”   小朋友哪怕对很多事都一知半解,却天生地对周遭环境的动荡感到敏感。   许嘉乐明白,南逸担心的不只是他几天之后会不会去美国。   “宝贝,”许嘉乐心里当然也有太多的舍不得,他揉着小家伙的脑袋,力道控制不住地稍微重了点:“我会去的。几天后会去,以后也还是会经常去陪南逸。南逸现在还小,所以爸爸飞去找你,等过几年南逸大了,只要南逸想爸爸,就能随时坐飞机来找爸爸了,好不好?”   “好。”南逸用小手摸了摸许嘉乐刚剃过胡须的下巴,眼圈不由微微红了,他抿着粉嘟嘟的嘴巴,努力保持着小男子汉的尊严,没有哭出来:“Daddy,我等你。”   他顿了顿,在许嘉乐的耳边小声说:“你要是舍不得付叔叔的话,就和付叔叔一起来哦。”   “……好哦,谢谢宝贝。”   被小家伙偷偷叮嘱了的许嘉乐心里酸酸软软的,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站了起来:“南逸,该登机了,和Aiden一块儿去吧。”   站在一边的靳楚也从许嘉乐掌中接过了南逸的小手。   在即将牵着南逸进安检口的时候,他回头和许嘉乐对视了一眼——   那是很轻、很漫长,却又意味深长的一眼。   许嘉乐对着他们挥手的时候,靳楚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湿了。   他们结婚七年、离婚其实也有一年了,可是直到此刻,才好像真正地对彼此说出了这一声无声的再见。   ……   许嘉乐离开的这会工夫,付小羽自己度过了一个鸡飞狗跳的上午。   他带来的衣服里,要么是艳丽斑斓的花衬衫,要么是沙滩裤,唯一一套正装还是婚礼上穿过的伴郎西装,这会儿早就因为昨天粗暴的脱衣服动作而变得皱巴巴的了。   他匆匆地洗脸刷牙之后,就直接打车跑到度假村外面的精品店里开始挑衣服,因为时间紧急,几个款式的尺码试妥当之后,直接把一排不同颜色和花纹的装起来结账。   等许嘉乐回到自己房间,看到的就是目瞪口呆的一幕——   他的床上堆满了衬衫和长裤,甚至还有几盒袖扣也打了开来,酒店的熨衣板被扯了出来,但并没有使用。   而洗手间的门大开着,里面还传出了淋雨时稀里哗啦的水声。   “小羽?”   许嘉乐试探着往洗手间方向走。   “啊——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赤裸着的Omega满头泡沫正冲着水:“你爸已经来了吗?我还没挑好衣服,还要吹头发。妈的,妈的。”   “他刚下飞机,在路上呢。”   许嘉乐还从来没见到付小羽不镇定成这个样子过,一时之间竟然忍不住有点想笑。   焦急状态下的付小羽并没有发现Alpha脸上的笑容,飞速地洗完澡吹完头发,然后就冲到了房间里开始挨件试衣服。   “这件好看吗?还是这件?”   由于裸体付小羽换装的模样实在太可爱,许嘉乐脸上的笑容全程就没下去过:“好看,这件也不错,再换那件试试?”   他有点没看够,坐在沙发上刚往后靠,马上就“嘶”了一声。   靠,忘了脖子还不能碰。   他赶紧坐直了身子,但是这声动静引起了付小羽的注意——   Omega终于反应过来,大概是许嘉乐在那儿懒洋洋地看换装的样子激怒了他,直接冲过来蹬了许嘉乐一脚。   “小公猫。”   许嘉乐被踹了脸上的笑容都还在,站起来把光着屁股的Omega往怀里按了一下,低声说:“我爸和我,一个审美、一个性格,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爱你,你就是穿个破麻袋,他看到你也只有喜欢,知道吗?”   本来还躁动着的Omega深吸了口气,终于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嗯。”   他安静了一会,但还是又抬起头,执拗地又问了一遍:“那……你说,到底哪件好看?”   “……”   付小羽最终选了那件莫兰迪绿色的衬衫,配上玫瑰金的袖扣,低调中带着格调,很适合见家长的打扮。   许朗来的时候,普吉岛又下了点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们三个挑了泳池边的木桌边,许嘉乐则去吧台点了三杯西瓜汁。   “叔叔你好。我姓付……叫付小羽,你叫我小羽就好。”   付小羽真的没经历过见家长的事。   本来刚刚才坐下,可是一自我介绍,下意识地又站了起来,自己顿时也觉得有点尴尬——   他工作时见了那么多的大老板、行业精英,什么样的人碰面时都能保持冷静和得体,可还从来没这么生涩过。   “你快坐。”许朗坐在对面,轻声说:“上次咱们在乐乐家门口咱们见过一次的,就是太仓促了,而且还出了点小差错。保镖不小心推了你父亲一把,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那次确实是意外,我爸后来也没事,您别放在心上。”   付小羽当然也还记得,那次他确实遥遥地看过一眼许朗,只是直到今天,才终于有机会好好地和许嘉乐的父亲会面。   许朗也戴着金框眼镜,狭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五官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老一号的许嘉乐。   只是无论从身材和气质来讲,许朗都比自己那个有点叛逆劲儿的儿子,看起来更儒雅温柔一点。   这是一位很难不让付小羽感到亲切的年长Alpha。   许朗微微笑着,看了一眼正在点东西的许嘉乐:“小羽,之前乐乐和你提分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我是做父亲的,了解他,那段时间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知道他心底有多需要你,但是无论如何,他做错了,原不原谅都得是看你的心意。我之前就一直都悬着心,但现在看来,他到底没失去你——我这个做父亲的,真的很感激。你是个很坚强、也很了不起的Omega。在这方面,我的儿子不如你。”   付小羽怔愣了一下。   许朗看起来温柔,可是说话时却并不会婉转游移,每一句话都简洁而诚恳。   “我……”付小羽被这样直白地夸奖,一时之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我这次来得是匆忙,但是听到你们正式标记了实在是心急,之前乐乐做错过一次,我是做父亲的,这次更不能让你觉得许家怠慢了你,我来——除了想见一见你,还有就是想给你一件东西。”   许朗说着,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非常典雅红绒布的小盒子,放到桌上递了过来:“打开看看吧。”   付小羽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手指碰触到那红绒布的时候,不由微微迟疑了一下。   “打开吧。”许朗看着付小羽,温柔地笑了一下。   付小羽吸了口气,终于还是缓缓地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里面,是一颗璀璨巨大的蓝钻。   “叔叔,我……我不能收这个。”   付小羽当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是那一刻,还是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那太珍贵了,这个成色的蓝钻,看起来得有七八克拉的分量,他虽然不那么懂珠宝,可也觉得震惊。   “太贵重了。”   他的反应,并没有出乎许朗的意料。   “你也能看出来吧,这不可能是我连夜能买到的钻石。”   许朗并不着急,而是温声说:“这是十多年前,我在香港给我的Omega丈夫慕容静雅拍下来的。是好东西,当年九十多万美金,现在更升值了不少,我还给买了保险。本来,是想送给静雅做我们15年结婚纪念日的礼物,可惜……我想之后发生的事,乐乐已经告诉你了。所以这块永恒之蓝到底还是没有送出去,这么多年都被我锁在了保险柜里。”   付小羽没有出声,他虽然的确知道许朗和慕容静雅的往事,却也觉得自己不是能在这时候开口的立场。   “前阵子,我和慕容静雅算是正式和好了。”   许朗望着小盒子的目光带着一种深沉的温柔,缓慢地说:“可是,我最终没有再把这块永恒之蓝给他。这其实也是静雅的意思——珠宝再珍贵,可是要和人的心意,才是锦上添花。我们俩这一生,爱得真的不那么美好,只是年纪大了,有些事不想再记在心里了,但到底是遗憾和悔恨更多。   “但是你和乐乐不一样。静雅话少,可是在这件事上,他和我的心意是一样的,我们只有乐乐一个孩子,他爱你,我们就盼着你们俩可以永远的幸福下去,就像这块蓝钻的名字一样——永恒。”   “叔叔……”   付小羽的声音微微颤抖了一下。   “收下吧。”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付小羽的身后传来,许嘉乐把西瓜汁放在了桌子上,拍了拍Omega的肩膀。   他看了一眼那颗永恒之蓝,随即却把目光投向了许朗。   父子之间,许多话是不必提就明白的。   其实从许朗深夜匆匆赶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凭直觉感觉到许朗会做什么。   “收下吧,”   许朗也看着付小羽,他的眼角已有了许多皱纹,可是那双眼睛却依然带着一种澄澈:“好孩子。”   付小羽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地低头,把小盒子珍重地窝在了手里。   他从这个年长的Alpha身上感觉到的那种珍惜,让他鼻子都有些发酸。   ……   许朗晚上就又坐飞机赶回国了,他显然不放心刚做完手术的慕容静雅,所以也没在普吉岛多停留。   而那一整个晚上,付小羽几乎都盯着那个打开的小红绒盒子看着蓝钻在发呆。   “想什么呢?”许嘉乐从背后揉了揉Omega的头发。   “想……”付小羽忽然回过头,认真地问:“许嘉乐,你说这算是……求婚,还是提亲啊?”   他显然还有点懵,以至于说出了一个非常复古的词汇——提亲。   “都算啊。”   许嘉乐故意理所当然地说,还反问了一句:“那你答不答应啊?”   “……那,”付小羽合上了红绒盒子。   他多少有点委屈,可又觉得对方拿出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委屈好像也不应该,他顿了顿,小声说:“那你就不求婚了吗?”   虽然很俗气,可是他……   “小羽,你知道我送机回来路上遇到胡夏在干嘛吗?”   许嘉乐忽然岔开了话题。   “干嘛?”   付小羽有些不满,与其说是在问胡夏在干嘛,不如说是他在问许嘉乐忽然提这个干嘛。   “胡夏本来想洗掉自己那个蠢纹身,就是XX我永远爱你那个,结果因为实在太疼,还是没洗成。”   “所、以、呢?”付小羽简直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许嘉乐,你最好少废话。   “所以我一想,疼到洗不掉,嗯,洗不掉的话,那不就和标记一样了么?那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许嘉乐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温柔。   说到这里时,付小羽也已经有些反应过来了。   而许嘉乐忽然单膝跪了下来,他像是屈服于国王的骑士一样,伏低了头部,给付小羽看他的后颈——   那里的皮肤上,有一块还泛红的隐秘刺青。   并不是像胡夏那样的:付小羽我永远爱你。   而是简洁而漂亮的三个字母,后面跟着三个数字。   FXY-818.   那是付小羽和他的生日。   永远地留在了Alpha的后颈上。   “付小羽,我爱你。”   许嘉乐抬起头,虔诚地看着他的Omega:“请你和我结婚,与我共度一生,从此以后,每一个生日,都要笑着给我一起度过,好吗?”   “好。”   付小羽笑着,却也流下了眼泪。   他扑进了他的Alpha的怀里。   Yes,IDo. 第129章 尾声   六年后。   大年三十的午后,细雪刚停,冬日格外和煦。   一辆黑色的宾利轿车正四平八稳地行驶在前往锦城的高速公路上。   而车子里面,却是一片嘈杂。   “爸,老师说这两年我们班上的同学就会开始陆续分化了。当然,我个人是不担心啦,因为觉得我肯定是Alpha嘛。分化成Alpha之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追隔壁班的学长Omega了。但最近我照镜子的时候,总觉得……”   “喵,喵喵……”   “爸比,我要吃糖!”   “铃……”   “爸,你觉得我算不算帅?”   “爸比!我要糖,要吃糖!”   “铃……”   “爸比爸比爸比爸比爸比!”   12岁的许南逸因为苦恼自己的颜值问题成为话痨;   4岁的许知非因为吃不到糖而直接变成尖锐的高分贝复读机;   各自在猫包里的夏安和大胖都在焦躁地喵喵叫。   而在这些声音之间,还夹杂着许嘉乐的手机铃声——   是付景打来的电话。   在这一刻,宾利车里就是宇宙大爆炸级的混乱。   坐在副驾驶位的付小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毁灭吧。   他前几天一直在忙,但连加两天两夜的班、筹备给末段爱情挂牌上市,都不会比应付这一切要来得棘手。   没生宝宝前,付小羽的人生信条是直面困境、永不逃避;   而当开启了做爸爸的人生之后,他才刻骨铭心地意识到,有些困境注定是他无法单单靠勇气就能面对的。   比如这一刻;   再比如三年前,他推开房门,看到一岁的小知非手里捏着自己的粑粑,抹得身上和脸上床上到处都是,玩得不亦乐乎,还在傻乎乎地对他咯咯直笑。   那一天,永不逃避的付小羽选择默默地关上房门,给去买菜的许嘉乐打电话求救。   是的,这些年来,他既是生意场上战无不胜的巨人,也是带娃场上不知所措的麻瓜。   育儿使他本来硬邦邦的人生信条也变得带着点投机分子的狡猾——   直面困境,偶尔逃避;   逃避不了,还有老公。   付小羽扶着额头,把目光投向了开车的许嘉乐。   Alpha的神情仍然非常的淡定。   “宝贝,你刚刚有没有答应过爸比?”   许嘉乐透过后视镜看着车后座的许知非,故意把语气压得低沉了一些:“上车前一颗糖,只要你在路上乖乖的,不哭也不闹,下车后爸比就再给你一颗。告诉爸比,你现在能不能乖乖的?”   许知非小朋友嘟了下嘴巴,本来想要哭唧唧,可是为了吃糖,硬是忍辱负重地把眼泪重新憋了回去:“能。”   “乖宝贝。”   许嘉乐点了点头,一边给付景的微信回拨电话,一边又飞快地对着南逸说:“南逸,你当然帅。”   他显然对于混乱场面已经驾轻就,完全能够冷静地排序解决问题的先后。   说话期间,付景那边也接通了微信电话。   “喂,爸?”   许嘉乐开了免提,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们到日本了?一路还顺利吗?”   “好的,大胖很乖的,你放心。我和小羽在回家路上。我在开车,等会到了我打给你。”   南逸抱着双手,一直等到许嘉乐挂断了和付景的电话,才继续道:“爸,你真的不觉得我眼睛太小了吗?”   “那不叫小,是狭长、狭长的眼睛。”   许嘉乐哼了一声,强调道:“谁说狭长的眼睛不帅了?这是遗传了你爸的优良基因。”   坐在一边的许知非咬着手指望着南逸,他不知道是被什么逗乐了,忽然咯咯笑出了声,拉了拉南逸的手:“哥哥抱。”   南逸一被知非拉,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把穿着白毛衣的知非抱了起来,轻声说:“来,哥哥抱。”   许南逸很会抱,小家伙不一会就已经舒服得开始打哈欠,一时之间好像也忘了糖的事。   许知非,虽然年仅四岁,可是美貌已经可见端倪。   雪团子似的脸蛋,嘴唇粉嘟嘟的。   他的五官分布像是只小猫,鼻子和嘴巴都小小的,但是却有一双格外漂亮的、圆溜溜的大眼睛。   而那浅褐色瞳孔,更和他的Omega父亲如出一辙。   南逸看了看知非,再看看付小羽,又看了看开车的Alpha,最终只能煞有其事地、长长都叹了口气——   眼睛有点小的他,鼻子并不是很挺,个子也没有长得很高。   在求爱路上,是会有点坎坷的。   他的这些忧愁,大人们不会懂吧,估计许知非也不会有懂的一天。   想到这一点,12岁的南逸感觉到了一种类似于惆怅的情绪。   车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两只猫也慢慢地不叫了。   付小羽看了许嘉乐一眼,结婚五年多了,他还是会经常觉得这个Alpha很神奇。   许嘉乐——   老人、小孩,以及猫类动物的克星。   ……   到了锦城,许嘉乐把车停好就先去开后备箱拿准备好的生鲜食材,而许朗已经早早地出来迎接了。   “爷爷!”知非奶声奶气地跑向了许朗。   许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赶紧弯下腰:“来知非,让爷爷看看,又沉了是不是?”   他一边把知非抱了起来,一边摸了摸南逸的脑袋:“南逸也长高了啊。”   许朗就这么一手牵着南逸,一手抱着知非往屋里走,中途还惦记着温声对着付小羽说:“你别冻着,听乐乐说你这阵子忙坏了,可千万别因为工作累坏了。我刚泡了壶红茶,没加奶也没加糖,你趁热喝点。”   “谢谢爸。”付小羽微微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没事,过年这几天能休息下。”   慕容静雅卸任之后,一直和许朗住在锦城那套带院子的二层小楼里。   这里从装修到种植都是许朗一个人亲自打理,因为是冬天的缘故,猫猫狗狗都不爱待在院子里,连先前后院池塘里养着的几只乌龟都挪到了屋里,所以院子里空旷了许多,积雪被扫到了两侧,只留下中间的石子小路。   但是一到春夏天的时候,花花草草的很是热闹好看,慕容静雅爱吃葡萄,所以许朗还自己搭了葡萄架子,很有有种陶渊明式的怡然自得。   付小羽自从来过这里一次,就觉得亲切舒适。   他喜欢这里。   只是许朗过这样的生活可以理解,但他至今想到另一位不苟言笑、总是看起来板正体面的Omega竟然也住在这里,还是会时常觉得怪异。   许朗这边嘱咐付小羽说了好几句话,嘱咐完之后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在车后面搬东西呢,这才匆匆补了一句:“你搬完东西也快进屋。”   “……知道了。”   许嘉乐多少感觉到自己在许朗那儿的地位在直线下降。   付小羽和他结婚之后,他的名次就已经往后降了一名。等到知非出生之后,好家伙,再降一名,他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了家庭地位最低的那一个。   不仅要搬食材,还要拎两个猫包,许嘉乐倒腾了两三次才总算进屋。   许朗的房子采光很好,暖风开得也足。   地上铺着厚地毯,家具都是红木的,装修其实称不上豪华,但是非常的温馨舒适。   夏安和大胖一被从猫包里放出来就发了疯,两只猫这样直冲进来,再加上夏安体型又大,顿时把客厅里本来趴得好好的一猫两狗吓了一跳。   猫猫狗狗到处乱窜,猫毛狗毛也在到处乱飞,再加上追着猫跑的知非,还有逗狗的南逸,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而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个身材高大的Omega仍然面不改色地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手里握着一本打开了的经济学人杂志专心阅读,只是在许嘉乐和付小羽走进屋之后,才抬起头道:“来了。”   慕容静雅已经五十多了,但五官面貌和六年前也没什么变化,仍然看起来非常笔挺精神。   他漆黑的头发没有一丝斑白,一双端庄的凤眼威严如昨,似乎永远都是这样平静的近乎有点冷淡的神情,让人难以亲近。   许嘉乐当然也懒得多亲热,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但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件事对许知非来说根本就不存在。   他穿着一身白毛衣,像个糯糯软软的白团子,颠颠地跑到了慕容静雅腿边,再次理所当然地张开双臂:“慕容爷爷,抱。”   要知道,许知非来到这世界上之后,学会的第一个单词是爸比,第二个单词就是抱。   从此以后,爸比抱、爷爷抱、哥哥抱,就成为了他最喜欢说的固定句式。   但凡他认识了一个人,马上紧接着就会发出“抱抱”的声音。   “咳。”   慕容静雅被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这么一盯,忙放下了杂志,把知非抱在了膝盖上。   只是他显然完全不善于抱孩子,手轻轻拍着知非的后背,大概是自己也觉得僵硬,所以抬起头看向付小羽:“IPO进展得怎么样了?预计几月能上?”   慕容静雅和自己儿子没话,但是每次见到付小羽倒都有的聊。   许嘉乐对这些MoneyTalk兴趣不大,带着许朗养的那两只小土狗,跑到厨房看许朗准备的菜色去了。   “挺顺利的。”付小羽一边剥橘子一边沉稳地说:“预计得三月份吧。之前的估值我不满意,所以耽误了一阵子,但现在都理顺了。”   “嗯,之前说是八个亿,确实是估低了。”慕容静雅抬头看了眼付小羽,虽然语气淡淡的,可是眼神里却划过了一丝赞同——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个儿媳妇确实比较满意。   因为是回家过年,所以付小羽的衣着其实和平时去公司时相比很简洁低调。   浑身上下没什么配饰,只有右手无名指上那枚巨大的蓝钻戒指却根本不容忽视。   付小羽今年三十三岁了。   但上天对他实在眷顾,即使年岁渐长、又育有一子,容貌五官变化不大。   身材笔挺修长,皮肤更是细腻光洁,就连指甲和发丝都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一双猫眼虽然偏圆,可生育之后瞳色奇异地变深了些,声音也更为低沉磁性。   坐在那儿说话的时候,沉静雍容,像是头端坐的狮子,气势已经完全不逊于盛年时的慕容静雅。   付小羽的肤色格外适合冬天,在窗外照进来的一片雪光之中,更显出浑然天成的华美丽色。   与其说他的状态越来越好,不如说比起年轻的时候,这个Omega此刻的美貌也和他的事业一起,攀登到了巅峰期。   就在这时,许嘉乐一只手抱着大胖,从厨房又走了回来。   “这馋猫。”他一边摸大胖圆滚的脑袋一边低声说:“绝不能让它再在厨房待着了,不然一不留神,食材就都被他给吃了。”   大胖喵喵地叫着,有点不满地扒着许嘉乐的胳膊。   付小羽转头微微笑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把刚剥好的橘子瓣喂到了许嘉乐嘴里一块:“吃瓣橘子。”   那枚蓝钻更衬得Omega的手指修长、皮肤雪白。   被这样一只手喂着,许嘉乐不由满足地眯起了眼睛:“甜,再来一瓣呗。”   “嗯。”付小羽虽然没说话,但很快就低头又掰了一瓣喂了过去。   “你爸开始炒菜了吗?”   慕容静雅倒是忽然问了一句。   “开始了。”   “那……”慕容静雅虽然面不改色,可是却很快就把知非轻轻地放到了地上,站起身道:“那我去看看都有什么菜。”   他说是去看看。   可是当许嘉乐过一会转头通过走廊看出去时,隔着厨房的玻璃门,却看到慕容静雅站在许朗背后,在给Alpha系围裙。   啧。   许嘉乐撇了撇嘴,没说什么,而是转头问付小羽:“咱们现在给爸打电话吧?”   “打吧。”   付小羽和许嘉乐结婚之后,基本上很公平地实行了轮换过年制。   去年三十在付景那边过的,今年就在许朗这。   也因为这样,许嘉乐提前给付景和唐宁安排了去东京跨年的双人行程,免得付景失落。   一接通视频电话,先冲到前面的就是知非。   “姥爷姥爷!”许知非的嘴巴都差点都要亲到手机屏幕上去了:“我想你!姥爷亲亲!”   “来让姥爷好好看看,哎呀,小脸又圆了,真好,过几天来姥爷这儿,姥爷给你做红糖糍粑,最甜的。”   视频里,付景的嘴都快要笑歪了。   抱着许知非的付小羽听到“圆”时,眼神已经有些凝重,再听到“甜”,眉毛都干脆皱了起来。   要谈到溺爱这件事,许嘉乐、许朗是通通排不上号,付景才是那位处于付小羽心中最需要严防死守的名单上的头号人物。   许知非最馋,付景还偏偏有把任何生物都喂圆的能力,其中包含许知非、大胖、甚至是年少时候的付小羽。   这两者的组合,那简直就是灾难,付小羽不能不警觉。   “爸,”许嘉乐察觉到了付小羽的神情变化,赶紧打了个茬:“你和阿姨玩得怎么样,还开心吗?”   “开心。”付景脸色红润,显得格外有精神:“小许,你安排得都没问题的。你这几天怎么样啊?大胖乖不乖?听说B市那边在降温啊,你和小羽都要多注意保温。初七你们来顺城,你想吃点什么?还有……”   付景开始絮叨之后,付小羽的精力已经开始有点不集中了。   这其实是他从少年时代到工作之后都有的毛病了。   不过也无所谓,因为付景干脆就是和许嘉乐聊上了,也完全没注意付小羽有没有在听。   这几年,付小羽算是见识了付景对许嘉乐的称呼,从充满愤怒的“二婚Alpha”和“姓许的”,到中性的“你对象”,再到如今亲切的“小许”。   到了现在,因为他工作忙,付景有什么事已经习惯了一概打电话找许嘉乐,与之同步的是那份窒息环绕式关怀,也从只叮嘱“小羽”,变成了“你和小羽”。   如果说许朗对他的关爱是那种长辈Alpha对小辈Omega的温厚,付景对许嘉乐的关爱多少就更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的劲头了。   反正,现在三十六岁的的小许在付景眼里,就是活生生的俩字——   完美。   这通电话打了半个小时,等许嘉乐好不容易挂断了之后,付小羽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知非也中途就跑去跟着南逸去院子里逗狗了。   “所以我爸有什么话要和我没?还是都和你说了。”   付小羽半躺在沙发上,斜了一眼许嘉乐,故意问。   “说了啊。”许嘉乐扫视了一眼周围,见两个崽都不在,就连猫猫狗狗都跑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个因为年纪太大而懒洋洋地趴着养神的夏安,这才把Omega直接搂进了怀里,轻声说:“你爸嘱咐你呢,让你要恪守O德,好好对Alpha老公。所以工作再忙,也不要忘记亲亲。”   付小羽笑得弯起了眼睛,哪怕平时看起来再沉稳,他其实还仍然是那个会被许嘉乐的胡说八道逗笑的Omega。   他一把环住许嘉乐的脖颈,两个人在沙发上亲得有点难舍难分,直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   慕容静雅站在后面,有点尴尬地开口道:“准备开饭了。”   ……   如果说许嘉乐算得上是厨艺上佳,那比许嘉乐还要多浸淫厨艺多三十年的许朗就可以说是烹饪大师了。   还没进餐厅,那香味已经满溢。   南逸和知非早就飞奔着、欢呼着了过去,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两条狗还有三只猫,再然后才是许嘉乐和付小羽。   大圆桌摆得满满登登的——   有小朋友们一看到就会欢呼的可乐鸡翅、松鼠鳜鱼、锅包肉,还有一看就是特意为了付小羽准备的香煎扇贝、黄酒腌蟹钳,还有蒜蓉蒸龙虾,蔬菜和凉菜量都不大,但选了很多种,很精致地点缀在硬菜之间,桌子中间还摆了一锅竹笙草鸡高汤。   许朗做菜不太讲究什么中式西式,什么做法虽然都混在其中,但是因为手艺厉害,也都是色香味俱全。   一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是许知非小朋友激动到满脸通红的时候,也是许嘉乐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更何况桌上又全是海鲜。   说起来,许知非基本上是完美地复刻了付小羽的长相,可是个性却又娇又黏又馋。   许嘉乐不得不合理怀疑,付小羽现在看起来又瘦又严格,搞不好小时候其实也是知非同款。   许知非因为太矮,坐在座位上不得不伸长脖子,才能把肉乎乎的小脸蛋露出来:“爸比爸比,我要吃鱼!爸爸!”   他叫许嘉乐爸比,叫付小羽爸爸,但是后面这声爸爸可不是在要吃的,而是在生气许嘉乐这会儿在给付小羽夹蟹钳,而没有给他挑鱼刺。   付小羽毫不客气地盯了小家伙一眼——   并没有把许嘉乐谦让出去的意思。   和许嘉乐相比,付小羽作为父亲的自觉性明显要薄弱一点。   虽然是自己生下来的宝贝,可是一方面他本来就倾向于严格一点的教育方式,另一方面又对自己的Alpha仍然全然保持着大猫的霸道性格。   许知非在比较厉害的父亲面前气势明显变弱,只能抿了下嘴巴,用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许嘉乐。   “爸爸,”南逸在一边看了半天,看自己老爸夹在老婆和儿子之间颇为狼狈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我给弟弟挑鱼刺吧。”   “乖宝贝。”许嘉乐松了口气。   南逸则很哥俩好地对着许嘉乐眨了眨眼睛,意思是:爸我懂你。   晚饭之后,夜色已经漆黑一片,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许朗像往年一样打开电视放着春晚,吃饱喝足的南逸带着知非和两只小狗跑到院子里堆雪人放烟花去了。   许嘉乐和付小羽一块在厨房里洗完碗本来是打算一起出去陪两个孩子玩,可是付小羽洗碗这会工夫就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没精打采的。   许嘉乐用毛巾把手擦干净,低声说:“连着几天都没睡好了,先去屋里眯会吧。”   “这……”付小羽迟疑了一下,他倒不是觉得在许朗家里睡不好意思,只是觉得平时工作忙也就罢了,大年三十都没一直陪着家人,有点不好意思。   “去吧。”许嘉乐摸了摸他的脸蛋,吻了一下Omega的睫毛:“12点之前我叫你起来,咱们一块跨年。”   “好。”付小羽终于点了点头。   等付小羽在房间里睡下之后,许嘉乐也去了院子里。   南逸一手牵着知非,另一只手挥舞着烟花棒。   知非开心地一个劲儿地摇南逸的手:“哥哥再来一个,哥哥再来一个!”   皑皑白雪之中,火花的光芒点燃了夜色,把一高一矮两个小家伙激动的神色照得透亮,两只小土狗也在后面蹦蹦跳跳。   那画面的美好,像是出自电影里一般。   许嘉乐静静地站在后面看着,直到许朗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乐乐。”   “爸。”   他和许朗一起站在了门廊下,一起看了一会儿之后,许朗才开口说:“你在B大教书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许嘉乐说:“刚开始换了环境,是有点不适应,但从去年开始,感觉就已经进入正轨了,现在一切都好。”   许朗沉默了一会,终于低低地叹了口气:“多少,还是有点可惜了……”   许嘉乐当然知道许朗在说什么。   付小羽怀孕生子的那段时间,他正好顺利完成了自己的博士学业。   三年前,他在美国从M大毕业之后,本来得到了留校教书的机会,但是后来因为付小羽的工作主要还是需要在国内和东南亚地区活动的缘故,最后还是选择回到B市,在当地的大学任教。   虽然生活上一切都好,可是从学术的角度来讲,的确是有一些可惜,当初许嘉乐的导师还曾经非常惋惜。   许朗虽然关心、也疼爱付小羽,可是许嘉乐终究是他的儿子,涉及前途,他始终还是觉得稍微有些可惜。   许嘉乐当然明白父亲的心情,开口道:“爸,其实我不觉得可惜。”   他望着雪地里的两个小朋友,低声继续道:你还记得吗,小羽生孩子的时候,那么……”   许嘉乐说到这里,有点艰难地顿了顿。   过了这么久了,他仍然还记得自己陪产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宝贝疼得一声声哭,到最后连哭声都变得微弱的时刻。而他在产房里,只能狼狈地流着泪,握紧付小羽的手。   “我知道的。”许朗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是啊,我们都知道Omega的不容易,可是知道也好,心疼也好,身为Alpha始终没有办法代替Omega生育,不是吗?”   许嘉乐喃喃地说:“只要不能代替,就不存在什么感同身受。爸,其实我的想法很简单,生育是上天赐给Omega的能力,可是如果爱他,就不该让这个能力反而变成一种母职惩罚。小羽爱他的事业,也有足够出色的能力去做到最好,我不能替他生产,那起码该保护他,即使在生育完之后,也可以像之前那样,耀眼而自由地活着。”   “更何况……”   许嘉乐转过头,看着许朗微微地笑了一下,轻声说:“你是了解我的,爸,我天生就喜欢家庭,喜欢孩子,更爱我的Omega。我只是牺牲了一点点,但还是选择了我想要的生活,不是吗?”   “乐乐……”   许朗推了推眼镜,镜片后他狭长的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光芒,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终于从背后搭住了儿子的肩膀,慢慢地说:“只要你和小羽都幸福。”   ……   关了灯的房间里,许嘉乐摸着黑掀开被窝钻了进去,把里面散发着甜腻香气的Omega一把搂进了怀里。   “唔……”付小羽用鼻音哼了一声,还没睁开眼睛就已经先转身抱住了许嘉乐。   “宝贝,还懒着呢?”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许嘉乐的称呼也放肆了一点,他环着Omega细窄的腰,咬了一口付小羽的脸颊:“十一点半了。”   “怎么这么快。”付小羽嘟囔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干脆就赖在许嘉乐的怀里躺着。   月光从窗子里洒进房间里,夏安和大胖都躺在付小羽的脚边,这会儿夏安正把大胖按在身下,用舌头一口一口地舔着大胖肚皮上的毛。   付小羽看了一会,忍不住哑声开口道:“夏安这么喜欢大胖吗,把大胖毛都舔湿了。大胖也不礼尚往来一下。”   “付小羽,你是不懂猫。”许嘉乐低低笑了一声,耐心地解释道:“夏安舔大胖,是因为在他们之间,夏安地位高一点,地位高的猫舔地位低的,可不能胡乱礼尚往来。”   “哦?”付小羽忽然转过身,一双圆圆的眼睛特别亮。   他一个翻身,直接把许嘉乐扑在身下,戴着蓝钻戒指的修长手指环住了许嘉乐的颈子,指尖搭在Alpha的后颈。   不用去看,只要摸到那个刺青,就已经足够让他兴奋。   “许嘉乐,那……”他低声说:“我哪天也要把你浑身都舔湿。”   “嘶——”   坏了。   大坏特坏。   猫现在已经坏透了。   许嘉乐倒吸了一口气,赶紧弓了下腰遮盖了一下反应,咬紧牙说:“别闹。”   付小羽笑得甜蜜又狡猾,环着许嘉乐的脖子,连着亲了好几下Alpha的脸颊。   “许嘉乐,”他抬起头,说:“我们把知非丢给爸爸两天,好不好?”   付小羽圆圆的眼睛里,神色认真又单纯,完全没有愧疚。   他明明就是最具有责任感的Omega,也绝不是失职的父亲,但是一旦涉及到这件事,就完全露出了猫咪任性时不管不顾的习性。   “……好。”   许嘉乐最开始应答的时候还带着点无奈,可是这声“好”说出口之后,便再也无法掩饰地也眯起了眼睛。   他把嘴唇凑到Omega的耳边,哑声说:“我爱你,我的小公猫,我他妈要狠狠地和你过两天夫夫生活。”   ……   11点59分。   慕容静雅靠在许朗怀里,付小羽和许嘉乐则分别牵着知非和南逸,还有两只狗三只猫也全部聚集到了院子里。   电视机里《难忘今宵》的歌声遥遥地传过来。   十、九、八、七。   “三、二……”   知非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两位父亲以可耻的原因抛下,兴奋地在雪地里直蹦,倒数喊得最大声。   “一!”   “新年快乐!”   随着所有人喊出声,远方传来鞭炮的声响,烟花点燃了漆黑的夜空。   在一片喧嚣中,许嘉乐悄悄地握紧了付小羽的手指,而Omega则转过头,在璀璨的烟花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嘉乐——   洁白的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神圣而又美丽。   新的一年到来了。   许嘉乐知道,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在前面。   十年后,或许南逸已经结婚,二十年后,或许连现在的小白团子知非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可他们还会在一起。   看着孩子长大,看着彼此慢慢变老,皱纹优雅地爬上眼角。   人生如此短暂,生命在这片苍茫的天空下都变得渺小。   但只有在一起,如江水般奔流向前的时间才终于有了意义。   生命的终点,终于不再是一片荒野。   爱是人类拥有的最美好的本能。   这世界上,只有爱能战胜虚无,也只有爱能在时间面前永恒。   【全文完】   丧心病狂的瓜皮   太累了,也太赶了。   后话和抽奖过两天再搞,大家放心,还有许多番外的,还有怀孕和生子外传,都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