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出来的营业情侣》作者：十九度
　　文案：
　　ABO娱乐圈甜饼，我醋我自己
　　ABO娱乐圈文，老流氓过气影帝Alpha（邱行风）X当红转型流量Omega（陆修沐）
　　邱行风一出道就是娱乐圈的宠儿，誉为“最年轻的影帝”，没想到两年前患上“信息素紊乱症”，被迫推掉工作接受治疗。
　　陆修沐是当红偶像明星，在“隐私至上”的娱乐圈里，他却背着公司加入了一个“信息素安抚”的医疗项目。
　　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拉郎，成为了营业伙伴。
　　—
　　营业初期——
　　邱行风：冷漠脸，不想营业。
　　陆修沐：满脸假笑。
　　粉丝：不要啊！哥哥别和过气咖/花瓶捆绑！
　　营业中期——
　　邱行风：要不要假戏真做？
　　陆修沐：？？？
　　粉丝：嗑，给我往死里嗑，好甜啊！
　　营业后期——
　　邱行风：这就要结束了？
　　陆修沐：总算可以一门心思搞事业了。
　　粉丝：我才刚嗑上，你俩就BE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明明已经解体的两人，互动频率忽然高了。
　　粉丝瑟瑟发抖：我们到底还能不能嗑“如沐春风”？
　　邱行风一脸鄙夷：我虚假营业时，你们嗑得欢天喜地，等到我真情实感了，你们反倒不敢嗑了？
　　标签：甜宠 娱乐圈 ABO 情投意合 HE

第1章 信息素安抚
　　初冬南方的气候还不算太冷，哪怕今早飘了雪花，中午时分太阳依旧露出了头角。
　　医院休息室里的飘窗也反常地拉开，仿佛开窗的人想让患者们沾染上初雪的 “喜气”。电视里正播放着两年前爆火的校园偶像剧，女主角笑语晏晏地拉住男主角的手腕，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音量按钮被调整到最低，陆修沐根本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他眯着想了一会儿，依稀记得那句台词应该是——毕业快乐。他不是这部片子的死忠粉，甚至没有完整的看完过，之所以会记得，只是因为他恰巧是这部剧男一号的饰演者。而这段简单的表演，愣是在女主角堪称灾难的演技加持下，反复 NG 了七次。
　　拍这部剧的时候，剧组没一个人想到它会火。毫无知名度的主演、低廉的服化道外加一塌糊涂的剧本……
　　用女主角自己的话来说：“这剧简直在浪费我的生命。”
　　可导演却不这么想，不断强调：“我们的卖点在于 OO 恋，要让大众看到两个 Omega 之间也能有真爱！”
　　当时陆修沐不屑地说：“你找两个女性 Omega 来演更有爆点。”
　　“疯了吧！” 导演一脸惊恐，“本来 OO 恋就是个擦边球了，要是第二性别也相同，我这片子还能不能过审？！”
　　陆修沐不太能理解导演的思维，但不得不承认，这个擦边球确实让这部剧触底反弹了，连带着两位主演也跻身 “当红小生” 的行列。
　　原本仗着 “糊作非为”，一月换七、八个恋人的女主角，也被冠上了“清纯女神” 的人设，而陆修沐自己更是被称为“当代第一冷清 Omega”。
　　为此两人还被迫营业了一段时间。女主角哭天抹泪地和他抱怨：“红有什么好，连帅气的 Alpha 小哥哥都不能约了。刚刚那主持人还问我喜不喜欢你的信息素…… 我的妈，到底有没有点常识，就算咱俩都是 Omega，我也不可能主动去闻你的信息素啊！”
　　这话一点都没错。信息素是非常私有化的东西，就算是相熟的朋友也不能问候对方 “你是什么味道的”，除非是想以骚扰罪进警察局里 “喝茶”。
　　可女主角不知道，陆修沐和一位 “陌生人” 定期交换信息素长达两年之久。
　　正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叩了两下，随后是小护士的询问：“陆先生，我进来了？”
　　陆修沐淡淡 “嗯” 了一声。
　　“抱歉，刚刚 64 床的患者出了点小意外，耽误您的时间了。” 小护士将挂颈式变声器和紧急呼叫铃递给陆修沐，“Dandelion 已经到了，就在您们平时的治疗室里，您准备好了直接过去就行。”
　　“谢谢。” 陆修沐熟练地将变声器系好。
　　“应该是我们谢谢您。大众对‘信息素安抚’项目还不熟知，总觉得 AO 交换信息素是一件色情的事情。像您这样的志愿者少之又少……” 小护士忽然想到些什么，连忙问：“对了，您注射过抑制剂了么？千万别被 Dandelion 的信息素影响，被动发情。”
　　“放心。” 陆修沐舔了舔牙尖，变声器令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却掩盖不住语气里的得意：“我可是专业的。”
　　小护士瞬间被他撩得羞红了脸，捂着胸口缓了半天，往小姐妹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啊啊啊啊，我真太喜欢陆修沐了！！！
　　小姐妹似乎对她这种行为习以为常，一波毫无感情的 “噢” 过后，一个姐妹问她：几年前你还喜欢邱行风那种性张力十足的 Alpha，怎么忽然就变了口味？
　　小护士回复：你们不懂，邱行风真人给我的压迫感太强了，我还是更喜欢陆修沐这种温和、没架子的明星。
　　因为这一句，群里瞬间沸腾。
　　[姐妹 1]：陆修沐温和？？？这什么国际笑话，我怀疑他根本不会笑！
　　[姐妹 2]：就是啊，他走得是冷清人设吧。曾经一个专访里他除了 “嗯” 就会说“对”，弄得他粉丝天天求他多说话。
　　[姐妹 3]：你怎么说得好像见过他们俩一样？
　　小护士心里一咯噔，本着决不暴露患者隐私的职业操守，在群里打哈哈：说着玩的嘛，我没见过真人还不会脑补了吗？
　　姐妹们立即被带跑偏心思，群嘲她：几个菜啊，怎么还没喝就醉了？
　　小护士心有余悸地按灭手机屏幕，下意识看了眼陆修沐刚进入的治疗室。
　　—
　　治疗室的布局万年不变，几十平米的房间被一堵厚重的墙隔绝为两半，只在墙壁上方留了一扇低矮的通风口，用于信息素交换。
　　因为这样的设计，陆修沐从没见过自己帮助的患者。
　　极大程度的保护了双方的隐私。
　　陆修沐所在的一侧没有窗户，照明的光线类似于手术台上的炽光，原本是希望明亮的色调能缓解压抑的环境，可陆修沐却觉得有些 “画蛇添足”。
　　他还记得第一次进入这间治疗室的情境，不协调的房间布局已经令他很不舒服，更别提那些弥漫着的 Alpha 信息素。
　　铺天盖地的袭来，无孔不入。
　　Alpha 的信息素对于 Omega 来说有着绝对控制的作用，情动时还好，强势的占有欲下包含着亲昵与爱意，然而把温柔缱绻都抛弃后，陆修沐只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在这种与生俱来的影响下，Omega 只能被迫俯首称臣、抛弃自我。
　　陆修沐几乎没有犹豫，颤抖的指尖立即按下了紧急呼叫铃。
　　护士的效率很高，短短十几秒过后，治疗室沉重的大门就被拉开。呼吸到纯粹空气的那一刻，陆修沐第一次体会到 “绝望过后被解救” 的虚脱感。
　　“怎么了？” 护士紧张地询问。
　　陆修沐重重舒了一口气，正想表达 “自己无法帮助患者” 的歉意时，鬼使神差一般想到了医生对房间那侧人的形容——
　　患者名为 Dandelion，他戴上了止咬口器，四肢也被禁锢在软椅上，很安全。
　　“安全” 这个词总是带有令人宽心的意味，但将它用于描绘一个人的形容词时，又显得十分荒谬。
　　可是陆修沐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记忆里的画面不合时宜的翻涌上来，曾经有一个 Alpha 赤红着双眼，死死拉扯住陆修沐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我是安全的！你不能把我关起来！”
　　护士见他不说话，又问了一遍：“您没事吧？”
　　陆修沐从不甚清晰的记忆片段里拉回思绪，他笑了笑：“没事。我就是想问下，我进去后只释放信息素就可以了？”
　　“对的。” 护士悬停的心终于归位，“不过您和 Dandelion 的匹配度不算太高，救助时间要在两小时以上。”
　　陆修沐点点头，再次进入房间。相比起刚才的兵荒马乱，他这次有了 “经验”，努力屏住呼吸，揭开了后颈上的阻隔贴。
　　那些没有实质的信息素忽然躁动起来，疯了一般攀附住 Omega 白皙的腺体。陆修沐感受到一种混着薄荷青草，厚重的雾气，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湿冷触感。
　　然后轻盈的木质香丝丝缕缕钻进浓雾中，像是嬉笑打闹，又好似缠绕安抚，片刻后，雾气渐渐稀薄。
　　第一次救治持续了三个小时之久，连续释放信息素令陆修沐身心俱彼，当他瘫软在沙发上时，心里却莫名有种 “自豪感”。
　　等到第二次治疗时，Dandelion 的情况有所好转，止咬口器也被摘下。隔着墙壁，陆修沐听到了他的道歉：“上次不好意思。我当时控制不住信息素，吓到你了吧？”
　　“…… 没有。” 陆修沐并不想让对方有心理负担，岔开话题：“你最近好些没？”
　　“好多了。”Dandelion 说。
　　隔了片刻，他又补充道：“谢谢。”
　　“客气。”
　　接下来两人之间便是长久的沉默。与人相交的第一步总要互通下姓名和自我概述，但他们的情况十分特殊。
　　AO 之间的信息素是会相互吸引的，哪怕他们的匹配度只有百分之六十七，但依旧是过了百分之六十的基准线。院方也害怕在安抚过程中，救助员和患者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产生感情的 “错觉”，所以救助的第一准则就是保护隐私。
　　这导致陆修沐和 Dandelion 无话可说，生怕一个不小心透露出自己的真实信息，更怕问到对方的雷区。
　　这种尴尬在两人之间持续了好几个疗程，直到有一次陆修沐不经意间说起最新的贺岁片，这才发现，原来他和 Dandelion 都是电影爱好者，更令他想不到的是，Dandelion 对于表演有着独特的见解。
　　也是从那时起，陆修沐觉得 Dandelion 不再是他的患者，而是一位与众不同的 “朋友”。
　　……
　　治疗结束后，邱行风先一步去了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聂尧正在修改病历，见他进来一脸揶揄地笑说：“邱影帝这是在哪儿沾了一身 Omega 的味道啊，跟只偷腥的猫似的。”
　　邱行风回给他一个 “有病” 的眼神，大摇大摆地占据了聂医生的休息床，毫不客气地回怼：“你一个 Beta 也闻得到信息素的味道？”
　　这是聂尧一生中最无奈的遗憾点。医生都讲究 “望闻问切”，结果天生性别让他彻底输在了“闻” 上面。
　　“我看 Beta 就挺好。” 聂尧牙尖嘴利，“至少我这辈子都不会信息素紊乱。”
　　“那你又少了一个人生体验。” 邱行风从小到大最擅长地就是和聂尧互怼，不过眼下他也没心情逗弄发小。
　　他直起身，手肘散漫地抵住膝盖，半撑住下颌：“我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工作？”
　　“我怎么不记得你失业了？” 聂尧白他一眼，“这两年代言和专访你也没少接吧？”
　　“不进剧组的活动也能叫工作？” 邱行风反问地十分自然。
　　聂尧想到邱影帝那天价的代言费，狠狠噎了一下。他没好气地翻出邱行风的病例，说：“你现在信息素稳定在正常的阈值里，跟组几个月应该不成问题，但我还是建议你抽空就过来接受信息素安抚。”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其实你现在的救助员和你的匹配度太低了，达不到最好的治疗效果。我这边会帮你留意匹配度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救助员，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人手不足，志愿者也少，能不能找到就看命吧。”
　　邱行风得到了满意的回复，心不在焉 “嗯” 了一声往外走，临出办公室前，似是无意地留下一句：“找不到就别找了，我还挺满意现在的人选。”
　　聂尧愣了一秒，不可置信：“人家用得着你满意么？你他妈给我正常点，别对着我们的救助员瞎撩！”
　　“知道。” 邱行风的声音渐渐远去，“他是朋友，我也没别的意思。”
　　聂尧越想越不放心，倒不是他不相信邱行风的人品，而是 AO 之间交互信息素两年之久，实在是有些危险。他一边通知护士多留意新的救助员，一边往治疗室走，想去试探一下陆修沐的口风。
　　结果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告知陆修沐已经离开了。
　　聂尧满脸疑惑：“他身上的 Alpha 信息素还没散吧，这么快就离开了？”
　　“陆先生的经纪人来了，说有急事便把人接走了。” 小护士耸耸肩，“他们明星应该都很忙，没准陆先生要去赶什么活动。”
　　聂尧捏着眉心：“他要是敢这样参加活动，明天通稿就会是——到底谁是陆修沐的地下情人？”
　　小护士皮了一句：“这题我会！是我们邱行风邱影帝。”
　　—
　　陆修沐当然不会去参加活动，但小护士莫名的拉郎行为却一语成谶。
　　“我真的服你了！” 陆修沐刚坐进保姆车，就被经纪人高鑫劈头盖脸一顿训：“你来医院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呢！要是被狗仔拍到你进医院，他们能给你编排出未婚先孕的戏码！”
　　陆修沐嘴角挂着笑，好脾气地承认错误：“我下回注意。今天是因为聂医生来电话说 Dandelion 临时去了医院，所以我才过来的。”
　　高鑫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加入这个劳什子的安抚小组，现在好了吧，D 一有事你就屁颠颠地跑过来。”
　　“什么 D……” 陆修沐下意识反驳，“他名字的中文意思是蒲公英。”
　　高鑫却从这句话里品出来些其他意味：“修沐… 你和我交个底——”
　　“想多了。” 陆修沐淡淡打断他，“就是朋友。”
　　高鑫刚想松口气，只听陆修沐又说：“就算我想发展些其他关系，也要等他疗程结束。”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高鑫跳脚，“什么信息素安抚！AO 关在一个房间里能不出事就有鬼了！你知道他长什么样，知道他是做什么的，知道他年纪多大吗？”
　　“不是信息素的问题。” 陆修沐将衣领往上扯了扯，鼻尖全是 Dandelion 还未散尽的味道，“你一个 A，我一个 O 还不是天天待在一起，也没见咱俩怎么样。”
　　“那是因为我心有所属。” 高鑫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你冷静些，千万别暴露自己的身份，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太勾人了，也就我这样心志坚定的——”
　　陆修沐恍若未闻，温声打断他：“你这么急接我出来到底什么事。”
　　高鑫愣了一瞬，这才想到正事。他点开 ipad 里的一段视频，说：“你被组了个 CP。”
　　陆修沐没懂这算什么急事，他一个流量明星，被网友拉郎的 CP 都要按车计算，更别说有的时候还要顺着公司安排，和其他艺人炒炒热度。
　　“所以？” 陆修沐接过 ipad，反问。
　　高鑫冷笑一声：“这次不一样，对方是邱行风。”
　　陆修沐点开视频的手指一顿，疑惑地抬起眸：“谁？”
　　“邱行风！” 高鑫说的咬牙切齿，“两年前当众批评过你演技的邱大影帝！”


第2章 营业开始
　　陆修沐是以偶像男团的身份出道，可惜他业务能力不行，天生五音不全。本来因为颜值吸引了一批粉丝，当听过他摧人耳膜的歌声后，纷纷退了粉籍，还隐有脱粉回踩的趋势。
　　原本他那个男团就糊穿了地心，全靠着陆修沐仅有的颜粉撑着，眼看事态越来越严重，公司高管当即决定让陆修沐 “逐梦” 影视圈。
　　在紧急恶补两个月的演技课程后，陆修沐被塞进了一部校园偶像网剧。
　　红或者不红大抵真的靠命，陆修沐参演的这部剧连个正经投资商都没有，依然靠着擦边球爆火了。
　　不出意外的，圈子里同期偶像小生都红了眼。一时间陆修沐的 “黑料” 全网飞，但致命一击还是来自那位素未谋面的影帝先生。
　　陆修沐不记得他和邱行风有过什么过节，最后只能认为邱影帝是真心看不上他的演技。老实说，陆修沐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也知道自己演得不好。
　　可经纪人不这样认为，有些话可以私下指责，但放到明面上就变了个意味——被前辈当众批评演技不好是非常招黑的事情。
　　这有可能断送陆修沐的演艺生涯。
　　那段时间，陆修沐顶着 “最红流量” 的名头，愣是接不到任何好剧本。高鑫气得火冒三丈，又舍不得用烂剧消耗陆修沐的心气儿，求爷爷告奶奶将他送进一个旅游综艺里做 MC。
　　陆修沐自己也争气，虽然要维持着高冷人设，但每一次开口都能接上梗，再适度卖一波 “蠢萌”，营造一种反差感。
　　而私下里的时间，陆修沐报名了演技提高班。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没有好的作品迟早会被这个圈子淘汰。高鑫一边骂邱行风不是个东西，一边在微博上放出陆修沐演技课上的表演小视频。
　　就这样持续了几个月之久，邱行风忽然淡出了娱乐圈，不再进组拍戏，反倒游走于各类商业活动。
　　他的粉丝气疯了，痛斥邱行风经济公司不做人。直到一位知名导演阴阳怪气地吐槽娱乐圈风气，还说一位年轻的影帝不愿意进组拍戏，嫌辛苦。
　　邱行风的粉丝彻底哑了声，哪怕没有指名道姓，但符合导演话语的只有自家哥哥。
　　高鑫笑得合不拢嘴：“风水轮流转啊！这次看他死不死！”
　　“没必要吧。” 陆修沐好笑道。
　　“你懂个屁！邱行风下去了，才能有你出头的那一日。” 高鑫说，“他一个不敬业的演员，哪能再有资格来指责你！”
　　不得不说，高鑫分析得相当到位，在邱行风微博掉了几百万粉丝后，一部谍战片的本子递到了陆修沐面前。
　　而陆修沐也凭借着这部戏打了个漂亮的 “翻身仗”。
　　一想到这些，高鑫就恨得牙根痒痒：“这邱行风哪来的脸，还好意思和你炒 CP？这是眼看自己要过气了，连忙抱个大腿吸血啊！”
　　“他主动和我炒 CP？” 陆修沐诧异。
　　“差不多吧。” 高鑫说，“你先看看这段视频。邱行风同公司艺人楚孟婷的采访。”
　　陆修沐点点头。他知道楚孟婷，一位女性 Beta，当红小花。曾经在活动上，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视频上采访的是由楚孟婷主演的《最佳红娘》剧组，影片是一部喜剧，楚孟婷饰演的女主角是个迷糊虫，一次偶然机会进入了一家婚姻介绍所当 “红娘”。可她和其他员工不一样，给客户介绍对象也不按照对方的要求，只凭自己心意看两人的身高、外貌，甚至闹出给 Alpha 介绍 Alpha 的乌龙笑话。
　　虽然这种行为令人反感，但女主疯狂嗑 CP 的劲头引起了观众的共鸣，算是一个非常讨喜的人设。
　　视频里，主持人将话筒递给楚孟婷，问：“孟婷觉得自己和女主有共通性吗？”
　　“当然。她简直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楚孟婷落落大方，“其实我私下就是一位嗑学家，偷偷嗑过好多娱乐圈 CP 呢。”
　　主持人连忙追问：“都嗑过谁和谁？”
　　“这不太能说吧……” 楚孟婷为难，“毕竟我和他们都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
　　主持人捕捉到她话语里的漏洞：“所以是你同公司的艺人？是… 邱影帝么？”
　　楚孟婷脸上有一瞬的空白。
　　主持人持续逼迫：“嗑 CP 这种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也只是你认为他俩应该在一起，和现实无关。”
　　“呃…… 也是。” 楚孟婷不自觉被带到沟里，“我最嗑的是冷门 CP，是我师兄邱行风和陆修沐。严厉刻薄影帝 Alpha 对上冷清孤傲 Omega，想想就带感！”
　　她越说越上头，眼里闪着亮光，唇角的弧度仿佛成了半永久：“邱行风看着陆修沐最新上映的影片，沉着脸问：‘你就演成这样？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而陆修沐心里羞愧，却仰起白皙的脖颈不肯低头，说：‘是你教的不到位’，然后邱影帝一把将他揽进怀里，轻咬对方的腺体引诱着：‘那我晚上再好好教教你’——”
　　视频到这儿戛然而止，画面最后定格在楚孟婷近乎 “变态” 的面容上。
　　陆修沐沉默地放下 ipad，揉了揉发木的太阳穴。
　　“看完什么感想？” 高鑫问。
　　陆修沐顿了几秒，说：“她设想的剧本 OOC 了，我虽然不太了解邱行风，不过他如果要是指责我演得不好，我应该会虚心请他指点一下。”
　　高鑫：“……”
　　高鑫：“…………”
　　“我特么让你评价这个了？” 高鑫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将人抽醒，“你俩被组 CP 才是重点！他们公司真是连脸都不要了，为了热度居然让女演员当众说这种话……”
　　“还好吧，我感觉楚孟婷是发自真心的。” 陆修沐说，“而且就是一个拉郎，没几天热度就下去了。”
　　高鑫见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点开楚孟婷的微博评论，推到陆修沐眼前。
　　前几条无一例外都是夸她《最佳红娘》演得好，然后说没想到她也是嗑学家，嗑 CP 的样子简直和自己一模一样。
　　第四条热评忽然换了一种画风：我本来真的没想过邱行风和陆修沐能擦出火花，结果看了婷婷的采访后，我彻底入坑了！再想想邱行风从来没批评过其他流量的演技，唯独提点了陆修沐，这就是我对你独一无二的严厉啊！太好嗑了！
　　而第五条热评的画风更加奇特——
　　星澜时尚杂志 V：没想到当红小花和我嗑同一个 CP，所以邱影帝和修沐弟弟不考虑上我们杂志封面么？让冷门 CP 也有春天！
　　陆修沐以为自己眼花了，反复点进热评第五的账号，确定是官微后，不可置信地退出微博。
　　星澜这家杂志很有特色，封面只做双人封，而且合作的艺人也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两人，但它拍出来的照片总能令粉丝心甘情愿地掏钱包。
　　也被广大网友戏称为 “拉郎 CP 的神”。
　　“他们官微跟着瞎掺和什么？” 陆修沐不解，“不是说，他们的主编很有个人想法，每一期封面都是先确定主题，再找合作的艺人吗？”
　　“我估计他们之前就有一版主题定下来你和邱行风了。” 高鑫说，“但圈子里都知道你和邱行风不对付，所以星澜也不敢触这个霉头，现在不过就是借着热度，旧事重提。”
　　陆修沐点点头：“那就当没看见这条评论。如果星澜之后真的发出邀请，随便找个理由推了吧。”
　　高鑫磨了下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能当没看见，因为一个小时前，你已经点赞了这条评论。”
　　陆修沐顶着一脑门的问号：“别开玩笑了，我今天都没登录微博。”
　　“是公司接管你的账号，上去点的赞。” 眼看陆修沐要发作，高鑫连忙解释：“你现在处于转型期，公司本来就想给你造个大热 CP，洗掉一批脑残粉，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这才拖到现在。”
　　流量明星提纯事业粉的最简单方式就是造一个模棱两可的绯闻，从长远上看，这对陆修沐来说是有好处的，只不过——
　　“那也不用非选邱行风吧？” 陆修沐气闷。
　　“我当时也是这样和高管据理力争的，但是人家一句话就把我堵了回去。” 高鑫说，“他们问我，这到底是我的意见还是你的？”
　　“这就是我的意见啊！” 陆修沐一脸无奈。
　　“可光我说又有什么用，谁让你给我玩了将近五个小时的失踪！” 高鑫比他还无奈，“高管们说，只要你不是在家睡觉，就不可能看不到网上的消息，所以你肯定是默许网友的拉郎行为。”
　　陆修沐：“……”
　　“不得不说，他们的论点太正了，当代社会的人谁都是手机不离身。” 高鑫摊开双手，“我总不能和他们坦白，这五个小时你都和一位不知名的 Alpha 进行着信息素交换行为，没空看手机吧。”
　　陆修沐捏着眉心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邱行风也同意组 CP 营业的事情？”
　　“应该吧。” 高鑫说得有些含糊，“本来就是他们公司的艺人先起的头。”
　　“应该？” 陆修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别告诉我，五个小时过去了，你还没联系上邱行风？”
　　“这不能怪我！” 高鑫说，“我哪知道娱乐圈里还有第二个和你一样爱搞失踪的艺人！不过我联系上了他的经纪人，对方也同意一起营业。”
　　陆修沐渐渐放松下来，至少营业伙伴不带有抵触心理。
　　—
　　“我才关机一个下午，你就给我搞出来一个‘恋人’。” 邱行风哂笑，“那我要是明天再回公司，是不是连儿子都有了？”
　　江随心虚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不是恋人，只是营业对象，都是假的！假的！”
　　邱行风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家经纪人：“我应该在入行的时候就和你说过，我不要这种低俗的营销方式。”
　　“这有什么可低俗的？” 江随无法理解，“现在圈子里哪家不搞这套？炒 CP 是最快速的圈粉方式。”
　　话音刚落，邱行风的脸色又冷了一分：“我的实力用得着玩这些旁门左道？”
　　“我知道你有实力，可大众不知道啊……” 江随嘴角勾出一抹苦笑，“现在不比从前了，这两年你都没接戏，人气下滑严重。你现在还背着一个‘不敬业’的标签，要是不能把它摘掉，哪儿会有导演找你拍戏？”
　　邱行风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拢。
　　江随继续说：“对方人气高，借着他的热度也好打出你‘复出’的消息。何况你俩这个 CP 本身就是楚孟婷起的头，你要是不做出回应，她恐怕会被你的粉丝骂死。”
　　邱行风想到那个咋咋呼呼的师妹，最终还是轻嗤一声：“麻烦。”
　　声音冷淡，却也带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松动。
　　江随知道这是他妥协的信号，趁热打铁般让他转发了星澜的那条评论，随后递给他一沓陆修沐的基本资料。
　　最上面一页是陆修沐的个人海报。
　　邱行风随意扫了一眼，问：“他叫什么？”
　　这一瞬间，江随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手指戳着海报上那张精致的脸：“陆修沐啊！当下最红的 Omega！你到底是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我这几年哪有精力关注这些。” 邱行风说得理所应当，“你们 Beta 不懂我们 Alpha 的痛。”
　　“不是……” 江随见他是真的对陆修沐没有一点印象，喃喃：“大哥，你两年前还骂过他演技不好呢……”
　　邱行风挑着眉回忆了一会儿，说：“我怎么不记得了。”
　　江随：“……”
　　“不过我要是真说了也合理。” 邱行风语气散漫：“毕竟谁能有我演技好。”
　　江随彻底拜服。
　　都说经纪人难，那作为邱行风的经纪人就是难上加难。
　　他以为邱行风的自恋是人生难题的顶峰，万万没想到只是万恶之源的起点。
　　当天晚上，邱行风转发了陆修沐的最新微博——
　　邱行风 V：马上就要开始营业了，期待合作。
　　江随差点没把手机捏爆，大吼：“邱行风你有毒吧！谁特么会把‘营业’放在明面上说啊？？？”
　　几分钟后，陆修沐做出回应——
　　陆修沐 V：营业愉快 [微笑]
　　又过了几分钟，高鑫打来了连环夺命 CALL，听筒中传来经纪人压不住的怒火：“你是不是有病！阴阳怪气的给谁看呢！！！”
　　陆修沐一脸平静：“给所有想嗑我俩 CP 的网友。”


第3章 签名
　　邱行风和陆修沐的营业还未开始，似乎就已经宣告了失败。陆修沐那个阴阳怪气的微笑表情更是令两家粉丝撕了个天昏地暗。
　　凌晨三点半，快愁脱发的高鑫，颤颤巍巍点开了陆修沐微博评论——
　　最甜节假日：真就是被迫营业呗，沐沐根本不情愿！请经济公司做点人事，别让我们的沐沐受委屈！
　　陆修沐家的小漂亮：我好心疼啊，沐沐自出道以来就被各种吸血，先是奶他那个糊到地心的小破团，然后又开始奶同公司的师弟师妹，现在好了，还要奶其他公司的艺人？？？真当我们家是做慈善的？
　　小小 holiday：# 拒绝陆修沐捆绑 #姐妹们冲鸭！把话题顶上热搜，别给邱家机会！
　　随风吹的蒲公英：LS 会不会说话？好像我们家就愿意和你们炒 CP 一样？行风哥哥还不想约呢！你家谁啊，估计哥哥之前都没听过你家正主的名字。
　　永远爱小沐沐：XSWL，还你家哥哥不知道沐沐是谁？当初邱行风就想踩着沐沐博眼球，结果转头就被打脸，还说沐沐演技不好？有眼睛的都知道到底谁演技差！
　　全娱乐圈最 A 蒲公英：真有意思，我家不骂你们就算了，怎么还拉踩上了？行风哥哥是双金影帝，你家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奖项吗？明明是个花瓶，咋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白眼][白眼]
　　十七加一再加一：纯路人，不太清楚到底在吵什么。反正我没看出来邱行风被强迫，也没看出来陆修沐阴阳怪气。两位哥哥明明很配，而且两家经济公司实力也强，既然有这么个 “官配”，为什么不入股？
　　如沐春风 szd：楼上姐妹说的好，不用管 “节假日” 和“蒲公英”，来康康两位 GG 的超话吧，已经有太太产粮了，指路 CP 名“如沐春风”。
　　Awnplm：一脸懵逼。啥是 “节假日” 和“蒲公英”？？我想嗑 CP 又找不到组织[摊手]
　　嗑糖第一线：科普君来了！“节假日”是修沐哥哥的粉丝名称，具体原因可以百度下 “修沐” 的含义。“蒲公英”是影帝的粉丝名，因为影帝名字就是随心飘远的风，粉丝叫 “蒲公英” 是想要一路相伴。
　　在线云养猫：啊啊啊啊这两人绝配！原本就很吃 LXM 的颜（毕竟谁不爱 plgg 呢…）和影帝组一起莫名又觉得他多了一份禁欲感！！！不过 CP 名是不是反了？第一次见 A 的名字在后面的……
　　月下啃鸭脖子：前面的姐妹还是没有 Get 到这个 CP 名的深层含义啊。其实应该是 “入沐”，但是太露骨怕被封，所以… 你懂得。
　　在线云养猫：懂了懂了！妈啊，还是你们会嗑，big 胆！忽然想知道，LXM 知道这个 CP 的含义后会是什么反应。
　　俗话说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何况是恨不得互扯头花、线下 battle 的娱乐圈。不论唯粉有多不愿意，两天后星澜都官宣了最新封面的人选。
　　陆修沐有轻微起床气，拍摄当天拿出了钢铁般的意志，才和 “禁锢” 着他的被窝分开。当红流量顶着鸡窝似的头发，慢吞吞地进了洗漱间，正叼着牙刷时，门厅处传来输入密码的声音。
　　助理小文轻车熟路地进了屋，一边将布艺沙发上凌乱的衣物规整好，一边喊：“哥，醒了吗？”
　　陆修沐吐掉漱口水，含糊应了声。等到他出来时，小文已经准备好早餐。
　　“高鑫哥早上有点私事，让我们先去摄影棚。” 小文将烤面包片和煎蛋推到陆修沐面前，“半个小时后出发可以么？你之前没和星澜合作过，早到些也能留个好印象。”
　　说到这里，他扫了眼陆修沐的后颈：“无痕阻隔贴我也准备好了。咱们尽量别用星澜提供的物品，以防万一嘛。到时候哥记得找个借口拒绝他们。”
　　陆修沐咬了一口面包片，毫无灵魂地 “嗯” 了一声。
　　小文是个 Beta，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信息素浓于平常，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工作安排。
　　而过重的味道，明晃晃彰显出陆修沐心情不佳。
　　直到陆修沐随手抓了两把头发准备出门时，小文才诧异地问了一句：“就这样走？不用化个妆么？”
　　“就这样吧，反正到了也要重新做妆发。” 陆修沐嗓音清冷，“麻烦。”
　　小文愣了一下，笑道：“你的偶像包袱都不要了？”
　　其实陆修沐素颜也十分能打，但哪有不顾仪容仪表就出门蹦跶的明星，万一被粉丝拍到黑眼圈，非得在心里编排 “沐沐受公司打压，连休息时间都没有” 的大戏。
　　小文第一次见自家艺人如此 “不敬业”，忍不住感到新奇。他问：“哥，你是不是不想和星澜合作？”
　　“没。”
　　“那就是不喜欢合作对象，消极怠工喽？” 小文又问。
　　陆修沐没说话，默认了这个说法。
　　“为什么啊？” 小文毫无眼色地继续追问，“虽然邱影帝之前批过你，但你不是不在意吗？还总劝高鑫哥别生气。”
　　陆修沐轻叹口气。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情商趋近零。
　　“我演技不好是事实，邱行风批评得对，我又何必生气。” 陆修沐说，“但不代表我能心无芥蒂地和他相处，尤其是他那条微博，让我意识到他可能也不愿意炒 CP。”
　　“不愿意就不愿意呗。” 小文不理解，“反正公司要营销如沐春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可是营业期间的相处是我们两个的事情。” 陆修沐戴上口罩，眼神示意小文出门，“被迫营业拉低了我俩对彼此的好感值，哪怕明知道是公司的安排，也会自然而然迁怒到对方身上。和一个讨厌自己的人扮演‘恋人’，是相当考验演技的，万一翻车了……”
　　他没有说完，但后果已经不言而喻。小文给了陆修沐一个安抚的笑容：“哥，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也让邱影帝看看，你现在的演技一点都不逊色于他！”
　　“……”
　　陆修沐被他的中二之魂闹得好笑：“我是不是还需要谢谢你的鼓励？”
　　小文大手一挥：“不客气！咱俩这关系谈‘谢’就见外了！”
　　陆修沐彻底服气：“……”
　　两人按预期计划提前到了摄影棚，工作人员看到他们还惊讶了一下：“陆先生到的好早，我们前期准备工作还没完成。我先帮您安排一个休息室吧。”
　　“是我们来早了，打乱你们的计划。” 陆修沐语气温和，“去忙吧，我在这儿等就好。”
　　工作人员更加意外，这顶流 Omega 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不近人情……
　　为了不耽误星澜这边的工作，陆修沐和小文去了长廊。百无聊赖之际，小文从包里掏出一个速写本：“哥，要画画么？”
　　陆修沐有随手涂写的习惯，画工不怎么样，纯粹当个缓解压力的小爱好。
　　左右眼下也无事，就当消磨时间了。陆修沐也不介意长廊上没有桌椅，直接将速写本抵在墙壁上。
　　小文看了眼腕表：“还有点时间，我去买杯热咖啡吧。”
　　陆修沐没抬眼，轻点了点头：“辛苦。”
　　小文离开没多久，长廊外侧传来一阵嘈杂声。陆修沐收了本子，下意识偏头去看，只见一个身高腿长的男子被三五人围着。他穿着一件黑色针织衫，袖口微微上挽，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线条分明。
　　完美彰显出 Alpha 的身材优势。
　　男子半弯着腰，聆听身边人的话语，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低下头写了些什么。
　　应该是在签名。
　　陆修沐看了一会儿，莫名想到曾经网传邱行风不上相，结果被大众群嘲凡尔赛。等见到真人了，陆修沐觉得那个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正在这时，邱行风恰好抬起眸，视线撞进陆修沐眼里。
　　两人对视几秒，陆修沐率先收了目光，随后才意识到应该主动和对方打个招呼。
　　毕竟邱行风是他的前辈。
　　陆修沐整理了下衣角，大方地走上前。随着两人距离的拉进，陆修沐注意到对方比自己高了不少，Alpha 天生的压迫感令他不太舒服。
　　陆修沐当即止住步子，与邱行风保持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里。他抬起食指拉下口罩，弯着眉眼，做出一个极度友善的表情，说：“邱老师，您好——”
　　话音戛然而止。
　　令他没想到的是，邱行风忽然上前一步，温热的气息划过他的脸颊。
　　这是一个带有侵略意味的动作。
　　陆修沐诧异抬眸，这才注意到邱行风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给他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温和感。
　　邱行风迎着他的目光，垂在身侧的手指打了个转儿，陆修沐的速写本就到了他的手里。
　　“要签名对吧？” 邱行风退了一步，两人再次回归安全距离，“你们下次不要再蹲活动了，尤其是这种杂志拍摄，我今天要不是来得早些，估计都没时间和你们打招呼。”
　　陆修沐：“？”
　　“需要 To 签么。” 邱行风已经打开了笔帽，“你怎么称呼？”
　　陆修沐疑惑的表情渐渐变为一言难尽，他抿着唇缓了几秒，说：“…… 不用。您只签名就好。”
　　邱行风下笔的动作一顿，似乎带有点可惜的意味。陆修沐还没反应过来他的真实意图，对方已经把签好名字的本子递还给他。
　　“早点回家吧。”
　　“…… 行，谢谢您。”
　　这句话几乎是从陆修沐喉咙里硬生生拉出来一般。他不介意邱行风没认出来自己，但是一时间也想不好化解尴尬的办法，只能 “被迫” 认了粉丝身份，僵手僵脚地往外走。
　　邱行风眯起眼盯着他的背影，无意识地舔了下后槽牙。
　　刚一进入长廊他就注意到陆修沐了。这位 “蒲公英” 好像很腼腆，怯懦懦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就是不敢上前提出要求。
　　明明签一个名字并不费力。
　　邱行风不自觉产生一种 “怜惜” 的情绪。当小粉丝走近时，他才发现对方的眼眸很漂亮，鬼使神差的，他用 To 签的借口 “骗取” 对方的姓名。
　　可是小粉丝比他想象的还要害羞。
　　其实也有那么一瞬，邱行风觉得对方十分眼熟，不过很快他就自动认为陆修沐是自己的铁粉，也许之前在哪个活动上见过。
　　邱行风心想，若是将来还有机会再见面，一定要问下他的名字。
　　—
　　小文买咖啡回来时，就见陆修沐跟座雕塑似的呆站在长廊口。
　　“哥，你站这儿做什么？不冷吗？”
　　陆修沐干笑一声：“小文，你说有没有人的记忆会只持续十几分钟？”
　　“怎么可能，又不是金鱼。”
　　陆修沐在心里期盼邱行风是只修炼千年的鱼妖，更期盼着邱影帝的脸盲症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然而他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下一刻就被江随无情戳破。
　　江随原本是和邱行风一起过来的，只不过进棚的时候忽然发现手机丢在车上，折返取了一趟，这才比邱行风晚来一步。
　　江随作为资深经纪人远比邱行风靠谱得多，他一眼就认出了陆修沐，笑着上前寒暄一番。
　　假意装出来的热情总带有消散不尽的做作，当江随高着声音大夸特夸陆修沐长得帅时，邱行风终于注意到了他们。
　　“行风！” 江随一把拉住邱行风的胳膊，将人拽到陆修沐面前，“你们还没见过吧，这是修沐。你作为前辈多照顾他些。”
　　在这一刻，陆修沐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系统分崩离析，僵在嘴角的笑容碎成了渣子。
　　邱行风也有片刻的恍神，可他的脑回路大概真的异于常人，第一反应居然是——我这么快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刚刚我们见过。” 邱行风说得十分随意，“我给他签了个名。”
　　江随：“？？？”
　　小文：“？？？”
　　本着 “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 的原则，陆修沐说：“嗯… 对，我是邱老师的粉丝…… 这次能和邱老师合作是我的荣幸。”
　　江随和小文的表情更加疑惑了。小文这个神经大条的，话语没过脑子，直接秃噜出来：“哥你早上还说，不想和邱影帝营业呢。”
　　陆修沐：“……”
　　好好的孩子为什么偏偏长了一张嘴？？？
　　陆修沐硬着头皮往回找补：“我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一见到邱老师，就… 就——”
　　真不怪他卡壳，实在是没什么适合的措辞能精准表达出他想杀人的内心。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陆修沐心说，去他大爷的吧，这 “老好人” 谁爱当谁当。
　　就在这时，邱行风懒洋洋地轻笑一声，俯下身子凑到陆修沐耳边：“紧张什么？就算你是因为我的脸才对我改观的，我也不会生气。”
　　陆修沐蓦地一怔，不仅是因为耳边酥酥麻麻的气息，更因为他捕捉到一丝非常熟悉的味道。
　　淡薄的雾气、薄荷、青草，交缠糅合，是一种令人舒适的自然香。
　　可是太淡了，陆修沐一时竟不能确定。
　　他几乎无意识地前倾身子，然而萦绕在鼻尖的味道仿佛全部消失。耳边再次响起邱行风独特的嗓音：“陆老师，今后，多多关照。”


第4章 谣言
　　尴尬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工作人员领着众人进了化妆间。
　　江随特意留在最末尾，等到大家都落座后，他说：“行风，出来一下。”
　　两人站在门口，邱行风半靠着墙壁，问：“怎么？”
　　江随压低声，把徘徊在心底许久的疑问说出来：“你给陆修沐签名做什么？”
　　“随便签着玩的。”
　　走廊上昏暗的灯光落了下来，留下大片的阴影。邱行风整个身形都被包裹在暗处，江随看不分明他的表情，但对方吊儿郎当的语气令他不满。
　　“随便？” 江随皱起眉，“签着玩儿？”
　　邱行风还是那副懒洋洋的站姿，他并不打算理会自己这个 “事妈儿型” 的经纪人，抬手揉了下脖颈，就准备往屋内走。
　　“等等。” 江随拉住他的手臂，“虽然你和陆修沐今后要营业，但我建议你离他远点，别总去逗弄他——”
　　邱行风不耐烦地打断他：“我有职业操守，不会假戏真做。一个破签名也值得大惊小怪？”
　　“以前也没见你主动给其他艺人签过。” 江随不依不饶。
　　邱行风无奈叹口气，实话实说：“我没认出他来，以为他是粉丝。”
　　“……” 江随显然不相信他这番说辞，极度刻薄：“大影帝，你什么时候患上脸盲症了？”
　　“真没认出来。” 邱行风的目光落在紧闭的门上，“他没化妆，穿的也很随意，一开始还戴着口罩。”
　　他顿了下，拉回视线继续说：“而且他…… 和网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这倒是。” 江随说，“明明看起来挺温和的一人，也不知道他们公司为什么要立高冷人设。”
　　“大概是希望他看起来凶些。” 邱行风忽然笑了一声，目光里满是戏谑，“其实就是个遵纪懂礼的乖宝宝。”
　　江随被他 “恶心” 的形容词噎了一瞬，刚准备说些什么，不远处走来一男子。
　　男人身形高大，五官深邃，下颌线棱角分明，眉宇间略深的皱痕暴露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路过江随身边时，男人脚步微顿，冲他们轻点下头，随后进了化妆室。
　　待到房间门重新闭合后，邱行风才问：“那谁？”
　　“高鑫，陆修沐的经纪人。”
　　邱行风挑起眉：“他一个 Alpha 给 Omega 艺人当经纪人？”
　　艺人和经纪人之间的关系最为亲密，不仅要时刻掌握彼此的动向，必要时经纪人还会随意出入艺人的私宅。而 AO 之间又有着无法控制的本能吸引，就连处于青春期的学生都知道 “避嫌” 的道理，更何况是娱乐公司的高管们。
　　所以圈子内几乎没有这种怪异的搭配方式。
　　“高鑫原本是陆修沐出道男团的经纪人，他之前也没带过个人。” 江随说，“据说团解散后，高鑫手里安排了又其他团体，但陆修沐不同意。”
　　说到这里，江随轻嗤一声：“要光是艺人闹脾气也就算了，高鑫作为资深经纪人也拎不清，甚至说出他接手男团就是为了陆修沐…… 啧啧，他们那个团有七个人呢，其他几个孩子可真可怜。”
　　邱行风眸光黯了一分：“是我过度解读了，还是你话里有话？”
　　“陈述事实而已。” 江随耸耸肩，“他俩的关系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曾经有小道记者跟过陆修沐一段时间，说他身上经常有 Alpha 信息素的味道，众所周知，和陆修沐关系密切的 Alpha 只有高鑫。”
　　邱行风眯起眼：“你这么八卦，是想要转行做狗仔，发展第二事业？”
　　“我这是为了谁啊！” 江随没好气地说：“要不是你需要和陆修沐营业，我才懒得管他们的烂事！”
　　他话音一转，又说：“你还是离陆修沐远点吧，省得惹一身麻烦。”
　　邱行风沉默片刻，不冷不淡地 “嗯” 了一声。
　　—
　　高鑫进屋时，房间里只有陆修沐和小文。他不满地蹩起眉：“还没开始？星澜的效率未免太低。”
　　小文连忙解释：“我们刚进来没一会儿，工作人员已经去喊主编了。”
　　“你到底拿谁的工资？” 高鑫瞪他，“怎么还帮着外人说话？”
　　小文莫名挨了骂，委委屈屈地闭上嘴。
　　“吃枪药了？” 陆修沐护犊子，“心情不好也别拿我的助理撒气。”
　　高鑫的表情淡了不少，抿着唇坐到一侧。
　　陆修沐没等到意料之中的 “回怼”，扫了高鑫一眼，问：“你怎么了？”
　　“…… 易感期。” 高鑫烦躁地吐出三个字。
　　“那你还过来干嘛？” 陆修沐说，“回家休息吧。”
　　“我已经打过抑制剂，信息素不会外泄。”
　　陆修沐转过身子面向他：“不是这个意思。你应该知道，敏感期内不能保持平和的心情，很容易患上信息素紊乱症。为了你自己的身体着想，这几天也应该休个假。”
　　“我知道。” 高鑫垂下眸，“毕竟我也是有证的信息素医疗救助人员。”
　　小文惊讶地 “哎” 了一声：“高鑫哥，你拿到证书了？不是都说那个证很难考么？”
　　高鑫想到那段艰辛的 “啃书” 时光，面无表情：“为了爱情，再难都能考下来。”
　　“啊？” 小文抓了抓头发，“啥意思？”
　　但高鑫没再多说。陆修沐知道高鑫有喜欢的人，对方好像在念医学，已经追了很长时间，高鑫为了投其所好，没少在医学方面下功夫。
　　想到这里，陆修沐说：“你还没把人追到？”
　　高鑫的表情更加阴郁了。
　　陆修沐轻笑一声：“你去趟聂尧医生那边吧，让他给你安排个信息素安抚疗程。”
　　听到这句话，高鑫飞快蹩了一下眉心，舔着牙尖说：“去过了，我刚从他那边回来。”
　　“那你怎么——”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高鑫冷着脸，重复了一遍聂尧的原话：“聂医生说，他们是正经医院，不提供‘咬人’项目。”
　　“你想咬谁？” 陆修沐完全被他说懵了：“真想咬的话也应该是咬你在追的那人吧，去聂医生那边干嘛……”
　　高鑫愣了一瞬，含糊说：“没谁。”
　　随即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一句：“我易感期就想咬人，不行么？”
　　“行行行，你易感期你最大。” 陆修沐忍着笑，压下后衣领，“要不我释放点信息素给你？不过浓度会很低，早上出门前我刚补了阻隔剂。”
　　高鑫还未做出回应，化妆间的大门就被人推开。和邱行风、江随一起进来的还有星澜的主编，林毅。
　　“你们这是……” 江随的视线在陆修沐和高鑫脸上来回穿梭，眼神变得玩味起来：“工作时间就玩儿这么大？不适合吧。”
　　陆修沐的笑意淡去，直接无视江随的调侃，整理好衣服坐到一边。
　　江随也不在乎他冷淡的反应，冲着邱行风扬了扬眉，翘起的唇角分明在说——你看，我就说他俩关系不正常。
　　原本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但高鑫却被江随的表情激怒了，他站起身冷冷扫了对方一眼：“江先生，劝你慎言。随意污蔑我家艺人是要被起诉诽谤的。”
　　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
　　“哎哎，都别吵架嘛。” 林主编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他一个五十来岁的男性 Alpha，嗓子里就像卡了一块化不开的糖，说起话来透出一股着腻歪的劲儿，连带着动作也略显矫情。
　　林毅揽住高鑫的胳膊晃了两下：“小情侣就喜欢黏在一起，但你还是控制一下，等回家了再折腾我们沐沐，不然他身上留下一些不明痕迹可不好拍摄啦。”
　　陆修沐：“……”
　　高鑫：“……”
　　“你想多了。” 高鑫生硬地抽出自己的胳膊，“我们不是情侣。”
　　江随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小声嘟囔：“骗鬼呢……”
　　“你是不是想打架？”
　　哪怕注射过抑制剂，此时高鑫的信息素也直白地冲了出来，暴虐的攻击性全部压向江随所在的位置。
　　无可避免的，屋内其余的两个 Alpha 都受到了影响。
　　林毅捂着胸口，夸张地大跳一步，那架势简直把高鑫当成了洪水猛兽。邱行风同样不好受，Alpha 彼此间的排斥与压制欲望在骨子里叫嚣着，他紧咬住后槽牙才能克制住释放信息素的冲动。
　　“高鑫。” 陆修沐平静地开了口：“出去。”
　　高经纪人仿佛没听到，双拳紧握，没动。
　　陆修沐和他僵持几秒，忽然站起身扯住对方衣领，愣是顶着 Alpha 巨大的压迫感将人甩出门：“给你放假，回家吧。”
　　“我——”
　　“走吧。” 陆修沐又恢复了温温和和的语气，“你这样我也不舒服。”
　　高鑫的唇抿成一条线，他烦躁地闭上眼，再睁开时身上的信息素已经散去：“抱歉。有事情就和小文说，别搭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陆修沐像是给大型犬类顺毛一般，乖乖点头：“知道，放心吧。”
　　随着高鑫的离去，房间内紧张的气氛也散得一干二净。
　　林毅拉开窗户，待到信息素的味道全部消失后，他才劫后余生一般喘了口气：“妈呀，你男朋友也太吓人了。”
　　“真不是我男朋友。” 陆修沐苍白无力地解释。
　　江随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过，讪讪地摸着鼻子：“修沐，你看这事儿闹得。我不是有意——”
　　“算了。” 陆修沐冷漠地打断他。
　　虽是这样说，他眼里几乎没有任何温度。
　　江随更加窘迫，下意识寻求邱行风的帮助，自己艺人却给了他一个 “快滚” 的眼神。
　　“好了好了，谈正事儿。” 林毅把企划案递给封面的两位主角，“你们先看一下，有问题及时沟通。”
　　邱行风快速翻阅一遍，确定无误后，单手撑住下颌去看身边人的反应。陆修沐许是阅读速度较慢，此时依旧垂着眼，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他的睫毛很长，透过浓密的扇形阴影，能捕捉到他眼眸里微动的小光斑，显得眉眼愈加干净灵动。
　　邱行风想，居然有人的眼睛这么会长。
　　漂亮，极度抓人。
　　“陆老师。” 邱行风低哑着嗓音，“我代江随道个歉，说了一些不应该的话，给你们造成了困扰。”
　　陆修沐握住企划案的指尖蜷缩起来。他犹豫了几秒，偏过头看向邱行风：“我们也有错。高鑫易感期，没控制住信息素。”
　　邱行风微微皱眉，下意识问道：“你连他易感期都知道？”
　　陆修沐脑袋上冒出巨大的问号：“你易感期的时候不用和江随报备？这是艺人与经纪人之间的必要沟通吧。”
　　邱行风一愣，在心里骂自己有病，都被江随那个孙子带跑偏了心思。
　　“你刚刚没被高鑫引出来信息素吧。” 陆修沐忽然又问，“如果有需要，可以找小文要阻隔剂。”
　　邱行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前倾身子，故意逗他：“我不知道，你帮我闻闻有没有味道。”
　　这话说得过于自然，陆修沐一时也分不清真假，还真被邱行风绕了进去，凑近对方抽了下鼻子。
　　过近的亲昵距离令两人都愣住了。
　　邱行风是没料到他真的闻了，而陆修沐好像又捕捉到了独特的自然香。
　　朦胧的熟悉感迷惑了陆修沐的理智，他直接问出了非常不合时宜的话语：“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越了界，正准备说些什么，邱行风满含笑意和调侃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不如抽个时间你好好感受一下。”
　　近乎直白的暧昧暗示。
　　陆修沐斜睨他一眼，面无表情坐正身体：“那就抽个梦里的时间吧。”
　　明明是讽刺的话语，邱行风却像是没听懂一般：“好啊，我争取今晚早点入睡。”
　　陆修沐：“……” 果然，邱行风和他经纪人都不正常。


第5章 小矮子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林毅十分八卦地挤到两人中间，“网传你们关系恶劣，我还怕耽误拍摄进度，看来是我白操心啦。”
　　陆修沐抢在邱行风之前开口，直接斩断了对方胡说八道的念头。他指着企划案上的服饰搭配，说：“阳橙色系不适合我。之前公司的造型师说我脸部线条偏硬，穿搭过于暖色调的服饰会很违和。”
　　“我们的服装师也是这样说的。” 林毅点头附和，“不过，这套衣服不是给你准备的。”
　　陆修沐有些懵，抬起头和邱行风对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可思议。
　　从企划案的大纲概述上可以看出来这是一期主打 “性别” 的主题，服饰的选择上也用了许多夸张鲜明的色调，偏明亮的颜色突出 Omega 的活泼与脆弱感，而暗色系彰显 Alpha 的沉稳与强势。
　　只靠想象，都能猜到封面成品的两种性别表现力会有多强。可是林主编话里话外又透露出，他们的预期设想出现了偏差……
　　“你们想让我扮演 Omega 的角色？” 邱行风沉声问。
　　林毅翘起食指在邱行风眼前晃了晃：“NoNoNo！我们这期的主题定为‘性别’，但实际想表现出‘打破性别条框’的含义。我希望拍摄出来的成品能模糊掉 Omega、Alpha、Beta 这类标签，仅仅用我们的拍摄方法给封面人物塑造所有性别的可能性。”
　　陆修沐听懂了他的意思，一针见血地提出问题的关键：“那我认为您请两个 Beta 艺人更加合适。”
　　“的确。” 邱行风也同意这个说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讲，Beta 的可塑性更加强。”
　　“你们还是没懂我的意思。” 林毅耐心解释：“一说到模糊性别这个话题，大众想到的都是 A 扮演 B，或者 O 扮演 B，好像在三种性别里，Beta 是一个基准线一般，但这其实就是另外一种‘固定性别’的思维。”
　　“而我们的这个主题，也不是让你们扮演哪种性别，只想通过照片里的张力表现，向大众传达一个信息。”
　　陆修沐莫名产生不好的念头：“什么信息？”
　　林毅狡黠一笑：“陆修沐和邱行风在谈恋爱，且陆修沐占据主导一方。”
　　陆修沐：“……”
　　邱行风：“……”
　　林毅见他俩不说话，以为他们还是没听懂，更加直白地解释：“就是如果你俩做 / 爱，陆修沐会是上面的那一个。”
　　“…… 我们明白，您不用说的如此清楚。” 陆修沐艰难地滚了滚喉头，“这么… 嗯…… 与众不同的点子到底是谁想出来的？”
　　“我。” 林毅相当自豪，“我个人认为一味地规避性别不可能打破条框。只有大众清楚的知道你们的性别，可你俩的行为又与天性完全相反时，才是‘打破’的关键。”
　　邱行风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再次翻开那份企划案：“这很难做到。除却服饰和妆发外，最重要的点是我和陆老师的神态。”
　　说到这里，他靠在椅背上：“我很难做到把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喜欢上沐沐。” 林毅说。
　　邱行风没好气地发问：“我接这个工作还需要赔进去一场感情？而且就算我喜欢上陆老师，我也不会——”
　　林毅无视他的牢骚，直接说：“你们应该知道我的经历吧。”
　　这话起得没头没尾，也看不出来任何重要性。邱行风轻嘶一声，将企划案扔到了一侧。
　　陆修沐同样不喜欢在工作时间谈论无关话题，他皱了皱眉：“我们需要知道？”
　　“你们也太薄情了吧！” 林毅故作委屈，“我可是花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去调查你俩的喜好。”
　　“那你就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浪费时间。” 邱行风阴沉着脸。
　　“着急什么，对 Lady 要多一些耐心。” 林毅拨弄下指甲，将话题拉回正题：“我之前有过一段婚姻，对方是个契合度与我极高的 Omega。不过我不爱他，他也不爱我，我们之所以会结合，是因为政府的强制婚姻政策。”
　　他顿了顿：“你们年龄小，应该不知道强制婚姻政策吧……”
　　陆修沐抿了抿唇，语气里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知道。政府为了提高生育率，搞出来的变态办法——适婚年纪的人们如果不结婚，就要接受高额罚款。二十年前这个政策才被取缔。”
　　邱行风看向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
　　陆修沐用了一个带有强烈个人情感的词汇——变态。
　　“那个年代人们都穷，谁能眼都不眨就拿出那么多钱。” 林毅叹口气，“我当初就为了这些钱，差点把一辈子都毁了。结婚后，我才发现，我对 Omega 没兴趣，不管我前夫释放多少信息素，我都产生不了欲 / 望，弄得我还看过许多男 / 性 / 专科。”
　　陆修沐一怔，哪怕只是通过林毅的描述，他都能想到他们夫夫在发 / 情期的那段时间会有多狼狈不堪。
　　“但我身体报告没有任何问题。” 林毅讥讽地笑了下，“后来我们才搞清楚，我只是想做下位的一方。”
　　邱行风颇为意外地看他一眼。
　　林毅好似看懂他的眼神：“对，我一个 Alpha，在情爱中却偏向弱势。当时我前夫也是这样看我的，还骂我不正常，是一个怪胎。可是能怎么办呢，这就是我。”
　　“……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邱行风错开眼，“只是… 没想到。”
　　“嗨，没事儿。” 林毅随意挥挥手，“我都习惯了。”
　　可林毅越是坦荡自然，邱行风越感难堪，他突然明白了林毅为什么一定要做这样一个 “不寻常” 的主题封面——
　　林毅不是大千世界里的个体，性别的刻板印象令他们这类人变成了 “怪物”。
　　“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陆修沐问。
　　“强制婚姻政策取消后，我们第一时间离了婚。我现在有一位同居的 Beta 男友。” 林毅俏皮地眨了眨眼，“顺便说一句，我们性 / 生活很和谐哟。”
　　“恭喜。” 陆修沐停顿片刻，又问：“那你前夫呢。”
　　“不知道，我们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谁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陆修沐垂下干净的眸子，许久都没说话。
　　邱行风看出他的不正常，低声说：“陆老师，你怎么——”
　　不过很可惜，陆修沐没给他问完的机会：“闲话聊完了，现在开始拍摄？”
　　“可以。” 林毅看向邱行风，“邱影帝没问题吧？如果你自己代入不了弱势一方，就把这次拍摄当成演戏。我给你了一个完整的剧本，你来演我的角色就好。”
　　邱行风点了点头。
　　有了两位主角的首肯，化妆间进入了高效率的开拍准备阶段。由于邱行风很少穿搭亮色系服饰，化妆师建议他直接在造型间里上妆，如果妆面有哪里不合适可以直接改动。
　　这导致邱行风在开拍前都没有见到陆修沐，等到他进入摄影棚时，陆修沐已经开始录制宣传主题。
　　陆修沐拿着印有星澜 LOGO 的便携式话筒，骨节分明的食指上带着一枚蛇形戒指。银色的蛇身贴合着白皙的皮肤一寸寸上升盘旋，蛇信子最后停在透明的指甲处。
　　也许是要在镜头前维持人设，又或许是要迎合拍摄的主题，陆修沐的表情很淡，妆面延长了他的眼尾，本就抓人的眼眸更加突出，颇有一种桀骜、藐视众生之感。
　　邱行风想了下，走到摄像机的后面。
　　两人隔着窄小的镜头屏幕对望。
　　陆修沐在看到邱行风后有一瞬的失神，不过他很快就恢复正常，嗓音清冷：“我是陆修沐，很高兴这次能和星澜合作。星光、波澜、璀璨，Cinlan 与你一路同行。”
　　他说话时，邱行风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张合的薄唇上。为了拍摄的色彩感，陆修沐的唇上涂了一层红釉，不明显却又有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与他食指上的蛇信子相辅相成。
　　有那么一个瞬间，邱行风觉得陆修沐就是优雅的 “捕食者”，自己陷在他的“陷阱” 里不能自拔，然后忽然间猛兽卸下伪装，将猎物死死按于嘴下。
　　很危险，同样的，征服这样的凶兽也很有成就感。
　　可邱行风不喜欢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叛逆期似乎还没有过，明明大众很吃陆修沐的高冷盐系，他却总想着把陆修沐这层外壳扒下来，露出里面毛茸茸的 “兔毛”。
　　“好，卡！”
　　摄像的声音唤回邱行风飘远的思绪，他对着陆修沐竖起大拇指：“很上镜——”
　　同一时间，陆修沐弯起眉眼，大步走到邱行风面前，笑说：“邱老师，你这个造型很帅。”
　　不管是真情实意的夸奖，还是虚假的商业互吹，此时的陆修沐都取悦到了邱行风。
　　“谢谢。”
　　邱行风一边说，一边想着，果然，温和的陆修沐比高冷的陆修沐好太多了。同时，他又绝望地发现，自己对着这样的陆修沐，根本无法接受 “承受方”。
　　陆修沐刚把 “兔耳朵” 支棱起来，他就想抓过来揉搓逗弄一番。
　　邱行风轻叹口气，顺应内心：“你具体说说我这身造型都帅在哪里？”
　　“……” 陆修沐显然还没找准邱行风不要脸的底线能低到什么程度，他沉默片刻，说：“邱老师可真爱开玩笑。”
　　“没开玩笑。” 邱行风说，“我就喜欢听别人夸我。”
　　陆修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喜欢看别人吃瘪呢。
　　他想了下，拿出手机对着邱行风一顿乱拍，然后登录自己的微博小号，当着正主的面将照片发到了邱行风的超话里。
　　几分钟后，陆修沐毫无感情地 “播报” 蒲公英们的彩虹屁。
　　“这算是偷跑吧，星澜这边会不高兴的。” 邱行风说。
　　“不会。” 陆修沐抬起眼，“刚刚工作人员让小文冒充 CP 粉，把咱俩这身造型的照片传到了网上。他们想借着如沐春风大热，多蹭点关注度。”
　　“如沐春风是什么？”
　　“咱们的 CP 名。”
　　大概因为两人是放在明面上的营业，所以陆修沐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还忍不住吐槽邱行风不敬业：“你以后多上网看看吧，实在没时间也让江随给你科普一下。这么大张旗鼓的炒 CP，要是真翻了车，我也差不多失业了。”
　　邱行风没和谁炒过 CP，自然不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好奇道：“就算我不知道这些也没事吧，网友们应该都知道我们不是真的谈恋爱。”
　　“但他们不能接受我们不熟，更不能接受我们没有任何互动。” 陆修沐说，“他们心里都知道是假的，可是你不能大张旗鼓地告诉他。这就和你喜欢一个人，但我成天在你面前说他坏话一样招人烦。”
　　邱行风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一个道理。他本着为 CP 粉谋福利的想法，点开微博：“那我干脆把你添加成特别关注。”
　　“别！” 陆修沐连忙制止他，“舞 CP 最忌强行给 CP 粉们喂糖。他们自己会找细节，要是我们做的太刻意，反倒没有嗑 CP 的乐趣了，而且——”
　　他卡了一瞬，表情起了些微妙的变化：“你千万千万不要转发或者点赞与如沐春风有关的微博。”
　　“为什么。” 邱行风不解，“我什么都不做的话，还怎么炒 CP？”
　　“你如果那样做了，就属于变向承认我们这个 CP。” 陆修沐说，“以后解绑会非常困难，也许我们要营业几年才能结束。”
　　邱行风挑起眉：“我这么招你烦？捆绑的时间长些就不能接受了？”
　　“不是的。” 陆修沐有些纠结，他咬了下唇，看向邱行风的眼中多了几分坚定：“邱老师，其实我觉得咱俩的公司是想让我们长久营业的，之后应该会要求你转发一些模棱两可的言论，但我希望你能拒接。”
　　“我需要一个解释。”
　　陆修沐想了想，说出内心真实想法：“我目前有一个很有好感的人，不想他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邱行风似乎没料到他如此坦诚，怔愣好几秒才说：“男朋友？”
　　“不是。”
　　陆修沐想到素未谋面的 Dandelion，不禁弯了弯唇角：“只是我单方面对他有些好感。”
　　邱行风无声地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那边就喊他们去拍摄。陆修沐先一步走到布景处，邱行风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望着那个略显清瘦的背影，他忽然有许多话想问——
　　那个人是不是高鑫？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不怕我知道你的 “把柄” 后，出去乱说么？
　　可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多管闲事，说到底陆修沐只是个合作伙伴，非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陆修沐的 “反差感” 令他新奇。
　　除此以外，也再没有其他了。
　　邱行风好笑地摇了摇头，试图通过这个动作，将乱七八槽的心思甩出去。
　　他走过去时，陆修沐正站在高踏板上，摄像师在旁边说：“这组照片主要是想抓一个视觉差，需要陆老师您做出一个俯视邱老师的动作，要是高度还不够，您可以踮脚尖，我只拍您们的上半身。”
　　“…… 我也没那么矮吧。” 陆修沐有点无奈。
　　可当邱行风站在他面前后，他才发现自己那点身高真是不够看。其实本身他也有 180 了，无奈对方太高，俯视的视角又需要大幅的身高差来实现，逼不得已，工作人员只得暂停拍摄，去拿另一个高踏板。
　　邱行风怀抱着双臂，一脸愉悦地注视着陆修沐。
　　陆修沐直觉对方没有好话，他警惕地盯着邱行风看了一会儿，果不其然，邱大影帝走到他面前，曲起食指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小矮子。”
　　不疼，反倒有种亲昵的意味。
　　陆修沐条件反射般抬手捂住脑门：“你也比我高不了多少。”
　　“是没多少。” 邱行风贱兮兮地补充，“也就只多了七厘米而已。”
　　陆修沐：“……”


第6章 心跳加速
　　男人之间的胜负欲有时就是很奇怪，一句身高的玩笑愣是把陆修沐骨子里不服输的劲头给勾了出来。
　　直到再次开拍，陆修沐都冷着张俊脸，没施舍给邱行风只言片语。
　　歪打正着，他的这种态度令林毅满意，当即拍摄了两人的独照。可等到拍摄合照时，林毅才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杂志拍摄大多会选取抓拍的瞬间，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两位主角要进行长时间的眼神交汇。
　　一开始，邱行风还记得维持角色，小心又羞涩地偷看自己的 “恋人”。可时间一长，他无可避免地会受到陆修沐的影响。
　　尤其是陆修沐的这套妆面十分特别——他唇上的红釉被粗暴地涂抹开，淡红色的痕迹从左侧嘴角一直延伸到下颌处。
　　化妆师说这是当下最流行的 “战损妆”，但邱行风觉得那是接吻后留下的暧昧记号。
　　强烈的 “性” 暗示勾出 Alpha 天性中的破坏欲与恶劣，此时的邱行风只想摁住陆修沐脆弱的脖颈，将他唇边的痕迹越抹越夸张。
　　不给他一丝一毫反抗的机会，然后再逼得对方眼尾通红，低声 “求饶”。陆修沐那副清亮的嗓音，若是沾染上了情欲，一定别有一番韵味……
　　邱行风满脑子都是不健康的颜色，全然不记得要表现出 “被动” 的娇柔姿态。
　　但掉线的不仅影帝一人，陆修沐同样招架不住，甚至隐有宕机的趋势。
　　邱行风的眼神过于炽热，那些压都压不住的喜欢与爱意全部溢出，一寸不避开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实质。陆修沐感觉自己被捏住了后颈，而邱行风温热的唇一下下落在他的脸上。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陆修沐的心跳却冲破胸膛，他晕头转向地陷在邱行风缱绻温情的节奏里，近乎窒息。
　　这种 “被掌控” 的滋味实在不好受，陆修沐先一步错开眼神。
　　“停停停！”
　　林毅的声音将陆修沐拉回现实：“沐沐，你低头做什么？！对方是你的恋人！不要害羞，用眼神上他啊！”
　　“……”
　　哪怕相处了一整天，陆修沐还是无法接受这位主编的露骨言辞，他略带窘迫：“抱歉，我的错。我接不住邱老师的戏。”
　　语毕，陆修沐心虚地看了一眼邱行风，这才发现对方眼眸里的爱欲早就消失不见。
　　陆修沐心说，这就是影帝级别的演技么？太强了……
　　“没事。” 邱行风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大多数人都接不住我的戏。”
　　陆修沐：“……” 这自恋式的安慰是怎么回事？？？
　　“不是，邱影帝你在嘚瑟什么？！” 林毅崩溃大喊，“你是下面的一方！那几乎要吃了沐沐的眼神又是什么情况？”
　　邱行风挨了批评也丝毫不在意：“OK，我再找找状态。”
　　“全体休息五分钟！” 林毅绝望地捏捏眉心，对两位主角说：“我拜托二位行行好，我们这期主题赶时间，真没有反复拍摄的机会。”
　　陆修沐双手合拢做了个抱歉的动作，而邱行风直接走出棚放风。
　　“哥，喝水。” 小文将准备好的柠檬水递给陆修沐，“我还给邱影帝准备了一杯，但我不敢送过去……”
　　“为什么？”
　　“我… 我有点怕他。” 小文说得支支吾吾，声音像是蚊子在嗡嗡叫，“你是没看见，高鑫哥信息素外泄的时候，邱影帝的眼神有多恐怖。”
　　陆修沐拧眉回忆了一会儿，并不觉得邱行风有多吓人，相反，邱行风身上那股似有似无的自然香令他舒适。
　　“给我吧。” 陆修沐说。
　　“啊？”
　　“水给我。” 陆修沐重复一遍，“我给他送去。”
　　—
　　邱行风倚靠着墙壁玩手机，做演员的大多都有一种职业病，在镜头前待得时间长了，心里总会生出压抑的感觉。
　　正巧，聂尧给他发来一条信息。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你的信息素是混合自然香吧？香气码谱上对应着普列薄荷、青草和厚重雾气。
　　[Dandelion]：对，怎么？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新来了两个 Omega 志愿者，我帮你们做个契合度匹配，如果高的话，给你换一位救助员。
　　邱行风落在屏幕上的手指一划。直到目前为止，他都不知道自己救助员的姓名，对方甚至懒得起一个昵称，两人 “认识” 了两年之久，彼此间的称呼仅有一个没什么感情的 “你” 字。
　　可邱行风不想换掉他，对方有礼貌，也从没有做出过逾越的事情，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共同话题很多。
　　邱行风刚敲下 “不用” 两个字，聂尧又传了一条信息。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你和之前的救助员互换信息素时间太长了，这很危险。这个决定不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保护我们医院的志愿者。
　　邱行风的目光落在这条信息上来回看了好几遍，这时，陆修沐走了过来：“邱老师，喝水。”
　　邱行风抬眸看了他一眼，将打好的字删掉，回复一个 “好”，随后摁灭手机屏幕。
　　“在忙？” 陆修沐问，“那我不打扰你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邱行风喊住他：“随便聊几句？”
　　“行啊，聊什么？”
　　邱行风一时没了反应。可能是因为要和救助员结束治疗关系，让他产生一种 “失去一位老友” 的奇怪念头，所以才想和陆修沐聊天转移注意力。
　　但当他冷静下来后，又觉得没什么好惋惜的，或许他的救助员早就不想进行疗程了呢。
　　陆修沐见他不说话，主动挑起话题：“你刚刚拍摄时在想什么？”
　　邱行风偏头看他片刻，又收回目光：“要听实话？”
　　“当然。”
　　“我什么都没想。”
　　陆修沐哽了一瞬，好笑道：“所以影帝的演技课程就是…… 放空自己？”
　　邱行风也跟着笑起来：“怎么可能。我习惯于在开拍之前就将自己代入到角色里，剩下的全部靠着对手反应做出回应。”
　　“那我刚才是做了什么才让你发挥失常？” 陆修沐说。
　　“你什么都没做。” 邱行风虚指了指陆修沐脸上的红痕，直言不讳：“我很喜欢你这个妆面，用现在挺流行的一句话来说，你的妆恰好踩在我的性 / 癖上面。我很想做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所以把角色形象忘得一干二净。”
　　陆修沐被他的话语激得心跳快了一分，他抿着唇缓了几秒：“你这样说，让我以为你在撩我……”
　　听着对方清冷低哑的声音，邱行风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划到了脖颈上，最后落在无痕腺体贴上。
　　通过透明的贴纸能清楚地看到凸起的腺体，那上面十分干净，没有一丝乱七八糟的痕迹。
　　邱行风有点散漫地哼笑一声：“也许我就是在撩你呢。”
　　陆修沐眉心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对方是否在开玩笑，只听邱行风又说：“你呢，拍摄时又在想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 陆修沐自嘲道：“我真的一点都接不住你的目光，只顾着紧张了。”
　　邱行风难得站在对方的角度上考虑问题，提议：“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你那位 Mr.right，会好很多。”
　　“…… 应该不行。”
　　“这么喜欢？把其他人想象成他都不行？”
　　陆修沐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想象不出来。”
　　邱行风握着柠檬水的手指不自觉收拢，难以置信看向他：“你这是… 搞了一段网恋？”
　　“不算是吧。” 陆修沐说，“因为一些特殊情况，我们没法见面。”
　　他想到 Dandelion 的病情有所好转，也许再过段时间就能痊愈，到时候他就可以提出见面的要求。所以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们很快就会见面。”
　　邱行风想象不出来什么特殊情况会造成这种局面，也不愿随便指责他人的恋爱观，只得轻声附和：“挺好的，提前祝你恋爱快乐。”
　　“八字还没一撇呢。” 陆修沐耸耸肩，“没准他都不会喜欢我。”
　　邱行风凝视着他的眼眸，差点脱口而出 “谁会不喜欢你”，幸亏话音及时转了个弯：“你要是恋爱了，你的粉丝会集体失恋。”
　　“你也一样。” 陆修沐回敬道。
　　邱行风没说话，喝了一口柠檬水，淡淡的酸味在口腔内蔓延。他蜷起舌尖抵住腮帮子，忽然问：“那你呢？”
　　“什么？”
　　“你不是说是我的粉丝么，你也会失恋？”
　　陆修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早上自己说过的话：“我是事业粉，只要你得奖，我支持你的一切行为。”
　　邱行风无奈：“听起来你更像是各大奖项的粉丝。”
　　“那当然。哪个演员会不喜欢得奖？” 陆修沐说完又叹了口气，“不过看起来今天双金影帝要遭遇滑铁卢事件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要不我让他们把这个妆卸掉？”
　　“不用。”
　　陆修沐愣了一瞬：“你不是说——”
　　“放心吧。” 邱行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我演技水平其实挺高的，一个妆面影响不到影帝的发挥。”
　　陆修沐想起刚才邱行风露骨的目光，整张脸上写满了 “我不信”。
　　“你就算不相信我的演技，也要相信我的人品。” 邱行风边说边往棚里走，抬手一挥将喝剩的柠檬水扔进垃圾桶，“我不会主动找虐，你都有喜欢的人了，我还贴上去做什么？”
　　陆修沐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只当邱行风在逗自己玩。可是再次开拍后，他才发现邱行风完美把控住了每一个眼神，甚至通过神态将陆修沐代进角色里。
　　林毅非常满意，对他们的照片赞不绝口，还说什么 “哪怕没有修图，这都是最完美的艺术”。陆修沐听得好笑，不由凑到电脑屏幕前观看自己的 “劳动成果”。
　　屏幕上是一张两人躺在人造雪上的照片。陆修沐按照剧本要求装睡，而邱行风像是一位顽皮的恋人，把雪花一点点洒进陆修沐头发里。
　　“你真是太上镜了。” 林毅说，“我很少见到脸部线条如此清晰的艺人，你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
　　陆修沐根本没注意到林毅在说什么，视线紧紧落在照片上邱行风的眸子里。
　　“邱影帝也厉害！” 林毅还在喋喋不休，“你看看这神态，完全就是一个沉溺在爱情中的小少年啊！”
　　陆修沐却没有他那么满意。
　　和第一次的拍摄相比，邱行风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依旧真挚、炽烈，但似乎少了些什么更加重要的东西。
　　陆修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词——餍足。
　　第一次拍摄的时候，陆修沐有一种被邱行风完完全全占有的感觉，而且邱行风还因此透露出无法言说的满足。可是这一次没有了，这让陆修沐觉得他们之间多了一份疏离。
　　陆修沐抬起头，目光绕着摄像棚转了一圈，下意识问：“邱老师人呢？”
　　“已经去卸妆了。” 工作人员说，“陆老师也去卸妆吧，一会儿要帮你们拍摄花絮。”
　　“好。” 陆修沐站起身，对着摄像棚的工作人员们鞠了一躬：“辛苦大家了。”
　　众人连忙说 “不用”，还有人夸赞陆修沐拍摄状态很棒。陆修沐听着这些恭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清楚地知道这次拍摄几乎全是靠着邱行风才能顺利完成，可“大功臣” 却偷偷跑了，连一个当面致谢的机会都没留给自己。
　　去休息室的路上，小文看出了陆修沐的不开心，问：“哥，你怎么了？”
　　陆修沐顺势说出内心想法。
　　小文完全不当回事儿：“嗨，你一会儿再和邱影帝道谢也是一样的，他又没离开。”
　　陆修沐没有应声。小文不算是圈内人，所以不懂这个圈子里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能将棚里的情绪带到现实中。
　　离开了摄像棚，就相当于两人又恢复到了安全距离。陆修沐不能以 “恋人” 的身份对自己挚爱的另一半说一声“谢谢”，更不能问出那个逾越的暧昧问题——
　　邱老师，你的眼神为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陆修沐完全没有意识到，邱行风已经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休息期间，那些半真半假的玩笑话隐隐表露出邱行风的内心。
　　至少邱行风清楚地知道，在某一个瞬间，他以假乱真的演技变为了 “情不自禁”，然后又在陆修沐袒露“爱情” 的声音中，化为了“克制”。
　　邱行风多少有些失落，所以他先一步规避掉出现棘手情况的可能性——
　　也许此时还谈不上喜欢，但确实有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第7章 游戏 关于王者里瑶这个英雄并不像文中说的不用操作，而且也不能一直挂在队友身上，不然会被骂得 - -（话说我解释这个做什么？？？）
　　陆修沐妆卸到一半，邱行风和编辑助理走了进来。
　　“陆老师，打扰了。” 助理歉意地笑了笑，“我想问问两位老师，一会儿花絮拍摄想要做什么内容？”
　　“你们不提供拍摄内容吗？” 陆修沐诧异。
　　“您也知道，这个花絮主要是为了炒 CP。” 助理解释道，“原本我们设计了一个默契问答，但邱老师说您们确实不熟悉，所以……”
　　“他们说可以提前提供答案，但我觉得太假了。” 邱行风摊开双手，“况且我演了一天的戏，实在不想下班后还要继续演。”
　　陆修沐想了想，也觉得刻意营销会适得其反。他透过化妆镜问邱行风：“你会打游戏么，开黑一把王者？”
　　“当红明星直播打游戏？” 邱行风忍着笑，戳破对方的小心思：“你的网瘾也太大了。”
　　陆修沐梗了下脖颈，强行给自己找回脸面：“我技术好，能带你飞。”
　　邱行风的笑意更深。这时，助理连忙插话：“两位老师… 我们没有设备能同步游戏画面，最终的效果估计不太好，要不咱们换一个吧。”
　　陆修沐不自觉撇了下嘴角。
　　邱行风看他这副失落的小模样，忍不住想要顺着他的心意。
　　“就这个吧。” 邱行风说，“你们只管拍，我能把 CP 舞起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助理也不好再拒绝，只得说：“那… 好吧。陆老师您先继续卸妆，我去喊摄像过来。”
　　邱行风看了一会儿陆修沐卸妆，觉得有些无聊，随手翻开助理放在桌上的默契问答文案。
　　问题算不上刁钻，甚至都是些基本的个人信息，可邱行风一个都答不上来。
　　“你什么时候生日？” 邱行风问。
　　“7 月 31。” 陆修沐开了句玩笑，“我就是那首歌的歌词——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
　　邱行风没听过这首歌，但还是顺着对方的话笑了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呢。” 陆修沐说。
　　“射手。”
　　小文在一侧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大脑一瞬间短路，脱口而出：“射手座和狮子座特别配！”
　　陆修沐：“……”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能拥有小文如此 “优秀” 的助理。
　　陆修沐干笑：“你别介意。孩子年纪小，不会说话。”
　　小文也反应过来，立即对着邱行风道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事儿。我觉得你说得挺好的。”
　　邱行风的话虽然是对着小文说的，但目光却透过镜子直直落在陆修沐身上。陆修沐莫名觉得影帝又在撩自己。
　　不等陆修沐做出回应，邱行风先一步撤回目光，继续问：“你喜欢什么水果。”
　　“大部分水果我都挺喜欢的，不挑食。” 陆修沐说，“最喜欢的话…… 应该是芒果和草莓，切块儿配合着酸奶一起吃，简直人间美味。不过热量太高了，不能经常吃。”
　　“做明星就这点不好，要时刻紧记身材管理。”
　　关于这一点，邱行风感同身受。他想到拍摄时陆修沐露出来的挺翘锁骨，想说 “你太瘦了”，话到嘴边又意识到对方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关心。
　　这个念头让本子上的问题都变得索然无味。
　　邱行风快速略过了大半问题，扫到最后一行时，目光顿了顿。
　　“你喜欢什么味道？”
　　这个问题非常私人化，相当于在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信息素”，可陆修沐似乎都没有思考，说：“自然香。带有点水汽和薄荷叶，如果再能融合一些雨后青草的气息就更完美了。”
　　邱行风倏地手指一松，本子哗啦啦摔在桌上。
　　“怎么了？” 陆修沐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去看。
　　邱行风没回应，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僵了许久。陆修沐的形容太具体了，更加巧合的是，他的描述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信息素。
　　邱行风有那么一刻甚至以为他是故意的，可很快邱行风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先不说他的信息素从没有公开过，就单论陆修沐不喜欢他，便绝不可能拿信息素开玩笑。
　　“邱老师，你没事吧？”
　　邱行风沉默片刻，才低声问：“你… 为什么喜欢这种味道？自然香并不常见。”
　　“还好吧。” 陆修沐说，“我以前队友的信息素就是自然香，挺好闻的。”
　　“Alpha？” 邱行风不自然地滚了下喉结。
　　“Omega，不过他的信息素里还有花的味道。” 陆修沐想到些什么，说：“有个小众品牌的香水专门是自然香，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推给你。”
　　邱行风垂下目光：“是吗……”
　　陆修沐忽然变得积极起来：“他家的香味都不重，也没有性别之分，应该挺适合你的。”
　　他说着翻出手机，转过头去，却发现邱行风早就不在状况。也不知影帝在想什么，脸上尽是阴郁之色。
　　小文小心翼翼地凑近陆修沐，用气音问：“这是怎么啦？”
　　陆修沐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同样低声说：“别烦他，让他自己待会吧。”
　　—
　　助理再次进入休息室，第一时间注意到屋内奇怪的气氛。本着 “少说少错” 的原则，她和摄像快速布置好反光板和收音设备，然后面露难色，盯着陆修沐一个劲儿看。
　　陆修沐收到她的求救，比了个 OK 的手势。
　　“邱老师。” 他坐到沙发的另一侧，微微侧倾身子，手指勾着手机在邱行风眼前打了个转儿，“来来来，快上号，让你见识一下峡谷小王子的厉害。”
　　他的声音里透出掩盖不住的愉悦，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安抚。最重要的是，他靠近时，邱行风闻到一股极其淡薄的木质香。
　　几乎分辨不出来准确的味道，轻柔且清幽，令人舒适。
　　邱行风不受控地凑了过去，目光顺着他的发尾一路下滑，这才发现，透明的阻隔贴翘起一角。
　　邱行风眼神渐渐变得深邃，他眯起眸子看了一会儿，手指背离了主人的意志，像藤蔓一般一寸寸贴近陆修沐的皮肤。
　　也许是感受到了什么，陆修沐疑惑地偏头看向他。
　　邱行风的指尖蓦地悬停在半空中。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你阻隔贴开了。”
　　陆修沐反手摸了摸后颈，将翘起的贴纸再次摁好：“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
　　那股好闻的气息随之消失。
　　邱行风有些遗憾，甚至产生 “早知道就不提醒他” 的无厘头念想，然后又在心里鄙夷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快上号啊。” 陆修沐又催促他一声。
　　邱行风连忙压下乱七八糟的想法，登录游戏。
　　“你昵称什么，我邀请你。” 陆修沐说。
　　“Dandelion。”
　　陆修沐怔愣地睁大眼：“什… 什么？”
　　“Dandelion。” 邱行风说，“我粉丝名叫蒲公英，他们闹着我把社交账号都改成这个名字。”
　　“哦……” 陆修沐忽然变得很失落。就在几秒钟之前，他心里还产生了一个极其荒唐、却带有强烈期盼的念想。
　　但人生哪儿有那么多巧合，陆修沐无不遗憾地想，小概率的 “幸运事件” 永远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两分钟后，当红流量和双金影帝终于在峡谷相逢。邱行风盯着他的段位，说：“你一个星耀，也好意思自称峡谷王子？”
　　陆修沐：“……”
　　他是真没想到，邱行风看似挺老干部的一人，背地里居然有个王者 50 星的账号。
　　“我这是好长时间不玩，自动掉段掉下来的。”
　　输人不输阵，陆修沐想着这个段位的也不是太难打，到时候他选个本命英雄 carry 全场，邱行风就没话说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选择英雄的时候，陆修沐和邱行风的一楼队友直接秒锁了打野位。
　　“你打什么位置？” 邱行风问。
　　“……” 陆修沐沉默了好久，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打野。”
　　邱行风没理解他的意思：“一楼已经选了老虎这个英雄了。”
　　陆修沐心说，我又不瞎，早看见了。
　　好在小文适时出声：“哥的意思是…… 他只会玩打野英雄。”
　　邱行风扬起眉眼：“真不错，只会玩一个位置的峡谷王子。”
　　话语中的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陆修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估摸着今天自己的高冷人设可能会碎成渣渣，绝望对助理说：“这段能掐掉么，咱们还是拍默契问答吧。”
　　助理也没想到打个游戏还能有这么多笑点，当然舍不得放弃这个话题度。她调皮地眨眨眼：“这句能掐掉。”
　　最后陆修沐在邱行风的建议下，选择了瑶打辅助位，而邱行风自己选了射手。
　　“一会儿你就跟着我，等四级有大了就挂在我身上。” 邱行风嘱咐道。
　　陆修沐连连点头。瑶这个英雄的操作下限很低，说白了是个可以混的英雄，大招技能也是攀附到队友身上，充当一个加 buff 的 “挂件”。
　　邱行风打游戏的时候话不多，基本都是指挥陆修沐。说什么 “过来”，“上我身上来”，“别跑，我在这儿呢，你要去哪里”。
　　陆修沐沉浸在峡谷厮杀中，完全没听出来话中的歧义。旁边的小助理几乎是掐着自己的指尖，才没有发出 “嗑死我了” 的怒吼。
　　后期推高地的时候，爆发了一波激烈的团战。陆修沐本就对英雄技能不熟悉，再加上有点上头，操作失误直接从射手身上掉了下去，瞬间被对面五人集火，血线告急。
　　“你怎么掉下去了，躺我身上不舒服么？”邱行风将 “躺” 字咬得很重。
　　陆修沐现在哪有功夫咬文嚼字：“舒服舒服！哎，你人呢！我还要再挂你身上！”
　　话音未落，他就被对面的射手补了一枪，屏幕暗了下去。
　　陆修沐无奈地叹了口气。
　　由于少了辅助，邱行风他们选择了撤退。等待回城的时间里，邱行风忽然说：“你刚才要是挂法师身上就好了，他占位靠后，不会死。”
　　陆修沐愣了愣，不太明白怎么就开始了 “复盘” 行动。这时，邱行风冲着他扬了扬眉，示意他抬头去看摄像机。
　　陆修沐瞬间反应过来：“我玩游戏本身也不太在乎输赢，只想和朋友一起玩，所以跟着你就好。”
　　他觉得这波营业绝对是稳了，还没在心里夸赞自己机敏，只听邱行风又说：“嗯，你只喜欢跟我在一起。”
　　陆修沐：“？？？” 这是不是舞得太过头？
　　他连忙在桌下轻踢邱行风的小腿，对方却像是看不懂一般：“腿抽筋了？我帮你看看。”
　　说完，邱行风整个人靠了过来。
　　陆修沐条件反射般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不用，先打游戏吧。”
　　“马上结束。” 邱行风将手机塞到他手里，“你复活时间不够，替我玩。我给你按按腿。”
　　“……” 陆修沐彻底崩溃，“我不会玩射手啊。”
　　邱行风根本不给他找借口的机会，直接抬起他的腿架在自己身上：“你狂点水晶就行。”
　　助理一时也分不清陆修沐是真的不舒服，还是他们在做戏。犹豫再三，她问：“陆老师没事吧，用不用我喊人来看看。”
　　“估计就是今天站得时间太长了。” 邱行风说得十分自然，“老毛病了，按几下就好。”
　　陆修沐心说，你个大骗子，就这演技应该冲刺奥斯卡啊！
　　然而当邱行风手指落下的时候，他再没有心思考虑其他。隔着薄薄的休闲裤，他能感受到邱行风掌心温度。
　　Alpha 的手掌宽大、干燥，手指有力又平稳，恰到好处的按压仿佛真令陆修沐放松下来。邱行风顺着他腿部肌肉线条，缓缓下滑，最后手掌收拢，虚环住陆修沐的脚踝。
　　陆修沐恍然间有种被命运抓住脖颈的无力感。他挺直脊背，强迫自己把全部精力都放入游戏中。
　　当对方水晶爆掉的那一刻，他听到邱行风说：“陆老师，脚腕真细。”


第8章 虚假的故事
　　南方的冬季总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水，窗外的天色阴霾成一片，见不到阳光的日子里似乎放大了人类的睡眠神经。
　　明明才下午两点，陆修沐就已经窝在长沙发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埋进薄被里。房间里拉着窗帘，也没有开灯，只有无声的电视屏幕里透出微弱的光线。
　　昏昏欲睡之际，高鑫按开密码门，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经纪人终于挨过了生不如死的易感期，此时显得神采奕奕。他一把掀开陆修沐身上的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 Omega 信息素激得头皮发麻，连忙掏出阻隔剂，对着陆修沐一顿喷：“就算是在家你也稍微注意点，这一身的味道像什么话？”
　　陆修沐无视他的抱怨，扯过被子蒙住小半张脸：“又没有工作，有什么关系。”
　　“谁告诉你没有工作的？”
　　陆修沐点开手机里的行程表：“我可以休息到下周三。”
　　“起来。” 高鑫看不惯他这副懒散的模样，“临时加班。”
　　“不是吧，我好不容易才偷个闲。” 陆修沐语气不善，“谁家这么不长眼，终结了我的假期？”
　　正巧，电视机里播放着一则高档手表的广告，高鑫指着代言人说：“邱影帝家。”
　　陆修沐愣住，没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 高鑫说，“邱行风今天有直播访谈，你去探个班。”
　　“……” 陆修沐抓了抓头发，“这不适合吧，他的访谈一定有粉丝在蹲，万一被拍到了——”
　　“就是要让粉丝们拍到。” 高鑫迎着他疑惑的目光，解释说：“星澜那边今晚八点会放出封面和物料，你俩一会儿先提前预个热，争取冲上热搜。”
　　说完又补充一句：“就算是营业，也要做戏做全套。”
　　“营业” 这两个字就好似一个触及记忆的开关，陆修沐蓦地想起来脚腕上的触感，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独属于邱行风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
　　像是一种烙印一般。
　　晦暗的光线落在陆修沐身上，他几乎无意识地婆娑着脚踝，心虚地垂下眼。
　　高鑫不知道那天的具体情况，自然不懂陆修沐这个动作的含义，但房间里忽然增多的信息素，也让他察觉到什么。
　　“你——” 高鑫迟疑道，“不会营业出来真情了吧？”
　　“怎么可能。” 陆修沐义正言辞，“目前我全部的好感值都在 Dandelion 身上。”
　　不等高鑫提出异议，他又说：“我就是觉得邱行风太会营业了，我有点招架不住。”
　　高鑫只当自己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他反应了一会儿，猛地笑出声：“不是吧，修沐…… 你自从出道以来，营业的次数我都数不过来，居然能败给邱行风那种‘老干部’？”
　　“都是假象！” 陆修沐憋着一口气，“他真的… 挺会的。”
　　到底 “会” 什么高鑫完全不在意，若是没有 Dandelion，他此时可能还会担心一瞬，但就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陆修沐绝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所以此时对方的解释落在高鑫耳朵里，全都变成了 “逃避工作” 的小借口。
　　“行了，起来收拾一下。” 高鑫耐心告罄，“一个小时后，你必须出现在邱行风面前。”
　　陆 • 毫无话语权 • 修沐彻底歇菜。
　　—
　　今天的访谈没有进棚，是对方特意来了邱影帝的经济公司。陆修沐到的时候，工作人员正在调适设备。
　　邱行风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亲自去大厦楼下接人。
　　首先发现邱行风反常行为的是蹲守在外侧的站姐，众人莫名其妙，完全搞不清楚这种时候邱行风出来做什么，不过出于 “职业道德”，她们还是架好大炮一个劲地拍。
　　其中一位站姐边拍边感慨：“邱影帝太上相了，全网票选出来最 A 的 Alpha 真不是瞎说的。”
　　“必须的。” 另一人接话道，“不过他现在出来做什么？访谈应该要开始了吧……”
　　“谁知道呢，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话音堪堪转了个弯，变成一句高声国骂：“卧槽！那是陆修沐的车吧？！”
　　“怎么可能，谁都知道他俩是虚假营业，陆修沐不会来他的公司——操！还真是陆修沐！快拍快拍！！！”
　　“我的妈啊！他们也太敢了，虚假营业还带保真的？？？”
　　“这不一定是假的吧…… 陆修沐明显没有上妆，就是特意过来探邱行风的班啊。不然谁家营业像他打扮得如此低调……”
　　还未说完话，高鑫按照 “剧本” 要求，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似乎没料到在这也会遇见站姐，焦急地开口：“你们怎么今天也在盯班…… 辛苦了辛苦了。”
　　寒暄过后，高鑫伸手虚遮了下镜头：“能不能别把照片放到网上，修沐只是单纯过来探班，状态不好。”
　　话里话外的意思点到为止，但站姐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进了他的圈套里。其中一位站姐不死心地盯着新鲜出炉的照片，讨价还价：“我帮沐沐修一下图再发，可以吗？”
　　高鑫拧着眉纠结片刻：“行吧…… 但一定要帮他修好些，拜托了。”
　　说完，高鑫大步跑回陆修沐和邱行风所在的方向，三人似乎说了些什么，陆修沐疑惑地看向站姐们，而邱行风脱下外衣，虚罩在陆修沐头上，揽着人快速进了大厦。
　　一进入到 “安全” 地界，陆修沐立即远离邱行风：“都安排好了？”
　　高鑫打了个响指：“放心，半个小时后，网上绝对会有‘你来探班被偷拍’的言论。”
　　陆修沐点了点头，刻意没去看邱行风。直到现在，他都有些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位演技高超的影帝。
　　邱行风也不在乎他的冷漠，看了眼腕表，说：“离访谈开始还有点时间，先去会议室沟通下营业剧本吧。”
　　这是陆修沐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如沐春风这个 CP 算是横空出世，开始的也非常莫名其妙，如果不能安排一个合理的故事线，很可能会被吐槽为 “工业糖精”。
　　几人进入会议室，江随已经在等。见人到齐，他立即摆正态度：“高哥，上次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千万别在意。”
　　高鑫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脱离了易感期的烦闷状态，他也明白和江随闹掰没有一点好处，顺势给人递了个台阶：“我也有错，之前身体不舒服，不是故意的。”
　　“行了。” 邱行风散漫地打断两位经纪人的虚情假意，“又没有外人，装得这么得体给谁看呢。有这功夫还是尽早商量下正事儿吧。”
　　江随对他的 “恶语相向” 非常适应，顶着陆修沐和高鑫尴尬的目光，神情自若地打开调研册：“如沐春风的营业方向没有问题，唯一值得商榷的就是修沐和行风认识的时间点。如果要营造他们在营业过程中‘假戏真做’，以后难免会受到网友的诟病，说他们认识的目的不纯。”
　　这是屋内四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过江随还是选择在这个地方停顿片刻，然后才继续道：“所以我和行风商量了一下，想把两人相识的时间线提前。对外一致说他们是多年的好友，楚孟婷也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才会私下嗑他们的 CP。”
　　陆修沐手指轻敲着桌面：“我想问一下，这个‘多年’是怎么定义的？能给一个具体的时间节点吗？”
　　“两年前。” 江随说。
　　话音刚落，陆修沐和高鑫立即对视一眼。
　　高鑫不满地轻嗤一声：“你们这个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的。两年前，正好是邱影帝当众批评修沐演技的时候，现在安排这样的情节，顺势把邱影帝‘不近人情’、‘刻薄无情’的标签摘下去。要是朋友的话，邱影帝批评的言论也随之变成了调侃，一箭双雕。”
　　“但这非常合理。” 江随有理有据，“我们发现，修沐在拍摄成名剧之前，进修了一段时间的演技课程，而行风恰好认识他的授课老师。他们因此相识合情合理，也不会出现任何漏洞。”
　　“并且这也完美的解释了，为什么两人认识多年却一直没有交集的原因。” 江随看向陆修沐，“因为修沐那会儿还没有成名，所以不想蹭行风的热度。这样还能给修沐营造一个低调努力的人设，你们也不吃亏。”
　　高鑫眸光一转，笑了：“这破人设我们才不要。修沐为什么要低调，他现在要颜有颜，要演技有演技，好不容易爬到顶级流量的位置上，你们却想给他‘努力’的标签，让他营造出普通人逆袭的状态…… 我们就算要打标签，也只会接受‘天赋’这类形容词。”
　　“可正面标签越多越好。” 江随说，“这是个叠加问题，并不是替换。”
　　高鑫被这番 “不要脸” 的言论惊呆了，一时怒火攻心：“你们想的太美了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的故事线得利的是谁。当初就因为邱影帝一句不冷不淡的‘演技差’，修沐差点断送演艺生涯，结果你们现在就想用个破标签打发我们？是不是占便宜没够？！”
　　房间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营业的本质最重要是互利互惠，陆修沐到底不是在做慈善。虽然他也不太在意帮邱行风一把，但此时此刻他确实想听到对方一句真心的道歉。
　　而邱行风的沉默明确表明，他直到目前为止，都看不上陆修沐的演技。
　　陆修沐郁闷地想，我也没这么差吧，这几年明明进度了不少……
　　正陷在自我怀疑中，陆修沐垂在桌面上的手指忽然被人轻轻勾了一下。邱行风凑到他身侧，指尖讨好般地落在他手背上，他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陆老师，这次就当你在帮我。也让我占一下便宜吧。”
　　一瞬间，陆修沐几乎感受到了他气息里的温度。他没想到大影帝如此 “能屈能伸”，更令他诧异的是，邱行风分明在说放低姿态的话语，可神情中依旧透露出桀骜不驯的态度。
　　并不会令人不舒服，反而有一种非常吸引人目光的气质。
　　陆修沐怔了一瞬，眼神落在两人虚虚交叠的手指上。他不由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犹豫是否合理——邱行风用了一个 “帮” 字，这是一个出现在朋友之间的字眼。
　　陆修沐猛然意识到，哪怕和邱行风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对方帮助自己的情况颇多。如果没有邱行风带着他入戏，他们的杂志拍摄不会结束的如此顺利；如果没有邱行风的坚持，他们的物料或许只能是无聊的默契问答。
　　不过邱行风并没有在这种时候和他 “秋后算账”。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陆修沐和邱行风的营业更像是相互利用，但也用不着把 “利益得失” 明晃晃的摆在台面上。
　　想通了这一点，陆修沐轻笑起来：“谈帮就见外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用算得这么清楚。”
　　“我们什么关系？” 邱行风得寸进尺地握住他的小指骨，像是在把玩心爱的玩具，反复揉捏，“你还是说清楚吧，不然我会想多。”
　　陆修沐无奈地抽回手：“正常点行么。现在没有镜头，用不着营业。”
　　两位经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互动，江随不自然地动了动唇：“你们拍摄那天，是发生了什么不能和我们坦白的事情吗？”
　　邱行风意味不明地挑起眉：“对，不太方便直说。”
　　暧昧不清的气氛瞬间被渲染到极点。
　　陆修沐十分无语，正准备解释一句，猛地对上邱行风的目光。对方炫耀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恶作剧成功后的欣喜，鬼使神差般，陆修沐转了话音：“对，不能说。”
　　江随：“……”
　　高鑫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上面：“修沐，你真的要接受这个故事线——”
　　陆修沐没等他说完，轻点了点头。
　　高鑫有些怒其不争的猛叹一口气：“算了，反正我也管不住你。”
　　眼见事情定了下来，江随趁热打铁：“那一会儿我刻意引导他们在采访过程中提及如沐春风的问题，行风顺势说出你们认识了好久。”
　　“他们的访谈是直播的方式，估计今晚就会有网友去楚孟婷的微博下求证，到时候我让孟婷回应一下，从侧面坐实这个言论。”
　　“可以。” 陆修沐点点头。
　　“好。” 江随击了个掌，“那就提前预祝如沐春风登顶热搜榜。”


第9章 热搜
　　陆修沐半撑住下颌，在白纸上涂涂画画。邱行风的访谈预计两个小时，也就是意味着他不得不在对方公司消耗掉生命中宝贵的两个小时。
　　这么想想，似乎营业真是件消磨心气又无聊的事情。
　　好在陆修沐习惯于放空自己，大段的无聊时光给了他 “复盘” 最近事情的机会——距离上次治疗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不知道下次再和 Dandelion 相遇是什么时间。
　　陆修沐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他真心实意期盼着 Dandelion 病情好转，可在另一方面，他又卑劣地希望治疗进程再慢一些。
　　随着他对 Dandelion 好感的增加，他越来越难以忍受 “见面” 的次数骤减。
　　他不自觉写下心上人的名字，当 “n” 的最后一笔落下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随后走进来一位长相明丽的女人。
　　陆修沐抬眸与她对视片刻，认出她就是这场营业的 “罪魁祸首”。
　　“嗨，沐沐，好久不见。”楚孟婷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在，嗑 CP 嗑到正主面前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的 “社死” 场面。
　　楚孟婷讪笑了两声：“那什么…… 我找江随。”
　　“他和高鑫去宣传部了，估计一会儿才能回来。” 陆修沐指了下身边的座位，“你等一下？”
　　楚孟婷点点头坐到他身边，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一般，她慌乱地掏出手机，强迫自己把眼神定格在屏幕上。
　　可无论怎么隐藏，两人间的长久沉默也令尴尬的气氛愈演愈烈。
　　陆修沐很擅长处理这种局面，他似是不经意地说：“没想到你会嗑我和邱老师的 CP，我还挺佩服嗑学家的拉郎脑洞。”
　　玩笑的语气让楚孟婷瞬间放松下来：“因为嗑 CP 的第一原则就是颜好。你们一个最 A 的 Alpha，一个当代第一冷清 Omega，很难逃过嗑学家们的目光。”
　　陆修沐不可置否地笑了下。
　　楚孟婷按灭手机屏幕，收敛了笑意：“沐沐，我应该和你道个歉。希望我的言论没给你造成不好的影响。”
　　“不会。我们公司本来也想给我炒一个大热 CP。” 陆修沐声音里没有任何勉强，“虽然一开始我是不愿意和邱老师捆绑的，不过接触下来，我还挺庆幸对方是邱老师。”
　　楚孟婷目光闪了一瞬，努力维持着岌岌可危的理智：“你这样说，给我一种正主发糖的错觉。”
　　“我就是在发糖啊。” 陆修沐皮了一句。
　　吃到一手糖的喜悦令楚孟婷失了智，她捂着胸口立下豪言壮语：“天啊，我的冷门 CP 变成了美帝！从今往后，我就是如沐春风的死忠，尽心尽力配合你们营业！”
　　楚孟婷有当 “工具人” 的自觉性，可陆修沐并不想拉她下水。或许是他想得多过，但他心里总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谎言总有被拆穿的一天。
　　“还是算了吧。” 陆修沐说，“今天过后你尽量别再和如沐春风的话题扯上关系。”
　　楚孟婷疑惑地看向他。
　　“不管之后我和邱老师如何相处，大众只会看到公司想让他们看到的那部分，而这些大概率全是编造出来的。” 陆修沐非常清醒，“就像是我们相识多年的故事线，哪怕所有情节都合情合理，但网友们的关注点也很奇特，也许一个无足轻重的细节就会将这场谎言戳破。”
　　楚孟婷抿唇思考几秒：“那你为什么还同意了江随的安排？”
　　“因为我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陆修沐垂着眼默然片刻，“营销 CP 目前对我来说，是件相当有利的事情，我也可以接受营业失败的后果。相信邱老师也一定能考虑清楚这一点，但你没必要投入风险——”
　　“毕竟我们营业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楚孟婷完完全全愣住了，她没想到陆修沐可以如此清醒。按理来说，陆修沐年纪不大，进入娱乐圈的时间也不长，更不用说他快速爬到了许多人羡叹的位置上。
　　他的年龄和经历赋予了他 “狂傲” 的资格，可陆修沐依旧谦逊冷静。在娱乐圈里，一个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预示了他可以达到的高度。
　　楚孟婷诧异之余还有些心疼——只有经历过 “并不寻常” 的事情，才会把一个人的心性打磨到处变不惊的境界。
　　“你其实不用特意提醒我。” 楚孟婷说，“而且我主动舞 CP，对你的帮助更大。”
　　“是这个道理。” 陆修沐温和地弯起唇角，“可我不想坑你，你帮我找到一个完美的营业对象，我做不到‘恩将仇报’。”
　　“没想到你对师兄评价这么高。” 楚孟婷耸耸肩，“大多数人都受不了他那个孔雀开屏似的态度。”
　　“我还挺喜欢这样的性格。” 陆修沐顿了顿，“我有个朋友和邱老师很像，不过没他那么自恋。也可能是我和他接触还不深，没完全发现他的隐藏面。”
　　“谁啊？” 楚孟婷不自觉多问一句，“也是圈子里的人么？”
　　陆修沐回忆着和 Dandelion 的对话，想了想说：“应该不是。但他对表演有一番独到的见解，应该会是艺术院校的老师。”
　　楚孟婷注意到他的用词十分有趣，想问一句 “你们不是朋友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然而话还未出口，陆修沐又将话题扯了回来。
　　“等访谈结束后，应该会有网友去你微博下询问我和邱老师的关系。”
　　楚孟婷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嗯。江随和我打过招呼了，让我正面回应一下。”
　　“不用。” 陆修沐说，“你正面回应就相当于你在变向说谎话，这个风险太大。找一条模棱两可的评论点个赞就好，网友们自己会脑补。”
　　“…… 谢谢。”
　　楚孟婷在感谢对方能设身处地替自己着想。
　　大概是这个掺杂着真情的建议迅速拉近了两人的关系，楚孟婷此时也不再小心翼翼，问出心底的疑惑：“沐沐，你以前是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么？我总觉得你想得很多……”
　　陆修沐指尖一顿：“也没有…… 我可能天生就喜欢杞人忧天。”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落在写有 “Dandelion” 的纸张上，楚孟婷这才注意到上面的文字。
　　她瞬间被带跑偏心思，再次陷入嗑糖中无法自拔：“你…… 你怎么——啊啊啊啊，你在写我师兄的名字！这简直就是正主追着我喂糖啊！”
　　陆修沐愣了愣，这才想到邱行风的昵称也是 Dandelion。虽然只是个意外，可他很难解释清楚这个情况，干脆默认了楚孟婷的说法：“随便写着玩儿的。”
　　“你能不能把这张纸送给我。” 楚孟婷激动地拉住他的胳膊，“如果你能再签个自己的名字就更好了！”
　　陆修沐完全不能理解她的心情：“提醒你一句，如沐春风是假的。”
　　“但我是在真情实感嗑 CP！谁管你们是不是真的！”
　　—
　　当天晚上，如沐春风这个话题从 “热” 一路飙升为 “爆”，最后登顶热搜第一。陆修沐和邱行风都谨记“切勿舞得太过” 这个道理，除了转发星澜封面的微博，什么都没再做。
　　可就算是这样，他俩的微博也瞬间沦陷，连带着星澜和楚孟婷的微博也涌入大量 CP 粉。
　　[不嗑如沐春风嗑什么]：诸位，我摊牌了，我不装了！不管是不是营销，这波我都嗑拉了！
　　[狗蛋皮几下]：我不允许有人没看过星澜的花絮物料！！这是我不付费就可以看到的内容么？邱影帝太特么会了！明明只是玩个游戏，愣是有种看十八禁的感觉！
　　[嗑最甜的糖]：我真的没想到陆修沐和邱行风认识那么长时间，再想想看，两家粉丝之前撕了个昏天黑地，简直就是一场笑话。两位正主好着呢！他们不仅好，他们还要谈恋爱！
　　[攻的一批邱影帝]：他们一定在谈！！仔细看物料，邱影帝把沐沐的腿放在自己身上，这个举动太太太太自然了！！这就是 xql 的乐趣吧。
　　[如沐春风发糖啦]：怎么都没有人夸封面？？大家都嗑晕了，所以没注意到这期星澜封面可以封神吗？修沐的战损妆 A 得要死，影帝完全就是突破自我！看到两人的状态，我才明白 “性别” 这个主题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反向打破性别思维的点子绝了！
　　[我嗑的 CP 都是真的]：根据今天放出来的信息，给大家整理一下如沐春风的故事线。两人在两年前（甚至更早），通过培训机构的表演老师相识；沐沐为了避嫌，一直和影帝保持距离，但两人私下里总是约饭（还有网友扒出沐沐一年前佩戴过影帝代言的手表，大概率手表就是影帝送的）；这次孟婷姐姐不小心说漏嘴，两人才顺势合作；今天下午沐沐去探班，被偷拍。最后想说，不管你们嗑不嗑，希望唯粉们都不要再撕了，就算不是爱情，他们的感情也是真的好！
　　[陆修沐家的小漂亮]：…… 本来不想多说，但还是出来表个态吧。我算是最早一批粉上沐沐的节假日，今天这个消息真的把我打懵了。一开始我以为 “认识多年” 是营销幌子，但看了星澜的物料，我彻底躺平认命。沐沐从来没在镜头前说过那么多话，而且熟悉他的老粉都知道，他玩游戏只玩打野位，这次为了和影帝一起玩，居然选了辅助（看物料的剪辑，不太像是其他玩家抢了打野，更像是他自己选的）。
　　[随风吹的蒲公英]：我也认命了。行风哥哥有洁癖啊！我怎么都没想到，他有一天会把别人的腿放在自己身上，甚至没嫌弃对方鞋底的灰…… 我给 LXM 道个歉吧，一直以为行风哥哥说他演技不好是嘲讽，现在才知道是在开玩笑，是我们蒲公英过度解读，真的对不起。
　　[不减肥成功不改名]：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LS 两位真的是唯粉吗？你们简直比 CP 粉还会嗑！怕不是被 CP 粉忽悠疯了吧？？？
　　这条评论一出现，就被众人点赞到热评第一。半个小时后，又一个词条快速登上热搜榜——
　　#蒲公英和节假日被 CP 粉忽悠疯了#


第10章 迟来的歉意
　　人生处处有惊喜。陆修沐怎么也没想到，如沐春风这个话题出圈会是因为粉丝。
　　半夜升上来的词条快速吸引了大批看热闹的路人，网友们在调侃蒲公英和节假日的同时，也令星澜的电子刊以断层的优势脱颖而出。
　　而反馈到陆修沐身上，就是他一夜之间涨了近五十万的粉丝量。这不由让他觉得这波营销亏大了，原本炒 CP 是为了洗掉一批脑残粉，结果愣是把毒唯转变成了嗑糖女孩。
　　更令他担心的是如沐春风解绑问题——公司高管不会轻易放掉如此高热度的红利。
　　烦闷之际，他点开了星澜的物料视频。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后期工作人员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才能把 CP 舞得滴水不露。
　　视频只有短短两分钟，前半段是他们拍摄过程中的花絮，后半段才是真实物料。
　　应该是高鑫和星澜那边打了招呼，因此一切两人不熟悉的言论都被剪掉。一个花式转场过后，屏幕变成黑色，随即而至是一段画外音——
　　邱影帝：你打什么位置？
　　陆修沐：辅助吧。
　　沐沐助理：哥不是只玩打野位？
　　陆修沐：我玩游戏本身也不太在乎输赢，只想和朋友一起玩。
　　语音经过了剪辑的处理，又拉上了噪点，所以不太听得清楚，但星澜 “聪明” 地配上了文字，将事情的经过进行了完美的篡改。
　　明明都是他们说过的话，只不过改变了一下顺序，传达给大众的意思就彻底变了样。
　　陆修沐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从进入圈子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今后 “陆修沐” 这三个字只会是几十人共同营销出来的“商品”，市场调研的工作人员赋予它讨喜的人设，运行部再将它大肆推广。
　　而陆修沐本人只需要在镜头前装装样子就好。
　　很轻松，却也像一只毫无思考能力的提线木偶。
　　但他也明白，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在吃着爆红的利润，因此他可以毫无怨怼地扮演好 “陆修沐” 这个角色。
　　然而人被掌控的时间长了，总会不自觉生出 “反抗” 的念头。
　　他的第一次反抗是背着公司，加入 “信息素安抚” 医疗项目，第二次或许就是这场蓄谋已久的“转型”。
　　尤其是当他意识到喜欢上 Dandelion 后，陆修沐愈发急于摆脱 “流量” 两个字，不断和公司提出 “炒大热 CP 洗粉” 的要求。
　　好不容易事情按照所期盼的方向进展了一小步，可讽刺的是，这个阶段性的 “胜利” 竟然依旧是 “骗” 出来的。
　　过于荒谬的现实给了陆修沐迎头一击，他垂着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滑动屏幕。无意之间，点开了下面一条相关视频——正是邱行风下午的访谈回播。
　　屏幕里，主持人与邱行风礼貌握手，玩笑道：“在访谈开始前，我想先和邱影帝求证一件直播间观众非常在意的事情。”
　　“你问。” 邱行风轻轻颔首。
　　“据可靠消息称，陆修沐过来探班了？”
　　“嗯。” 邱行风坦荡自然，“我们晚上约了饭，他下午正好没事，提前过来等我。”
　　主持人夸张地 “哇” 了一声：“所以如沐春风是真的？”
　　邱行风笑起来：“我不太清楚你所说的‘真’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和修沐已经认识很久。至少在我心里，他是一位非常‘真’的朋友。”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陆修沐的意料之内，主持人像是扒到了什么爆炸性的新闻，反复询问两人 “相识” 的细节，邱行风也配合着一一解答。
　　此时的陆修沐实在没心情听这些虚假的故事，正准备关掉视频，主持人话音一转，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邱行风身上。
　　“现在圈子里有个很奇怪的说法，大家都说邱影帝是佛系第一人，并不在乎红不红。关于这个言论，你本人怎么看？”
　　“每个字我都不认同。” 邱行风否决得很干脆，“我不太清楚我做了什么，才给大众留下了这么一个可笑的印象。”
　　“也就是说，你本人非常想红？” 主持人逼问。
　　“对，为什么不想红？” 邱行风说，“如果你是一位学生，那你一定想通过努力考第一名；如果你是一位打工人，也一定想得到领导的嘉奖。”
　　“这是社会环境下最正常的现象。那么我作为明星，‘家喻户晓’这四个字就是对我最高的褒奖。” 邱行风耸了耸肩，“只要是公众人物，大到演员，小到网红，又有谁真的不想红？如果真觉得‘红’是件麻烦的事情，那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进入这一行。”
　　主持人赞同地点点头，又问：“你会为了红放弃一些原则吗？比如说刻意迎合观众。”
　　陆修沐摁掉 “×” 键的指尖彻底滑了下去，这个问题相当尖锐敏感，连带着屏幕外的他都不自觉替邱行风捏一把汗。
　　反观，邱行风一副轻松的模样：“必然会放弃一些东西，你可以说是在迎合，也可以说是隐藏了自我的一部分。”
　　主持人立即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尖刻地反问：“这样做相当于在欺骗粉丝。”
　　“你非要上升到道德层面，那我确实也无力反驳。” 邱行风顿了下，“可是没有人会在大众面前完完全全袒露自我。因为性向、家庭状况、特殊爱好等等，我们与人相交时，总会保留自己的底线。就好比，你是一位同性恋，但你绝不会对着你的同事和同学，高调宣布自己的‘不正常’；如果你童年过得不快乐，也不会随便拉住一位路人，向他倾诉自己的苦闷。”
　　主持人被他逗笑了：“如果真这样做了，对方会觉得你有病。”
　　“对啊。说实话，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不相关的人的经历。” 邱行风说。
　　“但对于粉丝来说，你并不是一位毫无关系的人，他们希望知道你的一切。” 主持人不依不饶，“你的隐瞒就是一种无可饶恕的欺骗。”
　　“那我只需要让我立起来的人设永远不倒就好。”
　　察觉到主持人疑惑的目光，邱行风继续解释道：“假设公司给了我一个‘戒烟大使’的人设，那么就算我抽烟，也绝不会在公众和镜头面前拿出一根烟；如果公司给我立了一个‘纯情懵懂’人设，那就算我真谈了恋爱，也不会让任何狗仔拍到一张绯闻照片。”
　　“粉丝只要喜欢我营销出来的人设，我就一定会把这个形象演绎到完美。”
　　主持人完全没料到他如此敢说，怔了几秒才接话：“邱影帝好真实啊……”
　　邱行风挑起眉：“或许‘耿直’就是公司给我的人设剧本，所以现在我才会说这样的话。”
　　主持人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屏幕外面的陆修沐也呆住了。
　　邱行风的话令他深切意识到，对方对于 “演员” 这个身份有着不同寻常的理解。他把演技视为一件信手拈来的事情，所以他可以毫无负担地在人前一直维持住自己的“人设”。
　　甚至对于邱行风来说，这是件可以享受的事情。
　　陆修沐不由回忆起两人之间的种种，他分不清楚，这些天的相处，自己有没有扒开邱行风身上那层名为 “人设” 的躯壳。
　　主持人的声音将陆修沐的注意力再次拉回到屏幕上，他问：“一直这样，会不会很累？”
　　“为了红总要付出些代价。” 邱行风开了句玩笑，“就看你自己觉得值不值了。”
　　“既然你想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两年来都没有接新戏？” 主持人说，“原本你的粉丝认为你不在乎红不红，所以不接戏也正常…… 显然他们想错了。”
　　访谈进行过半，或许只有这个问题真切地戳到了邱行风痛处。他垂着眼短暂地沉默片刻：“状态不好。”
　　主持人：“什… 什么？”
　　“我这两年的状态不佳。我的上部戏是文艺片，片子基调也很压抑，导致我出不了戏。” 邱行风说得情真意切，“甚至我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
　　主持人根本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原因，喃喃：“那… 你现在？”
　　“完全没有问题了。” 邱行风笑了下，“顺便通过你们的平台打个广告，希望正筹备新片的导演们可以考虑下我。我还期盼着明年冲击下三金影帝呢。”
　　主持人也松了口气：“提前预祝邱影帝旗开得胜。”
　　“承你吉言。”
　　……
　　陆修沐默默关闭视频，他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此时的心情也很难用言语表达清楚。
　　明知道他和邱行风之间的感情全是假的，但看了一晚上的粉丝评论，难免被他们影响了心绪。
　　密密麻麻的 “好配”、“在一起” 的弹幕恍惚间给了陆修沐一种错觉——他和邱行风的关系似乎在一传十、十传百的言论中变得熟络起来。
　　可这个访谈又把他拽回现实。
　　现实是，他和邱行风只认识了短短十几天，他一点都不了解那位影帝的经历。也不知道，邱行风在沉寂的两年中，熬过多少个压抑烦闷的夜晚。
　　陆修沐点开微信，和邱行风的头像框大眼瞪小眼。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反反复复戳进对话框。
　　更令他难受的是，对方的昵称是 Dandelion……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陆修沐莫名觉得他们有了一丝重合——
　　可笑的是，这丁点重合来源于他对两人的不熟悉。无论是 Dandelion，还是邱行风，陆修沐都只是一位可以多聊几句的普通朋友。
　　仅此而已。
　　最后陆修沐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将邱行风的备注更改为 “大影帝”。出乎他意料的，两人的对话框上忽然变成了 “对方正在输入…”
　　陆修沐蓦地睁大眼，几秒钟后，对方的消息传了过来——
　　[大影帝]：我好像还没给你道歉。
　　[大影帝]：真的对不起，当初说你演技不好是我的错。那会儿心态不稳，只在网上看了一段剪辑过的片段就妄下言论，是我逾越了。
　　陆修沐心跳快了一分，已经开始在脑中构思大度又不失礼的原谅词，第三条消息又蹦出来。
　　[大影帝]：所以我刚才把那部无聊的校园剧看完了，甚至去看了一部你前段时间的电影。我只想说，你确实演得很差。
　　陆修沐的手指倏地定住，还未显现出来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他到底是为什么还会对邱行风抱有期待？
　　陆修沐一边骂自己不长记性，一边想着把邱行风拉黑的可行性有多高。
　　[大影帝]：不过我这个人有乐于助人的品德，若是有机会，下部戏一起合作吧。我亲自教你什么才是影帝级的演技。
　　陆修沐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出声。
　　[沐]：你想合作就直说，不用贬低我的业务能力……
　　[大影帝]：这都被你发现了？
　　[沐]：圈子里谁不知道，邱行风的对戏演员必须业务能力过关。
　　[大影帝]：也有例外。我要是喜欢对方，就可以忍受他不入流的一切。
　　陆修沐：“……”
　　[大影帝]：也许我恰巧喜欢你呢。
　　陆修沐：“…………”


第11章 生日宴 6 号到 11 号在外地出差，更新时间改为晚上 8 点以后，回复消息可能也不及时，大家见谅~
　　娱乐圈内的工作并不定时定点，对于无人问津的小艺人来说，他们甚至可以在工作日内睡到日上三竿。
　　但不包括陆修沐。密集的访谈、杂志拍摄几乎令他喘不过来气。
　　这些原本是锦上添花，陆修沐作为演员，其实也不用把过多精力放在上面，但他还要兼顾着身为 “流量” 的曝光率。
　　凌晨三点半，陆修沐疲惫地坐上保姆车，半阖着眼听高鑫汇报之后的工作内容。
　　“明天上午有一个 b 站采访，后天要出席品牌方的线下活动，周末作为飞行嘉宾参加综艺录制。”
　　陆修沐轻轻 “嗯” 了一声：“没有好的本子么？我想进组。”
　　“现在我们手上有一部商战片，还有一个古装权谋剧的男一号。” 高鑫说，“不过都可以拖，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
　　“有传言说姜炻导演在筹备新片。”
　　陆修沐猛地睁开眼。姜炻是国内知名写实派导演，但这并不是让他家喻户晓的原因。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姜炻这个名字和拿奖划上了等号。
　　邱行风与姜炻两度合作，一次斩获 “金马” 影帝，一次将 “金爵” 收入囊中。
　　“当然他的片子竞争也会很大。” 高鑫分析道，“尤其是邱行风高调宣布‘回归’，他可是被称为姜导御用男主角的人。”
　　陆修沐自我认知清楚：“就算没有邱老师，我也不可能是男一号。若是有机会，冲刺下最佳男配也好。而且——”
　　他没有说完，手指在黑暗中握住手机，那里面还有着邱行风说想一起合作的信息。
　　高鑫不在意他说话说一半：“先不管姜炻的事情。下个星期，你要和邱行风再来场合作。”
　　“又要营业？” 陆修沐不自觉皱眉，“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没办法的事。” 高鑫也很无奈，“他下星期生日，到时候他们公司会办一场生日宴。请了圈子内不少人，你作为‘多年好友’，不得不出席。”
　　“总感觉我同意这条故事线后，工作量骤增，真是亏大了……” 陆修沐苦笑。
　　“谁让你不听我的？” 高鑫虽是这样说，却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忍一下吧，实在不行露个面就撤。”
　　—
　　邱行风在圈子内人缘不错，除了明星艺人，还请了不少编剧和导演。再加上他们公司有意 “宣传”，使得这场带有商业化意味的生日宴彻底变成了新闻。
　　当晚，私人会所被娱记们围得水泄不通。吵闹的喧哗声与连贯的快门声此起彼伏，愣是有种电影节开幕式的错觉。
　　陆修沐做了个深呼吸，开门下车。迎着刺眼的闪光灯，从容不迫地从人群中穿梭而过，脸上带着他 “招牌式” 的疏离微笑。
　　作为如沐春风的重要主角之一，他受到了另一主角的特殊照顾——江随亲自迎他进了宴会大厅。
　　“修沐，抱歉。” 江随一边示意他往里走，一边和过往的宾客打招呼，“今天事情多，照顾不周。”
　　“不用管我。” 陆修沐看着在不远处交谈的几人，体谅道：“这算是邱老师‘复出’后的首次商务宴会，把你们的时间用在该用的人身上吧。”
　　江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认出其中一人是最近热度很高的新晋导演。他愣了愣，由衷笑起来：“和聪明人交谈总是省心又省力。”
　　“我不会在关键时刻，拖合作伙伴的后腿。” 陆修沐玩笑般轻眨了眨眼。
　　“要是行风能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 想到自家艺人，江随疲惫地揉捏着眉心，“行风一开始还不愿意举办这个生日宴，我好赖话说了一箩筐，才终于令他有松口的迹象。”
　　陆修沐不知道对方是真的在随口抱怨，还是话中有话。他沉思几秒，站在邱行风的立场上，替人打圆场：“毕竟没有谁愿意自己的生日成为商业噱头。如果我是邱老师，大概率也会闹脾气。”
　　江随哑然。
　　实话实说，他真的没想到陆修沐会做出这样的回应。他再清楚不过邱行风是个什么德行，哪怕刚刚陆修沐顺着话音 “诋毁” 邱行风几句，江随都觉得在情理之中。
　　而陆修沐的回答令江随重新审视他们的合作伙伴。或许一开始时，江随就对 “流量” 有着有色眼镜，所以陆修沐与他而言，除了是一个 “吸粉” 的工具外，更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
　　出于经纪人的职业素养，江随习惯于用最阴暗的一面去揣度人心。只有这样，他才能将邱行风捧到 “不败之地”。
　　可现在……
　　江随仔细回想和陆修沐的几次相处，发现对方一直都是谦逊、温和。这样的形容词随处可见，听起来似乎也没多少价值。
　　但若在它们之前加一个时间量词，情况将会两级反转——一直。
　　江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邱行风总喜欢 “逗弄” 陆修沐，为什么楚梦婷只和陆修沐交谈过一次，便一直念叨“沐沐人很好”。
　　想到这里，江随真心实意地说：“修沐，谢了。”
　　陆修沐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谢什么，对方又转了话题：“梦婷他们几个人组了个牌局，我带你过去吧，正好让她照顾你。”
　　“算了，我对打牌一窍不通。” 陆修沐环顾一圈宴会厅，手指向上点了点，“我去二楼平台坐会儿，也清静。”
　　然而露台并没有陆修沐预想之内的清静，他拉开门时才发现，那里早被人先一步占据。
　　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下意识退出去：“抱歉，打扰了——”
　　“沐沐！”
　　略带惊喜的声音阻止了陆修沐后退的步伐。
　　陆修沐眯着眼辨认几秒，认出对方是他的前队长，许砚。
　　“哥！” 陆修沐瞬间放松，大步上前和他击掌，“你怎么在这？”
　　“嗨，别提了。” 许砚不屑地挥挥手，“我经纪人也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给我要到一张邀请函，非要我过来扩展人脉。”
　　不等陆修沐回应，他又喋喋不休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咱们搞音乐的，能在乎这些吗？有这功夫，还不如多采风找灵感。”
　　陆修沐好久没听到过他的絮絮叨叨，恍惚间回到了刚成团的那段时间。虽然那会儿糊，但几个半大小伙子的情谊却是实打实磨合出来的。
　　团队解散后，也只有陆修沐和许砚还活跃在荧幕前。
　　陆修沐笑说：“我不是搞音乐的，千万别诋毁我。”
　　“你现在唱歌还跑调？” 许砚诧异，“你的身价都这么高了，公司也不给你请个专业老师好好辅导一下？”
　　“我这是坚持自我风格。” 陆修沐不服气地回怼，“而且我本身也不喜欢唱跳，上专业课就是在浪费时间。”
　　“也对…” 许砚摸了摸鼻子，“我都忘了，你和我们不一样，进入这个圈子也不是为了追梦。”
　　陆修沐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那会儿真的很缺钱。”
　　“可是哥哥们也没让你赚到钱。” 许砚望着远方墨色的天空，“要不是有你的粉丝撑着，咱们那个团估计一出道就会面临解散的问题。”
　　陆修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远方，交织晃动的光线将他的眸折射成清寡的淡色，仿佛倒映着整个世界的浮光掠影。
　　他的脊骨慢慢绷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说话。直到楼下不知为何传来一阵高声喝彩，陆修沐才收回目光：“但也是我先提出单飞的。”
　　“怎么又说这种话。” 许砚皱着眉，“咱们那个团迟早会散…… 而且你单飞后直接爆红，赚的钱不也正好解决了你家的困难。”
　　陆修沐神色疏离地弯了下唇：“嗯。”
　　许砚察觉到这是对方不想谈及这件事情的信号，当即岔话道：“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叔叔的忌日了吧，我陪你去扫墓？”
　　陆修沐蓦地怔愣住，好半天后，他才无奈地开口：“哥，情商这门课程很重要，不如抽个时间你去进修一下吧。”
　　“…… 啊？” 许砚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什么意思？”
　　陆修沐轻微摇了摇头，转而说：“我不能去扫墓。”
　　“为什么？” 许砚一头雾水，“你们公司给你安排工作了？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和公司无关。” 陆修沐不等他说完，“他不会愿意见到我。”
　　许砚独自琢磨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他” 是谁。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 还是没和解？”
　　“没。” 陆修沐低下眸，长长的睫毛挡住他眼中的光，“直到他离开的最后一刻，都在说着恨我……”
　　语气中满是酸涩，还有着化不开的讥讽自嘲。
　　许砚不太会处理这种情况，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得一把勾住陆修沐的脖颈，抬起一手揉搓他的发：“别想了。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和邱行风炒上 CP 的？”
　　—
　　邱行风浮皮潦草地应付完江随给他布置的 “任务” 后，第一时间询问了陆修沐在哪，随后上了二楼。
　　他透过大门玻璃，看向露台内。陆修沐和一身形高挑的男子站在一起，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男子忽然揽住陆修沐的脖颈，将人压弯了腰。
　　邱行风注视着陆修沐的脊背，意味不明地磨了下牙。
　　陆修沐很瘦，躬起的脊骨似乎透过衣物显露出形状。
　　很漂亮，邱行风都能想象出，将它们握在手下是何种触感。然而他只能想象，却有人做出了实质性的动作。
　　男子抚摸着陆修沐的背，偏过头和他说话，通过嘴型能看出是——瘦了？
　　邱行风一边不爽，一边幸灾乐祸。陆修沐对于距离的掌控感恰好好处，绝对不会让 Alpha 在他身上 “胡作非为”。
　　大概率那人会被骂。
　　可邱行风怎么也没想到，陆修沐只是挑起眉笑了笑。
　　邱行风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行动先于理智，甚至没考虑礼貌问题，一把拉开露台的门。
　　“陆老师——”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股浓郁的甜腻味道。从楼梯口飘向露台，越来越近。
　　有 Omega 进入了被动发 / 情期。


第12章 突发状况
　　Omega 的信息素不仅对 Alpha 有重大影响，就连其他 Omega 都有几率被迫同步发 / 情。
　　“我日…” 许砚捂住口鼻，“什么情况？”
　　相比起他的慌乱，露台上其他两人异常冷静。陆修沐快速拉上大门，为自己注入抑制剂，就连邱行风也从口袋里掏出了 Alpha 抑制剂。
　　许砚看得目瞪口呆。一般来说，Omega 身上常备抑制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 Alpha 却少之又少。不仅是因为 Alpha 抑制剂生效的速度很缓慢，而且它也不能完美的压制住信息素泄露。
　　“你注射抑制剂做什么？” 许砚一头的问号，“这玩意没多大作用啊，总不可能你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吧……”
　　另一边的陆修沐也是 “漏洞百出”。
　　“我去楼梯口找发 / 情的 Omega。” 陆修沐补上阻隔喷雾，“你们千万别出来。”
　　“不是……” 许砚一把拉住他，“你出去能有什么用？”
　　“我身上还有两支抑制剂，其中一支是 A 级型号。” 陆修沐说，“只要不是大问题，情况都能控制住。”
　　许砚彻底懵了：“你随身带这么多抑制剂干嘛？搞批发的都没你存货量多……”
　　陆修沐完全不理会他的疑问，快步进入走廊。
　　二楼不会宴会的主会场，长廊上也没有开灯。黑暗中，陆修沐看见一位长发女孩儿蜷缩在楼梯口处。
　　“你好。” 陆修沐轻声安抚，“我是陆修沐，男性 Omega。请放松一些，我先带你远离走廊。”
　　女孩儿抬起脸轻声呜咽一声。
　　陆修沐见她没有抵触心理，一边拉着她往里侧退，一边向下张望。
　　幸好，一楼似乎没有人受到影响。
　　陆修沐松了一口气，将她的袖子挽起：“你是工作人员吗？”
　　女孩儿点点头。
　　“好，我先帮你注射抑制剂。” 陆修沐说。
　　谁成想，对方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剧烈反抗起来。处于发 / 情期的 Omega 猛地推开陆修沐，尖锐的指尖在他胳膊上留下一道红痕。
　　“怎么了？你是过敏体质？还是有什么——”
　　陆修沐的话没有说完，待看清女生胳膊上的痕迹后，他眸中的温度瞬时转冷。
　　她白皙的皮肤上有一个针孔。
　　“你注射了主动发 / 情药剂？” 陆修沐问。
　　对方神思好像很错乱，她先是点点头，而后又疯狂摇头否决。
　　“自愿的么？” 陆修沐又问。
　　“我…… 我没有。” 女生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任谁听了都不忍心继续逼问。
　　可此时的陆修沐非常不近人情，阴沉着脸重复一遍：“你是自愿注射药剂的么？”
　　他身上滋生出了尖锐的利刺，直白且强大的压迫感令对方喘不上气。
　　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沉默在周边蔓延。
　　终于，女生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我… 不是故意的…… 真的… 对不起。”
　　陆修沐默默看她一眼，折返回露台。
　　大门刚被推开，许砚立即向外张望：“解决了？”
　　“没有。” 陆修沐神色严肃，对邱行风说：“联系江随封锁两楼，尽快疏散宾客，再找一间远离宴会主场的空房间。”
　　邱行风也不问缘由，拿出手机就准备拨通江随的电话。
　　在要拨号的那一刻，陆修沐忽然按住邱行风的手，再次平稳地开口：“还有，记得报警。”
　　邱行风动作一顿，面色也沉了下去。
　　许砚轻 “嘶” 一声：“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到底怎么了？”
　　哪怕情况已经到了不容刻缓的地步，但陆修沐的话语依旧保持了条理清晰：“那位发 / 情的 Omega 自称工作人员，可她主动注射了主动发 / 情药剂，大概率是宾客中谁的私生粉，想通过这个行为要到偶像的一个标记。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
　　陆修沐顿了顿，想把接下来的话咽下去，没想到邱行风替他补充完整：“是冲着我来的。二楼只有我们三个人，陆老师是 Omega，而这位……”
　　他看向许砚，脸上的神态已经将他未言明的话透露得一清二楚。
　　“我… 操！” 许砚不满道，“啥意思？我现在是不红，但不代表我没有脑残粉！”
　　邱行风情绪莫辨地眯了下眼：“那… 恭喜你？”
　　眼见许砚要炸，陆修沐一把按住他：“别闹了。注射过发 / 情药剂的人无法接受抑制剂，强行摄入会引发晕眩、过敏等症状，最好的情况是进行隔离。”
　　“会所里没有隔绝气味的房间。” 邱行风说，“救助车最快也要十几分钟后到，若是等到那会儿，只怕情况会更加糟糕。”
　　“那怎么办？” 此时的许砚完全像是本 “十万个为什么”。
　　陆修沐低下眸思索几秒，说：“临时标记。”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皆沉默了。这是眼下最有效且最便捷的办法，可谁去标记仿佛变成了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不行吧…” 许砚说，“在场的宾客都是圈子里的人，不会有人自愿标记陌生人。”
　　陆修沐：“让高鑫去。他就在会场外——”
　　话音未落，许砚和邱行风同时开口——
　　“什么？！”
　　“不行。”
　　陆修沐无视许砚的疑惑，直接问邱行风：“为什么不行？”
　　“他是你的经纪人，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他的行为就代表了你。” 邱行风凝视着他的眸，斟酌词句：“不管是否有突发情况，大众对于临时标记还处于‘边缘型性行为’的定义里，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这只是社会扭曲的刻板印象，我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 陆修沐说，“而且，这个临时标记也只能让高鑫完成。”
　　邱行风用目光询问他缘由。
　　“高鑫是信息素医疗救助人员。” 陆修沐解释，“只有他有这个资格去帮助处于困难期的 Omega。”
　　“等… 等等。我脑子有点乱。” 许砚已经被接二连三的信息炸晕了，“为什么高鑫哥也加入了那个医疗项目？他们其实是个传销组织吧……”
　　陆修沐只顾着联系高鑫，所以没在意许砚说了什么，可邱行风却捕捉到那个 “也” 字。
　　他想刨根问底地多说一句 “你在医疗项目组做什么”，如果陆修沐恰好说出他心中期盼的那个回答——“我是信息素交换的志愿者”。
　　那么邱行风便能厚着脸皮请求他帮助自己。
　　哪怕只是想象 “和陆修沐交换信息素” 这件事情，都令邱行风心跳加快一瞬。
　　可他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一是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过低，说出来不仅会暴露自己的病情，还有些自作多情；二是聂尧不会同意相熟的两人交换信息素，这既不尊重患者与志愿者，更是在藐视医学的严谨性。
　　除此之外，邱行风还意识到他对于陆修沐的感情更深了一步。在拍摄封面的那天，他想把一刻的心动转化为克制，可惜事与愿违，随着两人的接触，那份心动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这样不行，邱行风想，不管言语上怎么调侃，他是真的不想把两人的关系变得复杂。
　　陆老师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要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又有什么意义？
　　结果邱行风越想越憋屈，心底的酸涩也随之盘旋上升。
　　他甚至想不分场合问上一句，你喜欢的那个逼崽子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不然为什么还不主动追你？
　　“邱老师，联系江随吧。”
　　陆修沐的声音唤回他的理智，邱行风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眼下的事情上。
　　几分钟后，高鑫和江随来了露台。
　　“宾客正在疏散，那位 Omega 在最左侧的房间。” 江随说，“娱记们似乎察觉到什么，我不能久留，要去下面控场。”
　　陆修沐点点头：“辛苦。”
　　随后又问向高鑫：“抑制剂打过了么？”
　　高鑫比了个 OK 的手势。
　　江随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们：“我还是觉得这个办法不靠谱… 那可是临时标记啊，高哥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吧。”
　　“你有更好的提议吗？” 高鑫反问。
　　江随立即闭了麦。高鑫抬起眼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神色柔和道：“医护工作者不就是这样么，对于他们来说这些都是本职工作，谈不上什么委屈。”
　　说完，高鑫转身准备出门，陆修沐在他身后说：“我和你一起。”
　　高鑫当即刹住步子，诧异看向他。邱行风更加直接，上前一步拉住陆修沐的手腕。
　　“我有事情要和那位 Omega 说清楚。” 陆修沐说，“况且是我要求高鑫这样做的，怎么也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那边。”
　　“陆老师……” 邱行风不想他去，一时却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她毕竟处于发情期，就算你注射过抑制剂，也不是百分百安全。”
　　他垂着眼，半张脸落在阴影里。
　　陆修沐余光瞥见邱行风眼中的一丝怪异情绪，大概率是慌乱、紧张以及担忧的结合体。
　　实话实说，陆修沐也像他一样，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镇定。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一步都是突发状况下的不得不为之。
　　也许只是一个细微的疏忽之举，都会将局面推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陆修沐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忽然反手握住了邱行风的手掌。
　　属于彼此的两种温度毫无保留地贴合着，一凉一热。
　　邱行风诧异了一秒，接着心领神会般将他的手扣得更紧。
　　会所大门处依旧人声鼎沸，往来人潮不断，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分割为两半——
　　他们在热闹与喧哗中，用自己的方式，给予对方心安和勇气。
　　“我不会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陆修沐想了下，拨动邱行风的通话，“如果真有意外，劳烦邱老师进去救我。”
　　玩笑话总能令人第一时间放松下来。邱行风晃了下手机，笑说：“英雄救美是我的职责。”
　　陆修沐扬着眉眼，难得进行一次回怼：“按照目前的情况看，我才应该是英雄。”
　　不等邱行风反驳，他潇洒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美人就等着我胜利而归吧。”


第13章 特权
　　陆修沐和高鑫走到最左侧房间。隔着厚重的房门，两人闻到丝丝缕缕的香甜气息。
　　像是一种果香，又像是花香。
　　高鑫捏了捏鼻尖，还有心情说笑：“她的信息素没你的好闻。”
　　若是换个人说这种话，陆修沐还需要思考一下对方的真实用心，可换成了高鑫，这句原本有些暧昧不清的话语，全然变成了客观评价。
　　有一个医学生的准恋人，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高鑫的思想。
　　“我的信息素只是特殊罢了。” 陆修沐想了想说：“有机会你可以问问你那位医学恋人，是不是混合木质香类型的信息素很少见。”
　　“他一直知道你的信息素。”
　　话赶话说到这个份上，高鑫一时不查，话语没过大脑直接秃噜出来。眼见陆修沐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高鑫连忙说：“我进去了。”
　　“等等。” 陆修沐拦住他，“我先进去，一会喊你。”
　　高鑫不懂他为何做这种安排，还是点了点头。
　　房间的窗户严丝合缝得闭紧，本就不大的空间被信息素填满。没有实质的气体张牙舞爪般跳动着，亟待寻到一个突破口。
　　把发 / 情的 Omega 独自困在这里，像是保护，更像是禁锢。
　　女生脸上一片狼藉，泪水早把她精致的妆容晕花。在看到陆修沐的那一刻，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嘴唇颤动几下，想说些什么。
　　陆修沐沉默地走过去，将阻隔剂递给她。
　　女生先是愣了一秒，随后一把将阻隔剂抢过来，对着自己的脸颊、脖颈一顿喷。
　　冰凉的水雾不能阻止信息素外泄，但能缓解发木的神思。
　　“谢… 谢谢。” 女生的指尖无意识婆娑药剂外壁，颤抖的身体暴露了她慌乱的内心。
　　陆修沐能理解她，将自己的命运放在他人手中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可陆修沐此时也没心情同情她，言简意赅：“会有人帮你做个临时标记。”
　　女生蓦地抬起脸，眼中的光闪了闪：“是… 谁？”
　　“我的经纪人。” 陆修沐说，“他是专业的信息素救助人员，请放心。”
　　“不——不行！” 女生的声音高了几分，反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腺体，“我… 我不认识你的经纪人… 他…… 他不行！我绝不允许陌生人轻易标记我！”
　　最后一句话仿佛给了她勇气，女生坚定地注视着陆修沐的眼：“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做！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也是在用非法手段伤害我的身心！”
　　她以为自己的话够重，还特意上升到 “法律层面”，试图用这种方法重新拿回主导权。可陆修沐听后丝毫没有过激反应，反倒好脾气地顺着她的话问：“那你想怎么解决？”
　　女生强撑着的脊背一松，想了一会儿说：“临时标记也不是不行，但我想选择进行标记的人。”
　　陆修沐低嗤一声，短促、轻的几乎听不清楚，嘲讽意味却很强——
　　“你不会想选邱老师吧。”
　　“不行么？” 女生的语速很快，像是怕被拒绝一般：“我是他的粉丝，熟悉他的一切。我只是想要个标记而已，不会要求他负责，也不会瞎说。如果你们不放心，我可以——”
　　“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抱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陆修沐近乎无情地打断她。
　　他上身微微前倾，手指一勾，将女生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拉了出来。
　　“这位… 许小姐。” 陆修沐低头扫了一眼，随即松开手指，身子并没有后退。
　　居高临下的姿态清楚地告诉对方谁才是这场谈判的主导方。
　　“如果你追星追到丧失理智，我个人建议你及时联系心理医生。” 陆修沐说，“现在，我需要你忘记自己粉丝的身份，认真听我接下来的话。”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对你进行临时标记，除去高鑫，另外的 Alpha 在这种情况下标记你，就已经踩到了法律的边缘线。”
　　“我，我不会追责！” 女生立即补充。
　　“我们也不会相信一位私自注射发 / 情药物的私生粉。” 陆修沐淡漠道，“Omega 是弱势群体，就算今天你信誓旦旦，但只要你反悔改口，法律便不会站在邱老师一方。”
　　女生见这事儿没得商量，又把问题拉回到最初：“我不同意你经纪人标记我！只要我拒绝，他就不能不顾我的想法。”
　　“当然你有权利这样做。” 陆修沐走到窗边，手指点着外面，“我提醒你一句，以你目前的状态来看，不过几分钟，信息素就会溢满整个会馆。”
　　“到时候情况会有多糟糕不用我详细描述吧，若是其中有一到两位 Alpha 和你契合度高…” 他刻意顿了顿，“那就不是临时标记能解决的事情了。并且你私自在公共场合注射发 / 情药剂，已经影响了社会治安，责任方只能是你。”
　　女生无意识打了个冷颤。
　　陆修沐的视线一直放在她身上，自然没错过她的反应。他知道这是对方松动的信号，继续说：“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还… 还有？！” 女生完全要被吓哭了。
　　陆修沐却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和缓下来：“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也不宜再拖下去。你的信息素爆发得过于突然，若是不能及时控制住，很可能会患上‘信息素紊乱症’。”
　　“那是什么？”
　　陆修沐再次将目光落进她的眼里，一瞬间，女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陆修沐眉宇间多了一种耐人寻味的惋惜和伤感。
　　可也只有一瞬而已，陆修沐又变回了那个不近人情的 “陆修沐”：“等事情解决，你可以上网查询。我不会比百度更专业。”
　　“……”
　　谈判到了这里好像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性，女生已经彻底死心，她除了同意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最后毫无生气地点了下头。
　　陆修沐点开手机的录像功能：“我要拍摄一段你自愿接受临时标记的视频。”
　　“有这个必要嘛……” 女生小声嘟囔。
　　“非常有必要。” 陆修沐说，“这是要交给警察作为辅证的。”
　　“你们还报了警？！”
　　女生堪堪成年，年龄小，也从未步入社会，她根本不懂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就算听到要被陌生人标记时，心里也只是郁闷和抵触。
　　如果上了社会新闻，她这一辈就毁了；或者被蒲公英们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怕他们能把她的信息扒得一干二净……
　　在绝望之中，女生做了最后一次抵抗：“说到底，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 行风哥哥会理解我的，他会原谅我！”
　　“你…… 你不能替他做决定！”
　　陆修沐像是听到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打开通话的扬声器：“邱老师，你听到了吧。”
　　听筒传出来的熟悉声音给了女生致命一击，邱行风说：“我同意陆老师的所有决定。”
　　女生的心理防线溃败成渣子，大声哭喊道：“行风哥哥…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别这样对我！”
　　“我承担不起你这种疯狂的喜欢。” 邱行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我错了！真的错了！对不起——”
　　邱行风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不过，刚才不是说了么——”
　　“陆老师在这儿我拥有最高的抉择权。”
　　女生瞬时看向陆修沐。
　　迎着对方热切期盼的目光，陆修沐缓慢开口：“抱歉，我不能原谅你，更不能替今天所有到场的宾客原谅你。”
　　—
　　十几分钟后，临时标记完成。
　　事情尘埃落定后，原本正在疏散的喧闹人群仿佛都透露着安逸。
　　陆修沐选了处安静的地方，半倚靠着墙壁，闭上眼假寐。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一下又一下，好似踩在了陆修沐心尖上。
　　他没有睁眼，说：“邱老师。”
　　邱行风愣了下，仔细观察他轻颤的眼睫，确定对方没有偷看后，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猜到了。” 陆修沐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很好猜，不是么。整个会场里我也只熟悉那么几个人，江随在安抚记者们，高鑫大概率这会儿正自闭呢…… 除了你会来，也没有别人了。”
　　邱行风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似是不经意间说：“不是还有许砚吗？”
　　陆修沐对于情绪的感知非常敏锐。就算邱行风掩饰得不错，但只是通过不寻常的上扬尾音，他都能确认对方心情不佳，好像还有些…… 酸意？
　　“你不会…” 他半是好笑，半是认真地问：“在吃醋吧？”
　　“对啊。” 邱行风认得干脆，“你在我这都有最高抉择权了，我却还不知道你和许砚是什么关系。”
　　大抵是被邱行风 “调戏” 惯了，陆修沐并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深层含义。
　　“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这多不合适。” 邱行风虚情假意道，“显得我占你便宜一般。”
　　陆修沐忽然想到些什么，说：“不如我回答一个你的问题，你也要回答一个我的问题。”
　　邱行风舔着牙尖笑起来，神情散漫：“在这种时候玩坦白局？”
　　陆修沐也笑：“你问不问？”
　　“问啊。” 邱行风摆出一副绞尽脑汁思考的模样，誓有要挖干净对方隐私的势头，结果出口的话却令陆修沐一愣。
　　他问：“相比起在男团里唱跳，你更喜欢演戏？”
　　陆修沐下意识点了头。
　　“好。” 邱行风说，“该你了。”
　　陆修沐一头雾水，这个问题对于他们公众人物来说，简直就算是基本资料，而且他不只一次在访谈里承认过更喜欢演戏。
　　邱行风这一波犹如 “送人头”。
　　好像能看透陆修沐的内心，邱行风解释说：“不想你为难。”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陆修沐的心绪都被熨得温热：“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问我的问题了。”
　　“直说吧。” 邱行风看向他，“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陆修沐：“我看了你之前的访谈，当时你说‘只要粉丝喜欢你的人设，你便可以一直演下去’。”
　　邱行风应了一声：“嗯。”
　　“你还说过，我也是你的粉丝……” 陆修沐也看向他，“那你和我相处的时候，是不是在披着‘人设’的罩子？”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邱行风忽然笑起来：“几分钟前，我说你在我这拥有最高的抉择权，现在我再补充一条——”
　　“邱行风在你那里只有最低的伪装度。”
　　他的嗓音压得很轻，或许是周围过于安静，低喃声竟然沾染上了温度，陆修沐的心跳无端乱了：“…… 为什么。”
　　他没有问清楚，是为什么我有特权？还是为什么不在我面前伪装？
　　不过邱行风自发默认了第二个含义，他说：“想让你认识真实的我。”


第14章 躲 这篇文关于 ABO 最大的私设就是临时标记和信息素互换的定义，千万别当成 “咬一口又没什么”、“不就是互相闻闻味道么”，如果带着这种想法看这篇文，会觉得......
　　陆修沐觉得很无措。
　　他擅长处理对方玩笑般的调侃，却不太懂如何回应他人的真心。
　　就好像面对千万粉丝大喊 “沐沐我们爱你” 时，他可以从容不迫地回答“我也爱你们”，但若是真处于暧昧环境下，单独听一位粉丝的“示爱表白”，他只会恨不得脚底抹油，快速溜走。
　　但邱行风比他们还过分，他的话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试探。
　　没有人会随便给他人 “特权”，这份付出背后有着更高的期许与希冀。
　　陆修沐半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像是丧失了语言系统，好半天后，他语速极快道：“许砚是我以前的队长。我进入娱乐圈时什么都不懂，要不是有他帮着我，指不定会出多少乱子… 哪怕团队解散了，我们也一直保持联系，他算是我在圈子内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他岔开话题的方式非常不自然，尴尬的解释也像是欲盖弥彰。
　　这导致他说完后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心虚地瞟了邱行风一眼。
　　然而邱行风表现得很平静：“挺好的，有前辈带着能少走很多弯路。”
　　陆修沐更加窘迫。
　　邱行风留给他体面和掩饰，他通过顺应话题的方式，规避掉陆修沐所有的尴尬。
　　说实话，没人能抗拒这样的体贴，陆修沐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他招架不住。
　　这时，远处传来江随的声音：“行风，警察到了，你和修沐过来录下口供。”
　　陆修沐第一次觉得这位经纪人的声音如此动听，快步走了过去。在经过邱行风身边时，还是抬手拍了他的肩一把，说：“走吧。”
　　像是朋友间非常随意的一个动作。
　　邱行风安静地站在原地，微垂着眼不知想什么，最后伸出食指触碰了一下陆修沐拍打的地方。
　　他的暗示陆修沐应该是懂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回应。
　　邱行风也没多大反应，大抵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事情的走向，不过心里依旧有点酸涩。
　　但也只持续了一秒而已，接着他自我鼓励式的轻声说：“再接再厉。”
　　说完，还在心里感慨，不要脸的人调节能力都强。
　　……
　　“您好。” 陆修沐对着负责案件的警官打了声招呼。
　　对方扎着高马尾，是位很干练的女性 Beta。她不失礼貌地冲陆修沐点点头，直入主题：“听说是您决定为许小姐做的临时标记。”
　　“对，我的经纪人是救助人员，我们可以提供他的证件。” 陆修沐说，“不过我希望能让他先行离开。他被迫标记了陌生 Omega，也需要医疗安抚。”
　　“可以，但我们需要您留下来。” 警官看了眼手表，“如果您不忙，半个小时后为您录口供。”
　　原本陆修沐已经同意，但听到背后传来的熟悉脚步声，他又改了口：“现在录吧，我赶时间。”
　　警官不满他出尔反尔的态度：“您刚刚还说——”
　　陆修沐找了个正当理由，连忙说：“我不放心我的经纪人，想早点结束去医院看他。”
　　警官无奈地看他一眼，带他下楼。
　　就当陆修沐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耳边忽然传来邱行风的声音，冷清的嗓音里透着一丝哑：“躲我？”
　　酥酥麻麻的气息瞬间充满耳廓。
　　如果陆修沐是只猫，只怕这会儿他背上的毛已经全部炸了起来。
　　陆修沐揉捏着耳朵，扫了邱行风一眼，强迫自己表现正常：“怎么可能…… 我只是担心高鑫。”
　　邱行风也不说话，还夸张地点了点头。
　　“……”
　　陆修沐霎时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再也不敢多留，嘀咕一声 “我去了”，便迅速离开。
　　急匆匆的步伐根本不符合他伪装出来的 “高冷” 人设。
　　江随多看了他一会儿，将视线拉到邱行风身上：“你怎么又逗他？”
　　“我没有。” 邱行风不认账。
　　“放屁。” 江随白了他一眼，“都把人逗跑了，还说没有…… 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很招人烦。”
　　邱行风愣了愣，难得进行一番自我反思，然后又问：“…… 真的很惹人烦？”
　　语气中是溢满的紧张和小心翼翼。
　　江随没多想，只当捡了个挤兑自家艺人的机会，信誓旦旦道：“当然。修沐一定很烦你。”
　　邱行风：“……”
　　“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望着一楼轻声解释道，“只是有些… 情不自禁。”
　　这边邱影帝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那边陆修沐口供录得也不顺利。主要是他总是不自觉回想起耳边的触感，导致频频走神。
　　好在警官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今天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大家难免心有余悸。
　　但情感上无论怎么认同，也要保持基本的理智。
　　几个简单的信息询问过后，警官的神情沉了下去：“陆先生，您知不知道强行标记 Omega 是重罪。”
　　“我知道。” 陆修沐拿出手机，“但许小姐是自愿的，我这里有一条视频可以证实这件事情。”
　　警官没有接过手机：“她已经和我们澄清过了。虽然您的行为及时控制住了局面，但我们并不提倡这种做法。根据我国《性 / 侵法》规定，临时标记属于性 / 行为的一种，就算是正规医院进行治疗时，标记的审核流程都相当复杂。”
　　“这是出于对 Omega 群体的保护，相信您一定了解。” 他顿了几秒，“您作为公众人物，我们希望您的行为可以更加严谨。”
　　陆修沐沉默着，他其实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可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为了：“好，我以后会注意，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是他不想辩驳，而是辩驳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无意义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和聂尧见面的情景。当时聂尧和他感叹：“要是能多几位像你这样的志愿者就好了。”
　　那会儿的陆修沐并不理解这句话中的无奈，还安抚道：“你们医院多做些宣传，总会有人来。”
　　“真这么容易就好了。” 聂尧说，“信息素紊乱症不会被人们轻易认可，甚至还有一些患者根本不想暴露自己患有这个病，他们认为这是私生活混乱的表现，是一种‘丢脸’的病症。就像是艾滋、宫颈糜烂等等，也是经过了长久的时间，大众对它们才有了正确的认知。”
　　社会环境，在最大程度上影响着人们的观念。
　　这是无法违背的自然法则，和 “将来” 相比，它在禁锢着大家的思想；但和 “过去” 相比，它的出现又是一种 “进步” 的里程碑。
　　“思想教育” 消磨掉陆修沐所剩无几的心力，离开会所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他本想和江随打个招呼，但被告知他陪同邱行风去了警局，倒也省了陆修沐的事儿。
　　不过陆修沐今天的 “任务” 并未完成，医院里还有一只亟待安慰的野生经纪人。
　　他顺着值班护士的指引，来到聂尧办公室前。正准备敲门，不曾想透过门缝看到的光景令他一愣。
　　高鑫将聂医生堵在办公桌和自己身体之间，明明这是个很强势的姿势，他却显得可怜巴巴，双手合十道：“求求你，让我咬吧。一下就好。”
　　聂尧伸出食指向外抵了抵他的肩胛骨，没吭声。
　　高鑫顺势握住他的手指亲了一下，不等聂尧发火，又将他的指尖重新放在自己肩上。
　　一套动作之快不到一秒。
　　“我难受。” 高鑫的声音与平时大不相同，软软糯糯，还透出强烈的委屈。
　　若不是陆修沐亲耳听到，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认识多年的经纪人居然还会撒娇。
　　相比起陆修沐的诧异，聂尧十分冷静：“你接着装。”
　　“没装！” 高鑫撇撇嘴，“我今天也算是为医学献身了。那个 Omega 的信息素一点都不好闻，百合香还夹杂着一些蜜桃味儿……”
　　“知道的这么清楚，还说不舒服？” 聂尧挑起眉。
　　他话出口得太自然，就连陆修沐都感受到里面的酸意。高鑫立即反应过来，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我真的不喜欢！而且我觉得我今后都不能再闻这两种味道。”
　　聂尧与他对峙几秒，无奈道：“你咬我又有什么用…… 和你说过好多次，Beta 的腺体发育不完整，不能分泌信息素。你在生理上也得不到——”
　　高鑫急匆匆地打断他：“但我可以在心理方面得到安慰！”
　　“那你怎么不让我咬一口？” 聂尧没好气地怼他，“反正你也用不到信息素。”
　　“也行啊！” 高鑫连考虑都不考虑，立即将衣领压下，“你随便咬，咬多狠都无所谓。”
　　陆修沐没再看下去，替他们将门轻轻关好。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高鑫一开始强烈反对自己加入安抚项目，后来却又默认了他的行为。也不知道高鑫为什么不对他坦承喜欢的人是聂尧。
　　或许是高鑫和聂尧之间有什么约定，又或许是小情侣之间的 “隐秘情趣”。
　　不管什么情况，陆修沐都无意深究，至少目前来看，高鑫并不需要他这个明晃晃的电灯泡。
　　陆修沐向着电梯间走去，路过值班台时，他听到护士正在打电话。
　　“妈妈今天真的回不去了，对不起。明天再给你补上生日蛋糕，好不好？”
　　陆修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天也是邱行风的生日，他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一声 “生日快乐”。
　　他拿出手机，发现半个小时前有一条消息。
　　[江随]：修沐，今天辛苦你了。代我问高哥好，有时间请你们吃饭。顺便行风嘱咐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一条中规中矩的感谢消息，可陆修沐注意到那个 “顺便”。
　　他和邱行风互有联系方式，发条微信既没成本也不消耗时间，完全不用借第三人之口传达关心。
　　也许邱行风比他想象的还要心思敏锐，那句 “躲我” 也不是无心之言。
　　陆修沐盯着消息看了一会儿，切进和邱行风的聊天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好几个来回，然后又摁下了锁屏键。
　　最终，他还是没有送出那句的生日祝福。


第15章 心虚
　　饱受关注度的生日宴草草收尾，颇有虎头蛇尾的意味。但会场里毕竟没有全方位的摄像机跟拍，具体情况也在江随的 “忽悠大法” 下一笔带过。
　　媒体最后只用一句 “现场工作人员突发病症” 为大影帝的第二十七个生日画上句号。
　　这个消息只在蒲公英之间激起一个小小浪花，大多还都是担心自家正主生日过得不尽兴，连个热搜都没上。而两天后，一则 “当红女星出轨” 的消息，彻底将 “小浪花” 卷进更大的 “波澜” 里。
　　唯一值得关注的是，一位如沐春风的 CP 粉在邱行风微博下问了一句：沐沐送给你什么生日礼物？
　　邱行风并没有回复，可人的好奇心无限。不少网友自发推测到底送了什么，言论也越来越离奇，从奢饰品到车房，更有甚者说 “送了自己”。
　　嗑 CP 本身是圈地自萌的事情，不过参与一件事情的人数多了，难免会波及到其他圈子里。
　　几天后，圈内一对路人缘很好的夫夫在微博晒 “结婚纪念日礼物”，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一个披着如沐春风 CP 粉马甲的网友回复：现在还流行晒实物？送自己才是最高境界的秀恩爱。
　　且不说陆修沐根本没把自己送出去，就算真送了，这话也踩住了路好夫夫的底线。原本只是 CP 粉心照不宣的玩笑话，被无遮无拦地放到明面上来谈，立即引起了路人的反感。
　　如沐春风超话管理员很快做出应对，先是公开道歉，随后在粉丝群里 “约束” 大家的言论——不要在其他 CP 底下晒如沐春风，我们只要知道他们过得甜蜜就好。
　　紧接着一位大粉也出来安抚人心——姐妹们不要灰心，如沐春风的糖多但也不是谁都能看得见的，强求路人去嗑 CP 未免缺德。要是实在忍不住想安利，也不要拉踩对比。
　　两位管理是好心，但架不住有心人把她们的对话截图到微博上。隔着一道网线，最不缺的就是刻意解读他人话语的人。
　　路好夫夫的粉丝最先坐不住，纷纷下场：这什么意思？是说我们眼瞎看不到 LXM 和 QXF 的糖？！如沐春风的粉丝是不是脑子都进水了，一对 “营销情侣” 也好意思出来和真夫夫的比拼？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位管理员私人微博下被骂成了筛子，但最令她们心塞的还是那句 “营销情侣”。不管粉丝们如何脑补，邱行风和陆修沐都没正面回应过。
　　半遮半掩就是比不上正大光明。为了不给两位正主继续招黑，粉丝们也只得生生咽下这口 “憋屈气”。
　　高鑫和江随自然也知道网上的风向，在风口浪尖上实在不宜继续营业。两人不约而同规避掉邱行风和陆修沐同框的机会，而这一避就过去了一个多月。
　　现代人忙起来很多事情都会忽略，一两个月不和朋友联系似乎也不是什么多难接受的事情。陆修沐完全相信高鑫的工作能力，甚至都没过问不和邱行风营业的原因。
　　他沉溺在为生活奔忙的漩涡里，恍惚间，生日宴会上邱行风那几句暧昧言论只是一场错觉。
　　直到高鑫再次重提 “如沐春风”。
　　陆修沐今天有一场品牌推广，很简单的工作，顺着主持人的话夸夸品牌商，再做几个小游戏便可以轻松收工。
　　他此时正在化妆间里补妆，高鑫站在他身后说：“一会儿主持人会问几个如沐春风的问题，你看着回答就好。”
　　陆修沐半闭着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他睁开眼对化妆师说道：“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想和经纪人单独说几句话。”
　　化妆师非常有眼力价，离开时还帮他们把门关紧。
　　高鑫的敏锐度也不差：“怎么了？”
　　“能不能把如沐春风的环节取消？” 陆修沐说，“在我代言的品牌商活动上硬 cue 邱老师感觉有些尬…… 到场的粉丝也大多都是唯粉，他们不会买账。”
　　高鑫疑惑地看着他：“品牌商不介意，这个环节也不会占用过多时间。你们有段时间没有营业了。”
　　陆修沐也懂自己的借口相当立不住脚，只要不是营业结束，他就有义务在适当的场合 “发糖”。可是……
　　他沉着声：“我不想营业。”
　　“为什么？”
　　陆修沐看向一脸问号的高鑫，眼神飘忽不定，最后破罐破摔干咳一声，说：“呃… 我觉得他喜欢我。”
　　高鑫呆住了，大脑根本处理不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坦言他人对自己的喜爱非常尴尬，就当陆修沐快要绷不住的时候，高鑫终于找回了理智：“他和你表白了？”
　　陆修沐一愣，摇摇头。
　　“那就是他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举动？” 高鑫的表情严肃几分，“不会是故意释放信息素——”
　　“没有没有。” 陆修沐连忙否决，“就是... 生日宴那天，他和我说，他不会在我面前伪装。”
　　高鑫点了下头：“然后？”
　　“然后？！” 陆修沐不理解他的关注点为什么如此奇特，但还是继续说下去：“还说，我在他那里有抉择权。”
　　高鑫继续点头，等待着下文，可陆修沐的沉默清楚地告诉他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最后高鑫不得不承认，那位影帝除了说几句骚话之外，再没有做其他逾越的举动。
　　他盯着陆修沐的脸反复看，脑海里蹦出两个大字——就、这？！
　　都说人天生有种第六感，能在相处过程中，感受到他人的偏爱与喜欢。这大抵是造物者为了避免尴尬情况，赋予高等生物独有的特权。
　　可就算是 “喜欢” 也分为好几个不同含义。
　　高鑫的表情一言难尽：“虽然你有自恋的资格，但没必要把自己弄成草木皆兵的状态。”
　　陆修沐不爽于他对自己的否定，也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斩钉截铁道：“当时我俩谈话的氛围非常不对，邱老师说那些话更像是试探——”
　　“好，好，我知道了。” 高鑫抬起一手制止住他的自我分析，又说：“那之后呢？距离生日宴也过去了一个多月，邱行风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表示？”
　　陆修沐瞬间哑火，抿着唇缓了好一会儿：“没有。最近我们都没联系过。”
　　高鑫差点听笑了，出于对陆修沐的尊重，又硬生生忍住。
　　但凡有过追人经历的人都知道，“骚扰” 对方是恋爱成功的第一步。感情不是凭空画出来的大饼，没有一朝一夕的相处与沟通，它只会慢慢消亡在时间的长河里。
　　若是真的连发消息的时间都没有，那只能有两种情况。一是根本不喜欢，二是发现对方抵触自己，愣是把满腔喜欢化为自我折磨式的克制。
　　高鑫认为两种情况都不是棘手问题——邱行风若是不喜欢，那就是陆修沐在庸人自扰；若是邱行风真能为陆修沐做到第二种情况，那他觉得两人更要好好营业如沐春风，争取早日假戏真做，至少影帝比那位未知的 Dandelion 靠谱。
　　“你真的想多了吧。” 高鑫一副老油条的样子，“邱影帝那人说话不是一直口无遮拦么，他要是哪天不骚一把，江随估计会带他去医院治病。再者说了，他的话也没什么不对吧…… 你交朋友难道还会披着一层虚假的‘皮’？这也太不真诚了。”
　　陆修沐蹩起眉心，只听高鑫继续说：“咱俩目前都处于单恋状态，肯定清楚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你要是有 Dandelion 的联系方式，能忍住一个多月都不联系他吗？”
　　只有这一点陆修沐无法反驳。
　　他的眉头又缓缓松开，一时间还真被高鑫说服了。接着又开始反思自己躲着邱行风的行为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要不要道个歉呢？
　　“别想了。” 高鑫说，“准备一下上台吧。”
　　陆修沐还是太年轻，时间又给了邱行风完美的 “借口”，再加上对高鑫的信任，等到上台时，他已经开始琢磨抽空联系一下营业对象的事情了。
　　没想到，陆修沐很快就 “心想事成”。
　　小游戏环节时，陆修沐一个不留意沦为惩罚对象。由于提前打过招呼，主持人适时抛梗：“不如沐沐现场联系一位圈内好友吧。在不令对方察觉的前提下，引导他说出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这个任务很难。” 陆修沐微微皱起眉，“而且也不好让他人暴露自己的信息素吧。”
　　主持人狡黠地笑了下：“不用说得太具体，只需要告诉大家一个范围就好。比如果香、花香等等…… 我记得你前队长许砚的信息素就是草木香，他的粉丝因此还给自己起了个‘植物学家’的昵称。”
　　“那我就给他打电话吧。” 陆修沐说。
　　台下的粉丝立即大呼 “不行”，主持人也说：“沐沐也太会钻空子啦，我还是指定对象好了。”
　　他说着将话筒对准粉丝们，问：“你们想让沐沐打给谁？”
　　“邱行风” 三个字如山呼海啸般袭来，差点把房顶冲翻。
　　主持人故意无奈地耸耸肩：“民心所向。”
　　陆修沐知道粉丝席位中有人在刻意引导，不过反正都要营业，本着 “看破不说破” 的原则，顺势应承下来。
　　他拿出手机点开邱行风的微信，刚准备按下语音通话，蓦地一怔。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好久之前，最后一句是大影帝的暧昧调侃——也许我恰好喜欢你呢。
　　陆修沐立即退出微信，也不管镜头有没有拍到，含糊道：“网不好，我还是打电话吧。”
　　主持人没有看到他的手机屏幕，笑说：“你随意。”
　　陆修沐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犯下的错误，不动声色沉了一口气，拨通邱行风的号码。
　　对方似乎在忙，隔了好久才接：“喂？”
　　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独特声音，陆修沐一时有些恍神，他的指尖不自觉握紧手机外壳。
　　有那么几秒钟，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台下粉丝的窃窃私语声，才将陆修沐拉回现实：“邱——”
　　他顿住了，想出口的 “老师” 二字也哽在喉咙里。一个平常的称呼，或许不能令邱行风意识到他在录节目。若是邱行风真的毫无保留地坦诚自己的信息素，场面会一度失控。
　　陆修沐想了想，滚着喉头：“行风… 哥。”
　　非常常见的称呼，陆修沐却莫名羞耻，“哥” 字也被他咬得很轻，但他确信邱行风听到了。
　　果不其然，邱行风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
　　像是被取悦到一般。
　　陆修沐窘迫地捏着眉心，和他寒暄几句，步入正题：“对了，你的信息素属于哪个范围香？”
　　他给了十足的暗示与引导：“果香还是什么？不用太具体，我就是随便一问。”
　　陆修沐自认再多说两句，主持人就要大呼 “作弊” 了，可邱行风仿佛没 get 到他的点：“问这个做什么？”
　　不等陆修沐回答，他又说：“你不是闻过好几次了么。”
　　在一片尖叫声和如雷般的心跳声中，陆修沐的眼眸骤然放大，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指尖便不受控地摁下挂断键。
　　粉丝们异口同声地大喊着：“沐沐心虚了！！！”


第16章 实锤
　　求而不得的喜欢中夹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非要给这个 “苦” 做一个定义的话，大概是因为事情不会按照自己所期盼的方向发展。
　　饶是邱行风已经过了愣头青的年岁，在面对不受控的心动时，也不可能做到步步为营，所以他给了陆修沐和自己一段缓冲期。
　　一是想借此考虑清楚那份心动到底是不是一时冲动，二也是不想给陆修沐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然而他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江随这个招人烦的玩意儿又把他从 “六根清净” 的状态里拽出来。
　　邱行风深吸一口气，面色不善地看着不请自来、冲入自己家中的经纪人：“你最好能有正经事，扰人清梦是重罪。”
　　“不好意思，请问这是《刑法》哪一条？也给我这种法盲涨涨知识。” 江随翻了个白眼。
　　邱行风脸不红心不跳，张嘴就来：“第三千七百二十九条。”
　　江随的白眼愈深，也懒得再和他扯皮，直言道：“我今天来是和你商量下一月的行程安排。”
　　艺人没有多少自由选择工作的空间，江随虽用了 “商量” 二字，邱行风也知道其实这就是个“通知”。
　　他问：“哪个行程有变更？”
　　“大体都没有变。” 江随说，“只是在宣传杂志的活动上，加了一项内容。”
　　他抬眸看着邱行风，犹豫一下：“公司想让你和新签来的小孩儿炒个 CP。”
　　邱行风没回答行或者不行，转而皱起眉：“我记得如沐春风还没解绑呢。”
　　“那又怎样？” 江随摊开双手，“炒 CP 又不是谈恋爱，没人要求你一心一意。奶同公司的小孩儿总比和外人捆绑方便。”
　　成名的师兄师姐带一下后辈是很寻常的事情，可邱行风不爽于江随的形容词——外人。
　　这像是一道泾渭分明的分水岭，直接把他和陆修沐隔绝在千沟万壑的两侧。
　　“换个方式不行么？” 邱行风说，“我当众夸赞他业务能力不比传绯闻强？”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方式，但这不是没办法了么。” 江随叹口气，“那小孩儿也倒霉，前段时间被爆出包养的假丑闻…… 公司觉得他潜力不错，不想轻易放弃他。”
　　邱行风磨着牙尖，笑了：“公司的公关部都是吃白饭的？出了丑闻不第一时间澄清，反而想着用更大的绯闻压下去…… 真有你们的。”
　　“你能想到的，公关部自然也想到了。” 江随说，“可关键是澄清也没几个人信。他才刚出道，粉丝基础薄弱。比起狗仔瞎造谣，网友更喜欢抓马的戏份。”
　　邱行风淡漠地掀了掀眼皮：“什么风气。”
　　江随没心情和他探讨娱乐圈的 “歪风邪气”，换了种思路继续劝：“一个艺人炒多个 CP 不是很常见的事情么，就连修沐身上还有三四个大热营业对象呢。”
　　邱行风眼中的情绪立即淡了下去。
　　江随没察觉到他异样，还在说：“目前为止，他和许砚的拉郎剪辑依旧是 b 站的热门视频。如沐春风又没有实锤，你们和谁组 CP 都是网友的自由。就算是网友认为你和佩奇之间有绝美爱情，你也得忍着。”
　　“……” 邱行风都被气笑了：“我为什么要和一只猪组 CP？”
　　江随：“……” 您的关注点真可是与众不同。
　　这时，邱行风的手机响了起来。江随扫了眼屏幕，诧异：“修沐怎么现在给你打电话？我记得他今天好像有品牌推广啊……”
　　邱行风的目光落在 “陆老师” 三个字上，没说话。
　　“是不是活动上需要营业如沐春风？” 江随不愧是经纪人，心思转得也快，嘱咐说：“你配合一下。”
　　而陆修沐怪异的 “行风哥”，也从侧面证实了江随的推测。
　　邱行风平静地听着他的寒暄，偶尔心不在焉地回复几个无感情的单音节。江随在一侧听得着急，忍不住伸手推了邱行风一把。
　　结果收获自家艺人一击冷淡的眼神攻击。
　　也就是在这时，陆修沐说出了主持人的要求。一个带着逾越意味和暧昧的问题，江随生怕邱行风又作妖，万一真把自己的信息素暴露，那他也只有辞职谢罪了。
　　想到这点，江随疯狂给邱行风打眼色。对方冲他比了个 OK 的手势，然后嘴角扬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平稳且有力的说出那句：“你不是闻过好几次了么。”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都停滞住。
　　江随的嘴巴变成了一个完整的 O 型，那些好脾气与耐心也彻底告罄，他指着邱行风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说得都是些什么傻 / 逼玩意？！”
　　邱行风毫不在意地将手机潇洒一抛，被主人嫌弃的长方体可怜巴巴得陷在软沙里。
　　他说：“如沐春风实锤了。”
　　江随：“……”
　　江随一时都不知道邱行风这个行为，到底是为了逃避和其他人炒 CP 的责任，还是在宣告主权。
　　无论何如，邱行风这一波 “天秀” 操作，直接令网上炸了锅——
　　[信仰就是嗑 CP]：我看谁还说如沐春风是假的？！前段时间一直被各种路人群嘲我家是营业，今天我终于站起来了！[叉腰][叉腰]
　　[如沐春风 yyds]：过年啦！！姐妹们出来过年啦！！！我嗑的 CP 都是真的，请允许我为沐沐和影帝点一首真相是真。
　　[Yghc123]：@如沐春风 yyds 不太懂你们在兴奋什么？是影帝和沐沐公开了，还是他们当众接吻了？一句模糊的言论也值得高 / 潮成这样？
　　[枫叶和竹子]：@Yghc123 怎么到现在还有人不信他们是真的…… 到底懂不懂一个 A 和一个 O 互闻信息素是什么含义？一点生理常识都不懂么，不是情侣谁能互换信息素，就算是私生活混乱都不能这样搞吧？
　　[一颗甜甜的糖]：@Yghc123 眼睛要是不会用就请捐给有需要的人，这是如沐春风的超话，不喜欢直接点叉出去，别在这儿瞎说。再者说了，沐沐和影帝之间也就差一个公开微博了吧… 今天这事怎么洗都假不了。本身影帝就没听出沐沐在做活动，他俩的对话是情侣之间最正常的言论，要是我男朋友忽然问我信息素的味道，我也会回他一句 “你不是知道吗”。而且沐沐挂电话的行为绝对是心虚的反应，就这儿还硬说是假的？？？
　　[不嗑如沐春风嗑什么]：姐妹们别和黑粉置气！来嗑最新的糖！[图片]。有细心的姐妹截取到沐沐和影帝的微信对话框，放大可以看出来，他俩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影帝的表白！！沐沐给影帝的备注还是 “大影帝”！！！妈啊，我要嗑晕了。
　　[快乐嗑糖女孩]：卧槽，你们都是用放大镜吃糖吧！微信对话都被你们截取到了，沐沐怀疑人生！所以也就是说，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没多久？从对话上来看，影帝表白之后，两人就没再发过消息了。
　　[如沐春风视频站]：@快乐嗑糖女孩 应该是这样，他俩估计也是考虑着在一起时间不长才没有公开，没想到今天 “翻车” 了。不过沐沐应该也不会选择公开，他目前的定位还是流量，被爆出恋情肯定影响事业。虽然但是，给大家泼一句冷水：都冷静一些，别上头，更别去他们私人微博下带节奏。
　　[搞到真的啦]：LS 说得对，我刚才就在沐沐微博下看到好多人问 “什么时候公开”。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理智啊，千万别让我们影响到两位正主的感情！
　　如同超话中好多人分析得一样，节假日和蒲公英们完全是两个极端的态度。邱行风纯靠着作品 “吃饭”，蒲公英大多也是事业粉，现在爆出一个“实锤” 的恋情，评论区是一片“恭喜”。
　　粉丝群里还愉快地讨论着要给影帝攒聘礼，风风光光把 “嫂子” 娶回家。
　　那边节假日都快气疯了，拒不认领 “亲家” 的身份。几个大粉也是吵成了一片，一个劲在群里艾特高鑫的账号，让他出来给个说法。
　　营业和实锤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其中一位 Alpha 男粉当场回踩，连夜爆肝五千字小作文哭诉自己的心历路程，颇有字字泣血的味道。
　　粉丝们自乱阵脚，还没想出一个一致对外的说辞，自家先撕了个昏天黑地。直到一位有理智的粉丝，在微博公开表态，才堪堪稳住局面——
　　[陆修沐家的小漂亮：到底有什么好吵的？！首先声明一下，我是 Beta，也是沐沐的 “女友粉”，但我从没想过真和沐沐在一起！虽然嘴上天天“老公老公” 的叫着，可说白了那也不过是一个昵称。
　　沐沐今年 25 岁，要不是做了艺人，恐怕孩子都有了，你们难不成还想他孤独终老啊？？？影帝我了解的不多，但也能看出来，每次沐沐和他一起营业，状态都比之前好。星澜那段物料让我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沐沐，就冲这一点，我无条件支持他们在一起。
　　最后说一句，你们想脱粉的就赶快脱，我家还真不缺满脑子觊觎正主的粉丝。]
　　事态发展到这步，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完成了陆修沐 “洗掉脑残粉” 的心愿，可问题是，达成这个心愿所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圈子里的好友都省却了 “求证” 的步骤，直接给陆修沐发来 “祝幸福” 的恭喜言论，还有几个人干脆问他“什么时候结婚”。
　　陆修沐一律没回复，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地浏览着网友的评论。
　　“修沐……” 高鑫神色微妙，“你…… 嗨，邱影帝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地道，但你也别不说话啊。有什么咱们好商量，实在不行我和江随约个时间——”
　　陆修沐反扣上 ipad，终于舍得施舍给高鑫一个眼神：“这事儿先拖着，我会亲自和邱老师谈。你回家吧。”
　　高鑫还想再说，又被陆修沐坚定的眼神劝退，最后只得轻摇了摇头，留给他一个独处的空间。
　　可高鑫不知道的是，他刚一离开，陆修沐就拨通了邱行风的电话。
　　嫉妒和占有欲都是危险情绪，邱行风受到本能影响，一时冲动盖了个 “实锤” 的章，迟早要为这份不理智的行为“买单”。
　　然而人都有侥幸心理，在陆修沐的电话没打过来之前，他还幻想着那位温和的陆老师不会产生丁点怒气。
　　可惜，陆修沐的声音把这些不合实际的想法一一击碎。
　　“邱行风。” 陆修沐说，“我们谈谈。”
　　熟悉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也不知是不是隔着一道听筒，邱行风竟听出几分陌生的意味。


第17章 我醋我自己 这章解释了一下影帝为什么没有喜欢上自己的救助员，也留了一个沐沐喜欢 Dandelion 原因的坑，之后会填上。
　　陆修沐很有教养，开口前习惯于先站在对方角度上考虑问题。比如他很少说出 “你必须”、“你决不能” 这类盛气凌人的词汇，反而用更加温柔的 “我建议”、“换个角度去想” 替代那些易争吵的句子。
　　不过同时他也不会把重要的话重复两遍以上，说得不好听些，过于清醒的头脑令他变得 “务实”。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不听劝” 的人身上，实在不值当。
　　高鑫曾经开玩笑般评价他——越是温柔的人骨子里越固执。
　　乍一听这话好像是个悖论，可仔细深究才意识到说得很对。比起耳提面命，人们总会不自觉陷入好言相劝的 “糖衣炮弹” 里。
　　这是陆修沐的 “武器”。早在处理私生饭事件时，邱行风就见识过这把温柔刀的威力。
　　陆修沐与许小姐交谈的几分钟内，先是冷静分析情况，再来严厉警告，最后通过关心许小姐的身体状态令她彻底缴械投降。
　　而许小姐像是没头苍蝇一般，跟着陆修沐的节奏嗡嗡乱转。
　　此时，邱行风已经开始考虑化解温柔刀的办法，却没想到，陆修沐的语气异常生硬：“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你当时一定听出来我在录节目。”
　　他直接封堵住那个最好糊弄人的答案，导致邱行风有片刻的失神。
　　陆修沐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持续施压：“在拍摄封面那天我就和你说过，不要做出变向承认如沐春风的事情。你的行为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邱行风想到，他提出这个请求的根本原因是出于对另一男人的喜欢。当初的邱行风觉得这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儿，而现在，一股难以言说的烦闷悄然爬上心头。
　　邱行风抿紧唇缓了几秒，还是忍不下这口气：“你到底是怕我给你造成了困扰，还是怕你那位素未谋面的真爱想多了？”
　　他将 “素未谋面” 四个字咬得很重，陆修沐自然听出他的阴阳怪气。
　　“有区别吗？” 陆修沐皱起眉，“不管我们有没有见过面，都和你无关吧。”
　　邱行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微快的语速中也听出了他的急切。
　　如同护食的小野猫一般，对于 “诋毁他感情” 的人露出锋利的獠牙。
　　“你说你们没见过面，那我大胆猜测一下，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邱行风不留情面地扯下陆修沐心里那层遮羞布，“也可以换个说法，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你设想出来的人，然后把这份感情强加到那人身上。”
　　哪怕陆修沐不想承认，但邱行风的一席话已经刺入他心底最害怕的那部分。出于信息保护，Dandelion 的话并不多，这使得本就不多的相处时光变得更加索然无味。
　　陆修沐也是只一个陷在心动中的普通人，夜深时刻会反复回味 Dandelion 的话语，接着通过幻想，构建在一起后的甜蜜时光。
　　这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能否定，这样会 “美化” 想象中的那个人。当所有幻象都按照自己的喜好铺设后，难免失去对情境中另一主角的基本判断。
　　可陆修沐清楚的知道他喜欢上 Dandelion 的时刻，他也不会忘记 Dandelion 的无心之言给了自己多大的安慰和力量。
　　“你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质疑我的恋爱观？” 陆修沐的火气也上来了，“我们认识两年之久——”
　　邱行风冷漠地打断他：“所以两年的时间内，他都没有喜欢上你。”
　　陆修沐一怔，下意识替 Dandelion 找借口：“他… 他不能喜欢我，这不符合规定。”
　　“原来喜欢这种事情还有规章制度。” 邱行风说，“很独特的见解。”
　　陆修沐之前就知道邱行风怼人功夫一流，若是不触及底线问题，陆修沐还能有从这份不带脏字、但杀伤力极强的句子中找寻到几分乐趣。
　　可现在，他才真切体会到邱影帝到底能有多气人。
　　陆修沐拿出一辈子积累下来的好涵养，才把优美的 “国骂” 咽回肚子里：“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一定不可以喜欢的人吗？”
　　“除了血缘关系，我想不到——”
　　邱行风的话生生止住，要说精准符合陆修沐形容的人他还真认识一位——他的救助员。
　　聂尧曾三令五申和他强调一定不要在互换信息素过程中，产生不必要的感情，这导致邱行风一坐在治疗室中，满脑子都是发小的啰嗦声。
　　在那种状态下，别说去谈感情了，他甚至一度对自己的救治员产生了逆反心理。
　　陆修沐见他没了声音，语气中难免染上几分得意：“没话说了？”
　　“……” 邱行风暂时放弃和对方讨论这个问题。
　　他努力压着火气，就算不谈自己那点心动的小心思，单是出于朋友的角度，他也有义务令陆修沐清醒些。
　　“陆老师，我们没必要为一个陌生人吵得这么难看吧。” 他说，“我不是想干预你的交友情况，只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别在虚假的感情中浪费精力，不值得。”
　　若是一份感情遭到身边所有朋友的反对，那它大概率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陆修沐的喜欢是个隐秘的秘密，除了邱行风知情外，也只有高鑫、小文和许砚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
　　高鑫对此表示不理解，许砚直言他疯了，就连小文那么单纯的孩子，都说过：哥，我不想你和他在一起。
　　但陆修沐的固执在这种时候得到了充分展现的机会，他安静了半晌，又把话题扯回营业问题上：“现在网上都在传我们真的在一起了，目前的情况也不宜出面辟谣。我的建议是，不要再做出任何回应，这段时间最好也减少营业次数。”
　　邱行风动了动唇，无声地笑了。他的怒气渐渐转化为无力，陆修沐像一只海绵，任打任锤，但就是不会轻易改变。
　　“随便吧。”
　　邱行风兴致缺缺地切断通话，眸光微垂定格在某一虚处，呆愣了许久。
　　喜欢陆修沐这件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虐心。邱行风不是个会亏待自己的人，也早就明白不是所有感情都能收获回报。
　　但荒谬的是，陆修沐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心里依旧还存有一丝期盼。
　　甚至不可抑制地想，如果他们真像虚假的故事线一般，相识于两年前，比陆修沐认识那位陌生人还要早，那他喜欢上自己的机率能有多大……
　　这个念想就像是一根快速延伸的线，邱行风不受控地跟着它跑，只为了看一眼那个平行世界的尽头，他和陆修沐的故事画上了圆满句号。
　　然而想象虽美好，却不是什么值得沉溺的事情。因为它只能存在于时间罅隙的裂口中，然后又毫无留恋地滚入残忍的现实世界，碎成一粒粒遗憾的砂砾。
　　邱行风回过神时，屋内的信息素已经达到一个饱和状态。他烦躁地捋了下额前的发，给聂尧发送一条语音消息：“我信息素紊乱了。”
　　—
　　有时命运的安排带着一定的戏剧性。
　　谁能想到半个小时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现在会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个房间里互换信息素呢……
　　“大半夜还让你跑这一趟，”Dandelion 的声音透过小飘窗传进陆修沐的耳中，“辛苦了。”
　　“没关系。反正我没也休息。” 陆修沐说。
　　Dandelion 轻轻 “嗯” 了一声。
　　陆修沐有一刻的怔愣。敷衍的单音节预示着话题的结束，虽然原本 Dandelion 的话就不多，但如此反常的行为还是令陆修沐意识到他心情很糟。
　　按照常理，陆修沐此时应该闭上嘴，好好充当释放信息素的工具人。可是与邱行风的争吵放大了他心中的惶恐，不自觉想要和 Dandelion 多亲近一些。
　　“对了，你是邱行风的粉丝么？” 陆修沐选了一个不触及隐私的话题，“你的名字和他的粉丝名一样。”
　　Dandelion 停顿两秒：“算是吧。”
　　说完，又补充一句：“你也是么？连他粉丝昵称都知道，看来是有过了解。”
　　若是平时，陆修沐不介意认领粉籍，甚至还能通过这个身份和 Dandelion 建立共同话题，但现在……
　　“不是。” 他带着赌气成分，干脆否认。
　　Dandelion 又问：“你有喜欢的明星么？”
　　陆修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挺了解陆修沐的。”
　　也不知因为什么，Dandelion 忽然笑了一声：“那还挺巧的，我们的正主是目前大热 CP。”
　　陆修沐本就不想令他误会，听到这话更加慌乱：“他们是假的，我…… 不是，陆修沐不喜欢邱影帝。”
　　没料到 Dandelion 猛地收了笑意，良久他才说：“我觉得他们挺配。”
　　语气生硬，还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
　　“不是说他们不相配。” 陆修沐连忙解释，“只是沐沐根本不喜欢他——”
　　“你怎么知道的？” Dandelion 强硬地打断他。
　　陆修沐瞬间没了声音。片刻的沉默也使得他冷静下来，他绝望地想，难不成 Dandelion 还是位 CP 粉？
　　追星说到底是求同存异的事情，Dandelion 毫不知情坐在对面的人到底是谁，强迫他认同自己的观点很不理智。
　　Dandelion 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冲，率先道歉：“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话说得重了别介意。”
　　“没事。” 陆修沐顿了顿，难得冲动一把，问：“为什么心情不好？”
　　“追人不顺利，感情受挫。”
　　陆修沐垂在身侧的手指蓦地蜷缩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一般，喃喃道：“… 你有喜欢的人了？”
　　Dandelion 觉得这话挺可笑：“我都奔三了，还不能有个喜欢的人？”
　　陆修沐：“……”
　　他很想不顾场合问一句 “你喜欢谁”，接着再说 “反正你也没追到，不如考虑一下我”，可话到嘴边打个了转，又生生咽下去。
　　他没有资格。
　　喜欢一个人真的能令人失智，陆修沐第一次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产生强烈的羡慕之情。
　　信息素也受到了主人心情的影响，某一时刻，木质香忽然以几何数列增加。
　　Dandelion 自然感觉到了，但他没有多想。抽着鼻尖嗅了下缠绕在空气中的味道，脱口而出：“你的信息素具体是什么？”
　　说完又立即后悔：“抱歉，我逾越——”
　　同一时间，陆修沐也开了口：“香根草、愈创木和沉木混合的木质香。”
　　Dandelion 愣了愣，大概是因为对方坦荡自然的态度，原本意味不明的问题愣是说出一种学术讨论的正经感。
　　“层次感很强。” Dandelion 客观评价道。
　　信息素之所有因人而异，是因为在分化过程中，腺体产生的气息受到了性格的影响。也有研究气味的学者曾表明，信息素从侧面展示了一个人的品质。
　　Dandelion 想，陆修沐的信息素大概率也是这种类型——雨后未放晴时走在树荫下的气息，很轻盈的木质，带有一丝安谧的冷淡，又无时无刻不彰显出刻在骨子里的温和。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呆坐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陆修沐这一刻的复杂心情，很难用言语表达清楚。


第18章 翻篇
　　办公室内，长相斯文的聂医生透过眼镜片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说说吧，为什么 san 值会掉？”
　　他此时的模样跟一丝不苟的医生一点都不沾边，反而像是一个混迹黑社会多年的小痞子。
　　“心情不好。” 邱行风说。
　　“我应该和你说过，信息素紊乱症的根源就是情绪失控。” 聂尧说，“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就那么难吗？”
　　“难。” 邱行风没好气道：“你这是逼我遁入空门。”
　　“你少贫两句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聂尧不满地回怼，然后转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数值曲线，“为什么这次安抚疗程没效果？你的信息素指数一点都没下降的趋势。”
　　“我怎么知道。” 邱行风都快被这该死的紊乱症折腾疯了，“到底你是医生还是我是？”
　　聂尧不容他人质疑自己的专业能力，一字一句道：“问题一定出在你身上。治疗室的环境没有改变，救助员的信息素也一切正常。定量守恒，那就是变量出了问题。”
　　“……” 邱行风完全没有心思和他讨论学术，但脑海中也有个模糊的想法，“大概是因为我知道对方不是他。”
　　“他？哪个他？” 聂尧不明所以，“他一直都是你之前的救助员啊。”
　　一段话说下来如同在念绕口令，不过邱行风听懂了：“我喜欢上一个人。”
　　“？？？” 聂尧张了张口，“这和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有关系吗？”
　　邱行风直言说：“受独占欲的影响，我只想和他交换信息素。”
　　“你做梦！别想着在我们医院搞什么不健康的行为。” 聂尧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喜欢的那个人是 Omega 么，如果是的话，干脆和他进行一个临时标记，很大程度上能缓解你的症状。”
　　邱行风哽了一瞬，从牙尖里憋出几个字：“是，但我还没追上。”
　　聂尧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损友的革命友谊建立在互嘲的基础上，他自然不会错过令大影帝吃瘪的机会：“完蛋犊子，当初我就让你多演些偶像剧，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连追人都追不上。”
　　邱行风脸黑如炭：“……”
　　“要不要我给你支两招？” 聂尧贱兮兮地凑到他身边。
　　邱行风也是病急乱投医，居然真把希望寄托在同是恋爱白痴的发小身上：“你说。”
　　聂尧大手一挥，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送花、送吃的，约他看电影，出去玩。再不行就拿钱砸他，给他买车买房，带他感受你们娱乐圈纸醉金迷的奢华氛围。”
　　“请别瞎用形容词定义我的工作环境。” 邱行风面无表情地制止住对方的胡说八道，“他和我是同行。”
　　聂尧愣了几秒，好奇道：“谁啊？”
　　“你一个从不关注娱乐新闻的人，能知道几个明星？” 邱行风说，“说了你也不认识。”
　　聂尧不服：“我还认识陆修沐呢，还知道他的经纪人叫高鑫。”
　　邱行风狐疑地睨他一眼。
　　言多必失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聂尧讪讪地干咳一下：“这不是你俩最近有个热门 CP 么，我关心你就上网查了查。”
　　邱行风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话说你和陆修沐到底怎么回事啊？” 聂尧问，“我们医院连打饭阿姨都知道你俩的绯闻。”
　　邱行风沉默片刻，说：“目前处于营业阶段。”
　　他说话时没抬头。聂尧盯着他略长的眼睫，忽然生出一个可笑的念头，他觉得邱行风的这句话不是在解释他们的关系，而是在强调时间。
　　目前是营业，那之后呢……
　　邱行风没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下了逐客令：“我在你这儿休息一晚，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行。” 聂尧起身准备去探查病房，忽然又想到什么，“对了，下个月新的救治员就能上岗，他和你的契合度在百分之八十以上，你抽空过来和他进行安抚疗程吧。”
　　“我没时间。” 邱行风说，“马上要进组。”
　　“有好本子？” 聂尧问。
　　邱行风点点头：“姜炻的新电影。”
　　聂尧由衷地 “哇” 了一声：“姜导终于又要拍新片了，你们这也是梅开三度强强联手了，争取再拿个奖回来啊！”
　　邱行风嘴角弯出一点弧度。
　　—
　　就连圈子外的聂尧都知道姜炻的作品意味着什么，更何况是圈子里的人精们。各路经纪人大显神通，求爷爷告奶奶想和姜导搭上线。
　　姜炻这人也很绝，表面上来者不拒，不管饭局是大是小，只要有人邀约必会准时到场。结果坐在包厢里就开始蒙头大吃，活像个饿死鬼投胎。
　　弄得业内精英们面面相觑，不由开始思考这年头导演是不是不好赚钱，怎么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等到姜导达成 “增肥十斤” 的成就后，一条消息把娱乐圈炸蒙了——
　　导演姜炻 V：新片《喜宴》已通过备案，剧组现缺二番男主一名（第一性别不限，年龄 18 到 30，有无从演经验皆可），以及重要女配一名（第一性别不限，年龄 25 到 35，有无从演经验皆可），有意者请将基本资料（附件一寸证件照）发送至邮箱，链接。
　　与其说这是选角信息，更不如说它是招聘简章。
　　如此独特化的方式也从侧面反映出姜炻对待演员的态度——这部戏的演员是为剧本服务的，断不可能因为几顿饭的交情，就影响导演既成的选择方向。
　　高鑫的目光死死定在这条微博上，试图想用他那双 “火眼” 看出些门道儿：“你说，为什么不限定第一性别呢？”
　　陆修沐如同一条死鱼一般瘫在沙发上，他持续这种状态已有好几天，似乎还没从 “失恋” 的打击中缓过来。
　　“你振作些行不行！” 高鑫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反正 D 哥也有喜欢的人了，你正好趁此机会结束那段虐身虐心的单恋。”
　　陆修沐连纠正他瞎给人起外号的力气都没有，微微叹口气：“我又不是神…… 都失恋了还不允许我难受几天？”
　　“这不是情况不允许么！” 高鑫在他眼前晃了下手机，“外面为了这个角色都争疯了，也就只有你不当回事！”
　　“不是已经投了简历？” 陆修沐说，“你着急又有什么用……”
　　“多分析一下情况总没有坏处。” 高鑫踢了踢他的脚尖，“你给我起来！”
　　陆修沐不情不愿地直起身。
　　“所以到底为什么不限定第一性别？” 高鑫像是突击提问的老师，而陆修沐就是那个被恰巧点到名字的倒霉学生。
　　眼见逃也逃不过去，陆修沐认命般回答道：“证明《喜宴》这个剧本模糊了固有性别，但同时又要求了年龄，说明重要的人物之间会有年龄差。”
　　高鑫赞许地点点头，又问：“什么人物关系要强调年龄差？”
　　陆修沐想了几秒：“家庭成员。”
　　“你觉得《喜宴》是家庭伦理剧？” 高鑫心里一咯噔，“坏了，你不擅长演这种类型。”
　　“我也只是瞎猜。” 陆修沐拿过他的手机，指尖点着屏幕，“对我最不利的倒不是剧本题材，而是这句话。”
　　高鑫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二番男主？怎么？”
　　“我的资历不太够格演姜导的男主。” 陆修沐停顿片刻，“一番男主是谁也很重要，就算姜导不在意，制片方也不会允许这类文艺片里出现争番或抬番的情况。”
　　“冲着拿奖去的片子，非议自然是越少越好。” 高鑫忽然想到什么，撞了下陆修沐的肩，“要不你去问问邱影帝，他应该知道内部情况。”
　　陆修沐收回指尖的动作一顿：“…… 再说吧。”
　　他模棱两可的话语直接轻飘飘地盖过了他和邱行风争论的事情，高鑫也不可能从三个字中品出来更多的细节。
　　少了第三人的追问，仿佛陆修沐和邱行风的关系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那天的争吵也只是夜深人静下不理智的产物。
　　睡醒后，他们之间的隔阂也自然而然消散。
　　其实大多数的争论都不能分出明确的对错，在怒气的影响下，和亲近的朋友、家人大喊几句已经是生活的常态。只要还想和对方维持下去感情，迟早要握手言和。
　　邱行风明显是更主动的一方，争吵过后的第二个清晨就给陆修沐发了道歉信息。
　　[大影帝]：陆老师，醒了么？别再气了，做咱们这行的最忌气出皱纹。
　　一句俏皮话不仅给陆修沐递了台阶，还完美化解尴尬。
　　但陆修沐没有回复。倒不是他还生着气，而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邱行风。当初信誓旦旦的话语，在 Dandelion 说出有喜欢的人后，都变成了巨大的笑话。
　　陆修沐只是想给自己几天冷静期，却因为这个想法错失了与邱行风和好的最佳机会。
　　一条未及时回复的消息被搁置在手机里，然后一拖再拖，到了最后反倒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陆修沐万分纠结地戳进两人的对话框，输入的消息删了又打，打了又删。这时，微博蹦出来一条推送。
　　邱行风 V：#《喜宴》通过备案# 我将出演《喜宴》男主祁远，期待与大家见面。
　　陆修沐眸光闪了一下，迅速切入微博，用大号点了个赞，并评论——
　　陆修沐 V：期待邱老师的新戏。
　　几秒钟后邱行风回复道：谢谢陆老师。翻篇了？
　　陆修沐挑了下眉，缓慢打字：嗯，翻篇。
　　网友们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打哑谜，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蒲公英留言：好家伙，沐沐居然是第一个回复的人，你是不是把行风哥哥添加成 “特别关注” 啦？
　　两位正主必然不可能做出回应，但无数 “热心网友” 心照不宣般回复了同一条评论：别问，问就是小情侣之间的乐趣。


第19章 过去
　　几天之后，陆修沐收到《喜宴》的试镜邀约。
　　高鑫兴奋地整一个晚上没睡着觉，捧着陆修沐的脸不住地夸：“脸长得好就是有优势，只凭一张证件照都能拿下角色！”
　　陆修沐无语地打掉他的手：“只是个试镜，角色最终定谁还不好说。”
　　“你当你还是不知名的小糊咖啊？” 高鑫满怀信心，“这个角色十有八九是你的了，试镜就是个过场，不然不会折腾你跑一趟。”
　　结果第二天到了试镜会场，高鑫看着人山人海的队伍，彻底傻眼。
　　陆修沐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号码贴纸，整整齐齐黏在衣服上。他抬起头对高鑫轻笑着：“十有八九是我的了？”
　　高鑫：“……”
　　陆修沐：“就是走个过场？”
　　高鑫：“…………”
　　“姜导不愧是姜导。” 他压低声凑近陆修沐耳边，“我刚刚看到王泽和谢雨了，你们三个最红流量齐聚一堂…… 不管谁拿到这个角色，剩余两位都逃不开被群嘲的命运。”
　　陆修沐望着不远处交谈的几人，年龄看上去都不大，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想来是几个才入行没多久的孩子。
　　他收回目光，淡漠道：“也许我们三人，谁都拿不下来这个角色。”
　　高鑫凉嗖嗖地嘶了声：“那就能见到百年不遇的奇景——三家流量粉丝握手言和，齐心协力痛斥知名导演没眼光。”
　　陆修沐嘴角弯出一抹弧度：“要撕也是他们两家撕，和我没关系。”
　　“… 啥意思？”
　　“我不是早就因为谈恋爱的事情，被他们踢出流量的行列了吗？” 陆修沐说。
　　“祖宗！” 高鑫一把捂住他的嘴，左右看看，“说话前好歹注意下场合。你是嫌如沐春风的火烧得不够旺，还想再添把柴啊？”
　　陆修沐无意添柴，但高鑫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在场的素人不少，他又是个三天两头上热搜的体质，再待下去，恐怕会引起骚乱。
　　两人退回保姆车，让小文去排队。
　　明晃晃的光线透过枯叶爬进窄小的空间内，残缺不全的阴影打在人脸上，稍不留神就会被折射光晃到眼睛。
　　陆修沐眯着眸缓了一会儿，将别在上衣口袋的墨镜取下。
　　“这哪儿像是电影试镜……” 高鑫手指点着窗外，“分明就是高考考场啊。”
　　陆修沐的指尖不自觉用力捏了捏眼镜腿。
　　“早知道今天我该穿身红。” 高鑫扯着衣角，“送考的家长好像都这么穿，讨个吉利。”
　　“不知道，我没参加过高考。” 陆修沐说。
　　高鑫一愣，连忙转头看他，只见陆修沐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黑色的镜片将他眼里的情绪遮挡得一丝不露。
　　陆修沐又说：“就算我参加过，也不会有家长给我送考。”
　　“……” 高鑫心里酸胀，扇了自己一下，“你看我这嘴…”
　　就在他绞尽脑汁准备说些什么缓解气氛时，陆修沐却突然笑了：“扇自己疼么？又不是什么禁忌话题，不用刻意回避。”
　　可陆修沐越是轻松，高鑫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单看陆修沐现在的社会地位，也算得上是 “要钱有钱、要名有名” 的人生赢家。比起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到头来身上只有个 “龙套” 代名词的那些人，陆修沐算是幸运的。
　　然而荒谬的是，他所有幸运的源头皆来自于他不幸的家庭经历。
　　陆家父母因为 “强制婚姻政策” 而结识，两人或是因为工作繁忙、或是因为感情迟钝，都把自己拖入了 “大龄青年” 的行列。
　　原本和陆父契合度高的适婚 Omega 有三人，陆母却没有这种好运气，若是错过陆父，她身上将背负巨额的罚单。
　　在这种压力下，陆母用尽一切办法，争取到和陆父见面的机会。
　　抱着 “步入婚姻殿堂” 的男女第一次见面时，所有的好印象都取决于对方的长相。恰巧，上帝在造物时对两人均是另眼相看。
　　由于 “另一半” 完美的相貌，这场 “强制婚姻” 都沾染上 “心甘情愿” 的意味。
　　可惜，面对柴米油盐时，一张堪称精致的脸没有任何用处。生活习惯的巨大差异令陆家陷入无穷无尽的争吵声中，似乎挤牙膏的位置、蒸米饭的软硬程度、每天几点打扫房间都能变成高声谩骂的导火索，然后本就稀薄的 “爱情” 也在面红耳赤中渐渐转变为“厌恶”。
　　等到陆修沐出生后，陆母再也没履行过夫妻义务，甚至连信息素都不想施舍给自己名义上的丈夫。
　　所有的发 / 情期和易感期都变成了陆家父母相互折磨对方的手段，却又要碍于法律的制裁，继续伪装出深爱对方的样子。
　　陷在绝望的漩涡中，陆父开始后悔——如果当初和另外两个 Omega 结婚，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陆母也开始抱怨——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宁愿欠债也不会搭上自己的一生。
　　没有人能争出一个是非对错，更没有人是这场残酷婚姻里的侥幸者。
　　所以这也从一定基础上奠定了陆家父母的婚姻必会走向灭亡。“强制婚姻政策” 取缔的第二天，陆修沐在母亲脸上见到了久违的笑容。她的心情真的很好，还为陆修沐添置了新玩具。
　　年幼的陆修沐不懂这代表什么，单纯地认为这是父母不会再吵架的信号。结果前一刻还说着 “妈妈喜欢你” 的女人，下一刻就从这个家里消失不见。
　　离婚的决定并没有给陆父带去多大影响，反而还有些终于解脱的释然感。可感情是世界上最难琢磨透彻的东西，当争吵终于归于平静后，陆父居然不可遏制地想念起那位渐行渐远的漂亮女人。
　　无论当初是否被对方容貌所蒙蔽，他们之间也曾有过刻骨铭心、一生一世的诺言。
　　人的本质很矛盾。朝夕相处时 “享受” 言语给对方带去伤害的畅快，分开后又难免后悔话说得太重。
　　这基于一时未能认清的喜欢，同时也使得陆父变成了最可笑的跳梁小丑。
　　遗憾与后悔令他过度沉溺于过去，理智也在无望中分崩离析，最明确的表现就是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信息素。
　　未分化的陆修沐感受不到这种生理上的直白变化，但也能从破碎的杯碟中看出父亲心情不佳。他怯懦懦地爬上父亲膝盖，小手轻握住对方溢着血的指尖，说：“吹吹，不痛！”
　　失控的陆父看着与陆母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第一次动手打了陆修沐。他的眼眶熬得通红，声音像是被困在笼中猛兽的嘶吼：“明明是你先接近我的，为什么你又能毫无负担地先行离开？！”
　　一个永远不可能得到回答的问题，却也饱含着无限的悲哀。
　　发泄过后理智得到暂时的清醒，陆父紧紧抱着缩成一团的陆修沐，嘴唇不住地颤抖：“对不起… 对不起修沐… 我、我不是有意的……”
　　温热的泪落在陆修沐脸上，他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遭受无妄之灾，但看到父亲如此痛苦，还是选择了原谅。
　　然而当间歇式的 “发疯” 变为常态，原谅都变得无足轻重。在反复无常的拳打脚踢和充满悔恨的歉意声中，两人努力维持着那根名为 “父子” 的亲情线。
　　不过有些事情不管多努力，也无法改变既成的结局。处于青春期的陆修沐迎来了第一次分化，他按照出生时医生所猜想一般分化为 Omega，陆父也提前准备好了抑制剂和阻隔喷雾。
　　但基因的强大在这时体现得淋漓尽致，陆修沐不仅长得像母亲，就连信息素的味道都和她相差无几。
　　这个意料之外的状况令本就不稳定的陆父更加失控，若不是陆修沐及时打晕他，只怕 “家暴” 会演变成“伦理闹剧”。
　　思虑再三，陆修沐向许久未曾联系的母亲寻求帮助。他拨通那个陌生的号码，心跳声越来越快，甚至连母亲第一句话会说什么都预想好了。
　　“喂？”
　　一道稚嫩的童音切断陆修沐的幻想，“找谁？”
　　陆修沐怔愣住，凭借着本能报出母亲的姓名。
　　“你找我妈妈？” 对方的声音很软，一听就是泡在糖罐子里长大的小孩儿，“她去参加我的家长会了，你晚一点再拔过来吧。”
　　陆修沐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切断电话的，也忘了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唯一搞清楚的就是，母亲离开后，再没主动联系过他的原因。
　　他是那个被抛弃的孩子。
　　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够好，只是因为他是一场错误婚姻的产物。
　　这个认知令他更加绝望——问题不出在于自身，所以无论如何改变都得不到陆母的垂爱。
　　……
　　高鑫独自出神了好一会儿，透过后视镜看向车后座上安静的人：“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公司见到你的情境，那会儿你好像才十八岁吧？”
　　“嗯。” 陆修沐仰靠在椅背上，“我在网上看到你们招收训练生的信息，包吃包住，一个月还给五千。”
　　高鑫看着他硬朗的下颌线，一瞬间，眼前人和十八岁的陆修沐完美重合上了。
　　那天，高鑫翻开他的个人信息，上下打量着略带青涩的少年。
　　“陆修沐…… 名字不错。”
　　“谢谢。” 陆修沐弯了弯眉眼。
　　高鑫见他没有其他孩子的拘谨，不由多生了几分好感：“才十八岁，怎么不继续上学？”
　　“成绩不好。” 陆修沐坦言道，“而且我也拿不到奖学金，家里负担不起学费。”
　　起初高鑫并没当回事儿，他带过的训练生要按筐计算，难免有几个条件困难的。
　　“怎么想着来做这行？” 他又问。
　　“你们给的钱多。” 陆修沐笑意减了两分，垂着眼，“我真的很需要钱。”
　　不是梦想，也不是出于喜欢，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字眼。
　　高鑫一愣，越是丝毫不避讳的态度，越暴露出急切。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孩子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缺钱。
　　五千块，是高等院校一年的学费，是同龄人之间攀比的一台好电脑，甚至只是圈子内的一顿饭钱。
　　但对于十八岁的陆修沐来说，它意味着三支高浓度的 Alpha 抑制剂。


第20章 融化
　　上午时分的阳光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可车内似乎都褪去了应有的温度。往事就好像生命录像店里的老旧磨片，每一段都有着独特的颜色。
　　那段过往无疑是陆修沐的黑色时光，就连高鑫都无法给其添染上明亮色彩。
　　经纪人对与艺人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除了要合理安排好工作，更是掌管艺人生活的管家。但是过多的琐事令他忽略了一些细节，比如——陆修沐从不住公司安排的宿舍，有时还会在月初预支工资。
　　由于信息素紊乱症的普及度很低，陆修沐根本不知道父亲患了病。但与易怒的父亲相处多了，也磨合出一种 “治疗” 方法——他可以通过释放信息素，引导父亲趋于一个平稳的状态。
　　这在很大程度上令陆修沐喘了口气，却也增添了其他烦恼。当邻居询问 “怎么好久没见过你爸爸出门啦”，或者是同期训练生问他“你身上为啥有 Alpha 信息素” 时，他都要编排出一箩筐的谎话堵住他们的疑问。
　　当人们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互换信息素时，那么哪怕它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也会被扭曲为背德的污言秽语。
　　陆修沐像是一只躲在暗处偷生的小老鼠，小心翼翼避开他人的关注。但在钢丝上走得时间长了，迟早有掉下来的一天。
　　某一个午后，陆修沐接到警察局的电话，从对方冰冷的陈述中，他拼凑出一个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实——陆父的信息素忽然爆发，且在失控的状态下连伤数人。
　　陆修沐连请假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翘掉公司安排的舞蹈课程，急匆匆赶去警局。一路上还想着需要多少保释金才能把父亲接回家，结果又被告知父亲此时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然后陆修沐又浑浑噩噩地跑去医院，此时的他就像是被命运牵引着的提线木偶。
　　慌乱、无措，只能静静等候着那场迟来的 “判决”。
　　“我们为患者注射了镇定剂。” 医生翻弄着病例，“你知不知道他患有信息素紊乱症？”
　　陆修沐好像听不懂这些简单的词汇：“患者？紊乱症？”
　　医生反而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这类病症多出现于 Alpha 人群，由于敏感期内情绪波动且没有得到及时安抚所引发，初期很好治愈。”
　　陆修沐敏锐地察觉到 “初期” 二字，连忙问：“那我爸？”
　　“他的情况比较严重，我建议尽早进行腺体切割手术。”
　　陆修沐彻底呆住。腺体对人体起到一个保护的作用，且不说手术风险高，单是切除后所引起的免疫系统下降等并发症，对于陆父之后的身体状况都有很大影响。
　　然而绝望之感还在增加，医生又说：“根据患者的报告显示，有人对他进行过信息素引导，你知道具体情况吗？”
　　陆修沐：“…… 应该是我。”
　　医生瞬间皱起眉：“你们不是亲生父子？”
　　“是…” 陆修沐斟酌着词句，“我父母离婚后，他一直没有再婚。而我的信息素和我妈的很像，所以——”
　　“啪” 得一声响，打断他之后的话语。
　　医生怒不可遏地将病例摔在桌子上：“我就说政府应该加强生理知识普及！都什么年代了，还谈及信息素就觉得是摆不上台面的事情！”
　　这句话更像是对社会大环境的抱怨，陆修沐却无端心慌：“是…… 有什么问题么？”
　　医生悲哀地看着他：“信息素如同血液一般，亲子之间无法进行直接交换。表面上看，你的引导在安抚患者，但其实是在变向加重他的病情。”
　　一瞬间，陆修沐的大脑是空的。
　　“愚昧无知”使得他多年的 “努力” 化为泡影，所有咬牙坚持都变得荒谬可笑，导致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怪罪谁。
　　陆家的悲剧始于强制婚姻政策，可是他又无法在人口出生率骤减的基本国情下，去指责政府的失职。
　　他们不过是时代变化产物中的最悲哀个体。
　　高鑫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几个月之后，出于经纪人的失职以及愧疚之情，他带上高额的保养品去医院探望陆父。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陆修沐的父亲。
　　男人曾经英俊脸颊被病情折磨得看不出样子，他的后颈上绑着厚重的绷带，被三五个医护人员按在床上。
　　“为什么切除我的腺体！” 他死死盯着陆修沐，怒吼声响彻整个走廊，“你和你妈都是一个德行，你们都对不起我！”
　　陆修沐仿佛听不到一般，平静地站在医生面前。
　　“你父亲这个情况……” 医生很为难，“医院里毕竟还有其他病人，你还是尽早为他办理出院手续吧。”
　　“抱歉。” 陆修沐说，“我已经联系疗养院了，今天下午就能转院。”
　　“陆修沐！你还是不是人！” 陆父疯了一般想要挣脱护士的禁锢，“疗养院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他们只会把我关起来！我是你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多年来的偏执想法摧毁了一个人的基本思维，陆修沐不怪他的恶语相向，甚至他觉得自己没权利去怪父亲。
　　陆修沐偏头看向父亲，甚至还对他笑了笑：“爸，该吃药了。”
　　极力克制的颤抖声线令陆修沐表现出不符合年龄的沉稳，高鑫听得心里难受，抬手敲了敲病房门：“修沐——”
　　众人的视线顺着声音看过去，而陆父利用这个空档，猛地翻下床。随后，桌子上摆着的水果、汤药，一下又一下，准确无误地落在陆修沐身上。
　　兵荒马乱、一片狼藉。
　　闹剧结束后，陆修沐送高鑫离开。他不仅对高鑫表达了歉意，还委婉提出想请几天假。
　　“你不用……” 高鑫也不知能说什么安慰他，最后话音转了个弯：“没事，有需要就说话。”
　　陆修沐的脚步有片刻的停顿：“哥，你之前不是说有部校园网剧缺个男一，我接了。”
　　“你要是转行去演戏，那你们团就要散了……” 高鑫尽量把话说得不那么伤人，“你也知道，其他几个孩子没你人气高，你再一走，恐怕他们——”
　　就像是陆修沐进入这行的原因一样，此时的他还是那句话：“我缺钱。疗养院一天的费用不低。”
　　“行吧…” 高鑫叹口气，“我回去和他们说。”
　　“不用。” 陆修沐说，“是我对不起队长他们，应该由我当面道歉。”
　　“……”
　　高鑫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准确描述自己的心情，他以前就知道，陆修沐为人温和。可现在，他身上仅有的那点棱角也被磨平了。
　　都说一个人的经历影响着他的性格，高鑫一时不知道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他能理解陆修沐，因为自己的 “失误” 导致父亲陷入绝境，心中难免会产生巨大的愧疚之情。他希望自己能在其他事情上做得更加完美，借此弥补心中的空洞。
　　这也是陆修沐擅自加入信息素医疗组，高鑫无法反对的原因。
　　他不能强迫陆修沐卸下身上的担子，更不能像一个旁观者一般对他说三道四；你爸对你也不好，干嘛非要折磨自己？
　　他也更加明白，陆修沐帮助陌生人的行为是种情感转移——把自己幻想成一位 “救世主”，然后通过帮助他人，来减轻身上的 “罪孽”。
　　很可笑的行为，却也是陆修沐唯一的救赎方法。
　　……
　　想到这里，高鑫开了句玩笑：“幸亏当初我没阻止你成为志愿者，不然别说来试镜姜导的角色，恐怕这会儿我都得陪着你看心理医生。”
　　陆修沐也笑了：“这也是我最庆幸的事情。”
　　高鑫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迟疑说：“你不会想到了 D 哥吧……”
　　“确实想到了。”
　　高鑫一拍脑门，感叹：“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恋爱脑。”
　　陆修沐被骂了也不生气，至少和 Dandelion 相识的初期，他也没过自己会不顾聂尧的 “警告”，喜欢上一位素未谋面的患者。
　　转变发生在第一阶段安抚疗程结束后。
　　“这段时间谢谢了。”Dandelion 说，“这个疗程结束后，我的信息素稳定不少。至少不用再戴止咬器。”
　　“太好了。” 陆修沐由衷开心，“下个阶段什么时候开始？我提前空出来时间，要不要我们把治疗频率提高些？这样你应该好得更快。”
　　Dandelion 停顿几秒才说：“总觉得你比我还期盼着早日痊愈，似乎我病好了，你能从中获取什么成就感。”
　　陆修沐蓦地一怔，对方的无心之语准确地戳中他的内心，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Dandelion 没听到他的声音，自顾自笑起来：“别介意，只是随便瞎聊几句。我不太清楚你为什么会做这方面的志愿者，毕竟项目很小众，了解的人也不多。也许是你身边有谁也患了这种病，又或许这是你的兴趣，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别有压力。”
　　他的话完全不合符常理，病人主动安慰救治员的情况少之又少，好像在这一刻两人的身份进行了对调。
　　陆修沐：“我……”
　　“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一根蓄满力的弦。”Dandelion 的声音很轻，“如果治不好我，你也会随之断掉。”
　　陆修沐：“……”
　　“我不希望你把精神寄托放在我身上，或者说，作为你的病人我很反对这种做法。” Dandelion 顿了顿，“苏格兰有位小众摄影师提出一个很有趣的观点，叫做‘错误拍摄’，大概意思就是说，虚胶、错位、光晕差等等不符合正途的拍摄方法，依然能拍出客观且合理的作品。事实证明，他的拍摄方法也成为了现在某些特定场景下的正确操作。”
　　“我觉得这个理论同样适用于医学。”Dandelion 笑了一声，“紊乱症目前来看是种‘错误’的病症，由于对它的了解程度不深，总会有人为此付出一些‘错误’的代价，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别人，但这本身就是一种最‘正确’的自然进程。”
　　陆修沐垂着眸，轻声重复他的话：“正确的自然进程……”
　　“也许多年以后再回看这段经历，会发现我就是一个最普通的人，患了一种最普通的病，而你就是那个最普通的救助员。”Dandelion 说，“我们在这里互换信息素本身也没什么特殊含义，你不用非为它加上‘伟大’、‘自我感动’、‘解脱’等字眼。”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能拼尽全力去做好这件事。”Dandelion 停了片刻，又说：“至少我不会。”
　　对于陆父的责任和愧疚就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罩子，陆修沐被困在逼仄且黑暗的内部空间里，虽然呼吸不顺畅，但总也能活下去。
　　现在忽然有人不经意间掀起密闭空间的一角，陆修沐才发现，迈出那一步去再度呼吸新鲜的空气，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困难……


第21章 试镜
　　车外有人架着夸张的哈雷摩托飞驰而过，经过保姆车时留下一排雾蒙蒙的尾气。陆修沐盯着淡薄的气体发了会儿呆，忽然车门被人一把拉开。
　　小文半弯着腰，手掌撑住膝盖：“哥！试镜的考、考题是…… 悲情片段。”
　　高鑫一边递给他矿泉水，一边帮他顺气：“慢慢说。”
　　小文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水后，捶着胸长舒两口气：“题目好像是《喜宴》剧本里的一段戏，我排队时正巧听到其他选手的对话，其中一个说‘完了，我刚才根本哭不出来’，另一个也说，‘早知道是哭戏，我昨晚开始就应该多看些悲剧故事’。”
　　高鑫立即看向陆修沐：“快，从现在开始就想悲伤的事情！”
　　小文也说：“哥，你酝酿一下，我们不打扰你。”
　　“干什么……” 陆修沐觉得有点好笑，“哭的层次感也分为许多种，一点剧本信息都不知道，我哭得再惨也只会适得其反。况且，每个人的试镜片段也不见得都一样。”
　　“应该是一样的吧…” 小文泄气般嘀咕一句：“都说姜导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片子开拍前不会有人知道故事内容… 要是试镜片段多了，不就相当于他自动‘泄题’了嘛？”
　　陆修沐知道他是好心，也不欲再打击他，笑说：“辛苦了。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我安心不少。”
　　“真的吗？” 小文瞬间扬起笑脸，“祝哥成功拿下角色！”
　　陆修沐比了个 “OK” 的手势，转身下车。
　　试镜的方式和电影学院的艺考形式一模一样，大厅外的工作人员递给陆修沐一页台词纸，说：“《喜宴》片段大背景：小苏的姐姐在订婚前夕出了意外，下半身瘫痪，对方知道后提出退婚的要求。小苏安抚伤心的姐姐，并说出带她去大城市生活。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封闭的小村落里，你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要求脱稿表演。”
　　陆修沐点点头：“谢谢。”
　　工作人员算是陆修沐的路好粉丝，又见他态度谦和，难免生出些私心，压低声嘱咐一句：“沐沐，我听编剧说《喜宴》的基调很悲，这个片段是一个小高潮，记得控一下情绪。”
　　不管是片段的梗概，还是工作人员和小文的话语，都从侧面证实了这次试镜考验演员对悲伤情绪的把控。
　　陆修沐原本也想向着这个方向下功夫，结果看到台词后，忽然顿住。
　　短短十分钟一晃而过，陆修沐深吸一口气，推开试镜间的房门。
　　他摘下墨镜，冲着试镜官们鞠了一躬。最中间坐着的是姜炻，往外延伸是圈子内叫得上名字的编剧和副导，扫到最后一个位置时，陆修沐的眸光闪了闪——是邱行风。
　　很意外。
　　哪怕邱行风已经定为这部剧的一番男主，但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演员，没资格挑选谁来和他搭戏。
　　而且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不应该主动避嫌么？就不怕其他试镜演员说闲话？
　　邱行风没他想得那么多，相反还十分自然冲他扬了扬眉，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通过口型能看出来是——加油。
　　陆修沐愣了几秒，猛然回过神，回给对方一个微笑。
　　“干什么呢！” 姜炻打断两人的眉来眼去，“这是试镜，不是谈恋爱的地方！”
　　被人当众戳破 “隐秘关系” 非常难堪，就算不是真的，陆修沐的耳根还是泛起一阵不容忽视的热度，他窘迫地搓了下指尖。
　　“如果姜导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那我有必要澄清一下，我和陆老师只是朋友。” 邱行风说，“但如果你认为我们非常配，不谈恋爱是娱乐圈的损失，那我只能说——”
　　他似乎有意停顿，目光直勾勾得落在陆修沐脸上：“你眼光真不错。”
　　陆修沐抿着唇，反手握住后颈。感受到腺体处的脉搏快速跳动后，他狠下心掐了掐自己的皮肤，随后故作镇定回怼道：“邱老师，你要是再瞎说，我发挥失常这笔账就要算在你头上了。”
　　“我的错。” 邱行风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又对姜炻说道：“人上了年纪就别瞎听信谣言，你看陆老师这态度，能是喜欢我吗？”
　　姜炻一言难尽地看了陆修沐一眼。他们刚才的对话乍一听就是朋友之间的互怼，可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姜炻愣是品出来些爱情散发的酸臭味儿。
　　“行了。” 姜炻不耐烦地挥挥手，“准备好就开始，别耽误时间。”
　　陆修沐快速调整好状态，刚准备开口，又被邱行风打断：“陆老师，放轻松。拿出刚才怼我的劲头去演这场戏。”
　　陆修沐有一瞬的怔愣。
　　姜炻更加直接，警告性地瞟了邱行风一眼，说：“57 号试镜开始。”
　　和陆修沐搭戏的女演员是位群演，她瘫靠在椅子上，维持出下半身失去知觉的样子，目光落在窗沿上。
　　陆修沐选择从门口处入场，先是快跑几步，越接近女演员时步子越缓慢，最后停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滚了滚喉头，缓缓说：“姐……”
　　女演员像是被惊醒一般，迅速收回目光，轻笑着：“小苏来啦。过来，让姐姐看看。”
　　陆修沐抬脚迈了一步，又在某一时刻猛地定住，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直到脸上泛起无懈可击的笑容后，才走了过去。
　　他半蹲在女演员面前，目光从对方的脸上一路下滑，最后落在盖着毛毯的双腿上：“你的腿……”
　　“没事。” 女演员揉了揉他的发，“一点都不疼。”
　　到目前为止，陆修沐的表演都算是中规中矩，和前面几十个演员的处理方式一模一样。谈不上出错，可也没什么闪光点，一位副导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结果副导嘴还没闭上，陆修沐忽然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一把掀开毛毯，拳头一下下落在姐姐的膝盖上。
　　毕竟在演戏，陆修沐的力道并不重，但女演员临场经验非常少，一时呆住了。
　　陆修沐也不介意她做出什么样的反应，站起身背对着她，喃喃道：“你为什么不疼… 你应该要疼的啊……”
　　这是一句原本没有的台词，女演员慌乱地去找姜炻的目光，在接收到 “继续” 的信号后，她说出了下面的念白：“真的没关系…… 现在我也不用嫁人了，可以有许多时间陪着你。”
　　“我们离开村子吧。” 陆修沐再次蹲下来，期盼地盯着她的脸，“去大城市，那里的医疗设备非常先进，你的腿一定能治好！”
　　到了这里，女演员已经认为陆修沐不会选上这个角色了。这句台词是整场戏里最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更是小苏在绝望中的最后挣扎。他和姐姐都懂，被折断双翅的鸟类永远不能再度翱翔于天空中，他只能制造一个幻影给姐姐力量。
　　自欺自人，且愚不可及。
　　因为这个原因，这句话要表达出一个递进的层次感，可陆修沐仿佛没考虑到这一点，极快的语速几乎毁了整个片段。
　　女演员眼神中不自觉多了些惋惜的情绪，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我现在这个样子…… 还是算了吧，我虽然不能再下地干活，但村长答应给我们补助。”
　　“我也可以养着你！” 陆修沐急切地拉住她的双手，“我认识许多字，可以当一个教书先生，到时候我给你买新衣服，买皮鞋。”
　　“小苏……” 女演员无奈道。
　　陆修沐站起身来到窗边，目光定在外面某一虚处：“会好起来的，一定会！我们也能住楼房，每天睁眼都能看见厚重的云层。”
　　他顿了顿，眸子在这一刻似乎都亮了：“姐，你相信我！”
　　伴随着最后一个话音落下，试镜片段到此结束。先前说的悲调氛围在陆修沐的演绎下彻底变了味，整场戏下来，他甚至一滴眼泪都没留。
　　陆修沐闭着眼缓了一会儿，再度鞠躬。
　　房间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编剧的视线在剧本和陆修沐身上来回穿梭，最后他忍不住询问：“你的处理方式很…… 嗯，很独特。在面对失去行动力的姐姐时，依然没有表现出来悲伤，为什么选择这样的表演方式？”
　　“因为我感觉小苏并没有多伤心。” 陆修沐说。
　　另一试镜官皱起眉：“你的意思是，他们姐弟的关系不好？”
　　“不是这个意思，相反，我认为他们的关系非常好。” 陆修沐琢磨了一下措辞，“我没有看过整个剧本，只能通过寥寥几句台词补完这个故事。如果姐姐不出意外，那她一定会按照预期计划一样，结婚生子。到时候，小苏会永远陪着姐姐留在村里，不可能去见识他想象中的大城市。”
　　“想象中？” 编剧问，“你认为小苏从没出过村子？”
　　陆修沐点点头：“他的台词有逻辑性错误。他说因为自己认识许多字，所以一定能当教书先生，还说住在楼房里能看到厚重的云层。这都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大城市对于小苏来说，是一个类似乌托邦的幻想。”
　　“基于这一点，我认为小苏是真的觉得大城市的医疗设备能治好姐姐的腿。” 陆修沐眨了眨眼，“那句关键性的台词也就不再是一个安慰的作用，而是小苏带着期许的说服。”
　　编剧赞许地点了点，又说：“我还注意到一个点，你在得知姐姐腿瘫了以后，刻意锤了两下。”
　　“嗯，我必须亲自确定这件事情。” 陆修沐微微低下眼，“不管别人怎么说，发生意外的是我的亲人。哪怕不愿相信，我也要狠下心去证实，只有这样，我才能确定接下来要怎么做。不然我会一直欺骗自己，然后事情会越变越糟。”
　　邱行风注意到他说话时，人称变成了 “我”，而不是第三人的视角，这使得这番话似乎都变成了一个真实存在的情况。
　　姜炻手指敲了两下桌面，把众人的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这场戏侧重点是什么？”
　　“小苏对于外面世界的向往。” 陆修沐答得很干脆。
　　姜炻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我只能说你这次的表演是个非常大胆的尝试。把一段姐弟深情的戏码转化为个人想法的袒露…… 你就没想过演毁了怎么办？”
　　“我演毁了么？” 陆修沐不退反进。
　　姜炻也不是吃素长大的，把问题再度抛给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没有。” 陆修沐冲邱行风笑了笑：“毕竟在开演前，邱老师都给了我暗示。”
　　姜炻不轻不重地 “哼” 了一声：“当着总导演的面，明目张胆地作弊。”
　　邱行风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被陆修沐抢了先：“这怎么能算是‘作弊’呢。非要说的话，也只是我个人的赌注——”
　　“我在赌，邱老师一定不会坑我。”
　　“你倒是信任他……” 姜炻嘟囔一句。
　　“当然。” 陆修沐说，“邱老师是朋友，他曾说我在他那儿有最高的抉择权，那我今天也要投桃报李——邱老师在我这儿有最高的信任度。”
　　……
　　陆修沐离开后，室内又一次陷入安静。
　　编剧思虑再三，说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还有继续试镜下去的必要性么？”
　　“什么意思？” 姜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气儿一直不顺，“这刚哪到哪儿，你就给我定下小苏的人选啦？”
　　编剧据理力争：“他确实不错。身高、年龄、长相都符合这个人物的特征，最关键的一点，只有他看懂了我到底在写什么。”
　　“那你就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姜炻毫不客气，“写得那么隐晦，也只有脑回路七拐八拐的人才能理解。”
　　“这是文学作品上的留白！” 编剧也怒了，“再者说我已经写得很露骨了，要不是你非要保持剧本的神秘性，多放出来几句台词也不会有人误解这段戏的含义。”
　　邱行风散漫地咳了一声，打断两位 “大神” 面红耳赤的争论。他看向姜炻，相当直白地发问：“你觉得陆老师怎么样？”
　　姜炻一下子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哽了一瞬，不情不愿地说道：“比我想象中的好。”
　　说完，又小声补充一句：“但也没那么好。”
　　邱行风自动给他这两句话做了翻译：“就是不想把小苏的角色给他呗。”
　　姜炻还未做出回应，那边编剧已经拍着桌子站起身：“为什么？！”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姜导确实有自己的考量，但那些话没法放到明面上说，至少不能在这种情况下给众人一个交代。
　　他烦躁地摸出烟，刚含上滤嘴，邱行风便凉嗖嗖地制止他：“吸烟室在二楼。”
　　姜炻点火的动作倏地定住，他瞪了邱行风一眼，大手一挥：“全员休息半个小时。”


第22章 营业结束
　　陆修沐站在一楼洗手间内，昏黄的光线给他身上镀了一层暖色。他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愣了会儿神，往脸上掬一捧凉水。
　　冰凉的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入衣领中，陆修沐刚把额前碎发捋上去，邱行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怎么躲在这儿，让我好找。”
　　陆修沐转过身，快速甩了甩发尾：“你怎么…… 试镜结束了？”
　　大概是由于脸上残存着水珠的原因，他原本清亮的眸此时沾染上一层水蒙蒙的雾气，再加上被浸湿的衣物，隐隐约约透出锁骨的形状。
　　邱行风心里的弦忽然紧绷住，好像见不得陆修沐这种模样。他磨着牙尖，将视线落在洗手台边缘，又抽出两张纸递给陆修沐：“擦一下，动作跟只猫似的。”
　　陆修沐有点懵：“…… 现在你的业务范畴都扩展到监督他人的仪容仪表上了？”
　　邱行风：“……”
　　“我只是洗了把脸。” 陆修沐扯着衣领，“也没给社会造成不良影响吧。”
　　邱行风心说，给我造成不良影响了。
　　然而这句话邱影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真要说出来，指不定陆修沐又要炸毛成什么样。
　　那位撩人不自知的 “罪魁祸首” 再次发话：“找我有事？”
　　“嗯。聊聊试镜。” 邱行风说。
　　陆修沐一愣，打趣道：“你这是准备提前给我送‘录取通知书’？”
　　时间有限，对方又是有一定承受能力的成年人，邱行风懒得铺垫废话：“姜炻不会把小苏的角色给你。”
　　陆修沐的笑意霎时僵在脸上。
　　真不是他过于自信，而是试镜结束后和编剧、以及导演们的对话，给了他一个 “十拿九稳” 的信号。
　　更让他在意的是邱行风的用词，绝对肯定的语气透露出 “不管他演的好不好，这个角色注定与他无缘” 的含义。
　　陆修沐扶着洗手台沉默片刻：“理由。”
　　“因为我。” 邱行风说。
　　明明是一个毫无逻辑的回答，陆修沐居然听懂了：“因为你是一番男主？”
　　他拧着眉琢磨几秒，立即反应过来：“姜导不希望如沐春风带偏《喜宴》的节奏。”
　　“姜炻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对自己的片子要求很高，不希望任何无关言论沾染自己的作品。” 邱行风默认了他的说法，“他挑选演员的角度也很独特。对于他来说，一些不触及道德底线的污点在他那里反而是加分项，比如，被嘲演技差、当众说脏话或者偶像谈恋爱失格，都能成为他的首选。”
　　陆修沐跟上他的思路：“大概明白了，作品永远是评判一个演员的基准线。如果姜导的作品扭转了‘污点’艺人的风评，对于他来说，那就是观众给这部影片打出的最高评分。”
　　“是这个意思。” 邱行风说，“由于如沐春风势头过大，难免会有一些 CP 粉引导言论。更重要的一点是，姜炻不希望自己的收官作品成为炒 CP 的手段。”
　　“收官？” 陆修沐茫然地抬起头，“他……”
　　“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迟早要退休。” 邱行风解释，“《喜宴》会是他最后一部作品。”
　　陆修沐默了一瞬。
　　一位好导演 “解甲归田” 多少有些伤感，更是圈子里的一大损失。可这也变向得坚定了陆修沐想要拿下角色的决心，若是从未和优秀的导演合作过，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
　　“那为什么还通知我来试镜。” 陆修沐不死心地问道，“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并不是他的本意。” 邱行风耸耸肩，“你给剧组投了简历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你的外形条件非常符合这个角色，要是他连试镜的机会都不给，难免有失公正。”
　　“我现在也没觉得哪里公平。” 陆修沐干巴巴地回道。
　　“他估计也憋了一肚子的气。” 邱行风说，“你要是发挥得不好也就算了，可你…… 姜炻现在指不定躲哪儿痛骂咱俩的公司呢。”
　　陆修沐换了种思路：“从现在开始控制如沐春风的势头，影片上映前，我们都停止营业——”
　　“你也说了，是影片上映前。” 邱行风打断他，“制片人和投资方不是傻子，只要你和我同时出现在一个剧组，势必要好好利用大热 CP 的热度。变相来说，这也是一种保障——万一《喜宴》票房不如预期，他们也可以靠吸 CP 粉来回血。”
　　陆修沐：“……”
　　“说到底，这个圈子是资本的游戏场。” 邱行风淡漠道，“姜炻作为导演，也只比演员们多了一个在片场发火的权利，后期如何运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他只能在前期有‘实权’的阶段，掐灭一切被资本利用的可能性。”
　　说话到这个份上，事情已经没有两全的可能，除非邱行风主动退出。陆修沐无意牺牲他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更何况他也不认为自己有撼动邱行风地位的资格。
　　不成想，邱行风主动说：“如果这部剧不是专门为我写的，我就可以推掉祁远这个角色了。”
　　陆修沐被巨大的信息量打懵了：“为了你写的剧本？”
　　“嗯。” 邱行风说，“姜炻欠我一个人情。”
　　他说的很含糊，是一个明确结束话题的信号。陆修沐也没再揪着这点不放，叹口气：“看来我和姜导注定无缘。”
　　邱行风挑起眉：“这就放弃了？”
　　陆修沐：“？”
　　他还没搞懂邱行风到底什么意思，就听对方毫无负担地说：“现在解绑如沐春风就好了。”
　　陆修沐彻底呆住：“别开玩笑了！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解绑，粉丝会疯的。而且我们总要找个合理 BE 的由头，不然大众不会相信。”
　　“就说你有喜欢的人，不想对方误会。” 邱行风又神情冷淡地补充一句：“反正这就是事实。”
　　陆修沐这才意识到，邱行风不是说着玩。可强行解绑所带来的后果，真的能比加入《喜宴》所带来的收益还要高么……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已知情况永远高于未知结果。
　　邱行风好像能看透他的内心：“我没法向你保证《喜宴》一定会得奖，但我和姜导两次合作，认为他相当会‘调教’演员。他的经验对任何演员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陆修沐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良久之后他才说：“就算解绑，我也不见得一定能得到小苏这个角色。”
　　邱行风：“对。只是争取到一个机会。”
　　陆修沐又说：“但是解绑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CP 粉会骂我们骂到明年。”
　　邱行风还是那句话：“对。有可能一辈子不会和解。”
　　“……” 陆修沐泄了气，“这就像是一场豪赌，赌赢的几率甚至达不到百分之五十。”
　　邱行风却笑了：“至少还有我陪着你一起赌。”
　　他眼里带着温度，安抚性的情绪在这一刻有了实质，一丝又一丝攀上陆修沐的皮肤，最后将他紧紧包裹其中。
　　陆修沐的心跳不自觉加速，他有一种被抓住死穴的错觉。
　　“为什么。”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根本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邱行风沉默几秒，低声说：“… 我也不知道。”
　　陆修沐愣住。
　　“先给你道个歉，在今天之前，我都不认为你有出演小苏的能力。” 邱行风说，“我看过祁远的故事线，在他的视角里，小苏是个极度矛盾且复杂的人物。你和小苏就像是站在两个对立面上的个体。”
　　哪怕邱行风的用词很委婉，陆修沐还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他嘴角弯出一抹干笑：“我怎么感觉你在骂我头脑简单。”
　　“是在说你很纯粹，没有过多复杂的想法。” 邱行风无奈地点了点他的脑门。
　　陆修沐再度陷入呆滞的状态，好像面对邱行风时，他的大脑 CPU 总会在奇怪的时刻宕机。
　　“看过你的表演后，我又觉得把你和角色混为一谈是件荒谬的事情。” 邱行风说，“演员的意义在于赋予角色生命，而不是让角色禁锢演员的表演上限。”
　　“作为给祁远填写生命的人，我想见到一个属于陆修沐的小苏。”
　　—
　　当天晚上，邱行风在微博上挂了很长时间。眼尖的蒲公英第一时间发现他上线，纷纷猜测自家正主要营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写小作文，居然这么久都没有下号。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波营业像一颗深水炸弹一般，给 CP 粉带来毁灭性打击。
　　邱行风 V：有一件许久之前就应该澄清的事情，我目前是单身，网上有关我的大热 CP 言论并不属实。希望大家可以理智嗑 CP，这件事情已经给我的生活造成了影响。
　　蒲公英们懵了，节假日同样满脑门的问号，就连路人们都在猜测发生了什么。
　　邱行风是自愿发布声明的吗？还是公司突然干预？如沐春风正处于大热势头，怎么忽然就要解绑？
　　只有如沐春风的 CP 粉们一个劲儿否定 “吃瓜吃到自家” 的事实，纷纷表示——邱影帝没有说到底哪个 CP 造成了影响吧，万一是另外的 CP 让沐沐吃醋了呢！
　　这波是糖，可以嗑！
　　然而几分钟后，另一正主无情戳破他们 “强行嗑糖” 的幻想。
　　陆修沐 V：在此澄清，我和邱老师只是普通朋友。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组 CP 时，能把我排除在外。谢谢。
　　一句 “普通朋友” 轻飘飘抹杀掉两人之间相处的所有细节，网友们当然不买账，可是无论怎样，如沐春风 BE 也已经成为定局。
　　伴随着微博的卡死，这场短暂营业，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落下了虚假的帷幕。


第23章 屏障 爆字数了，也没再分章，就当成二合一看吧（其实就是我懒...）
　　[想个昵称真的很难]：到底什么情况啊！！！我要疯了，怎么好好的就 BE 啦！不是前两天还在说实锤吗！
　　[邪教退散只嗑官配]：这简直莫名其妙啊… 沐沐忽然就说有喜欢的人，要是官宣恋情，使得如沐春风 BE 也合常理，关键是看他那个声明，好像并没有和谁在一起了啊……
　　[如沐春风 szd]：我！不！相！信！！！肯定是公司下场了，他们不是心甘情愿的！
　　[第一嗑学家]：LS 的姐妹们都醒醒吧。不是他们想 BE，而是必须要解绑了。我有一个朋友（是真朋友）在圈子里工作，他透露今天沐沐去试镜姜导的新戏，据说演得很好，但姜导就是不同意，还因此和编剧吵了几句。后来才知道，姜导不想被大热 CP 影响了片子的风评，再想想姜导以前选演员的 “规律”，我倒觉得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嗑糖小能手]：@第一嗑学家 卧槽，这瓜是真的吗？？？要是真因为这样解绑，我只能说两位正主没有心。
　　[第一嗑学家]：@嗑糖小能手 信不信由你，我朋友只是转述了事情的经过，至于解绑的真实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但选在今天发声明，本身就挺奇怪的，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如沐春风绝美]：现在看着自己的 ID 就觉得一切都像是个笑话。这几个月为绝美爱情流过的眼泪都是我大脑里的水！我就说一句，如沐春风是内娱史上最缺德的 CP，不过分吧？！
　　[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如沐春风绝美 不过分！缺了大德了！！！“我嗑的 CP 都是真的” 这句话不是意味着我认为他们一定在谈恋爱，而是在说，我希望他们可以相互扶持，在这个圈子里越走越远！结果…… 这两位为了事业，疯狂和对方撇清关系的样子也太可笑了。
　　[如沐春风给爷爬]：我要气死了！不是谁家的唯粉，只是站在客观角度上分析一下，他们营业初期就开始的很突然，但是多年好友的故事线（我现在怀疑这条故事线也是假的）让我嗑了这一对。可以说，邱行风那会儿的热度没有多高，全靠着如沐春风再次蹿回一线，至于陆修沐…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一个流量为啥要炒 CP，但也不能否定，这个 CP 给他带了不少好处。结果呢！！！蹭完了热度，就一脚把我们 CP 粉踢开？？？有他们这样营业的么！！我今天就带着大名直接喷了，想冲我的粉丝随便来，正好一肚子火没处撒。
　　[小小蒲公英]：LS 的姐妹消消气… 不仅你们生气，我们内部群也在吵。本来以为有了 “嫂子”，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就算我是粉丝，我也要说一句，行风哥哥这次做的事情没法洗，等一个道歉吧。
　　[Hliaya]：@小小蒲公英 为什么要道歉？影帝从来没有亲口说过在和沐沐谈恋爱吧，你们自己靠脑补非要嗑，现在正主出来辟谣，还成了他们的错？
　　[如沐春风给爷爬]：@Hliaya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脑残粉了。他们公开说 “闻信息素”，现在怪我们脑补过度？？？要不是做这种引导，谁会嗑他们俩啊！
　　网上吵得不可开交，江随也基本处于 “爆炸” 的边缘。
　　大概是被气得太过，他这会儿反倒表现出极度的冷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邱行风没有立即回答。
　　“总不能真是因为姜导的新片吧…” 江随说。
　　邱行风扫了他一眼：“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江随平时发起火来总会不自觉和邱行风喊几句，到了现在却被磨得一点脾气没有，语气里只剩下浓重的不解：“我是真的不懂你们。姜炻确实是一流导演，但圈子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人能被冠以这个称号。你和修沐又没有到演不动的年纪，非要争它做什么？”
　　“演员看到好的角色总会不自觉被吸引。” 邱行风想了下，“而且机会就是转瞬即逝，错过了或许就再也抓不到。”
　　“那也要看看实际情况啊…” 江随疲惫地叹口气，“修沐在上升期，现在破釜沉舟切断了退路，万一… 我是说万一，姜导依旧没选择他，这次的事情会给他一个致命的打击。”
　　邱行风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还有你！” 江随说，“患病以后人气大幅下滑，好不容易有好转的迹象，现在又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你还想再次回到没戏拍的日子么？”
　　邱行风抿了抿唇：“…… 当然不想。”
　　江随都快抓狂了：“那到底是为什么啊？！”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过了一会儿，邱行风才缓缓道：“我只是想和他参演同一部优秀的影片，也算是留下一段不可抹杀的回忆。”
　　江随始终不能理解。他和邱行风共事很久，按理说他应该是圈子内最了解邱行风的人，可有时他又完全看不透对方的想法。
　　邱行风是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然而岁月仿佛从没有磨去他青春期时的傲气，他做事不计后果，也没有那么多瞻前顾后。
　　会为了一些 “不伤大雅” 的事情坚持己见，江随曾经觉得这样也很好，至少邱行风永远不会被这个浮躁的圈子所影响。
　　但此时，江随觉得自己的判断力都出现了偏差，极度讽刺道：“请问你和修沐是要老死不相往来吗？错过了这部剧，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同一个戏里？！你要这种回忆做什么？”
　　邱行风垂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或许将来真有一天，他不愿再理我。”
　　“你到底哪里有问题？” 江随的耐心彻底告罄，“搁这儿和我演偶像剧呢？会不会正常说话！”
　　邱行风便如他所愿说了句人话：“我喜欢他。”
　　江随呆住，话语生生卡在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邱行风持续输出：“我想追他。”
　　江随：“……”
　　“要是失败了，你说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出现在同一部戏里？” 邱行风问。
　　“那也用不着把你们的前程赔上吧。” 江随喃喃道。
　　“只会赔上我的。” 邱行风说得风轻云淡，“陆老师炒 CP 本身就为了洗粉，他的粉丝年龄普遍偏小，他们不在乎陆修沐和谁在一起，只在乎他有没有谈恋爱。他的解绑原因也合情合理——不希望喜欢的人误会，这挑不出来任何错误。现在骂他的也只是 CP 粉，但我们都知道，只要有解绑的一天，这些粉丝就会有翻脸的一天。”
　　江随：“……”
　　邱行风耸耸肩：“你原本也是想用 CP 粉给我增加热度，目的是让我活跃在大众视线内，借此得到拍摄新作品的机会。现在来看，如沐春风并没有达到我的预期，不过陆老师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管何时解绑，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影响，无非就是现在的骂声多了些。”
　　江随皮笑肉不笑地憋出一句话：“把一切后果都替他想好了，这是要评选感动中国十大人物啊……”
　　邱行风自动把他的话当成夸奖，真情实意吐出两个字：“谢谢。”
　　“……” 江随都快被这混蛋玩意气短命了，最后妥协般大手一挥：“活该我是个劳碌命！明天和营运部商量看看怎么公关，争取把解绑的遗留问题减到最少。”
　　江随有劳碌的准备，但没有他上场的机会。半夜，论坛里飘上来一个帖子，本就不平静的圈子再次炸了锅。
　　帖子名为 “揭露邱影帝生日宴上的隐秘”，发帖人自称生日宴的工作人员。先是发了一张就诊治疗单，姓名被他打了码，只留下一个“许” 字，下面的就诊信息清楚写明这位 Omega 在邱行风生日当天，接受了临时标记。
　　接着发帖人开始了胡编乱造模式，说这位许小姐是许砚的妹妹，和陆修沐、楚孟婷均是好友。由于年龄小，又是邱行风的粉丝，所以被陆修沐当成 “生日礼物” 送给了影帝。没想到刚做完临时标记就被许砚撞破，直接报了警，生日宴才草草结束。
　　最后 po 了几张模糊的照片，第一张是陆修沐、邱行风和许砚三人站在露台上的画面，接着是邱行风上警车的画面。
　　不得不说发帖人非常高明，几张真实存在的照片给他的言论增加了可信度，外加一个恰巧相同的姓氏，令大众认可那位私生饭就是 “活在” 许砚微博里的妹妹。
　　就连帖子中提到的几人，都没逃脱他的 “摆布”，来了一场睡衣视频 party。
　　屏幕中的许砚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我妹是眼瞎了，还是脑子进水了？有我这么帅气的哥哥，还能粉上别人？！”
　　“注意用词。” 邱行风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许砚还记得邱行风暗讽他不红的事情，当即又要炸：“我日… 你是不是找茬儿？”
　　邱行风毫不客气回道：“你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吵架的？”
　　“都少说两句吧。” 陆修沐捏了捏眉心。
　　邱行风立即熄了火，还不忘送去温暖：“陆老师，晚上风大，注意别着凉了。”
　　许砚翻了个夸张的白眼：“在家里也能着凉？拍马屁都拍不到地方……”
　　陆修沐警告性地扫了一眼最上角的许砚。
　　被瞪了的人瞬间偃旗息鼓，结果一低头，就看到邱行风嘚瑟的笑容。
　　像只开了屏的花孔雀。
　　陆修沐也很无奈，他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许砚和邱行风快奔三的人，有时能幼稚到这个地步……
　　好在，楚孟婷适时解围：“发帖人到底想做什么？生日宴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来翻旧账？”
　　陆修沐透过屏幕和邱行风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难以言说。
　　“大概是为了狙我和陆老师。” 邱行风说，“这件事估计计划了很长时间，不过由于我和陆老师风评一直不错，贸然说出来恐怕也没人信。”
　　陆修沐：“现在如沐春风崩盘了，我俩路人缘大幅下滑，正是搞事的好时机。”
　　“也不对啊，要说是刻意狙你们俩完全没必要带上孟婷。” 许砚分析道，“我和她之前又没有合作过，说她认识我妹妹也太牵强了。”
　　楚孟婷苦笑一下：“我应该是挡了谁的路。姜导定下我为《喜宴》的女配，这两天就会官宣，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的角色八成会飞。”
　　“没事。” 许砚安慰她，“我一会儿就发微博澄清，不会耽误你拍戏。”
　　其余三人都没有吭声，许砚晃了晃手机：“我卡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陆修沐不答反问：“你准备怎么澄清？”
　　“直接说那人根本不是我妹啊！”
　　邱行风都听笑了：“看着长得挺聪明的，没想到大脑里缺了根弦。”
　　不等许砚急眼，他继续说：“你说她不是你妹妹就不是了？总要拿出些实质性证据。”
　　“这怎么拿，总不能把我和我妹的合照 po 上去吧——”
　　许砚忽然没了声音，都是在娱乐圈里混的人，再怎么神经大条也不会傻到不谙世事。这件事情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从根源上否定发帖人的言论，但这无疑会令许砚的妹妹暴露在大众视野之下。
　　许砚有片刻的迟疑，他妹妹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进入大众的视线范围内，意味着更多的关注，同时也会有不同寻常的苛责。
　　最常见的就是对她容貌的评头论足，总会有人说：你和许砚是兄妹啊？怎么你哥哥长得那么帅，你却长成这样……
　　也正是因为这个顾虑，许砚虽是 “宠妹狂魔”，但从没在社交平台上公开妹妹的照片。
　　“要不……” 许砚狠下心，“等我明天和家人说一下，咱们早上公关——”
　　话音未落，邱行风率先表态：“用不着。妹妹没有任何责任帮助我们解决问题，都是成年人了，拉未成年人出来挡枪算怎么回事。”
　　“你——” 许砚卡了一瞬，扭扭捏捏回他：“谢了。”
　　“我知道我很好，你不用特意说出来。” 邱行风再次把不说人话的本领发挥到淋漓尽致。
　　许砚心中刚刚积攒起的丁点好感瞬间化为渣子，这人怎么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楚孟婷试着提议：“要不我们联系下警局？”
　　“江随和高鑫已经去了。” 邱行风说，“发帖人跑不掉，造谣加煽动公众情绪够他在里面好好反省一段时间的，不过警局那边不会占用公共资源辟谣。他们没这个义务，外加信息保护法则。”
　　许砚不甘心，咬牙切齿道：“造谣死全家。”
　　很幼稚的泄愤行为，但似乎除了这样，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发泄方式。
　　陆修沐想了想，对众人说：“公开那天的实际情况吧。我这里有一段和许小姐的视频，到时候我会帮她打个码，再模糊她私生饭的身份。只说工作人员进入发 / 情期，不得已让高鑫做了个临时标记。”
　　许砚当即张大了嘴：“你疯了？！你敢这样说，明天就能有人让你滚出娱乐圈！”
　　楚孟婷也说：“我们再想想别的方法…”
　　只有邱行风笑了一声，仿佛预料到陆修沐的做法。
　　“我没触犯法律，也没对谁造成伤害，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 陆修沐表情很淡，“任何人都可以评判既成的事实，但我心中无愧，所以不管他们怎么说，都不会影响我的情绪。”
　　“那你就把全部事情都说出来啊！” 许砚脑壳疼，“她是私生粉，还在公共场合注入强制发 / 情药物！差点把我们都拖下水，你还保护她做什么？”
　　“许小姐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我没资格对她进行二次伤害。” 陆修沐说。
　　“你！” 许砚被气得不轻。不是因为陆修沐触及到他的雷区，而是在气自己的小队友总为他人着想，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疲惫感。
　　最后，许砚留下一句 “爱咋地咋地吧”，愤懑不平地切断视频通话。
　　“沐沐……” 楚孟婷闷着声喊了他一句。
　　“去休息吧。” 邱行风越俎代庖直接替陆修沐回答，“他没事。”
　　楚孟婷咬着唇纠结片刻，也按下了挂断键。
　　当屏幕里只剩下两个人后，周围的气氛都安静下来。
　　其实许砚说得很对，直接公开许小姐的私生身份，能转移大部分公众的目光。陆修沐也不是圣母，但自身经历会影响他的选择——
　　如果陆父住院后，所有人有事没事就提醒他说 “就是你害了你爸爸”，恐怕陆修沐早就在自我唾弃中失了神志。
　　他确实 “做错过” 一些事情，但也不代表他余生都要活在忏悔中。
　　同样，许小姐也已经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陆老师。” 邱行风低沉的嗓音传过听筒。
　　陆修沐抬头看了屏幕一眼又收回目光：“你也想劝我？”
　　“哪能啊。” 邱行风语气温柔，“只是想督促你快点去睡觉，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陆修沐说。
　　“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不心慌。” 邱行风说话时总是带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散漫感，却又在静谧的深夜里显出莫名的认真。
　　他说：“但一想到还有你陪着，也就没那么慌了。”
　　陆修沐猛地抬起眼。
　　共同面对一件事包含着无限安心，明明艰难的 “关卡” 没变化，可心里就是觉得它变成了“简单模式”。在这一刻，陆修沐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前有一道坚固的屏障。
　　第二天清晨，陆修沐的微博主页里多了一条视频。半个小时后，# 陆修沐指示经纪人标记陌生 Omega#、# 陆修沐滚出娱乐圈 #、# 陆修沐失德 #、# 邱行风生日宴 #等等词条一路攀升。
　　又过了几分钟，那位名叫 “陆修沐家的小漂亮” 的死忠节假日删光全部微博内容，并留下两个冰冷冷的字——脱粉。
　　[三点水的元]：挺难受的，身为偶像谈恋爱我可以忍，虚假营业蹭热度我也可以忍，但是真的没法接受他让经纪人标记陌生 Omega。尤其是视频里他的语气，感觉他根本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问题。
　　[小小甜 O]：我 yue 了！以前就知道 LXM 文化程度不高，但那会觉得他只要把戏演好都无所谓。现在只想说，多读书是不变真理！受教育程度决定了一个人的道德底线。
　　[cccchiii]：陆修沐，一个自毁前途的艺人。明明发视频是想要辟谣，没想到直接自爆了。
　　[我粉的房子都塌啦]：明星的门槛是不是太低了？建议直接封杀，QXF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起滚吧！# 陆修沐滚出娱乐圈#
　　[随风吹的蒲公英]：@我粉的房子都塌啦 有病？？？行风哥哥也是受害人！他过生日开开心心邀请圈子里的朋友来玩，怎么能想到有工作人员忽然发 / 情？更想不到 LXM 能做出这种事情！我只能说，幸亏提前解绑了如沐春风！
　　[快乐节假日]：@我粉的房子都塌啦 沐沐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临时标记前，他也取得了工作人员的同意。要是放着发 / 情 Omega 不管，会出更大的乱子。
　　[我粉的房子都塌啦]：@快乐节假日 真是粉随正主。动动脑子行不行？进入发 / 情期又不是只有临时标记能解决，会场那么多人，总不会连一支抑制剂都没有吧？
　　[快乐节假日]：@我粉的房子都塌啦 你才应该动动脑子。肯定是工作人员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注射抑制剂，高鑫是有证的专业救助员，一定能比你先想到这点。而且之后警察都去了，要是在注射抑制剂可行的情况下，沐沐还坚持做临时标记，那他这会儿还在警局里待着呢！
　　[我粉的房子都塌啦]：@快乐节假日 笑死了，你愿意睁眼瞎就继续瞎着，反正我会继续抵制你家哥哥。触犯法律了还有人护着，也是开眼了。
　　[快乐节假日]：@我粉的房子都塌啦 到底咱俩谁瞎？都什么年代了，还不懂 “谁检举谁证明” 的道理，你说沐沐触犯法律，就拿出证据来，而不是靠着一张嘴胡说八道！
　　网络上的骂战愈演愈烈，后来楚孟婷和许砚的名字也在热搜上逛了一圈。路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逼迫他们做出回应，两家粉丝瑟瑟发抖，生怕正主说错话。
　　但就算楚孟婷和许砚有心力挺陆修沐，他们也没这个机会。两人的经纪人见事态严重，第一时间禁制他们再登微博。
　　只有邱行风一个 “头铁娃”，不仅点赞视频，还附言道：陆老师没触犯法律，也没给谁造成伤害。黑子们都歇歇吧。
　　蒲公英们心如死灰，恨不得把邱行风的手机砸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出来站队？这不是等着被狙呢！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继邱行风之后又冒出来一个 “不怕死” 的——
　　姜炻 V：@陆修沐定为《喜宴》二番男主，敬请期待。# 陆修沐滚出娱乐圈# 他一时半会儿滚不出去，还要留下来拍我的新戏呢。


第24章 草莓“被拒绝” 是个圈儿，谁又能饶过谁~
　　城南有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火锅店，位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外加良好的口碑，一到饭点，店外总是排着大长队。
　　陆修沐戴着帽子、口罩，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偷偷摸进二楼拐角处的包间。
　　桌子上已经支好了铜锅，红油在里面沸腾着，不时冒出一个大大的油泡。陆修沐摘下蒙了雾气的墨镜，和包间内的三人打招呼：“抱歉，路上堵车来晚了。”
　　“坐吧。” 姜炻用筷子敲了下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又冲着身边的楚孟婷和邱行风扬了扬下巴，“你们应该都认识，不用我介绍了吧。”
　　陆修沐自嘲地笑起来：“我们同时被挂在热搜那么长时间，想不认识都不行。”
　　姜炻不轻不重 “哼” 了一声：“还知道自己捅了个大篓子啊，我就没见过哪家艺人像你这样主动‘自爆’的…… 你经纪人恐怕都抓狂了。”
　　“高鑫确实不满意我的处理方式。” 陆修沐停顿两秒，冲着姜炻扬眉，“但我也算因祸得福，误打误撞迎合上导演您的特殊爱好。”
　　“哪个兔崽子瞎造我的谣？” 姜炻虽是这样说，却恶狠狠地瞪了邱行风一眼，又对陆修沐说：“我选你是因为受够了赵飏的啰嗦。也不知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蛊，那老东西说小苏这个角色非你不可。”
　　赵飏就是《喜宴》的编剧。他满意陆修沐是不争的事实，可若是说这份满意能撼动总导演的决定便有些夸大了。
　　也许姜炻在死鸭子嘴硬，又或许是不想和众人解释太多，无论如何，陆修沐都一笑置之，没再戳破姜导的小心思。
　　只有邱行风不依不饶：“承认我们陆老师优秀就那么难吗？”
　　“滚滚滚！” 姜炻捞了一堆肉片扔进他的碗里，“你今天就是个陪吃，怎么这么多废话！”
　　“想让我闭嘴可以。” 邱行风用筷子尖点了点泛油的肉片，嫌弃地将碗推远，“但别让我吃垃圾食品，一口下去涨三斤肉。”
　　姜 • 无情干饭人 • 炻瞬间觉得嘴里的肉不香了：“…… 我有让你评价菜品么？”
　　邱行风瞥了他一眼：“我有说给你听么？”
　　“……” 姜炻气得把筷子一扔，从屁股底下摸出两套剧本，分别扔给陆修沐和楚孟婷：“今天让你们过来，就是熟悉下《喜宴》的故事内容，顺便联络下感情。”
　　“你俩这次演姐弟，对手戏会很多，记得提前找找感觉。” 姜炻喝了口茶水，抿着茶叶尖，“修沐你这次的任务很重，除了和姐姐的亲情戏份外，还有几场和祁远的感情戏。”
　　陆修沐正在翻看剧本，听到这句话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祁远的饰演者是邱行风。
　　只听姜炻又说：“很难。”
　　三位演员无声地对望一眼。
　　姜炻没说 “难” 在哪里，但他们都能看出来《喜宴》的侧重点是感情的碰撞。且不说邱行风入木三分的演技，陆修沐和楚孟婷都是演偶像剧出身，最擅长的就是用神情表现出心内的情感变化。
　　可以说这次的剧目处于三人的 “舒适圈” 内。
　　陆修沐想了下没有多言，继续翻看剧本。看完故事梗概后，他的手指一顿：“呃… 我的剧本是用第一人称写的？”
　　楚孟婷同样疑惑：“我的也是……”
　　这种情况少之又少，剧本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无形中增加了编剧的工作量，这意味着每个人拿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
　　除此之外，也不可能客观地感受到对戏演员的内心变化。
　　“我故意要求赵飏这样写的。” 姜炻解释，“我不想让你们知道对戏演员的心理活动。把视角换为第一人称，你们在开拍前只会知道对方的台词和故事的大概走向，这样你们所作出的微小反应都是最自然的。我希望在《喜宴》中看到属于你们自己的角色，而不是我和赵飏创造出来的人物。”
　　陆修沐拧眉：“万一我们自由发挥太过，有可能偏移原本的故事。”
　　姜炻完全没当回事儿，笑说：“真以为我这个总导演是吃白饭的？要是连故事线都控制不好，那我干脆直接退休算了。”
　　“姜导的片子基本都是这种拍摄方法。” 邱行风客观评价道：“不得不说，这能让片子达到最完美的状态，就是有点‘费’演员。”
　　“有完没完！” 姜炻不耐烦地啧了声，“不就是上次关了你几天小黑屋，谁知道你这么不中用，信息素直接爆了。”
　　邱行风冷笑，一字一顿：“不就是？关了几天小黑屋？”
　　姜炻受不住他阴冷的目光，立即举了白旗：“是我考虑不周。谁让我是个 Beta，不知道你们有信息素的人这么脆弱…… 跟个瓷娃娃似的，一碰就碎。”
　　陆修沐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默默把头垂得更低。
　　他隐约记起邱行风的访谈，那会儿他说拍完上部片子后，出不了戏，还因此去看了心理医生，看来说的就是和姜导的第二次合作。
　　只是陆修沐没想到，这里面还有信息素的事情。出于志愿者的专业性，他想提醒邱行风一句 “信息素忽然爆掉对身体影响很大，有时间去医院做个检查吧”，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姜导点名拎了出来。
　　“修沐，进组之前一定要备好抑制剂。” 姜炻说，“实在不行让公司给你配个心理咨询师，咱们是去拍戏的，不是历劫的。我也不是那种不顾演员身体的人。”
　　“好的，我知道了。” 陆修沐说。
　　姜炻多看他两眼，似乎还不放心：“你有没有文替？跟着一起进组吧。”
　　陆修沐诧异，心想邱行风上次是严重到什么地步，才能把姜炻吓成这样？连不被业内认同的 “文替” 行为都能被允许……
　　“我真的没事，您放心——”
　　话音未落就被姜炻打断：“跟这个没关系。你有文替吗？”
　　陆修沐愣了一瞬，如实摇了摇头。
　　姜炻若有所思地 “唔” 一声。
　　这时，包间的房门被人敲了一下，服务员端着一盆草莓走了进来。她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知名人士，略带紧张道：“邱… 邱先生，您带过来的草莓处理好了。”
　　邱行风点了下陆修沐的位置：“给陆老师吧。”
　　陆修沐疑惑地看了眼服务员，又望向邱行风。
　　“下午去了趟采摘园，顺便带回来的。” 邱行风说得很随意。
　　陆修沐拿起一颗挂住水珠的，有些懵：“这个季节也有采摘园营业？”
　　“……” 邱行风有片刻的卡壳，从善如流改了口：“采摘大棚。”
　　陆修沐没有多疑，咬了一口。属于草莓的果香瞬间在唇齿间溢开，有些冰，还有化不开的沁甜。
　　邱行风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眉眼轻轻弯了起来。
　　服务员一脑门的问号，她明明记得包装盒上有两个硕大无比的 “空运” 字样，怎么忽然就成了采摘大棚里的草莓？
　　但本着顾客的事情少问原则，她默默退出了包间。
　　“陆老师要是喜欢，改天我再送你几箱。” 邱行风说。
　　“太麻烦了吧……” 陆修沐想了想，“你把大棚地址告诉我，有需要我自己去，省得你再跑一趟。”
　　“不麻烦。” 邱行风非常自然地拿出便签纸，“你家地址是什么？我记一下。”
　　陆修沐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言简意赅报了地址，还出于对邱行风的百分百信任，把大门密码也说了：“有时我进组接不到电话，你可以直接上去。”
　　此时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无心之举，被邱行风圈地盘一般，一步又一步圈到了怀里。
　　“好。”
　　邱行风收好便签，从嗓子底溢出一声笑。
　　陆修沐沉溺在草莓的致命诱惑中，没注意到这声不同寻常的笑，房间里其他两人却把这声满足听得一清二楚。
　　“孟婷、姜导，你们也尝尝，很甜。”
　　楚孟婷连连摆手，已经快克制不住内心的尖叫了，小声嘟囔：“我… 我不吃。这根本不是草莓，是爱情啊……”
　　陆修沐没听清她的话，但也能看出她的不正常，又一头雾水地将草莓盆递给姜炻。
　　姜炻也摆了摆手，心里咯噔一下。
　　他很清楚娱乐圈的弯弯绕绕，也知道邱行风和陆修沐是被迫营业，由于先入为主的想法，不管外界的言论如何改变，他都不认为如沐春风会假戏真做。
　　若说上次试镜时，他只是模糊得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暧昧气氛，那现在，姜炻是真的从邱行风眼中看出些东西。
　　邱行风的眸子偏黑，平常看过去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深邃感。可他看向陆修沐时，眼中的那层雾越散越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炽热欲望。
　　一种建立在喜欢上的占有与渴求。
　　姜炻有些头疼，也开始后悔定下陆修沐为二番男主的事情。他并不介意主演们是恋爱关系，也不认为谈恋爱会耽误拍摄进程。
　　只不过这部剧的内容……
　　姜炻发愁地叹口气，希望拍摄结束后，邱行风不会和自己玩命。
　　他压下接二连三冒出来的古怪想法，最后嘱咐道：“这次拍摄时间定为两个月，选景地在山里，你们多准备些保暖衣物。进组前把乱七八槽的杂事都处理好。”
　　陆修沐在脑海里过了遍最近的行程，忽然想到 Dandelion，他给聂尧发了条信息。
　　[沐]：聂医生，我下个星期要进组。离开前和 Dandelion 进行一次安抚疗程吧，我怕时间隔的太久，影响病情。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不好意思，最近太忙都忘了和你说。Dandelion 有了新的救助员。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我对比了一下你和其他患者的契合度，都在百分之六十以下，进行安抚治疗也没有意义。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吧，辛苦了。
　　陆修沐怔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什么一般，不断地闭眼再睁眼，可是那两条信息不会、也不可能发生变化。
　　他一直知道自己和 Dandelion 的契合度不高，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可是真的发生后，又觉得毫无预兆、猝不及防。
　　更可悲的是，他才刚刚知道 Dandelion 有了喜欢的人。仿佛一切自有定数，在这个时间点掐断他们见面的唯一机会，变向奠定了陆修沐 “恋情” 的结束。
　　可人的心念不会轻易熄灭。Dandelion 把陆修沐拉出黑暗，哪怕从始至终都没有诸之于口，陆修沐最强烈的感情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想就这样轻而易举得断裂掉，至少…… 要当面对他说声 “谢谢”。
　　[沐]：我想见 Dandelion 一面。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
　　[沐]：我知道我的要求不合理，但现在我们不是救助关系了，应该不用再避嫌。
　　[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 认识一下。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我做不了主，但我可以帮你问问他。
　　片刻后，邱行风的手机震了起来。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和你说个事，你别惊讶。你之前的救助员想和你见一面。
　　邱行风的眉不自觉皱起。
　　[Dandelion]：什么意思？
　　[Dandelion]：你不是说，治疗过程中切忌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么，那见面做什么？你们志愿者也太不专业了。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虽然我也觉得很奇怪，但… 万一他就是纯粹想见个面呢。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也许他就是觉得治疗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个朋友。不见得有什么其他想法。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要不… 见一面？有惊喜哟~
　　邱行风看了那个波浪号，眉头皱得更深。
　　[Dandelion]：也许、不见得？你现在倒是不说医学的严谨性了。不见，忙着追男朋友呢，没这个时间。
　　聂尧无声地骂了一句，心说爱见不见，本身你俩就是认识的人，还有什么严谨性可谈？
　　他将邱行风的话润色一番，发给了陆修沐。
　　[没有嗅觉的聂医生]：Dandelion 最近很忙，没有时间。抱歉。
　　哪怕聂尧说得很委婉，陆修沐还是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他的要求本身就带有不清不楚的意味，而这条回复就是 Dandelion 给他的明确 “拒绝”。
　　这时，邱行风压过身子，问陆修沐：“陆老师，这两天有时间么，我——”
　　“再度失恋”磨掉了陆修沐的全部心气儿，脑海中只剩下 “独自疗伤” 的念头。他都没等邱行风说完，硬邦邦地回他：“没有。”
　　邱行风：“……”


第25章 进组
　　《喜宴》的取景地定在了北方的偏远山区，被政府精准划入扶贫地区。剧组贴心得给每位演员发送了 “携带必需品” 的 ppt，将近十页的内容突出了条件的艰苦。
　　小文一边比对 ppt 的内容，一边核实行李箱里的东西：“我还是觉得保暖物品不够。哥，要不我再装条羽绒被吧。”
　　“我没那么金贵。” 陆修沐正在琢磨剧本，听到这一句抬头看向他。
　　“北方气候干燥，再带个加湿器？” 小文又提议道。
　　虽然这孩子啰嗦，但到底是为了能让陆修沐过得更舒服些。
　　陆修沐心底发暖，笑着摇了摇头。
　　“真的不要？” 小文努起嘴，“那尼龙绵衣——”
　　“别光想着我。” 陆修沐温声打断他，“这次也要辛苦你，有这个时间多想想自己要带什么吧。”
　　小文摆摆手：“嗨，我糙惯了，皮厚不怕冷还抗造。”
　　高鑫看着他俩收拾行李，插话道：“听说这次没安排酒店，东西多带些总没有坏处。”
　　他顿了片刻，看向陆修沐：“你…… 注意身体，扛不住了就请假，别太拼。我会抽空过去探班。”
　　陆修沐觉得有点好笑：“小文啰嗦也就算了，怎么你也开始了？又不是第一次进组，担心什么？”
　　“总觉得不踏实。” 高鑫说，“拍摄期短，姜导用人又太狠… 再加上标记陌生 Omega 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想到这里，高鑫又改了口：“算了，我还是陪你一起进组吧。”
　　“疯了啊？” 陆修沐无语，“工作不用继续了？你也跟着一起进山里，等到杀青后，我还能再接到通告么。”
　　“我主要是担心开机后的记者发布会。” 高鑫发愁，“他们一定会扒着你‘失德’的事情不放，这些娱记们无孔不入。”
　　“我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不会连几个记者都打发不了的。”
　　说完，陆修沐又补充一句：“如果真有意外情况，也还有邱老师。”
　　高鑫纳闷地抬起眼：“我没听错吧？还、有、邱、老、师？你不是和他不对付么。”
　　“我不太清楚，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 陆修沐说。
　　“说他营业太认真，招架不住的是不是你？” 高鑫回忆着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张嘴就能说出一箩筐理由，“还有，之前他变向承认如沐春风实锤，你气得连话都不想说。”
　　陆修沐哽住：“…… 都是误会。”
　　“你说他喜欢你的事儿，也是误会？” 高鑫揶揄着。
　　陆修沐：“……”
　　最近的烂事接二连三蹦出来，陆修沐都快忘了，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以为邱行风对自己抱着不纯的目的。
　　是因为什么才把这个念头否决掉？
　　陆修沐拧着眉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因为忽然失恋再加上《喜宴》选角在即，大脑自动把这个可能性搁置了下来。
　　乍一想，这个理由的逻辑严密，仔细深究却又经不起推敲。
　　每天发生的事情不是单线路，完整的结构编排也能令大脑同时处理多个紧急情况。陆修沐意识到，他不是 “搁置” 了邱行风的喜欢，而是刻意忽略——
　　不管是解绑时，还是在处理不实言论时，邱行风不计代价的行为仿佛一条看不到的线，在不经意间缠住了陆修沐的手腕，将他越拉越近。
　　陆修沐一直觉得自己的感情天平是倾向于 Dandelion 的，它永远不可能出现偏移。现在另一端忽然出现另一个人，摇摆的杠杆令陆修沐发慌。
　　所以他下意识忽略邱行风行为背后的真实意图，好像只要这样，天平就还能维持在原定状态里。
　　可他也明白，这份 “忽视” 的背后是“不再抗拒”——也许正是自己的潜意识在默许着天平的倾倒。
　　陆修沐朝高鑫的方向扫了一下，又匆匆垂下眼，手指勾起剧本的边缘，越攥越紧：“都说了是误会！”
　　他的声音忽然增高，在偌大的客厅里打了个转儿，小文被吓得手抖了一下。
　　高鑫也有些发愣，目光落在陆修沐身上。片刻后，他问：“你紧张什么？”
　　一室的静谧。
　　也不知道楼上的住户在搞什么，从上方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高鑫立即抬起头，嘟囔道：“干什么呢……”
　　明明这声闷响把陆修沐从慌乱中解决出来，可他却更加手足无措，一个力度没控制住，“刺啦” 一声扯破了剧本。
　　陆修沐蓦地回神，快速将纸张拼接好，指尖落在破裂的缝隙上，恰好是一句祁远的台词——
　　我喜欢你。
　　陆修沐的心不受控地跳了一下。
　　—
　　时间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心性而停止，很快就到了进组的日子。陆修沐由于还有几场品牌发布会，比其他演员晚到了几天。
　　一路上的行程也不顺利，他和小文两个人先是飞机转高铁，又被安排上剧组大巴，最后在拖拉机的 “嘟嘟” 声中，结束了这段坎坷的旅途。
　　冬末的山风非常大，刮在脸上生疼。陆修沐将半张脸埋进羽绒服里，试图抵御从骨子里冒出来的冷。
　　小文冻得牙齿发颤，哆嗦着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才到？”
　　司机是村子里的一位老乡，操着浓郁的口音：“还早喽！俺们村在山的最里面，出来一趟不容易！”
　　风声模糊了他的声音，外加不熟悉的地方口音，小文根本没听清。他半撑起身子，冲前面喊：“什么？”
　　司机可能同样没听清他的话，自顾自地问下去：“娃子们是不是冷哇？”
　　“对对对！” 小文立即附和，“太冷了！”
　　“早说哇！” 司机加大油门，“俺开快点！”
　　小文一句 “别” 卡在嗓子里，还没说出口，就被忽然颠簸起来的车身拱回肚子里。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折磨人，凹陷不平的山路将舒适感降到最低，陆修沐觉得自己没吐出来已经是他全部的克制。
　　半个小时后，车子嘎嘎悠悠停在了村口。
　　陆修沐捶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望向两个月内的 “生活居所”。
　　村子的主路是一条铺着大石块的泥泞小道，缝隙中冒出来不知名的野草，搅着黄泥，弯弯曲曲延伸着。
　　这里的房子也多是自建房，最高的楼不过三层。墙皮裂了缝，露出里面的青砖。
　　村口最上侧拉着一条红色的横幅：欢迎各位领导莅临。
　　陆修沐不太清楚他们是不是误解了剧组的含义，还是在这些封闭在村落里的人们眼中，所有大城市的人都算是 “领导”……
　　在这一刻，陆修沐忽然懂了姜炻的用意——这里每个村民身上，都有着小苏的影子。
　　小文撇了撇嘴：“怎么条件这么差…”
　　陆修沐冲着他轻摇了下头。
　　小文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小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哥你住的不舒服——”
　　他的话音转了个弯：“哎，是邱影帝！”
　　陆修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邱行风穿着一件军大衣，蹲在村口和几位大爷侃大天。应该是为了贴合祁远的人物形象，他的发比上次见时短了不少，衬得他五官更加立体。
　　陆修沐不自觉多看了几眼，更令他意外的是，对方指骨分明的指节中夹着一截土烟。
　　这时，邱行风也注意到了陆修沐。
　　两人隔着淡薄的烟雾四目相对。邱行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透出笑意，他将烟熄灭，冲着陆修挥了挥手。
　　陆修沐跳下拖拉机，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
　　邱行风还没发话，身边的小场务就抢着回答：“邱老师专门在等您。他一大早就过来了，等困了也不回去，还和老乡们要了根烟提神。”
　　陆修沐一怔：“等我？”
　　“就你话多。” 邱行风不冷不淡地睨了场务一眼，又对陆修沐说：“出来熟悉下环境，正好听他们说你今天到，顺便过来看看。”
　　陆修沐点了点头。
　　小场务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在收到邱行风警告似的眼神后，这才堪堪闭上嘴。
　　“路上顺利么？” 邱行风问。
　　“还行。” 陆修沐紧了紧羽绒服，“就是太冷——”
　　话音未落，一件带着温度的军大衣落在他肩上。
　　“羽绒服没这个效果好。” 邱行风的声音从上面传过来，“丑是丑了点，但总比感冒强。”
　　一开始陆修沐还以为对方把自己的衣服给了自己，刚要拒绝，结果一抬眼就见邱行风的军大衣还完好无缺的披在身上，他眼里的情绪渐渐变为困惑。
　　“早上出来时从姜炻那边要的。” 邱行风解释，“要是不合身，记得找他换。”
　　可是陆修沐的疑惑更甚。
　　不是顺便出来等我，怎么会提前准备好衣服？衣服里面又为什么带着温度？
　　邱行风再一次意识到言多必失这个不变真理，他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进村吧，大家正等着呢。”
　　陆修沐快速穿好军大衣，前走两步：“嗯。”
　　邱行风看着他的背影，这才注意到对方脑袋后面支棱起一缕呆毛，应该是被大风吹的。
　　邱行风盯着那缕发看了又看，一个没忍住，拽住陆修沐的后衣领。
　　“怎么？” 陆修沐诧异回头。
　　然后温热的掌心落在他的头上，接着他感受到对方的指尖绕上了自己的发。
　　“头发乱了。”
　　两人站得非常近，邱行风的声音仿佛撵着耳廓穿过一般，不知道是不是周围太静，他的嗓音里有一种不容忽视的愉悦和餍足。
　　陆修沐又出现了前几天面对高鑫时的慌乱。
　　他觉得自己变得不太正常，不然为什么心跳总会不受控的变快？


第26章 对词
　　村子的人口不多，年轻人愿意去大城市碰碰运气，留下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孩童。一路上非常安静，偶尔有几个身穿大棉袄的孩子冒出个小脑袋，眼睛滴溜溜得盯着陆修沐看。
　　剧组的 “办公间” 选在了村长家，屋内摆设简陋寒瑟，照明的主要工具是摄像带来的大灯。姜炻和几位演员蜷坐在小马扎上，围成一个圈，中间放着一个供电烘炉。
　　姜炻冲陆修沐招招手，示意他过去，随后向他介绍《喜宴》的主要演员。一番寒暄过后，姜炻说：“都过来！五分钟后对词！”
　　小文茫然，说话都磕巴了一下：“现、现在？！哥才刚到，连休息时候都没有吗？”
　　他说话时没有刻意压着声，这句抱怨清晰得传进总导演耳中。
　　姜炻没好气地瞪他：“明天就要开拍了，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耽误！”
　　小文顿时把眉拧成了麻花，他实在担心陆修沐的身体，这一路折腾得半条命都要没了，结果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就要开始工作？
　　陆修沐却没有任何抱怨，拍了拍小文的肩：“我没事。你先把行李拿去房间吧，辛苦了。”
　　“哥——” 小文眉头更深，小声嘀咕，“高鑫哥要是知道了，非得开除我…”
　　陆修沐调皮地眯了眯眼：“那就别让他知道。”
　　小文叹气，“想要反抗” 的神经被慢慢抚平：“好吧…”
　　姜炻听着他俩的对话，抬手叫来场务：“我让他带你去住的地方。你们和孟婷她们住一起。”
　　“啊？！” 小文的嘴变成了一个标准的 O 形。
　　“村子里没招待所，老乡们自发收拾出来几间屋子做拍摄场地。” 姜炻看向陆修沐，解释说：“前期你和孟婷的对手戏最多，干脆你俩直接住戏里的‘家’中，一是方便，二是联络感情，尽早入戏。”
　　陆修沐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小文却想到了些其他的，连忙追问：“那邱影帝呢？”
　　男性 Omega 和女性 Beta 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够娱记编排一箩筐的 “剧本” 了，要是再加上个 Alpha……
　　光是想想，小文就打了个冷颤。
　　“想什么呢你！我们是正经剧组。” 姜炻用剧本敲了下小文的头，“行风住村东头，离你们远着呢。”
　　他收回目光，对陆修沐说：“你和他前期没什么对手戏，我的建议是，你们尽量不要见面。”
　　陆修沐问：“为什么？”
　　姜导又给出那句万能的答案：“入戏要求。”
　　几分钟后，演员们再次围坐成一个圈，以姜炻为起点，之后是邱行风、陆修沐、楚孟婷，还有两位老戏骨，在剧中饰演祁远的父母，而中间站着编剧赵飏。
　　从远看，还以为是 “高龄学前儿童们” 团建 “丢手绢” 的游戏呢。
　　赵飏清了清嗓子：“现在我说一下《喜宴》的故事梗概，有问题及时提出。”
　　“这部剧是个虚构的平行世界，没有第一性别之分，只有第二性别。” 他目光转了一圈，“但这并不是表示性别在这部剧里不重要。我希望大家能忘记信息素和 AO 之间的隔阂，尽可能跟随人物去感受第二性别的碰撞。”
　　见众人没有异议，赵飏继续说：“故事发生在两个封建落后且有信仰的小村庄里，苏家村和祁家村之间一直有个传闻——每隔五年需要联姻一次，以求‘姻缘神’的庇佑。小苏的姐姐原本是这次联姻的人选，但一次意外苏姐下半身瘫痪，丧失了行动与生育能力，因此祁远家准备悔婚。”
　　赵飏的话基本是在重复剧本第一页的内容，早在几个星期前陆修沐就知道了人物关系，这会儿也并不觉得新奇，反倒有一点令他困惑许久。
　　他抬起头看向赵飏：“为什么祁家说悔婚就可以悔婚？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这个婚姻中，祁家占据主导地位。”
　　赵飏赞许地冲他笑了笑：“就知道你能发现剧本的‘盲点’。”
　　“这个故事里有一条很重要的暗线。” 他说，“虽然两个村子信奉同一个‘神’，可是祁家村的地位是高于苏家村的。”
　　他刻意没有做出解释，好像在等一个 “抢答”。
　　邱行风回忆着剧本内容，说：“地理位置。祁家村更靠近城镇，采买进货比苏家村方便，相对富裕一些。经济层面决定了社会地位。”
　　“你怎么知道的？” 陆修沐诧异，“剧本里没有写这些。”
　　“我有场戏是去镇里采办生活物品。” 邱行风说。
　　“对。” 楚孟婷接话，“他还给我买了一条项链做聘礼，我就是去取项链的那天晚上发生的意外。”
　　“你是因为这个发生的意外？” 陆修沐快速翻动剧本，“你们在订婚之前就见过面？”
　　“当然了。” 邱行风笑了下，“祁远很满意苏姐，不然也不会花大价钱送她项链。要是没有那场意外，他们会是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你还笑？！” 陆修沐不自觉代入进小苏的心境里，“我姐是在去找你的路上出了意外，结果你转头就要退婚？”
　　“怎么说呢，故事前期的祁远确实不成熟，但他的想法也能被理解。” 邱行风斟酌着措辞，“一辈子都活在同一个环境里，没什么大志向，就想娶一位面容姣好的新娘。他和苏姐也没有过多的了解，只能从对方的容貌上，判断是否满意这场不受自主意识控制的婚姻。就是因为没什么感情基础，所以祁远可以轻而易举进行取舍。”
　　陆修沐的肩胛骨猛地绷直。
　　他没有看过祁远的故事线，根本不知道在他的故事里还有这样一段曲折的经历。而祁远 “依据容貌选择伴侣” 的行为无意中戳到陆修沐心中最深的伤痕——祁远和苏姐不受控的婚姻像是一抹照进现实的浮光掠影。
　　他垂下眸，不自觉说：“就算没有意外，他们也不见得幸福。”
　　“嗯？” 邱行风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他最后和小苏在一起了吗？”
　　“……” 陆修沐完全懵了，不确定地重复：“在你的故事线里，他们… 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其他几位演员一起看了过来。楚孟婷直接翻到剧本的最后部分：“这点不用怀疑吧。小苏和祁远算是姜导作品里，为数不多的好结局。”
　　姜炻轻咳一声，吸引了注意力：“修沐的剧本不全。”
　　“我的错。” 赵飏自动出来背锅，“第一人称剧本的工作量太大，实在是写不完。”
　　陆修沐眉心飞快地蹩了一下，在收到两位大佬的暗示后，他顺着他们的话说下去：“怪不得我总觉得故事结束的很突然。”
　　“好了，我继续说故事梗概。” 赵飏将话题又拉了回去，“在那个年代里，子孙后代是件相当重要的事情，所以两个村子也默许了这种行为。只是众人没想到，悔婚书拟定好的当晚，连通两个村子的木桥忽然被雷劈断，人心惶惶之际，苏家和祁家的婚事再次提上日程。”
　　“小苏虽然担心姐姐受欺负，但也无力反抗，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祁远父母居然提出要迎娶小苏进门。比起行动力丧失的苏姐，祁家父母更乐于一个手脚健全的‘男妻’进门。” 他顿了顿，看向两位老戏骨，“但你们对这门亲事依旧很抵触。这也是我刚才说的，要感受第二性别的重要性。”
　　姜炻补充道：“刨除第一性别，第二性别相同的两人永远无法孕育出后代。你们可以理解为同性恋，在故事大背景下，这是不正常的行为。”
　　老戏骨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赵飏：“在经历了一系列反抗和逃跑后，小苏还是没有逃脱命运的安排，和他的未婚夫见了面。讽刺的是，两人在相处过程中产生了情愫。最后故事定格在婚礼的宴席之上。”
　　接下来姜导又强调了一下重点场次，带着众人对了几场戏份的台词。天色大暗时，姜炻终于站起身：“没问题今天就散了吧。”
　　楚孟婷伸了个懒腰，玩笑道：“没看到剧本之前，听说《喜宴》的基调非常悲，我还担心了好几天，没想到是个圆满结局。”
　　“这只是表面上的假象。” 赵飏不满意她的说法，“其实除了小苏和祁远之外，没有任何角色得到解脱。祁家失去了传宗接代的机会，意味着祁家父母在村里永远抬不起头。可是他们之前把村子的‘荣誉感’看的很重，还因被选中联姻而自豪，为此没少挤兑其他村民，可想而知，他们之后的日子会怎样。”
　　“还有你。” 他指着苏姐的人物介绍，“你是喜欢祁远的，一场意外让你失去了追逐爱情的资格。如果祁远之后娶了不相干的人也就罢了，偏偏他娶了你弟弟。你一定会疯狂嫉妒自己唯一的亲人，可又要拼命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做，因为最初就是你逼着弟弟嫁给他。”
　　楚孟婷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我惨些也无所谓，只要观众不被虐到就好。看电影或小说，最怕的就是有情人不能在一起。”
　　“想的太简单了。” 姜炻一针见血，“《喜宴》的‘悲’源于它的‘喜’。小苏是个非常想要得到自由的人，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城镇里生活，然而却因为喜欢上一个人，永远被困在牢笼里，这本身对于他来说就是悲剧。”
　　“这么看，只有我一个人心想事成了。” 邱行风笑起来，“这不会就是你给我的补偿吧？”
　　“不然呢？” 姜炻白他一眼，“本身剧本就是为你写的，总不能再给你整个要死不活的故事。”
　　“我可谢谢你了。” 邱行风阴阳怪气回怼一句，一扭头就看到陆修沐在发呆，“陆老师？想什么呢？”
　　陆修沐有些怔愣，呆呆地对上邱行风的目光：“我——”
　　他没说下去，又匆匆错开眼：“有些累了。”
　　邱行风动了下唇，刚刚目光交接的那一瞬，他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总觉得陆修沐没有说实话，好像在刻意隐藏什么。
　　然而不由他多想，姜炻就给了他当头一击：“全员注意，明天正式开拍。时间紧迫，我们分为 AB 组拍摄，A 组拍摄苏家村的故事线，B 组拍摄祁家村，两个星期后，AB 组汇合。在此期间，两组演员不准私下见面，全身心投入到角色中！”
　　邱行风：“……”
　　“不是…” 他和姜炻谈价还价，“不准见面是什么缺德规定？我和陆老师之后有感情线，应该需要提前熟悉——”
　　姜炻根本不理他，大手一挥：“解散！”
　　陆修沐顺着人群往外走，正要出门时，又被姜炻喊住：“修沐留一下。”
　　邱行风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快滚！” 姜炻不耐烦地哄人。
　　等到 “烦人精” 终于离开后，姜炻问陆修沐：“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单独留下吗？”
　　陆修沐沉默几秒：“我的剧本内容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对。” 赵飏递给他一份人物关系图，“你虽然是二番男主，但可以说，小苏的决定在推动整个故事发展。先看看这个吧。”
　　陆修沐快速扫了一遍，在看到那条祁远和小苏之间的单箭头后，他艰难地滚了下喉头：“你们——”
　　一时间他有好多话想说，什么 “搞这种不同剧本有什么意义”，还想说 “《喜宴》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但到了最后，他只说：“应该把结局告诉邱老师。这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补偿，你们简直把他往死路上逼。”
　　“我们逼的是祁远，不是邱行风。” 姜炻点了根烟，淡淡道，“他是一位优秀的演员，有能力分开剧本和现实，更有自我调节能力。”
　　陆修沐忽然有些生气，口不择言：“可是上次他和你合作完，好久都没有出戏——”
　　“他非常满意那部作品。” 姜炻说，“行风明明知道，和我合作有极高的风险，依旧选择参演《喜宴》，说明他做好了全部准备。你真以为他看不出来剧本里的‘漏洞’？”
　　陆修沐：“……”
　　“他只是选择性不去看。” 姜炻深吸一口烟，“他期盼《喜宴》能是一份礼物，所以我帮他准备好了。你如果告诉他真实结局，他就不可能再有拆包装时的兴奋与期待。”
　　陆修沐抿着唇，久久没有出声。
　　最后，赵飏拍拍他的肩，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觉得在《喜宴》里，谁才是最悲哀的那个人？”
　　陆修沐：“…… 祁远。”
　　赵飏看着他笑了，他的眼神停了很久很久，仿佛透过陆修沐看向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他说：“希望杀青的那天，你还能这样想。”


第27章 入戏 大家节日快乐~
　　陆修沐的住所是一间二层吊脚楼，他和小文住一层，楚孟婷和她的助理在二楼。房间保持了村子落败的 “特色”，隔音效果也不好，谁出点动静其他人都能听得真切。
　　一开始陆修沐还有些拘谨，等到开拍后，那些性别之间的隔阂在无时无刻的镜头 “监视” 下，化成了碎沫。
　　姜炻的拍摄方法很有意思，最开始也不按剧本内容，反倒先记录苏家姐弟相处的日常。这种家长里短的碎琐事在最后成品中不过三四分钟，但姜炻却拍了一个星期。
　　七台 4K 摄像机全天候开机，无死角记录着陆修沐和楚孟婷的一举一动。
　　而在这种 “高压” 之下，陆修沐对楚孟婷的称呼也变成了“姐”，他们和角色之间最后一层屏障也消失得悄无声息。
　　陆修沐渐渐习惯被楚孟婷下楼的声音吵醒，也习惯于围着楚孟婷打转，问她中午做什么吃。姜炻看着他们的变化，正式宣布 “开机”。
　　第一场戏就是陆修沐的试镜片段。相比起前一次，这次的陆修沐在看到瘫坐在轮椅上的姐姐后，难以自抑得红了眼眶。
　　在这一瞬间，他完全忘了这场戏的侧重点是什么。
　　一场意外让他唯一的亲人失去了双腿，他再也不可能在这个家里听到姐姐的脚步声，再也不可能吃到姐姐做的饭，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都不会听到姐姐没心没肺的笑声。
　　曾经无足轻重的小事，在失去后都变得珍贵异常。无可避免的，小苏对那位素未谋面的 “姐夫” 产生了深深的厌恶与愤恨。
　　如果姐姐不去找他…
　　如果他能主动来村子里……
　　这种假设性的念想一个接一个涌出来，小苏明知道 “如果” 是世上最为无用的两个字，也知道在这场意外里，祁远和他一样，都只是一个旁观者，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急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口。
　　也是在这时，陆修沐终于懂了，为什么小苏没有爱上祁远。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隔着遥不可及的千沟万壑。
　　这场戏过后，陆修沐和楚孟婷彻底进入 “入戏” 状态里。姜炻非常擅长帮助演员找准定位，为了不让他们在镜头外出戏，还特意让陆修沐和楚孟婷换了房间住。
　　现实和虚假模糊了界限，房间的改变给了楚孟婷 “行动不便” 的真实感，她再也没有踏上过矮小的台阶。
　　陆修沐眼中的光也慢慢黯淡下去，午夜梦回时总会不自觉惊醒，潜意识在提醒他不要睡熟，家里还有一位 “病人” 需要照顾。
　　他会猛地坐起身，在黑夜中呆缓好长时间才能找回理智，接着又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
　　有一次小文起夜，恰好撞上他的 “不正常”。小文吓坏了，急声问：“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陆修沐恍神良久，才慢慢开口：“没事。我… 只是想到他了。”
　　“谁？”
　　“我爸。” 陆修沐抱住双膝，将脸埋在其中，闷声说：“十六岁到十九岁之间，我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就怕半夜他的信息素突然爆发……”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生生撕裂出来一般：“现在和那时太像了… 我好像永远规避不掉这场噩梦。”
　　小文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又心疼又着急，只能在第二天和姜导 “无理取闹”，硬着头皮“批评” 知名大导演不会拍戏。
　　结果姜炻根本不理他，弄得小文觉得自己像是跳梁小丑。
　　逼不得已，小文给高鑫发了求助消息。高鑫一听陆修沐的状态也跟着崩溃了，又碍于有工作不能进组，火急火燎给姜炻追去 “夺命连环 call”。
　　大导演被闹得烦了，于百忙之中施舍给高鑫一分钟的时间。
　　高鑫委婉地说陆修沐以前有过一段不太好的经历，有苦衷… 然而话音未绝，就被姜炻怼了回去：“这年头谁还没点苦衷？什么时候也轮到你们这种外行人指点我的拍摄方法了？！”
　　说罢，怒气冲冲关了机，又给陆修沐加了一场戏。
　　高 • 好心帮倒忙 • 鑫也气得不轻，好歹这把怒火没把他的理智全部烧掉，另辟蹊径给邱行风发了微信。
　　陆修沐对于这些一概不知，几天之后，他迎来 “逼婚” 的高潮戏份。
　　开拍前，姜炻专门给陆修沐和楚孟婷分析两个人在这段戏里的不同状态。
　　“首先是小苏，这会儿他全部心思都在‘带姐姐去城里生活’上，甚至为此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当知道自己要替姐姐联姻后，愤怒的情绪主导了一切。具体愤怒到哪个层面上，修沐自己把控。”
　　说完，他又看向楚孟婷：“苏姐的内心相对要复杂一些。她没有什么大志向，对于她来说‘嫁个好人家’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她此时还没有嫉妒的情绪，认为把小苏托付给祁远是对弟弟负责的表现，除此之外，也要表现出失去爱情后的绝望。”
　　两人表示了解。
　　开拍后的第一个镜头是小苏从远处跑回家的画面，为了表现出压迫感，姜炻选择了一镜到底的拍摄方法。
　　“姐！” 小苏一把推开家门，半撑住膝盖大口喘着气：“村长说… 我要替你嫁入祁家，这… 这不是真的吧？”
　　“……” 苏姐转动轮椅，缓缓滑到桌子面前，倒了一杯水。她盯着杯沿看了一会儿，柔声说：“怎么跑这么急？先来喝口水。”
　　“我、我不渴。” 小苏快步走到她面前，死死盯着她的眼，“你告诉我他们在瞎说，我不会和陌生人结婚。”
　　“他怎么能是陌生人呢？” 苏姐不敢看他，“祁家村和苏家村一直相互扶持，我们就是一家人——”
　　小苏根本不听她的话，大声道：“你说啊！快说啊！”
　　然而苏姐只是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长时间的沉默给了小苏致命打击，他怒不可遏地将杯子摔在地上，身体不自觉颤抖着：“为什么？！我都和远叔说好了，下次进城捎上我们，他也愿意买下咱家的地。我做好了一切准备，你为什么要同意这种事情？！”
　　苏姐的脸部肌肉有一瞬的抽动，她闭了下眼又缓缓睁开，似乎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下定了决心。她说：“我不想去离开村子。”
　　“我和你说过好几次了！城镇的医疗水平高，他们可以治好你的腿！” 小苏完全不能理解，“你死守着这个破村子又能有什么用？一辈子都要住在这种漏风的房子里，看不到新鲜事物，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去城里生活，就能找到意义？” 苏姐反问。
　　“当然——”
　　“不是！” 苏姐忽然大声打断他，“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从来没有去过城镇又怎么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是听别人说了几段夸张的故事，又从书上看到几张图片，就一厢情愿认为城里一切都是好的！”
　　小苏倏地怔住。
　　“我告诉你，城里的人们都很冷漠，那里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钱。” 苏姐近乎残忍地戳破弟弟长久以来的幻想，“你只是多认识几个字，不会有人雇你当教书先生，更不会有人在乎你能不能活下去！你在那里什么都不是，我也不可能治好腿！”
　　“因为你没钱！你养不起我！就算能治，我们也付不起高额的治疗费用！”
　　歇斯底里的逼迫令小苏彻底失去了声音，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温柔的姐姐可以如此 “面目可憎”，更是第一次看清楚，原来他唯一的亲人打心底看不起自己的梦想。
　　他嘴唇抖动着，几乎是恳求着说道：“那也… 让我去看看。如果我从来没见识过，就永远不会死心。”
　　小苏半蹲下身子，紧紧握住姐姐的手：“你、你不想去我就不逼你，但你也别逼我… 让我走吧，我不想和祁远结婚。”
　　苏姐偏过头，用力把手抽了出来。一瞬间，小苏的心也跟着沉到底。
　　“姐！” 小苏的声音里染上了绝望的味道，“不要！我不喜欢祁远！也从来没有过‘男妻’的先例… 不要！”
　　他崩溃得抬手掩面：“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种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因为你是苏家村的一员。” 苏姐说，“还因为我们家是最适合联姻的家庭，姻缘神说我们的生辰八字和祁家非常相配。”
　　“放屁！” 小苏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去他妈的神！世上根本就没有那种扯淡的鬼东西——”
　　“啪” 得一声响，将小苏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苏姐用尽全力给了他一巴掌：“你住嘴！”
　　她此时像是一位被洗脑的愚民，眸中仿佛闪着光：“是姻缘神保佑村子风调雨顺，我们有义务献上一切，这是我们的最高荣誉！”
　　小苏垂着头，沉默良久才低声嗤笑一声：“你疯了，你们都疯了……”
　　“我没有，是你想错了。” 苏姐抬起他的脸，轻轻抚摸红肿的地方，“听话，别再闹了。祁远是个好人，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可我根本不想要谁的照顾。” 小苏红着眼眶，“我不愿意！”
　　哪怕经历了激烈的争吵，小苏的想法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这个认知令苏姐心里发慌，她沉默两秒，又说：“就当是为了我。”
　　小苏愣了一瞬：“什… 什么？”
　　“我喜欢他。” 苏姐声音轻柔，却透出残忍到极点的冰冷，“我不想退出他的生活。你嫁给他，我就是他的姐姐——”
　　她顿了顿，嘴角抹出一丝苦笑：“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只是换了一种身份陪在他身边。”
　　非常扭曲的思想，然而也是苏姐唯一 “实现” 爱情的办法。
　　而这对于小苏来说就是一把带着盐粒的利刃，一下又一下刺进他的心口，反反复复的疼，然后伤口又在盐粒的刺激下越扩越大，最后变成一片溃烂不已的血肉。
　　小苏和苏姐都懂，只有这个理由，他无法拒绝——
　　因为这是姐姐在绝望之中的希望，小苏不忍心、也舍不得掐灭最后那缕微光。
　　“Cut！” 姜炻喊了一声，“不错！今天都辛苦了，休息吧！”
　　众人欢呼。
　　小文连忙走上前，给陆修沐披上军大衣，陆修沐刚准备道谢，就被楚孟婷一把抱住。
　　她陷在剧里的时间太长了，多种情绪纠葛在一起，随着周围的吵闹声，轰然崩塌。
　　楚孟婷死死拽住陆修沐的衣袖，哭得不能自已：“对… 对不起！我不想逼你，对不起！”
　　陆修沐太能懂她的感受，这段戏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场残酷的折磨。
　　他温柔地拍着楚孟婷的背，替她顺气：“我知道… 姐，我不怪你——”
　　说到最后，反倒他自己也哽咽住。
　　姜炻见状大步上前，一把拉住陆修沐往外走：“调整状态！你们先分开一段时间，不要跟着角色的思维跑。”
　　楚孟婷却像是疯了一般，想要追着他们一起出去，又被赵飏紧紧抱住。
　　“啊——”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屋内瞬间陷入一阵手忙脚乱。
　　姜炻匆匆留下一句 “你不要进去”，又折返回屋。
　　陆修沐怔愣地点了下头，目光呆滞看向远方。片刻后，他听到姜炻对楚孟婷说：“只是戏。你是楚孟婷，不是苏姐，你没有逼迫修沐做他不愿意的事情。深吸两口气，缓一缓。”
　　接着又传来了赵飏和其他工作人员的声音，无一例外地重复着 “只是戏”。这三个字层层叠叠，从屋内传到屋外，在陆修沐身边打了个转。
　　陆修沐莫名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明明是实话愣是染上些虚假的意味。
　　逻辑也混乱起来，他甚至认为，这世上有一个平行世界，正在上演着苏家姐弟的悲剧。
　　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陆修沐机械地按开屏幕，然后错乱的思绪终结在 “大影帝” 三个字上。
　　[大影帝]：陆老师，来村口。
　　[大影帝]：等你，不见不散。


第28章 越界 别去管烤红薯去哪了... 它是下一章的道具（捂脸）
　　陆修沐视线落在 “不见不散” 上，沉默了好一会儿。
　　[姜导不让我们私下见…] 他抬手打下这几个字，又回头望了眼屋内，再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删除掉。然后摁灭屏幕，大步向村口跑去。
　　天色渐暗，村子里的照明灯也不够多，陆修沐跑得磕磕绊绊，步子却越来越急。
　　他是想见到邱行风的，或者说他想见一些只与陆修沐息息相关的人。姜炻曾经提醒过他们，这部戏很难，当时陆修沐只把这个字浅浅的放在心上，并没有理解它到底代表着什么。
　　到了现在才有了深切的体会——姜炻要求他们快速入戏，并在短时间内达到立竿见影的成效，又在镜头关闭后，反复强调《喜宴》仅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入戏却不信戏” 是种矛盾理念，每个人都在拉扯着自己的神经，然后找到一个平衡点。同时陆修沐也清楚地认识到，这种状态根本无法长久维持下去。
　　迟早有一天他也会像楚孟婷一般，分不清自我和角色，甚至爆发出来的情感撞击比她还强烈。
　　原本陆修沐已经做好了准备，他只需要安静地等到那一天的到来，就像是一场迟来的审判。苏家是他曾经生活的影射，苏姐是他久病不能医的父亲，小苏最后的选择也同他丝毫不差，他们都亲手 “抛弃” 了家人。
　　所以陆修沐潜意识里早就知道了结果，他必然会崩溃。
　　这是既成轨迹下合情合理的预测。
　　但此时他忽然想反抗一下，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邱行风还在这儿，还有一个人能拉他一把。
　　然而他快速跳动的心在看到邱行风那一刻时，慢慢沉了下去。
　　邱行风倚靠着土墙，整个人笼罩在路灯之下。细微尘埃在昏黄的光线里上下漂浮，使得他看起来不那么真切。
　　相比起上次见面，他脸颊线条有了明显的凹陷，眉宇间还多了几分疲惫。
　　可这些都不是陆修沐的关注点，他确信邱行风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原本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总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现在却连一丁点的痕迹都寻不到，反而被一种说不清的温和取代。
　　不过才十几天不到，陆修沐竟有些不敢认了。他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邱行风，还是祁远。
　　陆修沐迟疑地停住脚步，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有喊出那句 “邱老师”。
　　反倒是邱行风先开了口，他的嗓音里带着一点哑：“过来，站那么远干嘛？”
　　陆修沐脚尖摩擦一下地面，没动。
　　邱行风没错过他的小动作，抬了下眉，主动靠过去：“又要躲我？”
　　熟悉的 “质问” 令陆修沐找到一丝踏实感，他微微松口气：“没躲。”
　　他不想承认邱行风有一部分和祁远 “融合” 了，在心里骗自己说刚才只是受光线影响，眼花看错。又拖着声音小声反驳：“我躲你做什么？”
　　“谁知道呢。” 邱行风低低笑了声，“也许是我们陆老师见我长得太帅，把持不住，想要对我做些什么不正经的事情。为了不破坏我们之间纯洁的关系，才刻意避着我。”
　　他说这话时一点负担都没有，好像天生不知道 “害羞” 二字怎么写，连上扬的尾音都透出 “臭不要脸” 的意味。
　　这下，陆修沐彻底放心。不管角色人设怎么变，藏在里面的芯子都是那个找到机会就 “开屏” 的邱影帝。
　　“是是是。” 陆修沐跟着开玩笑，“我觊觎邱老师的美色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邱行风顺坡下驴：“那你快付诸行动吧，我绝不反抗。”
　　“……” 陆修沐觉得自己永远也说不赢他，主动举了白旗，“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么？”
　　邱行风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给你看我的大宝贝。”
　　陆修沐一时愣住，不太清楚这是不是什么新型的炫耀方式。顿了几秒，他提醒道：“我们深更半夜跑这儿来开黄腔，不太合适——”
　　与此同时，邱行风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儿冒着热气的烤红薯。
　　陆修沐：“……”
　　邱行风：“……”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邱行风率先反应过来，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你是准备把觊觎我美色的人设进行到底？啧，你早说有这个想法，我——”
　　陆修沐一把捂住他的嘴：“是我不纯洁，但你不能否定你的话有歧义。”
　　邱行风不置可否得扬了扬眉眼。
　　陆修沐一边在心里骂自己脑子进了水，一边松开邱行风。没想到手指刚下滑一瞬，就被邱行风一把拽住手腕。
　　他的拇指卡主陆修沐的尺骨，带到自己的鼻尖下。
　　邱行风眼中的情绪多了几分认真：“你手上的味道……”
　　陆修沐茫然，也学着对方的模样，抬起另一手嗅了下：“应该是我的信息素，太长时间没补阻隔剂了。”
　　说罢又想把手抽回来：“你是狗鼻子么？这么淡都闻得到。”
　　然而邱行风没有松开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手上的力度也不自觉加重。
　　陆修沐第一次在邱行风身上感受到如此直白且强大的压迫感，Alpha 的天性彰显得淋漓尽致。
　　危险、攻击性强，像是一只进入狩猎状态的猛兽。
　　陆修沐竭力压下 Omega 与生俱来想要 “逃跑” 的念头，反复告诫自己，对方是邱行风，不会伤害到他。
　　他不再 “违逆” 邱行风的想法，主动卸掉手肘上的力度，轻声问：“怎么了？”
　　邱行风没有回答。
　　陆修沐想了几秒，故意夸张地 “嘶” 了一声：“邱老师，有点疼。”
　　听到这句话后，邱行风终于回神，他快速松开陆修沐的手，说：“抱歉。不是有意的。”
　　“没事。” 陆修沐转了转手腕，“不过你到底怎么了？这么淡的信息素不会对 Alpha 造成影响。”
　　邱行风的视线落在他下垂的手指上，他微皱着眉，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纠结。片刻后，他说：“你的信息素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但是味道太淡了，我不能确定。”
　　他顿了顿：“和我一个朋友的… 非常像。”
　　陆修沐抬着眸看向他。
　　邱行风以为他误会了什么，又解释一句：“普通朋友。”
　　陆修沐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说：“是么… 我的信息素是混合香，还挺少见的。”
　　“但是真的很像。” 邱行风说着往前迈了一步，目光定格在他的后颈处，“我再确定一下？”
　　陆修沐察觉到他的意图，往下压了压衣领。邱行风顺势低下头，鼻尖凑近他的腺体。
　　大概是话赶话说的太自然，再加上对彼此绝对信任，他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这个行为有什么问题。
　　邱行风比对方高上小半头，陆修沐穿得又厚重，他只得将头抵在他的颈窝处。略短的发尾带着些硬度，蹭得陆修沐脖颈皮肤处又麻又痒。
　　陆修沐不受控地躲了躲，侧过眸：“我贴着阻隔贴呢，你闻不到吧？”
　　邱行风闷声 “嗯” 了下，指尖卷起贴纸的一角。
　　冰凉的触感令陆修沐打了个颤，也拉回来一些理智。他这才意识到，他们处于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中，行为也不那么得体。
　　“等一下——”
　　与此同时，邱行风也松了手。刚才有那么一瞬，他是真的要把阻隔贴撕掉，然而本能却给了他一个危险信号。
　　也许一开始他只是想要确定陆修沐的信息素，可是当腺体毫无保留得暴露在他眼前后，骨子里的占有欲和冲动渐渐占据了上风。
　　邱行风狠狠咬了下舌尖，他克制地离开危险区域。陆修沐反手握住后颈，目光飘忽，然后又在某一时刻对上邱行风的眸。
　　两人的视线一高一低，在空中交汇。
　　“嗯…” 陆修沐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其实也不用闻…… 你朋友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邱行风说：“木质香。”
　　他的喉结缓慢得滚了两下，由于两人靠得太近，陆修沐甚至看清他喉头震动的频率。
　　陆修沐几乎是下意识得跟着滚了滚喉结。
　　邱行风的眼神瞬间变了，愈演愈重，一寸寸下移，最后停在陆修沐的唇上。
　　如果目光有实质，这会儿陆修沐脸颊上就会印有独属于邱行风的温度。
　　他想吻他。
　　捕捉到这个信号后，陆修沐的大脑空了。他明确感受到了邱行风炽烈又难以自抑的欲望，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安全。
　　可是到底不安全在哪儿？
　　陆修沐想不明白，也不是很想动。他轻轻眨了下眼，纵容着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期盼，低声说：“邱行风。”
　　邱行风的呼吸又乱又重：“怎么不叫我‘邱老师’了？”
　　陆修沐没给出回答，因为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好像这三个字就是比 “邱老师” 更适合出现在这个场景里。
　　这时，两人头顶上的路灯闪烁两下，接着毫无预兆地暗了下去。
　　黑暗的环境无限放大了周围浮动着的暧昧因子，邱行风的动作甚至快于大脑，他的手掌抚住陆修沐的肩，唇也迅速低了下去。
　　就差几厘米就能满足心底涨满的欲望时，那该死的路灯又 “啪” 得一声亮了。
　　接着不远处的房间里走出来一位大爷，他对着路灯咒骂了一句，然后又抖着腿进了屋：“没啥子大事，老毛病咧！”
　　他的这句话似乎是向屋里其他人解释，却把屋外的两人彻底惊醒。
　　陆修沐连退好几步，视线终于从邱行风身上移开。邱行风也缓慢地收回手，手指在下垂的过程中蜷缩几下。
　　“我的信息素也是木质香。” 陆修沐忽然说。
　　邱行风顿了一下，默契地没去戳破那层不正常的亲昵：“真巧。”
　　他不动声色地叹口气，心说，再等段时间吧…… 姜炻三令五申不许他们私自见面，就是怕戏外两人的感情影响到陆修沐拍戏的状态。
　　至少要保证《喜宴》能按时杀青。
　　邱行风越想越觉得自己伟大，当初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造谣他不敬业的？


第29章 重合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陆修沐侧着头，手指婆娑后颈，感受到快速跳动的脉搏后，他又闭上眼，在黑暗中等待不同寻常的躁动归于平静。
　　他的思维神经是发木的。
　　陆修沐朦胧地意识到他和邱行风之间的状态发生了变化，不是在这一刻，而是从好早之前就有转变的迹象，导致他们最近的相处有些暧昧不清，然后道不明的情愫又在某一瞬间胀满到顶点，四溢而出。
　　“邱老师…” 陆修沐不想表现得太手足无措，“B 组拍摄顺利么？”
　　“还可以。” 邱行风说，“就是吃得太淡，这才拉你出来加餐。”
　　剧组选在这种偏远山区，注定了要和外卖盒饭说拜拜，基本上是老乡们吃啥他们吃啥。荤腥不多，油水也轻，剧组众人或多或少都掉了称。
　　“从老乡们要的生红薯，又放在炉子里闷了一下午。” 邱行风将红薯递给他，“尝尝。”
　　陆修沐看看红薯，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说一句 “过来的时候没洗手”，结果下一秒就感觉唇边触碰到细密绵软的东西。
　　邱行风的声音就在耳边，他说：“别上手了，皮儿脏。”
　　陆修沐没缓过神来，下意识张开嘴。
　　“应该不烫了吧。” 邱行风又问。
　　陆修沐抿唇，点点头：“还挺甜的。”
　　“那你就多吃点。” 邱行风又笑了，手上的动作也没停，“正好你是甜食爱好者。”
　　“？” 陆修沐头上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爱好……”
　　“别否认。草莓和芒果配着酸奶一起吃，还能不喜欢甜食？”
　　陆修沐眯着眼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饮食习惯，发现确实偏甜，但要控制体重，每次吃得都不多，一直没往那个方面想。现在被邱行风点醒，不免觉得新奇：“你还挺了解我——”
　　他的声音弱了，反倒是心跳声如擂鼓般。
　　时间太久，陆修沐已经追溯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和邱行风说过这番话，然而另一人却把无关紧要的 “废话” 记在心里。
　　“怎么了？” 邱行风问。
　　陆修沐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你会为了一块儿烤红薯违反姜导的规定。”
　　“是为了你。” 邱行风纠正道。
　　陆修沐：“？？？”
　　邱行风说：“没有烤红薯，也还会有烤南瓜、烤土豆。这些都是我的借口——”
　　他顿了顿，看向陆修沐：“想见你的借口。”
　　很难真的形容清楚此时的感受，陆修沐怔住两秒：“见我？”
　　“受人之托。” 邱行风说，“高鑫听说你最近状态很差，让我务必帮帮你。”
　　一瞬间，不正常的心跳沉了底。陆修沐垂着眸心想，哦，原来只是要做 “心理辅导”……
　　“我很好。” 陆修沐的心思拧巴住，他打心底反感邱行风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喊自己出来，连带着也不想承认受戏影响，“高鑫就喜欢夸大其词，你不用管他。”
　　邱行风没有立即应声，撕了一小块红薯递到陆修沐嘴边。等到对方咽下后，他才说：“没有入戏过深？”
　　陆修沐眼皮跳了一下，垂着身侧的手指也收拢成拳。有一秒钟他几乎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邱行风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你还能分清自己与小苏之间的那根线吗？”
　　“……” 陆修沐没抬眼，“能。”
　　邱行风笑了，低沉的笑声在静谧的黑夜中拉长了尾巴。
　　陆修沐莫名觉得这个笑不是被取悦后的舒心，而是一种短促且不容忽视的嘲弄。
　　“笑什么？” 陆修沐不满。
　　“没什么。” 邱行风淡漠道，“前两天听执行副导说你们组进度很快，梦婷早就入了戏，我想你也应该一样。”
　　陆修沐立即皱眉：“我为什么要和她一样。”
　　邱行风耸耸肩，说得理所应当：“姜导都亲自‘教’你们入戏了，还能有差错？而且你们是姐弟，有某一方面相同很正常吧。”
　　这句话不知道触碰到陆修沐的哪根神经，他忽然发狠地推了邱行风一把，用力拍掉他手里的红薯。
　　还冒着热气的红薯瞬间四分五裂，金黄的瓤子裹上了泥土。
　　而这个意料之外的举动也令陆修沐整个人猛地定住，他呆怔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我——”
　　邱行风没说什么，慢条斯理捡起脏了的红薯，又把它们扔进不远处的废物桶。
　　陆修沐默默看着他，那根脆弱的神经线越绷越紧。他近乎找茬似的问：“你捡它做什么？这会儿倒是不犯洁癖的毛病了！”
　　语气非常恶劣。
　　邱行风恍若未闻，自动过滤了他的话，仿佛想用行动逼迫陆修沐彻底爆发。
　　陆修沐也确实按照他的预期一般，极度反常地冲上前，抬起肘部想痛击邱行风，却被人一把抱住。
　　小心而谨慎地注意着他的情绪，邱行风缓慢收紧手臂，轻声说：“陆老师，我是邱行风，不是祁远。”
　　“……”
　　“别把对他的怨气撒到我身上，不然我可太冤了。” 邱行风嗓音里有着令人心安的温柔，“我知道你很难受，不要抗拒我，赏脸让我帮你一次？”
　　陆修沐心脏猛地震了一下，眼尾也莫名其妙透出浅薄的红。他感觉自己快疯了，身体里像是住着两个灵魂，每天都在用力撕扯他的理智。
　　若是有一刻的松懈，名为 “小苏” 的丝茧就会得寸进尺般越缠越紧，将属于陆修沐的躯壳一点点蚕食殆尽。
　　陆修沐的头抵住他的肩：“怎么帮？你也不是医生——”
　　“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不正常。” 邱行风说，“我认识的陆老师简单直接，有什么话都会直说，绝对不会强撑着否定没入戏。”
　　陆修沐微微退开一步，“继续伪装” 的念头也彻底消散。他有些泄气，还有些自嘲：“… 我都不知道自己变了这么多。”
　　邱行风没否认他的说法：“很正常的现象，你要是还没被小苏影响到，恐怕就是姜炻疯了。不过我确实没想到你的反应这么大，按理来说，拍摄期间演员们总会有些行为被角色‘同化’，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你却给我一种竭力反抗小苏的感觉，就好像…”
　　他垂着眼看他：“你很不愿意接受小苏在你身上留下了痕迹。为什么？”
　　陆修沐的唇抿成一条线，许久才开口：“不喜欢这个角色。”
　　他以为这么说完邱行风不会再抓着这个点不放，没想到邱行风持续逼问：“为什么不喜欢。”
　　“……” 陆修沐有点憋火，“就是不喜欢。”
　　这已经是一个相当敷衍的借口了，也是一个明确 “不想多谈” 的信号，然而邱行风好像没有听懂，还在问：“小苏这个角色层次感很强，应该是所有演员都向往的人设，怎么到了你这儿反倒不讨喜？总不会你想做‘剑走偏锋’的第一人？”
　　“…… 不是。” 陆修沐的声音轻得几乎捕捉不到，“他和我… 太像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尘封已久话题的关键钥匙，陆修沐被逼到一个临界点，在 “绝境” 之中承认了自己最不想承认的事情，之后的种种反而出口得自然而然。
　　陆修沐说：“不是性格像，而是经历。我爸曾经也像苏姐一样，有好几年的时间里都受病痛的影响，并且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偏执。就像是苏姐逼小苏嫁给祁远，他也逼我做了许多我不愿意的事情。”
　　那时候陆父受信息素的影响，经常会做出莫名其妙 “找茬” 的行为。陆修沐想做什么，他就偏要唱反调，好像能通过 “摧残” 他人获取一些快感。
　　陆修沐一开始还能忍受，然而次数多了，原本不多的温情也消磨得一干二净，再加上练习生的训练很累，他会不自觉 “忽视” 陆父的要求。
　　“他离开后，我不止一次在心里质问自己，曾经的那些请求真很难做到吗？为什么不多分给他一些关注。然后每当冒出这个想法后，我又开始看那些屁用没有的心灵鸡汤，反复告诫自己，不要沉溺于过去。”
　　他说到这里蓦地止住话音。
　　那几年里，陆修沐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拼死甩掉了 “曾经”，却没想到，人生陷入一个怪圈，他又被小苏拉回了“自我厌弃” 的状态里。
　　“我其实抵触的不是小苏，” 陆修沐苦笑道，“是以前的自己。”
　　邱行风没有说话。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修课，他和陆修沐没有相同的经历，很难说出几句 “事不关己” 的话语去提点他“都过去了”。
　　两人之间陷入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邱行风才问：“叔叔得了什么病？”
　　陆修沐看着远处大暗的天空，似乎有点出神：“信息素紊乱症。”
　　邱行风一怔，视线立即落到他脸上。
　　“怎么？” 陆修沐注意到他神色有异。
　　“我——” 邱行风斟酌着措辞，“我恰巧还挺了解这个病。其实——”
　　陆修沐没等他说完：“你了解？这种病认知度不高。”
　　“大概我‘幸运’吧，也患过这种病。”
　　这回轮到陆修沐发愣了，不过邱行风没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要是别的，我接下来这番话可能多少有些扯淡，但——”
　　他的唇角弯出一抹很淡的弧度：“陆老师，你既然深入了解过紊乱症，就应该知道，大众对它的认知目前还处于触及阶段，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必然有人要成为‘先驱者’。代价很大，可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叔叔的错，这是最正常的现象。”
　　“说得文艺些，我们都是历史进程中的渺小且普通的个体，无论你如何懊恼，怎样想要改变过去都无济于事。” 邱行风语气温柔，“给自己一个解脱，也给小苏一个解脱。相同的经历不代表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会再次重蹈覆辙。你和小苏也不一样，至少在我的视角上看，他远没有你好。他对苏姐有愧、有怜悯，然而却也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陆修沐：“……”
　　“就算是为了我也再努力一些可以吗？” 邱行风揉了下他的发，“在戏外的时候，把我的陆老师还给我。”
　　陆修沐完全怔住，邱行风的这番话实在过于熟悉。他想象中的 Dandelion 竟然在此刻和眼前真实的邱行风，严丝合缝重叠上，没有一丝偏移。
　　这时，小场务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邱老师、陆老师，你们在这儿啊！姜导找你们呢。”
　　邱行风嘟囔了一句 “他怎么一天到晚破事这么多”，虽是在抱怨，却还是跟着小场务往村里走。
　　“邱……” 陆修沐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鬼使神差喊出了那个埋在心底的名字：“Dandelion。”
　　邱行风的身形顿了一下，诧异且缓慢地回过头：“… 喊我？”
　　柔和的月光打在两人身上，两道细长的影子向着对方的方向无限延伸，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们越来越近。


第30章 破茧而出 我知道大家都期待 “掉马”，但是现在要是掉了马，喜宴也没法继续拍了，影帝满脑子里都会是 “陆老师也喜欢我”，然后像个花孔雀一样天天开屏。
　　陆修沐狭长的眼睫轻轻颤抖，喉头也跟着轻滚几下。大脑已经宕机，四肢的运作全凭本能，他向着邱行风迈了一步。
　　“怎么忽然喊我微信昵称？” 邱行风也回走一步，“弄得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陆修沐抬眼凝视着他，他能看到对方眼中细细碎碎的笑意和自己晦暗的慌张，淡薄的水汽为邱行风眸中镀上一层模糊的微光。
　　紧张、期待、欣喜、还有一点点害怕自己猜错的失落，多种情绪像错落的老树盘根，层层叠叠纠缠在一起。
　　陆修沐完全说不出话来，手指紧紧蜷缩在一起。
　　他不知道要从哪说起……
　　是要隐晦询问邱行风的紊乱症治愈了么，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有没有接受过信息素安抚疗程？
　　或者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先交代自己是志愿者的事情，然后再从聂尧所在的医院入手？
　　一瞬间，陆修沐的神思转了七八十个弯儿，甚至都脑补出邱行风的微小神情。可惜，现实没给他这个机会。
　　小场务直接横在他们中间，打断两人的对望。
　　“两位老师行行好！” 小场务双手合十，冲着两人分别拜了拜，“有什么话以后说吧，再不回去姜导要杀人了！”
　　如果人的怨念可以具象化，那么这会儿陆修沐脑袋上已经冒出两片灰蒙蒙的云朵。埋在心底最重要的事情马上就要破土而出，又被不长眼的家伙生生压回去的感觉并不好受，还令人非常火大。
　　陆修沐鼓起腮帮子，气势汹汹地瞪了一眼缺乏眼力价的小场务。
　　他也知道自己很不应该，进了剧组，总导演的要求就如同是 “圣旨”，他需要抛掉杂念，心无旁骛地完成拍摄。
　　但在这种时候，陆修沐很难做到不偏不倚。
　　邱行风心思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已经从容地收回目光：“行，不为难你。走吧。”
　　陆修沐嘴唇轻张，眨了一下眼，随后视线下垂落在地面上。
　　可能是光线太暗，小场务总觉得陆修沐神情里透出失落和微愕。好像他没有料到，邱行风会 “轻而易举” 地放弃追问。
　　小场务卡了一下壳，张大眼想要再观察下陆修沐的神态，却发现对方已经恢复正常。他甩甩头，连忙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拽住陆修沐往村里跑。
　　几分钟后，陆修沐再次回到了 “苏家”。
　　姜炻的脸已经黑成了炭，他稍微想下就知道陆修沐的突然 “失踪” 绝对和邱行风脱不了干系。说实话，他也没指望着邱影帝守规矩，但怎么都没想到，陆修沐也会跟着瞎胡闹。
　　“摆张臭脸给谁看呢。” 邱行风一进门就先发制人，“我和陆老师谈个心，你还非要插一脚。”
　　姜炻惊呆了，邱行风神情自若的 “恶人先告状” 冲击力太大，导致他攒了一肚子的 “咒骂” 都憋在肚子里。
　　本着 “输人不输阵” 的理念，他指着两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还有脸回来？！我是不是说过，戏外时间不要——”
　　邱行风根本不等他说完，揽住陆修沐的肩往外走：“我们确实没脸见你，先走了，省得你生气。”
　　姜炻的脸部肌肉线条狠狠抽动一下：“回来！有事说！”
　　邱行风便止住步子：“早谈正事儿不就好了，非要给我一个气你的机会，不知道的还以为知名大导演有自虐倾向。”
　　姜炻哑然，周围的工作人员发出一声轻笑。
　　“都笑什么？！” 姜炻立即调转矛头，“你们想笑话我，也要有影帝的实力！”
　　这纯属就是迁怒，但不可否定地说，姜导心真的很累，幸亏这是他和邱行风的最后一次合作，不然真得让这混蛋玩意儿气短命。
　　可再转念一想，他和邱行风的三次合作也算是一场 “互相折磨”，更是对彼此的成就。
　　《喜宴》无论是成是败，都将是他们之间的句号。
　　姜炻又莫名有些伤感，还有点 “力不从心” 的惋惜，他不由质问自己，难不成还真让邱行风说中了，他本质上是个受虐狂？
　　“出了什么事？” 邱行风问。
　　姜炻陷在伤春悲秋里一时没拉回思绪，楚孟婷先一步替他解释：“村子部分电路出了问题，B 组那边今晚都通不上电。没电暖炉的房间住不了人，姜导说让大家挤挤，凑合一晚。”
　　“怪不得村口路灯忽然灭了。” 邱行风说。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一句似有似无的感慨，其他人也没当回事儿，可落在陆修沐耳朵里就多了些其他含义。
　　不管邱行风是不是有意提及，陆修沐都不可避免地想起黑暗中快要冲破胸膛的悸动。
　　事出突然且毫无预兆，陆修沐当时的状态也不容他仔细思考邱行风动作背后的含义，现在倒是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还记得自己所有不带抗拒的反应，甚至带着默认的念头想要接受邱行风的亲昵。就像是平静海面下暗卷着汹涌的浪涛，它可能会受到一时的阻碍偏安一隅，然而也总会有袭卷而来的那个瞬间。
　　它是情难自抑，是致命吸引，更是时时刻刻随着另一人牵动的慌乱的心。
　　如果当时线路没有恢复，如果黑暗的时间可以再延长几秒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会在晦暗的环境里纠缠接吻。
　　蹦出这个想法的瞬间，陆修沐的脸也跟着滚起了温度。
　　他明明早已过了不识情爱的年岁，拍过的吻戏也不计其数，反倒现在如同青春期的傻小子一般，光靠着一个并不存在的朦胧画面，整个人就变得躁动不安。
　　“陆老师。” 这时邱行风侧过身子低音唤他。
　　近在咫尺的距离令陆修沐更加无措：“…… 怎么？”
　　邱行风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然后抬起一手贴上他的额头：“没发烧吧？脸怎么这样红？”
　　紧张的询问令陆修沐溃不成军，他觉得自己的死穴被邱行风牢牢握在手里。
　　周边是一片嘈杂的分房声音，众人陷在手忙脚乱里，在这种情况下很难注意到其他人的反常，就连小文都没有心思分给陆修沐。
　　但总有一个人分分秒秒关注着陆修沐的一举一动，不是越界的审查和监视，而是潜意识里的关心。
　　明亮的房间里都哑上一层柔和的光，他人的声音成了无足轻重的背景音乐。陆修沐抿了一下唇：“没事，大概是被吹得。”
　　—
　　陆修沐的房间最后被两位老戏骨征用，其他几位演员在二楼睡通铺。陆修沐洗漱完毕出来时，只见楚孟婷一个人盘腿坐在软垫上。
　　陆修沐擦掉发尾上的水，问：“邱老师呢？”
　　“在楼下洗澡。” 楚孟婷一边撕开面膜的袋子，一边拍了拍身侧，“过来坐。”
　　陆修沐弓着身子坐在她身边，他想了几秒：“姐——”
　　话音猛地定住，他又改了口：“孟婷，你没事了吧。”
　　楚孟婷敷面膜的动作有削微的停顿，她轻摇了下头：“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吓到你了吧？”
　　“怎么会。” 陆修沐说，“姜导都说了是正常现象。”
　　似乎是怕她产生什么心理负担，他又补充一句：“邱老师也这么说。”
　　两人才说了不到十句话，陆修沐却无意之间提到邱行风两次，楚孟婷就算再傻，也能看出些不正常。
　　“修沐…” 她尽量问得很委婉，“如沐春风有没有假戏真做的可能性？”
　　陆修沐被问懵住，他都快忘了，眼前的人还是他和邱行风的最大粉头，也没想到，楚孟婷会在这种时间说这些。
　　再次从他人嘴里听到 “如沐春风” 四个字，令他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你怎么还想着搞 CP？” 陆修沐有点想笑，“我和邱老师都解绑好久了。”
　　“和公司营销没关系。” 楚孟婷说，“我就是觉得，你和师兄… 好像过于亲密。”
　　陆修沐手肘原本抵在膝盖上，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一滑。他看着楚孟婷，想从对方脸上看出她的真实意图，却被厚重的海藻面膜劝退。
　　“你是想提醒我，和他保持距离？”
　　“不不不！” 楚孟婷连忙摆手，她顿了顿，继续说：“之前和小文闲聊时，恰好提起如沐春风。当时小文斩钉截铁说你们是假的，还有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她越说声音越小：“我师兄脑子有大病，我怕你们之间产生什么误会。”
　　“……” 陆修沐的表情一言难尽，“邱老师脑子有病？”
　　楚孟婷坚定地点点头：“我总觉得他脑回路不正常，想法也奇奇怪怪的，很可能过度脑补，把你的友好当成喜欢。”
　　陆修沐沉默了一小会儿：“我还以为你希望如沐春风成真。”
　　“我是希望啊！” 楚孟婷说，“但你都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可能强行把你俩绑一起吧，也不能把师兄推进‘求而不得’的火坑。”
　　陆修沐笑了笑，摊开被子钻进去：“我知道了。”
　　“你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楚孟婷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瞎想什么呢。” 陆修沐闭上眼，“早点休息。”
　　楚孟婷还想再说些什么，可陆修沐给了她一个 “睡着” 的假象，最终，她将地上的照明灯调暗。
　　陆修沐不可能真的睡下，他再次思考起邱行风就是 Dandelion 的概率有多大。这件事情失去了最佳询问的时机，再想提起来似乎还需要一个契机。陆修沐也在大段空白期里恢复了理智。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无非两种，是或者不是，“皆大欢喜”的机率只有一半，可此时的陆修沐却不再执着于 “错误” 的百分之五十。
　　高鑫曾经提点过他——陷在 “自以为是” 的爱情中太久，使得他自动忽视了他人的行为。
　　陆修沐也懂这不正常，可是正因为陆母 “出尔反尔” 的喜欢，才令陆父陷在痛苦的泥潭中。他无法怪罪母亲的感情廉价，但在潜移默化中，难免他会对不坚定的爱情产生厌恶之情。
　　不正常的经历 “教育” 他要在感情中做一个 “道德极高” 的人，所以在确定喜欢上 Dandelion 的那一刻，他就把自己裹进了茧中。
　　楼梯处传来吱吱作响的声音，紧接着陆修沐听到邱行风的轻声询问：“陆老师睡了？”
　　“嗯。” 楚孟婷同样压着声，“可能是今天拍戏累了吧。”
　　邱行风点了下头，把灯按灭。
　　星海垂幕的深夜里起了大风，窗外传来低闷的呼啸声，吹得窗户颤颤巍巍晃动。陆修沐感觉身边的软垫陷了下去，接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轻轻落在他身上。
　　对方的动作轻柔，却极尽细致。暖意从心口渐渐蔓延到全身。
　　等到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后，陆修沐终于睁开了眼。他很轻地翻了个身，指尖攥紧军大衣，借着月色看向身边人的脸。
　　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然后他将大衣转了个方向，横披在两人身上。
　　静谧中，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不管邱行风是不是 Dandelion，他都会喜欢他。
　　“喜欢” 这两个字被文学工作者们冠以了许多优美的词汇，若是发生在一瞬间，会被称为一见钟情；若是发生得自然而然，那么就是日久生情。
　　可陆修沐觉得他不属于任何一种情况，因为确定了心意，他不再纠结于 Dandelion 的身份，也愿意挣开束缚住自己的壳。
　　他喜欢邱行风，是无法被定义的破茧而出。


第31章 不同的结局
　　山路难行，恰巧又起了山风，进村的路况并不安全，电路维修工竟说要一个星期后才能赶来。老乡们对此见怪不怪，剧组却犯了愁。
　　B 组那边没了电路，连最基本的 PAR 灯设备都保障不了，姜炻又怕 “休假” 一个星期，演员们入戏的状态维持不住。
　　总导演思来想去，直接把拍摄进程拉到 “祁远和小苏相处” 的场戏份上。
　　故事进行到这时，小苏和祁远的婚礼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祁家三口借着 “慰问苏姐” 的由头，在婚礼前夕来到了苏家村。由于两个村子之间的地位差异，村长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并且有意无意给他们 “制造” 独处的机会。
　　之后的一切发生得水到渠成，祁远怀揣着对美满婚姻的期待，和小苏渡过一段 “幸福” 时光。在相处中，祁远的喜爱如同潺潺不绝的水流，一点点汇入名为 “小苏” 的源头。他甚至觉得，苏姐的意外是神祗的惠泽，不然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人能与他如此契合。
　　姜炻对这几场戏很放心，排除所有复杂外因后，它从本质上来说就是常见的心动桥段，没道理邱行风和陆修沐连这种戏份都驾驭不住。
　　姜导也给了他们最大的信任，直接去了同期拍摄的另一组，把侧重点放在了 “苏姐和祁家父母” 的碰撞上。
　　开拍后，赵飏留下来跟着陆修沐他们组。大部分影视编剧在写 “心动” 戏码时，都有一个固有流程，赵飏虽不擅长这类戏份，倒也把这套模板学了个七八分像。
　　概括来说分为三步，先给两位主角一个私密的 “谈心” 机会；再借用外部道具制造身体接触，比如不经意间手指相碰，或者 “无法避免” 的拥抱；最后是外人的起哄，说什么“你们真相配”，点破主角间那层一触即破的窗户纸。
　　见怪不怪的戏份难免沦为俗套，然而也不能否定，这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恋爱模式。
　　赵飏同时又很聪明，为了突出这场婚姻不正常，直接把这三步做了个颠倒。
　　错乱的顺序预示着他们感情的荒唐。
　　前几场戏份进展很顺利，几乎都是一条过，只有需要补特写镜头时，才重复了几遍。很快迎来了两人的交心 “名场面”，午饭时间，赵飏专门给他们讲戏。
　　赵飏：“这场戏虽然不是《喜宴》的侧重点，但却是故事走向的重要转折。你们尽量一条过，因为我想让摄像机向后拉，做那种轨道和场景有角度的画面…… 你们能理解吧，我也不知道这个专业名词叫什么。”
　　“斜式推轨。” 陆修沐补充道。
　　“对对，就是这个。” 赵飏顿了顿，指腹搓着浸满油腻子的桌面，“我呢，不担心你们的表演能力，主要想聊聊祁远和小苏的状态。”
　　陆修沐放下碗筷，手心撑住下颌：“您说。”
　　邱行风不满地轻啧一声：“我发现你们这些电影人就愿意把‘加班’当乐趣，吃饭时间都不消停。”
　　说罢，他给陆修沐夹了一筷子菜，语气和缓几分：“再吃点，不着急。”
　　“吃饱了。” 陆修沐敷衍他。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吃饭还要人哄？” 邱行风把他的碗往前推了推，“今天可没有烤红薯给你加餐了。”
　　陆修沐忽然就想到，住在一起的这几天，邱行风每晚都像投喂小动物一般，变着花样给自己加餐，弄得他产生一种长胖了的错觉。
　　“我要控制体重。” 陆修沐抱怨着，却心口不一地拿起筷子，快速扒拉两口，将空碗递给邱行风看，“吃完了。”
　　他吃的急，又为了说话，食物全部抵在口中一侧。
　　邱行风看着他，伸出食指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帮子。
　　手感不错，一个没忍住，邱行风又戳了一次。
　　陆修沐愣住一秒，无语地打掉他的手：“好玩吗？”
　　“嗯。” 邱行风偏开眼，唇角不受控得上扬。
　　“到底咱俩谁是小孩啊？” 陆修沐闹他，“提醒你一句，你马上就要三十岁了。”
　　邱行风立即做出投降的手势。
　　他们相处的姿态很自然，其他人见了还要感慨一句 “两位老师关系真好”，只有赵飏不轻不重地皱起眉。
　　不对，这个状态是错的。
　　再明确些，是陆修沐的状态错了。
　　剧组是最容易产生感情的地方，或是建立情谊，或是产生厌恶。它构成一个虚假且真实的环境，然后把共情能力良好的演员们禁锢在里面，让他们去感受角色的行为和记忆，很容易发生剧烈的感情碰撞。
　　这也是为什么，在杀青那天总会有演员哭得声泪俱下。
　　邱行风能感受到祁远呼之欲出的爱意，所以他对陆修沐亲昵一些也无可厚非，但是陆修沐不能回应——
　　小苏不爱他。
　　赵飏无法当着邱行风的面把话说开，他轻咳一声：“祁远的家庭没有小苏复杂，他也不存在抵触心理，再加上本能的心动，这些都注定了他在谈话过程中，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他对邱行风说：“你可以做出一些暧昧动作，不要犹豫，也不要考虑越不越界。小苏是你的未婚夫，你所有的行为都是合理的。”
　　邱行风听得认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至于你——” 赵飏又看向陆修沐，“按照剧本来演就行。”
　　他刻意把 “剧本” 两个字拖得长一些，企图点醒陆修沐。可惜，陆修沐并没有捕捉到这个暗示，目光还落在邱行风身上。
　　几乎有那么一秒钟，赵飏想不管不顾说一句 “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千万不要让小苏喜欢上祁远。”
　　不仅莫名其妙还缺乏逻辑，赵飏却懂背后的深层含义——《喜宴》剧组既然选择了 “阴阳剧本” 的拍摄方式，那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任何一位演员能断言，自己手里的剧本就是 “正确” 的。
　　包括陆修沐。
　　早在片子备案之前，姜炻就让赵飏写了三版不同的尾章。第一版是邱行风手里的 “大团圆” 结局，后两版都以 “小苏生命的终结” 作为定格。
　　唯一的区别在于小苏的情感变化。
　　早在苏姐逼婚的那刻起，小苏就做了决定——他要死在这场愚昧的喜宴上。
　　根据习俗，被选出来的两位新人，要在神的面前接受众人的 “仰视” 与“祝福”，所以婚礼仪式一直定在姻缘庙里。
　　小苏却偏要在 “神” 的面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是一种极尽刻薄的藐视与嘲讽。
　　他会站在最高点上，嘲弄村民们那刻进骨子里的可笑信仰，讽刺带有巨大荒诞性的可悲命运。
　　同时，也是一种血淋淋的报复。
　　从身体里流出的黏腻血液，都将化为利刃，一寸寸刺入苏姐的心里。
　　在这种故事走势下，祁远无疑会成为 “最无辜” 的人。若是小苏对他没有任何感情，那祁远就是小苏达成目的的 “工具”；但如果他们是两情相悦，小苏的选择就多了许多悲惋，再换一种角度，这种“死亡” 更能引起观众对 “封建愚昧” 的抵触和共鸣。
　　其实赵飏更倾向于 “小苏的死是单纯的报复”。
　　他曾和姜炻说：“如果小苏喜欢祁远，他的死里就会多一层对畸形风俗的反抗，也变相给这个人物添上一层‘伟大’的光环。我觉得没有必要，只考虑自我的做事方法更能体现出人物性格。”
　　姜炻看着不同的剧本，说：“最后选用哪套剧本的决定权不是我们。”
　　“那是谁？”
　　“小苏的饰演者。” 姜炻抬起眼，“你和我都只算是戏外的看客，并不是谱写故事的当事人。我想要的是跳出剧本后，有血有肉的真实人物。”
　　想到这里，赵飏长长叹口气，心说姜炻这个老东西肚子里确实装着点东西，照这个走向，他恐怕是看不到自己期盼的结局了。
　　也不知道是小苏影响了陆修沐，还是陆修沐在影响着小苏……
　　伴随着 “各部门准备” 的话语声，赵飏的视线拉到监视器上。
　　屏幕外，小苏和祁远坐在门沿上，此时他们之间充满了 “半熟不熟” 的尴尬气氛，两人一时无话。
　　祁远有些紧张，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动声色去看小苏的侧脸，却不敢让视线停留太长时间。
　　没想到还是被小苏察觉：“你总看我干嘛？”
　　祁远噎了一瞬，讪讪地干笑一声：“你和苏姐长得很像。”
　　小苏无语，翻了个夸张的白眼：“我们是亲姐弟。我不和她像，难不成还和你像？”
　　被怼了的祁远也不生气，他低下头笑了笑：“她很漂亮。”
　　小苏动了动唇，想说 “谢谢”，接着又后知后觉意识到，祁远其实是在拐弯抹角称赞自己。话音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变成一个干巴巴的“哦” 字。
　　或许是察觉出对方的抵触，又或者是觉得自己冒进，总之祁远快速转移了话题：“我在你屋里看到许多书。”
　　“嗯。” 小苏说，“我喜欢看书。”
　　“那有机会你一定要去图书馆看看。” 注意到小苏诧异的目光，祁远解释说：“乡镇为了普及文化程度，自套腰包建立的看书的场所。里面的书籍有千百本，你要是不急，可以在那里消磨一整天的时间，要是有事，也可以带回家看，只需要交很少的借阅费用。”
　　小苏听得新奇，又不想表现得太无知，他小声嘟囔：“怎么都没听他们说过…”
　　“刚建好没多久。” 祁远说，“前段时间我去采买，正好赶上他们开业。”
　　小苏这才意识到，祁远和自己是不同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入自己向往的世界，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小苏既羡慕又妒忌，也抓住了一丝希望：“你再多和我说说镇上的事情。”
　　祁远笑着应承下来，从平坦的道路讲到各种各样的零嘴小吃，到最后讲得自己腿都麻了。他站起身，跺了跺脚。
　　“还有呢！” 小苏根本不想让他停下来。
　　祁远没继续说下去，回过身看向小苏：“就这么喜欢镇上的事情？”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小苏没好气地偏过头。
　　祁远上前一步，一手轻勾住他的下巴：“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两人的视线再次撞到一起。
　　祁远说：“以后不光讲给你听，还带你去。等你嫁过来——”
　　他的声音蓦地止住。因为他忽然意识到 “嫁” 这个字眼好像不适合出现在男性身上，他不想把小苏当成自己的附属品，也不愿轻视他。
　　他们是平等的。
　　祁远轻声改了口：“等我们结婚后，就一起去镇里。你若是喜欢，还可以多住几天。”
　　他逆在光里，身上都折射出朦胧的光晕。
　　也许是受到阳光的影响，小苏眼里也多了些细小的光斑：“… 真的？”
　　“真的。不骗你。”
　　最后一个尾音消失后，祁远弯下腰，在小苏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他的唇是温热的，嘴唇上还有轻微泛起的干皮，贴在皮肤上并不舒服，小苏却觉得一切都很完美。
　　……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陆修沐的心跳声和小苏的重叠在一起，脖子也泛出血色。他神思恍惚，逐渐分辨不出这份心动到底来自谁。
　　思绪万杂间，只剩下一个念头——小苏怎么可能不喜欢这样的祁远。
　　他明明代表了他最渴求的希望。


第32章 戏
　　又过了两天，《喜宴》的 AB 组首次 “汇合”。今天这场戏是为数不多的多角色同屏戏份，每个角色的心态都在这场戏过后产生了变化。
　　它起始于一个小苏和祁远之间情到深处的吻，又被苏姐和祁家父母撞破后，落下帷幕。
　　“主镜头由屋内到屋外推进，祁远和小苏站在里面。” 姜炻带着演员们走戏，“祁家二老和苏姐从外面走进来，停在门口处。注意一点，这个过程中不要帮苏姐推轮椅，祁远的父母根本不会在乎一个行动不便的女孩。”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继续说：“这场戏没有台词，我们之后也不会加入旁白，所以你们的眼神变化尤为重要。首先是祁远，这个吻是小苏主动的，也是他第一次亲近你，你在短暂的惊诧过后，要更加热烈回应。”
　　“接着是苏姐，你亲眼目睹这个吻后，心里那点释怀也碎成了渣子。你要表现出对命运的痛恨，以及对弟弟的嫉妒。”
　　“最后是祁家父母。你们之前完全不把小苏当回事儿，祁父还动了些歪心思，想让儿子去镇上再组建一个‘正常’的家庭。当看到小苏的行为后，你们自然而然会认为这是一种‘勾引’。对小苏的无视也会转换成赤裸裸的厌恶。”
　　姜炻嘱咐了所有人，独独落下陆修沐。
　　“你们各自准备一下，五分钟后开拍。” 姜炻边说边往监视器的方向走，“灯光再打一遍，确认光线。”
　　走戏的时候不会做到面面俱到，大家一时也不觉得姜炻的行为有何怪异，只有赵飏蹭到他身边：“你和说一声，修沐手里的剧本也废了。”
　　姜炻正盯着监视器看，听到这句话，他直起身，神色严肃：“什么意思？”
　　赵飏没解释，抬起下巴冲着陆修沐和邱行风的方向扬了扬，示意姜炻去看。
　　此时两位主演正旁若无人地说些什么，陆修沐微微抿着唇，像是在思考，而邱行风唇角带着笑意，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然后邱行风伏在陆修沐耳边动了动唇，后者的耳朵尖以肉见可见的速度红了下去。
　　姜炻看着他俩的互动，眉头越皱越深，他问赵飏：“戏里戏外都这样？”
　　“嗯。”
　　“有几天了？” 姜炻又问。
　　“一直没变过。” 赵飏点了下自己的下眼睑，“我眼珠子都快被他俩晃瞎了。”
　　“那你现在才和我说？！” 姜炻瞬间跳脚。
　　赵飏理不直气也壮：“现在告诉你，也不耽误拍摄进程。”
　　姜炻默默想了一会儿，抬手一挥：“修沐，过来。和你讲下走位。”
　　陆修沐没有疑虑，大步跑过去。姜炻也没直接步入主题，还真和他说了些拍摄的细节，等到陆修沐准备离开时，又被一把拽住手臂。
　　姜炻的力道有些重，陆修沐轻轻眯了下眼。
　　“你还记得自己的剧本吧。” 姜炻神色淡淡，“你从始而终都不爱祁远，主动吻他只是报复苏姐的手段。”
　　说完，他松开陆修沐，也不管对方的反应，走到摄像旁边，徒留他一人愣在原地。
　　姜炻的声音很轻，却压得陆修沐喘不上来气。
　　说来也挺可笑的，剧本上的内容陆修沐早就烂熟于心，然而当他自我感受到小苏的喜欢后，愣把这本厚重的白纸黑字忘得一干二净。
　　两情相悦是只存在于虚无世界里的乌托邦，可以在心中构建它，可以在梦境里幻想它，但无法沉溺其中——虚假的东西注定会被打破。
　　姜炻的提醒唤回了陆修沐的理智，可是现在他已经不能置身事外说出一句 “我只是小苏的饰演者”。完全进入《喜宴》的世界里，让他成为最了解小苏的那个人，他甚至不用再琢磨台词的语气、不用费心设计角色的小动作，就能在镜头前将小苏完完全全还原。
　　他想冲上前，质问姜炻：你到底是如何确定小苏不爱祁远的？明明我才是他。
　　然而姜炻没给他这个机会。
　　“修沐，站到你的位置上！” 姜炻大喊一声，“各部门准备，三、二、一，Action！”
　　陆修沐呆怔地走到镜头前，他看到了摄像师的点头示意，也看到了邱行风脸上的温情。
　　脑中天人交战，一方面在提醒他演员的职业素养，他应该立即扬起笑容，然后勾住祁远的脖颈，给他一个缱绻的吻；另一方面又在告诉他，不要动。
　　他感觉自己胸腔里是空的，原本填充在那里的心脏被挖走了，没着没落得疼。
　　尤其是看到祁远的神情后，疼痛感愈演愈烈。
　　眼前人眸中带有快要溢出的爱意，殷切期盼着能从他身上得到回应。
　　不用太多，一点点就够。
　　哪怕是再细微的碎粒，祁远都能精准地抓住它，然后如珠如宝收进心里。
　　面对这样的祁远，就算是已知自己命运的小苏，也不能毫无芥蒂地 “欺骗”、“利用” 他——祁远的喜欢越坦荡纯粹，他越是饱受煎熬。
　　“我——” 小苏眼中有悲伤，更多的是数不尽的抑郁，“我、我没办法——”
　　“Cut！” 姜炻忽然说。
　　真实世界再次袭卷而来。
　　“修沐，不要擅自加台词。” 姜炻说，“不是已经和你们说了，这场戏没有念白。你说话会显得很突兀。”
　　“… 抱歉。” 陆修沐捋起额前碎发，“我一时忘记了。”
　　邱行风问：“没事吧？感觉你状态不对，身体不舒服？”
　　“没事…” 陆修沐勉强对他笑笑，“刚才走神了，连累影帝和我一起 NG。”
　　邱行风见他还会开玩笑，心中的担忧减了几分。
　　几分钟后，第二次开拍。这次依旧不顺利，陆修沐倒是没再说些什么，然而他好像失了智，连同动作也忘了。
　　众人表示理解，还有几个工作人员调侃陆修沐脸皮薄，拍个吻戏把自己拍紧张了。
　　可是耐心再足也经不起消磨，NG 十几次后，拍摄场地陷入诡异的沉默。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对陆修沐的演技都有了解，要说他拿不下来这场戏还真是不太合理，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个 “吻” 字上面。
　　说的更直白些，陆修沐的反应给其他人一个 “他不想和邱行风亲密接触” 的暗示。
　　邱行风脸上的情绪淡下去不少，他不觉得有多难堪，反而是巨大的失落。
　　就算他能看出来剧本中存在一些问题，也想不到赵飏和姜炻敢在如此重要的感情戏份上做 “文章”，自然也会误解了陆修沐的行为。
　　邱行风不由质疑自己的自恋程度是不是又加重了，明明村口谈心那晚，他没有感受到陆修沐的抵触，怎么到了今天……
　　他的情路未免太坎坷了吧。
　　姜炻同样崩溃，隐有癫狂的趋势。他明白不能在拍摄过程中搞崩演员的心态，可若是此时还能心平气和，也当不上一位负责任的导演了。
　　“陆修沐，你到底在做什么？！” 姜炻第一次放了狠话，“你以为自己咖位很大？让影帝陪着你轮戏，老师们等着你 NG？”
　　陆修沐手指攥紧衣角，他垂下眸鞠躬：“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 姜炻额角上爆出青筋，“我不管你怎么看待《喜宴》这个故事，也不管你到底怎么想的。但只要进了我的组，就给我拿出点认真的态度！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耽误大家时间的。”
　　陆修沐：“……”
　　“你今天就是硬着头皮，也必须把这场戏拍完！” 姜炻重重踢了下椅子，“全员原地待命。什么时候陆修沐进状态了，什么时候你们再动！”
　　这对陆修沐来说是一个非常重的 “惩罚”，他的性格注定他见不得其他人跟着自己受罚。
　　他重重缓一口气，把脑中属于小苏的 “杂念” 剔除干净。片刻后，陆修沐对姜炻说：“我准备好了。”
　　“确定能拍下来吗？” 姜炻面无表情。
　　陆修沐沉默几秒，说：“能。”
　　“《喜宴》五十八场，第十七次，Action！”
　　片场又一次拉进苏家，在反复 NG 的时间里，明媚的光线变成了旖旎的余晖。小苏看着祁远含光的眼睛，近乎痴迷地向他迈了一步。
　　祁远仿佛能看透他的动作，目光扫过他的薄唇，定格一秒又快速错开眼。
　　小苏心口涩住，又萌生了 “后退” 的念头。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他不敢给祁远回应，害怕他会产生更大的期盼，然后在审判来临的那一天，整个人也会跟着自己的生命一起分崩离析。
　　忘却掉这点担忧后，他是真的、真的很想吻祁远，哪怕只是他们之间的一个诀别，他也曾经在祁远唇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他必须非常克制，才能控制住 “自私” 与“欲望”，不能让自己的行为成为悬在祁远头上的尖刀。
　　这时，传来一阵突兀的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小苏不可能明白这是什么声音，但陆修沐懂——姜炻在提醒他。
　　……
　　小苏终于闭上眼，像是献祭一般贴上祁远的唇。
　　对方的唇不像上次一样温热，反而透出凉意。
　　这个认知令小苏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偏过头想退开，没想到后颈忽然被握住，随后整个人被抱进祁远的怀中。
　　他被祁远抵在餐桌与身体之间。
　　气息开始交融，已经分不清到底属于谁，又来自谁。
　　就这样吧……
　　小苏的意识在窒息感中变得模糊起来，他凭借着本能反抱住祁远的背，指尖深深陷进他的衣服里。
　　至少在这一秒钟，我们还能属于彼此。


第33章 被改变的习惯
　　戏到了这里，邱行风和陆修沐的任务已经结束。主镜头不再跟随他们，就连特写镜头也变成虚焦。
　　邱行风缓缓松开陆修沐，身子挡住他的脸，相触的吻转化为借位。
　　不知道陆修沐是否没注意到镜头的移动，还是入戏过深，竟然用力压住邱行风的脖颈，唇追着他的唇而去。
　　邱行风大脑有几秒的空白，他不合时宜得睁开眼，眸底已经是一片清明。他注意到陆修沐眼尾染出异样的红，轻颤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水汽。好像很苦痛，又对这个吻表现出极度的渴求。
　　纠结万分又情难自禁。
　　邱行风眼皮一跳，这一瞬他的呼吸和心脏同时震颤起来。他想快速拥抱住陆修沐，温声安慰他：怎么了？我就在这儿。
　　然而冲动的念想又渐渐被一腔冷意蚕食掉，他还记得陆修沐不正常的 NG。脱离了戏剧，他的陆老师是不愿意的，那意味着他不能借拍戏的由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已经出戏，就没必要再像一叶障目的傻子一般，欺骗自我。
　　邱行风不轻不重地抓了下对方的肩，拉开两人的距离。同时，姜炻也喊了 “卡”。
　　邱行风快速松开陆修沐，转头问姜炻：“需要补拍么？”
　　“唔……” 姜炻盯着监视器，好一会儿才说：“没问题。”
　　邱行风便点点头，第一次 “耍了大牌”。他头也不回地向屋外走去：“我累了，今天休了吧。”
　　姜炻没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你们组的电路下午恢复了，要是睡不惯通铺，就搬回去吧。”
　　他没有把话说死，甚至还给了选择的余地。若是今天这场戏很顺利，邱行风大概率会死皮赖脸赖在陆修沐身边，而现在，答案只会变成一个单选项。
　　果不其然，邱行风和助理说了些什么，随后小助理拉着行李箱和影帝一起走出 “苏家”。
　　陆修沐对此没有一点反应。
　　他仿佛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小文还以为他挨了批评心情不好，压低声音安慰他：“哥，没事… 姜导虽然说了重话，但肯定能理解你。你们一个 A 一个 O，再加上你还忘不了那位‘蒲公英’，不情愿是正常的。”
　　他的话很混乱，又莫名其妙牵扯上 Dandelion，陆修沐根本听不懂：“我不情愿什么？”
　　“不想和邱影帝拍吻戏啊。” 小文答得自然。
　　陆修沐终于动了，他看向小文，眉头皱成一个 “川” 字：“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小文稍微怔了怔，嘟囔：“跟我还装……”
　　陆修沐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也非常反感他的 “假设”，正准备追问，又被姜炻打断：“修沐，来。”
　　“……”
　　陆修沐只得放弃小文，走到监视器前。
　　姜炻哥俩好似的搭上陆修沐的肩：“刚才话说得过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真的想骂你，但必须有个人推你一把。之前赵飏那个老家伙就说过，小苏是整部戏的灵魂，你要是崩了，《喜宴》也就毁了。”
　　陆修沐摇摇头：“您不用道歉，本身就是我的错。”
　　姜炻难得温情一把，又见陆修沐态度和善，不自觉想多啰嗦几句。他拉着陆修沐 “推心置腹”，开始说什么做导演的难处，还吐槽制片方不是个东西。
　　陆修沐听得心不在焉，视线落在监视器上，屏幕里正循环播放着刚才那场戏的回放。
　　不得不说姜炻眼睛很毒，空镜头拍得非常漂亮，若是只看这个光影画面，根本想象不出 “危房” 的原貌。
　　接着陆修沐看到自己进入镜头，也看到小苏脸上的痛苦。这场戏根本没有 “甜蜜” 可言，小苏的反应表现出他内心的崩溃，对祁远的吻也成为一种“献祭”。
　　这和剧本上的内容截然相反。
　　“这条过了？” 陆修沐诧异。
　　“过了。” 姜炻说，“演得不错。”
　　陆修沐彻底懵了，还以为姜炻是被 NG 烦了，干脆破罐破摔敷衍了事。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把大导演逼到这个份上，心里生出愧疚：“要不再补一条吧，我能调整好。”
　　“没事。”
　　陆修沐不能从短短两个字里，分出对方的真实意图，又说：“您不用这样照顾我——”
　　话音未绝，就被姜炻摆着手拒绝。
　　陆修沐的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其他演员或许意会错了陆修沐 NG 的想法，再加上被 NG 扰得烦躁，所以一时没察觉到这场吻戏已经脱离的剧本大纲，但陆修沐一眼就看出不正常，他的神情已经清楚地向观众传递出一个信号——小苏喜欢祁远，他正在饱受煎熬。
　　《喜宴》是一部影视作品，最终是要面向大众的。姜炻不可能让观众产生 “看不懂” 的想法，那么只剩下唯一合理的解释——从一开始，姜炻想要的就是小苏的“崩溃”。
　　“姜导，您确定我的剧本… 是最终剧本么？” 陆修沐忽然问。
　　姜炻怔住，笑嘻嘻地打马虎眼：“当然。”
　　“感觉您在骗我。” 陆修沐说得很慢，“也就是邱老师没看到监视器里的画面，不然他现在一定会逼问我，小苏的结局是什么。”
　　他顿住几秒：“进组的第一天，赵飏老师给我看了一份人物关系图，那上面写着祁远对小苏是单箭头的喜欢。现在我把它演成了双箭头，您居然还觉得正常？”
　　姜炻哑然，哪怕都被质问到这个地步，他却还再坚持：“你想多了。”
　　陆修沐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算了，我总有知道的那一天。”
　　姜炻：“……”
　　“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先离开了。” 陆修沐环顾一周，“您看到邱老师了吗？”
　　姜炻手指点了下门口：“出去了。”
　　陆修沐转身就要出去，身后又传来姜炻的声音：“我建议你别去找他。”
　　“……” 陆修沐脚步一顿，“为什么？又要定‘不能见面’的规矩？”
　　姜炻见他是真没意识到问题所在，悠悠叹了口气：“修沐，作为导演，我很欣赏你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戏上的态度。但有时入戏过深，是会影响到现实的。”
　　陆修沐疑惑地看着他。
　　姜炻从耳后摸出一根烟，眯着眼深吸一口：“第一人称的剧本在一定程度上遮住了演员对整个故事的理解，你认为小苏喜欢祁远，会不由自主代入他的想法，导致你多次 NG，但其他人看不到这层。”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屋外：“包括行风。”
　　陆修沐忽然明白过来小文为什么会说那些颠三倒四的话，匆匆往外跑。
　　“别去了。” 姜炻再一次制止他。
　　“您——” 陆修沐有些着急，“我得去和他解释… 我根本没有那个想法。”
　　姜炻却笑了：“为什么一定要解释。亲热戏不是那么好拍，演员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接吻、拥抱。你不愿意是人之常情，行风能理解。”
　　陆修沐觉得他简直在胡搅蛮缠，脱口而出：“可邱老师会觉得我在抵触他，我不想他误会。”
　　姜炻沉默片刻，目光里带了几分温和，像是长辈对孩子的审视：“就这么喜欢他？”
　　他说得非常直接，陆修沐也能听出来其中的调侃，倒不觉得难堪，反而大大方方承认：“是挺喜欢的。”
　　“挺好，早就看出来你俩不正常。” 姜炻嘴角的弧度扩大，又在某一个时刻止住。他收了笑，语气正经几分：“不是因戏生情吧？”
　　陆修沐缓慢地摇了摇头。
　　“那就行。” 姜炻松口气，“但我还是建议你别去找他。”
　　陆修沐觉得自己的脑回路永远不能跟姜炻的对上频率：“您还是把话说全吧，别总让我猜来猜去。”
　　“你怎么和他解释 NG 的理由？” 姜炻便顺着他的要求，一点点掰开揉碎说清楚：“我知道你可以找好多借口，什么身体不舒服，或是什么其他工作出了问题，心不在焉。行风可能会信，但更大的概率是他觉得你在变向安慰他。”
　　陆修沐垂下了眸。
　　“完全没必要。” 姜炻说，“你现在不能说清楚真实原因，那还不如别去烦他。等到杀青后，你们爱怎么折腾都行。”
　　“我要是追不到男朋友，您得负全责。” 陆修沐苦笑。
　　“我只能承担百分之五十，另外的百分之五十找赵飏。” 姜炻跟着开了句玩笑，他吸完最后一口烟，继续说：“你冷他几天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有人说，演员受角色影响，但其实他们之间是双向的。行风现在越是舒心，等到小苏死的那天，他越是难过。”
　　陆修沐沮丧地 “哦” 了一声：“您真的很会折磨演员。”
　　姜炻想了想：“当你在夸我。”
　　陆修沐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
　　傍晚时人多热闹，就算邱行风没有出现在晚饭的餐桌旁，陆修沐依然能靠着和他人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等到夜深人静时，“想去找邱老师” 的想法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流，止都止不住。
　　习惯真的很可怕。
　　才一个星期的时间，陆修沐就再不适应身边没有邱行风睡熟时的呼吸声。
　　屋外依旧有风声，窗户依旧在咔咔作响，可一切都变了样。
　　陆修沐睁开了假寐的双眼，盯着泛黄的天花板。
　　月光爬过窗沿透进来，在他脸上形成一块儿光斑，使得他看起来有几分怪异。
　　可陆修沐并不在乎，他在想邱行风此时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没有睡着，又会不会想到自己。还在想杀青后，要怎么和邱行风解释 NG 的事情。
　　他在脑中预设了几百种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睡意慢慢回拢。
　　半醒半梦间，陆修沐忘记了小苏和祁远，忘记了入戏的 “要求”。
　　他迫切地希望《喜宴》快些结束。


第34章 杀青 看到好多人说希望《喜宴》快点结束，所以这章直接爆了字数，我... 尽力了！ 站在沐沐的视角上，片子确实是结束了，但其实《喜宴》具体在讲什么，邱行风视......
　　有一种理论叫做 “深夜放空”。概括来说是指到了深夜，外界的刺激会大幅减少，大脑更有精力去处理情感变化。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人在三更半夜，控制不住发一篇长达数百字的 “小作文”，然后第二天睡醒，又尴尬得无地自容。
　　陆修沐同样有这种感受。他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看工作人员布置好设备，在嘈嘈切切的脚步声中整理好心情。
　　昨晚那点 “伤春悲秋” 实在略显矫情，拍摄已经进入尾声，最多不过十天，他便能离开这个折磨人的剧组。到时候有大把时间能和邱行风泡在一起，何必非争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蚊子肉”。
　　怀抱着这个想法，陆修沐的尾期拍摄进展顺利，很快就迎来了他的最后一场戏，也是那场无法避逃的死亡。
　　晚上十一点，陆修沐跟车去了婚宴的场地——姻缘庙。
　　这原本是一处荒废的道场，离村子有段距离，四面环山。透着股说不清的阴气，倒是非常符合这场诡异婚礼的气氛。
　　陆修沐到的时候，场务已经拉开一块儿巨大的绿幕。
　　姜炻指着幕布说：“无实物表演，到时候后期会合成神像。”
　　陆修沐示意了解。
　　“这是小苏的最后一晚。” 姜炻说，“根据习俗，‘新娘’要在婚礼前夜和姻缘神诉说自己的期盼与感激。天亮后，两个村子的村民都会来观礼，但他们只会等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陆修沐点点头，问：“我在表演过程中需要注意什么？”
　　“主镜头是大全机位，特写才是你的面部反应。” 姜炻递给他一把未开刃的刀具，“眼神跟随特写镜头就好，不要穿帮。”
　　他只说了拍摄的注意事项，并没有提到人物的心理。陆修沐想了下：“那小苏的内心表现呢？剧本上没有详细描写他此时的状态。”
　　姜炻和赵飏对视一眼，两人冲着对方意味不明地点了下头。
　　陆修沐：“？”
　　赵飏说：“先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拍一条吧。我写这场戏的时候并不顺手，也想看看最了解小苏的你，会怎么演绎他的终章。”
　　“无台词、无实物，还要求我自由发挥…” 陆修沐无奈，“您们不会在故意刁难我吧？”
　　姜炻纠正道：“是磨练你。”
　　陆修沐扬了下眉，心说，鬼信了。
　　现场布景进行得很快，十几分钟后，执行副导比了个 “OK” 的手势。
　　当周围声音都弱下去的时候，属于小苏的真实感变得更加强烈。他脸上的情绪很淡，推开了神庙厚重的大门。
　　没有四处环顾，也没有紧张不安，小苏抬起头和无悲无喜的神像对视一眼，又低下了头，目光落在左手的刀具上。
　　只有一眼而已。
　　副导看着监视器，眉心渐渐蹩起，用气音说：“修沐的处理有问题吧。小苏悲剧的源头来自这个虚无缥缈的‘神’，现在终于和它碰面，却只留下一个毫不在意的眼神？”
　　姜炻死死盯着屏幕里的陆修沐：“再看看。”
　　或许在苏姐逼婚的那天，小苏对轻易主导自己人生的 “神” 产生了入骨的恨意。他不能理解村民口中的 “神祇”、“福泽” 到底能具象成什么东西，明明站在他们面前的自己，才是那个有血有肉、会疼会开心的人。
　　更不明白，竟然真的有人的命运，会被一堆石块所左右。
　　可现在，他都不在乎了，连同设计好的那场强烈 “报复” 也不想要了……
　　命运已经出现转折，有一个人向处于黑暗中的他伸出了双手。小苏想亲眼看看，属于他和祁远的未来会不会也像梦中幻想一般，春芽萌生，星火非凡。
　　他没必要再为这场愚昧的闹剧献出生命，他也想像祁远那样，真心实意说出那句 “我喜欢你”。
　　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镇子里的光景，我可以接受不正常的 “男妻” 身份，也可以忍受你父母的冷眼相待……
　　他不想成为祁远旖旎梦境里的那抹 “遗憾”。
　　恨意在祁远的喜欢中慢慢融化，生的希望正在破壳而出。
　　小苏抽出尖刀，手指颤抖着凑近动脉，然后刀刃又在离皮肤几厘米的位置处顿住，他的手又垂了下去。
　　这套动作像是陷入死循环，一遍遍重来，又一次次失败。
　　偶尔控住不好力度，刀刃会在脖颈上留下几缕红痕，称得身上的喜服更加鲜艳。
　　身体上的疼痛，在长时间的 “折磨” 里，产生了耐受性，渐渐变得毫无知觉。然而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拧巴住，一寸寸拉扯撕裂着。
　　小苏的眼泪不受控得涌出来。
　　最后，他用力将刀子扔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而小苏忽然蹲下身体，头埋在双膝里。
　　现场鸦雀无声，直到姜炻大喊一声 “Cut”，众人才回过神来。小场务快速走上前，给陆修沐披上大衣：“陆老师… 您、您没事吧…… 受伤了么？虽然刀子没开刃，可也容易伤到人，要不要找人来看看？”
　　陆修沐肩膀耸动，手指攥紧军大衣，没说话。
　　“都别去烦修沐！” 姜炻下了命令，“让他自己缓缓。”
　　这一缓就将近一小时，期间小文多次 “抗议”，结果“革命” 并未成功，反倒他自己被推出了片场。
　　山风穿堂而过，在静谧的夜晚中好像是野兽的哀嚎。陆修沐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几乎整个人都埋进厚重的大衣里，他落在虚处的目光终于再次聚焦。
　　他直起身，敲了下发麻的小腿，说：“姜导，我可以了。”
　　姜炻原本正在和赵飏讨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两人走了过来。
　　“辛苦了。” 姜炻拍拍陆修沐的肩，直入主题：“你没有按剧本要求完成拍摄。”
　　陆修沐默了几秒：“您让我自由发挥，所以我就按照小苏的内心演了。他现在已经不愿意再去实施可笑的报复。”
　　“嗯，我也认同你的处理方式。” 姜炻说。
　　陆修沐愣住，他没想到姜炻会 “妥协”，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场戏会保留。你演得非常好，超出了我的预期。” 姜炻做出一个极高的评价，不等陆修沐回应，他又说：“接下来剧本会改，你手里的那份不作数了。”
　　这对于陆修沐来说简直是个意外惊喜，他没有多想，问出心底最深的期盼：“小苏不用自杀？是要启用邱老师他们的‘大团圆’结局吗？”
　　姜炻好像没听到他的问题，转而下达了清场的要求。
　　“清场？” 陆修沐彻底懵了，“为什么？我记得《喜宴》并没有激情戏。”
　　“放轻松，我们不会把你吃了的。” 赵飏耸耸肩，“清场是为了保持故事的神秘性。”
　　陆修沐的心蓦地往下沉了两分。
　　在进组前，所有的工作人员都需要签保密协议，防止片子在上映前出现偷跑的情况。按理来说，姜炻完全没必要防着他们，思来想去，只能是姜导不想有人提前知会其他演员结局。
　　那大概率，《喜宴》还是不能遂小苏的心意。
　　陆修沐想得分毫不差，几分钟后，赵飏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进入片场。
　　“修沐，和你介绍一下。” 姜炻揉了揉小女孩的头，“这是林芪，我们的小童星，也是《喜宴》的特别出演。”
　　小林芪乖乖地和陆修沐打招呼：“哥哥好。”
　　陆修沐脑子里一片混乱，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做不到了，他不可置信：“我们还有特别出演？”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你改变了剧本。” 姜炻说，“林芪昨天才进组。”
　　“……” 陆修沐怒了，心里也产生不好的念想，“什么叫‘我改变了剧本’？！您能不能别再玩猜来猜去的游戏了！”
　　赵飏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淡定地把最终尾章递给他：“先看看。”
　　陆修沐快速接过，一目十行往下扫，在某一时刻，他的眼神顿住了。也是在这一秒钟，他和小苏一起绝望了。
　　—
　　小文裹紧身上的大衣，探头探脑往片场里张望。他用肩撞了下身边的小场务：“怎么忽然就清场了？”
　　“不知道。” 小场务也是一头雾水，“不都说只有激情戏才清场么…”
　　小文一听就急了，迈开腿想往里冲：“搞什么？！我哥连抑制剂都没补，现在说要拍激情戏？关键和谁拍啊！”
　　小场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一把抱住他：“冷静、冷静。我也只是随口——”
　　话音戛然而止，片场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好像有人把什么东西推到了，接着是陆修沐崩溃的声音：“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演下去？！”
　　小文和小场务对视一眼，疯了一般挣扎：“你放手！”
　　“你别激动嘛——” 小场务死死禁锢住他，“我日… 你劲儿也太大了！”
　　“都干什么呢？” 这时，赵飏走了过来。
　　小文立即调转矛头：“赵老师，我哥到底怎么了？您放我进去，我必须在他身边！”
　　赵飏风轻云淡往里扫了一眼：“没事。改了一段剧本，修沐不接受，正常发泄罢了。”
　　“我哥才不会。” 小文根本不信，“他从没在片场失控！”
　　“只要是人就会有失控的一天。” 赵飏敲了敲他的头，“你也别闹了，去订机票，这是修沐的杀青戏。拍完就打包走人。”
　　小文总觉得他话里有 “赶人” 的意味，瞪着眼闹脾气：“你们连个杀青宴都不给办么？抠死了。”
　　赵飏也不跟他废话，扬起下巴示意他看不远处的面包车：“安排你们出山的车已经备好了，不想走也得走。”
　　“……” 小文气鼓鼓地放狠话：“没有下次！我哥再也不会和你们合作！”
　　谁成想，赵飏竟笑了：“挺好。修沐是个好孩子，我也舍不得折腾他第二次。”
　　……
　　片场内，所有机器已就位。陆修沐在经过短暂地挣扎后，不得不再次进入小苏的世界。
　　镜头紧跟着上一场戏的内容。泛着银光的刀具毫无生气垂在一侧，小苏还维持在一个并不舒服的姿势里。
　　“嘎吱” 一声响，姻缘庙的大门被人推开。
　　小苏茫然地转过头，看清来人后，他迅速擦干脸颊上的泪水。
　　他的声音很哑，还有些颤：“阿琪，你怎么来了？”
　　林芪饰演的小姑娘是苏家村的村民，她这会儿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跑来了姻缘庙：“我、我专门过来找你的。”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违反了规定，此时显得怯懦无比，指尖卷着自己的衣角。
　　小苏心里软成一片：“过来，不用怕。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你真好！” 阿琪瞬间露出白牙，蹦蹦颠颠跑到他身边。走近后，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消失了，“哥… 你怎么哭啦……”
　　小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轻轻拽了下她的羊角辫：“我才没哭，你看错了。”
　　“略略略。” 阿琪吐舌头，“就知道骗我。”
　　“那你呢。” 小苏转移话题，“为什么跑来找我。”
　　一提到这个，小姑娘就变得有些沮丧：“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一个将死之人似乎再也不能做出任何承诺，可小苏也不忍心拒绝她：“你先说说看是什么忙？”
　　“今天神婆来村子里批命了，我被选为五年后联姻的新娘。” 阿琪挎着个小脸。
　　小苏霎时愣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从小在自己眼皮下长大的妹妹。
　　阿琪没察觉到他的反常，继续说：“你不是马上就要去祁家村了嘛，我想让你帮我看看…”
　　她皱起眉，似乎不知道要用什么合适的词汇称呼未来的丈夫，干脆含糊掉这个可有可无的称谓：“牛叔说他是个小霸王，还说我嫁过去一定受欺负！反正我不信牛叔的话，我只信你！”
　　她讨好似的晃了晃小苏的手：“哥，好不好嘛。你就帮我一次吧。”
　　“……” 小苏的嗓子里仿佛堵了一块铅，好久之后他才喃喃道：“这有什么用… 若他真是一个小霸王，你又要怎么办？”
　　阿琪一时呆住，也许是因为牛叔的话在她心里落下了种子，让她竭力想去确定牛叔在说谎，却忘了还有没骗她的可能性。
　　无论她的 “丈夫” 人品怎样，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利——牵引命运的线头并不在他们手中。
　　小苏又换了一种问法：“你想不想嫁到祁家村？”
　　“当然不想啦！” 阿琪连考虑都没考虑，“你也知道，我爹去得早，阿娘身体又不好。要是可以的话，我要做她一辈子的小棉袄！”
　　小苏勉强笑了一下：“一辈子？”
　　阿琪坚定地点点头：“嗯，一辈子！”
　　一辈子的诺言太遥远又太美好，听起来不切合实际，但总有实现的可能性。小苏觉得命运和自己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他想死时，莫名其妙看到了光；不想死时，那缕光又毫无留恋的熄灭了。
　　他也想自私一些，想把这些都抛之脑后，只要过了今晚，他就能握住祁远的手，再也不松开。
　　可他又想到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施恶者和不作为者同样有罪。
　　他们生活在一个扭曲又畸形的世界里，或许他是几百年中唯一看透本质的那个人。他可以不管不顾，但在之后的每一天，内心深处都会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你的幸福建立在无数不幸福之上。
　　他不想变得伟大，却也不能不伟大。
　　小苏终于懂了，自己的 “悲剧” 源头不是姐姐的逼婚，不是村民口中的“神”，而是他本人。因为不能甘心做一个随波逐流的“愚民”，反倒活成一个“异类”。
　　小苏站起身，面向姻缘神：“阿琪，回家吧。”
　　“嗳？” 阿琪略带迟疑，“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小苏笑着点点头。
　　“苏哥万岁！” 阿琪欢呼一声，她往外跑去，临走时又留下一句：“哥，你的喜服很漂亮！”
　　“是么……” 小苏垂着眸，声音非常轻。
　　厚重的大门再次关闭，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小苏捡起刀，缓缓阖上眼：“真想让你也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镜头一点点上移，最后定格在姻缘神上，属于小苏的喜宴也到此终结。
　　……
　　姜炻打了板，也不等陆修沐回神，将人粗暴地塞进大巴车。他说：“修沐，你杀青了。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去后好好调整心态，别再想戏里的事情。”
　　陆修沐：“……” 是不是结束的太草率了，我好歹也是一个主演。
　　姜炻好像能看透他的内心：“赵飏会给你做杀青贺词。好了，我先回片场，咱们市里见。”
　　然后陆修沐便在混沌的状态里，听着大编剧毫无生气的 “祝福词”。
　　说到最后，赵飏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了，说：“这谁写的破词，除了‘祝贺’就不会用别的形容词了？”
　　“赵老师，让我们少点套路，多些真诚吧。” 陆修沐无奈。
　　赵飏把杀青贺词揉成一团，往兜里一塞：“我也不给你来虚的，就嘱咐你一件事。回去以后，务必把心态调整好，这种拍摄手法确实太消磨人的心气。必要的话看看心理医生，千万别像行风一样，爆掉信息素。”
　　提起这个，陆修沐不由有些担心：“我还是和邱老师他们打个招呼再走吧——”
　　“不行。” 赵飏打断他，“明天的重头戏，是他看到小苏尸体后的反应。你必须和小苏一起‘消失’，不然达不到最好效果。这几天也不用给他发消息，我会没收他的手机。”
　　陆修沐：“……”
　　他越听心越慌，换了一种思路：“我是不是还要再演一场‘尸体’的戏？我都走了，他们明天看谁？”
　　“姜炻给你找了一个替身。” 赵飏说，“不会拍到面部，放心。”
　　陆修沐隐约想起来，曾经姜炻问过他有没有文替…… 原来早在开拍之前，他就做好了所有准备。
　　再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陆修沐泄气：“邱老师还要再拍几天？”
　　赵飏歪着头想了想：“七到八天吧。”
　　陆修沐示意了解，拉上了车门。
　　当发动机响起的那一刻，赵飏忽然敲了敲车窗，陆修沐疑惑地打开窗，只听对方问：“还记得第一天进组时，我问你，《喜宴》里谁是最悲哀的那个人。”
　　“记得。” 陆修沐抿了抿唇，“当时我说祁远。”
　　“现在呢？”
　　陆修沐：“…… 应该是小苏。”
　　赵飏还是笑，没有做出评价。
　　“老师，您觉得是谁？” 陆修沐追问。
　　赵飏给出了一个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答案：“所有人。生活在这两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
　　一直到车子开走，陆修沐都有些回不过神，赵飏的话像是一句 “魔咒” 萦绕在他的心头。哪怕姜导说了不让他再去想《喜宴》的事情，他还是忍不住 “复盘” 每一个人的行为。
　　越想思绪越混乱，不出意外地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态。
　　小文看得着急，绞尽脑汁逗他开心，然而陆修沐只是极轻地回应几个单音节，示意自己听到了。
　　在漫长的沉默中，面包车终于嘎嘎悠悠进了城。
　　“哥，你快看！” 小文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指着车窗外的大路，“好多车啊！”
　　陆修沐不怪他的大惊小怪，因为他自己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路上的灯火星星点点，延绵成一片，把剧组的生活吞噬掉了。
　　只有再次接触到曾经的 “世界”，才有“真的结束了” 的解脱感。
　　他和小苏之间的告别发生得悄无声息，可是确实终结了，《喜宴》只是一抹抓不住的浮光掠影。
　　这种感觉在飞机落地后更甚。
　　陆修沐回来的突然，没有粉丝前来接机，但还是有眼尖的乘客认出他，询问是否能签名。
　　陆修沐好脾气地应下，提笔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写了一个草字头。他愣了愣，将写错的笔画划掉，说：“抱歉，好久不签名，生疏了。”
　　“没关系的。” 女乘客连忙说，“我知道你前段时间进组了，辛苦吗？”
　　陆修沐摇摇头：“还行。”
　　“你要多吃一点啊！” 女生小心翼翼收好签名，她纠结片刻，还是开了口：“沐沐，我相信你不会随便指示他人标记 Omega。千万别被他们影响到，我永远支持你。”
　　陆修沐反应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上还背着一个 “大黑料”，他沉默两秒，终于笑了：“谢谢。”
　　这时，小文出声提醒：“高鑫哥到了。”
　　“不耽误你们了。” 女生冲他们摆摆手，“再见。”
　　陆修沐也没耽误，在停车场见到了自己的经纪人。
　　“先让我看看。” 高鑫上下打量他，“还行，手脚健全，也没伤到哪儿。那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回来的这个到底是陆修沐还是小苏？”
　　陆修沐挑着眉看了一眼小文。
　　小文立即老实交代：“不怪我打小报告，是哥你那会儿的状态实在不对。”
　　“行了，你也别怪他。” 高鑫说，“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哭了。你怎么样，用不用做个心理辅导？”
　　“放心吧。” 陆修沐唇角有浅淡的弧度，“是我，是陆修沐，回来了。”
　　—
　　虽然陆修沐自己说没事，高鑫也不敢掉以轻心，尽职尽责地陪着他待了一个星期。
　　“明天上午我有点事，要不要让小文来陪你？” 高鑫说。
　　“请问，我是三岁小孩么，你怕我一个在家把房子点了？” 陆修沐正在刷搞笑综艺，随口问了句：“你明天去哪？”
　　“呃… 去聂医生的医院。” 高鑫说得很含糊，“有点事。”
　　陆修沐忽然想到什么，他关了视频，说：“那我和你一起。”
　　没想到高鑫反应很大：“不用——哎，不是，你非跟着我做什么。我那什么…”
　　“耽误不了你谈恋爱。” 陆修沐说，“我正好去做个信息素检测。过阵子忙起来，又没时间做体检了。”
　　“你…” 高鑫半张着嘴，“你怎么知道我和聂尧…”
　　他这话多少有些不打自招，陆修沐也没深扒：“之前有一次撞上了，不是故意的。”
　　“啊，没事。” 高鑫说，“本来也没想瞒着你。我想着把人追到手再坦白。”
　　“听你这意思，还没追到呢？” 陆修沐睨他一眼，玩笑道：“你到底行不行？”
　　“快了快了！” 高鑫忽然爆发出异常的自信心，“最开始我们认识的时候，他叫我‘高先生’，后来又喊我‘哎’，现在叫我‘傻叉’！这不是马上就要追到手了！”
　　陆修沐：“……”
　　陷在恋爱状态里的人多少有些不正常，陆修沐完全不懂，怎么会有人被叫了 “傻叉”，还能高兴到这个地步。
　　高鑫却突然来了劲。陆修沐撞破他的恋情，使得他不再有后顾之忧，难免想跟朋友 “炫耀” 一把。
　　他开始絮絮叨叨说聂尧有多好，说两人相处时点滴。
　　陆修沐无端被塞了一把狗粮，连晚饭都不想吃了，但同时也被高鑫的恋爱细胞感染到，无端想到邱行风。
　　他有点走神，算算时间，邱行风也要出组了… 这么想着，他侧过身子去拿桌上的手机。
　　“干嘛？” 高鑫问。
　　“发条微信。” 陆修沐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移动，“你继续。”
　　[沐]：邱老师，回来了吗？
　　[沐]：我想吃草莓了，哪天有时间带我去一趟大棚吧。
　　“你到底干嘛呢？” 高鑫不满于他的心不在焉，偏过头想看他的手机。
　　陆修沐 “啪” 得一声按灭屏幕：“追男朋友呢。”
　　高鑫：“？？？”
　　高鑫：“！！！”


第35章 掉马
　　之后不管高鑫怎么问，陆修沐都闭口不谈 “男朋友” 的事情，到最后高鑫也没了耐心，只嘱咐一句“谈恋爱记得报备”，然后弓起身子摆弄手机。
　　陆修沐蜷在沙发一侧，目光同样落在手机屏幕上。
　　他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复。
　　一开始陆修沐还能用 “他没看到”、“也许在飞机上” 等借口安慰自己，可随着时间的增长，他莫名多了些胡思乱想。
　　几个小时后，陆修沐没忍住，拨通了邱行风的电话。不出意外，听筒里传来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
　　陆修沐稍作停顿，又拨通姜炻的电话，同样得到了 “暂时未能接通” 的回答。
　　“你怎么了？” 高鑫忽然出声询问。
　　陆修沐心情有些微妙，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没事… 就是——”
　　他沉默几秒，重复道：“没事，大概是我想多了。”
　　有时真的存在无法用科学解释的 “心灵相通”，至少邱行风此时的状态，证明陆修沐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
　　凌晨三点半，医院办公室内。
　　江随和邱行风的小助理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的聂尧，而聂尧捏了捏眉心，叹一口气。
　　一瞬间，小助理的心蹦跶到嗓子眼：“你… 你别叹气啊！难不成行风哥没救啦？！”
　　“……” 聂尧宛如看白痴一般睨他一眼，“少看点偶像剧吧。”
　　他将病例摊在桌子上，又对江随说：“情况不太好，和上一次很像。”
　　江随窝火，没头没脑地骂了一句：“我的错。就不该让他再接姜炻的戏，能得奖又怎么样，身体糟践完了，什么都是白瞎。”
　　“行风自己想参演，你又怎么可能劝得住…” 聂尧嗤笑，“他比谁都犟，而且做好了心理准备。进组前，还从我这边拿了几支抑制剂。”
　　江随烦闷地吐出一口气。
　　“他什么时候开始信息素不稳定的？” 聂尧问。
　　“我没跟组，不太清楚…” 江随半靠着墙壁，看起来有些颓废，“妈的，我该和他一起去的。”
　　小助理歪着头想一会儿，插话道：“应该是陆老师离开后，差不多一个星期前。那天不仅行风哥差点疯了，就连孟婷姐也崩溃了，她哭了整整一天。”
　　江随不知道剧组的事情，下意识追问：“杀个青也能搞出来这么大阵仗？”
　　“哎呀，不是杀青，是因为陆老师死了。”
　　江随和聂尧一脸懵逼，两人的表情都如同见了鬼。
　　小助理连连摆手：“是陆老师饰演的角色死了。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行风哥他们的剧本内容是错的，又入戏过深，一时无法接受。”
　　他顿了顿，咬着唇小声道：“姜导说是正常现象，再加上之后行风哥都看起来没什么大事，所以我——”
　　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江随能看出来小助理的愧疚，拍了拍他的肩：“算了，也不是你的错。”
　　说着又啐了一声：“姜炻这个狗逼玩意儿……”
　　聂尧比他们冷静得多，问：“他注射了几支抑制剂？”
　　小助理伸出五指晃了晃：“带进组的全部都用掉了。”
　　聂尧的脸色变了样，快速在病例上写了什么。
　　“怎么？” 江随连忙追问。
　　“Alpha 抑制剂和 Omega 的不同，注入过量容易产生抗药性。” 聂尧抬起眼，“今天先给他注射一针镇定剂，我已经通知了他的救助员，明早进行安抚疗程。”
　　“会有效果吗？” 江随还有点不安心。
　　聂尧点头：“行风和他的契合度很高，放心吧。”
　　江随终于松了一口气。
　　—
　　翌日一早，陆修沐和他的经纪人站在医院的电梯里。陆修沐戴着墨镜和口罩，把自己捂得很严实，这种打扮已经很能吸引他人的目光了，不成想，高鑫比他还夸张。
　　陆修沐怀抱双臂，余光注意到高鑫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他抿着唇看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高鑫抖了抖衣服上的亮片：“不耀眼吗？”
　　“简直快闪瞎了我的眼。” 陆修沐不冷不热地讽刺着。
　　高鑫完全没听来他的言外之意：“那就好，我家宝贝就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陆修沐都听笑了：“人生的第一大错觉，不管我什么样，他都喜欢我。”
　　“滚！你懂个屁。” 高鑫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和他很熟么，怎么知道他会不喜欢？”
　　“我是不太了解聂医生，但——” 陆修沐拖着声音，“我了解正常人。没有谁的衣品能恶俗到这个地步。”
　　这时，电梯到了六楼，不等高鑫急眼，陆修沐快速闪身出去：“我去做体检了，一会儿上去找你们。”
　　高鑫在他身后喊：“不着急，你慢慢做。”
　　陆修沐敷衍地摆一下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但体检的时间不以人的意志而增长，无论陆修沐怎么磨蹭，两个小时后，医生的笑容里都多了 “送客” 的意味。
　　陆修沐给高鑫发了一条 “我结束了” 的消息，又坐在长椅上等了五分钟，并没有得到回复。他小声嘟囔：“怎么都不回消息…”
　　随后收了手机，上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陆修沐就看到了聂尧。对方似乎很急躁，在就诊台前不断踱步，然后皱起眉头和值班护士说了些什么。
　　陆修沐心想，聂医生八成是被高鑫 “独树一帜” 的衣品逼疯了……
　　他刚想笑着打招呼，就被匆匆跑来的人打断。
　　那人看起来像是大学生，一脸的怒气：“我不干了！”
　　“又怎么了？” 聂尧的态度也不是很好。
　　“当初我签志愿者协议的时候，你们根本没有告诉我这么危险！” 大学生语气恶劣，“就诊室里的是患者么？我看他根本是个疯子！”
　　“希望你能对我的患者放尊重一些。” 聂尧说，“他不会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止咬器、手脚绷带——”
　　大学生大声打断他：“信息素压制还不够吗？！你还和我说我们的契合度很高，其实都是你们编出来的屁话吧！我差点对他的信息素产生生理性反胃！”
　　聂尧的目光冷了下来：“请不要质疑我们的专业度，你们的信息素匹配确实高达百分之八十七。”
　　“那你要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 大学生瞪眼，“我一释放信息素，他就和疯了一般。你们要是不绑着他，我怀疑他会砸了墙冲出来掐死我！”
　　聂尧仿佛被问到痛处，一瞬间泄了气，呐呐：“…… 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大学生嗤了一声，把手里的变声器摔在就诊台上：“解除协议。”
　　“您不能这样…” 护士温声阻止，“您现在离开的话，我们的患者要怎么办？”
　　大学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管他！”
　　陆修沐听了一会儿，想要离开。他并不准备涉入到这场纠纷里，也认为聂尧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正巧，高鑫拨来电话。
　　隔着听筒，陆修沐都能感受到他的怨气。
　　“我连话都没和他说上两句，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陆修沐扫了一眼就诊台：“或许被什么事情绊住了。你在哪儿？”
　　“休息室里。” 高鑫随口一答，“你先回去吧，我再等会儿他。”
　　陆修沐想着聂尧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身，提议道：“请你吃饭，一会儿你再上来吧。”
　　“也行……” 高鑫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吃什么？”
　　“听小文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日料——”
　　陆修沐没有说下去，因为他隐约听到护士说了一句 “Dandelion”。他回身的脚步猛地定住，握手机的指尖也重了几分。
　　“喂？喂？！” 高鑫喊他，“修沐，听得到吗？”
　　“我有点事，一会儿再说。” 留下这一句，陆修沐迅速切断电话。
　　他迟疑地看着聂尧他们，最终还是走上前。
　　“哎？” 护士最先注意到他，“陆先生，您怎么来了？”
　　陆修沐冲她笑笑，直接问：“我刚才听到你们的对话，是… Dandelion 的病情出现变化了么？”
　　“对，他现在信息素很不稳定。” 护士看向聂尧，却发现对方的目光死死钉在陆修沐身上。
　　护士愣了两秒，小声提醒：“聂、聂医生。”
　　“你来的正好。” 聂尧拉住陆修沐，拽着人往治疗室的方向走，“你帮他做个安抚疗程。”
　　随着两人的走远，大学生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他难以置信地指着他们，说：“那是陆修沐吧？”
　　小护士都快被他气死了，表面上却还要摆出一副 “我很开心” 的模样。她露出八颗白牙，一字一顿：“不是。”
　　“不可能吧？！” 大学生喋喋不休，“他是志愿者还是病人——”
　　“啪” 得一声响，小护士手掌落在桌子上：“余先生，您可以离开了。”
　　大学生 “切” 了一声；“拽什么拽…”
　　陆修沐对自己身份差点曝光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这会儿必须迈大步子，才能追上前面的聂尧。
　　“Dandelion 的状况很不好。原本昨天半夜他已经冷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在进行安抚疗程的过程中，又忽然爆发。” 聂尧语速极快，“我怀疑他不适应新救助员的信息素，但这也只是猜测。”
　　两人停在治疗室门口，陆修沐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我就这样进去？变声器——”
　　“管不了那么多了。” 聂尧说，“你注射过抑制剂吧？”
　　“嗯。刚在楼下做完体检，他们给我补了。”
　　“那就好。” 聂尧有片刻的迟疑，看向陆修沐的眼神中多了纠结，“我得提醒你一句，他… 和以前不太一样，信息素谱值显示他很危险，如果你不愿意——”
　　陆修沐懂他的顾虑，笑着打断他：“没事。我有丰富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
　　聂尧明白他在说自己的父亲，他跟着笑了起来，说：“修沐，谢谢。”
　　这是聂尧第一次请亲昵称呼陆修沐，他的 “谢谢” 中似乎还多些人情味——不是谢他帮助自己控制住局面，而是发自内心替 Dandelion 道谢。
　　陆修沐莫名觉得他和 Dandelion 的关系不像是简单的医生和患者，还想再问，就被聂尧推了进去。
　　一进入治疗室，陆修沐便什么心思都没了。
　　他来的突然，也没有时间清理上一位志愿者留下的信息素，可是陆修沐捕捉不到任何 Omega 残存下的痕迹。
　　Alpha 的信息素充斥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仿佛一种挥之不去的强烈攻击，每一个进入他 “领地” 的人，都被狠狠扼住了脉门。
　　过于霸道。
　　陆修沐突然就想起，父亲的主治医师曾经说过：“这个时期的 Alpha 都很危险，暴躁、易怒、还会有一种从心底攀起的毁灭快感。”
　　陆修沐在父亲身上体会过这份感受，脑海里不受控地闪过拳打脚踢落在自己身上的画面。他深吸一口气，释放了信息素。
　　然而当木质香升起的那一刻，对面忽然传来椅子摩擦地面的尖锐声音，以及模糊的怒吼声。
　　接着，所有的 Alpha 信息素快准狠地压向陆修沐的脊背，带着令人颤栗的恐惧。
　　他对他进行了残暴的信息素压制。
　　陆修沐这才明白为什么那位大学生的火气那么大。他必须死死扒着墙壁，才能站直身体，喉咙间是一阵不受控的干呕。
　　“Dandelion……” 陆修沐大口喘着气，“是我… 你，你不要这样。”
　　顷刻间，厚重的自然香又变得平缓下来。
　　邱行风赤红的双眼里，终于找回了一点光亮。他被钉在椅子上，连带脖颈都戴上了禁锢带，但他还是拼尽全力看向房间的另一侧。
　　视线被白花花的墙壁占据，可他就是知道，对面的那个人是他的陆老师。
　　之前星星点点的怀疑串成一条线，邱行风在熟悉的声音里找回理智，他瘫倒在椅子上，眼里有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陆修沐的杀青是对邱行风的折磨，他在 “姻缘庙” 前留下自己演技史上最精湛的一场戏，收获了所有人的称赞，可这些都令他喘不上气。
　　祁远的小苏和他的陆老师一起消失了，走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那是戏，也不觉得姜炻拍摄手法有问题，甚至在楚孟婷哭得要死要活时，转过头来安慰她：“哭什么？陆老师没准正吃着大餐玩游戏呢，杀青是好事，别真弄得像是给他哭丧一般。”
　　楚孟婷终于破涕而笑。
　　姜炻说：你成长了。好演员的必须课，能一秒入戏，也能一秒抽离。
　　楚孟婷说：师兄你好强，我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到你这个等级。
　　只有邱行风知道自己的真实状态，他非常想念陆修沐。他想问他一句 “小苏喜欢祁远吗”，如果能得到肯定回答，还想再问一句 “那你喜欢我吗”。
　　他害怕自己和祁远一样，像是会错意的傻子，在最开心的时刻迎来一盆浸骨的凉水。
　　然而，他也更害怕陆修沐给出否定的答案。
　　抑制剂消磨掉了心底的患得患失，他耐着性子拍完余下的戏，飞机落地的那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冲到陆修沐家里。
　　他知道自己不会被拒之门外，他有陆修沐的地址，也有他家的大门密码。
　　可是他不敢——体内信息素的涌动在侵蚀他的理智，他怕自己做出什么伤害陆修沐的事情。
　　毕竟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顾陆修沐的意愿，把人锁在自己身边。
　　不喜欢又怎么样，只要把他藏起来，总有会心动的那一天。
　　而现在，命运兜兜转转一大圈，把他心心念念的人送到自己面前，最关键的是，陆修沐在诉说自己的喜欢。
　　“我不知道你的病情为什么会加重，不过你要是有需要，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陆修沐说，“啊，你别有负担，我也不是那个… 意思。”
　　他顿了几秒，有些窘迫：“之前说想见一面的事情可能给你造成了困扰，当时我确实有其他想法，现在… 没有了。”
　　陆修沐知道 Dandelion 戴着止咬器，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想要追。他算是… 嗯，我的同事吧。说来也挺不可思议，我总觉得你们很像。但不是把他当成什么替身，或者感情转移——”
　　陆修沐似乎很难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自己的情况，他想到邱行风臭屁的模样，忍不住想笑：“就是，单纯的喜欢。”
　　邱行风垂着眸，大脑在高速运转，思绪却是混沌的，给他一种喝多了的晕眩感。他听出来了，陆修沐的那份喜欢是属于他的——
　　不管是在哪个时期，陆修沐的心动也只属于他一个人。
　　邱行风恨不得把那该死的止咬器咬碎，然后回应一句 “我们哪天去领证”。
　　“好像你的信息素稳定下来了。” 陆修沐说，“我再陪你待一会儿吧，不过我不能说话了。我没戴变声器，一直压低声线说话还挺累的。”
　　邱行风心说有么，我怎么一下就听出你的声音。
　　但只要知道陆修沐一直都在，邱行风便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安抚。两人在沉默里消磨掉一个下午的时光，疗程结束时，邱行风莫名想到那句歌词——时间都去哪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
　　办公室内，聂尧看着谱值表，喃喃自语：“我总觉得这不符合科学啊… 契合度百分之八十七的救助员不能让你冷静下来，反倒刚过基准线的可以……”
　　邱行风轻轻点了下头，附和：“只有他可以。”
　　“我要把你的病例作为课题，没问题吧？” 聂尧问。
　　“随你便。”
　　余光里，聂尧注意到邱行风手腕和脖颈上都有禁锢带留下的红痕，他心里有些难受，说：“我尽量把你的疗程时间缩短些吧，这样你也能舒服点。”
　　“不用。” 邱行风干净利落地拒绝。
　　“这不是怕时间长了，你手腕和脖子都不舒服么…”
　　邱行风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就愿意不舒服，恨不得在治疗室里待上一辈子。”
　　聂尧：“……”
　　“行风…” 他声音艰涩，“没事，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自暴自弃。”
　　邱行风：“？？？”
　　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一位不速之客用力推开。高鑫等得黄花菜都快凉了，终于忍不住破门而入，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邱行风。
　　“呃……” 高鑫有点懵，“邱影帝，你怎么在这？”
　　“他是我发小，也是我的病人。” 聂尧解释。
　　高鑫了然地 “噢” 了一声，心说怪不得邱行风有时做事那么不靠谱，原来是受信息素影响。正想安慰他几句，就被邱行风抢先一步：“和你说一件有关陆老师的事情。”
　　“嗯，你说。” 高鑫见他神情严肃，不由也正经起来。
　　然后邱行风便迎着高鑫期盼的目光，弯起了唇，一字一顿：“他，喜欢我。”
　　聂尧：“……？”
　　高鑫：“……？”
　　邱行风收了一下唇角，又把目光落在聂尧身上，再次重复：“陆老师喜欢我。”
　　高鑫看看聂尧，又瞅瞅邱行风，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到聂尧身边，小声问：“信息素紊乱症还会产生幻觉吗？”
　　“…… 目前没发现这种症状。” 聂尧的表情也很一言难尽，“但我们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第36章 录音
　　邱行风在医院里待了好几天。
　　聂尧说他这次情况特殊，建议留院观察。原本邱行风已经答应，在开启手机看到微信后，又反悔了。但他这点 “无理取闹” 落在聂尧眼里，都变成了“信息素紊乱的并发症”，还不由分说给人抽了两管血。
　　遭到 “不公平” 对待的影帝也不老实，另辟蹊径和聂尧钻空子：“我确实挺不舒服的，你再给我安排几次安抚疗程吧。”
　　“你当我们的救助员是按筐计数的？” 聂尧没好气道，“你用信息素压制他，还指望着人家能毫无芥蒂继续帮助你？从治疗室出来，他就解约了！”
　　“他… 解约了？” 邱行风疑惑。
　　“当然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聂尧抱怨着，“毕竟他来当志愿者是为了多混些学分，只是我没想到，他能不靠谱成这样…… 说起来，他还算是我学弟呢。”
　　邱行风隐隐意识到他俩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问：“你在说谁？”
　　“你那位百分八十七的‘Mr.right’。” 聂尧愣了愣，也反应过来，“你又在说谁？”
　　邱行风没回应，像是沉默的敷衍或者掩盖。他说不清为什么没把 “知道陆修沐身份的事情” 如实告知聂尧，心里有某一小块儿隐蔽角落想把这件事情当成独属于他们俩的秘密。
　　他想亲自一层层撕下 “秘密” 的外壳，然后捧着那份不同于常的 “真相” 递给陆修沐。
　　所以他也没告诉高鑫自己就是 Dandelion，还怕他说漏嘴，提醒他不要乱说。
　　高鑫理所当然认为邱行风不愿意大肆宣扬自己的病情，拍着胸脯做出了保障。
　　在多重阴差阳错的巧合，以及邱行风的刻意隐瞒下，陆修沐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不过当晚他还是收到了大影帝迟来的回复。
　　[大影帝]：抱歉，才看到消息。
　　[大影帝]：这几天有点事，等我空下来约你吧。
　　陆修沐一方面庆幸于邱行风终于 “出现”，一方面又担心他再度被 “逼入绝境”，想了想，快速回复。
　　[沐]：你没事吧？
　　[沐]：杀青顺利么，没有出不来戏吧？
　　[大影帝]：放心。
　　[大影帝]：下次见面，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陆修沐下意识想追问，结果两人的对话框上还显示着 “对方正在输入…”
　　[大影帝]：还有事，回聊。
　　陆修沐泄了气，但好歹心里也多了一个盼头，只是他没想到，五天后就见到了邱行风。
　　他近期没有行程，可也不能天天家里蹲，至少要去公司露个脸。结果刚一到公司，就被告知去会议室开会。
　　陆修沐顶着一脑门问号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看清里面坐着谁后，问号显了形。
　　姜炻和一位知名的音乐总监聊着什么，而邱行风和许砚均是一脸不爽得陪坐在两侧。
　　“修沐来了啊，快坐。” 姜炻热情地招呼他，“最近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 陆修沐的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邱行风身上，“这是？”
　　“哦，租了你们公司的录音棚录制《喜宴》的同名主题曲。” 姜炻说，“许砚为我们做的 demo。”
　　陆修沐愣了一下，看向许砚：“真的？你怎么也不提前和我说？”
　　许砚回给他一个夸张的鬼脸：“给你个惊喜。哥哥我够意思吧！用实际行动支持你的事业，咱哥俩联手，天下无敌！”
　　陆修沐笑了，对他竖起大拇指。
　　邱行风看着他们的互动，面无表情地眯起眼：“幼稚。”
　　“你骂谁？！” 许砚说。
　　“谁接话就骂谁。” 邱行风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许砚瞬间就被这场 “小学生互怼” 激上了头，装模作样撸起袖子：“想打架？你是不是有病！”
　　邱行风想到紊乱症，认得干净利落：“确实。你要欺负病号吗？”
　　“……”许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的作战方法，憋着一口气对陆修沐说：“你看他！”
　　没想到正中邱行风的下怀，他散漫道：“只有小学生才愿意告状。”
　　陆修沐：“……”
　　“行了。” 姜炻听不下去，“你俩是炮仗么，一点就着？”
　　许砚冷笑一声：“我和他气场不合。”
　　“巧了。” 邱行风又暗搓搓地加了把火，“我也不想和你合。”
　　陆修沐见缝插针，把许砚接下来的 “污言秽语” 堵在嗓子眼里。他问姜炻：“既然是录制主题曲，喊我过来做什么？”
　　“你和行风是主唱啊！” 姜炻说，“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了。”
　　陆修沐很确定自己接戏时，没有收到 “地狱难度” 的任务，直接否认：“您没说过。”
　　姜炻完全没当回事儿，一拍脑门：“那可能是我忘了。年纪大了，不记事。”
　　许砚脸上的表情也从愤怒变成了惊悚，声音高了一个八度：“什么？！修沐要唱歌？”
　　“…… 别开玩笑了。” 陆修沐也说，“我真的不行，除非您想让所有观众死在电影院里。”
　　“有这么夸张吗？” 姜炻好笑道。
　　许砚坚定地点了点头，高深莫测道：“知道为什么修沐在我们团没火吗？因为，他选错了路。”
　　姜炻大概是个天生反骨的人，许砚越是这样说，越是激起了他的兴趣：“先试试吧，实在不行还能修音。”
　　许砚同情地看向那位音乐总监：“…… 记得给你们修音师加钱。”
　　总监：“……”
　　在总导演 “一票否决” 的权利下，陆修沐和邱行风稀里糊涂地进了录音棚。录音师先给他们放了一遍 demo，曲子风格类似苏式小调，前奏哀惋的基调预示了片子的走向。
　　陆修沐很放心许砚的能力，把全部精力放在歌词上。
　　其中的几句话吸引了他的目光——
　　[痴情错扮无情演]
　　[冬夜的天，是谁隔着那么远]
　　[长嗟暗算，切断姻缘线]
　　《喜宴》整部戏里，小苏都没有亲口说过自己喜欢祁远，他从未给任何人做出一个明确的回应。陆修沐还以为这是姜炻刻意留下的 “空白”，然而这几句歌词为小苏的感情加注了肯定。
　　邱行风也注意到了，他低声说：“所以小苏是喜欢祁远的，那为什么还要自杀？”
　　“你不知道原因？” 陆修沐猛地抬起眸，“你没见到林芪么？”
　　邱行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那是谁？”
　　陆修沐僵在原地。
　　祁远根本不知道小苏在姻缘庙里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小苏自杀前的纠结，也不知道阿琪的 “推波助澜”。他看不到过程，留下来的只是一个残忍的结局。
　　祁远唯一能想到 “恋人” 自杀的原因就是——他不爱他。
　　陆修沐非常懊恼杀青那天自己走得干脆：“对不起… 我没想到…”
　　“我后来确实快疯了。” 邱行风顿了一下，忽然俯下身子，目光落在陆修沐微微蜷起的指尖上，“但幸好你还在这儿——”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录音棚的吊顶灯折射下柔和的光晕，丝丝缕缕的昏暗色线绕着他们打转儿，周围浮动着亟待而出的暧昧。
　　邱行风把他们比作为电影里相爱的主角，一个近乎明示的暗喻。
　　一触即破的窗户纸后是彼此悸动叫嚣的爱欲。
　　陆修沐的喉结不易察觉地颤动着，他的声音很轻，还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我应该怎么理解你的这句话。”
　　“你可以理解为，任何你想理解成的意思。” 邱行风略带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心跳声都融合进了主题曲，陆修沐第一次觉得许砚的歌声竟能如此动人。
　　没人注意到录音棚里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两人对视的眸光中有了难以压抑的情绪。
　　“两位老师！” 录音师对着话筒喊了一句，“我们先试一遍，不用紧张，不是正式开录。”
　　陆修沐：“……”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人在关键时刻打断他们，攥着歌词的手指加了几分力度：“我现在真的没心情工作。”
　　邱行风从喉咙间溢出一声笑：“我也是。”
　　他看着陆修沐微垂的侧脸，突然抬手捋了下他额前的碎发，然后手指又贴着他温热的皮肤，一寸寸下滑，最后停在对方的脖颈上。
　　陆修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在整个过程中异常 “安分”。
　　没有任何反抗，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反抗。
　　“你心跳有点快。” 邱行风说。
　　然后毫不意外的，他看到陆修沐的耳尖渐渐泛起了血色。
　　达成 “每日逗弄心上人” 的成就后，邱行风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没想到手腕在下落过程中被陆修沐一把拉住。
　　陆修沐眯起眼，指腹按压他的脉搏：“你也一样。”
　　邱行风觉得手腕处传来酥酥麻麻的痒，但也不想让对方松手。他耸了耸肩，说：“你理解我一下，我纯情，刚追到男朋友难免激动？”
　　“你纯情？” 陆修沐挑着眉重复道。
　　邱行风点头，毫无负担地认了这个与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形容词。
　　陆修沐与他无声对视几秒，接着迎上邱行风的目光，松开他的手腕，掌心却落在他的腺体处蹭了一下。
　　极具暗示性的动作。
　　邱行风脑子里瞬间只剩下黄色废料，他像是控制不住一般，低下头轻啄陆修沐的侧颈，含糊道：“去他妈的纯情。”
　　棚内两人情谊绵绵，棚外的录音师一脸惊恐：“两位老师——”
　　邱行风不爽地回过头：“谈恋爱呢，看不到吗？”
　　“我、我那什么——” 录音师结巴道，“我就想提醒你们一下，我开了录音。”
　　“挺好。” 邱行风赞许地冲他笑了笑，“一会儿结束后，传给我一份。”
　　录音师：“…… 您、您要这个做什么啊？”
　　“表白瞬间难道不值得反复回味？” 邱行风反问。
　　陆修沐骂出了录音师的内心独白：“神经病。”
　　“如果只有神经病才能追到你，那我——” 邱行风轻笑着说，“不介意为了你患病。”


第37章 作死 这章的名字已经说明影帝在玩火，不过请放心，不会是虐点，所有的 “小乌龙” 都是他俩感情里的调味剂~
　　饶是邱行风想和陆修沐多亲昵一会儿，此时的情况也不允许他 “胡作非为”。顶着录音师巨大的白眼，邱行风终于松口：“开始录制吧。”
　　“好，好。” 录音师连声说：“我试一下音，陆老师，您随便唱两句。”
　　陆修沐有些迟疑：“我… 先唱？”
　　隔音玻璃外的录音师点了点头。
　　陆修沐是真怕自己给他们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伤害，反复深呼吸几次，还是开不了口。
　　“没事。” 邱行风适时安抚，“我唱得也很一般。”
　　也许是他的目光过于温柔，又或者是陆修沐知道逃不过此劫，有点破罐破摔的冲动，总之，他在四目期待下，激情开嗓。
　　一瞬间，邱行风和录音师不约而同僵在原地。
　　若说陆修沐的歌声能要人命，属实是有些夸张，但用 “魔音穿耳” 四个字形容也不为过。
　　最关键的是，他唱歌不止跑调，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独特 “唱腔”，录音师实在忍不住，“噗嗤” 一声笑起来。
　　邱行风同样忍得辛苦，要是别人，他肯定会开启 “嘲讽模式”，但这是他辛辛苦苦刚追上的男朋友，只能生生压下想笑的冲动。
　　陆修沐唱了两句便停下来，他略带窘迫地咬了下唇，看向邱行风：“… 是不是很难听？”
　　邱行风沉默一会儿，揉了揉他的发：“没有。”
　　然而说完善意的谎言后，他却拉开录音棚的门：“我们分开录制吧，在你面前我紧张，影响发挥。”
　　陆修沐：“……”
　　“真的。” 邱行风说得真切，“就当留给我一个面子。”
　　“其实，你直说我唱歌很差，我也不会生气。” 陆修沐说。
　　邱行风愣住，没想到陆修沐把自己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不用言语交流的心意相通令人心生愉悦，他笑着轻啧一声：“陆老师，给我一个照顾男朋友情绪的机会吧。”
　　“行。” 陆修沐不再坚持，“一会儿结束喊你。”
　　邱行风能借故 “逃跑”，录音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和陆修沐相互折磨了两个小时，终于录完了陆修沐的 part。
　　录音师一边在心里默念 “加钱”，一边把邱行风请进棚里。
　　“我在这边等他，可以吗？” 陆修沐轻声询问。
　　“您随意。” 录音师调开设备。
　　可惜陆修沐并没有欣赏邱行风歌喉的机会，许砚不知从哪儿冒出头：“修沐，结束了吗？和你说点事。”
　　陆修沐闻言朝隔音玻璃里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出去聊吧。”
　　两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停下来，许砚说：“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和我还这么客气？直说吧。”
　　许砚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其实… 我下半年有几场个人演唱会。”
　　“这不是好事吗？” 陆修沐发自内心替他开心，“至少咱们团里还有一个人完成了当初许下的心愿。”
　　“是啊，原本我都想放弃了，你也知道我一直不温不火的…” 许砚停下来，摆了摆手，“不说了，提这些做什么。”
　　陆修沐：“想让我帮忙宣传还是——”
　　“当我的嘉宾。”
　　陆修沐的话音止住，他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干巴巴地回道：“你也想让观众死在会场里吗？”
　　“不用非唱歌。” 许砚说，“我换装的时候，你出来控下场就行。和粉丝们聊聊天，或者跳个咱们的团舞……”
　　他似乎有些紧张，眼神飘忽：“你要是没时间也没事，毕竟你现在——”
　　陆修沐没等他说完：“行，把演唱会的时间、地点发给我吧，我让高鑫错开行程。”
　　“你——” 许砚瞪眼，“你答应了？！不用再想想……”
　　“哥。”
　　陆修沐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久违的称呼：“别在意谁红谁不红的问题，也没有蹭热度之说。我想去，你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这就足够了。”
　　许砚没想到他把自己的内心顾虑直接摆在台面上说清楚，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后才揉了揉他的脑袋，嘟囔：“就知道没白疼你。”
　　两人聊得正嗨，邱行风从后面走了过来：“在说什么？”
　　陆修沐从许砚手掌底下钻出来，说：“这么快就结束了？”
　　邱行风看着他，状似无意地抬起一手，落在他肩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他的发尾：“嗯，还挺顺利。”
　　许砚莫名觉得眼里进了沙子，尤其是当邱行风看过来时，眸底还有一些不容忽视的炫耀。他拽了陆修沐胳膊一下，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邱行风，你一个 Alpha 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邱行风目光落在两人相贴的手臂上：“你就不是 Alpha？”
　　“我和你能一样吗？” 许砚呛他，“修沐没出道时，就跟在我身边——”
　　邱行风懒得听他废话，意味不明回怼：“我确实和你不一样。”
　　“够了！” 陆修沐挣开许砚的手掌，“你俩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真是‘炮仗精’转世？”
　　两个大炮仗不爽地对视一眼。
　　许砚也不是傻子，一个 Alpha 成天围着一个 Omega 转，还总是做出 “独占” 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但他多少有些 “老父亲嫁女儿” 的心情，看不上任何想拱自家白菜的猪，更不巧的是，邱行风是偌大猪圈里他最不喜欢的那一头。
　　邱行风不再管他，转而对陆修沐说：“今天开车了吗？”
　　陆修沐不明所以，摇了摇头。
　　“我给你带了几箱草莓，一会儿送你回家？” 邱行风提议道。
　　不等陆修沐回答，许砚抢白道：“不用！我开车了，我送修沐。”
　　邱行风挑起了眉梢。
　　“许砚…” 陆修沐终于后知后觉看出问题的根结，直言道：“我和邱老师在谈恋爱。”
　　许砚：“？”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抓住陆修沐的肩来回晃，“你大脑进水了？怎么就能看上他？”
　　接着又把矛头对准邱行风：“你是不是引诱他了！我日，还要不要脸了？修沐才二十五——”
　　“七年前就成年了。” 陆修沐冷静地打断他，“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砚一下子哑了火，其实说到底他也没有什么权利去干预陆修沐的生活，只不过曾经发生在陆修沐身上的事情，让他过多的关注着团里的老幺。
　　他犹豫片刻，也没管邱行风，轻拍陆修沐的肩：“… 你自己开心就好。”
　　然后迅速逃离这个被爱情侵蚀的 “腐烂之地”，没再去做讨人嫌的电灯泡。
　　等到许砚走远后，陆修沐才略带玩味地对邱行风说：“你总怼他，不会是因为吃醋吧？”
　　邱行风停顿几秒，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将人抵在墙壁与身体之间。他的眉眼微垂，说：“确实有点酸。”
　　“原来不仅是个炮仗，还是个醋精。” 陆修沐好笑道。
　　邱行风也不在意他的调侃，指肚虚虚落在他的后颈上：“因为太喜欢你了。”
　　不管是随口一说还是真情实感，陆修沐都心口发软。他想了下，正色道：“有件事情要和你报备。”
　　“不会是交代感情史吧？” 邱行风指腹婆娑着他的腺体贴，唇贴着他的耳廓，“我不介意。”
　　陆修沐觉得那点若有若无的气息顺着皮肤延伸到脊背，他有些招架不住，偏过头避了一下：“别闹，正经事。”
　　邱行风便如他所愿，安分地收回手。
　　“我在一个信息素安抚项目中做志愿者。” 陆修沐神色稍顿，尽量把事情说得简单明了，“主要是利用信息素，安抚患有紊乱症的 Alpha 病人。也就是说，我经常会和陌生人互换信息素——”
　　他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邱行风的眸：“但是院方很专业，严禁我们在这个过程里产生感情。”
　　邱行风看着他紧张的样子，莫名想逗他：“那我们专业的陆老师，一定没有违反规定。”
　　“……” 陆修沐哽了一瞬，坦诚道：“我…… 确实不够专业。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喜欢上一个陌生人，其实他就是我帮助的患者。”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邱行风忍笑：“我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大度。”
　　陆修沐沉默了。
　　他确实没想好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又不想瞒着邱行风，更不愿给他们的感情里埋下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就是因为紊乱症的缘故，令他非常了解 Alpha，知道他们刻进基因里的独占欲能有多强。
　　说实话，如果自己的 Alpha 沾着一身 Omega 信息素回家，陆修沐也不能毫无芥蒂地说出一句 “我不介意”。
　　“不闹你了。” 邱行风率先打破僵局，“我——”
　　他没有说完，因为陆修沐突然伸手勾住邱行风的脖颈，身体紧紧贴近他的，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浅尝辄止的一触，很短暂，还有些冰冰凉的感觉。
　　“宝贝。” 陆修沐弯着眉眼，“别再泡在醋罐子里了，我以后多补偿你。”
　　邱行风回不过神来，大脑都出现了一刻的空白。
　　除此之外，他还感到一丝新奇。他以前很不喜欢 “宝贝” 这个称呼，让他总有一种在哄孩子的错觉，现在却觉得陆修沐把这两个字咬得分外好听。
　　更重要的是，陆修沐在恋爱关系中，既坦诚又大方，没有多过的扭捏羞涩，然而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抓了邱行风的软肋。
　　邱行风动了动唇：“怎么补偿？”
　　陆修沐一时被问住，说到底他那点 “恋爱经验” 全都来源于自己拍过的偶像剧，根本没有实践的机会。
　　鬼使神差的，脑海里闪过撞破聂尧和高鑫在一起的画面。
　　他隐约记得高鑫当时很难受，唯一的请求就是咬聂尧一口。
　　陆修沐眸光微闪，压下衣领试着提议：“要不你咬我一口？”
　　邱行风目光落在他光洁的腺体上，危险地眯起眼：“…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当我没学过生理知识？” 陆修沐无奈。
　　“……” 邱行风也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点白痴，可他必须明确知道陆修沐的真实意思。他极度克制地弯了弯手指，说：“怕你一时脑热不清醒。”
　　“我想标记我男朋友合情合理合法吧？” 陆修沐轻笑着说。
　　邱行风愣了愣：“标记我？”
　　“原来是你的生理知识不及格。” 陆修沐也学着他的模样，唇贴近他的耳廓，“AO 之间的标记都是双向的，你占有我的同时，我也会拥有你。”
　　这一秒钟，邱行风觉得自己疯了。
　　成年人之前的感情没有过多青涩的拘谨，可陆修沐实在是太会，如果把他们的喜欢比成一场相互较量的博弈，那邱行风早就一败涂地。
　　“这就是你的‘补偿’？” 他的声音哑的简直不像话。
　　陆修沐：“还不够吗？”
　　“… 够了。” 邱行风被他闹得受不住，回头看了眼走廊上的摄像头，又替他整理好衣领，“先欠着。”
　　陆修沐笑了笑，又说：“对了，你之前发微信说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是什么？”
　　邱行风：“……”
　　他有点不知该怎么开口，毕竟刚刚才靠着吃自己的醋，“骗” 到一个补偿，现在让他轻而易举的还回去，难免不太甘心。
　　“就是我喜欢你的事情。” 邱行风话音打了个转，“你已经知道了。”
　　陆修沐又轻轻亲他一下：“一直忘了和你说，我也喜欢你。”
　　邱行风感受着唇瓣上的触感，莫名觉得多吃一些自己的醋，好像也不错。


第38章 情不自禁
　　两人到家时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邱行风怀抱着几箱草莓站在门外，目光落在门牌号上，有些犹豫。
　　陆修沐半蹲下身子找拖鞋，结果愣是没找到新的，最后赤裸着脚往里走，把自己那双留给邱行风：“进来吧。”
　　邱行风想了下，换好鞋进了门。
　　房间很大，一个人住绰绰有余。最显眼的是客厅里的布艺沙发，颜色是墨色系，给空荡的房间增添几分 “生气”，与屋内淡薄的木质香相辅相成。
　　邱行风知道，那是属于陆修沐的味道。
　　他的眸光暗了下去，Alpha 的天性因子在这个时候出来作祟，他想用信息素掩埋住陆修沐的，在他的私密空间里留下自己的印记。
　　“站那儿干嘛呢？” 陆修沐略带疑惑地回过头，“过来坐啊。”
　　汉字文化博大精深，这个 “坐” 字落在邱行风耳朵里，竟让他产生一语双关的错觉。
　　他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捏了捏陆修沐的后颈，警告道：“不要随时随地开黄腔。”
　　陆修沐：“？？？”
　　这个莫须有罪名他不可能认。
　　他拍掉邱行风的手：“能具体说说，我的‘恶行’吗？”
　　邱行风看着他张合的薄唇，神色不明：“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就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恶行’。”
　　陆修沐挑起眉，心说高啊，你不去拍言情剧真是娱乐圈的损失。
　　他懒得再去管邱行风的 “间歇式发疯”，把草莓整理好放进冰箱，又拿出两盒速食面：“我去做饭，你自己待会。”
　　邱行风嘴上答应的很好，然而实际行动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隔上几分钟就往厨房跑，一会儿问他洗漱室在哪，一会儿又说自己想喝水。
　　当邱行风第四次进入厨房后，陆修沐关上火，开始反思自己这个主人是不是太不称职，然后拉着邱行风仔仔细细转了一圈，甚至把储备电闸的位置都交代了。
　　然而他的事无巨细根本无法阻止邱行风的行为，十分钟后，那位不安分的客人再次钻了进来。
　　邱行风从后面揽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颈窝里，低声说：“陆老师，我饿了。”
　　这黏糊劲儿像一条栓在陆修沐身上的尾巴。
　　陆修沐终于反应过来他到底想做什么，不厌其烦的 “折返运动” 根本就是邱行风表露爱意的小手段。
　　他想无时无刻都把陆修沐圈进自己怀里。
　　为了照顾恋人的情绪，陆修沐糊弄地翻炒几下锅里的面，也没管是不是熟透了，直接装盘。
　　两人坐在高脚凳上，开始了确定关系后的第一餐。
　　电视里正播放着无休无止的广告，然后毫无预兆的画面一转，取而代之的是陆修沐的脸——恰好是他成名的那部校园剧。
　　陆修沐不忍直视，抓起遥控器准备换台，又被邱行风按住手腕。
　　“就看这个吧。” 邱行风说。
　　“公开处刑？” 陆修沐掩耳盗铃式遮住自己的眼，“给我留点面子吧。”
　　“瞎说什么呢。” 邱行风真情实感地说：“我喜欢看。”
　　陆修沐才不信他的鬼话：“也不知道是谁，说我演得很垃圾。”
　　“……”
　　邱行风默然几秒，觉得有必要澄清一番：“之前确实是我的错，那会儿刚患上病，信息素不稳定，医生建议我休整一段时间。”
　　“说实话，是个不小的打击。” 邱行风组织着语言，尽量委婉：“恰好在这种情况下，我看到了你的表演。当时就觉得命运可真会开玩笑，有能力的人被迫停工，而没能力的人却能活跃在剧组里。”
　　陆修沐表示理解：“如果是我也不可能心平气和。”
　　“……” 邱行风看向他的目光很温柔，却没有领他的情，“你应该怪我。因为我说你演技差不是客观的评价，而是在愤懑不平下的迁怒。”
　　“那也是因为你得了病。” 陆修沐低声说。
　　邱行风笑着摇了摇头：“生了病就可以无法无天吗？这不是一个理直气壮去伤害他人的借口。”
　　陆修沐怔住，偏过头看向书架上的照片：“如果他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邱行风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相框里的照片有些泛黄，陆修沐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模样，胖嘟嘟的小脸还带着些婴儿肥，他身后站着一位高大的男人，脸上虽有疲态，却笑得很开心。
　　“你和叔叔… 长得很像。”
　　陆修沐垂着眸：“如果你见过我妈，或许就不会这样想了。”
　　“那我有这个机会么？”
　　“大概率是没有。” 陆修沐很轻地眨了一下眼，“她把我弄丢了，然后，我就… 找不到她了。”
　　邱行风并不知道陆修沐的家庭情况，可此时他一点都没有想追问下去的好奇心。他攥住陆修沐的手腕，让人跨坐在自己身上，温热的唇虚贴着对方颤抖的喉结：“没关系，你永远可以找到我。”
　　陆修沐手掌撑在他的肩上，身体被那点若有若无的触碰烧出血色。他弓起脊背，想要去寻邱行风的唇。
　　邱行风纵容着他的动作，仰起脖颈去吻他。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响起来。
　　陆修沐脸黑如炭，从邱行风身上下来，想看看到底是那个没眼力的玩意儿这时候来电话。
　　而高鑫就是那个一无所知的倒霉蛋。
　　“你有事没？” 陆修沐语气恶劣。
　　高鑫还是第一次见自家艺人这种态度，迟疑了一小会儿，问：“是… 修沐吗？”
　　“不然还能是谁？” 陆修沐没好气道。
　　“呃… 那什么。” 高鑫说，“我在公司呢，你方便的话开个视频会议吧，和你说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他顿了顿，轻声补充道：“大老板也在。”
　　陆修沐瞬间歇菜，卡在嗓子眼里的 “不方便” 也变成一声干巴巴的“哦”。他能和高鑫耍个小性子，却也不敢舞到公司高管面前。
　　陆修沐捂住听筒，无声地对邱行风说了句 “抱歉”，随后进了书房。
　　这场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大老板是不是上了年纪，跟个复读机一般，一遍遍重复陆修沐已知的信息。
　　等到陆修沐回到客厅时，邱行风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最近实在太累，剧组的生活消磨掉他全部的心气，回来后又在医院待了好几天，身体已经达到一个极限。
　　邱行风似乎并不想入睡，手指还虚握着遥控器，背部半弯着，透过衣料能隐约看出来他绷紧的脊骨。
　　陆修沐轻手轻脚走过去，非常小心地将他放平，却在拿开遥控器的瞬间还是把人弄醒。
　　邱行风快速睁开眼，一把反扣住陆修沐的手腕，眼底不甚清明，但透出猛兽捕猎前的警惕。
　　然而当他看清对面人是陆修沐后，手指刹那间松了力，在朦胧的睡意里还不忘关心他：“弄疼你了么？”
　　陆修沐轻笑着摇摇头，抖开一侧的毛毯盖在他身上：“睡吧。”
　　邱行风拽着他不撒手，也不知道清醒了没有，他向里侧靠，含糊不清道：“上来。”
　　沙发不算小，但也容纳不下两个腿长手长的成年人，可陆修沐没有拒绝，跟着他一起裹进毛毯里。
　　两人的呼吸瞬间交织在一起。
　　邱行风的手臂缠上他的腰，似乎还嘟囔了一句 “你好瘦”，然后像是怕他掉下去一般，用力将人往里带。
　　陆修沐身体重量几乎全落在他身上。
　　邱行风仿佛很满意这种亲密接触，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满足的低笑，陆修沐都能感觉到他的胸腔震动。
　　“松开点。” 陆修沐拍了拍他的手臂，“你也不嫌重。”
　　“不重。” 此时的邱行风像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就是不肯撒手，还低下头去嗅陆修沐的颈间。
　　陆修沐感觉到一阵温热的鼻息，连带着腺体都开始莫名其妙发痒，还没来得及阻止他，酥麻的气息就被湿濡的触感所代替。
　　邱行风在吻他腺体附近的皮肤。
　　陆修沐的瞳孔骤然放大，指尖不自觉抓住粗麻的沙发套。
　　他早在一进家门后就撕掉了腺体贴，现在自己最脆弱的部分毫无保留的落在 Alpha 眼前。
　　陆修沐有点紧张，还有些抗拒。
　　哪怕嘴上说着想 “标记” 邱行风，可真到了这一步，骨子里又叫嚣着让他赶快逃离。
　　AO 之间的羁绊就像是无法用言语说清的矛盾体，占有和臣服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线，令人向往，同时也令人心生怯懦。
　　陆修沐狠狠咬了下舌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对方是邱行风。然后像献祭一般，配合着低下了头。
　　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可预料之中的疼痛迟迟没有来临。
　　邱行风从始至终都把牙尖收得好好的：“紧张什么，不咬你。”
　　陆修沐心头蓦地一松，随后巨大的失落感又涌了上来。他半阖上眼缓了片刻，忽然问：“为什么不咬？”
　　邱行风没回答，转而揉了揉他的发：“睡吧。”
　　陆修沐却不依不饶起来，好像不怕死一般疯狂拉扯着邱行风岌岌可危的理智。他微微仰起身子，目光一寸不避落进邱行风的眼里：“为什么不标记我？”
　　邱行风抿着唇，忽然用手掌盖住他的眼，又说了一遍：“睡吧。”
　　陆修沐却不给他回避的机会，一把拽下他的手：“邱行风。”
　　两人在无声的对峙。
　　邱行风看着他，掩盖在毛毯下的手指紧紧收拢成拳，到最后都隐隐爆出了青筋。他无奈地叹口气，哑着嗓音：“控制不住。”
　　“咬了你后，就还想要更多。”
　　“你不会明白一个 Alpha 能恶劣到什么程度。想在你身上留下一个抹不掉的痕迹，只属于我，也只能属于我。”
　　这是邱行风第一次坦诚地表露心底的欲望，陆修沐一时听呆了，回神后再也不敢瞎提问，安安分分重新窝回邱行风身边，闭上了眼。
　　邱行风被他顺从的模样取悦到了，再次轻吻他的腺体，说：“我喜欢你的味道。”
　　如此直白的 “示爱” 令陆修沐的耳尖泛起热度，他小声道：“没准是因为我们契合度很高，你才会喜欢。”
　　没想到这句话却刺到了邱行风，他用力磨了下陆修沐白皙的皮肤，说：“契合度不高又怎么样，我也只对你的信息素有感觉。”


第39章 承诺
　　邱行风是被门外模糊的交谈声吵醒，睁眼时被透进来的阳光刺得眼涩，抬起一手虚遮住眸。
　　也许是他的动作有些大，身边人不满地皱起眉，含糊不清嘟囔一声，随后像只闹觉的小猫，乖巧地窝进他的怀里。
　　邱行风低头看了一眼，能看到陆修沐骨线分明的锁骨，以及额前凌乱的碎发。
　　胸膛上持续不断传来另一人的体温。
　　视觉和触觉的双重感官放大了他心底深处的满足。邱行风横在陆修沐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唇瓣轻轻磨着他的额。
　　高鑫和江随按开密码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 “旷世奇景”。
　　两位经纪人半张着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那句哽在喉咙间的惊天国骂。接下来他们的动作异常同步，向外张望确定没人后，一把关紧大门，然后像小学生罚站一般，面壁思过。
　　江随呆怔地望着白花花的墙壁，从牙缝里憋出一句：“修沐一个当红流量，家里连张床都没有吗？非要在客厅瞎搞？”
　　高鑫也没想到一清早就能看到如此 “色情” 的一幕，动作滑稽地点了下卧室：“只要他俩不是拆迁队，我确定屋里有一张两米的大床。”
　　江随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结结巴巴道：“行、行风… 应该，没有那么畜生。”
　　高鑫：“……”
　　你太不了解 Alpha 了。
　　陆修沐终于在交谈声中睁开眼，刚醒来大脑还有些发木，他习惯性地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摸了半天愣是摸不到，干脆不再为难自己，再一次将头埋进 “枕头” 里。
　　没想到 “枕头” 有点硬，根本陷不下去。
　　陆修沐愣了一瞬，轻颤眼睫仰起头，逆着光线看到了邱行风棱角分明的下颌。
　　他唇角不自觉上扬，声音低哑缱绻：“早安。”
　　邱行风轻吻下他的唇，又觉得不够似的，用指尖婆娑他的唇瓣：“早。”
　　“咳！”
　　身侧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高鑫实在听不下去：“拜托，这儿还俩活人呢。”
　　陆修沐这才发现家里多了俩 “门神”，他坐起身子，习惯性地活动肩颈：“你们怎么在这儿？”
　　“还好意思问！” 一提起这个高鑫就火大，回过身白了陆修沐一眼：“你们的手机是摆设吗？打电话永远都不接！”
　　陆修沐视线绕着桌子转了一圈，想起来昨晚随手把手机扔在了书房：“抱歉，没注意。”
　　他又偏头看了看江随，问：“有急事？”
　　听到这句，江随也忍不住回过头来：“行风，你昨天录完主题曲后就消失了，要不是从许砚那边打听到你和修沐回了家，我都要报警了。”
　　邱行风：“手机没电了。”
　　“那你不会用修沐的电话告诉我一声么？” 江随抓狂，“我记得有和你说过，昨晚要去你家报备行程的吧……”
　　邱行风沉默了一小会儿，如实说：“我把你忘了。”
　　江随：“……”
　　“都怪我们陆老师太迷人。” 邱行风捏着陆修沐的小指骨。
　　陆修沐嗤了一声：“还成了我的错？”
　　邱行风看着他，从善如流改了口：“我的错。我意志不坚定，抵御不住你的诱惑。”
　　江随和高鑫又无端地被塞了一嘴狗粮，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求求你们别秀了，是我的错还不成吗？” 江随走到他们对面，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昨天。” 陆修沐说。
　　江随拖着长声 “哦” 了一句，心说怪不得邱行风要玩“失踪”，这是终于把人追到手了。
　　高鑫跟着道了句 “恭喜”，随后话锋一转，拿出经纪人的专业劲头：“有谁知道你们在一起了？”
　　陆修沐：“许砚，还有主题曲的录音师。”
　　高鑫心中那点不安落了下去：“没事，都是嘴严的人，不会瞎说。”
　　江随却没他那般轻松：“之后怎么办？如沐春风解绑的遗留问题还没解决完，现在又要告诉大众他们在谈恋爱？”
　　他耸耸肩：“粉丝会觉得被耍了。”
　　“两个选择。” 高鑫伸出手指比了个 “二”，“一是干脆隐瞒恋情，不和大众说实话；二是慢慢运营，先以‘朋友’这个身份营造你们经常‘约会’的假象，等到粉丝觉得你们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后，再公布恋情。”
　　“选二吧。” 江随建议，“艺人的条条框框已经够多了，没必要把谈恋爱也弄得‘人人喊打’、不见得光。”
　　“我也倾向于这个选择。” 高鑫说，“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去联系一下营销号，先发一篇你们在《喜宴》剧组‘相亲相爱’的通稿。”
　　“不行。” 陆修沐想都不想就拒绝。
　　高鑫有点茫然：“为什么？”
　　“我和陆老师解绑的本质是不想让《喜宴》背上‘炒 CP’的名头。” 邱行风摊开双手，“现在搞这些小动作，姜炻会疯的。”
　　如果说一开始解绑如沐春风，陆修沐还存有点 “投姜炻所好” 的私心，那么到了现在他是真的能理解姜导的想法了。
　　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说，《喜宴》像是一棵付诸心血浇灌的幼苗，陆修沐想看着它一点点发芽抽枝，最后又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等到片子上映后，再考虑我们的事情吧。” 陆修沐说。
　　“想好了？” 高鑫看着他们，“等到片子上映至少还有三四个月，你们在这段时间里都要处于提心吊胆的地下恋情中。”
　　陆修沐觉得这个提议没多难接受：“偶尔‘偷个情’也不错。”
　　邱行风轻笑：“那就体会一下‘偷’的乐趣。”
　　—
　　许下 “豪情壮语” 时斗志满满，等到真的实施后，陆修沐才知道 “不能随时随地和男朋友见面” 是件多么折磨人的事情。
　　自从被经纪人 “捉奸在床” 后，他和邱行风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见过面了。
　　陆修沐简直把 “敬业” 两个字刻在脸上，属于无缝对接再次进了一部权谋剧组，虽然只是友情出演，但依旧忙得脚不着地。
　　邱行风这边也不轻松，在一档考验演技的综艺里做导师，大多数时间都泡在录影棚里。
　　期间《喜宴》剧组进行了几次宣传，考虑到 “避嫌” 问题，陆修沐并没有参加，只能眼巴巴地透过屏幕看着邱行风的脸，然后发微信骚扰——邱老师今天好帅。
　　大概是上天都被他们这对 “苦命鸳鸯” 感动，一个天气不佳的夜晚，两人被同时困在机场。
　　邱行风准备飞往录影棚，而陆修沐恰好归来。
　　航班都有延误，却在冥冥之中给他们制造了一段 “重叠” 的时间。
　　落地的第一时间，陆修沐就接到了消息，满心欢喜想去见恋人一面，没想到在出站口被粉丝围堵。
　　大大小小的灯牌连成一片，“陆修沐” 三个字被染成各种颜色。
　　而大明星本人被围在人群中，默默签名。由于要时刻牢记 “高冷人设”，陆修沐全程都没怎么说话，也只在递还签字笔时，轻声说声 “辛苦了”。
　　粉丝们当然不觉得辛苦，吵闹成一片，这时人群中有谁喊了一句：“沐沐，你知道吗，邱影帝也在机场！”
　　陆修沐笔尖一晃，拉出一道黑色的墨迹。他不动声色地顺着笔触画了一个笑脸，然后抬起头看过去：“是么？”
　　那位粉丝瞬间失智，急匆匆地挤到前面来，说：“他最近在录制综艺，也是今天的航班！”
　　陆修沐看她几秒，轻描淡写应了声 “哦”，然后又接过签名本。
　　粉丝还以为这是结束话题的信号，失落地撇了撇嘴，却没想到陆修沐又问：“他离开了吗？”
　　粉丝总觉得他这句话里有隐隐期盼，一时没反应过来，直言道：“应该是走了吧，我刚才听到他们航班安检的通知。”
　　陆修沐没说什么，好像真就是随口一问，只有口罩下的唇绷成一条直线。
　　期待总是和失落同行，陆修沐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然而还是不能做到心平如水。走到停车场时，人已经蔫得不像话。
　　没想到，高鑫倚靠着车身，站在外面等他。
　　“站这儿干嘛呢？” 陆修沐兴致缺缺怼了他一句，“当车童？”
　　高鑫却不由分说地把他往车里塞：“快点上去，别耽误时间！”
　　“做什么？” 陆修沐一头雾水，还准备再问，后车窗降了下来，他看到了那双用指腹描绘过许多次的眉眼。
　　邱行风伸出一手，透过车窗去勾他的下巴：“上来。”
　　这次不用高鑫再催，陆修沐快速上了车。
　　在后车窗升起的间隙，高鑫看着表提醒道：“五分钟时间。影帝你的航班马上要封检。”
　　邱行风看都没看他，目光仿佛黏在陆修沐身上，心不在焉 “嗯” 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走了。” 陆修沐弯着眉眼，“怎么也不给我发个消息——”
　　话音未落，他忽然被按在椅背上，邱行风半个身子都侧了过来。
　　车内空间不大，两人的身体几乎是毫无间隙的贴在一起。邱行风眸中有一种陆修沐看不懂的情绪，他只觉得箍在自己肩上的手指热得不像话。
　　陆修沐眨了下眼，唇角贴近对方的碰了碰：“想你了。”
　　邱行风手指力度又不自觉加重。
　　曾经有人开玩笑说 Alpha 是偏执的生物，强势的占有欲令他们发狂，恨不得希望自己的 Omega 是 “拇指玩偶”，随时随地携带在身上。
　　邱行风当时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还和江随吐槽这位学者大概率是 “仇 A 主义者”。没想到，现在却觉得能说出这番言论的人真是智者。
　　短暂的分别令身体内的渴望无限扩大，暴虐在不断叫嚣，他此刻真的想把陆修沐揉进骨子里。
　　邱行风克制不住地捏住陆修沐的后颈，然后舌尖深入，加重了这个难舍难分的吻。
　　陆修沐只觉得自己 “腾” 得一下被烧透了。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表白之后两人总是亲昵，在《喜宴》剧组的时候也拍过吻戏，但从前的种种都没此时激烈。
　　陆修沐死死攥住他的衣服，血色漫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连带着脊背都在轻轻颤抖。
　　他有种被要被拆骨入腹的错觉，唇舌相触间全是邱行风过重的欲望。
　　大脑混沌之际，陆修沐只能凭借本能去回应，却没想到这对 Alpha 来说，是变向的纵容。
　　邱行风逐渐不再控制手下的力度，燥热的唇也顺着他的脖颈落在了腺体上。他的舌尖在舔 * 那块儿敏感脆弱的皮肤，等到自己的 Omega 完全被欲念掌控住后，他的牙尖刺破了腺体。
　　沉木香霎时爆发。
　　陆修沐毫无防备，疼痛也让理智回笼，他略微错愕的睁开眼。
　　邱行风也就是在这时放开了他，抽出纸巾，轻柔地擦拭他的后颈。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不算是一个临时标记，因为邱行风并没有注入自己的信息素，可是陆修沐还是被弄得晕头转向。
　　邱行风的手掌顺着他的脊背一下下滑落，等待陆修沐回神。
　　“抱歉，一时没控制住。”
　　陆修沐轻喘两口气，说：“没事，你不用对我控制。”
　　短短一句话令邱行风溃不成军，他开始后悔自己如此轻易放过陆修沐了。
　　可是时间、地点都不合时宜，邱行风只得生生憋着火，磨着牙尖重重看了陆修沐一眼。
　　陆修沐也觉得自己闹过了，勾起对方的手指，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个星期后吧。” 邱行风说。
　　陆修沐歪着头算了算自己的行程，叹气：“可那会儿我又要走了。就算是‘偷情’也没我们这样赶的吧。”
　　邱行风翻出手机，说：“我把家里的地址和密码发给你了，这段时间去我那边住，好不好？”
　　陆修沐愣住，迟疑道：“什么… 意思？”
　　“陆老师，我在邀请你同居。” 邱行风扣紧他的手指，气息喷在他的耳侧，“我希望家里能有你的痕迹，这样就算我们见不到面，我也能感受到你。”
　　长期生活在一起和偶尔留宿有本质上的区别。陆修沐能听出来邱行风的真实含义，“同居” 的背后是他想给陆修沐一个 “避风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算是全身心的托付与信任。
　　更是一个承诺。
　　长夜落幕灯火闪烁，有的早早归暗，有的亮至天明，然而属于陆修沐的那一盏总会在万家灯火中余留着温热。
　　“谁会搞‘偷情’搞到家里去？” 陆修沐轻声调侃。
　　邱行风挑了挑眉，语气散漫：“那陆老师给我个机会吧，让我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陆修沐反手摸了下腺体处被咬破的皮肤，不疼，反倒带着点痒意。他沉默几秒，笑说：“行，给你这个机会。”


第40章 秀恩爱
　　陆修沐当天晚上就搬进了新家。原本他没想这么赶，但架不住邱行风落地后就开始催，不断对他进行电话 “骚扰”。
　　说什么 “我那边什么都有，你不用收拾行李”，还不要脸地补充 “我就喜欢看你穿我的衣服”。陆修沐半是好笑，半是无奈道：“你是不是怕我跑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懒意：“我只是迫不及待的想把你‘圈养’进我的地盘。”
　　陆修沐：“……”
　　他再一次体会到什么叫 “人不要脸则无敌”，半推半就推开男朋友的家门。
　　同居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带来什么改变，至少对于陆修沐来说是这样，可江随那边却不这样想。
　　一个午后，邱行风的二助敲开办公室的门：“江随哥，品牌商寄来了新一季的服装，我现在送去行风哥家里吧。”
　　“等下。” 江随反常地拦住他，“我先和他说一声。”
　　“啊？” 二助没反应过来，“行风哥不是在录影吗？”
　　江随也没回答，自顾自地发了一条微信，随后才说：“你去吧，他家里有人，见面了不要瞎问。”
　　二助彻底懵了：“谁在啊？”
　　“他男朋友。” 江随顿了顿，“记得敲门，顺便带着保洁阿姨一起上去，认下人。说话客气点，行风可把人当眼珠子护着呢。”
　　“行风哥谈恋爱了？” 二助霎时把眼珠子瞪圆，“和谁啊？”
　　江随看着他，故意卖关子：“自己去看吧。”
　　由于江随不清不楚的描述，二助把行风哥的恋人当成了不能惹的 “大人物”，心惊胆颤按了门铃，当看到陆修沐后，他心里那点慌乱被瞬间放大。
　　二助没有跟过组，所以他此前和陆修沐是零交集，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 “面冷心更冷” 的 Omega 层面上。
　　“嗨。” 陆修沐侧过身子，“进来吧。”
　　二助万分拘谨，连带着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那个… 那什么，我来、来放衣服。”
　　他的眼神四处乱飘，最后落在保洁身上：“这是保洁阿姨，过来打扫卫生。”
　　陆修沐点点头：“辛苦，要喝水吗？”
　　“不用不用。” 二助连连摆手，“忙完我们就走。”
　　陆修沐没再说什么，重新窝坐回沙发，目光落在剧本上。
　　二助一边把衣服挂进柜子里，一边偷偷打量陆修沐。他认出对方身上的棉质睡衣是邱行风的，Omega 的身形和 Alpha 差距很大，穿在他身上愣是穿出来一种 oversize 的感觉，透过松垮的领口能看到挺翘的碎骨和若隐若现的胸膛。
　　二助蓦地收回目光，心里想着非礼勿视，又觉得陆修沐可比屏幕上帅多了，怪不得行风哥喜欢他。
　　只不过，行风哥以前不是说不喜欢性格过冷的人吗，怎么突然就转了性？
　　这边二助还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那边保洁阿姨已经打开了吸尘器。
　　许是声音太大，陆修沐抬起眸看了一眼，说：“我今天收拾过地面了。”
　　“没事，我再吸一遍。” 阿姨还以为他怕自己累，解释说：“小邱有洁癖，地板上有根头发丝都受不了。”
　　陆修沐顿住，目光瞟向堆积在沙发上的衣物，然后又划到蜷成一团的毛毯上。
　　也不是他故意膈应邱行风，只是一时忘了自己男朋友还有这么个 “小毛病”，再加上生活习惯又不好，随手乱丢东西成了常态。
　　陆修沐想了想，心虚地拍了一张家里的照片发给邱行风，接着打字 “抱歉，你回来前我会收拾好”，然而还没发出去，对方就拨过来一个视频通话。
　　“没在忙？” 陆修沐抓了下发丝。
　　“中场休息。” 邱行风那边的背景还是摄影棚，“你弄的？”
　　陆修沐反应了两秒才懂他在说什么，主动承认 “错误”：“嗯，我会收拾干净——”
　　不成想，邱行风散漫地打断他：“乱着吧。”
　　陆修沐垂下眼，无意识抿了抿唇：“你不是有洁癖么……”
　　“早就和你说过，我对喜欢的人容忍度很高。” 邱行风目光柔和，“再说，你自己的家，想怎么折腾都行。”
　　这句猝不及防的 “家” 令陆修沐有一刻的失神，他条件反射般看向家里的另外两人，小声提醒邱行风：“我没戴耳机，你的助理来了。”
　　邱行风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说：“你去换件衣服。”
　　哪怕他的言辞温和，陆修沐还是听出点不容置喙的意思。
　　陆修沐：“？”
　　见他没动，邱行风又催促一遍：“听话，去换件衣服。”
　　这时，二助遮住自己的眼，大声说：“行风哥，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
　　陆修沐这才明白过来邱行风到底在意什么，他难以置信地蹩起眉：“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确实不太正常。” 邱行风并不否认，直勾勾地看着他，“谁让我太喜欢你了，恨不得把你藏起来，谁也不给看，谁也不给碰，从里到外都是我的——”
　　陆修沐只觉得脑子里的弦，啪一声断掉了，他快速切断通话，又稀里糊涂钻进卧室，往肩上披了件外衣。
　　直到站在落地镜前，瓦解成渣子的理智才有重塑的趋势。
　　他看着自己通红的脖颈，在心里暗骂，邱行风脑子有大病，怎么自己也跟着他胡闹。
　　这莫名其妙多穿一件衣服出去，指不定小助理心里要怎么想。
　　陆修沐想把肩上的衣服拿下去，然而指尖碰到衣袖时，不自觉想起刚才邱行风无理取闹的模样，他叹口气，认命般地将衣服穿好。
　　陆修沐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去描述自己的行为，心说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毫无条件的纵容 Alpha 不讲道理的占有欲。
　　再回到客厅时，神情中也多了一丝不自然。
　　反倒是二助主动解围：“修沐… 呃，修沐哥，我和阿姨不会介意的。”
　　陆修沐冲他笑了笑：“抱歉，见笑了。”
　　“没关系。” 大概是亲眼见到邱行风和陆修沐的亲昵，二助也对陆修沐多了些好感，问道：“你和行风哥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啊？”
　　“没多长时间。”
　　二助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是因为一起拍了《喜宴》吗？”
　　陆修沐也说不清是在哪个确切的时间节点，他们之间的感情起了变化，好像一切发生的很自然，就像是磁铁的正负极，不管隔得有多远，总会依据本能相互吸引。
　　“算是吧。” 陆修沐含糊道，“拍戏的时候接触多了，才走到一起。”
　　二助由衷地 “哇” 了一声：“真希望《喜宴》能早点上映，它也算是你们爱情的‘见证人’了！”
　　陆修沐被他逗笑了：“我也希望能早日和它见面。”
　　他们的这个心愿并没有等待太长时间，三月中旬，《喜宴》过审并定档。陆修沐还以为首映日会选在五一假期里，没想到姜炻定在了四月二十七号。
　　接到通知时，陆修沐不由一愣，这个日期他再熟悉不过——就是在这一天，陆家断裂成两份。
　　“怎么选了这么个日子。” 高鑫抱怨道，“姜炻是不是和你有仇啊？”
　　“瞎说什么呢。” 陆修沐说，“姜导又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只是巧合而已。”
　　“那也是巧的太添堵了。” 高鑫怕他心情不好，说：“要不今晚的首映礼你别参加了。”
　　“开什么玩笑，首映当天二番男主无故缺席，你可真会给《喜宴》做宣传…” 陆修沐停顿几秒，“而且我和邱老师约好了，要一起观影。”
　　高鑫想到两个人住在一起，参加个首映还要和做贼一般分开出行，不由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偷情可真不容易。”
　　陆修沐意味不明回拍了下他的肩：“至少我还有的‘偷’。”
　　高鑫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他在调侃自己还没追到聂尧，脸瞬间黑了一半，心说怎么谈了恋爱后，陆修沐越来越 “邱化”，难不成爱情真能令人丧失理智？
　　“快滚！” 高鑫没好气地拉开车门，“祝你和邱行风的观影座位隔着好几个人。”
　　陆修沐下车的步子顿住：“你在做梦吗？就算我们真的没被分在一起，邱老师也一定会换到我身边。”
　　高鑫：“……”
　　不得不说，陆修沐真的相当了解邱行风。今天到场的不仅有圈子的大咖，还有一些娱乐记者，姜炻本着 “坚决不炒 CP” 的原则，把邱行风和陆修沐安排在了最远的两侧，然而当演播厅暗下来后，邱行风愣是莫名其妙出现在陆修沐身边。
　　“你说他搞这些形式主义做什么？” 邱行风的手指攀上陆修沐的手腕，指腹轻轻婆娑着他的皮肤，“你人都在我床上了，还想着防我。”
　　陆修沐眼睁睁地看着左侧的楚孟婷瞪大了眼，显然是听到了邱行风的话。
　　他蓦地抽回手腕，咬牙警告他：“邱行风！”
　　“在呢。” 邱行风恬不知耻地去咬他的耳朵尖，“把我名字喊得那么好听做什么，我控制不住。”
　　陆修沐下意识去推他：“你干嘛？这么多人——”
　　“人多不就能亲你了？” 邱行风胡搅蛮缠，“还是说我们陆老师翻脸不认人，天天睡在我床上，却不想给我名分。”
　　陆修沐实在不懂他在闹哪儿出，而且这话说得非常有歧义，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他俩终身标记了……
　　他莫名其妙偏头去看邱行风的表情，没想到和许砚对上目光。
　　他这才发现邱行风右侧坐着谁，再看许砚几乎要吃人的表情，终于搞明白邱行风在闹什么。
　　“你这陈年老醋到底要吃的什么时候？” 陆修沐嘴角挂着无奈的笑意。
　　邱行风也知道自己有些过了，但他真的没法保持理智，尤其是下午还在微博上看到了《喜宴》宣传片的评价——
　　第一条热评是陆修沐和许砚的 CP 粉，留言说：许陆 CP 永不 BE！队长专门为了沐沐做的主题曲 demo 啊！我嗑到昏天黑地！
　　他斜睨许砚一眼，似乎还嫌不够，贴着陆修沐耳朵轻声说：“这段时间有通告吗？”
　　“没有。” 陆修沐如实回答，“怎么了？”
　　邱行风的声音又低又哑：“我易感期快到了，想和你要那个‘补偿’。”
　　他的尾音上扬，如同环绕立体声一般围着陆修沐打转，暧昧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幸好，姜炻及时把陆修沐拉出 “深渊”。他回过头，重重咳一声：“你俩差不多得了！秀恩爱没够吗！”
　　邱行风耸耸肩：“没够。”
　　“……” 不管合作几次，邱行风都有一句话气死姜炻的本领，大导演瞪着眼环顾一圈，另辟蹊径：“你看看孟婷！都快吸氧了，放过她行不行！”
　　不等邱行风回答，楚孟婷捂着胸口激动地说：“不用管我！我甘愿为我的 CP 赴汤蹈火！”
　　姜炻：“……”


第41章 首映
　　大荧幕这时亮了起来，几人也随之闭了嘴。
　　屏幕上出现一行字——电影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然后姜炻出现在画面里，他坐在软质沙发上侃侃而谈：“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辈子，直到现在都不能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或者说，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电影对我的意义。”
　　画面紧接着一转，是姜炻在片场工作时的忙碌身影，他不厌其烦地通过监视器确定构图和光线，又一遍遍喊着 “Cut”。
　　画外音依旧是他沉稳的声音：“如果非要做一个定义，它对我来说就像是本能——我习惯于每一天都为它奔波。”
　　陆修沐愣住，轻声问邱行风：“这是什么？”
　　“专门为姜炻做的纪录片。” 邱行风答，“也算是他的退休礼物吧。”
　　这时，屏幕上的字又变了：你觉得自己是位好导演吗。
　　姜炻搓着指肚，好一会儿才说：“要看对谁而言了。对于观众来说，我自信我是‘最好’的那位导演，但对于和我合作的演员——”
　　他苦闷地勾了勾唇角：“我是一个非常差劲的人。”
　　陆修沐的目光瞬间落在姜炻身上，可对方一动没动，他无法通过漆黑的后脑勺看到姜炻脸上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身边的邱行风轻嗤一声：“自我认知还挺准确。”
　　陆修沐缓慢地抿了下嘴角，想替姜炻辩解一句：“虽然合作的经历不遂心意，但结果是好的。”
　　“那你还会和他合作第二次么？” 邱行风问。
　　陆修沐顿住，他想到那段被 “小苏” 折磨得差点失去自我的生活，坦诚道：“不会。”
　　邱行风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这就对了。
　　陆修沐沉默几秒，忽然又问：“那你呢？”
　　“嗯？” 邱行风没反应过来。
　　“你明知道姜导的拍摄方法……” 陆修沐顿了顿，找一个温和的形容词，“不那么正常，为什么还会和他合作这么多次？”
　　邱行风轻抬了下眼皮，他偏过头，借着晦暗不明的光线去寻陆修沐的眸光：“也许是因为我和姜炻很像，我们都把电影看成必需品，所以愿意为了它去抹杀掉自己的一部分。”
　　陆修沐笑了，调侃说：“活该你是影帝。”
　　邱行风却皱起眉：“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入行很早，在这个圈子里混得时间长了，难免会产生抵触情绪，我不喜欢那个去迎合粉丝的‘邱行风’，可我不得不成为那样的人。而拍戏时，我能去体验别人的人生，这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逃避。从某种程度上讲，我希望所有的导演都能像姜炻一样‘不正常’。”
　　陆修沐没想到他是怀抱着这种心情去演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如果还有和姜炻合作的机会，我现在会拒绝。” 邱行风说。
　　陆修沐用目光询问缘由。
　　“因为你。” 邱行风眼中的情绪很深，“我现在只想做你的邱老师。”
　　陆修沐猝不及防，心口被撩得一颤，恨不得勾住他的脖颈附上一吻。他逃一般错开目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大荧幕上：“看电影吧。”
　　邱行风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拨弄下他的发尾。
　　宣传片已经到了末尾，屏幕里的字体加上了粒子特效——全国首部院线级纪录片，《寻找电影的魅力》，十月六号全线上映，敬请期待！
　　接下来有十几秒的黑屏时间，熟悉的绿底龙形图案出现，《喜宴》正式开始。
　　片子最开始的基调很诡异，整体色彩偏灰，配乐是传统的蒙音呼麦，一群人聚在姻缘庙前虔诚叩拜，看起来像是某种邪教组织。
　　这时有人大喊一声：“新郎到了！”
　　然后姻缘庙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穿鲜红喜服的女子出现在屏幕里，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身后是巨大的姻缘神像。
　　陆修沐还没想出来这到底是谁的婚礼，两位新人便开始敬酒，从村民的言语中，陆修沐听到祁远父母的名字。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邱行风：“你父母居然也是联姻？”
　　邱行风纠正道：“是祁远的父母。”
　　但对于陆修沐来说这是一样的，他从来没想过对小苏抱有极大敌意的两位长辈，竟然也是封建产物的 “牺牲品”。
　　可他很快又想通了，祁家父母宁愿 “娶” 男妻，也要遵循 “法则” 是有原因的——他们在扭曲制度下结合，却错成一段美满姻缘。这在很大程度上，令他们对神旨更加敬重。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五分钟通过烟火气十足的画面，展现出祁家父母的恩爱，以及祁远开心的童年。
　　值得一提的是，祁远在儿时生了一场大病，祁父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背着祁远跑了大半个夜晚，终于将奄奄一息的儿子送进镇上的医院。
　　这段经历的处理方式很简单，没有突出祁家父母的焦急，也没有渲染恶劣的气候环境，最终画面只定格在祁父磨出血的脚趾上。
　　一个简简单单的特写镜头突出了亲子关系中最浓烈的羁绊，而陆修沐的心却一抽一抽的发涨。
　　他明白，这是属于小苏的心酸和绝望。
　　赵飏曾经说：小苏必须死。
　　当时陆修沐只觉得这位编剧对 BE 文学有极高的执着，现在才懂，这是赵飏对小苏的怜惜。
　　祁家父母对儿子不计代价的爱意，收获了祁远同等的孝顺。
　　就算小苏和祁远真的步入婚姻的殿堂，大概率他们也不会幸福，父母的反对和厌恶会令祁远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陆修沐非常了解，无休无尽的争吵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怎样的打击。
　　祁远天平的两侧都是他最重要的人，也许他会在父母的谩骂声中妥协，瞒着小苏在镇上另外组建一个 “正常” 的家庭；也许他看着小苏通红的眼眶，下定决心和家里断绝关系。
　　可无论是哪种结果，小苏都输了——他不可能从祁远身上得到那份纯粹的爱。
　　陆修沐轻叹口气，再次将注意力放在影片上。
　　接下来的剧情全部以祁远的视角来展现，他的每一步都精准符合剧本内容，甚至在前一个小时的故事里，小苏出场的次数都非常有限。
　　许砚兴致缺缺打了个哈欠：“沐沐真的是二番男主么？总共就出现三次，每一次还都是和祁远调情。”
　　邱行风神色不明：“你有意见？”
　　“不敢，只是觉得片子有些平淡。” 许砚客观评价，“我以为我看的不是《喜宴》，而是《祁远幸福的一生》。”
　　姜炻自然也听到了许砚的话，他回过头说：“太好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
　　许砚堪堪闭上嘴，一时没想通大导演是不是在反讽。而接下来的电影内容，让他再没有心思去吐槽。
　　画面转到小苏进入姻缘庙的场景，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尖刀，也就是从这时起，片子补全了小苏视角下的故事。
　　以插叙的手法向观众展现了苏家的争吵、小苏的 “报复” 以及他计划外的喜欢。
　　而这段回忆的收尾是祁远和小苏的吻，陆修沐拍摄时的纠结、心痛和不舍全都展现在荧幕上。
　　他下意识去看邱行风的脸色，却发现对方微低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拥而吻的两人渐渐湮灭在零碎的夕光中，画面暗了下去，主题曲随之响起。
　　小苏反复拿起尖刀又放下，在诉说着爱意的歌词里，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嘎吱” 一声响，音乐戛然而止，林芪走了进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出乎楚孟婷和邱行风的意料，陆修沐眼见着左右两边的人都有失控的趋势。楚孟婷忽然将脸埋在双手中，肩膀轻轻颤抖，而邱行风脸色极差，下颌线条不自然抽动着，似乎在生气。
　　陆修沐握住邱行风的手，正想说些什么安慰他，画面又转到祁远的视角上。
　　这是陆修沐最在意的部分，他蓦地收回神思，和祁远隔着屏幕对望。
　　播放到一半的主题曲再次响起，正巧是邱行风的 part。
　　祁远正大笑着和苏姐打招呼，他被人推到姻缘庙前，在起哄声中拉开了大门，然后笑意彻底、彻底僵在脸上。
　　苏姐好像意识到出了事，不顾众人的阻拦，推着轮椅上前，一瞬间，她的眼里只剩下刺眼的红。
　　在呼啸的山风声中，陆修沐听到一声沙哑的尖叫。
　　他从来都不知道，楚孟婷如此娇小的身躯里，能爆发出这样声嘶力竭的吼叫。
　　而这声喊叫也唤回了祁远的理智，他迈开步子想上前拥抱恋人冰冷的身躯，可是仿佛又不敢一般收回了腿。
　　就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在某一时刻，他的双膝砸在了地上，几乎是以一种跪爬的姿态握住了小苏的手。
　　祁远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开口唤他的名字，又絮絮叨叨胡乱说着镇上好玩的事情。
　　“你不是最喜欢镇子里么。” 他低喃着，“你乖，别再闹了。起来抱抱我，今天就带你去图书馆。”
　　然而无论他如何 “引诱”，那双手都毫无生气得垂了下去。
　　这个认知令祁远崩溃了，他怒吼着哭出声，抱着小苏不撒手，黏腻的血液浸染着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想把他们分开，可祁远充耳不闻，直到祁母上前给了他一巴掌，并说出那个无法挽回的事实：“他死了。”
　　“死、死了……”
　　祁远低声重复几遍，视线猛地落在一侧的刀具上，盯着看了差不多五秒，他冲上前想将尖刀刺入自己的胸口，又被村民们死死按在地上。
　　大红的喜服变得肮脏不堪，祁远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的目光是空的，从喉咙里扯出两个干涩的字：“小苏……”
　　画面越推越远，主题曲的声音逐渐加大，屏幕上开始滚动制作人员的名单。
　　放映厅静得不像话，大家好像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陆修沐注意到有几个记者正擦拭着湿润的眼眶。
　　他的脚尖和地面摩擦几下，想要调节气氛：“这时候不应该鼓掌么……”
　　可邱行风和楚孟婷仿佛被钉在椅子上一样，一动不动。
　　“你们——” 陆修沐左右看看，一边打了一个响指，“出戏啦。”
　　这时，原本已经播完名单的屏幕又亮了起来。
　　陆修沐诧异地抬起眼：“还有彩蛋？”
　　姜炻没回头，却不冷不热说：“是杀人诛心环节。”
　　陆修沐：“？”
　　屏幕的正中央出现 “五年后” 的字样，接着是楚孟婷坐在轮椅上发呆。
　　陆修沐一眼就认出她不在苏家，还没搞懂这是段怎样的剧情，邱行风也出现在画面里。
　　祁远从后面走过来，将一条毛毯搭在苏姐腿上：“天冷，别着凉。”
　　苏姐淡淡地笑了笑：“谢谢。”
　　两人一时无话，分坐在房间两侧。
　　过了好一会儿，苏姐轻声说：“我想他了。”
　　“……” 祁远的发长了，垂下来的发丝将他眼中的情绪挡得一丝不露，他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他。”
　　又是一阵沉默。
　　某一时刻，窗外传来喜庆的唢呐声。
　　“我都忘了，今天是联姻的日子。” 苏姐看向窗外，“新娘子好像是阿琪，她以前最喜欢小苏了。”
　　祁远缓缓地闭上眼，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嫁给我你后悔吗。”
　　苏姐：“……”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没答后悔或者不后悔，只是说：“我们都身不由已，不是么。”
　　至此，《喜宴》完结。
　　短短两分钟的 “彩蛋” 信息量极其大，陆修沐只觉得心里被挖了一块儿。
　　小苏想用死亡唤醒村民们的良知，想让他们意识到村中信奉的神祗有多么荒诞，可显然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他爱的人没有逃脱命运的摆布，苏姐和祁远结婚了，阿琪也嫁给了人们口中的小霸王。
　　诡诞的齿轮依旧运转着，那座冰冷的石像岿然不动俯瞰着人间的冷暖。
　　而小苏的死，会变成茶余饭后最廉价的谈资。
　　陆修沐终于明白，为什么邱行风看到林芪后，会那么生气。现在的他同样忿忿不平，他怒不可遏地质问姜炻：“你怎么能把故事结束在这个地方？小苏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
　　姜炻平静地回过头：“一个想要反抗却没有成功的普通人。”
　　“你！” 陆修沐连敬称都顾不上，“所以《喜宴》就是拍出来膈应人的吗？”
　　“你觉得喜宴到底在讲什么？” 姜炻反问。
　　“反封建、反愚昧——”
　　姜炻摇了摇头，打断他：“我把片子定为今天上映是有原因的。二十一年前的四月二十七号，我国取消了一项法案。”
　　陆修沐怔了一瞬，他能听懂这是什么意思。被点醒后，片子里的设定在真实世界里都有了隐喻，他终于明白了姜炻的用意。
　　许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迟疑着说：“姜导您也太勇了，居然敢讽刺国家政策。”
　　姜炻并不认同这个说法：“是呈现。”
　　“就像《喜宴》中一样，有人因此收获幸福，有人失望，也有人反抗到最后什么都没改变。” 他说，“这是二十多年前，社会的缩影。我一个文艺工作者，只是想把这些记录下来，换种方式提醒观众，勿忘历史。”
　　众人安静了许久，久到电影院的吊灯都大亮起来，邱行风才开口：“祁远和小苏有原型吗？”
　　姜炻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反而问：“你们觉得，在当时那个大环境下，哪类人最容易成为‘小苏’？”
　　许砚想了下：“不婚主义者？”
　　姜炻笑了：“是喜欢同性的人。”
　　他顿了片刻，又把问题绕回最初：“如果非要问我这部片子在说什么，大概只是想传达一个观点——”
　　“性别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定义，但爱情不是。”


第42章 欠债
　　大概是由于片子基调过于沉重，首映礼收场的很仓促。
　　蹲守在外面的记者敬职敬责问了几位观众的观后感，得到了大同小异的回答——你们一定要自己进电影院感受。
　　记者们没挖出来想要的爆点，又把焦点定格在主创人员身上，结果陆修沐和邱行风早就从侧门溜走了。
　　两人沉默地往停车场走去。
　　看懂姜炻的真实含义后，陆修沐从《喜宴》上找到太多的共通点。也很难用悲剧或者喜剧去简单评判它的价值，就像无法通过寥寥数语断定曾经的经历。
　　邱行风看出他心情不佳，主动提议：“回家？还是去兜风？”
　　陆修沐垂着头，莫名想去 “见” 父亲一面。他说：“我想回老房子住几天。”
　　“我和你一起？” 邱行风问。
　　陆修沐想了片刻，摇头说：“不用，我自己能处理好。”
　　“嗯。” 邱行风揉了揉他的发，“有需要就和我联系。”
　　成年人的恋爱讲究一个张弛有度，邱行风此时的不坚持反而令陆修沐送了口气。他僵了大半个晚上的脸色总算缓和下来，笑着揽上邱行风的脖颈：“真乖。”
　　语毕还想再和恋人亲昵一会儿，没想到被邱行风后仰着避开。
　　邱行风手指点了下摄像头，像逗弄小动物一般勾住他的下巴：“偷情阶段，注意影响。”
　　陆修沐嘴角的弧度又上扬几分，坐进副驾驶座：“先欠着吧，反正我债多了不愁。”
　　“你只要记得还就行。” 邱行风也跟着上了车。
　　陆修沐不由脸颊泛热，他想到在电影院时对方提醒自己易感期马上要到，心说这个债还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脑中已经开始浮现生理课程上看过的画面，却在猛然间想到了什么。
　　陆修沐说：“对了，我都不知道你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邱行风正在定位老房子的地址，随口答道：“是自然香。”
　　陆修沐有一刻的失神，自言自语：“这个味道的信息素不常见吧。”
　　邱行风觉得他话中有话，偏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怎么了？”
　　“就是觉得很巧……” 陆修沐说，“我帮助的患者也是这种信息素。”
　　邱行风踩油门的脚尖一顿。
　　陆修沐无所察觉，还在说：“我好像都没和你说过，他还是你的粉丝呢。”
　　邱行风：“……”
　　他已经开始思考，现在坦白从宽会不会激怒自己的小男朋友了。
　　陆修沐见他半天没说话，错把他的沉默当成了吃醋。他主动握住邱行风空出来的一手，指肚讨好般地在他掌心里画着圈：“别生气，已经是过去式了，我现在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人。”
　　明明出口的是动人的情话，邱行风愣是觉得后颈一阵阵发凉。
　　“… 我不生气。” 他谨慎地斟酌着词句。
　　陆修沐挑着眉睨他一眼，分明在说骗鬼呢。
　　“虽然谈恋爱的形式各不相同，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在感情中坦诚一点。” 他说，“也许是受我爸妈的影响，我总觉得忠诚度挺重要的。”
　　他的本意是想令邱行风放心，不料对方却品出来些其他含义。
　　邱行风似是不经意间询问道：“比如… 我是说比如，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我对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也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陆修沐只以为他在闹自己，也没当回事儿，跟着闹回去：“那就把你从恋爱名单上划掉。”
　　“……”
　　邱行风堪堪闭了麦，一直到车停在老房子门口，他才开口喊了陆修沐一声：“陆老师。”
　　陆修沐按开安全带的手指停了下来：“怎么？”
　　“你要是心情不好，在这边多住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陆修沐有些懵：“那你的易感期——”
　　邱行风说的随意：“不是什么大事。”
　　陆修沐顶着无数问号看向他，他们都是详细接触过紊乱症的人，自然明白敏感期内安抚作用的重要性。
　　“……” 邱行风也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漏洞，往回找补：“我去医院也可以。主要我现在信息素也不稳定，万一标记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
　　陆修沐将信将疑点点头：“嗯，到时候看情况吧。”
　　等到陆修沐走远，邱行风才松开绷紧的肩胛骨，歇菜般瘫倒在方向盘上。
　　片刻后，他拨通了聂尧的电话。
　　聂尧似乎在忙，态度也不算好：“有屁快放，没事就滚。”
　　邱行风强压下想要回怼的念头，毕竟有事求人，尽可能放低姿态：“还真有事请教。”
　　对方却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传来声音：“我擦，你吃错药了。要不是我确定联系人是你，还以为我忙得出现了幻觉。”
　　邱行风也不和他废话，三言两语说清了自己的尴尬处境。
　　聂尧听完后，语言系统短暂地错乱几秒：“你是不是有病！恋爱副本太简单，非要给自己增加难度吗？”
　　“……” 邱行风老老实实认了，“当时脑子确实进水了。”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聂尧猜测他的心意，“给你俩制造一个‘掉马’现场，还是旁敲侧击告诉他，你就是 Dandelion？”
　　“不用。” 邱行风静默一小会儿，“我会和他说，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不是……” 聂尧不能理解，“你都准备坦白了，还给我打电话干嘛？”
　　邱行风莫名有些紧张，指尖也不断轻敲方向盘：“我怕他生气。”
　　聂尧：“……”
　　“操！” 他忍不住爆了粗口，“你他妈是来虐狗的吗？用得着给我展现你特别喜欢他，甚至喜欢到都舍不得他生气！科学表明，就算是契合度百分之百的情侣，也会在争吵中，出现想要杀死对方的冲动。”
　　“没让你给我科普知识。” 邱行风冷着张俊脸，“帮我想想，怎么哄人。”
　　聂尧怔住，差点脱口而出 “老子又没谈过恋爱，上哪儿给你想这种办法”，但他实在不想再吃狗粮，敷衍道：“最好的熄火方式就是性爱。发生性行为时，人体会自动产生多巴胺，做着做着就忘了生气的事情了。”
　　邱行风脸黑如炭。
　　聂尧凉飕飕地补充道：“你知道 AO 之间应该怎样深入结合吧，用不用我传给你教学视频？”
　　邱行风磨着牙尖切断了电话。
　　他又在车子里坐了一会儿，最后望了眼陆修沐的房间，这才驱车离开。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暗处，亮起了闪光灯。
　　当天半夜，邱行风和陆修沐一起驱车回家的照片就出现在网络上，无良媒体还起了一个非常暧昧的标题——影帝深夜私会当红流量。
　　大部分路人都保存着理智，觉得这只是《喜宴》的炒作。曾经如沐春风的 CP 粉们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纷纷谴责剧组不做人，片子上映了又想着收割韭菜了，不把我们 CP 粉当人呗？甚至还自动发起 “抵制《喜宴》” 的话题。
　　导致片子刚上映几个小时，豆瓣评分直降到 5 分。
　　高鑫和江随想和姜炻讨论下如何公关，没想到姜导相当有自信，大手一挥：“让他们刷，等到看过片子后，我不信口碑不回升。”
　　不得不说，姜炻确实有这个自信的资本。
　　短短两天，《喜宴》票房破亿，网上的评论直接反转——
　　[拖延症小透明]：强烈建议二刷或者三刷，只看一遍的话会错过好多细节。第一遍看的时候，我中间一度睡着了，还以为是个圈钱的爱情片，一小时后全程高能，致郁系代表作品。
　　[小小蒲公英]：确实是致郁系片子。我和男朋友一起去看的，原定计划是看完电影后，再去约个会，结果…… 看完了我俩直接自闭了。
　　[姜导 yyds]：哈哈哈哈哈，片子特别甜！祁远和小苏绝配！哈哈哈哈哈，只要我在播放到一小时十五分钟时，走出电影院，刀子就追不上我！
　　[温室里的植物学家]：@姜导 yyds 又疯一个，抬走吧。因为主题曲入的坑，在电影院哭成了泪人，主题曲的歌词简直大杀器，我现在一听这个歌，满脑子都是影帝和沐沐绝望的脸，画面感太强。顺便提醒一句，这个片子有彩蛋，别着急离开。
　　[lokihg]：@温室里的植物学家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要提醒我有彩蛋啊！我裂开了，倒地不起。
　　[温室里的植物学家]：@lokihg 有刀一起吃，不客气 [微笑][微笑]
　　[永远支持沐沐]：说下自己的感受吧，看我的 ID 也能知道我是因为谁去看的电影，但是到最后我已经忘了小苏的饰演者是谁，纯粹喜欢上了这个人物。一开始我还觉得剧组过于随意，一个二番男主，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不给起，就叫 “小苏” 也太掉价了，看了彩蛋后，我才知道编剧的用意。他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死了也没多重要，而在反抗不公待遇时，小苏有千千万，却没人在意他们的姓名。
　　[又是被刀的一天]：@永远支持沐沐 别说了！卧槽，看了你的评论又被刀到了！
　　[爱棋 520]：也许是我解读过度，但总觉得片子选择 4.27 上映不是巧合。我是带着妈妈一起去看的电影，看完后我妈真情实感的哭了。她和我爸爸是因为政策走到一起，后来离了婚，虽然她从没说过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现在多少也能猜出些。感谢姜炻导演和所有工作人员为我们带来这部影片，它对于我妈妈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sefue]：看了 ls 的评论，细思极恐！有没有影评大佬做分析的，总觉得《喜宴》还可以深扒！
　　最后的这条评论引起了网友的共鸣，还有人爬到姜炻微博底下想要个官方解释的，而姜炻也 “不负众望”，点赞了 ID 为“爱棋 520” 用户的评论。
　　虽然两分钟后就以 “手滑” 的原因取消掉点赞，但他通过《喜宴》传达给观众的信息，已经反馈到人们心中。


第43章 森林和树木
　　天色阴沉，密麻的黑云连成一片，墓园里碑石整齐排列，偶尔盘旋过几只低飞的燕子，前来祭拜的亲友和黑白照片上的笑容相视对望，有种说不清的生与死界限间的窒息美感。
　　陆修沐捧着一束洋甘菊，依靠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找到了陆父的墓碑。这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陌生的，甚至照片里英俊的男人都让他产生一丝不真切的错觉。
　　他们父子间的相处多是纠缠拉扯，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父亲大笑是什么时候，他也不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样的花束。
　　买花时，花店老板热心推荐了百合，可当陆修沐扫到淡白的洋甘菊后，又拒绝了老板的好意——
　　陆母的信息素里包含着百分之三的菊香，他莫名觉得父亲喜欢洋甘菊的概率多过百合。
　　陆修沐盯着陆父的笑容看了一会儿，抬手将照片上的灰尘擦净，也跟着笑了起来。
　　随着《喜宴》的上映，网上兴起一个热议话题——如何看待强制婚姻法则。网友们各站一词，有的说这是大环境下应有的基本国策，也有人认为它过于残忍。
　　隔着网线的争吵声不断，陆修沐却觉得心里积压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他通过网友们的评论知道，自己家的悲剧不是个案，也看到了因政策而收获幸福的美满，时至此刻，邱行风曾安慰他的那句 “我们都是历史进程中的渺小且普通的个体”，才彻底变为了释然。
　　陆修沐无声地和陆父说了一会儿话，转身离开时，他轻声许下承诺：“爸，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高鑫正窝在车上看《喜宴》的评价，见陆修沐走来，连忙拉开车门，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没事吧？”
　　陆修沐摇了摇头。
　　高鑫不知他是在强撑，还是真的释怀，一时有些无措，支支吾吾半天后，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姜导是真的牛，这才几天啊，票房就破了五亿。我看啊，拿奖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如果真能得奖，姜导也算收获导演史上的大满贯了。” 陆修沐说。
　　高鑫：“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也靠着这部戏，抱一个影帝回来。”
　　陆修沐挑了下眉：“影帝不是已经是我的吗？”
　　高鑫怔了几秒，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能不能不要随时随地秀恩爱？”
　　“我尽量。” 陆修沐毫无诚意地做保证，末了还要挤兑经纪人一番，“你没谈过恋爱不明白我现在的感受，我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影帝是我家的。”
　　高鑫没搞懂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心中警铃大响：“求你再忍忍！千万别选在这时候公开，让我和江随替你们运作一下。”
　　陆修沐原本也没想着公开，随口道：“现在我和邱老师用不着避嫌了吧？”
　　“嗯。” 高鑫说，“最近多接触，给大众营造一个你们非常亲密的现象。”
　　“我们本来就很亲密。” 陆修沐无意间又秀了一把，不等高鑫跳脚，他话音一转：“我今晚去邱老师那边。”
　　“行。” 高鑫拖着声音变了道，将目的地定为邱行风的家。
　　等到车子汇入大路后，高鑫才想起来什么，问：“邱影帝的病怎么样了？”
　　陆修沐露出一丝茫然：“什么？”
　　“信息素紊乱症啊。” 高鑫说，“他是我家宝贝的患者，你不会不知道吧？”
　　陆修沐自然是知道邱行风的病情，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自己的恋人认识聂尧。
　　他缓慢地看向高鑫：“你怎么知道的？聂医生和你说的？”
　　“怎么可能，你也知道聂尧的职业道德有多高。” 高鑫拧着眉回忆片刻，“我之前在医院碰到邱影帝了，就前段时间的事儿——啊，你那天也去了医院体检。”
　　陆修沐怔住。
　　“更巧的是，邱影帝和聂尧是发小。” 高鑫笑了起来，“这世界太小了。”
　　陆修沐心不在焉地 “嗯” 了一声。
　　由于聊到那天发生的事情，被忽略的细节一个接着一个显了形。趁着等红灯的空档，高鑫意味不明地看了陆修沐一眼：“其实，你们早在那会儿就搞到一起了吧。”
　　“没有。” 陆修沐顿了顿，又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高鑫一副 “你还和我装” 的样子，说：“那天邱影帝一见到我就和我秀，说什么你喜欢他。当时我还以为他病得脑子出了问题，现在想想——小丑竟是我自己。”
　　陆修沐蓦地抬起眼，慢慢梳理出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事实。
　　邱行风不是一个随便拿感情开玩笑的人，如果没有 “实锤”，他绝不可能跑到高鑫前面嘚瑟，只可能是在那一天，他明确得知了陆修沐的心意。
　　巧的是，陆修沐也在那天和一位 “陌生人” 坦诚了心底的喜欢。
　　被遗忘的变声器、令他感到熟悉的信息素以及之后邱行风模棱两可的态度，都成了无法洗地的证据。
　　陆修沐神色不明地勾了下嘴角，快速给邱行风发了微信。
　　[沐]：你的信息素在码谱上对应什么？
　　[沐]：我正好要去医院，想做一个契合度检测。
　　不出他的意料，对方隔了好长时间才回复，似乎在绞尽脑汁构思 “对策”。
　　[大影帝]：做那个干嘛？我觉得我们的契合度有百分之百。
　　[大影帝]：你晚上要过来吗？
　　[大影帝]：我买了草莓，等你一起吃。
　　[大影帝]：有没有想看的影片？我提前下载好。
　　毫无逻辑的话术转移和略显心虚的多条回复，都令邱行风 “一丝不挂” 的暴露在陆修沐眼前。
　　陆修沐危险地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回复一句 “晚上见面再说”，随后又对高鑫说：“去医院。”
　　“啊？” 高鑫懵了，“现在？你不是要去——”
　　不等高鑫说完，陆修沐重复一遍：“去医院。”
　　声音里没有任何可以商榷的余地。
　　高鑫调转了车头，小声嘟囔：“去就去呗，你吓唬谁呢？”
　　一个小时后，陆修沐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聂尧的办公室。
　　而可怜的聂医生瘫倒在桌子上，瑟瑟发抖。他根本招架不住陆修沐的灵魂拷问，几句话过后，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交了底。
　　看着陆修沐离去的背影，聂尧一边在心里给邱行风点了根蜡烛，一边愤懑不平：“明明只有你们两个人的电影，我是真的不想留下姓名。”
　　—
　　到邱行风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一路上陆修沐都没有说话，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高鑫也不知道他和聂尧聊了什么，满脑子都是浆糊，心说恋爱中的人心思都这么难猜吗……
　　“修沐…”高鑫拿出 “知心大哥哥” 的劲头，好言宽慰，“你是不是生邱影帝的气了——”
　　话音戛然而止，高鑫眼睁睁地看着陆修沐撕开了阻隔贴，接着沉木的味道盘旋而至。
　　“卧槽！” 高鑫捂住鼻子，背部紧紧地贴向车门，“你冷静！我是不会背叛聂尧的！就算你想和邱影帝分手，也不用饥不择食找我吧！”
　　“下车。” 陆修沐宛如看白痴一般看着他：“你打车回家吧，车费我报。”
　　“这是闹哪儿出啊！” 高鑫连滚带爬地下了车。
　　陆修沐没答，反而说：“Omega 信息素可以引导 Alpha 释放信息素。”
　　“嗯…” 高鑫不明白，“所以？”
　　陆修沐轻磨了下牙尖：“我看他这回怎么装。”
　　高鑫：“？？？”
　　等到陆修沐走远，高鑫才逐渐反应过：“他们不会是性 / 生活不和谐吧……”
　　这边经纪人受到强烈的刺激，那边邱行风也不好受。
　　他怎么都想不到，刚一开门，自己的小男朋友就黏黏糊糊地抱了上来。熟悉的气息从耳边擦过，带着浓重且绵软的木质香。
　　就像怀里的人一般。
　　这个意料之外的 “拥抱” 已经超过邱行风的认知，不知收敛的 Omega 信息素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网，轻而易举勾住邱行风所有的神经，一些 18 禁的画面在脑海里疯狂叫嚣，心底还出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这是他的 Omega，他可以为所欲为。
　　邱行风的身体烧了起来，呼出的气息都染上灼热的温度。
　　他克制地闭了闭眼，想要把陆修沐从身上拉下去：“你是不是该补阻隔剂了？”
　　陆修沐却不松手，木质香还在持续性扩散。他咬着邱行风的耳廓，含糊不清说：“我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补阻隔剂。”
　　邱行风滚了滚喉结，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喜欢你。” 陆修沐的声音里带着暗示，“我想身体里融入你的信息素。你干嘛把它们藏起来……”
　　他在一点点蛊惑着：“我想感受你的温度，你的气息和——”
　　最后几个字几不可闻：“你的味道。”
　　邱行风身体微颤，小臂上凸起的肌肉线条暴露了他隐忍的多么难受。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陆修沐的角色调转了，在这场 “狩猎” 里，他不是捕食者，反而是那个被捏住脖颈的猎物。
　　万幸的是，他的理智没有被沸腾的血液吞噬。
　　此时的陆修沐过于反常，这场莫名其妙的 “勾引” 也一定带有目的。电光石火间，邱行风想到了他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性。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话语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里，最后化成了自暴自弃的四个字：“你知道了？”
　　一瞬间，木质香淡了下来，陆修沐也随之恢复常态。他松开邱行风，半靠在鞋柜上：“不装了？”
　　“我——” 邱行风难得表露出不知所措，“抱歉。”
　　陆修沐扬了扬眉，没说话。
　　邱行风无疑觉得他的沉默就是自己的 “死刑”，抓紧时间进行 “辩护”：“不是想故意耍着你玩，只是那会儿——”
　　他停了下来，又觉得 “狡辩” 毫无意义：“我错了，对不起。”
　　令他没想到的是，陆修沐却笑了：“你为什么非要瞒着我？”
　　“一开始是因为你以为我吃醋，说要给我补偿，我舍不得把这个‘补偿’还回去。” 邱行风沉着声，“后来，是怕我说了，你会生气。”
　　陆修沐怔了怔，他能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来小心翼翼和珍视。
　　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忽然再次上前，握住邱行风的手腕：“邱老师，我没那么容易生气。”
　　他说：“或者我比你想象中的还没有原则。你曾说对于喜欢的人毫无底线——”
　　“其实，我也一样。”
　　这句自我心意的剖析就像是开启魔盒的钥匙，邱行风霎时间紧紧扣住陆修沐的肩，与此同时，房间里充满了厚重的自然香。
　　陆修沐不受控制地晃了下神，刚刚才偃旗息鼓的木质香又冒了头。
　　仿佛身处森林一般，糅合了薄荷的雾气越来越浓，一丝又一丝落在抽枝发芽的沉木上。
　　属于两人的信息素在空中交汇，追逐、交缠。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换信息素，可是能直观看到彼此眸底最深的喜欢后，又觉得一切都非常新奇。
　　这场信息素互换，是身体机能赋予他们的终极浪漫。
　　陆修沐感觉到邱行风的呼吸越来越重，迟疑着问：“你是不是易感期到了？”
　　“嗯。” 邱行风指尖温度滚热，缓慢且有力婆娑着陆修沐的唇，“你勾的，你负责。”
　　陆修沐莫名觉得腿有些软，又不想在这时 “违抗” 恋人的意愿。他记得生理书上说过，Alpha 在易感期内占有欲爆满，同时也会产生不寻常的敏感，一个不经意间的反抗，都会令他们紧张到极致。
　　陆修沐想了下，主动将干净的后颈暴露在邱行风眼前：“聂医生说我们的契合度不高，也就是说你不容易接受到我的信息素。你可以咬重一些，没关系的。”
　　邱行风的目光变了，他低下头，唇舌贴合着那块脆弱的皮肤。
　　毫无征兆的，陆修沐感觉到后颈处一阵湿濡。
　　他在亲昵地舔舐他。
　　陆修沐的耳尖瞬间红到滴血：“你直接咬——”
　　话音未落，就被邱行风打断：“别去在意契合度，它就是一个扯淡的数据。”
　　他说这话不是在安慰谁，而是发自内心这样想。他觉得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们的信息素一般匹配，他就像是包罗万象的森林，陆修沐是安静又张扬生长的沉木。
　　邱行风勾住陆修沐的下巴，让他把腺体暴露得更加完整。
　　在牙尖刺破皮肤的那一刻，陆修沐听见他说：“你是我豢养在怀的唯一生机。”


第44章 占有
　　陆修沐从没被标记过，所以他不太清楚自己的反应是否正常。
　　他仿佛漂浮在一处虚空里，唯一的感知是后颈上的痛感。腺体被咬破的那一瞬，他满脑子都是 “危险” 的信号。
　　陆修沐攥紧拳，指甲刺入皮肉里，试图通过这种方式保持理智。
　　正在进行标记的 Alpha 观察度非常敏锐，邱行风很快就注意到陆修沐泛青的指节。他下意识收了牙尖，安抚性地将陆修沐抱得更紧，手掌顺着对方的脊骨缓慢下滑。
　　说实话，他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变态的满足——
　　他的 Omega 哪怕很害怕，依旧纵容了他的动作。
　　他轻轻掰开陆修沐的手指，与他十指相缠，接着毫无预兆得将人压在沙发上。
　　忽如其来的身体调转令陆修沐有一瞬的晕头转向，他想要挣扎着直起身，结果又被邱行风按住后颈压了回去。
　　“你——” 陆修沐有点无奈，他想让邱行风轻一些，话未出口，又感受到更加浓郁的自然香。
　　相较于刚才，此时的 Alpha 信息素里少了占有，多了爱欲。
　　所有的力道在这一刻泄了个干净，邱行风开始舔舐他留下的牙印。
　　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邱行风哑着声叫他的名字。
　　陆修沐仅存的丁点理智也在恋人的低喃声中化为乌有，甚至产生了异常荒唐的念头——他觉得自己的名字都被赋予了色 / 情的含义。
　　他无意识的张了张口，也许是想让邱行风闭嘴，也许是想让对方快点咬。无论如何，这种凭借身体本能的行为都暴露了他不易察觉的急躁。
　　可邱行风就好像没有注意到，还在加柴添火：“我争取轻一些，不会弄疼你。”
　　然后他便如所说一般，用牙尖轻磨陆修沐的腺体。
　　虽然不疼了，但弄得陆修沐心底越来越痒，偏偏邱行风还不断地问他 “感觉怎么样”。
　　陆修沐实在忍受不了这种隔靴搔痒式的 “挑弄”，破罐破摔回怼道：“邱老师，你知不知道，在性行为中废话多过的人，是想通过言语补全身体上的缺憾。”
　　邱行风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变着花样说自己 “不行”，当即气笑了。
　　陆修沐亲力亲为给他演绎了一场 “好心当成驴肝肺”。
　　邱行风骨子里的残虐又攀升起来，也不管对方是否接受，信息素顷刻间注入 Omega 的腺体。
　　陆修沐的身体蓦地颤动几下，脚趾都不受控得弯出一个奇怪的弧度。
　　他感受到了。
　　Alpha 的信息素顺着后颈快速蔓延到每一寸神经。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个容器，木质和自然香在里面剧烈撕缠，仿佛化学药剂一般，强烈的撞击后，又在某一时刻归于平静。
　　交融的瞬间过于陌生，陆修沐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痛快大于快感，还是快感在拉锯战中占据上风。
　　从未体会过的感受放大了被压抑的恐惧，他甚至顾不得反抗的行为代表着什么，挣扎着想往前爬。
　　然而邱行风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放走嘴下的猎物无疑是对捕食者的羞辱，他掐住陆修沐的腰，身体整个攀附在他身上，持续不断注入自己的信息素，同时也餍足地吸取着对方的。
　　他们在喘息声中相互较量，又在气息交融里感受拥有彼此的乐趣。
　　也不知过了多久，漫长的临时标记终于完成。
　　邱行风仰起身，目光落在陆修沐清瘦的脖颈上，那里有一个独属于他的痕迹。
　　虽然临时标记的咬痕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除，可邱行风依旧觉得很满足。
　　他温柔地摸了摸陆修沐的侧脸：“还好吧？”
　　陆修沐翻过身，目光对上他的，刚想开口说话，就被遮住了眼眸。
　　“怎么了？” 他想扒下邱行风手，然而却适得其反，对方的力度又重了一分。
　　“…… 先别看我。” 邱行风的声音都走了样，“你眼底有些红… 我受不了。”
　　陆修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哭了，这大概率是临时标记的生理反应，轻颤着眼皮眨了眨眼。
　　没想到，邱行风像是被烫到一般，蓦地收回手，指尖蜷缩几下，收拢成拳。
　　他警告道：“也别乱眨眼，手心痒。”
　　陆修沐：“……”
　　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好笑道：“这是我的错么？明明是你意志力不坚定。”
　　邱行风盯着撩人不自知的 “罪魁祸首”，目光里多了一层意味不明的雾，他的拇指按压住陆修沐泛红的眼尾：“之前就和你说过，我控制不住。有了临时标记后，还想要更多。”
　　陆修沐顺从地看着他。
　　“所以你乖一些，我不想吓到你——”
　　“你吓不到我。” 陆修沐忽然直起身，唇瓣贴合着邱行风的，“你想做的事情也是我希望的事情。”
　　他伸出舌尖舔了下邱行风的唇：“宝贝，让我拥有你。”
　　操。
　　邱行风无声地骂了一句，神思被这把名为 “陆修沐” 的火焰烧得一干二净。他再次将陆修沐压回沙发上，急切地加深那个若即若离的吻。
　　从深重的亲吻，再到肌肤相触，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却又发生得自然而然。
　　……
　　Alpha 的易感期时间不会太长，一般来说，进行过信息素交换后，会大幅降低 Alpha 失控的概率。
　　陆修沐却觉得说出这番言论的科学家，一定没有实践经历。
　　他此时只庆幸自己不在发 / 情期内，无法完成终身标记，不然会被邱行风折腾到不成人样。
　　虽然他现在觉得自己离人样的距离也有点远。
　　三天下来，他几乎是在床上和沙发上度过的，邱行风的占有欲达到了一个顶峰，期间他只不过和高鑫报备了一下行程，居然又被拽着脚腕拖上了床。
　　除此之外，他发现邱行风还有一个奇怪的 “爱好”——非常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牙印。
　　就比如现在，明明是爱欲后的温存时间，邱行风却不轻不重地咬着他的指尖。
　　“邱行风！” 陆修沐实在看不下去自己饱受摧残的手指，骂道：“你是狗么？”
　　邱行风自动无视了他的怒意，神情自若地讨价还价：“再咬一分钟。”
　　“……” 陆修沐彻底服气，木着一张脸翻出手机，空出来的一手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
　　“在做什么？” 邱行风问。
　　陆修沐面无表情：“下单磨牙棒。”
　　邱行风先是愣了一秒，随后笑倒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得发颤。
　　“很好笑？” 陆修沐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好好，我的错，不闹你了。” 邱行风低着眸，好脾气地承认错误，“你明天是不是有街拍？”
　　不等陆修沐回应，他又故作委屈继续说：“这样就要和你分开了。”
　　陆修沐闭了下眼又睁开，心说你是认真的吗，我这一身牙印怎么去街拍？
　　可他看着邱行风的表情，又觉得对方不是明知故问。他叹口气，从牙缝憋出一句：“不去了。”
　　“为什么？” 邱行风装傻装到炉火纯青，见陆修沐不理他，每隔几秒就问上一遍。
　　陆修沐忍无可忍：“你不知道原因？！”
　　邱行风弯着唇角，贴近他的唇，轻声说：“因为我们陆老师太喜欢我了，舍不得和我分开一分一秒。”
　　陆修沐：“……”
　　到底是多不要脸的人，才能大言不惭说出这番话。
　　可他显然低估了邱行风，只听对方又说：“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我，我不嫌你烦。”
　　“……”
　　陆修沐认了，自己选的人还能怎么样，硬着头皮也得哄啊。
　　“谢谢邱老师给我这个机会。”
　　邱行风亲了他一下：“乖，不客气。”
　　也不怪邱行风得寸进尺，他们才发生了亲密行为，让彼此之间的羁绊感愈加浓重，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想把恋人带在身边。
　　这导致之后好几天两人都明目张胆的同出同入。
　　高鑫和江随原本还在联系营销号，想放出两人相熟的消息，到了最后，反倒追着狗仔买断 “深夜约会” 的照片。
　　最好过分的一张居然是当街接吻。
　　两位经纪人愁得整夜睡不着觉，直到邱行风再次进组，他们心中的大石才落了地。
　　早在《喜宴》开拍之前，邱行风就接了这部戏，根本网络小说改编的仙侠大剧。他的戏份不重，主要是为了奶剧中女一号的饰演者，也是他们公司签的新人。
　　基于这两个原因，邱行风就算再舍不得小男朋友，也不情不愿进了组。
　　终于把不安分的大佬送走，江随觉得天空都变得格外好看，还破天荒地约了高鑫喝咖啡。
　　两人就着泛苦的劣质饮料，声泪俱下诉说着这段时间以来的难处，任谁都想不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差点打起来。
　　吐槽 “老板” 永远是建立革命友谊最快速的办法。
　　“哥啊…” 江随假模假样抹着泪，“我可太难了。”
　　高鑫拍拍他的肩：“我懂。”
　　然而和谐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就被一通电话打破。
　　“修沐，怎么了？” 高鑫问。
　　陆修沐言简意赅：“和你报备一下，我去探邱老师的班了。”
　　高鑫一瞬间差点呼吸不畅：“你去干嘛了？！”
　　“探班。” 陆修沐说得轻描淡写，“不聊了，准备登机。”
　　由于槽点过多，高鑫一时没反应过来，再回神时，对方已经切断了通话。
　　江随看着他发木的脸色，心中升起不好的念想，问：“怎么了？”
　　高鑫透过他的眸子，仿佛看到自己 “悲惨人生” 的镜像，他说：“修沐去探班了。”
　　“……” 江随抱着最后一丝不切合实际的幻想，“探谁的班？”
　　高鑫绝望道：“还能有谁。”
　　江随的完美假期被这个重磅消息炸得七零八碎，而他和高鑫脸上赫然写着极具讽刺性的五个大字——社畜加班狗。


第45章 探班
　　剧组是最容易滋生流言的地方，一群并不熟悉的人因为某项工作被 “掬” 在同一个小天地里，唯一的娱乐项目就是交换茶余饭后的闲言闲语。
　　江随第一时间给导演致电，说什么 “有人要去探班，您帮着照看一些”，虽然言辞含糊，导演还是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拍着胸脯保证 “在我的片场里，出不了问题”。
　　哪怕得到保障，江随也不敢掉以轻心，安排邱行风的助理去接机，又嘱咐道让他们躲着点娱记和探班的粉丝。
　　小助理一一应下，心说陆老师也忒胆大了，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还敢 “秀”。
　　然而见到陆修沐本人后，小助理又觉得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
　　陆修沐打扮得非常低调，戴了口罩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要不是他主动和小助理打招呼，助理都没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
　　仙侠剧大多场景都是在绿幕棚里拍摄完成，临时搭建的摄像棚空气不流通，外加工作人员又多，整个环境闷得喘不上气。
　　小助理见陆修沐捂得严实，主动提议：“陆老师，您把口罩摘了吧。刚下了戏，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您。”
　　陆修沐没应话，目光直直落在远处的休息椅旁。
　　小助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了邱行风，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嘴。
　　邱行风扮上了古装，长发被高高束起，身穿一件暗色长袍，可能是他饰演的角色为人低调，身上并无乱七八糟的配饰。越是简单的服饰越考验颜值，邱行风愣是凭借自己硬朗的长相，将这套衣服穿出几分 “贵气”。
　　去掉剧本设定，若说他饰演的是一位桀骜的王爷，也是有人信的。
　　他此时并没有注意到陆修沐，仰起头灌了几口矿泉水。颈部线条在吞咽的动作下愈加突出，偶尔有几滴 “调皮” 的水珠溢出，贴合着他的皮肤缓缓下滑，随着滚动的喉结共振，又润湿了脖颈下的衣料。
　　陆修沐突然觉得有些渴，他的眸光向下移动，定格在邱行风握住水瓶的手指上，不动声色地舔了下唇。
　　除此之外，他还觉得自己心跳有些快。
　　来探班不过是一时兴起，拍完品牌商的最新广告时，已经到了凌晨五点。陆修沐仰靠在保姆车内，掏出手机准备给邱行风发消息，没想到，上面已经有了四五条信息。
　　最后一条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邱行风对他说——我想你了。
　　短短四个字点燃了心底刻意压抑住的想念，他鬼使神差般订了机票，并对小文说了自己的安排。
　　小文一脸惊悚：“哥，你明天晚上还有访谈。”
　　陆修沐淡淡 “嗯” 了一声：“我知道。”
　　小文显然觉得他失了智，去掉往返的路程和睡觉时间，他和邱行风相处的时光不会超过十个小时。
　　陆修沐也认为自己的决定过于冲动，可看到邱行风后，又觉得被放大的心跳声消除了所有的疲惫和辛劳。
　　他慢慢勾起唇角，向前走了两步。
　　这时一位女演员先一步抢在陆修沐前面，她停在邱行风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邱行风笑着点了点头。
　　女演员也跟着扬起笑容，手指点着剧本上的内容，似乎是想拜托邱行风讲戏。
　　陆修沐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小助理看看那边，又瞧瞧这边，总算在磨练中增长了眼力价。他连忙 “科普” 说：“那是我们公司新签的艺人，行风哥就是带一下师妹，他们没什么的！”
　　陆修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总觉得小助理这话非常像是 “欲盖弥彰”。
　　小助理被他的笑容激得头皮发麻：“我这就去帮您喊行风哥！”
　　“不用，我等他一会儿。” 陆修沐想了想，又说：“麻烦你去帮我拿瓶水吧。”
　　小助理连连点头，逃一般窜出去。
　　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邱行风那边的情况，一个女生用肘碰了下身边人，小声说：“邱影帝是不是在和小凌姐谈恋爱啊？”
　　“不知道，不过我看他们俩很配。” 旁边的女孩儿也跟着八卦起来，“听说邱影帝就是为了带她才参演这部戏的，同公司的师兄师妹太好嗑了！”
　　“真的呀！可惜小凌姐是 Beta，要是 Omega 的话，肯定会成为大热 CP。”
　　“这你就不懂了，相比较传统的 AO 恋，现在大家更喜欢 AB 配！希望他们公司能给点力，把这个 CP 炒起来。”
　　陆修沐听着她们的 “讨论”，微微垂下眼，给邱行风发了消息。
　　[沐]：往左看。
　　邱行风愣了一下，视线迷茫地扫过角落里的人。对方的 “变装技巧” 很精湛，可邱行风还是透过那双熟悉的眼眸，认出了来人是谁。
　　邱行风一直看着他，随口和身边人说了句什么，大步走了过来。
　　正在八卦的两位工作人员瞬间涨红脸，互相推搡着闪了身。
　　邱行风的注意力全在陆修沐身上，他先是停在 Omega 身边几步远的地方，后又觉得不够，无意识往前凑，用身体将陆修沐挡住。
　　“什么时候到的？” 他捏着陆修沐的手指，轻轻按压。
　　“刚来。” 陆修沐用另一手拉下口罩，“拍摄结束了？”
　　“半小时后再继续。” 邱行风注意到他眼底有两片青色，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眼睑，“没睡好？”
　　“对啊，你不在身边睡得不安稳。”
　　邱行风被这句情话勾得神情恍惚，当即就想凑过去吻他，没想到被陆修沐轻轻推开。
　　只听陆修沐又说：“不像你，剧组生活很充实。”
　　邱行风品出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还以为他在抱怨自己工作多，说：“拍完这部戏会有一段时间的休假，到时候一起去散散心？”
　　陆修沐眨了眨眼，忽然转移了话题：“你们公司看人的眼光不错，她长得很大气，要是这部戏能爆，你们公司就又捧出来一朵‘小花’。”
　　邱行风反应片刻才意识到他在说谁，虽然不知道为何话题变得如此快，还是点头附和：“小凌演技也不错。”
　　陆修沐笑说：“毕竟是你亲自指导的。”
　　邱行风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酸味，他漫不经心地弯起唇：“陆老师，你在吃醋么？”
　　原本只是想逗弄小男朋友一番，没想到陆修沐坦荡地承认了心中的不爽：“对，我吃醋了。”
　　大方的态度反倒令邱行风无措，他立即摆正态度：“小凌知道我们的关系，她和孟婷都是如沐春风的 CP 粉。”
　　他试图用玩笑话令陆修沐放心：“我们公司不仅出小花，还盛产嗑学家。”
　　陆修沐却不买账，手指勾住他垂下来的长发，一圈又一圈缠上去：“就算你这样说，我还是酸的慌。”
　　他这会儿声音里透出与平时大不相同的懒意，小动作里也多了几分缱绻。邱行风猛然意识到，他并不是在吃醋，而是借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借口撒娇。
　　这让邱行风感到非常新奇，大多数情况下陆修沐都有着超出年龄的沉稳，邱行风知道他的经历势必让他看问题更加通透，所以也不强求恋人表现出过重的 “孩子气”。
　　陆修沐 “无理取闹” 般的亲昵给了他一种溢于言表的快感，并不会觉得烦，反而非常舒适。
　　“那你想怎么样？” 邱行风目光柔和，“我带你逛一圈剧组，给你一个宣誓主权的机会？”
　　“我还不想把江随和高鑫逼疯。” 陆修沐轻拽着他的头发，“低头。”
　　邱行风不明所以，还是纵容了他的动作。
　　然后陆修沐做了一个超乎认知的动作，他压下邱行风的衣领，不轻不重磨着他的腺体。
　　Alpha 的腺体虽然没有 Omega 的脆弱，但到底是敏感部位，邱行风霎时绷紧肩胛骨，眸底的情绪全然变了样。
　　被标记等于被占有，Alpha 的天性让他们不能接受 “臣服” 这类词汇，骨血里过激的胜负欲令他想拿回主导权，甚至脑海里有一个声音，指引着他去推开陆修沐，然后狠狠咬住他的腺体，明确告诉他，谁才是掌控者。
　　可邱行风忍住了。
　　他可以为了陆修沐掩藏住自己的暴虐和危险，尽可能在沾染着自己味道的木质香里，享受陆修沐带给他的强势和占有。
　　他觉得放弃本能去喜欢自己的陆老师，也是一件非常值得的事情。
　　片刻后，陆修沐松开了他，邱行风勾着他的下巴，把前段时间陆修沐对自己的评价抛了回去：“到底谁是小狗？”
　　陆修沐耸耸肩：“你体谅一下我作祟的占有欲。”
　　邱行风笑了：“其实你是伪装成 Omega 的 Alpha 吧？”
　　陆修沐不认同他的说法，反问：“喜欢你这件事和性别有关系么？”
　　“……” 邱行风感觉自己又被将了一军，他眯着眼说：“别再勾火了，不然高鑫和江随真的会疯。”
　　陆修沐也觉得爆出来一个 “影帝片场失控” 的绯闻不值当，见好就收：“你忙吧，我去酒店等你。”
　　毕竟还没有公开，陆修沐不适合在片场多逗留，可他出现的这十几分钟足够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到了下午开拍前，全剧组都知道邱影帝脱了单，而且他男朋友是个占有欲极强的 “小狼狗”，甚至还有人旁敲侧击询问影帝是不是搞了一场 “AA 恋”？
　　邱行风完全无法把 “小狼狗” 这类形容词和陆修沐联系到一起，但他还是把他人的评论一字不差地转述给陆修沐，最后得寸进尺地补充一句——你都把我标记了，是不是应该负责？
　　就算是隔着屏幕，邱行风都能想象出陆修沐无奈的表情，可他就是想故意为难。
　　[大影帝]：陆老师，做人不能太无绝情。
　　[沐]：我只是咬了你一口。
　　邱行风挑起眉，心说你这发言也太 “渣男” 了。
　　[大影帝]：可怜我命苦，清清白白一个 Alpha 就这样被标记了，还得不到携手一生的承诺。
　　这边邱行风敬职敬责上演 “小白花” 的戏码，那边陆修沐只能用省略号表达自己的无语，就这样反复几个来回后，邱行风终于等到自己满意的回复。
　　[沐]：负责。


第46章 嗑糖潜能
　　邱行风的助理带着陆修沐去了酒店，相比起《喜宴》剧组的艰苦，上星级的房间显得愈加舒适。
　　小助理刷开房卡，说：“陆老师还没吃饭吧，我帮您订份餐？”
　　不等陆修沐回应，他便翻开餐表，询问对方有无忌口。
　　陆修沐道了谢，随手将外衣扔在沙发上。
　　小助理抬眼时正巧看见这个动作，话语瞬间卡在嗓子里。
　　有一个洁癖的 “老板”，他不自觉也染上了强迫症，此时恨不得抢过陆修沐的大衣，令它严丝合缝融入衣柜。
　　小助理目光灼灼定在外衣上，咬着嘴唇告诫自己要克制。
　　可他没想到，原本都已经瘫倒在沙发上的陆修沐又站了起来，拎着衣服拉开衣柜的门。
　　“呃…” 小助理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行风哥应该不会介意的。”
　　“我知道。” 陆修沐说得随意，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马虎，“我也就是… 尊重一下他的‘特殊爱好’。”
　　小助理立即意识到自己的 “提醒” 多此一举，两位正主愿意“秀”，他跟着瞎掺和什么。
　　想到这一层关系，小助理脚底抹油溜了。
　　等到房间重归安静后，陆修沐才有心思打量邱行风这段时间以来的 “居所”，对方的生活习惯比他好太多，他仅能通过几件熟悉的服饰，找到恋人在这儿生活的蛛丝马迹。
　　即使是这样，陆修沐还是心满意足，甚至有一种时空交错之感，他仿佛能看到邱行风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头栽进被子里的画面。
　　陆修沐弯了弯唇，也学着邱行风的模样，倒在床上。
　　枕头上还残存着一丝自然香，陆修沐不自觉用脸颊蹭了蹭棉布枕套。
　　熟悉的信息素安抚着疲乏的神经，为了来见邱行风一面，他已经快三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他打了个哈欠，用力揉了下眉心。
　　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可他依旧不想阖眼，潜意识里不想错过和邱行风相处的每分每秒。
　　其实他可以定闹钟，也可以提醒邱行风叫醒他，但他偏执地选择了一个 “自虐” 的方式，他就是想第一时间和邱行风说一声“回来了”。
　　非常可笑且幼稚的念头，陆修沐都说不清这点执着是出于什么心理。
　　他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有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微博，当再次被困顿的神经侵扰住，他猛地直起身，冲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非常不厚道的给自己找了个打发时间的 “陪聊”。
　　高鑫接到电话时，正在和许砚确定演唱会嘉宾的事宜。
　　陆修沐神秘兮兮地和他说：“出事了。”
　　高鑫血压飙升，他立即放下手中的文件，紧张道：“被拍了？”
　　“没……” 陆修沐拖着声音，一字一句，“我困了。”
　　高鑫：“……”
　　高鑫：“？？？”
　　经纪人一头雾水，还以为这是什么新型整蛊游戏，迟疑片刻才说：“那你去睡一会儿？”
　　“不行。” 陆修沐答得认真，“不能睡。”
　　高鑫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我看你不是困了，这是喝多了吧？”
　　从本质上来说，这两者并无区别，都是通过外力给大脑带来可逆转的一时困扰。虽然陆修沐此时的状态有些反常，高鑫也没心情 “哄孩子”，敷衍道：“你要是没事做，就发张自拍营业。几个月都不登微博，你粉丝还以为你被我非法囚禁了。”
　　陆修沐：“……”
　　这通电话不仅没解决眼下的 “大事”，反倒还给自己增加了工作量，陆修沐觉得亏大了。可思来想去也没别的事情做，他还是按照高鑫的要求拍了张自拍。
　　做他们这个行业的，总是把 “隐私” 看得很重，陆修沐并不想引发一场“照片门”，仔细确定照片背景没问题后，才发了微博。
　　这项任务消耗掉陆修沐仅有的余力，他目光呆滞默念着粉丝们无脑吹的彩虹屁，终于和周公会晤。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周围的自然香令他在梦里也见到了邱行风，对方一贯的散漫，不着四六逗自己玩。
　　陆修沐明知道那些混话都是邱行风设下的 “陷阱”，还是愿意配合着露出无奈的表情，然后半推半就给出对方想听的回答。
　　这导致他睁开眼的瞬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邱行风就坐在他身前，手掌撑住下颌，温和地看着他。
　　“醒了？” 邱行风拉起他的手，轻吻他的指尖，然后又倾过身子，唇落在陆修沐的耳侧，“饿了没？”
　　神思恍惚外加突如其来的亲吻搅得陆修沐脑子懵懵的，他略微往后躲了一下。
　　这点小动作落在邱行风眼中却变了样，他捞起陆修沐的腰，用力把人往自己身上贴：“跑什么？”
　　梦里的场景渐渐和现实贴合在一起，陆修沐定神看了他几秒，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跑，先松开。”
　　邱行风的另一手没入他的头发里，指尖勾着发软的发丝：“等会儿。”
　　陆修沐还没来得及问 “等什么”，声音便消失在唇齿交接中。
　　他被迫仰起头，脖颈拉出一条好看的弧线，身体的重量都落在邱行风的臂弯里。这并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陆修沐还是顺从地承受着。
　　直到腰上感受到了手掌的温度，陆修沐才推了邱行风一把。
　　邱行风顺势松开他：“这回彻底清醒了吧。”
　　他的声音略低，呼吸也明显有些急促，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惯有的假正经：“我这个叫醒方式是不是很有效果？”
　　陆修沐被逗笑了，抓起手机想看时间，这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他问：“几点了？”
　　“快两点了。”
　　陆修沐愣住：“… 下午？”
　　“当然是凌晨。” 邱行风点了点他的眉心。
　　因为这个回答，陆修沐想笑的欲望散得一干二净。他和邱行风本就不多的相处时光，也让他睡了过去。
　　邱行风能看出他的失落，心里发软，哄道：“再有两个星期，我就杀青了。”
　　由于他的语气过于温柔，陆修沐反倒不太适应：“你… 在哄小孩么？”
　　“瞎说什么呢。” 邱行风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又说：“不过我也不介意把你当孩子养。”
　　“抱歉，我介意和你差辈分。” 陆修沐斜睨他一眼，翻身下床。
　　他注意到餐桌上放着一盘草莓，应该是邱行风特意买的，心里那点小别扭也消失不见。
　　偶尔被男朋友宠成小朋友，也没什么不好的。
　　陆修沐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又把手机充上电，等待开机时，邱行风忽然说：“陆老师，有件小事需要和你说。”
　　陆修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有粉丝发现你来探班了。” 邱行风说，“就从你下午的自拍照里分析出来的。”
　　“哐当” 一声，陆修沐刚刚重启的手机砸在了桌面上。
　　他一时有太多话想说，什么 “不可能，我明明检查过照片”，还想问 “高鑫是不是气炸了”，可是千言无语都在邱行风无所谓的态度里，化成了一句不可置信的惊疑：“这叫‘小’事？”
　　“只要不是你想和我分手，就都不算大事。” 邱行风说。
　　“… 你这是在贷款分手啊。” 陆修沐嘴唇动了动，忍不住发问：“而且为什么做渣男的人一定是我？”
　　“因为你不会等到我说‘不要你’的那一天。” 邱行风走到他身边，单手托起对方的脸，不轻不重咬了下他的唇，“你放心，我是一个专情的人。”
　　陆修沐扬起眉眼，笑说：“巧了，我也是。”
　　邱行风轻滚着喉结，手指也不老实往他的腺体处凑：“我合理怀疑，你在勾引我。”
　　“自从和你在一起后，我觉得自己变成了‘背锅侠’。” 陆修沐拉过他的手，像是报复一般咬着他的指肚，“宝贝，你想亲我就直说，不用找借口。”
　　话音刚落，他就被狠狠按在椅背上，陆修沐挑衅地看着前面的 Alpha，语气恶劣：“但是现在不行，我要先去看看‘福尔摩斯’们的破案经过。”
　　邱行风：“……”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 “压” 不住陆老师了，总不能真是和自己恋爱后，激发了对方的“叛逆因子”？
　　陆修沐难得占据上风，心情愉悦的点开自拍微博，最开始评论还都挺正常的，粉丝们闭眼狂吹 “沐沐素颜也好帅”。
　　转折点发生在一位 CP 粉留言后，陆修沐对她的 ID 有印象，不仅是因为这位粉丝总是活跃在如沐春风话题的前线，而且她还是 “解体” 后，少数没有脱粉的人。
　　她指出照片最右侧、只出镜了一小部分的手表是邱行风的，并且放大了照片，还找出来之前邱行风出席活动的路拍，言之凿凿说两张照片里的手表是同一个，因为表带上都有一道不足三厘米的划痕，最后用一组叠图，完美证明了自己的论点。
　　如果照片的正主不是自己，陆修沐都忍不住要为她鼓掌了。
　　这观察力不去做侦探着实可惜。
　　陆修沐怀着最高的敬意退出微博，正想给高鑫发消息，没想到楚孟婷在几个小时前，送来了问候。
　　[嗑糖前线第一人]：沐沐，别怪我多事，就是提醒你和师兄一句，如果不想公开的话，自拍的地点尽量避开家里或者酒店。
　　[嗑糖前线第一人]：你永远想象不到，我们为了嗑糖，能激发出什么样的潜能。
　　陆修沐：“……”


第47章 录综艺
　　娱乐圈是 “瓜” 的滋生地，别管是真是假，只要有了 “新瓜” 落地，就有人闻风而来。
　　如沐春风似乎再度实锤，最先坐不住的不是唯粉，反而是曾经嗑糖嗑嗨了的 CP 粉们。
　　一批人坚称如沐春风的水太深，绝对不能被假象蒙蔽双眼；另外一批粉丝则是 “垂死病中惊坐起”，认为之前的“解绑” 就是经济公司不干人事，甚至脑补出一场 “影帝和沐沐备受打压，为了真爱反抗到底” 的绝美大戏。
　　而蒲公英和节假日已经麻了，营业开始后，他们就为自家正主操碎了心，一路上的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大起大落。时至今日，两家粉丝终于看开——这两个男人分分合合关我们屁事，是《喜宴》不好看，还是新戏不值得期待？
　　一般来说，明星沾染上 “模棱两可” 的恋情后，总有唯粉出来和 CP 粉激情对线，结果这次愣是没看到粉丝控评。
　　甚至有节假日在 CP 粉争吵 “到底该不该嗑” 的时候出来劝架，弄得 CP 粉怀疑她是挂着粉籍的黑子。
　　节假日气疯了，当即回怼——沐沐不和邱行风谈恋爱，难道和我谈吗？嗑或者不嗑都是你们的自由，但不要吵架！让我们专注作品，一起创建良好的网络大环境！
　　莫名其妙被教育了的 CP 粉：“……”
　　由于这次的照片事件没有被 “饭圈文化” 荼毒，热度降得很快，高鑫和江随也选择了冷处理的方式，只让陆修沐连夜改了航班，浮皮潦草地结束了这次探班之旅。
　　直到半个月以后，陆修沐才再次见到邱行风——在一档室内综艺的录制现场。
　　《喜宴》已经下映，是时候把 “公开恋情” 提上议程。两位经纪人动用些人脉，硬是把他俩塞进同一档综艺里，还美名其曰“为《喜宴》做宣传”。
　　这假到不能再假的借口一听就是幌子，主持人稍一琢磨就搞懂了里面的门道，夸下海口说一定会给两位老师制造话题度，可他没想到，这两尊大神根本不需要他主动 cue 流程。
　　近年来的室内综艺越来越像是工厂上的流水线，做出来的成片大同小异，最经典的游戏便是 “你描述我猜”。
　　陆修沐他们参加的这档节目也难免沦为俗套，可观众老爷们就喜欢看 “嘻嘻哈哈” 的环节。前几组嘉宾的默契度不高，频频爆出乌龙笑点，把综艺效果做足了，轮到陆修沐和邱行风时，导演念着两人咖位高，有意放水，第一道题目就是送分题——喜宴。
　　最简单的描述是 “我们前段时间一起参演的电影”，若是梗多些，还能借机吐槽一下剧组的“艰苦” 生活。
　　邱行风看着题板，胸有成竹地点点头，然后在万众期待中开了口：“我最喜欢你穿的那件大衣是什么颜色？”
　　主持人懵了，现场观众也都傻了眼。
　　只有陆修沐傻兮兮地回答问题：“暗红的那件么？”
　　“对。” 邱行风赞许性地冲他笑了笑，“题目的第一个字和颜色有关。它是一种由两人完成的仪式，会场布置经常用到这种颜色的装饰品。”
　　陆修沐了然，非常自信地说出答案：“婚礼。”
　　邱行风故意做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摇了摇头：“算了，我先描述第二个字。家里那套景德镇的瓷器——你喜欢用它装沙拉，上面印着的图案是什么。”
　　陆修沐拧眉：“燕子？”
　　“对，第二个字就是‘宴’。”
　　“…… 红燕、婚燕、礼燕？” 陆修沐试着把提示组合在一起，越说越没底气，“你确定么？”
　　主持人终于搞清楚了邱行风在闹什么，这哪里是在玩游戏，他分明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向观众传达 “我和陆老师住在一起” 的信息。
　　这波套娃式的猜题游戏，主持人只能送给他一个大写的 “秀” 字。
　　更绝的是，“同居”的问题也谈不上 “自爆”，事后解释一句“我和陆老师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经常来我家做客” 就能掩盖过去。
　　主持人佩服地五体投地，观众席上则频频爆发出尖叫声。
　　全场唯一状态外的陆修沐已经彻底晕了，他摊开双手：“猜不到，答案是什么？”
　　邱行风看着他，一字一顿：“喜宴。”
　　“……” 陆修沐神色不明地笑了一声，“邱老师的脑回路果真与众不同。”
　　主持人立即插话：“陆老师会怎样形容这道题？”
　　陆修沐顿了几秒，笑意更深，与邱行风四目相对。他说：“我会说和你拍吻戏的那部电影。”
　　又是一阵疯狂的尖叫。
　　两位正主 “秀” 得开心，主持人冷汗直流，这啥情况，不是要在我的节目上公开恋情吧？没收到这个指示啊？
　　万一他们情难自已再当众接个吻，这节目还能不能播了？
　　主持人讪讪地摸了下鼻子，试图圆场：“哈哈，陆老师可真幽默。《喜宴》这么优秀的作品，你却只记住了吻戏，姜导要是知道了，估计会疯吧。”
　　他原想着把话题扯到姜炻身上，就能避免陆修沐的 “自爆” 行为，可惜当事人根本不承他的情。
　　陆修沐说：“那场吻戏对于我和小苏来说都意义重大。”
　　主持人简直要崩溃了，他恨不得仰天长啸，生硬且强势地转移了话题：“我们进行下一个环节。”
　　“不继续了吗？” 邱行风耸耸肩，“我还没玩够呢。”
　　主持人心说一个优秀的主持基本素养——再气也要保持微笑。
　　“因为要控制录制时长啊。” 他走到邱行风身边，握住衣领上的麦克风，小声说：“您要是喜欢这个游戏，回了家再和陆老师慢慢玩吧。”
　　邱行风不再多言，他被那句 “回家” 取悦到了。
　　从别人嘴里听到 “陆修沐是自己的” 和主动告诉他人这个消息，是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情。
　　后者是一种明示主权，前者则更能满足他的 “变态” 癖好。
　　他希望所有人都能认清这个既成的事实，然后不再对陆修沐产生龌龊的觊觎念头。
　　他只能是自己的，只能留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里，邱行风微微眯眼，暗骂 Alpha 可真不是个东西。
　　然后毫无负担地一步步走向陆修沐，手掌虚搭在他独有的地盘——陆修沐的后颈上。
　　“怎么了？” 陆修沐偏过头小声和他说话。
　　“想你了。” 邱行风的指肚在他腺体上转着圈，他哑着嗓子，缓慢道：“咬痕没有了。”
　　陆修沐脸上一热，他听懂了邱行风的暗示，却没有打掉他的手，反而像只小猫似的，伸出爪子勾弄对方的心：“那… 晚上回家再咬我一口？”
　　邱行风用力搓了搓手指下的皮肤。
　　他非常喜欢看到陆修沐此时的模样。明知道是个圈套，还是心甘心愿往他怀里钻。
　　不是傻，而是喜欢到愿意满足 Alpha 所有的欲望。
　　主持人一转头就看到两人腻在一起的画面，大脑 “嗡” 的一声响，动作迅速插到两人中间，顶着两道灼热的目光，生 cue 接下来的流程。
　　观众自然也发现了他们的互动，虽然听不清在说什么，可是每一个动作都踩在 CP 粉的心尖上。
　　有人克制不住，大喊道：“我搞到真的啦！”
　　中场休息时，陆修沐去了后台补妆，邱行风注意到观众席上有粉丝举着他和陆修沐的 Q 版画像。
　　他想了想，大步走了过去。
　　粉丝们立即尖叫起来，一个女孩儿颤颤巍巍地问道：“影帝… 你… 你怎么下来了？”
　　邱行风指着她手里的画像，问：“你画的？”
　　“对……” 小姑娘语无伦次，“我非常喜欢你和沐沐！更喜欢你俩在一起！”
　　邱行风：“谢谢。”
　　随后又问：“能把这张海报送给我么？”
　　“能能能！” 小姑娘双手奉上，多嘴问了一句，“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 邱行风舔了下牙尖，“我也恰巧喜欢陆老师和我在一起。”
　　小姑娘：“！！！”
　　相比起台上的暗示，这句话已经变向给如沐春风盖上了 “是真的” 的戳。
　　虽然嗑 CP 不能舞到正主面前。
　　虽然不能随意询问明星的恋爱状况。
　　但正主都亲自发糖来了，谁又能抵御这种 “诱惑”？
　　反正小姑娘忍不住，她豁出去了，今天就要为自己的 CP 拼个头破血流。
　　“你和陆老师不是已经解绑了么……” 她深吸一口气，“我们到底还能不能继续嗑如沐春风？”
　　邱行风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就当小姑娘认为他不会回答时，邱行风忽然笑了：“我虚假营业时，你们嗑得欢天喜地，等到我真情实感了，你们反倒不敢嗑了？”
　　小姑娘蓦地睁大眼，满脑子都是——啊啊啊，我的 CP 是真的！！！
　　当天晚上，如沐春风的超话里多了一条新微博。
　　[不会画画的小透明]：姐妹们！他们在！一！起！了！！！这次绝对假不了！！！
　　很快她就收到了新留言。
　　[如沐春风 gkd]：姐妹是刚入坑吧？这两人不是已经结婚生子、终身标记，就差三年抱俩了吗？
　　[不会画画的小透明]：@如沐春风 gkd ？？？还是你们会嗑，告辞。


第48章 偶像
　　综艺录制完成的第二天，陆修沐和高鑫再次去了邱行风的公司。相比起前一次制造 “虚假” 的营业方案，这次是实打实奔着 “公开” 来的。
　　事情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竟然又莫名其妙回到了 “原点”。
　　会议室内，江随翻看着运营部的数据分析，说：“我已经把修沐和行风的‘约会照’放给相熟的营销号了，这两天就会爆出来。到时网上肯定又会蹦出来杂七杂八的言论，你们不要做出回应。”
　　高鑫补充说：“昨天录制的节目会在半个月后上线，我和对方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剪掉你俩的互动。”
　　陆修沐和邱行风示意了解。
　　昨天那场近乎高调示爱的综艺，是公开恋情的最关键一步。高鑫和江随讨论过，与其被狗仔拍到照片，被有心人利用，还不如主动自爆。
　　江随放出来的 “约会照” 会令粉丝心中产生许多模棱两可的猜测，而这些猜测将随着节目的播出满涨到最高点，选择这个时间节点官宣，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转移大众的焦点，必定有一批粉丝将矛头对准毒唯，说什么“早就说过他们在一起了，你们就是不信”。
　　明星和粉丝之间的关系更像是 “共生”，说的直白些，明星在贩售 “精神食粮”，必要的时候，粉丝也会成为他们坚实的后盾，而作为经纪人，就是令这层护盾更加 “牢不可破”。
　　“恋情公开后，肯定有人脱粉。” 江随说，“不过你们现在的粉丝基数以事业粉为主，修沐凭借《喜宴》也转型成功，应该不会有太大的纰漏，唯一麻烦的是——”
　　邱行风插话道：“曾经如沐春风的 CP 粉。”
　　“对。” 高鑫点点头，“我的意见是，不要正面回应曾经解绑的事情。以后他们还愿意嗑糖，那当然是好事，如果不愿意了，我们也不能强求。”
　　陆修沐怔然：“… 不解释？”
　　他和邱行风从虚假营销再到假戏真做，哽在大众心中的那根刺就是那场莫名其妙的解绑。陆修沐不认为自己是个道德底线拉满的人，他可以为了 “洗粉” 和他人营业，并且用虚晃的 “甜蜜” 蒙蔽粉丝的眼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心无芥蒂地 “利用” 无辜的粉丝。
　　他们曾经是真情实感地希望陆修沐和邱行风越来越好，于情于理，陆修沐都欠 CP 粉一个解释。
　　“主要这事儿不太好翻篇。” 江随捏了捏眉心，“我不是想翻旧账，但是当初修沐你那条解绑声名过于冲动了，你爆出自己有一个暗恋对象。如果现在我们重提这件事，必然会把你的‘暗恋对象’牵扯出来——”
　　不等江随说完，邱行风便出来护犊子：“提议这样做的人是我。”
　　江随感觉又是 “被掰开嘴喂狗粮” 的一天，拉着长音说：“行——不管是谁的建议，现在能给我一个继续说话的机会么？”
　　邱行风大手一挥：“准了。”
　　“……” 江随在心里默念 “昏君”，翻着白眼继续说：“虽然是‘暗恋对象’，但到底有这个莫须有的第三人，若是我们主动把大众目光引到这件事情上，难免会给修沐打上一个‘不专情’的标签；若是要解释行风就是修沐的暗恋对象，又会把紊乱症引出来…… 无论怎样，都不值当。还不如让公众认为解绑是受到公司的打压，现在这段‘地下恋’实在是兜不住了，才选择公开。”
　　陆修沐垂着眸思考几秒，看向江随：“好，那就按江哥的想法来吧。辛苦了。”
　　“别，千万别和我客气。” 江随将桌上的调查单收拾好，“我的工作就是希望你们越来越好，你要是真想感谢我，就委屈一点，千万别甩了行风，不然我怕他好容易才有了好转的病情，又要复发了。”
　　陆修沐笑了，刚想说 “放心”，就被邱行风一把揽住腰。后者臭不要脸地将下巴抵在他颈窝里，带着点威胁意味不轻不重地说：“听到没，陆老师。你要对你的患者负责。”
　　江随 “咳” 了一声，自欺自人地遮住眼，高鑫的表情也有裂开的趋势，干巴巴的转移话题：“邱影帝最近信息素稳定么？”
　　“进行过临时标记后，基本没有大问题了。” 邱行风问：“聂尧没和你提起过？”
　　一说到这个高鑫更蔫了：“我和他都快一个月没见面了。别人的第三者是英俊帅气的 Alpha，而我的是枯燥无味的医学数据，更郁闷的是，我还不能影响他工作。”
　　陆修沐从他的话里听出点其他意味：“你这是…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把人追到了？”
　　话音未落，高鑫兜里的手机响了，独特的铃音 “污染” 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你宝贝找你，你宝贝找你！
　　高鑫无视其他三人鄙视的目光，一脸幸福地摁下接通键，然而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开口第一句便是：“修沐和你在一起么，我找他有事。”
　　高鑫的笑意僵在脸上：“……”
　　出于对聂尧的 “言听计从”，高鑫无视陆修沐想和男朋友约会的要求，毫无原则地拉着人去了医院，一路上还颇为怨念地小声嘟囔：“我们一个月没见面，他居然给我打电话是为了见你！”
　　“……” 陆修沐无视他的 “间歇式犯病”，“聂医生找我什么事？”
　　聂尧并没有在电话里说清楚，高鑫猜测道：“八成是要给你安排新患者吧。”
　　“如果只是这样，聂医生会直接和我联系。” 陆修沐说。
　　高鑫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一头雾水推开聂尧办公室的门，发现屋内还有一位戴着金丝框眼镜的男人。聂尧介绍，男人是他们医院的院长，也是信息素安抚项目的发起人，张琦博士。
　　陆修沐茫然片刻，反倒张琦主动问好，还沏了好茶让他们坐下聊。陆修沐看着水杯里上下漂浮的茶叶沫子，余光注意到高鑫脸上也带着同样的疑惑。
　　“陆先生，你是我们医院的志愿者，所以我就有说直说了。” 张琦递给陆修沐一份报表，“这是我和小聂做的紊乱症议题，里面包含了紊乱症的成因和治疗方案。”
　　陆修沐并没有翻开议题，他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说：“您其实可以把话说得更直接一些。”
　　张琦愣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小聂说你是最佳人选。”
　　不等陆修沐发问，张琦话音一转，不再卖关子：“我们做医生的，不仅要竭力救助病患，更重要的是让大众对病症有一个清楚地了解。前段时间，NCBI 上出现一篇与紊乱症相关的论文，外网医学圈已经炸了锅。我和几个朋友讨论了下，认为可以在此时以紊乱症为题开展一场学术讨论，或者说——
　　他笑了下：“这是一场面向大众的科普课程。”
　　陆修沐和高鑫对视一眼，迟疑说：“嗯… 我对这方面并不精通，只能预祝您成功了。”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张琦自嘲地弯了下唇角，“虽然说是一场科普课程，但不会有人愿意看几个五十来岁的糟老头子念论文的。我们想选一位了解紊乱症且有公众影响力的人，做此次活动的宣传人。”
　　陆修沐不由松了口气：“原来您找我是这件事…… 我很乐意做这个‘宣传大使’，您可以把活动时间和具体要求发给高鑫，我们确定好细节后——”
　　张琦摇着头打断他：“如果只是这样的请求，我就会直接通过小聂联系你的经纪人了。”
　　他看向陆修沐，声音坚定且有力：“我希望… 不，我恳求你，可以在这个活动上，说出自己在做志愿者的事情——”
　　“不行！” 高鑫果断否决，“张院长，我明白您的用意。您想通过这项活动，让大家知道交换信息素并不是一件污秽的事情；您也想利用修沐的影响力，呼吁更多的人来做志愿者。可这对于修沐来说风险性太大，大众对于交换信息素的偏见不是一日而成的，自然也不可能瞬间消除。爆出修沐志愿者的身份后，公众大概率会认为他不检点，这将直接影响到他今后的发展。”
　　这话说得很重，高鑫甚至说出了 “利用” 两字。
　　聂尧有些听不下去：“高鑫，你话说得太过了。而且你也是专业的救助者啊——”
　　“宝贝，抱歉。” 高鑫反常的和聂尧站在不同立场上，“修沐是我的艺人，我必须对他负责，就像你对你的患者负责一样。”
　　聂尧神色不明地挑了下眉，目光死死钉在高鑫身上。
　　而高鑫顶着如此灼热的眼神，依旧没有改口：“抱歉。”
　　眼见两人间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陆修沐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没料到，聂尧竟然主动拉了下高鑫的手腕：“我果然抵御不住你认真工作时的魅力。”
　　高鑫回扣住他的手指：“我不介意你当监工。最好以后我工作时，你都可以黏在我身上。”
　　陆修沐：“……”
　　他堪堪闭上嘴，终于明白自己和邱行风旁若无人秀恩爱时，有多招人 “烦”。
　　张琦大概也抵不住小年轻们直白的恋爱方式，讪讪地笑了声：“所以陆先生是拒绝我了吗？”
　　高鑫再一次表达了歉意，并且退而求其次说，如果需要宣传，他可以让公司的艺人转发活动的微博。
　　张琦有些遗憾：“没关系，本身我的要求也有些强人所难。虽然我希望你们可以再考虑一下，不过我同样尊重陆先生的选择。”
　　就在这时，陆修沐突然说：“我接受。”
　　高鑫蓦地看向他：“修沐！”
　　他竭力压着火气，说想要和陆修沐单独聊聊，等到聂尧和张琦离开后，高鑫瞬间暴走：“你是不是疯了？！公司并不知道你做志愿者的事情，如果高管知道，八成会和你闹掰！你要想清楚，这不是小事，你本身就因为标记私生饭风评下降，要是再爆出来你和陌生人交换信息素，你的演绎生涯就完了！”
　　陆修沐安静的坐在一侧，半垂着眸子 “嗯” 了一声。
　　“嗯个屁啊！” 高鑫最受不了他这副模样，“我再说的明确些吧，就算紊乱症的事情能被大众认可，你的形象也必然受损！你以为交换信息素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摆不上台面的‘边缘性行为’！”
　　“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我会更加痛恨自己的决定。” 陆修沐平静道。
　　高鑫怔住。
　　只听陆修沐又说：“我爸去世以后，我陷入了一个误区，想把自己伪装成‘救世主’来弥补自己的过失，要不是遇到了邱老师，我都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他曾和我说，要学着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去理解历史进程中留下的‘必然错误’。可如果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改变——或者是影响既成的进程呢。”
　　高鑫哑口无言，他明白这是陆修沐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也知道此话一出，他就不可能再劝住陆修沐，但他依旧不死心地说：“修沐，我求你再好好想想。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和邱影帝马上要公开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行为也在影响着他——”
　　陆修沐拿出手机在高鑫眼前晃了一下：“所以我几分钟前和他发了消息。”
　　屏幕上是两条消息。
　　[沐]：公开的事情往后推移吧，具体原因晚点聊。
　　短短几十个字包含的信息量巨大，值得深扒的细节太多，可出乎高鑫意料的是，邱行风的回复非常干脆。
　　[大影帝]：好。我和江随说一声。
　　高鑫半是无奈半是欣慰的笑了，一方面他感叹于邱行风对陆修沐的绝对信任，另一方面又期盼邱行风多问几句，借此打消陆修沐荒谬的想法。
　　“总有人说我是流量，是偶像。” 陆修沐抬起眸，“虽然我不喜欢这个说法，不过既然我是他们心中的偶像，就让我做一些配得上这两个字的事情吧。”


第49章 公开
　　陆修沐到家时邱行风还没有回来，偌大的房间在此刻显得过于空落落的。
　　陆修沐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翻开紊乱症的课题报告仔细查看，结果越看越觉得没来由的烦闷。高鑫警告的话语在耳边挥之不去，公开志愿者的身份后，最好的情况是风评下降，大概率公司会提出解约，甚至雪藏。
　　这不是高鑫的危言耸听，他们都不知道事态会变成什么样。私生饭事件爆出来后，# 陆修沐滚出娱乐圈 #的话题在微博热搜上挂了两天，这次也许会直接变为 #封杀失德艺人#
　　陆修沐 “啪” 得一声将课题甩在茶几上，视线下垂定格在毫无意义的虚处，然后又在某一时刻猛地站起身，把近几年签约的合同找出来。
　　明星是靠着代言和影视作品堆出来的 “闪耀产物”，这些赋予了他们名气、掌声和巨额的金钱，但制片方和品牌商不是慈善家，签约合同上均有一条业内认可的 “霸王条款”——若是签约艺人出于自身原因，导致片源下架 / 产品口碑受损，艺人将承担全部受损金额。
　　陆修沐把自己需要 “赔偿” 的金额算了个大概，和计算器上数不清的 “0” 大眼瞪小眼。
　　他到了这一秒钟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 “值钱”。他忍不住想给高鑫打电话，询问之前的代言费是不是签少了，可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高鑫比他还要忙。首先要推掉之后的行程，还要帮许砚另找一位 “无黑料” 的演唱会嘉宾，最重要的是通知综艺节目那边，把他和邱行风的互动剪掉。
　　也许节目组会怪高鑫 “出尔反尔”，又或者嫌麻烦拒绝高鑫的要求，可是无论如何，高鑫都能帮他妥善处理。
　　意识到这一点时，陆修沐怔了一瞬，因为他忽然想到，也许这是最后一次高鑫帮他处理工作上的问题了。
　　可是就算如此，陆修沐也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他只是… 在潜意识里有些担心罢了。
　　他不顾高鑫的反对，亲手打破了自己的 “舒适圈”。
　　要重新进入一个新的环境总会有些不适应，陆修沐告诫自己这是人之常情，但也忍不住想：要是真被 “封杀” 了怎么办？他除了演戏什么都不会，没有学历、没有存款，甚至曾经积累下来的人脉，也会随着他退出圈子，变成手机里再也不会问候的电话号码。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
　　邱行风一边换鞋，一边说：“回来了？聂尧找你——” 什么事。
　　他没有说完，目光落在散乱的合同上。
　　陆修沐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快速把合同收拢到一侧，还有心情开玩笑：“闲着无聊算下我的身价。”
　　邱行风沉吟片刻，走过去坐在他身边：“那请问我的小男朋友值多少钱？”
　　“反正是我买不起的价格。” 陆修沐略带自嘲的笑了笑。
　　邱行风注意到他的用词是 “我”，陆修沐把自己比喻成商品，还透露出些“想给自己赎身” 的意思。
　　不经意间表达出强烈的讽刺。
　　邱行风将他揽进怀里，手臂穿过他的颈窝拿起茶几上的合同，一份份查看。
　　“做什么？” 陆修沐懒洋洋的靠在他胸膛上。
　　“算算看我买不买得起你。” 邱行风说。
　　陆修沐只当他在开玩笑，然而邱行风却异常认真，将计算器按得 “啪啪” 响，随着最后一个 “等号” 落地，邱行风跟着松了口气：“还好，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
　　陆修沐忍笑，反手扣住他的脖颈，偏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那… 大老板行行好，把我买回家吧。”
　　“行。” 邱行风反客为主磨了下他的唇瓣，轻声说：“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买回来暖床。”
　　陆修沐愣住，竟然从 “不正经” 的话语里听出几分认真。他推开邱行风，语气严肃：“别闹了。”
　　邱行风看着他，忽然抬手附上他的眼。
　　陆修沐配合着闭上眼，然后他感受到唇上传来更加温热和缱绻的触感。
　　邱行风像是第一次吻他一般，用唇舌仔细描绘他的唇形，忽而轻，忽而重。炽热的气息顺着皮肤一寸寸蔓延，最后落在后颈上，邱行风温柔地碾磨他的腺体，又在陆修沐毫无准备时，刺破他的皮肤。
　　黑暗中，所有的亲昵都变得无限漫长，陆修沐有一瞬的凝滞。
　　他听到邱行风问：“出了什么事？嗯？”
　　像是步步为营的蛊惑，也像是不紧不慢的逼迫。
　　陆修沐有一种怪异的念头，如果他不老实交代，这场没有尽头的亲昵就不会停止。
　　他手上用了点力度，将邱行风的手掌移开。忽如其来接触到光线令他有些不适，他揉着眼皮，说：“没什么大事，我能解决。”
　　视线朦胧间，他好像看到邱行风神色不明地蹩了下眉。
　　接着他听到邱行风说：“聂尧是我的发小。”
　　陆修沐：“……”
　　他这才想到邱行风比自己更熟悉聂尧，这让他的强撑和隐藏都变成了笑话。
　　“但我不想问他。” 邱行风又说，“陆老师，也让我履行一下男朋友的责任吧。”
　　其实陆修沐没想真瞒着他，而且这事也不可能瞒得住。他不想邱行风知道，只是害怕邱行风也像高鑫一样，拼命制止他 “自掘坟墓” 的任性行为。
　　陆修沐不想产生 “众叛亲离” 的无力感，可看到邱行风略带担忧的表情后，他又狠不下心来敷衍对方。
　　陆修沐好像一只被针扎到的皮球，一点点泄了气，将紊乱症课题活动的事情一股脑说了，最后还语速极快地补充：“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自毁前程，我只是…… 想替我爸做一些事情，我不想再出现我家那样的——”
　　他停住了，因为他真的、真的不想用 “悲剧” 这类词汇，给自己的家定性。
　　邱行风静静地听着，等到陆修沐止住话头，他才说：“既然你决定了，就放手去做吧。”
　　陆修沐半张着嘴回不过来神，呆呆地看着他。
　　邱行风觉得他这副模样又是可爱又是好笑，宠溺地揉着他的发：“怎么？傻了？”
　　“不是……” 陆修沐眼神复杂，“你… 不劝我？”
　　“为什么要劝？” 邱行风反问。
　　陆修沐：“……”
　　因为这句非常自然的询问，陆修沐又开始生闷气。他觉得自己是个无法解释的悖论体，几分钟前，他还在担心邱行风会反对，现在，又觉得对方的态度过于随意。
　　这莫名让他有一种男朋友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错觉。
　　“我的风评会下降，甚至有可能被封杀！” 陆修沐赌气道。
　　“所以呢？” 邱行风说，“如果你在乎这些，刚刚就不会说出想为你父亲做些事情的话。”
　　陆修沐沉默了。都说一个人下意识的行为和话语能反映出真实的内心，他的 “避重就轻” 已经令邱行风明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改变心意。
　　“比起你的决定，我更想知道，你在担忧什么？” 邱行风问。
　　陆修沐僵直的脊背霎时泄了力，他有些颓废的瘫在沙发里：“除了演戏，我什么都不会。”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甚至还加上了一个 “一定会被封杀” 的假设，可邱行风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就休息一段时间，想想看自己想做什么。实在想不到，就继续念书吧，多学点东西总没错。”
　　陆修沐半眯起眼眸，在脑海里幻想曾经错失掉的 “大学生活”，紧接着又想到些什么，深深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我是有‘污点’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受人指点。”
　　邱行风却笑了，手指一下下点着陆修沐的唇瓣：“原来我们陆老师还在意他人的看法。你在这个圈子里这么长时间，怎么还会——”
　　“为什么不会？” 陆修沐忽然打断他，“除非是受虐狂，不然不会有人喜欢听到谩骂吧。当初私生饭的事情爆出来后，我每天都能收到几万条的‘滚’和‘恶心’。”
　　邱行风哑然，他这才意识到陆修沐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他把自己最脆弱的部分捧到了邱行风面前。
　　公众人物必备的职业素养是拥有一个强大的心脏，他们要接受陌生人莫名其妙的敌意和指责，还要在人前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大度模样。
　　可是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 “不在乎”，只有克制自我、一叶障目式的 “不去想”、“不去看”。
　　陆修沐表现得再强大，心里也有一个地方在隐隐担心着那些即将到来的污言秽语。
　　邱行风心疼坏了。
　　“别怕。” 他说，“不管谁骂你，我都帮你骂回去。”
　　他许下了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承诺，却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立场——他愿意和陆修沐共同面对未知。
　　他就站在陆修沐身边，会为了他成为无所不能的超级英雄。
　　陆修沐无声的笑了下，也许是因为事情过于糟心，又或许是有人愿意替他清扫障碍，他莫名有些眼热。
　　“我还没有钱。” 陆修沐狠狠地闭了下眼，声音是不自然的哑，“赔不起违约费。”
　　而这一点恰好是邱行风最不在乎的事情：“幸亏我存款够多，并且未来的影途不可限量。”
　　陆修沐被他 “自卖自夸” 的形容逗笑了，他似是自我放纵一般大笑着，然后笑声渐渐走了样。最后陆修沐深吸一口气，坐直身体：“宝贝，谢了。”
　　他看着邱行风：“你是不是进修过‘说话的艺术’这门课程？怎么你随便安慰我几句，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邱行风不满地皱起眉：“不是随便安慰，我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陆修沐将他拧成一团的眉头抚平，“我做的决定，没道理让你替我赔违约费。放心吧，我能处理好。”
　　邱行风：“你——”
　　陆修沐没等他说完，站起身将合约收好：“还有一件事，我想这段时间搬回去住。我们现在不能公开，万一被拍到就完蛋了。等到课程活动结束后——”
　　“陆修沐。” 邱行风沉着声，反常地喊了他的全名。
　　陆修沐知道这是他生气的信号，当即回过身子，想给他一个讨好的吻。
　　没想到邱行风直接偏过脸避开，他问：“你知道谈恋爱意味着什么吗？”
　　陆修沐怔住。
　　“它意味着——” 邱行风紧紧握住他的手指，缓慢道：“我愿意为了追上更好的你而努力，因为我想陪你一起登上灯光闪烁的领奖台，同样，我也会为了你自折双翼、同坠深渊。”
　　陆修沐错愕地张了张口，似乎想找到一个不可反驳的理论，去驳斥邱行风的 “不计代价” 和“不求回报”。
　　这是不对的，恋爱也不应该这样谈。
　　可陆修沐感觉大脑是空的，他的语言系统错乱了。
　　而邱行风拿起手机敲下几个字，接着调转屏幕对准陆修沐：“别再纠结了，因为你也会为了我这样做。”
　　几秒钟前，大影帝终于想起了落灰的微博账号——
　　邱行风 V：男朋友 @陆修沐


第50章 研讨会 今天双更，其实是昨天我应该更，但是忘了 - - 看文的时候别看漏了~
　　如沐春风公开得猝不及防，邱行风用简单明了的三个字说清了他和陆修沐的关系，然而粉丝均是一脸 “我是谁，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
　　就连热评第一都是——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这是真的吗？？？
　　不怪大众存疑，除去 CP 粉挖出来的 “蛛丝马迹”，大部分人对他们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炒作伙伴” 的层面上，甚至不懂为什么突然就公开了。
　　邱行风没心情管粉丝们的看法，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如何 “说服” 江随接受自己的做法。他尽可能在脑中分析江随的反应，连对方会骂什么语气助词都想好了，结果根本没等到经纪人的“山呼海啸”。
　　邱行风不由心凉了半截，心说江随不会真的气死了吧……
　　他忐忑地拨通江随的电话，没想到对方第一句话居然是平静的询问：“行风，有事么？”
　　邱行风默了两秒，把他的温和错当成神志不清。念着有错在先的是自己，干脆利落道了歉，然后详尽地描述了他和陆修沐沟通的细节，试图拉回几分江随的理智。
　　江随有些好笑地打断他：“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想吃狗粮。”
　　邱行风：“……”
　　江随又说：“事情我已经听高哥说了。”
　　邱行风一言难尽，经纪人此时的态度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梁，产生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江随疯了。
　　“你不骂我？” 邱行风迟疑地问出心中的疑惑。
　　对方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我是有些不满意你的做法，突如其来的公开浪费了我之前所有的‘铺垫’，但说到底，你和修沐有权利选择公开的时间点。”
　　邱行风觉得他接下来说的话一定会有转折，所以战术性地闭上嘴。
　　可怎么都没想到，江随竟然笑了一声：“作为经纪人，我不能接受、也不能理解你和修沐的想法。可我不仅仅只是经纪人，至少在我心里，已经非常不要脸地把自己当成了你的朋友。”
　　他说到这里咳了一声：“哦，如果你觉得我在自作多情，请闭嘴，我不想知道你的想法。”
　　根本没想反驳的邱行风：“……”
　　“高哥想让我劝劝修沐，可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江随说，“我还记得你刚患上紊乱症时的情境，这几年我也总在后怕，要是聂医生不是你的发小，我们现在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在这讲电话了？”
　　邱行风懂江随的意思，他们都认为让大众了解 “紊乱症” 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我没想到你会支持陆老师。”
　　“我不是支持他，而是感谢他。” 江随叹口气，突然开始追忆曾经：“你一出道就是我带着，当时我也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人，说实话那会儿我根本不觉得我们可以走这么远。但是你红了，然后代言和剧本一个接着一个往我们怀里塞，就当我以为下半辈子都能靠着‘吸血’你这颗摇钱树过的时候，你又突然病了……”
　　他似是感慨命运的反复无常，不耐地轻嗤一声：“我作为一个 Beta，这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么奇葩的病。聂医生说紊乱症不是疑难杂症，只要定期和契合度高的 Omega 进行信息素交换就可以。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懵了，满脑子都是我特么上哪儿给你找个 Omega。”
　　“结果聂医生紧接着说，他们有自愿进行安抚疗程的志愿者。”
　　江随说不下去了，他没法用三言两语概述清当时复杂的心情，他那会儿甚至以为自己产生了听力幻觉，不然怎么可能会有心甘情愿进行这种摆不上台面疗程的 “傻子”。
　　后来他从邱行风口中得知，那个 “傻子” 竟然是陆修沐。
　　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的冉冉之星。
　　江随在那一刻懂了，人的追求真的是不一样的。有人在搏事业，有人在追感情，还有人在努力扮演着众人眼中不被看好的 “傻子”。
　　这些尽力拼搏的 “梦想” 不具有可比性，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唯一只有当事人心里的那份“值不值得”。
　　江随作为患者 “家属”，有那么点感同身受的微妙感。高鑫说陆修沐疯了，然而他却认为，陆修沐值得去 “疯”。
　　两人无声的安静片刻，邱行风沉着声率先开口：“谢了。”
　　“拉倒吧，谢个屁啊。” 江随语气随意，“等我和高哥控制好舆论后，你们请吃饭得了。当你俩的经纪人能短命十年。”
　　邱行风自动忽略了他后半句话的抱怨，问：“怎么控制。”
　　“先引导进来外网的言论，最好能找到知名度高的学者‘认证’志愿者是好事，实在不行的话——” 江随语气有点发愁，“就买水军、买通稿，铺天盖地给我吹‘修沐是最棒的’。”
　　不等邱行风吐槽这个办法 “傻到极致”，江随继续说：“行了，这也不是该你俩操心的事情。而且我和高哥的能力真的不错。”
　　邱行风麻木地切断通话。
　　自恋的人，永远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更会自夸。
　　—
　　一星期后，紊乱症学术交流会如期举行。到场的除了某某医科大的教授、医学杂志的主编和记者，还有三名娱记。
　　他们是江随和高鑫精心挑选出来的 “幸运儿”，三人的职业素养较高，不会“加油添醋” 瞎撰写稿件，也不会说些模糊不清的大话浑水摸鱼。
　　而此时，三人听着张琦院长的侃侃而谈，和大屏幕上的 “天书” 符号大眼瞪小眼。
　　其中一人余光扫到身侧医学杂志社的 “同行”，一脸呆滞地看着对方奋笔疾书，莫名生出些“不配做记者” 的羞耻心。
　　目光再一转，发现还有两个呆头鹅与自己作伴，那点羞耻心瞬间散了。
　　他们像是 “误入歧途” 的外来者，与现场浓重的学术气息格格不入。
　　“你们来之前知道这场活动是干嘛的么？” 一人半张着嘴，小声说：“上面那位教授说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其余两人立即表示理解，附和着 “我也是”。
　　“高鑫只说陆修沐是这次活动的宣传大使，让我写些正面报道。”
　　“不过话说陆修沐为什么要接这种活动？听来听去，这‘紊乱症’不就是性 / 病么？”
　　“你以为真会有粉丝关心他到底接了什么活动？” 另一人掐着嗓子，“追星粉只会说，我家哥哥真棒，一起加油哟！”
　　剩下的两位娱记被他的公鸭嗓逗乐了，掩着唇小声发笑。
　　恰在这时，张琦讲到了紊乱症的治疗方法，这部分内容浅显易懂，三人收了声，将注意力专注到台上。
　　当听到 “交换信息素是最有效的治疗手段” 后，娱记咂舌：“医护工作者可真不容易，要是我媳妇和陌生人交换信息素，我非得疯了。”
　　这话立即引起了共鸣，三人多讨论了几句。
　　“我记得临时标记之类的‘性行为’治疗手段不被认可吧。之前陆修沐不就闹出来一次，强行标记发 / 情工作人员的事情…… 他怎么总和这类事儿扯上关系。”
　　“谁知道呢。” 最外侧的记者耸耸肩，“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治疗方法会和‘性’挂钩，不然就论高鑫那个精明劲儿，一定不会让他来。”
　　“那咱们怎么报道？这治疗方法到底说不说啊……”
　　三人还没讨论出来个所以然，陆修沐便上了台。
　　来了正活，几位娱记也再没有心情说小话，纷纷架好相机镜头。原本只是想拍几张照片，当陆修沐开口后，几人目瞪口呆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像机调成摄像模式。
　　陆修沐浅浅鞠躬：“大家好，我是陆修沐。作为演员，我出现在这个活动上似乎有些违和，但我今天是以志愿者的身份站在台上的。”
　　全场哗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陆修沐继续说：“差不多三年前，我自愿加入‘信息素安抚疗程’的医学项目组，并且定期和患有紊乱症的病人交换信息素。”
　　陆修沐也知道自己的开场白过于 “惊悚”，但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大家的注意，这样他接下来的话才不会变成大众耳中的 “一听而过”。
　　他翻开聂尧提前准备好的 “演讲稿”，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紊乱症的成因、病症以及不及时治疗的后果。
　　他的演讲和张琦不同，他面对的不是献身于医学的无私奉献者，也不是正在饱受病情折磨的患者，而是与 “紊乱症” 这三个字离着十万八千里的普通群众。
　　他不惜用 “现身说法” 引起大众的关注度，哪怕他这颗小石子落入汪洋大海时，只能激起一层微乎其微的涟漪。
　　“我父亲也曾患有紊乱症。” 陆修沐放下演讲词，语气平稳，“在我儿时的印象里，他是一位温润儒雅的男人，会一笔一划教我写字，会在我睡不着时为我念童话故事。我父母离婚后，他在易感期内没有得到 Omega 的安抚，渐渐在情绪的影响下，控制不住信息素。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暴躁、易怒，甚至有时会做出伤人的过激行为。”


第51章 归属权
　　“唉？”
　　聂尧在台下听得有些心惊，他们原本的计划内并没有陆修沐的 “现身说法”。他知道面向大众剖析内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怕陆修沐会再次被曾经的经历伤害到。
　　他想制止陆修沐继续说下去，却被电话那头的邱行风阻拦住。
　　“陆老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邱行风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出来，“让他放手去做吧。”
　　聂尧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和发小连着线，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您要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的话，就不会和我全程通话了。”
　　邱行风没有反驳，他不是不相信陆修沐的能力和决心，只是希望陪着自己的恋人面对所有的 “困境”，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想和陆修沐一起出席这次活动。
　　然而却被江随的一句话劝住：“你如果不想如沐春风抢了紊乱症的风头，就给我好好在家里等着。”
　　“闭嘴。” 邱行风拉回思绪，冷漠道，“我听不到陆老师的声音了。”
　　聂尧的白眼愈深，却还是心口不一地向着台上挪动几步。
　　“因为紊乱症并没有被普及，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我爸发生了什么。” 陆修沐还在继续，有条不紊地将自己血淋淋的过去展示在人前，“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自己的信息素能令发怒的父亲冷静下来，所以之后的几年，我一直用信息素‘引导’他。”
　　三位记者被惊得说不出话，其中一人还把嘴巴张成了夸张的 O 形。
　　短短几句话，问题的严重度甚至上升到 “乱伦” 的层面，然而坐在前面的学者们只是惋惜地摇了摇头。
　　记者还不懂为什么他们会有这种反应，陆修沐就给出了答案：“直到几年之后，我父亲进了医院，我才知道，亲子之间的信息素和血液一样，不能直接交换。”
　　“什么？” 一位娱记甚至不顾场合，直接问：“亲子之间不能交换信息素？！”
　　另外两人也是一脸懵逼地摇头。这似乎应该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常识，可从来都没有人提醒他们这件事情的重要性。
　　因为一个受社会舆论自然而然形成的认知——与 “性” 相关有颜色的话题，是不能写进必读教案里的。
　　“我怕他人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这件事情，所以从没和人提及过。” 陆修沐低嗤一声，像是对自我的短暂嘲弄，“甚至不敢和人说我爸的信息素失控了，因为在我潜意识里有一种荒诞的想法，信息素失控等同于私生活混乱。”
　　“我怕他受到指责——全天下的 Alpha 这么多，怎么就你爸信息素紊乱？他一定是出去乱搞才成了这样子。”
　　三位娱记有些挂不住脸，因为就在张琦院长演讲时，他们也有那么一个瞬间对紊乱症的患者，产生了这种 “歧视” 的念头，甚至自顾自盖棺定论——紊乱症是性 / 病。
　　“我爸去世后，我也有想过，如果当初我把这件事说出去了，事情的结果会不会就能有所改变？” 陆修沐说，“我身边的邻里、朋友那么多，也许恰好就有人知道亲子是不能交换信息素的… 可惜，这世上也没有‘如果’。”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原本他还想多说一些 “狠话”，引起大众的重视。可他忽然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性，在这种时刻，他竟然莫名其妙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讲述艾滋病的影片。
　　片子大背景发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以 “男同” 的视角讲述这个在小众群体间肆虐的疾病。
　　当时已有科学论点证明，艾滋并不是飞沫传播的病症，然而影片主角依旧被禁制进入餐厅。
　　陆修沐在这一秒钟和掠影浮光里的主角产生了共鸣，他不能强行左右他人的看法，只能表述清楚自己的立场。
　　陆修沐深吸一口气，对准娱记的镜头看向大众：“信息素是性别赋予 AO 的‘特权’，它就是人类在进化过程中产生的普通产物，是我们将这个名词赋予了难以启齿的含义。”
　　“你可以不理解和紊乱症病人交换信息素的重要性，但不要歧视它。” 陆修沐说，“最后借此机会，说明我的个人观点——我反对利用信息素进行引诱行为，我反对在公共场合私自释放信息素，我同样反对，不分缘由对安抚疗程进行谩骂的行为。”
　　陆修沐以三个 “反对” 掷地有声地结束了自己的演讲，台下掌声不断。
　　活动结束后，三位娱记前来问候。
　　陆修沐递给他们矿泉水，礼貌道谢：“今天辛苦了。”
　　三人都有些局促不安，今天来之前，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在这个活动上挖到这么多 “爆料”。
　　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说出众人的疑虑：“通稿要把你做志愿者的事情说出去吗？”
　　这倒不是娱记多此一举，而是行业内不成文的规定。大部分狗仔拍到艺人 “黑料” 后，要先考虑有没有能力 “动” 这份蛋糕。像如今邱行风和陆修沐的地位，就算拍到了 “接吻照”，都要先和经纪人打声招呼，看看是不是需要“买断” 这个隐秘。
　　“通稿怎么写都可以。” 陆修沐轻描淡写，“不过我希望不要删减我的演讲内容。”
　　记者们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说实话，娱乐圈里敢这样 “自爆” 的人，除了陆修沐还真找不出来第二个，同时，几人心里也难免生出来点惋惜。
　　“修沐，也算我多事。” 一位和高鑫相熟的娱记说，“我做这一行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管你们公司实力多强大、高鑫有多大的能耐，这个‘黑点’想洗白，真心不是件容易的事。”
　　陆修沐笑笑：“我们公司的高管还不知道我说了什么。”
　　“那你还？！” 娱记震惊。
　　陆修沐没有多说，反问：“我也多嘴问一句，参加完这场学术谈论后，你们有什么感受？”
　　三位记者面面相觑。
　　“别多想。” 陆修沐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作为观众的最直观反应。”
　　“那我也就直说了。我是 Beta，我妻子也是 Beta，说白了这个紊乱症这辈子都不会和我家扯上关系。今天你和教授们告诉我，交换信息素不是一件色情的事情，我听过脑海里也只闪过一个‘哦’字。可能唯一有一点区别的就是，如果哪天我身边有朋友想去当志愿者，我会从以前的强烈反对，变成让他再好好想想。”
　　另一人也说：“张哥话糙理不糙。哪怕我是 Alpha，我也认为自己患病的机率几乎为零。我婚姻没什么问题，媳妇也不会忽然发神经，不给我信息素。”
　　陆修沐点点头，这个情况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没想过只靠一场演讲就扭转大众的 “认知”，但那位张姓记者的话令他动容，也变向承认他这个决定不是无用功。
　　当反对的声音变得不再坚定时，也许这就是认可的初始苗头。
　　见陆修沐神色正常，张记者大着胆子说：“修沐，这件事… 邱影帝知道吗？”
　　“知道。”
　　“呃——”
　　张记者欲言又止，吭吭哧哧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还是陆修沐替他说出了他想问的话：“你怕我做志愿者影响我们的感情？”
　　被戳破心思的张记者一脸尴尬，讪讪地摸着鼻子，小声嘟囔：“纯粹是好奇啊，你也知道我们做娱记的，八卦是本能。”
　　“没关系。” 陆修沐说，“邱老师并不介意。”
　　张记者有一刻的失语，半是复杂半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介意啊…… 你毕竟是和其他 Alpha 交换信息素，万一哪天遇上一个契合度高的，你就不会产生点… 不应该的心思？”
　　陆修沐之前和张记者有过几次接触，知道这个人就爱替别人操心，他这番话不是阴阳怪气，只是单纯的提点，所以陆修沐冲着他弯了弯唇角。
　　有人曾经说，心动不过是体内激素的一点波动而已，它不仅包括对他人的喜爱，也包括事物。
　　就好比看到小动物时，有人会产生难以抑制的喜悦，或者是看到喜欢的食物，心里会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满足。
　　这从一定程度上来讲都算是心动。
　　但在成长过程中，每个人势必学会克制的道理。
　　陆修沐小时候在商场里看见一辆玩具车，当时他喜欢得踱不动脚步。孩童直白的欲望也落到陆母眼中，他还记得母亲和导购的交谈，从只言片语中听到 “这是进口的”、“不打折” 之类的声音。
　　然后陆修沐在陆母为难之际，主动拉着她的手离开了。
　　他不是不喜欢，而是他喜欢的天平上有比玩具车更重要的东西。
　　或许将来真如张记者所说一般，他会遇到一个和自己契合度非常高的患者，在信息素爆发的那一刻，他也会受身体本能喜欢上那种味道。
　　可是再好闻的气息也重不过邱行风。
　　一个人的思维有时候很奇怪，明明心动的瞬间囊括了各不相同的万事万物，然而当邱行风出现后，那份喜欢窄得只剩下一人的缝隙。
　　“谢谢提醒，不过——” 陆修沐轻眨下眼，说：“我是他的陆老师。”
　　他用最简单的话宣告了自己的 “归属权”。


第52章 和解
　　研讨会落下了帷幕，而属于高鑫和江随的 “战场” 才刚刚开始。高鑫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公司高管据理力争，争取到一个 “收拾烂摊子” 的机会；江随则发动运营部，在外网论坛上寻找 “紊乱症” 的信息，经过两天两夜的搜索，还真让他找到一位研究信息素的英国博士，在几年前发表过 “交换信息素是一种治疗手段” 的言论。
　　江随马不停蹄地和高鑫碰了面，两人又开始研究怎样让这个 “筹码” 最大化。
　　这是陆修沐捅出来的 “篓子”，却成了他人的负担。陆修沐心里过不去，想帮两位经济人做些什么，愣是被一句“你少添乱” 怼了回来。
　　此时陆修沐正躺在邱行风的大腿上玩游戏。当再一次发挥 “野亡” 快速终结游戏的本领后，他将手机扔到了一侧。
　　邱行风正在看剧本，听到他的动静，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一眼：“输了游戏不开心？”
　　陆修沐在玩游戏上表现出了强烈的胜负欲，嘴硬道：“今天阳光明媚，不适宜打游戏。”
　　邱行风忍笑，勾弄着他的下巴：“说两句好话，带你上分。”
　　陆修沐先是眸子一亮，随后目光又落在剧本上：“算了，不打扰你工作。”
　　他将剧本拿起来翻开。这是一部讲述国家科技发展的红色电影，邱行风饰演的角色是一位人到中年的工程师。
　　“我总是演不好这类角色。” 陆修沐随口道。
　　“为什么？” 邱行风不理解，“这个人物的情绪碰撞并不多。”
　　“是神态和语气。也许是因为我还没到那个年纪，所以总是把握不住——”陆修沐顿了顿，做了个 “你懂得” 的表情，“那种岁月留下的‘沧桑感’。”
　　邱行风撑着下颌，思考片刻：“把自己代入到角色的环境里，相信你就是‘他’后，表情变化会自然而出。”
　　陆修沐挑了挑眉头，他说的是强大的信念感外加沉浸式表演，这是表演课程的第一节 理论基础。
　　说出来很简单，但精准做到却不容易，它需要大量的生活经验作为支柱，显然陆修沐在这方面有所欠缺。
　　“邱老师，来点实质性的讲解吧。” 陆修沐说，“以咱俩这种关系，不至于和我藏着掖着。”
　　邱行风滚了滚喉结，身体微微下倾：“什么关系？”
　　他把这四个字咬得又暧昧又重，似是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在陆修沐心头碾了一圈儿。
　　陆修沐也不示弱，拉着对方的衣领把人又往下扯了几寸，接着手指轻轻揉捏邱行风的腺体：“共度余生的关系。”
　　邱行风眼神沉了沉，炽热的目光从眼尾往外扩，落在陆修沐白皙的小半张脸上。
　　陆修沐感受到他突然加重的气息，舔着牙尖轻笑：“或者说，是可以终身标记的关系。”
　　邱行风怔住。
　　他和陆修沐或多或少都被 “明星” 这个身份束缚住，导致两人这么年多都没有经历过感情生活。他们像是呓呓学语的新生儿，在相处过程中慢慢摸索 “恋爱” 这门学科的真谛。
　　可陆修沐是个优等生，他永远能先一步抓住邱行风的小心思，然后又在不经意间令后者 “越陷越深”。
　　邱行风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手掌顺着他的腰线往下移。没想到陆修沐曲起一腿抵在他的腹部，不轻不重往外踹了下：“起来，先把你成为影帝的‘独家秘笈’拿出来。”
　　“……” 邱行风无语，拽住他的脚踝，嗓音暗哑：“你现在还有心情听我讲戏？”
　　他故意把声线压低，甚至在说话时露出过重的喘息。
　　像是无声的暗示，也像是直白的 “引诱”。
　　可陆修沐不吃这一套，他仿佛就像是想看到邱行风吃瘪一般，轻眨了眨眼：“当然有心情，这是我身为演员的职业素养。”
　　邱行风磨着牙和他对视，最终在对方 “无辜” 的眼神中落败。
　　“没事，咱们来日方长。” 邱行风重重地咬了下他的唇瓣，然后直起身深吸一口气，等到脑海里那点不能言说的掠夺欲望全部散尽后，才再次开口：“最开始演戏时，我也抓不住沉浸式表演的精髓，因为我不可能理解角色所有的经历，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把那些经历替换成自己曾发生过的事情。”
　　陆修沐缓慢地抿着唇，重复说：“替换？”
　　“打个比方，你成名的那部校园剧里有一场毕业的戏份。” 邱行风话说到一半，转头看向陆修沐：“我好像一直都忘了你和说——你是我见过最宽容、最温和的人。”
　　“……” 陆修沐明白了他的意图，半是好笑半是无奈：“不用给我戴高帽，你骂我也没事。”
　　邱行风纠正道：“不是骂你，是指点你曾经演技上的不足。”
　　他刻意将 “曾经” 两个字拖得很明显。
　　陆修沐笑了，觉得邱行风这么自恋还没被打死的根本原因，就是他的高情商话术。
　　“我个人觉得你和女主角对那场戏的表现堪称灾难。” 邱行风说，“你们是一对同性恋人，还是最不被社会接受的 OO 恋，而毕业就意味着你们要从一个熟悉的环境换到苛责度极高的社会环境中，通过你们的对话也可以看出两位主角是对这一点有担忧的，但是——”
　　邱行风顿了片刻：“我只从你们的神情中读到了‘马上就要毕业’的欣喜。”
　　“确实。” 陆修沐认同他的一针见血，“当时我找不到准确的情绪，总觉得 OO 恋离我本人太遥远。”
　　“但你可以把这种惶恐不安替换成刚进入娱乐圈时的忐忑。” 邱行风帮他一点点分析，“虽然这两种情况有本质上的区别，可从情绪层面上来讲它们就是同一种东西。观众不会去深究你在表演时到底惶恐什么，他们能结合之前的故事剧情进行脑补，你只需要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就好。”
　　陆修沐独自消化了下这番话里的思维逻辑，说：“不愧是我的邱老师。”
　　邱行风勾住他的小手指：“你开心了就好。”
　　陆修沐弯起唇角：“等我下部戏时，就试试——”
　　他没有说下去，刚显露的笑容也有消失的迹象，邱行风能感觉到他的情绪起了变化。
　　“在担心志愿者身份曝光后的事情？” 邱行风问。
　　陆修沐顿住一秒，摇了摇头。
　　没有参加研讨会时，他还有心思琢磨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和后果，可当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后，他心里只有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若是非要把他此时的心境剖析得干干净净，那也就是再加上一点遗憾。
　　总觉得还没有把自己全部的实力展现在大荧幕上。
　　邱行风沉默片刻，揉了揉他的发：“别想了，如果舆论真的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我也还有后手。”
　　陆修沐蓦地看向他：“…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邱行风此时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图：“你想的哪样？”
　　“邱老师，别这样做。” 陆修沐语速极快，“你不用说出自己患了紊乱症。你那天没去研讨会，所以对具体情况不了解，我后来和娱记聊了聊，发现他们的第一想法都是紊乱症是性 / 病——”
　　“好了、好了。” 邱行风哄着人将他揽进怀里，亲吻他的额头，“急什么？”
　　陆修沐：“……”
　　见对方错愕的止住话音，邱行风又不受控地亲了亲他的唇瓣。说起来挺不可思议的，陆修沐这点慌张竟然比刚刚那句 “终身标记” 更令邱行风心软。
　　他的陆老师温和惯了，很少出现这般 “不得体” 的行为，劝人时也总保持条理清晰，毫无逻辑的错乱话语无形中突出了邱行风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邱行风沉溺于对方不加掩饰的关心，同时也有那么点说不出的心疼。
　　“只是一个提议，也想听听你的看法。” 见陆修沐还不放心，邱行风又说：“如果真想避开你，我就不透露还有后手这个消息。”
　　陆修沐阖着眼长舒一口气，找回暂时被 “关心则乱” 挤压出去的理智。
　　他说：“我不希望你这样做。”
　　“其实这个办法不错。” 邱行风说，“我可以找聂尧出示我的就诊记录，再让他以院方的名义说出你做志愿者期间只帮助过我。”
　　这确实是一个从本质上解决问题的方法，和陌生人交换信息素会被扣上 “不检点” 的帽子，但情侣之间无论多亲密的行为也只是他们两人的“乐趣”。
　　可这违背了陆修沐的初衷。
　　邱行风：“我懂你的顾虑，但这是不得已的‘后招’。想让大众彻底接受紊乱症不是一日而成的事情，如果——”
　　陆修沐拧眉打断他：“那你呢？他们会把你说的非常不堪。”
　　“我是在剧组里患病的，姜炻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可以澄清我没有瞎搞。” 邱行风说。
　　陆修沐的眉头没有松开：“还有一种可能性，姜导出来‘作证’后，大众认为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邱行风耸耸肩：“清者自清。”
　　陆修沐没说话，邱行风也没继续逼迫他，他留给对方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片刻后，陆修沐做了决定：“算了。”
　　“还是算了。” 他又重复一遍，“我之后还要帮助其他患者，而且要是给大众传递出来一个‘交换信息素’是恋人之间的特权，那就真没有人自发去做志愿者了。”
　　“陆老师，你——” 邱行风迟疑着，“不会是在为我考虑吧？”
　　这次，陆修沐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不是，就算是其他人为了帮我，暴露自己的病情，我也会拒绝。”
　　邱行风抬眸看向他。
　　“如果这个社会真的到了，要靠纰漏病情隐私才能扭转舆论的那一步——” 陆修沐哽了下脖颈，“那我觉得，我公开志愿者身份这个决定，是更加正确的事情。”
　　邱行风愣住，浅笑着把陆修沐刚刚对自己的评价还了回去：“不愧是我的陆老师，时刻充满正能量的偶像。”
　　陆修沐不认这个 “高评价”：“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夸我。没有我爸的事情，我也不会‘自毁前程’。”
　　他垂了垂眸：“况且，也没必要为了迎合粉丝，一退再退自己的底线。我只是想做一些能‘弥补’曾经过失的举动。”
　　“那你原谅十几岁的陆修沐了吗？” 邱行风忽然问。
　　陆修沐一怔，低垂的目光里透出点笑：“应该是… 原谅了。”
　　这声 “和解” 来得很慢，陆修沐又像是一个固执的笨蛋，每当想往前迈一步时，又被脑海中医生的指责以及父亲的谩骂声拽回原地。
　　但总归他等到了这个机会。会付出些代价，可回头时，身后还有一个人笑着对他说：“那就去做吧。”


第53章 尊重爱情
　　几天之后，聂尧所在的院方放出研讨会当天录制的视频，但陆修沐不想让医院的蓝 V 微博成为 “骂战” 的场所，所以只剪辑了张琦院长演讲的部分。
　　陆修沐以宣传大使的身份点赞转发，然而半天过去，“紊乱症”这个名词没有在网络上激起半点水花，就连院方微博下的评论也像是节假日的控评，说什么 “和沐沐一起加油” 或者是“医护工作者辛苦了”。
　　直到几个小时后，陆修沐志愿者的身份曝光，一时间热搜前五全和这个大众并不熟悉的病症挂上钩。
　　陆修沐不由感慨自己可真红，还有心情和高鑫开玩笑：“经此一役，我是不是就能冲进国际影坛了？”
　　高鑫憋火，他不明白为什么陆修沐可以如此淡定，明明自己都快紧张得喘不上气了。
　　眼见陆修沐要点开评论，高鑫眼疾手快按住 ipad。
　　“怎么？” 陆修沐疑惑。
　　“再等等。” 高鑫说，“等粉丝扒出来那位英国博士的论文再说。”
　　他和江随把这个 “筹码” 做成了 “暗牌”，两位经纪人都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肆宣扬对陆修沐有利的言论，不如网友们“不经意间” 挖出来的线索效果好。最终只让国内知名院校的医学部讲师转载了这篇未经翻译的论文，然后设置为微博顶置。
　　“这和我现在看评论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陆修沐问。
　　高鑫服气，想说 “没有转折之前大众只会一味的骂你”，但转而又觉得陆修沐不会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
　　他一时不知是该吐槽陆修沐心大，还是要骂他受虐狂。
　　“… 那什么，邱影帝呢？”
　　沉思再三后，高鑫用非常蹩脚的借口转移陆修沐的注意力。
　　陆修沐：“……”
　　他向来善解人意，眼见高鑫快要抓狂，也不忍心再去 “折磨” 他：“去拍商务了。”
　　然而这随口一答的几个字还是刺激到经纪人脆弱的神经。高鑫大吼：“他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工作？！”
　　陆修沐眼都没抬，淡定地拿起杂志挡住对方的吐沫星子，颇有一种 “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的气势：“这个家总得有一个人赚钱吧。”
　　高鑫无话可说，甚至想给他们定制一面 “直面苦痛，笑看人生” 的锦旗。
　　为了防止自家经纪人真做出些丢人的举动，陆修沐尽力管住自己不老实的手指，两个小时后，如愿从高鑫怀里 “撬” 到了 ipda。
　　登录微博时，还被不间断的震动提示差点卡到死机。
　　“或许…” 高鑫盯着屏幕，喃喃，“网友的接受程度比我想象的高。”
　　“怎么可能。” 陆修沐无情戳破他的幻想，“这个热评第一就差诅咒我全家了。”
　　说着还把屏幕怼到高鑫眼前。
　　“拿走拿走！” 高鑫自欺欺人地闭上眼，“给我留下点‘人间真善美’不好么？”
　　陆修沐笑了一声，一目十行看着留言，具体情况和他想象的所差无几，一部分人认为陆修沐没有任何底线，自己私下当志愿者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公开呼吁粉丝也参与这项 “淫 / 乱” 的活动，简直毫无公众人物的自觉性。
　　还有一部分粉丝出于对陆修沐的信任，耐着性子看完了张琦的演讲，甚至成立了一个 “紊乱症到底是什么” 的小组，自然也一步步挖出了高鑫和江随留下来的“陷阱”。这些网友绝大多数都是节假日，出于对陆修沐的保护和深入意识到公开紊乱症的重要性后，开始了大范围的“反黑”。
　　但这两类 “极端” 只是冰山一角，绝大多数吃瓜群众两边都不沾，一位路人还写了一篇典型的 “自相矛盾” 评论——
　　[吃了一天的瓜，说下个人见解。信息素紊乱症确实应该引起大家的重视，我看了张琦博士的讲说，知道这个病有可能是由敏感期的极端情绪引起，但不代表私生活混乱不会引发紊乱症，一些节假日也别硬洗它不是性 / 病！既然是性 / 病也没必要放在明面上讨论吧…
　　LXM 做志愿者的事情是好事，他帮助了患者就该受到称赞，但我还是认为他选择公开说这件事是不对的。他一个公众人物，大谈特谈性行为可以治病，甚至呼吁粉丝也去做志愿者，这个行为本身就会引起社会混乱。万一他的粉丝觉得暴露信息素也不是什么大事，张口闭口就是我和 XX 交换信息素了，那社会环境得乱成什么样？更可况还有好多初、高中生喜欢他。]
　　字打了不少，但具体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个没说，概括下来就是 “紊乱症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陆修沐在做好事，但是也做错了”。
　　然而这个好赖话全部占尽的评论，居然获赞数高达了几十万。
　　高鑫嘴上说着 “不看”，可到底是关心舆论走向，窝在沙发上扣扣索索摆弄手机，当看到这条高赞留言后，他爆了声粗口：“打字多给钱还是咋的？这种模棱两可带节奏的言论最不好处理了，你要是觉得谁都对，就闭嘴不行么？”
　　“别这么刻薄，他也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 陆修沐像是事不关己一般，反过来安抚他。
　　高鑫略带讽刺地竖起大拇指：“您这心态也是没谁了… 这是自暴自弃了，还是气得失智了？”
　　陆修沐觉得两种情况都和他无关，或许是因为张记者的话让他早就认清事实——紊乱症并不是一件与民生息息相关的病症，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和它牵扯上丝丝缕缕的关联，站在无所谓的上帝视角上，很难发自真心去为它消耗精力。
　　但陆修沐没法放任自己 “随波逐流”，他心里某个偏执的角落在提醒他，毫无作为同样 “有罪”。
　　他是切身利益者，也愿意成为一个没落在岁月长河里，不记姓名的发起者。
　　高鑫见他不说话，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真气傻了？”
　　“我不生气。” 陆修沐有意膈应他，半真半假道：“因为想要达成一件事情不仅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还要在开始前就接受失败的可能性。我心态良好，生什么气呢。”
　　“滚滚滚！带着你的心灵鸡汤一起滚！” 高鑫指着自己的脸，撂下五个大字：“我鸡肉过敏。”
　　陆修沐无所谓地耸耸肩，又把视线拉到屏幕上，由于提前预判了网友们的想法，接下来他显得兴致缺缺，直到如沐春风的 CP 粉闻风而来，占据评论的半壁江山。
　　最开始是一位蒲公英带偏了话题，说 “沐沐不是在和我家影帝谈恋爱么，那还定期帮助陌生的患者？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吧……”
　　陆修沐以为 CP 粉会根据之前发生的种种，坚定解释两位正主情比金坚，万万没想到她们的第一关注点居然在 “我家影帝” 四个字上。
　　其中一人好脾气的 “劝慰”——姐妹，我懂你们唯粉的心情，但这是沐沐的微博，下回还是把“我家” 这两个字去掉吧，不想沐沐看到发酸。绝对不是教你做事的意思，就是一个小提醒，姐妹要是觉得我冒犯了不换也没事，狗头保命！
　　陆修沐忍笑。
　　他今天见过太多尖锐的留言了，冷不丁看到如此和谐的言论顿感几分新奇，再一次产生 “永远和 CP 粉脑回路对不上频率” 的可笑念头。
　　那位蒲公英也表示了理解——抱歉，混自家超话混多了，一时没注意。沐沐，我绝没有和你抢男人的意思！
　　这次，陆修沐彻底绷不住了，顶着高鑫异样的目光，不受控地上扬嘴角。
　　而飞速打字的几位粉丝怎么也想不到，这场隔着网线、不起眼的讨论，正在被其中一位正主 “视奸”。
　　几人刻意没谈 “志愿者的事情” 到底是对是错，只就 “邱影帝知不知情” 进行了分析，最后一致认为——这么大的事，邱行风不可能一无所知。
　　再想到前段时间影帝那条莫名其妙的 “公开” 微博，觉得这就是变向力挺陆修沐的证据啊！
　　然后，如沐春风的超话里，又过年了。
　　嗑 CP 的快乐很简单，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糖量都能让大家疯狂尖叫。不一会儿的功夫，评论区被一片 “啊啊啊” 占据，路人们莫名其妙，恨不得 “陆修沐去死” 的黑粉们更是不希望大众目光被转移，激情开麦说 CP 粉没脑子，“失德夫夫”也能嗑的下去？
　　CP 粉的战斗力一般不强，没心思和人对喷，但也见不得自家姐妹被人这样欺负。几位超话管理员私下商量一番，公开了自己的立场——
　　[我们不站这件事情的对错，只是单纯希望沐沐和影帝一直走下去。沐沐和影帝都是有独立思考的成年人，我相信公开志愿者身份一定是他们再三考虑的结果。你们可以骂沐沐做错了，也可以声讨、封杀他，但不能制止我们祝福他们。
　　退一万步讲，我们嗑 CP 的初衷是希望正主们相互扶持，不离不弃，而如沐春风确实做到了，这样的爱情为什么不值得嗑？
　　我不知道志愿者的事情会怎么解决，也许沐沐真的要退出圈子，可是即使这样，我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粉丝，依旧祝福他们今后的生活一帆顺遂。
　　请尊重每一个人的想法，也请尊重爱情。]
　　这条评论一出，便有看不顺眼的黑子出来阴阳怪气，说什么事情闹得这么严重，你们还有心思 “尊重爱情”？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也是没谁了！
　　然而几分钟后，邱行风当众打了黑子的脸，不仅点赞 CP 粉的评论，还附言道：祝福收到了，谢谢。不用太担心陆老师和我的情况，我们也不是太在乎，谁让我们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呢。
　　邱行风的这波 “自嘲” 不仅堵住了一部分黑子的嘴，还变向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他不认为陆修沐做错了任何事。
　　志愿者的事情闹得很大，圈子内的人就算想挺陆修沐都不敢瞎说话，稍不留神就会被有人心利用，而邱行风给他们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几分钟后，已经退休但依旧头铁的姜炻转发并留言——尊重爱情。
　　这就像是某种信号，以姜炻为首拉开了扭转舆论的洪流，许砚和赵飏紧随其后，纷纷跟了一波 “尊重爱情”，甚至许砚还即兴发挥，录了一小段贴合爱情主题的小情歌。
　　楚孟婷也有了底气，一边转发微博一边和经纪人胡搅蛮缠：“我本来就是如沐春风的粉丝，要是不转发肯定有人说我炒作嗑学家的人设。而且，尊重爱情这四个字有错吗！”
　　经纪人窝火，心说你们尊重和支持的到底是什么玩意谁都心知肚明，然而她还真找不到任何一个字去反对楚孟婷的歪理邪说。
　　黑粉们傻了眼，纷纷表示娱乐圈烂透了，居然有这么多人认为陆修沐是对的。节假日在此时把 “揣着明白装糊涂” 运用到极致——谁支持沐沐了，我怎么没看到？这年头连爱情都不能夸赞了？？你们管得也太宽了吧。
　　这个发展算是高鑫和江随的意外之喜了，想要扭转舆论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用另一件事情吸引大众的目光，之前两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炒作什么话题，才可以把志愿者遮下去，现在 CP 粉的无心之举将热门话题递到了两人手里。
　　高鑫立即联系营销号，让几个大 V 歌颂爱情，剩下几个公众号再进行贬低，而江随直接发起一个投票话题——不够完美的人，他的感情还值不值得称赞。
　　经过一系列的 “骚操作” 后，在热搜上挂了一天的陆修沐终于降了下来。虽然此举不足以令志愿者的事情翻篇，但到底把他从悬崖边往回拉了一步。
　　彻底令高鑫松口气的是，第二天上午，一个代表着民主集中制的红色微博转发了投票话题，甚至如姜炻、许砚那般，写下 “尊重爱情” 四个字。
　　全网哗然。
　　陆修沐的演讲里有一个很重要的观点——他不认为交换信息素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从某个角度来说，这句话在重新定义社会已知的性行为。
　　而现在红色大 V 也为了娱乐圈的事情下场，是不是意味着政府在默认这个说法。
　　有不少网友留言询问，可大 V 只是回复：我们称颂所有至死不渝的感情。
　　言论在刻意的避重就轻，但所表露出来的观点附和核心价值。陆修沐没有政员的人脉，他不知道这是小编的个人行为，还是政府的授意，可是无论如何，这都为他苍白无力的努力增添了几分色彩。
　　聂尧第一时间给陆修沐打来电话，言语错乱地和他道谢，说什么 “也许真有一天大家不会在谈紊乱症色变”，还说 “你真是我们医院的宝藏志愿者”。
　　陆修沐还没来得及说句 “不客气”，就被邱行风抢了电话。
　　“你想庆祝就去放个鞭炮，再不济买两个二踢脚，别烦他。”
　　聂尧的一腔欣喜瞬间被浇灭，木着脸回怼：“你懂不懂什么叫全城禁烟令。”
　　“没事，城管抓到最多罚点钱。” 邱行风极度讽刺，“你要是没钱，我不介意先替你垫上。”
　　“…… 我就这么招你烦？” 聂尧不爽，“我也耽误不了修沐多少时间。”
　　“耽误。” 邱行风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正在研究爱情。”
　　聂尧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当即 “操” 了一声，又嘟嘟囔囔留下一句“白日宣淫伤身”，快速切断了电话。
　　邱行风随手将电话扔到一侧，不顾陆修沐的那句 “这是我的手机”，直接将人压在沙发上，贴近他的耳廓：“你的邱老师有钱，坏了再买。”
　　然而亲昵的吻还未落下，大门密码又被江随按开。
　　陆修沐快速推开邱行风，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体，脸上带着标准微笑和经纪人打招呼：“江哥。”
　　江随没注意到屋内异样的气氛，换好鞋，直接坐到两人中间：“正好你们都在，和你们说下现在网上的舆论。”
　　说了一半才发现旁边传来不和谐的磨牙声。
　　江随诧异地看过去：“行风，你牙疼？”
　　“没，我只是在思考人生大事。” 邱行风斜睨他一眼，说：“我想在郊区买套房。”
　　“啊？” 江随不解，“现在这套不是住着挺好的？还买房做什么，投资么？”
　　邱行风低着眸，似乎在脑中想象买了新房后的日子，散漫地沉笑一声：“金屋藏娇。”
　　江随：“？”
　　陆修沐：“……”


第54章 输赢 
　　阳光穿过落地窗透了进来，一缕光线正巧落在 “娇” 的指骨上，江随懵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邱行风在说胡话，又品出了这句玩笑话里的警告。
　　“我的错。” 江随说，“下回来之前我会打招呼。”
　　“你应该按门铃。” 邱行风不冷不热地说，顺便绕过江随，把陆修沐的上衣领往上扯了扯，遮住他的锁骨。
　　江随看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差点气笑了。
　　“不是…” 江随为自己正名，“我不是流氓。”
　　邱行风理直气壮地反驳：“但我现在不想让你看我的 Omega。”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江随下意识看了陆修沐一眼，希望对方能帮自己 “教训” 邱行风，然而陆修沐安静地坐在一侧，变本加厉纵容着 Alpha 没来由的小脾气。
　　趁着邱行风回屋拿外套的功夫，江随小声说：“修沐，你是不是太惯着他了。”
　　“没有吧。” 陆修沐是真的没觉得邱行风的行为给他造成了困扰，甚至还在帮对方说话，“Alpha 不都那样么，邱老师已经很不错了。”
　　江随不太清楚他定义里的 “不错” 到底是个什么尺度，但就是觉得这个尺度没有底线。心说行，你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跟着瞎掺和什么。
　　他定了定神，把自己当成毫无感情汇报工作的机器：“舆论大体稳住了，虽然有红 V 出来站队，但毕竟没有明说，还是有不少黑粉在带节奏。我还没和高哥联系，不过我建议你最近低调些，活动和代言都放放吧，就当给自己放个假。这件事情我们也不要再提了——”
　　他安抚地拍拍陆修沐的肩：“你也知道，这个圈子里好多事情不能争出来一个绝对的对错，大多都是冷处理……”
　　“放心，我明白。” 陆修沐说，“现在的结果已经超过了我的预期。”
　　江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人心情还不错，才敢继续说：“你的事业可能会受到一些影响，大概率近期不会有好剧本递过来。我还是那句话，就当休假了。”
　　陆修沐安静了几秒，笑着点点头。
　　正如江随预料一般，陆修沐下半年几乎是无业游民的状态，对于上升期的演员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可这对于陆修沐来说不是一个新鲜的经历，而上一次造成这种情况的罪魁祸首，现在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大概是心态有了变化，陆修沐竟觉得这一次的 “重头再来” 会简单很多。
　　年底的时候，邱行风把递到自己面前的剧本推到了陆修沐手里。他当时以错不开时间为由拒绝了导演的邀请，然后似是不经意间推荐了陆老师。
　　这位导演曾和陆修沐有过一次合作，如果不管对方身上的 “黑料”，他的第一人选也确实不是邱行风，他有些为难，打哈哈地说着场面话。
　　“您可能会错我的意了。” 邱行风说，“我不是在帮陆老师‘复出’，而是在帮您。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现在也没多少人把‘黑料’挂在嘴边，不管有没有这部戏，陆老师都要复工了。”
　　导演明显不信，却留足了面子：“那修沐最近一定很忙，估计合作也轮不到我。”
　　邱行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语气笃定：“真可惜，您没有机会和未来影帝合作了。”
　　导演愣住，一时没搞清他的这句 “影帝” 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陆修沐。
　　只听邱行风又说：“您知道我们的关系，平时陆老师也会帮我搭搭戏，不开玩笑的讲，他自从在我这‘偷师成功’后，我都快压不住他的戏了。”
　　导演一句 “真的假的” 卡在嗓子里，最终咽了下去。如果他面前的人不是邱行风，他会觉得这句话只是托词，但圈里人都明白，邱行风从不会拿演技开玩笑。
　　“修沐……” 导演错愕，“他这半年是去进修了吧…”
　　“他一直都有这个潜力，不然您以为凭什么他能当《喜宴》二番男主？” 邱行风说，“顺便再买您一个人情，赵飏的新剧本是为他写的。”
　　此话一出，导演彻底明白属于陆修沐的时代要卷土重来了：“这… 这…”
　　他半张着嘴说了一堆语气助词，然后恍然大悟般勾住邱行风的肩：“行风啊，够意思！”
　　“您也用不着和我套近乎。” 邱行风笑了，“这个剧本不错，挺适合他的，而且，我还有私心——”
　　导演心说这就来了，我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要跟着一起进组。” 邱行风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啥？”
　　“我想多留些时间陪陪男朋友，没问题吧。” 邱行风说。
　　导演：“……”
　　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还记不记得，几分钟前，你以没有时间的理由，拒绝了我。
　　不管导演内心如何吐槽，邱行风都如愿以偿地跟了组。
　　几天后，高鑫也破天荒地跑到剧组，上来就是一句欠扁的开场白：“修沐，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哪个都不想听。” 陆修沐反套路。
　　高鑫白了他一眼，自顾自说下去：“好消息是，你凭借《喜宴》入围金鸡奖了；坏消息是——”
　　邱行风在一侧接话道：“我也入围了。”
　　高鑫愣了愣，显然才刚刚知道这个消息，他说：“我本来想说，影委会那边觉得修沐的黑料风头还没完全过去，所以今年只是让他走个过场……”
　　他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有点 “老母鸡护犊子” 的心情，将矛头准确邱行风：“影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家修沐比不过你？！”
　　邱行风轻捏着陆修沐的后颈：“不好意思，是我家的。”
　　高鑫没心情和他咬文嚼字，说实话他也不太有底气和邱行风在演技方面叫板，但就是自家孩子我可以骂，但是别人不行。
　　“修沐早就成长了——”
　　不等高鑫说完，邱行风便说：“嗯，如果今年下半年他再多拍两部戏，我可能就没有这么足的信心了。”
　　陆修沐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评价，自发把这句话认成恋人间的情话：“虽然你在哄我，不过我还挺愿意听的。”
　　邱行风沉着眸光，直直盯着他：“陆老师，难道你没有发现，我最近接不住你的戏了么。”
　　陆修沐一愣，诚实地摇头。
　　邱行风见他这般呆愣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你真该多听听导演对你的评价。昨天你和女主角的那场感情戏，差点把小姑娘碾压哭了。”
　　“……” 陆修沐轻掀了下眼皮，其实他有好多话想说，每一句都这着点不确定性和欣喜，又在接收到邱行风肯定的目光后，咽了回去。
　　自从从邱行风那里 “偷” 到替换情绪的 “秘籍” 后，他后知后觉开了窍，也许邱行风的办法不对其他人起效，但就像是一个魔盒开关一般，为陆修沐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于演戏越来越得心应手，但没想到，或者说他从来没想过，能有超过邱行风的一天。
　　高鑫也反应过来：“所以… 修沐真要拿影帝了？！”
　　“不会让你等太长时间。” 邱行风说完假模假样叹口气，“陆老师，我压力好大啊，感觉自己亲手制造出来一个敌人。”
　　陆修沐动了动唇，不知道要在这种情况下说些什么。
　　短暂的四目相交后，邱行风勾着他的脖颈，碰了碰他的唇，随后将下巴抵进对方的颈窝里，鼻尖抽动，仿佛在闻陆修沐的味道。
　　陆修沐偏头去看，吊灯柔和的晕光勾在邱行风侧脸上，染出一道温和的弧线，属于邱行风桀骜的棱角在灯光下，都有磨平的趋势。
　　也可能是，他主动把那些锋利收敛了起来。
　　陆修沐听到他说：“但是输给你，我又觉得心甘情愿。”


第55章 尾声 后记 首先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小可爱，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
　　一个月后，海峡大剧院前灯光四射。
　　时间已经入冬，秋季泛黄的影色被潇冷的冬风和独属于季节的白所取代，清早时分还飘了几片零星的雪花，然而天气的恶劣没有阻拦人们对电影节的热爱。
　　艳丽的红毯和不间断的闪光灯为那个驻守在会堂里的奖项，镀上一层非凡的光。陆修沐下车时不自觉眯起双眼，他有段时间没出现在公众的视线范围内，此时反倒找回些初入圈子的窘迫，居然难得产生出一丝紧张。
　　邱行风察觉到他的反常，宽大的手掌握住他的腕骨，轻轻搓了下。
　　一碰即逝。
　　陆修沐愣了愣，后知后觉摸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还残留着 Alpha 的温度。他感觉负面情绪被这个小动作熨得服帖，同时又觉得心尖被捏了一下。
　　陆修沐是为镜头和灯光而生的，哪怕长时间不与它们接触，他依然坚信这个道理，现在，他只是有一点点慌张罢了。
　　而邱行风恰到好处的关怀，正好把那个 “一点点” 填补上。
　　陆修沐觉得他们在不经意间越来越契合，或许真如邱行风所说，他们之间的羁绊不在于匹配度的高低，而是不用言语的沟通。
　　直到楚孟婷挽住陆修沐的手臂，后者才将视线拉到自己的女伴身上。
　　他因《喜宴》而入围，自然也要跟着剧组一起走红毯。姜炻大概想观众记起影片的种种细节，要求邱行风陪同两位老戏骨，而楚孟婷和陆修沐以 “姐弟” 的身份结伴而行。
　　“干嘛，你们走个红毯还要秀恩爱？” 楚孟婷调侃着，“请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陆修沐笑了笑，绅士地替她拉起大裙摆：“我的失职。”
　　楚孟婷眨眨眼，做了个奸计得逞的表情：“如果你把你们相处的细节——最好是在床上的细节，一五一十告诉我，我就原谅你的错误。”
　　“你会失望的。” 陆修沐说，“我们在一起的精彩程度远不及你传给我的同人文。”
　　“你看啦？” 楚孟婷有些诧异，她总觉得正主看自己的同人文很怪异，至少她就看不下去以她为主角的拉郎剪辑。
　　“嗯，当个乐子打发时间了。”
　　陆修沐随口糊弄一句，没说就因为在看十八禁文包时被邱行风抓包，差点被 “玩” 死的后续。
　　“唉，自从和你熟悉以后，我总觉得网友们写的同人都带有点 OOC 的意思……” 楚孟婷没有说下去，忽然咬着牙打了个冷颤。
　　陆修沐扫了一眼她裸露的肩膀：“借你外衣？”
　　楚孟婷看着走在前面的邱行风，说：“算了，我师兄醋劲太大，我顶不住。”
　　“我也没说让你穿我的。” 陆修沐抬起下巴冲着姜炻那边扬了扬，“姜导和赵飏老师都在呢。”
　　说罢还补充一句：“我要为邱老师杜绝所有绯闻。”
　　楚孟婷：“……”
　　她一时不知该为自己的 CP 尖叫，还是同情自己。最终她还是以 “不影响美感” 拒绝了陆修沐的提议。
　　众人顺着指引在签字板上落好名，准备离开时，又被主持人叫住：“沐沐，邱影帝，请留步。”
　　两人走到采访席上，因为诸多阴差阳错的事件，这竟然是如沐春风官宣后，他们第一次同框，台下的记者疯狂按动闪光灯。
　　主持人先是按照流程，提了几个与《喜宴》相关的专业性问题，接着话音一转，问：“这应该是你们首次同框吧，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 邱行风看向陆修沐，半开玩笑道：“我们天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能有什么感觉？”
　　陆修沐无奈，回给他一个 “你正经点” 的眼神。
　　“好好，我重说。” 邱行风有意纵容，“能和陆老师一起入围金鸡奖，是我的荣幸。”
　　他的侧重点不是入围，而是和谁一起，所以他刻意将对陆修沐的称呼说得很慢，主持人夸张地点点头：“能看出两位的感情很好了。”
　　邱行风赞同他的说法，眯着眼舔了下后槽牙，似乎想对 “很好” 这个词做详尽的展开说明。
　　陆修沐只看他的小动作就把他的心思摸透，先一步开口：“还可以，谢谢。”
　　邱行风颇有点意犹未尽之感，但也只能附和地笑了下。
　　“那邱影帝也支持沐沐做志愿者，对吗？” 主持人又问。
　　邱行风默了一瞬，正色道：“如果只站在 Alpha 的角度上来说，我不能接受自己的 Omega 和他人交换信息素，但陆老师是我的男朋友，不仅仅是哪个 A 的附属品，他有独立的思想和行为，我会以恋人的身份尊重他所有的决定。”
　　陆修沐眸光闪了一下，默默扭头看着他。
　　其实他们从没有坦诚布公地讨论过这个问题，许是因为邱行风也患有过紊乱症，所以陆修沐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们不会在这方面产生分歧。
　　到了此时陆修沐才知道，邱行风也只是一个正常人，午夜梦回时会产生极度阴郁的想法——他融入身体的强烈占有、霸道的欲望，想让他把陆修沐藏起来。
　　可他永远不会这样做。
　　性别的分化赋予了 AO 相互吸引的本能，文字工作者为这种 “天赋” 冠以 “爱情” 的称呼，然而排除了生理上的冲动，尊重和克制或许更能诠释这两个字的真谛。
　　陆修沐想不到要说些什么去表达自己的心境，最后用普通直白的两个字道了谢。他轻音说：“谢谢。”
　　邱行风低笑：“怎么这样生分？我们不需要在镜头前表现‘相敬如宾’。”
　　气氛一瞬间回升，陆修沐因感激而起的酸涩也落了下去。
　　“对对对，粉丝更愿意看你们秀。” 主持人跟着炒气氛，“那我也替粉丝问一句，你们几年前就认识了，怎么才在一起？”
　　他在说两人营业时编造出来的那个故事线，这也是目前大众都认同的事情。
　　驻守在外围的粉丝尖叫起来，而陆修沐和邱行风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主持人看着两人的表情，还以为自己说错话，正想开个玩笑圆上 “错误”，邱行风抬起话筒：“情况有些复杂，大概就是我在追他的同时，他也在追我，但我们却阴差阳错错过了好几年。”
　　“啊？” 主持人懵了。
　　“刚和陆老师认识的时候，由于一些原因我不能喜欢他，所以下意识把他定义在普通朋友的范畴里。” 邱行风解释，“也是因为这个固有的认知吧，我那段时间不想去了解他，交谈时也都不冷不热的，所以没在一起。”
　　“嗯，他确实很冷淡，有时碰了面，都说不上几句话。” 陆修沐说。
　　“翻旧账？” 邱行风挑起眉。
　　陆修沐难得主动替他开了屏：“是在说你人格魅力强，不怎么说话都能让我喜欢你。”
　　主持人虽然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还是嗅到浓重的狗粮味道：“那后来？”
　　“后来接触多了，了解也多了，自然会喜欢陆老师。” 邱行风说，“只不过我那时以为他喜欢的是别人，所以有耽误了不少时间。”
　　远处的粉丝爆发出异口同声的尖叫：“双向暗恋！”
　　邱行风笑了下，面向粉丝说：“发挥你们的想象吧，再多的不能透露了，这是属于我和陆老师的独家秘密。”
　　这场简短的采访最后在高甜度糖分里落下帷幕，邱行风和陆修沐走进会堂时，《喜宴》剧组已经落座。
　　主办方非常有心，将两人的座位排在一起。
　　陆修沐看着椅背上的名字贴纸，条件反射般望了眼不远处的姜炻。
　　正巧姜炻也看了过来：“干什么？宣传期都过了，我不再做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陆修沐尴尬地笑了下，默默坐好。
　　邱行风则相当直接：“你看看你把我们陆老师吓的，都有心理阴影了。幸亏你退休的早，不然全娱乐圈的演员都会躲着你走。”
　　姜炻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那你有本事就别靠着我拿影帝啊。”
　　“我靠实力，不是你。” 邱行风反驳。
　　“哎，都低调点。” 赵飏提醒，“其他剧组的人还看着呢，不知道的会以为我们做了黑幕，一定要拿奖呢。”
　　“如果今年我不是影帝，那才是有黑幕。” 邱行风淡定道。
　　赵飏背气，看向陆修沐想让他管管，没想到陆修沐竟然仔细分析起这次提名演员的演技，然后下了结论：“我也觉得邱老师是影帝。”
　　“我也这样想。” 楚孟婷居然也跟着闹，“今晚过后师兄的身价又要往上翻了，以后就是我们公司的招牌三金影帝。”
　　赵飏心说，全娱乐圈最不会自谦的演员都被姜导挖进了《喜宴》。
　　随着会场里越来越热闹，万众瞩目的第 58 届金鸡奖颁奖典礼终于开始。
　　身穿高定的男主持和拖着长晚礼服的女主持带着笑容走上台，两人迎着炽热的光线说着开场白：“又是新的一年，又是一届金鸡奖，今年影坛百花齐放，不仅有铭刻历史的《红峰年代》，描述都市生活的社会缩影《成年人的烦恼》，还有被网友们调侃致郁系神作、姜炻导演的毕业作品《喜宴》……”
　　主持人每说到一部剧，舞台灯光就移动到相应的剧组人员身上，随着灯光的快速转移，陆修沐忽然觉得喉咙干涩，那颗不老实的心脏也开始砰砰得乱跳。
　　理智他告诉他要相信邱行风，一定没问题，然而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他又莫名产生担忧的念想——
　　万一……
　　想到这里他还要在心里强调，只是万一，邱老师没有得奖怎么办，他已经因为紊乱症耽误了两年，还可以继续耽误么？演员的黄金时间很短，真的有那么多的时间能浪费在期待与失落里么……
　　他忍不住借着昏暗的光线偷偷去看身边人的脸，然后又在对方神色如常的表情里放松下来，暗骂自己有病。
　　明明自己评选 “最佳新人奖” 时，都没产生如此剧烈左右摇摆的心绪。
　　“怎么了？” 邱行风感受到他的视线，压低声问。
　　“我… 没事。” 陆修沐不安地扭动一下，好像椅子里长出了钉子。
　　邱行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身体往他那边靠了一些：“陆老师，你在为我紧张。”
　　他没用疑问句，直接戳破陆修沐矛盾的心思。
　　“我——” 陆修沐抿了抿唇，“不是不相信你，也觉得你一定能得奖。就是、就是……”
　　他 “就是” 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自暴自弃般瘫靠在椅背上：“我可能有病，总是习惯性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邱行风在黑暗中摸到他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揉捏：“没病，你只是太喜欢我了。”
　　若是放在平时，陆修沐还会在心里半真半假骂一句 “不要脸”，现在倒是坦坦荡荡认了：“喜欢你真的能影响思维。”
　　邱行风表面上没什么变化，目光依旧虚落在大屏幕上，然而却趁着众人不注意，抬起陆修沐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他的声音温和：“谢谢你替我担心。”
　　这对于邱行风来说也是一种快要被遗忘了的情绪，似乎所有人都认为，只要邱行风出现在各大颁奖礼上，他就注定能收获奖项，甚至连他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他自信于自己的演技，也不愿意将心思浪费在担忧这种负面情绪上。
　　然而现在却有一个人，劳心劳力替他担忧。
　　这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圈子里浮浮沉沉这么长的时间，身边终于有了一个会一直陪伴他的人。
　　“如果我没得奖，你会失望吗？” 邱行风问。
　　“怎么可能。” 陆修沐觉得他问了一个相当白痴的问题，“下次再努力就好了。”
　　邱行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那三金影帝也没那么重要，它就是个有点沉的金属物件。”
　　陆修沐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莫名跟着对方笑了一声：“很沉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 邱行风想了下，又说：“一会儿拿回来让你自己感受。”
　　恰好，颁奖嘉宾拆开了信封。他故作夸张地 “哇” 了一声：“第 58 届金鸡奖影帝的获奖人是——”
　　他忽然又将卡纸放下，不顾台下的嘘声，继续说：“我形容一下这位影帝吧，你们猜一猜。他十七岁入行，第一部 戏就让他跻身一线影星的行列，被众多影坛前辈誉为最有潜力的新星，二十一岁拿下金爵影帝，二十三岁时又和姜炻导演横扫了当年的影视圈——” 
　　这时台下已经沸腾起来，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 “邱行风”，接着会场里响彻他的名字，就连聚光灯都已经提前落在他的身上。
　　而当事人好像没看到众人的目光，侧头附在陆修沐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好了，这回你可以亲自测测奖杯有多重了。”
　　陆修沐忍不住笑起来。
　　“没错，现在有请我们的三金影帝——《喜宴》，邱行风！”
　　瞬间掌声如潮，姜炻和楚孟婷他们已经站起身和邱行风拥抱，而他迎着快速晃动的灯光，大步跨上领奖台。
　　握住奖杯的那一瞬间，邱行风下意识晃了晃，然后视线和陆修沐的相交。
　　两人在心有灵犀的时刻，不约而同笑出声。
　　颁奖嘉宾：“能看出来行风心情很好，现在请发表你的获奖感言吧。”
　　邱行风握住话筒顿了一下：“其实我之前已经准好获奖词了，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有件事挺急的，所以……”
　　他看向镜头：“谢谢《喜宴》全体工作人员，谢谢粉丝们的一路支持，谢谢。”
　　然后在大家还没回神的时候，又大步下了台。
　　晕黄的灯光随着他一路移动，现场嘉宾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再次鼓掌，台上的颁奖嘉宾似乎在调侃着什么，但邱行风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这一刻所有的荣誉在陆修沐的注视下淡化，这条铺设着红毯的路调转了方向，他憧憬着的未来不在台上，而在台下。
　　不管有没有阴差阳错，兜兜转转了一圈再回望时，邱行风才发现，最艰难的时候，身边有他，最开心时，身边还是他。
　　他看到他的陆老师站起身，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座奖杯。
　　没有人再去在乎它到底有多重，也没人在乎这个奖杯意味着什么。邱行风在镜头和掌声中，倾身吻他。
　　时间仿佛变得没有尽头，灯光透过大荧幕全力奔跑——
　　他们是属于彼此的最佳奖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