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和我装穷》作者:林七年   文案:   宋厌转学第一天就撞见自己的新室友被一群混混堵在巷子里要债。   新室友手起棍落,小混混落荒而逃,边跑还边不忘骂骂咧咧:   “你说你长了这么一张小白脸,去找个富婆早就发家致富了,还怕还不上这点钱吗!”   新室友面露赞同并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宋厌:“……”有个屁道理。   于是为了阻止新室友就此走上歧途,宋厌开始了定点扶贫清纯美貌男高中生的不归路。   没钱吃晚饭,他买,没钱交书本费,他交,没钱买围巾,他趁着买一送一再捎上一条。   本来就被家里限制了经济支出的宋大少爷不得不学会勤俭节约吃苦耐劳。   然后他爸就带他参加了一个晚宴:“来,小厌,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夏爷爷的孙子,夏枝野。”   宋厌看着面前一身定制西服,脖子上却围着他从学校门口买一送一淘来的破围巾的夏枝野,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刀。   当晚,某高中男生宿舍传来家暴声:“滚你妈的,别和我装穷!”   被家暴对象却只是耐心哄道:“没和你装穷,是真穷。但我以后会很有钱,还会把钱都交给男朋友管,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臭不要脸脾气很好骚话攻X嘴硬心软脾气很差酷哥受   内容标签: 强强 甜文 爽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厌,夏枝野 ┃ 配角: ┃ 其它:微博:@林七年年年   一句话简介:没装穷,就是误会出真爱   立意:男人不能想着吃软饭   作品简评:从小娇生惯养的富二代宋厌转学到南雾之后误以为新室友家境贫困,为了阻止新室友走上歧途,开始定点扶贫,却在扶贫中感受到了从小到大没体会过的温暖和热闹,于是两人相互陪伴相互治愈,一起走过了青春最美好的时候,成长为最美好的样子。本文基调轻松,落笔诙谐,人物形象塑造鲜明,人物互动欢脱治愈,既让人能够轻松一笑,又能感受到笔下青春少年的意气风发和积极美好,人物之间的相互羁绊和救赎治愈也让人动容,是一篇值得一看的校园小说。 第1章 初遇   南方的八月总是潮湿间裹着黏热。   云层撕裂一道口子,暴雨歇斯底里砸下,湿漉漉的灰色涌淌在天地间,走廊里压着沉闷的昏暗。   路过的女生却多了起来。   “诶,那男生以前没见过,新转来的?”   “应该是,我早上看见刘德青去校门口接他了。”   “我也看见了,还是辆京A的迈巴赫。”   “卧槽,这种富二代想不开来我们学校干嘛?”   “成绩太差在其他重点高中跟不上呗。不过管他呢,长得好看不就行了。”   她们低声议论的对象这会儿正站在教务处外的走廊前,青灰色的天光顺着屋檐笔直地落在脸上。   的确好看。   清瘦挺拔,眉眼漂亮,好看到扔进选秀节目里哪怕是个活体废物都能原地出道的程度。   只不过不知道是因为额发过长耷了眼,还是肤色苍白得过了头,总归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颓感,不太招人喜欢。   “小厌。”   有人叫了他一声。   男生散漫回头。   叫他的是位年轻优雅的女性,刚从教务处里出来,语气放得温缓:“刘主任这边我都说好了,以后有事就找他,会多照顾你的。只是今天下雨堵车,阿姨再不走的话可能赶不上飞机了,我明天一早还要去给乐乐报名……”   “没事,我自己去宿舍就行。”   宋厌平淡地打断了她后面的歉疚。   其实覃清作为后妈,放着亲生儿子宋乐乐独自在家不管,千里迢迢跑到南雾市来给他这个继子办转学,已经算仁至义尽。   总归比他那个从头到尾除了打电话骂人就再也没出现过的亲爹强。   “你爸也不是不管你,只是……”   大概覃清也觉得这种安慰有点过于虚伪,说到一半没说下去,只是掏出一张黑色卡片递给宋厌,“你爸的副卡,他说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生活,物质上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这话是她现编的。   宋厌以前在家的时候洗衣服和做饭就得两个不同的阿姨,出门上学基本也都是司机接送,不说挥金如土,但也算得上锦衣玉食。   现在一个人被送到外地这种连名校都算不上的公立学校寄宿,覃清不觉得这大少爷能吃下这个苦,就多了句嘴:“小厌,这事儿只要你给你爸道个歉,认个错,就算完了,没必要来这种地方遭罪。”   宋厌随意把卡塞进衣兜,没说话。   覃清到底也不好多说,叹了口气,象征性地嘱咐几句后就在司机的催促下匆匆上了车。   迈巴赫造价不菲的尾灯很快消失于南雾市泼天的雨幕。   宋厌低头在高德地图里输入“南雾三中西区宿舍1栋”。   通常来说,从一个学校的大门到它的学生宿舍应该用不上导航这种东西,但南雾三中是个例外。   这所学校从历史之初就以小破旧而闻名,却在时代变迁的风雨洗礼中飘摇了整整一甲子依然屹立不倒,并且因为人口激增而不得不扩建。   但学校位于老城区,周围全是居民楼,教育局又出不起拆迁的钱。于是扩建完教学楼后,就只能在距离校园几百米的地方强拆了一片违章建筑,勉强修成宿舍楼。   好在不算远。   宋厌看了一眼地图上显示的“当前距离800米,预计时长10分钟”,收好手机。   一手撑伞,一手推着行李箱,听着耳机里的语音导航,缓步往校门外走去。   校门外的老街两侧挤满了低矮的旧式居民楼。   楼上窗台搭满长杆,挂着零零散散忘记收回家的衣服,楼下小吃店把桌子椅子排成一串,男人们赤着胳膊围坐在马路牙子上打牌,一点儿也不顾身旁拖着长鼻涕的小孩四处乱窜。   说好听一点是烟火气息浓厚。   说直白一点就是五行缺城管。   宋明海决定把自己亲儿子从北京最贵的私立国际转到这所环境一般且一本率还不到百分之五十的公立学校来,流放的意思也很明显。   宋厌本人倒觉得还好。   反正在哪儿上学都一样,他们父子二人分居两地说不定还能为提高中国人均寿命做出一些力所能及的贡献。   但这并不能让他对现在身处的这座城市带上什么友善的滤镜。   当他第数不清多少次左转右转上坡下坡然后再一个左转并险险避开一个飞驰而过的自行车带起的漫天水花后,一张漂亮的小脸已经凉得可以结冰。   正好来电打断了导航语音,宋厌抬手不耐烦地点了两下AirPods。   耳机里立马传来沈嘉言杀猪般的嚎叫:“老宋!!!你他妈真转学了?!”   宋厌考虑要不要直接挂断,电话那头已经开始嚎啕大哭:“我的厌儿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开学考试我抄谁的去?考不及格我妈会弄死我的,呜呜呜……”   哭得撕心裂肺。   宋厌毫无怜悯之心:“那就提前恭喜阿姨少了一个不孝子。”   沈嘉言擤了把鼻涕:“你不是人。”   宋厌很礼貌:“谢谢。”   短暂的吵闹后,电话那头恢复正经:“不过你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真的活得下去吗。”   宋厌回答很简洁:“我智力正常。”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沈嘉言忙解释道,“我意思是你上学期最后两个月都没来上课,万一到时候跟不上进度怎么办?或者一焦虑,病复发了怎么办?而且就你这个大少爷性子,衣服不会洗,吃穿贼挑剔,脾气又臭又硬又欠揍,没我给你兜着,在外面被人打死了怎么办?”   宋厌:“……”   沈嘉言:“……”   短暂的沉默后,沈嘉言意识到自己似乎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对不起,没忍住。”   宋厌懒得搭理他:“行了,没什么事就挂了,我在外面不方便。”   “在外面溜达啥呢?”   “去宿舍的路上。”   “哦,那你多注意,我看你们三中贴吧说你们宿舍楼巨难找。而且南雾那地方你也知道的,2D地图根本装不下它骚气蓬勃的交通规划,特容易走丢。”   宋厌觉得800米10分钟的路程还跟着导航走都能走丢的话那和傻子也没什么区别,转过拐角:“放心,我不是……”   “不是”后面的“你”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不幸发现面前这条路似乎并不是路,而是一条放垃圾的死胡同。   宋厌预感不太吉利。   停下脚步,拿出手机,触亮屏幕,果然看见屏幕下方那排清晰明了的大字——[当前距离1.4公里,步行时长预计15分钟]   问:已知预计步行时长十分钟,小宋实际步行时长十分钟,那么剩余时长还有多少分钟?   答:十五分钟。   小宋本人:“……”   就他妈离谱。   电话那头沈嘉言还在喋喋不休:“不是什么?话怎么说一半呢?喂?喂。喂!人呢?死哪儿去了?出什……”   “没什么。到了。挂了。嘟——”   “……么事了……艹!宋厌你他妈又挂我电话!你这样在外面是会被人打的!”   宋厌没有听到沈嘉言后半截的咆哮。   挂掉电话,确认自己刚才的确是按着导航走的但也的确越走越远后,关掉导航,准备到巷子外面叫个车。   刚走两步,就被挡了路。   一个撑着黑伞的少年正背对着他站在隔壁巷子口。   个子很高,一眼就能看出超过了一米八五,蓝白色的校裤穿在他身上就有点短,被迫露出一截儿瘦削凛冽的脚踝,显得两条腿修长得过了头。   长腿哥对面还站着四五个头发染得五彩缤纷的社会哥,视觉效果大概就是一排鸡毛掸子成了精,还是修杀生道的那种,个个面目可憎,苦大仇深。   这种不良少年间的斗争,宋厌没什么兴趣。   但不巧的是他们堵住了唯一的出路,而宋厌又是一个极度讨厌和傻逼交流的人。   于是就在“跟鸡毛掸子精们废话一通”和“等他们其中一方死了再说”的选项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撑着伞,站在原地,开始看戏。   鸡毛一号率先进入流程:“哟,这不是巧了吗,还能遇上夏爷。”   鸡毛二号及时跟上:“说起来,你奶奶欠我们老大的钱该还了吧。”   鸡毛三号转了两下手腕:“不然就她那身子骨怕是经不起我们折腾。”   鸡毛四号顺势原地扎了个凶狠无比的马步:“哈!”   宋厌:“……”   这年头古惑仔都不需要就业资格审查了吗。   也难怪背对着他的那个男生连流程都不想走,只是散漫撂出一句:“行了,别磨唧,打吗?”   书包带子吊儿郎当地挂在右肩,袖子随意挽到手肘,也不弯腰驼背,但浑身上下就是散发出一种“老子看不起你”的痞懒气质。   连带着嗓音里那点儿很真实的没睡醒的倦意,显得整个人特别欠揍。   鸡毛掸子们压根儿忍不了:“打就打!谁怕谁!”   把伞一扔,蜂拥而上。   长腿哥却突然抬手:“等等。”   鸡毛掸子:“?”   长腿哥:“我拿个杀伤性武器。”   说着就从书包里掏出了一个长约四十公分的大木棍,随意往墙上敲了两下:“行了,来吧。”   看上去挺唬人。   为首的红毛鸡忌惮地顿住脚:“你这是啥?”   “我奶奶家的擀面杖。”   “……”去你妈的。   宋厌觉得这位长腿哥可能天生欠揍。   但不得不说,这位长腿哥四肢修长却很敏捷,气质懒散却也清爽,打起架来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招一式极为干净利落。   左手撑伞,右手还能棍棍直击要害,长腿一抬一踹就是一个鸡毛掸子应声而倒。   场面实在没什么悬念。   为了加快结束这场碾压性的战斗,当已经倒地一次的红毛鸡奋然起身打算从长腿哥背后给他一个致命偷袭的时候。   宋厌没有感情地提醒:“后面。”   长腿哥反身一踢,红毛鸡当场受到真正意义上的致命打鸡,捂着不可言说的部位痛苦倒地。   打鸡者隔着雨幕朝宋厌挑眉笑了一下:“谢了,兄弟。”   笑得怪招人。   顺便还把剩下的四个鸡毛掸子笑得怒从中来:“艹你妈的!这小子居然还带了帮手!兄弟们给我上!一个都别放过!!!”   宋厌:“……”   关他屁事。   然而清瘦苍白的漂亮少年冷冷清清地往雨里一站,看上去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混混们疯了一样地往上冲。   宋厌右手撑伞站在原地,等为首那人挥着棍子冲过来的时候,直接左手钳住对方手腕,反向一拧,再用力往膝盖窝一踹,那人便扑倒在地。   鼻骨直直撞上地面的石子,鲜血瞬间涌出,面部被迫亲吻上地面肮脏不堪的积水,还没来得及爬起,一只脚就狠狠碾上了他的背部。   宋厌脚下踩着人,下颌微抬,神色漠然:“继续?”   剩下的鸡毛掸子们站在原地:“……”   不是很想继续。   他们只是普通的无业游民,兼职混个社会而已,又不是专业的,这一看就打不过,还继续个屁啊。   但这话说出来也太没面子了,毕竟他们在鸡圈还是有一席之地。   好在长腿哥对他们几斤几两心里有数,拎着棍子在红毛鸡身边蹲下,慢悠悠道:“不继续也行。但我奶奶欠你们的那点儿钱早就还了,你们还这么屡次三番的来骚扰,是不是有点不大合适。”   “你懂个屁!那老太婆问道上借的钱就得按道上的规矩办,九出十三归,利息一分不能少!”红毛鸡强忍着某处的疼痛吼出了自己的职业信仰。   长腿哥脾气还挺好,点头道:“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说着站起身,提起腿,扬起胳膊,看样子是打算一脚踩到红毛鸡脸上,顺便再用擀面杖开个瓢。   刚才还理直气壮的红毛鸡立马吓得闭眼抱头,脱口大喊:“好好好!听你的!”   长腿哥:“展开说说。”   红毛鸡:“回头我就转告我们老大,说刘老太婆已经还清了,以后不用催了,这样总行了吧?”   长腿哥满意地放下自己的腿:“早这样不就没事了吗,我还想着你要是不同意我就麻烦一下警察叔叔呢。”   如果说打架还能冒着命搏一搏,听到警察两个字,几个混混就是真怂了:“别别别,夏爷,不至于,真不至于,我们这就走。”   说完也不等红毛鸡发话,架起他就准备狂奔离去。   结果架的时候没注意,一不小心碰到了重创之地,疼得红毛鸡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艹!夏枝野!你这个小兔崽子王八蛋下手怎么这么狠!”   夏枝野眉梢一挑:“抱歉,不小心呢。”   呢,你还呢,堂堂一个大男人你还呢。   红毛鸡看着那张人模狗样的脸,忍不住破口大骂:“别给老子撒娇!老子不吃你这套!你说你长了这么张小白脸,去找个富婆撒娇早就发家致富了,还怕还不上这点钱……唔……你们别捂我的嘴,让我说……唔……”   鸡毛掸子架着他们已然失去求生欲的带头大哥飞快地消失在了南雾市冷酷无情的大雨里。   夏枝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少年颀长清瘦的背影在雨幕里显出些许萧索落寞。   宋厌没缺过钱,但也知道这个年纪男生的自尊心有多强,当着同龄人的面被戳破如此落魄的真相,还被用傍富婆这种话来侮辱,多少会有些受伤难堪。   于是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转身欲走,却听到雨声激烈之中缓缓传来了一句:“有道理啊……”   语气饱含久逢知己的赞同之意与茅塞顿开的恍然之情。   宋厌:“?”   什么有道理?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本应备受创伤的落寞少男缓缓转头,用一脸探讨宇宙的尽头到底是铁岭还是松花江的认真表情看向了自己:“你说我这张脸……”   “?”   “如果下海挂牌是不是真的挺值钱?”   “……”   有个屁的道理。   希望能值个给你治脑子的钱。 第2章 再见   客观来讲,对面这张脸如果下海挂牌应该挺值钱。   皮肤很白,发色偏浅,鼻高眉深,是带有攻击性的骨相,但偏偏生了双天生带笑的桃花眼,于是懒洋洋地笑着的时候,就连鼻尖右侧的那粒小痣都显出种很招人的欠。   看上去挺能祸祸女孩。   就是脑子好像不怎么正常。   宋厌懒得和傻逼废话,撑着伞,掉头就走。   却被傻逼从身后搭上肩膀,在耳边压了声低缓的轻笑:“这位漂亮的小同学帮我个忙怎么样?”   说完,巷子那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就步履蹒跚地赶了过来:“小野,我听见那群人好像又来了?你是不是又跟他们打架了?”   看上去如果夏枝野真打架了她能直接原地心脏病发的程度。   夏枝野顺势勾住宋厌的肩,往回一带,笑得松懒:“没呢,我俩就是在这儿探讨探讨力的相互作用。”   “?”老人灵魂发问,“这么爱学习?”   夏枝野面不改色:“嗯,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   宋厌:“……”   神经病。   老人又问:“那这位?”   夏枝野眼都不带眨:“我朋友,大学霸。不信你问他?”   老人看向了宋厌。   宋厌也看向了老人。   短暂的对质。   宋厌面无表情:“嗯。”   老人总算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是小野的朋友,进来坐坐?”   宋厌冷漠地掰开夏枝野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用了。”   老人担忧道:“但你头发都打湿了,不快点擦擦回头就该感冒了。”   “不用。”   “怎么不用,你看你头发湿的,听奶奶的,快。”   “真不……”   “哎哟,我这个小老太婆要操心死了喂,心脏疼,心脏疼。”   “……”   看着老人做作的表演,夏枝野笑着重新勾上了宋厌的脖子:“走吧,你永远不可能打败一个试图关心你的小老太太。”   宋厌:“……”   他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   刘奶奶家的小院在巷子最里头。   宋厌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和一个老人发脾气,冷着一张脸被夏枝野勾肩搭背地带了过去。   门一开,一个披头散发的糯米团子就捯饬着小短腿跑了出来,一把抱住夏枝野的膝盖,仰着脸,又脆又甜地叫了声:“野哥哥。”   夏枝野顺手一捞,单手抱起:“来,小麻将,给你介绍个漂亮哥哥。”   谁他妈漂亮哥哥了。   宋厌:“我叫……”   “漂亮哥哥!”   “不是漂亮哥哥,是……”   “呀,你这孩子还磨蹭什么,快擦头发!”   “……”   两次自我介绍被打断后,宋厌选择闭嘴,走进屋内,收起伞。   漆黑的眸子里扫了屋子一圈,压着显而易见的暴躁。   整间小院就巴掌大块地儿,装潢陈设和日常用品都透露出拮据,但从里到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天井里的那棵桂花树也隐隐有了香气。   刘奶奶很快拿出两方干毛巾和两杯热水:“快擦擦,擦完把热水喝了,暖暖身子,免得感冒。”   把水递给宋厌的时候,笑着补了句:“放心,虽然旧,但都是干净的,不脏。”   宋厌本来不渴,听到这句话后还是选择了接过杯子:“谢谢。”   客气得很高冷。   夏枝野就随意多了,岔着腿往椅子上一坐,拎过小麻将就开始打理起她那头毛。   三岁小女孩儿的头发又软又少,夏枝野手又长又大,宋厌总觉得他一使力,小麻将就能当场致敬斯坦森。   结果不但没扯秃,俩羊角辫还扎得挺规整,末了夏枝野甚至还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新发卡给小姑娘别上:“不错,好看。”   小姑娘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里屋去照镜子,紧接着传来甜甜一声:“真好看!谢谢野哥哥!”   亲眼目睹了那个硕大硕大的芭比粉蝴蝶发卡是怎么别上她脑袋正中央的宋厌:“……”   审美这种东西大概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本人对此毫无逼数,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躺:“那下次野哥哥再给小麻将买个大红色的,一边一个,一起戴。”   宋厌脑补了一下,有点受到冲击。   “好好一小姑娘叫什么小麻将?   “哦,这个啊。”夏枝野靠着椅背,随手打开电视,CCTV6正好播放到《马达加斯加的企鹅》里菜鸟被捡到的那一段,“因为她是我从麻将馆门口捡回来的。”   语气稀松平常,内容却意外的劲爆。   宋厌刚想说抱歉。   夏枝野就转头看向他,一脸认真:“不过我一直觉得她是王室遗落的公主,以后必定会带我大富大贵,你觉得呢?”   宋厌:“……”   我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冷漠提醒:“我国是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   “啊,可惜了。”夏枝野说,“那你看看她有没有可能有泰国血统。”   宋厌没忍住:“我看你可能有点病。”   “……不错,你很特别。”夏枝野客观地评价后,问,“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宋厌。”   “哪个yan?”   “讨厌的厌。”   “……”   诡异的沉默。   夏枝野礼貌夸奖:“挺别致。”   宋厌嘲讽回敬:“和小麻将彼此彼此。”   他这名字从小就没少被人诟病,别人都说爹妈得有多想不开才会给儿子起这种名字,小时候甚至还为这事哭过闹过。   等后来长大了一点,才知道原来宋明海给他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是真的想不开。   而再长大一点,就发现这个名字其实起得极有水平,简直高度概括了他爹对他这一生的全部感情,所以也就凑合着用了。   不过显然夏枝野不怎么喜欢,指尖搭在有些皲裂的木质扶手上,轻叩了两下,语调压得慵懒低缓:“你这名字也太不顺口了。而且你看你这人,长得又好,性格又好,还很招人喜欢,所以……”   “?”   “所以不如以后就叫你宋大喜吧。”   宋厌:“……”   宋你妈的大喜。   他为什么会在听到下海挂牌的言论后还指望这人能说出什么正经话。   眉眼里的冷躁终于彻底压不住,放下杯子:“放心,没以后。”   说完拎起角落里的伞,准备走人。   正好撞上刘奶奶从厨房出来:“怎么这就要走?不留下来吃个午饭?”   宋厌觉得直接说出“因为我觉得你孙子脑子有点问题”这种真实原因可能略微有点不礼貌,换了个说法:“嗯,赶飞机,时间来不及了。”   “马上都要开学了,你现在坐飞机去哪儿?”老人家求知欲还挺强。   宋厌撒谎业务生疏,一时卡了壳。   夏枝野友情提示:“马达加斯加。”   宋厌:“嗯,马达……”   达到一半,反应过来,马你爸爸的达。   刘奶奶却已经追问:“马什么加?”   宋厌硬着头皮:“马达加斯加。”   “达什么加?”   “马达加斯加。”   “马什么达?”   “…………”   一旁看戏的夏枝野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行了,奶奶,你又不懂,就别问了,不然回头误了机,万把块就没了。”   “哦哟。那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快忙你的,记得到了那个马什么达,给小野报个平安。”   老人一脸认真模样。   间夹着夏枝野的一声低笑。   宋厌没说话,撑开伞,挡住自己那张棺材脸,径直朝门外走去。   他怕再呆一秒,这里就会发生暴力流血事件。   然而门里那道欠兮兮的声线却不知好歹地追了上来:“哦,对了,去马达加斯加的话应该会路过三中宿舍门口,记得第一个巷子左转的时候千万不要走到头,不然会迷路的哦。回头见。”   “……”   宋厌觉得回头最好还是别见了,不然到时候他俩总得没一个。   .   虽然不知道夏枝野是怎么看出来自己要去三中宿舍的,但得益于他的提醒,宋厌这次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办完手续去拿钥匙,顶着泡面头的宿舍阿姨喜气洋洋:“我给你说,你这次运气好,分到的宿舍只有一个人住,那男生还特别爱干净。”   宋厌按着钥匙上的房间号找到六楼最里面那间的房门,一推开,发现果然比想象中的男生宿舍整洁很多。   右侧一排是柜子和书桌。   左侧是两架上下铺。   其中一架整齐地堆满行李篮球鞋子还有一把木吉他,另外一架的下铺床单平整,被子叠得方方正正,上铺则空空如也。   宋厌不想动别人的东西,就凑合着选了这个上铺。   潦草地收拾完后,拍了张照片发给覃清报平安。   很快收到回复。   [覃姨]:收拾好了就快去吃饭,别忘了下午两点去学校。手续都办完了,到班主任那儿报个道就行。   [覃姨]:听刘主任说你们这次的班主任是个年轻女老师,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你别惹人家生气。   宋厌寻思着他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能怎么惹人家生气。   靠名字吗?   不过刘德青倒也没说假话。   这次新班主任的确年轻漂亮性格好,娃娃脸,大眼睛,笑起来还有俩酒窝:“我叫阮恬,是高二一班的英语老师,也是你们的班主任。听说你是从北京转来的?”   “嗯。”宋厌站在教室门口,勾着书包带子,耷着眼睑,应了一声。   倒不是他不礼貌。   只是他一米八一,阮恬一米五八,他不这样看不见她。   阮恬仰着脖子:“我知道你们学校,重本率百分之九十八,你成绩一直也挺不错,但好像上学期有一半时间没去上课?”   “生病。”   “嗷……这样啊……”   阮恬似有担忧。   宋厌没有情绪地补了句:“跟得上进度。”   阮恬担忧的表情瞬间消失,粲然一笑:“嗯,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所以就坐那里吧。”   她指向教室靠窗最后一排的角落:“正好可以和你同桌组成一对一互帮小组,共同进步。”   和原先学校的单人单桌不同,三中用的是双人一桌。   宋厌既不喜欢同桌这种近距离关系,也不喜欢一对一互帮小组这种傻逼关系,但又没办法顶着阮恬晨间剧女主角式的招牌笑容直言不讳,于是背着书包沉默地走了过去。   教室里一片哗然和窃窃私语也权当没看见,把书包往靠窗一侧的桌肚里一塞,戴上耳机,趴在桌上开始补觉。   手机却叮咚叮咚响个没完。   宋厌烦躁地直起身,捞出手机一点,就看见沈嘉言那傻逼的名字不停地在屏幕上坟头蹦迪。   [人间至甜小奶莓]:在?   [人间至甜小奶莓]:算了,管你在不在。   [人间至甜小奶莓]:作为你最好的兄弟,我今天有话要说。你这人脾气实在太差了,一天到晚顶着个死人脸,还动不动就挂人电话,言语挑衅,漠视不理,在外面分分钟被人打死。   [人间至甜小奶莓]:所以我就拿着你的八字找大师算了一算,然后发现你果然在南雾命犯太岁,即将遭受大劫,轻则身心受辱,重则失去自由。   [人间至甜小奶莓]:因此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最好的兄弟我,动用所有互联网知识给你收集到了南雾三中危险人物的名单,请你务必远离他们,活着回到我们伟大的首都。   [人间至甜小奶莓]:目标人物.xsl   “……”   为什么总是有人要刷新他对傻逼的认知下限。   抱着看看沈嘉言到底还能作什么妖的心态,宋厌顺手点开了表格。   [危险人物1号]:刘越,据说是个体育委员,还是个肌肉猛男,贼他妈爱打架,口碑极差。   [危险人物2号]:林宜玲,据说是个美女,爱好抽烟喝酒烫头逃课以及玩弄少男感情。   [危险人物3号]:……   没来得及看完,沈嘉言的新消息又发了过来。   [人间至甜小奶莓]:那个表格你看完没?   [人间至甜小奶莓]:没看完的话也没关系,着重看最后一个就行,就那个不良少年,长年混黑社会的那个。   [人间至甜小奶莓]:据说是个两米大猛男,曾经有过一挑六结果把对方全都挑进医院的光荣战绩,人送外号三中小霸王,还是个超级无敌大海王,贴吧起码有四十几个他的女朋友,简直令人发指!   [人间至甜小奶莓]:不过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你等我找找。   没等沈嘉言找出那人名字,宋厌就感觉身前一暗,似乎罩进一片阴影。   抬头一看。   看见了阮恬和另一个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正肩并肩地站在他面前。   “宋厌,这是你的新同桌,也是你的一帮一CP。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共同进步哦。”   阮恬说完就踩着小高跟噔噔噔地走了。   剩下他的新同桌站在白炽灯下,唇红齿白,眉眼微弯,笑出种明晃晃的好看:“这位来自马达加斯加的宋大喜同学,好久不见。”   来自马达加斯加的宋大喜同学麻木地看了他一眼,又麻木地看了沈嘉言新发来的消息一眼:   [小厌,我查到了,那个两米猛男大海王叫夏枝野,你把这个名字给我记牢了离他越远越好!听见没!]   然后面无表情地打出一行字。   [YAN]:应该是离不远了。   [人间至甜小奶莓]:?   [YAN]:我和他很快就会没一个。   [人间至甜小奶莓]:??? 第3章 负责   要么他尊严自刎。   要么夏枝野人死口灭。   总归如果编出马达加斯加这种瞎话的傻逼事情重见天日的话,他和夏枝野总得没一个。   在这儿之前,宋厌就当从来没见过这人一样,关掉手机,扔进桌肚,随手拿出张卷子,留给他的新同桌一个冷漠无情的侧脸。   他这小同桌长得倒是挺漂亮,就是脾气有点差。   夏枝野无声地勾了下唇角,没多说什么,随手拉开靠过道的那张椅子坐下,对前桌道:“作业借我抄下。”   “好嘞!”前排的小胖毕恭毕敬地拿出一沓卷子,“陛下您先宠幸哪一科?”   “哪科先交?”   “英贵人。”   “那就它吧。”   “得嘞!”   两人一唱一和,熟门熟路,一看平时就没少干这事儿。   宋厌瞥了一眼,觉得一帮一这种弱智活动大概是帮不到这位三中小霸王了。   结果这一眼恰好就被夏枝野抓了包,脑袋一偏,唇角一挑:“怎么,是不是觉得你的同桌贼他妈帅?”   宋厌冷漠无情地用红笔在试卷上划了个叉:“我只是觉得你们这种社会哥还会抄作业,挺难得的。”   夏枝野玩味了一下“社会哥”这个称呼,轻笑道:“毕竟干一行爱一行嘛,我们当学生的也不能让老师没面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听上去还挺骄傲。   宋厌差点就给他发朵小红花了。   看来虽然沈嘉言那篇危险人物报道十分扯淡,但起码有一点是对的——能离这个夏枝野有多远算多远。   毕竟众所周知,神经病具有人传人的现象。   他还不想年纪轻轻就坏了脑袋。   ·   一般来说,开学第一天下午都会留给学生补作业,南雾三中虽然升学率不高,作业却不少。   一整个下午,忙于给老师面子的夏枝野基本还算老实安静。   宋厌也把沈嘉言寄给他的那些卷子拿出来做了一套。   刚做完,阮恬就出现在教室门口:“同学们,我来通知几件事情。”   所有人忙着补作业,没人理她。   阮恬似乎也习惯了,站到讲台上:“第一件事是明天早上收班费,八十,交到体育委员那儿。第二件事是我有两个好消息,你们先听哪一个?”   依然没人理她。   “那就先说一般的好消息吧。因为这次补课会一直持续到九月开学,中途没有假期,所以为了减轻大家的负担,学校决定从今天开始到九月一号,所有高二年级都不用出席早晚自习。”   短暂的沉默。   “艹!我没听错吧!学校终于做个人了?!”   “恬妹最美!恬妹万岁!”   “那恬妹,不一般的好消息是什么?”   原本死气沉沉的教室倏忽活了过来。   阮恬笑得甜咪咪的:“不一般的好消息就是月底我们会和五中,八中,十一中,二十四中,联合举办一次盛大又隆重的摸底考试。”   刚活过来的众人瞬间又死了回去。   “诶,你们别这样。”阮恬补充道,“这次考试学校为了鼓励大家的积极性,特地拨了一小笔立夫奖学金打算奖励给这次联考总排名前十和总进步名次最大的同学,大家积极一点。”   众人死得更彻底了。   这事倒也不怪他们,三中的教学质量就摆在这儿,除了去年破天荒的挤进一个名额以外,每年联考前十都被五中和十一中瓜分完了,所以拨多少奖学金又关他们什么事。   至于进步奖,大家暑假干了些什么心里都有点谱,不退步就算佛祖法外开恩,又岂敢再犯贪嗔痴。   阮恬无奈:“算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今天自习就到这儿了,明天早上各科老师按时检查作业,该补齐的都补齐,实在来不及的英语作业就放到最后,听到没?”   “听……到……了……”   “看你们这死样。放学。”   “噢耶!开饭!冲呀!”   教室瞬间空空荡荡,只剩下最前面的阮恬和最后面的宋厌夏枝野。   夏枝野前前后后拒绝了四五个人的晚饭邀约,偏头看向宋厌:“这位来自马达加斯加的外国友人,要不我晚上请你吃个饭?”   宋厌一脸淡定地收拾着书包:“如果你再提这五个字我不介意把你的舌头扒下来快递到马达加斯加的沙漠中央的仙人掌上接受七天七夜烈日曝晒的洗礼。”   “……”   显然平时没什么人敢对社会哥这么说话,夏枝野的表情有点受到冲击。   “所以麻烦让让。”   宋厌拎着书包站起身,垂眼看向自己身边这位三中小霸王,一脸“你再惹老子老子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的酷比表情。   夏枝野微仰着脑袋,和他对视三秒,然后慢悠悠地吐出四个字:“你好凶哦。”   宋厌:“……”   哦你妈,拳头硬了。   正准备把挡着座位出口的夏枝野连人带椅子一起扔出去,讲台上的阮恬发了话:“你俩怎么还不走?”   夏枝野回过头,语调散漫:“报告老师,宋厌同学今天上午帮了我一个大忙,所以我想请他吃个晚饭,表示感谢。”   “这样啊。”阮恬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宋厌同学就赶快去吧,正好可以趁机联络联络感情,处好关系,培养默契。联考成绩就看你们了,加油哦!”   宋厌:“……”   谁他妈要和这傻逼联络感情。   ·   架不住阮恬亲自陪着他们出了校门,宋厌只能瘫着脸应了下来。   傍晚的老街比上午看起来讨喜多了。   尽管一样嘈杂拥挤,但各家店铺都亮起了灯,烧烤龙虾大排挡也摆得满满当当,食材一下锅,滋滋冒起油烟,空气里霎时充满各种辣椒与香料的味道,连带着人们吆五喝六的嬉笑怒骂都显得活色生香可爱起来。   夏枝野问:“你应该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吃饭吧。”   宋厌没回答。   因为他确实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吃饭。   虽然他妈死得早,他爸不待见他,但是从物质生活这方面来说,他从记事起就过得很优渥,尤其是随着年纪增长,宋明海生意越做越大,他在皇城根下也能算个实打实的富二代了。   他也不是看不上这种地方,只是单纯的没机会。   夏枝野看他表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懒洋洋地搭上他的肩:“行吧,那今天就请你吃顿大餐,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高手在民间。”   下一秒爪子就被用力拍掉:“别他妈动手动脚。”   “大家都是兄弟,搂一下怎么了。”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   “一起打过架,一起淋过雨,一起见过家长一起撒过谎,这还不叫兄弟?”   “……”   宋厌一时竟无法反驳。   于是这位兄弟就带着他在拥挤的人群和老旧的街道之间来回穿梭,七拐八拐,上坡下坡。   最后终于在一个隐匿于街道角落的小推车前停了下来:“阿姨,来两碗大份豌杂面,再来个大份狼牙土豆。”   宋厌:“?”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个小推车顶多一米来宽,旁边摆了个烧煤炉,炉上架了口锅,再搭了两张折叠桌和几个小马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宋厌:“大餐?”   夏枝野:“这个碗还不够大?”   宋厌:“……”   是挺大的,快赶上宋厌脸那么大了。   臊子也铺得厚实,辣油红汪汪一片,狼牙土豆炸得酥黄,撒上孜然和辣椒粉,闻上去格外的香。   卖面的女人则瘦得有些脱相,一双眼睛看起来大得有点突兀。把面端上来的时候,一个劲儿用手势冲着夏枝野比划着什么,脸上堆满憨厚又开心的笑容。   夏枝野把钱给她,她不乐意要,拼命往回推,最后还是夏枝野说了句“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来了”,才勉为其难的收下,继续去招待别的客人。   而宋厌已经提前用纸巾把桌椅来回擦了三遍。   “讲究。”夏枝野把书包随意往地上一扔,掰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宋厌,“尝尝。”   宋厌实在无法理解这个人带着自己绕了大半天,就为了来这犄角旮旯吃一碗可能连营业执照都没有的小面的行为。   但还不至于矫情到耍什么大少爷脾气。   接过筷子,尝了一口,面条劲道爽滑,臊子咸淡恰到好处,味道居然真不错。   不过虽然好吃,却也没好吃到值得人专门步行十几分钟来吃一口的程度,所以他觉得夏枝野这人或多或少还是有点毛病,只想快点吃完走人。   然而世界上有个成语叫事与愿违。   同时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成语叫冤家路窄。   两人坐在推车背后靠近台阶边沿的角落里好端端地吃着面,一道熟悉的声音非常煞风景地砸了过来。   “哟,老板娘,最近生意不错啊。”   “唔唔,唔唔唔。”   “别比划了,我们又看不懂,把钱拿出来就行。”   “唔唔唔!”   “嚷嚷什么嚷嚷,你开这个面摊没少沾我们老大的光吧?不然就你一个哑巴女人,能开得下去?就收你一点保护费你还不乐意了,懂不懂感……草!谁他妈扔的筷子!”   “抱歉,手滑。”   夏枝野擦着手,转过身,眼尾微挑,睨向对方,看上去散漫又不好招惹。   那群本来还嚣张跋扈的鸡毛掸子愣了愣。   三秒后。   “艹!夏枝野!他妈的怎么哪儿都有你!”   红毛鸡接近崩溃,连带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都开始出现幻痛。   夏枝野认真答道:“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缘你妈的分!”红毛鸡拿着把小刀,指着他们,吼得气势汹汹,“上午的事老子就不跟你计较了,这次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就少管闲事,不然别怪老子他妈的不客气!”   如果不是上午见识过这几人落荒而逃的样子,宋厌大概可能真的就被唬住了。   但是那一幕印象实在过于深刻,以至于真的就连一点儿紧张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只是一脸漠然地放下筷子,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10.   却被夏枝野按住了手腕。   宋厌掀起眼皮:“现在是法治社会。”   夏枝野一脸深情:“我知道。但这小摊没营业执照。”   宋厌:“……”   居然还真他妈的没有营业执照。   这要是报了警,怕是要连摊带锅一起端,基本就是断了这个哑巴女人的生路。   宋厌做不出来这种事。   于是面不改色地把沈嘉言的备注改成110,然后拨了过去:“喂,110吗,我报警。”   电话那头的沈嘉言:“?”   电话这头的鸡毛掸子:“??”   “大哥!他居然报警!”   “年轻人简直不讲武德!”   其中一个反应过来的鸡毛掸子扑上来就准备抢宋厌手机。   宋厌反应极快,举着手机起身往后一退。   然而脚却不小心从台阶边沿踩了空,脚踝往下一折,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变了脸色。   夏枝野见状,二话不说,站起身,操起马扎狠狠薅上了试图抢手机那位的脑袋。   一声闷响,那人捂着头痛苦不已地倒了地。   夏枝野就站在他旁边,眸光从眼尾瞥过,散漫扫向其他人:“还来吗?”   鲜血顺着他手中的马扎淌落在地,衬着凛冽瘦削的指节,有些触目惊心。   其他人:“……”   不太敢来。   “不敢来的话就趁着还没给警察说具体地址快点滚,不然这事儿没这么好打发了。”少年声音松散痞懒,却不难听出其中压着的冷戾之意。   不同于之前每次打架时散漫不着调的态度,这次的夏枝野看上去有些难得的动了真格。   加上这会儿路过的人多,闹大了对他们没好处,红毛鸡衡量片刻,咬了咬牙:“今天就放过你,这笔账以后再说,兄弟们,走。”   一群人很快消失在嘈杂的街头。   夏枝野扔掉马扎,走到宋厌跟前蹲下,伸手去卷宋厌的裤腿,宋厌想避开,却被夏枝野一只手就轻松地握住了脚踝。   少年过于瘦削的骨骼硌在掌心,有种易碎感。   夏枝野指尖轻轻抚摸过去:“肿了,我送你医院。”   宋厌抽出脚踝:“不用,我自己去。”   夏枝野抬头看向他:“你自己怎么去?”   “打车。”   “你觉得什么出租车能开进这里?”   “……”   看着大少爷瞬间垮下的脸色,夏枝野忍不住轻笑道:“放心吧,小同学,我会对你负责的。所以你选择婴儿背还是公主抱?”   宋厌一脸漠然:“我选择死亡。”   ·   这么漂亮的小同学,死是不可能死的,宋厌最后被夏枝野强行背到路边,打车去了医院。   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宿舍阿姨一看见宋厌打着石膏的腿,就忍不住惊呼出声:“哎哟,这是怎么搞得呀,要不要紧的啦。”   宋厌拄着拐:“没事儿,不要紧。”   的确不要紧,就是脚踝韧带拉伤而已,不算严重,打个石膏,修养两周,再吃点消肿消炎的药物就行。   只是这种漂漂亮亮白白净净的大少爷一旦受了伤,就特别招人疼,看得阿姨难过得不得了,用一种埋怨渣男般的眼神看向夏枝野:“是不是又是你搞的?”   夏枝野倒是没犹豫:“嗯,我的问题。”   阿姨得了劲儿:“我就知道!我给你说,你平时自己疯不要紧,但是不要招惹新同学好不啦?不过既然现在已经惹出事了,那你作为一个男生,就必须负责,好好照顾人家,知道不啦?”   夏枝野点头:“阿姨,你放心,我会对宋厌负责的。”   阿姨满意了些:“这还差不多。那你们快回房间休息吧,晚上早点睡,别仗着年轻就折腾到大半夜,听到没?”   夏枝野再次点头:“嗯,知道了,晚上不会折腾他的。”   阿姨又看向宋厌:“你呢?”   宋厌:“……”   不知道为什么这段对话他越听越不对劲,所以并不是很想参与。   但阿姨的关爱明显不容他抗拒,只能硬着头皮:“听到了。”   阿姨总算满意离开。   夏枝野偏头看向宋厌,笑得暧昧松懒:“来吧,宋厌同学,为了对你负责,我抱你上去?”   宋厌冷酷地送他一个字:“滚。”   然后拄着拐杖,准备靠自己的努力攀登上南雾三中宿舍六楼这座不可逾越的高峰。   然而攀登的第一步,“卡擦”一声,医院年岁久远的木制拐杖应声而裂。   宋厌:“……”   夏枝野:“……”   后者彻底忍不住笑出了声:“行了,不逗你了。哪个房间,我扶你上去。   前者面无表情地扔掉拐杖:“616.”   夏枝野抬了下眉:“房号不错,挺吉利。”   吉利个鬼。   真吉利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宋厌顶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臭脸,接过夏枝野递来的手臂,借着力,一瘸一拐地往六楼走去。   按理说,他觉得这事儿怪不到夏枝野头上。   毕竟人家只是请自己吃个饭,也没想到会遇上小混混,遇上小混混后也是自己想到报警这辄儿才会吸引火力,崴了脚。   整件事情里面,压根儿没有夏枝野主观意愿上的任何过错。   但宋厌觉得他和夏枝野这人大概是天生的相性不合,不然也不至于一见面就遇上打架,还把自己弄成个临时性残废。   更何况这人脑子多少还有点问题。   所以出于珍爱生命和珍惜智商的本能,宋厌决定以后和夏枝野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最好远到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不然怕哪天忍不住,闹出人命来。   想着,到了616门口,宋厌从夏枝野手里接过书包,冷漠送客:“到了。谢了。慢走。不送。”   然而夏枝野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厌不耐烦地撩起眼皮,压着点暴躁:“你不用回去睡觉?”   夏枝野低着头,看着他:“我是想回去睡觉,不过……”   “有屁快放。”   “门被挡住了。”   “?”   “我又不能对伤患动粗。”   “……”   “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先让让,让我把616这扇尊贵的大门打开再说?”   “…………”   开个屁,宋厌想直接把门焊死。 第4章 同床   可能是他平时对宋明海过于不孝,所以才会被发配到南雾来接受夏枝野的制裁。   亲眼看着夏枝野拿出钥匙熟练地打开616大门,并且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写着“夏枝野”大名的学生证后,宋厌周遭的空气已经可以直接问候液化氮。   夏枝野把自己的枕头被子往上铺一扔,再把宋厌还没收拾好的被褥抱到下铺来:“你腿脚不方便,就暂时先在下面吧。”   宋厌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夏枝野偏过头:“怎么?不乐意在我下面?”   宋厌:“……”   这人一天到晚说些什么垃圾话。   “我不习惯睡别人的床。”   “哦,那你单脚蹦上去一个给我看看。”   “……”   蹦你妈。   夏枝野笑了一声:“行了,别嫌弃了。床单被褥都是我今天刚换的,新的,干净。”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争下去显得自己矫情。   但宋厌从小到大就是保姆伺候惯了的人,哪怕以前偶尔住校,也是阿姨定点来收换洗衣服和床单被套,现在突然只身来了这么个生活环境大不如前的地方,还瘸了腿,哪儿哪儿都和他做对。   被芯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服服帖帖地钻进被套里,折腾半天后,被芯和被套已经缠成一团。   宋厌没了耐性,烦躁地一扔,眼角眉梢的不快把大少爷的脾气彰显得淋漓尽致。   夏枝野倚着床头看了半天,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走过去,展开被团,随手摆弄几下,再拎起来一抖,一切就变得熨帖。   往床上铺好,懒洋洋道:“以后遇到不会的东西,记得叫人帮忙,嘴长着就是用的。”   嘴长着能吃饭就行。   宋厌木着脸,扶着墙一瘸一拐跳进了浴室。   三中宿舍每个房间都有独立卫浴,避免了宋厌最尴尬和最讨厌的事情。   然而换下来的衣服习惯性地打算扔进脏衣篓却落了个空的时候,那股焦躁的情绪就又上来了——没了阿姨来定期收洗衣服,总不能还要自己动手吧。   宋厌想着就烦。   囫囵洗完澡,随便揉吧揉吧,把贴身衣物封进黑色垃圾袋里当一次性的扔了,不贴身的就往遮尘袋里一塞,计划明天拿去干洗。   然后头发也懒得吹干,直接躺上床,给手机充上电。   一开机,沈嘉言的微信和未接来电就疯狂涌了进来,宋厌才想起之前给沈嘉言打电话报假警的茬儿。   指尖挪动,回了一句:[没事]   手机那头秒回。   [人间至甜小奶莓]:艹,你吓死我了,我差点就报警了,后来我寻思着要真有什么事,你打电话给我,不是想不开吗,就没报。   [YAN]:还行,有点自知之明。   [人间至甜小奶莓]:不过下午你见到那个夏枝野了?那傻逼到底怎么样啊?传说中的身高两米腹肌八块抽烟烫头胸口黑龙还有四十几个女朋友是真的假的?   “假的”两个字还没发出去,浴室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宋厌抬头一望,正好看见夏枝野裹着一身水汽,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刚洗过澡,身上只穿了条宽松的灰色睡裤,裸着上身,皮肤在灯光下呈现出健康的白皙,宽肩窄腰大长腿的优越身材也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人鱼线和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   擦着擦着头发,发现宋厌在看他,眉梢一抬:“怎么,被你同桌我这副完美的肉体惊艳到了?”   宋厌:“……”   惊艳你爸爸。   “啪”的一声,直接反手拍上床头的吊灯开关,徒留那具完美的肉体独自在黑暗里抓瞎。   然后面无表情给沈嘉言回了过去:[真的,尤其是傻逼这一点]   ·   夏枝野这个人虽然有点傻逼,但脾气很好,只是低笑了一声,并没有和宋厌计较。   而且睡相不错,既不打呼也不磨牙还不翻来覆去,几乎没有制造出任何噪音。   处暑未消的夜晚,沉闷缓慢没过,像令人窒息的潮。   宋厌数了几千只羊后,还是睡不着。   终于从床上坐起,单脚跳着挪动到行李箱前,翻找起药物。   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那瓶熟悉的助眠药,看来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忘带了。   这药是国外进口的,他一个未成年人在外面没法儿买到。   想到这儿,宋厌愈发烦闷焦躁了。   来了南雾后他就没遇见一个顺心的人,一件顺心的事。   自暴自弃地关上箱子,准备折返,正好撞见夏枝野从上铺爬下来。   这人显然已经睡得很熟,起来后眼睛都不带睁的就直奔卫生间而去,途中根本没看见宋厌,也就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宋厌径直回到床上,盖好被子,继续数羊。   没数几只,身后的床铺就明显往下一陷,紧接着背后一暖,一只沉甸甸的胳膊压了上来。   “?”   宋厌转头一看,正好对上夏枝野那张放大数倍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脸。   “……”   呼吸匀速,面貌安详,仿佛一只英俊的死猪。   宋厌冷酷无情地把他的胳膊扒了下去,然后用力拍了两下脸:“醒醒,走错床了。”   夏枝野纹丝不动。   宋厌又不耐烦地踹了一脚:“醒醒!”   夏枝野依然纹丝不动。   宋厌怒了,打算把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推下去,但刚起身,夏枝野就把脑袋埋进他脖颈间蹭了蹭:“妈,别动,困。”   宋厌:“……”   谁是你妈。   直接把这人从六楼扔下去算了。   然而大概是窗外落进来的灯光太温柔,晕在夏枝野低垂着的长密眼睫上,显得他整张侧面都柔和温顺起来。   毛茸茸的脑袋轻蹭着颈间的皮肤,看上去像一只无害又黏人的大狗狗。   燥闷了一天的宋厌突然在那一刻生出一种极度接近平和的无力感。   沉默看了三秒:“……”   算了,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于是又认命般地背对着夏枝野躺回了被窝。   身后的人顺势把胳膊搭上了他的腰。   宋厌也放任不管,裹紧被子,闭上眼,自暴自弃地想,管他妈的,睡得着就睡,睡不着拉倒。   背后过于紧密的温热依靠在夏夜显得格外黏闷,无力感却带着巨大的疲惫和某种柑橘调的洗发水味道一起缓慢没过他的神经末梢,逐渐麻痹了那些属于白日的烦躁和困扰。   ·   翌日早晨,两人是被一阵疯狂的敲门声叫醒的。   宋厌起床气重,皱着眉扯过被子把头一蒙,继续睡。   夏枝野起身开门,朝门外两人不耐烦道:“催命呢。”   “怎么说话呢,我和商淮这不是怕你又睡过头又迟到又被刘德青骂吗。”   “就是,我和周子秋都是好意,绝对不是为了一大早就来问你借漫画。”   夏枝野初中开始就和这两人鬼混,太知道他们是什么德性了,白眼都懒得翻一个,让开身:“自己去找,拿了就滚。”   “得嘞,谢谢夏爷!”   两人破门而入,直奔目标而去,然而却在夏枝野的床前顿住了脚——因为他们看见了夏枝野的被子下方露出了一截腿。   一截又细又白又直的腿。   腿型笔直纤长,踝骨精致凛冽,皮肤被深灰色的床单衬出一种脆弱感十足的冷白,陷在柔软的布料之中,实在惹人想入非非。   周子秋不禁痛心疾首:“夏枝野,你怎么能这样!”   商淮怒其不争:“就是!你怎么可以把女生带回宿舍!”   “你知不知道现在就连某些文学网站都不准未成年人发生关系了!”   “你还在现实生活中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你这简直就是对彼此的不负责任!”   “还是对纯洁恋爱的无情践踏!”   两人慷慨激昂,义正辞严,似乎恨不得当场把夏枝野浸猪笼。   然后被子就被掀开,露出一张漂亮精致却臭到打算当场灭口的脸:“谁他妈是女生。”   商淮:“……”   周子秋:“……”   虽然一般男的脸确实长不成这样,但这也确实应该是个男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夏枝野,满脸震惊:“老夏,你他妈居然好这口?!”   夏枝野:“……”   宋厌:“……”   傻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夏枝野照着他们的脑袋一人给了一下:“一天天脑子里都装些什么黄色废料,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宋厌,和我一个宿舍,脚崴了,我就把我床让给他了。”   商淮正好瞟到宋厌另一只打着石膏的腿,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想如果你真的好这口,我就要质疑一下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到底纯不纯洁了。”   “滚,就算老子是弯的,也看不上你们这样的。”夏枝野一脚一个踹出门外,“记得帮我带早饭,两份儿。”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转头对宋厌道:“走吧,起来收拾收拾,送你上学。”   ·   尽管宿舍楼到教学楼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是按照宋厌的伤势和南雾市的地理情况来说,基本也够得上一个飞夺泸定桥的难度。   加上宿舍位置太隐蔽,打车不好打,等两人终于到了学校大门的时候,已经迟到了足足二十分钟。   刘德青站在学校门口,远远看见夏枝野,立马开始嚷嚷:“怎么又是你!开学第一天就迟到,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教导主任放在眼里?还有没有把校规校纪放在眼里?检讨!必须写检讨!写一千……诶,宋厌同学?你怎么也在这里?”   “脚受伤了,夏枝野扶我。”   “哦,这样啊,那没事了。同学之间嘛,就应该互帮互助团结友爱,夏枝野,不错,老师对你进行口头表扬,快去上课吧。”   “行,谢谢刘主任。”   夏枝野扶着宋厌一瘸一拐地往教室走去。   宋厌问:“你笑什么。”   夏枝野:“没什么,就是觉得刘主任不愧是学过川剧的。”   “?”   “变脸变得真好。”   “……”   是挺好的。   不过大概也是因为覃清打点得好。   但不幸的是,不是所有人都和刘德青一样善于变化。   早上第一节 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叫罗伟,是个年过五十的坏脾气老头,眼看都要下课了这两人才姗姗来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管什么受伤不受伤的,吊着嗓子,摔着三角板,足足把两人骂了五分钟,才以一句“一人一份五百字检讨”做了结尾,放他们回了座位。   刚到座位,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一嗓子吼起来:“夏枝野!你暑假作业呢!”   “报告老师,做完了。”   “做完了就交上来!”   “做完后我又弄丢了。”   “……”   罗伟觉得自己三十年的从业经验受到了侮辱,手往门外一指:“你们两个给我站到外面去!检讨再加五百字!写完前不准回来!”   无辜躺枪的宋厌:“?”   他决定抢救一下:“老师,我只有一条腿。”   “一条腿也给我站!”   “?”   “金鸡独立没学过?”   “……”   也行吧。   刚进教室的两人又互相搀扶着走了出去。   场面一时颇为心酸。   宋厌觉得夏枝野没写作业这事儿也就算了,毕竟不良少年都不写作业,但是编瞎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靠谱一点,也不至于把人老头儿气成这样。   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拿出笔和本子,垫在走廊的窗台上,准备开始写,一旁的夏枝野戳了戳他。   “有屁就放。”宋厌头都没抬。   夏枝野:“借支笔和纸。”   “你的呢?”   “弄丢了。”   宋厌抬起头,发现夏枝野两肩确实空空如也:“你书包呢?”   “应该是丢面摊那儿了。”   宋厌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夏枝野为了送他去医院只顾得上拿了他的书包,没拿夏枝野自己的。   所以作业丢了这事儿居然是真的。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脚伤的缘故,今天早上夏枝野也不会迟到。   宋厌转回头,表情冷淡:“你那份我帮你写。”   “别。”夏枝野一点也不见外地从他笔袋里拿出一支笔,又顺手扯了一张纸,“字迹不一样,回头被老罗看出来了,又得再写一份,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而且……”   夏枝野难得的正经。   宋厌偏头:“而且什么?”   “而且写检讨这事,整个三中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你帮我写的话必然不能写出我的风采,有损我在文坛的威严。”   “……”   宋厌发誓,自己再相信夏枝野会正经一次,自己就是傻逼。   ·   两人对上数学课也没什么兴趣,站在走廊上,直到下了课都还没把五百字写完。   正夹着笔,一转一转,欣赏着南雾三中的风景,有人在身后怯怯叫了声“野哥。”   回过头,是个瘦瘦小小眼睛贼大的男生。   宋厌觉得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夏枝野看了那男生一眼,放下纸笔,懒洋洋道:“走吧,去那边说。”   宋厌一向秉持“关你屁事关我屁事”八字方针,对别人的事向来不感兴趣,但他从小听力就很敏锐,所以即使没想着听,两人的对话还是不可避免地入了他的耳。   男生好像叫张面面,声音很小:“野哥,我妈给我说了,昨天晚上那群人又去闹事了,多亏了你。”   夏枝野不怎么在意:“小事。”   “哦,还有,你书包落在我们家面摊,里面东西全湿了,我妈说今天全部烘干后给你送到学校来。”   “嗯,谢谢阿姨。”   “那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看书了。”   “等下,这八十块钱你先拿着。”   “不行,野哥,我不能再借你的钱了。”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下月初你再还我就行,不然刘越收不上班费又要找你麻烦。”   “…….”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我回去写检讨了。”   “谢谢野哥。”   宋厌转着笔尖的指节原地微滞。   原来夏枝野昨天非要带自己去那家面摊吃饭是这个原因。   难怪会觉得这男生眼熟,现在想想,长得和面摊老板娘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再想到昨天上午夏枝野被混混们堵在家门口要债的场景,以及那间巴掌大的院子里年迈的老人与年幼的孤女,宋厌突然觉得这人好像没那么傻逼。   虽然家庭环境复杂了些,作风不良少年了些,脑回路神经病了些,但起码底子上很正。   甚至宋厌觉得如果阮恬非要让他们一帮一互助学习的话,也不是不行。   毕竟知识改变命运。   夏枝野这人或许还能抢救抢救。   想着,偏过头,打算问问夏枝野后面有什么安排。   结果一偏头就看到了夏枝野面前的那封检讨,上面洋洋洒洒写着:   “昨晚的雨下得和依萍去陆家借钱的那天一样大,而我那位如同依萍一般尖锐又美丽的同桌一不小心在风雨中丢掉了他的刺。于是作为南雾三中最为英俊潇洒正直善良的同学,本人夏枝野决定见义勇为,英雄救美……”   一不小心丢掉了自己的刺还被英雄救了美的宋依萍同学:“……”   他觉得三十秒前的自己可能是被琼瑶奶奶附了体才会觉得夏枝野还有救。   毕竟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但不能创造医学奇迹。 第5章 检讨   宋厌自己的检讨也没好到哪儿去。   “综上所述,我校夏枝野同学是出于乐于助人团结友爱的善良本性,才无意迟到且不小心遗失了数学作业,并将于明日悉数补齐。   而我班罗伟老师,却不听缘由,不信学生,不顾本人伤势,当众体罚,毫不具备当代素质教育背景下一位优秀人民教师所应具备的品质和素养。   因此予以建议反馈,望罗伟老师知错就改,勉励前行。   反馈人宋厌,检讨完毕。”   听完这份检讨,教室里鸦雀无声。   年过半百的老人气得浑身打颤,用手指着宋厌,哆嗦半天,愣是没哆嗦出一句囫囵话来。   还是夏枝野体贴,出声替他顺了顺气:“罗老,咱别急,慢慢说,道歉不差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罗老差点直接被他顺得撅了过去。   最后还是被课代表和班长一起强行架回了办公室,才避免了一出惨剧。   剩下教室里一片起哄。   “新同学牛逼啊!”   “能把罗老气成这样的,除了我夏爷也就你了,让我从此尊称你一声厌哥。”   “这检讨我要打印出来反复背诵。”   “我厌哥这也算美救英雄了吧?”   宋厌觉得这群人脑回路多少有点毛病。   夏枝野也没想过自己那份极致唯美细腻的检讨居然也能在宋厌的衬托下显得靠谱正常起来,看来他在检讨文学届的泰斗地位即将不保。   椅子往后一翘,偏头看向宋厌,眉眼微弯:“怎么,我们厌哥这是心疼我了?”   嗓音松散低哑,含着笑意,听上去很有点渣男调情的意味。   宋厌无动于衷地埋头做着卷子:“想多了,单纯的主持正义而已。”   夏枝野“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呢。”   “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算哪门子红颜。”   “我不算吗?”   夏枝野还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面镜子,放到跟前,往后捋了一把头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和立体精致的五官,左右瞧了瞧。   “我觉得我还挺算的啊,瞧瞧这小脸,瞧瞧这大眼睛,瞧瞧这高鼻梁,你说我要是去傍个富婆,月薪至少……”   啪——   一本厚厚的硬壳笔记本用力砸到夏枝野跟前,暴力打断了他后面的发言。   “这是什么?”   夏枝野扔下镜子,拿起笔记本,翻了翻。   宋厌神色冷淡:“上一任北京高考状元留下来的重点知识归纳本。”   “给我干嘛?”   “一个月内把前面四十页背完。”   “背它干嘛?”   “因为知识改变命运。”   “改变什么命运?”   “改变你下海挂牌卖身当鸭的命运。”   “……你看,你还说你不心疼我。”   “……”   啪——   宋厌终于没忍住,一本子拍上了夏枝野的脑袋。   ·   中学时代,除了考试卷子的答案和学霸的笔记本,传得最快的一定是流言。   等中午开饭的时候,整个高二年级就都已经听说了一班新转来的那个富二代大帅比在开学第一天就打群架负了伤,还为维护校霸大佬把老师气了个半死的光荣事迹。   周子秋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夏爷的被中人,这路数真是一脉相承,那检讨写得简直险象迭生。”   夏枝野连正眼都没瞧他:“这话如果被宋厌听见,你可能活不到明天。”   说着拿出饭盒递给食堂阿姨:“大份糖醋肉,大份冬瓜排骨,大份猪蹄,大份鸡腿。”   商淮忍不住开口:“夏爷,你这是喂宋厌呢还是喂猪呢。”   夏枝野:“你见过那么瘦的猪?”   商淮:“这倒没有。”   “那不就得了,这叫吃啥补啥。”夏枝野收回饭盒,“行了,快吃你们的,我午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没事就去一班看看宋厌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帮一把。”   “行,没问题,不过你不和我们一起吃?”商淮问。   夏枝野:“和你们吃什么吃,宋厌还在教室等我呢。”   说完就拿着饭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剩下商淮呆呆地转头看向周子秋:“老周,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要失宠了。”   周子秋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放心吧,商才人,你多虑了,你压根儿就没有得宠过,所以别妄图和宋美人争了。”   “可是他才认识老大一天!”   “谁让人家长得好看人还横呢。”   “……”   “你再看看你,除了打游戏送人头,还会啥?”   “你说得对,我的确比不过那个小妖精。”   商淮幽怨地塞了一大口米饭。   而远在教室等待投喂的宋小妖精对此一无所知并无辜地打了个喷嚏。   .   夏枝野陪宋厌吃完午饭,就自己出了学校。   “老板,选辆自行车,方便带人的。”   这年头自行车行的生意都不太景气,大中午的猛然来了个客人,老板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一出门,发现是个穿校服的帅高小伙儿,忙笑嘻嘻地迎上来:“是买来载女朋友的吧?”   夏枝野觉得如果说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专门来买一辆自行车就是为了载另一个大老爷们儿的话,解释起来有点麻烦。   就没接话,只是说道:“选个稳一点的,后座舒服一点的,价格不是问题。”   “好,没问题,这事儿包我身上。”老板说着进了铺子,很快就推出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你看这个怎么样?”   夏枝野看了眼古板漆黑的车身车架:“太普通了。”   老板又推出一辆灰色的:“那这个呢?”   “还是太普通了。”   老板没想明白一个自行车还能怎么不普通。   夏枝野的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指了指角落:“这辆怎么卖?”   “哎哟,小帅哥,你眼光真好,现在小姑娘们最喜欢这种了。原价1200,你要诚心买,就算980,再免费给你改装个车垫,坐着保稳保软保舒服,怎么样?”   “行。”夏枝野想了想,强调道,“要同色的坐垫。”   “好嘞!没问题!扫门口那个二维码就行。”   夏枝野打开支付宝。   一扫,一刷,页面一转。   支付失败。   似乎猜到什么,低头打开手机银行,看见“已挂失”三个字后,毫不意外。   他就知道,气晕罗伟这事儿没这么好打发。   刘德青十有八九给老爷子告了状。   果不其然,一退出app,老爷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夏枝野无奈接起:“喂,爷爷。”   “别,这事儿我的问题,和人宋厌没关系。”   “我说了,我不出国,你让我回去也没用。”   “卡你想挂失就挂失吧,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就这样,挂了,您注意身体。”   挂掉电话,老板已经改装好了垫子,夏枝野从校服口袋里随手拿出一叠现金,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张粉色的,递给老板:“现金,行吗?”   “行,来,找你二十。看看垫子怎么样。”   “挺好,谢谢老板。”   夏枝野长腿一抬,跨上自行车。   正好有发传单的玩偶路过:“先生,理财业务了解一下?”   这么闷热的天还穿这么厚重的玩偶服,也挺不容易,夏枝野想着,顺手接过,看都没看,就直接塞进了裤子口袋,骑着自行车回了学校。   ·   宋厌向来是个能不多管闲事就不多管闲事的人,对于夏枝野午休出去做了什么,从头到尾不闻不问。   下午放了学,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却听到教室里闹闹哄哄一阵。   瞥眼一看,一群穿着篮球衣的男生正从教室外面回来,为首的人格外高大,胳膊上的腱子肉跟冲了气似的。   身旁的人也一口一个“越哥”,看上去应该是某种类似于“六中七匹狼”的傻逼中学生组织中的一个傻逼头目。   头目身边的小弟一号夸道:“越哥这新鞋不错啊,AJ和DIOR的联名”   被叫做越哥的人得瑟地抬了抬脚:“可以吧,中国有嘻哈同款,我妈刚从国外给我带回来的。”   “卧槽,那这得不少钱吧。”   “废话,四五万呢,别乱摸,摸坏了你赔?”   听到这话,被宋厌按在座位上不写完一整套卷子不准走的夏枝野突然笑了一声。   刘越寻着笑声看过来,不满地皱起眉:“夏枝野,你笑什么呢。”   “没笑什么。”夏枝野继续算着磁场的作用力,“就是觉得有点假。”   这句话似乎触到了刘越的某个神经点,立马高声反问:“你说清楚了,什么假?”   “应用题的题干假啊,不然还能是什么假?”夏枝野头也没抬,语气似笑非笑,让人猜不出什么意思。   刘越心里骂了句晦气,一转身,正好撞上面摊老板娘的儿子,顺势迁怒:“张面面,你钱怎么还不交?”   张面面瑟瑟发抖:“我,我交了……”   “你今天交的是班费,没交的是上个学期末的资料打印费,这都拖了一个暑假了,还凑不出三十块钱?”   “我,我忘带了,明天……”   “明天,又是明天,你哪次说的明天就真的是明天?看你这穷酸样,再看看你这破成绩,早点去打工挣钱算了,上什么学?”   啪——   笔扣在桌上。   夏枝野往后一躺,仰靠上椅背:“吵什么吵,我帮他交就……”   是了。   话说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全部身家只有二十,嗓音微顿,正想着该怎么解决,面前的桌上就砸来一个钱包。   钱包主人冷着那张漂亮的小臭脸:“你他妈能不能别老把东西放我这儿。”   “行,下次注意。”夏枝野笑了一下,心领神会,十分自然地接过宋厌的钱包,拿出三十块钱,推到刘越面前,“来,收好,别掉了。”   刘越找不到借口再发火,只能攥钱走人。   转身路过张面面的时候,冷嗤一声:“行了,别他妈一副委屈怂逼样,我说的也是为你好,你们这种又穷成绩又烂的,上学有什么上头?”   哪儿来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夏枝野转指尖捏着笔杆在桌面一点,正准备开口,旁边的宋厌就先冷淡出了声:“冒昧问一下,你脚上这双鞋买成多少钱?”   刘越回头:“四万八,怎么了?”   “没怎么。”宋厌毫无情绪,“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令堂可能被骗了。”   “?”   “你脚上这种程度的仿货,淘宝店里顶多三百。”   “……”   教室里一时万籁俱寂。   刘越把手里篮球往地上一砸:“宋厌你他妈什么意思?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懂吗?”   他身旁的小弟们也纷纷开始附和。   “对啊,你凭什么说越哥的鞋是假的?”   “我们越哥他妈可是做国际贸易的,会买假鞋?”   “就是,说得你见过真的一样。”   宋大少爷不喜欢和傻子废话,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往他们面前一扔。   屏幕上也不是别的,正好是正规球鞋交易平台的订单页面。   下单人:宋厌   付款金额:49899   付款时间:2020年1月17日8:00   人早在大半年前就买了真的,有订单有证据,肯定假不了。   而且看看实体图,再看看刘越脚上的鞋,总觉得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但就是感觉有哪儿不对劲,不过真要具体说出哪里不对他们又说不出来。   直到宋厌四两拨千斤般地提了句:“侧面提花材质。”   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你妈的如此,你们看得出来个屁。   刘越脸色难看至极。   宋厌拿回手机,语气漠然:“如果令堂是走正规途径买的,买到假货可以凭小票维权。不熟悉流程的话,我可以帮你操作。”   听上去是在替刘越说话,表明他不一定是故意买的假货,只是可能被骗了而已   但这就一淘宝A货,刘越上哪儿找正规途径的小票去?   而且好歹也是花了一千多买的,怎么这人一眼就看穿了呢?   刘越咬着牙,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正难堪着,宋厌又轻描淡写补充道:“不过这双鞋不好搭衣服,我也没穿过,你要喜欢的话就送你了,反正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很装逼的话。   但宋厌冷冷淡淡地往那儿一坐,面无表情地这么一说,就显得理所当然起来。   也就显得刘越之前宝贝自己那鞋的样子愈发滑稽起来。   平时就看不惯刘越的那些人已经开始捂嘴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发出些许讥笑。   刘越一向最爱面子,什么时候丢过这种人,偏偏又不占理,想骂人都骂不回去。   只能磨着牙冷笑一声:“不用,你说得对,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几万块钱被骗了就被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用力地把脚边的篮球往外一踢,摔门离去,几个小弟连忙跟上,剩下教室里一片哗然私语。   夏枝野向来都是替别人出头,难得一次有人替他出了头,感觉十分不错,侧过身,撑着脑袋,笑道:“宋大喜同学,你果然很心疼我啊。”   宋大喜同学懒得搭理他:“单纯看不惯狗吠。”   “哦,这样啊。”夏枝野点着头,“那把钱包借给我又是为什么呢?”   “……”   宋厌背起书包,站起身,径直路过夏枝野,看样子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并且打算靠单脚跳跳回宿舍。   志气很好,只是现实很残酷。   没跳两步就差点趔趄摔倒。   夏枝野连忙伸手搂住腰,把小瘸子抓了回来:“我就开个玩笑,你这么大气性干嘛。”   宋厌冷着脸,试图掰开他的手。   夏枝野怕他摔了,只能收紧手,顺便笑着哄道:“行行行,你不心疼我,我心疼你,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宋厌抬眸。   夏枝野轻眨了下眼:“大惊喜。”   他是内勾外翘的眼型,眼尾微挑,眼睫长密,敛着笑意轻轻一眨的时候,总是十分蛊惑人心,降人智力。   于是三分钟后,自行车棚。   宋厌看着那辆赢blingbling荧光粉的自行车:“……”   去你妈的大惊喜。   再信夏枝野一次,他就是纯种大傻逼。 第6章 嘴硬   宋厌:“请问为什么是荧光粉。”   夏枝野:“因为与众不同。”   宋厌:“……”   确实挺与众不同。   就这亮瞎钛合金狗眼的荧光粉,扔到晚高峰市中心最大的十字路口都能一眼被警察叔叔发现违反交通规则然后贴上三张罚单。   宋厌觉得自己打死都不可能坐上这个玩意儿。   夏枝野却拍着后座:“来,你的专属宝座。”   傍晚夕阳的余晖恰好在他身后落下,暖洋洋地罩着,看上去就像是台湾影视剧里最招女孩子喜欢的那种又帅又痞又宠人的男生,换个人估计早就五迷三道地爬上去了。   但宋厌只是冷漠无情地吐出五个字:“滚你妈的蛋。”   转过身,再次打算单脚跳着离开。   夏枝野顺手牵住他的手腕:“别这样嘛,为了买这个自行车我全副身家都填进去了,你还嫌弃。”   语调懒洋洋的,尾音不自觉地卷着点南方人惯有的嗔软,听上去竟然有点撒娇抱怨的意思。   宋厌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被一个身高一米八七的社会猛男拽着手腕撒娇。   更没想到他竟然好像有点被说动了。   毕竟就凭夏枝野那两条完好无损的一米二大长腿,从宿舍到学校的这几步路,随便走走就到了,现在平白无故去地买辆自行车,是为了什么可想而知。   再想到夏枝野刚才在教室里似乎连三十块钱都拿不出来的样子,估计这辆自行车确实花光了他的全部积蓄,自己再挑三拣四就显得有点不知好歹。   所以……   回头正好撞上夏枝野那双极为降智的桃花眼。   宋厌:“……”   所以他到底造了什么孽。   面无表情地甩开夏枝野的手,掏出一个硕大的口罩,严严实实遮住大半张脸,坐上后座,语气冰凉:“动作快点。”   夏枝野看着那双仅剩在外的写满“视死如归”四个字的漂亮凤眼,忍不住低头笑了下。   原来这小瘸子吃软不吃硬。   而且还嘴硬心软。   比如在教室里明明是看出自己的困境才扔过来钱包解围,偏偏还要摆出一副借了谷子还了糠的臭脸,也不知道傲娇给谁看。   不过说起钱包……   夏枝野想到什么,往自行车上一跨,蹬起车轮,慢悠悠扔出一句:“你身份证上那照片什么时候拍的?看上去还挺可爱。”   “……”   凝固的死寂。   “我去你妈的可——操!夏枝野!你他妈有病啊!”   就在宋厌打算怒而跳车的前一秒,夏枝野一个猛踩,blingbling的粉色自行车就飞快地顺着学校门前的长坡道急速驰掠而下,带起一连串女生的尖叫和宋厌难得的失控怒骂。   感受到身后某人在一瞬间紧紧抓住了自己衣角,夏枝野嘴角扬起了抹肆意得逞的笑。   对嘛,大声骂骂人多好,显得有人气儿多了。   ·   回到宿舍,宋厌没给夏枝野好脸色:“买自行车的钱多少?我还你。”   “我自己买的车,你还什么?而且也没多少钱。”夏枝野换好衣服,随口扔下一句,听上去是真不怎么在意。   但宋厌却觉得是因为这个年纪的男生自尊心太强,所以才不好意思开口。   于是忍了忍,没再说下去。   有些事情太明着戳破就有些伤人了,只能慢慢来。   夏枝野也不知道宋厌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这嘴硬心软的傲娇样子还挺可爱,替他接了杯热水放到桌上后,就出门去了十三班宿舍。   进门的时候,商淮和周子秋正围着手机说笑。   听见开门声,发现是夏枝野,立马招呼:“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吃到你那新室友和刘越的瓜,刺激啊,把刘越这么摆了一道,爽爆了。”   “就是就是,现在贴吧里全是嘲刘越的,可见这人人品多有问题。”   “活该,谁让他平时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谁都看不起,打球还脏。”   “而且每次看到他到夏爷面前耀武扬威炫富的时候我就想笑。也是我们夏爷低调,不然那家底说出来吓死……”   “行了,别哔哔了。”夏枝野懒洋洋地打断商淮和周子秋的屁话,“你们谁先借我三百。”   听到这话,商淮抬起头:“你家里又冻你卡了?”   夏枝野:“嗯。”   商淮啧了一声:“你爷爷可真有意思,我就没见过这么爱冻信用卡的人。不过你也是,平时少挥金如土一点,月末也不至于这么紧巴巴的。”   夏枝野眼皮子都懒得抬:“我挥金如土的时候是少了你吃的了还是少了你玩的了?”   商淮:“……夏爷,来。三百块钱您拿好。”   “不过你怎么不问你那室友借。”一旁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的周子秋侧眼看了过来,“人家那种等级的富二代不比我和商淮这种无产阶级手头宽裕多了?”   夏枝野:“人家跟你们一样从初中开始就在我这儿蹭吃蹭喝了?”   周子秋:“……你说得对。”   夏枝野把两人怼了一通,收好钱,正准备走,周子秋蹙眉叫住了他:“你脸色怎么惨白惨白的。”   “有吗?夏爷本来就白,你看岔了吧。”商淮说着探头看了过来,也皱起眉,“好像是诶,嘴巴都不红了。”   说着伸手摸了摸夏枝野的额头,“嘶”了一声:“好像有点烫。”   夏枝野满不在意:“估计感冒了。”   昨天上午打架淋了雨,晚上背宋厌去医院的时候又淋了雨,加上今天骑自行车载宋厌的时候,在前面替他挡了风,一来一去,可能就弄感冒了。   “那你记得去医务室拿点药。”   “再说吧。”   看着夏枝野打算睡一觉就扛过去的样子,周子秋补了句:“你自己想扛着不要紧,但你那室友兼同桌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身娇体弱的,别给人传染了。”   夏枝野闻言略顿,然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传染你们算是替天行道,但把人宋厌传染了的话确实就不太好了。”   说完转身离去。   商淮:“……”   周子秋:“……”   “夏枝野,你个见色忘义的老畜生。”   ·   夏枝野回宿舍的时候宋厌正在点外卖。   宋厌低着头,摆弄着手机,状似不经意地问了句:“我一个人凑不够起送价,你想吃什么。”   夏枝野把换下的衣服随手搭在椅背上,套了件长袖:“不用点我的,我有事出去一趟。”   宋厌想问天都快黑了有什么事非得现在出去不可,但又觉得自己和夏枝野好像还没熟到那份上,就只是“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不过还是放下手机,决定晚些时候再点外卖,毕竟他不确定夏枝野身上的钱到底还够不够吃晚饭。   想到这儿,又想起阮恬昨天说的联考奖学金的事情,搭在桌上的双手交握,按了两下指节,又重新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了沈嘉言的头像。   [YAN]:你高一时候,那个什么金牌补课老师给你的基础知识点整理和经典易错题还在吗?   [人间至甜小奶莓]:纸质的找不到了,但电子版的应该还在,怎么了?   [YAN]:发我一份。   [人间至甜小奶莓]:这种基础知识对你来说屁用没有,你要它干嘛?   [YAN]:你别管,反正有用。直接发我邮箱。   [人间至甜小奶莓]:行吧。   宋厌收到邮件,起身单脚跳着往宿舍楼下的打印店走去。   沈嘉言也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就是成绩年年倒数第一,分班后每次月考都在二本线附近徘徊。   沈家父母着急,就斥巨资请了全北京最好的补课老师,给他做了一套资料,把每一科的基础知识都夯得扎扎实实。   结果愣是在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挤上了一本线的车尾。   这份资料就被沈嘉言誉为救命宝典。   宋厌觉得以夏枝野的不良作风来说,他的基础应该比沈嘉言还要差,补起来的话进步效果也会更为明显。   只要能把这份资料看个五六成,在三中这种大环境下,拿到进步奖的奖学金也不是没有希望。   倒不是宋厌多乐于助人,只是既然夏枝野不愿意让他给自行车的钱,那就只有用这种办法还一下人情。   毕竟在宋厌的观念里,人与人相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互不相欠。   因为只有互不相欠,才能避免所有的藕断丝连。   ·   夏枝野本来只想去医务室随便拿点药,但体温计一量,温度38.9,吓得校医直接开车把他送去了医院。   抽血,验血,检查心电,一通操作下来,确定只是普通受凉发烧后,才算松了口气,仔细叮嘱几句,送夏枝野回了宿舍。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空中又飘起小雨,夏末秋初的夜风一吹,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夏枝野也觉出几分不舒服,准备回去倒头就睡。   结果一推门,迎面扑来一阵热乎乎的饭菜香味。   宋厌站在桌边拆着外卖包装,听见动静,随意瞥了一眼,然后又不在意地垂下眼眸:“晚饭点多了,你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夏枝野其实没什么食欲,但知道宋厌这人这种性子,只要自己拒绝了,肯定就没下次:“行,正好我也饿了。”   然后掏出三百块钱,数了三十递给宋厌:“下午你帮张面面垫的,我替他先还你。”   明明下午连三十都拿不出来,这会儿又是从哪儿变出来的三百?   宋厌刚起狐疑,就瞥见夏枝野递过钱来的那只胳膊上有个很突兀的红点:“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   夏枝野顺着宋厌的视线一看,发现他是在看自己手臂上刚才在医院抽血后留下的针孔。   青红青红的一点杵在雪白雪白的胳膊上,看上去的确怪扎眼。   但夏枝野不想让宋厌知道自己因为昨天送他去医院淋了雨所以发烧了,就随口答道:“估计在哪儿不小心扎到了吧。”   什么哄小孩儿的鬼话。   宋厌眼神不耐烦地一抬,正好又落到夏枝野的唇上。   他记得夏枝野的唇形很好看,而且带着天然的嫣红,很招人,现在看着却似乎淡了许多,像是缺了血色一样。   宋厌越想越觉得不对。   想问,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不问,心里又有点硌着。   迟疑之间,门外有人扯着嗓子喊了声:“夏爷,有事儿,出来一趟!”   夏枝野把钱往桌上一放:“商淮叫我,我先过去一趟,你饿了就先吃。”   说完转身出门。   转身的时候动作太大,一不小心碰到椅子。   有什么东西就从夏枝野换下来后搭在椅背上的裤子口袋里掉了出来,他也没有察觉。   宋厌弯腰捡起,准备放回去,指尖却随着视线不经意的一瞥蓦然顿住。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张被团得皱巴巴的传单,纸团表面依稀可见几个用圆珠笔潦草写着的字迹,指尖顿住的地方赫然是个“血”字。   展开一看:   高薪兼职,诚意招聘   有偿献血,300/次   裸体模特,500/次   重金求子,有意面谈   联系方式:138xxxxxxxx   传说中古老而邪恶的神秘交易。   三百块。   针孔。   缺血的唇色。   原来如此。   宋厌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片刻之后,冷着脸把传单放回原位。   然后打开手机,点开外卖,搜索菜单:爆炒猪肝。 第7章 护短   夏枝野回到宿舍的时候,桌上放着满满一盒炒猪肝,正呼呼冒着热气。   他低头看了看黑红黑红的猪肝,又抬头看了看冷白冷白的宋厌。   总觉得这俩玩意儿不该同时出现。   毕竟宋厌长得跟个仙女似的,不辟谷也就算了,怎么会爱吃这种重口味的东西。   而且之前桌上有这玩意儿吗?   他怎么不记得了。   夏枝野看向宋厌。   宋厌坐在座位上写着卷子,塞着耳机,头也没抬:“吃完记得把桌子收拾了。”   大少爷话不多,使唤起人来倒是挺顺手。   夏枝野低头笑了下,拉开椅子坐下。   他其实不怎么爱吃猪肝,但好在养得糙,不挑食。   慢条斯理吃完后,听宋厌的话收拾起打包盒,却发现桌子上多了叠厚厚的A4纸。   打印工整,装订精致,封面还写着三个大字——夏枝野。   笔锋凌厉,结构清隽。   长得和宋厌简直是一模一样的漂亮。   夏枝野指尖点了两下:“这是什么。”   宋厌依然头也没抬:“基础知识点和经典易错题。”   夏枝野没明白:“给我干嘛?”   宋厌:“之前给你的笔记先不急着看,把这个看完再说。”   夏枝野:“?”   感受到夏枝野似乎依然没太明白的视线,宋厌终于抬起头,撩着眼皮,不耐烦道:“阮恬不是说过一帮一?”   说是说过,不过……   夏枝野斟酌了一下,谨慎开口:“一帮一好像一般都是优生帮助跟不上的差生?”   “不然?”   “……”   短暂的停顿,夏枝野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头笑了下:“行,懂了,我会好好看的,请组织放心。”   他笑的时候微眯着眸,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又可爱的事情,笑得宋厌心里奇奇怪怪。   但这人脑子本来就有点毛病,宋厌也懒得搭理,漠然垂下眼睫,继续写起卷子。   他给夏枝野的资料但凡夏枝野这几天能看个五六成,考试进步一大截绝对不是问题。   如果狗屎运好能混个进步奖,拿到奖学金,起码暂时不用去应聘重金求子,也算自己还了他一个人情。   想到这儿,宋厌摘下耳机,再次抬头,看向正准备出门扔垃圾的夏枝野:“你看过《最爱》吗?”   夏枝野拎着垃圾转过身:“看过啊。怎么了?”   “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得的艾滋吗?”   “卖血啊。怎么了?”   “没怎么,记得就行。”   “?”   说完宋厌就戴上耳机,继续做题,一副天塌下来也别叫他的酷比样子   剩下夏枝野拎着外卖垃圾,站在宿舍门口,看着这位新室友的完美侧颜,忍不住眉梢微抬。   现在漂亮酷哥表达关心的方式都这么特别吗?   .   漂亮酷哥表达关心的方式特不特别不知道,反正上学的方式挺特别。   夏枝野吃了感冒药,夜里睡得沉,没再走错床,宋厌就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着。   早上起来的时候下眼睑浮出一片淡淡的瓷青,衬着冷白的肤色,骨子里那股厌颓的气质就愈发明显。   黑色大口罩往脸上一戴,顶着个视死如归的眼神往粉红自行车上一坐,再加上载着他的那位三中小霸王,从宿舍到学校门口的这一段路,要多惹人注目,就多惹人注目。   偏偏过减速带的时候夏枝野没减速,自行车猛得一顿,宋厌一个惯性使然,往前揽住了夏枝野的腰,周遭的女生顿时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紧接着就开始捂嘴窃窃私语,还带着诡异的笑意。   “你们学校的人脑子是不是都有点毛病。”   宋厌顶着这种诡异的笑意扶着夏枝野一路走回座位的时候,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夏枝野也不知道那些女生是怎么回事,简单且自恋地理解为是他和宋厌的颜值叠加在一块儿过于惊世骇俗而引起的围观效应:“没办法,长太帅。”   把商淮帮忙带的早餐递过去一份,顺便纠正道:“还有,请注意,是‘我们’学校,不是‘你们’学校,麻烦这位小同学有点集体荣誉归属感行不行。”   “就是,厌哥,你现在都已经入选我们三中贴吧男神选拔赛的初赛了,能不能有点我校校草的自觉性?”   前桌的小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了身,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豆浆,嘴里还嚼着包子,说得含糊不清。   宋厌觉得贴吧男神校草校霸这种东西,一听就是那种被偶像剧荼毒多了的中二病少男少女们闲得没事做的无聊产物。   毫无兴趣搭理,低头给覃清发着微信。   [YAN]:我药没带,应该在右边床头柜第二层。   [覃姨]:好,我出差结束就给你寄过去   [覃姨]:但你这两天怎么办?能睡着吗?   [YAN]:还行。   [覃姨]:那就好,南雾快降温了,注意保暖。   十分贴心的一句关怀,宋厌没再回复,他不太擅长维持这种温情氛围,所以一般选择戛然而止。   放下手机一抬头,看见身边夏枝野已经叼着一袋豆浆和前桌小胖对着手机讨论起来:“这谁拍的?技术不错啊。”   小胖:“是吧,我也觉得拍得不错。你和厌哥是真上镜。”   夏枝野看着照片,轻咬了下吸管:“他戴这么大一口罩你也能看出他上镜?”   “哎呀,气质嘛,气质到了其他都不是问题。不信你给厌哥看,是不是上镜?”小胖说着把手机推到宋厌跟前。   宋厌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应该是昨天傍晚放学的时候有人抓拍的。   雨后夕阳的余晖格外缱绻暧昧,两个少年骑车而下,恰有风兜起衣摆,把校服扯得空荡,就勾出了十六七岁的男孩们独有的纤韧有力的身形轮廓。   坐在后座的那位单薄瘦削,微仰着头,似嗔似斥,身前那位略高大些的,则眉眼微弯,笑得肆意张扬。   一切都那么刚刚好,看上去就像某部青春片的电影海报。   宋厌只看了一眼,就冷酷地下达了指令:“删掉。”   小胖面露难色:“可是这是摄影协会发在贴吧的艺术节参赛作品诶。”   “管他什么协会。”夏枝野指尖散漫往回一拨,把小胖的手机转了回来,“联系吧主,让人删了,别乱侵犯别人肖像权。”   小胖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   “哦”完就发现夏枝野用他的手机点击了保存图片,保存完后还用他的微信给自己的账号发了过去。   小胖高高挑眉。   夏枝野勾起眼尾:“怎么,我自己还不配拥有一份我自己的照片?”   配倒是配,只是……   小胖:“夏爷,你知道这张照片的拍摄者给它取的什么名字吗?”   “嗯?”   “私奔。”   “……”   “他们是不是有毛病。”夏枝野还没给出反应,宋厌已经抬起头,神情基本完全告别善良这个词。   小胖忙和稀泥地解释:“哎呀,摄影协会那群人就是这样,爱取一些意识流猎奇的名字。而且我们学校抓早恋抓的严,他们想拍这种风格的又不敢拍一男一女,不就只能抓你们凑合一下嘛。毕竟你们俩大男人,刘德青肯定不能说什么。”   夏枝野点头:“所以俩大男人的照片,取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   小胖:“……”   好像确实没什么关系。   夏枝野:“那我保存一下我和我的新同桌团结友爱的证明,又有什么问题?”   小胖:“……”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这不就得了。”   夏枝野一脸理所当然。   宋厌懒得跟他说话,爱保存就保存,只要别让自己再看见就行。   顺手拿过早餐袋子准备随便吃点。   结果一打开袋子,看见里面热乎乎还渗着油的肉包子,不自觉地蹙起眉,然后把塑料袋团好,放回了原位,拿出英语单词就开始背了起来。   看样子是宁愿饿死都不吃这玩意儿。   夏枝野在一旁瞧着,无声笑了一下。   到底是哪里来的小挑剔。   第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夏枝野不知道去哪儿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把一盒牛奶和一个面包放到了宋厌跟前:“先凑合一下。”   宋厌刚想问哪儿来的。   前桌小胖就回过头挤眉弄眼地八卦道:“夏爷,这又是哪个班的小姑娘送的?”   夏枝野懒洋洋地坐上椅子,顺口答道:“十三班那两个小姑娘。”   “没意思。”   小胖闻言失望地转回头。   看样子对夏枝野口中的小姑娘很熟悉。   估计是夏枝野平时没少招蜂引蝶,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而且一招惹还同时招惹两个,真不愧是在贴吧有四十几个女朋友的海王渣男。   宋厌自认无福消受这种途径得来的食物,面无表情地把牛奶面包推回去:“谢谢,不用。”   夏枝野问:“你不饿?”   “再饿也不至于吃这个。”宋厌写着笔记,头也没抬,“毕竟我怕消化不良。”   语气中隐隐有些不知道因何而起的不屑和冷讽。   夏枝野看向桌子上2块8一盒的牛奶和5块钱3个的小面包,微挑了下眉。   这大少爷怎么这么金贵?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而宋厌只是顺手在笔记本上写下两个大字:渣男。   渣男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惦记着中午给这大少爷带什么饭。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敲响后,十三班的两个“小姑娘”准时出现在一班门口,等着夏枝野一起去食堂。   夏枝野出了教室却摆弄着手机,慢悠悠地往校门的方向晃去:“今天出去吃。”   商淮怀疑自己听岔了:“你都没钱了,还出去吃?”   “食堂的菜太油了,味道也不行。”   夏枝野玩着手机,头也没抬。   商淮:“?”   食堂饭卡的钱是每次开学时和学杂费一块儿交的,基本上稳够吃饱一学期。   所以夏枝野的爷爷每次断他的经济来源时都断得十分果断,因为知道肯定饿不死。   夏枝野这个人也没什么少爷脾气,通常来说就是有钱就请他们去外面吃,没钱就和他们在食堂混混,很好打发。   怎么今天突然挑剔起来?   大概是感受到商淮和周子秋的疑惑,夏枝野漫不经意补了一句:“昨天中午的菜宋厌没怎么动。”   “嗷,这样啊。”商淮恍然大悟。   这就说得通了嘛,宋大少爷那样子,一看就是个挑剔讲究的,吃不惯三中食堂也很正常。   “不过老夏,你和那宋厌才认识几天啊,就这么上心?”   “人毕竟是因为我才受的伤,而且昨天还帮我解了围,怎么都该顾着点。”   夏枝野语气散淡,逻辑上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商淮认可地点了点头:“也是这么个道理,毕竟宋厌都因为你和刘越结仇了,这个情分还是……等等,前面那个是刘越吧?”   夏枝野刚刚找到宋厌昨天晚上点外卖的那家餐厅在哪儿,听见商淮的话,放下手机,撩起眼皮,看了过去。   的确是刘越。   看样子是刚逃课打完球,满头汗水,胳膊肌肉还在贲张,估摸着心情不太好,手里的篮球一下一下狠狠砸着地,带着发泄的意味。   身边几个惯常跟他厮混的体特生,看他这样,纷纷安抚道:“越哥,犯不着和宋厌那种人生气,就一没什么本事的富二代,不然至于从北京转到三中来?”   “对嘛。这种虚壳子富二代,要么不招家里人待见,要么就是犯了什么大事儿成绩又差,没好学校收。反正不管哪种,肯定都和你比不得,有什么好气的。”   “但你别说,这事儿换我我也生气,不就是不小心被人坑了买了双假鞋嘛,至于这么当众让越哥下不来台?”   “就是,而且一群女的天天在那儿瞎几把叫唤好帅,我他妈怎么没看出哪儿帅了?”   “谁让现在女生就喜欢这种小白脸呢。就宋厌那身板儿,我一拳下去能打三个,不过都说到这个了……越哥,要不安排安排,让那谁长点教训?”   “让哪谁长点教训?”   几个人正七嘴八舌的说着,熟悉的松懒散漫的声线从身后撂了过来。   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夏枝野正懒懒散散地站在他们身后。   刘越现在看见夏枝野就烦:“关你什么事。”   “确实不关我什么事,不过……”   夏枝野挑唇笑了一下,“好像关我同桌什么事?”   刘越挑眉:“所以?”   “所以……”   夏枝野往前走了一步,在刘越跟前站定,笑得懒散和气,“我这人你也知道,脾气好,性格好,除了护短以外没什么毛病,顶多就是打起架来没轻没重,容易把人送进医院,所以……”   微顿。   “希望我的同桌最好也能一直没事,你觉得呢,刘越同学?”   夏枝野单手插兜,站得懒散,另一只手顺着搭上刘越的肩,眉目微弯,眼尾上挑,浅色的眸子敛着午时细碎的光,笑出一副好脾气的招人模样。   然而搭在刘越肩上的那只手却骨节尽现。   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住对方宽厚结实的肩膀,手背显出少年分明凛冽的骨骼质感,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也无处遁形。   而肩膀处骤然落下的疼痛让刘越突然间就想起了一年前亲眼看见的夏枝野把人揍进医院的场景,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并不只是看上去的那么好脾气。   不怕不要脸的,就怕不要命的。   而夏枝野恰好就是那种不要命的。   刘越只能忍着疼,顶着夏枝野的垂眸注视,冷笑一声:“放心,我们还犯不着找那种细皮嫩肉的大少爷打架。”   怕只怕你们还打不过那个细皮嫩肉的大少爷。   夏枝野没说这话,只是满意地拍了拍刘越的肩:“对嘛,世界之大,爱与和平,别整天想着打打杀杀,和我一样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多好。”   说完,朝着刘越风骚地挑了下眉毛。   本来没那么想惹事的刘越:“……”   突然之间,就很想打一架。 第8章 嚣张   和刘越同学短暂的会晤,夏枝野并没有向宋氏领导汇报,只是把买回来的饭放到桌上:“看看合不合胃口。”   宋领导一眼认出这是他昨天点外卖的那家餐厅,价格不算便宜。   拆开打包盒,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下次在食堂买就行,我不挑食。”   夏枝野看着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把鱼头表面的芹菜嫌弃地挑到一边,忍不住挑了下唇。   就这还叫不挑食呢。   懒洋洋地靠上椅背,顺手打开手机备忘录,在“喜好猪肝”那一行下面输入了“讨厌芹菜”。   另一头宋厌刚动筷,就不留神夹到了一片猪肝,手腕顿时僵住。   他极度讨厌猪肝。   准确来说他不接受一切动物内脏。   昨天之所以会点那么一盒炒猪肝,单纯是因为担心夏枝野卖血后营养跟不上,而猪肝这玩意儿据说又正好很补血。   不过看样子夏枝野似乎因此误会了他的口味。   但这事儿又不好解释。   毕竟宋厌不打算告诉夏枝野自己发现了他的秘密。   一来他觉得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亲近到可以共享秘密的程度,二来他觉得男人或多或少需要留些自尊。   于是短暂的凝滞后,宋厌选择不动声色地把那片他十分讨厌的猪肝放进了夏枝野面前的饭盒。   夏枝野掰着筷子的指节顿了一下。   偏头看向宋厌,宋厌若无其事吃着饭。   然后又偏头看回猪肝,突然觉得这片猪肝长得还挺眉清目秀。   不错,某位天天高冷无比的臭脸帅哥竟然知道给自己夹菜了。   看来自己和这位新同桌的关系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但正常男生之间表达友谊的方式是互相夹菜吗?怎么感觉有点奇奇怪怪?   夏枝野顺势点开群聊“夏商周”。   [Wild]:如果有一天一个男生和你们单独吃饭的时候,突然亲手夹菜给你们,你们会觉得发生了什么。   剩下两人瞬间秒回。   [Autumn]:他想基我   [绝世可爱小商商]:他想基我   [Autumn]:所以谁想基你?@Wild   [绝世可爱小商商]:所以谁想基你?@Wild   [Autumn]:宋厌吗?   [绝世可爱小商商]:宋厌吗?   夏枝野:“……”   [Wild]:滚。   就知道这俩倒霉玩意儿说不出什么正经人话。   但还是忍不住再次转头看向了宋厌。   正好午后明媚的阳光温温柔柔地落了进来,勾出窗边少年清冷秀气的侧脸线条,纤长俨密的眼睫恹恹耷着,盛着些浅金色的光晕,好看得疏离又不真切。   一向对女生比较脸盲的夏枝野突然觉得,如果真有女生能长成宋厌这样,倒也不是不可以试着追一追。   ·   下午刘越来上课的时候脸色挺难看。   他个子高,座位也在后排,离宋厌他们的位置并不远,坐下来的时候弄出的乒里乓啷的动静就很明显。   但没一个人搭理他。   宋厌正埋头算着一道力学综合题。   他在以前的学校也算个知名学神的存在,只不过到底有大半个学期没去上课,暑假也一直在接受治疗,后面的知识点全是开学前临时补的,有些太难的点就没来得及吃透。   苍白瘦削的指节扣着黑色的笔杆在纸张上飞速划动,唇角微抿,看上去有点可爱。   夏枝野支着脑袋,转着笔,欣赏了半天后,吊儿郎当地笑了句:“怎么?不会做?要不夏爷给你讲讲?”   宋厌反手就是一个冷漠无情的错题本:“管好你自己。”   “别不好意思嘛,古人有云,不耻下问,我给你讲讲万一就讲通了呢?”   夏枝野说起歪理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但宋厌不认为自己已经沦落到需要向一个不良少年社会哥求助的地步:“放心,用不着。”   “嗤——”   右前方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   意指明显。   小胖第一个不乐意了:“刘越你阴阳怪气笑什么呢你。”   “没什么。”刘越翘着二郎腿转着笔,“就是觉得有些人如果不会就不要装逼,虚心好学一点,免得拉低我们一班的平均分。”   三中虽然是个吊车尾的市重点,但好歹也是个市重点,一班也勉强算个重点班。   而按照通常逻辑来讲,宋厌这种来自北京的有钱人家的小孩,但凡成绩拿得出手那么一点,要么出国,要么走加分,怎么着也不至于转到南雾三中这么所破学校来,更不至于被阮恬安排了一帮一扶贫。   所以刘越和其他人都自然而然地默认了宋厌成绩不怎么样。   加上昨天被宋厌弄了个没脸,中午又被夏枝野威慑一顿,心里正憋着气,就想逞逞口舌之快,捞回点面子。   结果唱了出单口相声,宋厌根本不搭理。   刘越挑着唇角冷嗤一声:“装什么装,还真以为自己挺能。”   宋厌听见这话的时候,刚好算出正确答案,一边写着综上所述,一边冷淡道:“没什么能的,就是不至于拉低你这种人的平均分。”   刘越当场把笔一拍:“哪种人?说清楚了。”   宋厌掀起眼皮,送去一个观摩智障的眼神,然后又漠然垂下,继续做题。   一言不发,却一眼万年。   刘越:“……”   操。   刚想发火,夏枝野就慢悠悠扔出一句:“你说你这人,好端端的,怎么这么大火气,都影响我学习了。”   刘越:“?”   你他妈桌上那么大一本漫画是在学习?   而且我他妈怎么这么大火气你心里没点数吗?   没数就问问你同桌啊!   刘越要给气死了。   但夏枝野这话摆明了是在给宋厌撑场子。   他不怕宋厌,却有点忌惮夏枝野,只能生生把火忍回去,皮笑肉不笑:“行,挺厉害,那到时候看看,谁拉低了分谁他妈就是孙子。”   宋厌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不和别人打这种开枝散叶的赌了。   而且和刘越这种人打赌,如果传回北京去,显得自己跟霸凌弱智儿童似的,赢了都不光彩。   不过要是真传到北京去了,让宋明海知道自己给他找了这么一货色的曾孙,应该能把他气个够呛。   这么想想还挺开心。   宋厌随手划掉一道已经攻克的难点大题:“也行,不介意。”   .   本来事儿不是多大一事儿,但人都是爱看热闹的人。   尤其是长得极为好看的富二代高冷转学生和长得还不错的嚣张拽比大刺儿头杠了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极富戏剧色彩和看头。   于是两个人的赌约不出一天就传遍了整个高中部。   考试当天,因为考场随机分配,夏枝野没和宋厌一个教室,把他送过去后,回了自己考室。   一进门周子秋就朝他戏谑道:“夏爷,你那新同桌跟刘越这是立下血仇了啊。”   “多大点事,至于血仇?”   周子秋把手机递过去:“自己看。”   夏枝野仰靠在椅背上,长腿支地,翘起椅子,接过手机一瞧,是三中贴吧界面。   顶部飘着的高楼标题——《[投票]宋厌Vs刘越,谁能笑到最后?》   “多大人了,还玩贴吧,幼稚不。”   如果不是标题挂着宋厌的名字,夏枝野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周子秋不置可否:“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三中的升学率一直上不去?就是给这群人闲的。”   也对。   这么一想,倒是很逻辑自洽。   夏枝野顺手点了进去。   [主楼]:鲁迅先生美图镇楼!本猹带头吃瓜!众所周知,新转来的迈巴赫富二代和刘主任的亲侄子杠起来了,继假鞋事件之后,孙子赌约横空出世,买定离手,当场下注,谁赢谁负。   [1L]:实话说,这波还是刘越靠谱,他成绩还勉强凑合吧,但那个转学生肯定成绩不好。   [2L]:附议,从古至今,但凡转到三中的都是在其他重点学校跟不上的,而且你品品那个检讨,没个十年八年的劣迹,根本写不出来。   [3L]: 那不一定呢,听说宋厌之前那所学校巨牛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吧,而且刘越的成绩在一班不也是中下游吗。   [4L]:热知识,帝都人民的高考难度和我们这种人口密集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5L]:那我还是压宋厌,原因无他,唯帅尔。   [6L]:+1   [7L]:+2   [8L]:+3   [9L]:+10086   ……   [158L]:艹!别加了!劲爆了!宋厌和刘越跟我一个考场!宋厌在我前面,刘越在我旁边,我他妈夹在中间瑟瑟发抖!   [159L]:卧槽,刺激啊!   [160L]:有没有可能演变真人肉搏?   [161L]:那他妈就有意思了啊,我肯定现场直播   [162L]:不过兄弟,你吃瓜坐标已经暴露了,小心挨打   [163L]:草,大意了。   ……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夏枝野看得脑门儿疼。   “不过宋厌真和刘越一个考场?”周子秋收回手机,问了一句。   夏枝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昨天布置考场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你还这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我需要有事儿?”   “不然?”周子秋反问,“就刘越那性格,他不搞点什么事给你那小同桌点气受他就不姓刘。”   这倒也是。   刘越就是个纯种煞笔。   不过……   夏枝野回忆了一下宋厌那张又冷又臭的小脸,不自觉地弯了下唇角。   他的小同桌也不是什么能吃亏的性子。   看着清清冷冷的,其实比谁都会气人。   .   特别会气人的某人正趴在桌上补觉。   说是联考,其实也就是匆匆忙忙弄出的一场五校统一出卷的摸底考而已,连档案都不计入,规范程度和平时周考差不多,连月考都比不上。   学生们见怪不怪,有一茬儿没一茬儿地跟身边的熟人聊着天。   宋厌没什么熟人,周遭就很冷清。   斜后方的刘越身边却热热闹闹,甚至还偶尔漏出一两句关于宋厌的嘲讽讥笑。   这个年纪的男生们,大多讲义气,所谓义气一般分在亲疏,而毫无疑问,宋厌就是那个疏。   毕竟流言传着传着就变了,刘越却是实打实的和他们一起打过球聚过餐追过妹子扛过骂的兄弟,相比之下宋厌不过就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装逼犯。   所以一切的排挤都那么自然而然。   宋厌也没兴趣把自己的交友档次拉到和傻逼一个位置,只是被吵得有些烦。   不耐地抓了两下头发,侧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直到考卷发下来,才勉强支起身子,神情懒恹至极,看上去几天没睡过好觉的样子。   国际惯例,第一门考语文。   对于宋厌来说这门最没有压力,毕竟那些该记的该背的看两遍就记住了,剩下的那些则上没上课区别不大,反正都看缘分。   他手速也快,没多一会儿就翻了面,领先整个考室差不多三分之一张卷子的水平。   身后那人忍不住“艹”了一声:“他妈的这逼怎么写得这么快,不会真是什么隐藏学霸吧。”   这话刚好落在旁边刘越的耳朵里。   刘越数学和理综都还凑合,语文和英语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本来就卡在古文鉴赏那儿卡得暴躁不已,听见这句话,再抬头看见宋厌毫无停滞奋笔疾书的背影,肺都要给气炸了。   一咬牙,一琢磨,狠了心,举起手:“老师,报告。”   这次监考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语文老师,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本来在讲台上好好批着周记,听见有人出声,推了推老花镜,看过去:“你说。”   刘越说:“我举报有人作弊。”   老花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瞪大一圈。   刘越指向宋厌:“我看见他打小抄了,就藏在课桌抽屉里。”   这下谁他妈还有心思考试。   毕竟考试周周有,但吃瓜错过了可就是真错过了,所有人唰唰唰地偏头看了过来。   监考老师也不禁站起身,看向宋厌:“他说的是真的?”   宋厌觉得这话问得真有意思:“我说是假的你就信?”   监考老师:“……”   倒也不会。   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对学生负责,板着脸走到宋厌跟前,敲了两下桌面:“给我检查一下你的抽屉。”   宋厌漠然地放下笔,身子往后一退,老师俯身把手伸进桌肚,开始摸索。   摸索着摸索着,表情骤然垮下。   脸一板,拿出手,往桌上一拍:“这是什么!”   一张打着小抄的纸条。   开头第一行就写着“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和默写题第一道将将吻合,说句人赃并获也不为过。   宋厌似乎不怎么意外,也不怎么慌张,很平静地陈述:“这不是我的。”   老教师平生最后最恨学生不守诚信,强忍住自己的愤怒,克制道:“你凭什么说这不是你的。”   宋厌很客观:“因为我字写不了这么丑。”   老师:“……”   众人:“……”   刘越:“……”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被抓作弊了还能有这态度,这他妈得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啊。   已经有脑子比较不正常的男生开始对宋厌顶礼膜拜。   不过这理由显然不能说服老师。   修养极佳的语文老师,竖着食指,点着桌面,“你你你”你了半天,最后生生吞下斥责言语,勉强做出决定:“你先继续考,考完跟我去教务处,调查过后如果确认作弊再取消这门考试成绩。”   算是个对学生很负责的老师了。   处理方式也仁至义尽。   但宋厌只是冷静询问:“考场有监控吗。”   都是教室临时布置成的考场,哪里来的监控。   监考老师以为他是想趁机逃脱罪责,当即义正辞严强调道:“不要以为没有监控就是法外之地!老师们眼睛都是雪亮的!”   宋厌听到这个回答后,冷淡扔出一句:“那就不用了。”   说完收拾好笔袋,站起身,扶着桌椅,慢腾腾挪动到讲台上,拿起自己的书包,准备走人。   语文老师监考这么多年,抓了这么多作弊的,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反应。   愣了愣,才问道:“你干嘛?”   宋厌回过头,语气漠然:“发现作弊的学生不都是当场逐出考场?”   “……”   是这么个规矩。   “但你不是说那小抄不是你的吗?”   “但是没监控。”   “……”   “没有监控的事情注定说不清楚,我就没必要继续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宋厌受伤的腿还不能完全着地,就只能站在讲台上斜倚着讲桌。   单肩挎着书包垂着眼睑看过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他不是被抓作弊的人,而是审问别人的人。   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坦荡,让监考老师在某一瞬间感性地选择了相信这个学生不可能作弊。   更何况这个学生还写了这么一手好字。   他有些可惜不甘:“那你这次考试成绩怎么办?”   听到这句话其他吃瓜吃呆了的考试群众才反应过来,对啊,这他妈还打着赌呢,输了的可是要当孙子的。   所以这哪儿能缺考啊?这要缺考一门胜负不就毫无悬念了?宋大少爷能吃这个亏?能受得这个气?   他们不信。   宋厌也不信。   于是宋厌无所谓地勾了下肩上的书包带子:“没事,就少考一门语文而已,不影响我被别人拉低分数。”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   剩下教室里的别人:“……?”   操,这人到底凭什么这么狂? 第9章 绝杀   这事儿无论搁哪个学校,搁谁身上,都不能是件小事,足以引起广大吃瓜群众和教务处老师们的高度重视。   偏偏当事人本人却毫无表示。   拖着打石膏的腿,细溜长条地往教务处一杵,神情冷恹,一言不发。   搞得刘德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要骂吧,刚才抽背,发现人家不仅会背高一的,连高二上的必背课文都能完完整整背出来,压根儿就不差那一两句古诗词。   这要说是作弊,未免太侮辱大众智商了,没法服众。   可是要说有人陷害吧,这事儿查起来,闹大了,性质比作弊还要恶劣,好死不死,嫌疑最大的那个人还是自己亲侄子。   一来一回,这事儿在刘德青手头就显得难办起来。   好在宋厌这孩子看起来是个通情达理的,一不哭,二不闹,三不拿绳上大吊,好好安抚安抚,说不定有希望把事儿压下去。   所以哪怕对方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把手机收进了校服口袋,也权当没看见,只是说道:“这件事呢,老师们也调查清楚了,确实只是个误会,回头就发通知全校解释澄清,没问题吧?”   宋厌应了一声:“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既没有指控刘越可能是故意陷害自己,也没有喊冤自己的考试成绩,反而弄得刘德青心里有点不上不下:“你……就没有其他什么要说的了?”   “没有了。确认这件事是刘越的问题就行。”   刘德青当即一拍桌子:“那肯定是刘越的问题!回头我就给他警告处分,还要在升旗仪式上通报批评,以后要坚决制止这种随意扰乱考场秩序的不良行为!”   扰乱考场秩序,听上去比陷害同学作弊强。   “辛苦刘主任了。”宋厌说得不无嘲讽。   刘德青压根儿没听出来,大手一挥:“辛苦什么,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受了委屈都不知道哭。”   说着拿起玻璃杯灌了口茶,呸掉茶叶沫子:“不过你放心,这件事老师们肯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就安心考下面的试就行,听见没?”   “嗯。不过……”   “不过”两个字一出,刘德青的心瞬间提起。   “不过我之前和刘越打了个赌,是关于这次考试的,可能有些玩笑会开得比较过火,希望到时候刘主任不要怪刘越。”   宋厌说得冷静平缓,特别像一个明事理的好学生。   以至于说完后,刚才还提心吊胆的刘德青立马身心舒坦。   嗐,小孩子嘛,年轻气盛,打打赌多正常。   “这有什么的?老师又不是什么老古董,还能因为这种事骂你们不成?放心吧,该玩玩,别打扰上课学习就行。”刘德青表现得格外通情达理。   宋厌也就觉得差不多了:“没别的事的话我想先回去复习,下午还要考数学。”   “快去,快去,老师不耽误你时间,下午考试加油哦,老师相信你。”   语气热忱得好像宋厌才是他亲侄子。   而对于等在教务处外的他的真亲侄子只有一声恨铁不成钢的怒吼:“刘越!你给老子滚进来!”   真假侄子在狭窄的教务处门口擦肩而过。   刘越对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一无所知,傲慢而嘲讽地睨了宋厌一眼。   宋厌都懒得搭理,毕竟他的世界看不见将死之人,只是低头把刚才的手机录音上传了云端。   这事儿他贸然地去争也争不出什么名堂。   毕竟刘越不傻,小抄字迹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查起来查到最后大概率也就是个糊涂官司。   而且刘越有刘德青的偏帮,他却没有护着他的家长,所以与其闹得自己不体面还不一定讨得到好,不如用自己的方式让刘越输得再难看一点。   总归只是一次不记入平时成绩的摸底考而已,既不影响自主招生,也不影响出国档案,非要说有什么用的话,大概就是用来证明一下世界的参差。   至于宋厌是不是那个“参”不好说,反正刘越肯定得是那个“差”。   .   刘德青和刘越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关于刘越举报宋厌作弊的事情,除了一则通知声明表示此事纯属误会以外,也没了音讯。   流言暗地汹涌,乘着最后一丝暑意在人人可见又人人未知的地方膨胀发酵。   宋厌丝毫不受影响,还因为数学和物理的最后一道大题都踩中了题型而觉得这次考试还算简单,以至于和整个高二年级墓地般的氛围格格不入。   用夏枝野的话来说,就是一群万念俱灰的丧尸中杵了一束安度因的圣光,除了嘲讽就是嘲讽。   他说这话的时候,前桌小胖已经急得不行:“野哥,你还有心思打炉石呢,没看我厌哥都被嘲成什么样了吗?”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早读还没开始,他厌哥正趴在桌上补觉。   一手搭在桌上,一手罩着后脑勺,听见说话声,瘦削泛白的指节烦躁地蜷曲两下,乌黑的短发从指缝间支棱出来,是肉眼可见的困倦不耐。   夏枝野瞥了一眼:“你说话声再大点,你厌哥能直接把你拖进停尸间,信不?”   挺信。   小胖非常识趣地转成气音:“他——昨——晚——去——偷——牛——了——吗——”   夏枝野平静地看着他:“小点声不代表你要用吊死鬼的方式说话,懂?”   “哦。”小胖怂唧唧的见好就收,“不过说真的,他怎么天天困成这样,你们大晚上的都在宿舍干嘛呢?”   这问题听上去还挺活色生香。   但夏枝野也不知道答案。   他们每天晚上虽然不说睡得早,但差不多十二点之前肯定熄灯,至于熄灯之后宋厌又干了些什么,他就不清楚了,反正没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动静。   只是有一次晚上起来的时候发现宋厌好像躺在床上发呆,那样子看上去有些像……失眠?   正是睡都睡不够的年纪,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眠呢。   夏枝野指尖无意识地点了两下桌面。   另一头的小胖却显然更关心另一件事:“先不管这个了。重要的是今天就要出分数了,厌哥可怎么办啊?”   夏枝野:“什么怎么办。”   “赌约啊。”小胖把手机转给夏枝野,“你看,整个三中全等着看笑话呢。”   又是贴吧。   夏枝野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对这种事感兴趣,是游戏不好玩了还是美剧不好看了,一群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非搁这种地方披个马甲逼逼叨叨八里八卦,有什么意思。   有本事有什么话就当面说。   然而看见标题上明晃晃的“宋厌”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点了进去。   说的还是宋厌和刘越的那档子破事。   [主楼]:号外号外!联考卷子已经改完了!年级组正在统分!成绩应该今天就出!有没有人最后压一下谁输谁赢!   [1L]:这还用压吗,宋厌不是因为作弊少了一门分数?   [2L]:楼上说话说清楚,宋厌没作弊,是“被刘越诬陷作弊”,OK?教务处都发通知澄清了。   [5L]:呵呵,教务处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那小抄怎么解释?   [6L]:刘越可是教务处主任亲侄子,然后你说教务处偏帮宋厌?搞笑呢吧你。   [11L]:你才搞笑呢吧,要宋厌真没作弊,还搜出小抄了,举报的人能一点事儿都没有?   [12L]:得了得了,人家一个皇权,一个富贵,我们这些无产阶级在这儿吵个屁啊,我只关心我压宋厌赢的五包辣条保不保得住。   [13L]:那必然保不住了,后面几场考试监考巨严,就是打死宋厌他都没法作弊。   [15L]: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意思是我厌哥不作弊就赢不了刘越那煞笔是吧?   [17L]:一口一个你厌哥,你谁啊?宋厌的狗?我就直说了,宋厌少了一门语文成绩他还争个屁,不如直接投降输一半,不当孙子当儿子就行。   ……   刘越这人别的不行,拉帮结派倒是挺厉害。   一群大老爷们儿嘴碎得跟群没了牙的老太太似的,换做平时,夏枝野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但这回被嘴碎的是他同桌。   他天天里里外外前前后后伺候着的人,没有要在外面受别人气的道理。   夏枝野指尖在那几个不说人话的ID旁不紧不慢地点了几下,然后瞥了眼时间,7:18.   距离升旗仪式还有十二分钟。   够他这个文坛泰斗临时发挥发挥。   不过这次该走欲扬先抑派还是走欲抑先扬派?   文学泰斗陷入创作瓶颈。   紧接着就听到“叮咚”一声,手机上方弹出横幅。   [南雾三中家校通:2020年下半年年度开学考试成绩如下……]   南雾三中的家校通是校方、家长、学生,三方共用,每次考试成绩都会第一时间播报,以确保每个考差的学生都不会错过被家长暴揍的机会,所以一听到这声音就跟听到夺命铃似的。   但今天却被赋予了不一样的意义。   “草草草!成绩出来了!怎么办!我才五百五,我完了,我没了,呜呜呜呜。”前方小胖拿回手机抱头痛哭。   教室里一片哀鸿遍野,哀完后就纷纷伸出吃瓜的触角:“越哥,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五百多分。”   刘越这句还行吧,愣是说了一般一般世界第三的气势。   吃瓜群众也没什么耐心:“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五百零一和五百九十九都是五百多,到底多少。”   说着众人就把脑袋凑了过去。   然后就看见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一排成绩单。   [姓名]:刘越   [成绩]:语文:101,数学:125,英语:119,理科综合:219,总分:564   [班级排名]:22(↑5)   [年级排名]:190(↑62)   [五校排名]:2891   [参考模拟本科一批分数线]:546   “可以啊,越哥,564,上一本线了。”   “不错,越哥稳了,我的奶茶保住了。”   “你还没看那谁的分数呢,怎么就知道越哥稳了?”   “废话,那谁少了一门语文,这要是还能赢,不如直接去敲清华北大招生办的门呗。”   “说得也是,不过你们谁去问问……”   七嘴八舌,喋喋不休,仿佛掉进了养鸭场。   宋厌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撑着桌面勉强支起身,而后脱力般地往椅背上一靠。   两条大长腿没魂儿似的支着,凤眼半耷,眉头微蹙,一股子“扰朕安眠者格杀勿论”的味道。   刚才还跃跃欲试来问成绩的人瞬间怂了,就这阎王爷似的气场,谁他妈敢上去犯忌讳。   自然只有另一位阎王。   夏枝野把凉好的白开水推过去:“成绩出来了。”   “嗯。”宋厌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接过杯子,慢吞吞地喝了口水,顺便从桌肚里捞出手机。   屏幕触亮的那一刻,整个教室的人都直直注视向宋厌,感觉恨不得直接把眼珠子扣下来贴他脸上,生怕错过了哪怕一毫秒的微表情。   然而宋厌没有表情。   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情。   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看了一眼,然后就关上手机,塞回桌肚,原封不动。   全程连眼睫毛都没带抖一下。   众人:“……”   这他妈是面部神经坏死了吧。   只有跟他还算比较熟的小胖,撞着胆子,瑟瑟发抖问了句:“厌哥……考得怎么样?”   宋厌:“一般。”   刘越松了口气。   宋厌:“就五百多分。”   刘越的气又给卡住了。   别说刘越了,整间教室除了宋厌和夏枝野全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某些数学不好地已经掰过自己和同桌的手指开始算,算了半天后,不可思议就已经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恐惧。   “艹,语文没成绩还能有五百多分?!那有成绩你还不得上天?!”   宋厌没什么兴趣上天,只是神情懒恹地看向夏枝野:“带薄荷糖了吗。”   “带了。”夏枝野顺手剥了一颗。   宋厌接过,扔进嘴里,保持沉默。   众人:“……”   现在他妈的是吃糖的时候吗?!   而且猛男吃什么糖!   成绩!成绩!   众人心急如焚。   小胖不得不再次壮起狗胆,用接受凌迟般的心态,颤抖着发了问:“那什么,厌哥,你数学多少?”   “148。”   “……”   “英语呢?”   “146。”   “……”   “理,理综呢?”   “2……”   所有人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   现在宋厌两科加起来已经294了,只要理综超过270,总分数就超过了刘越。   那可就太他妈的牛逼了啊。   就坐在宋厌斜前方的刘越表面看上去不动如山,实际上已经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手背青筋暴起得厉害。   原本他以为宋厌只是个成绩不怎么样的富二代,结果没想到宋厌成绩居然这么好。   本来就有很多人觉得他举报宋厌作弊这事儿有蹊跷,这种情况下宋厌总分再比他高,无异于是间接坐实了他故意陷害的说法。   毕竟成绩这么好的人,得有多想不开才会去作弊?   到时候自己必然是面子里子都输得体无完肤,那些墙头草指不定会把他摁在地上怎么踩。   所以宋厌绝对不能赢。   而且理综270以上哪儿那么简单?一个年级,不,整个五校联考,能出几个理综270以上的?他宋厌有这个能耐还转到三中干嘛?   刘越这么想着,手中的笔攥得更紧了,指甲嵌入掌心,就连掐出了血印都没感觉到疼痛。   只是不停默念着不可能270以上,不可能270以上,不可能2……   “2。”   呼吸停滞。   “7。”   心跳漏拍。   “1。”   轰——   平淡无谓的三个数字穿过凝固紧绷的空气落在刘越耳膜上的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他的虚荣和自尊一起坍塌瓦解了。 第10章 出头   随之坍塌瓦解的还有高二一班绝大部分人的人生观。   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成绩好的,毕竟南雾三中作为吊车尾的市重点,每年还是能出几个清华北大。   只是这事儿的表现形式实在太过戏剧化,效果也就过于冲击。   以至于那些比刘越考得还差的人直接三省吾身:我是智障吗?我是智障吗?我是智障吗?   我是。   于是通往升旗仪式的这条道路上,整个高二一班的气氛诡异到可怕,个个双目放空,神情呆滞。   周子秋和商淮忍不住上前问:“你们班的祖坟是集体被人掘了吗?”   夏枝野扶着宋厌:“没,就是这位祖宗不小心比刘越高了一分。”   周子秋、商淮:“……”   代入刘越想了一下,这气人程度应该和被挖祖坟也差不多。   祖宗本人还挺高冷,瘸着腿站在一边,一点炫耀的意思都没有。   “但你这与有荣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周子秋问。   夏枝野:“我有吗?”   商淮:“你有。”   夏枝野:“嗯,那我就有吧。”   “……”   还挺坦荡。   “怎么,我自己的同桌我还不能与有荣焉一下了?”夏枝野完全没觉得有哪儿不对,理直气壮地拍了下周子秋的肩,“行了,别琢磨了,帮我把宋厌送我们班去。”   “你呢?”   “你没看刘德青在急慌慌找人了吗。”   “他这次又让你演讲什么?”   “不重要。”   夏枝野慢腾腾地从犄角旮旯里摸出一枚共青团团徽别到胸前:“反正待会儿记得为我鼓掌就行。”   宋厌还没想明白升旗仪式刘德青为什么要找夏枝野去演讲,商淮就已经拉响十级警报:“夏枝野,你他妈是不是又要趁机搞事?”   “怎么会。”夏枝野迎着朝阳,眯眼笑道,“我这么根正苗红的正直青年,怎么可能搞事呢?”   顶多就是帮他们家宋大喜讨回公道而已。   ·   对于宋厌拖着条半断不断的腿还来参加升旗仪式这件事,阮恬十分感动。   出于人文主义的关怀,让人给他搬了张椅子坐在队伍最后面。   两条长腿一支,祖宗脸一瘫。   教育局领导下乡视察都不敢这么气派。   看得队伍最末尾的刘越气不打一处来。   这人怎么就这么能装逼?而且装了这么多次逼,愣是没有翻车。   简直艹了他大爷了。   刘越心里这么骂着,完全没有想起来正在主席台上发表开学演讲的那位就是他大爷。   长篇大论,空口高谈,没完没了。   听得阮恬无聊得打了个呵欠,忍不住开始和身边的宋厌聊天。   “你这次太可惜了,如果没有那个乌龙,本来是有希望进五校前十的。”   “没事,只要没拉低班上平均分就行。”   “那倒没有,我们班这次平均分565,你刚好压线,一点都没拖班上的后腿。”   正好考了564分一不小心拖了后腿的刘越:“……”   这他妈是在演他吧。   阮恬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扎穿了一颗脆弱的少男心,只是心疼地拍拍宋厌的肩:“委屈你了。”   宋厌口吻倒挺平静:“还好。”   阮恬:“嗯?”   宋厌:“刘主任说他会在升旗仪式上对这次事故责任人进行通报批评。”   话音刚落,刘德青正好结束了他慷慨激昂的开学演讲,以一句“下面有请高二年级学生代表上台发表国旗下演讲”作为结尾后,就把话筒递给主持人,雄赳赳气昂昂地下了台。   完全没有打算要做出通报批评的样子。   一时万物俱静。   站在附近听到了两人对话的那些人纷纷侧目看向了刘越,眼神古怪鄙夷,还夹杂着几分对宋厌的同情——多老实一孩子啊,怎么就这么被徇私舞弊的当权者给骗了呢?   搞得刘越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但又不能多说什么。   毕竟他宁愿被这么几个人看着,也不愿意真的被全校通报批评。   只能强行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鲜艳灿烂的五星红旗。   红旗下,夏枝野已经慢条斯理地走上了台,手里本来拿着张类似于演讲稿的东西,却没打算看,随手折了两下,塞进衣兜,空手抓住立杆话筒,懒洋洋地“喂”了几声,松懒偏低的嗓音就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早上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夏枝野。今天我为大家带来的国旗下演讲的主题是我的同桌。”   他的同桌:“?”   他同桌的斜前桌:“??”   “夏枝野搞什么啊,说好的演讲题目是新学期新气象,他又要干嘛。”阮恬担心又着急,蹬着小高跟就朝着主席台边上即将原地炸毛的刘德青跑了过去。   夏枝野则在刘德青的无能狂怒中不紧不慢地继续。   “我的同桌宋厌同学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同学,不仅长相帅气,心底善良,还十分坚强。”   “他在转学来到三中的第一天就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身负重伤,第二天又因替家庭困难的同学慷慨解囊而饱受非议。”   “至此陷入舆论漩涡,身心都遭受了巨大的创伤。”   台下身心受创的宋厌捂住脸,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刘越总算露出点笑意,虽然他不知道夏枝野这个神经病又发哪门子的疯,但只要宋厌不高兴,他就高兴。   “然而。”   夏枝野却话锋一转。   “宋厌同学在此环境下依然积极备战摸底考试,尽管因为同班体育委员的失误而被取消了一门语文成绩,但本应伤心愤怒抱怨不公的他,仍然保持初心,不骄不躁,最后以绝佳姿态在本次考试中取得了565分的好成绩,遥遥领先我班优秀学生干部代表刘越同学足足1分。”   操。   刘越笑意僵在嘴角。   全场骤然沸腾。   整个高中部基本都听说了刘越和宋厌的赌约,也都知道了宋厌因为被刘越举报作弊而少了一门语文分数的事情,本来觉得胜负已定,没想到结果他妈的这么刺激。   还是在五星红旗的见证下通报全校的那种刺激,简直牛批啊!   “这他妈不比博人传燃?”   “妈的,长得帅又有钱还他妈是个学霸,女娲造他的时候开了挂吧。”   “那宋厌到底有没有作弊?”   “废话,这种成绩脑子被狗吃了才会去作弊。”   “怪不得刘德青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了,感情是刘越假举报啊?”   “不过我听说真的搜出小抄了是怎么回事?”   “没听说过第一举报人往往就是凶手本人吗?”   “咦……刘越这么下作呢?”   刘越刚才露出的那抹笑意已经彻底变成咬牙切齿的羞恼怒意,恨不得现挖一条地缝钻进去。   主席台上的夏枝野却还没完。   似乎根本无意制造台下骚动,而那些骚动议论也和他全然无关。   只是继续用不紧不慢的正经语气演讲道:   “宋厌同学此等优秀的学习水平和求学精神,令我辈铭刻五内,备受激励,不得不立志奋发图强,力争向上。”   “然而据我所知,此次五校联考的第一名,除去语文成绩,分数也只是和宋厌同学不相上下,所以因为我校考场秩序的缺失和同学间最基本信任的匮乏,竟让如此优秀的我校学子错失了一个可以为校争光的大好机会,简直令人痛心疾首,悲愤交加。”   “对于此等恶劣现象,我想我们可亲可敬公正严明的刘主任应该有话要说。”   语毕,偏头看向主席台旁。   全场视线随之聚焦。   正愤怒不已地和维护学生的阮恬扯着头花的刘德青僵硬顿住:“……”   短暂尴尬,反应过来,马上一拍脑门:“啊,对,对,对!夏枝野同学不说我都差点忘了,真是年纪大了。”   说完走上主席台,接过话筒,义正辞严:“因为高二一班刘越同学的疏忽和错怪,导致了本次考试中部分同学成绩缺失的事情,对此我予以严厉的谴责批评!并且在此严肃澄清,本次考试所有成绩都真实有效!往后也会加强学校监控设施,坚决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这下整个操场彻底炸了。   连刘德青都不帮自己的亲侄子了,看来确实是刘越的锅了,人宋厌着着实实被冤枉了一会,还被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骂了这么久,可真是太委屈了。   而且如果语文成绩没出问题,人家说不定就是五校联考第一。   第一啊!   三中多难得才能出个第一啊!   好好的在五中十一中面前扬眉吐气的机会就没了啊!   想到这儿,不仅是学生,连带部分老师都觉得宋厌实在是可惜,也就对罪魁祸首刘越同学更加不满。   各种言语不堪入耳。   听得刘越心态炸裂,直接转身欲走。   本来因为觉得夏枝野实在太丢人而低头装死的宋厌却突然开口:“等等。”   刘越:“?”   宋厌抬头:“谁拉低分,谁孙子。你说的。”   刘越:“……”   艹。   “怎么,输不起?”   宋厌坐直身子,往椅背一靠。   语气没什么起伏,就像是一句极度平静的反问而已,并不咄咄逼人,音量也不大,就是刚刚好够附近两三个班后排的同学清楚听见而已。   吃瓜群众的熊熊欲火已经快把刘越烤熟了。   偏偏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趁机起哄。   “越哥,不是吧,自己打的赌,自己不认?”   “别这样,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就是,不就当众喊声我是孙子嘛,这有什么的,总比说你输不起强吧。”   刘越这人最好的就是那口男人的面子和虚荣,不然也不至于因为宋厌邈了一次他的面子就闹成这样,紧紧攥着拳头,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现在在这儿喊不就是找骂吗?你以为你就能脱得了干系?”   “放心。”   宋厌拿出手机,指尖点了几下,两道熟悉的声线传了出来。   ——不过我之前和刘越打了个赌,是关于这次考试的,可能有些玩笑会开得比较过火,希望到时候刘主任不要怪刘越。   ——这有什么的?老师又不是什么老古董,还能因为这种事骂你们不成?放心吧,该玩玩,别打扰上课学习就行。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人家早就留了这么一手防患于未然。   周围听见录音的人顶礼膜拜。   刘越脸色变红变绿再变白。   事已至此,退无可退,只能最后留个愿赌服输的体面,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囫囵吐出一句:“我是&#&”   宋厌:大声点。”   刘越忍:“我是孙子。”   宋厌:“再大声点。”   刘越忍无可忍:“我是孙子!   ……   震耳欲聋。   社死当场。   其他班本来在装聋作哑的老师都忍不住偏头侧目,往下压了一下手,示意低调一点,不然要兜不住了。   刘越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上头,音量失了控,血色涌上黝黑的皮肤,涨成了熟透的猪肝,用力咬着后槽牙,剜了一眼宋厌。   然而到底没能说什么,也没能做什么,只能狠狠踢了一脚石子,愤然离场。   还想议论的吃瓜群众们也被各班老师轻斥制止,只剩零星几句窃窃耳语。   宋厌也没兴趣听,只是靠着椅背,顺着队伍缝隙抬头看了过去。   正好看见站在主席台下的夏枝野。   刘德青正围着他比手画脚面红耳赤地说着什么,看上去吵得很激烈,而夏枝野就懒懒散散站在那儿,整个人是个大写的理直气壮和漫不经心。   宋厌完全没想过他会搞这么一出。   也从来没指望过最后能有这种效果。   毕竟这件事情出了这么久,无论是覃清还是宋明海,都没打过一个电话来问过一句,摆明了他是孤军奋战,能让刘越输得难看一些已经算很不错了。   却没想到有人惯性发疯,非要连带着刘德青的那份难看也一起替他讨了回来。   而那人身后骄阳正缓缓升起。   少年长身玉立,坦荡无谓,身上有种醒目,傲慢又得体。   宋厌突然心情好了不少。   这是他十几年人生中屈指可数的有人替他出头的时候。   这么看来,他这个一帮一帮得倒也不亏,起码有了个不错的同桌。   正想着,升旗仪式已经进行到颁奖环节。   主持人字正腔圆:“让我们恭喜本次进步奖获得者,高二一班张面面同学,上前领取立夫奖学金一千元!”   宋厌轻啧了声。   小胖闻声回头:“怎么了,厌哥?”   宋厌散漫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夏枝野没拿到进步奖挺可惜的。”   小胖当即蹙起眉:“厌哥你说什么呢?”   宋厌没明白:“什么什么?””   “你打死夏爷他也不可能拿到进步奖啊。”   “怎么说?”   “这畜生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哪里来的进步空间。”   “?”   “不信你听。”   台上主持人慷慨激昂:“让我们再次恭喜高二一班夏枝野同学在本次考试中蝉联第一,卫冕冠军!”   “……”   四周掌声雷动,欢呼雀起。   宋厌却只觉得他们吵闹。   因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而他正在提前缅怀他那位即将逝去的同桌。 第11章 不熟   难怪当时夏枝野拿到学习资料的时候会是那个反应。   也难怪刘越就认准了他成绩不好。   原来在阮恬安排的一帮一里,他才是后面那个一。   结果他却自作多情,给堂堂卫冕冠军的三中小霸王准备了最基础的知识点和易错题不说,还骄傲自大地表示不需要对方的讲题。   搞了半天,小丑竟是他自己。   更离谱的是夏枝野那天明明就知道自己误会了,也不解释,就每天看着自己帮他整理资料整理错题,然后顺手碾压自己拿了个五校第一。   简直就是妙妙他妈给妙妙开门,妙到家了啊。   于是这种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本来高高兴兴的小胖发现自己附近的气压低到可怕。   隔壁的刘越丢了这么大的脸所以变成死人,情有可原。   但身后这两位主,一个考试第一拿了两千元奖学金,一个洗脱冤屈绝地反击,还在这儿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夏枝野也有同样的问题,偏着头,支着脑袋:“宋厌?厌哥?厌爷?宋大喜?”   “叫你大爷呢?”宋厌不耐烦地抬起头。   夏枝野竖起一根手指:“你已经整整一个上午没和我说话了。”   “我记得我说过谢谢。”   “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宋厌低下头,垂下眼睫,继续刷题,一脸漠然。   夏枝野:“……”   果然,漂亮的男人都无情。   本来以为和刘德青讲完道理回来后,可以得到漂亮的宋大喜同学一个感激涕零的热情拥抱,结果不但没有热情的拥抱,而且好像还比平时更冷了。   小东西还有没有良心。   夏枝野退而求其次:“你总得告诉我你中午想吃什么吧。”   宋厌:“不用,我下午去医院拆石膏,中午自己在外面吃。”   “我陪你去?”   “谢谢好意。有校医。”   “……”   某人突然变得如此客气,夏枝野有点不习惯,他还是比较喜欢宋厌一不高兴了就给他一巴掌再骂他一句傻逼的样子。   所以自己到底是哪儿得罪了人?   夏枝野没想明白。   正好生活委员路过,扔给宋厌一个小盒子:“你的快递。北京来的。”   宋厌顺手接过,翻出小刀,刀尖顺着胶带一划,一个药瓶就不留神滚了出来。   他拿着东西,不方便弯腰。   夏枝野也没多想,顺手帮忙捡起,目光却无意间看到了瓶身上的字母,皱起眉,正欲发问,药瓶就被横空夺走。   抬头正好看见宋厌把药瓶往书包里塞,夏枝野问:“你失眠?”   “和你没关系。”   宋厌拉上书包拉链,继续做题。   夏枝野指尖伸到他跟前,敲了两下,加重语气:“是不是失眠?”   宋厌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推开:“我说了,和你没关系。听不懂?”   “怎么就和我没关系?”   “怎么就和你有关系?”   “我是你室友。”   “我们很熟吗?”   一句不耐至极的反问脱口而出,空气霎时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寂。   小胖大感不妙。   那种不妙的感觉就像平时家里爸妈吵着吵着架,突然一方要说离婚一样,超过了正常闹别扭的合理阈值。   毕竟宋厌受伤的这半个月,夏枝野形影不离地照顾着,俩人亲得就跟连体婴似的,这会儿却说出这种话来,实在有点伤感情。   宋厌似乎也有片刻后悔,指节微顿,眼皮半抬,但很快又垂了下去,继续埋头写起卷子,似乎只是不经意眨了一下眼。   “所以别多管闲事。”   语气疏离冷淡至极。   夏枝野没再说话。   只是看着宋厌不自觉绷紧的唇角和瘦得嶙峋的腕骨,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家门口的那只野猫。   漂亮,警惕,脾气臭,动不动就和别的野猫打架弄得一身伤,有好心人想要收养,却无论怎么示好都不肯撒个娇。   就算有人勉强用好吃好喝的混了个面熟,但只要被认为是在试图侵犯它的领地,就会瞬间弓起身背,一爪子挠过去,毫不留情面。   用老人的话来说,就是吃过苦的小东西心思都重。   怎么养也养不熟。   ·   整整一个上午两人没再说话。   下午拆完石膏,出了医院,宋厌不太想回班上。   主要不想回去面对夏枝野。   于是和校医说过后,就直接回了宿舍打算补觉。   走到楼下,才发现大门紧闭。   门口还贴了张鲜红鲜红的通知:   [宿舍管理新规定:如有学生于晚上五点半放学之前和十一点熄灯之后违规进出宿舍,需及时联系班主任及教务处,以核实情况,规范纪律,杜绝逃课晚归等不良现象。通知完毕。]   宋厌:“……”   瘫着脸,勾着肩上的书包带子,转身走出小巷。   时至九月,酷暑将消未消,空气像拧不干一样,总是卷着点潮湿闷热。   宋厌拎着校服领口扇了两下,不知道该去哪儿。   来南雾的这半个多月,基本每天都是坐着夏枝野那辆粉色自行车两点一线,也没去过别的地方。   而想起夏枝野,宋厌就觉得天气更闷了。   其实相比生气,他更多的是觉得丢人。   只要一想到自己盯着夏枝野不准他上课睡觉玩手机,逼他必须每天写完作业,一心想要帮他拿到进步奖的样子,宋厌就觉得自己挺傻逼的,   再想到夏枝野明明知道自己在多管闲事,还一个字都不解释,就觉得自己在对方心里可能更傻逼。   所以夏枝野问起药的事情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的安全边界被完全冒犯了。   毕竟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才认识半个月,如果不是他自作多情地想去扶贫,压根儿就不会有什么深交。   而现在夏枝野年级第一有了,奖学金也有了,从头到尾都不需要自己,那以后两个人就互不干扰,两不相欠,爱干嘛干嘛。   这么想着,宋厌心里倒也没畅快多少。   只是感觉到脸颊突然落下一点凉意。   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   宋厌冷着脸,正准备转头往回走,却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争执声从巷子那头传了过来,依稀还夹杂着老人小女孩的哭声和几道熟悉的骂骂咧咧。   来南雾后,说过话的老人统共就那么一个。   宋厌看了眼周遭熟悉的景象,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立马转身,拿出手机,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往巷子最里面那间小院飞快跑去。   几个老人正站在院门口不远的地方着急打转,听见脚步声,得救般地看过来。   “诶,那有个穿校服的来了,是小野吗?”   “好像不是,哎呀,都打电话给他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呀。”   “这个点正在上课,不好出来也是正常的嘛。”   “哎哟,不是快放学了吗,真是急死我了。”   “诶!小伙子!你谁呀!你干嘛呀!”   “麻烦让让。”   宋厌把亮着屏幕的手机往衣服口袋一塞,推开虚掩的院门,果然看见了对面那排鸡毛掸子正坐在院子里面趾高气昂地耀武扬威。   而门口的方向,小麻将正伸着小短胳膊挡在刘奶奶跟前,哭得撕心裂肺:“不准你们欺负我奶奶!不准!呜呜呜呜呜……”   红毛鸡像是觉得挺有意思,上前一步,蹲下身:“谁欺负你奶奶了,是你奶奶欠钱不还,欺负我们。不过我看你这小丫头长得倒是挺讨喜,你要真心疼你奶奶,不如就跟我们走,把你卖了抵……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他本来想伸手去摸小麻将的脸,结果刚伸到一半就被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捏住了腕骨。   然后反向一拧,卡擦一声。   当即疼得他哇哇大叫:“疼疼疼!快放开!你他妈谁啊!”   “你曾爷爷。”   “?”   还挺讲究辈分?   红毛鸡扭过脑袋一看:“艹!怎么是你!”   “是我,怎么了?”   宋厌漆黑的眸底带着极度不悦的阴霾和戾气。   其他几人也都认出来了他就是夏枝野的那个团伙,想起当时打人的那几下,心里有点怵。   只有为首那个寸头之前没见过,手里转着把小刀,皮笑肉不笑:“小兄弟,你是这家人的孙子?”   “不是。”   “不是的话,那这事儿就和你没什么关系,最好别多管闲事。”   “这家人的孙子是我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话你们可以直接和我说。”   宋厌把小麻将严严实实藏到身后,一副当家做主的样子,好像早上和夏枝野“不熟”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寸头扯了下唇角:“不错,挺仗义,那不如你帮你朋友把这老太婆欠的钱还了?”   “如果他真欠了钱,我帮他还了也不是不行。但我记得他好像早就还清了。”宋厌回忆起那天夏枝野说的话,语气冷静。   为首那人倒也不否认:“是,他是把本金还清了。但干我们这一行的,吃的就是利息这口饭,借出去的时候定好了九出十三归,现在三个月过去了,利息说不给就不给?没这个道理。”   宋厌佯装不知,掀起点儿眼皮,语气冷淡:“九出十三归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话,在场的混混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果然是好学生啊,连九出十三归都不知道。那哥哥今天就好好给你上一课。”   寸头吊儿郎当,往前一步,低头看着他,唇角勾着点儿轻蔑的笑容:“九出十三归,字面意思,就是你问我借十成,我只给你九成,然后每月一成利息,三个月后你还我十三成。明白?”   宋厌迎上他的视线,漠然道:“所以他问你借了多少,还了多少,还欠多少。”   “不多。”寸头伸出左手,竖起一根拇指,一根小指,“这老太婆之前问我们老大拿了一万八给这小丫头做手术,按理该还两万六,结果只还了两万,现在剩下的六千,你看怎么解决?”   “你们别骗小孩!”宋厌还没开口,身后的刘奶奶就忍不住带着哭腔扑了上来,“当时你们让我打的欠条明明就是两万!我都还了!怎么就变成两万六了呢?你们分明是在抢钱!”   刘奶奶气得发抖,眼看着就要上去锤那几个混混了,宋厌一把拦住她,低声道:“这事儿我来解决,你带小麻将回房间。”   刘奶奶先是一愣,紧接着对上宋厌的视线,瞬间明白过来,连忙就抱着小麻将快步进屋锁上了门。   宋厌也不等那群混混发话,直接转头质问:“之前没说好?”   寸头自知理亏,轻笑一声:“这种规矩众所周知,总不至于她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我告诉她吧。”   可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宋厌问:“也就是说刘奶奶问你们老大拿了一万八,三个月后还了两万?”   “没错。”   “本金一万八,三个月利息两千,月利率百分之十一,年利率百分之一百三十多,是国家限定最高年利率的将近四倍,你们还不满足?”   那群流氓混混数学都不怎么样,算了半天也没算过来这人怎么算的,索性懒得再算:“是又怎么样,这行都是这个规矩,有本事就别借,借了就得按规矩办。”   “但这规矩总得提前告诉老人家吧?”   “我们是放贷的,又不是做善事的,还能事事都顾着?所以这钱你还不还?还了,哥儿几个就拿钱走人,不还,就他妈滚远点!”寸头终于被他说得没了耐心。   红毛鸡也连忙应和:“就是,你他妈不还钱,就在这儿逼逼叨叨半天,有个屁用!”   “确实没个屁用。”   宋厌答得冷静平淡,勾着书包带子往那儿一站,一副特别有底气的样子。   但他一个弱鸡高中生,哪儿来的底气?   几个混混百思不得其解。   思着思着,就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滴唔——”“滴唔——”的旋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   “?”   “……”   “草!你他妈居然报警?!”   红毛鸡反应过来宋厌一直在这儿和他们说这些有的没的是在拖时间等警察来,自觉被这么个小屁孩耍了,恼羞成怒,直接拎起手里的棍子就朝宋厌劈去。   宋厌反应极快,直接侧身避开,然后一个横踢,狠狠踹上红毛鸡手腕,趁他吃痛松手,抢过棍子,反手一劈,锤上腹部,再顺势往上一抬,结结实实劈中红毛鸡下颌骨。   一声骨裂的脆响,红毛鸡匍匐在地,宋厌当场完成反杀。   拎着棍子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时,眉眼间那股冷漠的颓厌之气已经全然冲破漂亮的皮囊宣泄了出来。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为了强身健体就被迫开始学跆拳道,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拿过小学生跆拳道大赛的区冠军,勉强能应付几个废物混混。   而且他的手机也一直在全程录音,对话经过清晰明了,正当防卫证据确凿,这种时候不下点狠手,都对不起这群人的缺德程度。   然而象牙塔里长大的少年人和社会上摸爬滚打厮杀出来的到底不一样。   几个混混见状也没过脑子,直接一头蜂拥而上。   另一头寸头也是真的狠角色,反正进局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在这儿认了栽,如果不给这个臭小子一点苦头吃,以后道上面子往哪儿搁。   寸头想着,就拨开小刀朝宋厌直直刺了过去。   宋厌反身刚好踹开一个小混混,腿上还没收住力,顶多只能侧身避开要害,却躲不过多少要被划一刀。   不过划就划吧,反正都听到警察的脚步声了,左右死不了人,总好过进屋去找老人小孩的麻烦。   然而就在刀锋划到面前的前一秒,宋厌突然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拽住了,紧接着被人用力一带,往后一退,身前骤然被笼进阴影。   然后刺啦一下,衣物割裂的声音,刀锋就在他眼前直直划过了夏枝野的肩头。   白色校服布料撕扯出割裂的纤维,少年凛冽的肩头瞬时渗出殷红的血珠。   “操!”   宋厌什么也没多想,直接抬腿越过夏枝野身侧狠狠一脚踹开了他身后的寸头,然后反手把夏枝野护到墙角,脱口骂道:“你他妈是傻逼么!”   大少爷向来讲究气质,这么不讲形象的骂人倒是头一次。   夏枝野低头看着他,轻声笑道:“别这么凶嘛。而且警察叔叔来了,得装可怜一点才行。”   宋厌:“……”   什么时候了,还他妈耍这种心机?   “而且……”   夏枝野微弯起眉眼。   宋厌:“什么?”   “说好的不熟呢?”   “?”   “说好的不熟,那你现在贴着我干嘛?   “……”   “还贴得这么紧?”   “…………”   “难道你们酷哥表达不熟的方式都这么特别么?”   “………………”   特别你妈。   宋厌想,砍死算了。 第12章 留宿   “不打紧,皮肉伤,只是可能留疤。”   “啊……”   整个派出所全是女警们心疼的惋惜声。   一旁足足被骂了半个小时的混混:“?”   怎么了?   大男人留点疤怎么了?   他们全身上下都是疤,也没见有人心疼啊?!   似乎是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一个年轻女警转过头:“能一样吗?”   混混:“?”   哪儿不一样了?   “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违法乱纪打架斗殴,这两位同学却品学兼优,善良孝顺。你们有什么可比性?”   “……”混混们,“???”   品学兼优?善良孝顺?   你们倒是仔细看看打架斗殴的时候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到底是谁?   小混混们欲哭无泪。   毕竟除了寸头,其他那几个不中用的鸡毛掸子确实都被宋厌揍得挺惨的。   但宋厌长得漂亮干净,气质清冷矜贵,往那儿一坐,就让人觉得这肯定是个好学生。   再加上隔壁几个老人的作证,现场录音的证据以及及时报警的行为,现在在警察们眼里宋厌简直就是一个见义勇为,冷静机智,尊老爱幼,正当防卫的完美典范。   “不愧是祖国的花朵呀,振兴中华,就靠你们了。”派出所老所长倍感欣慰,“不过你们之前怎么不报警啊?”   夏枝野坐得端正,答得乖巧:“奶奶年纪大了,我平时又在学校,怕这群人伺机报复。”   说话的时候眉眼低垂,睫翼轻微抖动。   衬着肩头的伤口,看上去懂事又无奈。   心疼得老所长直接一拍桌子,对着那群混混喊道:“你们非法放贷,暴力催债,故意伤人,涉嫌诈骗,判多少刑都是你们咎由自取!谁敢报复谁就是在挑战我国法律,必当受到严惩!听到没!”   混混们呆呆地看向夏枝野:“?”   帅哥你谁?   突然这么柔弱怎么回事?   老所长却觉得他们是在明目张胆的眼神威胁,简直就是挑战人民公仆的底线,怒从中来,大喊一声:“听到没!”   小混混们虎躯一震:“听到了!”   “这还差不多。”老所长又转头对刘奶奶道,“老人家,你放心,回头我就安排人手加强对你们那片的巡逻,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类似的暴力事件。”   刘奶奶哽咽道:“谢谢你们了。”   小麻将也仰着脑袋,沾着泪珠,甜甜一声:“谢谢警察伯伯。”   “哎哟,真乖。以后有事就来找警察伯伯,警察伯伯给你撑腰。”   “也可以找警察姐姐,警察姐姐给你吃糖。”   “谢谢漂亮姐姐!”   “真可爱。”   派出所里一片其乐融融。   即将锒铛入狱的混混们:“……”   是他们不配了。   ·   事情解决得还算完美。   就是解决完后,夜色已深,路上连行人都已经看不到两三,雨却还在下。   宋厌拿出手机准备打车。   夏枝野看了眼目的地:“你是打算现在回去叫醒宿管阿姨,然后惊动阮恬和刘德青,告知他们你打架进了派出所的事实?”   宋厌头也没抬:“翻墙。”   夏枝野:“我肩上有伤。”   宋厌:“你回你家。”   夏枝野:“医生说我晚上随时可能发烧感染,你忍心让奶奶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得熬夜守着我?”   夏枝野低头看向宋厌,一脸道德绑架的表情写得明明白白。   宋厌抬头回视,一脸关我屁事也写得明明白白。   见识过这人怎么在警察面前装可怜后,一切表象他都将无动于衷。   然后夏枝野就扯开领口,露出贴着药膏的肩头:“我可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可疼了。”   说着还委屈巴巴地眨了下眼。   有细小的雨珠恰好挂上他的眼睫末端,欲滴未滴,直到轻轻一眨,才终于吻上了鼻尖那粒小痣,然后砸在凹陷极深的锁骨上,水珠晕开。   宋厌:“……”   你疼就疼,别乱骚。   ·   宋厌本来还在想就算自己跟着夏枝野回家,但那间巴掌大的屋子,怎么够他们住。   结果夏枝野就径直打开了隔壁院子的门。   刘奶奶低声解释:“小时候小野跟他爸爸妈妈一起住这儿的,后来他爸妈没了,就是他一个人住了。”   原来是这样。   想来夏枝野父母走的时候,他年纪也不大。   半大点儿的孩子,说是奶奶照顾他不如说是他照顾奶奶,还捡了个没人养的小麻将,这日子到底是怎么过下来的。   院墙边路灯昏黄微颤,勾出少年人颀长清瘦的背影轮廓,却又不显过分单薄。   宋厌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计较的那些挺没意思的,勾了下书包带子,跟着夏枝野进了屋。   小平房,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张床,打扫得挺干净,墙上贴满某球星和某摇滚乐队的海报,客厅摆着张架子鼓和一个星际迷航的乐高,卧室还有台配置挺不错的电脑。   光看摆设,一点也看不出生活窘迫,反倒像个浪荡不羁的大少爷,也不知道这人从哪儿弄来的钱。   宋厌心存疑惑,却没打算问。   毕竟他不喜欢被别人冒犯隐私,自然也不喜欢冒犯别人。   相比之下更在意另一个问题:“一张床?”   夏枝野回头:“嗯,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宋厌面无表情:“我不习惯和不熟的人一起睡。”   夏枝野闻言沉默,低着头,手指抵着鼻尖,半晌没说话。   宋厌没什么耐心:“有屁快放。”   夏枝野认真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想之前和我在宿舍床上挤了一晚上还睡得挺香的那个人是谁来着。”   宋厌:“……”   夏枝野:“还有今天在派出所做笔录,你放的录音里面,说我的事就是他的事的那个人又是谁来着。”   宋厌:“……”   “哎呀,怎么想不起来了呢。”夏枝野捋着下巴,语气浮夸,却一点都没听出苦恼。   宋厌:“……”   想不起来就把自己脑仁挖了吧,最好一辈子都别再想起来。   他真是失心疯了才会跟着夏枝野回家。   直接转身走人,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夏枝野忙拽住他的手腕:“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禁逗。”   逗你妈。   当养猫呢。   宋厌手臂用力,试图甩开,夏枝野却抓住手腕往回一带。   宋厌没站稳,差点被带得一个趔趄,刚准备发火,头顶就传来低低一句:“好了,别气了,我的错。”   “?”宋厌顿住身形,抬眸看去,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夏枝野垂眸道:“你早上不是生气了吗。”   宋厌:“……”   “我琢磨了一天才琢磨过来你在气什么,但我发誓,我真没想过逗你玩,或者想看你笑话。就是你这人总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难得主动跟人说两句话,如果直接说了我不需要那些资料也不需要你辅导,你肯定就又不理人了,我就想着晚点再说,但真没别的意思。”   “……”   “所以我现在向你道歉,你别生我气了行不行。”   窗外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打凉了夏末最后一点燥热,凉意卷着桂花香味儿在空气里浸润开来。   少年嗓音微低微柔,带着好脾气的哄劝意味。   两人面对面地抵在窄窄的门框里,身形几乎贴在一起,夏枝野说话的时候,气息落在宋厌发梢额际,和包裹着他手腕的掌心是同样熨帖的温度。   宋厌突然就觉得这事儿好像显得是自己无理取闹起来:“谁他妈生气了。别拿你哄小姑娘那套来跟我说话。   夏枝野微抬眉:“我什么时候哄过小姑娘了?”   宋厌没好气地撩起眼皮:“你不是交过四十几个女朋友?”   “??”   “……”   意识到自己说得好像有点多,宋厌冷着脸推开他:“没生气。我说不熟是认真的。”   “行,那就不熟吧。”   猫科动物都这样,傲娇,顺着毛捋就行。   夏枝野已经自有一套养同桌的心得,笑着敷衍了一句,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卫生间柜子里有一次性牙刷和毛巾,你自己看着用,我先去隔壁换药。”   宋厌也没收回他们不熟的话,只是板着脸接过睡衣,一声不吭地走进了浴室。   门关上之前,夏枝野又叫住了他:“还有。”   “?”宋厌抬眸。   “今天谢谢你,帮我保护了奶奶和小麻将。”   夏枝野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儿散漫和吊儿郎当,诚恳又真挚。   宋厌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突然像是有什么地方被闷着揍了一拳一样,感觉很奇怪。   仓皇垂下眼睫:“屁大点事。”   说完关上门,直接反锁,直到听到门外夏枝野离去的动静,才松了口气,拧开水龙头。   然而老城区的平房大概实在年久失修,热水器不怎么灵光,打了半天热水也没打着,叫夏枝野也没人应。   宋厌水龙头一拧,朝隔壁院子走去。   隔壁院门也没关,他刚准备径直推开,就顿住了手上的力。   隔着墙头传来了夏枝野的声音:“这两千你先拿着,给小麻将交幼儿园学费。”   老人慌忙拒绝:“这是你的奖学金,给我们算怎么回事。”   “小麻将是我捡回来的,本来就该我帮她交学费。”   “话不能这么说,当时是我自己想养才养的,只是没想到我这个当奶奶的这么没用,结果苦了孩子。”   “您别这样说,小麻将过得也不比别人家小孩差。”   “唉,只能说还好有你这个当哥哥的。不过你才多大点人啊,怎么好和那些社会上的人打架的?而且你把钱都给我们了,你自己够用吗?”   “你放心吧,我什么时候缺过钱。”   ……   细碎的言语逐渐淹没在雨声淅沥之中。   宋厌最终没有推开那扇门,直接回了隔壁,就着凉水,凑合洗了个澡。   他从小到大吃穿用度都很挑剔,别人很难伺候,就眼下这种环境,换做以前肯定早就掉头走人了。   现在却觉得好像有些矫情。   或者说他觉得自己之前都挺矫情的。   好吃好喝衣食不愁,一双鞋抵别人一年生活费,还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自己,成天到晚给不出个好脸色。   可能宋明海说得对,他就是不知好歹,所以才从小到大都不招人喜欢。   洗完澡回到卧室,夏枝野不在。   也不知道是还没回来,还是回来后又出去了,不过正好避免了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宋厌走到桌边,拉开书包拉链,准备翻出药吃一片好睡觉,书包边角却无意碰到了桌上的鼠标。   屏幕骤然亮起。   宋厌没有看别人隐私的坏习惯,然而桌面上的那个对话框实在太大太扎眼,一个没来得及闭眼,就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内容。   然后宋厌微蹙起了眉。   沈嘉言是个标准的网瘾少年,没事儿就拉着他一起打游戏,所以和游戏有关的事情宋厌还算了解,对这个软件页面也就不算陌生。   其实就是一个打游戏时常用的语音软件而已,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会在上面直播,或者进行些陪玩交易。   基本是个正经软件。   就是用的人好像不怎么正经。   宋厌看着对话框顶端那个硕大的“清纯美貌男高中在线接陪玩”的ID,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陪玩没什么。   但是加上这个前缀,就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想想夏枝野那张脸,再想想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那些钱,这种不对劲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宋厌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然后那个对话框跳动了。   [老娘美且野]:怎么这个点在?   [老娘美且野]:既然在那就来陪姐姐玩一会儿。我卡钻一好多天了,艾欧尼亚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带我上个大师。   [老娘美且野]:人呢?别装死啊,你放心,只要陪舒服了姐姐肯定不会亏待你。   [老娘美且野]:来嘛,只要带姐姐上了大师,想要鞋还是衣服随便说,实在不行老规矩,一局两百?   [老娘美且野]:哦,对了,国庆节我会去南雾,到时候带你吃吃玩玩买点衣服什么的。   [老娘美且野]:不准拒绝,机票酒店我都定好了,这次你不想来陪我也必须来陪我,懂?   消息一条一条往外蹦,宋厌搭在桌沿的手指越来越用力。   对方无论是账号ID还是说话语气,包括头像照片上那个明晃晃的卡地亚的最新款的镯子,都是一个大写的白富美。   想象着夏枝野弯着他那双桃花眼,拖着他那股懒洋洋的腔调,含着笑意低着嗓音冲着这位漂亮富婆一口一个姐姐的样子,宋厌有点心梗。   他不觉得夏枝野会为了这点钱真的出卖肉体顶多就是仗着美色和声音接点陪玩代练,   但是这富婆看起来似乎来者不善。   起码从最后一条消息看来,应该不只是单单觊觎夏枝野的游戏技术。   而对于夏枝野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这种艰难困苦的生活中,如果出现了一个长得好看,又有钱,又大方,还愿意出手帮助他的白富美,就算不冲着钱去,也很容易被这种关怀沦陷,难以保证不会就此误入歧途。   但是看得出来夏枝野也确实缺钱,做陪玩总比打黑工强,好歹能比较轻松地缓解一些经济上的问题。   只是万一被带歪了怎么办。   十几岁血气方刚情窦初开的男生一切冲动都是有可能的。   宋厌抿着唇,思忖片刻,终于做出决定。   打开微信,点开沈嘉言头像。   [YAN]:现在那些男高中生陪玩一般都喜欢接什么单。   [人间至甜小奶莓]:这还用问?人美钱多性格甜的富婆呗。   宋厌:“……”   行吧。   下载软件APP。   注册账号:[人美钱多小富婆]   修改头像:Hello Kitty   搜索“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点击发送:[小哥哥,王者荣耀,一局两百,接吗]   发完,又觉得还不够甜,回忆了一下沈嘉言平时勾搭的那些妹子的说话风格,一脸面瘫地补了一句:   [QAQ,么么哒~] 第13章 渣男   夏枝野换完药回来,宋厌已经躺上了床。   睡在最里侧,对着窗户,裹着被子,只露出个黑漆漆的后脑勺。   知道他睡眠不太好,夏枝野就没叫他。   坐下来,打开电脑,看见[老娘美且野]发来的一长串消息后,轻敲键盘,回了过去。   [清纯美貌男高中在线接陪玩]:明天还上课,没时间。   [老娘美且野]:嘤嘤嘤,我最亲爱的弟弟,你姐是真上不去大师了,只要带我上大师,一切都好说。   [老娘美且野]:哦,对了,我听说爷爷又把卡给你停了,你身上钱还够用吗?   [老娘美且野]:不够就带你姐上个大师,零花钱分分钟打给你。   夏枝野玩LOL瘾不大,但还算厉害。   他堂姐夏瑜恰好相反,人菜瘾还大。   所以夏枝野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很坚决。   [青春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对不起,知识是改变人类命运的唯一出路,请不要再影响我的学习。   [老娘美且野]:???   回完后,夏枝野也不管他姐的一片狂轰乱炸,准备下线,却发现一个有新消息切了进来。   [人美钱多小富婆]:小哥哥,陪玩上王者,一局两百,接吗   [人美钱多小富婆]:QAQ,么么哒   暑假的时候商淮想换把吉他,但钱不够,他妈又不给,就注册了个[性感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的账号,试图自力更生。   结果因为技术太菜,被买家多次投诉,于是就每天早晚十个电话打给周子秋和夏枝野哭丧,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天天哀嚎,就差拿根绳子在夏家别墅大门口吊死了。   俩人最后被烦得实在受不了,就分别认领了一个[清纯美貌男高中在线接陪玩]和[可爱美貌男高中在线接陪玩]的账号,三人一块儿,顶着最不正经的名字,做着最正经的陪玩代练,最后愣是把吉他钱凑齐了。   后面就赶上开学,没时间打游戏,ID也没来得及改。   没想到居然还有生意找上门。   [清纯美貌男高中在线接陪玩]:抱歉,不接。   [人美钱多小富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不骗小姑娘的钱。   夏枝野回完这句话,就去浴室洗澡了,似乎的确没什么兴趣。   剩下被子里的宋厌看着屏幕:“?”   什么叫不骗小姑娘的钱?说好的都喜欢人美钱多小富婆呢?   这人有病吧。   宋厌觉得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夏枝野不领情就拉倒。   手机一锁,眼睛一闭,爱咋咋滴。   这破事儿他不管了。   兴许是吃了药的缘故,一闭上眼,睡意就昏昏沉沉地袭来。   朦朦胧胧中,他好像听见有人在穿衣服。   宋厌费力地掀开眼皮,看见夏枝野已经穿好校服,打扮得规规整整,校服衬衣也扣到最上面一颗。   他哑着嗓子问:“这么晚了,去哪儿?”   夏枝野没理他,径直出了门。   宋厌不放心,晕晕乎乎地跟上。   走着走着好像走到了一家酒店。   宋厌不认识这是哪儿,刚想出声叫夏枝野,就看见一个大波浪女生踩着高跟鞋风情万种地走了过来,然后掏出一把钞票,往夏枝野脸上一扔:“今晚来我房间。”   紧接着下一秒天旋地转,夏枝野就被摁在酒店的白色床单上,双颊通红,一边紧紧攥着校服领口,一边泫然欲泣:“姐姐,别这样,姐姐,我还没成年,姐姐……”   操。   宋厌陡然惊醒,猛得从床上坐起,背上激出了涔涔一身冷汗。   再一看,夏枝野还好好穿着他那身海贼王的睡衣坐在电脑前,才长长舒了口气。   心里忍不住又骂了声“艹”。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傻逼梦。   用力抓了两下头发,躺下准备接着睡,然而一闭上眼就是刚才辣眼睛的画面和夏枝野叫姐姐的声音,翻来覆去怎么忘都忘不掉。   再回忆下去估计能出心理疾病。   宋厌实在受不了了,再次坐起身,拿出手机,打开陪玩APP,点开夏枝野的头像,重新发送:[不连麦,不私聊,不废话,不方便PC端,只能玩王者荣耀,三百一局,爱接不接。]   夏枝野本来还在查关于小麻将上幼儿园的相关政策,突然看见屏幕上跳出这么一条信息,眉梢一抬,心想,小姑娘还挺有脾气。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宋厌骂习惯了,看见这段话的时候他竟然自动脑补出了宋厌那张臭拽脸和冷冰冰的语气,就连那股视金钱为粪土的富二代劲都很像。   还挺有意思。   但他暂时没什么接单需求。   顺手准备拉黑,商淮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绝世可爱小商商]:野哥,给你说件事。   [Wild]:?   [绝世可爱小商商]:我们美貌男高三人组可能要重操旧业了。   [Wild]:??   [绝世可爱小商商]:是这样的,我今天看见有家公司招练习生,在收Demo.   [Wild]:所以?   [绝世可爱小商商]:所以我还缺个雅马哈的UP22C.   [Wild]:……   [绝世可爱小商商]:不贵,就三千,只要帮兄弟这一次,等我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我一定会向大家介绍我伟岸的父亲夏枝野。   去你妈的。   夏枝野看了眼商淮咧嘴笑的傻逼头像,手机一扔,就当从来没生过这智障儿子。   然而视线一回到电脑屏幕,看着上面的消息,再想起商淮那傻逼这辈子好像就这么点梦想,又忍不住把手机拿了回来。   [Wild]:行吧,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父爱如山。   说完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移动。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不连麦,不私聊,不加联系方式,不视频,不负责安慰哄人。营业时间,周一到周五晚上10点至凌晨1点,周末随意,提前一小时约局,20一局,稳上荣耀王者,平台现结。   宋厌看着这一大段回复,觉得夏枝野这人多少有点问题。   虽然他没找过陪玩,但陪玩如果是这态度,宋厌能把对方揍得妈妈不认。   而且好好说话他不听,非得拽了吧唧才搭理,300一局非得砍到20一局,没个十年脑血栓干不出这事儿。   但总比走上歧途强。   宋厌想到之前梦里那个辣眼睛的画面,嫌弃地回了一个字:[行]   夏枝野收到回复后就关了电脑准备上床睡觉,一点闲聊的意思都没有。   正好回头看见宋厌在玩手机,问:“怎么还没睡?”   还不是你大半夜跟别人去酒店闹的。   宋厌冷漠道:“你不也没睡?”   夏枝野:“有点事儿。”   宋厌:“什么事儿?”   夏枝野掀开被子,坐上床:“也没什么,就和一个人傻钱多的小傻子交接了下业务。”   宋厌:“?”   反应过来人傻钱多的小傻子可能说的就是他本人后,脸一垮,直接拽过被子往里一裹,转身对墙,不留给夏枝野一点温暖。   夏枝野眼睁睁看着被子从自己身上滑过:“?”   这大少爷突然又发什么脾气?   试探道:“你稍微分我一点点被子怎么样?天还怪冷的。”   冷死拉倒。   宋厌往回一转,裹得更紧了。   夏枝野拽拽被角:“就分我一点?”   宋厌完全不理。   嘿,这小脾气,就欠收拾。   夏枝野直接起身,连人带被子打横抱起。   宋厌骤然失重,睁大眼:“夏枝野,你他妈干嘛。”   “能干嘛,睡觉。”   说完找到被子的头,把宋厌放回床上,捏着被角,一拎一抖,宋厌就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再不等他反抗,就直接被子一展,钻了进去,顺势把宋厌往被子里一捞,搭上一只胳膊一条腿,把某位坏脾气大少爷压得严严实实,抵抗不得。   然后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行了,睡吧,晚安。”   宋厌无数次挣扎失败而对方依然纹丝不动并且熟睡过去后:“……”   艹。   181和187原来差这么多吗。   明天他就增重增肌,不打死这个傻逼他就不叫宋大喜。   ·   大概是因为被某人压着的缘故,宋厌做了一整夜的被金毛狂舔的梦。   一觉醒来,看见夏枝野正擦着头发裸着上身从浴室走出来,麻木地闭上眼。   算了,和狗讲什么羞耻心。   侧过身,打算继续睡。   夏枝野走到床边,拽了下被子:“起床了,再不起来迟到了。”   宋厌闭着眼把被子往回一攥,挡住腰间:“别拽,就一会儿。”   “第一节 罗伟的课。”   “说了,就一会儿。”   “还有十八分钟关校门,真来不及了,乖,听话。”夏枝野只当他惯性起床气,一边好脾气的哄着,一边伸手把他往被子外面外捞。   宋厌一面死死捂住被子,一面烦躁地拍开他的手:“都说了,就一会儿,你他妈别拽。”   “大早上的,火气这么重干……”   话没说完,夏枝野停在宋厌身上的手就顿住了。   宋厌捂着被子的身形也顿住了。   空气陷入尴尬的死寂。   然后下一秒,宋厌直接抬腿,狠狠踹向夏枝野。   夏枝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别生气,别生气,大家都是男人,懂的都懂,我替你保密。”   保你妈的密。   宋厌脸皮薄,耳根子早就已经透出红,挣了一下,想把脚踝挣出来,结果力气不如夏枝野大,挣脱失败,顿时更变得红了。   夏枝野看着他的耳朵从白到粉再到红,忍不住笑道:“小同学,至不至于?就不小心碰了一下,能害臊成这样?”   害你妈的臊。   宋厌坐起身,一拳挥了过去。   夏枝野连忙腾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腕骨:“你放心,虽然你长得是挺好看的,但我绝对不会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刚才纯粹意外。”   非你妈的分。   宋厌终于没忍住,一个反剪,撂倒夏枝野,然后拎着衣领把他拖到床上揍了一顿。   然而顾及着夏枝野身上有伤,到底没下狠手。   只是揍完之后,宋厌和宋小厌都冷静下来。   夏枝野忍着笑,扔给他一件黑色T恤:“你的衣服被奶奶一大早收去洗了,凑合着穿吧。”   时间来不及,宋厌也没细看,接过T恤随便往身上一套,刷了牙洗了脸,抓了两下头发,就背着书包出了门。   夏枝野已经推出那辆粉色自行车。   宋厌:“我腿已经好了。”   夏枝野:“但时间来不及了。”   夏枝野:“第一节 罗伟的课。”   夏枝野:“大明湖畔的五百字检讨。”   “……”   宋厌认命般地坐上了那辆命中注定的粉色自行车。   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正好是人最多的时候。   商淮那大傻子远远看见两人,扯着嗓子就喊了句:“卧槽,宋厌你怎么穿着夏爷的衣服?你们关系都发展到这一步了?”   本来宋厌和夏枝野在人堆里就很扎眼,这么一喊,校门口所有人全都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然后就看见夏枝野穿了件白色字母T恤,叼着袋豆浆,一只脚搭着踏板,另一条腿懒散支着地。   身后宋厌一手抱着夏枝野的书包,一手拿着同款豆浆,身上还穿了件同款的黑色字母T恤。   那件T恤还有点大。   宋厌身高估摸着一米八左右,身上那件T恤却是将近一米九的码,他身形又偏瘦,脖颈处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锁骨,显得整个人很单薄。   就突然挺有那味儿的。   在座的绝大部分女生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还隐隐透出一种直男无法理解的兴奋。   偏偏两个直男浑然不觉。   夏枝野直接答道:“他昨天去我家睡的,没带换洗衣服,就穿了我的,怎么了?”   话音落下,空气中似乎传来什么卡擦卡擦的声音。   众人往角落看去。   一个天天跑到高二一班教室晃悠来晃悠去的双马尾女生捂住胸口,缓缓倒下。   “没什么,不过就是一颗破碎的少女之心罢了。”   ·   夏枝野和宋厌停好车,慢悠悠晃到班上的时候,双马尾正好和他们擦肩而过。   看方向是从他们座位上过来的。   夏枝野放下书包,问小胖:“怎么回事儿?”   “哦,没什么,她就是来把昨天晚上送你的巧克力收回去而已。”   “?”   “还让我转告你,她对你漫长的爱恋已经就此终结,请你务必忘了她。”   “??”   “以及让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你的新欢,虽然你们的爱情有违伦理,但她会真心祝福你们的。”   “???”   夏枝野一脸迷惑地转头看向宋厌。   宋厌冷漠地赐给他两个字:“渣男。”   “……”夏枝野,“????”   这他妈都哪儿跟哪儿。   从头到尾没明白巧克力是什么时候送的,又为什么突然收回去,还有这个女生到底是谁,所谓的新欢又是谁,夏枝野就已经在宋厌心里坐实了有四十几个女朋友的渣男形象,并对此一无所知。   就挺迷幻的。   夏枝野正迷幻着,阮恬已经进了教室,惯性讲了几句注意事项后,一脸于心不忍地开了口:“那什么,同学们,马上九月底了……”   文娱委员孔晓晓同学已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每年九月底和三月底都是三中惯例的文化艺术周,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对于大部分班级来说这是一次陶冶情操的活动,对于高二一班来说却是一次群魔乱舞的历劫。   他们是高一下学期分的班,全班共计39人,女生共计4人,于是凭借着如此诡异的男女比例差异,在南雾三中的艺术长河上写下了因为合唱过于难听而被校长轰下台的传奇故事。   孔晓晓至今不愿回忆那段黑暗历史。   阮恬鼓励她:“今年我们不一样了。”   孔晓晓捂住耳朵根本不想听。   阮恬继续鼓励:“这次一等奖的班级会有两千元奖金。”   孔晓晓捂住耳朵还是不想听。   阮恬只能祭出大招:“拿到一等奖的话老师再补一千元,加上班费,请大家一起去吃逢烤必过怎么样?”   孔晓晓放下手:“好的,老师,请问你觉得小胖跳芭蕾好呢还是张面面走钢丝比较好,我都可以排。”   “……”阮恬,“也不用这么猎奇,平平淡淡就是真。”   “要不再来一次合唱?”   “别了吧,校长年纪大了,我们赔不起。”   “那就跳舞?我们班刚好四个女生,跳四小天鹅,完美。”   “别,我们几个都是校舞蹈团的,要去排练开场舞,班上肯定顾不过来。”   “艹,那我们怎么办啊,就算排水浒传也得有个金莲二娘吧。”   “但就我们班这种艺术水平严重缺失的情况,顶多就排个话剧啊。”   “之前班会不是搞过一个搞笑版梁山伯与祝英台效果挺好的吗?”   “问题是祝英台都去排练合唱了,剩下一堆梁山伯和马文才咋整?”   “反串不就行了?”   话音一落,全场安静。   孔晓晓:“小胖,你就是个天才。”   小胖:“谢谢,但问题是谁来反串呢?”   全场再次安静。   然后正在专心致志和滑轮小车厮杀的宋厌突然感受到了一群不善的视线,一抬头,发现所有人正含情脉脉又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宋厌:“?”   小胖浮夸点评:“看看我厌哥这雪白的皮肤,这乌黑的头发,这鲜红的嘴唇,啧啧,简直就是祝英台再世啊!绝世美女舍你其谁!”   宋厌看着他:“想好葬哪儿了吗?”   小胖乖巧闭嘴:“对不起,打扰了。”   他又抬头看向阮恬。   阮恬一副送儿远征的慈母表情:“宋厌,一班的未来,就靠你了。”   全班点头:“对!一班的未来就靠你了!”   宋厌并不在意一班的未来,一脸冷漠:“你们看过林黛玉倒拔垂杨柳吗?”   众人摇头。   “那你们看过伏地魔扛锄葬花吟吗?”   众人再次摇头。   “所以你们想看我演祝英台是因为你们脑子有什么大病吗?”   众人毫不迟疑疯狂颔首。   宋厌:“……”   这群人是爸爸哥哥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住五线谱上了吗?   就他妈离谱。 第14章 耳洞   想让他女装,要么他死,要么一班其他人死。   总归这件事想都别想。   宋厌转头看向夏枝野。   夏枝野:“?”   宋厌:“。”   夏枝野:“……”   行吧。   某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夏枝野懒洋洋地偏过头,撑着脑袋:“你们看看看我这雪白雪白的肌肤,看看我这不怎么乌黑的头发,再看看我这鲜红鲜红的嘴唇,是不是觉得我也挺适合演个女主角的?”   众人:“……”   孔晓晓头疼:“夏枝野,你清醒点,你这个子太高了,谁跟你搭戏演男主?而且最后那幕喜服肯定借不到你的码,不是白搭吗。”   夏枝野偏回头,看着宋厌,还挺委屈:“他们不要我。”   宋厌:“……”   关我屁事。   小胖趁机劝道:“厌哥,只有你能胜此重任,你就当为了大众牺牲一下吧。反正是个男扮女装的戏,除了最后一幕化蝶的喜服,其他都是男装,不影响。”   “对啊对啊,求求你了,厌哥。我们班再不想想办法就要再次沦为全年级的笑柄了。”   “真的,我再也不想被校长轰下台了。”   “而且奖金他不香吗?烧烤他不香吗?拿着奖金吃烧烤难道不是香上加香吗?”   “厌哥,你放心,只要你答应这回,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谁惹你,我灭谁。”   宋厌是真的不太明白这种看上去就很傻逼的事情为什么这群人还这么有热情,但很奇怪的是,那种傻逼的炽烈的殷盼的目光,竟然让他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拒绝。   而众所周知,犹豫就会败北。   于是在他短暂沉默的这一瞬间,阮恬趁火打劫地拍了板:“好!既然宋厌同学没有拒绝,那我们这么定了!感谢宋厌同学的牺牲!大家准备上数学课吧!”   说完踩着小高跟噔噔噔畏罪潜逃。   其他同学也立马起身鼓掌:“让我们感谢宋厌同学为中华之崛起做出的伟大贡献!全班起立,热烈鼓掌!”   整齐划一,掌声如雷,响彻云霄,誓死不留给宋厌任何一点反悔的空间。   吓得罗伟进教室的时候直接趔趄了一下:“北京申奥又成功啦?”   宋厌:“……”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学校。   .   小胖本来以为搞了这么一出,一班这个不大不小的江湖起码得见点血。   再不济也得死一两个夏枝野。   结果身后那位宋大佬除了摆了一整天臭脸,居然没什么动作。   夏枝野好像也不意外,并且十分坦然地接受了梁山伯这个角色。   宋厌就烦他:“你闲的?”   夏枝野很讲道理:“他们都配不上你的美貌。”   宋厌送给他一个冷静的单音节:“滚。”   “不过谁演马文才?”夏枝野问孔晓晓。   孔晓晓毫不犹豫:“刘越。”   “?”   三十七双疑惑的大眼睛。   孔晓晓无奈道:“这是恬妹指定的。刘越不是请了一周病假吗,恬妹说他已经知道错了,改过自新了,所以让我们到时候注意点,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不要孤立他。”   小胖叹息:“虽然恬妹的意思我明白,但是这种情况下,你让厌哥最后和刘越一起穿喜服,实在是有些强人锁男啊。”   “没事。可以让他绿一点,反正剧本在我们手里,我们掌控一切。”学委赵睿文伸出中指推了推眼镜,“看我如何化腐朽为神奇。”   “……”   总觉得有点不可靠呢。   赵睿文对这份不信任浑然不觉,继续问:“那祝英台的妈妈谁演?这个戏份还不少,是我设计的笑点主要承包人,不能随便找。”   孔晓晓:“方尝呗。”   赵睿文:“这个倒是行。”   一旁写着卷子的宋厌突然抬头问小胖:“方尝是谁?”   小胖:“如果我说是我,你会信吗。”   宋厌:“……抱歉。”   这事儿也不能怪他,主要开学到现在,几乎就没听过有人叫小胖大名,宋厌又是个“关我屁事,关你屁事”的完美执行者,所以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小胖还是有点受伤,毕竟他自认为他是一班除了夏枝野以外和宋厌关系最好的人了。   然后宋厌又问:“不过他们怎么都不叫你大名。”   夏枝野友情回答:“因为有个成语,叫来日方长。”   “……”宋厌,“抱歉。”   小胖受到二次伤害,沉默流泪。   .   被迫参演话剧这事儿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明目张胆地不用上晚自习。   说好的每天晚上八点半开始排练。   宋厌中间抽空去拿了个快递,到了艺体楼,一推开形体教室的门。   “全军出击——”   “一对三,要不起。”   “快点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哦买嘎,买它买它买它!”   “……”   果然世间万物都有他的道理。   升学率上不去真的不是单纯的风水原因。   就连学习委员本人都十分坦然,边改着剧本,边玩着手机:“离艺术节还有两三个星期呢,现在排了到时候就忘了,不如先玩几天。”   舞蹈队的那几个女生也凑着脑袋围成一团:“就是,呆在教室里也太闷了。”   宋厌也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乖学生,晚自习的确无聊,但他觉得这儿也没好到哪去。   转身准备走人。   躺在体育垫上斗地主的夏枝野慢悠悠转过身:“死心吧,这个点,你出不去学校的。”   “……”   什么傻逼规定。   宋厌勾着书包带子面无表情走到夏枝野旁边。   夏枝野自然地往里挪了挪,腾出一片空地,宋厌径直坐下。   然后一个岔腿坐在外侧,一个屈腿躺在里面。各自玩着自己的手机,看上去还挺和谐。   夏枝野本来想趁着难得的空余时间带那位人傻钱多富婆上上分,结果对方不在线,也就没当回事,继续斗着地主。   斗着斗着发现匹配到的队友都菜得令人发指,输完豆子,觉得没意思,开始玩起宋厌。   一会儿缠一下宋厌衣服上的带子,一会儿比划一下他的腰,一会儿观摩一下他的后脑勺。   宋厌被他烦死了,直接转身一脚踹过去:“你要是不想要这只手了就直说,我带着刀的。”   夏枝野和宋厌相处久了,已经有了置之生死于度外的超然气魄,丝毫不受影响:“我就是看你耳朵上好像有个洞。”   他说这话的时候,宋厌不自觉地摸了下耳朵,然后垂下手:“关你屁事。”   就背过身去。   夏枝野从后面瞧着宋厌的耳朵,发现形状很秀气。   而且大概是皮肤太白的缘故,耳廓就显得薄,在灯光下隐隐透明,晕着光泽,像成色很好的玉。   耳垂也是小小的,还点了一个极小的洞在上面,像粒朱砂痣,怪招人。   夏枝野手欠,不怕死地摸了上去。   拇指和食指轻轻一捏,触感是出乎意料的软。   很难想象脾气这么硬的一个人,身上会有这么软的地方。   夏枝野有点舍不得指尖的触感,一时捏得出了神。   然后下一秒宋厌就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拧,试图当场暴揍一顿。   夏枝野:“疼。”   低低一声,掺杂着点不易察觉的忍耐和颤抖。   宋厌当即停下动作,松开手,扯开夏枝野的衣领看了一眼,确认肩膀没有出血,才垂下眼,坐回原位:“没事儿别瞎动。”   也不知道是在说别动他,还是别动这只受伤的肩膀。   夏枝野其实也不疼,但是男人嘛,尤其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就要利用自己可以利用的一切优势来博取同桌的关怀,仗伤行凶,恃宠而骄:“你这耳洞到底怎么回事?”   大概是对弄疼了夏枝野有点愧疚,宋厌这次没有说“关你屁事”,随口答道:“小时候身体差,带我的阿姨说男孩儿打耳洞当女孩儿养,比较好养活,就给我打了一个。”   正常来说,打耳洞好养活这种活儿都是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做的。   反正怎么着也不该轮到一个保姆阿姨。   加上宋厌说这话时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点小落寞,夏枝野突然想,宋厌这个小朋友会不会是小的时候没人疼。   不然也不至于取这么个名字。   他想得有些多。   那头赵睿文已经带着剧本偷偷摸摸蹭了过来:“那什么,厌哥……”   宋厌撩起眼皮,赵睿文当场感受到了死亡的冲击。   夏枝野安慰他:“没事,你说你的,他打不死人。”   “哦,行,那什么。”赵睿文也没咂摸过来这话到底哪儿不对劲,一门心思问道,“厌哥真的有耳洞?”   宋厌都要烦死了:“怎么着,打个耳洞还要给全世界报备了?”   赵睿文连忙解释:“我不是那意思,就是想说如果确认有耳洞的话我就把我特喜欢的那段黄梅戏对白加进去了。”   夏枝野:“哪段?”   赵睿文:“就那段啊,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夏枝野思忖一下,点头:“也行。”   宋厌十分礼貌:“爱加就加。”   不加就滚。   赵睿文听懂潜台词,乖巧地缩回他的小角落,开始疯狂发挥感情戏。   另一头舞蹈队的女生们已经围着同一部手机,兴奋得锣鼓喧天,BGM震声响。   赵睿文没忍住,问了句:“你们一天到晚到底在兴奋什么。”   孔晓晓抬起头,一脸克制:“没什么,探讨生物学上人类未来繁衍方式的改变与可能性而已。”   这下连宋厌和夏枝野都抬起了头。   为什么这位前一天还在因为搞不清楚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而痛苦流涕的女同学,此时此刻已经能说出如此陌生又高深的生物名词。   赵睿文一脸警惕:“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补课了?”   孔晓晓面不改色:“没有。不过如果你们想要了解一下的话,我也可以发一份参考资料给你们。”   说完,叮咚两声。   夏枝野和赵睿文就分别收到了一个绿油油的分享链接。   学习委员抱着提高生物成绩的积极心态,开开心心点了进去,然后刷新一看。   《霸道王爷的下堂男妻》   《渣攻们都为我追悔莫及》   《穿成奶嗝受后我成了万人迷》   《被校霸标记是会怀孕的》   《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   等等。   这个校霸是个男的吧?   这个和校霸谈恋爱的高冷校草也是个男的吧?   所以其它道理他都懂,但是男人到底为什么可以生孩子?!   赵睿文觉得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博览群书勤勉求学历经整整九年义务教育后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科学世界观,可能暂时需要崩塌重构一下。 第15章 喜服   赵睿文的世界观崩塌后,重构得不是很顺利。   他看向夏枝野:“夏爷,你点进去看了没。”   夏枝野玩着消消乐:“没。”   他又看向宋厌:“厌哥,你呢?”   宋厌:“我就没加她微信。”   赵睿文觉得这种崩塌不能他一个人承受。   于是试探着开了口:“那么……那你们知道什么是Omega吗?”   夏枝野正好闯过一关,漫不经心问:“表?”   “不是。”赵睿文有点难以启齿,“是那种Omega.”   “哪种?”   “就是那种。”   “到底哪种?”   夏枝野这种好脾气的人也被磨得没耐性了。   赵睿文只能一咬牙:“就是会生孩子的那种!”   夏枝野:“?”   赵睿文眼一闭,心一横:“就是男的!香的!会被咬!还会怀孕生孩子的那种!”   “……”   诡异的死寂。   赵睿文睁开眼,发现夏枝野和宋厌正带着一种古怪又沉默的神情一点点挪得离他越来越远。   “?“赵睿文,“不是,你们别误会,不是我自己看的,是孔晓晓发给我的!你们这种防备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枝野安抚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我和宋厌长得都还挺好看的,怕你把持不住。”   赵睿文:“???”   你们还要脸?   而且老子喜欢妹子!   “真的是孔晓晓刚才发给我的呀!不信你们自己看嘛!”赵睿文作为一个钢铁直男,自证清白的心苍天可鉴。   夏枝野安慰道:“没事,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我们会一如既往对你好的。只是我血马直,可能对你喜欢的那种文学不敢兴趣。”   谁他妈不是血马直了!   赵睿文气得当场把缩在角落里笑得发抖的孔晓晓拎出来对质。   两人打闹得正起劲,形体教室的门被打开了,一阵穿堂风过,带起门口女孩白色的裙摆。   女孩“咦”了声:“原来有人啊?”   旁边跟上来个高个子男孩:“怎么了。形体室被占了?”   “嗯。”女孩点了点头,又回头冲形体室里的人说道,“我们班要排练话剧,你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把形体室让给我们呀?”   “?”   小姑娘脸盘子挺小脸挺大。   孔晓晓盘腿坐在地上:“我以为先来后到是中华民族的基本素质。”   女孩儿似乎这会儿才看见她,“呀”了一声:“晓晓你也在啊?你们班也要排练节目吗?”   孔晓晓:“嗯。”   女孩儿手缩在袖子里戳了戳:“那你们先让给我们好不好呀?反正你们应该也没什么要排练的……”   孔晓晓:“?杨月,你什么意思?”   “哎呀,我没什么意思,晓晓你别误会呀。哎呀,老公,你快帮我说几句呀。”女孩儿扯了扯旁边男生的衣袖。   她叫的老公应该是违法老公,毕竟还没到法定结婚年纪,不过年纪轻轻,倒是已经有了天凉王破的风采。   往形体教室里一瞥,然后抬着下巴:“没事,他们要用就用吧,毕竟人家把舞蹈队队长的位置都给你了,这种事情你就让着点。老公带你去篮球馆。”   说完牵着女生的手大摇大摆离开了。   “???我嘞个去!”孔晓晓被气得原地起立,准备追出去打一架。   赵睿文连忙拦住:“好了好了,晓姐,咱不跟那种白莲花一般见识。”   “气死我了,不就是选上了舞蹈队长吗,一天到晚嘚瑟什么。”孔晓晓气得叉腰,“你说!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赵睿文:“……”   短暂的沉默换来了长久的暴力。   孔晓晓出完气,重新盘腿坐回地上,给宋厌科普:“就刚才那俩人,十六班的杨月和赵宇,班对儿,天天腻腻歪歪的,还评了个什么级花级草天生一对,你说他们也配?”   宋厌对女生没什么印象,但就觉得那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透着一股油腻。   像那种短视频APP上扣下来的精神小伙。   和夏枝野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确实不配。”宋厌说。   孔晓晓:“?”   没想到宋厌居然会回答她,有点受宠若惊。   然后一拍大腿:“是吧,根本不配!而且他们还要演罗密欧和朱丽叶,说什么西方版梁祝,分明就是挑衅我们嘛!”   宋厌觉得对方可能未必想了那么多。   “反正不管!”孔晓晓袖子一撸,摆出大姐大的气势,“你们几个必须努力,给我碾压他们!尤其是厌哥,艳压杨月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宋厌:“?”   孔晓晓丝毫没觉得自己哪儿说得不对,壮志凌云,豪气冲天,端起奶茶:“来,兄弟们,干了这一杯!不惊艳武林血屠三中誓不罢休!”   宋厌:“……”   神经病果然具有人传人现象。   高二一班这种情况起码算聚集性传播了。   ·   孔晓晓大概是被隔壁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刺激到了,本来说好的先玩一个星期,结果第二天就拽着所有人开始排练。   舞蹈队和话剧两头跑,誓要不蒸馒头争口气。   为了确保宋厌艳压的优势,还说服阮恬拨了一笔巨款作为服装费,拉着宋厌他们周末去租衣店选衣服。   宋厌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种不太聪明的气息,但看着其他人一腔热血,斗志满满的样子,也就默认了各种奇怪行为。   临选服装的前一天晚上,找沈嘉言托熟人买了个王者荣耀微信区的账号,ID改成[人美钱多小富婆],找夏枝野玩了几把。   他上单中单玩得好,夏枝野一手野王挺厉害,两人随便打打就打了个十连胜。   中间除了BP和打信号,没交流过一句话。   打完直接下线,宋厌走平台给他结了两百。   这个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大概就是真要干个什么事的话会发现什么都干不了,但是和同龄高中生们出去聚个餐买个饮料,又刚好可以应付AA的数目。   宋厌虽然不清楚夏枝野身上到底有多少钱,但再给一点总归保险些。   反正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夏枝野在别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的窘迫,总觉得这人应该随时随地都是漫不经心又耀眼得体的。   如果非要找个原因的话,大概就是因为夏枝野是他室友,所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厌想通这个答案后,觉得毫无破绽。   ·   租服装的地方在江对面的新城区,离三中有段距离,为了方便,几个人打算坐公交过去。   宋厌从小到大没坐过公交,嫌挤,也嫌麻烦。   但孔晓晓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戴着耳机,蒙着口罩,上了车,径直往最后一排走去。   夏枝野慢悠悠跟在后面,替他刷了公交卡。   毕竟某位大少爷是没有这种玩意儿的。   这辆班车人不多,车厢空空荡荡,很安静。   夏枝野走过去的时候,宋厌已经仰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两条腿因为太长,在狭窄的缝隙里伸展不太开,颈后硌着硬邦邦的塑料座椅,估摸着也不怎么舒服,秋老虎最后的燥热之意趁着阳光悉数落下。   大少爷皱着眉,面颊已经晒出点红,看上去人都快炸了。   一个大老爷们儿。   怎么就能这么娇气。   夏枝野抬腿跨过宋厌,在他旁边靠窗的位置坐下,用自己伟岸的身躯把午后毒辣的阳光严严实实挡住。   宋厌整个人骤然被笼进阴影,紧接着就感受到周围渐渐有凉风吹来,身上的燥热和黏湿顿时褪去不少,眉头才总算一点一点舒展开来,呼吸也逐渐均匀平缓,脑袋不知不觉间就枕上了夏枝野的肩。   压着伤口,有点疼,但也不是不能忍。   少爷难得睡个安稳觉,自己就好生伺候着吧。   夏枝野顶着午后灼热的烈日,拿着《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一下一下扇着,叹息着自己这陪床丫鬟式的悲惨命运。   前排的赵睿文和孔晓晓回头看着这一幕,觉得有点没眼看。   赵睿文一脸一言难尽,斟酌半晌,终于艰难开口:“那什么,夏爷,我觉得你真的可以看一看之前孔晓晓发给你的那些参考资料,说不定能打开新世界。”   夏枝野头也没抬:“滚,老子血马直。”   ·   公交到站的时候,夏枝野的肩膀已经麻得感觉不到疼了,顺手勾上宋厌的脖子,吊儿郎当地跟着他下了车。   租衣服的店挺大,很好找。   欧风长裙汉服古装日式JK应有尽有。   夏枝野看见什么新奇的衣服都想往宋厌身上比划,最后终于比划到一件大红色高开衩旗袍的时候被宋厌摁着揍了一顿。   一旁的孔晓晓见惯不惯,选出两套蓝白色的古代学院服扔给他们:“行了,别打情骂俏了,快去试试。”   小胖:“那我呢?”   孔晓晓指了指一套红配紫的贵妇装:“喏,你的,最大号。”   小胖:“……”   配角没有人权的吗。   好在他那圆润丰满的身材把这套贵妇装驾驭出了一种别样的风情。   用赵睿文的话来说,就是他穿着这身衣服往光风霁月庭下芝兰的宋厌和夏枝野旁边一站,就特别有那种恶毒婆婆棒打鸳鸯的气质,喜剧效果连演都不用演。   “不错不错,就这套了。”   孔晓晓看着夏枝野和宋厌,满意点头,“不愧是我们高二一班的颜值担当,振兴门楣,就靠你们了。”   “定了的话,我去把衣服换回来。”   宋厌说完就往试衣间走去。”   孔晓晓连忙拉住:“别别别,还有一套。”   说完赵睿文就举着一套大红长裙噔噔噔地跑了过来:“是这套吧?找到最大号了。”   宋厌:“……”   那个瞬间,方圆五里,自动降温。   孔晓晓连忙双手合十:“爷爷,亲爷爷,求你了,这是最后的重头戏,婚服必须得穿,就一场,你打死我都行,但是千万别拒绝。而且你放心,你和夏爷是同一套,马文才到时候是另一套绿的,绝对不会让你和刘越穿情侣装的。你就当我求你了,我给你跪下了。”   声泪俱下,涕泗横流。   等待她的是全场恐怖无比的三秒沉默。   然后宋厌就面无表情接过喜服,走进了试衣间。   孔晓晓赵睿文和小胖集体舒了一口气:“吓我了,我都准备好墓地团购券了,没想到厌哥比看起来的要好说话啊。”   “他本来就只是看起来嘴硬而已。”   夏枝野一点都不意外,顺手接过新郎官的喜服,进了旁边的试衣间。   他的喜服和之前的学院服没差多少,随便捯饬几下,就捯饬规整了。   而且皮肤白,个子高,身段好,又是浓颜,大红色的新郎装随便往身上一套,风流自成。   孔晓晓伸出颜狗的大拇指:“果然是三中扛把子,完美。”   夏枝野很谦虚:“完美如我,的确是整个南雾三中的幸运。”   孔晓晓:“……”   可惜长了张嘴。   “不过宋厌呢?”赵睿文问。   孔晓晓:“应该还没换好衣服?”   夏枝野:“我去看看。”   回到试衣间门口,敲了两下隔板。   里面传来不耐烦的一声:“干嘛?”   “不干嘛,就是问一下你好了没。”   “没好。”脾气很暴躁的一句,然后布料窸窣半天后,又忍不住道,“你去问一下这傻逼衣服他妈的到底怎么穿。”   这小暴脾气。   一件衣服,还能怎么穿。   夏枝野直男思维,完全不能理解女式衣服的复杂性,觉得大概是宋厌的少爷脾气又犯了,需要丫鬟伺候:“算了,我进来帮你吧。”   说完伸手就探起一角帘子,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   然后就看见了宋厌正站在里面,背对着门口。   原本的黑色T恤被脱下扔到一边,大红色的喜袍从下而上穿到一半,左肩已经搭上,右边的袖子却和裙子缠绕到一起,正偏头试图解开,就露出了右边大半个肩背。   因为低着头的缘故,颈椎处轻微凸起,显出少年人冷硬的骨骼质感,肩膀很薄,蝴蝶骨也过分瘦削,连带着大片大片冷白的肌肤顺着纤韧的腰线束缚进极致浓烈的喜袍里,看上去就像一樽被红绸缠绕的薄胎白瓷,凛冽又靡艳。   夏枝野和宋厌住了大半个月了,从来没有见过宋厌换衣服的正在进行时,也就没想过原来视觉效果会这么冲击。   冲击到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血马直。 第16章 绮梦   宋厌本来就被这些繁复琐碎的裙袖弄得烦躁,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看见某人正撩着帘子,偷窥得明目张胆,面无表情问了句:“想死吗?”   夏枝野从善如流:“我就看看。”   宋厌:“看个屁。”   挺暴躁一句。   然后夏枝野就被踹了出去。   痛感很真实,看来自己没有不慎吸入什么致幻剂,宋厌也没有被什么妖精附体。   毕竟妖精一般没有脾气这么差的。   而且这种真实的痛感让夏枝野恍惚间觉得自己又直了回来。   应该是直回来了。   刚才只是正常地看见猎奇画面后肾上腺素飙升引起的多巴胺分泌而已。   夏枝野站在试衣间门口,拎着领子扇着风,做着理智的科学分析。   就是这家店的店主会不会也太小气了?   这么大家店,这种秋老虎的天,试衣间里居然不开空调,弄得人又闷又热,口燥舌干。   身后帘子拉开。   夏枝野回头,看见宋厌换回了之前的黑T牛仔裤,自己都没察觉地稍微失望了一下。   宋厌觉得莫名其妙:“你这什么表情。”   “没什么。”夏枝野重新扇了两下领子,“你怎么把衣服换回来了。”   “太麻烦,穿不上。”   “但你穿女装还挺好看。”   “……”   “嘶——轻点,疼。”   孔晓晓听见动静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想管他们的堂堂校霸为什么又被揍了,只是问宋厌:“衣服不合适?”   宋厌松开夏枝野:“太复杂了。”   “这样啊……那我去选件简单点的,不然到时候幕间换衣服来不及。”孔晓晓倒也没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反正就我们厌哥这颜值,随便艳压,服装只是身外之物,根本不重要。”   溜须拍马的极致典范。   但宋厌一点也没为这句称赞感到高兴,反手拍掉夏枝野试图勾搭上来的爪子。   夏枝野啧了一声,某人的脾气要是和他耳朵一样软就好了。   ·   选完衣服,交了定金,预约了9.29和9.30两天的档期,暂时就没别的事了。   下午三四点,天闷热得要死。   孔晓晓叹了口气:“都立秋了,什么时候才能凉快下来啊。”   赵睿文推了推眼镜:“我掐指一算,下周就要开始下雨,然后持续降温。”   “到时候爸爸我已经热死了。”孔晓晓跟一班这群大老爷们儿混多了,糙话张口就来,等公交等得烦躁,看了一圈,“诶,那有家甜品店,我们去喝点冰的吧。”   小胖只要是吃的他就同意,赵睿文是只要孔晓晓说的他就同意。   夏枝野看了旁边戴着口罩一言不发的某位同学一眼,发现他领口外的皮肤已经被晒得泛红。   但这个点就算公交来了,坐在上面也得被继续晒,不如先去歇歇。   于是顺手勾上宋厌脖子:“走,请你们吃甜品。”   夏枝野说请就是真请,结账的姿态很熟练,其他人也嘻嘻哈哈没当回事儿。   宋厌本来想买单,但又觉得抢着买单这种行为特别有中年人的傻叉感,就没说什么。   只是在想这人一天到晚到底瞎大方个什么劲儿?是觉得多叫几声姐姐很香吗?   夏枝野也不知道大少爷脑瓜子里在想什么,把冰柠檬水放他面前:“你确定你就要这个?”   五块钱一大杯,怎么看也不像这大少爷的品味。   宋厌没什么表情:“不喜欢甜的。”   行吧。   夏枝野的备忘录上又多记了一笔。   几个人在甜品店找了张角落里的大桌子坐下。   赵睿文掏出一叠打印好的A4纸:“剧本改完了。要不趁现在把新加的那些台词对一下,看看还有没有要改的。这样下周刘越回来了就可以直接正式排练了,再下周就完整彩排准备汇演。”   店里除了他们没有别的客人,两个店员也昏昏欲睡。   宋厌虽然对这件事兴趣不大。但属于做什么都不愿意拖后腿的性子:“行。”   整部剧大致都是喜剧,对话轻松搞笑玩梗多,基本都对得很顺畅。   剩下的就是喜剧里为数不多的几幕正经戏。   赵睿文翻了个页:“来了来了,我最喜欢的那段词来了。”   夏枝野瞟了一眼:“你用人家黄梅戏这么多台词,人不告你侵权?”   “你这话说的,隔壁还照搬雷雨剧本呢,这叫公共版权懂不懂。而且我还非常专业地标注了来源,这样显得我们班很有艺术修养。”赵睿文理直气壮。   夏枝野:“行吧。”   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慢条斯理读道:“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   “厌哥,不对。”赵睿文打断宋厌AI式朗读的语气,“你这个时候应该是紧张的,忐忑的,又带点小羞涩还要强壮镇定,掩饰少女怀春的……”   宋厌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往后一缩,伸出手:“您继续。”   夏枝野低笑一声:“再来一遍?”   宋厌也觉得自己刚才那样对台词没意义,扯着领口扇了两下风:“嗯。”   他比大部分这个年纪的男生都要瘦,T恤领口本来就有些大,这么一扯,从夏枝野的角度就正好可以把单薄凛冽的肩头和锁骨一览无遗,突然间就想到了之前在试衣间里看见的画面。   等宋厌念完台词半天没等到他回应,轻敲了两下桌子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然后正好一眼看见了宋厌右耳上那个小小的耳洞,鬼使神差地跟了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宋厌没察觉异样:“为何不敢看观音”   夏枝野就又不接词了。   宋厌不耐烦地又敲了两下桌面:“想什么呢?”   “没什么。”夏枝野回过神,往后靠上椅背,方便他更好地打量宋厌整个人,“就是在想你会不会真的是女扮男装。”   “?”   “不然为什么从来不当着我的面换衣服?”   “……”   接下来就又进入到了熟悉的宋厌揍人、夏枝野哄人的环节。   但揍也不是真揍,拳头硬邦邦的出去,软绵绵的落下,跟小猫挠痒似的。   哄却是真哄,哄的人弯着眉眼,全是好脾气的觉得对方可爱的笑意。   孔晓晓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赵睿文:“这场景熟悉吗?”   赵睿文心领神会地点头:“我每次犯贱去逗我们家猫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果然如此。   孔晓晓麻木地低下头,给夏枝野发了条信息:[夏爷,不是女扮男装也没关系,性别不是问题]   ·   夏枝野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洗澡上了床。   指尖在“性别不是问题”几个字旁边点了两下,然后明白过来孔晓晓到底在说什么。   不说还好,一说就好像又回到了下午把试衣间帘子撩起来的那一刻。   仿佛中了蛊一样,那个画面的每个细节,每处形状,他都能描摹得分毫不差,而且大概是带上了某种回忆滤镜,一回忆起那个画面,下午那种奇怪的感觉就又死灰复燃。   但是自己不至于是弯的吧。   毕竟十六七年了,从来没有过奇怪意识觉醒的时候。   而且商淮和周子秋都还长得人模狗样挺能看的,自己和他们初中就开始厮混,一起打架,一起睡觉,一起洗澡堂子,还一起上过生理卫生课。   朝夕相处,什么事都干过,要是自己真有那方面倾向,为什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只是觉得这俩傻逼儿子怎么可以这么傻逼。   所以自己应该还是挺直的。   夏枝野有这方面的自信,但下午的感觉又有点超出他的知识盲区。   躺在床上,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在孔晓晓发的那条消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思考着自己即将走到岔路口的人生。   思考着思考着,想起什么。   手指往下一划,开始翻找起前几天的聊天记录。   没划两下就看到了那条传说中的关于“生物学上人类未来繁衍方式的改变与可能性”的参考资料。   犹豫三秒,点了进去。   十分钟后,退了出来。   他果然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传说中的厌恶男色至极的清新禁欲高冷寡言的王爷会在看见男妻脱了衣服的一瞬间就变成什么play都会的言黄子孙。   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校草和校霸因为某种好像和香水味道差不多的东西打了一架,校草脖子又被校霸咬了一口,然后校草作为一个雄性生物就医学奇迹般的怀孕了。   这个世界不是他可以理解的领域。   所以他应该还是很直的,宋厌只是他的好兄弟。   夏枝野得出答案,手机一扔,灯一关,放心大胆地睡了过去。   大概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夏枝野半睡半醒之间好像听到有人叫了自己一声王爷。   回过头,风带起白色纱帐,月光流华般泄下,有人一身红衣,立于窗前,裙袂半松,从肩头一点一点缓缓褪去。   修长的脖颈,单薄的肩胛,凛冽的蝴蝶骨,纤韧的腰,冷白如霜的肌肤和灼灼如火的红袍。   夏枝野记得这是《霸道王爷的下堂男妻》第一章洞房花烛的场景,理智告诉他接下来的情节暂时不适合他这个未成年人观看,可是梦里不受控制,怎么努力也没法移开视线。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徐徐侧身,面容笼进朦胧月光,看不真切,唯有耳垂上那粒小小耳洞似朱砂痣般醒目刺眼。   等夏枝野再醒来的时候,热汗已经彻底浸透睡衣,人也涨得难受。   他双腿分开,屈膝坐起,手肘撑在膝盖上,低头烦躁地抓了两下脑袋。   操。   他怎么能在梦里这么对不起兄弟。 第17章 入秋   [白天看到什么晚上就梦到什么,正常吗]   [在奇怪的梦里梦到自己的室友,正常吗]   [因为同性视觉效果特别冲击的惊艳场景而对此念念不忘,正常吗]   [正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正常。青春期的男生荷尔蒙和思维都不可控。]   [正常。欣赏美是人类的本能,而美是超越性别甚至超越物种的。]   百度完后,夏枝野放下心来。   他只是青春期男生正常的心理和生理反应而已,并没有对不起兄弟,还不算个畜生。   只不过暂时需要洗个凉水澡冷静冷静。   洗完澡出来,宋厌已经被水声吵醒,惺忪地睁开点眼:“你大晚上的洗什么澡呀。”   睡得迷迷糊糊的宋厌没了白日里那股冷硬,嗓子有点哑,听上去就软得很,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乖得不得了。   刚刚完洗完冷水澡的夏枝野:“……因为热。”   宋厌:“唔。”   闭上眼,睫翼安静垂下。   夏枝野看了三秒:“……”   好像有点可爱。   没事,欣赏美是人类的本能,而美是超越性别的,他只是恰好遇上了一个长得过于好看的室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夏枝野这么想着,缓缓吐出一口热气,不过九月都快过了一半了,这天怎么还没凉快下来。   ·   周末一过,南雾就接连下了十来天的小雨,气温骤降,秋意接踵而至,眨眼到了九月底。   晚上就是艺术节汇演,话剧组的几个人被特许下午可以不用上课,直接去艺体楼彩排。   宋厌用外套蒙着头,躺在体操垫上补觉。   夏枝野拎着东西从形体室外面回来,走到他旁边,蹲下身,掀开外套,露出那个漂亮暴躁的小脑袋。   宋厌撩起眼皮:“想死吗?”   夏枝野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专门给你买的。”   宋厌:“?”   夏枝野:“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别人有的,我同桌不能没有。”   宋厌:“……”   多大人了,怎么还能被商家无厘头的朋友圈营销方式洗脑,幼不幼稚。   宋厌一边嫌弃,一边接过奶茶,尝了一口。   珍珠奶茶不放珍珠,奶茶四六,半糖温热,是他的口味。   小胖闻着味道偷摸蹭了过来:“夏爷,我也想要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夏枝野横了他一眼:“你是我同桌?”   “?”小胖不能理解,“前桌和同桌的差距这么大?”   夏枝野回答:“也不是。”   小胖:“对嘛。”   夏枝野:“主要是颜值的差距。”   小胖:“……”   他没想明白,自己一开始到底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   孔晓晓也没给他继续思考的机会,“砰”的一声推开形体教室的门,一脸火气冲天:“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真的气死我了。”   “怎么了,晓姐?”赵睿文问。   孔晓晓:“你们知道这次赛制改了吗?”   众人:“?”   “我刚在办公室听到的,这次评奖不是年级组的老师打分了,是全年级不记名投票,每人投三个不同自己喜欢的节目,最后按总得票数的名次来排奖。”   小胖疑惑:“这不挺好的吗?公平公正还公开。”   “是挺好的,好到杨月和赵宇他们买了几百杯奶茶到处发,说只要给《罗密欧与朱丽叶》投票的人就可以去十六班领。”   “卧槽!”小胖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贿赂评委?”   赵睿文气得不行:“他们怎么可以用这种资本主义阶级的腐朽手段来腐蚀我们人民内部的正义和团结?!”   小胖破口大骂:“简直太无耻了!”   赵睿文怒急攻心:“根本就是社会的败类!”   小胖问:“所以奶茶哪里领?”   赵睿文回答:“我也想知道。”   “啪啪”两声,一胖一瘦,英勇就义。   两人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认错,就听到一声:“呀,怎么又是你们呀。”   听见这个声音,无力感瞬间涌上孔晓晓的心头,转过身,有气无力道:“我也想问,怎么又是你们呢。”   “没办法呀,其他教室都有人啦。我们衣服都换好了,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台了,你们就让我们在这儿彩排一下,好不好嘛~我请你们喝奶茶~”   杨月大概就是标准的清纯校花的长相,高高瘦瘦,白白净净,黑长直的发型加秀气精致的五官,撒起娇来几乎没有直男可以抵抗。   眼看小胖他们就要投降叛敌了,孔晓晓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回过头:“不用。还是那句话,先来后到。”   杨月撅起嘴:“可是上次我们都让你们了呀。”   孔晓晓无所谓地一挑眉:“谁让你们每次都要晚来一步呢。”   “……”   好像也有道理。   杨月说不过她,转过身,“老公~”   她那位非法老公往室内扫了一眼:“没事,让给他们吧,反正就他们这水平,我们少排练一次也输不了。”   杨月听见他这话,顺着他的视线往形体室角落看了过去,然后又“呀”了一声:“天啊,你们就打算穿这种影楼租的化纤古装去表演吗?”   孔晓晓:“?”   杨月一脸不能理解:“这也太廉价了吧,到时候舞台效果肯定不好的呀。你看我和赵宇的衣服都是我妈妈花了上万块钱去定做的,就怕显得没质感,会出戏。”   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后,才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做作地捂住嘴:“哎呀,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说话不过脑子,没有要冒犯你们的意思。毕竟我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负担这种服装费的,是我说话欠考虑了,你们别介意呀。”   “呀”得孔晓晓白眼已经快翻到脚后跟。   但对面是个女孩子,她又不好使用暴力。   正憋得慌,角落里的夏枝野突然慢悠悠问了宋厌一句:“这次买的奶茶是不是牛奶放太少了。”   宋厌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喝了一口:“有点儿。”   夏枝野点头:“果然,我说茶味儿怎么这么重。”   扑哧。   孔晓晓没忍住笑了出来。   杨月脸都绿了。   夏枝野却抬起头,一脸无辜:“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孔晓晓忍着笑:“没什么,就是打算改天请你喝大红袍,缓缓雨前龙井的味儿。”   说完转头看向杨月:“既然你家这么有钱,你却还在三中和我们这种平民同台竞技,不如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然每次考试只考人家一半的分数,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学校长得漂亮的女生脑子都不好呢,多不合适。”   十六班是名义上的艺体特招班。   实际上不过是家境还不错成绩却稀烂的学生被家长用钱勉强送进来的一个吊车尾的重点高中的差生班而已,认真追究起来连学籍都不一定在三中。   平时大家顾着面子,没什么人会提这茬儿。   这会儿孔晓晓直接戳破,是摆明了不想再和杨月哔哔了。   杨月又羞又恼:“你……你……”   你了半天,因为词汇量过于匮乏实在没你出个玩意儿,只能气呼呼地扔下一句“有什么本事晚上见”,然后就拎着她那条价值上万的裙子噔噔噔地走了。   赵宇连忙追上。   孔晓晓打了胜仗,心情倍儿好,转过身招呼道:“来吧,继续彩排,奖不奖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能输给那对大油茶,这是我们一班在艺术领域上最后的底线。”   好在彩排很顺利。   赵睿文有点才华,根据各个演员本身的情况,把剧本人设尽量改得贴合了些。   比如祝英台改成了一个高冷美人,台词基本都是冷面嘲讽,有笑点有记忆点,宋厌演着也自然。   马文才就是一个憨憨富二代,本来还担心刘越不愿意演,结果这人请了一周假回来后,整个人安分了许多,说不上热情友善,但还算配合。   小胖和张面面他们几个搞笑配角也都很放得开。   至于夏枝野,天生戏精,完全不用操心。   孔晓晓十分满意:“不错,我们班艺术的底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坚守住了。”   赵睿文:“可能有点意外。”   孔晓晓:“。”   赵睿文:“我刚才想起来最后一幕要用的玫瑰花瓣我忘记准备了。”   “……”孔晓晓冷静询问,“你是猪吗,”   赵睿文乖巧回答:“所以有没有人可以告诉猪现在该怎么办?”   最后一幕为了效果好看,最少需要一两百朵玫瑰花,买回来后还要把花瓣一瓣一瓣摘下来,工程量巨大,还有半个小时汇演就正式开始了,他们现在去哪儿弄这么多玫瑰花去。   赵睿文视死如归:“不如你们最后一幕直接把我杀了助兴吧,应该比玫瑰花的效果还是能强点。”   “别,我这人特柔弱,见不得血。”夏枝野拍拍手,站起身,“你们先去准备其他的吧,我和宋厌还有小胖去买玫瑰。”   宋厌:“?”   夏枝野解释:“现在去找阮恬领班费肯定来不及了,目前只有你具备充当金主的实力。”   宋金主:“……行。”   小胖:“那我去干嘛?”   夏枝野看向他:“花挺重的,你舍得让这位瘦弱娇小的金主爸爸和我一起搬吗?”   小胖:“……?”   你对瘦弱和娇小这两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   夏枝野不愧是能在这个片区和社会哥们一较高下的三中小霸王,对这些弯弯绕绕的巷子再熟悉不过。   带着他们出了校门,拐来拐去,没多几下就找到了一家花店。   装修很文艺,看上去像是新开的。   花束大多也包装得很有设计感,不像那些老花店全是平庸俗气地捆成一团。   “小夏,你怎么来啦,买花吗?”   店主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儿,看见夏枝野,熟络地招呼着,看上去早就认识,而且关系还不错。   夏枝野偏头给宋厌解释:“这家店是暑假刚开的,小麻将特别喜欢来这儿玩。”   宋厌不知道他突然给自己解释这个干嘛,有些莫名其妙:“所以?”   “所以……”夏枝野也不知道自己突然给他解释这个干嘛,“没什么,就是说一句。”   然后转头看向店主:“姐姐,我们需要一两百朵红玫瑰,你这儿有吗?”   姐姐叫的倒是挺熟练。   宋厌勾着书包带子,神色漠然。   一旁的店主小姐姐很热情:“有啊,我上午刚从花市进了一批红玫瑰,还没剃刺去叶,你们要吗?要的话我便宜给你们。”   听到便宜两个字小胖眼睛都亮了:“要要要,我们要一百五十朵。”   “行。那我去库房给你们数。”   店主刚转身,花店门口的风铃就响了:“老板,三百朵红玫瑰,现在就要,麻烦快点。”   熟悉而做作的气泡音。   一回头,果然是赵宇。   赵宇也看见了他们,脸色瞬间沉下,然后选择抬起下巴,目中无人,继续对店主道:“九十九朵需要包起来,其他的散装就行,我们急用,麻烦现在就帮我们包一下。”   店主指了指夏枝野:“这两个帅哥先来的,我先帮他们数,然后才到你,明白?”   小胖:“?”   难道不是三个帅哥?   店主语气还算讲道理,赵宇却没得商量:“先给我包,我多出百分之二十的钱。”   这话说得和天凉王破简直一个味儿。   店主小姐姐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弟弟是不是玛丽苏霸总电视剧看得有点多?但抱歉啊,姐姐不吃这一套。反正我这儿呢,就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你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就去别的地方,慢走不送。”   说完转身走进库房。   剩下赵宇脸色一片红一片白。   但凡有点血性,这时候就该掉头走人,   然而方圆几里就这一家花店,再走远了去买时间根本来不及,到时候花没回去,舞台效果垮了,杨月能闹他三天三夜。   所以再不情愿也只能干等着。   赵宇忍不住低声骂了句:“什么傻逼女的。”   转身打算到门外去抽根烟,却被一条长得过分的腿挡住了去路。   没好气地抬起头:“干嘛?”   夏枝野扬着下巴,指了下库房:“道歉。”   “你有病吧夏枝野?”杨月不在,赵宇也懒得再装绅士,“我骂那女的关你屁事?你他妈是不是一天到晚装逼装上瘾了啊。”   骂完,夏枝野还没开口,小胖就不干了:“就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装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我什么德行?”赵宇冷笑一声,“我再什么德行也不会沦落到被实外退学然后跑到三中来打肿脸充胖子。怎么,一口一个夏神被吹捧惯了,就忘了自己在实外混不下去的事了?”   “你他妈才在实外混不下去了,我们夏爷是为了兄弟才来的三中的好吧。不像某些人,自己考不上重点高中就靠家里花钱,花得久了还真就蝙蝠身上插鸡毛,忘了自己是个什么鸟了。”   “对,我家就有钱,怎么了,羡慕吗?要不这些玫瑰的钱我也帮你们出了算了,好省点钱拯救一下你们那些破破烂烂的舞美。毕竟谁让你们班班长穷得连实外的学费都交不起,只能和我们这些差生混一个学校呢?”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嫉妒和不屑。   因为其他地方比不上,就开始拿自己唯一的长处中伤。   小胖是真瞧不起这种人。   然而这次没等他激情开麦,一旁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宋厌就冷淡开了口:“你们班的舞美好像挺着急需要用到玫瑰的。”   他看向的是赵宇。   赵宇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干嘛,不耐烦地扔了句:“废话,不是着急用的话,我犯得着和你们在这儿哔哔半天?”   宋厌点头:“那就好。”   赵宇:“?”   不等他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宋厌就看向正在库房里忙碌的店主小姐姐,问道:“老板,你们家一共还有多少玫瑰。”   店主答得很快:“红的三百朵,白的三百朵,香槟色的两百朵。”   宋厌又问:“可以代替玫瑰的呢。”   店主想了下:“那就只有月季了,差不多百来多朵。”   宋厌闻言点头:“嗯,我全要了,一朵都别剩。”   “?”一旁因为自己占了上风正沾沾自喜的赵宇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操,宋厌你他妈有病吧!”   宋厌掏出宋明海之前给他的那张黑金卡,结了账,然后转过身,一脸无所谓的超凡淡然:“抱歉,没病,只是单纯的有钱而已。”   赵宇:“……”   小胖:“……”   夏枝野:“……“   难以反驳。 第18章 错吻   赵宇无话可说:“行,你有钱,但你没事买这么多花是打算拿回去上坟吗?”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不介意。”宋厌收好卡,语气冷然,“晚上送到你宿舍,就当提前祝你清明快乐,不用谢。”   赵宇:“……”   神他妈的清明快乐,这还没到中秋呢。   忍着脾气,刚想和宋厌好好说说,店主小姐姐就很气派地推出了一辆小三轮:“来,我帮你们把花送到学校去。”   宋厌:“好。”   于是三男一女就和一千朵玫瑰一起大摇大摆地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剩下赵宇独自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好像只狗啊。   .   几个人带着这么多玫瑰回来的时候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再加上宋厌表示这些开销算他自己的,不走班费,孔晓晓恨不得直接把他当菩萨供起来。   高高兴兴拍了照,发了朋友圈,结果一刷新,就看见杨月紧跟着也发了一条。   [月月小公主]:气死我啦!气死我啦!有些班有些人就只知道抢场地抢道具抢玫瑰,你们是忘了你们因为节目太难看气走校长的光荣历史了吗!哼,别以为我们脾气好就好欺负!有本事晚上见!叉腰,气呼呼。   [十六班路人甲]:哎呀,宝宝,别气了,气了就不漂亮了   [十六班路人乙]:就是就是,别气了,我们水平高,人又美,照样赢他们   [十六班路人丙]:他们班连女主角都没有,说明都没拿得出手的女生,凭什么和你比   [十六班路人丁]:月月你放心,我已经和我们班还有十五班的都说好了,打死不投他们班的票,第一名肯定是我们的。   ……   孔晓晓觉得这群人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大家都是校艺术团的,都加了微信,以为这些话她看不见是吗?   还是说明知道她看得见,就是故意发来气他的?   幼不幼稚。   她没兴趣和这群人玩什么幼儿园版的甄嬛传,手机一关,跑到一班的根据地,去看这群大老爷们儿化妆换衣服。   宋厌和夏枝野本身底子好,皮肤没什么瑕疵,五官也立体分明,戴上头套差不多就可以直接上阵。   但其他几个演员就有点惨不忍睹。   阮恬一边给他们化着妆,一边叹气。   叹得他们心里发慌:“别啊,恬妹,你这反应让我心里有点没底。”   阮恬没说话,只是拿出镜子。   那几个穿着古代学院服的男生看着镜子里戴上头套换上古装后的自己,被丑得倒吸一口冷气:“这假发和戏服也太辣眼睛了吧。”   刚说完,戴着同款假发穿着同款戏服的宋厌和夏枝野就默默从他们身后飘过。   “……”   他们看了看宋厌和夏枝野,又看了看自己。   短暂沉默,理智分析:“其实丑成这样,我们和假发多少都得负点责任。”   阮恬爱怜地摸摸他们的脑袋:“没事,喜剧演员本来就是越丑越好笑,老师看好你们,加油。”   “……”   他们可真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安慰。   ·   好在这个节目的卖点本来也不是他们。   夏枝野和宋厌自从上次的升旗仪式后在整个三中算是出了名了。   本身两个人就长得好,成绩好,又会来事儿,走哪儿都很打眼。   再加上宋厌受伤时夏枝野形影不离的照顾,每天骑自行车搭宋厌上学的男友力,升旗仪式上帮宋厌出头的仗义,还有直接带宋厌回家睡觉并且让对方穿自己衣服的桃色传闻。   广大高中女性的关注点就逐渐从“这俩男的好几把帅”变成了“这俩男的真几把甜”。   两人要同台演出《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消息传出后,整个高中部的女生直接疯了。   一群高一学妹和高三学姐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宝贵的晚自习时间,决定来音乐厅见证爱情的诞生。   小胖在后台看见底下来了那么多女生,紧张得来回打转,却发现俩正主还在优哉游哉地斗地主,忍不住问:“你俩都不紧张的吗?”   宋厌和夏枝野从斗地主中抽空抬头瞥了一眼,满脸写着“我为什么要紧张”。   小胖:“……”   行吧,在五星红旗下嚣张挑衅过教导主任的大佬就是不一样。   小胖决定放弃他们,去另一侧的候场区找自己的同伴交流正常人类的情感。   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十六班的人正趁着报幕的时间在把道具往台上搬,忍不住“卧槽”了一声:“他们这服化道也太牛批了吧,难怪都说十六班这次肯定第一。”   “谁说的?”赵睿文问。   “贴吧和朋友圈都这么说的啊,不信你看。”小胖拿出手机,“他们还说这次杨月和赵宇都做出下血本送奶茶这种事了,再拿不到第一就太丢人了。”   “但是厌哥不是把玫瑰花买绝了吗?他们缺了个重要道具,多少会拉点胯吧。”   “谁拉胯了?谁缺道具了?谁稀罕那点玫瑰了?”赵睿文刚说完,杨月就拎着大裙子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过来,然后目不斜视从他们身旁径直路过。   只留下一个高傲不屑的大白眼以及身后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的赵宇:“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我妈让我们家司机给我送来了。”   小胖和赵睿文:“……”   “我们说坏话好像被发现了。”   “我们是不是彻底结仇了。”   “他们有玫瑰了。”   “他们不拉胯了。”   “他们舞美服装好牛批。”   “我们要凉了。”   沉默,长久的沉默。   最终化作一句:“没事,我们要相信男色的力量。”   ·   两位男色还不太清楚自己肩上背负的重担。   只是输完了欢乐斗地主的豆子,百无聊赖地站在台侧的候场区看着十六班的表演。   平心而论,十六班毕竟算个艺术班,话剧排得还真不错。   虽然大段大段复刻莎翁的台词在高中校园的舞台上显得有些冗长倦乏,但无论是道具服装还是演员的形体表演,都比前面那些稀稀拉拉凑上来的节目强上许多。   最后结尾的时候赵宇和杨月这对小情侣还借着为艺术献身的理由假公济私地来了个吻额礼,一下刺激得三中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普通快乐沙雕高中生们立马起哄高呼。   尖叫吹哨,鼓掌之声,不绝于耳。   反响挺好。   杨月和赵宇下场的时候很得意,走路姿势简直就是孔雀开了屏,仿佛艺术节第一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赵宇甚至还特意在宋厌跟前停了下来。   他脚下踩着欧洲中世纪的男式高跟鞋,总算比宋厌高了那么一两公分,然后就抬着下巴,睨着眉眼,勾着唇角:“不好意思,白让你浪费那么多钱了。”   似乎是想表达什么叫做居高临下的蔑视。   然而蔑视的眼神没来得及送到,夏枝野就懒洋洋地往前迈了一步,挡在宋厌身前,顺便垂下眼睑,低头俯视,当场表演了一个什么叫做真正的居高临下:“没事,都是买给同学老师的礼物,谈不上浪费。”   赵宇和杨月回头一看,果然透过幕布缝隙看见了一班那几个人正在挨个挨个的发放着玫瑰,收到的女生无不欢喜。   居然还来这一套。   回过头,刚想再逞一下口舌之快,台上主持人已经大声宣布:“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高二一班夏枝野宋厌等同学为我们带来的改编话剧《梁山伯与祝英台》!”   掌声和尖叫瞬间成倍爆发,汹涌袭来。   一班那群人在隔壁十三班商淮和周子秋的带领下恬不知耻地喊道:“枝野枝野!三中最野!宋厌宋厌,南雾最艳!”   喊完,不知道哪里来的女生们立马用更大的声音喊道:“夏宋夏宋,南雾最宠!野厌野厌,世界最甜!”   声音大有盖过之势,一班那群糙汉子怎么可能服,立马加大音量,再喊一遍。   来路不明的女生们也绝不认输,紧紧跟上。   一班男人再次反超,野厌女孩绝地反击。   你来我往,战事焦灼。   听上去比刚才赵宇吻上杨月额头的时候还要激烈。   可是明明这两人连场都还没上。   本来还志得意满的赵宇脸色一下就变得有些难看,但又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只能狠狠剜了一眼,然后带着杨月愤然离场。   夏枝野懒懒散散地搭上宋厌的肩:“你说flag都立成这样了,我们最后要是输了可怎么办啊。”   宋厌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的脸色并没有比赵宇好看到哪里去:“你们学校是不是其实是某个精神病院的秘密实验基地?”   夏枝野:“?”   宋厌:“不然很难解释这种高密度的心智异常群体的聚集现象。”   夏枝野:“……”   “别这么说,这只是我们包容开放求同存异的校园文化里的冰山一角而已。”夏枝野不但不引以为耻,甚至还引以为傲,“所以不如……”   宋厌侧眸看向他。   他回以认真凝视:“所以不如我们最后也来个吻吧,这样肯定不会输。”   “……”   夏枝野被宋厌一脚踹上了台。   好在夏枝野已经习惯了以最帅气的姿势挨揍,不但没有狼狈,还顺势一拽,牵出了宋厌。   底下立时铺天盖地的传来了一群大老爷们儿做作的尖叫:“啊啊啊!厌厌好帅!野野好帅!”   女生们也不甘落后:“啊啊啊!情侣装好看!野厌好配!”   此起彼伏,良性竞争,共同致富。   喊得给他们扮演丫鬟的两个男生一时间有点进退不得:“你说我们这是上呢,还是不上呢?不上吧,戏接不下去,上吧,好像我们又有点不配。”   孔晓晓直接一人一脚:“别他妈磨叽。”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就这么穿着一红一绿的丫鬟装趴着出现在了舞台上,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轰然大笑。   气氛立马被带了起来。   紧接着后面几个包袱也顺利抖响,那些略显拙劣的道具就成了恰到好处的笑点,并不让人觉得尴尬。   加上剧情紧凑,对白通俗易懂,笑点密集,两个主角的互动自然好笑,场子比演《罗密欧与朱丽叶》时热闹许多,气得杨月和赵宇牙都快磨没了。   然而生气是他们的,热闹和欢笑却是在座所有人的。   等按照剧本情节,宋厌不慎跌倒,夏枝野英雄救美地将他揽腰扣进怀里时,音乐厅直接变成了尖叫鸡屠宰场。   “啊啊啊!他们抱了!抱了!抱了!”   “宋厌的腰也太细了吧!”   “这真的是我们可以免费看的吗!”   “不过搂腰的动作这么熟练真的好吗!”   三中本来校风就涣散,加上这次艺术周没设置评委,老校长和教导主任就都没来。   在场的全是年轻老师,根本压不住场。   索性就一边假模假样的制止,一边跟着笑着由他们闹去了。   而这一闹,之前排练的时候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宋厌,也开始觉得夏枝野扣着他腰的手是不是有些太紧了。   手上一推,想退后一步。   夏枝野却以为他没站稳,又搂紧了点。   宋厌只能再用力一推,结果这一用力就用力得过了头,重心失稳,趔趄一下,脚下正好踩到衣摆,整个人瞬间直直朝后摔了下去。   骤然失重,慌乱之间,宋厌想都没想的就凭借本能抓住了夏枝野的衣襟,而夏枝野在那一秒钟同样也是想都没想地就上前搂住了宋厌的腰。   然而这一上前也正好一脚踩上了宋厌的衣摆。   于是两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互相拉拽搂抱的方式朝着地面不可阻挡地倾倒而去。   “砰——”的一声,宋厌着了地。   并没有想象中剧烈的钝痛和大脑的震荡感。   因为一只修长宽厚的手掌在第一时间护住了他的脑袋,然后那个高大颀长的少年才控制不住身形朝着他压了上来。   少年体温炽热,肩宽腿长,整个人罩住宋厌,柑橘调的气味瞬间挤压走周遭的所有空气,让他陷入片刻的窒息缺氧。   然后某种温热柔软至极的触感就轻轻点过他的唇角,顺着脸颊一侧浅浅擦了过去。   在微凉肌肤上带起一串微妙颤栗的电流,瞬间扰乱了本身循规蹈矩的正负离子们,让整个大脑系统在刹那间就彻底失去了正常运转。   那一刻台下投掷玫瑰,尖叫欢呼如雷。   台上的人却只听见了他们在某个瞬间仓皇而不知所起的怦然心跳。   像顽孩突如点燃爆竹,噼里啪啦炸了一气,惊声入耳,却又寻不见踪迹。 第19章 青桃   很快的一个肌肤擦过,加上角度原因,其他人并不知道他们到底亲没亲上,只是看见两人搂搂抱抱摔在一块儿,就开始各种瞎起哄。   “老师!我举报这里有人放浪形骸!”   “老师!我证明他们只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老师!我申请再看一遍!”   “老师!我申请杀了我给他们助助兴!”   孔晓晓也是个鬼才,居然指使音乐组放起了定情音乐,自己还爬到架子顶端撒起了玫瑰花瓣。   场面几近失控,基本和剧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舞台好不好看完全没有关系了。   夏枝野察觉到自己刚才到底不小心亲到了什么后,身形些微顿住。   不是甜的,偏软,微凉,像四月的青桃浸了井水,清冽微涩,却平白让人唇舌发热。   心脏跳得也快,咚咚撞着腔壁,让他只看得见宋厌发红的耳尖。   等到宋厌压低嗓音,冷声问道:“你他妈到底起不起来。”   才恍然回神,利落起身。   单手拽起宋厌,然后自然而然地作了个揖:“方才为兄不慎,甚是唐突,不过心中却有疑惑,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宋厌知道他是在救场,也就顺手理了理衣袍,冷淡答道:“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   他说着侧过身,似有疏离之意,却恰好把右耳尖上那粒小小的耳洞暴露在了夏枝野的跟前。   肤色从冷白到微红,夏枝野想起了渐熟的桃。   低下头,拱起折扇:“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   剩下的几幕戏到底是怎么演完的,宋厌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全凭这么多天排练的机械记忆。   反正当最后两人穿着喜服双双化蝶的时候,全场都跟疯了一样,但也没一个人哭,就是起哄瞎闹,还有对宋厌女装的惊艳赞叹之声。   好好一出经典悲剧,愣是演成了爱情小品的味道,可能这就是当代高中生们莫名其妙的快乐。   不过这种快乐和宋厌没什么关系。   谢了幕,下了台,也没理会那群前来庆贺的人,拿起衣服,径直进了化妆室的隔间。   等劣质的化纤布料从身上褪去,换成质地舒服的T恤后,宋厌才缓缓吐出口气。   转过身,对着镜子,扯掉发套,拨了拨额发,发现自己耳朵有点红,抬手粗暴地捻了两下。   不就是两个大老爷们儿不小心碰了一下吗,有什么好红的。   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确实有些尴尬,到时候不提显得心虚,提了显得尴尬。   总不能两人见了面后不说话吧。   反而弄得像真有什么似的。   宋厌想着,门被叩响。   宋厌问:“谁?”   夏枝野:“我。”   空气陷入片刻微妙的沉默。   门外夏枝野懒洋洋地笑了声:“怎么,躲着不敢见我,是怕我要你对我负责?”   宋厌本来想说要负责也是你负责,但又觉得这话好像也不对,索性就没说。   夏枝野见他不讲话,慢悠悠道:“躲也没用,这可是我的初吻,你怎么着也得补偿我一下,比如……”   拖长腔调,语气含混得暧昧。   宋厌指尖顿住。   夏枝野敛住笑意,正经道:“比如大杯多肉葡萄少冰加芝士怎么样?”   宋厌:“……”   冷漠地掰响了指节。   尴尬个屁,跟这种人有什么好尴尬的。   门外的夏枝野还在不怕死地打着商量:“哎呀,厌哥,就给我买嘛,别人家同桌都收到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了,就我没有,多没面子。而且你看我刚才还为你牺牲了我的肉体,你就……唉,厌哥,轻点,疼。”   话没哔哔完,化妆间的门就被打开了,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忍无可忍地伸出来,一把攥住了他的衣领,然后拖进化妆间狠狠揍了一顿。   揍完后,施暴者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推开门:“芝士要不要分装。”   “要。”被施暴者笑着跟了上来,一把勾住宋厌的脖子,吊儿郎当地一起往外走去。   仿佛那些因为一个算不上吻的吻而仓惶加速的心跳以及那些模糊未知的尴尬都在须臾间散了个干净。   至于最后散去了哪里,便是各自的事。   总归没人愿在青桃完全未熟的季节就冲动而冒昧地去触碰它。   少年人只想眼前的快乐。   比如本来以为就宋厌这小薄脸皮怎么着也得一个星期不搭理自己,结果现在一下就哄好了,夏枝野已经十分知足。   所以宋厌这人其实全身上下就只有嘴硬,实际上耳朵软,腰软,脸软,心软,连揍他的拳头都软的跟猫挠痒似的。   不过说到软,其实嘴巴也软。   回想起刚才唇间的触感,夏枝野嘴角的笑意不自觉的深了些。   宋厌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夏枝野勾着他的脖子往回带了带:“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们班这次第一应该稳了。”   ·   如果是以前的评委组评奖,就一班这种掀翻房顶式的演出,给个安慰奖就不错了。   但偏偏这次是观众投票,于是就以毫无疑问的碾压式的姿态拿到了第一。   碾压到什么程度呢。   大概就是明明全年级只有812个人,愣是收上来了931张统票,其中还有827张票都投了《梁山伯与祝英台》。   对此,统票老师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假装他们年级本来就有这么多个人。   颁完奖,拿到奖金,阮恬说话算话,又贴了一千块钱,让孔晓晓组织大家去吃烧烤。   第二天就是国庆,不用上课,不用早起,除了几个家里住得远的和几个明天一早要出远门的,基本都报名参加了。   最后聚餐的名单统计出来总共21人,数来数去却数出23个人头。   孔晓晓看着插在人堆里的商淮和周子秋:“你们俩十三班的好意思吗?要脸吗?不怕被打吗?”   “哎呀,晓姐,你这话就说得太见外了。就我们和夏爷这关系,能是外人吗?你没看见他们表演的时候就我们俩喊得最卖力吗。”商淮抛眉弄眼。   孔晓晓挑了下眉:“你们俩和夏爷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不知道。”   “赘婿啊。”商淮想都没想,指着周子秋,“我大房,他二房。”   夏枝野:“想死吗?”   商淮立马改口:“宋厌大房,我丫鬟,他车夫。”   孔晓晓听到这话,乐了:“你这么说倒也不是不行,走吧,一起。”   一旁突然被大房的宋厌:“……”   夏枝野看着他的小臭脸,笑着问:“怎么,当家主母,突然多了两个佣人,感觉如何?”   宋厌极致漠然:“感觉终于知道你们三个为什么是朋友了。”   “为什么?”   “因为只有傻子才会喜欢傻子。”   “……”   夏枝野觉得,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   逢烤必过是开在三中后门的一家烧烤店。   因为价廉物美名字吉利,生意一向不错,二十来个人屋里压根儿坐不下,就在马路边上摆了几张桌子,分开坐。   宋厌坐下之前,他那块儿的桌子椅子基本已经被夏枝野擦干净了。   擦完,夏枝野随手接过菜单,问:“你能吃辣吗。”   宋厌:“还行。”   “微辣还是中辣。”   “中辣。”   “吃羊肉吗?”   “不吃。”   “五花肉呢。”   “行。”   “素菜喜欢吃什么。”   “随便。”   坐在他们对面的商淮和周子秋一言难尽地沉默着,偏头问小胖和赵睿文:“他们平时在班上就这么目中无人吗?”   小胖见惯不惯:“差不多吧,反正我这175的身高加175的体重在他们眼里基本上和蚂蚁差不多,就连买杯奶茶都不带我的。”   说完,对面本来在点菜的夏枝野抬起头,举起了手边的多肉葡萄。   众人:“?”   夏枝野:“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众人:“所以?”   夏枝野:“我同桌买给我的。”   众人:“……”   片刻的无言。   商淮拍了拍小胖的肩:“苦了你了。”   小胖拍了拍商淮的腿:“共克时艰。”   夏枝野喝了口奶茶,往椅背一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某人今天晚上表演节目的那把吉他好像有我的一半功勋章。如果觉得苦的话,麻烦先结下账。”   商淮干脆利落:“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说到这个,宋厌才想起来今天十三班的节目好像就是商淮和周子秋组织的乐队表演。   唱得确实不错,好像还拿了二等奖,只是没想到那把吉他居然是夏枝野给凑钱买的。   这人果然瞎大方。   看着宋厌的表情,商淮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厌哥,我给你说,我们夏爷这人可仗义了,对身边人特好,认识他绝对不亏。”   宋厌垂下眼睫没说话。   商淮以为他不信:“真的呀,就说我吧,初中时候夏爷还在隔壁实外,我在三中,那时候我发育晚,长得矮,天天被抢钱,夏爷还不认识我,但路上遇见了,就帮我出头打架,后来打着打着就打熟了。”   “再后来我初三,想组乐队,结果其他人都不搭理我,就夏爷觉得我行,然后拉上周子秋,我们仨打了整整一个暑假一个寒假的黑工,最后才攒够钱买了吉他键盘和架子鼓,组了乐队,还参加了上次青年音乐节表演。你说我们夏爷这人靠谱不靠谱?”   正好烧烤店老板把啤酒送了过来,商淮随手拉开一听,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把易拉罐一拍:“而且我给你说,这次也就是夏爷不肯背叛你们班,不然跟我们一起上台的话,你就知道夏爷打架子鼓有多帅了。当年简直风靡全校,好多人喜欢他,我帮他收女生的情书都收不过来。”   夏枝野听见这句话,指节搭在桌上轻叩了两下,意有打断。   商淮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怎么了。”   “没怎么。”夏枝野散漫道,“就是想纠正你一个事实性表述错误。”   商淮:“?”   “不止女生的情书,还有五封男生的情书。我这个人招人喜欢的程度是跨越性别超越年龄男女老少全面通杀的,所以请不要狭隘地替我划定受众范围,这样很不严谨。”   众人:“……”   这人为什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但这话他们不敢直接说。   只有宋厌冷着脸把一听雪花啤酒往夏枝野面前一拍,直截了当:“麻烦要点脸。”   夏枝野单手接过易拉罐,食指扣住拉环,轻轻一勾,嗤啦一声,白色的泡沫就从锡灰色的金属冒出,然后推回宋厌面前,哄小孩般笑道:“当然,肯定没有我们宋大喜同学招人喜欢。”   “宋你妈的大……”   没说完,电话就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即将出口的“喜”字无疾而终。   “我去接个电话。”   宋厌起身离座。   他来南雾满打满算已经一个半月了,这是宋明海的第一个电话。   接通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嘘寒问暖和关心问候,甚至对于为什么他的开学考试成绩只有五百多分以及今天又是为什么突然买了一千多朵玫瑰,都全然不关心。   只是开门见山一句:“后天你妈祭日,明天回来。”   宋厌语气没什么情绪:“我不想回。”   电话那头的语气更没什么情绪:“不想回也行,明天我们要去乐乐姥姥姥爷家过中秋,没时间去给你妈扫墓,你要是良心过得去,自己看着办。”   宋厌耷着眼睑,看着地面,半晌,冷淡一声:“明天晚上回。”   “嗯。”   话音一落,电话那头立刻变成了冰冷的忙音,没有丝毫的停滞。   宋厌垂下手,低头看向地上的小水洼,里面倒映出自己孤零零的人影歪歪曲曲丑陋不堪,只剩浑浊和肮脏。   回过头,身后灯火明亮通达,所有人都在围着夏枝野说着笑着,众星捧月般的醒目和热闹。   他突然之间就有点羡慕夏枝野。   能招人喜欢,多好。   不像他,从小到大都只是个招人厌烦的累赘。   ·   宋厌回到桌上的时候,烧烤已经端了上来。   夏枝野拿了串五花肉递给他:“有事儿?”   宋厌顺手接过:“没事儿。”   等肉送到嘴巴里的时候,手腕顿了一下。   夏枝野问:“怎么了。”   宋厌停顿片刻,还是选择继续把五花肉送进了嘴里:“没怎么。”   就是这个辣度确定只是中辣吗,为什么会比北京的变态辣还要辣。   但如果直接说他被自己点的中辣辣到了,又有点没面子,于是强装面不改色,继续细嚼慢咽。   结果辣度实在有点超出他的承受范围,逞着强吃完一串后,嘴唇已经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还忍不住张开一点,不自觉地往里轻轻吸着气。   “嘶儿嘶儿”的,一看就是被辣着了。   夏枝野难得看到宋厌没那么镇定的样子,递过去一罐冰啤酒,轻笑道:“缓缓。”   宋厌强撑着:“不辣,不用。”   死鸭子嘴硬。   夏枝野忍着笑:“不辣的话,那就再来一串?”   “……”   幼稚的挑衅,傻子才会上当。   然后宋厌就拿起了一串裹满辣椒面的土豆片,面无表情地送到了嘴边。   夏枝野一看这傻子还真吃,正准备抢下来,宋厌却已经吃到了第一口,然后没忍住一咳,辣椒面瞬间就呛到了喉咙里。   就算不怕辣的人被辣椒面呛到喉咙也够难受的,更何况宋厌本来就不是很能吃辣,那感觉一时间简直就像上了天。   宋厌强忍着眼泪,等背过身后,才弯下腰侧挡着嘴,尽量克制地低咳着。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这时候还不忘记餐桌礼仪。   夏枝野一边替他拍着背,一边把手边唯一的水源一罐冰啤酒递过去,冲商淮道:“去问老板有没有凉白开和糖,有的话就拿过来,越多越好。”   宋厌实在被辣得难受,也不顾夏枝野递过来的是什么,接过来就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冰凉的液体顺着舌尖喉咙一路流淌而下,浸润过被辣椒灼伤的细胞,安抚下那一丝丝疼痛的燥意,总算舒服了些。   于是等商淮拿着凉白开回来的时候,宋厌已经就着夏枝野的手灌下了三大罐,然后趴在桌子上,似乎想缓缓。   商淮看了他面前空空如也的易拉罐们,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壶,有些迟疑:“……那什么,还需要吗。”   “放这儿吧。”夏枝野打算待会儿拿这水给宋厌涮涮烤串,“糖呢?”   “哦,在这儿呢,话梅糖,薄荷糖,巧克力糖,要哪个?”   “薄荷的吧。”夏枝野顺手拈了一颗,剥开,拍了拍宋厌,“吃糖。”   宋厌抬起头,乖乖张开嘴,眨巴着眼睛,没说话。   小胖:“……”   商淮:“……”   周子秋:“……”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觉得这个画面有些惊悚。   夏枝野也觉得有点不对。   虽然平时宋厌懒得剥糖,都是自己剥好送到他嘴边的,但他一般都是看都不看直接吃,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呆。   夏枝野指尖捏着糖试探般地左右晃了两下,宋厌的脑袋也跟着乖乖左右晃了两下。   夏枝野上下晃了两下,宋厌也上下晃了两下。   夏枝野把糖送进自己嘴里,宋厌也就乖乖看着,眨巴眨巴眼。   夏枝野:“……”   完了。   小胖他们也反应过来:“不会吧,这是啤酒,才八度,就三罐,然后醉了?”   商淮也不信,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划到宋厌面前:“一加一等于几?”   宋厌:“二。”   商淮呼出一口气:“看来没醉。”   周子秋嫌弃道:“你对智力正常的要求标准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商淮不服:“那你来问。”   周子秋转过身:“一乘二乘三乘四乘五乘六乘七乘八乘九再乘十,等于多少?三秒之内,请作答。”   完全没有喝醉所以智力和平时毫无二致的商淮和小胖:“?周子秋,你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为难人?”   话音刚落,宋厌答道:“3628800.”   商淮和小胖:“??”   拿出计算器一摁:“……”   “对不起,是我们浅薄了。”   就宋厌这智力状态现在扔到数学考场上说不定还能拿个满分回来,但是这么乖巧温柔不暴力的状态实在不符合他们对宋厌的认知。   商淮:“所以他到底醉没醉啊?”   夏枝野:“没醉的话你觉得你们现在还能完好无损的活着?”   “……”   说得也对。   夏枝野懒得搭理他们,剥了颗糖喂给宋厌,让他缓缓舌头的痛感后,就背起两人的书包,扶着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行了,你们吃吧,我先带宋厌先回去了。”   “别啊,夏爷,这才刚上菜呢,回去干嘛?”商淮连忙阻拦。   夏枝野瞥都没瞥他一眼,只是替宋厌把校服拉链拉好:“你没看他已经醉了。”   “醉就醉了呗。”商淮不能理解,以前聚餐,哪次不是有人先醉,也没看夏枝野怎么样啊,“而且这是不挺好的吗,还会做算数呢。”   夏枝野都不想回答他。   入了秋,夜里本来就凉,宋厌又不能吃辣又不能喝酒,现在还是这么个状态,扔在这堆不靠谱的人里实在不放心,还是早点带回去睡觉比较好。   一旁周子秋看了俩人一眼,把准备上去强行留住两人的商淮一把摁下:“想好好活着就坐下来吃你的。”   商淮:“?”   为啥?他没懂。   但周子秋说的话一般没错,想了想,到底没留。   宋厌也很配合,乖乖被夏枝野带到路边。   夜色已深,车辆稀少,现在这个点宿舍肯定是回不去了,夏枝野低声问道:“我现在带你去我家好不好。”   宋厌点头:“嗯,好。”   然后伸出了手。   夏枝野:“?”   宋厌:“牵牵。”   夏枝野:“……”   那一瞬间他有点被宋厌可爱到了。   忍不住弯起唇角,然后牵过宋厌的手:“好,哥哥牵牵。”   两个超过一米八的大男生就这么穿着校服,手牵着手,缓步走在秋天微凉的夜里。   夜幕低沉浓重,路灯昏黄微颤,虫蛰发出最后的衰弱鸣叫,少年们往家归去。   宋厌突然说:“我闻到桂花香了。”   夏枝野解释:“这条巷子以前种了好多桂花树,现在奶奶家的院子和我家的院子里都还有一棵。”   宋厌应道:“哦。”   夏枝野又说:“所以它的名字其实叫载酒巷。”   宋厌偏过头:“所以我们是住在载酒巷里吗?”   夏枝野觉得宋厌这个人称代词用得很有意思,也偏过头看向宋厌。   宋厌正微抬着头。   平时恹恹耷着的眼睫这会儿无辜掀起,露出漆黑起雾的双眸,嘴唇因为之前被辣着的缘故红得有点异常。   整个人仰着头看过来的时候,就显得特别乖巧。   夏枝野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然后才答道:“嗯,我们住在载酒巷,就是这间小院子,记住了吗?”   宋厌乖乖点头,夏枝野又笑了。   一手牵着他,一手掏出钥匙,打开了院子门。   门刚开,隔壁的门也开了,小麻将哒哒哒地跑出来,一把抱住夏枝野的膝盖:“小麻将一个星期没见到野哥哥了!好想野哥哥呀!”   紧接着后面刘奶奶也跑了出来:“小麻将,都给你说了,晚上别乱跑。诶,小野,你怎么回来了?哎哟,小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身上一股酒味儿。”   夏枝野:“他喝了点啤酒,不小心就醉了。”   “哎呀,你说你们这些孩子,这么冷的天还跑去喝什么啤酒啊?晚饭吃了没?一看就没吃。等着,奶奶去给你们熬点小米粥,柜子上有蜂蜜,你先泡一杯给小宋喝。”   刘奶奶操心地唠叨完一大堆后,就慌里慌张地拎着小麻将跑进了厨房。   宋厌站在原地,视线跟随她的方向,眨巴眨巴眼。   夏枝野看着他这样,猜他可能没能消化过来刘奶奶说的这一大段口音浓重的南雾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准备解释。   宋厌就开了口:“她肯定很爱你。”   夏枝野没想到宋厌会突然说这个,眉骨微抬。   宋厌说:“她会骂你,还会给你做饭。”   夏枝野打趣道:“这就算很爱了?”   宋厌很认真地点头:“嗯,因为没有人骂我,也没有人给我做饭。”   顿了顿,又摇了摇头:“不对,阿姨会给我做饭,但那是因为给她钱,所以她也不能算爱我。”   平时冷漠又强硬的一个人,这会儿耷着脑袋,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句地说着这些幼稚的话语,让人没来由的觉得心口发酸。   夏枝野想起之前宋厌说过的小时候是阿姨告诉他的男孩子打耳洞好养活的话,才终于确定,宋厌这位小朋友小时候原来真的没人疼。   也难怪会养成这么难亲近的臭脾气。   可是也只是看起来臭而已,实际上很可爱。   看不得别人被欺负,也看不得别人为难,嘴硬心软,口是心非,所以那些不爱他的人到底怎么忍的心。   夏枝野想着,宋厌已经再次抬起了头,看向他,眼里倒映着夜幕:“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特别招人讨厌的小朋友?”   夏枝野心尖一扯,低声问:“宋厌小朋友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如果不是特别招人讨厌的话,为什么没人喜欢我呢?爸爸也不喜欢我,妈妈也不喜欢我,从小带我的阿姨也不喜欢我。”宋厌歪着脑袋,缓缓眨了下眼。   之前眸间蕴着的那层浅雾,被他这缓缓一眨,就化成了眼睫上不易察觉的湿润,像是试图藏起某种脆弱的情绪,漆黑的眸子里就只剩下了深沉未知的夜空。   他在很认真地思考。   像一个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因为想要被大人喜欢而努力试图改正的小孩。   委屈又茫然。   夏枝野的心脏突然被扎了一下。   被扎的这一下的感觉强烈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之前看见宋厌换衣服和舞台上不小心亲吻到他脸颊时心脏加速的程度。   尽管他不知道宋厌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看着此时此刻宋厌的模样,某种情绪就像忽然汹涌涨起的潮,瞬间没过他的心脏,带来窒息式的麻痹和酸楚。   后来夏枝野想,尽管那天晚上他还不明白他对宋厌升起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情绪,他对宋厌说出的喜欢也还并不完全是以后那种关于爱情的喜欢。   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那天晚上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让某个人从此以后都有人疼的荒诞的冲动。   于是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宋厌的脑袋,少年的嗓音在桂花香里浸润得低沉而温柔。   他说:“怎么会没人喜欢你呢,起码我就很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夏:我说的喜欢是直男对兄弟的喜欢   围观群众:好的,了解。   注:本章《梁祝》话剧的台词皆引用自我国著名黄梅调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台词片段,是为致敬,并非原创,感恩艺术家前辈们。 第20章 执法   宋厌像是没听懂般,抬着头,呆呆看着夏枝野,看了很久很久,才低下头,把脑袋埋进夏枝野颈间,瓮声瓮气说了句:“骗子。”   夏枝野手指浅浅插进他的发梢,安抚般地挠了两下:“没骗你。”   “那为什么他们不喜欢我呢。”   “因为傻子才会喜欢傻子啊。”   少时的沉默,像是思考。   然后宋厌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笃定道:“所以你是傻子。”   逻辑严丝合缝。   夏枝野:“……”   这小东西真是醉没醉都一样气人。   不但气人,还黏人。   无论夏枝野怎么哄,都一直牵着夏枝野的手不放,像是生怕这个唯一喜欢的人跑了一样。   最后还是刘奶奶端了粥过来,才勉为其难松开手。   喝粥倒是很乖,夏枝野送一勺,他就喝一勺,如果烫了,就轻眨一下眼,也不说话,就是咽得比较慢。   夏枝野察觉出不对,试了一口温度,低声道:“烫了怎么不说?”   宋厌垂下眼睫:“会被骂。”   夏枝野:“……”   会被骂么。   宋厌喝醉了的表现明显是回归幼童时期的潜意识,会被骂,难道是小时候有人喂饭,宋厌如果闹点小脾气就会被骂么。   光是看宋厌现在的样子,就不难想象他小团子时期该多漂亮,不放在手心里疼就算了,怎么还会被骂。   宋厌小时候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   夏枝野很想问。   他也知道宋厌现在这种状态,他问什么都能问出来。   可是宋厌是个自尊心和自我领地意识很强的人,如果他不是真心想说,自己却冒昧问了,就显得太不尊重人了。   于是到底没说什么,喂宋厌喝完粥后,哄他刷了牙,洗了澡,在浴室外等着替他吹完头发把他送回床上后,正准备自己去洗漱,衣角就被拽住。   回过头,宋厌顶着一头温顺趴着的头发,裹着被子,仰着脑袋:“一起睡。”   很难想象和那个动不动就一脚把他踹下床的漂亮酷哥是同一个人。   夏枝野语气软了些:“我洗完澡就回来一起睡。”   “不要。”宋厌小朋友很倔强,“现在就要一起睡。”   “我不走,就去洗个澡。”   夏枝野耐心解释。   宋厌却难得的固执:“我不要晚上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开着灯的,不黑。”   “不要。”   宋厌紧紧攥着夏枝野的衣角,唇角微抿,与其说是在耍赖撒娇,不如说是像在怕夏枝野把他一个人扔下一样。   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夏枝野叹了口气:“行吧。”   然后就掀开被子上了床。   顺手关掉床头的壁灯的时候,一向讨厌别人触碰的宋厌竟然主动地蹭了过来,搂住夏枝野的胳膊,把头埋到他颈间,轻轻蹭了蹭。   这种类似于小动物讨好般的依赖行为,让夏枝野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滩水。   谁说宋厌大少爷脾气的,明明就是个小可怜。   正准备搂过他哄哄,下一秒,宋厌就挪开了脑袋,然后嫌弃地扔出一句:“好臭。”   夏枝野的手僵在半空:“……”   也不知道是谁不准我洗澡的。   没良心的小东西。   ·   只有傻子才会喜欢傻子,有些人活得太聪明,所以他们不配喜欢你。   宋厌醒来的时候,依稀记得这么句话,可是再往深里想,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头昏得厉害,翻身想继续睡,却一脚踹上一条硬邦邦的大腿。   然后就僵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夏枝野半撑起身子,支着脑袋,看着他,唇角微弯:“还装睡?”   宋厌掀起眼皮,一脸不善:“我怎么在你家。”   夏枝野一抬眉:“不是你自己昨天晚上非要和我一起睡?”   宋厌:“?”   “如果你想不起来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   宋厌对自己的酒量有点逼数:“不用了。”   说完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起身下床。   夏枝野问:“不再睡会儿?”   宋厌穿着衣服:“嗯,赶飞机,时间来不及了。”   夏枝野:“……”   感受到夏枝野微妙的沉默,宋厌才想起来这个借口好像以前用过,又补了句:“这次不是去马达加斯加,是回北京。”   夏枝野想起宋厌昨天接的电话:“回北京过中秋?”   宋厌:“嗯。”   看宋厌不想多说,夏枝野也没多问。   等宋厌洗漱出来后,就看见夏枝野倚在门口,手里拿了个饭盒:“奶奶自己做的桂花月饼,带上尝尝。”   宋厌顺手接过塞进书包:“替我谢谢奶奶。”   说完匆匆往门外走去。   夏枝野一把拽住他的手腕。   宋厌刚想问他又要干嘛,手里就被塞进一把伞:“外面下雨了,路上注意安全。如果在北京玩得不高兴,就早点回来,我一直在家,哪儿都不去。”   声线一如既往的散漫,却好像多了些什么。   宋厌没听出来,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从小在北京长大,熟门熟路还有家人朋友,夏枝野没事担心他在北京的事情干嘛。   但还是随口应道:“行。”   ·   飞机晚了点,到北京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来接他的是宋家司机:“先生和夫人已经带着小少爷去覃家那边了,我送您过去。”   宋厌没什么兴趣:“不用,直接回家。”   司机为难道:“先生让我一定要带您过去。”   宋厌不知道他们一家人在覃家团团圆圆过中秋非把自己这个外人叫过去干嘛。   但司机也是拿宋明海的钱给宋明海办事,自己可以想不去就不去,他们却没法交差。   于是最终车子还是缓缓向某所大学校园的院士住宿区行驶而去。   覃家的老先生老夫人早年都是知识分子,后来老夫人行至院士,老先生辞职经商,事业做得红火,名声也好。   正好膝下独女看上了大自己七岁白手起家的商界新贵,两方一拍即合,就订了婚。   你借我的名,我借你的利,也算段美好佳缘。   如果不是他们订婚的日子就在宋厌母亲死了三个月后,而那时覃清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的话,就连宋厌都觉得这桩婚事没什么可指摘的。   但说实话,宋厌不恨覃清,甚至连讨厌都说不上。   可能是因为从覃清嫁过来后,他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夫妻吃饭的时候都会摔盘子摔碗再打儿子一个耳光,也不是所有母亲都会歇斯底里发疯,动不动就拿着刀要带上儿子同归于尽。   也会有人给他开家长会,给他按时按点添置衣服,问他有没有生病感冒,不说中间到底有多少真情,起码不用在和家里女主人独处的时候,担心自己随时可能或死或伤。   所以他对覃清一向还算客气礼貌,只是单纯地厌恶宋明海而已。   到了覃家的时候,晚宴已经开始。   宋乐乐一看见他,就冲过来一把抱住:“哥哥,我好想你啊。”   宋厌刚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脑袋,覃老夫人就招呼道:“乐乐,快过来,别打扰哥哥,姥姥给你剥虾。”   努力做得自然,神情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紧张,像是下一秒宋厌就要把宋乐乐吃了一样。   宋乐乐也才刚到十岁,屁都不懂的小孩儿,哪里明白大人的这些,听见姥姥叫他,开开心心地就跑过去了。   宋厌抬到一半的手落空,没说什么,自然垂下,顺势落座。   宋明海也没抬头看他一眼,就问:“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宋厌:“高考后吧。”   “你打算就在那个破地方读完高中?”   “不是你让我去那儿的吗。”   “我让你去,是让你反省自己的错误。”   “那抱歉,我暂时还没发现自己的错误。”   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冷,没人敢开口说话。   少时,宋明海终于抬起头,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睼向宋厌:“因为嫉妒同学,就把同学从三楼阳台推下去不算错误?”   宋厌低垂着眼睑,没什么情绪:“我说过很多次,我没有。”   “所以尚唯是自己跳下去的?”   “我也回答过很多次,是,你信吗?”   宋厌抬起眼眸,迎上宋明海的视线。   短暂的沉默。   宋明海冷笑一声:“果然和你妈一样。”   果然和你妈一样。   阴郁孤僻,敏感善妒,满口谎言,心理扭曲。   这些话,宋明海曾经一字不落地对他说过一次。   宋厌握着筷子的指节用力得泛出青白。   可是看了一眼覃清紧张不安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宋乐乐害怕无辜的眼神,他最终还是选择平静地放下筷子,拎起书包:“你们慢用,我吃饱了。”   说完起身走到玄关。   身后宋明海冷冷道:“你敢出门,我就敢停了你的卡。”   宋厌想都没想,直接掏出那张黑卡,放到玄关处的柜子上,拧开把手,径直走进万家团圆独自的夜里。   ·   沈嘉言来接宋厌的时候,就看见天上挂着满满的圆月,人间点着万家的灯火,而地上就只有一个宋厌孤零零的站在路边。   路灯昏黄老旧,在夜里切割出一片还算暖色调的光束。   宋厌却站在光束之外,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外套,夜风兜起衣摆,显出少年独有的纤韧清瘦的轮廓。   在北方入了秋的夜里,看上去有种格格不入的孤独。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问:“又和你爸吵架了?”   “嗯。”宋厌抬眸,“谢了。”   简单一句,沈嘉言心领神会:“有什么谢不谢的,我妈听说你要来,可高兴了,就等着你给我辅导作业呢。还蒸了好多阳澄湖大闸蟹,待会儿你多吃点。”   宋厌出生的时候,两家还是住的对门。   宋厌每次无家可归的时候,就是被沈嘉言捡回去的,后来两人一起上了初中,高中,来沈嘉言家留宿也就成了常事。   沈家父母看宋厌长得好,成绩好,又听说了他家里的情况,再加上宋厌初中时候救过沈嘉言一次,所以对宋厌的到来每次都还算欢迎。   拉着宋厌吃了几只大闸蟹喝了一杯红糖姜茶后,才放他跟沈嘉言回了房间。   “幸亏你来了,不然我妈肯定又要逼着我写完一整套理综卷子才让我睡觉。”沈嘉言瘫到床上,有气无力,“不过小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转回来啊?”   “高考后吧。”   “什么?!”沈嘉言如闻噩耗,晴天霹雳。   宋厌解释:“回来看着宋明海烦。”   “可是你不在的话,没人给我抄作业,没人给我讲题,没人陪我打游戏,我的人生真的好寂寞。呜呜呜,我亲爱的厌,你早点回来吧,失去你之前我没有意识到原来你对我的人生这么重要,但只要你能再回到我身边,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沈嘉言说着就爬到床边抱住宋厌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所以你能不能先帮我把这张数学卷子做了。”   宋厌:“……”   这感天动地的友谊。   “真的,求你了,厌儿,不是我不想做,真的是这套卷子实在太难了,我不会啊。而且我妈说国庆节做不完这个月就不给我零花钱,所以你就行行好,救救孩子吧。”沈嘉言抱着宋厌大腿,嚎得凄惨至极。   宋厌嫌弃地把腿抽了出来:“行了,拿来吧。”   沈嘉言当场一跃而起,送给宋厌一个无比炽热激烈的拥抱:“谢谢爸爸,爸爸我爱你,爸爸明天想吃什么?爸爸渴吗?爸爸饿吗?爸爸需要什么特殊服务吗?爸爸你看我这样叫还行吗?”   宋厌一脸平静:“你再叫一声我就去告诉你妈我是你爸。”   “……”沈嘉言松开手,“打扰了。”   ·   沈嘉言的书桌是一张巨大的折角长桌,宋厌在这头做着数学卷子,那头沈嘉言已经打开了游戏。   边打还边和宋厌聊了起来:“我记得明天好像是你妈妈忌日,需不需要我让我妈帮你准备点什么。”   宋厌:“不用,我自己买束花就行。”   沈嘉言:“需要我陪你去吗。”   宋厌:“你早上起的来吗。”   沈嘉言:“……”   默契的沉默。   “所以你就少说废话,该干嘛干嘛,也不用想着安慰我。”宋厌随手做完一道沈嘉言算了一天都没算出来的数学题,语气平淡。   沈嘉言听出来他不是很想继续谈论这个,就换了个话题:“行,不说这个,那说说你在南雾过得怎么样?”   沈嘉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宋厌的笔尖在纸张上略微凝滞了一下。   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南雾过得怎么样。   这座城市气候潮湿,总是下雨,少见阳光,衣服怎么晒也晒不干,饭菜口味重油重辣,当地人还总喜欢说口音浓重的方言,时常听不懂。   学校环境和教学条件也很一般,没有保姆阿姨,更没有专车接送,许多事情都不如北京方便。   但想起这座城市的时候,却有一种松弛的愉悦。   大概是因为这座城市没有那些不堪痛苦的过往,也没有那些争论不休的误解冷战,只有一些傻逼事情在不停地发生着。   可是那些傻逼事情,仔细想起来,除了特别丢脸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愉悦的。   而临走前夏枝野的那句“如果在北京玩得不高兴,就早点回来”也很莫名其妙。   早点回南雾吗。   他在北京整整生活了十六年,在南雾生活了不过区区一个多月,按理说应该算背井离乡,但为什么此时此刻身处北京想起南雾的时候,却有种奇异的归宿感。   他怎么会有归宿感这种东西。   宋厌捏着笔,神思飘得有些远。   而沈嘉言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以为出了什么事,从游戏里抽空回过头:“怎么了?是在南雾过得不好吗?还是那个叫夏枝野的傻逼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宋厌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   [Wild]:宋大喜同学,中秋快乐,爱你,比心~   宋厌一边回复道:[少恶心]   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沈嘉言:“没,他是挺傻逼的,但没欺负我。”   “小厌。”沈嘉言突然叫他。   宋厌发着微信,头也没抬:“怎么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什么表情?”   “你笑了。”   “?”   宋厌抬起头,就看见沈嘉言一脸“女大不中留”的表情:“你笑了,你居然在和别人发微信的时候笑了,还是那种特别自然特别酸臭特别甜蜜的笑,你说,你是不是背着我和别人谈恋爱了!”   “……”   宋厌服了,转过手机,屏幕正对沈嘉言:“男的,身高187,体重144,一拳能打死两个你的男的,看清楚了吗?”   沈嘉言将信将疑接过手机,点开朋友圈,划拉了几下,发现还真是个男的。   朋友里基本全是篮球和摇滚乐有关,除此之外还有几张刚打完球的照片,肩宽腿长,轮廓分明,肌肉流畅,攻势凌厉,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还是个比一般男的都要男的都男的。   略显尴尬的沉默,沈嘉言说:“那什么,这哥们儿还挺帅哈。”   “帅不帅不知道,反正挺惹人讨厌。”宋厌起身走向房间角落的小冰箱,拿出听可乐。   沈嘉言却还是觉得不对。   宋厌刚才明明就是笑了啊,而且是那种,怎么说呢,就是那种……他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但肯定就是有一腿的那种笑容。   难道是因为太讨厌对方所以露出的冷笑?   沈嘉言一手拿着宋厌手机,一手啃着指甲,陷入了深沉的思考,直到一声惊天动地“Aced”突然吓了他一跳。   回头一看,他操作的金克丝因为原地挂机已经惨死在了对面皮城女警的枪下,还连累几方团战一波被灭。   连忙按住陪玩软件的开麦键:“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我麻麻来叫我,所以一不小心挂了会儿机,对不起呀,下把我一定好好打。”   明明说出去的时候是清朗的少年音,但等音响再次播放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又甜又嗲的萝莉音。   刚打开一听可乐的宋厌转过身:“?”   沈嘉言若无其事:“哎呀,没什么,就是我上次跟网吧那群傻逼打了个赌,说我这个赛季肯定可以打上超凡大师,不然请他们喝一学期的饮料。但我的水平你也知道的,你不在我肯定上不去,所以就找了几个物美价廉的陪玩。”   宋厌无动于衷:“这就是你当变态的理由。”   “?不是,这怎么能叫变态呢?”沈嘉言极力辩解,“你不懂,这都是生活所迫,现在这些做陪玩的男高中生,就喜欢声音甜甜的小富婆,只要你声音够甜够嗲够会撒娇,玩得再菜他们都不会生气,我这不也是为了少挨几顿骂吗。”   “可真有出息。”宋厌不无嘲讽,“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代练。”   “找代练就不是我凭自己本事打上去的了。我,沈嘉言,堂堂七尺男儿,会做出这么违背电竞精神的事情吗?不存在的。”   “……”   “所以你要不在北京多玩几天,有你带我,我就不用找陪玩了。”沈嘉言转过头,一双小狗眼扑闪扑闪地看向宋厌,充满真诚的期待。   宋厌觉得自己中秋节晚上还把人家叫出来接自己,也挺麻烦人家的,就随口道:“行,那我过几天再回去。”   “太好了!爸爸我爱你!我这就去把陪玩退了!”沈嘉言开心得直接从电竞椅上弹了起来。   却突然被宋厌伸手按住:“等等。”   沈嘉言一脸迷茫:“怎么了。”   “没怎么。”   就是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ID.   宋厌放下可乐,拨开沈嘉言的脑袋,拿起鼠标,点开了陪玩软件上的那个游戏头像。   资料展示页面:   [账号ID]:性感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   [所在地]:南雾市下城区   [擅长游戏]:LOL,Dota2,PUBG,王者荣耀   账号ID和夏枝野的只差了两个字。   所在地一字不差。   而宋厌记得最开始那个[老娘美且野]找夏枝野陪玩的就是LOL,只不过因为宿舍没电脑,去网吧也不方便,所以自己才找夏枝野陪的王者荣耀。   但现在放了假,夏枝野手边有电脑,重新接单陪玩LOL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这个ID难道是夏枝野的另一个账号?   毕竟这个ID虽然说不上多特殊,但也没有大众到扎堆出现。   但说好的不骗小姑娘的钱,不连麦,不私聊,不听撒娇呢?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   宋厌想着从沈嘉言手里抽回手机,准备给夏枝野发个微信,结果手机一转回来就看见了夏枝野朋友圈最顶上的一张照片。   背景是一家西餐厅的落地窗,窗外是南雾市市中心的繁华夜色,窗前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年轻女性。   一手比V,一手自拍,手腕上那款卡地亚的最新款钻石手镯闪闪发亮。   她身后的角落里夏枝野正低头切着牛排。   宋厌有些脸盲,分不太清楚照片上女孩子们的长相,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款镯子和[老娘美且野]的头像上的那款镯子一模一样。   而朋友圈下方的定位赫然写着:南雾市,希尔顿大酒店   宋厌的声音冷了下来:“陪玩你别退了。”   沈嘉言:“?”   “明天扫完墓我直接回南雾。”   “怎么了,回去有事?”   “嗯。”   “什么事?”   宋厌指尖点了两下屏幕上某人的侧颜,眼神漠然冷酷,然后判刑般地吐出两个字:“执法。”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一刻沈嘉言似乎从“执法”两个字里嗅到了某种类似于“抓奸”的气息。 第21章 查岗   南雾总是雨多云厚,中秋也未见满月。   夏瑜对着外面拍了半天,什么也拍不着,手机一扔:“没意思。”   坐在对面的夏枝野总算拿回自己手机,把相册和朋友圈里某位大小姐的自拍删了个干净。   语气散漫:“没意思就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而且麻烦你和你男朋友冷战想让他来找你的时候,就直接告诉他你的位置,别用我的朋友圈发自拍和定位行不行?”   “哎呀,你姐也要面子的嘛,而且用你的朋友圈发一下怎么……诶,不对。”夏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凑近脑袋,笑得揶揄,“难道说你是怕有人看见吃醋,所以才这么介意?放心,姐姐到时候帮你解释。”   夏枝野本来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但夏瑜这么一说,他突然想到假如宋厌看到这张照片会是什么反应。   想了半天,得出的答案是,没反应。   毕竟除了极度八卦的人,应该对这张照片都没什么反应,更何况宋厌这种“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教”的资深教徒。   他这一略微的走神,夏瑜就来了劲:“怎么,想到谁了,给姐说说?”   夏枝野眼皮都没抬:“想到了睡在我下铺的兄弟。”   “……”夏瑜,“滚。”   她这弟弟打小就帅,性格也好,本来以为桃花债肯定少不了,结果这么多年愣是没带回一个女朋友,大好年华都不用来早恋,真是没劲透了。   夏瑜没了热闹看,搅着咖啡,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话说,你真就打算跟爷爷这么耗下去了?”   “还行吧,反正饿不死。”   夏枝野应得敷衍。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出国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你看你姐姐我,初中就去英国,现在马上剑桥毕业,回来就进董事会,多少人羡慕。”   夏瑜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点开心的神色也没有。   夏枝野也就清楚自己完全没必要解释了。   果然,下一秒夏瑜就叹了口气:“算了,我这辈子算是没自由了,不能让我弟也赔进去。你要是钱不够,就给我说,反正千万不能屈服于老头子的淫威,听见没?”   夏枝野没回答,只是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其实我也不是不想出国。”   夏瑜挑眉。   夏枝野漫不经意:“我说过想去南加大或者纽约大学导演,他们不同意。”   “废话。”夏瑜翻了个白眼,“那群老古董能让你学这个?”   用那群老古董的话来说,这些都不是正经营生。   在他们眼里,如果是家里某个不成器的小孩儿想玩,那也可以砸钱让他玩玩,就当去玩艺术,但夏枝野这种成绩,这种脑子,不用来把家族企业发扬光大就太可惜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夏家这么个普普通通的民营集团是有皇位要继承呢。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夏瑜问。   “再说吧。”   夏枝野偏头看向窗外,城市的灯光照亮路面上深深浅浅的水洼,像一个个小小的月亮。   路总是很多的,就像月亮也是很多的。   ·   宋厌本来想着帮沈嘉言把卷子写完,顺便把相关知识点给他批注好,然后就去睡觉。   然而写着写着总会想到那条朋友圈,想着想着又总会想到那天晚上那个梦,然后就怎么也静不下心。   一道立体几何题,辅助线画得佛光普照也没算出来思路。   最后索性直接拿着行李去了客房,打算先洗个澡冷静冷静再说。   冷静个屁。   夏枝野这个渣男。   宋厌洗着澡越想越气。   夏枝野缺钱不能给自己说吗?有困难自己会不帮?明明成绩这么好,高考好好发挥,拿到奖学金,大学就不是问题的,非要走这种歪路干嘛?   就算他这次只是去陪别人吃个饭,但是下次呢?下下次呢?一次底线突破,以后就永远没有底线了。   宋厌这个澡洗得心烦意乱。   关掉浴头,换好衣服,走到阳台,推开窗户,夜风兜头一吹,才稍微冷静了些。   他到底有什么立场这么生气?   夏枝野去见了谁,和谁吃饭,和谁在一起,跟他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在不开心个什么劲儿?或者说他有什么资格不开心?   宋厌指尖搭着窗沿,看着别墅区空旷寂静的夜景。   片刻后,得出了答案。   一定是因为那天在夏枝野家做的那个看他叫姐姐的梦太辣眼了,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毕竟夏枝野好歹也是他的室友兼同桌,现在即将迈上违背伦理道德和法律法规的错误道路,自己如果只是选择袖手旁观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他只不过是在阻止一个成绩优异的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就此走上歧途而已。   这么想着,宋厌觉得没什么毛病。   掏出手机给夏枝野打了个电话。   夏枝野接得很快,声音也是一惯的散漫:“喂,宋大喜,怎么了。”   电话那头清晰可闻西餐厅里小提琴拉奏的旋律,宋厌语气基本完全告别友善,冷淡道:“你现在在哪儿。”   “和一个姐姐在外面吃饭呢。”   坐在他对面的夏瑜听到这个回答,忍不住八卦地挑了下眉:“女朋友查岗?”   夏枝野觉得自己要说是,宋厌回来就能把自己打死,随口否认了句:“没,就一同学。”   否认得倒是挺快,也不知道在急着自证什么清白。   而且“就一同学”这种敷衍的介绍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就让宋厌语气冷淡了下来:“本来想问你在不在宿舍的,不在就算了。”   夏枝野听出语气变化,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我Ipad找不到了,不知道是落在机场了还是落在宿舍了。”   “那我待会儿回宿舍帮你看一下。”   “行。”   如果是平时,宋厌肯定宁愿直接选择再买个Ipad也不会麻烦别人,但是现在他听见夏枝野待会儿要回宿舍,居然松了口气。   不留宿就好。   然而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见手机那头的女生对夏枝野道:“你晚上还要回去住呀?不是说好陪我住酒店的吗?”   宋厌握着手机边沿的指尖瞬间蜷缩了一下,等着夏枝野回答。   “有点事。”   电话那头夏枝野随口答得敷衍。   女生语气似乎有些不满:“那算了,办完事你就回去吧。”   夏枝野补充道:“十一点宿舍关门。”   “没事儿,来得及。”女生似乎也不挑,“十分分钟够你解决了。我先上去洗澡,你到了敲门。”   “行。”   夏枝野这次没有拒绝。   女生踩着高跟鞋远去了。   本来已经松了口气的宋厌听完对话,只觉得一股火气涌上心头,忍不住冷声道:“夏枝野,你洁身自好一点行不行?”   宋厌大多时候的冷言冷语都是事不关己的没有情绪,这会儿却是罕见的真生气。   夏枝野一下有点懵:“我怎么不洁身自好了?”   “大晚上去异性房间叫洁身自好?”   “我就去帮她修个电脑。”   “……”   短暂的沉默后,夏枝野反应过来,觉得好气又好笑:“宋大喜同学,你给我说清楚,你觉得我十分钟能干嘛?”   十分钟确实有点勉强。   意识到自己想歪了,宋厌面子有点挂不住,但还是面不改色地吐出三个字:“不好说。”   不好说。   小崽子还挺会气人。   夏枝野舌尖轻顶了下槽牙:“宋大喜同学,你最近很嚣张啊。”   宋厌理不直气也壮:“所以?”   “所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挑战一个男人的底线?”   “然后?”   “然后我为你换个底线也不是不行。”   刚过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微低,松懒偏哑,裹着点儿纵容意味的笑意懒洋洋地从耳机里传来,让人瞬间发不出脾气。   明明被冤枉的是他,主动哄人的也是他,显得自己多无理取闹似的。   难怪会招到年轻漂亮又有钱的姐姐喜欢,也难怪能交四十几个女朋友。   原来这人平时都是这么哄人的。   果然是渣男。   但渣归渣,平时女朋友换得多也就算了,别回头渣到富婆身上把自己套进去了。   宋厌想到这儿,语气恢复漠然:“你要真有底线的话,就少勾搭些女生,尤其是那种来路不明钱又多的,堂堂正正做个男人行不行。”   说完不等夏枝野回答,就径直掐掉了电话。   剩下电话那头的夏枝野听着忙音缓缓打出个问号:“?”   他的微信聊天记录,最近一个月,算上阮恬,夏瑜,刘奶奶,总共也没超过五个,所以他勾搭谁了。   而且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堂堂正正的男人吗?   没有。   夏枝野十分笃定。   ·   宋厌挂掉电话后,手机一扔,往床上一躺,觉得刚才有点丢人。   毕竟以夏枝野的身体素质来说,十分钟的确不太可能,自己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但夏枝野如果非要走上歪路的话,他的确也管不着,做到这样已经算仁至义尽。   想着蒙上被子,准备睡觉。   蒙着蒙着眼前又浮现了夏枝野躺在床上一边攥着校服领子一边哭着叫姐姐的辣眼场景。   宋厌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   掀开被子,拿起手机,想问夏枝野有没有回宿舍,但点开微信头像后又觉得自己今天的关怀份额已经超标,再问下去就显得古怪。   于是略一思忖,点开了陪玩软件。   [人美钱多小富婆]:王者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不了   [人美钱多小富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我室友让我离你们这种来路不明钱又多的女生远点   宋厌:“……”   你他妈才来路不明的女生。   [人美钱多小富婆]:你这么听你室友话?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当然。   [人美钱多小富婆]:为什么?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因为他可爱。   宋厌:“……”   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而且他对我好。   宋厌:“……”   回忆了一下自己对夏枝野的所作所为,觉得夏枝野多少有点抖M倾向。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有家暴倾向,我打不过他,所以不敢不听。   宋厌:“……”   好了,夏枝野可以死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不过你要实在想打的话也不是不行,我把我朋友叫上,五排,到时候我室友查起来也好说得清楚。   宋厌总觉得这段对话哪里不对,好像把“室友”两个字换成另外一个身份也毫无违和感。   而且他也不是很想打游戏。   但是总比夏枝野和其他女生在酒店夜不归宿强,于是回道:[行]   夏枝野拉他进了游戏房间。   一进去就看见三个紧紧相连的ID: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   [可爱美貌男高中生]   [性感美貌男高中生]   整整齐齐,亮瞎狗眼。   看上去像是进了什么不正经的游戏。   不过等等?   性感美貌男高中生?   宋厌心里那个可怕的想法还没完全成型,[性感美貌男高中生]头像右下角的那个话筒就亮了起来,紧接着传出商淮的声音:“我再拉一个我的客户。”   说完,一个粉嫩至极的头像就填充满了车队的最后一个位置。   宋厌看着那个熟悉的粉嫩头像和头像下方那排熟悉的[人间至甜小奶莓]:“……”   这个世界真的十分迷幻。 第22章 双标   这么想来账号ID重合度如此之高也就解释得通了,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好在这个号虽然是托沈嘉言帮忙买的,但买回来后改过名字,沈嘉言应该认不出来,自己暂时还没有掉马的风险。   但这事儿想来想去还是挺迷幻的,沈嘉言找个陪玩怎么就好死不死找上了商淮?   不过可能是因为自从认识夏枝野后各种迷幻的事就越来越多了,所以宋厌在短暂的冲击之后很快就变成了习惯性的无语。   沈嘉言这傻叉还乐呵呵地在那儿卖萌:[我只会玩中单,所以可不可以让我玩中单鸭~QAQ]   商淮:[没问题,你中单,我打野,我们中野联动,天下无敌]   周子秋:[我上单]   宋厌这种孤狼型选手字典里就没有辅助两个字,一个字都懒得多说,直接标号自己的路线:[射手]   剩下夏枝野倒也好商量:[行吧,我辅助]   夏枝野刚发完这句话,宋厌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五楼选了个庄周,顺便还带了个斩杀。   [人美钱多小富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对面王昭君兰陵王白起钟馗,我天克   [人美钱多小富婆]:知道,但是带虚弱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不用   [人美钱多小富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食人鱼   [人美钱多小富婆]:??   宋厌一直觉得自己属于团队游戏当中最让人讨厌的毒瘤选手了。   打法就是我独步武林天下第一,你们爱咋咋地,但是因为技术不错,一般排到的路人队友都愿意保他。   没想到居然在五黑里遇上了比他还毒瘤的选手。   作为王者峡谷里腿最短的射手,宋厌玩着鲁班,开局整整三分钟内都没看到过夏枝野这个辅助的影子。   等在下路1v2把对面虞姬和钟馗都消耗到残血后,那条鱼才突然带着对面野区的红蓝buff神秘出现,然后一个大招下海再接一个斩杀。   系统播报,庄周double kill。   宋厌恨不得拎起屏幕上小鲁班的大炮直接把那条鲲架上烧烤架,实在没忍住,点开游戏内置聊天。   [人美钱多小富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怕你输出不够   [人美钱多小富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反正能赢   的确能赢,最后那只欠揍兮兮的鱼顶着一身吸血装,带着斩杀,开大往人堆里一冲,宋厌在后面站撸输出,对面基本就全军覆没。   几个团战之后直接一波,赢得轻轻松松,金牌辅助和金牌射手也双双到手。   就是小鲁班不得不迈着两只小短腿艰难地跟在一只鱼后面满地图跑的游戏体验真的差到极致。   之前宋厌找夏枝野陪玩都是夏枝野打他的野,宋厌玩他的边路,各自为王,互不干扰。   这次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配合走一路,没想到能这么憋屈。   宋厌觉得这种局面再来一次,他和夏枝野的友谊基本也就走到尽头了。   于是出于世界和平的考虑,游戏结束回到房间后,直接冷着脸发了句:[你们玩吧,我下了]   商淮和沈嘉言基本一整局都是混子,中路还差点打崩,全靠抱宋厌大腿躺赢,见他要走,一下就急了。   [性感美貌男高中生]:小姐姐,别啊,他这人就这样,玩输出玩多了,所以玩辅助意识贼差。你别走,下把我给你辅助行不行   [人美钱多小富婆]:不用,明天有事,睡了   回完宋厌就下了线,退出[人美钱多小富婆]的号,切回了自己本来的微信账号。   才看见沈嘉言之前给他发的消息:[之前那个限定皮肤返场了,我送了你一套,你上线看一下]   后面还跟着一个赠送礼物的游戏链接。   宋厌顺手点了进去。   手机屏幕跳转到游戏登录界面。   点击登录微信账号,刚登上,好友列表就弹出一条消息。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Wild)]:没睡?   [不加好友(YAN)]:嗯。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Wild)]:五黑,来吗?   来个屁。   宋厌刚准备拒绝,结果页面直接弹出游戏邀请,宋厌手指一抖,不小心点了接受。   于是进入游戏房间的那一刻,宋厌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于沈嘉言的虚拟又真实的窒息。   然而这种窒息只属于他们。   三个男高中生们只觉得快乐。   [性感美貌男高中生]:厌哥?你也玩?   [可爱美貌男高中生]:那人齐了,开吧。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行。   宋厌全程没来得及拒绝,就被迫进入了排位界面,再不等他拒绝,夏枝野就发了条:[厌哥射手,我保你]   说完选了个蔡文姬。   宋厌回忆了一下上把被夏枝野辅助的游戏体验,有点想挂机。   那头沈嘉言也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私聊宋厌发了条微信消息:[你们认识???]   宋厌切出去回道:[嗯,同班同学]   沈嘉言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脑袋都要炸了:[这个世界也太魔幻了吧!!!爸爸你千万别出卖我啊!要让他们知道我是个男的,我一世英名就没了!]   宋厌回:[你本来也没什么英名。]   沈嘉言都快疯了:[求求你了爸爸,就当我俩完全不认识,行不行,我给你磕头拜个早年了!!!]   早知今日之耻,又何必当初变声器。   不过宋厌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发现好像也没好到哪儿去。   毕竟假如有一天他的[人美钱多小富婆]的马甲掉了,那可能见证掉马之人都将血流百步,伏尸万里。   想到这儿,宋厌觉得自己有必要为捂住自己马甲攒点人品,于是难得地好说话:[放心,我本来也不认识你]   沈嘉言总算松了口气:[谢谢爸爸,父爱如山,我将永远感谢你]   两人交换完地下情报,切回游戏,正好赶上全军出击。   同样是玩辅助,夏枝野这次居然没有义无反顾地跑到对面野区去反蓝,甚至没有去中路帮忙清线,而是直接坐着个摇摇车一摇一摆地紧紧跟在宋厌操控的马可波罗后面。   宋厌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不搞事,不离开,不抢人头,就蹦跶着两条小短腿追着宋厌奶,距离永远不超过两个身位。   奶到最后商淮都快哭了,直接开麦:“爸爸!你别只盯着宋厌一个人奶了!他满血!不需要你!你看看你身后那个血量不足百分之十还挂着五层毒的我吧!我才是你的澜朋友啊!”   话音刚落,中路河道宋厌已经反杀了在草丛里蹲他的亚瑟,但他操作的狄仁杰也变成了残血,对面中单诸葛亮一个闪现上前给他套了个大。   眼看宋厌就要没了,血量比狄仁杰还少,技能又还在冷却中的蔡文姬想都没想,直接一个闪现上前,挡在宋厌身前,以小短腿的血肉之躯替他活生生接下来诸葛亮的大招。   与此同时宋厌趁机反杀对方诸葛亮。   剩下三人看着屏幕上先后紧密出现的蔡文姬死亡和马可波罗双杀的播报消息:“……”   这操作6啊。   商淮开麦:“谁说我夏爷不会玩辅助?”   周子秋打字:“能把上把鲁班直接气死的程度。”   沈嘉言变声器:“哇,辅助哥哥好有男友力鸭!”   向来只是文字交流的夏枝野也按下了麦,游戏里传来懒洋洋的声线:“只要我不死,我们家宋大喜就不可能死。别羡慕,别嫉妒,这是你们求不来的福分。”   声线慵懒,还带着点混不吝的散漫。   听得宋厌耳根子发烫,低声骂了句“傻逼”。   这人一天到晚哄小姑娘哄上瘾了是吗?   而且上把他怎么追鱼都追不上,这把又怎么赶蔡文姬都赶不走,同一个人怎么能玩出这么截然不同的辅助的?   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正想着,沈嘉言的微信切了进来。   [人间至甜小奶莓]:兄弟,我觉得你这个同学可能有点问题。   [YAN]:?   [人间至甜小奶莓]:你知道他上一把是怎么当辅助的吗?   [YAN]:。   [人间至甜小奶莓]:基本是把自己当输出把鲁班当挂件玩的。   [YAN]:……   [人间至甜小奶莓]:而我见过的上一个这么差别对待死保一人的辅助现在已经和他男朋友公开出柜了,所以兄弟只能祝你好运。   宋厌:“……”   果然变声器开不得,开多了后人都变得Gay里Gay气了。   宋直男如是评价沈嘉言。   ·   事实证明,夏枝野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死保宋厌,而是把把如此。   尽心尽力到可以送评感动中国的程度。   所以后面几把宋厌玩得身心舒畅,把把超神mvp,数据好看得不行。   但明天一早还要去郊区的陵园,还要帮沈嘉言做卷子,所以打了几把后宋厌就下了线。   他不玩了,夏枝野也就没什么兴趣玩了,跟着下了线,切回微信:[找了一下桌子和床上,没看见你的平板,你的抽屉和柜子我也不好翻]   没找到是必然的,因为平板现在就躺在宋厌的左手边,他当时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   [YAN]:嗯,没事,我回去自己找找。   回完后,对话框的顶部就在[Wild]和[对方正在输入中……]来回切换,看上去像是有话想说却又很犹豫。   这可不像夏枝野的风格。   宋厌刚想问,消息却发了过来[今天还开心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也值得纠结这么半天?   宋厌指尖微顿,觉得夏枝野这话意有所指,像是知道他回家过中秋可能会不开心一样。   须臾,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夏枝野应该就是单纯地说游戏的事而已。   [YAN]:还行。   [Wild]:还行就行,记得早点回来,南雾需要你。   [YAN]:?   [Wild]:南雾市市草独守空房很是孤独。   [YAN]:……   傻逼。   宋厌心里骂了一句,嘴角却不受控地扬起了点儿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   顺手订了第二天回南雾的机票。   早点回去也行。   免得夏枝野八天大长假一个人没事儿干又去做什么可能误入歧途的事。   毕竟谁知道这个渣男有几个好姐姐呢。   而且他的确也不想留在北京,哪怕是他妈忌日,他也没有额外的情绪。   毕竟他对母亲的感情早就在短暂的童年里被折磨得变了形,等后来亲眼看见她在自己面前死去后,那些所有的依赖恐惧深爱害怕都散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十月怀胎千辛万苦赠予了自己这条生命的感激。   每年的秋天都来这里扫干净墓地上的落叶,换上新的白色花束,再静静的站一会儿,就算他们母子一场最后的相处和羁绊。   “这样也好,起码你不用每年都难过一次。不过你放心,我妈就是你妈,回南雾后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说。”沈嘉言一边说着一边把他妈做好的各种小吃点心疯狂往宋厌行李箱里塞。   宋厌把他塞进去的那堆根本过不了安检的东西拿了出来:“行了,你与其操心我,不如多刷点题,让你妈少操心一点。”   说完掏出一个本子连带着沈嘉言的那些教材和卷子,一起递了过去:“高二上的重要考点和你的易错题,都给你整理出来了,期末考前看完,你应该还能捡一条命。”   沈嘉言接过来,翻了几页,笔墨尚新,一看就是昨天对着他的错题和课本熬夜赶出来的。   想到宋厌这种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的事,沈嘉言一下眼眶有点热,一把抱住宋厌,声音哽咽:“老宋,你对我太好了。”   宋厌觉得这人大概是个傻子,一本笔记本就能把他骗成这样。   但不是傻子也不至于和自己做朋友了,想着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动。   正打算安慰安慰,沈嘉言就一抹眼泪,挺胸抬头:“不过老宋,你放心,兄弟也不会亏待你的。如果哪天你和你那个gay里gay气的同学出柜了,你爸要打死你的话,你就来找我,兄弟一定誓死捍卫你爱情的自由!”   “……”   宋厌安慰的话瞬间消失无踪,冷漠地扯回自己的笔记本,“你还是被你妈揍死吧。”   “别啊,老宋,我认真的,没有你的话,我肯定活不过这个国庆,只可惜你这么早就要回……诶?”沈嘉言突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虽然你不能留在北京,但是我可以和你去南雾啊!”   宋厌:“?”   “我就给我妈说你在南雾没什么朋友,我陪你去南雾玩几天,顺便让你给我辅导辅导作业,她肯定会同意,完美!”沈嘉言说完就冲下了楼,并且伴随着甜的发腻的一声,“欧!我最年轻美丽的妈妈呀!”   宋厌:“……”   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而沈嘉言最年轻美丽的妈妈本来就嫌这个傻子杵在家里碍眼,与其每天在家打游戏,不如让他跟着宋厌这个学霸出去长长见识,于是二话不说就帮沈嘉言买了机票。   直到两个人落地的时候,宋厌才反应过来这事儿怎么就这么定了呢。   自己还没告诉沈嘉言昨天一起开黑的那个gay里gay气的同学就是传说中的三中小霸王夏枝野。   要是这么两个脑回路都不怎么正常的人碰到一起了,把彼此的信息差一交换,再进行一些异于常人的诡异发散,很难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   光是想想就觉得身心疲惫。   好在他还没告诉夏枝野他回来了,带沈嘉言在酒店住两天,两人应该也碰不上。   另一头沈嘉言动作也很麻利:“小厌,酒店定好了,希尔顿的套房,两个卧室,正好够你和我一起住。”   “嗯,那走吧。”   宋厌顺手拦了辆的士,拎着行李上了车。   南雾的夜晚远远比它的白天要来得好看有趣,车辆在高架上飞驰而过,两侧的霓虹灯被拉出绚丽的光带,应着夜市喧嚣的烟火,构成热闹璀璨的夜。   到了酒店门口,一下车,沈嘉言就闻到了不知道从哪儿飘过来的火锅味儿,直接“卧槽”一声:“好香!小厌我们待会儿去吃火锅吧!”   宋厌玩着手机,头也没抬:“随你。”   他身高腿长,走得极快,沈嘉言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得有点吃力:“你走慢点,等等我,还有前面是玻璃门,你看路!”   得益于沈嘉言提醒,宋厌没有撞上去,然而步伐却没有慢下来。   沈嘉言跟得气喘吁吁,抱怨道:“你和谁聊天呢,路都不看。”   宋厌随口答了句:“夏枝野。”   “谁?”   沈嘉言提高音调,像是怀疑自己听岔了。   宋厌为了避免沈嘉言瞎操心,一直没告诉他传说中的不良少年夏枝野就是他的室友兼同桌。   但既然两人一起打过游戏了,也是时候纠正一下沈嘉言对夏枝野的错误认知了。   于是补充道:“夏枝野,我室友,就昨天晚上那辅助。”   “???”沈嘉言听到这话整个人都不好了,“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那个辅助就是夏枝野?!”   “嗯。”   “那个一直玩蔡文姬和瑶瑶公主的男友力爆棚脾气巨好的暖心辅助居然就是那个传说中身高两米腹肌八块把人打进医院还有四十几个女朋友的海王渣男夏枝野???”   语气里不难听出沈嘉言信念的崩塌。   宋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毕竟某种程度上是事实,但又不全是。   正在斟酌怎么把这句话纠正到没毛病,身后的沈嘉言已经当他是默认了。   拎着行李,顿住脚步,语气近乎怀疑人生:“这么说的话,昨天晚上和你聊微信的那个你说他很讨厌的大帅比也是夏枝野?”   宋厌:“嗯。”   沈嘉言:“那完了。”   “?”宋厌没听懂这两个字,驻足回首,“怎么完了?”   沈嘉言站在原地,抬起胳膊,指向他身后:“因为那里有一个长得和那个大帅比一模一样的人。”   “?”   “而且已经站在那里看了你很久很久了。”   “??”   宋厌顺着沈嘉言的视线转回了头,然后果然看见了酒店大堂的灯光下,一个身高腿长眉高目深鼻尖还有一粒小痣的大帅比正双手插兜懒洋洋地倚墙站着。   对上宋厌的视线后,眉眼微弯,唇角微勾,带着最招人松懒的笑意甩出了三个直击灵魂的反问:“海王?渣男?很讨厌?”   “……”   那一刻,宋厌在想,不要的发小,是不是可以直接裹上面粉,炸至金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工具人流泪猫猫头   本文即将走上掉马修罗场的不归路:   小沈掉,小沈掉,小沈掉完小宋掉。   小宋掉,小宋掉,小宋掉完小夏掉。   小夏掉,小夏掉,小夏掉完被家暴。 第23章 拥抱   说坏话被当场抓包这种大型社死现场,通常都是以说坏话的人主动道歉解释加哄人作为解决方案的。   然而宋厌脾气坏了这么多年,自我反省的能力不怎么样,这种情况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昨天晚上夏枝野发的朋友圈的定位好像就是这家酒店。   所以夏枝野为什么会在酒店?难道又是来见他的好姐姐的?   想到这儿,宋厌掀起眼皮,表情和语气都充满冷淡的质询:“你怎么在这儿?”   本来想要个解释的夏枝野微抬了下眉。   这小东西瞒着自己偷偷回南雾和别人来酒店不说,还被自己逮了个造谣诽谤的现行,结果不但不乖乖认错,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问自己?   看来是真的很嚣张啊。   夏枝野微眯着眸子看向宋厌,似乎是在恐吓。   宋厌却依然撩着眼皮,一脸理直气壮。   夏枝野恐吓了三秒,毫无效果,然后轻笑一声:“算了。”   宋厌依旧冷淡:“什么算了?”   夏枝野懒洋洋道:“没什么,就是昨天有东西落在前台了,今天来取一下。”   “你那位姐姐呢?”   “被她男朋友接走了。”   “……”   敢情勾搭的还是个有夫之妇。   宋厌这下是彻底不打算道歉了。   海王,渣男,很讨厌,七个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全是事实。   倒是一旁的沈嘉言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杵在两个人后面,戳着手指:“嗯,这个,那个,就是……”   想道歉又不知道从何道起,而且看宋厌这架势似乎也不打算和对方道歉,他一时间就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夏枝野像是终于看见了他:“这位是?”   “哦,你好,我叫沈嘉言,是小厌的青梅竹马。”沈嘉言屁颠屁颠往前跑了两步,挽住了宋厌的胳膊。   男生个子不高,长得奶白,五官精致,顶着一头小卷毛,小狗眼眨巴眨巴。   一点都没有臭着脸的宋厌可爱。   夏枝野垂眸看了那只挽着宋厌的胳膊三秒,得出了这种屁股歪到太平洋的结论。   “青梅竹马?”   他反问了一句。   沈嘉言沉吟了一下:“或者说……竹马竹马?反正就是从小长大穿一条裤子睡一张床那种。”   原来这位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宋大喜同学和别的男人睡过一张床。   而且看样子似乎今天晚上也打算睡一张床。   还说没人喜欢自己,有的人真是喝醉了就知道撒娇。   夏枝野看了眼宋厌手里的行李,问:“晚上不回去?”   宋厌漠然答道:“嗯。”   介于宋厌惜字如金的有点欠揍,沈嘉言连忙解释:“我对南雾不熟,所以想让小厌带我到处逛逛。”   夏枝野点点头,以示明白,然后反驳道:“但其实他也不熟。”   沈嘉言:“?”   “他每天都在学校,没时间出去逛。你们要是有需要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们当向导。”   夏枝野声音很好听,笑得也很招人,撞破他们讲坏话后不但没有生气,还主动提供帮助,简直就是人美心善。   沈嘉言好感度蹭蹭蹭上涨,刚想说“好呀好呀”,就被宋厌冷漠的眼神杀了回去,于是话到嘴边,变成小心翼翼一句:“小厌,你觉得呢?”   小厌不想觉得。   拎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前台。   沈嘉言觉得宋厌不喜欢夏枝野的话,也不好勉强,只得作罢。   正准备屁颠屁颠小跑跟上,路过夏枝野的时候,却听到头顶传来了轻飘飘的三个字:“小奶莓?”   沈嘉言如被雷击,呆立当场。   三秒后,才僵硬地抬起头,一脸惊恐:“你,你怎么知道?难道你监听了小厌?”   “……”   饶是夏枝野自己脑回路已经足够特别,也有点跟不上沈嘉言的思维跨度。   本来还想编点瞎话,但从这位小同学表现出的智商来看,可能自己编什么他都信,就有点于心不忍,只是平静提醒:“昨天晚上开黑的除了我朋友,就只有小奶莓了。”   沈嘉言:“……”   他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一大堆什么屁话。   “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夏枝野笑得十分善良。   沈嘉言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相信宋厌朋友的人品,也相信并尊重每个人自己独特的爱好或者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你不愿意说的话,我会替你保密的,别担心。”夏枝野声音低沉温柔,表情正经真诚。   听在沈嘉言耳里觉得简直字字肺腑,无比感人,当场一股热意涌上心头眼角,哽咽道:“你人真好。”   夏枝野点点头:“是吧,我也觉得,我人真好。只可惜……唉。”   夏枝野低头叹了口气,垂下俨密的眼睫,浅色的眸子藏着QQ空间式的青春伤痛。   看得沈嘉言心里一紧:“可惜什么?”   “可惜宋厌对我有误解,不喜欢我,他总觉得我有好多女朋友,是个渣男,但我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不知道他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好好给他解释解释的,但是他根本不愿意理我。”   夏枝野的语气充满浅淡的无奈和悲伤。   沈嘉言一时间又愧疚又同情又心酸。   毕竟他好像知道宋厌对夏枝野的误解来源于哪儿。   如果夏枝野真的不是海王渣男,那难道是自己查的资料出了错?   想着,沈嘉言抬头看向夏枝野。   个子的确很高,但是是少年人的颀长清瘦,长得好看又干净,脾气也好,又温柔又体贴,还愿意替他保守秘密,这种人怎么可能是渣男?   自己以前肯定是误解他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锅一定要自己背。   沈嘉言当即一拍胸脯:“你放心,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不让小厌喜欢上你,我就不走了!”   夏枝野笑得像只即将偷到鸡的老狐狸:“那就辛苦小沈同学了。”   ·   沈嘉言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结果刚提了一句让夏枝野晚上和他们一起,宋厌就冷淡回道:“随你。”   宋厌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沈嘉言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但是智力不支持发现到底哪里不对,于是直接放弃思考,开开心心地收拾东西出了门。   难得的不下雨的夜晚,依江而建的夜市,江风徐徐,灯火辉煌,空气里溢满火锅底料的味道。   沈嘉言哪儿哪儿都觉着稀奇。   走着走着,一回头,就看见夏枝野正侧头笑着对宋厌说着什么,而宋厌只是冷着一张脸“啪”的一下把他刚搭上肩膀的爪子打了下去。   打得挺狠。   还很熟练。   看样子小厌确实不怎么喜欢他这个室友。   但沈嘉言觉得这样不好,毕竟异地他乡能遇上个可以忍受宋厌脾气的人,实在难得。   而且这位叫夏枝野的大帅比不仅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凶神恶煞,反而很好说话,也很仗义,还很让着小厌,感觉是个挺靠谱的人。   所以为了避免宋厌在南雾孤家寡人地生活两年,也是为了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沈嘉言觉得帮助宋厌缓和他跟夏枝野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刻不容缓。   想着,沈嘉言招呼道:“小厌,这里有卖许愿手串的,我们一人买一个吧,图个彩头。”   所谓许愿手串就是普通的珠子手串,然后选一颗珠子,让手工师傅在内侧刻上不用放大镜就很难看得清的小字,算是许下的愿望。   店铺紧临着江边的一个菩萨洞,据说珠子都开过光,各路网红来这儿玩的时候顺手推荐一下,这家店就成了网红店。   价格水涨船高,基本就是骗往来游客和小学生的钱,和智商税大差不差。   宋厌没什么兴趣。   沈嘉言却拽着他撒娇:“哎呀,小厌,来都来了,就一人买一个,好不好嘛。”   沈嘉言这人是真正的人傻钱多,还很会缠人,想要什么东西能一直叨叨到耳朵发茧。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宋厌一般都懒得搭理,直接掏钱走人,就当为傻子捐款做慈善。   但这次夏枝野在。   几百块钱一串,对宋厌和沈嘉言来说就是随手的事,但对夏枝野来说可能是不小的负担。   如果自己或者沈嘉言掏钱请客,夏枝野的性格肯定不会接受,如果夏枝野一个人不买,沈嘉言那傻子多嘴一问,难免尴尬。   于是宋厌冷淡一声:“没兴趣。”   说完就准备走。   夏枝野却搭着宋厌肩膀,朝着沈嘉言懒洋洋说了句:“旁边那串浅绿色的更适合你。”   “真的吗?”沈嘉言高高兴兴地就去试那串绿色的手串,“真的诶。”   卖手串的店家一看三人的样子,很快就判断出情形,对沈嘉言笑道:“小同学长得可爱戴浅绿色好看,那两位男同学戴我们这款黑曜石好看,而且这款就剩最后两串了,我们做活动,买一送一。”   能在这种地方收到这么多的智商税的卖家都有些眼力见儿。   浅绿色那款清新俏皮,适合沈嘉言。   黑曜石这款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是其中一串正中间串了颗深蓝色的月光石,另一串缀的是浅粉色,冷感中稍微多了点柔和,简洁利落,成色不错。   最主要的是买一送一。   这样自己买一串,送的那一串给夏枝野,既可以遂了沈嘉言的愿省得他再逼逼,也可以自然而然地不用让夏枝野给钱,能够化解很多尴尬。   于是宋厌直接问:“多少钱。”   店家答:“688.”   宋厌打开支付宝,扫了码,从店家那里接过手串,冷漠着一张脸把带粉色月光石那条往夏枝野手里一塞。   夏枝野眉梢微挑,以示询问。   宋厌耷着眼睑,把手串套上腕骨:“不一人买一条的话,那傻子能叨叨到明天。”   夏枝野觉得买手串不是问题,毕竟没多少钱,出来玩一次买个彩头也很正常。   但为什么店里这么多款式,选都不选就直接挑了这一款?   以宋大少爷的挑剔程度来说,不至于这么敷衍,更不至于贪这么个买一送一的小便宜。   难道说……   宋厌是想和自己带同款手串?   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夏枝野无声地笑了一下,把自己那串带上,然后松松地抓过宋厌的腕骨,两只胳膊在月光下交错:“不错,还挺好看。”   少年手臂修长,腕骨凛冽,黑色石头散发着冷硬的光泽,衬得肤色越发冷白,就连那一蓝一粉的两颗月光石都柔和得恰到好处。   不得不说,的确好看得醒目。   只不过沈嘉言看了看那两个大老爷们儿,再回头看了看柜台上那款手串原本位置上写着的“情侣手链,百年好合”的标签,一时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他想推荐的其实是刚才看见的兄弟款。   短暂的犹豫后,最终决定还是别讲了。   毕竟他的目的就是缓和两人的关系,现在他们这么其乐融融的,那哪种百年好合不是合呢?   情侣手链和兄弟手链又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   所以皆大欢喜。   想到自己为缓和宋厌和夏枝野的关系略尽了一份绵薄之力,沈嘉言感到十分自豪。   ·   买完手串,夏枝野和宋厌都没什么愿望想许,于是三个人就打算先去吃饭。   夏枝野带他们去了一家露天的火锅店。   火锅店开在江边,桌子摆在院子里,装修古色古香,四周点着通电的假灯笼,抬头就是夜空万里,江风也不急不缓,很是有些小情调。   沈嘉言十分满意。   三个人就选了靠江的位置坐下。   夏枝野随手把菜单上宋厌爱吃的那几样菜勾了出来,然后递给他们:“想吃什么,我请客。”   宋厌接过菜单,头也没抬:“AA.”   “怎么?我们厌哥这是要亲兄弟明算账?”夏枝野右手轻点了下桌面,腕骨上的珠串发出轻响,似乎在暗示什么。   宋厌:“……”   算了。   夏枝野本来就不是会占别人便宜的人,收了手串,肯定是要请客请回来的。   而且当着沈嘉言的面,他总不能直接说是担心夏枝野没钱吧,只能这顿先让他请了,以后再想办法补回来就是。   宋厌想着,没再说话,低头点菜。   一旁的沈嘉言凑过脑袋来,看见一盘298的深海虾就想点,却被宋厌捏着圆珠笔杆直接打上了手背。   沈嘉言捂着手背倒吸一口冷气,都要委屈死了:“小厌,你打我干嘛呀!”   宋厌面不改色:“我海鲜过敏。”   沈嘉言:“?”   他认识宋厌十几年了,怎么从来不知道宋厌海鲜过敏?而且宋厌不是昨天才吃了他们家三只大闸蟹吗,也没见有事儿啊?怎么突然就过敏了?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宋厌已经飞速地勾好了几个素菜和相对便宜的荤菜,然后把菜单递回给了服务员。   服务员扫了一遍菜单:“请问你们还需要什么酒水饮料吗?”   沈嘉言终于回过神:“哦,来杯……”   还没说完,就被宋厌打断:“不用,白开水就行。”   沈嘉言再次:“?”   宋厌依旧面不改色一脸淡定:“我和沈嘉言都不喝碳酸饮料,也不爱喝甜的。”   听他这么说,夏枝野也没多想:“行,那就先这样吧,不够再加。”   服务员转身离去。   一生钟爱肥宅快乐水的沈嘉言:“?”   What happened?   宋厌去饭店吃饭居然不是按着菜单上最贵的从上往下点?还不点酒水饮料只喝水壶里的白开水?这还是宋厌吗?这个世界难道是要崩塌了吗?   他认真地看向宋厌:“厌儿,你家是要破产了吗。”   宋厌平静地看向他:“你脑子是要拿来涮脑花吗。”   “……”   好的,宋厌还是那个宋厌。   所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脑仁儿天生比较光滑的沈嘉言想来想去都没想明白。   宋厌看着他苦恼的表情,就知道他又遇上了什么超出他大脑负荷的世纪难题,但也没兴趣传道受业解惑,只是站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沈嘉言事情忘得快,听他这么一说,也跟着站起身:“那我去拿小料。”   放小料的位置靠近厨房,在院子最左侧,卫生间在院子最右侧,绕过一个人造的小假山和亭榭楼台后两人分道扬镳。   然后沈嘉言又问了两次路才终于摸到地方。   “你么这庭院设计得也太复杂了吧,跟迷宫式的,不过确实有点好看。”沈嘉言一边选着小料,一边和旁边的服务员唠起嗑儿。   服务员笑着答道:“我们这儿白天看着其实也没什么意思,主要就是晚上天一黑,灯光一开,倒映水里,就显得特别好看。”   “这个确实。”沈嘉言点了点头,看着琳琅满目的小料台看了半天也无从下手,又问,“那你们这儿有什么的小料推荐吗?”   “哦,有的。”服务员递给他一个小碟,“这款酸菜山椒酱是我们店自制的……”   “啊!!!”   话没说完,“啪”的一声,整个江边霎时陷入黑暗,整个世界顿时充斥满惊慌失措的尖叫和惊呼。   沈嘉言胆子小,直接一把抓紧服务员的胳膊,嗓门值飙海豚音。   本来没被断电吓着的服务员被他这一抓吓得不轻:“嗷——疼疼疼,小同学你轻点。”   沈嘉言不但没轻点,还抓得更紧了,颤抖着嗓音发问:“闹?闹鬼了?”   “没事,应该就是停电了,最近这边电路老化维修,负荷又重,基本一个星期就要来一次,过几分钟就好了。”服务员见惯了大风大浪,一片坦然。   沈嘉言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吓死我了。”   服务员安抚道:“你这算运气好的了,如果在厕所突然遇到停电那才倒霉。”   沈嘉言脑补了一下:“那确实,鬼故事一般都发生在厕……”   等等。   厕所?!   艹!宋厌好像还在厕所!   想起这一点,沈嘉言顿时人也不怕了,声音也不抖了,抓住服务员就问:“厕所在哪边?”   服务员指了个方向:“靠右一直走,绕过那座假山就行。但其实有点远,你要不等电来了……”   “等不及了!”   沈嘉言匆匆扔下一句后就打开手机电筒,端着手里的酸菜碟子飞快往卫生间狂奔而去。   宋厌小时候有心理阴影,不能一个人呆在漆黑的密闭空间,严重了还会麻痹休克。   沈嘉言越想越着急,生怕宋厌出什么事。   然而等终于绕了一大圈,找到卫生间,把门一脚踹开的时候,却站在门口愣住了。   想象中的宋厌独自一人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急需他这个发小一个温暖又结实的拥抱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因为宋厌已经被另一个人抱住了。   向来抗拒亲密接触在幽闭恐惧症发作时尤其排斥他人的宋厌,此时此刻正趴在夏枝野怀里。   额头抵着夏枝野的肩膀,双手紧紧抓住夏枝野腰间的衣物,弓着身子,突兀瘦削的肩胛骨因为大口大口的呼吸而起伏得格外剧烈。   夏枝野则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两人手上同款的手链在沈嘉言的手机灯光下反射出流动的光泽,熠熠生辉,却谁都没有回头看他。   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结界正笼罩着他们,别人看不见,摸不着,更无法进入其中。   场面和谐得有点过了头。   以至于沈嘉言站在门口,一手拿着手机给他们打着光,一手端着小料碟子无处安放,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好像一条酸菜鱼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沈:我,沈嘉言,又酸又菜又多余。   小夏:我,夏枝野,老婆给我买情侣手链了,他一定很爱我   小宋:我,宋厌,带着一个傻子和一个贫困生出来玩好累哦 第24章 猫腻   起初停电的时候夏枝野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   他正摆弄着腕骨上的手串,听见周遭尖叫,一抬头,发现目之所及一片漆黑,除了江对面的零星灯火就只有每个人手机的光亮。   而宋厌的手机还在桌上。   这黑灯瞎火的,没有手机基本是举步维艰,万一宋厌不小心摔到了怎么办。   小瘸子这腿才好没几天,可不能再瘸了。   夏枝野想着,拿起宋厌的手机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这家火锅店也算高消费的店面,卫生间外部装修成古色古香的竹舍模样,还点着熏香,周遭一片安静,似乎并没有人。   夏枝野推开外面的门,懒洋洋地叫了声:“宋大……”   “喜”字未落,就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单薄的身影正伏在洗手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手撑着大理石台的边缘,一手攥着领口,手背因为用力过度,筋骨尽显,本来偏冷的肤色在手机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惨淡的白,额角还泛出细密的汗。   没有正常人怕黑会是这个反应。   而且他们一起住了这么久,除了失眠,晚上也从来没见过宋厌有什么异常。   不对,宋厌喝醉酒那天似乎明确表示过不喜欢晚上一个人呆在房间。   所以难道说宋厌是不能独自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密闭空间?   夏枝野想到这儿,瞬间敛去所有不正经的神色,上前扶住宋厌的肩,低低唤了声:“宋厌。”   听见他的声音,宋厌在一瞬间卸下了所有的力气,撑在台沿的手指一点点松展开来,夏枝野顺势揽着他的肩,将他转过来,抱在了怀里。   向来冷硬的少年这一次也没有再硬邦邦地将人推开,而是像即将溺毙之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那般,紧紧地抓住了夏枝野的腰。   额头也抵着夏枝野宽平的肩头,大口大口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带点柑橘调的气味,像是在寻找某种渴求已久的安全感。   那是一种全然信赖,甚至信赖到渴望的姿态。   夏枝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宋厌,伸出手臂,轻柔而有力地将他揽进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心跳传递一些力所能及的安稳和暖意。   “别怕,没事了,我在。”   短短的三个词组后,是黑暗中默契而无声的信任和陪伴。   那一刻,宋厌就像一个独自在沙漠里跋涉了许久许久,熬了许久许久,撑了许久许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接纳他的甘泉绿洲,获得了久违的安宁和纵容,而后便一动也不敢动地沉溺于此。   他想着,哪怕这是海市蜃楼,他也愿意就在这样的幻觉中死去,总好过继续在无望的沙漠里独自苦苦支撑。   他依赖并且享受着这个拥抱,直到一道咋咋呼呼的开门声打破了这份幻境。   夏枝野听见动静,偏过头,看见沈嘉言正一手打着手机的电筒光,一手端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   他抱着宋厌,微挑了下眉,大概意思是想表示“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看在沈嘉言眼里就成了“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清楚自己该不该在这儿吗”“看到这样的画面你不是该麻溜地滚吗?”   于是求生欲让他准备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掉头就走。   然而“啪”的一声,电力恢复,室内瞬间一片明亮。   宋厌也趴在夏枝野身上调整好了状态,听见动静,松开手,站直了身体,一抬头就看见沈嘉言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眉眼恢复漠然:“有事?”   “……”   沈嘉言不敢说有事。   毕竟多年来观看电视剧的经验告诉他,撞破奸情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而撞破奸情后还没眼力见的大方承认的更是死无葬身之所。   于是他颤颤巍巍地端起了手里的酸菜碟:“那个,就是想来问问你们……吃吗?”   “……”   宋厌和夏枝野看了看厕所门口的标志,又看了看沈嘉言手里那碟颜色诡异的糊状东西,沉默地离开了案发现场。   剩下沈嘉言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开始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   说好的宋厌讨厌夏枝野呢??   为什么成了他在车底哭泣?!   .   回到座位,谁都没再提刚才的事。   宋厌是不想说。   夏枝野是知道宋厌不想说所以不说。   而沈嘉言是明明想说但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   桌上的气氛就挺操蛋的。   本来也没点多少肉,还全被夏枝野捞给了宋厌,但沈嘉言作为一只资深吃货居然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观察着两人的举动,越看越不对劲。   这叫讨厌吗?是他对讨厌有什么误解,还是宋厌对讨厌有什么误解?   而且这边还有个一米七四的大活人搁这儿喘着气儿呢,你们俩能不能抬头多看我一眼?   沈嘉言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驴了。   当夏枝野又把一片裹满辣油的肥牛伸进清汤里过了一遍才夹给宋厌的时候,沈嘉言笃定了这一点。   这两个人肯定有猫腻。   他沈嘉言不问出点什么来就不配做京城一枝花!   于是等吃完火锅,三个人出了商业区,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沈嘉言一把扶住了出租车的车门,探出脑袋:“夏同学和我们一起回酒店吧。”   夏枝野微挑了下眉。   沈嘉言解释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宿舍也没意思,而且明天还要出去玩的,你到时候再过来接我们多不方便啊,所以不如晚上就一起住吧,三个人还能斗斗地主。”   沈嘉言说得有理有据,但是意图过于明显,一看就是有诡计在身。   看来宋厌这位不太聪明的小竹马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   想到宋厌停电时的异常,夏枝野也没戳穿,只是弯下腰,看向坐在里侧的宋厌:“所以这位小同学介意晚上收留我一下吗?”   傲娇的小同学别头看向窗外:“爱来不来,关我屁事。”   夏枝野低笑一声,上了车。   .   沈嘉言订的是间行政套房,有一个客厅,一个双人间,一个单人间,还有两个浴室。   本来想的是他和宋厌一人一个房间正好,现在却计划有变。   因为他有些事不敢问宋厌,只敢问夏枝野。   于是鼓起勇气,提出建议:“我和夏枝野住双人房吧。”   宋厌淡淡掀起眼皮,看向他。   本来只是一个很平常的询问眼神,却吓得沈嘉言一个激灵,心虚地解释道:“那什么,我就是觉得你觉浅,然后我晚上睡觉又不老实,万一吵着你了,你又失眠,多不好啊。”   说完偏过头,使劲朝夏枝野抛着眼色,似乎是在寻求帮助。   看来这小同学还真不怎么聪明。   不过自己还需要他的帮助,所以夏枝野也就懒洋洋地附和道:“正好我和这位小沈同学一见如故,十分投缘,所以晚上打算来个促膝长谈。”   性格八竿子打不到的两个人,有什么好促膝长谈的?怎么没见他跟自己谈?而且两个大男人的在这儿眉来眼去的是当他瞎么?   宋厌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察觉到沈嘉言是别有所图。   但他图什么呢?   夏枝野要钱没钱,要色……   还是有点色的。   宋厌想起沈嘉言之前夸过夏枝野长得帅,还夸过夏枝野有男友力,还说过夏枝野有点gay,而且沈嘉言好像从小到大确实没喜欢过女孩子。   想到这儿,宋厌没再想下去,冷淡地“嗯”了一声,就自己回了单人间。   门带上的时候,沈嘉言挠了挠脑袋:“我怎么觉得小厌好像有点不大高兴?”   夏枝野看着宋厌背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可能吧。”   “那怎么办?”   “没事儿,我回头哄哄就行。”夏枝野说着回头看向沈嘉言,语气散漫,“所以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比沈嘉言高了十几高分,随便一瞥,就很有压迫感。   沈嘉言一下就有点慌:“说……说什么?”   “说你为什么非要和我独处。”夏枝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脸“我就静静看着你表演”的神情,看得沈嘉言心里发慌。   他本来是想迂回试探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已经暴露了,明显自己的智商不够在对方面前玩谍战,索性心念一转,觉得反正最后都是要说的,那不如直接一口气说个明白。   于是咬咬牙,心一狠,直接把夏枝野拉进房间,反锁上门,压低声音质问道:“你不是说小厌讨厌你吗!”   “唔。”夏枝野脸不红心不跳,“他确实讨厌我啊,你自己也看到了,他觉得我是渣男。”   “……”沈嘉言听到这话,沉默半晌,然后开口,“其实吧,这事儿也不能怪小厌,是我在你们学校贴吧看见有人说你有好多女朋友,然后我就数了数那些自称是你女朋友的人ID,有四五十个,所以我就告诉小厌了……”   夏枝野:“……”   原来谣言的根源竟在于此。   他反思片刻,自省道:“对不起,怪我太有魅力。”   沈嘉言:“……”   这个人好不要脸。   但以防万一,沈嘉言还是确认了一句:“所以她们真的不是你女朋友?”   夏枝野慢悠悠道:“你相信我,除了我以外,她们在网上可能还有七个男友八个儿子九个哥哥以及数都数不清的老公老婆。”   沈嘉言:“……”   难以反驳。   “所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不起。”   “没关系。”   “谢谢你。”   “不客气。”   诡异的儿童礼貌教学示范对话后,空气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半晌,沈嘉言才终于开了口:“除了这点,其实你和小厌关系不错吧。”   夏枝野刚想开口,沈嘉言就打断了他:“别不承认了,我都看出来了。就小厌的性格,关系不好的话根本不可能和你聊微信,开黑,买同款手链,更不可能在ptsd发作的时候还抱着你!”   “ptsd?”   夏枝野抓住了重点。   沈嘉言点点头:“嗯,小厌不能一个人在漆黑的密闭空间呆着,不然就会发作创伤应激症。”   夏枝野想到什么,问:“是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唉,说来话长。”沈嘉言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儿我本来不该说的,因为小厌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但他现在一个人在南雾,我确实不放心,所以才告诉你的,你得保密啊。”   “嗯。”   沈嘉言问:“你知道小厌家其实挺有钱的吧?”   夏枝野点了点头。   沈嘉言接着道:“但其实他们家是白手起家,他爸就是南雾三中出来的高考状元,后来上了北大,在北京遇上他妈,两个人一起创业,结婚,吃尽了苦头,才打拼出现在的家业。”   “具体中间经历了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反正生小厌之前,他爸妈的感情就已经破裂了,怀上小厌的时候,他爸就想打掉,他妈不肯,非要生下来,但因为怀孕期间他爸冷暴力,他妈生下他后就得了产后抑郁症,再后面严重到精神都有点失常了。”   “好的时候对小厌也好,坏的时候就使劲打骂,那时候我家还住小厌对面,我妈遇上了就带他回家躲躲,没遇上就一个人受着,有一次零下十度,被关在门外关了整整一天。”   “再后来她妈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爸又一直不着家,小厌五六岁的时候,他爸妈结婚纪念日那天,他爸陪一个女明星出席剪彩活动去了,她妈从电视上看到后就把小厌和她自己一起反锁在了一间黑屋子里,想要带小厌一起死。”   “但最后大概是实在狠不下心,没舍得让小厌陪着她死,只是自己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在小厌面前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中午阿姨来做饭才发现他们。”   “所以那天晚上小厌就一个人和他妈妈的尸体在黑屋子里呆了整整一夜,被救出来的时候也没哭没闹,只是从那以后就不怎么爱和别人说话了,还落下了创伤应激症。”   “小厌这人确实脾气不太好,臭毛病挺多的,但是他人真的很好。小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去爬山,我不小心从栏杆上摔下去了,如果不是他拼命拽着我,我现在估计都已经投胎了。后来去医院检查才知道他胳膊当时都被我拽脱臼了,却一直没放手,所以就冲这一点,他这辈子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但是我这人也挺不靠谱的,不怎么聪明,也不会打架,很多事都帮不上他,更别说现在还离得这么远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照顾一下他。”   “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他对你挺不一样的,能在他ptsd发作的时候被他抱住的人,一定是他很信任很信任的人。”   沈嘉言说完最后一句话,看向了夏枝野,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最单纯的真诚和期待。   夏枝野垂下了眼睫,漫长的沉默后,才终于低缓应了句:“放心吧。”   他想过他们家宋大喜小时候可能过得没那么好,但是没想过会过得这么不好。   难怪会取名叫厌。   可是这么嘴硬心软漂亮聪明的小少爷,就应该是从小被人喜欢的才对。   想起醉酒的那天,宋厌歪着脑袋问他为什么没人喜欢自己时的样子,夏枝野心脏酸楚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以至于他平复很久很久才能勉强不动声色地应出这么一句“放心吧”。   而他让沈嘉言放心,并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嘱托,只是他自己想要让宋厌明白他就是世界上最招人喜欢的小朋友而已。   他们家宋大喜就应该是被人宠着的大少爷。   夏枝野低垂着眼眸,目光无意识地注视着腕骨上那串手链,浅褐色的眸子里没了平日里散漫不着调的笑意,只有一种或许连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浓烈情绪。   这一切都落在了沈嘉言眼里。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犹豫半晌后又给咽了下去,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没忍住,还是试探着开了口:“那什么……夏同学,有个问题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夏枝野耷着眼睑,漫不经心:“问。”   “问了后无论答案是什么,你都不准打我。”   “嗯。”   “那个……你对我们家小厌是不是有点意思啊?”   沈嘉言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夏枝野抬起了眼眸。 第25章 试试   你们家小厌?   有点意思?   夏枝野先是对前一个短句感到不满,然后才意识后一句话的信息量。   他问:“有点意思是什么意思?”   沈嘉言神神秘秘:“就是那个意思的意思。”   “哪个意思的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的意思。”   “真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的意思?”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的意思的意思。”   两人对着说了段绕口令后。   夏枝野沉默三秒:“你怎么会这么问?”   沈嘉言气得叉腰:“这还用问?!”   夏枝野:“……”   “明明是我们仨一块儿逛街吃饭,你俩当我存在过吗?你眼睛就跟长他身上似的,一直看着他笑。而且你打游戏还双标,对人家妹子就爱答不理,换成宋厌直接闪现挡大,这能是普普通通直男之间的友谊?!”   沈嘉言质问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似乎答案显而易见。   然而夏枝野自己却也不能笃定正确答案是什么,只能沉默思考。   沈嘉言见他没反驳,又眯着眼鬼鬼祟祟补了句:“而且我觉得小厌对你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   夏枝野眉梢微抬:“此话怎讲?”   沈嘉言再次气得叉腰:“这还要讲?”   夏枝野:“……”   沈嘉言觉得他没救了,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和他数:“你看啊,小厌上次问我要学习资料是不是给你的?”   夏枝野:“……是。”   “昨天你和女生一起在外面吃饭发了朋友圈,他是不是打电话凶你了?”   “……是。”   “今天晚上他是不是主动要和你戴情侣手链?”   “……是。”   “你看。”沈嘉言双手一摊,一切的默认似乎都汇成了一个答案,“你们肯定是双向暗恋。”   “……”   还没完全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宋厌的夏枝野听沈嘉言分析了这么一通,竟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他开始回想起认识宋厌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   宋厌性子冷,但是会特地帮他打印学习资料。   宋厌不与人亲近,但第一次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就给他夹了一片他最喜欢吃的猪肝。   宋厌平时不爱搭理人,但是经常买什么东西都会给他带一份,同款的笔,同款的本子,同款的奶茶,今天甚至还买了情侣手链。   最无法解释的就是宋厌看见自己和堂姐的合照后说什么离那些来路不明的女生远点。   虽然自己说了是姐姐,但宋厌的态度还是有些奇怪,当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现在想想,竟然有些像在吃醋撒娇。   所以宋厌或许难道真的……暗恋他?   沈嘉言看着他一副陷入沉思却又不确定答案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算了,我还是直接去问小厌吧。”   拧开门把手的那一刻,夏枝野偏头看向他,冷静提醒:“你觉得你直接拿着这个问题去问宋厌会是什么结果?”   沈嘉言动作微顿,然后理智回答:“明年此时,坟头青草高两米。”   “所以你还要去问吗?”   “不了,谢谢,打扰了。”   沈嘉言松开门把手,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畏惧死亡的一分钟沉默后,抬头看向夏枝野:“那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夏枝野似乎心里有数,“反正你先别和宋厌说什么,顺其自然就行。”   他不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有什么问题,反正他从小大就是个混不吝的性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喜欢什么就喜欢什么,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看法。   但他在意宋厌。   如果宋厌压根儿不能接受男人喜欢男人或者压根儿不喜欢他,然后因为这事儿连朋友都当不成了怎么办?   而如果宋厌真的喜欢他……   夏枝野眸底泛出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浅淡笑意。   看得一旁的沈嘉言莫名其妙:“你突然笑什么?”   夏枝野微一挑眉:“我笑了?”   “……”   笑了。   不仅笑了还笑得春风荡漾。   沈嘉言看着夏枝野一脸怀春笑意却又不自知的样子,就知道好好一个大帅比又没救了,无奈地叹了口气后,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行了,我先去洗澡了,你自己再琢磨会儿吧。”   “嗯,行。”   浴室门关上,室内恢复安静。   夏枝野走到阳台,想吹吹风,冷静冷静,一偏头,就看见隔壁阳台上淡黄色的灯光倾泄而出,淌了一地。   原来宋厌一个人睡觉的时候都是不关灯的。   也不知道没自己陪着他会不会害怕。   正想着,隔壁突然传来巨大的“砰”的一声声响,似重物坠地,还夹杂着哗啦啦的水声,夏枝野那一瞬间什么都没想,就直接转身朝隔壁房间跑去。   门没锁,径直打开,然后一把推开浴室门:“宋厌,你没……事吧。”   宋厌没事。   上身赤裸着,下身穿了条黑色绸缎的睡裤,手里拎着一瓶又大又重的沐浴露,看样子是刚从地上捡起来。   旁边花洒已经打开,热水汩汩流出,在暖黄的灯光下蒸腾出缭绕的水汽,浸湿了宋厌的额发和肌肤。   显得本身就白皙光洁的肌肤像起了雾的白瓷,氲着细腻的肌肉纹理,收着窄细纤韧的腰。   很细,却不让人觉得过于柔软,而是一种韧劲,就觉得很想试一试这把细腰是不是怎么折都折不断。   甚至隐隐还能看见从黑色布料里露出来的两个小巧的腰窝,而腰窝再往下就是……   “想死?”   冷冷一声,打断了夏枝野继续往下看的意图。   夏枝野才一下从美色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龌龊的想法,心虚避开视线,强做镇定,干咳了声:“那什么,我就是听见有声音,以为你摔了,就过来看看。”   “现在看完了可以圆润地离开了吗?”   宋厌本来想直接把夏枝野揍出去,但听到这话,还是克制住脾气,赶人赶得十分礼貌。   夏枝野也不敢再看他:“嗯,没事就行,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嗓音努力维持平静,然而说完后就飞快带上门,两步跨出房间,带着仓皇逃窜的意味。   正好撞上沈嘉言洗完澡出来,看见他的样子,迷茫地眨了眨眼:“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哦,没什么,就是空调温度太高,热的,洗个澡就好了。”夏枝野面不改色心不跳,说完就走进另一个浴室,锁上了门。   剩下沈嘉言一个人在客厅皱起眉,空调温度高吗?可能夏枝野怕热吧,于是顺手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到了最低。   而浴室里夏枝野正撑着洗手台的边沿,低头深深吐纳着灼气,试图努力平复着某处骤然血流汹涌的冲动。   然而平复半天,满脑子还是刚才看到的画面,除了雪白的肌肤和纤韧的腰,还有腰窝以下的紧致曲线和笔挺修长的双腿,想着就觉得喉头干紧得厉害。   夏枝野觉得自己大概是完了。   如果对同一个人第一次有感觉是意外,第二次有感觉是巧合,那第三次有感觉还不认账的话,就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偏偏这个人还是自己室友。   夏枝野想着一个月前自己信誓旦旦说自己笔直的场景,觉得脸有点疼。   但能怎么办呢。   他一个正值青春期生理心理都很正常的男人也不能说控制就控制。   只能认命般地拧开水龙头,冲了个澡,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等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才换上酒店的睡衣走出浴室。   沈嘉言也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身旁留了很大一块空地和一整床被子,看样子是留给他的。   但夏枝野觉得第一次见面就睡一张床多少有点别扭,而且他现在十有八九是弯了,再和男生睡一张床有些不太好。   索性从柜子里拿出条空调被,径直去了客厅。   刚刚躺上沙发,“吱呀”一声,单人间的房门就开了。   卧室的灯光从门框里倾泄而出,在黑暗的客厅里切割出一个扭曲的几何光块,恰好把沙发上的夏枝野笼罩其中。   宋厌站在光影的分界处,蹙起眉:“你睡客厅干嘛?”   夏枝野说瞎话连眼都不带眨:“沈嘉言打呼打得太响了,我睡不着。”   宋厌:“?”   沈嘉言打呼吗?   他怎么不记得了。   看着宋厌将信将疑的样子,夏枝野装模作样地紧了紧身上的被子:“没事,睡客厅也挺好……阿嚏!”   话没说完,夏枝野就侧过头,挡着脸,轻轻打了个假喷嚏。   宋厌这才发现客厅空调温度很低,而夏枝野身上只有一床很薄的空调被。   而且沙发说窄不窄,说宽也不宽,夏枝野毕竟一米八七的个子,躺在沙发上完全伸展不开,只能曲着两条大长腿,看上去憋屈得慌。   别人好心好意来当免费导游,没道理晚上连个舒服觉都捞不着。   宋厌认为自己不是在心疼夏枝野,而只是在尽最基本的宾主之仪而已,冷淡道:“你要觉得客厅冷,就进来睡。”   说完转身进了屋,却并没有带上房门。   从夏枝野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屋内只有一张不算宽的床。   于是夏枝野又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佯装不得已地说了句“唉,没办法,外面真的太冷了”,然后就抱着他的被子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慢悠悠地跟在宋厌身后晃进了他的房间。   看,宋厌多心疼他。   正常男生会这么心疼另一个男生吗?   不会。   所以合理利用室友的嘴硬心软是当代单身男高中生必备的优秀技能。   毕竟喜欢不喜欢的,不努力试试又怎么知道。 第26章 过敏   宋厌并不知道夏枝野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反正两个人连宿舍一米二的窄床都挤过了,酒店这一米五的单人床也没什么不能挤的。   而且每次和夏枝野一起睡的时候,总是比平时睡得要安稳。   大概是夏枝野身上有种让他觉得很放松的味道。   像柑橘,但又没有那么甜腻,平时不太闻得到,但每次被夏枝野抱住的时候,那种味道总会带着煦暖的体温安抚下他焦躁的神经细胞。   比如来到南雾后第一个失眠的夜晚。   比如黑暗中的那个拥抱。   所以在宋厌过了不用大人陪同睡觉的年纪后,夏枝野是唯一一个被他特批允许存在的床伴。   但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挤一张单人床确实不算宽裕,宋厌平躺着觉得略有些挤,于是侧过身,却借着床头朦胧的灯光隐约看见了夏枝野脖子后方似乎有什么红痕。   夏枝野皮肤白,红痕红得突兀,位置也格外暧昧,一想到这个红痕可能是什么东西,宋厌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伸手一把扯下夏枝野的睡衣领口。   夏枝野正琢磨着躺在床上该说些什么,衣领突然被暴力扯下,刚想宋厌难道这么主动?   就听见宋厌冷冷问了句:“这是什么?”   夏枝野有点懵:“什么什么?”   “你自己看。”   宋厌拿出手机对着的他脖子拍了张照递了过去。   夏枝野看了一眼,心下了然,坐起身,开始解起睡衣的腰带。   宋厌立马面露警惕,捂住被子,往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夏枝野察觉了他这个小动作,觉得有趣,偏过头,微眯着眼睛,语气故意放得暧昧低缓:“你觉得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衣衫不整的情况下,能干嘛?”   “……”   能干个屁。   宋厌冷漠地背过身:“滚,老子笔直。”   夏枝野低头轻笑一声,没回答,毕竟就在一个月前,他也觉得他笔直。   所以直不直的,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毕竟直男会介意另一个直男当着自己的面脱衣服吗?   不会。   夏枝野得出答案后,十分满意地继续解着腰带,顺便解释道:“酒店睡衣应该没除螨,有点过敏。”   夏枝野说这话的时候,睡衣已经彻底离开了他的身体。   宋厌一回过身,正好看见了他的背部,果然起了密密麻麻一大片红疹,衬着原本健康白皙的肤色,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宋厌蹙起眉:“去医院?”   “不用,买点药擦一擦就行。”夏枝野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   看来这种过敏应该是常态了。   平时看着夏枝野吊儿郎当荤素不忌的,没想到还挺娇气。   宋厌下了床,打开行李箱,拿出一个药箱,翻了半天,翻出一管比平常药膏都要大上许多的药膏,回头朝夏枝野道:“你看看这个你能不能用。”   宋厌对灰尘螨虫一类的东西也容易过敏,所以覃清在他的药盒里一直常备着这个药膏,据说从国外带回来的,止痒杀菌药效温和,基本可以应付大部分不太严重的皮肤红疹。   夏枝野本来是打算叫个跑腿买点药送到酒店,听到宋厌的话,走过去,接过药膏,看了一眼包装上的纯英文说明,点了点头:“可以,能用。”   “能用就行。”   宋厌顺手关上行李箱,准备起身,然而一抬头,视线不可避免的直视到某处,当场受到冲击,呼吸一滞。   夏枝野换下来的衣服已经送去了酒店洗衣房,睡衣因为过敏又脱了下来,所以此时此刻就只穿了一条黑色的平角内裤。   他站着,宋厌蹲着,一抬头,视觉效果就冲击得有点过分。   “……”   操。   这人到底吃什么长大的。   宋厌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然后飞快低下头,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最大的休闲服扔给他:“别他妈耍流氓。”   夏枝野好端端的突然被兜头砸了两件衣服,本来还有些懵,结果一低头正好看见宋厌红得快熟了的耳朵,微愣,然后反应过来,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直男会这么害羞吗?   不会。   所以自己这宽肩窄腰大长腿对宋厌同学来说应该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夏枝野想着,慢条斯理地套上了宋厌的裤子,上衣却没穿。   宋厌忍不住问:“你是对你的腹肌很有自信?”   确实很有自信,但问题不在这儿。   夏枝野举了举手里的药膏:“衣服穿上了你怎么给我涂药?”   宋厌:“……”   凭什么老子要帮你擦药。   夏枝野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样,慢悠悠地解释道:“因为我够不着自己的背。”   “……”   红疹大多集中在背部,夏枝野自己确实没什么办法。   宋厌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只能冷着脸一脚把夏枝野踹上沙发:“老实趴着。”   夏枝野其实背上痒得厉害,只是怕宋厌担心,所以没说,于是老老实实地趴在沙发上玩着手机,试图转移注意力。   而宋大少爷这是第一次给人涂药,戴好透明乳胶手套后,站在沙发边,愣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索性一脚踩上沙发,坐上了夏枝野的腿,然后一巴掌拍上夏枝野的背:“别乱动。”   夏枝野:“……”   不敢动。   这种姿势,怕是一动就要出事。   不过宋厌是真的瘦,坐在他腿上居然也不觉得重。   而且虽然手法很生疏笨拙,但不难感受到刻意放缓的轻柔的谨慎。   凉凉的膏体敷上刺痒的肌肤,还挺舒服。   体贴,温柔,会疼人。   夏枝野丝毫不觉得自己给宋厌贴上的这三个形容词有哪里不对,只是默默享受着来自于宋厌的顶级服务。   偏偏手机不识趣地响了。   是商淮打来的微信电话。   夏枝野顺手接起后才发现不是语音是视频,刚想问他什么事,屏幕上商淮那张大脸就瞬间从喜气洋洋变成呆滞僵硬最后变成瞳孔震惊。   “夏……夏爷……你,你和厌哥……你们……卧槽!”   槽什么槽?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听着商淮怀疑人生的崩溃大喊,宋厌冷冷抬眸看向了夏枝野的手机屏幕。   然后就看见了屏幕右上角的小框,夏枝野没穿上衣趴在沙发上,自己坐在他身后,戴着乳胶手套举着一管药膏。   再加上夏枝野脖子上隐隐约约的红疹和一看就是酒店房间的背景,尽管只是在涂过敏药而已,整个画面却十分的富有想象空间。   宋厌:“……”   商淮:“……”   夏枝野:“……”   两部手机,两个镜头,三个正值人生岔路口的男人,隔着无线电波沉默以对。   半晌,商淮痛心疾首:“夏爷,虽然我早就觉得你们两个可能不对劲,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夏枝野平静询问,“你是傻逼么。”   商淮不承认自己是傻逼,只觉得夏枝野可能是无法面对现实,于是含泪安抚:“没事,夏爷,为爱做0也很伟大,我们都懂的。”   懂个屁。   夏枝野都懒得和他废话,从宋厌手里拿过药膏,怼到镜头前:“识字儿?”   商淮摇了摇头。   夏枝野:“百度。”   “哦。”商淮低头乖乖百度,片刻顿住手指,僵硬抬头,“过敏药?”   “不然?”   “……”   商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什么,也不能怪我,主要是……”   他本来想说主要是你和宋厌平时就太gay里gay气了,但是看到夏枝野身后宋厌那张冷得已经直接可以泡福尔马林的脸,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态度诚恳道:“主要是我满脑子黄色废料,我无耻,我下流,我不要脸。”   屏幕里的宋厌脸色终于缓和了些,从夏枝野身上下来,径直走到卫生间洗手。   夏枝野也懒得和商淮计较,散漫道:“行了,大晚上的给我打视频电话是什么事儿?”   “好事儿!”商淮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晚上的真正目的,眉眼中浮现出一丝兴奋,“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镜头一转,正对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一封邮件。   [发信人]:寰月娱乐   [主题]:面试通知   [正文]:恭喜商淮先生通过了我司Demo海选,请于10月5日上午10点参加二轮面试,地址……   夏枝野反应过来:“你之前说的那个选拔歌手的海选你过了?”   商淮转回摄像头:“那必须,不过海选都对不起我夏爷的父爱如山。”   “行,那你缺什么就给我说,我永远是你伟岸的父亲。”   “那倒也没缺什么,就是想找你们晚上一起吃个饭。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北京了,这次如果选上了可能就不回来了,就当吃顿散伙饭。”   说完,宋厌正好从浴室出来,听到一字半句的,问:“什么散伙饭。”   “没什么。”夏枝野顺口解释道,“就是商淮海选过了,6号去北京复试,明天一早走,走之前想请我们吃个饭。”   “6号复试,明天才3号,去那么早干嘛?”   夏枝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问商淮:“你这么早去是有什么事?”   “嗐,我在北京能有什么事。”商淮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穷嘛。这事儿我没敢给我妈说,身上总共就只有不到一千块钱了,连往返高铁票都买不起,只能坐绿皮火车。”   宋厌对绿皮火车这个词实在没什么概念。   夏枝野解释:“从南雾到北京的绿皮车差不多得坐三十几个小时。”   商淮补充:“而且还是硬座。”   宋厌:“……”   难以想象。   “不过那你身上就这么点儿钱,去北京住哪儿?”夏枝野问道商淮。   商淮一脸看得很开的表情:“随便找个黑网吧凑合一夜呗,这样等我以后爆红了,把这段经历拿出来一吹,绝对励志,绝对感人,绝对是人物传记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说完似乎已经陷入了对未来人生的美好幻想,一个劲儿的嘿嘿傻笑。   怎么就这么盲目乐观。   夏枝野看得好气又好笑:“行了,别在那儿美了,把地址发给我,待会儿我和宋厌一起过来,看能不能再给你凑点钱。”   “真不用凑钱……”   “行了,少废话,我挂了。”   夏枝野掐断视频,一偏头,发现宋厌正站在一旁握着手机,耷着眼睑,微抿着唇角,似乎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低声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   宋厌指尖点着手机屏幕上刚查到的银行卡余额数目,敷衍地应了一声。   虽然把信用卡还给了宋明海,但宋厌也从来没担心过自己会缺钱。   因为从小到大宋明海再怎么冷言冷语也从来没在经济这方面亏待过他,每年过年那些叔叔阿姨给的压岁钱加起来少说也有六位数。   所以宋厌一直以为自己卡里还有不少钱。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平时竟然也挺能花的,所有余额加在一起,竟然只剩7518元了。   对于他来说,这个数目是到了冬天连件像样的大衣都买不起的程度,现在却要一直用到过年。   但其实七千多块钱如果省吃俭用,凑合一下,勉强用个四五个月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宋厌想起商淮刚才高兴又激动的样子,还是做出了决定,抬起头,看向夏枝野,若无其事道:“我转五千给你,你转给商淮吧。”   夏枝野迎上他的视线,微抬了下眉,似有质询。   宋厌似乎是不擅长表达这种善意,有些别扭地避开眼神,语气却还在假装漫不经意:“反正也没多少钱,让他来回坐个飞机,找个像样的酒店,再稍微收拾一下自己,别给我们三中丢脸。”   明明就是担心商淮坐绿皮车太辛苦,休息不好,一个人在北京露宿街头也可能遇到危险,所以想帮他一把,偏偏要说得这么冷冰冰的样子。   是真的傲娇。   夏枝野看着宋厌别别扭扭避开的小眼神,忍不住眉眼带笑。   不过傲娇得很可爱。   本来如果爷爷没冻他的卡,他是可以直接帮商淮的,但现在手里确实暂时没钱,这事儿又来得急,于是应道:“行,这笔钱算我替他借的,年前一定还你。”   怎么还,去陪你的好姐姐吗?   想到这儿,宋厌心里就不舒服,耷着眼睑,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衣冠不整地坐在沙发上的夏枝野:“你打算拿什么还?”   夏枝野:“?”   这话什么意思?借钱不用钱还还能用什么还?难道用……   夏枝野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抬起头,一脸烈女再嫁的悲怆:“你如果非要这样,也不是不行。”   宋厌:“?”   宋厌:“……”   宋厌:“。”   去你妈的也不是不行。   宋厌抬起腿就一脚踹向沙发上的某个大流氓。   大流氓连忙笑着抓住他的脚踝,试图保全自己男人的完整。   然而宋厌刚从浴室出来,脚底还带着水,踩在酒店大理石的地板上本来就很滑,被夏枝野捏住脚踝这么一带,一个没稳住,整个人就摔到在了夏枝野身上。   脑门正好磕中夏枝野硬实的肩膀,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骂人,就听到门口传来吱呀一声。   回头一看,沈嘉言正握着门把手,站在门口,保持着开门的姿势,看着屋内衣衫不整的两人以及地板上的不名膏体,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僵硬。   三秒后,门被带上。   “你们继续。” 第27章 网恋   沉默。   凝固。   死寂。   房门关上后,两人维持着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面对面跨坐在对方腿上的姿势,一动不动。   似乎只要他们不动,社死的尴尬就可以永远封存在这个房间里。   直到夏枝野眉梢一挑,试探地问出两个字:“继续?”   宋厌才“啪”的一声狠狠一巴掌打掉了夏枝野搭在自己腰上的手:“继续个屁!”   冷着脸试图从夏枝野身上爬起来,但因为手上带着手套,沾了药膏,怕弄脏沙发所以不方便撑着,只能全靠腰部和腿部的力量,就爬得有些艰难。   爬到一半,重心不稳,一个趔趄没来得及稳住,就又摔回了夏枝野腿上,身体撞了个满怀。   夏枝野试图去扶他,却被宋厌再一个巴掌打开了手,恶狠狠道:“别碰老子。”   啧,脾气真大。   反正起不来也不是自己吃亏。   于是夏枝野就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宋厌在自己的大腿上奋力挣扎。   然而很快就好整以暇不起来了。   毕竟两个大男人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面坐着,其中一个还在一直不安分的扭来扭去,难免会碰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当宋厌第三次爬起又摔回去的时候,夏枝野别过头,拳头抵在鼻尖下干咳了一声。   他这一咳,本来专心致志准备爬起来的宋厌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片刻的僵硬后,心里低低骂了声“操”。   也顾不得什么弄不弄脏沙发了,右手往旁边一撑,火速蹿了起来,顺手捡起药膏,扔进夏枝野怀里:“自己涂。”   说完就匆忙往外走去。   忙到甚至还顺了拐。   看着同手同脚的某人,夏枝野忍住笑,问:“晚上还去吃商淮的夜宵吗?”   “让他买机票,过两天再走,今天晚上就不去了。”宋厌强装镇定地扔下答案,然后火速逃离案发现场。   夏枝野看着某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忍住还是勾起了唇角。   然后仰躺上沙发,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生理卫生课上说的青春期的少年荷尔蒙分泌格外旺盛都是真的。   只不过怎么感觉只有他一个人在旺盛?   显得他跟什么不要脸的流氓似的。   .   宋厌出了房间,带上门,刚想缓缓,结果一偏头就看见黑漆漆的客厅角落里正潜伏着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玩意儿,吓得差点直接一脚踹上去。   等打开灯,认出那个玩意儿是沈嘉言的时候,才松了口气:“你又作什么妖。”   沈嘉言蜷缩在沙发旁,抱着膝盖,目光呆滞,生无可恋:“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我再也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单纯少年了,我脏了。”   “……”   宋厌想直接把他这个天真烂漫的单纯少年就地打包顺丰加急快递回北京去。   但出于自己的形象考虑,还是按捺自己体内的暴力冲动,耐心解释:“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沈嘉言点点头:“嗯,不用说了,我懂。”   宋厌挑眉:“你懂什么了?”   “你放心,我会为你们保密的,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   你懂个屁。   宋厌用尽这辈子的修养才忍住了没把沈嘉言从阳台上扔下去,低头捏了捏眉心:“别满脑子黄色废料,就是夏枝野过敏了,我给他涂药,然后不小心滑了一下而已。”   沈嘉言:“哦”   简短的一个字,充分地表达出“你说什么都行你开心就好但真相自在人心”的意思。   “……”   宋厌觉得自己是没法和傻子沟通了。   索性放弃,直接问:“找我们有事?”   不然也不至于大晚上突然开他们房门。   他这一问,沈嘉言才从冲击中回过神,想起正事:“哦,对,我差点给忘了,我就是想问问那个性感美貌男高中生的事。”   “商淮?”宋厌稍微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性感美貌男高中生是谁,“他找你有事?”   “我之前直接找他下了两百局的单吗,钱都付了,结果现在还剩一百多局,他突然给我说他以后都不能再玩游戏了,把我的单转给那个可爱美貌男高中生,问我同不同意。”   “你不同意。”   “这倒没有,反正谁陪玩都一样,只要能带我上分就行,我主要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再也不能玩游戏了?我一个网友,也不好问他,就想着你们不是同学吗,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正好你房间门也没关,所以……”   所以就不小心看到了如此肮脏的一幕。   沈嘉言心疼地抱紧已经不干净了的自己,不敢再说话。   宋厌已经无力到不想揍他了,面无表情道:“停止你龌龊的想法。而商淮他也没事,就是通过了一个歌手的海选,要去北京面试,估计后面没时间玩了而已。”   “哦,那就好。”沈嘉言松了口气,又问,“那那个可爱美貌男高中生怎么样?”   宋厌和商淮以及周子秋的交集基本仅限于夏枝野,所以说熟也不算熟,只能凭借平时的接触和几次开黑的经验做出粗略的判断:“可能性格没商淮那么好,话也没那么多,但是人应该不错,游戏技术也好一些。”   “行。那就祝你那位同学面试顺利。”   沈嘉言说完继续抱着自己一动不动。   宋厌深呼吸一口气:“想死吗?”   沈嘉言立马一个原地纵跳从地板上弹了起来,飞快冲回房间,关上房门之前,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神神秘秘地对宋厌说了句:“睡前记得看微信。”   说完就飞快关上房门,然后“吧嗒”一声,从内反锁,以绝后患。   宋厌:“……”   他总觉得沈嘉言没给他发什么好东西。   果然,拿出手机,打开一看:   [人间至甜小奶莓]:链接:《青少年纵欲过度的危害》   [人间至甜小奶莓]:链接:《跟我学习正确防护措施》   [人间至甜小奶莓]:链接:《这样做,才会更舒服》   []人间至甜小奶莓]:链接:……   最后。   [人间至甜小奶莓]:兄弟,保重,夏枝野身材真不错[彩虹/emoji]   宋厌:“……”   如果可以,他真想从来没带沈嘉言来过南雾。   而且夏枝野身材哪儿不错了,不就是有腹肌和人鱼线吗?   宋厌认真回忆了一下,觉得其实也就一般。   .   第二天的聚餐选在了载酒巷的小院子里。   刘奶奶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饭,商淮自己拎了两大盆牛蛙加一箱饮料往桌上一放,送行宴算是正式开始。   商淮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可乐,往宋厌面前一敬:“第一杯,敬我的爸爸宋厌同学。”   宋厌:“……”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一天前商淮的父亲还是夏枝野。   商淮倒是很好说话:“嗐,反正都是一家人,谁当爸爸都一样。主要是想感谢你这次慷慨解囊,仗义相助。”   说完,一口气闷完一杯肥宅快乐水,感叹道:“厌哥,说实话,最开始我都想不通夏爷对你那么好干嘛,就觉得你这人特高冷,特挑剔,特装逼,特不近人情,特……”   “特”到一半,撞上宋厌杀气腾腾的冰块脸,生生咽下去,当即一声大义凛然的“但是”,然后话风一转。   “但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们厌哥不仅长得帅,成绩好,家里有钱,而且还十分善良讲义气,绝对是朋友中的朋友,以后但凡有需要的,给我说一声,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钱我也会尽快还,祝你和野哥……”   “?”   “百年好合。”   “……”   不等宋厌直接把筷子戳进商淮的喉咙,夏枝野就抬腿踹了他一脚:“说什么屁话。”   商淮虚虚一躲,嬉皮笑脸道:“开个玩笑而已,我们野哥要真弯了,那我们校花可怎么办?”   “校花?”沈嘉言一听这个词可就来劲了。   难得有人捧场,商淮也是吃瓜不嫌事大:“就我们学校校花,长得可漂亮了,追了我们野哥整整一年。”   这事儿他怎么不知道。   宋厌撩起点儿眼皮,夏枝野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别听他瞎说,就一高三学姐,平时没事爱开些玩笑。”   “和我没关系,反正你四十几个女朋友,也不差这一个。”宋厌面无表情地把夏枝野夹的菜拨到一边。   夏枝野:“……”   沈嘉言:“……”   商淮:“……”   “那个,我能问一句吗,你从哪儿知道的夏野有四十几个女朋友?”商淮小心翼翼试探道。   宋厌瞥向沈嘉言。   沈嘉言心虚地往后一躲。   宋厌再瞥,沈嘉言再躲。   再瞥,再躲。   再瞥,再……   吧唧——   沈嘉言一屁股滑下椅子,幸好旁边周子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捞了起来。   沈嘉言忙冲着旁边这个一身黑色卫衣的男生说道:“谢谢,谢谢。”   然后心虚地看向宋厌:“那个……都是江湖传言……可能有那么一些些欠缺真实性。”   “一些些?”商淮啧了两声,“你这个用词可以再大胆一点,岂止一些,简直就是胡编乱造,我们夏爷可是著名的钢铁直男,不近女色,六亲不认,母胎单身。你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事吗?”   沈嘉言:“什么?”   “就我们初三那会儿,有个级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夏爷表白,结果他看了一眼人家的数学卷子,就说他不可能和分数只有自己一半的人谈恋爱,给级花气得当场报了数学补习班。”   “然后呢?”   “然后中考结束返校那天带着一大堆礼物和她爹妈把夏爷堵在了教室门口。”   “强娶强嫁?”   “不是,是级花受到刺激后不打扮了,不看偶像剧了,也不谈恋爱了,就刻苦学习,坚持要争一口气,最后考上了我们市最好的高中,她父母感动的送了夏爷一面锦旗。”   “写啥了?”   “劝学。”   沈嘉言:“……”   宋厌:“……”   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出乎意料。   商淮回忆起往事,意犹未尽:“我这辈子就没见过夏爷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白瞎了这脸这腿这腹肌了。要是我有这条件,还愁不能早恋?”   沈嘉言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没事,以后等你红了,一定会遇上欣赏你才华的女生的。”   “她就不能欣赏我的脸吗?”   “……”   沈嘉言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端起可乐,抿了一口,假装没听到这句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商淮很受伤,叹了口气:“所以还是网恋好,你看我的小奶莓……”   “咳咳咳——”沈嘉言听见这个词猛呛了一下,不等缓过来,就直接高声反问,“谁和你网恋了了!”   “你这么激动干嘛?”商淮有些不解,但也没多想,“确实暂时还没网恋,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坚持下去一定可以的,只可惜我现在要去忙事业了,只能先把小奶莓暂时托付给我兄弟了。”   说着看向周子秋:“朋友妻不可欺,你要有分寸,懂不懂?”   周子秋都懒得理他:“我对那种不会好好说话的嗲得不行的女生没兴趣。”   沈嘉言:“……”   你才不会好好说话,你才嗲得不行,你才是女生。   一旁夏枝野好不容易从盆里挑中一只肥硕的牛蛙腿,夹给宋厌,顺便笑道:“万一是个男的呢。”   周子秋挑眉:“就那名字,那声音,那语气,能是个男的?”   “这可不好说。表面叫着小甜甜,实际可能是个小哥哥……”   “咳咳咳——”   夏枝野本来是想逗沈嘉言,以报被诋毁成海王之仇,结果本来好好吃着牛蛙的宋厌却突然呛到,低头猛咳了起来。   夏枝野忙递过一杯水,帮他拍着背:“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就是,多着呢。”那头商淮伸着筷子往盆里一薅,突然发现大事不妙,“诶,不对啊!我点了八只牛蛙,怎么就没了!”   周子秋筷子一点,示意他看向宋厌面前那堆骨山骨海:“全被夏枝野挑到这儿来了。”   “也不对啊。凭我多年的吃蛙经验,这绝对没有八只。”商淮不信邪,重新掰了双公筷,一个一个捡过骨头拼了起来。   拼得熟练而专注。   很快,一拍桌子:“你看,我点了八只牛蛙,现在有10个背,却只有16条腿!还有16条腿去哪儿了!这个商家太可恶了!我要拍照留证,找他说理去!”   商淮一脸义愤填膺,仿佛受了奇耻大辱。   以至于沈嘉言没太看懂:“至于吗,不就是几只牛蛙吗,不够吃再点两份就是了。”   “这不是够不够吃的问题,这是欺骗,这是不诚信,这是原则问题。不信你问夏爷,如果有人故意骗他,是不是连朋友都没得做。”   沈嘉言偏头看向夏枝野。   刚咳完起身,端起水杯正准备喝一口润润嗓子都的宋厌听到这话,动作不自觉地顿住,似乎也在屏息等待夏枝野的答案。   而夏枝野正替宋厌剥着一颗薄荷糖,答得漫不经心:“确实。尤其是男装女骗人网恋这种,实在太过分了。”   沈嘉言:“……”   宋厌:“……”   沈嘉言确信夏枝野是在内涵自己,一脸敢怒不敢言。   而宋厌只是默默放下杯子。   反正他也没亲口说过自己是女生,只要他不骗夏枝野网恋,应该就不叫骗人。   毕竟谁说的叫[人美钱多小富婆]的就一定是女孩了?   他,宋厌,坦坦荡荡。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不骗他网恋,但是他会骗你网恋! 第28章 少年 十月的桂花也谢得差不多了,细碎地铺了满地,被夜里落下的秋雨打湿,嵌在院子的水泥地里,犹自奉献着最后的清香。   缺的那十六条牛蛙腿最后也没去找店家算账,用商淮的话来说,就当为他追求梦想的道路攒点人品。   笑闹玩后,吃饱喝足,五个人就搬了五把椅子,在屋檐下坐成一排,看着南雾最寻常不过的雨夜。   “你们说,我这次去北京到底能行吗。”褪去插科打诨,商淮的笑容多了些意味不明的惆怅,“我怎么总觉得我不行呢,长得没夏爷帅,个子没周子秋高,除了会唱点歌以外,啥也不会,总感觉去北京也是白跑一趟。”   宋厌不会安慰人,也不会昧着良心撒谎,于是只能选择沉默。   倒是夏枝野靠在竹椅背上,支着两条大长腿,语气散漫又无谓:“不行就不行呗,大不了去天安门广场晃一圈就当北京一日游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却最是奢侈。   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才敢这么狂妄地觉得日子还很长,机会还很多,而梦想也有的是时间实现。   尽管很多时候面对这个世界带来的阻碍时他们显得那么一无所有又无能为力,然而年轻和狂妄就是他们永远可以用来对抗成年世界的最奢侈的资本。   所以那个时候商淮才会信誓旦旦地说出:“对!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反正我以后一定可以成为最红的歌手!”   沈嘉言也坚信不疑地认为:“我以后也一定可以建立最厉害的游戏战队!”   就连周子秋都觉得自己成为全世界最棒的游戏设计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这个,夏爷你的梦想是什么?认识你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听你提过。”商淮偏头看向身旁的夏枝野。   夏枝野倒也没多想:“世界和平。”   “……”   看众人似乎不信的样子,夏枝野又慢悠悠补充道:“我是说真的。我从小到大也没什么特别缺的,或者特别想要的,非要说个什么梦想的话,就世界和平吧,这样起码可以活得久一点。”   这么一说,倒也很符合夏枝野的性格。   “那厌哥,你呢。”   商淮又问。   宋厌则冷静地吐出四个字:“高考状元。”   “……”   明明是最现实的愿望,但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感觉比世界和平还要离谱。   毕竟很少有人会说我的梦想是次次考试第一,我的梦想是高考状元,因为在绝大部分人的观念里,所谓学习考试只是一个逼不得已的人生过程而已,并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结果。   商淮觉得宋厌可能是误解了这个“梦想”的意思,试探着引导道:“除了这个,有没有再长远一点的。”   宋厌毫不犹豫:“没了。”   众人:“……”   商淮不死心:“你就不想当个科学家宇航员发明家什么的?”   宋厌侧眸看向他,仿佛在看一个小学未毕业的智障。   商淮:“……”   行吧。   可能长得帅的富二代学霸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反正不管怎么样,希望在座各位的梦想都可以实现!”商淮也懒得管那么多,高举啤酒,大喊一声。   沈嘉言立马十分给面子地举起了自己的唯怡豆奶:“对!我们的梦想都可以实现!”   周子秋笑骂了声“傻逼”,然后也松松举起了手中的冰啤。   剩下一旁宋厌实在干不出这种傻逼事,夏枝野就拿着自己的可乐往他手里的易拉罐边缘轻轻一碰,笑得松懒又纵容:“希望我们家宋大喜的梦想也可以早日实现,到时候我屈居第二,当高考状元背后的男人就行。”   话音刚落,隔壁的商淮立马不服气:“夏爷你偏心!我也要祝福!”   “你要个屁的祝福。”   “我就要我就要,别人有的我都要有。”商淮不要脸地缠上来抱住夏枝野的大腿。   夏枝野笑着踹了他一脚:“滚。”   “不滚。祝福。你偏心,嘤嘤嘤……”   “走开,别恶心人。”   “不走不走就不走。”   “艹,商淮,我打人了啊。”   十几岁的大男生们的幼稚程度总是难以想象,院子里嘈杂嬉怒骂成一团,吵得巷子里其他人家直接开门怒斥。   宋厌心里骂道都是群什么傻逼,却到底忍不住仰头呷了一口饮料,来掩饰住自己轻勾的唇角。   后来宋厌想,他本该冷冷清清孤家寡人的一生就是从这条巷子开始走向了完全不一样的方向。   只是因为拐进了一个不该拐进的院子,遇到了一个和别人都不同的人,然后就被带进了那些热闹喧嚣里去。   才让他寡淡的少年时代从此变得鲜活起来。   才不至于在往后许多年的回忆里,都只有和从前那十几年一样如出一辙的沉默和孤独。   欲买桂花同载酒。   宋厌觉得这条巷子还真是取了个好名字。   ·   送走沈嘉言和商淮的那一天,南雾下了场很大的雨,气温在一夜之间就降了下来。   沈嘉言拉着夏枝野的手在一旁逼逼叨叨了半天,简直没完没了,最后宋厌实在没忍住,给一脚踹进了安检口,才算作罢。   这两个人才认识几天,哪儿就有这么多话要说。   宋厌想着,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了机场大厅。   一出门,冷风迎面兜来,透过薄薄的卫衣在宋厌背上刮起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在下一秒,熟悉的温热体温就贴了上来。   夏枝野从身后搂住宋厌的肩,懒洋洋道:“你对沈嘉言那么凶干嘛,人家可是在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   宋厌双手插进衣兜,没好气道:“我用你照顾?”   “怎么不用?你看我不是正在用我伟岸的身躯替你遮风挡雨?”   “滚你大爷的。”   宋厌手肘往后一屈,试图顶开夏枝野,夏枝野却笑着往回一带,把宋厌揽得更紧了,感受到宋厌硬得硌人的肩膀时,问:“你这次回北京没带厚衣服回来?”   因为压根就没回家。   但是这话宋厌不想告诉夏枝野,随口敷衍了句:“嗯,忘了。”   “那你穿我的?”   宋厌回忆了一下上次穿夏枝野衣服时那群女生诡异的笑容,拒绝得很果断:“我宁愿选择冻死。”   大不了再撑两天,等沈嘉言去他家帮他把衣服寄来就行。   宋厌已经做好了挨冻的准备,然而回到宿舍的时候,宿管阿姨却叫住了他:“哎哟,宋厌呀,你总算回来了,你快递都堆在这儿两天了,我们过路都不好过的,你赶快把他们搬走了啦。”   宋厌回头一看,值班室的角落里果然放着很大的两个箱子,垒起来差不多有一人高。   谁会突然给他寄东西?   宋厌心中隐隐有了答案,过去一看,发现寄件人果然是覃清,而寄出时间就是他离开家的第二天。   等一人一箱扛上六楼,拆开快递盒一看,里面全是分门别类叠得整整齐齐的秋装和冬衣,防尘袋里还细心地放上了干燥剂,附带着一小箱秋冬常用药品。   想来覃清是一直惦记着这件事情的,只是因为自己当时离开覃家后就把她和宋明海的微信和电话都屏蔽了,所以才没收到她的消息。   宋厌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翻出微信,解除屏蔽,斟酌了半晌,最后发了条:[谢谢覃姨]   覃清回得很快:[没事儿的,你还好吗?身上还有钱吗?还缺什么就给覃姨讲?]   宋厌不知道这段对话里有多少是愧疚,又有多少是关心,指尖略微踌躇,回道:[还好,不缺,我去忙了]   便终止了这次对话。   他始终还是不适应这种在义务范围之外的温情,应对得总是笨拙又冷漠。   而那头夏枝野已经帮他把衣服都拿了出来,忍不住“啧”了声:“我们厌哥可真够讲究的啊。”   铺了满屋子的衣服鞋子不是奢侈大牌就是死贵的潮牌,两箱子衣服鞋子加在一起的价格够在南雾郊区买个小户型了。   “以后你要是落难了,上闲鱼卖二手货估计都能卖成个富一代。”夏枝野随口调侃了一句。   宋厌却觉得以自己现在2158元的全部身家来说,感觉跟落难也差不多了:“也不是不行。”   看他似乎真的在考虑的样子,夏枝野笑道:“放心,就算你落难了,还有我养你,不至于让大少爷去卖衣服。”   靠你养我,也不知道谁先饿死。   宋厌都懒得搭理夏枝野,自顾自地收拾起衣物。   他们俩的衣服其实都不少,好在整个四人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住,东西勉强放得下,只是需要把夏枝野的东西顺带挪一挪而已。   和宋厌那堆价格昂贵的衣服正好相反,夏枝野的衣服基本都是些说不出名字杂牌,一看就是淘宝99元3件批发回来的。   其中有双平价牌子的篮球鞋侧面还沾了油漆,看上去有些日子了,已经彻底干透,估摸着不太好洗。   宋厌刚想问夏枝野要不要把这双鞋子和他的衣服一块儿送去干洗,夏枝野的手机就响了。   “我先接个电话。”夏枝野看了眼来电显示,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窗边,“喂,刘越。”   听到刘越的名字,宋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本来以为刘越是来找夏枝野麻烦的。   然而夏枝野握着手机沉默一会儿后,只是懒洋洋应了句:“行,这事儿我来想办法。”   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偏头,正好对上宋厌的视线,眉眼之间顿时一闪而过一抹奸诈,挑唇一笑:“宋大喜同学,听沈嘉言同学说你篮球打得好像还不错?”   宋厌警觉:“所以?”   “所以考完期中考后就是运动会,我们学校到时候和实外有场篮球友谊赛,但商淮去北京了,现在少个人,不知道我们厌哥有没有兴趣来和我并肩作战一次。”   “没兴趣。”   十分果断。   夏枝野:“……”   不愧是宋厌。   看来只能来软的了。   夏枝野轻轻叹了口气:“没事,没兴趣也不要紧,只是今年报仇雪恨扬眉吐气的机会估计没了。”   语气故作轻松,眉目间却似有伤感。   宋厌微蹙起眉:“报仇雪恨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我们学校高二以后的期中期末考都是参加的区联考,实外每次分数都比我们学校高,所以爱嘲讽我们几句,其他也没什么。”   也就是说过往历史都是联考的时候实外碾压嘲讽,然后篮球赛的时候三中再碾压回来争一口面子。   本来这种无聊的较量不关宋厌什么事,但宋厌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花店的时候赵宇说过的话。   大概意思好像是夏枝野初中时候其实是在实外上的学,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实外劝退了才来的三中。   赵宇当时的原话是“在实外混不下去”。   宋厌不认为夏枝野这样的人会在什么地方混不下去,如果一定会,那么必然也不是夏枝野的问题。   所以尽管宋厌对实外一无所知,但已经自动给这个学校戴上了敌对滤镜,于是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整理起衣服:“实在找不到人可以算我一个,但不保证成绩。”   夏枝野露出了毫不意外的笑容。   果然,他们家宋大喜吃软不吃硬,只要稍微套路一下,简直一套一个准。   还好这人平时都装出了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然要是被别人发现了他其实这么软,可该怎么办啊。   想到这儿,笑着搭上宋厌的肩:“放心,有你野哥哥在,不可能输。”   “去你妈的野哥哥,要点脸。”   “哎呀,真的,不信你自己看,去年区篮球赛和市篮球赛我们都是冠军。”夏枝野说着把手机递到宋厌跟前。   手指一划拉,果然全是篮球赛获奖的照片。   不得不说,尽管在一群都很意气风发的高个子少年中间,懒懒散散地站在人群中的夏枝野始终还是最瞩目的那一个。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醒目和得体。   然而宋厌的目光却落到其中一张比赛照片的底部——在一群装备精良的篮球队员中间,夏枝野脚上那双沾着油漆的旧球鞋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尽管他身上的自信和耀眼足以让人忽视这些细节,但宋厌想到赵宇曾经嘲讽夏枝野是因为交不起实外的学费才混到三中来的,心里突然就很不舒服。   他不想夏枝野在任何地方任何情况下有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窘迫。   冷淡地收回视线:“也就那样,少嘚瑟了,去问阿姨要点樟脑丸过来。”   宋厌这个小傲娇说的也就那样,差不多就是十分棒。   夏枝野“嗻”了一声,笑着出了门。   剩下宿舍里宋厌独自一人,打开支付宝看了看自己的余额,然后又偏头看了看角落里夏枝野那双旧球鞋。   微一抿唇,最后还是下定决心,登录网站,选中了一双他觉得最适合夏枝野又正好有45码现货的球鞋,付了款。   1399.   和他的其他鞋子相比价格并不算贵,却是他现在的大半身家。   而夏枝野这种性格的人,收了什么价格的礼物,一定就会回怎样的礼,宋厌不想给夏枝野添加额外的负担。   因此填收货地址的时候,宋厌直接输入了南雾三中高二一班夏枝野收,顺便备注:[千万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任何关于付款人的信息]   于是返校那天夏枝野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座位上的那双来路不明的崭新的球鞋,一头雾水:“这玩意儿哪来的?”   宋厌低头刷着题,面不改色心不跳:“估计是哪个暗恋你的人送的吧。”   夏枝野认真思忖半晌,觉得凭借自己的魅力值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发现了送礼人到底是谁的夏枝野:他果然爱惨了我! 第29章 失物   从小学开始,夏枝野就特别招女孩儿喜欢,到了初中高中,什么奶茶蛋糕小礼物更是隔三差五的就有人偷偷送来,整个一班都见惯不惯。   而夏枝野对此的态度是一概不收。   但以前送的那些东西一般都会附上姓名和联系方式,他退回去也知道往哪儿退。   然而这次把鞋盒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却没找到任何信息,打电话给客服被告知无权透露客户隐私,想退货没有付款信息也不给退。   实在没有办法,夏枝野索性把鞋盒一盖,塞回购物袋里,站起了身。   宋厌抬头侧眸:“去哪儿?   “失物招领处。”   “?”   夏枝野拎了拎手里的袋子:“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要不得。”   “……”   你买的东西才来路不明呢。   好歹花了自己大半个身家,宋厌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东西躺进失物招领处去,没好气道:“都说了可能是哪个暗恋你的人送你的,怎么就来路不明了?”   “?”   宋厌怎么突然在意起这种事?   夏枝野正疑惑着,宋厌又冷淡补了一句:“反正你也不差这一两个暗恋者。”   “……”   略微的停顿,夏枝野似乎有点回过味来。   宋厌这语气难道是吃醋了?   那这东西更收不得了。   毕竟虽然现在还没完全确定宋厌到底有没有那个心思,但自己确实是有了那么点意思,所以这种事情上就必须高度自觉。   这是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道德素养和自我约束。   于是无视宋厌冷得想揍人的表情,笑得温柔又宠溺:“放心,我不是那种拈花惹草乱收别人东西的人。”   说完不等宋厌再阻拦,就把东西交给了正准备去学生会办公室的孔晓晓:“晓姐,麻烦顺路帮我带到失物招领处去一下。”   孔晓晓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直接顺手接过,然后就抱着一大堆资料快步往学生会办公室走去。   宋厌看着她带着1399块钱决然离去的背影:“……”   夏枝野就是个纯种大傻逼。   夏枝野还自我感觉十分良好,觉得自己经受住了潜在的未来男朋友对他忠诚度的考验,坐回座位,拿出手机,体贴地问:“厌哥,中午想吃什么?”   想吃你脑子。   宋厌忍住当场把夏枝野打死的冲动,扯出一本化学练习册往桌上用力一拍,冷冷道:“吃食堂。”   夏枝野点外卖的动作顿住,偏头微抬了下眉:“食堂?”   “嗯,外面饭菜不干净,我这几天拉肚子。”宋厌随便胡掰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   夏枝野却当了真,轻皱起眉,伸手就去摸宋厌的肚子:“哪儿不舒服。”   掌心隔着校服贴上宋厌的小腹,传来熨帖的体温,宋厌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一巴掌打掉夏枝野的手:“别他妈乱摸。”   “说真的,到底哪儿不舒服,这儿,还是这儿?”夏枝野指尖微用力,重新按上宋厌的小腹,还挪动了两个地方,力道不轻不重,按得又痒又酥。   宋厌瞬间觉得下腹的血流方向开始变得不对,出于本能地再次飞快打掉夏枝野的手,连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了:“都说了,你他妈别乱摸!”   不大不小的一声,让本来就不算嘈杂的教室瞬间变得安静如鸡。   众人默默回过头,然后就看见教室角落里夏枝野的手正藏匿在桌子之后不知道在摸宋厌什么地方,而被他摸着的宋厌则面色微红,似怒似嗔,秀色可餐。   于是三秒之后,又整整齐齐地沉默着转了回去,似乎是想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剩下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宋厌:“……”   这日子真的是没法儿过了。   ·   宋厌整整一个下午都不想搭理夏枝野。   小胖也就整整一个下午没听到俩人的打情骂俏,有点不适应,回过头,偷偷问夏枝野:“夏爷,你又怎么惹着厌哥了。”   夏枝野闻言偏头看向宋厌,懒洋洋道:“厌哥,小胖问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小胖:“……”   你们夫夫二人打情骂俏,何苦拉上我这个胖子垫背。   好在宋厌没有打算伤及无辜的意思,低头写着卷子,指尖挪动飞快,语气冷淡无澜:“没惹着我,就单纯没空。”   说着左手探进桌肚,捞出一块红底白字的立牌往右手边一拍,立牌上的八个大字瞬间刺疼了小胖那双属于学渣的狗眼——[闭关学习,请勿打扰]   “别吧,厌哥,你缺考一门都已经吊打我了,还要这么努力复习,莫不是想当高考状元?”   小胖本来只是想随口批判一句这些试图继续扩大贫富差距的万恶的学霸阶级,却听到宋厌平淡地“嗯”了一声。   愣了愣,反应过来,小胖试探着问:“这个‘嗯’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嗯。”   “……”   小胖伸出右手,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不愧是我厌哥,志向如此宏伟,三中有你真是了不起。今天你以三中为荣,明天三中以你为荣。”   “抱歉,我并不以三中为荣。”宋厌理智地打断了小胖的慷慨陈词。   小胖微梗,然后昧着良心道:“哎呀,厌哥,你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我们三中也是很不错的,你不知道,我们三十五年前也出过省状元。”   宋厌:“我知道。”   小胖:“你知道?!”   “嗯,因为那是我爸。”   “……”   小胖突然之间就不是很想和宋厌说话。   什么叫不公平?   这就叫不公平。   人家爹妈从小成绩好,长大事业好,生个富二代,继续成绩好,事业好,子子孙孙无穷尽也,阶级固化,始于足下。   所以他成绩差怪他吗?   不怪。   要怪只能怪他爸妈两个人当年高考成绩一个250,一个251,他能有今天的成绩已经属于人类进化历史上的基因突变。   “所以你是为了证明你比你爸强,才要立志拿到高考状元?”小胖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那些带有父子恩怨的青春励志片,做出合理猜测。   宋厌却毫不犹豫地扔出两个字:“不是。”   “那是因为……?”   “因为我以前的学校高考状元可以拿到100万奖学金。”   “……”   好现实。   奖学金倒是不难理解,毕竟就三中这破学校出一个高考状元都能有20万奖学金呢,更何况宋厌以前上的那种学费死贵的私立学校。   但是比较难以理解的是宋厌一个富二代差这点钱吗?   小胖还想发问,就被夏枝野一巴掌罩上后脑勺给拍了回去:“行了,好好复习你的,一个一本线都上不了的人管什么富二代学霸的事。”   小胖委屈巴巴地揉了揉本就不甚聪明的脑袋:“谁说我上不了一本线了,我这次花了足足80块钱买了实外大神的复习资料,期中考不上一本线都对不起我省吃俭用的零花钱。”   “那就祝你好运。”   夏枝野不以为意。   宋厌也没再说话,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他从进入初中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以后不走竞赛,也不走保送,只拼高考分数。   因为只有有了奖学金他才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才可以彻底离开宋明海,堂堂正正地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所以宋明海要收回他的信用卡,他二话不说就还了回去。   他不会矫情地故意不用宋明海的钱,毕竟那份家业里还有他妈留给他的那一份,但如果宋明海不给,他也绝对不会拉下脸来主动去要。   反正总不至于离了宋明海那点零花钱他就活不下去,那就没必要再去受那份窝囊气。   从小到大,大笔大笔的零花钱都是定时定点打到卡上的宋大少爷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事。   直到他晚上拎着一大袋衣服去干洗店然后被告知干洗费用是他全部身家的二分之一的时候,宋厌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以前因为大手大脚从来没在意过价格,没想到今天一问,就已经是自己承受不起的程度。   宋厌站在干洗店门口沉默半晌,最终压低帽檐,拐进隔壁便利店,买了一瓶蓝月亮。   ·   夏枝野下了晚自习后,有事回了载酒巷一趟,等他再回到宿舍的时候,一推门,就陷入了洗衣液的芬芳。   没个大半瓶蓝月亮擦地,都营造不出这么浓郁的效果。   夏枝野看了看湿漉漉还偶尔冒泡的地面,又看了看阳台上那一排还在哗啦啦滴着水的衣服,再看了看正拿着拖把左右横飞一脸暴躁恨不得直接当场把宿舍给拆了的宋厌:“……”   宋厌感受到门口沉默的注视,握着拖把不耐烦地抬起头:“没见过人洗衣服?”   “……”   见是见过,但没见过洗衣服顺便把整个宿舍都洗了的。   夏枝野脑补了一下大少爷试图自食其力体验生活,结果洗衣服洗得手忙脚乱,打衣服衣服也不听话,洗衣液还倒在地上了,只能一边生气一边暴躁最后还要不情不愿地把衣服洗完的场景,觉得心疼又好笑。   走上阳台,顺手从宋厌手里接过拖把:“怎么突然想起自己洗衣服了?”   宋厌没好气道:“干洗店关门了,我乐意自己洗,关你屁事。”   干洗店在和学校方向完全相反的一条居民小巷子里,夏枝野平日里也没机会路过,听宋厌这么一说,也就没多想,直接信了。   伸手捏住其中一件针织衫的下摆,指节用力往内一收。   哗啦啦——   咕嘟嘟——   除了没拧干的水分,还冒出了一串两串三四串雪白雪白的洗衣液泡泡。   宋厌:“……”   夏枝野:“……”   半晌,夏枝野点头:“看得出来这些衣服也挺乐意的,高兴得都冒泡了。”   宋厌:“……”   去你大爷的。   一句话都不想和夏枝野多说,板着脸,伸手就去扯衣服,打算自己重洗。   夏枝野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往跟前一带,看着某位大少爷原本细腻白皙毫无瑕疵的指腹上突然出现的皱皮和白色的破皮小洞,问:“洗衣服的时候弄的?”   宋厌自己本来都没察觉,听他一说,顺着视线一看,才发现手指上出现了很多针尖挑破一样的小孔,但也没当回事:“可能吧。”   “原来还是个豌豆小公主。”   夏枝野低头轻笑了声。   宋厌没听清:“什么主?”   “没什么主,就是说这个洗衣液碱性太强,你皮肤太嫩,有点儿灼烧现象。”   “所以?”   “所以你就回床上躺着吧,让奴婢来帮少爷浆洗衣物。”夏枝野一边懒洋洋地笑着,一边把那一排洗了和没洗差不多的衣服收了回来。   宋厌冷着脸去抢:“不用。”   夏枝野个子高,胳膊长,随手一抬,就轻轻避开:“行了,我一会儿就洗完了,但是等你洗完我大概今天晚上都没法洗澡睡觉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去校队参加篮球训练,我们厌哥就当心疼心疼我,行不行?”   夏枝野的嗓音有着一种独特的松懒和散漫,一旦裹着笑意哄人,就总是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对。   宋厌对自己洗衣服的实力和动静还是有点儿数,一旦开始重洗,可能不到凌晨两点没法睡觉,于是一个迟疑之间,夏枝野已经走进卫生间,顺便带上了门。   宋厌回到座位,拿出手机,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吃饭他可以吃食堂,用饭卡。   洗衣服他可以自己洗,大不了还有夏枝野,   但以后其他用钱的地方肯定还有很多。   不说别的,就说他那个[人美钱多小富婆]的马甲,每个星期最少就要支付给夏枝野两百块钱,总不能说停就停吧?不然夏枝野又去找那些奇奇怪怪的好姐姐怎么办。   想到夏枝野用那种懒洋洋的带着笑的嗓音哄别的女生,宋厌心里就觉得烦。   所以除了节流,他还必须开源。   但是能怎么开源,上闲鱼卖衣服鞋子是不可能的,想到自己穿过的衣服鞋子最后可能不知道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买去做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宋厌浑身上下就不舒服。   打游戏倒也还行,但是就他的打法和性格做陪玩基本等于消费欺诈。   剩下的最擅长的就是学习,但是学习怎么变……   学习怎么就不能变现。   宋厌突然想起今天上午小胖好像说过他花了80块钱买了一份什么实外大神的复习资料。   略一思忖,宋厌点开了小胖的微信头像。   [YAN]:在?   [不准来日方长]:???   [不准来日方长]:!!!   [不准来日方长]:卧槽!活的厌哥!   [YAN]:……   [不准来日方长]:我们加了两个月好友,这是你第一次找我聊天!天啊!我太激动了!还是说你其实是夏爷?   [YAN]:……   夏枝野怎么会用他的手机?在这群人眼里他和夏枝野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和夏枝野明明就不熟。   宋厌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回复:   [YAN]:不是,是我找你有点事   [不准来日方长]:哦,好的,厌哥,您吩咐   [YAN]:今天早上你说的那个买学习资料的事是什么情况。   [不准来日方长]:哦,那个啊,就是我们区这几所重点高中有个考试学习交流群,每次区联考之前就会互通一下有无,帮助彼此提高成绩,有时候也会有大神进来卖一些学习资料。   宋厌思考了一下,回道:   [YAN]:你们知道实外大神是谁吗?   [不准来日方长]:这个不知道,都是小号加群,大神先在群里上传一个单元的学习资料,如果觉得有用,就加大神小号买剩下的部分,企鹅转账,不透露个人信息。   [不准来日方长]:不过厌哥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YAN]:哦,没什么,就是我有一个朋友,成绩不太好,也想买一份。   [不准来日方长]:那行,那我把群号发给你,里面不止一个大神,针对各种成绩和科目的都有,但思路最清楚的还是那个天下第一大帅比,强推他。   [YAN]:嗯,谢了。   宋厌从初中开始一直被叫做学神,因为他长得帅,成绩好,还打游戏,看上去比那种每天把自己扎在题海里的学霸好像要轻松很多,但实际上宋厌该刷的题该整理的笔记一样都没落下,只是他更注重效率而已。   所以一般他最后留下的笔记都是重中之重,精华中的精华,无论是知识点概括还是解题思路总结梳理,绝对都是给成绩本来就不错的人提分的利器。   正好他国庆节去沈嘉言家给沈嘉言整理知识点的时候,把自己的笔记本全部扫描了一份存档,当时是为了存在手机上方便平时随时随地复习,现在却正好派上用场。   群管理员很快通过了宋厌小号的申请。   群里倒是很热闹,消息蹭蹭蹭地往外冒,一分钟不到,就是99加。   但宋厌没兴趣闲聊,直接发送:   [Like]:高二上重难点学习资料出售,科目数理化生,内容主抓重点难点。适合人群:1.稳一本线,试图冲击重本,但是难点难以消化人群。2.稳重本线,试图冲击top5,但最后两道大题发挥不稳定人群。3.一本线以下勿扰。价格:80一科,150两科,210三科,250四科。试读见群相册。   刚刚发完,后面就跟了一排问号。   [取不出来名字1]:???   [取不出来名字2]:???   [取不出来名字3]:???   [取不出来名字1]:这是哪儿冒出来的新人?真是猖狂,上来就敢和大帅比大神一个价?   [取不出来名字2]:就是,而且还一本线下勿扰,成绩歧视?   [取不出来名字3]:这个不报上名号来,只有傻子才会买吧。   ……   [不考清华誓不罢休]:对不起,我就是那个傻子。   [取不出来名字1、2、3]:?清神,怎么说。   [不考清华誓不罢休]:绝了,真的绝了,我从来没见过把数学最后两道大题吃得这么透的学习资料,虽然试读只总结了数列题,但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我决定这次不买大帅比的了,就买这个Like的。   [取不出来名字1]:卧槽,真的假的?   [小怪兽只想上北大]:真的!我刚看了他的物理!也绝了!我已经加他好友了,求他快点通过   [取不出来名字2]:对不起,我去看了试读,我也决定背叛大帅比。   [取不出来名字1]:那我也去看看。   ……   一切都在宋厌的预料之中。   他关掉群聊界面,果然收到了好几个好友申请。   他这份资料针对的人群主要就是中上层的那些学生,受众其实很有限,所以并没有指望销量多少,但只要能把这部分顾客稳住就行。   宋厌也对自己的资料有信心。   然而他刚刚收到钱,把完整的学习资料给那个[不考清华誓不罢休]发了过去,对方就立马回了两个字:[卧槽]   [Like]:?   [不考清华誓不罢休]:帅比大神在群里打折大甩卖。   [Like]:?   [不考清华誓不罢休]:他的学习资料之前一直是群里最好的那一批,只是相对你的来说更偏向基础受众,不那么适合我,但是他这么一打折,其他好多人估计还是更愿意买他的。   宋厌切回群里一看,果然看见一个十年前非常流行的杀马特非主流头像在群里发了个消息:[跳楼大甩卖,原价80一科,现价只要68,不要998,不要888,只要228,四科资料带回家]   宋厌:?   这年头连卖个学习资料都要内卷了?   刚想完,[天下第一大帅比]又发道:其实我也不是想故意和Like大神竞争,只是生活不易,猫猫卖艺,我真的太缺钱了。   [取不出来名字1]:帅神,遇上啥事了?   [天下第一大帅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们都知道的,我孤苦无依,家庭困难,只能承蒙各位厚爱,卖卖学习资料维持生计这样子。   [天下第一大帅比]:然而最近我却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他那么耀眼,那么美丽,那么富有,那么优秀,我知道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配不上他,所以我并不打算告诉他,只想在两个月后的圣诞节送他一个礼物,让他知道曾经有一个无名小卒卑微地仰慕过他。   [取不出来名字1]:呜呜呜呜,太感动了   [取不出来名字2]:帅神加油!我们支持你!   [取不出来名字3]:对!你成绩这么好!一定可以逆袭人生迎娶白富美的!加油!   [天下第一大帅比]:所以你们愿意买我的学习资料吗?   [取不出来名字1]:买!   [取不出来名字2]:买!   [取不出来名字3]:买!   宋厌:“……”   他一时竟不知道是该感叹这个大帅比的厚颜无耻还是感叹这些吃瓜群众的愚蠢。   正无语凝噎,卫生间的门开了,一抬头,看见夏枝野一手抱着盆子,一手摆弄着手机,从里面走了出来。   宋厌虽然不会洗衣服,但还不至于不会晾,看夏枝野的样子好像是有事在忙,起身走过去,接过盆子:“你先忙吧,我自己晾。”   “没事儿,马上忙完了,我来晾吧,不然回头把你衣服打湿了。”夏枝野说着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挪动,像是要回很多人的消息。   宋厌忍不住朝他屏幕瞥了一眼,然而这轻轻一瞥,视线就再也移不开了。   因为他看见了夏枝野的屏幕上赫然是一个企鹅聊天群的界面。   群名:法外之地   右侧头像:葬爱家族杀马特   头像上方ID:天下第一大帅比   宋厌:“……”   所以那个卖惨哭穷厚颜无耻死不要脸的竞争对手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自己花了大半个身家给他买鞋子,他却还要跟自己抢生意就为了圣诞节给他喜欢的人送礼物。   宋厌紧紧攥住拳头。   半晌,深深呼出一口气:“夏枝野,我们打一架吧。”   正数着钱够不够给这大少爷在宿舍里添置一台小型洗衣机的夏枝野茫然地抬起头:“?”   他又做错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夏枝野:我忠贞不二,恪守攻德,坚决不收别人礼物!   宋厌:夏枝野大傻逼!   夏枝野:我温柔体贴,细致入微,关心老婆肚子痛不痛!   宋厌:夏枝野大傻逼?   夏枝野:我认真学习,努力赚钱,给老婆买洗衣机!   宋厌:夏枝野大傻逼!   夏枝野:??? 第30章 发烧   宋厌应该是真心实意气得想跟夏枝野打一架。   话音刚落,一个拳头就直直揍了过去。   夏枝野还没反应过来,全凭本能往后一退,然后就一手抱盆,一手握着手机被抵到了墙角。   而宋厌的拳头正好擦过他的耳侧,裹挟着一阵迅猛的拳风,狠狠锤到了墙上。   两人保持着这样诡异的姿势沉默三秒后,夏枝野试探地问出两个字:“壁咚?”   “……”   壁你爸爸的咚。   宋厌反手就想撬开夏枝野的颅骨看看这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然而一抬头,看见夏枝野眨巴眨巴的桃花眼和他手里紧紧抱着的一大盆衣服,又觉得自己很没道理。   球鞋是自己要送的,匿名也是因为自己怕夏枝野心里有负担才这样选择的,而站在夏枝野的角度来说,来路不明的礼物本来就不应该收,至于卖资料抢生意这件事就更是各凭本事。   所以说到底,夏枝野从头到尾也没做错什么,人家甚至还帮自己洗了衣服,自己该说声谢谢才对。   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宋厌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堵得慌。   一想到他在这里省吃俭用地给夏枝野送球鞋,夏枝野却在那头想方设法的给他喜欢的人送礼物,心里就闷闷地发胀,说不清缘由,也不太讲道理。   反正就是心烦意乱,看见夏枝野这双招人的桃花眼就想给他两拳,免得一天到晚乱抛媚眼。   然而最终这一下还是揍在了墙上,然后冷冷收回拳头,接过盆子,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晾起了衣服,一脸大写的“老子今天不开心”怎么藏也藏不住。   夏枝野这才回味过来宋厌刚才不是在壁咚,而是真想的揍他,而且估摸着那一拳如果真的揍到他身上的话,起码得断一根肋骨。   求生欲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声问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宋厌面无表情:“没不高兴。”   “你这还叫没不高兴?”   “我天生面瘫,你介意?”   “……”   不敢介意。   夏枝野乖巧答道:“不介意,很喜欢,非常好。”   “那就给我让开。”   宋厌晾完衣服,回过神,发现夏枝野堵住了阳台门,没好气地掀起眼皮。   夏枝野才发现宋厌今天的不高兴有点不对劲,相比之前那些正儿八经的不开心和冷漠,今天这个不高兴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发小脾气的意思。   他倒是不介意宋厌发点儿小脾气,但是他没想明白宋厌为什么突然发小脾气?   “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夏枝野垂眸看向宋厌。   宋厌平静答道:“难道你觉得今天有什么事值得我开心?”   怨念好像还挺大。   夏枝野回忆了一下,今天除了干洗店关门所以某位大少爷不得不亲自动手洗了两个小时衣服加地板还没洗明白以外,好像也没发生什么值得宋厌不开心的事情。   难道宋厌真的讨厌洗衣服已经讨厌到了这种程度?   看来自己买洗衣机的计划必须得提前了。   夏枝野顺手帮宋厌把他脑袋顶上那几根气得立了起来的呆毛压下去:“放心吧,有我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从此以后你的衣服就是我的衣服,我会像对待亲生衣服一样对待它们的,绝不让你们受半点委屈。”   “……”   宋厌觉得夏枝野这个人不被揍一顿实在太可惜了。   ·   不过宋厌最后还是忍住了没揍夏枝野,冷着脸洗漱完后就躺上了床。   大概是因为火气没发出来,一晚上一直没怎么睡好,连助眠药也没了效果,只觉得心里烦闷得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脑袋有些昏沉,宋厌也没当回事,到了教室就准备趴在桌上开始补觉。   夏枝野把一袋插好吸管的热豆浆和一颗剥好的茶叶蛋递到他跟前:“早饭吃了再睡。”   声音低柔,明明很普通的一句话,听上去却像是在哄小孩。   前桌小胖和赵睿文啧啧摇头,觉得简直没耳朵听。   只有宋厌本人浑然不觉,恹恹支起身子,习以为常地接过豆浆,喝了一口,微皱起眉:“苦。”   “苦吗?”夏枝野从他手里拿回豆浆,就着吸管喝了一口,“不苦啊。”   “可能早上起来嘴巴不对吧。”宋厌没什么胃口,把早餐往夏枝野那边一推,就又恹恹趴下,阖上了眼。   眉头轻折,看上去困倦得难受。   夏枝野也就没再闹他,就着他刚才喝过的吸管,慢条斯理地把剩下的豆浆喝完了。   回过头想讲八卦却无意目睹了这一幕的小胖和赵睿文:“……”   这老夫老妻的既视感会不会也太强烈了些。   “今日份Gay气有些超标。”小胖啧啧摇头。   赵睿文点头:“臣附议。”   夏枝野就看不惯这俩人大惊小怪的样子,一手捏着豆浆袋子,一手勾着英语选择题,眼皮都没抬:“有事就说,有屁快放。”   “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帮我们看一下这个学习资料值不值得买。”   夏枝野手指微顿,撩起点儿眼皮:“什么学习资料?”   “喏,就是这个。”赵睿文把手机推到他跟前,“昨天群里新来了个Like大神,一来价格就抬到了和帅神一样,说是只针对中上等成绩拔尖冲刺,我有点心动,但不知道真的假的。”   夏枝野扫了一眼,隐约觉得字迹好像有些熟悉,但也没多想,看了两页后,懒洋洋地把手机推了回去:“挺适合你的,但小胖就算了。”   小胖:“为啥?”   夏枝野:“因为你看不懂。”   “……”小胖当场暴毙,然后诈尸,“算了,我还是继续支持帅神吧,说不定还能为他的追妻事业添砖加瓦。”   夏枝野心理素质极好,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说得对,人家寒门子弟想给喜欢的人送个礼物也不容易。”   “就是,虽然我很心动Like大神的,但是帅神的我也一样会买。穷小子学霸和白富美校花的青春恋爱故事一旦成了那就是人间佳话啊。”赵睿文推了推眼镜,一脸向往,“我开始无比憧憬起这一年的平安夜,那该是个多么美丽动人的故事啊。”   “没错。”小胖捂住心脏,“帅神肯定是爱惨了那位白富美才会鼓起勇气表白,我们又怎能视而不见。”   浮夸又做作的话剧腔丝毫没能唤醒夏枝野的羞愧之情,他十分认同地点头:“嗯,确实,爱惨了,想送的礼物肯定也不便宜,所以你们记得帮他多宣传宣传。”   “你放心。”   “没问题。”   两人应得痛快,一旁趴着补觉的宋厌却烦躁地抓了两下后脑勺,从瘦削苍白的指节间支棱而出的漆黑短发是肉眼可见的暴躁不耐。   夏枝野以为他是嫌吵,一个眼神示意,赵睿文和小胖就闭上嘴默默转回了身。   然而宋厌只是单纯地烦夏枝野。   平时也没看他和哪个女生接触,怎么突然一下就到了爱惨了的地步?而且自己穷成这样,他还想着送别人礼物,真的是没良心。   宋厌越想越烦,越想越气。   最后烦着烦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连睡梦中偶尔两声低咳都充斥着不高兴的情绪。   怎么突然开始咳起来了。   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夏枝野想着拿上保温杯起身给宋厌接了杯热水。   刚回座位,阮恬就进了教室。   不大的脸上戴了个很大的口罩,连说话的时候都没摘,嗓子还有些哑:“同学们,十分抱歉,老师不小心感冒了,嗓子有点撑不住,所以这几天我们主要就是做题做卷子,等老师嗓子好了,我们再集中讲解行不行。”   “没事的,恬妹,你好好休息,身体要紧。”   “就是,我们还有英语课代表和班长,你放心吧。”   “对,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自习。”   这群小孩儿皮归皮,关键时候还是很贴心,阮恬倍感欣慰:“老师没事儿,就是最近季节交替,降温降得快,也是流感易发期,你们一定要注意保暖,勤洗手,如果身体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通知老师,隔离观察,听见没?”   说完,余光正好瞥见教室后排角落里宋厌还在趴着睡觉,看上去没有要起来听课的意思,眼神一挪,看向旁边的夏枝野,友情提醒:“比如这个天趴在教室里睡觉就很容易受凉感冒,建议同桌最好采取一下关怀手段。”   夏枝野觉得很有道理,转过身,取下搭在自己椅背上的一件厚外套,严严实实地给宋厌披了上去。   阮恬:“……”   小胖:“……”   全班同学:“……”   倒也是种打法。   阮恬本意是想让夏枝野叫宋厌起来,不过宋厌这孩子学习一向自觉,各种事情心里也有数,可能实在是困,想睡那就睡会儿吧。   在阮恬的纵容之下,宋厌直接睡过了两节英语连堂。   但第三节 课是数学课,罗伟可没这么好说话。   为了避免宋大喜又被罚站,夏枝野轻轻拍了拍宋厌的脑袋:“宋厌,起床了。”   宋厌压根儿不搭理他。   夏枝野又捏了捏他的耳垂:“宋大喜,起床了。”   宋大喜还是不搭理他。   夏枝野只能使出杀手锏,凑到他耳边:“宋厌宝宝……”   宋厌宝宝头都没抬,反手就抄起一本英语练习册砸了过去:“你他妈烦不烦!”   啧,起床气还是这么大。   不过鼻音今天怎么这么重,听上去瓮声瓮气的。   夏枝野揉了两下他的后脑勺:“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宋厌脑袋疼得厉害,只想睡觉,趴在桌子上,没好气道:“关你屁事。”   夏枝野已经学会习惯性地无视他的这些话:“起来喝点热水再睡。”   宋厌依然没好气:“不想喝。”   “不想喝也要喝,你声音听着不对。”   “我都说了,不喝,而且我声音对不对关你屁事。”   宋厌被烦得不行,坐起身,一把推开了夏枝野硬塞过来的保温杯。   秀气的眉头烦躁地拧成一团,眼尾和脸颊泛出些异样的潮红,在苍白的肤色上显出一种明显异常的病态。   夏枝野一下敛去刚才笑嘻嘻的哄劝神色,一把抓住宋厌又准备趴下去的肩头,严肃道:“别动。”   伸出右手,掌心轻柔地贴上宋厌的额头,感受到一向体温偏低的某人这会儿炙热得异常的体温,夏枝野二话不说,用外套把宋厌一包:“你发烧了,去医务室。”   宋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舒服可能不是单纯的因为没睡好。   但这个节骨眼上发烧了可不是什么小事,谁知道是流感还是新冠,反正无论哪种,传染性都很强。   宋厌冷着脸一把把夏枝野推开:“你让开,我自己去。”   夏枝野反问:“你自己怎么去?”   “我自己爱怎么去怎么去。”   宋厌说着就戴好口罩站起了身。   然而一站起来,头重脚轻的眩晕感就猛然袭来,浑身肌肉都透出一种无力的酸软,全然无法支撑他稳稳站立,更遑论多走一步,于是直接身体一软,重新栽回到了座位上。   夏枝野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   没戴口罩,还凑这么近。   宋厌心里一急,直接上手用力去推:“你他妈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语气又急又厉,眉头紧皱,动作偏于本能,看上去是某种极度暴躁排斥的表现。   夏枝野想起昨天晚上宋厌就开始闹的小脾气,心里一沉,觉得宋厌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开始排斥他。   然而现在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宋厌的身体状况。   他不管宋厌的推搡,扶着他站了起来,语气冷静:“先去医务室再说。”   “我说了我自己能……操,夏枝野你干嘛!”   宋厌话还没说完,身体突然一软向下栽了去,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骤然腾空,被夏枝野一手揽着腰,一手架着膝盖窝,打横抱了起来。   操。   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大男人被公主抱起来,还要不要面子:“夏枝野你他妈有病吧?!”   夏枝野脸上没有任何一点玩笑的意思:“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谁他妈跟你闹脾气了,你放开我,操……”   宋厌这会儿要力气没力气,要脑子没脑子,拼尽全力反抗了两下后,毫无用处,只能把脸整张埋进夏枝野衣领里,假装这样其他人就看不见自己。   然而其他人全都看见了。   整个高二一班亲眼目睹了一场小情侣冷战吵架和霸道校草公主抱后:“……”   这他妈就是爱情吧。   ·   爱情不爱情的,宋厌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想掐死夏枝野的心都有了。   然而尽管做了核酸检测和病毒检测后,确认了宋厌只是普通的免疫力低下引起的发烧,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校医还是决定先把他隔离在医务室里单独观察,不让其他人接触,因此宋厌暂时失去了亲手掐死夏枝野的机会。   独自一人躺在医务室白色的单人床上,微蜷着身子,看上去脆弱又孤独。   夏枝野站在窗外看着里面宋厌的背影,偏过头,第一百零八次发问:“我真的不能进去?”   校医都被他问得好气又好笑:“小同学,你再问我一百次,我也不可能让你进去。”   “不是都检查出来只是普通发烧了吗。”   “那也不行,这是学校,一切都要以防万一。”校医看了眼时间,“而且同学,你该回去上课了。”   夏枝野偏回头,重新看向屋内:“没事,我年级第一,不上课也行。”   校医:“……”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懂谦虚吗。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都是男孩儿,这恋恋不舍放心不下极度担忧的眼神他都该怀疑是早恋了。   最后,看着夏枝野这样子,没忍住,叹了口气:“行了,你要是怕他无聊在这儿干守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去帮他收拾收拾东西,拿些什么书啊,手机啊,平板啊的过来,给他玩玩,还能打发打发时间。”   校医这话说的倒是有点道理。   夏枝野点了点头:“嗯,行。那你记得一定要一直守在这里,窗帘不要拉,灯也不要关,不能让他一个……”   “行了行了,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快走吧!”   好脾气的校医也实在忍无可忍,暴力地赶走了夏枝野。   夏枝野回到教室的时候,其他人也不避讳,纷纷凑上来关心宋厌的病情。   听夏枝野说了宋厌没事后,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不过夏爷你今天公主抱了厌哥还没被他打死吗?”   说的人只是无心调侃。   夏枝野却沉默着没说话。   暂时没被打死,但等宋厌病好了,一切就不好说了。   想到宋厌从昨天开始就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和今天直接排斥的暴力推搡,夏枝野觉得宋厌可能是察觉到了自己对他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所以才不高兴了。   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是他在意宋厌的看法。   孔晓晓是女孩儿,心思到底敏感些,夏枝野这一沉默,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小声地试探问道:“夏爷,你怎么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没。”   夏枝野敷衍地应了一句,继续帮宋厌收拾起东西。   拿出书包的时候,没注意,手机从侧兜滑落,掉在了地上。   夏枝野弯腰捡起,准备塞回书包,屏幕却自动抬起唤醒,夏枝野的目光瞬间就捕捉到了锁屏上的一条横幅消息。   那条横幅消息夏枝野并不陌生,是某个球鞋交易平台确认收货24小时后的回访信息。   [尊敬的宋厌先生,您于10月5日下午17时32分在我司购买的AJxxxx已签收,请对产品和服务做出评价……]   10月5日下午。   和自己收到的那双球鞋一样的型号。   宋厌说是暗恋自己的人送的。   但是自己却送到了失物招领处。   所以……   难道……   那一瞬间,夏枝野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把东西囫囵往书包里一塞,捏着手机,站起身:“晓姐,我昨天交给你的东西,还在失物招领处吗?”   孔晓晓看着上一秒还一脸深沉忧郁的夏枝野这一秒就突然春风荡漾起来,迷茫地眨了眨眼:“在啊,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不招了,有主了。”   夏枝野拎着书包飞快地往学生会办公室跑去,脸上是怎么压也压不下的笑意。   原来宋厌真的喜欢他,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暗恋我,我要开始追他了! 第31章 熬粥   如果说本来夏枝野还觉得宋厌喜欢自己这件事可能只是沈嘉言想多了,但这次球鞋事件基本是落实了个十之八九。   不然宋厌没道理在知道了自己打篮球赛很厉害后就突然送给自己一双篮球鞋。   更没道理还要隐瞒送鞋的事实。   更更没有道理还在自己问起的时候说是暗恋自己的人送的。   难怪会不高兴。   如果自己送了宋厌礼物,宋厌却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到失物招领处,自己心里肯定也会不痛快,更何况宋厌还是个受不得气的大少爷性子。   好在自己阴差阳错发现得及时,暂时还来得及补救。   夏枝野想着,推开了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学生办失物招领处的负责人和夏枝野也算老相识了,看见夏枝野进来,忍不住就揶揄道:“我们野哥这是又收到什么好东西要给我们送来了?”   夏枝野心情好,不和他计较,走到放失物的架子前,扫了一圈:“孔晓晓昨天送来的鞋呢?”   “这儿呢。”负责人从桌子下拎出一个购物袋,“怎么?你的?”   “嗯。”   负责人直接就无语了:“你的你还让人给我送来?是嫌我一天到晚坐在这个学生会办公室太闲了是吗?”   夏枝野倒是散漫得理直气壮:“昨天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   负责人没听懂:“什么意思?”   夏枝野:“没什么意思,就是别人送我的,但我昨天不知道是他送的。”   “那你今天知道了?”   “嗯。”   “所以就收了?”   “嗯。”   “卧槽,夏爷,有情况啊!”   负责人激动地一拍大腿。   他认识夏枝野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夏枝野收下这种意图暧昧的礼物,拖着椅子,凑到夏枝野跟前,挤眉弄眼地八卦道:“给哥们儿透露透露是哪路神仙摘下了你这多高岭之花,我好回去宣扬宣扬,让我们班女生都死了这条心。”   夏枝野警告地睨了他一眼:“少给我来事儿,这还没摘下呢。”   “没摘下你还收人家礼物?”负责人一脸看渣男的表情。   夏枝野散漫道:“是我没摘下他。”   “??”负责人表情转为不相信,“不是吧,夏爷,你都摘不下,这得是什么人间仙子?”   “人美心善腰细腿长身家万贯的人间仙子。”   “……”   “羡慕吗?”   “羡慕。”   “别羡慕。”   “?”   “限量版的球鞋你可以买到,但送你限量版球鞋的仙子却可遇不可求,所以这都是命中注定的福分,羡慕是羡慕不来的,不如早点节哀,回头见。”   说完夏枝野就拎着那双限量版的球鞋慢悠悠地晃出了办公室。   剩下被一顿暴击的负责人:“……”   要不是他打不过,夏枝野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道门。   ·   宋厌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嗓子发紧,口干得厉害,想喝水,却又不想动弹,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习惯性地叫了声:“夏枝野。”   然而许久也没等到那声熟悉的“怎么了,宋大喜”。   宋厌皱着眉,吃力地掀起点眼皮,看见雪白雪白的床单,才想起自己是在医务室。   夏枝野不在,想喝个水都要自己倒。   宋厌突然有点烦躁。   难受地撑起身子,正准备起身,一杯温水就递到了他跟前。   宋厌抬头,发现是校医,心中划过一丝失望,接过杯子,低声道:“谢谢。”   “不客气。”校医是个年轻帅哥,收回手,插进白大褂的衣兜里,看着他笑道,“你刚才叫的是那位同学吧?”   宋厌微抬起眸,似有疑惑。   校医笑着朝窗外扬了扬下巴:“喏,就那位帅哥,你在这儿挂了两个小时的水,他就在外面磨了我同事半个小时了,再磨下去估计我同事要崩溃了。”   宋厌顺着他的视线偏头看了过去,果然看见窗外夏枝野正倚着墙懒洋洋地笑着说着什么,而他面前头发已屈指可数的男医生一脸忍无可忍试图暴走的表情。   想到夏枝野的不走寻常路,宋厌问:“他怎么磨的。”   “也没怎么磨,就是接了杯热水,然后把杯子在额头上贴了两分钟,试图伪装成发烧,进来陪你隔离。”   “然后呢?”   “然后被识破了。”   “?”   “贴得太久,额温枪一扫,52.8摄氏度,我同事当场拨打119.”   “……”   夏枝野这个大傻逼。   校医笑道:“所以你想让他进来吗?”   宋厌握着杯子的指节微动。   校医又笑道:“你就是普通的免疫力低下引起的血液交叉感染,体内白细胞和中性粒增多才发的烧,不传染人,现在输了液,烧也退得差不多了,可以让他把你接走了。”   “……”   宋厌想了一下今天夏枝野送他来的公主抱,冷冰冰地别过脸,“不用了。”   校医:“哦。”   然后转头打开门:“夏同学,进来吧,宋同学说他需要你。”   宋厌:“?”   校医回头笑道:“小同学,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   宋厌:“……”   不等他反驳,夏枝野已经到了他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怎么还有点烫?”   “哪儿就好得那么快,明天还得再去医院输一天液才行,如果体内白细胞数量反复,晚上可能还会发烧,你要随时多注意。”校医自然而然地把夏枝野这个室友当家属一样嘱咐起来。   夏枝野也很有家属自觉性:“还有其他什么要注意的吗?”   “其他也没了,就是他体重严重偏轻,平时记得让他多吃饭多睡觉,不然免疫力差很容易再生其他病。”   “好,谢谢医生。”   “没事儿,快把你这小同桌带走吧,我也要下班了。”校医说完走进里侧屋内,带上了门。   夏枝野伸手去扶宋厌:“我背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能走。”宋厌打算站起身,余光却瞥到夏枝野手里的袋子,微皱起眉,“你拿回来了?”   “嗯,专门去失物招领处拿回来的。”   “不是说来路不明的礼物不收?”   宋厌微偏着头,眉尾一挑,一脸记仇。   夏枝野看着他的小表情,弯着眉眼笑道:“我是觉得你说得对,可能是哪个暗恋我的人送的,所以不能辜负人家心意。”   然后转头平安夜就要给其他人表白。   呵,渣男。   宋厌一把推开夏枝野,冷冷从他手里抢过自己的手机,头也不回地往医务室外走去。   夏枝野却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了,笑着跟了上去。   看来宋厌偷偷送自己球鞋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暂时还是别戳破比较好。   不然就宋厌这小傲娇的薄脸皮,指不定得臊得好几天不搭理自己。   而且本来就该他先主动才对。   宋厌这种人美心善腰细腿长身家万贯的人间仙子,就应该骄骄傲傲地等着被人喜欢。   ·   宋厌的低烧没退,明天一早还要再去医院输液,现在又正是敏感期间,出于各方面考虑,阮恬索性放了宋厌一天半的假。   结果夏枝野这人心情一好,脸皮就厚,脸皮一厚,那双带着笑的桃花眼和那张唇红齿白的小嘴就十分能哄人。   几句话下来,就让阮恬觉得宋厌这个孤身一人漂泊他乡的小可怜如果没了夏枝野的陪伴,明天就要病中焚稿郁郁而终,于是鬼使神差地连着夏枝野的假条也一起批了。   等她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夏枝野已经带着宋厌大摇大摆地回了载酒巷。   宋厌身上还穿着夏枝野的大外套,往身上裹了裹,没好气地问道:“你带我来你家干嘛。”   夏枝野替他把拉链拉好:“我把你生病的事给奶奶说了,奶奶非让我带你回来,说要给你补补。”   “你没事儿告诉她干嘛。”   宋厌不满地撩起眼皮。   夏枝野理直气壮:“生病了不告诉家长告诉谁?”   “……”   那是你家长,又不是我家长,反正我没家长。   宋厌想着,顺手把拉链拉到最顶端,低头把下巴埋了进去,似乎想回避这个问题。   夏枝野看着他这个样子,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伸手搭上他的脑袋,轻轻揉了揉:“奶奶很担心你,中午收到消息就开始给你做病号饭了。”   宋厌打开他的手:“我不饿。”   “她年纪大了,你多少吃点。”   “……”宋厌确实没什么胃口,“就一点。”   “嗯,就亿点。”   说亿点,就亿点。   刘奶奶看见宋厌惨白惨白的小脸的时候,直接心疼得把他塞上床,裹紧被子,然后把饭摆到小桌子上给他端了过去,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他下来。   宋厌看着面前满满一锅排骨竹荪汤,一大碗煮得很烂的病号粥,还有一盏冰糖雪梨,抿着唇不说话。   刘奶奶以为他是嫌弃不好,忙说道:“这个排骨是给你补营养的,竹荪提高免疫力,我都买的最新鲜的,油腥都撇了,不腻。粥里面我加了蔬菜香菇和火腿丁,熬了两小时,很好消化,那个冰糖雪梨我是听小野说你嘴巴苦,就多放了点冰糖,很甜。肯定是不如你平时在家里吃得好,但是你看看你这孩子都瘦成什么样了,我们就不挑食了,多吃点好不好?”   刘奶奶说得着急又担忧。   宋厌抱着碗,低着头:“没,比我平时在家里吃的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多吃点,听见没?你看看你这孩子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脸也卡白卡白的,爹妈看着得多心疼啊。”刘奶奶是真的心疼,直接挑了一大块排骨肉塞到他碗里,“多吃点肉,别挑食。”   小麻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抱着她的小木碗爬上了床,坐到宋厌对面:“就是,幼儿园老师说了小朋友不能挑食,那你们大朋友也不能挑食。”   说着就夹起自己碗里的荷包蛋颤颤巍巍地往宋厌碗里送:“小麻将把自己最喜欢的荷包蛋给漂亮哥哥,漂亮哥哥的病病可以早点好吗。”   宋厌低头看着碗里那块爱心型的荷包蛋,淡淡“嗯”了一声:“可以。”   很淡的一句话,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然而却一直没抬起头,像是不敢看谁。   夏枝野见他这样,心中了然,伸出大长胳膊,一把把使劲想往漂亮哥哥身上蹭的天生颜狗小麻将捞了下来,送到刘奶奶怀里:“行了,奶奶,你先带小麻将去吃晚饭吧。宋厌性子害羞,你们看着他他容易消化不良。”   这孩子看上去是挺害羞的。   刘奶奶不放心道:“那你一定要盯着他吃完啊。”   “行,吃得一粒米都不剩。”夏枝野点了点头,“但问题是我的晚饭呢?”   刘奶奶嫌弃地撇了下嘴:“你这有手有脚的,自己下碗面不行?”   “……真是有了新孙子忘了旧孙子。”夏枝野好气又好笑地把刘奶奶和小麻将送了出去,“您老慢走,记得给我留点面就行。”   关上门,坐回床边,看着埋头慢条斯理吃着饭的宋厌,笑了笑,低声道,“怎么,我们厌哥这是感动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   宋厌答得毫不犹豫。   夏枝野轻笑一声,行,没感动。   小傲娇说什么就是什么。   又问:“味道还行吗?”   宋厌没说话,点了点头。   夏枝野放下心:“还行就行,明天我让奶奶照着这个口味再做。”   “不用了。”   “怎么了?”   宋厌低着头:“没必要让老人家破费。”   就算宋厌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是也见过刘奶奶平时在家和小麻将吃的是什么。   无非是些再简单不过的粗茶淡饭。   像排骨竹荪火腿这些食材,虽然说不上名贵,但也明显超出了她们平时的消费水平。   一想到刘奶奶平时连荷包蛋都舍不得给自己多煎一个的样子,宋厌心里就有些泛酸。   夏枝野却倒是没想过他会说出这个答案,毕竟在他心里宋厌一直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没想到心里居然还惦记着这些。   这么想着,就觉得宋厌好像更可爱了,笑意也温柔了些:“放心吧,钱是我给奶奶的,不会让她破费的。”   宋厌闻言抬起头,眉头微皱:“你哪儿来的钱?”   语气像是在质询。   夏枝野挑眉:“我看上去难道没钱?”   宋厌:“……”   你看上去确实没什么钱。   但又想起昨天自己那份受众面偏小的学习资料,都能一晚上卖了一千多块钱,那夏枝野那份受众面比他大,还有卖惨营销,打折甩卖,怎么着也能卖个三四千,手里确实应该暂时不缺钱。   于是又低下头:“有钱也省着点花。奶奶带着小麻将也不容易,我刚看见她毛衣肩膀上都破了个洞,你有钱不如给她买件新衣服。”   “……”   夏枝野自己都没发现这件事,没想到宋厌看着是个脾气不好的大少爷,心思却比谁都细。   有的人真的是表面像个大坚果,但只要找到那条缝,轻轻撬开,里面就是又软又甜的椰汁,只有越接触,才越会发现可爱。   夏枝野轻声笑道:“嗯,回头我们就一起去给奶奶挑件衣服。但是饭你也要好好吃,反正你野哥哥我多才多艺,不说发家致富,肯定饿不着你们,所以就安心在家养病吧,奶奶和小麻将都很喜欢你。”   去你妈的野哥哥。   谁跟你咱们家了。   宋厌低着头,喝了一口粥。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喝的病号粥。   因为这是他十几年的人生里第一次生病的时候有人给他熬了一碗粥。 第32章 欢喜   宋厌大概是头一次一口气吃这么多东西。   吃完后就懒恹恹地缩回被窝,裹着被子,目光涣散,看样子是把孩子给吃懵了。   也行,吃了就睡,长肉,挺好。   夏枝野看着宋厌难得的有点呆呆的表情,微勾起唇角,端着碗筷去了厨房,自己给自己煮了包泡面,凑合吃完后,又把碗筷都洗了,才回到房间。   而房间里的某人显然已经睡熟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一个角落都没给夏枝野留。   偏偏又睡得好乖,让人不忍心叫醒他。   夏枝野只能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拿出条毯子凑合,又摸了摸宋厌额头,确认他已经暂时不烧了,才订好闹钟,把手机设置成震动模式,塞到了枕头底下。   闹钟每隔一小时一响。   备注无一例外全是“给宋大喜量体温”。   校医下午说过,宋厌晚上随时都可能再发烧,万一自己没来得及发现,一烧就是一整夜,把自己好好一个学霸男朋友烧成了小傻子,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于是夏枝野每次刚刚睡着,就被脑袋底下的手机震醒,然后强撑着睡意掐断闹铃,拿出体温计,确认宋厌体温正常后才又重新躺下。   如此循环往复,一整夜都没能安生,直到天光微亮,才勉强放下心来,把闹钟调到两个小时以后,打算暂且眯一会儿。   脑袋里紧紧绷了一夜的弦终于得到松懈,困意汹涌没过神经末梢,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团热得发烫的东西在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钻。   夏枝野困得厉害,连眼皮也睁不开,只能顺手搂过身边不安分地蹭来蹭去的发热体,哑声道:“乖,别闹。”   然而当下一秒手掌隔着宋厌腰间的睡衣布料感受到他炽热的肌肤体温时,脑袋里将将松下的那根弦就近乎本能的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坐起身,伸手抚上宋厌的额头,掌心肌肤滚烫发热,拿出体温计一量,39.9。   操。   怎么突然烧到这么高。   夏枝野的睡意直接荡然无存,起身下床,草草穿好衣服,从衣柜里扯出件大衣把宋厌一包,随手拎过病历袋子,再把人整个儿拦腰抱起,快步屋外走去。   正好遇上刘奶奶起床出门买菜,一看见这场景,紧张地跑过来:“小宋这是怎么了?”   清晨风大,夏枝野把宋厌包紧了点儿,语气低平:“又烧起来了,温度很高,我想先送医院。”   “我的天,怎么又烧起来了。你等等,奶奶跟你一起去,有个大人好照应。”刘奶奶说完就匆忙回屋拿上自己的银行卡和医保卡,跟着夏枝野上了车。   出租车穿过初初起了薄雾的秋晨,抵达医院。   一通检查后,医生看了看既往病例,又看了看检查结果,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一叹,叹得夏枝野的指甲掐进了掌心,面上却努力维持沉稳:“医生,他没事吧?”   医生抿了抿唇,在夏枝野努力保持冷静的目光中斟酌半晌,答道:“不能说有事,但也不能说没事。”   夏枝野:“……”   不能说是屁话,但确实很没用。   “别着急,你听我慢慢说。”医生慢条斯理地敲了敲病例,“根据你拿的这份校医务室提供的病例来看,这个病人是长期的心理亚健康引起的长期失眠,休息不好,心情不好,那肯定会给身体带来很大负担,所以这次发烧其实就是身体机能给他提的一个醒,明白吗?”   “明白。”夏枝野垂眸看着简历,问,“那为什么又说没事?”   “没事是因为这种情况不是器官性病变,只是身体的一个调节而已。”   “调节?”   “嗯。”医生点了点头,“这种病态积累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是仗着年轻,身体好,一直压着没表现出来而已。一旦精神状态崩了,或者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没有了强撑着那口气,就会一下病来如山倒,但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保持身心愉悦,反而是件好事。不过……”   “不过什么?”   夏枝野提起心。   医生又叹了口气:“我看了看这孩子的既往药史应该是进行过一些类似于抗抑郁的治疗,现在看着没事了,但你们还是得多注意一下他的身心健康。”   抗抑郁治疗。   夏枝野抵在桌边的拳头,指节又收紧了些。   这件事怎么从来没听宋厌和沈嘉言提过。   他点了点头:“嗯,知道了。还有其他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其他的就是让他多休息,多吃饭,争取体重达标,然后也就没什么了。”   “好的,谢谢医生。”   夏枝野拿着病历,出了值班室。   刘奶奶站在门口听了半天,其实没大完全听明白,只能但大概听懂宋厌这孩子是因为心里有事儿,心思重,所以身体才不好的。   见夏枝野出来后,忙拽着他的手腕,扯到墙角,有些指责的问:“这么大的事,你通知小宋爸妈了吗?”   “没。”   “你这孩子。”刘奶奶急了,“我们再怎么照顾都只是外人,人小宋病成这样了,肯定想爸爸妈妈,你怎么能不通知呢?”   通知了宋厌的爸爸妈妈,怕是宋厌这病就彻底好不起来了。   但涉及宋厌的隐私,夏枝野也不好多说,就只是低下头,随口答了句:“他爸妈忙,没时间管他,通知了也没用。”   “这样啊。”刘奶奶好像懂了,“我说这孩子怎么瘦成这样都没人管,原来是家长压根儿不上心,唉,造孽。那有什么事你就给奶奶说,人家一个小孩子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得好好照顾人家。”   “放心吧,奶奶,现在没事了,你先回去照顾小麻将吧,我守在这儿就行。”   刘奶奶本意是想留下来照顾的,然而把小麻将一个人扔在家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掏出自己用布包着的银行卡往夏枝野手里塞:“这里面还有两个月的养老金,要是不够……”   “奶奶。”夏枝野笑了,“你把卡收回去,我身上钱够,实在不行我问家里要都行,哪儿能用你的,”   “真有钱?”   “真有。”夏枝野拿出手机,打开支付宝,“你看,五千多呢,刚卖学习资料挣的。”   一个一个数字看清后,刘奶奶才总算是信了,收回银行卡又嘱咐了几句,才放心不下地离开了。   夏枝野也回到宋厌的病床边。   床上的人,脸色几乎快要和惨白的床单颜色融为一体,漆黑的睫翼安静低垂,在脸上拓下一层淡淡的阴翳,额发也有些过长,耷过眼角眉梢,看上去透着一股颓丧的病气。   好像见宋厌的第一面就是这样的。   就觉得这男生虽然长得很好看,穿着也很讲究,但是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冷恹的颓丧,让人难以亲近。   那时候觉得宋厌可能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但是后来朝夕相处才发现宋厌其实心肠软,还很好骗,偏偏又不知道自己很好骗,还天天板着个脸,就感觉很可爱。   所以这么可爱的宋厌以前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才需要进行抗抑郁治疗,又是遇上了什么事让他爸狠心把他一个人扔到南雾来,不管不问。   “我们厌厌以前到底过的什么糟心日子。”   夏枝野忍不住伸手替他家厌厌理了理细碎的额发。   然后腕骨就被轻轻抓住。   抓住他手腕的人似乎是闻到了什么很好闻的味道,侧过身,顺势就把他的手掌垫到了自己的脸下,轻轻蹭了蹭。   夏枝野手掌被压得发麻,微微用力,试图抽出来,然而指节刚动,宋厌就不满地蹙起眉。   于是只得作罢,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任由宋厌抓着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的掌心当做枕头,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窗外已经天色初明,浅白的日光慵懒地洒下,驱散了裹挟着寒气的层层薄雾,落在熟睡的少年脸上,显出全然信任和依赖的脆弱姿态。   夏枝野想,不管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以后他都想让宋厌过得高高兴兴,欢欢喜喜。   不然都对不起宋厌这么喜欢自己。   你看,他拽着自己手腕不放的样子,多像刻骨铭心的爱情。   ·   宋厌感觉自己睡了有生以来最酣畅淋漓的一个长觉。   觉里有一个很舒服的恒温枕头,枕头还会给他挠痒痒,而且不用担心是不是要迟到了,也不用担心作业写没写完,潜意识里就觉得什么事儿都有人给他兜着,于是就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不管不顾地睡了下去。   直到积压许久的疲惫和困乏全都消失殆尽,睡得再也睡不着了,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看见床边椅子上支着两条大长腿,腿上搭了张英语卷子,一只手捏着纸张,一只手捏着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选择题的答案。   这人居然趁着自己生病了偷偷学习。   似乎是感受到宋厌谴责的目光,夏枝野抬了起头,然后就看见睡得一头乱毛的宋厌正懵懵地盯着自己的大长腿,轻笑道:“怎么,是不是发现你野哥哥这双腿简直堪称完美。”   宋厌:“……”   大脑刚刚苏醒,语言功能还没恢复运转,内心极度想骂人,但是脑子没跟上,一下卡了壳。   没被宋厌的冷言冷语嘲讽回来,夏枝野有些不习惯,看着宋厌依然懵懵的样子,微抬起眉。   烧是退了,指标也正常了,怎么人好像傻了?   捏着笔杆在宋厌眼前晃了晃:“我是谁?”   宋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夏枝野轻笑一声,还会翻白眼,说明没傻透:“考你道数学题。”   “问。”   “17加上52.8,再乘以5,然后减去3.9343,再除以0.5,最后减去170,等于多少?”   “520.1314.”   “不错,看来还没傻。”   夏枝野十分满意。   宋厌:“……”   实在没忍住:“这题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答出来。”   “可别这么说,小心小胖听见跟你急。”看这单纯的小傻子好像还没发现自己上了什么当,夏枝野眸底忍不住荡起点儿笑意,“所以为了奖励我们宋厌同学答对了这么难的一道题,小夏老师决定颁发给你一个奖品。”   宋厌警觉地抬起眼眸。   然后就看见夏枝野变戏法似的地掏出了一个手串。   黑曜石串底,中间缀了颗深蓝色的月光石。   宋厌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已经空空如也:“这他妈是我自己买的东西。”   “但愿望可是我亲手帮你刻的。”夏枝野嘴角噙着点儿笑,捏住宋厌的手腕,帮他把手串重新套了回去。   宋厌低头,指尖捏住那颗蓝色的月光石一转,果然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喜字。   刻得非常丑。   丑到一看就是某人自己亲手操刀的。   “这算什么愿望。”   宋厌似有嫌弃。   夏枝野却一本正经:“这可是奶奶亲自找大师问的,说这个喜字可以冲走你名字里的凶气,以后就能保佑你一辈子平平安安欢欢喜喜。”   宋厌松开月光石,垂下手,语气平淡:“我不信鬼神。”   “我也不信。”夏枝野懒洋洋地往椅背一躺,“鬼神哪会管人开不开心的。”   那你还刻这么个丑八怪的字。   宋厌刚想反问,夏枝野就慢悠悠地扔出一句:“但是我信人。”   信人?   宋厌抬眸看向夏枝野。   夏枝野迎上他的视线,微弯着眉眼,浅褐色的眸子漾着松散不着调的笑意,嗓音也散漫无形:“鬼神不可信,但你野哥哥可信。”   “……”   那一瞬间,宋厌好像明白了夏枝野的意思。   鬼神不会保证他一辈子开不开心,高不高兴,欢不欢喜,但是夏枝野会。   明白这个意思的刹那间,宋厌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拍。   他突然不敢再看夏枝野那双招人带笑的桃花眼,有些慌张的转过身,背对夏枝野,胡乱扔出一句:“去你妈的野哥哥,能不能别这么肉麻。”   “肉麻吗?”身后夏枝野好像浑然不觉,“小麻将平时叫得不是挺开心的。”   “我他妈又不是小麻将。”   “那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比小麻将还会发嗲黏人,就一个劲儿地抓着我的手撒娇,一口一个野哥哥,不准让我走,一走就又哭又闹,而且这人还是个病号,你说我一个心地善良,又见不得别人难受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男子能怎么办呢。”   宋厌:“……”   他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重新翻回身,看向夏枝野的手腕,果然看见腕骨上浮出一圈浅浅的红痕,像是被人暴力施虐了一样。   夏枝野举起手腕,晃了晃:“这位犯罪嫌疑人要不要再好好欣赏欣赏自己的犯罪现场。”   “……”   宋厌有点心虚。   他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梦里的枕头还真可能是这只手,而且看着红痕的深浅,估计最少抓了五六个小时。   心里有点异样的感觉,面上却还是绷得冷淡:“少卖惨,你一个大活人想让我一个睡着的人松手难道我还能不松手?”   “你说得也对。不过……”   夏枝野拖长腔调。   宋厌再次抬眸看向他。   夏枝野眉眼一弯,狭长的眼尾轻轻一挑:“不过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让你松开了?”   “……”   那一刻,宋厌几乎可以确定自己的发烧一定还没好,不然怎么会好端端的突然加快了心跳。   于是面无表情地按响了床头的呼唤铃。   夏枝野不解抬眉:“怎么了?”   “没怎么,量体温。”   宋厌说完这句话,就平躺在床,双手搭于胸前,表情如临大敌。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宋厌小朋友怎么啦。   宋厌小朋友很严肃:医生,我觉得我有心脏病。 第33章 洗衣   体温一量,36.5℃。   医生瞅了眼:“这不挺正常的吗?”   宋厌表情冷静如同做学术研讨:“但我刚才心跳的确突然加速,中间还有过暂停一拍的异常现象,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心率不齐。”   医生又看了眼心电图:“你这心脏健壮如牛。”   “可是……”   “行了,小同学,别多想了,你现在浑身上下都很健康,睡久了后突然起身或者情绪激动,心跳加快也是正常的,别自己吓自己,再休息会儿就去办理出院吧。”   医生说完就俯身去哄隔壁病床因为害怕打针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儿了,看样子是真觉得他这边没事儿。   宋厌:“……”   可是自己刚才确实心脏跳动异常了。   那么假设医生说的都是对的,在自己明确没有突然起身的情况下,就剩下情绪激动的可能性了。   而自己情绪激动是出现在夏枝野说自己拉着他的手一直叫野哥哥之后。   也就是说……   他突然心跳加快是被夏枝野给气的。   毕竟那个场景光是脑补一下就想羞愧自尽,而这话一听就是夏枝野这人又在乱骚,所以都怪夏枝野这个大傻逼。   得出这个结论后,宋厌一脚踹开床边上的某个傻逼:“起开,离我远点。”   说完就裹着被子转过身,留给夏枝野一个冷漠无情的后脑勺。   猝不及防被踹一脚的夏枝野:“?”   这又怎么了?   刚才不还被自己感动得小脸红红心跳快快吗,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莫非……   宋厌是反应过来他刚才的心跳加速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而是因为对自己心动了?   肯定是,看这小耳朵红的。   但心动就心动了,害什么羞嘛,还装出这副冷冰冰的样子,真是口嫌体正直。   看来以后只能自己再主动点了,谁让他未来男朋友是个小傲娇呢。   于是病房当中,一个帅气的高中生在被莫名其妙踹了一脚后,脸上露出了幸福而诡异的笑容。   而另一个体温已经完全正常的高中生则裹在厚厚的被子里觉得好热,物理意义上的热得耳朵手心发汗发烫,所以到底是哪个傻逼这个天给他裹了一件羊绒大衣。   ·   两个男高中生就在这种明明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却又诡异地默契着的气氛里办理了出院。   夏枝野本来还想着带宋厌再回载酒巷住两天,但是   宋厌不想给刘奶奶添麻烦,而且也没带换洗衣服什么的,就直接回了宿舍。   洗完澡,皮肤上那层因为发热发汗而起的闷闷的黏腻褪去,整个人顿时舒畅清爽了许多,然而换下来的脏衣服往盆子里一扔的时候,宋厌觉得自己又想躺回医院去了。   他站在水池边麻木地看着盆子里的衣服,盆子里的衣服躺在水里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对视三秒后,宋厌面无表情地扯过一块废床单,把盆子一盖,假装只要自己看不见,这盆脏衣服就不存在,然后面无表情转身上了床。   全程表情高贵冷艳,一脸漠然,丝毫不能从他的神色之中看出来他做了什么幼稚鬼的事。   然而夏枝野躺在上铺,一垂眸,就把整个逃避洗衣现场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天不怕地不怕南雾三中第一拽哥宋厌同学居然这么怕洗衣服?   不过没事儿,他妈说过,一家人只要有一个会做家务的就行,另一个就负责貌美如花撒撒娇就好了。   宋厌撒娇。   可爱。   夏枝野满意地低下头,继续浏览着手机里神秘而又无所不能的橙色软件。   看了一大圈,总算看见个满意的。   点击客服,发送链接:[包配送安装吗]   淘宝客服飞速回复:[你好,亲亲,在的,你看中的这款是我们现在卖得最好的全自动带烘干和除菌除螨的居家单人洗衣机,原价6899,现在做活动,打八折,5520就可以拿下,我们店铺包免费配送和安装呢,亲]   夏枝野挑了这么久,这是唯一一台各方面都满意的。   因为宿舍阳台只要这么点大,宿管阿姨同意他装个单人大小的洗衣机都已经是他出卖色相拍了一下午马屁的结果,不可能再买更大了。   但是单人洗衣机一般功能又不齐全,配不上宋大少爷高贵的生活习惯,又小又齐全的,往往价格更贵,所以能找到这么一款各方面都合适的已经很不容易。   只是夏枝野现在全部身家,一共5023块8毛,就算对方包邮都还差五百。   夏枝野问:[还有其他优惠吗]   客服:[亲亲,这个已经是我们的最低折扣了哦,保证全网最低价,所以价格上不能再便宜了呢,但看在你是新客户的份上,我们可以再送一些最新赠品哦]   夏枝野复制型号,一搜,还真是全网最低价。   他自己不是个挑剔的人,但总觉得给宋厌买的东西不能随便凑合,于是想了想,问:[活动什么时候结束]   客服:[截止明天中午十二点呢,亲亲]   那还来得及。   夏枝野退出淘宝,点开[法外之地]   [天下第一大帅比]:十年寒窗读,一朝金榜题,距离期中区联考只剩22天,此时不冲刺,更待何时,今天你比别人晚一天买下资料,明天你就将被无情甩在身后,而我愿意陪你走过高中生涯每一次孤独又无畏的考前冲刺,所以最后一天打折促销,有没有人了解一下。   [取不出来名字1]:帅神,没了,真没了,这个群里就这么多人,都被你榨干了   [取不出来名字2]:是的,差生根本没兴趣,优生都去买Like神的提升宝典了,剩下我们这些中不溜秋的已经一滴都不剩了   [取不出来名字3]:或许你可以试试和Like神抢占一下优等生的市场   [Like]:?   [取不出来名字3]:……对不起,打扰了,我走了,你们慢慢打。   修罗现场,众人等待着围观南雾市下城区两大学习巨鳄为了抢占市场而即将掀起的风起云涌。   然后就看见那个杀马特葬爱家族头像发了个小黄鸡比心的表情包。   [天下第一大帅比]:Like神,买学习资料吗?给你五折哦[羞羞/]   [取不出来名字3]:?   [取不出来名字1]:?   [取不出来名字2]:?   [取不出来名字3]:帅神可能疯了。   [取不出来名字2]:我仿佛看见了肯德基老爷爷走进麦当劳里问人家的厨师要不要买份上校鸡块。   [取不出来名字1]:简而言之,找打   众人无比期待着学习资料界异军突起的商业新贵狠狠给出一个漂亮回击。   然后就看到那个一片空白的头像发出了简短一个字:[买]   [取不出来名字1]:?   [取不出来名字2]:?   [取不出来名字3]:?   [天下第一大帅比]:私戳你了,比心哦[么么哒/]   [取不出来名字1、2、3]:……   说好的商战呢?   这个世界怎么突然充满爱?   难道学霸的世界都是这么清新脱俗不计较功名利禄?   他们心中涌起了一种不明觉厉的人格崇拜。   而只有Like本人知道,纯粹是因为自己傻逼。   看完病后剩下的存款总共不到两千,结果还莫名其妙转给某人两百,买了一份自己根本用不上的学习资料。   真的有毛病。   交易达成后,宋厌看着自己可怜巴巴的余额,冷漠地退出支付宝,准备关掉手机。   然而就在屏幕熄灭前一秒,陪玩软件及时地推送来了一条消息。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在,有空,上线?   宋厌:“……”   夏枝野今天是不是想抢钱?   [人美钱多小富婆]:几把?   [青春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看你,想玩多久玩多久,打到明天早上都行。   宋厌:“……”   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夏枝野这么热情的陪玩态度。   虽然看上去自己是金主,夏枝野是打工人,但以前为数不多的几次陪玩基本都是自己主动找夏枝野的,夏枝野这么积极地找自己还是头一次。   看来夏枝野确实急用钱。   但不是才靠着卖学习资料挣了小几千吗?   就算是为了表白攒钱,那也是平安夜了,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不应该这么着急才对,除非他想直接送个两克拉的求婚钻戒,但想想也不可能。   所以难道是遇上什么事了?   宋厌想问,但又怕问得太直接反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略微斟酌后,模仿着沈嘉言平时装妹子的语气,冷脸回道:[(∩_∩)哥哥今天好热情哦,是遇上什么开心的事情了嘛~]   夏枝野一向的原则是只陪玩,不闲聊,只出卖技术,不出卖灵魂。   但是给宋厌买洗衣机这事儿迫在眉睫,学习资料市场又饱和了,周子秋为了凑钱让商淮去北京也是一贫如洗,小富婆就成了他眼下唯一的快速稳定凑够钱的希望,不能得罪。   所以为了宋厌,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自己冰清玉洁的灵魂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嗯,喜欢的人给我送礼物了。   宋厌躺在下铺,看着对话框里跳出来的这句笑意,指尖微顿,自己天天都和夏枝野在一起,怎么不知道有谁给他送了礼物?   不过也是,这么久了,夏枝野连他喜欢的是谁都没告诉过自己,自己又怎么可能知道谁送了他礼物。   毕竟人家也没义务像一个室友汇报自己的恋爱进度。   想着,宋厌面上的表情又冷了两分,指尖却恢复飞快挪动:[哇!好棒呀!那哥哥要加油哦↖(^ω^)↗]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嗯,所以缺钱。   [人美钱多小富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想回礼物,但现在还差三百,刚好十五局的价格,你有时间吗?   原来是这样。   难怪会纡尊降贵地主动来找这个金主,原来是为了喜欢的人。   看来夏枝野应该确实挺喜欢这女孩儿的,不然也不会为她这么费心费力地委屈自己。   宋厌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抿起。   [人美钱多小富婆]:有时间鸭!但是哥哥你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好哦,她是不是特别好鸭!(猫猫好奇)   这句话一发出去,宋厌就有点后悔。   他没事儿问这个干嘛,夏枝野喜欢谁关他屁事。   刚想撤回,那头夏枝野已经回了过来。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嗯,他特别好,长得好看,成绩好,家境也好,而且特别善良心软,傻乎乎的很好骗,但又不知道自己好骗,所以每次都会嘴硬不承认,但是只要一装可怜,他马上就会上当。   宋厌成为[人美钱多小富婆]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夏枝野发这么长一大段话,字里行间都是抑制不住的喜爱。   宋厌甚至能隔着一个床板想象到上铺的夏枝野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微弯着他那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眸子里全是看似散漫招人实际全是纵容的笑意。   而且他才知道夏枝野喜欢的原来是这种善良心软的傻白甜,也难为他和自己这种脾气又冷心肠又硬脸色又臭的聪明人做朋友了。   真是委屈他了。   [人美钱多小富婆]:那哥哥要加油哦!你就是最棒哒!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我棒吗?   我很棒。   本来是个卖弄风骚的自问自答,结果后面三个字还没发出去,夏枝野就看到[人美钱多小富婆]飞快回了一句:[你当然棒呀!]   [人美钱多小富婆]:你又高又帅成绩又好,脾气性格都不错,你怎么不棒啦!   又高又帅成绩又好?   夏枝野微抬了下眉,删掉对话框里的字,重新输入:[脾气性格还可以理解,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又高又帅成绩又好的?]   宋厌:“……”   操,大意了。   只能硬着头皮回复:[当然是我猜的啦!之前游戏听过一次哥哥指挥打团的声音,好好听哦!肯定是大帅哥才会有的声音!而且哥哥打游戏意识这么好,肯定超级聪明的呀,聪明的人成绩不会差哒[比心/],我就是哥哥的无脑小迷妹!]   发完之后,宋厌整张脸已经涨得通红,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整个脑袋深深埋进被子里。   草。   太他妈羞耻了。   沈嘉言平时到底是怎么装下去的。   还好是披着马甲,万一被别人知道自己说了这么恶心的话,宋厌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他完全不想再去看聊天记录,然而手机一振动,他还是不得不重新捡起来。   捡起来一看,直接一口气哽住。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别爱我,没结果,名草有主松不动土,我们只可能是单纯的上分关系,你好自为之。   宋厌:“……”   不,要,脸。   气得直接抬腿一脚踹上了上铺床板。   好端端地躺着的夏枝野突然被隔板一踹,愣了愣:“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看见我上面有只蟑螂,想踹死。”   夏枝野:“……?”   都秋天了,还有蟑螂吗?   可能是什么宋厌这个北方人没见过的南方虫子吧。   夏枝野也没多想,低头又回了[人美钱多小富婆]一句:[所以今天上分吗,十五局,带你上荣耀]   上你爸爸的荣耀。   但气归气,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宋厌还是打算帮夏枝野把礼物钱凑齐,于是臭着脸顺着游戏链接点了进去。   然而大概是被气昏了头,点进去的时候习惯性地选了微信登录。   于是本身好端端地躺在上铺的夏枝野,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开黑房间里的那个[YAN],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要说:  夏枝野:老婆爱我至此。 第34章 甜妹   进入游戏房间看到自己头像和ID的那一瞬间,宋厌连夏枝野下辈子在哪家医院出生都想好了。   坐在原地,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一动不动。   似乎只要他不动,时间就会凝固于此,尴尬和社死也就永远不会到来。   然而头顶上的夏枝野却偏偏不知好歹地叫了声“宋厌”。   于是宋厌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机。   掰动脖子,活动手腕,开始热身。   他发誓,只要夏枝野敢说一个不该说的字,王者峡谷的上空从此以后就将永远飘荡着一个清纯美貌男高中生的亡灵。   男高中生对于下铺的浓浓杀意一无所知,只是语气稀松平常地问了句:“你有多的充电器吗?”   宋厌转着手腕的动作顿住了。   然后就看见一只修长白皙的胳膊从上铺垂下。   夏枝野探出身子,指尖松松捏着手机边缘,把漆黑的屏幕正对着他晃了两下:“充了半天结果突然自动关机,应该是充电器坏了,能不能先借你的用用?我刚和别人约了开黑。”   宋厌低下头,床铺角落里,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夏枝野的头像的确正显示着离开计时。   还真掉线了。   而且看样子夏枝野好像没发现要和他开黑的人就是自己。   所以难道说在自己进入游戏房间之前,夏枝野的手机就已经自动关机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按着夏枝野这脑子,要是真发现了,指不定要怎么骚。   宋厌抱着侥幸心理,故作自然地冷淡问了句:“和周子秋他们开黑?”   “不是,是一人美钱多小富婆,人挺可爱的,结果我刚邀请了人家手机就突然关机了,所以我们厌哥能不能江湖救个急?”夏枝野俯着身子,低头看向宋厌,笑得吊儿郎当又松懒散漫。   宋厌面无表情地从床头的插线板上拔下自己的充电器,往上铺一抛:“拿着滚。”   “谢陛下赏赐。”夏枝野随手一抬胳膊,轻松接住,然后重新躺回了床上。   全程神色表情毫无异常。   这要是演的,那夏枝野不如直接问鼎奥斯卡。   看来老天爷还是仁慈的,不忍心让夏枝野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   宋厌有种从犯罪边缘被及时拽回来的劫后余生感,冷着脸,拿起手机,退出游戏,切换账号,重新进入房间。   [人美钱多小富婆]:QAQ,小哥哥你人呢?   [人美钱多小富婆]:突然有事下线了吗?   [人美钱多小富婆]:小哥哥,小哥哥,还在不在?   [人美钱多小富婆]:嘤   只要足够不要脸,马甲就能捂得严。   宋厌满脸生无可恋地发完三条消息后,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谎言往往需要用千千万万个谎言去圆。   而上铺的夏枝野看着这三条消息,忍不住轻轻勾起了唇角。   有的人表面上是个漂亮酷哥,实际上却是个多金甜妹,现实中说着“去你妈的野哥哥”,网络上一口一个小哥哥,真是小丫头还有两幅面孔呢。   还好他反应快,演技好,不然这要是当场戳穿了,就宋厌那小薄脸皮估计能直接选择换个星球生活。   到时候自己被打成残废事小,再也听不到宋厌叫小哥哥可就亏大发了。   所以这个马甲暂时不能拆。   起码在追到宋厌之前不能拆。   不然如果到时候宋厌羞愤之下一怒转学了,他再到哪儿找这么一个可盐可甜又一心喜欢他的男朋友去?   不过他没想到宋厌原来那么早就喜欢他了。   想来应该是当时宋厌想了解他又找不到地方下手,所以才披了这么个马甲。   自己竟然也一直没发现,还想着,从小富婆这里挣点外快去给宋厌买礼物。   结果绕了一圈,羊毛出在羊身上。   但这样也好。   这样算下来的话,这台洗衣机就是自己和宋厌一起买的第一个家具,等以后结婚买了房子,就可以直接搬进去,多有纪念意义。   夏枝野想着,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然后估摸着手机自动关机后重新充电开机的时间应该差不多到了,重新点了准备。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不好意思,刚才手机没电了   [人美钱多小富婆]:没事鸭哥哥,不过我今天晚上突然有事了诶,你要急缺钱的话我就先把十五局的钱结给你,后面再划账好不好呀   看来某人是要临阵脱逃啊。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你就这么信任我?   [人美钱多小富婆]:当然啦↖(^ω^)↗   [人美钱多小富婆]:钱已经转啦,我先去写作业了,哥哥再见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宋厌光速下线,手机一扔,平躺在床,一脸可以直接收棺入殓的表情。   他决定了。   以后夏枝野这个大傻逼爱找哪个好姐姐就找哪个好姐姐。   关他屁事。   反正他不能为了扶个贫把自己一世英名搭了进去。   就让这最后的三百块钱终结掉[人美钱多小富婆]和[清纯美貌男高中生]的这段本就不该存在的缘分吧。   ·   夏枝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三百块钱分手费给打发了。   只是连着几天邀请小富婆打游戏都被以各种理由拒绝后,猜想大概是某人因为过于羞耻而暂时不敢直面现实。   光是看着屏幕上那条[最近要期中考试,妈妈不准我打游戏,所以哥哥最近不用来找我啦]   夏枝野都能脑补出下铺某人咬牙切齿又耳根通红地说“别他妈来找我了”的样子。   于是轻笑一声,回了一个:[行]   的确快要期中考试了,考完后还有运动会和篮球赛,所以不仅要忙着复习,还要准备篮球训练,确实挺忙的,就暂时先放某人一马。   反正人就在他下面,跑也跑不掉,以后有的是机会叫。   而宋厌的确也在忙着复习。   高二上的基础内容他基本已经自学完了,数理化生这几科,除了最后两道大题,他都可以百分百地保证不丢分。   但是南雾三中的师资力量和学生基础到底是差了些,对于每科考试用来拉开顶尖优生和中上等生分数的那些难点和考题并不会着重系统地讲。   问了两次老师,也都只是就题讲题,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训练和归纳总结。   所以宋厌基本上只能靠自己。   自己买练习册,自己上网搜题目,自己做,自己修改,自己把错题分门别类,再整理出易错点和解题思路,这么一通忙下来,也没时间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   只是宋厌喜欢安静,白天教室里吵,所以都是晚上一个人在宿舍学习。   等到了白天,听着老师讲那些他根本已经不用再听的基础点的时候就一个劲儿犯困。   所以小胖和赵睿文每次回头都只能看见趴在桌子上的一个后脑勺,忍不住痛心疾首地谴责道:“厌哥,你不能这样,你可是我们年级的2号种子选手,你再这么堕落下去,我们三中就又要被实外碾压了!”   2号种子选手头也没抬,反手就是一个笔记本砸过去。   小胖灵活躲过,又看向隔壁的1号种子选手:“夏爷,你倒是管管他呀,上次刘越那事儿在升旗仪式上闹出那么大动静,要是这次没考好,刘德青指定得找你们麻烦。”   夏枝野一边飞快刷着题,一边慢悠悠地反问了句:“你们觉得我管得了他?”   小胖和赵睿文想了想夏枝野每天被揍,揍完后还要哄人的日常:“……”   似乎并不能。   “那可怎么办啊。”   小胖愁都要愁死了。   夏枝野清醒而残忍:“为什么你一个数学74分的人要操心一个数学148分的人怎么办。”   “……”   杀人不见血。   小胖:“对不起,打扰了。”   于是宋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气睡到了下午放学。   夏枝野把买回来的晚饭推到他面前:“吃了稍微休息会儿我们就去篮球场,主要是先练一下配合。”   “嗯。”   宋厌应得没精打采。   打开饭盒,一眼看见猪肝和芹菜,嫌弃地皱起眉,一股脑儿全扒给了夏枝野。   夏枝野看着自己跟前摞得高高的一叠小山,眉梢微抬:“你不吃?”   宋厌刚睡醒,没多想,冷淡地“嗯”了声:“味道太重,吃了泛恶心。”   “……”   所以宋厌不喜欢吃猪肝?   那为什么在住进宿舍的第二天晚上就点了那么满满一大盆猪肝?   夏枝野刚想问,门口就有人叫了声:“夏枝野同学,可以麻烦你先出来一下吗?”   两人闻声抬头,发现是个不太熟悉的女生,清清秀秀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正冲着夏枝野笑得腼腆。   宋厌问:“谁?”   夏枝野:“好像见过,但不记得了。”   “呵,渣男。”   “?”   宋厌一看见那个女生怀里抱着的东西,就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儿了,冷漠地低下头继续吃起自己的晚饭。   夏枝野出于礼貌和修养,不得不先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女生跟前:“有什么事吗?”   “那个……”女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声音小小的,“就是我听说你们篮球队好像恢复训练了,下个月还有比赛,所以……”   女生双手握着鞋盒,递到夏枝野跟前:“希望你可以喜欢。”   唇角抿得很紧,眉眼低垂轻颤。   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但夏枝野只是礼貌又客气地答了句:“谢谢好意,但不合适。”   女生连忙低声反驳:“合适的,我特地找周子秋问过你的鞋码和喜好了,他说……”   “不是这个不合适。”夏枝野眸光从眼尾扫过,瞥了眼正在教室后面一脸嫌弃地挑着食的某人,唇角勾起点笑。   然后转回头,“是我已经收了别人的鞋了。”   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女生轻咬了下唇,试探着问:“就是那天你放到失物招领的找不到主人的那双吗?”   夏枝野点头:“嗯。”   话音一落,女生立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太好了!所以麻烦你把这个转交给宋厌吧!”   说完把鞋盒一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另一个浅粉色的精致礼盒往夏枝野手里一塞,然后不等他拒绝,就“啊啊啊啊”地跑远了。   边跑还边不忘给自己的小姐妹报喜:[太好了!夏枝野收了那天那双别人送给他的鞋子!他和宋厌不是一对!!!我们iYAN女孩还有机会!!!]   剩下夏枝野抱着突如其来的礼品盒站在教室门口微愣了一下。   所以难道他其实只是个工具人?   从小到大都是商淮和周子秋帮别人转交礼物给他,这还是头一次他帮忙转交礼物给别人。   看来他们家宋大喜确实很招人喜欢啊。   夏枝野轻磨了下后槽牙,觉得自己好像有必要先下手为强了。 第35章 吃醋   宋厌坐在教室最后面,没听清他们的对话,只看见夏枝野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粉色礼盒。   冷淡一瞥,很快又垂下眼眸:“又是哪个班的追求者送的。”   “十三班的追求者。”夏枝野把礼盒推到宋厌面前,“不过这次是送你的。”   “?”   宋厌抬起头。   夏枝野随手拉开椅子坐下,懒洋洋道:“你的追求者让我转交给你的,对此情况,我们宋大喜同学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宋大喜同学开了口,“十三班在几楼。”   “三楼。”   “嗯。”   宋厌应了一声,以示知道,就把礼盒塞进桌肚,重新拿起了筷子。   夏枝野:“……没了?”   宋厌挑眸:“不然?”   “……”   不然难道不是应该主动把礼物退回去,然后表明自己和那个女生没关系,避免自己这个未来男朋友吃醋吗?怎么还把礼物收下了?   夏枝野觉得某位小同学有些欠缺自觉性。   然而宋厌并不知道他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是计划着等晚自习结束教室里人少的时候再把礼物退回去,免得当着太多人的面,伤了女生的自尊心。   夏枝野对此也一无所知,看了眼若无其事吃着饭的宋厌,又看了眼桌肚里的粉色礼盒,略一思忖,点开了周子秋的微信。   [Wild]:你们班那个女生什么情况?   [Autumn]:哪个女生?   [Wild]:今天问你我鞋码那个   [Autumn]:哦,那个啊,怎么了,跟你表白了?   [Wild]:没   [Autumn]:那怎么了?   [Wild]:她给宋厌送礼物了   [Autumn]:然后?   然后她是不是想跟自己抢男朋友。   夏枝野想直接这么问,但又怕吓到周子秋,于是换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Wild]:所以她是不是对宋厌有意思?   [Autumn]:这不废话?   [Wild]:?   [Autumn]:我们班至少三分之二女生都对宋厌有意思,还有剩下三分之一是你们CP粉   [Wild]:……   周子秋说的这个有意思也不一定是真的喜欢,三中校风开放,十三班文科班尤甚,女生占据食物链顶端,调戏好看男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宋厌转学以来,一直深居简出,哪儿招惹的这么多桃花。   [Wild]:宋厌都这么低调了,你们班女生还不放过他?   [Autumn]:?   [Wild]:??   [Autumn]:兄弟,你是不是对低调有什么误解?   什么误解?   宋厌难道不低调吗?   夏枝野刚想着,周子秋带有嘲讽意味的反问排比句就咻咻咻地发了过来。   [Autumn]:你是觉得他转学第一就打群架受伤低调,还是觉得他写检讨把罗伟气得晕厥这件事低调?   [Autumn]:又或者你觉得他和刘越打赌打得全校皆知,艺术节又为了气赵宇买了一千朵玫瑰花回学校很低调?   [Autumn]:再直接一点,你是不是觉得是他穿着女装和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也挺低调的?   [Wild]:……   确实不怎么低调。   原来宋厌转学过来这两个月过得如此跌宕起伏,不说都没发现。   [Autumn]:所以不是所有面瘫话少的人都叫低调,你们家宋厌这种顶多算个冷脸Bking,恰好是现在女生们最好的一款,你好自为之,不信自己看贴吧   除了上次刘越的事,夏枝野几乎就没看过贴吧,因为觉得这种一群人匿名八卦的地方实在没什么意思,   然而看见周子秋的话后,还是选择打开了久违的网页链接。   打开第一眼,就看见首页飘着一个大大的帖子:[报!!!宋厌临时加入篮球队啦!!!]   [1L]:一手可靠消息,宋厌临时顶替商淮进了篮球队,据说今天晚上就开始训练,有没有iYAN女孩意思前去围观   [2L]:这能不去?就宋厌那腰那腿那手指节,打篮球绝逼好看啊!   [3L]:你说得对,我这就买上饮料毛巾冲   [5L]:我去,宋厌真进篮球队了?那篮球双草是不是可以改篮球三帅了?   [6L]:学妹弱弱问一句,三帅是哪三帅?   [7L]:还能哪三帅,夏枝野,宋厌,周子秋   [8L]:卧槽,等等,有夏枝野?野厌女孩狂喜!肢体碰撞就是yyds!   [9L]:楼上,本帖禁止嗑CP,所有帅哥都是大家的,杜绝内部消耗   [10L]:臣附议   ……   除此之外,夸宋厌好看有气质肤白腿长女装绝美的帖子一搜一大堆,甚至还有好多女生一口一个厌厌宝贝。   宝贝也是你们能叫的?   夏枝野觉得南雾三中的校风实在过于开放,女生们实在过于贪图美色,他作为高二年级的学生会干部有必要肃清一下风气,建立一下自己身为宋厌同桌的威严。   于是收起手机,站起身:“走吧,去篮球场。”   宋厌刚好吃完,正擦着手,看见夏枝野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眼尾微睨:“这就不吃了?”   “嗯,今天的糖醋排骨醋放多了,有点酸。”   宋厌:“?”   酸吗?   ·   宋厌是没吃出来饭菜到底哪里酸,但也懒得管,反正夏枝野这种人肯定饿不死。   傍晚的篮球场天光晦暗,路灯立在林荫路两侧,昏黄的光晕里可以清晰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的灰粒尘土。   夏枝野搭着宋厌肩膀懒洋洋地从灯光里走来时,周子秋简直没眼看:“你俩能不能别这么Gay里Gay气?”   “谁他妈跟他Gay里Gay气了。”宋厌非常熟练地打掉夏枝野从来就没老实过的爪子。   夏枝野顺势站直身体,嘴角勾着点儿笑,故作不经意地活动了下手腕。   周子秋眼尖,加上和夏枝野狼狈为奸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瞥了一眼后,十分自然地问道:“你们俩这手串看上去怎么像情侣的?”   “哦,这本来就是情侣的。”   夏枝野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篮球场边上假装散步实则觊觎宋厌和夏枝野美色的女生们听见,于是纷纷侧目。   然后就看见夏枝野和宋厌的手腕上一人戴着一条黑曜石手链,款式一模一样,只是夏枝野手上缀了颗浅粉色的月光石,宋厌手上的是深蓝色的。   自古红蓝出CP。   所以……   青春慕艾的少女心们,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宋厌都懒得说这个话题,只是看向篮球队的人,言简意赅:“我打什么位置。”   其他人习惯了听夏枝野的,侧目询问。   夏枝野没回答,只是问:“你以前都打什么位置?”   “得分后卫。”   宋厌答完,夏枝野朝周子秋微抬了下下巴。   周子秋会议,把手里的篮球松松往前面的地上一砸,弹起的时候,夏枝野顺手一捞,稳稳接住,然后递给宋厌:“投个三分试试?”   毕竟得分后卫这个名字,顾名思义,远场得分的重要位置,夏枝野就算被宋厌美色所惑想当个昏君,也得在队友面前做做样子。   而且除了夏枝野和周子秋以外,其他人和宋厌都不熟,剩下一个刘越甚至还有点过节,所以对于直接把宋厌拉进篮球队这件事本来就有点小意见。   不露一手服服众,以后相处起来怕是少不了摩擦。   宋厌明白夏枝野的意图,接过球,在手里试了两下球感,然后就腿部发力,轻轻一跃,脚尖离地的时候,展臂举球,自然扣腕,篮球从三分线外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稳稳当当落入篮筐之中。   姿态看上去轻松又漂亮,好像拿个三分只是他平时日常里再普通不过的事一样,场外刚才稀里哗啦碎掉的iYAN女孩们的心瞬间又拼了回来,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和欢呼:“宋厌好帅!妈妈爱你!篮球队有你了不起!”   还说自己不招人喜欢。   这叫不招人喜欢?   夏枝野突然有点后悔叫宋厌来打篮球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篮球队剩下几个看着宋厌露了这么一手简直如获至宝:“可以啊,准头不错啊。”   “运气好,实战命中率普通水平。”宋厌表情没什么变化。   其中一个队友抬抬手,没事,普通水平也够了,就你露的这手,肯定差不了。刘越,你觉得呢。”   说话人看向刘越。   刘越和宋厌之前有过矛盾是众所周知的,虽然后面合作过一次话剧,看样子没什么后续问题,但该问的总归还是要问一句。   刘越也只是拍着球,没给正眼:“随你们。”   看样子并没有很排斥。   “那周子秋你就转控卫,补商淮的位置,宋厌顶你的得分后卫,刘越还是中锋,我前锋,没什么问题吧。”夏枝野说得懒散,但越是散漫,越是能让人听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   看着众人听话的反应,宋厌才意识夏枝野平时在自己面前好脾气地笑多了,以至于自己都快忘记这人是传说中的三中小霸王了。   而球一打起来的时候,夏枝野凌厉的球风,充满攻击性的对抗,和剑走偏锋的角度投篮都让宋厌意识到夏枝野平时不还手只是单纯地不想还手而已。   少年利落的短发被额汗微微浸湿,校服外套脱下扔在一边,身上的宽松T恤因为起跳的动作扬起下摆,露出劲瘦有力的腰身和笔直修长的双腿。   路灯昏黄的光晕因为夏枝野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漫不经意的坦然和自信,而成了聚光灯一般的存在。   等夏枝野再一次带球过人,三步上篮,完成了一个无比漂亮的灌篮,并赢得了全场的尖叫和欢呼时,周子秋站在后场,微勾着点儿唇角,看向宋厌:“我们夏爷其实还不错吧?反正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看出来了。   这人平时懒懒散散没个正形,一带出来就骚得没边,嘚瑟得跟只花孔雀似的,也不知道美给谁看,能不招女孩子喜欢吗。   想着,裁判已经吹响了比赛停止的口哨。   他们这队以37分的优势轻松赢下陪练队。   陪练队伍的大前锋则直接躺倒在地,气喘吁吁:“不行了,夏爷,你今天打得也太拼了吧,而且以后打法能不能别这么花,你那假动作晃得我都快觉得自己脑震荡了。”   另外一个深受其害的队友也表示:“夏爷,不是我说,你这假动作花到连我这个队友都骗过去了,上次这么看到这么花的打法还是商淮想追一个妹子的时候,怎么,夏爷,你也有想追的人了?”   队友本来只是无心的一句调侃,站在场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篮球的夏枝野却散漫地“嗯”了一声。   问话的人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夏爷,你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夏枝野随手把球往他身上一抛,“有这八卦的功夫,不如想想你刚才为什么连续两个球都没防住。还有,下次训练前先去借艺体馆的室内篮球场。”   “为啥?这里不挺好的吗?”   “这里围观的人太多了。”   队友:“???”   他们打篮球不就是为了打给别人看的吗?   如果不是为了享受漂亮小姐姐的欢呼,谁要跟你们这群臭老爷们儿在这儿流汗流血又流泪啊?!   队友都要气死。   然而夏枝野独断专行,根本不留给他们任何反驳的空间,说完就朝宋厌走去,递过手里已经拧好的矿泉水瓶:“第一次配合,感觉如何?”   “还行。”宋厌喝了一口,“除了某人的假动作太花把我晃偏了两次以外,基本没什么问题。”   夏枝野一本正经:“那就没办法了,实力太强,一不小心就会误伤队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   为什么可以有人这么不要脸。   “所以你想追的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宋厌忍住把水拼在夏枝野脸上的想法,拧好瓶盖,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夏枝野笑了笑:“你猜。”   “……”   猜你大爷,真是蹬鼻子上脸。   宋厌拎起脱下来的校服外套,转身就走,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眼看操场旁两个小姑娘瞅着这个空子就准备上前找宋厌搭话了,夏枝野忙迈着长腿,两步跟上,顺势从身后搂住宋厌肩膀,做出一种亲密至极的姿态。   宋厌也就任他搂着,一动不动。   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手串在月色下现出格外隔和谐的光泽,   身后那两位刚刚把破碎的少女心粘起来的女生看着这Gay里Gay气的一幕:“……”   算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沉默三秒后,她们抹了抹并不存在的失恋的眼泪,悲痛地商量起晚上去哪儿喝奶茶。   而夏枝野则搂着宋厌,漫不经心问:“你真不知道我想追的人是谁?”   宋厌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夏枝野勾起唇角:“好巧,他也不知道。”   “……”   宋厌不觉得巧,只觉得枝野是在讨打。   然而夏枝野下一秒就又懒洋洋地扔出一句:“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   宋厌拎着校服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了一瞬。   这个微不可察的动作恰好被夏枝野收在眼底,唇角的笑意瞬间深了几分:“所以你说如果我要表白的话,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爱送什么送什么,关我屁事,”   “主要他家很有钱,眼光应该挺高的,普通礼物肯定看不上,像你这种大少爷应比较了解他的口味,帮我参谋参谋?”   参谋你大爷。   宋厌本来心情就突然有些不好,提到送礼物这事儿顿时变得更加烦躁。   有的人穿着自己花了大半个身家买的鞋,在企鹅群抢着自己的生意,王者荣耀挣着自己的钱,最后就为了给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女生送礼物。   真是没见过这么见色忘义的畜生。   畜生却还在搂着他的肩膀问:“所以到底送什么礼物才是他肯定喜欢又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呢?”   宋厌被烦得不行,一巴掌狠狠打掉他的手,没好气道:“把你自己送过去就行。”   “?”   原来宋厌这么狂野的吗?   可是第一次表白就这么直接是不是不太好。   夏枝野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而宋厌气归气,烦归烦,却也没想着给夏枝野出馊主意,只是冷冷道:“你要喜欢她就直接说,她要跟你在一起肯定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而不是因为喜欢你的礼物才跟你在一起。所以实话实说,尽力而为就行,没必要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不然就算勉强买了个对方看得上的礼物,两人在一起了,等后面再发现两人之间贫富差距的时候,也会分手。   那不如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情况交待清楚,对方愿意接受,皆大欢喜,不能接受,那也没必要再继续相处下去。   反正夏枝野除了穷了一点,长相成绩能力人缘样样都不差,把他自己送过去,绰绰有余。   宋厌已经在脑海里给夏枝野拟定好了一套完整的清贫学神追求富家少女的价值体系。   而夏枝野只是看着他忍不住露出了满满欢喜的笑意。   他们家宋大喜果然是最可爱单纯的大少爷。   只图他的人,不图他的钱。   真好。   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待会儿看到自己专门为他买的洗衣机肯定会开心地一把抱住自己。   夏枝野光是想想,就挺美。   作者有话要说:  天生一对:指明明每天都生活在一起,但没有一句话对上了频道却又莫名其妙很恩爱的小情侣。   放心!不会捧着洗衣机表白!也不会坐在洗衣机上表白!妈妈不允许! 第36章 等待   宋厌本来就有些说不清的烦躁,听到旁边的夏枝野突然莫名其妙地轻笑了一声,忍不住没好气地扔出一句:“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得对。喜欢就是要直接说,别管那些有的没的。”夏枝野嗓音里裹挟着懒洋洋的笑意,听上去的确心情很好的样子,“所以我们厌哥如果喜欢上谁了,是不是也会直接说?”   “放心,没有这种如果。”   宋厌答得迅速又冷漠。   “万一呢?”   “万一也不可能。”   “难道你就真的没有想追的人?”   夏枝野锲而不舍。   宋厌十分平静:“没有,但如果你再问下去我可能会有想追悼的人。”   “……”   果然与众不同。   明明就喜欢自己,偏偏还不承认,如果不是自己无意间发现了他的两个小马甲,以宋厌这种傲娇法,说不定他们俩最后只能有缘无分。   不过还好自己发现了,那就说明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既然宋厌傲娇,那就自己主动点好了。   反正男人嘛,脸长来本来就是为了追男朋友的,而不是为了要的。   不然宋厌这么抢手,回头被人捷足先登了,自己还得跟那人打一架,多影响世界和平。   想到这儿,夏枝野拍了拍宋厌的肩:“你先自己回教室吧。”   宋厌侧眸:“你呢?”   “我先去勇敢追个爱。”   夏枝野低头迎上宋厌的视线笑得深情又暧昧。   宋厌:“……”   三秒后,一脚踹开夏枝野,头也不回地走了。   见色忘义的畜生。   早点滚。   ·   宋厌一个人回到教室的时候,发现他和夏枝野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各种饮料矿泉水和零食。   皱着眉全推到一边,对前桌小胖道:“下次再有人送,就直接帮我推了。”   “推不了,她们实在太热情了。”小胖嘬着被贿赂的奶茶,一个一个讲解起来,“喏,这个是三班的涵涵送的,这个是五班的悦悦送的,这个是七班的佳佳送的,还有这个是……”   “看来记得很清楚。”宋厌打断他。   小胖很骄傲:“那必须,收人钱财,忠人之事,我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所以送这些东西的人里面有和夏枝野关系不错的吗?”微顿,宋厌又补了句,“家里还特别有钱的那种。”   “有吗?”小胖挠了挠脑袋,绞尽脑汁,“没有啊,夏爷平时关系好的不就我们几个,篮球队的,还有商淮周子秋吗?家里特别有钱的就更没有了啊,我们学校除了十六班的和你以外,哪里有什么富二代?”   也对。   所以难道不是三中的?   宋厌正想着,小胖突然想起什么,“嗷”了一声:“不过你要说这个的话,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了,据说夏爷以前在实外的时候有个关系挺不清不楚的女生,好像是实外校花,标准白富美,还有传言说夏爷从实外转到三中就是因为受了情伤。”   又是实外。   看来夏枝野之前在实外很有故事啊。   难怪他在群里卖资料的时候顶的是实外名头,这次和实外的篮球赛也这么重视,原来是为了在心上人面前出出风头。   不过夏枝野说他今天喜欢的人在场,难道是那个女生偷偷从实外跑到三中来看他打篮球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实外距离三中也就隔了两条街,三中的管理又很松散,来一趟也很方便。   这么说来夏枝野让自己先回教室,他先去勇敢追个爱,应该就是送那女生回学校去了。   这么一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宋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思绪越飘越远,直到小胖一句“不过厌哥你突然问这个干嘛”,才恍然回神:“哦,没什么,就随口一问。”   也对,他问这个干嘛。   夏枝野喜欢谁,想追谁,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只是同桌和室友的关系而已,再往深了说,也不过就是朝夕相处了两个月交情还不错的朋友。   他还能拦着夏枝野找女朋友不成?   女朋友未来可能跟他成家立业走一辈子。   自己顶多也就是等到毕业就各奔东西。   所以重色轻友一下也没什么毛病。   宋厌觉得自己想通这一点后应该就没那么生气了,然而一看到右手边的座位空空荡荡,连穿堂风都没人帮他挡的时候,心里还是很烦。   烦到连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看上去都没那么可爱了。   而等到下了晚自习一个人走下教学楼,穿过那条走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林荫路的时候,烦躁之情就更加明显了。   来到南雾之后,他还从来没又一个人下过晚自习,更别说一个人摸黑从学校走回宿舍。   以前旁边一直有夏枝野跟他说着笑着没完没了,也就没有发现这条林荫路原来这么长,还这么黑。   路灯坏的比好的多,路面坑洼不平,身边路过的人都三三两两,成双成对,显得宋厌一个人格外冷清。   宋厌明明是从前十几年都习惯了冷清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突然就不想自己一个人走回去了。   没有原因,就是不想一个人走。   这种不想一个人走回去的负面情绪已经远远战胜了他对贫穷的恐惧,低头拿出手机,准备叫个车。   然而刚打开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一条微信消息。   [Wild]:走路看路,别玩手机。   宋厌:“?”   [Wild]:抬头,看向你的右前方,看到那个大帅比的时候,请马不停蹄地跑向他。   宋厌抬起了头,也看向了右前方。   然后就看见校门外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中,夏枝野正靠着一辆亮瞎狗眼的荧光粉自行车,支着两条大长腿,笑着看着他。   微微弯起的桃花眼敛尽夜色里的灯光,浅褐色的眸子因为路灯的光晕显出一种几近纵容的温柔笑意,就像是站在那里等了他很久很久一样。   那一刻,宋厌突然有点说不出来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小时候每次幼儿园放学他都会站在学校门口,等着妈妈或者阿姨来接他,然而妈妈总是忘记,阿姨也总是很忙,往往最后只会剩下他一个人,就站在那里,看着人群散尽,然后等很久很久。   他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等着,或者一个人偷偷地回家。   习惯久了,就觉得没什么了。   而这一刻的感觉,就像某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他已经做好了没人来接的准备的时候,却发现他想见的人这一次比他先到。   他不用再独自等待,也可以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热热闹闹地回家。   想到这儿,宋厌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热,   然后低下头,心里低低骂了一句脏话。   他怎么越活越回去,越来越矫情了,真是被夏枝野的脑回路给传染了。   不能这样。   宋厌深深吐出一口气,飞快调整好状态,抑制住胸口莫名其妙的情绪后,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冷淡自然,假装不在意地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   夏枝野看着他,笑道:“你不是怕黑嘛,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   说完长腿一抬,跨上自行车,懒洋洋道:“走了,宋厌小朋友,哥哥接你回家。”   “……”   操。   宋厌怀疑夏枝野就是故意的。   但刚才的矫情只是意外,他的内心还是一个铁血硬汉,并不会因此而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冷着脸,坐上后座:“别一口一个哥哥的,占谁便宜呢。”   “你2月生日,我12月,比你早一年,本来就是你哥哥。”夏枝野答得理智气壮。   宋厌警觉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夏枝野轻笑一声:“我不是看过你身份证?”   “……”   想起来了,不仅看过,还侮辱他身份证上的照片很可爱。   不过那时候看了一眼身份证,就能把生日记到现在,也挺不容易。   而且夏枝野的生日是十二月吗?   那好像也不远了。   宋厌随口问:“你生日是十二月多少号。”   “24号,平安夜。”   宋厌了然,怪不得要平安夜表白。   夏枝野见他没回答,又笑着问了句:“怎么,你突然问这个难道是要给我准备生日礼物?”   “少做白日梦。”   宋厌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夏枝野“啧”了一声:“真是无情。亏我还给你准备了国庆礼物。”   “……”   神他妈的国庆礼物。   这都快十月底了,距离国庆节早过了八百年了。   而且谁家过国庆是要给室友送礼物的?   等等,礼物?   宋厌突然警觉:“什么礼物?”   正好已经到了宿舍楼下,夏枝野停好车,回过头,笑道:“大礼物。”   那一刻,宋厌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上次夏枝野拿出这辆BlingBling荧光粉的自行车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表情说的大惊喜。   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夏枝野看着他这个动作,忍不住笑道:“放心,这次真的是个正经礼物,你肯定喜欢,相信我。”   说着又弯起了那双好看又多情的桃花眼。   降智Buff瞬间叠至满层。   于是三分钟后。   南雾三中学生宿舍1栋616的阳台上。   宋厌看着那台Hello Kitty联名款的磨砂粉色单人洗衣机和洗衣机上商家附赠的一米高的Hello kitty大玩偶,深深呼出一口气,然后握紧了自己梆硬梆硬的拳头。   他和夏枝野,今天不打一架都没办法证明到底谁才是那个纯种大傻逼。 第37章 事实   自己省吃俭用,节衣缩食,把省下的钱都贴给他,结果这个败家玩意儿就买了这么个东西回来杵在这儿。   宋厌一时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那些倒贴进去的钱,还是生气夏枝野这个无话可说的直男审美,总归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那不如先打一顿再说。   于是夏枝野本来好端端地倚在阳台门口,等着宋厌感动地回身给他一个拥抱,结果下一秒就看见了一个白皙冷硬的拳头。   夏枝野条件反射地抬手捏住了他的手腕,还没来得及问,另一只拳头就又挥了过来,只能把另一只手腕也同时拽住,然后往跟前一带。   宋厌整个儿栽进了夏枝野怀里,挣了两下,没挣开,冷声道:“松开。”   “你先说你为什么揍我。”   “你先说你是怎么想的买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是觉得自己钱很多还是表白礼物不想买了?”   语气又冷又冲,但夏枝野也不生气,只是看着他,轻声笑道:“买了这么个玩意儿回来是因为某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很讨厌洗衣服。”   “……”   “钱确实不多,但是想想办法总还是能凑一点,不至于让某人金贵的手指又被洗衣液灼伤起皮。”   “……”   “至于表白礼物,礼物已经送出去了,只差一个表白了。”   “……”   “所以这个回答,我们宋厌同学还满意吗?”   十指不沾阳春水还非常金贵的宋厌同学:“……”   所以这人最近又是卖学习资料又是主动陪玩营业的,不是因为想买的表白礼物特别贵,而是为了给自己买台洗衣机。   他自己都没在意的事情,夏枝野却记在心上还付诸行动了,结果自己还不问好歹地想揍人家。   宋厌心里突然有点感动和心虚,一抬头,又正好对上夏枝野带有纵容笑意的双眸,忙飞快避开视线:“别拿哄小姑娘这套对付我,我不吃这一套。”   “那我们厌哥吃哪套?”   夏枝野笑得松散痞懒。   宋厌却一脸漠然:“关你屁事,你要表白的又不是我。”   “那可不好说。”   “?”   “你没发现只差一个粉色冰箱或者粉色电视机,就可以直接凑够三大件下聘了。”   “……”宋厌,“想死吗?”   夏枝野:“不想……嘶——”   还没答完,宋厌就直接提膝用力顶上了夏枝野大腿内侧,疼得夏枝野倒吸一口冷气,然后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腕,转身就走,仿佛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   然而杀手转身的时候却瞥到了那阳台角落那鲜艳无比的粉红色,于是杀手的心软了:“你刚才那套应该管用。”   夏枝野:“?”   “就用刚才那套去表白,应该管用。还有,谢谢。”宋厌说完,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夏枝野愣了愣,然后才低头笑了下。   有的人真的是表面聪聪明明,实际笨笨呆呆,自己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还反应不过来,得是迟钝成什么样啊。   而且看着这么大一个礼物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刚想着,浴室门突然又被拉开了。   夏枝野挑眉:“怎么了?”   “没怎么。”宋厌还是一脸面无表情,“就是想说谢谢。”   说完,门就又合上了。   没留给夏枝野说一个字的机会。   夏枝野:“……”   所以宋厌刚才是耳朵红了吗?   操。   有点可爱。   还没来得及回味一下某人板着脸红耳朵的反差萌表情,宿舍门就被敲响了:“宋厌在吗?”   夏枝野打开门,发现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他在洗澡,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是我们班女生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他。”男生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   浅蓝色的信封纸,盖着爱心戳印,还有淡淡的香味,一看就图谋不轨。   “情书?”   “嗯。”   “拿回去吧,他不收。”   “为什么?”   “他有对象了。”   “没啊,今天才问了,他单身。”   “他马上就有了。”   “?”   “慢走不送。”   不等男生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夏枝野就连人带书送出了房门。   以前怎么没发现宋厌这么多人喜欢,现在打个篮球全都冒出来了,偏偏某人还是个木头,喜欢自己又不说,自己喜欢他又发现不了。   看来不直接挑明表白是不行了。   但既然要表白,那玫瑰花肯定得有,烛光晚餐也不能少,戒指藏在蛋糕里什么的也不错,在一起之后还有情侣装,情侣鞋,情侣项链,反正别人有的都得有,不能委屈了宋厌。   作为一个刚弯不久的直男,夏枝野凭借着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偶像剧告白的储备知识,做出了一个粗略的计算,然后拿出手机,点开夏瑜微信:[姐,借我一万]   [老娘美且野]:?   [Wild]:有事急用   [老娘美且野]:老规矩   [Wild]:行   [老娘美且野]:转账5000   [老娘美且野]:服务到位后再结尾款,别说姐姐不疼你,上线   [Wild]:我现在身边没电脑   [老娘美且野]:没事,LOL这个游戏不适合我,我已经转战王者荣耀上王者了   [Wild]:……行。   想到夏瑜菜而不自知的技术,夏枝野觉得自己真是为爱牺牲太多。   戴上耳机,接通夏瑜的语音电话,登录游戏,然后看着夏瑜的钻石1的等级陷入了沉默。   半晌,开口:“你不是说你王者了?”   “我的王者是你姐夫带我打的,我最近和他吵架,不想理他,结果就被锤下来了,不然要你干嘛。”夏瑜说得理直气壮。   夏枝野竟然无法反驳:“但你有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说。”   “我荣耀王者了。”   “……”   王者荣耀的双排机制对段位差距有一定限制,如果段位相差过大,就不能一起开黑,所以得益于夏瑜卓越的抠脚技术,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无法用亲情来弥补了。   夏瑜:“那你把钱给我退回来。”   “……”   钱退了,男朋友怎么办。   夏枝野第一次表现出一个陪玩应有的敬业:“我去借号。”   说完打开微信,发送朋友圈:[借个王者荣耀微信区钻石或星曜的号,帮上分]   发完刚一秒,一个粉嫩的头像就冒了出来。   [人间至甜小奶莓]:哥哥!哥哥!看我!快看我!全皮肤全英雄V10账号你值得拥有!   他和沈嘉言的微信是沈嘉言临走之前加的,目的是为了监督自己不欺负宋厌。   但沈嘉言又不想让宋厌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人间至甜小奶莓就是沈嘉言这件事,所以就没告诉宋厌。   而显然沈嘉言想上分的冲动已经让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于是夏枝野删掉朋友圈,点开沈嘉言头像。   [Wild]:号。   [人间至甜小奶莓]:马上马上,我是钻1,可以吗   [Wild]:嗯,行,但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快王者了吗,周子秋没带你上分?   [人间至甜小奶莓]:别说了,我和他吵了一架,不想理他,就自己单排,结果一路掉分被锤到自闭了   夏枝野:“……”   果然,菜鸡的故事都是雷同的。   [Wild]:那你把账号密码发过来吧   [人间至甜小奶莓]:好的好的,谢谢哥哥,那我先去睡觉了,希望一觉起来我昨天晚上熬了通宵掉的十六颗星星都能回来,哥哥辛苦了   [Wild]:没事,一家人   [人间至甜小奶莓]:好的,谢谢嫂子   “……”   一时之间,夏枝野不知道是该夸沈嘉言领悟力强,还是夸他领悟力过于强。   算了,嫂子就嫂子吧。   不然他要是叫自己姐夫,被宋厌知道了,可能会死无全尸。   夏枝野登上沈嘉言的账号。   把ID给夏瑜发了过去:“加这个账号。”   “效率不错啊,看来这次是真缺钱了。”   夏枝野向来是个散漫的性子,从不为五斗米折腰,还很少有这种正儿八经带她上分的时候,夏瑜的语气就难免有些揶揄。   夏枝野倒也不否认:“以后还你。”   “谁差你这点钱了。”夏瑜翻了个白眼,“我主要就是比较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么一个视金钱为粪土的人居然愿意带我上分。”   “人生大事。”   夏枝野轻飘飘扔出一句。   夏瑜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卧槽!夏枝野!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   “太好了!弟弟你终于开窍了!你再不开窍我都要以为你喜欢男的了!!!”   “……”夏枝野,“我确实喜欢男的。”   “?”隔着无线电波夏枝野都感受到了夏瑜的呆滞,“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的是男生。”   “……”   夏瑜突然就对游戏失去了兴趣,取消准备,沉默了很久很久后,才问,“那你确定对方也能接受?”   “确定。”   “你确定你确定?”   “我确定我确定。”   “展开说说。”   “他第一次吃饭就主动给我夹菜,第一次去我家就披小马甲加我好友找我打游戏,还会给我打印学习资料,和我一起戴情侣手链,偷偷买鞋送给我说是暗恋我的人送的,还说如果要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喜欢我的人才在一起而不是喜欢我送的礼物才在一起。”   夏枝野慢悠悠地说着,直接把夏瑜给听懵了。   这是哪家小男生?   听上去简直爱惨了夏枝野。   “那你确定表白了?”   “嗯。”   宋厌这么喜欢他,他也这么喜欢宋厌,那有什么理由不表白,等着别人来抢吗?   “可是……”   电话那头夏瑜似乎还想说什么,浴室门却正好开了。   “我先挂了。”   夏枝野掐断语音。   宋厌擦着头发走出来:“跟谁打电话呢?”   夏枝野看着新鲜出浴的漂亮准男朋友,懒洋洋笑道:“没打电话,就是语音开黑。”   一般除了[人美钱多小富婆]主动邀请以外,夏枝野开黑都会叫上自己,怎么今天不等自己就不声不响开了。   宋厌突然想到什么,语气冷淡了些:“之前经常找你的那个姐姐?”   “嗯,是她。”   夏枝野倒是很坦荡。   宋厌却瞬间冷下脸。   渣男。   有喜欢的人了还去傍富婆。   宋厌把毛巾用力一甩,躺上床,一脸“老子不高兴了”的表情。   然后打开微信,发现自己之前发给沈嘉言的消息还没回,想了想,切成[人美钱多小富婆]的账号登录游戏,发现夏枝野居然没在线,于是又重新切回微信账号。   一眼看见[人间至甜小奶莓]正在组队中。   难怪不回自己的微信,原来是在打游戏。   宋厌直接发送好友私聊:“在?”   夏枝野刚想邀请宋厌一起,就看见宋厌发来的消息,回了个:[嗯]   [YAN]:之前让你帮我卖的那块表怎么样了?   卖表?   宋厌难道缺钱了?   夏枝野知道冒充沈嘉言聊天确实不好,但是如果直接问宋厌,他肯定不会说,但都已经到了要卖表的地步,肯定是遇上什么事了。   于是略一思忖,还是回道:[怎么了]   [YAN]:夏枝野给我买了台洗衣机,我想先把钱还给他   [人间至甜小奶莓]:?   [YAN]:他自己都缺钱,我不想他在我身上浪费   [人间至甜小奶莓]:或许他不缺钱呢,而且花在你身上怎么能叫浪费   [YAN]:他不缺钱就不会去给富婆陪玩了   [人间至甜小奶莓]:?富婆?   [人间至甜小奶莓]:等等,你难道是在吃醋   [YAN]:你在说什么屁话,我吃他什么醋   [人间至甜小奶莓]:你不是喜欢他?   [YAN]:你不是有病?   夏枝野回头看向宋厌的表情,脸上没有丝毫被戳破心事的羞赧和慌张,只有满脸“和我聊天的这个人是个什么品种的大傻逼”的暴躁。   夏枝野:“……”   难道宋厌到哪儿都这么傲娇?   [人间至甜小奶莓]:你不喜欢他为什么和他情侣手链?   [YAN]:那不是你非要买?   [人间至甜小奶莓]:?   [YAN]:买一送一,他不用花钱   夏枝野有点没明白。   [人间至甜小奶莓]:什么意思?   宋厌觉得今天的沈嘉言有点奇怪,问话问得很有针对性,前言居然能搭上后语,和平时吱吱哇哇乱说一气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但是这副非觉得他和夏枝野有什么奸情的丑陋面貌倒是没什么区别。   于是也没多想,只是回道:[解释起来有点复杂,非要简单概括的话,你可以理解为定点扶贫]   定点,扶贫?   夏枝野看着手机屏幕上冒出的这四个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38章 失恋   夏枝野虽然因为从小父母教养方式的原因,没有和大部分富二代一样养成比较奢侈的生活方式,在物质方面一向随性,得过且过,能凑合就凑合,还经常被他爷爷挂失信用卡,所以除了商淮和周子秋,没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富二代。   但是被人用上“贫”这个字倒还是头一次。   夏枝野看着“定点扶贫”四个字,沉默半晌后,抱有侥幸心理地发了三个字:[他很穷?]   [YAN]:家里情况比较特殊,生活不太容易   [人间至甜小奶莓]:所以你之前对他好都是因为想帮他一把?   [YAN]:差不多,反正不是你满脑子想的那种屁话。但是这件事你以后别问,也别说,毕竟别人私事   [YAN]:行了,打你的游戏吧,表要没人买,随便两三万打发了也行   [YAN]:下了   宋厌头像变灰的那一瞬间,夏枝野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变成了一片黑白。   宋厌原来不喜欢他。   宋厌对他好只是因为在扶贫。   宋厌不喜欢他。   宋厌居然不喜欢他?   夏枝野坐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聊天记录,目光定在那个贫字上,一动不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缓缓起身,拎起外套,打开了房门。   宋厌抬头:“去哪儿?”   “去静静。”   夏枝野简单地答了三个字后,就关门离去,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宋厌微抬了下眉。   他怎么觉得夏枝野好像有点不开心?   其实只是很普通的表情和语气而已,但宋厌就是觉得有哪里和平时不一样了。   可能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夏枝野就应该是永远懒洋洋地笑着的。   突然这么平静正经,他有些不适应。   所以是遇上什么事了?   宋厌先打了个电话给刘奶奶,刘奶奶一接起电话,听见是宋厌的声音,立马就是叭叭叭一顿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为什么周末没来家里吃饭,是不是又瘦了。   宋厌耐心地听完一顿唠叨后,顺着刘奶奶的意思应承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不是家里的事。   应该也不是学校的事。   难道是刚才和那个好姐姐开黑的时候遇上了什么事?   宋厌点开陪玩软件。   [人美钱多小富婆]:QAQ,哥哥在吗,今天打游戏吗   [系统]:提示:收到注册用户[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退款300元   [人美钱多小富婆]:?   [人美钱多小富婆]:哥哥,你退钱给我干嘛鸭?   这次夏枝野倒是回得很快。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之前你提前结给我的十五局游戏的钱,不是一直没时间玩吗,先退给你   [人美钱多小富婆]:你不是需要钱给喜欢的人买礼物吗?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暂时不需要了   暂时不需要了。   是不需要钱了,还是不需要给喜欢的人买礼物了。   宋厌指尖轻敲了两下屏幕,不知道有的话该不该问。   如果是按照从前他的性子,他压根儿就不会管,直接钱一收,手机一扔,爱干嘛干嘛。   他现在也打算这么做,反正夏枝野谈恋爱关他屁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鬼使神差地发了一句:[哥哥表白成功啦?]   对面这次回得很慢,隔了很久很久才回道:[没,他不喜欢我,是我一直以来自作多情了]   看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宋厌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奇怪。   像是有些不高兴,觉得不太理解为什么有人会不喜欢夏枝野,但又莫名地像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某处闷堵了好几天的情绪,倏忽之间就淡去了。   宋厌理不出来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索性不理,只是回道:[那你现在还好吗?]   对方没回。   过了五分钟,没回。   过了十分钟,还是没回。   等过了二十分钟,宋厌终于忍不住又发去一个问号:[?哥哥还在吗?]   依然没回,毫无动静。   可能是陪玩软件下线了,宋厌打开微信,点开了备注名为[大傻逼]的头像。   [YAN]:在哪儿   三分钟过去。   无事发生。   “……”   习惯了夏枝野秒回自己的宋厌突然非常不适应。   打开夏枝野的朋友圈。   一眼看见最后一条朋友的发送时间是二十八分钟前。   内容:歌曲链接:〖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点蜡][点蜡][点蜡]   配图:一个在桌子边沿摇摇欲坠风烛残年的白色蜡烛   而一点开歌曲链接,伤痛欲绝又歇斯底里的悲壮男声立马充斥了整个宿舍:“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你付出了我的灵魂!你离开了我!让我独自心碎,独自在流泪……”   宋厌:“……”   夏枝野的曲库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而且不过就是单恋失败而已,至于这样吗,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要寻死觅……   等等?   这个蜡烛是什么意思?   操。   夏枝野不会真是个大傻逼吧。   宋厌点开图片,一放大,看见图片右下方红色招牌上隐隐可见的“逢烤”两个字,二话不说,随手抄起一件外套,就推门而出,飞快地往楼下跑去。   ·   店里的BGM已经从祁隆的《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放到了齐秦的《别让我的眼泪陪我过夜》。   还真是应景。   夏枝野随手拉开一听可乐。   “哧啦”一声,气泡刚从锡罐缝隙中涌出,还没来得及呷一口,身后就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夏枝野!”,然后“哐当”一声,手里的肥宅快乐水被吓得英勇就义。   夏枝野一回过头,就看见宋厌正在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路灯底下,白雾大团大团地从口中呼出,氤氲在发红的眼角鼻尖,看样子是刚刚剧烈地奔跑过。   洗完后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头发也因为快速的奔跑而十分任性地在脑袋顶上翘起些呆毛,和脸上又冷又怒的表情形成巨大反差。   身上还穿着睡衣,外面只罩了一件很薄的校服外套,脚上甚至还穿着拖鞋,脚踝出冷白的肌肤大咧咧地裸露在深秋夜里的寒风中,被冻得泛了红。   生病刚好没几天,这是又想进医院?   夏枝野连忙站起身,快步走过去,把自己的厚外套一脱,裹到宋厌身上,然后说了句“你站在这儿别动”,就飞快跑进了隔壁的便利店。   等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双刚买的羊绒袜子,眼看着就打算低身帮宋厌穿上,宋厌忙一把抢过来:“我自己来。”   夏枝野站起身,看着他乖乖把袜子穿上了,才低声问:“怎么回事?”   “你说怎么回事?”宋厌没好气地抬起头,“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语气又冷又躁。   看起来有些生气。   夏枝野:“?”   宋厌突然生什么气?   “还有这个店怎么放的音乐,大晚上的能不能放点开心的?”宋厌听见那些要死要活的腔调,心里直接来气。   无辜躺枪的前台小姐姐:“?”   音乐有什么错?   行吧,出于顾客需求至上的准则,她默默把歌单切到了《好日子》。   宋厌:“……”   夏枝野:“……”   宋厌忍了忍,决定不纠结这些细枝末节,只和夏枝野说正事,指了指桌角的蜡烛:“你这是祭祀呢还是招魂呢?”   “这是人家店里昨天晚上停电了,今天留在桌子上的。”   “那你拍什么照发什么朋友圈?”   “象征性地祭奠一下我刚刚死去的爱情。”   宋厌:“……”   还挺有仪式感。   “行,但这又是怎么回事。”宋厌指着躺在桌子阴影里看不大真切包装的易拉罐,“借酒浇愁?”   “那是刚刚被你吓掉的一听可乐。”   “……”   “那你为什么不回微信不接电话?”   “手机没电了,他们店里又没有共享充电宝,就扔前台了。”   “……”   宋厌觉得夏枝野不是傻逼,自己是。   扭头就准备走,却被夏枝野捉住肩膀抓了回来,忍着笑意,问道:“怎么?我们厌哥这是担心我因为失恋难过想不开?”   宋厌一巴掌打掉他的爪子,冷声道:“我有毛病才担心你。”   说完再次准备走。   却听见身后夏枝野低低说了一句:“但我确实挺难过的,怎么办。”   嗓音没了平日里的散漫不正经,低沉微哑,带着点无奈伤感的意味,听上去好像是真的有点难过。   宋厌顿住脚步,缓缓侧过了身。   夜色里的夏枝野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卫衣,嘴角看上去似乎是在笑,但眉眼未弯,浅褐色的眸子里也透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和伤感。   宋厌还从来没见过夏枝野这样的表情,心里一下很不舒服,好像有点酸,又莫名的有点烦。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冷冷扔出一句:“有什么好难过的,掰掰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但是没人比他乖。”   听到这话,宋厌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难道是什么天仙么?”   夏枝野点点头:“嗯,天仙,长得好,性格好,对我也特别特别好。”   都被人甩了还这么说别人好话,宋厌恨铁不成钢:“你喜欢她,她知道你喜欢他,又不喜欢你,然后对你特别特别好,这是什么意思?就钓着你?”   “……”听到宋厌我骂我自己,夏枝野觉得有点魔幻,又有点难以解释,“他不是那种人,你别这么说。”   “你的意思是我不对?你护着她?”   这是头一次夏枝野没有向着他说话,宋厌虽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但是语气却在一瞬间很诚实地冷了下来,“行,我多管闲事。”   说完转身就走。   这小爆脾气怎么就这么冲。   夏枝野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腕骨:“没,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还不知道我喜欢他。”   “他不知道?”宋厌顿住脚步,侧眸蹙眉,“什么意思?你没表白?”   “嗯。”   “那你在这儿难过个屁?”   “因为表白之前就知道他不喜欢我了,之前是我误会了他对我的好,所以不知道还该不该追。”   夏枝野松松抓着宋厌的手腕,垂眸看着他,像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而宋厌毫无察觉,只是不耐烦地答道:“想追就追,不想追就不追,有什么该不该的。”   “想追,如果是普通女孩儿我肯定就追了,但是他情况比较特殊,我怕我直接告白,继续追,以后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但就这么放弃的话,我又舍不得。”   夏枝野说这话的时候,眸底因为喜欢而生成的种种顾虑深情,不似作假。   宋厌只抬眸看了一眼,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就加更明显了,但到底还是担心夏枝野真的因为失恋而一蹶不振,于是放缓了语气,问:“你真的就有那么喜欢她?”   “嗯,真的有那么喜欢。”   “那就想办法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什么意思?”   “先弄清楚她能不能接受你的喜欢,能接受就追,不能接受的话……反正喜欢一个人也有很多种方式,看开点就好。总归比你在这儿猜来猜去强。”   宋厌从来没说过这么多情情爱爱矫情吧唧的话,觉得又丢人又不自在,低头看着地面,脚尖踩着一片落叶来回摩擦,试图逃避夏枝野的眼神。   而夏枝野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和一身狼狈的打扮,唇角勾起了点儿笑意。   他觉得宋厌说得对。   与其在这儿猜来猜去,不如直接弄清楚。   不然某人一直这么傲娇地对他好,他想不多想都难。   再想起上一次来逢烤必过,喝了三罐啤酒后,某人就伸手说“哥哥牵牵”以及有问必答的乖巧样子,夏枝野低声道:“你说得对。可是我现在还是很难过怎么办?”   宋厌停住了摩擦落叶的动作,抬头看向了夏枝野。   夏枝野笑道:“反正明天周末,我们厌哥陪我借酒浇个愁怎么样?”   那双好看的浅褐色眸子里是努力掩饰也掩饰不住的难过和伤感,嘴角却挂着点儿笑,语气也故意装得散漫不正经。   看来应该是真的很喜欢,所以真的很难过,但又怕自己担心,所以又要强颜欢笑。   身上夏枝野的外套传来熨帖的温度,宋厌把下巴藏进衣领,垂下眼眸:“嗯,我请客。”   他在心疼夏枝野。   而被他心疼的夏枝野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点儿得逞又无奈的笑意。   这么好骗,以后可怎么办啊。 第39章 粉色   两个人只有一件厚外套,又正逢夜深霜重,于是最后还是决定把烧烤啤酒打包拎回载酒巷。   夜里又下起了小雨,院子里没法坐人,客厅的沙发堆满了各种东西,宋厌索性盘腿坐在卧室的地毯上,顺手拉过一张床上小书桌,把外卖一放,凑合着用了起来。   然而外卖拆开后,才发现老板似乎没给筷子。   夏枝野站起身:“我去厨房拿。”   宋厌“嗯”了一声,随手拉开一听易拉罐,泡沫一下汹涌而出,眼看就要淌到桌上了,只能送到嘴边,灌了一口。   他答应陪夏枝野借酒浇愁,除了是想帮夏枝野散散心以外,也是想帮自己散散心,然而一口下去,心里那点儿没来由的不痛快还是堵得慌,于是仰头又闷了一口。   等到夏枝野拿着筷子出来的时候,就发现某人已经这么一口一口地闷完了两听啤酒。   夏枝野见识过宋厌的酒量。   三罐变呆,立即生效。   不然他也舍不得用酒后吐真言这种不要脸的法子。   但是也没想到就去厨房拿了个筷子的功夫,再回来的时候,宋厌恶狠狠地盯着小书桌上那个空易拉罐的表情就已经不太聪明了。   今天还没三罐呢。   应该不至于吧。   夏枝野盘腿坐到宋厌对面,试探着问:“看什么呢?”   “天仙。”   “?”   宋厌抬起头,一脸冷漠:“你说她凭什么不喜欢你?”   语气表情都很正常,如果不是因为手上指着的“天仙”是个空易拉罐的话,实在难以看出这是个小醉鬼。   不过却不难看出言语里发自内心的对“天仙”这个人的不满。   意识到宋厌谴责的“天仙”是谁后,夏枝野忍着笑问了一句:“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喜欢我?”   “因为你对她好。”   “你怎么知道我对他好?”   宋厌脑袋一偏:“你都这么穷了,还想方设法要给她买最好的表白礼物,这不叫好什么叫好?”   夏枝野:“……”   说的好像有道理,但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夏枝野没忍住:“我能问问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我很穷吗?”   “你想下海当鸭。”   “……?”   夏枝野回忆了一下第一见面的场景,发现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段对话。   不过当时他只是单纯地满意红毛鸡对自己颜值的评价而已,怎么到宋厌这儿就直接快进到他想下海当鸭了?   还没想通这一点,宋厌又一脸正经地扔出一记重雷:“你还偷偷卖血。”   “??”夏枝野忍不住反问,“我?卖血?”   “嗯。”宋厌认真点了点头,好像还有点委屈,“你偷偷卖血,我又不好问你,就只能买猪肝给你吃,可是我好讨厌猪肝啊。”   所以就把猪肝挑给我了么。   夏枝野想起那天感动自己的那片眉清目秀的猪肝,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好。   宋厌还没完:“而且你还找富婆,富婆让你去酒店,把钱砸到你脸上,你被扔到床上,一直叫姐姐,说你没成年。”   “???”   这他妈又是哪儿跟哪儿?   夏枝野一脸懵逼,宋厌却越说越委屈:“我不想你被富婆欺负,我就自己假扮富婆,结果你玩游戏根本不保我,你玩个鱼还抢我人头,我都数着的,那局你开斩杀抢了我七个人头!”   夏枝野:“……”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小富婆是宋厌啊。   “而且我都没钱了,我还给要你买鞋子,结果你送到失物招领处,根本就不穿,我好生气,气死我了。我都只有几百块钱了,我连衣服都不敢干洗了,出的新皮肤我也买不起,我那天突然好想吃鹅肝,可是我没有钱,我还要挣钱,可是我挣的钱都给你了,你还只知道给别人送礼物,我讨厌死你了。”   宋厌说着说着,眼眶居然红了。   夏枝野一下就慌了神,忙换了个位置,坐到宋厌旁边,抱住他,轻轻拍着背:“不委屈,不委屈,我错了,我帮你洗衣服,给你买皮肤,请你吃鹅肝,好不好。”   “不要。”   宋厌拒绝得非常果断。   夏枝野低声道:“为什么不要?”   “因为你好穷。”   “……”   “我不养你你都吃不起饭,你要是为了这么点钱又被富婆叫去酒店了怎么办?真被骗去当鸭怎么办?卖血感染艾滋了怎么办?”宋厌问得又委屈又生气。   夏枝野则被这一连串超出正常认知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那如果其实我不穷呢?”   “不可能,你就是好穷。”   夏枝野再次组织语言:“如果我真的不穷,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你想多了呢。   “……”   宋厌抿着唇,微蹙起眉,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如果夏枝野不穷,那就是他想多了。   那他就白装小富婆了。   那他不是很丢脸。   不行。   他是酷哥。   他不能丢脸。   沉思三分钟后,宋厌逻辑清晰地得出了这个结论,然后偏头看向夏枝野,十分认真严肃地吐出五个字:“那就暗杀你。”   “……”   介于宋厌酒后十分诚实的属性,那一刻夏枝野仿佛从这五个字里看到了自己坦诚之后既没了男朋友也没了性命的悲惨结局。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就一手端起啤酒,一手揉了揉宋厌脑袋:“来,乖,我们再喝点。”   好忘记这个充满残酷真相的夜晚。   宋厌却不上当,只是微眯着眼睛看着他:“所以你到底穷不穷。”   夏枝野毫不迟疑:“穷。上有七十岁奶奶,下有三岁妹妹,无父无母,无车无房,除了一身皮囊,穷得一无所有。”   听到这个答案,宋厌却好像更委屈了:“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好好学习?你好好学习就可以考高考状元,考到高考状元就有二十万奖学金,有奖学金你就有钱了,有钱就可以和我一起去北京了。结果你非要谈恋爱,人家又不喜欢你。”   宋厌推开夏枝野揉着他脑袋的手,趴在桌子上,拿着筷子,戳着跟前的蒜蓉茄子,像是有点生气。   夏枝野换了个位置,和他面对面趴着:“那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去北京,他不喜欢我,难道你喜欢我?”   宋厌张了张嘴,然后又紧紧闭上了,低头继续戳着蒜蓉茄子,像是想说又不打算说的样子。   看来是量还不够。   夏枝野把自己手里的啤酒推了过去:“我们宋厌同学要不要再喝一点点润润嗓子。”   宋厌同学很果断:“不要。”   “为什么?”   宋厌同学很讲究:“你都没有给我插吸管。”   “……”   行吧,猛男喝酒都是要吸管的。   夏枝野只能顺手从小麻将的牛奶盒上偷了一根过来,顺着易拉罐的口子插了进去:“这样可以了吗?”   宋厌没说话,就趴在桌子上,抱着着易拉罐,抿着吸管,一口一口小孩子嘬牛奶一样嘬完了一瓶酒精度数高达百分之五的烈酒,然后目光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呆了。   夏枝野趁火打劫:“所以我们宋厌同学现在可以告诉我喜不喜欢我了吗?”   宋厌没正面回答,只是嘟囔道:“反正他们都很喜欢你。”   “他们都很喜欢我?”夏枝野稍微做了一下阅读理解,“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很招人喜欢?”   宋厌抿着唇,不回答,算是默认。   夏枝野来了兴致,打开手机 ,点开录音,放到手边,然后才重新趴回桌上,眉眼带笑地看向宋厌:“那你说说我为什么招人喜欢?”   宋厌也看向他:“就现在这样。”   “就现在这样?”   “嗯,就现在这样,你每次把眼睛弯起来,我就会突然变笨。”宋厌下巴垫在胳膊上,面对面地看着夏枝野,眼睛一眨一眨。   夏枝野:“……”   原来他的笑还有这种特异功能。   以前怎么没发现。   实在被宋厌可爱到不行,努力克服了一下,才克服住把宋厌一把抱住的冲动,拳头虚抵着鼻尖,干咳了两声,故作正经道:“那我还有其他招人喜欢的地方吗?”   宋厌想了想:“长得帅。”   确实。   “很善良。”   也有道理。   “对我很好。”   还算有良心。   “而且……”   宋厌垂下眼睫。   夏枝野低声道:“而且什么?”   “而且你是粉色的。”像是怕夏枝野不明白,宋厌轻颤了下眼睫,又强调了一句,“以前都是黑白色的,只有你是粉色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像是喝醉后的胡言乱语,然而夏枝野却听懂了。   以前没人疼他,只有自己疼他。   其实夏枝野也没有那么喜欢粉色,只是觉得宋厌活得太冷色调了,黑白灰好看是好看,但时间一久,总让人觉得压抑,就想着添点不一样的鲜亮颜色,心情也能好些。   本来只是最初一时兴起的念头,却没想到在宋厌的心里竟然成了自己的代表色。   所以在宋厌小朋友从前十几年并不怎么热闹温暖的日子里,自己或许的确是有些不一样的存在,而并不是他一味的自作多情。   可是明明单相思的是他,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后心疼的也是他。   恰有深秋的夜风呼啦啦地吹开了窗户,裹挟着冬日将至的寒意,吹得宋厌红了点儿眼角。   夏枝野伸出手,指腹轻轻抹过宋厌的眼尾,低声问道:“那以后让粉红色把其他颜色也带到家里来一起玩好不好?”   “好。”   “那以后让粉红色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好。”   “那以后我们一起去北京好不好?”   “好。”   “那我从现在开始追你好不好?”   窗外的风好像突然停了。 第40章 睡觉   宋厌这一次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很久,才郑重摇头:“不好。”   夏枝野心下一沉:“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当高考状元。”   “?”   “谈恋爱会影响我刷题的速度。”   “……”   夏枝野想过一万种宋厌可能拒绝他的理由,比如不接受男生喜欢男生,比如不合适,比如他有喜欢的人了,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败给了学习。   夏枝野也不是不爱学习,不然也不至于能考年级第一,但是他对学习好像也没有特别大的执念,不像宋厌这样,好像不拿到高考状元誓不罢休。   他有些好奇,低声哄道:“所以我们厌厌为什么这么想拿高考状元?”   “因为有一百万。有一百万我就可以再也不用回家了,我不喜欢那里。”   宋厌把头埋进臂弯,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像是受了不少委屈。   夏枝野叹了口气,他就没见过比宋厌还会撒娇的,每次撒娇都像是故意往人心里最酸软的地方踹一脚一样,特别招人疼,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其实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不要。”   对方毫不领情,拒绝得十分果断。   夏枝野眉梢一挑:“为什么?”   “因为我不和数学分数比我低的人谈恋爱。”   “……”   夏枝野依稀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些耳熟,等想起来是出自那天给商淮的送行宴上商淮讲的关于自己劝学的故事时,一时好气又好笑。   上次考试他数学确实比宋厌低一分,但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用来劝学别人的话竟然天道好轮回地落在了他身上。   他甚至怀疑宋厌没醉,只是故意装醉来气他。   但气归气,人还是要哄:“那是不是只要我数学考试的成绩考得比你高就可以追你了?”   半晌,无人回答。   夏枝野试探着叫了声:“宋大喜?”   没人应。   “宋厌?”   还是没人应。   夏枝野预感不好地抬起了宋厌埋在臂弯的脑袋,果然看见了一张睡得十分香甜的小脸。   夏枝野:“……”   他再次合理怀疑宋厌就是老天爷派来故意气死他的。   但能怎么办呢,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能轻手轻脚地帮他鞋袜和外套脱掉,然后打横抱起,放上了床。   放到床上想松手去收拾房间的那一刻,宋厌却勾着他的脖子使劲往下带了带,然后不满地蹭了两下,嘟囔道:“一起睡。”   夏枝野被他勾得差点整个儿压在他身上,还好及时用手肘一撑,侧过了身子,才避免了压上宋厌硬碰硬的尴尬。   然而宋厌好像对此并不满意,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贴,脑袋还埋在他脖子里轻轻地蹭来蹭去:“一起睡,我不喜欢一个人睡,睡不着。”   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夏枝野被蹭得想低声骂句脏话,但他忍了忍:“不行。”   “为什么?”   蹭来蹭去的某人停下了动作,好像特别不满。   夏枝野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十分正经地答道:“我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你要和我睡觉,就必须对我负责。   “……”   宋厌显然是没反应过来这么庞大的信息处理量。   夏枝野换了个简单的说法:“比如同意我追你。”   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权衡哪个更划算。   然后宋厌紧紧勾住了夏枝野的脖子,顺势用腿夹上了夏枝野的腰,用一种抱着娃娃睡觉的方式紧紧抱住了夏枝野:“那你以后都要和我睡。”   那一刻,夏枝野感受着自己硬起来的身体和软下去的心脏,深深吐出一口气。   等把宋厌追到的那一天,他一定要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什么叫以后,都要,一起睡。   反正证据在手,某人也别想赖账。   不然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   宋厌做了一个梦。   一个不太好的梦。   梦里他在黑暗中紧紧缠着一个人,像是在渴求他身上的味道和温度,又像是在渴求黑暗里仅剩的安全感。   于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就紧紧地缠着他,像个妖精,缠着出家人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虽然羞愧,却耽溺于此,直到感觉身体越来越热,越来越热,闷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才猛然惊醒。   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搂着夏枝野的腰,腿正紧紧缠着夏枝野的腿,脑袋正贴着夏枝野的胸膛,后脑勺和腰上还各搭了夏枝野的一只大猪蹄子。   和刚才在梦中的姿势似乎有某种异曲同工之妙,宋厌立马条件反射般地蹭了起来,然后一脚踹开夏枝野:“起开!”   夏枝野被一脚踹醒,先是懵了一下,然后看见宋厌这表情就知道某人昨天晚上又断片了,毫不意外,只是半撑起身子,笑而不语地看向了宋厌。   宋厌也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   “……”   操。   直接狠狠又踹了夏枝野一脚,然后仓皇逃窜浴室。   他倒是不觉得一个男高中生需要为早晨的一些正常生理反应感到羞耻,只是反应之前的那个梦,让他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虽然他看不见梦里的那个人的脸,但他好像隐隐约约地知道那是谁,那种熟悉的味道和体温,他只在一个人身上找到过。   可是一个男的梦到和另一个男人的春梦,这可能吗?   不可能。   所以那必然不是夏枝野,只是现实影响了梦境而已。   宋厌这么想着,洗了足足半个小时的澡,直到热水器里的热水全没了,才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走出浴室。   夏枝野也已经起了床,拿出瓶牛奶刚想说话,就被宋厌恶狠狠瞪了一眼:“闭嘴!”   夏枝野今天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于是乖乖闭嘴,笑着把牛奶面包放到宋厌跟前,就自己进了浴室。   某人脸皮薄,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最好。   反正看某人这个反应,怕是也不怎么直。   而因为醉酒断片导致信息差远远落后于夏枝野的宋厌,则岔腿坐在沙发上,使劲搓了两把头发。   艹,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一觉起来气氛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但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只能烦躁地把毛巾一扔,顺手捞出手机一看,居然都快中午了,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都是沈嘉言的。   点进微信一看。   [人间至甜小奶莓]:小厌!醒了没!好消息好消息!我帮你挂到闲鱼的那块表终于卖出去了!   [人间至甜小奶莓]:对方特别爽快,五万块钱直接成交,等他确认收货了我就把钱打到你账上   [人间至甜小奶莓]:不过那块表市价十八万诶,你五万就卖了,还是有点可惜   那块表是去年收到的生日礼物,其实他还挺喜欢的,但现在唯一方便直接变现的东西就只有这个了。   五万卖了确实可惜,但也不是什么限量版,买得起原价的,都不差那一两万的优惠,买不起原价的,花五六万也要担心这个是不是正版,所以挂上去好几天,问的人不少,诚心想买的却没几个。   本来都想着随便两三万或者几千块钱打发了也行,没想到一觉起来,居然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宋厌飞快回道:[嗯,谢了]   [人间至甜小奶莓]:嗐,没事儿,要不是我期中考没考好,我妈不给我发零花钱,你也不至于沦落到卖表,不过你爸也真是够狠的   宋厌避开最后一行字,直接回道:[你把期中卷子发给我,我看看哪儿出了问题]   对面沈嘉言立马感恩戴德叫爸爸,十几张扫描图咻咻地就发了过来。   正好夏枝野也从浴室洗漱完出来了,宋厌没敢看他,只是看着手机,假装自然地说道:“借下电脑。”   “怎么了?”   “帮沈嘉言看下他的期中卷子,手机不方便别人批注。”   “嗯,行,我和你一起看。”   宋厌抬起头,微蹙着眉:“你看什么?”   夏枝野懒洋洋地拿起昨天拿盒被偷了吸管的牛奶,剪开包装,慢悠悠道:“看看北京最好的私立高中出的什么题,方便我查漏补缺,免得数学成绩一直提不上去。”   “?”   夏枝野上次考了147,这叫数学成绩提不上去?   感受到宋厌疑惑的视线,夏枝野举了举手里的牛奶盒:“没办法,数学成绩超过某人之前,我不配和他恋爱。所以为了学习和爱情,干杯。”   宋厌:“……”   神经病吧。   ·   不管宋厌是不是觉得夏枝野神经病,反正接下来几天夏枝野复习的态度确实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认真到小胖直呼夏枝野是不打算给他们学渣阶级留口饭吃。   而天也一日一日冷了下来,在其他宿舍的人苦哈哈地洗着越来越厚的衣服的时候,616的粉色洗衣机则在兢兢业业地守护着宋厌的换衣自由。   以至于宋厌潜移默化中竟然觉得粉红色好像确实也挺好看的。   而考完试的那天正好是立冬,随着考试铃声的结束,有人绝望地呐喊了一声:“Winter is coming”后,整个高二年级就再次变成了北方墓地一般的存在。   小胖瘫在座位上,如同死尸:“变态,真的太变态了,怎么会有实外这么变态的学校,出的题根本不是人做的。”   赵睿文瘫在他旁边如同另一具死尸:“完了,全完了,如果没有Like大神的资料,我可能一道大题都做不出来。”   小胖:“呵,笑死,我根本就没时间做到大题。”   赵睿文:“呵,笑死,我连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是数列还是立体几何我都不知道。”   “所以夏爷,你考得怎么样?”   小胖和赵睿文试图寻找一点安慰。   夏枝野低头玩着手机:“还行吧,最差700。”   小胖、赵睿文:“……”   不死心,又看向宋厌:“厌哥,你呢?”   宋厌收拾着书包,随口答道:“710左右。”   “……”   小胖和赵睿文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自取其辱。   默默闭嘴,选择死亡。   人和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们是人,后面那两位是变态了的人,这在社会学上属于阶级敌人。   阮恬走进教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群丧尸崽,叹了口气,看向教室后排仅剩的两个正常人:“宋厌,夏枝野,你们出来一下。”   被点名的两人慢条斯理地出了教室。   阮恬看着自己跟前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努力挺胸抬头,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娇小:“叫你们出来呢,主要是想和你们说下,下个月有个英语演讲比赛的事。”   宋厌直接了当:“没兴趣。”   阮恬:“……”   没兴趣也要有兴趣。   阮恬假装没听见:“这次的英语演讲比赛是每个重点高中推介两名,然后和北京那几所来交流的学校,一起进行主题演讲,主办方是好几所高校,如果拿奖了,对你们以后自主招生都有帮助的。”   宋厌一眼看上去还是没兴趣。   阮恬继续劝说:“之所以选你们两个也是出于对英语成绩和口语发音以及气质形象各方面等综合因素的考量,然后由年级组的老师统一决定的,所以你们不要辜负老师的期待。”   宋厌十分淡泊名利:“真的没兴趣。”   “……”   阮恬看向夏枝野。   夏枝野倒是无所谓地挑了下眉:“我都行。”   “好,那算你一个。”   阮恬逮到一个算一个,还不死心,拍了拍宋厌的肩膀,“年轻人,要好好把握住机会,下个星期交报名表,你还有一个周末的时间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也不给宋厌拒绝的机会:“行了,听刘越说这次篮球赛轮到实外主场了,你们今天下午要去熟悉场地,那就快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就蹬着小高跟鞋diudiudiu地跑远了,生怕宋厌开口直接来个拒绝三连。   拒绝慢了一拍的宋厌:“……”   算了,下周再拒绝也一样。   夏枝野勾上宋厌肩膀,笑了声:“放心,阮恬不磨到你报名不会罢休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宋厌有些不自在地甩开他的胳膊:“别他妈动手动脚。”   夏枝野“啧”了一声,男人啊,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也不知道前几天非缠着他的腰的人是谁。   ·   实外和三中的篮球赛差不多已经成了每年期中区联考后高二年级的必备项目,主场也是一年一年轮着来。   今年正好轮到实外。   整个篮球队的人加上啦啦队队长孔晓晓以及副队长小胖同学,人高马大往实外校门口一杵,吓得保安队队长差点打110.   “别,保安叔叔,我们真的不是来打群架的,就是老规矩,提前看看场地,没人提前跟你们说吗?”   保安狐疑地摇了摇头:“我们没有收到消息。你们要么联系一下实外的老师,要么让学生会的开具一个证明,不然我不可能让你们进去的。”   “可是我们哪儿认识实外老师和学生会的啊?”小胖无语了,看向刘越,“你不是说和篮球队那边说好了吗?”   “是说好了,但他们今天还没回我微信。”刘越又打了个语音电话,还是没人接,偏头看向夏枝野,“你初中不是在实外上的吗,多少应该认识几个人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冷淡一声:“夏枝野,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就看见身后一个个子很高,皮肤很白,校服衬衣笔挺得仿佛强迫症一样的大帅比缓步向他们走来。   “卧槽,实外竟还有如此姿色。”   孔晓晓不禁一声赞叹。   小胖友情提醒:“晓姐,注意口水。”   “好的,谢谢。”   孔晓晓连忙擦了擦嘴角。   好在大帅比高冷得不行,目不斜视,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夏枝野似乎对这人印象还不错,懒洋洋答道:“来看一下场地。”   “嗯,我带你们进去。”   大帅比言简意赅,拿出了学生会会长工作证。   保安队长显然很熟悉这人,也就没再多问,组织他们登记后就打开了校门。   众人刚准备道谢,大帅比的余光却好像瞥见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冷冷扔下一句“有点事,你们自便”就往某个监控盲区快步走去。   “啧,挺高冷啊,这谁啊。”   孔晓晓好奇地问夏枝野。   夏枝野随口答了句:“秦子规,上一届的学长,但你别想了,别人有对象。”   “嗷……”   孔晓晓发出失望地呐喊。   一转身,眉梢一挑,“这女生又是谁?找你的吗?夏爷?”   宋厌本来全程冷漠,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听到这话的时候,却莫名其妙突然抬起了眼眸。   然后就看见实外秋天的银杏树下,一个长发飘飘的女生正抱着一摞书,站在落叶缤纷中,遥遥地看着夏枝野,目光像是深情不舍,又似犹豫不决。   如果加上偶像剧式的慢放和BGM,妥妥就是一出男女主久别重逢的深情戏码。   而不等夏枝野回答,小胖就一拍大腿:“卧槽!这女生我认识!见过照片,就是那个,那个,谁,哎呀,名字我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初中时候和夏爷有一腿的那个!”   宋厌:“……”   夏枝野:“……”   宋厌冷冷看了那女生一眼,又冷冷看了夏枝野一眼,转头就走。   夏枝野抬腿踹了小胖一脚:“一天到晚说什么屁话。”   小胖莫名其妙:“卧槽,我又做错什么了?!”   周子秋面无表情地戴上耳机:“你反思反思自己有没有挑拨别人家庭关系。”   小胖认真想了想。   他没有啊。   真没有。   “他们俩大男人我有什么好挑拨的!”小胖委屈死了。   夏枝野都懒得搭理他,朝着宋厌离去的方向快步跟上。   宋厌听到这话也才反应过来,对啊,他和夏枝野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挑拨的?他在突然不高兴个什么劲儿?   想着,脚步在拐过教学楼拐角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拐过教学楼是一条极窄的小巷,学校围墙和教学楼的缝隙之间栽满了绿竹,竹影绰绰之间,他看见了刚才那个叫秦子规的学生会会长似乎正把什么人堵在墙角,语气压着不悦:“我就一天不在,你又偷偷出去和别人打架?”   想起夏枝野说过秦子规有对象的事,宋厌觉得自己不该听人家小情侣的墙角,转身欲走。   然而恰好有风肆虐刮过,压弯了一排细竹,露出竹林间另一个当事人利落的短发和锋利漂亮的眉眼。   宋厌微挑起了眉,是个男生?   脸上挂了点彩,身上估计也受了伤,因为秦子规正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扯着他的领子,像是在检查伤口。   隔着一段距离,宋厌看不大真切,可总觉得这种肆意查看对方身体的行为和两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有些奇怪。   可是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奇怪的。   宋厌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然而就在转身离开的前一秒,他看见那个受伤的男生仰起脸,飞快地碰了一下秦子规的下巴,然后低下头,语气别扭又心虚:“好了,亲你一口,别生气了。”   那一刻秦子规俯身做了些什么,他没来得及看清。   因为下一秒他就被拽着手腕带到了一边,背后轻抵在墙上,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别偷看人家小情侣恩恩爱爱。”   小情侣。   宋厌抬眸:“他们……”   “嗯。”   夏枝野应得淡然又松懒。   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一样。   宋厌垂在身侧的指节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他在想,为什么明明已经是立冬的天,却热得像三伏一样。 第41章 柜门   宋厌顿了顿,才问:“你早就知道?”   “嗯,我早就知道。”   夏枝野答得自然而然。   宋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奇怪。   其实他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排斥和不适,只有一种没来由的心虚,不像是撞破了别人的秘密,而像是撞破了自己的秘密,可是这种心虚感他又怎么想都想不通。   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偏偏夏枝野还低头认真地看着他,像是想看出什么来一样,搞得他手心不自觉渗出一层薄汗,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好在小胖咋咋呼呼的声音及时拯救了他:“厌哥,夏爷,你们干嘛呢!方向错了!这边!”   宋厌才猛然回神,冷着脸一把推开夏枝野:“让开,大白天的,别拉拉扯扯。”   “所以晚上可以?”   夏枝野挑眉一问。   宋厌:“……”   可真他妈是个逻辑鬼才。   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夏枝野,快步走回人群当中,夏枝野则噙着点儿心情不错的笑意,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刚才那个女生也站在了人群里,看样子是主动提出要带路,眼神却一直落在夏枝野身上,等他走近的时候,才低低说了声:“好久不见。”   夏枝野微点了下头,以示最基本的礼貌,然后就勾上宋厌的脖子,带着他继续往篮球馆走去。   那个女生倒也不尴尬,就慢腾腾地和孔晓晓并肩而行。   反倒是跟在他们后面的围观群众小胖同学尴尬得头皮发麻,超小声地问道周子秋:“这他妈是前女友吧,绝对是前女友吧,除了前任见面我想不出更尴尬的情况了。”   周子秋很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小胖问:“那是什么情况?”   周子秋:“不知道。”   “?”小胖不懂了,“你都不知道你怎么敢确定不是?”   “夏枝野说不是就不是。”   周子秋说完就当着小胖的面把耳机音量调大三格,不想八卦的意思十分明显。   搞得小胖抓心挠肝又毫无办法。   难道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在意这个问题吗?   你们都不八卦的吗?   这种抓心挠肝直到到了篮球馆,才被见识到学校与学校之间的差距后的悲愤所代替。   三中也有艺体楼,艺体楼里也有篮球馆,但无论是胶地还是篮球架都已经有点年头,更别说篮球馆里还有恒温系统,宽敞的更衣间和24小时热水的淋浴间。   “今天也是为教育资源的倾斜而感到愤怒的一天。”小胖悲愤难当。   门口传来一声轻笑。   一群男生穿着统一的队服,拍着篮球走了进来,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然而路过小胖的时候,却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走到了夏枝野跟前:“夏神,好久不见啊。”   夏神这么中二的称呼还是初中那会儿留下的。   那时候夏枝野的个头就已经蹿到了一米八,在一群还没怎么长开的萝卜头中间显得格外鹤立鸡群,加上篮球打得好,又会玩点乐器,每天上课睡觉成绩还能稳定年级前三,这个称呼就被传出来了。   不过显然男生叫的这声“夏神”并不是出于尊敬和崇拜,更多的是一种嘲讽。   夏枝野并不想搭理他,随手一个原地起跳,三分命中,然后看向宋厌:“走吧,去换衣服。”   宋厌“嗯”了一声,勾了下肩上的书包带子,缓步跟上。   三中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个个抬着头,鼻孔朝天,目不斜视地哼着气儿从男生身边走过。   故意无视挑衅的姿态气得那个实外男生忍不住脱口大骂:“装个屁啊,叫你一声夏神,还真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都被劝退了还有脸回……”   “陈锐,别说了!”   一旁本来安静待着的女生忍不住出声制止。   陈锐震惊回头:“江圆圆,这种人渣你还帮他说话?”   “都说了,让你别说了!听不懂吗!”   女生显然平时是个教养极好很温柔的人,这会儿却因为着急制止而不由自主地加重了语气。   陈锐自以为自己是在替她出头,结果莫名其妙被凶了一顿,懵了懵,但又不想让女生当众下不来台,只能忍住:“行,我也懒得和这种人多废话,球场上见真章。”   说完就朝篮球队剩下的人说道:“今天晚上的训练赛都给我好好打,该给那种败类的教训必须扎扎实实给够了,听到没!”   “听到了!”   一群莽汉,信誓旦旦。   江圆圆看了一眼这群大老爷们儿义愤填膺为民除害的表情,无语又着急,想说什么,但几次欲言又止后还是只能叹了口气,转身快步往男更衣室里走去。   ·   更衣室里的杀气比外面不遑多让。   小胖干啥啥不行,生气第一名:“那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凭什么说我们夏爷是人渣败类?!我们夏爷人品不好吗?是人渣吗?是败类吗?是畜生吗?来,你说!”   小胖递出话筒。   队员一号:“当然不是!”   队员二号:“当然不是!”   队员三号:“当然不是!”   队员四号:“不好说。”   “?”   小胖看向姓宋名厌的队员四号:“厌哥,这时候你不能不挺夏爷啊,夏爷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   宋厌面无表情地打开储物箱:“知人知面不知心。”   “……”   还知人知面不知心。   夏枝野忍不住侧身看了过来:“厌哥,有没有点良心?”   宋厌不为所动,把包放进储物柜,拎着球衣,转过身:“麻烦让让,我换衣服。”   夏枝野同角度转身,看向身后哪所衣冠不整大大咧咧的扑棱蛾子:“听见没,让让,厌哥换衣服。”   小胖没懂:“这么大地儿,不够你俩换个衣服。”   “不够。我脸皮薄,你们看着我我害羞,所以麻烦你们去下隔壁。”夏枝野面不改色心不跳。   众人:“……?”   你,夏枝野,脸皮薄?   城墙拐角都不答应。   众人还打算负隅顽抗,周子秋率先起了身:“我建议你们还是跟我去隔壁。”   “为啥?”   “如果你们不怕待会儿打架被伤及无辜的话。”   “……”   想了一下两位大佬从进校门开始就不怎么和谐的气氛以及他们的战斗力,众人默默拿起衣服,转移场地,并且十分识趣地带上了房门。   夏枝野双手抱胸,侧倚着储物柜,垂眸看着宋厌,低声:“现在可以问了。”   宋厌面瘫脸:“没什么要问的。”   夏枝野:“你确定?”   宋厌:“嗯。”   “包括我和那个女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   心知肚明的沉默。   夏枝野忍不住笑道:“想问就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理性角度来讲,宋厌真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夏枝野以前的恩恩怨怨,他愿意告诉自己就告诉自己,不愿意告诉自己就拉倒,反正他相信夏枝野的人品,左右也影响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至于夏枝野和那个女生的关系……   爱是什么关系是什么关系。   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宋厌觉得自己想得很开。   然而等到门口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请问有人吗?夏枝野同学在吗?”   宋厌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刷的一下瞬间冷冻结冰,把夏枝野一推:“让开,你天仙找你。”   夏枝野却挡着去路,纹丝不动,只是略一抬眉:“谁告诉你的她就是我的天仙?”   没人告诉。   是他自己从小胖的八卦消息里推出来的。   但如果她不是天仙。   那夏枝野到底还有几个好姐姐好妹妹?   宋厌心里越想越烦,腾地烧起一股无名火,索性懒得再跟夏枝野废话,直接转身,对着柜子,双手搭在卫衣下摆,往上一掀,脱了下来,顺手扔到座垫上。   夏枝野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倚着柜门,目光专注,看得津津有味,大大方方。   然而宋厌脱打底T恤一半的时候,动作却顿住了,衣摆停在腰线上方,隐隐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身,三秒过后,又重新垂下。   宋厌本来是觉得男人在男人面前脱个衣服没什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莫名其妙想起了刚才竹林小路里的那一幕,这个衣服就怎么都不下去了。   于是放下衣摆,转过身,睨向夏枝野:“好看?”   夏枝野点头:“嗯,好看。”   好看你大爷。   宋厌实在没忍住,一手拎住夏枝野的领口,一手捏成拳头朝着夏枝野砸了过去。   夏枝野往后一退,直接被抵上柜门,而宋厌那一拳看着是直直砸向了夏枝野,实际上却是砸向了他身后的柜门。   这砸上去得多疼啊。   好在夏枝野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他的拳头,故作无辜地挑了下眉:“怎么又生气了?大家都是男人,看一眼怎么了?”   “大家都是男人,我有的你都有,所以有什么好看的?”   “哪个男高中生不互相攀比一下腹肌?”   “……”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还是说……”夏枝野压低音量,“你被秦子规他们影响了,所以有点介意?”   听到这话,宋厌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他妈才被影响了。”   好像生怕谁误会了似的。   而一般来说,越是心虚,否定得越快。   夏枝野强忍着嘴角的笑意:“那不就得了,这么大间更衣室,你换你的,我换我的,你揍我干嘛?”   说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宋厌:“……”   也对。   反正他是直的,有什么好怕的。   想着,用力抽回拳头,双手重新搭上T恤下摆,往上一掀。   刚掀到一半,更衣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夏枝野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一把拽过宋厌,想把他护到身后。   然而宋厌也出于本能地一挣,于是一拉一扯之间,夏枝野就拽着宋厌把他抵在了柜门上,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口就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刚刚打开门的小胖众人呆呆地看着已经过去了五分钟却无人换好衣服的更衣室内,   其中一位衣衫明显被拉扯过的大佬紧紧地把另一位大佬抵在了柜门上,地上还散落着一件无辜的卫衣,一看就是被匆忙扯落,而身上那件T恤也已经被撩起。   宋厌:“……”   夏枝野:“……”   门口众人:“……”   沉默的三秒对视后。   砰——   门被重新带上。   紧接着传来小胖强忍悲痛的声音:“捂住!必须帮他们把柜门捂住!” 第42章 相信   “不对啊。”小胖反应过来,“要他俩真有什么的话,和我刚打听到的消息有冲突啊。”   周子秋侧眸一睨:“你又打听到什么了?”   “就是关于夏爷为什么被实外劝退的事。”小胖瞥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江圆圆,压低脑袋,挡着嘴,小声说道,“其实也不是劝退,就是当时明明实外高中部已经确定夏爷直升重点班了,结果公布录取名单的时候就没了,所以相当于压根儿就没上,根本不存在劝退。”   “那为什么会被传成劝退?”   “据说是因为中考前夏爷和人打了一架,把那人直接打到医院去了,最后那人没能参加成中考,就转学了,有人猜就是因为这个实外才没收夏爷的。”   “那跟他俩有一腿有什么冲突?”   “你傻啊,还能是为什么?夏爷和那个男生打架的原因是为了一个女生争风吃醋,好像那个男生刚宣布他和江圆圆在一起了,夏爷就把人给打了。”   “嘶——”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但夏爷不是喜欢厌哥那款吗?”   “对啊,所以我才奇怪嘛。不过这么说来……”小胖大胆猜测,“有没有可能其实事实的真相不是夏爷和那个男生争江圆圆,而是和江圆圆争那个男生,然后因爱生恨,暴打一顿?”   “嘶——”众人再次倒吸一口冷气,“有道理。”   “嗯,确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对吧,有可能……”   等等,这懒洋洋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小胖一回头,就看见夏枝野和宋厌已经换好衣服正好整以暇地站在他们身后。   小胖:“……”   “八卦完了吗?”   夏枝野问。   小胖点头:“八卦完了。”   夏枝野:“那八卦完了可以圆润地滚向篮球场吗?”   “可以。”   小胖麻溜地旋转离场。   剩下其他人也假装无事发生过,一边说着“今天阳光真好”一边夸着“今夜月色真美”,火速地离开更衣室。   宋厌看着众人背影,没有选择结束掉夏枝野的生命,只是说了两个字:“渴了。”   夏枝野:“我去买。想喝什么?”   “矿泉水,多买几瓶。”   “行。”   夏枝野被宋大少爷差遣习惯了,不疑有他,拿着手机出了篮球馆。   而宋厌看着他离开后,就淡淡收回视线,看向了墙上贴着的教务处老师值班表,若有所思。   ·   等宋厌回到场地的时候,三中和实外的两拨人正以中线为界气势汹汹虎视眈眈谁也不服谁地看着对方。   一个个下巴抬得比鼻孔还高,看上去就跟小学鸡打架似的,显然是在夏枝野的问题上没有达成共识。   对方为首的那个陈锐,看见只有宋厌一个人过来,轻哂一声:“怎么,夏枝野是知道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心虚得临阵脱逃了?”   周子秋横了他一眼:“夏枝野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有什么好心虚的?”   “哟,看来你们这群三中的新朋友还不知道他初中干过什么呢吧?”陈锐笑得阴阳怪气,“他因为爱而不得就把自己同班同学打到进医院,还把人家逼转学了抢了人家的中考状元,这还不算亏心事?”   “你说这话有证据吗?”周子秋不为所动,直接反驳。   陈锐冷笑一声:“我当时就在场,亲眼看着吴锋进的医院,眼见为实,这能有假,还需要证据?而且如果是假的话,实外凭什么好端端地放着这么个中考状元不要,让他去了三中?学校包庇他,我们可不傻。”   周子秋还欲说什么,宋厌叫了声“方尝”,小胖立马跑了过来:“诶,厌哥,怎么了。”   宋厌低声附耳讲了两句,小胖一脸“竟然还能这样”的兴奋表情,然后点了点头:“厌哥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说完就走到旁边观众席上,从包里翻出两瓶肥宅快乐水,朝着陈锐和周子秋走过去,笑道:“大家都消消气,喝点水,别吵了。”   小胖人如其名,长得白白胖胖,憨厚老实,一笑起来跟个大熊猫似的,很难不让人放下戒备,所以尽管陈锐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也只是语气不善地问了句:“有事儿?”   “没事儿,就是看着气氛挺尴尬的,觉得不太好,大家都无冤无仇的,喝了可乐就是朋友,待会儿训练赛手下留情啊。”小胖捧着可乐笑得憨态可掬。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都这么诚意示好了,陈锐也不好再因为夏枝野而迁怒无辜,不情不愿地伸手去接小胖递过来的饮料瓶。   然而就在手指将将碰到瓶身的时候,小胖突然“哎哟”一声,紧接着就往下一倒,手中的可乐瓶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和他庞大的身躯一起重重落地,在空旷的篮球馆内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   陈锐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等级的碰瓷,小胖就躺在地上一声大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好心请你喝饮料,你不喝就不喝,推我干嘛!”   陈锐:“???”   “卧槽,我什么时候推你了?!   陈锐这辈子没这么冤过。   小胖表情却比他还冤:“你还不认账!就在刚才!他们都看见了!”   中气十足的喊声回荡在室内,陈锐感受着整个篮球馆内所有人朝他投来的质疑询问的视线,忍不住大草一声:“他自己摔的啊!和我没关系!真和我没关系!”   “他自己摔能摔得这么四仰八叉?”刘越是三中这群人里最刺头的,率先带头发难。   紧跟着周子秋就冷笑一声:“瞎子都能看见刚才明明是你伸手碰他了,他才摔的,还在这儿装什么无辜呢?”   “你们说是陈锐推的,有证据吗?!”   实外的人就算不明真相也不能由着其他学校的人摁着陈锐欺负,当场反击。   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宋厌却不紧不慢开了口:“我们都在场,眼见为实,这能有假?还需要什么证据?如果是假的话,小胖至于放着好端端的饮料不喝,非要自己摔一跤?你们包庇他,但我们不傻。”   “……”   这段话不能说和陈锐的说辞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陈锐就算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你们他妈的就是故意找事吧!”   说完篮球就狠狠往宋厌方向一砸,弹起来的时候差点砸上宋厌的脸,三中这边的人这可就不干了,冲上去一把推开陈锐:“怎么啊?几个意思啊?想打架啊?”   陈锐脾气也冲,一把推回去:“打就打!谁怕谁!”   “哎哟!你又推人!”被推的人当场倒地,和小胖委屈双连肩并肩。   陈锐:“???”   他发誓他没用这么大力。   然而三中其他人可管不了了:“又推人,什么意思啊!”   实外的人也不干了,一把子推回去:“就这个意思,看明白没?”   “嘿,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碰就碰,怎么滴了?”   “你他妈踹我!”   “你先踹我的!”   “刘越上,别怂!”   战火瞬间蔓延开来,十几二十个一米八以上大男生骂骂咧咧扭打起来,场面可谓十分壮观,就连身体素质非常不怎么样的小胖也连抓带挠参与战斗。   孔晓晓在旁边加油助威指点江山,江圆圆在旁边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干着急。   陈锐好不容易撂倒了一个敌方阵营,偏头一看,宋厌还好整以暇地站在篮球场边上。   想起就是他给那个胖子说了什么,胖子才来碰瓷的,陈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一把拎住宋厌拎口:“你他妈安的什么心?!”   “没安什么心。”宋厌撩起点儿眼皮,神情冷恹得嘲讽,“怎么,想揍又不敢揍,非得找点借口?有本事直接揍啊。”   陈锐被宋厌这么一嘲讽,热血一股脑儿往头上涌,动作比脑子快,直接把宋厌用力掼到墙上,高高举起了拳头。   然而那一拳还没打下,身后就传来一声厉斥:“都给我住手!一个二个反了天了是不是!居然敢在学校里打群架!谁带的头!给我站出来!”   陈锐回头一看。   艹!谁他妈把教导主任给招来了!   宋厌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你们墙上贴的教务处值班表有联系方式。”   陈锐:“……”   老阴比!   而他这一回头,正好和教导主任来了个亲密的四目相接,教导主任一看见他拎着其他学校学生就打算揍的动作,当场大喝:“陈锐!你给我滚过来!还学会寻衅滋事了!长本事了啊!”   陈锐冤死了:“老师!是他们先挑衅的!”   小胖眼泪一抹,梨花带雨:“明明就是你先推的我。”   陈锐:“?”   宋厌:“老师,我们可以申请看监控。”   陈锐:“??”   等亲眼看到监控里显示着小胖拿着饮料笑嘻嘻地向陈锐走去,结果陈锐臭着脸一伸手小胖就摔倒了后,教导主任一拍桌子:“陈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锐,“老师!这个监控角度有问题!”   “那这个呢!这个也是监控角度有问题?”教导主任又指了指第二个被他推倒的人。   陈锐:“……”   这个没问题,但是他发誓他没用这么大力!   “还有这个,这个同学全程没动手,你突然冲上去打他,也是误会?”教导主任气都要气死了。   陈锐欲哭无泪,百口莫辩:“是他让我揍他的!”   “他有病让你揍他?”   “他就是有病!”   陈锐刚脱口而出,小胖又拍案而起:“你又骂我们同学!”   教导主任敏锐捕捉到重点:“又?”   小胖疯狂点头:“对,又,他之前就骂我们学校夏枝野,骂他人渣败类不是东西,把我同学骂到哭了,现在正偷偷躲在角落抹眼泪呢。我们本来不想计较,送饮料示好,结果他还推我!”   陈锐都要疯了:“夏枝野偷偷躲在角落抹眼泪?!你们能不能说点人话?!”   “你才不说人话!”教导主任用力把桌子一拍,“说,好端端地骂夏枝野干嘛?”   “他都害得吴锋参加不了中考直接转学了,我凭什么不能骂他?他校园霸凌同学他有理了?不是他把吴锋打进医院,中考状元还不一定是他的呢!”   陈锐初中时候和吴锋是室友,当时看见吴锋一直没回宿舍,去教学楼找他,正好撞上夏枝野拎着血咕隆咚的吴锋上了救护车,后来就连吴锋的面都没能再见上一次,就被通知吴锋转学了。   后面学校处置也不了了之,没了下文,就有人猜学校是为了最少保一个中考状元,才选择了包庇夏枝野,等高中再拒收,吴锋也就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教导主任听了他这的说辞之后,则深呼吸两口气,站起身:“你们都在这儿给我蹲着写检讨,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校园暴力行为,我回来之前哪儿都不许去!”   说完就摔门离开。   剩下满屋子的男高中生跟斗鸡似的大眼瞪小眼。   陈锐脸都已经气成紫红色了,恨不得现在就把宋厌拎起来打一架,但碍于教导主任的淫威,只能强忍着。   然而越忍越气,越忍越气,气到后面都快炸了。   艹,凭什么啊!   明明就是他们三中的人碰瓷!怎么成了他校园暴力了!   实在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椅子。   另一头的宋厌则和他完全相反,悠哉悠哉地靠着墙,慢条斯理道:“怎么,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尤其是这种眼见为实的冤枉,难受吗?憋屈吗?”   难受,憋屈。   明明没有做过的事非解释不清楚,憋屈到恨不得剖腹自尽以证清白的程度。   陈锐几乎是咬碎了一口牙,才强忍着没有直接把办公室砸了:“所以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我招你惹你了!”   “我都说了,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体会一下被眼见为实的东西冤枉的感觉。”宋厌语气很平静。   陈锐被气笑了:“行,我懂了,你不就是觉得夏枝野是被冤枉的,所以想替他打抱不平吗?可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了,夏枝野绝对不可能是被冤枉的!”   “那不如我们打个赌。”   宋厌睼向陈锐。   陈锐:“赌就赌。”   “如果夏枝野这事儿没被冤枉,今天的事情我一个人承担后果,还包你们篮球队一个月的饮料。如果夏枝野这事儿是被冤枉的……”   “就不可能!”陈锐义愤填膺地打断。   宋厌淡然道:“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要是有如果,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都行。”   话音刚落,教导主任就开门回来了:“踢什么踢?三千字检讨没写完,谁都别想去踢球!”   说完把档案袋往桌上一扔:“我也不是第一次给你们解释学校没有包庇夏枝野了,你们要还不信,自己看。”   “这是什么?”众人好奇地凑了过去。   教导主任灌了一大口茶,呸掉茶叶沫子后才答道:“当时那件事的处理结果。”   处理结果?   就这么给他们看了?   陈锐将信将疑地抽出里面的文件,目光一扫,表情顿时僵在原地。   在一大堆具体调查证据,当事人口供,医院验伤结果后,是综上所述:   [涉事学生吴锋:因长期学习压力过大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心理问题,将同班同学夏某视为假想敌,多次主动挑衅,并幻想自己与同班某异性同学为异常亲密关系,多次偷窃其贴身物品,并予以不正当骚扰,给当事人带来严重困扰。介于该生处于心理脆弱非自主行为状态,经双方家长调停,予以退学处理,进行深入治疗]   [涉事学生夏枝野:于2019年5月11日晚22点30分左右,因目睹同学吴某将女生反锁于卫生间,进行言语行为上的骚扰侵犯,遂暴力破门而入,试图制止,然而受到当事人暴力反抗,于打斗中将其重伤。但因为该行为目的正义,且有效阻止了不法行为的进一步深入,保护了受害女生,并得到了吴某家长的谅解,遂在赔偿医药费之后,予以教育批评,不作其他处理]   教务处里的众人看完这两份处理决定后,反应大相径庭。   小胖等人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还好他们没有相信错人。   而陈锐他们则难以置信:“不可能啊,我和吴锋当时是室友,我怎么没有发现他有心理疾病?而且如果是这样,学校当时为什么不公开通报,夏枝野自己也没说?”   “吴锋本来就性格孤僻,为了保住年级第一,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才导致心理出了问题,你们这几个傻子能发现什么?至于为什么没公开通报……”教导主任叹了口气,“是夏枝野的意思。”   陈锐没懂:“夏枝野的意思?他图什么?”   “图什么,图人家人品好。你们别忘了,这里面还涉及一个女生。你们这个年纪,没八卦的事都能传出八卦来,有八卦的事还指不定怎么传呢。真传开了,这女生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众人沉默了。   虽然没有说破,但是他们也都猜到了这个女生是谁。   这个年纪是非之心都还没有完全成熟,漂亮清高的女生既容易被同龄人妒忌,也容易被她拒绝过的男生编排,所以无论有意无意,流言蜚语肯定好听不到哪里去。   “但夏枝野没错的话,高中部为什么不收他?”有人提出疑问。   教导主任无奈道:“不是高中部不收,是那一年夏枝野的父母正好去世了,家里遇上变故,他自己才放弃了实外,全额奖学金去了三中。也是因为他觉得反正自己高中不在实外上,流言蜚语影响不到他,才觉得没必要通报的,没想到你们居然误会成这样。”   他说完的时候,角落里的宋厌不自觉地蜷缩了下指节。   原来夏枝野是因为初三那年他父母去世,才负担不起实外的学费,选择了去三中吗。   毕竟实外就算全额奖学金免了学费,学杂费校服费还有平时各种活动娱乐衣食住行都不便宜。   之前一直没想明白夏枝野为什么初中能够上得起实外的宋厌,终于得出了答案。   而实外其他人也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心里一下又酸楚又愧疚。   明明当时也是称兄道弟的朋友,结果人家父母去世了自己不知道,见义勇为了自己不知道,被迫转学了自己不知道,还留下一堆误解,骂人家人渣败类。   陈锐想到自己之前被冤枉的感受,再代入了一下夏枝野当时的境地,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夏枝野这都能忍,不愧是真男人。   “不过主任,夏枝野的意思不是不说吗,你现在告诉我们……”陈锐欲言又止。   教导主任嘲讽一笑:“看你们这群大男生的怂样,还以为人家女生和你们一个格局呢?江圆圆早就联系我了,说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既然她没做错什么就不害怕那些流言蜚语,让我还夏枝野一个清白。你再看看你们?除了惹是生非还会什么?”   “……”   无法反驳。   “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而且虽然人家江圆圆不介意,但你们作为男人也要有男人的担当,别背后乱嚼舌根,听见没?”   “听见了。”   “听见了就继续写检讨,不写完三千字检讨不准走。”   “那篮球赛……”   “还篮球赛,看看你们一个二个青一块紫一块的样子,能打篮球赛?取消,改成随堂测试!”教导主任说完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狂拽离开。   剩下一屋子莫名其妙就要多考一场随堂考的实外众人:“……”   难道不是才刚考了期中考?!   小胖看着他们悔恨又绝望的表情,心情倍儿好:“嘿,放着好好的篮球赛不打,非要打架,诶,就是玩儿。”   语气欠揍得不行,但陈锐他们自知理亏,只能一人抄着一张草稿纸,忍辱负重地在墙角蹲成一排。   小胖大仇得报,身心舒畅,转头看向宋厌:“厌哥,干得漂亮。不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厌低头拨着腕骨上的手串,答得散漫:“刚才。”   “?”   “刚才和你们一起知道的。”   “??”   “也就是说你之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陈锐瞳孔震惊,“那你他妈还敢跟我打赌,就不怕自己脸疼吗!”   陈锐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德州扑克的赌桌上,自己先手起了一个Rise,对方秒All in,本来以为是因为对方拿了一手AA,输得还算服气,结果对方告诉你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的底牌。   这种感觉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他觉得宋厌就是个赌徒。   然而宋厌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不怕。”   如果夏枝野真的做了什么值得被唾骂的事情,是个污点学生,那三中作为一个市重点,也不可能全额奖学金录取,所以只要动一动脚指头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而江圆圆的表现明显是知道什么的,想说,却又缺乏一个直接的动机让她毫不犹豫地说出来,所以宋厌才想着来了这么一出。   江圆圆如果愿意说,那说明夏枝野当时的决定是值得的,皆大欢喜。   江圆圆如果不愿意说,那也不勉强,让陈锐他们体会一下被冤枉的感受也行。   陈锐却还是不服气:“但你凭什么就确定夏枝野是被冤枉的?”   “凭我相信夏枝野。”   宋厌说这话的语气仿佛是天经地义。   陈锐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只能又问:“就算你相信他,但他自己都不在意不解释,你费这么大劲冤枉我图什么啊?”   “图个我在意。”   “?”   “他受了委屈他不在意,但是我在意。”   宋厌比谁都清楚明明是自己受了委屈,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自己是什么感觉,所以别人不在意,但他在意。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夏枝野。   陈锐:“……”   行吧。   这事儿到底是他不对在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瓶红花油扔过去:“刚才掼你那下不轻,肩膀应该撞墙上了,早点涂了,免得回头夏枝野找我算账。”   小胖一听这话,立马踮起脚去扒宋厌领口,看到肩膀后面淤青一片,顿时红了眼眶。   宋厌嫌弃地把他推开:“就这点伤,至于吗?”   小胖哽咽道:“厌哥,你不懂,我这是感动和羞愧于自己以前对爱情的狭隘偏见。”   宋厌:“?”   “无条件的相信和守护,甚至不惜身受重伤,你真的好爱他。”   宋厌:“……”   屋内传来小胖死亡的悲鸣。   屋外夏枝野拎着一袋矿泉水瓶,低头笑得温柔又纵容。 第43章 同情   篮球赛打不了了,群架也打不了了,看着陈锐他们写完三千字检讨,再去医务室涂好药膏,这场恩怨就算了解。   但是一群人也不想回三中,就无所事事地坐在实外夕阳西下的操场看台上,一人叼着一根冰棍,沉思着人生。   沉思着沉思着,小胖还是不甘心地回过身,第一百零八次地问宋厌:“你和夏爷真的就只是清清白白好兄弟?”   宋厌坐在高处,俯身看他:“你真的就很想挨打吗?”   “……”小胖秒怂,“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乖乖转身,假装无事发生过。   宋厌也就收回充满杀意的视线,然而眸光一转,就瞥见了看台下正在朝着他们走来的女生,于是踹了一脚旁边正懒洋洋地剥着栗子的夏枝野,没好气道:“起来,有人找。”   夏枝野抬头一看,心中了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放心,我去去就回,不会跟别人跑……”   “跑你大爷。”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厌一脚踹下了看台。   看着某人高度神似吃醋的表情,夏枝野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等到走到江圆圆跟前时,才微敛了神色:“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个……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说谢谢你,然后就是挺抱歉的,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还耽误了你们篮球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可以笑纳。”江圆圆递过一叠门票。   夏枝野看了一眼,问:“这是?”   “城南新开的那家游乐园的套票,我爸公司发了好多,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你帮我转交一下,就当赔礼道歉了。”   有的人情,别人想还,你不收,反而会让别人过意不去,只有收下了,曾经的那些不开心的过往才算彻底了了。   于是夏枝野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接过收好:“谢了。”   “没事儿,不客气,祝你们玩得开心。”江圆圆大方得体地绽放出一个笑容,然后就潇洒转身离开。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逗留。   像是知道有的事没必要说出来让大家为难一样,就让那些少年时代的心事安安静静地画上一个心照不宣的句号,也算是一种圆满。   而坐在最高一层看台上的宋厌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能看见江圆圆递了个什么门票之类的东西给夏枝野,然后夏枝野想都没想就收下了,顿时觉得夏枝野刚剥的栗子也不甜了。   自己在这儿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天替他出气申冤,结果是在帮某人再续前缘。   夏枝野一回头,就撞上了宋厌冷冰冰的视线,微勾了下唇角,慢条斯理地走上去:“厌哥周末有空吗?”   宋厌白眼都懒得翻,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洗澡的那半个小时基本就没有进入过对方视野盲区,他有没有空,夏枝野心里没点逼数吗。   倒是坐在下面的小胖爱凑热闹,积极转身:“我有空我有空!怎么,夏爷有什么活动安排吗?”   “江圆圆说为了表示感谢和歉意,请你们去游乐园玩,12月1号前门票都有效。”夏枝野把门票发了下去。   五个主力,三个替补,两个啦啦队,十张票正好。   小胖和孔晓晓高高兴兴地接过门票:“不如我们明天就去吧?反正篮球赛也取消了,这周末又没作业,闲着也是闲着。”   刘越把门票一塞:“我就不去了,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说完带着几个篮球队的走了。   周子秋也站起身:“周末约了人上分,没时间。”   小胖和孔晓晓只能看向仅剩的两个人:“厌哥,夏爷,你们去吗?”   夏枝野懒洋洋地抻了抻腿:“别看我,问你们厌哥,我说了不算数。”   孔晓晓期待地看向宋厌,然后得到冷酷无情一句:“不去。”   “……”   惨被拒绝的孔晓晓气抖冷地问了来自北京的宋厌同学一个问题,“你知道夏爷这种人用成都话来说叫什么吗?”   宋厌:“?”   孔晓晓:“耙耳朵。”   说完不给宋厌任何反应过来大开杀戒的机会,拽起小胖就飞快逃离案发现场。   剩下宋厌微蹙起眉,看向夏枝野:“耙耳朵是什么意思?”   夏枝野面不改色编瞎话:“就是这个人满嘴跑火车的意思。”   宋厌懂了,面无表情道:“那你确实挺耙耳朵的。”   “嗯,你说得对,确实挺耙耳朵的。”   夏枝野笑着靠上身后的栏杆,看着夕阳的余晖在宋厌的耳廓上勾出浅浅的一层光晕,心想自己以后的家庭地位估计也就这样了。   不过也得先有家庭,才有家庭地位,白捡的两张游乐园的门票,亲自送上门的好机会,不把握好太可惜了。   于是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奶奶让你明天去家里吃饭,说要检查你胖了没,去吗?”   “去吧。”   对于难得的会主动关心他的人,宋厌从来舍不得辜负她们的好意。   ·   第二天两个人直接一觉睡到中午才出发去了载酒巷。   刘奶奶正在厨房里忙活,说要给宋厌补一补,小麻将刚准备高高兴兴地上去让漂亮哥哥抱抱,夏枝野就冲她招了招手。   小麻将瞬间会意,哒哒哒地跑过去:“野哥哥,怎么啦。”   夏枝野看了一眼厨房,确认宋厌在陪刘奶奶说话后,垂眸看着小麻将,笑道:“小麻将想不想去游乐园?”   小麻将疯狂点头:“想去!”   “那想去的话待会儿帮哥哥一个忙。”   小麻将脑袋一歪,似乎是觉得这道题有点超出她这个三岁小朋友的理解范围。   夏枝野就换了种更直接的说法:“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只要野哥哥提到游乐园,你就开始冲着你漂亮哥哥用撒娇卖萌小哭包的那一套,懂了吗?”   “懂了!”   小麻将重重点头。   夏枝野满意地薅了一把她稀疏的小软毛:“那哥哥的终身幸福就交给你了,表现好了给你买小蛋糕吃。”   “什么叫终身幸福呀?”   小麻将操心着她这个年龄远不该操心的问题。   夏枝野想了想,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答道:“终身幸福就是你一辈子都可以吃到你最喜欢吃的小蛋糕。”   “哇!那也太幸福了吧!我一定要让野哥哥可以一直吃到小蛋糕!”小麻将想都不敢想这是什么神仙日子,眼睛开心得都快冒泡泡了。   宋厌出来看见这一幕,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夏枝野,你又想教小麻将做什么坏事?”   “我能教这么小的孩子做什么坏事?就是她看见我口袋里的游乐园门票了,非要我带她去。”夏枝野语气自然无比,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宋厌也没多想:“她想去你带她去就是了,不是正好有票吗。   “但她太小了,只能去亲子乐园。”   夏枝野语气不无遗憾。   宋厌没懂:“这个游乐场又不是没有亲子乐园。”   “但是亲子乐园的主题活动都需要最少两个家长陪同。”   “别做梦了,我不去。”   宋厌一秒察觉夏枝野的真实意图,果断拒绝。   夏枝野道德绑架:“你总不会想让奶奶陪着一起去吧?”   “去什么?去哪儿?去多久?”刘奶奶话听到一半,就忙不迭地拒绝,“反正别安排我,我这把老胳膊老腿了哪儿都不去,要去你们年轻人自己去。”   夏枝野微一耸肩,以示无奈。   宋厌刚想再开口,小麻将就低头撅起了小嘴,忽闪忽闪的长睫毛还眨一眨:“幼儿园其他小朋友都去过游乐场了,就小麻将没有去过,小麻将也想去,厌哥哥带小麻将去,好不好嘛。”   三四岁的小女孩儿奶里奶气的软糯音,一开口,让人完全无法拒绝。   宋厌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吧嗒”一声,小麻将的眼泪就砸到了地上:“是不是因为小麻将没有爸爸妈妈,所以小麻将不可以去游乐园,可是小麻将好想去呀,小麻将想和别的小朋友一样。”   “……”   宋厌直接破防。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每次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同学的爸爸妈妈带着他们去游乐园时的样子,于是蹲下身,抱住小麻将,替她擦干眼泪,低声哄道:“小麻将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哥哥带你一起去。”   “真的吗?”   小麻将红着眼,抽了下鼻子。   宋厌抽过纸巾,替她把鼻涕擤干净,低声道:“真的。”   “那拉钩钩。”   “好,拉钩钩。”   短乎乎圆嘟嘟的肉手指十分吃力地勾上少年冷硬修长的指节,前后拉拽两下,算是签订了合约。   小麻将这才破涕为笑,一把抱住宋厌:“漂亮哥哥对小麻将最好了!小麻将最喜欢漂亮哥哥了!”   边抱还边一个劲儿地蹭来蹭去,看得夏枝野十分羡慕,刚想开口说“我也是”,宋厌就冷冷掀起眼皮,充满杀意地看了他一眼。   夏枝野:“?”   宋厌拍了拍小麻将的脑袋:“乖,先进去看动画片。”   然后站起身,看向夏枝野:“你又想搞什么事?”   夏枝野眉梢微抬,一脸无辜:“我能搞什么事?”   “不是你教小麻将说这些的?”   宋厌一脸“你他妈当我是傻子么”的不耐表情。   夏枝野对此毫不心虚:“我从来不教小孩子说谎,她说的都是她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只是提供一个契机而已,不算坏家长。   宋厌将信将疑。   夏枝野看着他这样,弯着眉眼,露出一个传说中会让宋厌变笨的招牌笑容:“我是那种会利用小孩骗取你的同情心的人吗?”   “……”   倒也确实不像。   “你最好不是。”   夏枝野::怎么说?”   “上一个试图利用我同情心的已经坟头青草高两米,我希望你还可以多活几年。”   虽然并非本意但的确有在装穷利用宋厌同情心的夏枝野:“……我去帮忙。”   说完转身进了屋。   刚刚进屋,院门正好就被敲响:“世界上最可爱帅气的上分王者在家吗?你的快递到了。”   “厌哥,帮我签收一下。”   屋内传来夏枝野的声音。   这人取名字还真是怎么不要脸就怎么取,宋厌面无表情打开门,接过快递,准备签收。   然而却一眼看见就快递单上的几行大字:   寄件人:[你最美丽的富婆姐姐]   邮寄物品:[欧米伽腕表一枚]   备注:[夏枝野,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宋厌::“……?”   他怎么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第44章 游乐   宋厌之前让沈嘉言卖的手表正好是一块欧米伽的手表。   前几天刚刚说卖出去了,夏枝野今天就收到了一块同品牌的,尽管说不出哪里奇怪,可是宋厌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打开手机,点开沈嘉言的微信头像,问:[之前让你帮忙卖的那块手表,买主是谁]   沈嘉言很快回复:[你等我看一下收货人信息]   [人间至甜小奶莓]:是一个姓顾的男士。   [YAN]:收货地址呢?   [人间至甜小奶莓]:上海,怎么了?   来自上海的顾先生,姓氏和地址都不对,应该只是巧合。   但这个富婆姐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夏枝野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还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她想让夏枝野拿什么还?夏枝野除了一副勉强还拿得上台面的皮囊还有什么?她不知道夏枝野还是高中生吗?   宋厌越想越烦躁,直接出声:“夏枝野,你出来一下。”   夏枝野正在厨房里切着黄瓜,抬头从窗户看出去:“怎么了?”   “没怎么,你先出来。”   宋厌拿着快递,站在院子里,一脸有账要算的表情。   夏枝野做的亏心事太多,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辆车翻了,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慢条斯理地洗完手,擦干净,才走出去,问:“厌哥有什么指示?”   宋厌把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扔:“这是什么?”   夏枝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死亡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他当时知道了宋厌打算卖表的事情后就上闲鱼逛了一圈,一眼就发现了某个人间至甜小奶莓的ID。   二十万左右的欧米伽海藻绿腕表,九五成新,五万就打算卖了,说一句人傻钱多毫不过分。   夏枝野舍不得宋厌吃这么大的亏,更舍不得大少爷身上没钱用,于是就托夏瑜用她老公的名义买了下来。   想着等以后把宋厌骗到手了,感情稳定了,宋厌舍不得谋杀亲夫了,再把这块表交出来,一做坦白,二做惊喜,两全其美。   但没想到夏瑜居然把这块表给他寄了过来,还恰好被宋厌抓了个现行。   想起宋厌之前酒后吐真言时说过的暗杀自己的话,夏枝野开始飞速思考临死之前该怎么情真意切地表白一番才能让宋厌给他留个全尸。   然而宋厌却先一步开了口:“你这是什么意思?”   质询之意溢于言表。   夏枝野觉得这种时候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坦白从宽,以求酌情减刑,于是低声解释道:“我主要也是心疼你,看你把钱都借给商淮了,所以……”   “所以你就去招惹富婆?”   夏枝野:“?”   “我知道你不会做那种超过底线的事,但是你能保证别人也没有那种心思吗?我就问你如果真收了人家这么贵的礼物,你打算拿什么还?下海挂牌还是给人家当小奶狗?”   宋厌的语气里压着显而易见的烦躁和不满,音量却放得很低,应该是怕被刘奶奶和小麻将听见。   夏枝野突然觉得宋厌说的好像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   果然宋厌又故作一脸冷漠地接着说道:“本来有的话我是不想挑明的,但是看在小麻将的份上,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少去沾惹那些莫名其妙的人。你要缺什么就直接给我说,我借再多钱出去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总归不会比那些不知道图你什么的女网友差。”   夏枝野这算是彻底明白了宋厌在想什么了,忍不住笑道:“所以我们厌哥是怎么知道送我礼物的是女网友的?”   “网”字咬得微重,宋厌这才反应过来夏枝野还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他给富婆当陪玩的事。   为了捂住自己人美钱多的小马甲,只能冷着脸道:“之前和商淮他们一起开黑的时候猜的。”   “哦,这样啊。”夏枝野点点头,“不过猜得也不一定准。毕竟这年头,人美钱多的小富婆背后到底是女网友还是男网友可不好说。”   宋厌瞬间撩起眼皮。   夏枝野看着宋厌立马变得警觉的小眼神,轻笑一声:“我说的是沈嘉言。我那天发现人间至甜小奶莓是他了。”   宋厌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心虚了,板起脸:“反正不管男的女的,你都离远点。”   “行。不过你说的以后我缺什么就直接问你要,是真的假的?”   “真的。”   “那我能多嘴问一句吗?”   “有屁快放。”   “那些女网友给我送礼物是图我清纯美貌男高中生,那我们厌哥帮我又是图什么呢?”夏枝野笑着看向宋厌。   宋厌别过脸,避开眼神,语气很冷:“不图什么,就是单纯看在奶奶年纪大了,小麻将又还小,你父母又去世了,觉得你很不容易。”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啧。”夏枝野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贪图我的美色呢。”   宋厌没好气道:“我一个大男人贪图你个屁的美色。”   “男人怎么就不能贪图男人的美色了,你又不是没亲眼见过。反正你要是贪图我的美色的话我也不介意。”夏枝野看着宋厌,眉眼微弯,似笑非笑,“所以我们厌哥要不要考虑一下?”   那一瞬间,宋厌竟然觉得夏枝野眼神里的笑意似乎并不全然是不正经的调笑,以至于迎上视线的那一刻,心跳竟然错了半拍。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一脚踹开夏枝野:“别他妈什么玩笑都乱开,下次再说这种屁话别怪我揍你。”   说完就落荒而逃般快步走进屋内,全然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是想找夏枝野算什么账。   夏枝野笑着拿起手表,慢悠悠地晃回了自己房间,放进最顶层的抽屉里锁好。   打是亲,骂是爱,宋厌这么爱他,说明这块表迟早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而宋厌只觉得夏枝野这个人有毛病,一中午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吃完午饭,就躺在沙发上开始睡午觉,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   然而你越是讨厌某个人,某个人就越是会阴魂不散。   宋厌睡着睡着,迷迷糊糊地又做起了那天晚上那个梦。   梦里他依然在紧紧地缠着那人,渴求着他身上的味道和温度,并且一边清醒地意识到这样是羞耻的,一边又贪婪地放纵自己,而那人开始给予他温柔的回应,在光影里缓缓转过了身。   午后的阳光就那样从窗户中温柔又缱绻地落了进来,一点一点晕开那人的模样,深的眉,浅的眸,多情敛笑的眼,缀着小痣的鼻尖。   梦里的宋厌似乎并不意外眼前这人是谁,却也未曾选择推开,只是选择闭上眼,把梦里虚无的并不存在的感官一并交付于对方。   等醒来之时,背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一层冷汗。   待到意识彻底回笼,感受到身体某处的变化,宋厌才反应过来自己梦里都做了些什么。   起身冲进浴室,反锁上门,拧开水龙头,把热水器的温度调低,脱光衣服站在花洒之下,烦躁地捋了一把头发。   艹,这他妈都算什么事儿啊。   如果是早上他可以理解为是男生的正常生理反应,那这下午三四点的反应又算怎么回事?   而且他为什么会做那种梦,就算是青春期的男生荷尔蒙都旺盛得无处发泄,那对象怎么也不应该是夏枝野啊。   一定是因为夏枝野这个狗比东西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什么瞎话都乱说,搞得小胖他们真以为他俩有什么,自己也被心理暗示了,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所以万恶之源就是夏枝野那张没个把门的嘴。   宋厌得出结论后,人也冷静下来,关掉水龙头,才发现自己没带换洗衣服,而卫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根本没法穿,于是拿出手机,给夏枝野发了条微信:[给我送件衣服过来]   [大傻逼]:?   [YAN]:浴室。   一分钟后,浴室门就被敲响,宋厌把门打开一条缝,伸手接过衣服,然后就“砰”的一声重重关上。   夏枝野站在门外,有些好奇:“你大中午的洗什么澡?”   宋厌没好气道:“我乐意,用你家水了?”   夏枝野:“……”   宋厌:“……”   好像确实用他家水了。   略微尴尬的沉默后,宋厌死撑面子:“水费我转给你。”   说完,夏枝野的手机就震了一下。   拿起一看,收到[宋大喜]转账2.00元。   备注:[嫖资]   嫖资?   宋厌什么时候嫖自己了?   夏枝野不解地抬了下眉,门里的宋厌已经收起手机,穿好衣服,打开了门。   就梦里夏枝野的那种表现,哪怕算上水费,自己给他两块钱也足够两清了。   夏枝野却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这张脸第一次下海挂牌就值两块钱。   只是一抬头,看见新鲜出浴的香喷喷的宋厌,就顺手搭上宋厌肩膀,商量道:“要不我转你两块,你再嫖我一次?”   宋厌面无表情:“给你三秒钟时间把爪子拿开。”   “别嘛。”   “三。”   “搂一下怎么了。”   “二。”   “你身上好香,用的我的沐浴露?”   “一。”   “嘶——”   夏枝野十分夸张做作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宋厌手上压根儿就没用力,但听到夏枝野这口冷气,还是松开了手,没好气道:“知道疼下次就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   夏枝野活动了一下自己刚被宋厌反剪过的手腕:“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有必要避嫌。”   “?”   宋厌撩起眼皮:“还是你觉得因为你一天到晚瞎说些屁话动手动脚勾勾搭搭的,然后被人误以为我俩是对基佬,很有意思?”   夏枝野:“……”   他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宋厌,有的时候一个巴掌真的拍不响,比如宋厌此时此刻坐在自家沙发上身上穿着自己大了一号的卫衣这件事就十分惹人遐想。   但出于耙耳朵的基本素养,还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游乐园晚上我们还去吗?”   宋厌刚想说不去,就看见了已经早早穿好花裙子梳好羊角辫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看的小麻将。   小姑娘本来就又圆又大的一双眼睛,这会儿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着,对于一个嘴硬心软的人来说,杀伤力堪比核武器。   宋厌沉默三秒:“去。”   “好耶!”小麻将一个飞扑上前,直接从客厅门口跃到了宋厌怀里,“我最喜欢厌哥哥了,厌哥哥全世界最好看最善良最可爱!”   不愧是自己亲手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妹妹,这审美和自己如出一辙。   夏枝野十分满意这个小工具人的表现,但并不影响他出于嫉妒小麻将可以抱着宋厌蹭来蹭去的阴暗心理,而一把将她从宋厌身上拎了下来。   “行了,别撒娇了,自己去收拾自己的小书包,等哥哥换件衣服就出发。”   宋厌看了眼他身上穿着好好的针织衫:“有事没事儿换什么衣服?”   “换件去游乐园该穿的衣服。”   “?”   .   夏枝野所谓的去游乐园该穿的衣服,就是一件和漫威联名的钢铁侠卫衣。   等他换完后,宋厌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同款美国队长。   用夏枝野的话来说,就是去游乐园就要有游乐园的样子,宋厌也懒得跟他废话,反正穿什么都差不多,直接叫了车,带上小麻将往郊区而去。   这家游乐园刚开业不久,算是南雾目前面积最大,受众年龄最广的游乐园。   但小麻将年纪实在太小了,许多游乐项目都不能参加,除了亲子乐园的一些专门为小孩子设计的设施以外,就只有晚上的卡通人物游行表演和烟花秀。   所以他们出发得不算早,等到达游乐园的时候就已经将近傍晚,正好赶上亲子乐园的有奖互动竞赛,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家长小孩。   宋厌对这些还没腿高的小萝卜丁们没什么兴趣,双手插兜,随缘散步,小麻将却兴奋得不行,穿着个花裙子到处乱窜。   她人矮个子小,哪儿哪儿都能钻,一不留神就没了影子,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夏枝野只能一把把她捞起来单手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则拽过宋厌的手腕,防止某位臭脸大朋友也一不小心走丢。   宋厌突然被拽,刚准备让夏枝野放开,小麻将就凭借着坐在夏枝野的胳膊上优越视野,看着人群中间超级激动地“哇”了一声:“哥哥!哥哥!有公主和城堡!好大的公主和城堡呀!”   话音刚落,旁边的工作人员就拿着传单,上前笑道:“小朋友想不想要公主城堡呀?”   小麻将想都没想就重重点了点头,然而刚点一下,就又撅着嘴摇了摇头:“小麻将不想要。”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孩子,工作人员稍微有些惊讶,然后耐心温柔地问道:“小朋友为什么不想要呀。”   小麻将小声嘟哝道:“因为肯定好贵的,小麻将不想让奶奶多花钱钱。”   工作人员的笑瞬间更加温柔了:“没事的,小朋友,公主城堡不用买,只要参加我们的比赛,拿到第一名就可以带回家啦。”   小麻将眼睛瞬间就亮了:“姐姐,真的不用花钱钱吗?”   工作人员笑着点头:“嗯,真的不用。”   说着把手里的传单递了过来:“凭借门票就可以报名参加我们的亲子互动比赛,只需要两位家长和一位小朋友,凡是报名参加,就送每个参赛者家庭钥匙扣一枚,然后我们还设置了一等奖到六等奖共六个等级的奖项,一等奖就是小朋友喜欢的芭比公主和城堡模型一整套。”   夏枝野扫了一眼传单上的比赛项目,环视了一周身边那些带着小孩的年轻夫妻们,再看了一眼一脸冷漠满脸写着“你敢让老子参加老子就灭你满门”的宋厌,心中有了数。   “活动很有意思,但我们只有一位家长。”   “你们不是两个哥哥吗?”   工作人员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宋厌。   “他只是我同学。”   “没事,我们又不是查户口的,只要是陪同小朋友来的年满16周岁的大人都行。”   “不用了,我同学比较内向,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   工作人员发出遗憾地惋惜:“啊,这样啊,那太可惜了。这位同学真的不愿意参加吗?”   工作人员看向宋厌,宋厌刚准备开口拒绝,小麻将就可怜巴巴地垂下脑袋:“小麻将真的好想要啊。”   宋厌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被生生咽下,换成另外一句:“这个公主城堡可以直接买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不可以哦,奖品都是不能买的。”   小麻将的脑袋顿时耷得更厉害了,却又抱有一线希望:“厌哥哥真的不可以参加吗。”   夏枝野偏头看向宋厌。   宋厌:“……”   夏枝野安慰道:“没事,不想参加也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我回头多接些陪玩单子,给她买个差不多的回来就行。”   话音刚落,小麻将就当了真,连忙摇头:“小麻将不要野哥哥乱花钱,小麻将不要公主城堡了。”   夏枝野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事,野哥哥有钱,给你买个超大的好不好。”   “不要,小麻将有奶奶做的布娃娃,超级漂亮的。”   “真的不要?”   “……嗯。”小麻将把脑袋埋进夏枝野脖子里,不去看公主城堡,闷闷道,“小麻将真的不要,野哥哥,我们去其他地方玩好不好?”   夏枝野也没想到小麻将小小年纪这么懂事,想着回头给她买个更好的,抱着她转身就准备走。   然而刚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冷冷一声:“等一下。”   回过头,宋厌正面无表情看着他:“今天晚上的事情要是有第二个三中的人知道,我就跟你没完。”   “……”   夏枝野看着满脸暴躁不耐但又手上又老老实实地接过了报名表的某人,笑着应道,“行。”   于是半个小时后,玩了整整一天,已经筋疲力尽打算休息休息的小胖和孔晓晓一人举着一个甜筒,坐在米奇妙妙屋里,看着屋外高台上,一群恩恩爱爱的年轻父母中间,那两个穿着红蓝情侣服牵着同一个小女孩帅气得格格不入的男高中生,目瞪口呆。   小胖面容呆滞:“是我眼花了吗?”   孔晓晓双目放空:“如果你也问出了这个问题,那就说明没有。”   “所以他们居然连女儿都有了吗?”   “应该是的吧。”   “……”   “世界真奇妙。” 第45章 不行   半晌,孔晓晓反应过来,冷静道:“醒醒,他俩才认识多久,哪来的这么大女儿?”   小胖更加冷静:“晓姐,你才要醒醒,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们两个男的哪儿来的女儿?”   “……”孔晓晓,“对不起。”   是她忘记了男人其实不能生孩子。   “所以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胖忍不住问。   孔晓晓表示:“我也很想知道。”   于是两个人再次沉默地看向了窗外的舞台。   舞台上的宋厌也想问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和夏枝野正值体力和反应力最好的年纪,什么接力传水、合作投篮、你画我猜,体力和智力相比那些平时除了加班就是熬夜的社畜父母们简直呈现出碾压状态,轻而易举地就挺进了半决赛。   只要进入半决赛,最差也有个六等奖,至于能不能拿到小麻将喜欢的公主城堡,全看最后一个项目的名次。   宋厌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说服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就当这是一个趣味性主题运动会。   然而等挺进半决赛,和夏枝野一人牵着一只小麻将的手站在舞台上和其他五对年轻父母一起接受台下其他小朋友好奇的目光的洗礼时,还是觉得极度羞耻。   于是一张帅脸臭得差点把前排的小孩吓哭,另一头的夏枝野却还在风骚无比地冲着台下的一排镜头摆着Pose.   主持人看了一眼这对吸引了无数围观群众的帅气小男生,笑道:“我们这两位小同学表现得相当不错啊,果然年轻就有力量,希望接下来你们也能够再接再厉。当然,其他家庭也要加油哦,因为我们最后一项比赛——拯救宝贝,可是非常有挑战性的。”   说完,舞台后方的幕布落下,露出了搭建在亲子乐园中的六条赛道,赛道最那头是一方高高的攀岩壁,壁上是一排栏杆,栏杆后摆着小桌子小椅子。   主持人转身介绍:“待会儿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带着小朋友们去上面等待各位家长,家长们则需要闯过重重关卡,攀登上高峰,和我们的宝贝汇合。最终最先拿到宝贝们手里的小红花的家长,就是我们今天的一等奖获得者,所以家长们为了宝贝,冲吧!”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小男孩就大叫一声:“好耶!爸爸冲呀!我们一定是第一!打败他们!奥特曼!嘟嘟嘟嘟嘟——”   嘟着嘟着,一头撞上了一双笔直修长的腿。   一抬头,对上一张冷嗖嗖的帅比脸。   帅比低头看着他:“我们才是。”   小男孩:“?”   帅比面无表情:“我们才是第一。”   小男孩:“……”   小男孩父母:“……”   夏枝野:“……”   “抱歉,他这个人开玩笑的方式比较特别。”夏枝野眼看宋厌和小男孩大眼瞪小眼都要把人家孩子给瞪懵了,连忙一把把他拉了回来,然后好气又好笑地问了句:“他五岁,你也五岁?”   宋厌板着脸不说话。   男人之间的胜负,向来与年龄无关。   他虽然对这种看上去非常傻逼的亲子活动没有兴趣,但他这个人胜负欲一向很强,来都来了,就不可能输。   哪怕对方是个五岁小孩,也不能输。   可是他没想到主办方设置的挑战关卡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两个大男生的情况。   第一关,两人三足障碍跑,他俩身高腿长四肢协调身高差距最小,还算遥遥领先,没有压力。   然而等到了第二关,就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第二关叫“家庭顶梁柱”,所谓的顶梁柱就是要求其中一位家庭成员撑在地上做平板支撑,而另一位家庭成员则坐在他身上往正前方的靶子上扎飞镖,什么时候环数扎够三十环,什么时候就可以起来。   别人家都是一父一母,妈妈坐在爸爸身上,但他们俩这两个都超过一米八的个子,怎么看都不轻松。   夏枝野却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袖子捋上手肘,露出修长有力的小臂,然后就俯身趴在了地上:“上来。”   夏枝野的身段本来就极为优越,这会儿放在一堆已婚男士中间,更是肩宽腿长屁股翘。   ……   屁股确实挺翘。   宋厌也不知道为什么注意力就落在了夏枝野的屁股上。   而夏枝野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偏过头,微一抬眉:“怎么,被我完美的背影迷住了?”   “……滚。”宋厌面无表情地找茬,“凭什么是你做平板支撑?”   “那不然我一个一米八七一百四五十斤的人坐你身上,你那小身板受得住?”   宋厌:“……”   夏枝野笑了一下:“放心,我腰好,随便坐。”   明明从字面意思来看也没什么毛病的一句话,宋厌却总觉得听上去哪里有点不对劲。   但碍于周围还有小朋友,不好上演黄暴场景,只能忍住揍夏枝野一顿的冲动,冷着脸跨坐上了夏枝野的背。   宋厌再瘦,好歹也是个一米八的大男生,骨架摆在那儿,再轻也轻不到哪里去,感受到腰部骤然压下的重量时,夏枝野瞬间收紧了核心肌群。   而宋厌为了固定好姿势,保证准头,一手摁着夏枝野的背,一手捏着飞镖,双腿还不自觉地夹紧了夏枝野的腰。   那一瞬间夏枝野算是明白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明明就是给两根木头就可以钻出一片燎原火海的年纪,他非要拉宋厌来参加这种本来给情侣设计的互动活动干嘛。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拉着小胖混到了舞台最前方的孔晓晓,一脸欣慰地摇着头:“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   小胖:“……晓姐,你不觉得你的表情动作和台词搭配在一起十分诡异吗?”   孔晓晓目不转睛看着台上:“你懂什么,看你的比赛。”   比赛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   宋厌眼准手稳,手起镖落,五个飞镖,镖镖必达,很快就凑够了三十环,在其他对手还在努力争取不脱靶的时候,就已经飞快完成任务奔向了下一关。   然后彻底傻了。   第三关,两人合作过单杠。   要求两人面对面拥抱,不能蹲下,然后在不碰落横杆同时除了脚以外的其他身体部位也不接触地面的情况下,从横杆下方顺利通过。   夏枝野身高187,腿长117,横杆高度110,更别提还要带着一个身高同样超过了一米八的宋厌。   主持人也察觉到两人沉默的停顿,笑道:“看来我们的两位小同学遇上了难题啊,这个横杆你们打算怎么过呢?”   过个屁。   宋厌看着面前的横杆,算是明白了,人家这个比赛一开始就是为了给年轻父母设计来增进家庭和谐促进夫妻感情的,压根儿没他们俩大老爷们儿什么事。   然而想到自己答应过小麻将的事,不想让她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因为大人的食言而一次次失望,还是看向了夏枝野:“你柔韧性和核心肌群力量怎么样?”   “柔韧性一般,核心肌群力量你刚才应该了解过了。”   “……”   想到刚才自己坐在夏枝野身上,夏枝野做着平板支撑还能纹丝不动的样子,宋厌觉得平心而论的话,夏枝野的腰部力量确实挺不错。   “那待会儿我先过,你跟着我来,拽着点我就行。”宋厌轻描淡写地做了决定。   夏枝野看了看横杆的高度,又看了看宋厌的高度:“你行吗?”   “你不行?”   宋厌睨眼反问。   夏枝野:“……”   他发现某人今天的嘴有点利啊。   轻扫了下槽牙,笑道:“你试试我行不行。”   说着直接伸手揽过宋厌的腰,把他牢牢固定在了自己的跟前。   宋厌一慌:“你他妈干嘛?”   “你不是说你行?不提前做好准备工作怎么行?”夏枝野问得坦坦荡荡,理直气壮。   宋厌:“……”   操。   果然还是夏枝野比较不要脸。   而且这么面对面的一贴,感受到夏枝野身上熟悉的体温和柑橘调的气味,白日里那个荒诞至极的梦就又阴魂不散地浮现在眼前,也太他妈别扭了。   宋厌简直想一脚把夏枝野踹开,但想了想自己答应过小麻将的事,还是忍了下来,冷着脸道:“反正我行,所以要是过不了,就说明是你不行。”   夏枝野挑起眉梢:“要不你试试?”   “?”   试你大爷。   宋厌刚想骂人,夏枝野就又一本正经道:“要是试的这个方法不行,我就换下一个,不着急。”   “……”   那一瞬间,宋厌觉得夏枝野就是在说黄色废话还装无辜,可是他没有证据,而眼看着其他队也快赶上来了,只能先把这笔账记下,然后走到横杆前,双手紧紧攥着夏枝野腰间的衣物,然后背对着横杆往后弯下了腰。   两个十几岁的男生带着一个小姑娘在亲子乐园本身很扎眼,更何况这两个男生还都非常英俊帅气,所以几乎所有围观群众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   眼看着这关的难度,都已经开始遗憾这两个男孩子大概就要止步于此,却看见那个偏瘦些的男生竟然缓缓地向后弯下了腰。   少年的腰身有着一种单薄却不脆弱的坚韧感,一点一点向下弯出让人心惊的弧度,直至与地面平行,整个身形看上去就如同一尾被温柔从水中捧起的鱼。   而只有亲手捧起这尾鱼的人才能看见旁人永远无法看见的旖旎风景。   颀长白皙的脖颈向后极致伸展,颈侧的凹陷和凸起的喉结在灯光下显出暧昧的阴影,嘴唇因为动作的缘故而不自觉微张,衣物也因此上延,露出一截冷白细腻的肌肤和单薄得恰到好处的肌肉纹理。   夏枝野双手握住宋厌的腰,掌心贴上宋厌腰侧的肌肤,一时不知道是他的体温太低还是自己的掌心过烫,总归巨大的体温差异让他的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宋厌却没他这么多心思,只是攥着夏枝野的衣物,然后努力把身段放得更软更低,几乎已经到了极限的下腰的程度也没有犹疑,似乎是全然相信夏枝野的掌控力。   一直到等到确认高度可以完美通过的时候,才停了下来,叫了声:“夏枝野。”   “嗯。”   夏枝野似乎不需要他多的解释,双腿岔开站立,双手稳稳搂住他的腰,确保他不会因为失力而摔倒在地后,再缓缓向前俯身,以保证自己的高度可以安然无恙地从横杆下方通过。   两个人一个向后下腰,已经下到极致,另一个则向前俯身,搂住对方的身体,在承受住另一个人重量的同时还要保证两个人的平衡和高度,而横杆仅仅就在夏枝野上方不到两公分的距离,随时可能触碰掉落。   围观群众光是看着就紧张得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同时又有些不解和着急。   就现在这种姿势,两个人的高度的确都比横杆低了,但是宋厌这种下腰的弧度已经完全没办法再往后挪动步伐,更别说两个人一起通过横杆。   现在僵在这儿,不上不下的,除了干着急以外,整个儿就是一个大写的困境。   两个人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   看来腿长有时候也是一种无法和解的过错。   小胖刚想叹口气,然而还没来得及叹出来,就随着瞳孔的放大突然变成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卧槽!”   这两人居然还能这么玩的?! 第46章 傻子   几乎是在夏枝野压低身子的一瞬间,宋厌双手就从攥着夏枝野腰间的衣服的姿势变成了环抱住他的上身,然后一个腹部收力,双腿就上抬缠住了夏枝野的腰。   夏枝野的腿部前方没了阻碍,于是在搂紧宋厌的同时,右腿往前一迈,上身往右侧一压,抱着宋厌一起从横杆下方堪堪擦过,然后立即收回左腿,一个转身,两人瞬间完美通关。   这个过杆对宋厌和夏枝野来说难就难在男性的骨骼重量远远大于女性,而柔韧度又差很多,所以其他一男一女可以采用的直接抱起来再蹲下身过杆的方式并不适用于他们。   因为这样需要承重的时间格外长,对下肢力量的要求也就格外的高,而且把压力都施加在了夏枝野一个人身上,通关难度自然增加。   所以宋厌选择了先把自己的身形和夏枝野的高度都控制在可以稳稳通过的情况下,再让夏枝野抱住自己,然后凭借夏枝野的瞬间爆发力,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快速从横杆下方通过。   从寸步难行到完美通关,仅仅就在一两秒间,台下围观的小孩和家长们骤然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和欢呼。   然而这个方法快归快,却重在一个瞬时发力,等发力一完,两人立马失去平衡,摔倒在垫子上。   宋厌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严严实实被夏枝野压了上来,而他的双手还搂着夏枝野的脖子,双腿还缠在夏枝野身侧,身体更是紧紧贴在一起,交颈相绕,暧昧相拥。   这个场景看在其他纯洁的小朋友和家长眼里只是两个年轻男生挑战成功后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但看在昨天还试图帮两人捂柜门的小胖眼里就只剩下一声大大的“卧槽”。   这两人大庭广众之下就玩这么开?!   而这声“卧槽”精准无比地穿过人群的重重声浪落在了宋厌和夏枝野耳里。   于是宋厌的动作停住了。   夏枝野的动作也停住了。   那一刻他们两个的脑海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杀小胖到底犯不犯法。   而小胖对此一无所知,“卧槽”之后只觉得宋厌和夏枝野真勇敢:“厌哥!野哥!你们好样的!真男人就要坦坦荡荡不畏惧异样的眼光!冲啊!我会带着鲜花在胜利的终点迎接你们!!!”   所以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不仅要让你社死,还要让你连名带姓永世不得超生的社死。   宋厌在想好晚上把小胖埋在哪儿后,冷冷看向夏枝野:“我给你三秒钟,从老子身上起开。”   夏枝野立马利落起身,伸手想去拉宋厌。   宋厌直接一巴掌打开,准备自己起身,然而刚刚站起,腰后就传来一阵拉扯的痛感,眉头不禁蹙起。   夏枝野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烦。”宋厌冷冷扔出一句,把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扣,然后就双手插兜,径直快步往最后一关攀岩走去。   最后一关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就是最简单的攀岩冲刺。   其中一方先上,另外一方再上,然后一起敲响终点的锣鼓,就可以彻底结束这个操蛋的比赛。   夏枝野看了一眼岩壁的高度,又看了一眼呼吸还有些重的宋厌,接过安全绳:“我先上吧。”   这样可以先探探路,也可以让宋厌多休息会儿。   宋厌没反对,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块岩壁毕竟是设在亲子乐园里的岩壁,虽然看着有些高,但实际上支点设置十分简单,难度系数并不高,夏枝野四肢修长又协调,没几下就爬了上去。   旁边那对五岁小孩的父母也顺利到达了最后一关。   宋厌和那位年轻父亲同时系上了安全绳。   工作人员握着宋厌腰间的保险扣上下一抬,宋厌没忍住,又皱了一下眉。   腰部后方肌肉拉扯的疼痛感有些剧烈,应该是热身活动没做好,刚才一下又用力过猛,就给抻着了,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   旁边的年轻父亲注意到他的表情,关心地问了句:“小同学,没事吧?”   话音刚落,头顶上方就传来一声奶里奶气的加油:“爸爸加油!我想要奥特曼!嘟嘟嘟嘟——”   抬头一看,小男孩正趴在栏杆后面,朝着下方做了一个奥特曼的经典十字动作。   年轻父亲立马往后退了一步,回敬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姿势:“爸爸收到!请儿子在M78星云乖乖等待爸爸的胜利到来!”   “儿子也收到!爸爸加油!”   等到小男孩乖乖被工作人员带回安全地点。年轻父亲才恢复正常状态,冲宋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儿子就喜欢这个,没办法,不然我跟他妈也不会来参加这个比赛了。”   宋厌看着对方已经彻底被汗水打湿的领口:“奥特曼好像是二等奖?”   “嗯,对,二等奖,如果是一等奖的话我可能现在已经在拉着你打架了。”   宋厌:“?”   年轻父亲笑道:“真的,没开玩笑,答应了我家那小子给他拿到奥特曼,我这个当爸的就怎么都要努力做到,不然大人如果食言了,小孩会很失望的。”   大人如果食言了,小孩会很失望的。   宋厌低头试了试安全绳,垂下眼眸:“你对你儿子真好。”   “嗐,当爸的不都这样吗。”   年轻父亲一脸骄傲又幸福的笑容。   宋厌没再看他,只是转身伸手抓住了上方的一处凹陷,然后踩上一方突出的岩块,开始往上攀爬。   以前在北京的时候,射击滑雪攀岩这类运动都接触过一些,所以这种难度的岩壁对他来说并不是问题。   只是每一次的发力都会扯得腰部发出剧烈的疼痛,于是每爬一步,都不得不停下来缓一缓,等到那阵最剧烈的疼痛过去后,才又继续往上攀登。   起初还能强行忍耐,然而越到后面,越反复拉扯,疼痛越剧烈,每选中一个有效支点,就需要停下来缓一缓,以至于就连隔壁明显已经有些本力透支的年轻父亲也很快超过了他。   最开始夏枝野还以为是宋厌从来没攀过岩,所以才有些生疏,然而等到他越来越往上,夏枝野才越来越觉得不对。   宋厌的运动神经他是见识过的,就算再生疏,动作也不至于这么迟缓笨重。   小胖和孔晓晓也已经从后台绕了上来,低头一看下面两人的进度:“厌哥是不是状态不太行啊。”   夏枝野想起刚才起身时宋厌微蹙起的那一下眉,朝下方低声问道:“宋厌,有没有不舒服?”   “没。”宋厌说完手臂用力一收,带着身子又往上爬了一步。   然而腰间传来锥心的剧痛实在有点扛不住,只能再次踩着两块凸石停了下来,手上抓着两块较近的支点,胳膊微弯,低下头,把头埋进了臂弯的阴影之中,深深呼出一口气。   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宋厌。”   夏枝野加重了语气。   宋厌才又抬起了头,然后冷冷扔出一句“我没事”,就又继续往上攀爬。   然而那位年轻的父亲爬到了终点,看连夏枝野担心的神色,喘着气道:“我觉得你朋友可能是身本哪里不舒服,我刚看他脸色惨白惨白的,额头上到处都是汗。”   夏枝野听到这话,心中一紧,直接俯身冲下面喊道:“宋厌,停下!”   宋厌却像没听到似的,继续埋头往上。   “宋厌,马上停下来,然后抓住安全绳,我让工作人员放你下去。”夏枝野的语气是少有的严肃不悦。   宋厌却还是像没听到一样,只是机械地重复着身体的动作。   腰部肌肉的刺痛一下又一下地拉扯着,疼得他只能狠狠咬紧牙根才能忍住不发出呻吟,每攀登一步就像受了一次重刑一样,有几次甚至疼到了差点抓不稳终点,而距离终点还有足足一半的路程。   宋厌不是没想过放弃。   但是他答应过小麻将,要给她拿到公主城堡,就一定要做到。   这是大人对小孩的承诺,一定不能食言。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当一个小孩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大人的承诺,最后却只等来一场空的时候,心里会有多失望,多难过。   他曾经也在游乐园空欢喜过一场,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去游乐园,也是最后一次去游乐园,所以即使只是一个很小的承诺,他也不想食言。   他不想成为那种他最讨厌的那种大人。   宋厌紧紧咬住唇,试图强行用心理暗示屏蔽五感,不去听那些着急担忧的关怀和劝阻,也不去想终点还有多远,只是忍着剧烈的疼痛,一点一点往上爬。   十步,九步,八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等终于到达顶峰,跨越过终点栏杆的那一刻,所有被强压下的感官才汹涌袭来。   疼痛瞬间压得宋厌无法站立,扶着栏杆就试图往地上坐去,然而却被一双手直接捞进了怀里:“哪儿不舒服?”   语气压着明显的不悦和生生忍住的心疼。   宋厌故作无所谓地推开他:“没什么,就是腰好像拉到了……操!夏枝野你他妈有病吧!放老子下来!”   宋厌还没说完,就被夏枝野直接被打横抱起,忍不住怒骂出声。   然而夏枝野根本不听他的,只是偏头问工作人员:“你们园区的医疗室在哪儿?”   工作人员忙道:“就在入园检票口,中心城堡正对面的方向,我让观光车送你们过去。”   “嗯,谢谢。”夏枝野回头看向小胖和孔晓晓,“你们两个帮我照顾一下我妹妹,我先送宋厌去医疗室。”   说完就抱着宋厌上了观光车。   把宋厌放到座位上的时候,宋厌一脚就想把他踹下去,然而刚刚抬腿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夏枝野脸色瞬间更加不好了,摁住他的肩:“老实点,别乱动。”   说完就去撩宋厌的衣服下摆。   宋厌连忙打开他的手:“你他妈干嘛!”   夏枝野忍着把某人摁在腿上揍一顿屁股的冲动,把他转过去:“看你腰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没有。”宋厌现在就怕和夏枝野肢体接触,感觉到夏枝野马上就要摸上自己的腰了,连忙反手去扯衣摆。   夏枝野却只剩担心,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就摁在一旁不准动:“没有就给我看一下。”   宋厌急了:“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我刚才问你有没有事,你说没事,结果呢?”   夏枝野想起刚才宋厌疼得惨白惨白的脸色,心里就疼得揪得慌,偏偏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但不让宋厌意识到这个错误的严重性又怕他以后再犯,语气难免就重了几分。   宋厌习惯了夏枝野的好脾气,头一回见他这样,本来就因为疼痛很不舒服,结果夏枝野不但没哄他,还凶他,一下就有点说不清是委屈还是生气的情绪。   语气也就冷了下来:“我有没有事和你没关系,犯不着向你汇报。”   “你是因为我才参加的这个比赛,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你别想太多,我参加比赛只是心疼小麻将,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你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我们不熟。”宋厌越说声音越冷淡。   夏枝野直接给气笑了:“行,我们不熟,那我就问你假如今天你这腰废了打算怎么办?”   “我自己的腰,废就废了,关你屁事。夏枝野,我们才认识两三个月,你能不能别总是管天管地的,你又不是我的谁。”   “你说你腰废了关我什么事?那我问你,我有没有钱,吃不吃得上饭,有没有被哪个富婆欺负又关你什么事?你又是我的谁?”   “……”   “所以宋厌,你今天说这些话是因为你是个傻子吗?”   “……”   宋厌扯着衣摆的手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再动。 第47章 表白   明明是一句应该被宋厌暴揍的话,然而那一刻宋厌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有一种没来由的心虚,不想让夏枝野再把后面的话接着说下去。   尽管他也说不清这种心虚究竟来源于什么,但是潜意识的本能超过了清醒的情绪认知,他总觉得后面的话是夏枝野不该说的,也是他不该听的。   好在观光车正好到了医疗室,他扒开夏枝野的手:“你他妈才是傻子。”   然后长腿一支地,飞快地从观光车上逃了下来。   结果速度太快,动作太猛,刚一着地,腰就疼得一软,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幸亏被一双熟悉的手掌稳稳架住。   “还跑么?”   夏枝野的语气像是有点生气,又像是有点好笑。   宋厌板着脸:“松开。”   “你就继续倔。”夏枝野这次丝毫不屈服于宋厌的淫威,直接一把架起宋厌就把他放到了医疗室的床上,“医生,他腰好像拉伤了,麻烦帮忙看看。”   宋厌才再一次意识到,如果单纯比体力的话,他应该是真的打不过夏枝野,索性趴在床上,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假装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去逃避接下来有可能进行的一切对话。   夏枝野倒是第一次看见日天日地拽上天的某人呈现出这种鸵鸟姿态,站在床边,看着他的腰因为医生的按压疼得一抽一抽的,轻磨着后槽牙,真想把某人当场拎起来教育一顿。   不过幸好情况并不严重,医生很快做出专业判断:“就是最轻微的拉伤,待会儿给你们拿冰袋敷一下,再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夏枝野还是不放心:“但他看上去挺疼的。”   “怪谁?”医生直接一个反问,“再轻微的拉伤都需要休息,不好好处理就算了,还跑去攀岩,他不疼你疼?”   说着扔下一个巨大的白眼,就转身出门去拿冰袋。   夏枝野总算放心了些,看着宋厌整个儿脑袋埋进枕头里后仅剩在外的那点儿耳朵尖尖,蹲下身,凑近宋厌耳朵,低笑了声:“我确实疼。”   宋厌耳朵一抖。   夏枝野:“我心疼。”   宋厌:“……”   冰封的三秒沉默后,宋厌坐起身咬牙切齿地抄起枕头就往夏枝野脸上砸去:“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土!”   “土吗?我还有更土的,你要是想听……”   “闭嘴!嘶——”   宋厌还没揍完,就又倒吸一口冷气。   正好撞上医生拿着冰袋进来,看见这个病人居然还试图在医疗室里行凶,立马垮下脸来:“你再揍一个试试?你再揍一个可能你下半辈子都要躺床上了!”   “那到时候就只有我伺候你了。”夏枝野撑着下巴,仰着头,十分不要脸地弯眼笑了一下。   宋厌坐在床上,抄着枕头,恨不得直接把他给捂死,但是介于还有第三方在,只能咬牙切齿地重新趴回床上。   医生帮他把冰袋敷上,然后示意夏枝野过来帮忙摁住:“敷20到30分钟就行,回家后晚上再敷一次,明天白天再敷一次。”   “好,没问题。”   夏枝野看着还算可靠,医生也就放心离开。   刚刚带上门,宋厌就飞起一脚踹上夏枝野:“给老子走开!”   然后就被夏枝野轻而易举地捉住脚腕,摁了回去:“你再动我就坐你腿上。”   “……”宋厌脑补了一下场景,“夏枝野,你有病吧?”   “你说说到底是谁有病?”夏枝野理直气壮地反问,“是谁明明都知道自己已经拉伤了还非要攀岩然后被架到这儿来大冷天的敷冰块?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宋厌自知理亏,选择沉默躺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等腰好了,他再揍死夏枝野也不迟。   “所以你能给我说说你到底为什么非得坚持爬上吗?”夏枝野不觉得宋厌是这么冲动不理性的人,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会导致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低声问道。   宋厌则趴在床上,垂着眼睑,遮住眸底情绪,答得冷淡:“没什么,就是不想输给那个奥特曼。”   “是为了小麻将?”   夏枝野根本不信宋厌说的鬼话,直接问。   宋厌否认得很快:“不是。”   夏枝野点点头:“那我回头就告诉小麻将她的厌哥哥为了满足她的愿望而身负重伤,让她内疚难过一辈子。”   “?”宋厌回头看向夏枝野,“你是听不懂人话?”   夏枝野把冰袋翻了一个面:“那也得你先说人话。”   “……”   宋厌看出来今天这事儿夏枝野是动了真格的了,自己糊弄肯定是糊弄不过去,又不想夏枝野重新提起别的事情。   于是就又重新趴了回去,“不是为了小麻将,是为了我自己。”   声音半捂在枕头里,听上去有点闷也有点远:“这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园。”   夏枝野摁着冰袋的手微顿。   “小时候我妈总是在生病,我爸不怎么管我,我就从来没去过游乐园,每次看到其他小朋友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游乐园我都很羡慕,所以我就吵着闹着要他们带我去。”   “那天我爸好像心情很好,答应了周末带我和我妈一起去,所以我妈心情也很好。”   “我还记得那天北京的天特别蓝,我妈打扮得特别漂亮,还给我换了小礼服,我们就在家等我爸,结果一直等,一直等,最后等到他和别的女人一起上电视出席活动。”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妈,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游乐园。”   “也不是排斥或者觉得有阴影,就只是单纯的小时候很想要的东西,得不到,长大后,就不想要了。”   “所以我不想成为我爸那种大人,也不想让其他小孩失望,就这么简单。”   轻描淡写落下的话语,像是旁观者在冷静讲述别人的故事,并不在意,也无谓至极,然而等到付之于行动时,却多了某种谁也不能理解的固执和别扭。   夏枝野摁着冰袋的手指被冻得有些发僵。   宋厌听他半晌没动静,回过头,看见他正低垂着眼睑像是在发呆,问:“想什么呢?”   夏枝野抬起眼眸:“没什么,就是在想烟花秀好像要开始了,想去看吗?”   “?”   没等宋厌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夏枝野就放下冰袋,替宋厌理好衣服,然后半抱半哄把他拽了起来,牵着手就往外走去。   宋厌全程只是有点懵地任他摆布,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在他想象中,他说完这段话后,夏枝野要么说些安慰怜悯的话语,要么就骂他几句傻子。这么毫无反应像是没听到自己那一大段话一样,又是个什么意思?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夏枝野牵着走在了夜幕降临之后灯光煦暖明亮的童话街上。   周围人来人往,腰在冷敷过后已经没那么疼了,只是被夏枝野十指相扣的右手烫得灼人,两个人腕骨间那对情侣手链也明显得扎眼。   宋厌甩了一下手,想挣开,夏枝野的手指却收得更紧了。   两个大男生穿着同一款的盾铁卫衣手牵着手在游乐园里走着怎么看怎么惹人注目,   注意到周围几个女孩儿不带恶意的捂嘴偷笑,宋厌觉得耳根有点发烫,咬牙切齿,恶狠狠道:“夏枝野,你想干嘛?”   “带你去看烟花秀。”   夏枝野答得自然而然。   宋厌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看烟花秀了?”   “不是说小时候没看过?”   “看过日本烟火大会的。”   “和谁一起看的?”   “夏令营的老师。”   “那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夏枝野顿住脚步,回过头,笑道:“因为这次是和我一起在游乐园看的。”   童话街的尽头就是河岸,河岸对面就是表演烟花秀的城堡。   河风轻柔吹过,撩起点儿额发,童话街的灯光落进浅褐色的眸子里,顺着眼尾轻轻上挑,像试图蒙骗良家书生的狐狸精,故意做出温柔又勾人的模样。   宋厌:“……”   艹。   他的心脏果然不好。   为了避免自己真的得心脏病,求生意志让宋厌一把甩开夏枝野的手,然而却在拥挤的人群中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小不点。   小不点噗通一声,一个屁股墩儿就坐在了地上,眼泪哗的一下就要流下来了,宋厌忙蹲下身想要去哄。   但一双折着商务衬衫袖口的胳膊先他一步把小不点温柔而又有力地抱了起来:“宝宝不哭,爸爸抱抱。”   旁边穿着裙子披着男士西装外套的女士也忙递上一串棉花糖:“宝宝不哭,妈妈喂你吃糖糖好不好。”   小不点的眼泪瞬间变成鼻涕泡,咧嘴笑道:“好!”   宋厌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抱歉,是我不小心。”   只穿了一件衬衫和西装裤的男士低沉笑道:“没关系,小孩子没那么娇气,不用放在心上。”   说完就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妻子,往更安全的方向靠了靠。   明明是成熟稳重至极的商务男性,脑袋上却戴了一顶闪闪发光的米奇耳朵发箍,显然是为了和妻子的米妮耳朵还有宝宝的唐老鸭小帽子凑成一对,妻子则高高举着棉花糖,笑着喂给身边的一大一小。   只一眼看着,就知道是再幸福不过的一家三口。   这是宋厌这辈子从未体会过也不可能再体会到的温情。   比如他从小到大就是不能哭的。   因为小时候一哭,妈妈就会发疯。   长大了再哭,宋明海会骂他废物。   所以这种场景他最好别去看,反正也已经过了最想要这些陪伴和纵容的幼稚年纪,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   宋厌别过视线,伸手把卫衣帽子往脑袋上一兜,眉眼匿于阴影之中,只露出瘦削冷硬的下颌和略微绷紧的唇线。   夏枝野看在眼里,心底无声地跑了口气,揉了一把他的帽子,低声道:“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   没说完,就被宋厌打断:“敢买橘子你就死。”   “……”   真是一点都不配合。   夏枝野轻笑一声,“放心,我不买橘子,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   说完就穿过密密麻麻拥挤的人群往外面挤去。   宋厌觉得莫名其妙,转过身,趴着栏杆,看向对面的童话城堡。   小时候想象中总觉得游乐园是全世界最神秘的地方,只要到了游乐园就好像进入了童话世界,所有人都笑得很幸福。   而事实上好像也的确如此,身边人群嘈杂拥挤,有的是一家三口圆圆满满,有的是小情侣恩恩爱爱,再不济也是插科打诨的少年少女们热闹地嬉笑怒骂着。   只有他一如既往地在人群中显得很多余。   所以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答应夏枝野来游乐园,又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被他带来看什么烟火秀。   宋厌觉得烦躁,转身想走。   刚刚被他撞倒的小不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蹭到了他身边,戴着唐老鸭的小帽子,抓着棉花糖,仰着小脑袋,眨巴眨巴眼:“哥哥没有爸爸妈妈的吗,怎么会一个人呀?”   尽管知道在这种两三岁的小不点里人际关系可能只限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问出这话的意思也不是在骂人,但是宋厌那一刻还是觉得有点遭受暴击。   他低头看着小不点,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从身后搂住了,紧接着耳侧就传来懒洋洋的一声:“哥哥有大哥哥,他不是一个人。”   那一刻,宋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夏枝野这话似乎不是在回答小不点,而是在对他说的。   他偏过头,果然正好对上了夏枝野那双招人带笑的眼,心跳蓦得一快,仓惶避开视线:“当着小孩的面,说什么瞎话。”   “我说什么瞎话了?”   夏枝野搂着宋厌的肩,偏过头去瞧他,“怎么,我们厌哥是害羞了。”   宋厌想直接骂“滚你妈的”,但奈何旁边还有个奶呼呼的小不点,只能忍着骂人的冲动,一巴掌把他打开:“别烦我!”   “把这个戴上我就不烦你。”   “?”   宋厌微一抬头,视线从帽檐下方压过去,然后就看见一团硕大的棉花糖和一个米奇发光发箍正在他跟前轻轻晃着。   “……滚开!我不戴!夏枝野我打人了啊……唔。”   宋厌骂人骂到一半,嘴巴里突然被塞了一块浅粉色的棉花糖。   草莓味儿的软绵糖丝在舌尖划开,浸透味蕾,本来有些甜得有点发腻,却恰到好处地驱散了原本有些泛酸的苦意。   而在他这一怔愣的时间,夏枝野就把米奇发箍隔着卫衣帽子套在了他的头上。   宋厌反应过来,气得想直接踹死夏枝野,然而抬头的一瞬间却看见了夏枝野脑袋上戴着的大大的米妮发箍,衬着一米八七的大男生,竟然莫名有点可爱。   而这个很可爱的大男生还在笑着看着他:“不错,我们厌哥果然天生丽质,戴什么都好看。”   于是宋厌心里那口气莫名就梗在了那里,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只能冷声扔出一句:“你又发什么神经。”   “没什么,只是觉得别的小朋友有的,我们宋厌小朋友也要有。”夏枝野垂眸看着他,眉眼微弯,笑得散漫又纵容。   那一瞬间,那种莫名的心虚和慌乱又涌上了宋厌的心头,他不想去正视这种情绪,也不想听夏枝野继续说接下来的话。   他一把扯下头上的发箍,冷着脸往夏枝野手里一塞:“我说过了,小时候不想要的东西长大了就不想要了,你听不明白吗。”   说完就转身挤进人群,试图离开这个热闹得和他格格不入的地方。   手腕却被熟悉的温热掌心一把抓住:“刚才那块棉花糖甜吗?”   没头没脑的一个问句,宋厌微顿了一下。   然而他没回答,就已经是最明显的答案。   “所以你看,小时候想要的东西,长大了就未必不想要了。”   “夏枝野,你到底什么意思?”   宋厌问得很冷。   夏枝野答得耐心温柔:“我的意思是不要因为小时候想要而得不到,长大后就因为害怕得不到而说自己不想要。”   比如糖。   比如玩具。   比如爱和陪伴。   “宋厌,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一点都不丢脸,没必要逃避。”   “我没有逃避。”   “那你回头。”   “……”   宋厌心里已经烦乱得恨不得立即从这里消失,也不知道自己回过头会面对什么。   但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回过头,就永远没有办法向夏枝野和他自己证明他就是单纯的不想要而不是逃避。   于是他转过身,看向了夏枝野,神情平静而漠然:“夏枝野,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非……”   “因为我喜欢你。”   宋厌质问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他愣了愣,看向夏枝野的眼神充满了茫然和不可置信。   而夏枝野只是垂眸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笃定又温柔,似乎是不打算给他留下任何逃避的余地。   “宋厌,我喜欢你,是那种想把你想要的喜欢的全部都给你的那种喜欢,所以在意你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在意你健不健康,难不难过。在意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宋厌,这些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时钟正好敲响第八下。   烟花在夜空中以最绚丽又决绝的姿态轰然炸开,再纷纷扬扬四散落下,所有人都为之鼓掌欢呼。   只有人群中的少年在那一刻听见了那一句他最终没能躲开的喜欢。   夏枝野说得对,他不是不想要,只是想逃避。   可是喜欢他的那个人却远远比他勇敢。 第48章 答案   宋厌反应过来夏枝野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跑,然而却被夏枝野一伸胳膊拦腰捉了回去。   人群拥堵,宋厌施展不开,又不想闹出动静,只能被夏枝野双手扣着腰按在身前,戴着卫衣帽子低着头,一言不发。   夏枝野看了一眼低头装死的某人,轻声笑道:“我说了这么大一段表白,你一点表示都没有就想跑?还有没有点良心?”   宋厌不说话,只是伸手把卫衣帽檐压得更低了,彻底遮住眉眼,好像只要他眼前一抹黑,夏枝野就看不到他一样。   有些人平时有多拽,关键时候就有多怂。   夏枝野偏不让他怂,伸手把卫衣兜帽给他拎起来一点儿,俯身一看,正好看见兜帽下方那张已经红到了耳朵根的漂亮小脸。   夏枝野轻笑一声:“看把我们厌哥给热的,都快蒸熟了。”   宋厌打掉夏枝野的手,拽着帽檐前方,重新狠狠往下一压,誓不给夏枝野看见自己的脸。   夏枝野知道他脸皮薄,但平时每次被逗得不好意思了就是虚张声势的揍人,这次却害羞得很怂,看来起码是不排斥的。   于是得寸进尺地又把宋厌的帽子拎了起来,露出那张又红又臭的小脸,笑道:“怎么,我们厌哥怂了?不敢说话了?”   “你他妈才怂了,老子就是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宋厌,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很认真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夏枝野打断宋厌,低头看着他,神色里没有了平日里的散漫不着调,认真而郑重,“所以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夏枝野的语气认真得让宋厌也不由自主地也抬头看向了他。   他身后的夜空烟花正在绚烂盛开,很好看的一双眼睛褪去所有松懒玩笑,只剩专注温柔以及一种莫名的深情。   时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在两人之间流逝。   似乎在传递着某种心照不宣的语言。   宋厌觉得以及的心跳似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仿佛在某一瞬间就会说出某个荒唐而冲动的答案。   然而就在心跳即将达到阈值的前一秒,他听到了脆生生的一句:“哥哥!”   那一刻,宋厌好像意识到什么,他问夏枝野:“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夏枝野点头:“嗯,我妹。”   宋厌:“……”   僵硬地回过头,果然看见了拥挤的人群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过来了杵一胖一美一小三个熟悉的身影。   三个熟悉的身影也看见了紧紧相拥的他们。   短暂而诡异的沉默后。   其中胖的那个一把捂住小的那个的眼睛,痛心疾首:“孩子还在呢!你们注意点影响!”   宋厌:“……”   操。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小胖第一次在他的雷区蹦迪的时候就直接把他埋了。   一把推开夏枝野,低头把帽子一扯,想假装谁都不认识,转头就走。   然而刚迈一步,却发现腿上长了个小秤砣,低头一看,小麻将正一手抱着小腿,一手举着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小野花,奶呼呼地叫了声:“厌哥哥!花花!”   宋厌:“?”   小麻将又把花举高了点:“花花好看,送给厌哥哥。”   宋厌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胖就连忙道:“快拿着吧,她费劲吧啦摘的,护了一路,谁都不给,我连碰都不能碰。”   宋厌有点不自在地蹲下身接过了那朵小野花。   然后小麻将趁机抱住他的脖子,使劲吹了两口气:“他们说厌哥哥痛痛,小麻将给哥哥呼呼,哥哥就不痛痛了。”   宋厌觉得心里软得厉害,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厌哥哥不痛。”   “那厌哥哥抱抱。”   小麻将也不知道宋厌到底哪里痛,痛到什么程度,只知道抱抱就是人类幼崽可以给予大人的最大的安慰,于是脑袋一歪张开了自己短短的双臂。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么可爱的幼崽。   宋厌忍着腰疼,刚打算伸手去抱,旁边就插过来一双胳膊,架着小麻将的胳肢窝就把她拎了了过去:“厌哥哥累,野哥哥抱,好不好。”   “好。”小麻将奶声奶气地应了一声,搂紧夏枝野的脖子,“那厌哥哥累了,我们就回家家好不好。”   “嗯,好。”夏枝野替小麻将理了理额发,又偏头看小胖和孔晓晓,“你们呢?”   孔晓晓抱着公主城堡的超大礼盒:“我们已经玩了一整天了,也要回去了。”   “正好我们叫了两辆车,我送孔晓晓回去,厌哥跟你们回去。”小胖安排得明明白白。   宋厌却冷着脸:“我自己回宿舍。”   “你打得到车吗?”   小胖灵魂一问。   宋厌低头点开打车软件一看,排队187,预计排队时长2小时30分钟。   小胖一副料事如神的模样:“我可是今天早上出门就预约的车,现在打根本打不到,所以厌哥你就跟野哥回去吧。”   夏枝野抱着已经有点困兮兮的小麻将,偏头朝宋厌慢悠悠道:“你如果想继续排队的话,我和小麻将留下来陪你。”   “……”宋厌怀疑夏枝野在道德绑架,并且拥有证据,但又拿他没有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坐上副驾驶,“师傅,先到载酒巷,再到南雾三中宿舍。”   夏枝野低头笑了一下,也没阻止,把小麻将放上后座,然后从孔晓晓手里接过公主城堡,刚准备上车,小胖叫住了他。   “主办方给你们拍的。”小胖掏出一张照片递了过来。   照片上一个穿着蓝色卫衣的冷脸少年和一个穿着红色卫衣的风骚少年牵着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站在灯光下,场面温馨又和谐。   本来还在遗憾没能够一起去领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张照片。   夏枝野顺手收好:“谢了。”   “没事。”小胖拍了拍他的肩,“你们的事兄弟会替你们保密的,放心吧。”   “……”   夏枝野微顿,然后笑了,“行,谢了。”   坐上后座,带上车门,发现前排副驾驶的某人已经靠着窗闭上了眼,看上去像是因为太困,所以一上车就睡着了。   然而睫毛随着车门的关上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夏枝野勾了下唇角,也没戳穿他,车辆安静地向载酒巷驶去。   等停在最里面那间小巷子前时,宋厌准时醒来。   刚准备开口让司机掉头,小麻将就冲着出来接他们的刘奶奶喊了一句:“奶奶!厌哥哥受伤啦!”   宋厌:“……”   这兄妹俩都是土匪流氓吗。   宋厌根本来不及唆使司机逃离现场,就被刘奶奶一脸着急地从车上拖下来,一路拽进屋子。   上上下下检查一翻,确认了宋厌没有其他问题后,才一边骂着夏枝野,一边摁着宋厌给他推拿涂了药。   末了,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宋厌晚上一定要在这儿睡,明天一早好再给他推拿一次。   宋厌全程没有任何插话的余地,等他终于从刘奶奶的魔爪下面解脱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送进了夏枝野的卧室。   宋厌裹着满身的药酒气,呆呆地站在房间里。   夏枝野倚着房门,看着他笑道:“你睡里面还是我睡里面。”   宋厌绷着脸:“我睡沙发。”   夏枝野点点头:“想睡沙发之前可能得先回答我的问题。”   宋厌装傻:“什么问题?”   “你确定要我在重复一遍?我倒是也不介意。宋厌,我喜……”   “闭嘴!”   宋厌恼羞成怒,直接打断。   夏枝野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笑着走到他跟前,垂眸问道:“所以宋厌小朋友现在可以给我一个答案了吗。”   可是他能给出什么答案呢。   宋厌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消化夏枝野向自己表白了的这件事情。   毕竟之前那些没来由的心跳加快和心虚都被他一股脑的当做烦躁逃避过去了,从来不愿意去想夏枝野喜欢自己又或者自己喜欢夏枝野。   潜意识里逃避这个想法逃避了这么久,突然之间就被夏枝野这么直愣愣地戳破,丝毫不留给他任何回旋隐藏的余地,他一时半会儿又能给出夏枝野什么答案。   短短两个小时之内就相信夏枝野是真的喜欢自己,然后确定自己也喜欢夏枝野,再同意和夏枝野在一起吗?   宋厌从来没有想过。   或者说在他从前的十几年人生里,他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除了孤独终老以外的其他结局,更没有想过有人会以爱侣的身份站在他身边,说给他想要的。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室友,一个男的,一个每天被他揍来揍去的男的。   所以宋厌能给什么答案。   他现在脑子里面就是一团乱。   而且他从来不相信情感的维系和承诺,因为他亲眼见证过情感变质后惨烈又难堪的结局。   宋厌抬头看向了夏枝野:“你知道看见喜欢的人的时候产生的兴奋感是因为什么吗?”   夏枝野生物学得不错:“苯基乙胺。”   宋厌又问:“那你知道苯基乙胺的浓度只能保持半年到四年吗?”   夏枝野没有说话。   宋厌继续道:“除了苯基乙胺,剩下的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等等各种产生爱情的物质存在时间最多也不超过五年,所以夏枝野,你觉得现在的我能给你什么答案。”   他问得冷淡又平静,平静到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以至于有点咄咄逼人的锐利。   正常人遇上这种反应,大多都会选择知难而退。   而夏枝野只是低头看着宋厌,答得轻松又笃定:“给我一个有没有机会向你证明内啡肽和后叶荷尔蒙的确存在的答案。”   这两种物质会在大脑内存续十几年,几十年甚至直至人类死去才会终结。   而它们决定着忠诚,信任,爱护,和依赖。   “这个世界上除了咻的一下就没了的漂亮烟花,还有可以亮很久很久直到灯丝寿命耗尽的漂亮台灯,所以宋厌小朋友,我们不可以这么悲观知道吗?”   夏枝野伸手拨了拨宋厌有些不听话的额发,语气耐心又纵容。   好像他明白宋厌的一切顾忌和害怕,也不介意宋厌的一切冷漠和坏脾气,只是想让教会他好好的生活和相爱一样。   那一刻宋厌突然好奇夏枝野的父母是怎样一对父母,为什么可以养出夏枝野这样的性子。   看上去似乎永远散漫不着调,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但又对世界上美好的一切都充满信任和纵容。   夏枝野顺手揉了一把宋厌软乎乎的头发:“所以宋厌,你愿意相信我吗。”   宋厌垂下眼睑:“我不知道。”   “那你打算拒绝我吗?”   宋厌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然而那句话在舌尖转圜半天却到底也没能说出来。   “不拒绝就是答应了?”   “夏枝野!”   “那就是拒绝了?”   “……”   眼看宋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躁起来,夏枝野心中有了数,笑道:“不拒绝又不答应,看来我们厌哥果然是同意我追你了。”   “我他妈没这么说!”   “那你打算怎么说?”   “……”   宋厌终于被惹毛了:“夏枝野,你这人怎么这么招人烦!”   夏枝野抬了下眉:“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宋厌:“?”   “你之前说我可招人喜欢了。”   “你放屁!”   夏枝野懒洋洋地拿出手机,轻点了两下。   听筒里立马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懒散声线:“那你说说我为什么招人喜欢?”   紧接着是闷闷的一声:“就现在这样。”   “就现在这样?”   “嗯,就现在这样,你每次把眼睛弯起来,我就会突然变笨。”   “那我还有其他招人喜欢的地方吗?”   “长得帅,很善良,对我很好……”   操。   终于反应过来另一个说话的人是自己后,宋厌一把就去抢手机:“夏枝野!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了!”   夏枝野把手机举到最高,一本正经:“脸哪有男朋友重要,反正你的脸比我好看,算下来我也不亏。”   宋厌从来没有想过一米八一的自己有一天会嫌自己矮。   打又打不过,抢手机又抢不到,气得咬牙切齿:“你不要脸也没有男朋友!”   “那可不好说。”   夏枝野笑得像只早就偷到了鸡的黄鼠狼,指尖一点,切换到了下个音频。   然后宋厌就听到了一道嗲嗲的闷声闷气的还带着娇嗔意味的声音:“一起睡,我不喜欢一个人睡,睡不着。”   嗲到那一瞬间他直接怀疑人生。   尽管他知道空气传播和骨骼传播因为介质不同会导致音色差异很大,但是也很难相信这么嗲的声音是出自他口。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后面还跟着夏枝野义正辞严的一句:“不行。我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你要和我睡觉,就必须对我负责,比如同意我追你。”   而长久的沉默后,他竟然回答了一句:“嗯,那你以后都要和我睡。”   “……”   宋厌突然觉得,人的这一生真的好漫长,他好想到EGSY8p7星系生活。   而夏枝野则满意地收起手机,面不改色道:“你看,既然你已经同意我追你了,那我就要履行我的义务,以后都要和你一起睡,这是我作为一个诚实正直有担当的好男人必须遵守的承诺,不可以反悔。你说对吗?”   “……”   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可是宋厌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看着已经彻底呆在原地的宋厌,夏枝野低声笑道:“所以一起睡吗,未来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夏枝野不要脸我先骂了!但是厌崽这种逃避型傲娇性格真的就需要一个不要脸的老攻! 第49章 金主   “谁要和你一起睡,不对……谁他妈是你未来男朋友?!”   宋厌忍无可忍,拖着夏枝野的衣领一把把他扔出了卧室,然后砰的一声摔上了房门。   夏枝野在门外忍着笑:“真不和我睡?”   宋厌在门内冷酷无情:“你要是想死也可以试试。”   人都还没追到呢,就先过上睡沙发的日子了,自己这应该也算提前体验婚后生活。   夏枝野这么一想,心情竟然还不错,懒洋洋道:“那你总得给我个被子吧?”   话音落下,一床空调被就从刚打开的门里飞了出来,不等夏枝野看清楚扔被子的人的脸,房门就又被重新带上。   不过不用看,夏枝野也知道那张脸现在一定又气又害羞,贼几把可爱。   虽然凶了一点,但还是很可爱。   反正他未来男朋友就是天下第一最可爱。   夏枝野心满意足地躺上沙发,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拿出在游乐园拍的那张照片,越看唇角的笑意越深。   看着看着,似乎想起什么,坐起身,从茶几最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已经上了些年纪的相册,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了空白的塑料薄膜夹层里,然后才又珍之重之的把相册重新放回原位,锁上了抽屉。   而合上相册的时候,顶上的吊灯温柔地照亮了封面上那排稚嫩笨拙的字体——夏夏的小家。   那里从前属于他和他的父母。   往后他希望可以属于他和宋厌。   .   门从里面反锁上后,宋厌躺在床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讲道理。   房间是夏枝野的房间,床是夏枝野的床,自己凭什么把别人赶出去,鸠占鹊巢,好没道理。   他虽然一向脾气很差,不是什么通情达理的人,但是基本的修养素质还是有的,从不会让自己理亏,也不会让自己欠人情,更别说做出这么无理取闹的事。   可是偏偏遇上夏枝野后就总是忍不住发脾气耍性子。   好像潜意思里就觉得自己可以随便在夏枝野面前发脾气,因为不管谁对谁错,夏枝野每次都会先哄自己。   一想起夏枝野动不动就吊儿郎当地勾着他的脖子,一口一个“我们厌哥”“宋大喜”“宋厌小朋友”在他耳边懒洋洋地叫着的样子,宋厌就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索性侧了个身,背对着房门,盖上被子,准备睡觉,像是这样就可以不被门外的夏枝野影响了一样。   然而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不能独自一人待在黑暗的密闭空间,所以他一个人睡觉的时候都是开着灯的,光亮透过眼皮在虹膜上映下一层微暗的深红,他怎么睡也睡不着。   宋厌才想起自己今天没有吃助眠药。   或者说他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助眠药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习惯了和夏枝野身处同一个房间,也习惯了在知道有他的地方于黑暗里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安稳入眠。   明明从前十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过来的,怎么才两三个月,就好像养成了什么戒不掉的习惯一样。   而一想到夏枝野,眼前就又忍不住浮现了那人站在拥堵嘈杂的人群中,伴着身后绚丽绽放的烟花,低头看着他,说“宋厌,我喜欢你”的模样。   那一刻,他眼里成千上万的人群没有了,绚烂夺目的烟花没有了,就只剩下那个眉眼带笑的醒目少年一身的温柔和爱意。   说不心动是假的。   或者说在夏枝野向自己表白之前,自己就已经心动了。   心动到自己忍不住在医院一本正经地问医生自己是不是有心脏病的程度。   可是年少的心动实在太浅薄,什么都代表不了,也什么都承诺不了。   宋厌不是不相信夏枝野,而是不相信自己。   不相信自己有处理好这份情感的能力,也不相信自己能够负担起这份少年之间的心动而带来的未知的一切的后果。   他觉得这或许只是青春期荷尔蒙一时引起的情动,又或许只是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形成的习惯依赖,总归未必就是真的喜欢。   毕竟万一夏枝野也只是头脑一热怎么办。   想到这里,宋厌像是突然间拿定了注意,拿出手机给夏枝野发了微信。   [YAN]:从明天开始我们冷处理21天。   [Wild]:?   [YAN]:就是上学放学各走各的,吃饭上厕所也各走各的,你能住家里就住家里,就算一起在宿舍除非重要事情也别说话,不在一起除非重要事情也别发微信。   [Wild]:??   [YAN]: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21天是人类养成习惯的惯性周期。   [Wild]:……   夏枝野躺在屋外沙发上,看着宋厌发的这一长段要求,指尖轻敲了两下屏幕,略一思忖,好像明白了宋厌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勾唇轻笑一声。   为什么在锄强扶弱帮助同学考试学习上这么有大智慧的宋厌同学,在处理感情问题上却幼稚得像个小学鸡。   大概是因为有的东西只要有老师就可以教会,但有的东西从来没人告诉过宋厌该怎么去面对,比如爱人和被爱的能力。   这不是宋厌的错,只是他这个未来男朋友需要帮助他解决的困境而已。   于是夏枝野回了一个字:[好]   ?   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和夏枝野理论一通的宋厌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好”字弄得懵了一下。   夏枝野什么时候这么要脸了?   宋厌又回了一句:[那我明天就回宿舍,你在家待着]   夏枝野依然回复得很快:[行]   宋厌:“……”   计划进展得如此顺利,明明应该松口气才是,可是莫名的心里却有点不舒服,隐隐的像是某种失落。   不过行就行,反正明天不用再看见某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说些骚话,就是件大好事。   宋厌扯过被子把脑袋一蒙,没再回复。   但因为很久没有独自一人在房间睡觉,这一夜都睡得不怎么好,总是做些噩梦惊醒,睡得断断续续,惊出一身冷汗。   本来应该睡到将近中午的周末,却早早地再次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   等起床一看,发现屋里屋外都看不见夏枝野的踪影,只剩下桌上孤零零的一份早饭,连个字条都没有。   这人一大清早去哪儿了。   宋厌想着呢坐到餐桌边,搅了几下碗里的白粥,觉得有点没味,又伸手去拿了个茶叶蛋,才发现今天的茶叶蛋居然是有壳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宋厌微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茶叶蛋本来就是有壳的,只不过之前都是夏枝野不动声色替他剥好了送到手边的。   宋厌:“……”   大清早的就又想起某人,真是阴魂不散。   而且不就是个茶叶蛋吗,他又不是不会剥。   然而偏偏今天的茶叶蛋壳儿被压得格外碎,一小块一小块地黏在鸡蛋表皮上,难剥得很,剥了好一会儿,不但没有剥好,还弄得满手汁水,黏糊糊地沾了一手味道。   宋大少爷终于没了耐性,茶叶蛋一扔,想发个微信问夏枝野一大早的去哪儿了,然而一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就看见夏枝野的头像变成了一个白底黑字的图片。   白底就是普通的白底,而黑字却是一个不普通的黑字,它是一个大写的数字“21”.   “……”   想到自己昨天亲自发的[不在一起除非重要事情也别发微信],宋厌重重关掉手机。   21就21。   区区21天,他没了夏枝野还不能活了吗?   想着,用塑料袋把那颗茶叶蛋裹好,再把它当成夏枝野的脑袋狠狠往桌上一拍,然后从几近粉碎的的壳里挑出四分五裂的鸡蛋,冷着一张脸杀气重重地吃了下去。   而正在药店帮宋厌拿缓解腰部疼痛的药膏的夏枝野,突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   这医者圣地,哪里来的杀气?   .   夏枝野好不容易从一大群大爷大妈手里抢到了最后几副老南雾独门秘方药膏贴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家里空空荡荡。   被子叠得规规整整,但本来应该躺在被子里的人没了。   他未来男朋友呢?   夏枝野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宋厌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习惯了宋厌一到周末就开始疯狂补眠的夏枝野指尖点了两下手机,意识到宋厌昨天晚上肯定是自己一个人睡所以没睡好,又失眠了。   都怪自己,昨天晚上没有继续坚持不要脸。   想着,打开微信。   [Wild]:[猫猫探头/老婆在哪里.GIF]   宋厌刚回到宿舍拿出一套理综来准备刷,结果刚提起笔,就收到了这条消息,手上一顿,笔尖生生折断。   夏枝野这傻逼哪里来的这种骚包表情包。   宋厌咬牙切齿地把那句[不在一起除非重要事情也别发微信]的聊天截图发了过去,然后把手里的废笔一扔,拿出一支新的。   刚准备继续做题,夏枝野就回了一张图过来,是一袋狗皮膏药。   [Wild]:关于你腰的事,算不算重要的事?   [YAN]:重不重要都不关你屁事。   [Wild]:怎么不关我的事   [YAN]:?   宋厌刚想夏枝野是不是又要拿出那套什么“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健不健康开不开心我都很在意的说辞,就看见夏枝野紧接又发过来了一条:[毕竟男人不能腰不好]   啪——   宋厌手里刚刚拿出来的新笔,再次不幸夭折。   他以前就知道夏枝野不要脸,但没想到夏枝野能这么不要脸,感觉自从把窗户纸戳破后,这人就成了脱缰的野马,什么骚话骚表情包脱口就来。   对于这种情况,宋厌的处理方式非常简单粗暴,深呼吸一口气,指尖运转如风:[滚,你,大爷,不想死的话晚上就别回来]   然后微信电话拉黑一条龙服务。   流畅至极,毫无停顿。   顺便拿出第三支笔,打开了理综卷子。   男人是什么,男人也不能影响他刷题的速度。   不然在彻底从宋明海身边独立之前,他连选择自己学校的自由都没有,更别说和一个男的谈恋爱了。   所以就算要和夏枝野在一起,也不能影响学习,不然他以后拿什么养活自己和夏枝野还有奶奶和小麻将?   毕竟老人年纪大了很容易生病,女孩子也要富养才行,以后多的是用钱的地方,总不能一辈子靠夏枝野给富婆陪玩和自己变卖东西过活吧。   宋厌想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的未来和夏枝野绑定在了一起,只是逐渐静下心来,飞快地刷着题目。   等刷完理综后又刷了两套数学和英语真题,本来还想再拿一套物理的,然而一抬头,发现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肚子也跟着咕噜噜了一声。   宋厌这才意识到自己中午竟然忘了吃饭,饥饿的感觉迟钝地涌上腹部,拿出手机,打算点个外卖。   结果一解锁屏幕,就看见了陪玩软件右上角那个明晃晃的红点。   宋厌设置的是非好友不可发送消息,而他的唯一一个好友就是夏枝野。   点开APP,果不其然,是夏枝野发送的消息。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小姐姐,在吗~   宋厌看着那个波浪号,心里突然非常不舒服。   说好的不私聊不哄人呢,结果不仅主动私聊,发消息还发波浪号?   他刚才给自己发微信都没发波浪号。   而且明明之前都把钱退回来了,摆明了是打算结束交易了,结果自己才一个下午没搭理他,他就屁颠屁颠地来找别的女生了,真的是垃圾渣男。   不过心里骂归骂,宋厌还是担心夏枝野是不是突然遇上什么事又缺钱了,于是冷漠地回了个:[在]   另一头夏枝野本来也在刷着题,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骤然一亮,偏头一看:[XX软件:您的特别关注好友人美钱多小富婆向您发送了一条好友消息,快上线查收吧~]   唇角忍不住勾起点笑容。   某人果然是嘴硬心软,表面说着不理人了,结果扔下一个小直钩,就乖乖地咬住了。   拿起手机,解锁屏幕,飞快回了句:[小姐姐今天心情不好吗?怎么突然好冷漠呀,连颜文字都没有了]   还要颜文字,哪儿来的这么多屁事。   宋厌一边骂,一边又怕露馅,忍辱负重地回道:[没有鸭!就是刚才在开门,打字不方便呢!(*▽*)]   夏枝野忍着笑:[没有心情不好就好,那小姐姐今天有时间打游戏吗?我带你上荣耀鸭]   鸭,你还鸭。   大男人卖个屁的萌,一点都不知道洁身自好。   宋厌十分生气地回道:[怎么啦~哥哥之前不是把钱都退给我说不需要了吗?怎么突然又来找我了鸭]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之前是以为没希望了,所以不需要了,但我昨天表白成功了,所以就想给喜欢的人准备一个惊喜。   “?”   表白成功了?   难道夏枝野昨天还给其他人表白了?!   宋厌脑子一热,手指比脑子动得快:[你还给谁表白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什么叫还给谁表白了?   “……”   宋厌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于激动,冷静了一下:[哦,没什么,就是我以为是你之前喜欢的那个人表白失败了,昨天就重新表白了一个]   宋厌也觉得自己这个解释略微有些生硬,但好在夏枝野似乎没多想。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没有,你误会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我从头到尾都只喜欢过一个人,之前是因为我以为他喜欢我,结果发现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就有点心灰意冷,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是我想要对他好,不是想要他对我好,我喜欢的也不是他喜欢我,而是喜欢他这个人,所以昨天就勇敢向他表白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喜欢到可能这辈子都只会喜欢这一个人,所以想给他一个最好的惊喜。   喜欢到可能这辈子都只会喜欢这一个人。   宋厌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   夏枝野这个傻逼,跟一个外人乱说些什么肉麻恶心的话呢。   然而脑子里这么想着,心里却软得发酸,就连打字的语气都温和了许多:[那他答应你了吗]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没。   [人美钱多小富婆]:那你怎么说自己表白成功了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因为他还愿意理我,愿意和我发小脾气,这就已经足够了   宋厌:“……”   草,夏枝野这个人没有底线的吗?自己冲他发脾气算什么好事?他还当个宝似的,是傻子吗?   宋厌越想心里越闷得厉害,抿着唇回了一句:[从你的描述来看,感觉他这人脾气性格也不怎么样,还不知道珍惜,有什么好值得你喜欢的]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嗯,他脾气确实差了点。   宋厌:“?”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性格也不怎么样。   宋厌:“??”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还有潜在家暴和败家倾向   宋厌:“???”   行了,夏枝野可以埋了。   就在他刚刚打算暗杀夏枝野的时候,对话框里又出现了一条新消息。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但我就是喜欢他,他虽然脾气差,但是心地好,虽然嘴硬,但是心软,虽然爱揍我,但是每次都是挠痒痒的小打小闹,替我揍小混混的时候却很用力,虽然花钱大手大脚性格很挑剔,但是为了帮我却愿意自己省吃俭用过苦日子,所以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最独一无二的,哪怕他暂时不想答应我,也没关系,我愿意等他。   “……”   刚还想把夏枝野埋了的宋厌瞬间想把自己埋了。   如果不是自己还顶着人美钱多小富婆的ID,他甚至都要开始怀疑夏枝野就是故意骗自己心软好终止21天冷战计划了。   所以他不能再让夏枝野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他就要把持不住了。   宋厌顶着越来越快的心跳飞快回复道:[哇哦!好棒!那哥哥加油哦!↖(^ω^)↗]   很快又补了句:[但是我觉得哥哥没必要花钱准备惊喜哦,那个人如果知道了肯定也不希望为了他这么辛苦的]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嗯,没事,你如果没时间也可以直说的,我可以去联系一下其他客户。   ???   其他客户?   夏枝野又要去找那个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富婆?!   宋厌想都没想:[我不是那个意思]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我一直觉得你是我所有客户中最单纯天真也是聊天最投缘的,所以才想到第一时间找你,还给你说了这么多,但没想到打扰你了,抱歉,但真的很谢谢你。   [人美钱多小富婆]: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哥哥还在上高中,努力学习才是正道,不应该把时间都浪费在陪玩上呀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我父母在我初三的时候因为交通事故去世了,我平时就和一个奶奶还有一个妹妹住在一起,她们平时的开销全靠奶奶的退休工资和养老保险,我的开销都是我自己想办法,所以已经习惯了做兼职,但是你放心,不会影响我学习的。   宋厌:“……”   也对,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夏枝野也没必要才十几岁就出来挣钱养家。   而夏枝野这人脑子好,成绩确实过硬,所以让他去挣别人的钱给自己送礼物,不如就挣自己的钱好了,这样自己心里还能过意得去一些。   [人美钱多小富婆]:这样啊,哥哥好可怜哦,那哥哥你放心吧,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有时间,你不用去找其他客户啦,万一遇到奇奇怪怪的人就不好了(*^◎^*)]   夏枝野靠着椅背,看着手机屏幕上传过来的消息,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   怎么会有人一边当着酷哥,一边又这么可爱,让人实在没办法不想把他骗回家。   而且自己虽然用了些春秋笔法,但说的都是客观事实,所以以后如果宋厌算起账来,自己把下半辈子的家务都承包了就是了,总归得先骗回家再说。   于是点开资料修改界面。   半分钟后。   [清纯美貌男高中生有金主了]:好,谢谢人美心善的小天使。   宋厌看着突然改变的ID:“?”   刚想发消息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没兴趣包养夏枝野,夏枝野的消息就又发过来了:[上线吗?]   宋厌:“……”   算了。   人美钱多小富婆:[行]   宋厌这次很注意没有再切错号,但是进了游戏房间后,发现夏枝野的头像右下角竟然亮起了麦克风的小图标。   [人美钱多小富婆]:?   耳机里传来夏枝野懒洋洋的声音:“之前不开麦是不想和陌生人交流,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算朋友了,我就觉得还是语音沟通比较方便一些,毕竟冲荣耀的分段队友配合还是很重要的,我要保证你的游戏体验。”   听上去走心又敬业,宋厌一时竟想不到好的反驳方式。   [人美钱多小富婆]:但是我现在在宿舍,舍友在旁边睡觉,不方便讲话诶   夏枝野:“没事,你听我指挥就好,不用说话。”   宋厌:“……”   行吧。   不用说话就行,不然回头还要问沈嘉言要变声器的链接。   “不过我之前看你APP定位,你也在南雾?”夏枝野突然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宋厌心里一紧。   夏枝野又慢悠悠问道:“不会是南雾三中的吧。”   宋厌飞快否认:[不是]   “不是就行,不然你平时晚上在宿舍要多注意一点。”   [人美钱多小富婆]:?   “南雾三中宿舍闹鬼。”   [人美钱多小富婆]:??   “你可能没听说过,但是下城区这片的学生应该都知道,当时学校扩建的时候,因为周围实在没地了,就只能把宿舍楼现在的这块地搭建的那些违章建筑全拆了。”   “当时就有很多强行搭建非法占地的人不愿意,非说是那些建筑商要抢他们的房子和地,不给高额拆迁费就坚决不给拆。建筑商们就也不愿意了,这片地是政府拨给学校的,他们只是承包建筑,凭什么要给拆迁费,两边就闹起来了,还打了几架,越闹越大。”   “打架起冲突就算了,关键是这么一闹工程就只能一直拖着,再拖下去不能准时完工,建筑商亏钱不说,学生也没法按时入学,于是某天一个包工头就拿了一个主意,决定趁着半夜三更没有人的时候,偷偷把那片建筑强推了。”   “结果没想到那几个带头闹得最凶的人早就料到他们这手,晚上也在那些违章建筑里住着的,但是恰好那天晚上他们几个喝了酒,醉得一塌糊涂,没听到任何动静,施工队的吆喝了半天,以为里面没人,就直接开着推车给一把推平了。”   “于是那几个人就活生生被碾死在了里面,后来出于各方面考虑,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宿舍楼如期竣工,但是等学生住进来的时候,却发现里面不对。”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就有什么东西撞上了窗户,宋厌猝不及防,吓得一个手抖,直接送了一个人头。   夏枝野却像是没注意,继续一边操作着手里的英雄,一边讲道:“最开始是一个周末,那栋楼差不多所有学生都回家了,就剩个学生自己在宿舍,结果他最开始是突然听到有人砰砰撞窗的声音,吓得他直接大骂几声,后来声音停了,他就去窗边看,结果看见窗边有人影飘过,紧接着天花板也传来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上面活动一样。他最开始以为是楼上的同学恶作剧,结果你猜怎么着?”   宋厌疯狂操作着自己手里的狄仁杰,一心只向往公正和光明,一点都不想猜。   然而夏枝野却慢悠悠扔出一句:“结果那个学生住在六楼,是三中宿舍的顶楼,天台封了,上面没,有,人。”   哧啦——   宋厌的手指直接从屏幕上用力划过了头,象征着公正和光明的狄仁杰就此英勇牺牲。   始作俑者还十分贴心地问了句:“怎么了?吓到了?没事,你又不在南雾三中,冤魂索命也索不到你头上,而且你旁边不是还有舍友在别怕。”   正独自一人躺在南雾三中宿舍六楼床上的宋厌:“……”   嗯,没事,不怕。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他是骄傲的共青团团员,他不怕。   咚——   “草!”   宿舍门突然一声响,吓得宋厌直接把手里的手机丢了出去。   等一回头撞上正贴着门上的玻璃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的一张大白脸时,又猛然吓了一跳,然后才认出是宿管阿姨。   虚惊一场,反应过来时背后已经是一身冷汗,打开门,宿管阿姨把外卖递过来:“我给你说啊,这是周末特殊情况,平时可不能点外卖嗷。”   宋厌点了点头:“好。”   顿了顿,想起什么,又问:“阿姨,修这栋宿舍楼的时候,是不是出过什么建筑事故。”   阿姨一脸坦然地点了点头:“对啊,出过,怎么了?”   “……没怎么,谢谢阿姨。”   “没事儿,把阿姨当自己家人就行。不过你饭可要多吃点嗷,看你这脸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抹面粉了。”阿姨说完就噔噔噔走远了。   而偌长一条走廊也因为是刚考完试的周末而空旷无比,几乎每个宿舍的灯都是暗着的。   一个穿堂风吹过,带动不知道哪里的窗户“吱呀”一声响,宋厌飞快地关上门,然后把外卖往桌上一扔,就“噌”地一下蹿上床。   捡起手机,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尾脚全部裹得严严实实后,才蜷缩着趴在被窝里,飞快发送消息:[宿舍今天网不好,刚才掉线了]   夏枝野的声音像一针定心剂一样及时地传了过来:“嗯,没事,有我在,对面还是被碾压。你要是网卡的话,那我们今天就先不打了,改天再说?”   宋厌这辈子打字没这么快过:[别,没事,现在网好了,随便能打多久打多久]   “嗷,这样啊。”夏枝野语气似有遗憾,“但是我这边突然有点事,打完这把就得下了。”   [人美钱多小富婆]:?   “我妹妹幼儿园作业不会做,我要去辅导一下。”   说完,语音那头果然传来了小麻将的声音:“哥哥!你快过来呀!”   “马上,哥哥很快就过来啦。”夏枝野像是回头应了一声,然后又才转回头对宋厌说道,“你来中路,我们直接一波推高。”   说完夏枝野的澜一个冲刺冲上高地,就咻咻咻地灭掉了对方的小鲁班和小妲己,然后带着己方团队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还没等宋厌再出声挽留,伴随着一声“Victory”,夏枝野就下了线。   头像变灰。   语音消失。   世界骤然恢复寂静,只剩下窗外夜风呼啸,而天花板上传来的诡异的弹珠声。   宋厌:“……”   没事,不怕。   他不怕。   宋厌僵硬地挪动身体,在保持自己修长的四肢没有一个会探出被子的前提下,默默转动身体,改趴为躺,然后就僵在原地,闭上眼,一动不动。   只要他睡得够快,封建迷信就追不上他。   他是新世纪的大好青年,从小接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教育,相信科学,相信马列哲学,站定唯物主义不动摇……   “艹!夏枝野这个大傻逼!”   三分钟后,宋厌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狠狠骂出了声。   而大傻逼正在自己家里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换着外套。   旁边早早做完了幼儿园作业的超级聪明的小麻将,仰着脑袋问:“野哥哥你今天晚上还要回学校吗?”   “嗯。”夏枝野套上一件黑色夹克,“你厌哥哥叫我回去。”   小麻将脑袋一偏,似乎很苦恼:“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是厌哥哥不准你回去的吗?”   夏枝野回过头,朝着她神秘眨眼一笑:“但是他马上就会叫我回去了。”   小麻将:“?”   话音刚落,夏枝野的手机就叮咚一声。   微信消息。   [YAN]:今天阿姨查房,你快滚回来睡。   有的人是真的不会撒谎,今天又不是返校日,查什么房。   但夏枝野还是笑着回复了句:[行,谢谢厌哥提醒]   回完还把手机在小麻将面前嘚瑟地晃了晃:“看吧,你厌哥哥叫我回去了吧。”   今天刚刚学会了阿拉伯数字“1,2,3”的小麻将看着那个对话框一个字都看不懂。   但是从他野哥哥的喜悦中,能够感受到这个消息是真的,可是天真单纯的她还是没明白:“那厌哥哥为什么一会儿让你回去,一会儿又不让你回去。”   夏枝野蹲下身,揉了揉她的一头小软毛,笑道:“因为你的厌哥哥是个爱面子的小傲娇,可是他没有野哥哥又睡不好。”   他不确定宋厌怕不怕黑,怕不怕鬼。   但他知道宋厌肯定怕一个人睡。   所以说了以后都要一起睡,就是要一起睡,有人拉不下面子,那自己就不要脸一点好了。   总归他想让宋厌以后每一个夜晚,都可以睡得安稳而踏实,不用再害怕失眠,也不用再害怕黑暗里谁又把他丢下。   作者有话要说:  表面的宋厌:我要21天冷处理   实际的宋大喜:我要和夏枝野一起赡养老人照顾妹妹,小麻将穿哪条花裙子比较好看? 第50章 很硬   夏枝野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宿舍里没有人,只有床上一坨均匀起伏着的被子。   而在门被打开,发出了“吱呀”一声响的时候,那坨被子以肉眼可见的僵硬瞬间停止了起伏。   大概能脑补到某人试图以装死来蒙骗恶鬼的脑回路,夏枝野低头轻笑一下,然后弯腰伸出食指把被子挑起一角,试探地叫了声:“厌哥?”   他厌哥在被子里躺得笔直笔直,闭着眼,一言不发。   “睡着了?”夏枝野明知故问,就想逗逗宋厌,看宋厌继续装死,像是自问自答般慢悠悠道,“真睡着了?那我要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夏枝野,你要干嘛?”   宋厌睁开双眼,冷冷质问。   夏枝野看着他被闷得有点发红的小脸,笑道:“我能干嘛,最多就偷亲一下。”   “……”   宋厌咬牙切齿,抄起手边的枕头,一把就砸了过去。   结果刚刚砸完,就捂着腰轻抽了口气。   夏枝野一把接住枕头,顺势在床边坐下,按住他的腰:“趴着,别乱动。”   宋厌挣了一下,刚想问夏枝野又想弄什么幺蛾子,就感觉到一方凉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后腰。   “一个老中医的独门秘方,我一大早专门去排队给你买的。”   结果买回来后那么大一个未来男朋友就不见了。   夏枝野教训似的微用了下力。   按得宋厌腰间一痒,脚趾忍不住蜷缩起来。   这点小动作全然没逃过夏枝野的眼睛。   看来宋大少爷这小细腰不仅软,还很敏感,夏枝野一边明目张胆地以贴药为由欣赏着这两个漂亮的小腰窝,一边低头笑了一下。   宋厌趴在枕头上,对此浑然不觉,还为自己早上因为没找到夏枝野就不开心了这件事感到了一丝愧疚,于是闷闷地扔出一句:“谢谢。”   “不客气。”   夏枝野十分好说话,贴好药膏后,替宋厌把衣服下摆给他理好,“起来把外卖吃了。”   宋厌这才想起自己因为害怕而遗忘的外卖,从床上爬起来,坐到桌前,拆开碗筷。   夏枝野却一眼发现了宿舍垃圾桶里的不对:“你中午没吃饭?”   宋厌掰筷子的手僵在空中,很快又恢复自如:“出去吃的,没点外卖。”   夏枝野才不信他的鬼话,坐到他旁边,侧着身,指节蜷曲,轻叩了两下桌面。   宋厌心虚地不敢看他:“让开,别挡着我吃饭。”   “我让开了你就会好好吃饭?那你中午为什么不吃?”夏枝野平时什么都是宋厌说了算,但这种问题上却从来不退让,问得理直气壮,“你是嫌自己还不够瘦是吗?上次去医院医生说的让你好好吃饭争取体重达标,忘了?”   宋厌本来就心虚,被他追着质问,心里一烦:“我就是中午忘吃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到底要怎样?”   “要你每天和我一起吃饭。”   “?”   夏枝野撑着脑袋,看着他,指尖轻点着桌面:“21天冷处理我尊重你,但是你一日三餐要和我一起吃,不然你又不好好吃饭,我没法儿向奶奶汇报,奶奶又要教训我。”   宋厌看着夏枝野微弯带笑的眉眼:“……”   也不是不行。   别过头:“随你,要汇报就汇报,晚上阿姨会查房,你在宿舍睡也行,但其他条例还是要继续遵守。”   “OK,没问题。”   21天冷处理计划的第一天,就先废除两条不平等条约,夏枝野感到十分满意。   笑着站起身,捞起宋厌换下来的脏衣服就往阳台上那台粉色的Hello Kitty洗衣机走去。   作为一个自觉的好男人,他可以提前开始清算家务债了。   而宋厌吃着饭,看着夏枝野熟练地打扫宿舍的背影,一边觉得愧疚,一边又觉得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但想来想去又实在没想出来哪里不对,只知道有夏枝野这么个大高个儿杵在宿舍里,周围阳气都重了不少。   吃了饭,又刷了两套英语听力,才洗漱上了床。   夏枝野竟然也十分遵守21天冷处理准则,就坐在旁边一起刷着题,全程没和他说一句话。   宋厌觉得这样非常好,舒舒服服地躺上床,关掉灯,感受着上铺夏枝野轻柔均匀的呼吸,缓缓闭上眼,然后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大概因为昨晚没睡好,今天格外疲惫,宋厌几乎一夜无梦,直到半夜才因为极度的口干舌燥醒来。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刚想下床接杯水,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撞击窗户的声音。   宋厌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回荡起了夏枝野轻飘飘的声音——“那个学生住在六楼,是三中宿舍的顶楼,天台封了,上面没有人。”   宋厌:“……”   草。   想到空空荡荡的漫长走廊,和放在走廊那一头的饮水机,宋厌咬了咬牙,夏枝野这个傻逼,没事讲什么鬼故事。   于是秉持着只要我不好过那害我不好过的人也别想好过的原则,宋厌直接“啪”的一下打开了宿舍的灯,然后站到床边,看着上铺夏枝野那张安详睡着的大帅脸,冷冷地喊出三个字:“夏枝野。”   夏枝野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宋厌,哑着嗓子,懵懂问了句:“乖,怎么了。”   “我想喝水。”   宋厌言简意赅。   听到这句话,睡得脑袋已经彻底糊掉的夏枝野也没多想,眼睛半睁半闭地就从床上爬了下来,然后抓瞎似的从桌上抓起宋厌的水杯就梦游般地向走廊那头飘去,很快又抱着满满当当的水杯飘了回来,递到坐在床边的宋厌手上。   全程十分顺利流畅,像是机械重复的本能一样。   而杯子里的水应该还是一半热水一半冷水地调好的,温度刚好适合宋厌一口气灌完。   怎么会有人都迷糊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注意到这种细节,像是这件事已经做过很多次,所以才在半梦半醒的潜意识里也能做得很好一样。   宋厌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桌上都有一杯温度刚刚好的水,而他每次早上都会赖床,根本没时间在这种用水高峰期排队去接水。   但因为每天早上都太匆忙,以至于他都没时间去细想这杯水到底是哪儿来的。   抬头看向夏枝野,刚想说些什么,夏枝野就实在撑不住了似的,闭着眼一脑袋栽到了他的肩膀上,双手还顺势搂住了他的腰。   宋厌:“?夏枝野?”   叫了一声,没叫醒。   宋厌刚准备加大音量,夏枝野就抱着他把脑袋埋在他脖子里蹭了蹭:“困。”   那一瞬间,宋厌突然想起了自己来到南雾的第一个夜晚,夏枝野也是这么迷迷糊糊地跑到了他的床上,抱着他赖了一整夜。   那天晚上也是自己很久很久以来第一个没有吃药也睡好了的夜晚。   所以有的人可能天生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哪怕只是第一面,也能感受到那种磁场莫名契合的善意。   那一刻宋厌突然很不想叫醒夏枝野。   他回抱住夏枝野,顺手扯过被子把夏枝野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关上灯,在夏枝野耳边说了轻轻的一声“晚安”。   ·   第二天闹钟响了的时候,夏枝野先是手上一顿,愣了愣,然后才难以置信地睁开眼。   等看见自己面前那张十分好看却写满了起床气的脸时,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搂着的腰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宋厌的梦。   所以他怎么会在宋厌床上?   宋厌还抱着他的腰抱得这么紧,脑袋还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   难道宋厌昨天晚上突然一夜之间开窍了?   还是宋厌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具年轻貌美的肉体,不图白不图?   夏枝野正幻想着自己美好人生的到来,闹钟突然就响了第二轮,眼看某人眉头皱得像是直接要砸手机了,夏枝野连忙伸手去摁闹铃。   但他躺在宋厌外侧,手机在宋厌里侧,夏枝野伸长胳膊一够的时候,一个打滑,一不小心就压上了宋厌。   直直地压上去,把对方抱了个满怀,关键的地方不可避免地来了个面对面的亲密问候。   于是闹钟停了。   他也停了。   皱着眉刚想发火的宋厌也停了。   很硬。   Both.   正面刚。   时间在613停止了流动,连一粒灰尘的掉下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   足足十秒之后,宋厌实在绷不住了,直接抬腿试图一脚踹开某个比钢铁还坚硬的青春期男人。   夏枝野忙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别,我们都还年轻,让你守几十年的活寡不合适。”   “去你妈的守活寡!夏枝野你要点脸!”宋厌气得直接爆粗。   夏枝野却眼带笑意:“别这么害羞嘛,又不是第一次了。”   宋厌咬牙切齿,竟然不能反驳,只是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夏枝野越看越可爱,忍不住起了点儿逗弄的心思:“说起来……我们厌哥前天睡完午觉为什么突然在我家洗了个澡?而且大冷天的水温还调得这么低?难道是在磨炼心智,修炼意志?”   “夏枝野!你是不是活腻……”   “我也梦到过你。”   “?”   宋厌还没骂完,就被夏枝野低低一声打断:“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可能喜欢你,就是在那天试衣间撞见你换衣服,回来就梦见了你。所以宋厌,这就是面对朋友和喜欢的人的区别,我只会对你有感觉,而你对我也有感觉,说明你也喜欢我。”   夏枝野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里没有一丝猥琐和亵渎的意味,只有认真地解释和探讨,像是在耐心地引导宋厌去明确自己的心意。   宋厌一时被他说得有点懵,迎着夏枝野正经而专注的视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后夏枝野就低笑了一声:“而且就我这脸这身材,你有点想法也很正常,不丢人。”   “……”   那一刻,宋厌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究竟为什么总是会期待夏枝野是个正经人。   然后用尽毕生之力,狠狠一脚把夏枝野踹了下去:“你给老子滚!”   夏枝野笑着被他踹下床,然后慢悠悠地晃去浴室,打开门后,似乎想起什么,又看向宋厌:“哦,对了,我那天梦到你之前,看了孔晓晓发给我的研究人类未来繁衍可能性的生物资料,你有兴趣也可以看看,对我们未来的恩爱生活非常有帮助。”   “……夏枝野!三天之内,你一句话都别跟老子说!”   宋厌抄起手边的枕头就朝着夏枝野砸了过去,然后砸在了及时关上的浴室门上,紧接着就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宋厌现在一点都不想看见夏枝野,索性趁着他洗澡的时候,草草洗漱完就拎着书包飞快出了门。   等走进教室的时候,小胖和赵睿文都愣了愣:“野哥呢?”   “死了。”宋厌冷冰冰地扔出两个字,然后看向赵睿文,“你介意跟我换个位置吗?”   “?介意倒是不介意,但是……”   但是你们小两口的座位,跟我换了算怎么回事?   赵睿文一时不知这个请求自己当应不当应。   宋厌冷淡开口:请你吃三天小炒。”   “好的,谢谢厌哥,厌哥你请,厌哥你需要我帮你搬东西吗?”赵睿文抱着自己的东西瞬间起身。   于是等夏枝野踩着点到了教室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本来白白净净漂漂亮亮冷冷淡淡的同桌变成了一个黑黑瘦瘦戴眼镜的憨憨。   夏枝野把书包放到桌子上,看着赵睿文,下巴微指了下宋厌后脑勺的方向。   赵睿文忙举手自证清白:“是厌哥要换的,不关我的事。”   说完,宋厌就把椅子往前拉了拉,离后面夏枝野他们的桌子又远了三公分,划清界限的意图十分明显。   看来是真的臊到了。   夏枝野低头笑了一下,拿出手机把头像从“21”改到了“20”。   然后翻出孔晓晓发给他的链接给宋厌发了过去。   宋厌本来好好背着单词,余光突然瞥见桌肚里的手机屏幕一亮,捞出手机一看,一瞬间拳头就硬了。   偏偏右后方的某人还不知好歹地戳了一下他的背。   宋厌一把打掉,头也没回。   很快旁边的小胖又戳了戳他的胳膊,宋厌没好气道:“什么事?”   小胖:“野哥叫你。”   宋厌头也没抬:“告诉他我在写作业,没空。”   “哦。”小胖转回头,看向夏枝野,“厌哥说他没空。”   “嗯。”夏枝野把剥好的茶叶蛋放进塑料袋里,和一袋豆浆一起递给小胖,“告诉他没空也把早饭先吃了。”   小胖接过早餐,转回身,把东西递给宋厌:“野哥让你没空也把早饭先吃了。”   “给他说,我不饿。”   “野哥,厌哥说他不饿。”   “告诉他,不饿也要吃。”   “厌哥,野哥说你不饿也要吃。”   “待会儿饿了就吃。”   “野哥,厌哥他说……”   “待会儿就凉了。”   “厌哥,野哥他……”   “凉了就凉了。”   “野哥,厌……”   “凉了你吃了不消化。”   “厌……”   厌个屁!   小胖不干了!   你们小情侣爱咋咋滴,但能不能放过他们这些无辜的单身群众?!   小胖直接站起来,伸手往自己空出来的座位一延:“野哥,您来,您请,我让位。”   夏枝野撑着脑袋,懒洋洋笑道:“别,这样多不好。你坐你的,你们厌哥在和我冷战呢,我坐过去他又得揍我。”   “……”   你们这他妈叫冷战吗?   你们这他妈叫打情骂俏!   小胖敢怒不敢言,只能悲愤地坐回座位。   好在阮恬的出现及时中止了这场惨烈的虐狗悲剧。   “同学们,安静一下,虽然因为一些不可抗力,我们的篮球赛暂时取消了,但是我们的运动会还是要如期举行。今天早上就不举行升旗仪式了,我们自习到八点半出发去操场,准备入场仪式,体育委员再确认一遍参赛名单。”   “好。”   刘越站起身,走到讲台上,拿出一张表格,一栏一栏念了起来。   “男生三千米,我,夏枝野,王克柏。男生跳高,夏枝野,石文宇,张面面,男生一千米,苏亚林,赵睿文,宋厌……”   “宋厌不行。”   还没念完,夏枝野就靠上椅背,看向讲台,散漫开了口。   刘越抬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夏枝野:“他受伤了。”   刘越:“?”   虽然前两天他们是打了一个群架,但是基本负责输出和抗揍的都是他们几个,宋厌也没怎么参与,怎么他们没什么事,宋厌还受伤了呢?   除了两位当事人,就只有小胖和孔晓晓心知肚明。   小胖忙打掩护:“啊,对,厌哥就是打群架那天受伤了,我亲眼看见的。”   孔晓晓连忙附和:“对的对的,就是被那个实外的谁给擂了。”   话音一落,一班众人顿时愤怒拍桌。   “太过分了!居然敢打我们厌哥!”   “我们的厌哥是他们可以打的吗?!这口气不能忍!”   “对!不能忍!我们周末必须打回来!”   “我这就去去约架!”   “你们干什么呢!”阮恬站在讲台上,又好气又好笑,“实外的人伤得比你们厌哥重多了,带头那个都差点破相了,要不是过错方是对面,他们不打算追究,你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呢?少给我惹点事,有这个义气,不如讨论一下谁来顶宋厌的这个一千米。”   宋厌虽然看着瘦,但毕竟是从小学习跆拳道长大的,体能和肌肉爆发力都很不错,平时体育课上就是数一数二的成绩。   他报这个一千米,是直接奔着给一班把这项冠军的10分给拿回来的,现在谁敢说自己能补这个缺?   而且一千米光是跑下来就不是一个轻松活,大家身上本来就都有了体育项目,一时竟没人应答。   宋厌也不想让别人替他的失误买单,刚准备开口说自己可以,身后那道懒散的声音就先他而出:“我来顶宋厌吧。”   “你行吗?”刘越皱起眉,“一千米就在三千米后面,中间休息时间就半个小时,上午还有跳高和接力赛,你体力能行吗。”   “行。”   夏枝野答得散漫又笃定。   宋厌刚想反驳,夏枝野就又漫不经意道:“反正我去跑我可以保证最少拿八分,其他人如果也有这个保证的话,我不介意让贤。”   “……”   稳拿八分,就是稳进前三。   全年级16个班,每个班3人,48人中保证稳进前三,其他人还真没这个气魄。   包括宋厌。   他是可以逞一时之能把这一千米跑了,但是他现在的腰确实也还疼着,这种状态去参赛必然不会有什么太好的成绩,而最后成绩不佳,还会影响一班的总分。   宋厌没有太强的集体荣誉感,但是也不愿意拖后腿,于是低着头叫了声:“方尝。”   小胖:“啊?怎么了?厌哥?”   他厌哥:“转告夏枝野,如果实在不行就不要逞能,我可以顶上。”   小胖:“……”   他选择闭嘴。   果然不等他回头,身后就传来一声低笑:“放心,男人不能说不行,而且野哥疼你,不舍得你负伤前行。”   宋厌:“……”   赵睿文:“……”   小胖:“……”   那一刻,夹在两人中间的小胖,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有一千瓦那么大,还是两面通电永不熄灭的那种。   甚至就连去操场的路上和入场仪式的时候夏枝野和宋厌都不放过他。   左右手两边一边一个瘦瘦高高的大帅比,就把他夹在中间,把他本就不甚纤细的身材衬得愈发圆润,也把他本身就不甚英俊的面容衬得愈发坎坷。   加上两人之前莫名诡异的气场,小胖觉得自己简直在接受满清十大酷刑。   等接受到第八百八十八次异样的眼神后,小胖实在受不了了,深呼吸一口气,直接拽过夏枝野的左手和宋厌的右手,放到自己身前交叠在一起。   恳求道:“哥,大哥,我求你们了,快点和好行不行?你们小两口打情骂俏的能放过我这个无辜的小胖子吗?我们胖子又做错了什么呢?我有罪吗?我没有。求你们放过我吧。”   夏枝野从善如流地握住宋厌的手:“也不是不行。”   宋厌冷着脸一把甩开:“谁他妈和他是小两口。”   然后转身走上看台,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坐下,往后一躺,把棒球帽往脸上一扣,一副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别叫想叫他的冷酷拽比样。   夏枝野笑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小胖的肩:“放心,兄弟不会看着你就这么受折磨的,最多再忍半天。”   小胖感动得都要哭了:“野哥,你加油。”   夏枝野点点头,就慢悠悠地朝第一个比赛项目跳高晃过去。   而宋厌一向对这种集体活动没兴趣,本来想着抽空补个觉的,结果没闭一会儿,就突然听到一阵疯狂的尖叫,一句激动无比的“夏枝野好帅”夹杂其中,分外明显。   是个女孩儿叫的。   而且叫得非常情真意切。   宋厌微蹙起眉,掀开帽子,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就看见一堆女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组跳高杆和软垫,正在激动地呐喊。   而人群中间,夏枝野正散漫地从软垫上走下来,一看就是刚刚完美跳过了横杆。   不就是跳个高吗。   大惊小怪。   虽然这样想着,但宋厌还是没有重新扣下帽子,只是警惕地盯着夏枝野和那群跃跃欲试想给他送饮料毛巾的女生之前的互动。   夏枝野冲她们笑了。   他是想死么。   夏枝野没接她们的饮料。   行吧,他又可以活了。   宋厌就坐在看台最高处看着夏枝野一次又一次跳过横杆,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判死刑又赦免。   直到最后只剩下夏枝野和另外一个男生,而横杆已经升到了一米七五。   这个高度已经是超过国家三级运动员的水准了,这要是能跳过去,属实牛批,毕竟在座绝大部分人,整个人还没杆子高。   而决赛时刻总是分外激动人心,所有人都紧紧攥着拳头,紧张地期待着最后的结果。   另外一个男生先跳。   他深呼吸一口气,起跑,助跳,抬腿,眼看即将跨过的时候,脚后跟不小心碰掉了横杆。   一号参赛者OUT.   众人遗憾地叹了口气。   然后又瞬间把目光都集中在了夏枝野身上。   夏枝野却依然只是懒洋洋地转着手腕和脚踝,神情轻松无比,似乎丝毫不受另外一人失败的影响,也不在意众人十分富有压力的目光,只是抬起头,朝宋厌笑了一下。   宋厌本来以为没人发现自己在看,突然被夏枝野抓了个正着,心里一紧,然后就看见夏枝野抬步,助跑,起跳离地,伸展姿势向上腾起,身旋转,背对横杆,然后子背跃的方式,完美通过,漂亮落地。   腾空的时候宽松的T恤下摆扬起空荡的弧线,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少年劲瘦的腰身和整齐紧致的腹肌,配合着一双极致的大长腿,哪怕只是惊鸿一过,也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疯狂的尖叫和欢呼。   而夏枝野却像是听不见周遭的欢呼掌声一样,只是站起身后,朝着宋厌的方向,双指并拢搭唇,然后潇洒一扬。   全场顿时更疯了。   “卧槽!夏爷这是送了个飞吻吗!”   “谁谁谁?给谁送的?!”   “不知道,反正朝着看台那边的,看台那边有谁?”   “我看看嗷,艹,那不是林宜玲吗!难道夏爷的飞吻是给校花送的?”   跳高的场地是离看台最近的一个场地,吃瓜群众的讨论身不可避免地落进了宋厌耳朵。   宋厌本来还想骂夏枝野这个骚包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但一听这话就蹙起眉,不悦地向看台前方看了过去。   栏杆处确实倚着一个身材高挑漂亮的女生,烫着大波浪,化着妆,眉眼精致艳丽,也正在笑着看着跳高的方向。   宋厌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沈嘉言给的那份资料里,好像有提到过这个女生,商淮也说过这个女生和夏枝野之前关系好像还不错。   而女生旁边的朋友听着众人起哄,也打趣道:“怎么,校花,学弟都这么热情了,不表示一下?”   女生也没有因为这种玩笑生气,只是笑道:“你睁大眼睛看看,那个弧度是冲着我们第一排的嘛,不过学弟确实表现不错,可以点几杯奶茶犒劳一下。”   他的室友。   他的飞吻。   凭什么要别人犒劳?   而且夏枝野这人骚什么骚,衣服扎在裤子里再勒个松紧绳不会?非得把腰露出来给别人看?都知道只有对喜欢的人才会对他的身体有兴趣了还不知道好好穿衣服?   宋厌心里突然就涌起一种小孩子赌气般的感觉,拿起手机,就点了一杯夏枝野最喜欢的多肉葡萄口味。   然而下单的时候却顿了顿。   略微的犹疑之后,果断疯狂点击数量后面的那个加号,等到把店里的产品都买了个遍,差不多凑到40份后,才满意地下了单。   他只是为了表达自己不能如期参赛的歉意所以点了些奶茶慰问同班同学而已,绝对不是要和其他人比什么。   点完,宋厌就又重新躺下,把帽檐一扣,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那张帅脸,恢复一身生人勿近的拽比气场。   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酷哥。   只是比较有钱而已。   这又不是什么错。 第51章 第一   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小胖和赵睿文被宋厌一条微信叫到了校门口。   然后看着那两大箱保温箱的奶茶和一个光是看包装就感觉很贵的日料外卖盒,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宋厌轻描淡写:“全班都有。”   小胖和赵睿文立马麻溜地一人抱起一箱:“好的,谢谢爸爸。”   等到把奶茶全部发下去的时候,宋厌直接子孙满堂,但子子孙孙里却没有夏枝野的身影。   “夏枝野呢。”宋厌随便问了一个身边的人。   那人嚼着果肉,含糊道:“刚才有高三学姐给他送了奶茶,他就跟着走了,应该是跟着一起去三楼食堂吃饭了吧。”   话音一落,本来美滋滋地吃着食堂的小炒喝着奶茶的小胖瞬间感受到周遭的气压以肉体可感的速度一秒降至谷地。   “……”   完了。   回想起两个人冷战的这半天自己的凄惨遭遇,小胖忙捂住那人的嘴:“瞎说什么呢,我们野哥是这种人吗?而且高三学姐买的奶茶能有我们厌哥买的好喝?笑话。”   然后忙不迭地偏头看向宋厌:“厌哥,你要相信野哥,他肯定还在操场呢,要不我去帮你叫他?”   “不用了。”宋厌站起身,把日料袋子推过去,冷淡道,“这个给他,他爱吃就吃,不吃就扔了。”   说完就拎起外套往食堂外走去。   小胖忙叫住他:“厌哥,你去哪儿?”   宋厌随口扔下句:“拿外卖。”   “?”   还有外卖?   宋厌这是打算凭一己之力带动整个南雾三中周遭片区的GDP发展吗?   小胖边吐槽边拿过了桌上日料袋子。   本来好奇地想打开看一眼,却先看见了封口上的小票。   票上写着:   [滋补鳗鱼饭(现点现杀)*1 388元]   [鱼子酱蒸蛋*1 198元]   [小份烤和牛*1 588元]   [鹅肝手握卷*2 136元]   [总计:1310元]   “……”   小胖凝滞三秒,然后原封不动地把袋子默默放了回去。   厌哥的爱果然不是他等凡人承受得起的。   而且就这菜单,他是打算把野哥补成一头牛吗?   果然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啊。   小胖啧啧两声,似乎感慨万千。   而夏枝野也的确跟着林宜玲走了,但不是一起去吃饭,也没有收下她送的奶茶。   只是因为林宜玲是上一任的学生会本育部部长,和本育部的人熟,所以麻烦她和本育部的干事沟通一下,把女子八百米挪到男子一千米前面,这样里外就可以挪出差不多三四十分钟的时间用来调整休息。   本身校运会的比赛流程就很随意,换一下比赛顺序完全不影响什么,加上高二其他班的干事也都没什么意见,这事儿很快就算说好了。   夏枝野也婉拒了学姐去三楼食堂吃饭的邀请,自己一个人去了二楼食堂。   然而因为来得太晚,二楼食堂的饭菜已经被瓜分得干干净净,连口青菜都没留,食堂里也没有某个小臭脸的影子,看来某人的21天冷处理计划冷到连饭都不愿意帮自己打一份。   小没良心的。   夏枝野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正打算点个外卖凑合凑合,就听到角落里有人叫了一声:“夏爷!这边!”   回头一看,小胖正非常宝贝地抱着一个袋子坐在角落里冲他挥着手。   走过去坐下:“怎么了。”   小胖把外卖袋子和多肉葡萄往他跟前一推:“厌哥给你买的。”   宋厌给自己买的?   看来小没良心还没有太没良心。   夏枝野唇角瞬间勾起点儿笑意。   接过袋子,看见小票和奶茶上特地标注的双份芝士后,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说怎么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一班各位人手一杯喜茶呢,原来是有的小傲娇想给自己买,又落不下脸只给自己买,这才便宜了那帮麻瓜。   而且也不是不帮自己打饭,只是因为心疼自己今天很耗本力,所以特地给自己买了好的补补。   不过感动归感动,某人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之前喝醉了撒娇哭着说自己没钱了,连衣服都不能干洗,连鹅肝都吃不起的惨兮兮的样子才过几天,这就又开始大手大脚起来。   如果不是自己让夏瑜花了五万块钱帮忙把宋厌的表买了,以这败家大少爷的消费意识来说,这日子可该怎么过啊。   不过败家就败家吧,这么好的男朋友败家一点又怎么了,他又不是养不起。   夏枝野想着想着,就在心里走完了自己赚钱养家宋厌貌美如花的恩爱一生。   而小胖就看着夏枝野盯着那份日料和那杯奶茶一脸宠溺纵容的笑意,长长地叹了口气。   完了。   他一世英名勇武不凡双商皆高的夏爷已经彻底完了。   可能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但英雄就算折在美人关这儿了他也是个英雄。   如果不是夏枝野当年主动示好,小胖可能还在因为自己的身材自卑而不敢交朋友。   所以尽管很受不了这两个人以吵架为名秀恩爱的虐狗途径,但小胖还是决定好好帮助夏爷守护好他们与众不同的爱情。   于是陪夏枝野吃完饭消完食再回到三千米赛道的起跑点的时候,小胖伸手就去拽夏枝野的裤腰。   夏枝野一巴掌就给他打开:“别动手动脚,我还要为你厌哥守身如玉呢。”   “我这就是在帮你守身如玉。”小胖着急地解释道。   夏枝野:“?”   “厌哥嫌弃你跳高把腰露出来太风骚了,让我转告你记得把上衣扎进裤腰里然后用松紧绳勒紧。”   “……”夏枝野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说实话,有点土。”   小胖点头:“厌哥觉得你比划飞吻这件事也很土。”   夏枝野:“……”   “所以要形象还是要厌哥。”   “厌哥。”   “得嘞!”   得了这句话,小胖麻溜地就把全场最帅的夏枝野同学的黑色T恤扎进了灰色的运动裤里,然后把裤子提到腰的地方,捏住松紧绳的两端,用力一拽,紧紧打了个死结。   一双长得过分的腿和一把紧致的腰顿时显露无疑。   然而依然不能掩饰这个造型的土气。   本来已经组织好队形准备喊“夏枝野加油夏枝野最帅”的围观女生们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造型变化陷入了沉默。   然后不约而同地集本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挥舞手里的气棒,大声呐喊:“周子秋最帅!周子秋加油!周子秋你就是最棒的!”   临阵倒戈得非常没有道德压力。   周子秋忍不住笑道:“我们夏爷这是为了一棵树放弃了一整片森林啊。”   “你不懂。”   夏枝野语气里已经莫名其妙地带上了一种已婚人士的骄傲。   周子秋十分嫌弃:“我们这种直男确实不懂,那你的那棵树呢?”   操场围观群众和看台上都没有夏枝野的那棵树的影子。   夏枝野转着手腕,无所谓道:“可能在哪里晒着太阳准备开花吧。”   周子秋轻笑一声:“我看悬,你家那棵树,我瞅着像棵铁树。”   ·   宋厌在校门口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好端端的,谁在说他坏话。   不过他也确实是在晒太阳。   这次点外卖的那家店距离三中很有些远,还是跑腿配送,恰好配送员对南雾三中这块的地形并不熟悉,而南雾三中这片的地形又是整个南雾最魔幻的地形之一。   于是他就眼睁睁看着配送员的当前距离从800米到2公里,又从2公里到800米,然后又从800米到2公里。   就这样在学校门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等得心烦意乱,但在看见初冬天气里仍然大汗淋漓紧张不安的年轻配送员,还是抿着唇说了声“谢谢”,点了好评。   然后才拎着那袋他特意从15公里之外点回来的外卖,快步往操场走去。   尽管已经走得很快,却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了操场的时候,三千米的长跑比赛已经接近尾声。   站在人群后面,远远地就看见了夏枝野遥遥领先,一路冲过终点,接受着众人的欢呼洗礼,在人群中耀眼而醒目。   就连被风吹乱了的头发,和被汗水浸湿了的衣物,也只显得少年意气风发,恣意潇洒。   如果不是高高扎进裤腰里的T恤,简直就是一副可以被录入青春校园偶像剧的画面。   然而这个扎腰实在太土了。   宋厌没想到夏枝野居然真的愿意,看着因为夏枝野俯身撑膝喘气的动作而显得愈发奇怪的穿衣造型,宋厌忍不住勾起了点儿唇角。   结果不早不晚,就在宋厌勾起唇角的一瞬间,夏枝野像是感应到什么抬头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视线对上,略微一顿,宋厌连忙用拳头抵着鼻尖,别下头,干咳两声,试图掩饰过去。   这下轮到夏枝野勾起了唇角。   小胖一看他这个笑,就顺着视线回过了头,果不其然在人群缝隙中看见了别别扭扭的宋厌。   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小胖无声地叹了口气,十分自觉地走过去:“厌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转告野哥的吗?”   宋厌递过手里的袋子:“里面有香蕉,专业调配的营养果蔬汁,电解质饮料,葡萄糖水,还有能量棒,你让他看着吃。”   人在剧烈运动后会分泌大量乳酸,碱性食物和水果可以迅速中和平衡血液酸度,加上水分和电解质的补充,有利于快速消除疲劳。   有这份心,还愿意出这个力,明明就很在意,非装什么冷战呢。   “厌哥,你还是自己给他吧,我要去看第二组的比赛了。”小胖非常识趣地扔下一句后,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宋厌连拦都没来得及拦。   但除了小胖和夏枝野,他和一班其他人都不算太熟,再加上第二组比赛已经开始了,大家都要看比赛,他也开不了这个口再麻烦别人。   只能自己走到夏枝野跟前,把袋子递了过去。   夏枝野坐在看台第一排,接过袋子,拿起一瓶电解质饮料,拧了拧,然后脑袋一抬:“厌哥哥,我拧不开。”   宋厌面无表情地接过饮料,把瓶盖拧开后才重新递了回去。   夏枝野慢条斯理喝完后,又拿出一根香蕉,递到宋厌跟前:“厌哥哥,我剥不开。”   宋厌:“?”   夏枝野:“我娇弱。”   “……”   宋厌觉得夏枝野不是剥不开,是想不开。   刚抡起拳头,夏枝野就一眨眼睛:“我跑了三千米后还要去跑一千米,好累哦。”   宋厌:“……”   草。   为什么他永远可以被夏枝野道德绑架。   而明明知道这是夏枝野的套路,宋厌还咬着牙,接过香蕉,三下五除二地剥好,递到了夏枝野跟前。   夏枝野得寸进尺,双手老老实实地插在衣兜里,仰着头:“我手酸。”   宋厌:“???”   眼看宋厌又要暴走了,夏枝野又眼睛一眨:“我跑了三千米还要跑一千米,我好……唔。”   不等他卖完惨,宋厌就黑着脸把香蕉塞进了他嘴里。   夏枝野笑着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咽下去后,十分满意:“好甜。”   废话,老子买的最贵的品种。   能不甜吗。   这是人民币的味道。   宋厌凭借着负罪感和愧疚感还有一丝丝心疼压制住自己想揍人的原始冲动,黑着脸给夏枝野喂完了一根香蕉。   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看看这个娇弱的三中校霸还能搞什么幺蛾子。   气成这样了还不骂人,看来某人还是很有气性,说了三天不跟自己说话,就三天不跟自己说话。   但是三天之后自己就要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宋厌了,所以这几天就想多听宋厌说说话。   于是夏枝野决定先服软:“好了,厌哥,我错了,别不跟我说话行不行?实在不行,厌哥哥?厌宝宝?大喜小宝贝?”   夏枝野把什么肉麻的称呼都叫了一轮,也无济于事,宋厌只是把外套拉链往上一拉,藏住下巴,再把帽檐往下一扣,遮住眼睛,然后纹丝不动,一言不发。   真的特别有骨气。   “真不理我了?过几天我可就要……”   夏枝野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已经有人拿起了大喇叭:“高二年级所有一千米参赛者过来主席台这边登记,了解比赛各项事宜,不要磨蹭,不要迟到。”   于是只得作罢。   伸手揉了一把宋厌的脑袋:“算了,没什么,比赛完后再说吧。”   说完就站起身,慢悠悠往登记处晃去。   过几天就怎么了?   夏枝野是有什么事没来得及告诉自己?   宋厌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不太经常主动过问夏枝野没有直接在自己跟前表现出的事情,以至于他突然这么一说,自己竟然毫无头绪。   宋厌微抿着唇,似在回忆,又似在思考,隐隐有些对自己的不满和对未知事件的不安。   懒懒散散地坐在看台第一排,低头发着呆,和整个热血沸腾的运动场气场格格不入。   正在到处抓壮丁的孔晓晓一眼就发现了他,忙,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厌哥,党和人民想在想赋予你一项光荣的使命,你愿意接受吗?”   宋厌突然被思绪中抓回神来,还有点懵:“什么使命?”   孔晓晓郑重无比:“念加油稿。”   “……”   想到坐在主席台上拿着麦克风念着那些十分做作浮夸的的加油稿件的傻逼样子,宋厌恢复理智,冷酷无情地推开孔晓晓的手,“对不起,我不配。”   孔晓晓抓回他的手腕,一脸深情:“不,厌哥,你配!甚至除了你,别人都不配!”   宋厌:“?”   “整个年级还能找出比你普通话更标准的人吗?整个年级还能找出比你更希望野哥赢的人吗?最关键的是,整个年级还能找出比你更闲的人吗?!”   “……”   确实没有。   灵魂三连,宋厌毫无反驳之力。   并且因为过于强烈的道德感而陷入了因为自己受伤所以导致别人工作量加大的愧疚沉默之中。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孔晓晓摁着坐在了主席台上。   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一群麻瓜,宋厌放弃斗争,面无表情地充当起一个没有感情的读稿机器。   南雾是口音较重的地区,不分鼻音边音和前后鼻音是很普遍的现象,所以就显得宋厌这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小孩普通话格外的标准,也格外的没有感情。   没有感情到把好端端的一句“看,终点就在你眼前”愣是念出了一种“看,人生的终点就在你眼前”的感觉。   本来抑扬顿挫慷慨激昂热血无比的加油词一下就变得灵异可怕起来。   本育部干事麻木地看向孔晓晓。   孔晓晓:“……挺好的!这就叫用清冷如泉水的声音洗去夏日午后的燥意,多棒!”   本育部干事面无表情:“嗯,但是现在已经立冬了。”   “……”孔晓晓,“对不起,我去提醒他一下。”   说完蹭到宋厌旁边,关掉麦,小声道:“厌哥,你能不能稍微有一点人类的情感?”   宋厌看着她。   她看着宋厌。   “……”   孔晓晓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AI说话。   好在一声哨向打破了这份尴尬:“男子一千米参赛选手,各就各位,预备——跑!”   孔晓晓瞬间来了灵感,手指一伸:“来,厌哥,你顺着我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夏爷了吗,感受到那种想为他加油呐喊助威的心情了吗?感受到了的话就用那种情绪大声地把加油稿念出来吧!”   宋厌顺着看了过去。   刚刚休息了半个多小时的夏枝野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本力,起跑没什么问题,但速度比起之前遥遥领先的碾压性优势慢了很多,差不多稳定在第五第六的位置,跟前三名维持着一个不长不短的距离。   他知道夏枝野这应该是战略性落后。   毕竟他之前刚跑完一个三千米,就算本力恢复再快,和其他休息充足的选手相比也差了一些,所以拿到第一不太现实现实,但现在保存本力,等到最后冲刺的时候使劲拼一把,博个前三,拿到八分以上也不是没有希望。   只是夏枝野的脚步明显比之前沉重了许多。   他会不会真的很累。   想到这儿,宋厌的指节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而看出宋厌的担心,孔晓晓见缝插针地塞进一个加油稿:“来来来,趁着情绪到位,来一发。”   顺势打开了麦。   宋厌也没多想,收回视线,就继续没有感情地按着加油稿上的内容读了起来。   “高二一班的夏枝野同学,跳高场上有你宽肩窄腰的完美身姿,跑道赛场上有你无与伦比的完美长腿,众人欢呼之中有你悦耳至极的完美姓名,而面对漫漫征程,如此完美的你却选择任凭汗水打湿衣襟,任凭疲劳席卷全身,依然不抛弃不放弃,勇敢拼搏,坚持到底,只因你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目标和信念,就是为了宋……”   大喜?   宋到一半,宋厌狠狠咬了下牙,然后无视纸上的内容,不带停顿地编道:“送给高二一班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誉,所以加油拼搏吧,我们永远为你呐喊。”   念完后,捂住麦,转头看向孔晓晓,目光冷漠犀利:“说实话,这加油稿哪儿来的?”   孔晓晓被他看怂了,立马招供:“比赛前夏爷亲手操刀的,也是他钦点的让你上来读的!”   “……”   宋厌咬牙切齿。   他说这字迹怎么这么熟呢。   他说好端端的夏枝野让自己上来念什么加油稿呢。   真不愧是文坛泰斗夏枝野啊,修炼了一千年没洗澡的狐妖都没他骚。   宋厌刚准备撂挑子走人,一起身却看见了已经跑完了一圈半的夏枝野竟然已经落后到了第八九名的位置。   脚步是肉眼可见的沉重,而且低着头,胸背起伏剧烈,看样子的确是因为本力透支而十分难受。   那一瞬间,宋厌直接心一紧,想上去拉住夏枝野让他别跑了。   然而他了解夏枝野,这是一个对别人做出了承诺就会尽自己全部力量做到的人,除非真的超出他最高的能力限度,不然他绝对不会放弃。   他给自己说了拿到前三,就会努力拿到。   这就是夏枝野之所以骄傲醒目散漫却又让人觉得安心的地方。   宋厌努力压下自己上去扯住夏枝野的冲动,拿起麦,假装看着面前的一张白纸,念道:“高二一班的夏枝野同学,无论你能不能取得好的名次,能不能为班级拿回很高的积分,你在我心里都是最有担当最信守承诺的男人,所以不用害怕,不用担心,不用勉强,无论你怎么样,你永远是南雾三中最优秀的夏枝野。”   说完,一把团起白纸,收进口袋,朝着远方的夏枝野投去自己注视的目光。   一旁的孔晓晓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等等?厌哥?纸上有写东西吗?”   宋厌面不改色:“有。”   正经坦然得一点都不像讲假话。   孔晓晓开始怀疑起可能真的是自己瞎了。   其他人也丝毫没有察觉异常。   只有浑身已经酸疼疲惫不已的夏枝野无声笑了。   这种加油稿,除了宋厌,还有谁会写?   看来某人再有骨气也架不住他心疼自己。   那一瞬间,本来已经疲惫不已的夏枝野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他调整呼吸,别足一股劲,在还有最后三百米的时候还是加速,冲刺,尽己所能地向前方追赶而去。   于是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连续反超了第七,第六,第五,第四。   只要再超过一个人,他就可以实现答应宋厌的目标,前三拿到八分。   但和第三名之间还有着不短的距离,而他本身本力就已经快不行就,刚才的提速又耗费了极大的能量,浑身肌肉都酸疼疲惫得不像自己,每一口呼吸都剜得胸腔发疼。   前四名都已经到了最后一个弯道,如果这里不能反超,夏枝野基本就已经彻底告别前三。   所有一班人都开始疯狂呐喊:“野哥冲啊!野哥加油!野哥最牛批!野哥你一定可以!”   巨大的希望和鼓励也成了巨大的压力压到了夏枝野身上。   宋厌站在主席台上几乎可以用肉眼看见夏枝野变得越来越凝重的表情和越来越沉重的脚步,他真的想冲下去一把抱住夏枝野,让那群人别喊了。   但他没有。   因为夏枝野不会喜欢这样的处理方式。   于是他也顾不上什么三天不和夏枝野说话的小学鸡赌气方式了,抄起主席台上的一个喇叭就从主席台上一跃而下。   然后站到终点线后,拿起喇叭,说道:“夏枝野,我会在这里等你。”   不论你什么名次,不论你什么时候跑过来,哪怕是想平时那样吊儿郎当不正经地晃过来都行,反正我会在这里等你。   那是一句只有夏枝野能够听明白的意思,他突然就觉得脚步没那么沉重了,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徒劳无功的奔赴。   于是他放松的笑了,提起脚步,加快步伐,跨越所有疲惫和漫漫长途向终点线尽力奔跑而去。   当他最终超过第三名冲过了终点线时,他撑着膝盖剧烈地喘着气,然后抬头看向宋厌,笑道:“怎么办,我这次不是第一了。”   宋厌压低帽檐,清冷的声线透出一种别扭又不讲道理的孩子气:“反正第一第二我都没看见。”   所以你就是我的第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第二:那我走? 第52章 铁树   宋厌的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于是其他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好端端的夏枝野突然开始趴到宋厌的肩上笑得花枝乱颤,甚至差点喘不过气来。   而宋厌就直挺挺地僵在哪里,扣着帽子,挡着脸,只能看见微抿的唇角和绷紧的下颌骨。   等夏枝野实在笑得太久了,才硬邦邦扔出一句:“你再笑我就揍你。”   “好好好,我不笑了。”夏枝野努力克制住自己嚣张的笑声,憋着笑抬起头,但眼睛里还是藏不住笑意。   到底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周围的人实在没忍住,问道:“夏爷,你到底在笑啥?”   “没什么。”夏枝野勾着宋厌的肩膀,整个身子懒洋洋地倚了上去,笑得一脸春风荡漾,“没什么,就是拿了第三,高兴。”   众人:“???”   你怕不是在逗我?   之前拿第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高兴?   众人一脸不信。   夏枝野随口道:“怎么,看你们这样子像是对我的成绩不太满意?”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本来还一脸狐疑的众人立马疯狂摇头。   夏枝野在这种情况下还突破重围勇夺第三,拿下八分,他们这群根本不敢上场的废物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顿时就忘了夏枝野莫名其妙狂笑的事情,开始疯狂吹起彩虹屁。   “夏爷你就是天神下凡!”   “不愧是跑过马拉松的人!”   “简直才貌双全!”   “能文能武!”   “腰好持久!”   “……”   众人看向小胖,小胖理直气壮:“怎么了!腰好持久哪个字不是实话?”   这倒也是。   于是众人跟着小胖整齐呐喊:“夏爷腰好持久!”   “……”   傻逼。   夏枝野已经习惯了这群傻逼的各种沙雕操作,笑骂了一句,但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偏头看向宋厌:“我们厌哥不夸我几句?”   夸个屁。   看夏枝野还能骚得动,宋厌估计夏枝野应该确实是没什么屁事了,把手里的电解质饮料往他手里一塞,转头就走。   身后夏枝野连忙笑着跟上:“你等等我,我现在可娇弱了,你走慢点。”   你娇弱个屁!   宋厌心里忍不住骂某人真的不要脸,但还是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夏枝野得寸进尺地搭上胳膊,偏着头,凑到宋厌耳边,低声笑道:“我们厌哥刚才的意思是不是眼里只看得见我?”   刚运动后的呼吸格外炽热,还夹杂着少年荷尔蒙气息爆棚的汗味,宋厌一下就觉得有把火在他耳朵旁边点燃了,噌得一下,烧得他整个人都在发烫。   想一把推开夏枝野,但又能感觉到他是真的累,没力气,怕一推开真的把夏枝野推出什么毛病来,只能忍着烫,冷冰冰道:“别自我感动,只是礼节性鼓励。”   “哦,这样啊。”夏枝野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笑,“也行,反正只要我们厌哥肯跟我说话就好,不然过几天……”   “野哥!快过来!准备领奖啦!”   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大喊。   夏枝野只得回头应了一声,然后揉了一把宋厌的脑袋:“我先去领奖,回头再说。”   得益于夏枝野拿下的两个冠军一个第三,高二一班毫无悬念地拿下了这次总积分的第一。   一群人抱着奖杯在校园里阔步横行,尾巴嘚瑟地快翘上天,就连上个楼都要从走廊这头走到最那头,上了楼梯后,又从走廊最那头走到走廊最这头,再上楼梯,走成一个浩浩荡荡地之字形,像是生怕漏过哪个班级瞧不见似的。   简而言之,特别欠揍。   最后连阮恬都看不下去,老母鸡赶崽子似的把这群脑子不太好的男生赶了回去,一脸好气又好笑:“你们能不能有点见识,矜持一点,你们看人家夏枝野骄傲了吗?来,夏枝野同学,你自己来宣布一下这个好消息。”   众人不以为然:“第一的奖杯我们都拿回来了,不用宣布。”   “不是这个,是另外的好消息。”   “另外的好消息?”   “嗯。”阮恬看夏枝野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不打算自己说了,于是笑着宣布道,“我们的夏枝野同学在今年八月的数学竞赛初赛中取得了省一的好成绩,下个月就要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全国决赛和国家集训队的选拔了,让我们掌声鼓励!”   话音一落,本来就吵吵闹闹的人群彻底炸开了。   “卧槽!野哥牛批啊!是我们学校这几年出的第一个数竞省一吧?”   “居然现在才透露!野哥你也太低调了吧!”   “要是我拿了省一,我每天把证书贴在脑门上走。”   “就是,野哥这不得请客吃个饭?”   嘈杂之中,只有宋厌微愣了一下。   虽然他打算走纯高考路线,拿到状元奖学金,但是对竞赛体系还是有一定了解。   数竞的决赛冬令营一般为期一个星期左右,而决赛之前很多地方会组织安排学生闭关集训,一般最少两个星期左右,也就是说夏枝野这一走最少就要二十天。   宋厌一时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有点生夏枝野的气,觉得他为什么不早告诉自己。   又有点生自己的气,明明每天都跟夏枝野黏在一起,怎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又有一点似乎是因为夏枝野要离开这么长时间而生出的不高兴。   总归心情不太好,闷着声坐回自己的座位。   夏枝野示意小胖坐自己的位置,然后自己坐到宋厌旁边,低声道:“怎么,不高兴了。”   “没。恭喜你。”   这句恭喜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毕竟夏枝野这种家庭条件能拿到省一,起码说明夏枝野没有看上去的吊儿郎当不务正业。   不过这人到底是怎么就偷偷摸摸拿到省一了。   夏枝野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解释道:“今年初赛时间早,比赛的时候你还没来南雾,决赛具体时间通知我也是今天早上刚收到。至于之前没告诉你这事儿,是因为我也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没说。”   啪——   笔尖折断。   他说完这句话,宋厌还没什么反应,后排的赵睿文就一个用力摁断了一根2B铅笔的笔芯。   不是什么大事儿?!   拿到省一不是什么大事儿?!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赵睿文扔下铅笔,仰头自掐人中,勉强让自己没有被气死。   宋厌余光瞥了一眼后面,轻飘飘道:“所以还是我们野哥厉害,一天到晚不用学习都可以拿省一。”   这句“我们野哥”和夏枝野平时一口一个的“我们厌哥”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腔调。   什么时候还学会阴阳怪气了?   夏枝野撑着脑袋,看向宋厌:“谁给你说的我不学习?”   宋厌:“眼睛看的。”   夏枝野:“?”   “每次我看你的时候你不都在玩?”   “那你觉得你在学习的时候我在干嘛?”   “……”   宋厌觉得夏枝野说得好像也很有道理。   而这么一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了解夏枝野,虽然每天待在一起,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夏枝野在了解自己,迁就自己,除非夏枝野的事情送到自己眼前了,自己并不怎么会主动过问。   所以关于夏枝野的很多事,仔细一想,其实几近一无所知。   夏枝野喜欢什么天气,喜欢什么食物,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做什么事情,又擅长做什么事情,未来又想做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   相比夏枝野对自己面面俱到的照顾,自己就显得像一个只知道索取的自私鬼。   宋厌想到这儿,有些情绪不佳地抿起唇角。   夏枝野却不知道他的小脑瓜子里又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只以为他还在拉不下面子跟自己和好。   于是微弯着眼,低声哄道:“我周五就要出发去集训了,整整二十几天见不着面,你就真忍心还要跟我冷战?”   宋厌回过神来,听到他这话,拿出卷子,语气十分高傲:“谁闲的没事跟你冷战。多大人了,还玩这套,幼不幼稚。”   仿佛最开始赌气的人不是他一样。   夏枝野:“……”   半晌,低头笑了一下。   行吧,是他幼稚,他们家宋大喜最成熟稳重包容温柔通情达理了。   知道宋厌这意思是解除冷战了,夏枝野才满意地和小胖换回位子,拿出手机,一眼就看到周子秋发来的消息。   [Autumn]:你们家那树今天是给你秀了一把?   夏枝野懒散靠着椅背,一边听着阮恬在讲台讲着各种运动会后注意事项和下班学期的比赛安排,一边飞快打着字。   [Wild]:没秀,就是给你们这些单身直男好好看看什么叫当代男高中生的幸福生活。   [Wild]:你有人给你买奶茶吗?你没有。   [Wild]:你有人给你买一千多一顿的日料吗?你没有。   [Wild]:你有人站在终点线后对你说会等你吗?你没有。   [Wild]:所以别羡慕,别嫉妒。   周子秋轻哂一声,刚想提醒一下这个得意忘形的骚包朋友他目前还只是单相思的阶段,左上角就冒出一个数字1.   等切出去看见发消息的人是谁的时候,周子秋忍不住微挑起眉——这辈子还有宋厌主动给他发消息的时候?   真是活久见。   要知道当时礼节性的加完微信后,除了系统提示“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他们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连逢年过节群发消息的那种都没有。   所以宋厌突然给自己发个[在]干嘛?   周子秋凭借着好奇心,先无视掉夏枝野,给宋厌回复过去一个[在,怎么了?]   [YAN]:没怎么,就是想问你一些关于夏枝野的事情,比如兴趣爱好,特长经历这些。   [Autumn]:?   [YAN]:别误会,没别的意思,就是我一个朋友托我问的,他好奇   世界上总是有这么多奇妙的朋友。   周子秋扯着唇角笑了下,截图给夏枝野发过去:[恭喜]   说完百度了一张铁树开花的照片发了过去。   夏枝野点开两张图片一看,再抬头瞧了一眼左前方低着头玩着手机的某人,然后笑着给周子秋回了过去:[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但是别逗他,他脸皮薄,不禁你逗]   [Autumn]:你放心,我可不敢逗他,毕竟我还不想英年早逝   夏枝野想了想,又回了一句:[不过他对我经济状况有点误解,所以你先别和他说我家的事]   [Autumn]:?   [Wild]:说起来比较复杂,反正你别提就行,也不用故意骗他   [Autumn]:OK   发完,周子秋就没再回,而夏枝野又点开那张铁树开花的图片,看了几秒,像是想到什么,低头笑了一下。   然后长按保存,换成头像,再点开了[花店]的对话框。   [Wild]:姐姐,你们家有那种很小的盆景铁树吗   [花店]:有,铁树疙瘩很多,我还刚买了一批好看的小花盆,你要的话就过来选   正好阮恬也讲完了所有注意事项,一声令下,宣布今天不用上晚自习,提前放学。   于是夏枝野给宋厌发了条微信[我去办点事,你先自己回宿舍,晚上等我回来一起吃饭],就背上书包快步离开了教室。   宋厌刚想问夏枝野有什么毛病,就坐在他后面发什么微信,结果一眼就被那个土绿土绿的头像给丑到了。   这种中老年人都嫌弃的头像夏枝野是怎么忍心用的?   不过回顾了一下夏枝野历年来的审美,宋厌也就释然了,毕竟能看得上自己的审美,能是什么好审美。   想着,宋厌也就慢腾腾地收拾起书包站起身,刚准备走,讲台上的阮恬忙叫住了他:“宋厌,你等等。”   宋厌顿住脚步,阮恬踩着小高跟一路小跑过来,抬起头,看着他:“就是上次给你说的那个英语演讲的事情……”   “我不是很有兴趣。”   宋厌拒绝得很果断。   “可是夏枝野要去参加集训,我们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了,你也知道的,我们年级学生普遍口语不太好,你如果不去的话我们学校这次肯定就没有希望了。要不你先看看这次演讲比赛的宣传手册?”   阮恬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地把宣传手册递给了宋厌。   宋厌本来只是想礼貌性地接过宣传手册看一下,再礼貌性地拒绝一次。   然而在翻开第一页,一眼看到那张熟悉的学生代表照片时,指节却顿在了原地。   然后合上宣传手册,抬起头,递回给阮恬,淡声道:“我去。” 第53章 小胖   宋厌答应得过于爽快,以至于阮恬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你这是答应了?”   “嗯。”   “怎么突然就答应了?”   阮恬一脸懵逼。   宋厌冷淡道:“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朋友。”   熟悉的朋友?   阮恬疑惑地打开宣传手册,等看见第一页照片最下方的“北京荟英外国语学校优秀参赛学生代表尚唯”时,才反应过来荟英外国语是宋厌之前在北京的学校。   而这个尚唯是以上一届第一名的身份被主办方直接邀请参加的这一届决赛,其他普通参赛者则还要经历预选赛。   “宋厌,不错嘛,你朋友很优秀呀。”   阮恬也没多想,只当宋厌是想去和以前的朋友叙叙旧,高兴地抽出一张报名表连同宣传手册重新递给宋厌,“宣传手册你先拿着,回去看一下比赛流程和注意事项,然后填好报名表,明天交给我吧。”   宋厌应了一声,顺手接过,连看都不愿再多看一眼,就直接转身离开。   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问道:“老师,学校附近最近的ATM机在哪儿?”   阮恬忙答道:“就逢烤必过旁边。”   “嗯。”   宋厌又道了声谢,才快步离开教室。   回到宿舍的时候,夏枝野还没回来。   宋厌把东西往桌上一扔,就拿着干净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出来的时候,想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洗一洗,结果倒了洗衣液,按了开关,洗衣机却半天不动。   难道刚买回来不到一个月就坏了?   宋厌低着头,抿着唇,挨着一个一个试,然而洗衣机就是转不起来,尝试了十分钟后,宋厌觉得洗衣机上Hello Kitty的笑容分外嘲讽。   暴躁地想直接换个新洗衣机的时候,门开了。   夏枝野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进了门,看见宋厌正站在洗衣机一脸暴躁,问:“怎么了?”   宋厌不耐烦地扔出一句:“洗衣机坏了。”   “?”   自己昨天用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   夏枝野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桌上,走过去:“我看看。”   宋厌让开身:“你再看它也是坏……”   哗啦啦——   “……的。”   宋厌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夏枝野就伸手轻描淡写地把水阀闸门一拨,然后一阵水流声之后,洗衣机乖乖转动起来。   转得十分起劲,也转得宋厌脸啪啪疼。   夏枝野倚着洗衣机看着宋厌,宋厌低头沉默地看着洗衣机,三秒之后,扭头就走。   被夏枝野笑着捉住手腕拽了回来:“别走,我给你讲下这个到底怎么用,不然衣服堆到我回来再洗,臭都臭了。”   宋厌心想,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干洗。   然而还是不情不愿地杵原地听完了夏枝野的讲解。   而夏枝野讲完还像问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笑着问了一句:“我们宋厌小朋友听懂了吗?”   宋厌板着脸:“我他妈又不是傻子。”   “那我们宋厌小朋友可真棒呢。”   夏枝野语气做作浮夸到几近阴阳怪气。   气得宋厌抬腿就要去踹他。   夏枝野忙笑着一把摁住:“夸你呢,而且了表扬我们聪明可爱的宋厌小朋友,我还准备了一个可爱的小礼物。”   听到礼物两个字,宋厌瞬间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613宿舍。   不怪他礼物PTSD,关键是夏枝野送的礼物实在是超出常人审美,他不想在枝野临走之前还要揍夏枝野一顿。   但他逃离的速度远远不及夏枝野抓住他的速度。   在他打开宿舍大门之前,就被夏枝野伸手拦腰捉了回去,另一只手则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个小花盆。   宋厌本来以为又会看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粉红色东西,结果却看见了一个绿油油的东西,微一蹙眉:“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夏枝野:“铁树。”   宋厌:“?你是觉得我瞎还是傻?”   他不知道这玩意儿是铁树吗?   他是想问夏枝野突然送他一个铁树是有什么毛病?   夏枝野把比他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铁树托到他面前:“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了。”   就一个刚移植过来的小铁树疙瘩,配着一个很好看的黑色小盆,其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再仔细看又能看出什么名堂。   宋厌一脸冷漠没兴趣。   夏枝野把小盆景又送近了一点:“你再仔细看看。”   “有什么好……”   等等……   宋厌好像看见盆身上刻了什么字,眯着眼睛,微微凑近,仔细一瞧。   宋……小喜?!   宋厌深呼吸一口气。   果然,只要是夏枝野送的礼物,就必然会在他雷区蹦迪。   呼完,一个拳头就招呼了过去。   夏枝野抱着宋小喜敏捷一躲:“铁树四季常青又好养活,我这是在替你讨个好兆头。”   宋厌将信将疑:“真的?”   夏枝野面不改色:“真的。”   “……”   勉强还凑合。   宋厌收回拳头,冷着脸往椅子上一坐,擦着头发,“我不会养。”   “你放心,我带回来的宋小喜肯定我负责养。只不过这段时间不在,临时寄养一下而已。”夏枝野说着把宋小喜放到了宋大喜桌上,“你看,绿绿的,多健康,多环保,多可爱,多富有生命力……嗯?你答应阮恬了?”   夏枝野摆放盆栽的时候,碰到了桌上的报名表和宣传手册,拿起翻了一下:“真打算去?”   “嗯,不好意思拒绝阮恬。”   宋厌随口敷衍了一句。   夏枝野知道宋厌心软,阮恬多磨一磨,宋厌答应了也很正常,所以也没多想,只是继续翻着宣传手册:“演讲比赛是下个月28号?”   “嗯。”   “那可惜了。”   “怎么了?”   宋厌抬头。   夏枝野倚着桌子,双手撑着桌沿,低头看着他懒洋洋道:“我们冬令营闭幕式也是12月20日,我不能回来目睹我们厌哥的迷人风姿了。”   不回来正好。   反正估计到时候自己的风姿也不怎么迷人。   毕竟他同意参加这个演讲比赛,就是为了把尚唯欠他的那些东西拿回来。   他不希望让夏枝野知道他从前那些并不愉快的经历,也不希望夏枝野替他出头。   有的事情总归要他自己彻底解决了,才能真的迈过那道坎。   宋厌想起这些事情,神情算不上好。   夏枝野微弯腰,凑近脑袋,嗓音压得暧昧:“怎么?舍不得我走?”   宋厌的耳朵瞬间又烧了起来,搬着椅子往后一撤:“你离我远点!”   夏枝野非不,还又凑近一点,故意朝着宋厌的耳朵慢悠悠说道:“马上就要去北京,离得还不远?”   宋厌咬牙切齿,但再往后退就是墙了,只能站起身推夏枝野,结果一起来,正正好撞上蓄谋已久的夏枝野的怀里。   然后就听到夏枝野低声一句:“你说的21天冷处理计划我同意了,所以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宋厌试图装死。   夏枝野却不依不饶,带着点散漫笑意,懒洋洋道:“宋厌同学,你一边又撩我,一边又不答应我,这样很考验我的人品和法律意识,知道吗?”   宋厌没懂,抬起头。   夏枝野低头看向他:“听说过法外狂徒张三的故事吗?”   “……”   草。   宋厌一脚踹开夏枝野:“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装的些什么东西?”   夏枝野毫不犹豫:“你啊。”   宋厌:“……”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又土又骚?   自己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呸。   谁看上他了。   宋厌恼羞成怒,躺上床,扯过被子,转过身,背对夏枝野,感受到夏枝野试图来拽他的被子,直接冷冷道:“我劝你想珍惜生命的话现在就去洗澡。”   夏枝野停下动作:“不珍惜一下最后和我相处的时间?”   “走开。”   “明天不去送我?”   “不去。”   “就不叮嘱我几句在北京多注意安全,好好学习,别拈花惹草?”   “关我屁事。”   宋厌用冷漠三连维护了自己的酷哥形象。   然而等浴室一传来水声,就飞快跳下床,打开书包,拿出一叠厚厚的信封,塞进了夏枝野的书包最底层,然后才躺回床上假装一切无事发生过。   竞赛生的集训和出省比赛向来都是烧钱的部分,即使因为是省一学校会报销部分费用,但到底一个人在外面,总会有需要用钱的时候。   他直接转账给夏枝野,夏枝野肯定不会收,但他不想让明明这么优秀的夏枝野在和其他人比赛的时候,却还要为钱发愁。   而且北京饭难吃,物价高,天还冷,万一夏枝野饿着冻着了怎么办。   宋厌越想越不放心,最后还是给沈嘉言发了个微信,让他到时候如果有时间去集训的地方看一看,才算勉强安了心。   而夏枝野走的那天,他也不情不愿地戴着帽子口罩一路把夏枝野送到了安检口,确认那叠钱跟着夏枝野一起安全离开后,才独自一人从机场打车回了宿舍。   他才发现南雾的机场距离三中原来这么远。   当他一个人从走廊最这头向613宿舍的时候,心里也已经做好了迎接冷冷清清漆黑一片的房间的准备。   然而一开门,明亮的灯光兜头泻下,宋厌微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正在把自己的被褥往上铺搬的小胖,微蹙起眉:“你干嘛?”   “厌哥,你回来啦?”小胖爬在上铺掖好最后一个被角,“夏爷说你晚上不能一个人睡,就让我过来陪你。”   “……”   “以后每天早上我叫你起床,午饭晚饭我也陪你吃。”   “……”   “还有,洗衣机的说明书在Hello Kitty底下,载酒巷的钥匙在夏爷抽屉里,你的忌口名单夏爷也给我了。”   “……”   “所以你放心吧,等夏枝野回来的时候,我保证你全须全尾的。”   “……”   宋厌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   短暂的沉默后,点头:“嗯,随你。”   说完就走进浴室。   洗澡,上床,关灯。   一切如常。   宋厌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依赖夏枝野,即使夏枝野不在,他一个人也该怎么过怎么过。   于是吃了一粒助眠药,就闭眼睡去。   半夜口渴醒来,却又困倦至极,不愿睁眼下床,按着往常的惯性和本能,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夏枝野。”   罕见的没人应。   宋厌的坏脾气又上来了,加大音量不耐烦地喊了声:“夏枝野!”   上铺才猛然一惊:“怎么了?!”   然后楼梯就摇起一阵剧烈的晃动:“厌哥,怎么了?”   这人今天的动静怎么这么大?   宋厌烦躁地转过身:“我口渴。”   “那就喝水呗,叫唤啥?”   “?”   夏枝野难道在十六七岁的高龄变声了?   而且夏枝野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   宋厌的坏脾气终于积累到顶端,睁开眼,刚准备骂人,然后一眼就看见眼前的人正拿着手机打着灯光,而灯光照耀出的那张脸圆润惨白至极。   夏枝野就算被车轮碾过八百回也不可能长成这样。   于是那一刻,潜伏在宋厌体内多年的北京小学生跆拳道区级冠军的灵魂觉醒了,一个直拳,无比标准又迅猛地挥了出去。   小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朝自己的小肚肚冲击而来,惊恐地打出三个问号,但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感受到柔软的小肚肚接受了一拳致命打击,然后沉重倒地。   他躺在地上,委屈地抱住自己。   为了别人的爱情,他都付出了些什么,又有谁人可以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胖:今天的我值得一个标题   放心,小胖肉盾,没事,厌哥也会诚心诚意地献上自己的道歉礼,友谊还可以维系。   尚唯出现在20章,演讲比赛出现在40章,主要是在填前面埋的坑和伏笔,不会再开新的故事线了! 第54章 习惯   一拳打出去后,宋厌才觉得感觉不对。   软软的,暖暖的,和想象中的鬼又冷又硬的触感有点不一样。   宋厌先是愣了愣,然后听到地上传来哀怨的一句“厌哥,你好狠的心”,再低头看见地上委屈地抱住自己的胖团团,才恍然想起夏枝野已经出门参加集训去了,现在睡在自己上铺的是小胖。   等等。   小胖?!   宋厌“艹”了一声,连忙翻身下床,扶起小胖,低声道:“没事吧?”   语气不难听出浓浓的担心和愧疚。   小胖倒也没什么事,毕竟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也没什么力气,他的肚肚又有足够的缓冲力,所以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觉得侮辱性很强。   扶着宋厌的胳膊慢腾腾地起了身,坐到他床上,摆了摆手:“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你这突然一下把我整得有点懵。”   宋厌心虚地揉了揉鼻尖:“那什么,我忘了你在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抱歉啊。”   “没事,猜到了。”小胖坐在床边,一脸释然,“你一个劲儿地在那儿叫野哥的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只是你们爱情的牺牲品罢了。”   “谁跟他爱情了?”   宋厌直接反驳。   小胖以为他是不敢承认,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的厌哥,我知道你们情况特殊不想承认,但是在我面前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做自己,我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   宋厌:“?”   “所以你和野哥一定要幸福,不然都对不起我为你们牺牲了这么多。”   宋厌:“??”   “不是,你到底明白什么了?”宋厌忍住脾气,强调道,“我和夏枝野现在就是最正常的室友和同桌关系。”   “你和野哥就是最正常的室友和同桌关系?呵呵。”小胖本来觉得自己是听了个笑话。   宋厌却皱着眉:“不然?”   表情认真得不像是开玩笑或者遮掩,小胖一下感觉不对:“等等,厌哥,你说这话是认真的?”   “废话。”   宋厌简洁明了地表达出自己的态度。   小胖:“……?”   宋厌居然是认真这么觉得的?!   这件事情他科学吗?!   “不是,厌哥,就你俩这样,你能说是正常室友和同桌关系?”小胖觉得人生观受到了冲击,“野哥对你怎么样,我就不说了吧,你心里应该也有数。但你对野哥怎么样,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宋厌好像的确不太清楚:“我对他怎么了?”   不就挺正常的扶贫的然后加上偶尔的心跳加快吗。   看着平时比谁都聪明的宋厌这会儿一脸榆木脑袋的样子,小胖都替夏枝野气笑了:“你说你对他怎么了?每次有女生送他东西的时候,你脸就一垮,你自己没拿镜子照照?”   宋厌:“……”   “野哥一个以前跑马拉松的,这次跑个三千米和一千米,你紧张得差点就把医院营养科给他搬过来了,你不觉得你有点关心过度?”   宋厌:“……”   “而且就你睡着了,渴了,想的都是叫野哥的名字,我们正常室友和同桌可不这样。”   小胖仗着宋厌刚打了他一拳正在愧疚之中,翘着兰花指,摇头晃脑,阴阳怪气,一脸大内总管进谏谗言的奸臣姿态。   而宋厌竟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短暂的沉默后,苍白辩解:“就是习惯了而已。”   “哦……”小胖翘着兰花指,轻点一下,“那我们认识夏爷这么久了,怎么就没养成这种习惯呢?”   阴阳怪气至极,换作平时,小胖可能已经投胎一百次了。   但因为心虚,宋厌只是站在原地不说话。   睡得乱糟糟的黑色软毛耷在眉眼间,低垂着眼睑,微抿着唇,看上去竟然有点呆。   本来阴阳怪气的小胖回头一看他这样,顿了顿。   等等,宋厌这样子看上去不是不懂装懂,而是好像是真的有点不懂?!   不是吧……   然而想起宋厌平时一副感情缺失的冷酷状态,小胖竟然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太可能。   毕竟高岭之花不理解他们凡人的情感也是正常的。   于是瞬间有点阴阳不下去了。   只是看着宋厌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那儿站了半天,然后默默放下自己的兰花指,恢复正经语气:“反正是不是习惯,你试试就知道了,只是习惯的话,顶多最开始有点不适应,如果是越来越不适应,那可就不是习惯了。不过……”   “不过什么?”   宋厌问。   小胖叹了口气,认真道:“不过你也别仗着野哥无论怎么样都会对你好就一直拖着,他是真喜欢你,会一直迁就你,但说实话,厌哥,喜欢你这种性格的人挺不容易的。”   不是说宋厌人不好。   只是宋厌这种性格光是接近就很需要勇气,更何况是深入了解和大胆喜欢。   毕竟大家都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同龄人而已,谁都没有义务非得顶着你的冷脸臭脸去了解你的本性其实多善良多柔软,然后再去包容你的一身坏脾气。   人的情感都需要反馈的,得不到回应,时间一久,总会觉得累。   尽管很多人未必会因为累就放弃,但这样一直拖着,对主动喜欢的那一方来说实在有些不公平。   小胖是因为夏枝野才和宋厌熟起来的,也知道宋厌只是表面看着冷漠孤僻,实际上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甚至有时候还有种莫名的单纯好骗,所以今天才敢趁着情况特殊撞着胆子掏心掏肺地说了这么多。   而宋厌也的确如他所想的并没有真的生气和揍人,只是站在原地,低垂着睫翼,然后闷声道:“嗯,知道了,谢了。”   听到这句话,为别人的爱情操碎了心的小胖才满意地站起身:“知道了就行,那我上去继续睡了。”   “嗯。”   上铺很快传来小胖震耳欲聋跌宕起伏的鼾声,而宋厌也忘记了自己口渴的这件事,只是侧躺在床上,看着对面桌上在月光下安静沉面的小铁树发着呆。   他之前还没觉得,但小胖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很自私。   自己不信任情感,不信任关系的建立,甚至不信任夏枝野是真的喜欢自己,然后为了自己的那些面子明明喜欢也不愿意承认,明明舍不得也不愿意承认,明明担心还是不愿意承认。   却没想过如果夏枝野真的喜欢自己,自己这样拖着夏枝野又会是什么样的感受,而自己说那些冷言冷语夏枝野又到底会不会失落伤心。   如果夏枝野真的失落伤心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宋厌睡意全无,拿出手机,点开夏枝野的微信,刚准备发过去一句关怀,就看见了两个小时前夏枝野发来的消息:   [Wild]:到集训地点了,手机要上交,所以联系不到我别担心,好好睡觉,等我回来。   [Wild]:虽然你说不会想我,但我还是会想你   [Wild]:晚安,我的未来男朋友   虽然你说不会想我,但还是会想你。   宋厌的指尖在这行文字旁轻轻摩挲两下,一种戴着暖意的酸楚缓慢地没过了他眼角和鼻尖的神经。   难怪宋明海会给自己取名叫厌,看来自己是真的不值得被别人喜欢。   他真的是一个性格很差脾气很坏的小孩,也只有夏枝野这种审美奇奇怪怪的人才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他。   可是夏枝野这么好,以后如果发现了自己其实是个不值得被喜欢的小孩怎么办。   宋厌关掉手机,缩进被子,闭上眼。   他想好了,等夏枝野回来,他一定要给他一个答案。   .   夏枝野走的第二天,南雾就下起了灰蒙蒙的雨,连着许多日,气温就一下降了下来,整个南雾也算是彻底入了冬。   南方的冬天和北方不同,没有那么呼啸可怖的凛冽寒风,也没有猛然降至零度以下的极低气温,却潮湿阴冷至极,阴恻恻的湿冷顺着骨头缝渗进全身上下,寒意避无可避。   宋厌也换上了厚而温暖的毛衣和羽绒服。   自从小胖和他说了那些话后,他就开始尝试摆脱一些被夏枝野养成的坏习惯。   比如每天早上不再是发着脾气等夏枝野半哄半抱的抱下床,而是闹钟响了第一轮就起床。   比如每天晚上早上和课间不是就坐在原地等水喝,而是定好备忘录提醒自己提前接好热水,放好保温杯。   比如每天会和小胖他们一起按时吃饭,自己默默把那些不喜欢的挑拣出来,还会一起上学放学,不再那么孤僻不合群。   最开始的时候常常不习惯,总是想叫夏枝野,叫到一半,才意识到他不在,然后失落地转回身。   而没了夏枝野对什么事都信手拈来的处理,很多日常琐事他做起来都十分不顺手,烦躁得想直接把夏枝野从集训场地拽回来,但每次一打开微信,看见夏枝野那句“我还是会想你的”,就又平和下来。   于是时间一久,也就慢慢习惯。   宋厌才发现生活上的那些习惯其实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改,就如小胖所说,只是一开始有些不适应而已,后面就好了。   然而不是所有的习惯都像生活上的习惯那样容易改变,甚至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不适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像一个无法治愈的顽疾。   比如每天总会无意识地打开手机,点开日历,看看距离12月21日还有几天。   等到距离12月21日还剩一天的时候,宋厌跟着阮恬去了实外。   这次的英语演讲比赛“青才杯”是由北京几所高校主办的,再邀请全国各省部分重点学校参与,轮流来回城市交流举办,今年恰好就轮到了南雾。   而从各项软件硬件来说,整个南雾最好的学校就是实外,于是举办地点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实外头上。   12月20日下午用提前准备好的稿子参加预选赛,然后现场命题,21日交流学习,备稿一天,22日举行决赛,期间参赛选手的住宿饮食统一安排在实外。   阮恬作为三中的指导老师也要全程陪同。   于是20号星期天一大早,阮恬就给他打了电话:“宋厌,起床了没?”   宋厌不知道自己如果没起床,那接阮恬电话的又是谁,但还是答道:“起了。”   “起了就好,起了就好,夏枝野之前给我说你起床困难户,又听不到闹钟又爱发脾气,所让我比赛当天一定要夺命连环Call你,没想到你还挺自觉嘛。”阮恬美滋滋地表扬着。   宋厌握着手机的指节却瞬间用力得泛青。   草,夏枝野这个大傻逼,自己有起床气这件事难道很光荣吗?!有必要逢人就讲吗?!他不要脸的吗?!   宋厌低头看着面前的玻璃柜台,狠狠磨了下牙,想着等夏枝野回来再算账。   而电话那头的阮恬已经唠叨完了一大堆事情,最后问了一句:“哦,对了,你有正装吗?没有正装的话我把我男朋友的带给你。”   “不用了,我有。”   青才杯的决赛都是要求学生穿正装的,但宋厌这次从北京来南雾的时候并没有带,所以一早就起床来了购物中心,买好了自己的正装。   阮恬也就放下心来:“行,那中午十二点我开车来宿舍接你和另一个女生,我们一起去实外。”   “嗯。”   宋厌挂掉电话,然后指了指柜台里一款手表,“麻烦这个可以拿出来给我看一下吗?”   “好的,先生。”   棕带蓝盘,背后刻着小王子的图案。   是IWC万国手表飞行员系列的小王子特别版。   在看到这款手表的第一眼,宋厌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夏枝野。   可能因为他和小王子一样,都养了一朵脾气特别臭特别娇气还特别矫情做作的玫瑰。   而这只表,就是宋厌想给夏枝野的答案。   正好12.24是夏枝野的生日,一切都刚刚好。   只是这款表才四万多,只送这个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不够重视?夏枝野会不会喜欢?   宋厌正低头考量着这款手表到底配不配得上夏枝野,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宋厌,你怎么在这儿?”   顺着声音回头看去的时候,宋厌眼神里的紧张期待和纠结瞬间荡然无存,较之平常漠然的冷淡,还多了一种厌恶的阴鸷,目光掠过的地方,让人一下就升起一种非常不适的压迫感。   而只看了这么一眼,宋厌就冷冷收回视线,对柜员道:“麻烦帮我把这个包起来。”   然后就接过袋子,转身离去,头也没回,一个字也未曾多说。   倨傲冷漠又不讲情理。   身后有不认识他的人忍不住问了一句:“尚唯,这谁啊,怎么这么拽,连点礼貌都没有?”   旁边一个身材高大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生,眉目温润清秀,右边眉骨上方却有一道浅浅疤痕,听到这话,好脾气地笑道:“别这么说人家,他就是我以前一个同学,被退学了,现在转到南雾来了,没想到凑巧能碰上。”   “啊,被退学了?那这个人人品肯定很有问题吧。”同行的人夸张地附和。   另外一个来南雾比赛荟英中学的学生轻嗤一声:“岂止不行,简直就是差到极致了,我们班没一个人喜欢他,就尚唯额头上那块疤,就是他害的,就因为……”   “行了。”尚唯轻声打断,“别说了,都过去了。”   那人撇了撇嘴:“尚唯,你就是人太好了,不过也是,就宋厌这种人,人如其名,走哪儿都没人喜欢,也懒得跟他计较。”   身后的言语都未曾压低音量,于是全都一字不落地落进了宋厌的耳朵里。   而宋厌只是冷着脸戴上了耳机。   他的确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但还轮不到这群傻逼来指指点点。   从前是他不在意,所以无所谓地自暴自弃,但是他现在有在意的人了,所以他想让那个人知道,他还没有那么差,起码值得那一点点的喜欢。 第55章 喜欢   沈嘉言本来如同往常的每个星期天上午一样,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打死也不想起床。   然而刷着刷着朋友圈,突然手指一顿,紧接着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一声大骂:“草!尚唯和赖淼这两个傻逼怎么去南雾了?!”   朋友圈的内容不是别的,正好是和尚唯同行的那个叫做赖淼的男生发的英才杯住宿分配名单,上面写着:   111宿舍:   北京荟英外国语学校尚唯   北京荟英外国语学校赖淼   北京市英实国际双语成承   南雾市第三高级中学 宋厌   配文:[真是晦气,有的人怎么还好意思再来参加青才杯的,还跟我们分到一个宿舍,不知道这次又是想把谁推下去呢?微笑.emoji]   底下评论:   [艹,这都能遇上?宋厌故意的吧]   [要不尚唯退赛算了,不然这次拿了冠军说不定还要被再推一次]   [nsdd,保护我方尚神]   [不过南雾三中是什么野鸡学校,宋厌现在就这就这?不是一天到晚拽得不行嘛]   [拽什么拽,我们尚神分分钟碾压的事情]   显然尚唯这群小团伙的人已经无所顾忌地把这条朋友圈当做群聊来聊了。   甚至明知道沈嘉言和宋厌关系好,还不屏蔽沈嘉言,摆明了就是故意说给沈嘉言看的。   而沈嘉言明知道他们是故意气他的,还是越看越气,越看越气,气到肺都快炸了的程度。   宋厌当初就是被这群人诬陷排挤走的,现在去了南雾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群臭老鼠就又寻着蛋糕味儿跑了过去。   而且当时在北京的时候,好歹还有自己和另外几个脑子正常的同学愿意帮宋厌说说话,现在宋厌一个人在南雾,孤立无援的,还不得被他们欺负死?   沈嘉言越想越担心,可是除了担心又不知道自己能干嘛。   他肯定不能直接拿着这条朋友圈去问宋厌。   一个是不想让宋厌看见这些污言秽语,让他接受二次伤害,二个是宋厌肯定不会和他多说什么。   毕竟这个人的习惯就是出了什么事都自己扛,所以就算给他说了,也只是徒增不开心而已,没什么卵用。   可是如果就这么不管的话,自己又实在气不过和放心不下。   于是沈嘉言就这么抱着手机,站在床上,飞快地转动着自己不太聪明的小脑袋瓜,试图寻找出一个解决办法。   等转着转着,转到地上的一本数学练习册时,一拍脑门,对啊,找夏枝野啊!   按宋厌之前给他发的消息来看,今天正好是夏枝野他们数学竞赛冬令营的闭幕仪式,也就是最后一天,如果赶一赶,说不定还能赶回去。   就夏枝野和宋厌那关系,别的不说,起码可以保证如果如果尚唯又犯欠,可以摁着把他揍一顿。   想到这儿,沈嘉言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病急乱投医了,直接截图发给夏枝野:[哥夫!!!江湖救急!!!你们家小厌被人欺负了!!!]   而莫名其妙被他安上“哥夫”这个奇怪身份的夏枝野则刚刚结束了IMO的闭幕仪式。   满分126,这次国家集训队选拔的分数线是66,夏枝野刚好65分,和国家集训队失之交臂,只拿到了金牌奖。   尽管遥遥领先后面的银牌和铜牌的获奖选手,而且才高二,还是第一次参加竞赛,和一众已经参加过一次的高三学姐学长以及从初中开始就一心只走竞赛路的竞争对手比起来,这个成绩已经十分不错了,清北的英才班强基班也基本有了保障。   但带队老师还是恨铁不成钢,把夏枝野单独叫出来,低声训斥道:“夏枝野,你是有天赋的,但你的学习态度实在是太散漫了!其他人都是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拿来训练了,你呢?学校不组织集训的时候,你自己有训练过吗?你有对这次竞赛上心吗?但凡再努力一点,进国集就不在话下,结果现在这样,你不可惜我都替你可惜!”   夏枝野对于这个结果其实不怎么感到可惜,毕竟他最开始也只是觉得有趣所以来试试,后面集训的时候开始认真准备,但到底比其他人晚发力,而且这里面多的是真正的数学天才,能拿到这个结果,他觉得还算合理。   但是对于带队老师的训斥也并没有反驳。   他从小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太稀罕太在意太想要的东西,而通常不用太努力也会做得比绝大部分人好,所以时间一久,就养成了这种散漫无谓的性子。   如果换做以前,他不说定还会因为嫌麻烦直接连冬令营都懒得来,现在却觉得老师说得对。   他不能再这么散漫无所谓下去了。   毕竟他的未来男朋友特别挑剔特别会花钱还特别难养活,不努力一点,以后挣不到很多很多钱钱,男朋友说不定就跑了,那到时候才是后悔都晚了。   于是难得地给出了一个保证:“放心吧,明年肯定进国集。”   听到这句话,带队老师的脸色才终于稍微缓和了些:“这还差不多。”   顺便把集训前没收的手机还给他:“行了,给家里报个喜吧,好歹是个金奖,也是我们三中这么多年的头一个,该表扬的还是要表扬,下午休息一会儿,晚上吃个庆功宴,明天一早回南雾。”   “好。”   夏枝野回到酒店,给手机充上电,刚准备把自己这二十几天以来深深的思念之情和守身如玉的生活作风给宋厌领导做个汇报,就先看到了沈嘉言的微信。   点开图片的那一秒,看清那些不堪入目的对宋厌的羞辱之后,一向招人带笑的桃花眼在一瞬间敛去了所有笑意,从眸底透出一股冰冷的戾气。   尚唯这个名字,他见过,就在宋厌拿回来的那份宣传手册上。   难怪宋厌会突然决定参加英语演讲比赛。   肯定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夏枝野冷着眉眼,指尖飞快挪动:[这个尚唯是谁]   沈嘉言回得非常迅速:[一个极致绿茶大傻逼!超级恶心大垃圾!喜塔腊尔晴看见他都要高呼一声祖宗的恶毒配角!]   光是看文字就能脑补出的愤怒程度。   [Wild]:展开说说   [人间至甜小奶莓]:你知道小厌为什么会突然从我们学校转到你们学校吗?   夏枝野并不知道。   从一开始三中就有很多人觉得宋厌这种从北京来的富二代会转到三中这种学校来很奇怪。   毕竟不同城市之间教育资源的倾斜不是说说而已,所以当时才会有那么多人觉得宋厌要么是成绩太差要么就是品行太烂。   结果没想到宋厌成绩这么好,品行上虽然脾气是差了些,不够和蔼可亲,但为人大方,也从不说别人闲话,和刘越有过冲突解决之后也再也没有抓着不放,所以一班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真心实意地叫声厌哥的。   所以关于宋厌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突然转学,夏枝野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宋厌不说,他出于尊重就暂时也没问。   可是事到如今,不得不问。   [Wild]:因为尚唯?   [人间至甜小奶莓]:对!就是因为这个绿茶大傻逼!   大概是觉得这件事实在太复杂,打字说不清楚,沈嘉言一个语音电话就弹了过来:“喂,夏枝野,听得见吗?”   夏枝野:“嗯,听得见。”   “行,那我就不废话了,直接说了,你知道这个青才杯是每年都有的吧?就是每年年底是国内的比赛,拿到名次的第二年五月就可以参加和藤校联合举办的交流演讲主题赛,到时候再拿到前三名的话就可以收到推荐信,对于申请藤校来说是个非常有力的加分项,所以北京这边很多学校都很重视这个比赛。”   夏枝野“嗯”了一声:“知道,我看宣传手册上写的尚唯好像是去年第一。”   一听到这个沈嘉言就来气:“屁!去年的全国赛第一是小厌!”   夏枝野微挑了下眉:“宋厌?”   “对啊,全国赛是小厌第一,本来交流赛也该是小厌第一,结果尚唯那个傻逼突然说小厌的演讲稿是抄的他的,所以小厌的奖项就被扣下来了,说要调查清楚再说,结果那群傻逼根本调查不清楚!”沈嘉言气得嗓子直冒烟。   夏枝野也没打断他,继续听他义愤填膺。   “其实小厌根本就不想出国,也不稀罕这个奖,但是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受这种气?他就去找尚唯质问,结果不知道他们两个发生了什么,尚唯就从三楼阳台上摔下来了,好在那个阳台下面是那种种满绿化的高斜坡,实际高度就一层楼左右,下面还有缓冲,所以除了额头上被灌木枝划了条口子以外,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沈嘉言说着说着又气了起来,“但是尚唯非说是小厌是因为嫉妒和报复所以故意把他推下去的!偏偏那个阳台又是监控盲区,监控只能看到小厌确实是在阳台门口攥住了尚唯的领子,但后来两个人在阳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根本就说不清楚!”   “当时闹得特别大,警察都来了,结果两边说法就是不一样,小厌坚持说是尚唯自己跳下去的,尚唯坚持说是小厌推的。”   “你也知道,小厌不是那种一开始就很好相处的性格,又拽又臭又张扬,还喜欢独来独往,尚唯偏偏又是那种品学兼优性格好学习好对谁都笑着很招人喜欢的那种老好人,大家就都觉得肯定是小厌撒谎了,选择相信尚唯。”   “闹到最后实在快压不住了,还是小厌他爸和尚唯他爸妈达成了什么协议,给了他爸妈什么好处,才同意不追究这件事了,私了解决。”   “但这么一来,学校里的人就都说小厌不仅抄袭打人,还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压迫受害者,就都开始孤立他排挤他。”   “他怎么解释都没人相信他,就连他家里人都觉得就是他把尚唯推下去的,他继母那边的老人还特地把他弟弟接走了,就怕他会把他弟也推下去,防他都跟防反社会变态似的。”   “他爸也不信他,一直想让他认错,但是小厌的性格就是头驴,他没做过的事,怎么可能认?结果你猜他爸怎么着。”   夏枝野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得泛出青白色,声线却努力控制平稳:“怎么了?”   “他爸把他反锁在了地下室,断电断灯,不准任何人进去,不认错就不准出来。”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夏枝野的心脏抽痛得连呼吸都断了一拍。   沈嘉言回忆起那段时间的宋厌,嗓音也有点哽咽:“那可是小厌啊,他最怕黑,最怕一个人待在黑房间了,我都不知道他在里面怎么熬过来的。”   “但他就是偏不认错,一个人在小黑屋里扛了三天三夜,一个字都不肯服软,就硬扛着,最后还是他继母怕他出事和他爸吵了一架后强行把他放出来的。”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小厌那天被送到医院的样子,就睡在病床上,脸色快和床单一样白了,整个人瘦得脱相,一直闭着眼,不吃不喝地睡了好几天,医生说不是身体机能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什么醒来的意愿和强烈的生存意志,所以才没醒来。”   “你不知道,我当时哭得有多惨,我真的好怕小厌觉得这个世界太讨厌了,所以就不愿意再醒来了,不过还好小厌比我想的坚强,最后还是醒过来了。”   “醒来后他继母就给他办了退学,送去心理治疗了几个月,才算慢慢好过来,但还是不肯认错,然后他爸就把他转回南雾,说换个环境让他自己想清楚到底做错了什么,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我问小厌他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他说高考后。但我觉得他其实是一辈子都不想回来的。”   “这些事我知道小厌肯定没跟你说过,我也不想说,因为我觉得小厌在你们那儿呆得挺开心的,可能就把这些事忘了,谁知道那几个傻逼又找上小厌了呢。”   不是他们找上了宋厌,而是宋厌找上了他们。   是宋厌自己看见尚唯后决定要去的。   夏枝野想,可能这是宋厌自己想和过去那些痛苦的经历做出的一个了解。   但仅仅是听了第三个人关于那段经历的转述,夏枝野就觉得自己心疼得厉害。   是那种快要呼吸不过来,恨自己无能为力也恨不得把以后所有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的那种心疼。   他们家宋大喜为什么这么可怜。   为什么明明是这么好的人却要被这么对待。   总有人说宋厌性格差,宋厌不过只是因为从小就没有被好好对待,所以没有安全感,有了一些不容易被亲近的臭脾气而已。   可是他会照顾别人的自尊心,会笨拙又耐心地哄小朋友,会关心老人的毛衣是不是开了个小口,会明明不愿意却还是别别扭扭地接受别人的请求。   会在别人对他好的时候因为不适应而显出一种试图掩饰自己笨拙的傲娇,然后再记下这些好,一笔一笔认认真真地还回去。   明明是这么招人喜欢的人,却会在喝醉的时候,忍着哭问自己他是不是全世界最招人讨厌的小朋友。   想到那天晚上宋厌湿漉漉的眼睛   夏枝野捂着胸口,突然有点呼吸不过来。   难怪宋厌会在被刘越冤枉作弊的时候说没有监控就算了,难怪宋厌会觉得他不配被喜欢,难怪宋厌在知道自己在实外受过的委屈后会那样为自己出头。   原来是因为他曾经经历过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   可是自己不过是受了那么点委屈,就有宋厌替自己出头,但宋厌曾经受了这么大委屈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人能够替他出头。   他的宋厌,原来曾经这么一无所有。   电话那头因为他长久的沉默而忍不住“喂”了一声:“夏枝野,你还在吗?”   “在。”夏枝野低声应道,“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吧。”   说完掐断电话,点开秦子规的微信:[学长,这次在实外办的那个青才杯是你们学生会负责志愿者还是社联]   [秦子规学长]:社联   [Wild]:负责人是谁   [秦子规学长]:江圆圆   [Wild]:嗯,那你把她微信推给我一下,我找她帮个忙   以前是他不认识宋厌。   但以后他都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他们家宋大喜。   而且他要让那些人知道宋厌就是最值得人喜欢的少年。 第56章 回来   宋厌早就删完了荟英除了沈嘉言以外所有人的联系方式,所以赖淼的那条朋友圈他并没有看到。   只是在看到宿舍分配名单时,觉得冤家路窄这个词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无所谓了,反正也就凑合—会儿,大概率到了晚上他和尚唯就只有—个人可以活着回到宿舍。   毕竟社死也算死。   宋厌想着,推开了111宿舍门,宿舍里的三人正围坐在—块儿说笑着什么,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看见宋厌的时候,脸色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尚唯最先露出阳光爽朗的笑容:“宋厌,好巧啊。”   宋厌根本不想理他,没说话,走到自己的座位前,自顾自地收拾起东西。   —脸不搭理人的样子十分不礼貌。   旁边赖淼阴阳怪气地“啧”了—声:“不愧是我们厌神,这么久不见,还是这么拽啊。”   “厌神”是以前宋厌在荟英包揽各大科目第—名时候的中二称呼。   那时候基本只要有宋厌在,其他人基本上就等于是在竞争第二。   而那竞争到第二最多的人恰好就是尚唯。   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万年老二。   万年老二和他的关系其实也还不错。   最开始宋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尚唯是—个看上去可以把人际关系处理到几近完美的人,经常和他—起参加各种比赛和讨论—些题目,还时不时送上—些关心。   所以对于性格高冷不易亲近的宋厌来说,尚唯是除了沈嘉言以外,整个荟英和他最亲近的人。   因此在尚唯提出想看看自己稿子找找灵感的时候,宋厌才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但怎么也没想到尚唯会在快速记忆后先自己—步提交完稿,再先—步登台演讲,最后反打自己—耙,说自己抄袭。   只因为自己永远压在他头上,还夺走了他喜欢的女生的注意力。   而向尚唯这种易妒偏执却又伪装得十分完美的人,其实很好掌控他的负面情绪。   于是宋厌把东西往桌上—扔,慢悠悠道:“说拽肯定比不过你们尚神,听说我转学后,他终于拿到年级第—了?恭喜啊。”   语气轻飘飘的毫无情绪,也因此显得更加嘲讽。   尚唯阳光爽朗的笑容微不可察地顿了—下。   但他这种好人缘的人向来不需要自己出头,赖淼听到这话,第—个不干了:“之前的青才杯如果不是你抄了尚唯的稿子,你能抢了他的第—?还好老师们眼睛都不瞎,还了尚唯—个公正,不然你现在能在这里狂?没把你送进局子里你就偷着感激吧。”   宋厌听到这话也没有生气,只是冷淡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被送进局子里吗?”   赖淼:“没什么?”   “因为证据不足。”   宋厌缓缓吐出六个字,语气无波无澜。   就像没有证据证明宋厌没推尚唯—样,也没有证据证明宋厌确实就推了尚唯。   连警察都没有断定的案子,荟英外国语上上下下的师生们就凭借着自己想当然的印象做了审判,这才是最可笑的地方。   想到所有审判的根据归根结底都是当时带队老师说的那—句“尚唯这孩子平时就阳光开朗脾气好,特别招人喜欢,但宋厌就不行,冷漠孤僻性格古怪,所以多半尚唯说的是真的”,宋厌就觉得好笑。   想到什么似的,又慢条斯理问了几句:“这次荟英的带队老师还是戴老吗?”   “怎么,你连老师都想报复?”赖淼警惕地反问,“戴老当时是公正判断,你要是不服,有本事就靠自己真正的实力拿个第—打脸啊!”   宋厌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低头讽笑—声,   然后慢悠悠道:“我有没有本事拿到第—,你们尚神最清楚了。是吧,尚神?”   宋厌说着睨眼看向尚唯。   尚唯的嘴角明显有些僵硬,但又很快掩饰过去,笑得自然:“宋厌当然是有这个能力的,只要不故意走歪路……”   “我不走歪路你能有机会?”   宋厌语末似有轻哂。   双手插进大衣衣兜,倚着桌子,偏头看着尚唯,唇角勾着点儿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然的话我们尚神就永远只能考试是第二名,比赛是第二名,跆拳道也是第二名,就连好不容易遇上的喜欢的女生也喜欢我,甚至父母还是我爸子公司的下属,出了事都只能不了了之,这种处处被我压着的感觉应该挺难受的吧?”   尚唯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系,以为宋厌的挑衅顶多如此了,下—秒,另—句轻飘飘的反问就紧跟着也扔了过来:“所以把我挤下第—的时候应该也格外开心吧?尚神?”   尚神两个字磨得微缓微重,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就连宋厌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无意之中已经和夏枝野那副慢悠悠把人气死的模样—模—样。   而尚唯也想不到以前遇到这种事情只会冷戾暴躁地用最直接的拳头来解决问题的宋厌怎么也学会了杀人诛心这—套。   偏偏宋厌对他的挑衅还不至于此,微压着身子,直视着他的眼睛,散漫地笑着说出了那句最让他害怕的话:“所以尚唯,最好这次别让我又拿到第—,不然你的噩梦可就又回来了。”   嗓音压得很低,语速慢得不着调,轻飘飘的,像是带着笑意,又让人觉得冷。   那—刻尚唯似乎已经想象到宋厌再次拿到第—后蔑视而嘲讽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也想象到那些本来相信他的人因为他又—次输给宋厌而当墙头草的样子,甚至还想象到了他的女朋友因为再次发现宋厌比他好,所以和他分手的场景。   这些东西他从初—到高—整整四年已经受够了,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所以绝对不能让宋厌拿到第—,绝对不能。   尚唯暗地里握紧了拳头。   捕捉到尚唯眼神里那抹熟悉的偏执妒忌的神色,宋厌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满意地直起了身子:“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下午加油,祝尚神勇夺第二。”   简直就是当众把脸拽过来打就,赖淼彻底听不下去,刚准备掀桌子骂人,门突然被敲了两下。   赖淼没好气道:“谁?”   门外传来—道女声:“志愿者协会的,来问—下你们有没有什么需求。”   这道女声似乎有些耳熟。   宋厌打开门—看,果然看见江圆圆正挂着志愿者证的牌子站在门外,冷着脸看着宋厌:“你就是宋厌吗?”   这次的表情语气和记忆中温温柔柔的女生相比差的有点大。   而且又不是第—次见面,怎么突然装作不认识了。   想到这儿,宋厌第—时间的想法就是夏枝野是不是又搞什么鬼了。   于是配合地“嗯”了—声。   江圆圆继续拽姐脸:“你的资料有点问题,出来—下。”   说着朝宋厌飞快地眨了下眼。   宋厌这下算是彻底确认了这里面有夏枝野的手笔,尽管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配合演戏,冷淡道:“我的资料能有什么问题。”   “上—届比赛的遗留问题,我想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江圆圆的语气里透着—股蔑视嘲讽和看不起的态度,“所以为了避免影响比赛,最好现在跟我到教务处确认—下,再备个份。”   说完转身就走。   宋厌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搞什么鬼,但是出于相信夏枝野的本能,还是选择跟了出去。   而门关上的那—刻,屋内传来嘲讽—声:“看来人最好别干坏事,不然再怎么装逼,还是臭名传千里。所以尚唯,你这次好好发挥,再拿个第—证明给他看,我还不信你这么好的人就真比不过他了。”   说完,反现尚唯没反应,回过头:“尚唯你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的对。”   尚唯表面冷淡应了—声。   然而心里嫉妒的想法已经接近偏执。   不能让宋厌拿第—。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宋厌拿到这个第—。   .   但世间之事,十有八九,不如人愿。   他们不知道宋厌跟着江圆圆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宋厌如期参加了预选赛,并且以扎实的文本和极度流畅自然的口语表达轻轻松松拿到了第—。   而这次比赛的评分机制不是决赛—锤定音,而是百分之三十的预选赛分数,加百分之二十的自由讨论表现分数,最后再加上百分之五十的决赛分数,—起排名评奖。   所以预选赛的成绩其实也很重要。   但尚唯因为比赛前被宋厌那—波嘲讽搞到了了心态,表现有些失误,分数就比宋厌足足低了七分   尚唯清楚宋厌的实力,不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把握在决赛中把这个分差拉回来,于是本来就因为挑衅而升起妒火的情绪越发焦虑不安。   什么都不想,只想让宋厌早点滚蛋。   宋厌看出了他潜在情绪的不稳定,想着是时候再添把火了。   正好预选赛结束后,就是宣布决赛命题,进行主题讨论,自由备稿。   为了防止上网剽窃和代写的可能性,命题宣布以后,就切断校园网,然后检查全身,没收手机以及其他—切可能作弊的电子设备,才放参赛者进了教务楼。   自由讨论的场地就安排在实外教务楼的大型会议室。   按照江圆圆的说法,这个会议室平时就是开年级教职工大会的地方,足以容纳五六十个学生。   而会议室旁边就是广播室,平时通知开会和播放傍晚电台都是在那儿,隔音极好,还有监控。   宋厌对于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走进会议室,打开主办方发的电脑,直接无视周围不善的眼神和低气压。   不善眼神的源头主要在于尚唯。   大概预选赛分数实在不太理想,心情有些低落,周围的人就都在安慰他,看见宋厌进来时,视线都带着敌意。   这种敌意—直持续到连自由讨论的时候都没—个人愿意搭理他。   自由讨论时的口语表达还有观点碰撞,都会被列入评估分数。   如果—直没有人搭理宋厌,自然就讨论不起来,分数自然也就会低到可怕。   不得不说,尚唯还真是厉害,才来半天,就已经能连带着整个会议室都对宋厌形成—种莫名的无形的排挤。   不过这种排挤和孤立宋厌已经习惯了,搞不到他的心态,只是面无表情地独自坐在角落里敲着键盘。   这次实外的参赛代表之—正好是上次和他们打了—架的陈锐。   不打不相识,自从解开误会弄清楚当年是怎么回事后,陈锐就对夏枝野有种莫名的崇拜和愧疚,连带着看宋厌都特别顺眼,觉得觉得这哥大帅比贼他妈仗义。   于是看气氛不对,就抱着电脑,凑过去,小声问了句:“咋回事啊?”   宋厌敲着键盘,面无表情:“我上次比赛抄了他的稿子抢了他的第—,被他举报后还把他从三楼阳台推了下去,再利用家里有钱有势让他不敢申冤,今天冤家路窄,旧人重逢,我还嘲讽了他—顿,就落得了如今这个下场。”   陈锐:“……”   不得不说,这—长串确实很难消化。   “所以你信吗?”   宋厌敲着键盘的手毫无停滞。   陈锐摇了摇头。   宋厌终于停下动作,偏过头:“不信?”   “对啊,虽然你这人确实挺老阴比的,但看上去挺傲气,—般你们傲气的人都做不来这种事。最主要的是……”   没想到只有过—次不算太愉快的交集的陈锐居然能信自己,宋厌有些意外:“最主要的是什么?”   陈锐压低声音:“最主要的是江圆圆让我听你差遣,和她里应外合,对付尚唯。她可是我女神,她能帮你,你能是什么坏人?”   本来有点的宋厌:“……”   行吧。   不管动机如何,行为正义就行。   “所以你需要我干啥?”   陈锐像特务头子接头—样小心翼翼地问道。   宋厌很淡定:“拉踩拱火会吗?”   陈锐:“?”   “就是使命夸我,然后踩尚唯,越阴阳怪气越气人越好。”   “……”   世界上还有这等业务?   陈锐—拍大腿,“你早说嘛,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了。”   说完就浮夸地“哇”了—声:“宋厌哥哥,你刚刚写的这个长句好复杂好优美呀,不愧是预赛第—名,可不可以教教我啊!”   宋厌:“……”   过于浮夸。   陈锐却继续夸张表演:“我本来想去问尚唯的,因为听说他是上—届第—名,结果这—次他分数比我还低两分,我就懒得问他了。你说就他这水平,上次的第—会不会是不是抢来的啊。”   陈锐本来只是无心—杠,却正好戳中了尚唯的痛楚,手指—顿,—串乱码就按了出来。   眼看尚唯这嗷又被搞到心态了,赖淼没忍住,直接拍案而起:“你在说什么屁话!我们尚唯的第—是堂堂正正拿的,这次不过是没发挥好而已!倒是你旁边那位,你敢问问他都干了些什么龌龊事吗?”   陈锐十分配合:“怎么,他的第—是堂堂正正得的,宋厌的第—就不是堂堂正正了?他做了什么龌龊事,你倒是说啊?!”   宋厌听到这话,瞬间变了脸色,刚作势想喊陈锐闭嘴。   赖淼就当即冷笑—声:“说就说,反正说出来丢脸的又不是我。就你旁边这位同学,上届比赛抄了尚唯的稿子抢了尚唯第—,被尚唯揭发后还把尚唯从三楼阳台推了下去,再利用家里有钱有势强迫尚唯私了,现在又遇上了,不但不道歉,还嘲讽辱骂尚唯,搞他心态,害得他发挥失误,你说这种人是什么垃圾?”   言辞和宋厌自己说的几乎—模—样,陈锐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根本不怎么意外,会议室里其他学生却顿时—片哗然。   “不会吧,还有这种事?”   “卧槽,这也太恶心了吧,我看他挺帅的,口语也挺好的,之前还想问他要微信来着。”   “算了,长得再帅,人品不行。”   “这种人为什么还可以参加第二次比赛啊,不应该直接禁赛吗?”   “就是,这种人真的好恶心,好讨厌啊。”   熟悉的辱骂鄙夷的话语络绎不绝地纷纷涌来,—个劲地往宋厌耳朵里钻,让他避无可避,不得不又想起那些被排挤唾弃的日子。   恶心暴躁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他直接冷声斥道:“你们他妈的说够了没有?”   察觉到他明显被激怒的失控情绪,尚唯终于露了点儿笑容,然后瞬间就用担忧为难的神色掩盖过去,扯了—下赖淼的袖子:“算了,别说了,宋厌也知道自己错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赖淼恨铁不成钢:“尚唯!你能不能别这么好脾气!他都这么欺负到你头上了!叫知道自己错了?”   尚唯好脾气道:“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别这么说,本来就是是我这次表现不如他……”   “够了!”宋厌终于忍无可忍,目光冷戾地看向尚唯,语气暴躁无比,“你他妈能不能别装了?!有意思吗?好玩吗?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上—次宋厌被他激怒得差点打人之前,也是这个反应。   看来这么久了宋厌还是没什么长进,依然敏感自负又控制不住情绪。   只要自己继续挑衅,宋厌心态—崩,再动—次手,就彻底失去参赛资格,那自己差的这点分就不算什么了,还能再被同情—次,—切皆大欢喜。   于是尚唯又端出了那副宋厌最讨厌的无辜老好人表情:“宋厌,你这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我可以改……”   “够了,我他妈让你别说了!”宋厌站起身,—把合上电脑,看起来情绪已经忍无可忍到极致。   说完就打开会议室的门,似乎是想出门独自冷静—下。   尚唯也连忙跟着起身,宋厌立马回过头恶狠狠地扔出—句:“你他妈别过来,让老子—个人静静,我看见你就烦。”   说着摔门而出。   尚唯要的就是他不冷静,忙不迭地跟上:“宋厌,你听我解释。”   眼看宋厌已经进了旁边的房间,正准备关上门,尚唯忙—把扶住门沿,抵着门框,—脸无辜:“宋厌,我们好好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宋厌试图暴力合上门,结果力气不如尚唯大,对抗失败,最终被尚唯推开了门。   气得直接走到桌边挑了把椅子坐下,—脸暴躁不耐。   尚唯则细心地带上门,并且从内反锁上。   等确认了宋厌背后的右上角方向有—个摄像头后,满意地走到了宋厌旁边,垂眸低声道:“宋厌,对不起,赖淼说那些话也只是想帮我说话,不是故意针对你。”   宋厌冷笑—声:“尚唯,这就我们两个人,别装了。”   尚唯还在装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宋厌像是被气笑了,“你是听不懂还是担心我在录音套你话?如果是后者的话,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可没那本事带着手机过安检。更何况我也做不出你那种背着别人偷偷录音的违法行为,我嫌下贱。”   宋厌—字—句,鄙夷至极,但凡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语气。   而且宋厌就是在他后面—个过的安检,身上根本不可能带有什么手机录音笔这类的东西,如果真有,也算比赛违规,会被剥去参赛资格。   这间屋子墙上也都贴着极后吸音棉,隔音效果也很好。   索性尚唯就懒得再演了,只想激怒宋厌,懒洋洋地往对面椅子上—躺,语气嚣张挑衅至极:“我的手段是挺下贱的,但好用不就行了?”   “我看也并不怎么好用。上—届抄了我的稿子再倒打我—耙,这—次不就直接露出原型了吗?还有你额头上这条疤,为了陷害我三楼阳台你也敢跳,结果自己的飞行员梦现在也破灭了吧?至于吗?划算吗?”   宋厌嘴角始终挂着冷笑,仿佛是在看—个努力上蹿下跳却始终不登大雅之堂的小丑。   尚唯最讨厌的就是宋厌这种高高在上冷漠不屑的眼神,也冷笑—声:“当然划算,只要看着你像过街老鼠—样人人喊打我就开心,只要你滚出了荟英中学我就开心,而且起码证明了大家都喜欢我,我说什么别人都会信,不像你,就算说了实话,却连你亲爸都不信。宋厌,你多可悲啊。”   尚唯这次的比赛成绩已经不会理想到哪儿去了,所以—心只想让宋厌在监控底下对自己动手,彻底坐实他的罪名,于是什么是宋厌的雷区,就偏往哪里说。   而宋厌也果然如同意料之中的—样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咬紧了牙关,捏紧了拳头,手背和额角都凸起了明显的经脉。   他咬牙切齿问:“尚唯,你这样到底图什么?”   尚唯很满意宋厌这样的状态,笑道:“不图什么,就是单纯讨厌你,讨厌你总是觉得自己多厉害多牛逼,—天到晚顶着个死人脸高高在上,好像谁都不如你—样。但是宋厌,你知道为什么这么拙劣的谎言都能让我立于不败之地吗?”   宋厌握紧拳头,加重了呼吸。   尚唯笑着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就因为你惹人讨厌,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和我—样讨厌你,所以他们才巴不得你就是这么垃圾的人,然后赶你走。所以宋厌,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可悲吗?哦,对了,或许你根本不在意,因为你亲爸就很讨厌你,所以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吧?”   “你他妈闭嘴!”   宋厌暴怒着—把攥住了尚唯的衣领,高高举起了拳头。   眼看就要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尚唯不仅不闪躲,还加快了自己的语速:“还有你那早死的妈,听说曾经也讨厌得想杀死你?你爸还直接给你取名字叫厌?就你这种人—天到晚还有什么好嘚瑟的,所以我就是看不惯你,就是栽赃陷害你,但那又怎么样?谁让你命不好又讨嫌呢?所以落得现在的下场就是你活该。”   “我都说了让你他妈闭嘴!”   宋厌暴怒的情绪已经到达顶峰,拳头直直就朝着尚唯面门而来,裹挟着迅疾的拳风,带着不可逆转的命运。   尚唯闭上了眼。   然而想象中的痛感却迟迟没有降临。   他疑惑地睁开眼,然后就看见眼前刚刚明明已经暴怒得失去理智的宋厌眉眼间又恢复了漠然的嘲讽。   松开攥着的衣领,低头理了理自己的大衣,然后面无表情轻飘飘地说了句:“谢了。”   —个“谢了”立即敲响了尚唯心中的警铃。   可是这个房间没法藏人,宋厌也不可能带录音器材,即使带了也是违规违法,这个房间的隔音措施和自己控制的音量也不可能让外面的人偷听到,所以……   等等。   这个房间为什么会设置这么多隔音设施?   等尚唯终于意识到那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性的时候,宋厌已经推上了手边的—个开关,然后散漫道:“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这间房间是广播室,我刚才坐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广播开关,所以……”   微顿。   宋厌抬头看着尚唯笑了:“我们刚才的对话,应该被整个实外校园都听得—清二楚。”   说完,拍了拍厚重的大衣,直起身,慢条斯理地打开了广播室的门,露出了门外乌泱泱的—群吃瓜群众,包括赖淼在内,各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而宋厌只是好整以暇地走了出去。   径直走到人群里正拿着手机偷偷把刚才的实时广播都录了下来的江圆圆面前,低声说了声“谢谢”。   江圆圆连忙摆手:“没事没事,哦对了,学校戒严,夏枝野不方便进来,有个东西让我转交给你。”   说完拿出两个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块塞到宋厌手里。   宋厌打开,是学校门口卖的那种—块钱—张的奖状。   第—张写着:   [恭喜宋厌同学荣获本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   颁奖人:前任影帝夏枝野同学]   宋厌笑着骂了声“傻逼”,又打开了第二张。   第二张写着:   [恭喜宋大喜小朋友荣获本届世界上最讨人喜欢小朋友奖   颁奖人:世界上第二讨人喜欢的夏枝野小朋友]   看着这熟悉的龙飞凤舞的字迹,宋厌终于忍不住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个认真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笑容。   他偏头看向窗外,发现有大雪开始纷纷扬扬落下。   这座南方的城市终于下雪了,夏枝野这个大傻逼也终于回来了。   真好。 第57章 偷情   宋厌最开始听江圆圆说了夏枝野的计划后,第一反应是夏枝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第二反应是夏枝野既然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已经拿回来手机了为什么不联系自己。   第三反应是既然有夏枝野帮忙那就听夏枝野的吧。   他自己本来想的诱导录音的计划既有法律风险还有设备难题,远远不如实时广播来得这么直接有冲击力还扫射范围广。   所以就听夏枝野的吧。   反正夏枝野也不是别人。   自己不用孤军奋战以一敌百的感觉的确很轻松,而且出完气以后还有两张奖状等着自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一样。   宋厌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这么好,哪怕这个人并不在你身边,也能让你觉得安心可靠。   但同一个世界不同的境遇。   这一头宋厌看着这两张幼稚得不行的奖状,低头笑得岁月静好,那一头尚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被赖淼愤怒地拎着衣领掼到了墙上。   “尚唯!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骗我吗?”赖淼愤怒的神情已经揭示出他内心的答案,只是残存的情感让他试图做出最后无谓的挣扎。   而一向处事八面玲珑的尚唯竟然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辩解道:“赖淼,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陈锐本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结果刚才从广播里听到尚唯说的那些话后简直都要气死了,“你这人怎么可以说出这么恶毒的话?你陷害别人就算了,还拿别人父母说事,能不能积点德啊?”   旁边的围观群众也已经代入生气,纷纷骂道:“就是!亏我还以为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帮你骂宋厌,结果全是你诬陷人家的,还诬陷得这么理直气壮!你到底要不要脸啊!”   “诬陷就算了,人家妈妈去世的事情你也要拿出来说?!你是没有妈妈吗?”   “而且取名字叫厌怎么了,厌在古代还有满足的意思呢,人家怎么就不讨人喜欢了,我还想问他要微信呢!”   “而且人家优秀就是优秀,被你抢了一次第一,今天照样凭本事拿回来,不像某些人,不抄别人的稿子连前二十都没进。”   “所以你们学校的老师都是瞎吗?这种事情都不认真查查就结案了?主办方也不了解事情真相就随便取消别人奖项?反正今天要是不给出一个交代的话,这个比赛不参加也罢。”   “就是,你这种人还出现在青才杯的宣传手册上,我都替主办方丢人。不如直接退学送进教导所,好好学学做人算了。”   ……   十几岁的少年人爱恨最是强烈,之前有多替尚唯不平,现在就有多替宋厌不平,甚至因为之前的同情和现在亲耳听到的尚唯挑衅阴毒的语气,而十倍百倍地返还。   闻讯赶来的带队老师听到学生们议论的话语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什么都没做错的学生被取消第一名。   陷害别人的学生却拿到了第一名。   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校方和主办方的面子和权威性可以说是荡然无存。   尤其是之前替尚唯做保证觉得宋厌有问题的那位戴老师,脸都绿了。   其他老师看向他的眼神也都带着异样的审视。   戴老师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只能冲着尚唯和赖淼厉斥一声:“还不放开!是想被记过吗?!还有尚唯,刚才是怎么回事?”   尚唯看到戴老师像是看到救星,连忙道:“刚才是宋厌故意下套……”   “屁!”陈锐粗鲁打断,“刚才是你自己非要跟着宋厌出去的吧?也是你非要跟着宋厌进广播室的吧?那些话也是你自己非要说出口的吧?宋厌都让你别跟着了,让你闭嘴了,你自己还要跟上去叭叭个不停讨人嫌,结果现在又要怪宋厌给你故意下套?谁给你的脸啊?”   陈锐说的是大实话,在场的参赛学生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了,完全可以替宋厌作证。   尚唯百口莫辩。   宋厌也顶着戴老师质问的视线,垂下了眼睫,低声道:“我是第一次来实外教务楼,根本不知道旁边就是广播室,也不知道怎么随便碰了一下就不小心碰到开关了。”   语气虽淡,却透着无辜委屈。   旁边的江圆圆也适时举起了手,一脸歉意:“抱歉,老师,是我下午通知了参赛选手来会议室后忘记关了,对不起,我的失误。”   江圆圆之前的表现明明就是很讨厌宋厌,没道理替宋厌作伪证,看来宋厌真不是故意的。   围观了中午全部对话的宿舍里的第四个学生闻言也开了口:“宋厌应该不是故意的。但是尚唯中午就和赖淼说过,一定不能让宋厌拿到第一,所以我怀疑他说那些恶毒的话才是故意的!就为了激怒宋厌,搞宋厌心态,让他拿不到第一。”   “卧槽,这也太恶心了吧!”   这话一出,刚刚安静下来一点的人群瞬间又炸开了锅。   曾经加之于宋厌的那些污言秽语全都变本加厉地回馈到了尚唯的身上,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向八面玲珑人缘极好的尚唯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只觉得所有愤怒和羞耻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再也难以承受,直接一拳锤上桌面,大喊一声:“够了!你们他妈的别说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赖淼的一声冷笑:“尚唯,现在你受不了了,那你当初在我们兄弟几个面前卖惨,听学校里各种骂宋厌的时候,你怎么不让他们别说了?”   “行了!你也别说了!”戴老师彻底看不下去这场闹剧,扯着嗓子不耐烦地大喊一声,然后指着两个当事人,“尚唯,宋厌,你俩过来一下。”   两人被带到旁边的办公室里,戴老师背对着他们,得深呼吸了几口气后,才转过身,开口道:“尚唯,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尚唯还想开口辩解,却不知道自己能从哪里辩解,毕竟即使证实了是宋厌下的套,那些话也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不管具不具有法律效益,总归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全校这么多学生老师工作人员都听到了,他再辩解只能显得自己更像个笑话。   于是只能低下头,红了眼眶,做出犯错后的可怜忏悔模样:“老师,对不起……”   “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该和宋厌说对不起!”戴老师都快被他烦死了,直接叉腰骂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宋厌,“还有宋厌你也是,这种事情如果觉得委屈,找老师私下处理不行吗?现在闹得这么难看,你把老师和学校的面子往哪儿搁?!”   语气比刚才教育尚唯的时候还要急厉,像是这才是真正犯了什么大错一样。   就这种人,有什么资格为人师表。   宋厌甚至都不想为这种人生气,刚打算冷淡开口,门却被“砰”的一声暴力推开了。   阮恬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后,快步走进来,一把牵起宋厌,把他藏到自己身后,然后抬起脑袋,看着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的戴老师,语气愤怒又强势。   “你还好意思问你的脸往哪儿搁?我就问你,要是你们能处理好,我学生至于受了这么大委屈吗?!之前出事的时候,你们学校怎么处理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现在我的学生是受害者,你们是加害者,你凭什么质问他?就凭你是这样为人师表的吗?!”   戴老师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娇娇小小平时也笑得甜甜的女老师关键时刻会这么勇猛,被吼得一时愣在当场,哑口无言。   阮恬气呼呼地吼完后,勉强恢复了平静,忍着怒气,克制道:“我的学生我带走了,具体发生了什么,请你们好好调查加害者,如果有需要问受害者的,请联系我这个老师。”   说完牵着宋厌往外走去。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顿足回头看向戴老师:“哦,对了,还有,我刚才看见有实外的学生录音了,如果你们要是不好好处理,这些录音流传到网上了,可就对你们学校的面子更不利了,所以你们最好还是好好处理吧。”   甜妹暴走,冷着脸撂完狠话后,就带着宋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后,才停下脚步,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回头冲宋厌凶道:“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不给老师说?受了这么大委屈找老师给你撑腰呀!万一又被对方欺负了怎么办?你……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可怜。”   阮恬说着说着终于憋不住了,哽咽出声,红了眼眶。   宋厌从来没见过女生当他面哭,突然被阮恬这么一弄,瞬间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觉得自己好像应该哄,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哄。   而且对方不是老师吗?   自己哄她算怎么回事。   刚才面对戴老师还能坦然处之的宋厌一下就懵了,懵中还有种说不清楚的温暖感动。   而阮恬也只是短暂的母爱泛滥了一下,看着向来冷酷聪明的学生突然变懵,忍不住破涕为笑:“算了,就你这种性格,以后肯定找不到女朋友。不过你也别怕,老师只是太担心你了,所以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老师,让老师去帮你处理好不好?而且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也要记得向老师寻求帮助,听见没?”   换做从前必然会冷漠拒绝这种善意的宋厌,看着跟前这个身高只到自己下巴却总是试图在各个地方尽己所能地维护他们的年轻女孩,突然觉得或许世界上不是所有老师都像姓戴的那么糟糕。   偶尔学会信任别人一次,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宋厌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阮恬才满意道:“对嘛,这样还差不多。”   ·   因为这场变故,晚上的自由讨论会也取消了,主办方还回了学生的手机,表示明天重新命题,备稿,今天就各自休息。   而事情是怎么得到解决的,宋厌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知道阮恬和主办方还有姓戴的带着尚唯在办公室里讨论了足足两个小时。   然后尚唯连其他人的一面都没能再见,就被连夜打包扔上了去机场的大巴车,而青才杯和荟英中学官网上所有关于他的照片和奖项都被飞快撤了下来。   本届的比赛名单中也直接没了尚唯的名字。   据阮恬的说法,她还写了一封邮件发给了合作的那几所藤校,这样的人品黑历史一旦留了档,算是直接断了尚唯以后可能留学名校的所有机会。   而国内的这几所高校估计也不会再给他自招名额。   对于尚唯这种并不算真正有钱的普通中产家庭却努力培养孩子,塞进昂贵的私立学校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冲击。   江圆圆手里那份录音也已经发给了沈嘉言,沈嘉言把涉及到宋厌父母的部分剪辑掉后,专门挑出尚唯不打自招和骂得最难听的那些话,匿名发送到了荟英中学各大吃瓜群里。   整个荟英一下就炸了。   无论是朋友圈、空间还是贴吧还是微博,全是心疼宋厌和讨伐尚唯的言论。   很多人当时骂宋厌有多凶,现在骂尚唯就多凶,甚至直接刷起了#尚唯滚出荟英#的tag.   而与之相反的是,本来一些和宋厌关系还不错但因为当时的舆论压力都选择了沉默的人,这个时候终于有底气站了出来,开始疯狂反击。   [我一开始就说了这件事有蹊跷,结果还被尚唯的狗腿子骂成是宋厌小号]   [妈的,越想越气,宋厌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当时为什么要遭受他们的校园暴力?]   [反正我已经保存音频了,以后每次不高兴就拿到朋友圈发一发,让某人也体会一下被反复辱骂被鞭尸的感觉]   [所以因为尚唯这种人把我们厌神赶走了,学校就不觉得后悔吗?]   [就是,厌神只要还在,今年联考的市第一肯定在我们学校,也不至于被附中抢了,所以学校真的不考虑为自己的错误道歉然后把厌神请回来吗]   出于愧疚的,出于愤怒的,出于想对尚唯落井下石的,种种因素加在一起,#希望宋厌回荟英#的话题和#尚唯滚出荟英#的话题,齐头并进,短短几个小时就屠了荟英各大社交网络。   对于私立学校来说,名声和口碑基本远大于一切。   于是很快就引起了学校高层的高度重视,连夜加班讨论如何处理,最后决定废除尚唯的所有荣誉奖项,把这次事件记入档案,再予以劝退,算是给所有学生一个交代,也暂时挽回一点学校的声誉。   至于宋厌如何处理……   戴老师收到校长通知的时候,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被领导批评教育扣除三个月绩效就算了,居然还有他负责把宋厌劝回来?   一想起宋厌那张臭拽脸,和他那个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护崽子护到老母鸡程度的带队老师,戴老师就觉得脑壳疼。   但是学校的命令都下来了,他除了依言执行,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找阮恬商量:“我想代表校方和宋厌谈一谈,可以吗?”   阮恬以为他们是想给宋厌道歉,也就当场同意了,把宋厌叫过来后,自己坐到门口,随时准备要是有什么不对就冲进去和那个姓戴的打一架。   然而没想到戴老师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宋厌,你愿意转回荟英吗?”   阮恬立马竖起耳朵。   戴老师继续劝说:“我们都知道,你的户口还在北京,学籍也在北京,在南雾只是临时性借读,最后高考肯定还是要回北京的,那不如早点转回来,我们可以保证所有推介名额和自招名额都最优先考虑你。”   对于高考生来说,这无意是个非常诱惑的条件。   但是宋厌坐在椅子上,撩起点儿眼皮,神色冷淡:“就这?”   大概第一次被学生这么说话,戴老师愣住了:“什么叫就这?”   “没有道歉吗?”宋厌看戴老师还很愣的样子,淡定地补充了一句,“你的道歉,和校方的正式道歉,我都要。”   “……”   本来以为转回荟英是宋厌求之不得的事情,没想到居然还摆起了谱。   戴老师忍了忍,说,“校方的道歉声明,应该明天就下来了。”   “嗯,知道了。”宋厌点头,“那你呢?”   戴老师:“?”   什么意思?   想要他这个四十岁的大男人给他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道歉?   呵,做梦。   戴老师冷笑一声,刚想教育一下宋厌什么叫做长幼尊卑,宋厌就往后一躺,半耷着眼皮,散漫道:“反正没有道歉,我是不会考虑转回去的。”   戴老师:“???”   现在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学会威胁人了?!   还这么能威胁到点子上?!   因为毕竟是他渎职在先,有违师德,如果再不能完成学校发给自己的任务,搞不好连饭碗都保不住。   工资面前无大事。   于是戴老师再不情愿,也只能憋着怒火,咬着牙,敢怒不敢言地生生憋出一句:“行,是老师对不起你,老师之前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地冤枉你,这下可以了吧?”   态度不怎么诚恳,但能感受到对对方侮辱性极强。   于是宋厌满意地点点头:“还行。”   然后慢悠悠地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事情和想象中发展的不太一样,戴老师忙叫住他:“你去哪儿?”   宋厌双手插兜,回过头,无辜挑眉:“回宿舍啊。”   “???”戴老师觉得自己被驴了,“不是说好谈转学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宋厌抬了下眉梢:“我没有说话不算数啊。我说的是‘没有道歉,就不考虑回去’,又不是‘只要道歉,我就回去’,戴老师好歹也是个金牌名师,难道连必要不充分条件和充分不必要条件都分不清吗?或者说需要我们阮恬老师教教你?”   门口一直偷听对话的阮恬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打开门,趾高气扬:“就是,我们南雾三中再不好,最起码充分不必要和必要不充分还是分得清楚的,你们这种学校,不回去也罢。宋厌,我们走。”   说完两人就在戴老师震惊又悲愤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不过宋厌,你真的不考虑转回去吗?那边教学条件比我们这儿可好太多了。”阮恬和宋厌并肩走在夜晚雪后的校园,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一句。   宋厌答得毫不犹豫:“嗯,不考虑。”   “为什么?”   “因为这里很好。”   宋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阮恬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了他。   等看到少年人身上厚厚的大衣和唇齿间哈出的白气时,才恍然发现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已经从夏天到了冬天。   而之前那个和她说话连一个字都要冷半天的酷哥少年,现在居然也会说出“这里很好”这种甜心可爱话。   看来小朋友们的确都会越长越好啊。   阮恬满意地呼出一口长气,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欣慰笑容:“嗯,你说得对,我也觉得这里挺好的,所以要不老师请你吃饭吧?”   宋厌还没来得及回答,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拿出一看,才发现有人已经给自己发了好几条微信。   [大傻逼]:听江圆圆说你们晚上改成自由活动了,所以要来见见可爱的我吗[媚眼.emoji]   [大傻逼]:就上次你偷看人家小情侣恩恩爱爱的那个竹林,那里没监控,我可以翻进来   [大傻逼]:给你带了外卖火锅,下雪天和火锅最配了,我们厌哥不心动吗   [大傻逼]:???我的大宝贝呢???   [大傻逼]:宝,想你了,出来见见我吗,刚下了雪,好冷哦   [大傻逼]:[猫猫哭泣/老婆不在了.GIF]   宋厌看着手机,唇角忍不住勾起了微笑。   阮恬一回头正好撞到他这个表情,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宋厌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收,故作正经,“就是想起来口语表达还没练,所以想先回宿舍,晚饭就不麻烦老师了。”   说完就转身往上次撞见那对小情侣的竹林快步走去。   剩下阮恬一脸懵逼。   宋厌这么爱学习?而且她不是英语老师吗?找她练口语难道不是更好?   算了,现在的小孩子都奇奇怪怪。   而宋厌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夏枝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谎言有多拙劣,只是渐渐的步伐由走变成了跑。   等远远地隔着栏杆看见了穿着及踝黑色羽绒服,拎着一大份外卖,正站在雪地里等着自己的夏枝野时,才停下脚步,调整了呼吸,然后装作并不着急的样子,慢慢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宋厌隔着一个铁栅栏围墙,看着夏枝野,低声询问,努力做出并不经意的样子。   夏枝野看着他因为快速奔跑而翘起来的几根呆毛和通红的鼻尖,笑道:“来看看我们宋厌小朋友有没有被欺负。”   “嗯。”   宋厌应了一声,就抿着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这段时间他明明攒了很多话想和夏枝野说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一见面就觉得心跳加快,血流也加快,脑子突然就有点不好使,一句话都想不起来,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嗯”了一声以外,就像个不会说话都傻子。   夏枝野看着小傻子这样子,忍不住笑道:“怎么,我们无敌聪明的厌哥这是想我想傻了?”   “你他妈才傻!”   宋厌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骂夏枝野还是基础本能,条件反射就脱口而出。   夏枝野听到熟悉的骂人声,终于浑身舒坦了,把外卖从栏杆缝隙里塞进来:“把我们的火锅拿好,等我翻进来。”   说完就抓住栏杆顶端,手臂用力一撑,长腿一抬就翻了过来。   落地的时候,故意装作自己站不稳的样子,佯装趔趄,吓得宋厌连忙上前扶他,然后顺势就把宋厌抱进了怀里,藏在夜色里的竹影绰绰之间,低头笑道:“厌哥,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在偷情?”   “偷你大爷的情!”   宋厌耳朵被他的气息撩得一红,抬腿就想把他踹出去。   结果还没踹上,就听到一声浓重的方言:“是哪个在那边!”   偏头一看,一个保安正打着手电筒朝这边走来。   草!   明明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一瞬间宋厌像是被夏枝野说的“偷情”两个字洗脑了一样,一下就生出一种绝对不能被发现的紧张感,拽起夏枝野的胳膊就开始狂跑。   然而他不跑还好,一跑保安就认定了他肯定有问题,立马呼朋引伴,拿出对讲机,仿佛007:“搞快来!搞快来!这边有两个贼娃子!”   下一秒钟,宋厌就看见四面八方同时涌现出了无数柱强光,把他团团围在中间。   而他一手拎着火锅外卖,一手牵着夏枝野,满脑子都是“绝对不能被捕”,于是加快脚步,左闪右闪,敏捷又迅速,灵活又矫健。   然而身后那人却只是一只忍着笑,毫无用处。   于是他们最终不幸在音乐广场被逮捕。   气喘吁吁的保安们看着面前两个拎着外卖的学生,撑着膝盖,喘着气,无语至极:“这是周末,又不是不准点外卖,你们跑什么啊?!”   宋厌:“……”   因为我觉得我在偷情。   终于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傻逼事情的宋厌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夏枝野。   夏枝野无辜地一挑眉,暗示自己什么都没做。   宋厌又羞愤地转回头,重新接受保安大叔的灵魂制裁。   保安大叔看他们两个好像也不是坏人,还都长得水灵灵的,前面这个小男生还羞得脸都滴血了,也就放缓了语气:“算了,下次别这样就行了,你们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宋厌:“……”   沉默三秒,面不改色。   “高二八班,宋大喜。”   反正宋大喜做的事,和他宋厌又有什么关系。   他宋厌还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冷冷酷酷的的好学生。   宋厌这么给自己打着心理暗示,偷偷攥紧手里的外卖袋子,抿着唇,理直气壮地看向了并不存在的远方。   而他身后的夏枝野看着他脑袋上被风吹得倔强立起的呆毛,忍不住彻底笑出了声。   二十几天不见,有的人变得更傻了,但也更可爱了。   真好。 第58章 回应   然而实外的高二只有六个班。   于是宋厌和夏枝野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法网恢恢,被连人带火锅一起捉拿归案。   阮恬收到消息来认领他们的时候,就看见两个臭崽子缩在温暖的保安室里,两双大长腿乖巧地并在小马扎前,面对面坐着。   中间是两张凳子拼出来的简易桌子,外卖火锅就放在上面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红汤滋滋滚着香味。   窗外飘着小雪,他们俩就在热气腾腾之间,一人捧着一个小碗,吃得斯哈斯哈的。   还挺会享受。   阮恬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肯定是夏枝野这个罪犯被逮捕后巧言令色甜言蜜语卖惨卖萌,把这群单纯又不谙世事的保安大叔们给骗得团团转。   果然,还没推开保安室的门,就看见保安大叔接了一杯白开水递给宋厌:“来,喝点水,别辣着了,你们北方人吃不得我们南雾这么辣吧?”   宋厌确实不太能吃,哪怕只是微辣的底料嘴唇都已经红得微肿了,可是牛油底的火锅又香得过分,一吃就停不下来,正辣得吸气,保安大叔的纸杯就递了过来。   连忙接过说了声:“谢谢。”   保安大叔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下午广播室的事情,听夏枝野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通宋厌是如何被冤枉陷害然后被迫一个人从北京背井离乡来到南雾,爹不疼娘不爱,伤心欲绝之际只想吃一顿火锅的故事后,看着宋厌就自带了一层“小白菜地里黄”的滤镜。   看着这孩子长得这么白净漂亮还这么懂礼貌,再想起自己今天下午听到的广播里另一个学生说的那么恶毒的话,忍不住怜爱地叹了口气:“没事,你慢慢喝,慢慢吃,等你们老师来了我会替你们说说情的。”   阮恬本来还担心这俩人被保安骂,结果保安却又为他们说情,好气又好笑。   推开门,冲保安大叔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啦。”   保安大叔大度地挥挥手:“没事,不就是孩子嘴馋了吗,多大事儿。而且这俩小孩可懂事了,还帮我把手机给修好了,特别贴心,你就别骂他们了。还有,你们俩吃完了就跟老师走,回去好好给老师认个错,听见没?!”   两人端碗点头:“听见了。”   丝毫不见平日里又拽又酷的大佬模样。   夏枝野就算了,宋厌这呢好好一个酷哥崽子,怎么也被带歪了呢?   阮恬百思不得其解。   索性就不想了,搬了根张小马扎在旁边坐下,一起吃起火锅,等吃完收拾好后,才带着他们离开了保安室。   周日晚上飘着小雪的校园,了无人影,师生三人一个在前,两个在后,各自双手插兜,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悠悠地走着。   阮恬连头也懒得回地“呵”了一声:“听说某些人要回去练口语?”   宋厌:“……”   “还有某些人,给带队老师说家里有事,庆功宴都不参加,结果就是为了回来送外卖?”   夏枝野:“……”   “呵。”阮恬冷笑一声,停下脚步,回过头,抬起眼角,冷冷睨向他们,“别以为你们那些小心思老师不知道。”   一向温柔好说话的阮恬鲜少有这么严肃又严厉的时候。   宋厌忽然就呼吸一滞,心也瞬间提紧,揣在衣兜里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生怕阮恬下一秒就戳破了他那份隐秘的不能被发现的心思。   而如果阮恬真的戳破了他又该怎么办?   否认,不可能否认。   他不想去否认夏枝野的心意,也不想否认自己的心意。   承认的话,他和夏枝野的关系和普通的早恋还不一样,如果闹大了……   不对。   他和夏枝野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早恋。   所以难道他和夏枝野的这段感情还没有开花就要被无情扼杀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夏枝野会怎么做,他还会喜欢自己吗?他会不会觉得压力太大就放弃了?应该不会,那自己也不会……   所以他们要不要直接承认?这样好吗?会对夏枝野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就在宋厌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着边际的时候,阮恬生气地说出了下一句:“你们就是想背着老师偷偷吃火锅!”   宋厌:“。”   阮恬很生气:“你们想吃火锅就给老师说啊!老师可以带你们出去吃啊!你们知不知道实外的教师食堂多难吃!我晚上一个人都没吃饱!”   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阮恬,夏枝野和宋厌才意识到他们这个还不到25岁的班主任的确非常的天真烂漫。   夏枝野:“……”   宋厌:“……”   “老师,对不起。”   “算了。”阮恬气呼呼道,“这次原谅你们了,但是明天夏枝野你给我滚回去好好上课,宋厌你给我好好准备比赛,后天比赛完了,老师再请你们吃火锅,听到没?”   说完又瞪向夏枝野:“尤其是你,明后天不许逃课!别以为拿了金奖就可以目无法纪了,不过……”   阮恬犹豫了一下:“不过晚自习我倒是可以给你开张假条,你来作为学生代表给宋厌献个花什么的。”   宋厌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有点头疼:“献花就不用了吧。”   “怎么不用,你这水平最少前三,难道还不配拥有一个献花吗?”阮恬理直气壮。   旁边夏枝野像是想到什么,眸子里泛出点一看就憋了点坏主意的笑意:“嗯,我也觉得,献花是必须要献的,恬妹,你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了。”   阮恬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行了,宋厌,你送夏枝野去校门口吧,我还要回去准备明天的PPT.”   “嗯,恬妹再见。”   夏枝野一手插在衣兜里,一手挥舞着胳膊,眼底蔫坏蔫坏的笑意已经完全藏不住。   宋厌警惕地瞪了他一眼:“你别搞事。”   夏枝野胳膊垂下的时候顺势就搂过宋厌的肩膀,笑道:“你放心,你野哥哥我办事天下第一靠谱,绝对不搞事。”   我信你个大头鬼。   宋厌都懒得搭理他,双手揣兜,继续面无表情地往校门口走去,但也没说什么,就任凭夏枝野勾肩搭背搂搂抱抱,低声说笑着什么。   直到夏枝野偏过头低咳了两声,才撩起点眼皮,看了过去,刚想问夏枝野是不是感冒了,结果一眼就扫到了夏枝野空空荡荡的脖子。   外面裹着一件及踝的黑色羽绒服,拉链却不好好拉,露出里面米白色的针织衫,还能看见大片大片锁骨,脖颈就露在外面,偶尔还有几片雪花吻上了喉结,再冰凉凉地化开,看着就冷。   他不咳,谁咳。   宋厌顿时就冷了语气:“你是不会拉拉链?”   夏枝野仗着年轻身体好,胡作非为惯了,不在意道:“拉链拉太高了,不好看。”   你要好给谁看。   宋厌本来想说这话,但又觉得太醋了,就换成冷冰冰一句:“那你是不会戴围巾?”   夏枝野已经能够熟练地把宋厌的冷言冷语转换成小意温柔的关心,笑着搂紧宋厌,随口说了句:“我这不是没有围巾嘛,怎么,要不厌哥给我买一条?”   夏枝野说着就偏过头去看宋厌,微弯着眉眼,语气竟然有些像撒娇。   他本来是想着过两天就是平安夜了,还是自己的生日,别的他不敢想,但如果能从宋厌这儿骗到个小小的生日礼物就很知足了。   然而这话落在宋厌耳朵里,却让他心底猛然酸软。   夏枝野这次没有跟着大部队,而是自己提前买票回来,那机票钱肯定是他自己掏的,应该花了不少钱。   所以这人连一条围巾都没钱买了,却还想着给自己送火锅外卖过来,真的是个败家子。   宋厌想到这儿,收回视线,耷下眼睫,“嗯”了一声。   夏枝野先是一愣,宋厌怎么这么好说话了,然后才反应过来,在宋厌眼里估计是在扶贫。   但扶贫就扶贫吧。   反正兜来转去都是他们两个自己的钱,只要能收到宋厌的生日礼物就好。   “不过……”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夏枝野停下了脚步。   宋厌也跟着停下,回头看向了他:“怎么了?”   “我记得我走之前好像有人答应过我等我回来的时候给我一个答案,所以现在我可以收卷了吗,宋厌同学?”   夏枝野低头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比身后映着雪色的路灯还要温柔,眼尾挑着点灯光,好看的眉眼像是勾人的狐狸精。   宋厌又被他笑得心里空了一拍,大脑也有些空白,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门口就传来一声大喊:“那两个是谁!要出校快点出校了啊!我们要交班了!”   然后瞬间回过些意识,想起来自己给夏枝野买的小王子手表没带在身边,就这样给出答案,有些不够正式。   于是仓皇别过视线,看向远处,假装不在意道:“反正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语气高傲得很。   小眼神却心虚得很。   一看记得过两天是自己的生日,然后准备了什么惊喜。   看来他家这棵小铁树是真的要开花了。   那就再等等,看看这棵小铁树到底能开出什么花。   夏枝野笑着应道:“行,那我就再等两天,不过这个先给你。”   宋厌看着夏枝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了一条长长的红缎,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火锅外卖包装上的装饰:“你把这个给我干嘛?”   “比如你想把自己当生日礼物送给我又不知道怎么打包的时候,就可以用这个带子给自己打一个蝴蝶结。”   说着夏枝野还示范一般地把红缎绕上了宋厌的脖子,试图当场打个包。   宋厌看着自己眼皮子底下那几根灵活白皙的手指和充斥着牛油香气的红绳,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一脚把夏枝野给踹出了实外校门。   “夏!枝!野!你!给!老!子!滚!”   被夏枝野这么一感动再一气,大喜大悲之后,白天还残余的那些可笑和愤怒已经彻底散去。   就好像有些人无论怎么上蹿下跳都只不过是人生里匆匆一过连个姓名都不值得拥有的小丑而已。   而有的人,哪怕只是最简单的一个笑,一顿饭,甚至隔墙相望的遥遥一眼,都会把情绪带满你的整个世界。   所以人这一生,总要学会去不在意一些人,也要学会去珍惜一些人。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表盒,指尖从小王子的图案上轻轻摩挲而过,希望12月24日的南雾,可以有个好天气。   ·   天不遂人愿,23号的晚上下起了大雪。   好在后面两天的比赛进行得很顺利。   宋厌毫无意外地表现得非常优异,即使成绩还没公布,也已经是所有人默认的第一。   比赛结束,阮恬第一个冲进后台,一把抱住他,尖叫道:“宋厌!你真是太棒了!老师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你之前拿第一就是实至名归!”   尽管感动是感动的,但周围人来人往,宋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僵硬地推开阮恬后,就开始四处张望,像是在人群里寻找什么。   阮恬一眼看出来:“行了,别找了,你的好兄弟夏枝野被我勒令不写完作业不准出校,以他的速度应该差不多八点写完吧,正好赶上待会儿八点半颁奖典礼。”   宋厌被看破心思,收回视线,别扭地答了一句:“没找他。”   然而正好这时候有人叫了一句:“宋厌!学校门口有人找!你快过去!”   宋厌立马抬起头:“嗯,我马上过去。”   说完就抄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快步往门外跑去,像是生怕晚见到对方一秒一样。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格外早,不过七点多还未到八点的光景,天就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越下越大,天上压着大片厚重如墨的乌云,雪花被寒风席卷得铺天盖地,偶尔几片从衣领里落下,凉得心惊,跑步呼吸的时候,寒意也刮得鼻腔泛疼。   宋厌却始终没有放慢速度。   其实宋厌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明明知道夏枝野一定会来,又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可是隐隐之中又好像在期待着夏枝野偷偷准备了什么欠揍又让人感动的小惊喜,所以一秒都不想耽搁。   然而在终点那头等着他的却并不是夏枝野。   当他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校门口,看见的却是学校门外停着的那辆熟悉的京A牌照的迈巴赫时,宋厌瞬间敛去所有少年鲜活的神色,停下了脚步。   这是宋明海放在南雾分公司的常用车。   果然,下一秒,司机就打开后座车门,撑着伞迎着那位穿着昂贵西装和大衣的中年男人下了车。   不得不说,宋明海之所以能在丧妻带子的情况下还娶到覃清这种条件的优秀女性,有大半功劳都得益于这身好皮相。   即使已经四十好几,身材依然挺拔修长,面容也依然英俊,加上昂贵讲究的派头,引得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这谁啊?看着好帅啊?”   “诶,和那个男生长得好像,是他爸吧?”   “那男生不是这次比赛的第一吗?果然是遗传基因好。”   “就是,估计长相和智商都是遗传了他爸。”   “好羡慕,为什么我没有这种爸爸。”   不带恶意的私语声落在宋厌耳里,他却只想冷笑。   最可悲的事情就是明明他厌恶至极宋明海,偏偏身体里还有他的一半DNA,甚至连自己努力取得荣誉也要被算作他的功劳,怎么抹都抹不掉。   很长一段时间,宋厌连自己都觉得恶心。   所以这种福分给你,你要不要。   宋厌不认为宋明海突然出现在这儿会是什么好事,转身想走,然而车边的宋明海却捏着一个白色的盒子朝他晃了晃。   等看清那个盒子是什么的时候,宋厌的瞳孔立马紧缩了一下。   那是他买给夏枝野的表。   看来宋明海已经提前去过宿舍了,而且这次应该是有备而来,自己躲是躲不掉的。   于是冷着脸,走了过去,一路走到宋明海跟前,然后驻足停顿,漠然地直视向他。   身高相似,眉眼相似,就连穿着都是同样的正装罩着黑色大衣。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对峙着时,有种戏剧性的冲击。   宋明海看着面前的宋厌,神情里倒也没有那些厌恶和不喜,反而有一种打量自己制作出来的完美商品的满意感:“不错,还不算丢人。”   看来学校已经把前两天发生的事情通知给了宋明海。   而这种并不反省自己之前做错了什么只是觉得这种结果能让他更体面的反应,也的的确确是宋明海的反应。   指望宋明海是来给自己道歉的基本就是异想天开。   他突然来这儿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终于洗脱罪名,又可以回北京去给他当那个完美儿子了。   宋明海的心思宋厌再清楚不过,一句话都不想跟他多说,简明扼要:“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的东西?”宋明海像是觉得好笑,拨弄了两下手里的盒子,“用我给你的钱买的东西,也算是你的东西?”   宋厌想否认这不是宋明海给自己的钱。   但自己卖掉的那块Omega的手表也的确是宋明海买的,所以说来说去,好像还是宋明海的钱。   宋厌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胡搅蛮缠,于是只是冷声道:“东西给我,钱以后我会还你。”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宋明海又轻哂了一声:“放心,你这种小破东西我没什么兴趣,上车。”   意思是不上车这东西就别想要回去了。   毕竟宋明海不是不知道他这儿子是什么脾气,如果没点威胁,他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自己聊聊。   而宋厌的账户他之前查过了,早就没什么钱了,现在花四万多买了这么块表肯定不是给自己买的,因为宋厌不好这些,所以必然是买来送给其他人的,而且还是一个很重视的人。   所以这个礼物用作威胁应该还是有点用。   果不其然,宋厌冷着脸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宋明海对宋厌的人际交往也没什么兴趣,等两人坐上后座,摇起遮光玻璃的时候,就直接进入主题:“这学期结束,你就转回荟英。”   宋厌答得更加直接:“不。”   “这里条件太差,只要回荟英,你的履历申请藤校不是问题。”   “我不需要去藤校。”   “但我需要一个藤校毕业的接班人。”   宋明海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或者说他从小就没有掩饰过自己的目的,所以尽管他明明对宋厌的到来并不期待,也并没有付出过任何属于父亲该有的温情,但是他从小就给宋厌请最好的外教,上最好的学校,给予最好的物质条件。   剑术,马术,跆拳道,高尔夫,钢琴,绘画鉴赏,每年游学,一样不落。   物质上也是从来给一张副卡,宋厌想买什么想用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会让他颜面蒙羞的事情,就随便刷,宋明海都从来不过问。   只要宋厌一直是第一就行。   而小时候宋厌也一直在努力争第一,因为只有拿到第一的时候,宋明海对他的态度才会缓和一些。   等长大了宋厌也在一直争第一,因为他要证明自己不比宋明海差,总有一天可以彻底打败他。   宋厌曾经一度觉得宋明海就是自己这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但事到如今,他不想把感情都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他只想把感情都付出给值得的人。   于是他偏头看向窗外,答得很淡:“我不会接你的班,反正你也不止我一个儿子。”   宋明海听到他这话,只是微抬了下手:“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是乐乐不行,他被他妈惯坏了,到现在钢琴还没过八级,考试也从来没进班级前十,以后没什么指望。”   宋厌忍不住回过头:“宋乐乐才八岁,而且你的公司是覃姨当时的资金帮你救活的。”   话音落下的时候,宋明海的手机正好响了,他看着屏幕上覃清的名字,眉眼闪过一丝不耐和厌倦,然后才接起电话,语气不善:“你又怎么了。”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宋厌没听清,只能依稀听到一向温温柔柔的覃清也像是发了脾气。   而宋明海听完之后,只是说了句:“覃清,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然后就挂掉了电话。   像是琐事缠身,没兴趣再和宋厌做无谓的争执,直接拿出生意场上的谈判手段:“如果你不想转回去也行,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会切断你的所有经济来源。”   宋厌并不吃这一套,语气冷淡而平静:“你别忘了,你现在的所有财产都有我妈的一份,她的遗嘱写得明明白白,全部留给我。”   宋明海倒也没否认:“可是你的监护人是我,所以在你18岁之前,你都没有这笔财产的独立使用权,你还是得听我的,明白吗?”   “当然。”宋明海微顿一下,补充道,“在法律约束下,就算切断你的经济来源,我还是会履行我的抚养义务,所以你的学费学杂费我都会按时交,每个月也会按照最低生活标准给你800零花钱,不会让你活不下去。”   宋明海理直气壮得仿佛他才是占领道德至高点的人。   而说完之后还透过倒视镜欣赏着宋厌的表情:“怎么?不服气吗?不服气你也没有办法。因为宋厌,这就是弱者的无能为力。”   这就是弱者的无能为力。   因为他还没成年。   因为他是被监护人。   所以哪怕他做再多努力到头来也抵不过轻飘飘的一句无能为力。   宋厌看着前方,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努力让自己不失态发怒,只是维持得体又傲慢的姿态:“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希望你最好说到做到。”   “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拿我很遗憾。”宋明海打开手里的表盒,拿出腕表,看了一眼,眉梢微抬,“可惜了。”   宋厌透过反光镜看到他这一举动,立马转身伸手去抢,然而宋明海已经先他一步摇下了车窗,将手表扔了出去。   恰有车辆行驶而过,卡擦一声,彻底碾碎。   这是宋厌觉得的最适合夏枝野的礼物。   这是他想给夏枝野的答案。   自从买回来后,每个晚上他都在期待夏枝野收到这个礼物后会是什么反应,这也花掉了他绝大部分的积蓄。   可是如今就这么轻飘飘地被碾碎了。   宋厌看着路面上破碎不堪的那块表面,手上怎么也掰不开车门,只觉得眼睛生疼。   而始作俑者只是拿出纸巾擦了擦指尖,一脸无辜道:“既然是我的钱买的,我就有处置的权利,你说是吗,宋厌。”   挑衅蔑视至极。   宋厌的手指紧紧扣住车门边缘,咬紧牙关,克制住所有不理智的冲动。   如果不是想到明天就是夏枝野的生日。   如果不是想到夏枝野可能还在拿着花等着他。   如果不是想到夏枝野会担心难过,宋厌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拎起拳头狠狠地和宋明海打了一架。   不死不休的那种。   可是他了解宋明海,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被宋明海亲手送到派出所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现在担心他的人会很多。   于是宋厌吞下所有情绪,冷淡道:“嗯,你说得对,你的东西你当然有权利处置,所以就按你说的办。如果你能说到做到,麻烦你的司机开一下车门。”   似乎是笃定了宋厌只是一时赌气,宋明海笑着抬了下手指。   门锁解开。   宋厌第一时间拉开车门,下了车。   而在关上车门的那一刻,他像是想起什么,扶着车门,俯下身,露出一个无谓又傲慢的笑容。   “哦,对了,宋明海,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你的确有随意处置你的东西的权利,但我不是你的东西,所以希望你抓紧我成年前的最后这一年多嚣张一点,不然我怕到时候你就说不出弱者就是无能为力的这种话了。顺便……”   微顿。   “十二月了,我也给你拜个早年,祝你早日妻离子散,孤独终老,不得好死。至于压岁钱和红包就不用了,希望你感受到我的诚意就好。”   说完宋厌礼貌地带上车门。   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埋头往车后的方向快步走去。   像是多呆一秒,就会败下阵来。   不过当他说那些话后,心里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终于长长地吐了出来。   不用宋明海的钱就不用宋明海的钱,他有手有脚总不至于把自己饿死,只要自己能够留在南雾,和自己想要在一起的人一直待在一起就很好。   可是他没有可以送给夏枝野的礼物了。   和宋明海放狠话时一直强压克制无动于衷的情绪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委屈地冒了出来。   他回过头,那辆京A的迈巴赫已经离去,只剩下旁边的柏油马路上残留着的被车辆碾碎的手表的尸骸。   宋厌走过去,蹲身捡起,看着已经完全不能入目的破碎表盘和表盘后受伤了的小王子,强忍住眼眶的发酸。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给夏枝野挑选的礼物。   花了他几乎所有积蓄。   他还没来得及送给他,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就被这么轻而易举地碾碎了。   显得他的这份心意似乎那么的微不足道。   可是没关系,不就是一块表吗,这次没了,以后还有,他以后肯定能挣很多很多钱,给夏枝野买很多很多手表,很多很多礼物。   夏枝野脾气那么好,应该不会生气。   宋厌想着站起了身,然而一回头时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三轮货车。   好在三轮货车即使刹了车,不过车上的货物因为惯性使然,落下来不少。   宋厌忙弯腰拾起,低声道:“对不起。”   学校门口本来就空旷至极,人烟稀少,骑三轮车的老人也不过是恰好路过这里回家,所以并不着急。   看见跟前的少年像是遇上了什么事,眼眶有些红,忙安慰道:“没得事,没得事,莫哭了,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就看看有没有啥子想买的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宋厌正好抬头看见了货架上挂着的两条围巾。   一条深红,一条深蓝,围巾末端还印着劣质盗版的钢铁侠和美国队长的Logo,和他们之前去游乐园时穿的卫衣倒是很搭。   而且夏枝野好像说过他没有围巾。   他戴红色应该很好看。   于是宋厌看向老人:“这两条围巾一起卖多少钱?”   老人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一条。”   宋厌闻言拿出手机,发现银行卡果然已经被监护人挂失了。   而他的所有身家只有支付宝里的164.52元零钱,和1月1号宋明海可能打过来的800块钱。   难怪宋明海会拿这个作威胁,因为自己的确是个没有金钱概念和良好消费观的大少爷,所以总是会落到这个境地。   宋厌咬了一下牙,然后毫不犹豫地看向老人:“那你就帮我拿一下这条红色的吧。”   说完付了款。   老人像是看出什么,笑眯眯问:“是不是买来送给小女朋友当圣诞节礼物的。”   “……”   虽然不是女朋友,但也差不多。   宋厌:“嗯。”   “那就莫得事了,这个本来就是一对一对卖的,买一送一,你买红色这条,我把蓝色这条送给你,是不是刚刚好?”老人笑着把那两条围巾取了下来,塞到宋厌手里,顺便摸了摸他的脑袋,“明天就过节了,不要哭了,不开心的事情,睡一觉就过去了,没得事。”   老人浓重的方言像是某种情感的催化剂。   宋厌强忍着情绪,低下头,“嗯”了一声:“谢谢爷爷。”   “这就对了嘛,下雪了,早点回家。”   老人满意地重新骑上三轮车在雪夜里远去了。   而宋厌低头看着手里这两天做工粗糙还高度疑似盗版的围巾,强忍住眼角的酸意。   他怎么也没想到被亲生父亲给了一巴掌的自己,会从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里得到温暖的治愈。   他从前总嫌弃那些情绪矫情做作,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动不动就哭,不理解有人为什么会因为感动就瞬间破防。   可是他好像渐渐发现,除了宋明海那样的阴影以外,人生之中也不是不可能遇到太阳。   比如某个穿红色很好看的大傻逼。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着急到有些失态破音的“宋厌!”   一回头,就看见大雪纷飞里夏枝野正抱着一大束铃兰花束飞快地朝他奔赴而来,还没等他说一句话,就已经被夏枝野用力地紧紧拥入怀中。   炙热粗重的呼吸大口大口地落在宋厌脖颈和耳边,而每呼吸一次,手上抱着的力度就会收紧一分,像是在护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贵东西。   宋厌被他抱得有些快喘不过气:“怎么了?”   像是听到他的声音才确认了他终于还在一样,夏枝野终于直起身,低头看着他,替他理了理额发,嗓音有些低沉沙哑:“我以为你走了。”   我以为你走了。   短短六个字,仿佛道尽了世间所有的珍视。   宋厌强忍了许久湿意的眼角,最终还是落下了一小片雪花又很快化去。   他抬头看向夏枝野,如同一个受尽委屈过后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孩,问出了一句倾尽所有勇气的话语。   “我没有走,但是夏枝野,我现在只有一条不怎么好看的围巾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第59章 对象   夏枝野准备好花束到后台去找宋厌却被告知宋厌他爸来接他了的时候,一种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即将消失的恐惧以血液流遍全身的速度瞬间充斥了每个神经细胞元。   他直接朝着校门狂奔而去。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他怕再晚一秒,宋厌就走了。   直到看见了宋厌的背影,冲上前抱住了他,感受到他的体温听到了他的声音,那种被不安碾压走的氧气才又回到体内,大脑终于能得到思考和呼吸。   而这种思考和呼吸维持还没到两秒,血液里的氧气瞬间就又因为宋厌的一句话而被再次抽取殆尽。   宋厌抬着头,看着他,问:“夏枝野,我现在只有一条不怎么好看的围巾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夏枝野,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精准地提取出这几个字后,向来比谁都聪明比谁都游刃有余的夏枝野这会儿竟然也像个傻子一样怔在了原地,看着宋厌半天说不出话来。   像是大悲之后又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所以懵懵地有点不太聪明。   宋厌还是第一次看见夏枝野这种傻子样,偏偏傻子的眼神还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带着最坦诚赤裸不加掩饰的情绪,盯得他耳朵越来越烫,越来越烫,越来越烫,又一句话都不说。   他本来就不是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一时情绪到了,难以自已,袒露真心,结果对面这个老狐狸精的反应秒变纯情大白兔,搞得他觉得自己肉麻死了。   彻底被盯到不好意思,刚想再问一句,就听到阮恬的声音:“宋厌,你干嘛呢,颁奖礼马上开始了!”   于是红着耳朵把两条围巾往夏枝野手里一塞,没好气道:“不愿意就算了。”   说完就双手插兜快步往阮恬走去。   夏枝野这下才彻底回过神来,忙抱着花束和围巾快步跟上:“我没有不愿意,我不是那个意思,宋厌,你等等我……”   然而宋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跟耗子躲猫似的飞快地就跟着阮恬躲回了领奖人群之中,丝毫不给夏枝野再说话的机会。   但又忍不住偷偷往人群外看了一眼,被夏枝野捕捉到后,又飞快垂下眼睫,假装无事发生过。   只是耳朵红得阮恬都看不下去了:“宋厌,你耳朵怎么了?”   “没怎么,估计冻着了吧。”   宋厌故作淡定地答了一句,就岔开话题去跟江圆圆对流程,看上去十分平静,毫无异样。   只是因为皮肤异于常人的白,所以远远地就可以看见那种代表着少年羞赧和情窦初开的稚嫩的浅绯色一路顺着他的耳根没进了大衣衣领。   小怂包。   表白了一句就跑。   要不是自己刚才被喜悦冲昏头脑,现在肯定已经像那些小说文案里写的那样把他堵在角落里狠狠亲哭了。   想到宋厌那张总是冷恹恹的酷哥脸被亲到眼角发红的样子,再看着现在人群里衣装笔挺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某人,夏枝野微磨了下后槽牙。   既恨某人撩了就跑,又恨自己当时反应不够快。   明明之前都预想过无数遍宋厌答应自己的时候自己各种可以把宋厌撩到腿软的反应了,可真遇上的时候,还是表现得像个愣头青一样。   可能是因为太喜欢了吧。   太喜欢所以太珍重,太珍重所以太笨拙。   不过他当时愣住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宋厌的眼角红了,像是很想哭却努力忍住不哭,仿佛在外面受了很多委屈才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了。   所以他们家宋大喜小朋友又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夏枝野低头看着自己手里两条丑萌丑萌的围巾,想着宋厌说的那句“夏枝野,我只有一条不怎么好看的围巾了,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心里莫名就酸得厉害。   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总有感觉这两条围巾背后,宋厌一定受了很多很多委屈。   他很想把宋厌抓过来问问,问到他哭,然后再亲他,亲到他又哭了后,再告诉他没关系,他不是只有一条不怎么好看的围巾,他还有一个很好看的男朋友。   然而事实证明就是第一个机会没有把握住,后面就会出现千千万万个阻碍。   等宋厌好不容易领完奖,夏枝野抱着花上前想两个人说几句悄悄话的时候,阮恬就冲上来,一边挽住一个人的胳膊,笑道:“走吧!老师请你们吃火锅!”   夏枝野面不改色编瞎话:“我拉肚子,今天吃不了了。”   “这样啊……”   阮恬似有遗憾,又偏头看宋厌,“那你呢?”   夏枝野刚想给宋厌打眼色,就看到宋厌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我都可以。”   阮恬立马笑了:“那太好了!这次实外的江圆圆和陈锐也帮了我们不少忙,还有小胖赵睿文孔晓晓和十三班那个谁,都说要来给你庆祝,那晚上就不算夏枝野,我们几个一起去吧。”   宋厌:“行。”   夏枝野:“……”   行吧,他算是知道了,这小东西就是故意气他的。   把他撩得心痒难耐,然后撩完就跑,把他一个人半道扔在路上,抓心挠肝。   很气,可是又没有办法。   毕竟谁让他第一反应不争气呢。   但是没关系,以后会争气的。   夏枝野看着宋厌,轻磨了下后槽牙,然后对阮恬道:“老师,没事,我肚子又不疼了,可以跟你们一起。”   宋厌听出他的咬牙切齿,心虚地避开眼神,抿了抿唇。   而夏枝野则轻笑一声,郑重其事地戴上了那条丑萌丑萌的红色围巾。   罪证在此,看某人能撑到什么时候。   ·   果然得益于这条围巾出类拔萃的外形,一群人在火锅店坐下的第一秒,陈锐就忍不住问道:“夏爷,咋回事啊?你的审美咋退步成这样了啊?这围巾也忒丑了吧。”   话音一落,旁边的宋厌瞬间垮下了脸。   夏枝野也挑起眼皮懒懒向他们睨了过去:“丑?”   “……”隐隐感受到一股杀气,陈锐和小胖立马改口,“不丑,好看,非常好看,和夏爷您英俊的五官和容颜简直完美匹配。”   夏枝野才满意地点点头。   另一旁近视度数高达800还加200度散光的赵睿文则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好像确实还不错哈,别人送的?”   夏枝野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围巾,语气不要太嘚瑟:“嗯哼,对象送的。”   话音一落,“啪——”,宋厌手里的筷子应声而断。   众人闻声看过去:“怎么了,厌哥?”   夏枝野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道:“厌哥听到我有对象了这么激动?”   “……”宋厌心里骂了夏枝野一百遍不要脸,然后强忍住咬牙切齿的意味,故作淡定,“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夏枝野是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听到这话,不明所以的陈锐江圆圆赵睿文瞬间反应过来,然后齐刷刷地看向夏枝野:“对呀,你什么时候有的对象?”   夏枝野倒是问啥答啥,笑得春风荡漾:“就在今天晚上。”   “?”   “??”   “???”   三脸懵逼。   “你今天晚上不是一直和我们几个在一起吗?难道你对象是江圆圆?!”   陈锐激动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江圆圆疯狂摆手:“不关我的事,和我没关系,我是清白的。”   “那还能是谁?”   陈锐直男疑惑。   夏枝野懒洋洋笑道:“就是你们y……嘶——”   夏枝野还没骚完,就被狠狠踩了一脚。   而始作俑者还在淡定地喝着茶。   其他人觉得可真是太奇怪了:“夏爷,你叫唤啥?”   夏枝野忍着疼痛,淡定道:“没什么,就是想说我的对象是我网恋来的。”   “哦……”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天晚上没看见人。   “不过夏爷,听兄弟一句劝,网恋需谨慎啊。”陈锐像是个过来人,“你不要被那些什么人美声甜的萝莉御姐骗了,现在的变声器可发达了,你以为的那些好妹妹说不定掏出来比你都大。”   这句话说完的时候,在座的宋厌夏枝野周子秋突然齐齐集体呛了一口水。   咳嗽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陈锐:“?我说错什么了吗?”   无辜又茫然。   最先缓过劲来的周子秋擦了擦手,强装淡定:“一般来说,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夏枝野也缓过劲来,给旁边的宋厌拍着背,强忍着笑:“嗯,我也觉得。”   宋厌本来已经缓过来一些,听到夏枝野这句话,又呛住了,直接恶狠狠地踹了夏枝野一脚。   夏枝野还佯装无辜:“你踹我干嘛?”   宋厌:“……”   对啊,他踹夏枝野干嘛。   总不能说自己掏出来就是比夏枝野大吧。   而且夏枝野又不知道[人美钱多小富婆]背后是他,只是在瞎胡话而已,所以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行。   想到这儿,宋厌一巴掌打掉了夏枝野的手,捧起茶杯,继续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试图冲淡自己内心的羞耻。   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刚灌两口,陈锐就又眼尖地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诶,宋厌椅子背上搭的那条蓝色围巾怎么看着和野哥这条像是情侣款啊,丑,啊不,好看都好看得一模一样。”   宋厌抱着水杯的动作僵住了。   夏枝野撑着脑袋看着他笑道:“对啊,厌哥,怎么回事?你的围巾怎么好看得和我一模一样?难道偷偷跟我买的情侣款?”   如果宋厌有内力,此时此刻他手中的不锈钢老茶杯应该已经被他捏得粉碎。   而一旁对万事万物都心知肚明的小胖则仰天长叹了口气,他到底为什么要来看别人撒狗粮,而且还无人与他同仇敌忾。   全场最懵陈锐同学好奇道:“你突然叹啥气啊?”   “没什么……”小胖答得有气无力,“我就是在想还有两个小时就是夏爷生日了,我该送给夏爷什么生日礼物。”   “对哦!明天平安夜!夏爷生日!艹,我忘记准备礼物了!”陈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夏枝野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好。   年年生日礼物准时送达的周子秋也只是慢条斯理吹了口杯中茶:“没事,我也没准备。而且你看我们厌哥,和夏爷关系那么好,不也没准备吗?”   “是吗?我们厌哥没准备吗?”夏枝野凑近了点儿,托着脸看着宋厌,笑得不怀好意又欠揍。   明明就准备了礼物的宋厌狠狠磨了下牙。   夏枝野就是故意的,如果这个时候自己说围巾是自己送的,那就等于公开承认了自己是夏枝野对象,如果说自己没准备,人家夏枝野还抱了这么大一束铃兰杵在旁边呢,显得他多狼心狗肺似的。   再看到夏枝野眼里促狭的笑意,想到自己之前肉麻兮兮的表白,宋厌恼羞成怒,直接起身:“我现在就去买。”   说完就朝门外走去,连外套都忘记了穿。   屋内暖和明亮,但屋外就是火锅店外竹林深深的小径庭院,夜深雪重,冷得厉害。   夏枝野忙抄起椅背上宋厌的外套围巾就追了出去。   在小径上捉住宋厌的手腕,就把他往竹林背后隐蔽的角落一带,替他裹上大衣后,看着他紧抿的唇角,低声笑道:“又生什么气了。”   宋厌没好气道:“你不是嫌我礼物丑吗。”   “谁嫌你礼物丑了?”   宋厌板着脸,不说话。   夏枝野一本正经:“陈锐和小胖就是眼睛瞎,审美也不好,他们这种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   宋厌还是板着脸。   夏枝野决定换个策略:“不过我们厌哥真的打算生日就送我这么一条围巾?”   宋厌刚想反驳,又咽了回去。   夏枝野低低叹了口气:“我这么喜欢我们厌哥,为了你连颁奖典礼都不参加了,千里迢迢提前从北京飞回来替你出气,给你送外卖,被保安追,被保安骂,好不容易过个生日结果只有一条小围巾。”   宋厌:“……”   “别人都说礼轻情意重,礼物不在乎贵不贵重,只在于心意,所以在你心里我就只值一条临时买来的地摊货吗?我们厌哥就这么不重视我?”夏枝野神情似有受伤。   宋厌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夏枝野存心想勾着宋厌把表白的话再说一次,“难道说我们厌哥还有其他想给我的?”   “……”   臭不要脸!   宋厌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夏枝野的目的,磨着牙,刚想狠狠踹他一脚,然后就扬长而去,却在动脚之前想起了小胖曾经说过的,感情也是需要回应的。   夏枝野之所以这么执着于引诱他再把那些话说一次,或许是因为他对自己说了太多次喜欢,而自己一次都没有说出口过。   所以他今天找不到自己的时候才会那么不安。   所以他在听到自己主动的告白后,才会变成一个纯情大傻子。   想到夏枝野冒着大雪纷飞朝着自己跑来给予自己最大的珍视和温暖的样子,宋厌怎么都踹不出那一脚了。   只是冷着脸从夏枝野手里扯过那条长长的深蓝色围巾,往脖子上一套,然后在正前方打了个暴躁的蝴蝶结,梗着脖子,板着小脸:“这样总行了吧?”   夏枝野先是愣了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昨天自己教宋厌的把自己打包起来的方法。   那一瞬间所有的喜爱之情和喜悦之情终于冲破了所有束缚,他一把把宋厌搂紧怀里,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笑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可爱的人。”   “你他妈才可爱。”   宋厌简直觉得羞耻死了。   如果不是为了哄夏枝野,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出这么傻逼的事情,结果这个人还夸他可爱,简直就是在侮辱他。   宋厌羞愤难当地试图挣开他的怀抱。   有什么东西就随着他的动作从大衣口袋里滑落在地。   宋厌忙想去捡,夏枝野却先他一步拾起。   彻底破碎的表盘躺在手心,但通过表带不难看出是只崭新的腕表。   捕捉到宋厌的神色,夏枝野好像猜到了什么,低声问:“买给我的?”   宋厌抿着唇不回答。   夏枝野又问:“被你爸弄坏了?”   宋厌还是抿着唇不回答,但眼角已经因为又想起了什么委屈的事情而有些发潮。   夏枝野嗓子微紧:“你爸是不是还扣你零花钱了,你的钱只够给我买条小围巾了?”   宋厌别过脸:“我没有不重视你所以才送你地摊货,但我现在只能给你这个了,所以你要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也……”   话没说完,就被夏枝野重新抱进了怀里,还伴随着低低一口长叹:“宋厌,你是傻子吗?”   宋厌本能回骂:“你才是傻子。”   这次夏枝野却没有让着他,好气又好笑:“你不是傻子怎么会不知道哪怕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给我,我还是会喜欢你呢。”   夏枝野低头轻擦了一下宋厌眼角:“宋厌,我喜欢你就是因为喜欢你,而不是因为喜欢你能给我什么。”   宋厌垂下眼睫。   夏枝野的手指从他眼尾轻轻扫过,用温暖的体温带走了所有酸软的湿意:“宋厌,你不用总去害怕自己给得还不够多,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值得别人喜欢。起码我就很喜欢,你明白吗?”   起码我就很喜欢。   宋厌总觉得在某个记忆深处,夏枝野好像曾经也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而那是他第一次在所有的自我否认中得到了一种浅淡的浸着桂花香味的慰藉。   尽管他从前从来不相信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值得让人喜欢的事,但那一刻他愿意相信夏枝野。   或许他的确是可以被人喜欢的。   而他也的确是喜欢夏枝野的。   于是他抬起头,看向了夏枝野,直接而坦然地问道:“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夏枝野轻声低笑:“我都说了,我的围巾是我男朋友送的了,所以……”   夏枝野的手指勾上了宋厌脖颈前的蝴蝶结下摆,低下头,将唇凑到宋厌咫尺的地方,压低嗓音,松哑带笑:“所以我可以拆开我的生日礼物了吗,男朋友?比如……”   “接个吻?”   大雪纷飞的冬夜,南方总是积不起雪的竹林小道上,缓缓飘落下一条深蓝色的围巾,掩盖出土壤之下蠢蠢欲动即将惊醒春天的嫩芽。 第60章 初吻   夏枝野本来只是想逗一逗宋厌,都做好了被宋厌一脚的踹飞的准备了,结果却发现某人听到这句话后只是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冷白肌肤间透出的浅绯色则顺着脖颈一点一点蔓延至了耳根,连带着右耳上那粒小小的耳洞都红得像粒招人的朱砂痣。   夏枝野指尖不禁用力一勾,宋厌脖子上的那个象征礼物意味的深蓝蝴蝶结就飘落在地,露出了少年人漂亮的锁骨,修长的脖颈,和不自觉滚动了一下的诱人的喉结。   本来没有那种不要脸的流氓心思的夏枝野在垂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喉结也忍不住跟着上下一滚,心头一动,心跳也随之骤然加速。   这种时候如果不吻下去,都显得他不是个男人。   夏枝野开始飞快回忆孔晓晓发给他的那些小说里的男主们这时候都是怎么做的。   好像要先掐住腰,然后推到墙角,把对方用力抵在墙上,让他逃脱不得,再狠狠吻下去,吻到眼角发红,双腿发软。   想象着宋厌眼角红红的样子,夏枝野伸手揽住了他的腰,然而带着他往后一退,背靠上墙,再一点一点低下了头,目光就落在唇角处,手心泛出了细密的汗。   少年们炙热的呼吸逐渐交融在雪夜寒冷的空气中,氤氲出暧昧的白雾,两人双唇直接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看到雪花在对方眼睫末梢化去的模样。   近一点,再近一点,只要再近一点点,就可以品尝到彼此在这个冬夜温暖又青涩的味道。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惊天动地一声:“宋厌!夏枝野!上菜了!你们俩在那儿干嘛呢!”   于是所有暧昧的气氛瞬间戛然而止。   本来因为夏枝野的话和动作而意识暂时下线的宋厌也从刚才鬼迷心窍的状态中猛然回过神来,试图一把推开夏枝野假装刚才无事发生过。   然而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估计不出三秒对方就会找到这里。   偏偏这里还是个竹林死角,躲又没法躲,逃又没法逃,自己的围巾还掉在地上,耳朵和脸也烫得不正常,如果被人当场抓包,连怎么解释都不知道,宋厌还不想年纪轻轻就这么社死。   于是在看到夏枝野身后的竹林里探出的陈锐迷惑的小脑袋时,急中生智,一狠心,抬起脚,一脚踹开夏枝野,厉声斥道:“你他妈有完没完了?我都说了我对你的网恋对象没意思,围巾只是巧合,你能不能别他妈没事找事了?”   说完就红着脸弯腰抄起地上的围巾就快步往火锅店内走去。   剩下前一秒还美人温香在怀,下一秒就被美人重拳出击的夏枝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然后一回头,就看见陈锐正站在小道岔路口一脸震惊:“艹!夏爷!你和厌哥原来是情敌?!我就说网恋搞不得吧!搞出三角恋了吧!”   夏枝野:“……”   如果不是他现在有家有室,陈锐必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   但是考虑到不能让宋厌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只能强忍住自己暗杀掉陈锐的冲动,走过去,微笑着拍了拍陈锐的肩:“很好。”   陈锐:“?”   什么很好?   为什么他觉得夏枝野笑得怪怪的?   难道夏枝野很享受和别人竞争同一个对象的刺激感?   陈锐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懵懵地跟在两人后面回了包间。   包间里阮恬也已经和男朋友打完电话回来了,正在往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火锅底料里下着菜。   一抬头,感受到三人的气氛有些古怪,微一抬眉:“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夏爷的网恋对象好像送了夏爷和厌哥同一款围巾,他俩就争风吃醋打起来了,不过还好我及时赶到制止了这场暴行,避免了一场兄弟阋墙好友反目的惨剧!”   “……”   陈锐越说越觉得自己真棒,说到最后甚至还骄傲起来。   然而等他说完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屋内的一片死寂,就连仅剩的火锅咕嘟咕嘟的冒泡声都像食材死去的悲鸣。   知道真相的小胖和周子秋:“……”   他们在想该怎么悼念这位即将逝去的新朋友。   不明真相的江圆圆赵睿文孔晓晓:“……”   草,好刺激……   理论上需要监督学生恪守“不能早恋”这条校规的阮恬:“……”   她在想自己是该先劝导不要早恋,还是该先安抚好学生的情绪。   夏枝野和宋厌:“……”   他们单纯地觉得陈锐可真是个傻逼。   然而这一出是宋厌的急中生智闹出来的,陈锐只是如实转达而已。   如果现在直接否认的话,他该怎么解释他刚才和夏枝野红着脸在小竹林里贴得紧紧的行为?   宋厌倒是不怕承认自己喜欢的是男生,就是单纯的脸皮薄,而且不公开夏枝野还能有所顾忌,公开后夏枝野指不定还要怎么骚,所以在非必要情况下,这个柜门暂时还开不得。   毕竟夏枝野不要脸,但是他要脸。   于是咬牙切齿的沉默后,宋厌攥紧拳头,冷着脸,磨着后槽牙,杀气腾腾地扔出一句:“我对夏枝野的网恋对象没意思,都是误会。”   陈锐还很欣慰地搂过他的肩膀:“那就好,那就好,我就说嘛,你们感情这么好的两兄弟,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网恋对象就闹翻。”   夏枝野一眼看见那只爪子,只觉得陈锐怕不是没死过,搂过宋厌的肩,略一用力,就把他从陈锐的胳膊下抢回了自己怀里。   然而倚着宋厌,吊儿郎当地笑道:“嗯,对,我可以确定厌哥对我的网恋对象没意思,都是我误会了,厌哥也没生我气,所以我们以后还是最好的兄弟。对吧,厌哥?”   “兄弟”两个字的发音咬得微重,裹挟着点儿暧昧含混意味不明的笑意,还偏头看向宋厌,促狭又勾人地弯着眉眼。   “嗯,你说得对。”宋厌面上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然后桌下的左脚狠狠踩上了某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骚包狐狸爪子上。   夏枝野疼得手指一收,把宋厌的肩膀扣得更紧了,却还要露出贤惠得体的识趣微笑:“果然还是我们厌哥大度脾气好。”   阮恬哪儿知道小情侣私底下的打情骂俏,只是看着这两人表面哥俩好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不然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调解这个年龄段的男生的情感纠纷。   不过……   天使教育家阮恬老师斟酌了一下语句后,看向夏枝野:“那个,夏枝野同学,老师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反正当不当讲她都要讲。   “其实呀,你们这个年纪情感萌动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那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钟情嘛,所以虽然学校不支持,但老师觉得在不影响学习不逾矩的情况下,这种青春期的美好情感还是可以得到健康发展的,起码不应该被扼杀的。但……”   阮恬铺垫了一长串后,终于说到重点,“但是这个网恋……是不是有点不太靠谱?”   说完像是生怕冒犯到夏枝野脆弱的心灵一样,连忙强调道:“当然啊,老师不是一杆子打死所有网恋,只是说一下特殊情况。”   “你看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很多照片音像都不一定是真的,网恋账号背后的人可能完全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可能别有目的,也可能玩玩而已,你们还小,很多时候比较感情用事,所以就比较容易受到伤害,在这种情况下你要知道怎么保护自己。老师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吧?”   夏枝野本来还想再逗一逗某位人美钱多小富婆,结果却感受到一只脚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鞋子边缘,于是立马一本正经道:“嗯,知道了,老师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也绝对不会被网恋影响学习。”   在阮恬心里夏枝野属于那种表面不怎么靠谱,但实际还是很靠谱的学生,听到这个回答后才总算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再看向其他人:“老师刚才说的话,你们也要记住,听见没?”   “记住了!”小胖赵睿文十分给面子,答完后还特地看了旁边正慢条斯理吃着火锅的周子秋一眼,“听见没?你们这种天天打游戏的网瘾少年?”   天天打游戏的网瘾少年周子秋漫不经心地夹起一片肥牛:“听到了,我又不傻,对面男的女的好的坏的我能分不清吗?”   说的也是。   阮恬对自己学生的智力还是有点信心,于是满意地挥了挥筷子:“行了,那就快吃吧,吃完我买单,你们早点回宿舍,明天早上上课别迟到了。”   “好嘞!谢谢恬妹!”   ·   吃完火锅打车回去的时候,阮恬回江对面自己家,陈锐和江圆圆回实外,剩下六个人,一辆车坐不下,于是大家都很默契地选择了让夏枝野和宋厌坐第二辆。   而第二辆车并没有把他们送回三中宿舍楼下,而是停在了载酒巷门口。   宋厌被夏枝野带下车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马路上最后一辆移动的车辆飞速离开了自己的视野。   这里离三中宿舍说远不远,说近也要走个六七分钟,更何况还下着雪。   本来就还在因为火锅店亲亲未遂反被抓包的事情恼羞成怒的宋厌,刚想发脾气问夏枝野是不是闲得有病,下一秒就感觉雪好像停了,紧接着脖子上一暖,被人用围巾严严实实打了个结。   一抬头,就看见夏枝野撑着从火锅店里顺出来的透明雨伞,低头看着他:“今天晚上住我家行不行?”   “……”   宋厌瞬间就发不出脾气了。   虽然不是没住过。   但是刚确定关系的第一天晚上就去对方家里住而且对方家里还只有一张床。   宋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略微沉默了两秒。   然后夏枝野就用极为温情的语气说道:“明天早上生日奶奶会给我煮长寿面,住校的话就吃不到了,而且我爸妈不在了,今年我想听你第一个给我说生日快乐。”   “……”   不知道为什么,宋厌觉得夏枝野的这份温情中有一种以前从未流露过的极为浅淡的伤感。   可能是想爸妈了吧。   毕竟这种日子,以前深爱的家人却不在身边,哪怕夏枝野再心大,应该也会难过。   宋厌觉得如果自己这个时候再拒绝,就显得特别不近人情,于是低下头,“嗯”了一声:“走吧。”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并肩缓步走在雪夜寂静幽深的小巷。   雪落在地上,落在伞上,落在夏枝野的大半个肩头上。   而宋厌却只觉得这把伞似乎格外大,把风雪遮得特别严实,暖和了不少。   他缓慢走着,想到夏枝野刚才期待之中流露出来的那一丝伤感,忍不住低声问了句:“你爸爸妈妈在的时候,你应该过得挺幸福的吧。”   可以去上好的学校,可以玩得起乐队,可以不必一个未成年就要照顾家里老少。   而夏枝野想起的是从前每年生日他妈都会难得地亲自下厨做一桌其实特别不好吃的饭菜,他和他爸却都会笑着夸着好吃一口气全部吃完的样子。   那就是他从他父母那里学来的所有关于爱情的所有定义——无条件的陪伴照顾包容和迁就。   于是他牵起了宋厌的手,手指从宋厌的指缝中轻轻插过,再牢牢扣住:“以后我们也会过得很幸福的。”   以后应该是能幸福。   “但是我们现在没钱了。”   “?”   宋厌语气保持冷淡平静:“我不转回去的条件就是每个月只有800块钱生活费。”   夏枝野:“……”   短暂微愣了一下,夏枝野才反应过来宋厌是什么意思,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自己到底是做了些什么事情给宋厌留下了自己这么贫困潦倒难以幸福生活的印象?以至于这位大少爷居然在这种浪漫时刻满脑子操心的都是他们现在没钱了。   夏枝野觉得宋厌这样还怪可爱的。   宋厌却是在认真的很操心。   虽然他和宋明海一时闹脾气一时爽,但冷静下来一想,一个月800,还不够他每天喝一杯奶茶,更别说他还要补贴夏枝野,照顾奶奶还有给小麻将买娃娃了。   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宋厌想到这儿就有点烦躁:“你笑什么?”   “没什么。”夏枝野压着笑意,“我就是在想你没钱了也没关系,我挣钱养你就是了。”   宋厌也没多想,直接没好气道:“你能怎么挣?下海挂牌?”   “那不行,违法的事情不能做。而且我还要为我们厌哥守身如玉呢。”夏枝野裹着点儿笑意慢悠悠道,“但是我可以做陪玩嘛,我认识一个人美钱多小富婆,特别有钱,还很好说话,找他单管够。”   说完,夏枝野就感觉自己牵着的那只手微僵了一下,然后忍住笑意,偏头看向宋厌,明知故问:“怎么,我们厌哥吃醋了?”   宋厌:“……”   吃个屁的醋。   那个人美钱多小富婆就是老子,你挣我的钱养我,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不过想到夏枝野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人美钱多小富婆,宋厌又觉得夏枝野应该是好意,板着脸:“没吃醋,反正别找那种奇奇怪怪的富婆就行。”   算了,用自己的钱养自己就养,总比夏枝野这只狐狸精真的被哪个富婆看上了强。   一想到这里,宋厌心里还是有点酸溜溜的,冷了语气:“不过你爱找谁就找谁,也不关我屁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   夏枝野停下脚步。   被他紧紧牵着的宋厌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两人面对面站在伞下,夏枝野低头看着他:“你现在是我男朋友,我的事都关你的事,你的事也都关我的事,所以你不高兴我做的事我以后就都不会做,你没钱了我就挣钱养你,都是天经地义。”   哪门子的天经地义。   宋厌以前怎么没发现夏枝野这么大男子主义。   但好像莫名其妙居然有点心动。   而夏枝野还得寸进尺地理了理他的头发:“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爸爸,不喜欢那个家,所以以后就不回去了,我来养你,反正肯定比你爸养得好,起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心动得更厉害了。   宋厌别扭地避开视线:“你当养猪呢。而且你自己都没钱,还想养我。”   “其实我有钱……”   “呵。”不等夏枝野说完,宋厌就冷冷一呵,“你有钱你会找富婆陪玩?你有钱你会不能给小麻将买玩具?你有钱会买不起围巾?你是之前当我傻呢还是现在当我傻呢?”   “……”   在宋厌脱口而出的反问中,夏枝野隐隐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短暂的沉默后,他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然可能结果就是自己长眠于此,生日变忌日,而宋厌的余生都是在少管所当寡夫。   于是立马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会有钱的,所以你别担心。”   这一点宋厌倒是没有否认。   夏枝野聪明,好看,年轻,人缘好,做事有天赋又靠谱,怎么看都是未来的青年才俊,以后应该会很有钱。   “那以后再说吧。”   宋厌别别扭扭扔出一句。   夏枝野笑着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不用以后再说,现在我也不会让我们大少爷受苦。”   宋厌一巴掌打开他的手:“谁他妈大少爷了。”   “不是大少爷那是公主?”   “滚你妈的。”   宋厌一拳就要揍向夏枝野。   却被夏枝野捏着拳头带入怀中,看着他的眼睛,低声笑道:“我可不能滚,以后我们家的衣服没钱干洗了,还得我洗,周末想吃好吃的了,还得我自己买菜回来做。而且凭借我的聪明才智,随便做点什么都能挣钱养活我们家大少爷,所以你以后不用去受别人的气了,我养你。”   夏枝野虽然说着玩笑话,但看着宋厌的眼神却过于认真,以至于宋厌突然觉得眼角有点酸,避开视线:“我他妈又不是不能自己养自己。”   “嗯,我们厌哥这么厉害,肯定可以自己养自己,但是如果我这个人比较大男子主义,所以希望我的男朋友和我在一起后一点都不会过得比以前差,还要越过越好。所以我们厌哥给我一个表现机会,行不行?”   明明这人自己都这么穷了,日子都过得这么难了,还想着要对自己好,养自己,真的是个大傻逼。   宋厌刚想抬头骂人,就对上夏枝野认真诚恳的视线,于是所有冷冰冰的骂人的话语瞬间就在唇齿间化开了去。   夏枝野则低头看着他,轻声道:“宋厌,我说认真的。你第一次喝醉了,我把你带回家,就是在这里,你给我说从小到大没人疼你,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以后我可以一直疼你就好了,现在我是你男朋友了,所以以后你可以试着依靠我,这不丢人,也不用害怕。”   他也可以试着依靠别人,不用觉得丢人,也不用觉得害怕。   这是宋厌第一次真的相信了这句话。   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夏枝野。   远处风声呼啸,枯木猎猎,他隐隐听到了不知何处的钟楼敲响了午夜的第一声钟响。   他看着夏枝野,冷冰冰道:“低头。”   夏枝野:“?”   宋厌:“脸凑过来。”   夏枝野:“……”   就在夏枝野以为自己说多错多踩中了宋厌雷区而视死如归地闭着眼低下了头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唇角轻轻地贴上了某种温凉柔软的触感。   “?”   似乎是难以置信,夏枝野睁开了眼,然后就看见宋厌正微踮着脚,颤抖着眼睫,笨拙地轻吻上了他。   向来协调修长的四肢僵硬得像是无处安放,眼睫紧张得颤抖不停,一向冷静漠然的酷哥竟然表现得像个第一次偷吃糖的孩子。   而等察觉到夏枝野睁开了眼后,连忙飞快地移开唇角,扔下一句“生日快乐”后,就准备肇事逃逸。   却被夏刑警揽腰逮捕了回来,并且一回生二回熟地抵上了墙角,低声笑道:“亲了就跑?哪里来的小流氓?”   “你他妈才小流……唔。”   雨伞掉落在地,雪花安安静静地落下,落在两个少年人漆黑的发间眉梢上和微闭着的眼睫上,像是默默送上的白首的祝福。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才传来一句小声的气息急促的“不行了,别亲了”。   而另一人却低声笑道:“小傻子,换气都不会么。不会我教你。” 第61章 钥匙   夏枝野从前以为宋厌除了一张嘴,哪儿都软,现在才知道宋厌连嘴都是软的。   还是那种不可思议的软。   微凉,很薄,带着桃子初熟的清甜味道,轻咬一口,汁香四溢,让人忍不住想再咬一口,尝尝最深最软的地方到底还能有多甜。   宋厌也是第一次领略到长跑冠军的肺活量到底有多好,以及这个年龄的男生力气到底有多大。   几乎是没有任何招架余地,只能感受到对方身上荷尔蒙气息即为浓烈的侵略感,然后节节败退。   直到最后实在是呼吸不过来了,才抓住一点微弱空隙,偏过头:“夏枝野,你没完了是吧。”   很凶的话语,语音却有气无力地落下,还带着点儿沙哑的喘息,听上去就很没有威慑力,漆黑的眸子也像是起了雾,本身偏淡的唇色这会儿衬着冷白的肌肤红得靡艳。   夏枝野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轻轻捻着他略微发烫的耳尖,喉头轻微蹿动,哑声道:“再亲一下。”   夏枝野的一下怕是要亲到天亮。   而且这个年纪的男生本来就像干柴,别说点火了,就是两把干柴碰一下,都能钻出火来。   宋厌不觉夏枝野这个流氓会是什么柳下惠,也不觉得自己是个生理功能不健全的男人,再亲下去今天晚上绝对不可能消停。   于是冷着脸推开夏枝野:“要亲你跟你自己亲,我明天早上还要上课。”   语气又冷又嘲讽,耳根却通红发烫,躲闪的眼神也出卖了内心的小心虚。   夏枝野低声笑道:“意思是等周末就可以了?”   “……”   可以个大头鬼。   宋厌光是脑补了一下,气血就瞬间涌上脑袋,用力把夏枝野推远了,“起开!”   说完就转身往屋内走去,气势汹汹,头也不回。   结果走到院门口才发现大门没开,只能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夏枝野一眼,试图维持自己正经人的尊严。   简直凶死了。   夏枝野心里忍不住笑了一下可爱,然后弯腰捡起伞,慢悠悠地晃了过去,却没有开门,只是站在宋厌跟前,垂眸笑着看着他:“伸手。”   “?”   “有惊喜。”   “??”   听到这三个字,宋厌立马用狐疑警惕的眼神看向他。   夏枝野却笑得温柔神秘:“伸手你就知道了,这次真的是好东西。”   “……”   明明已经被骗过很多次的宋厌还是一脸将信将疑地伸出了手。   夏枝野的手掌也覆了上来,紧接着就有什么冰凉的物体落到了他的掌心,像是金属,形状也很熟悉。   等收回手一看,发现果然是一把钥匙。   宋厌抬眼看向了夏枝野。   夏枝野晃了晃自己手里另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你一把,我一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俩的家了。”   如果一个人愿意把自己家的钥匙交给另一个人,足以说明对这段亲密关系的信任和重视。   可是家这个词对于宋厌来说有点太沉重,太正式了,他喜欢夏枝野,信任夏枝野,可是他不觉得自己做好了真正迎接一个家的准备。   他微抿了下唇,最终还是把钥匙递了回去:“我还不能要。”   不是不要,而是还不能要。   夏枝野似乎是看穿宋厌的顾虑,瞬间恢复那股吊儿郎当的无赖笑:“那可不行,都说了以后我养你,那我有的你都得有。”   说完就抓着宋厌的手用钥匙开了门:“你看,这把钥匙你已经用过了,它已经不清白了,所以你必须对它负责,它以后就是你的了。”   “??”   宋厌见过强盗逻辑,但没有见过这么强盗的逻辑。   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夏枝野连抱带推的哄回了屋:“好了,钥匙收好,就当帮我管理一把备用钥匙,以后不想要了再还给我就好。”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先进屋,不然风这么大,我们厌厌公主又要着凉啦。”   “……”   厌个屁的公主!   宋厌听到这几个字,瞬间忘记刚才的话题,抄起旁边沙发上的抱枕就朝夏枝野砸去,“夏枝野你是不是想挨打!”   夏枝野笑着一把接住:“只要挨打之前再让我亲一口就行。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们厌厌公主最少也是朵极品牡丹。我不亏。”   “……夏枝野!”   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老流氓!   宋厌这下是彻底忘了刚才交钥匙的话题,羞愤的血液一股脑涌上脑袋,抡起梆硬的拳头就朝夏枝野揍了过去,而夏枝野一边笑着让他不痛不痒地揍着,一边趁机搂搂抱抱,占点便宜。   于是等揍完之后,一个发泄完羞愤之情,骑在夏枝野身上平复着怒气,一个躺在床上,一手枕着后脑勺,一手护着对方不让他掉下去,一脸吃干抹净的餍足表情。   偏偏揍完人的那个冷静下来后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板着脸有点心虚地问:“刚才我下手是不是重了?”   而从头到尾就没被揍疼的某人则做出一副“我很疼但我偏不说的”大度模样:“没事,还好。”   “……”   宋厌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脾气和夏枝野比起来实在太差了,抿了抿唇,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我以后会注意的。”   每次宋厌摆出这副我最冷酷的样子却当着最好骗的小傻子时,夏枝野就会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   但下次还敢。   因为宋厌这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夏枝野忍不住笑道:“没事,不用注意,反正我是耙耳朵。”   “?”宋厌没明白,“这和耙耳朵有什么关系?”   夏枝野:“……”   他这才想起来在自己给宋厌的解释中“耙耳朵”是满嘴跑火车的意思。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他决定战术性撤退,掐着宋厌的腰,把他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放到旁边,盖好被子:“我先去洗个澡。”   说完就飞快溜进浴室反锁上了门。   剩下被子里的宋厌:“???”   夏枝野跑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必然有诈。   宋厌有了不好的预感,警醒地坐起身,拿出手机,准备百度一下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结果解锁手机屏幕的时候,界面正好停留在微信朋友圈上,指尖惯性一拨,朋友圈一刷新,指尖就突然顿住了。   朋友圈最新一条。   [Autumn]:平安夜快乐   [配图]:一个包装精致的平安果,一双绣着粉色小心心的羊绒手套,一张贺卡,写着:哥哥平安夜快乐呀!   [落款]:小奶莓*^o^*   看见这个熟悉的叫哥哥的口吻,再看见这个小奶莓的落款,再想到商淮好像把沈嘉言的陪玩单转给了周子秋,再想到今天晚上吃火锅的时候阮恬说到网恋时周子秋的表现。   一个不太成熟却十分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了宋厌脑海中。   果不其然,再一刷新。   [人间至甜小奶莓]:哥哥喜欢就好!啾咪!   啾,咪。   宋厌突然觉得脑袋一痛。   深呼吸一口气,强行沉着冷静地截图保存点开人间至甜小奶莓那个粉粉嫩嫩的头像,发了过去,问:[怎么回事?]   对面秒回。   [人间至甜小奶莓]:没怎么回事呀,就是看他带我上分辛苦了,平安夜给他寄了点礼物   [YAN]:不是网恋?   [人间至甜小奶莓]:???   [人间至甜小奶莓]:宋厌!你在说什么!你不要玷污我的清白!我还是个纯情的小处男好吗?!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震惊。   沈嘉言是一个特别不擅长撒谎的人,看他这个反应应该确实没网恋。   宋厌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但一想到晚上周子秋吃火锅的时候的表现又觉得实在不对。   哪儿哪儿都不对。   而且其他人也就算了,沈嘉言是除了夏枝野以外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一个朋友,脑子还不是特别好的那种,所以有些事不得不管。   于是重新切回朋友圈,正斟酌着该怎么评论一句,就发现多了两条评论。   [不准来日方长]:哟,我们秋哥这是有女朋友了   [Autumn]回复:嗯   宋厌:“……”   嗯……?!   宋厌冷着脸,直接再次截图给沈嘉言发了过去:[你自己看看]   看到截图的那一刻,沈嘉言也愣住了。   [人间至甜小奶莓]:?!卧槽,我什么时候成他女朋友了?!   宋厌忍着把他的榆木脑袋敲开的冲动,手指飞快挪动。   [YAN]:你自己想想除了叫哥哥和送礼物以外,你有没有做过其他会让他误会的事情。   [人间至甜小奶莓]:我想想   [人间至甜小奶莓]:嗷,今天不是平安夜吗,有个网游搞活动,我闲着没事干,就去买了999个限量节日烟花放给他看。   沈嘉言玩的那个网游,宋厌也知道,这么一组烟花放下来,价格绝对便宜不了,一般都是男玩家向女玩家示爱时的常用手段。   于是他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沈嘉言连忙解释:[但那是为了感谢他带我竞技场打到了全服前十!]   [人间至甜小奶莓]:哦,还有,每次出了情侣皮肤我都会送他,他会不会也想多了?但是我只是想听特殊语音啊……   [人间至甜小奶莓]:有的时候我太坑了,也会给他点点奶茶唱唱歌哄哄他开心什么的,但那是因为怕他生气了不带我上分了,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人间至甜小奶莓]:反正他这个人话也不多,脾气也没有商淮好,平时为了哄他高兴还要唱歌发嗲撒娇卖萌,不然动不动就生气,要不是技术真的不错,我早就退单了,   看着一长串消息,再回想了一下那天通过变声器听到的甜甜的“哥哥”,简直是不是当事人,都想骂一句天然渣的程度。   自己怎么会摊上一个这种发小。   宋厌闭上眼,默念了十遍“沈嘉言脑子不好不和他计较”后,才冷着脸发过去:[我就问你,如果一个女生每天对你这么撒娇卖萌搞浪漫,平安夜还送你粉色爱心手套,你会怎么想?]   [人间至甜小奶莓]:她爱惨了我   [YAN]:所以。   [人间至甜小奶莓]:但我是个男的啊!周子秋也是个男的啊!这不一样啊!   [YAN]:他知道你是男的吗?   [人间至甜小奶莓]:……卧槽!大意了!   [人间至甜小奶莓]:那我该怎么办啊!厌厌!他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   宋厌想都没想:[实话实说]   [人间至甜小奶莓]:不行!   [YAN]:?   [人间至甜小奶莓]:我就问你,假如你是周子秋,夏枝野是我,你发现他披了马甲骗了你的感情,哪怕并不是他的初衷本意,你会怎么做?   宋厌依然想都没想:[趁还活着,直接埋了]   [人间至甜小奶莓]:对嘛!要是我直接说了我就没了啊!就算我还活着,他肯定也不会再当我的陪玩了!那我的王者!我的大师!我的竞技场该怎么办?!   宋厌觉得沈嘉言这种傻白甜就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看着他这一长串哭诉丝毫不同情,并面无表情地飞快打字。   [YAN]:拖得越久死得越惨,坦白从宽,说不定你还能活到十八岁。   [人间至甜小奶莓]:……委屈   [人间至甜小奶莓]:那我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他聊聊吧[猫猫委屈.jpg]   [人间至甜小奶莓]:可是如果他真的生我气了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哄他啊?   [YAN]:?   [人间至甜小奶莓]:??   [YAN]:你为什么要去哄一个陪玩?   远在北京的沈嘉言突然愣住,对哦,他为什么要去哄一个陪玩。   短暂的思考后,他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因为他技术好啊!!!]   [YAN]:?   [人间至甜小奶莓]:他上次和我生气吵架不理我后,我自己上分,一晚上掉了十几颗星!最后还是让夏枝野上我账号帮我打回来的。   “?”   夏枝野还上过沈嘉言的王者账号帮他上分?   宋厌发出这个疑问后,沈嘉言立马秒回:[对啊,就是上个月月初吧,他好像是要带哪个低分段钻石局的女生上分,没有号,就借的我的]   上个月月初?   夏枝野借的沈嘉言的账号?   宋厌冥冥之中感觉到好像有哪里有点不太对。   似乎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被一剪刀剪断了,于是那些细小的珠子就散落进了茫茫沙滩里,想拼凑,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正准备深入思考一下到底哪里不对,就听到浴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紧接着传来夏枝野懒洋洋的声音:“厌哥,我忘记拿换洗衣服了,所以你帮我拿下睡衣和内裤行不行,就在床头的柜子里,爱你哟,么么。”   “……?”   这才刚在一起第一天,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谁要拿你的臭内裤?你还要不要脸?!   宋厌好不容易因为陷入思考而沉寂下去的暴力因子,在听到夏枝野贱兮兮的声音后瞬间又“腾”的一下觉醒了,然后才想起自己本来打开手机的真正目的。   于是立马打开百度,飞速输入“耙耳朵是什么意思”。   等看清楚百度词条给出的解释“指怕老婆的男人”后,再想到自己当时当着小胖和孔晓晓的面说夏枝野就是个耙耳朵的场景。   宋厌冷笑着站起了身:“行,拿衣服是吧,我马上来。” 第62章 浴室   夏枝野隔着一整个客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寒意和杀气,于是微顿,秒怂:“不用了,这么辛苦的工作就不麻烦我们厌哥了,我自己裹着浴巾出来就行。”   “没事,不麻烦。”   宋厌顺手抄起床头夏枝野的睡衣和柜子里的一盒黑色内裤。   然后搬了根椅子往浴室门口一坐,靠着椅背,岔着腿,抬头看向开门开了一半的夏枝野,笑得又冷又痞:“想要衣服?”   只有腰间围了一根浴巾的夏枝野半躲在浴室门后看着堵在门口一脸大佬模样的宋厌:“……”   略微沉默后,勇敢开口:“厌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这样特别像是在耍流氓。”   宋厌:“……”   是有那么一点。   但这不重要。   “少废话,想要衣服就坦白从宽。”   宋厌睨着眉眼,杀气重重,“耙耳朵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枝野斟酌了一下语句,“或许你不信,但其实我当时真的没有想过要让你在小胖和孔晓晓面前说我是耙耳朵。”   “那你是想要什么?”   “想要口头上占占你便宜。”   “……”   坦坦荡荡,直接了断,毫不心虚。   宋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咬着牙把手里的黑色性感布料朝门后面的人狠狠砸了过去:“夏枝野!要点脸!”   夏枝野一把接住,笑得温柔可人:“脸有什么好要的,我要是要脸了,你现在能是我男朋友吗?”   宋厌咬牙切齿,耳朵发烫,想反驳,但想了想又发现竟然无从反驳。   只能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审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沈嘉言就是小奶莓的?”   夏枝野回答得很快:“就上次在酒店大堂遇见你们的时候,听见你们说话了。”   “那你们加了微信之后为什么没告诉我?”   “加微信主要是为了密谋怎么追你,所以就没告诉你。”   “……”   所以这个人居然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窝藏贼心了,还跟自己一口一个好兄弟的勾肩搭背同床共枕?!   真的是有贼心还有贼胆啊。   宋厌咬牙切齿地把睡裤也狠狠砸了过去,打算待会儿一起算账:“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你上个月月初借沈嘉言账号的事情又怎么说?”宋厌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语气冷了几分,像是真的不高兴了。   本来还把这场审讯当做普通打情骂俏的夏枝野突然心里就一个咯噔,难道宋厌发现了那个表的事情?   正飞快组织着语言想着要怎么坦白从宽好好解释才能让宋厌没那么生气,就听到宋厌寒气逼人的一句:“为了带女生上分借号都借到沈嘉言头上了,我是不是得夸你一句敬业?”   夏枝野:“……?”   所以宋厌的重点不是自己曾经用过沈嘉言的账号,而是自己借账号的目的是为了带女生上分,然后吃醋了?   没看出来他们厌厌还是个小醋包啊。   夏枝野压着笑意低声哄道:“当时不是为了准备给你表白买礼物,才去挣的钱吗?”   宋厌听见这个就来气:“什么钱都可以挣?你用哄其他女生开心的钱来给我买礼物,你觉得我会开心?还是觉得人家天天点你就只是为了你的游戏技术?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和那些奇奇怪怪来路不明的女生一刀两断?你当时是不是答应过我?”   夏枝野看着宋厌越说戾气越重的眉眼,突然觉得耙耳朵这三个字简直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不然也不至于在确定关系第一天就被男朋友堵在浴室门口暴力审讯。   但是自己居然还被审得很高兴,心里甚至有点甜丝丝的。   看他们家宋大喜多喜欢他,喜欢到占有欲如此之强,吃起醋来多可爱。   但可爱归可爱,这种误会最好还是不要有,他得让他们家宋大喜知道他是一个很守男德的好男朋友,于是低笑着解释道:“她不是什么奇奇怪怪来路不明的女生,我也不可能和她一刀两断,她其实……”   “你还护着她?!”   想到那个女生几次三番言语调戏,还把夏枝野带去酒店带回房间给他送名贵礼物,宋厌心里就很不舒服。   再听到夏枝野居然还帮她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把手里团成一团的睡衣往他身上一砸,然后起身就走。   结果起身的时候太急,脚被椅子腿一绊,差点摔倒,夏枝野忙伸手去拽他,宋厌也顺势本能地搂紧了夏枝野。   然而浴室地面水多地滑,夏枝野又光着脚,被宋厌这么一带,直接稳不住身形,一阵天旋地转,他就摔在了地上,宋厌则摔在了他身上,而围在腰间的浴巾也散了开来。   平时抱归抱,但那都是有衣服的。   和毫无阻隔地亲手摸上精瘦偏烫的肌肉纹理完全是两个概念。   宋厌顿时也顾不得什么吃醋了,只是慌张地想要爬起来。   然而老房子的排水系统实在太差,沐浴露的泡泡和水积在地砖表面,滑得厉害,越着急越起不来。   几次滑倒之后,宋厌突然觉得自己摸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然后才发现本来应该围在夏枝野腰间的浴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落。   微顿,意识到自己到底摸到了什么的宋厌立马触电般地试图把手收回来,却被拽着手腕摁在了原地。   “亲我的时候点了火,现在还来加把柴,我们厌哥是不是该对这次事故负点主要责任?”夏枝野微哑的嗓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直接撩得宋厌耳廓烫得灼人,语气却还在冷冰冰地假装镇定:“你自己易燃易爆炸,关我屁事。”   说完就准备再次肇事逃逸。   而对于这种屡次纵火逃逸的惯犯,夏刑警轻车熟路地就断了退路,一手摁腰,一手摁着手,带着他感受到了案发现场的可怖后,语气还带着诱供的意味:“犯这么多次事了,一次都不想负责?”   宋厌虽然从小到大成长环境不怎么健全,但起码都是些愿意伪装绅士的表面君子,环境相对没有那么三教九流,身边唯一走得近的朋友还是个比他还傻白甜的傻白甜。   这个年龄其他男生已经开始涉猎的一些电影领域他都从来没有看过,更何况一上来就遇到了夏枝野这么不要脸流氓的人。   光是感受了一下掌心的感觉,宋厌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快羞到炸了,大脑直接短路放弃思考,血流涌动全部变成力气,一把挣开夏枝野。   然后就噔噔噔地飞快跑回卧室,一个反锁,弹射上床,把自己紧紧蒙进被子,低低骂出一句脏话。   草。   夏枝野还是人吗。   怎么可以那么大。   而来不及把某人再次抓捕归案只能独自一人坐在浴室里面对纵火现场的夏枝野,轻磨了一下后槽牙。   再一再二不再三,下次再不把某个惯犯逮捕起来接受严厉刑罚的话,他就不是个男人。   出于各方面安全考虑,两个人晚上一个人睡客厅,一个人睡卧室。   睡卧室的那个甚至一整晚连话都没好意思再说一句,等第二天早上刘奶奶过来送长寿面的时候都还是冷着一张脸,像是行走的制冷机。   连刘奶奶都能感受到气氛不对,嗔了夏枝野一句:“你是不是又欺负小厌了?”   夏枝野一边把宋厌碗里的葱花挑到自己碗里,一边好气又好笑:“奶奶,你睁大眼睛看看清楚,到底谁欺负谁。”   刘奶奶才不听他的,看向宋厌:“他就这样,打小就混,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上,咱不跟他计较嗷,乖。”   说完又给宋厌加了一个荷包蛋,才偏头看向夏枝野:“今天晚上还回来吃吗?”   虽然夏家对夏枝野一直是放养状态,但是自从夏枝野父母去世后,每年逢年过节和生日的时候都会把夏枝野叫回去参加家宴,所以按照惯例,夏枝野今天晚上应该是不回来吃的。   但出于以防万一的心态,刘奶奶还是问了句:“如果要回来的话,我待会儿就去订个蛋糕。”   今年有宋厌在,夏枝野并不打算回去,但是也不想让刘奶奶浪费钱,于是吃完最后一口长寿面后,满足地抻了抻腰:“晚上应该不回来,奶奶您就别瞎忙活了。”   “嗯,知道了,那周末再给你们做好吃的,啊嚏——”刘奶奶说着打了个喷嚏。   夏枝野忙问:“感冒了?”   “嗐,没事,就是昨天晚上电热毯坏了,估计受了点凉。”   说完夏枝野就微蹙起眉:“我不是给你说过你和小麻将一老一幼用电热毯很危险,就用空调吗,别省那些电费。”   “不是电费不电费的事,主要那空调不管用啊。”   “我上次要给你换,你不是说有用吗?”   夏枝野说着像是有些生气了。   刘奶奶连忙卖萌:“哎哟,你又凶我干嘛哟,我就是用着空调难受不行吗?行了行了,你们上学去吧,我下午就去买新的电热毯。”   说完就扶着腰迈着小碎步跑回了隔壁院子。   夏枝野又心疼又生气又不敢骂,只能叹了口气:“回头就把空调给她换了。”   宋厌想问你哪儿有钱给她换空调。   但想了想,又觉得这么问有些伤自尊,于是只是问了句:“你晚上不回来?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是不想奶奶浪费那个钱买那个蛋糕。”夏枝野笑着揉了一把宋厌脑袋,“今天晚上肯定得和我们厌厌一起过呀,有情饮水饱,咱不差那个蛋糕。”   他本来只是就事论事,实话实说,顺便和小男朋友调调情。   听在宋厌耳里却成了“过个生日连个蛋糕都舍不得买却还要想着给奶奶换空调”的心酸,于是宋厌低头搅了一下碗里的面,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他不想让夏枝野的生日连个蛋糕都没有。   夏枝野给他说过,别的小朋友有的他都要有,所以他希望别人家男朋友有的,夏枝野也都要有。   可是他现在除了饭卡上很富有以外,身上几乎就没钱了,而距离下个月宋明海给他生活费还有一个星期,他要去哪儿给夏枝野变个蛋糕出来。   宋厌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当得真不称职。   正想着,夏枝野的手机响了。   宋厌抬头看去,发现夏枝野在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眉眼间依旧是散漫无谓的神态,然后就懒洋洋地站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看上去没什么异常,宋厌也就没多想,“嗯”了一声,低头打开手机,看能不能再想点别的办法。   结果刚刚解锁,屏幕上就跳出了“宋明海”的名字。   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宋厌想直接挂断。   然而他了解宋明海的为人,除非很重要的事,不然不会给他打电话,所以挂了也没用,因为说不定会直接找上门。   而相比面对面的父慈子孝来说,电话沟通还要省力一些。   于是宋厌按下了接听,声音冷得如同屋檐下的冰滴:“什么事。”   对方似乎也没兴趣和他计较家庭礼仪,直接切入正题:“我已经帮你请了今天晚自习的假,车子六点来接你,陪我参加一个晚宴。”   “这种事情你随便找个小明星大网红陪你可能更合适。”宋厌说得冷静平淡,也就显得更加讽刺。   宋明海却并不引以为耻,只是同样冷静平淡地陈述:“这次晚宴情况比较特殊,是我一个合作伙伴给他孙子办的私宴,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带着也没用。听说他孙子很优秀,和你的年龄好像也差不多,应该可以聊到一起。”   “我这种阴郁孤僻,敏感善妒,满口谎言,心理扭曲的人可能没法和你合作伙伴那位优秀的孙子聊到一起,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宋厌说完就准备挂电话。   宋明海却直接开价:“五千。”   “……”   “今天晚上只要你出席,下个月多给你五千生活费。”   如果没记错的话,宋明海以前随便找个外围都不止这个价格,看来自己这儿子在他眼里还真不值钱。   不过能够让宋明海一大早给自己打电话的合作伙伴肯定不是普通合作伙伴,想带上自己,大概率也是为了拉近和对方的关系。   这种类似于主动结交的心态出现在宋明海身上不是一个常见的事情,也就意味着这个合作伙伴在宋明海的资金链上应该出于一个上游水平,同时宋明海还有极大可能有求于人。   所以这种情况下不如直接抬价。   毕竟与其和宋明海吵来吵去落不得好,不如就把宋明海当做一个ATM机,取点钱给奶奶换空调,给夏枝野买蛋糕。   自从昨天之后,宋厌就彻底想明白了,憎恨一个人也会浪费时间精力,但只当做无情的取款机器却不会。   于是冷淡开口:“一万,今天就给我,而且晚自习下课之前必须送我回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像是赞赏,又像是满意:“不错,成交。”   说完掐掉电话。   而就在他挂掉电话的那一刻,屋外的夏枝野也无奈地笑了声:“爷爷,你让舞狮队来学校接我是真的想让我社死吗?行了,晚宴我会回去的,不会让你没面子的,我是那么不孝顺的人吗?不过你答应我的空调晚上一定记得叫人送过来装好。”   微顿,又补了句:“而且晚自习下课前我就得回宿舍,我答应了别人今天要一起过。”   “嗯,平安夜快乐。” 第63章 宴会   夏枝野回到屋里的时候宋厌正在换衣服,走过去替他把后面的大衣领子翻出来:“厌哥,跟你商量一件事呗。”   “嗯。”   “晚自习我有事情得出去一趟,可能要十一点左右才会回来,你估计得一个人在宿舍等我会儿了。”   “嗯,知道了。”   “没了?”   夏枝野问。   宋厌回头:“不然?”   “你作为我的男朋友不应该拷问一下我的行踪看看我有没有跟别人私会吗?”夏枝野反问得理直气壮。   宋厌回答得面无表情:“你是不是陪奶奶看家庭伦理剧看太多了?”   夏枝野:“……”   行吧。   本来还以为说好了晚上一起过生日结果自己要出去一趟宋厌会不高兴来着,没想到宋厌压根不在意。   而宋厌只是觉得正好,反正自己晚自习也要出去一趟,差不多也是十一点前回来,这样还正好省了给夏枝野解释的麻烦。   毕竟如果夏枝野知道自己为了给奶奶换空调就去陪宋明海逢场作戏的话,心里估计也会不好受,所以能不说就不说,让夏枝野高高兴兴过个生日就好。   于是这个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谁都没有多提一句。   宋厌低头自顾自地理着大衣袖子,而理着理着突然感觉眼前一暗,脖子一暖,微一抬眸,视线就撞见对方胸前的红色粗线针织物和一双修长白皙的手。   那双手正捏着一条深蓝色粗线针织物的两端,在宋厌胸前熟练地系了个漂亮的结,然后就把下摆塞进了宋厌大衣领口。   同款的围巾,同款的系围巾的方式,就差把情侣装写在脸上了。   宋厌刚想问夏枝野是不是嫌死得不够快生怕刘德青发现不了他们在早恋,结果刚一抬头,嘴唇就被轻轻碰了一下。   然后就看见夏枝野弯着眉眼,看着他,笑得幸福又温柔:“早安,男朋友。”   “……”   短暂的停滞后,宋厌觉得这个情侣装或许也不是那么明显。   毕竟在一起第一天嘛。   还是可以有点仪式感的。   但仅此一天,下不为例。   男人不能恋爱脑。   宋厌板着脸,同手同脚地走出了院子。   夏枝野看着被一个早安吻就搞懵了的某人,低头轻笑了一下,推出自行车,长腿一跨,骑到宋厌跟前,停下,偏头笑道:“有男朋友的专属宝座,还走什么路,上来。”   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夏枝野的专属接送福利了,还有点想念。   等坐上后座,感受到熟悉的粉色自行车的柔软结实的触感时,宋厌才真正意识到夏枝野已经从北京回来了,他以后每天早上又可以多睡十分钟了。   这种小小的满足突然就让宋厌心情好了起来,心满意足地哈出一口气,低头把下巴藏进围巾,双手正准备插入衣兜,就被夏枝野拽着手腕往前一带,带进了夏枝野自己的大衣口袋。   宋厌:“?”   “我看别人家男朋友载女朋友的时候都是这么抱着的,手就冻不着了。”夏枝野说着还握住宋厌的手搓了搓,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把宋厌冰凉发硬的指节捂暖和些。   宋厌指尖微动,但到底也没挣脱出来,只是冷梆梆扔出一句:“我又不是你女朋友。”   “男朋友也要一样疼。”夏枝野说着又回头替他提了提围巾,“待会儿脸靠着我的背,这样风就吹不到我们厌厌公主可爱的小脸蛋了。”   说完,不等宋厌反应过来,就狠狠一踩踏板,笑着载着宋厌飞快驶出了雪后微白的小巷。   而身后的宋厌因为本能的惯性使然一把紧紧搂住了夏枝野的腰,根本来不及揍他。   深冬的寒风就这样迎面呼啦啦地刮来,却一点也没落到宋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双手就插在夏枝野的衣兜里,胳膊环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闻着他身上令人感到安心的味道和熨帖温暖的体温,心想原来这就是有男朋友的感觉吗。   其实还不错。   起码宁愿坐在夏枝野的自行车后面笑,也不坐在宋明海的迈巴赫里哭。   宋厌满足又放松地闭上了眼,甚至想趁机补个觉。   结果刚刚闭上不久,就听到地动山摇一声:“夏枝野!你给我停下来!胆子肥了啊!居然敢光明正大的早恋了!”   宋厌心中一紧,睁开了眼。   而一睁开就对上刘德青本来怒气冲冲又瞬间转为懵逼的绿豆眼。   于是宋厌眨了眨眼。   刘德青也眨了眨眼。   “……”   沉默的对峙后,刘德青发出灵魂一问:“怎么是你?!”   问完又偏头看向夏枝野:“你载着一个男生为什么还笑得那么春风荡漾?!”   夏枝野委屈死了:“主任,我明明是因为离开学校太久,今天终于重归母校怀抱,所以才露出了感动又幸福的笑容,你难道感受不到我对三中的爱吗?”   刘德青:“……”   真的是这样吗?   夏枝野的嘴,骗人的鬼,刘德青根本不相信,看向他心中的老实学生宋厌:“你来说,你们俩为什么会一起上学?你为什么坐在他自行车后座?”   宋厌直接用冷漠面瘫应对一切:“一个宿舍。要迟到了。我不会骑车。”   刘德青:“……”   听上去也没什么毛病。   看出刘德青动摇的神情,宋厌又面无表情补了一句:“老师,早自习要开始了,虽然夏枝野拿了奥赛金奖,我拿了青才杯第一名,但是我们都觉得平时的学习也不能落下,我今天的单词还没背,可以让我先回教室吗。”   宋厌只要一离开夏枝野的降智buff,就是一个标准的沉默寡言的冷酷学霸,从来不用老师操心的那种。   刘德青一听他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学习,立马想到这两人可都是三中为数不多的清北苗子,连忙放行。   然而等两人走远后,还是忍不住薅了一把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   明明刚才远远看着的时候就觉得肯定是个女生在抱着夏枝野腰的啊,那种氛围,那种情绪,他抓了几十年早恋了应该不会看错啊。   可还真就只是两个大男生而已。   所以难道真的是他年纪大了?眼睛和直觉都不好使了?   刘德青的背影在朝阳的余晖之下,突然之间苍老了好多岁。   而一离开刘德青的视野,宋厌就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双手插兜,飞快闷头往教室走去。   夏枝野忙停好车,迈着两条大长腿快步跟上:“厌哥,等等我。”   宋厌头也不回:“在学校里离我远点。”   “怎么,搞地下恋啊?”夏枝野笑着从后面搂住宋厌的肩膀。   宋厌肩膀一侧,把他胳膊甩开:“不然你想被刘德青抓到?”   被刘德青抓到事小,被刘德青抓到后告诉宋明海这事儿就大了。   毕竟宋明海是真的做得出来拿着支票簿甩到夏枝野脸上说“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这种事的。   光是脑补了一下宋明海趾高气昂地从车上下来,然后睥睨一圈载酒巷的小破院子,再蔑视又嘲讽地轻哂一声,用钱财威逼利诱奶奶和小麻将的样子,宋厌就头皮发麻。   这都2020年了,他可不想让这种豪门长辈钱砸穷小子棒打小鸳鸯的狗血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起码在成年之前,他都不想让宋明海知道有夏枝野这么个人存在,更别说让他发现自己和一个男的早恋了。   夏枝野却不以为然,死皮赖脸地再次搂住宋厌:“被抓到了就被抓到了,大不了就是退学,我偷电瓶车养你,嘶——”   宋厌直接冷着脸用反手一肘做出了回答,态度十分坚决。   夏枝野也就不逗他了,勾着他的脖子低声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肯定不会让刘德青抓到的。”   “那就先把你的爪子放开。”   “行。”   “上课不准和我说话。”   “没问题。”   “下课也不准动手动脚说些不要脸的话。”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吃饭各吃各的。”   “好。”   夏枝野笑着全部依了。   反正宋厌肯定坚持不过一天,不然自己之前费心费力给他养出来的那些坏习惯可就白养了。   夏枝野想到宋厌第一天开始就是夭折了的“21天冷处理计划”,开始盲目自信。   然而等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宋厌到教室后,座位上已经有小胖帮忙带的早餐了。   宋厌会自己剥茶叶蛋了。   宋厌会自己去接开水了。   宋厌吃午饭的时候有人等了,而且宋厌还会自己耐心地把不吃的东西挑出来了。   宋厌甚至还接受了学校食堂三块一杯的最便宜的香精奶茶。   夏枝野震惊了。   等到下午放学,宋厌嘬着奶茶准备照旧和小胖他们一起去食堂吃晚饭时,夏枝野把他摁回座位,然后把那杯三块钱的奶茶从他手里夺了下来。   宋厌一脸莫名其妙:“你干嘛?”   夏枝野一脸严肃:“你不是不会剥茶叶蛋吗?你不是连蜜雪冰城和coco都嫌便宜不愿意喝吗?而且你不是不喜欢吃食堂吗?”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夏枝野是不是脑子不太好。   宋厌想到去食堂去晚了又要排好长时间的队,就有点烦躁:“之前给你买了手表不就没钱了吗。”   “那款手表四万二,你身上最少本来应该有五万,怎么会连外卖都点不起。”   “我不是还给了你五千现金吗……等等。”   “等等。”   两声“等等”一起发出。   夏枝野看向宋厌:“你什么时候给了我五千现金?”   宋厌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也懒得瞒了,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你书包里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书包里的钱?   夏枝野从桌肚里拖出书包,把厚厚的一摞书全部拿出来,才发现最里层的最底下果然压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夏枝野看着里面一叠粉色的崭新的纸币,再看了看那杯三块钱的奶茶,又想起以前从来只吃外卖的宋厌也习惯了食堂油腻难吃的饭菜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说不出的酸软感觉。   他一直以为在自己和宋厌的这段关系里,自己是做得更多的那一方,可其实早在他没看见也没察觉的地方,某个坏脾气的大少爷已经比他做了更多。   而另一头的宋厌也意识到问题不对,微蹙起眉:“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最少有五万?”   “那个,其实……”   “等下。”夏枝野刚准备开口坦白,宋厌的手机屏幕就亮了,示意夏枝野噤声后,接起电话,语气极度漠然冷淡,“嗯,知道了,你就在学校门口等我,我自己过来。”   说完挂掉电话,朝夏枝野道:“我先去出去一趟,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说完就拎着书包朝教室外走去。   夏枝野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只能生生咽了下去,正好撞上小胖忘记拿饭卡了匆忙返回教室,于是叫住他:“方尝,怎么回事?”   小胖难得听到有人叫自己大名,预感大事不妙,警觉道:“怎么了,夏爷,厌哥又跟你吵架了?”   “没,我就是想问你之前答应我的帮我照顾好宋厌呢?”   夏枝野临走之前用小胖觊觎已久的一整套限量手办收买了他帮忙照顾宋厌这个大少爷,小胖屁颠屁颠就答应了,也没觉得哪儿不对。   “这不照顾得挺好的吗?”小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我还教育厌哥了,我说他太大少爷脾气了,太挑剔了,太不会过日子了,不能这样,得改,需要学会勤俭节约自力更生,不然身边的人会很累。你看,现在不是好多了吗。”   小胖颇为骄傲。   夏枝野:“……”   好个屁。   宋厌本来就觉得他自己本身的性格不讨人喜欢,只有主动给别人很多别人才可能喜欢他。   所以夏枝野才愿意一直迁就他的坏脾气纵容他的坏习惯,就是想让他知道即使他有缺点,但是他本身也足够值得别人喜欢。   现在整这么一出,宋厌可能真的就会觉得只有他改变了,才会被喜欢了。   但偏偏又不能说小胖做错了什么,毕竟小胖也是真心为了宋厌好。   可只要想到宋厌听到别人对他说他哪里哪里需要改后,一个人窝在床上反省自己怀疑自己,再委屈自己改掉的样子,夏枝野就觉得心疼。   再想到宋厌这种大少爷居然为了自己开始省吃俭用后,就更心疼了。   夏枝野觉得等宋厌回来后一定要好好和他聊聊。   然而没等到宋厌回来,屏幕上就跳出了夏瑜的微信:[到学校门口了,快出来]   于是只能给宋厌发了条微信:[给你点了喜茶和外卖,乖乖等我回来,晚上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   宋厌收到这条微信的时候,刚刚走到校门口,正想着夏枝野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他说,一抬头就被校门口一辆大红色的法拉利双门超跑亮瞎了狗眼。   甚至在这辆异常浮夸的超跑的衬托下,连宋明海的迈巴赫都显得低调了起来。   不过宋厌从小到大也是各式各样豪车见多了的人,这种几百万的跑车还并不足以引起他的重视,真正引起他的重视的是倚在超跑旁的那个年轻女孩儿。   很漂亮。   还是很招摇的那种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染发和美瞳,总归一头柔顺蓬松的大波浪和眼眸都呈现出偏浅的褐色,皮肤很白,眼窝深邃,眼型是内勾外翘的桃花眼,有点混血感,看上去还有种莫名的眼熟。   可是自己应该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不然这种外型条件不应该不记得,可是没见过的话这种莫名的眼熟感又是怎么回事?   宋厌正想着,视线一瞥,目光就落到了女生的手腕上时,然后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冷冽异常。   ——女孩的手腕上戴着一枚限量版的卡地亚钻石手镯,和经常找夏枝野陪玩的那个富婆[老娘美且野]的头像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难怪自己会觉得她眼熟。   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南雾三中门口?   还正好是平安夜和夏枝野生日?   又正好夏枝野今天晚上有事情要出去一趟?   种种条件加在一起,答案呼之欲出。   宋厌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想现在就一个电话把夏枝野叫出来当面对质。   但是这么做就显得太难堪了。   而且宋厌相信夏枝野,相信夏枝野不会做出超出底线的事情,也相信夏枝野不会背叛自己,更相信夏枝野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   可是理智上这么告诉自己,情感上却根本控制不了,宋厌紧紧握住拳头,咬着后槽牙,心里忍不住怒骂。   傻逼夏枝野。   垃圾夏枝野。   畜生夏枝野。   狗比夏枝野。   居然背着他偷偷见别的富婆还不提前报备,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等晚上回来不让他见识一下宋家的家规,他就别想当宋家这个儿媳妇儿!   宋厌想着,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咽下愤怒,调整状态,整理头发和大衣,等确保仪态挑不出差错后,才走到那个女生跟前,冷淡又疏离道:“你是来找夏枝野的吧。”   夏瑜本来等夏枝野正等得百无聊赖,听到声音,猛然一抬头,看见是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小男生,立马就来了劲,笑得非常动人:“是呀,小弟弟你怎么知道的呀?”   谁是你弟弟。   是不是长得好看的男生都是你弟弟。   宋厌想到这个女生叫夏枝野也是一口一个弟弟,心里就特别不舒服,但面上还是维持基本教养:“嗯,我是他室友,有幸看过您的照片。”   “哦……这样啊……”   不对。   等等。   室友?!   夏枝野的室友?!   等夏瑜意识到眼前这个漂亮的小男生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未来的弟“妹”后,整个人都精神了。   刚想当场认亲,就听到自己这位高贵冷艳的漂亮弟“妹”冷冷开口:“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夏枝野未成年,而且已经不是单身状态了,所以希望您能注意好分寸。”   说完,留下一句“祝你平安夜快乐”后,就转身上了身后那辆迈巴赫,没有留下任何讨论的余地。   夏瑜一脸懵逼。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现在的小朋友都流行这么宣示主权?   而宋厌坐上副驾驶后,回忆了一遍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确认没有失态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还好宋明海这辆已经停售了迈巴赫虽然看上去比那辆法拉利低调,但实际上价格却更贵,自己没有败下阵来。   起码让那个富婆知道了夏枝野绝对不止她一个有钱朋友,所作所为也能忌惮一些。   而宋明海一直埋头在车上看着财务报表,并没有注意到宋厌刚才的行为,只是听到他上车的动静后,头也不抬地说了句:“出发。”   司机闻言立即发动车辆,飞快驶离了校门口这条老街。   ·   车辆到达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后,宋明海并没有直接带宋厌去宴会厅,而是带他先回了顶楼的酒店套房。   从衣柜里拿出一套事先准备好一看就很昂贵的白色礼服扔给他:“把你那条丑得可怕的围巾给我摘了,换上这套,头发待会儿也会有人过来给你打理。”   你的围巾才丑得可怕。   宋厌理直气壮地觉得宋明海根本就没有审美。   不过他虽然和宋明海过不去,但从小到大的教育已经让他习惯了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和宴会修养,所以尽管不同意宋明海对他围巾的评价,还是选择了接过礼服。   只是冷淡又刻薄地拒绝了打理头发的提议:“头发就不用了,我又不是你那些需要以色侍人的女伴。”   宋明海倒也没有动怒,只是走到穿衣镜前,给自己挑选起胸针:“也行,头发就这样学生气点也好,显得不那么刻意。”   宋厌甚至都懒得翻个白眼,拎起衣服就进了套房里间。   他个子高,骨架不算宽阔,但胜在腰窄腿长,本来应该显胖的白色礼服穿在他身上就刚刚好,很有一种矜贵小少爷的味道。   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收到的就是宋明海满意的视线:“不错,带出去还不算丢人。”   说完,又把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扔了过来:“礼物也帮你准备好了,你亲手送给寿星就行。”   还挺沉,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宋厌打开盒盖一看,发现深蓝色的天鹅绒上躺着的是一把刀柄镶满宝石的银匕首,冷笑一声:“生日礼物送刀,也够别出心裁的。”   宋明海慢条斯理友情讲解:“这是维多利亚时期的文物,价值十七万,寿星正好十七岁。”   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看来宋总是有求于人啊。”   宋厌语气不无嘲讽。   宋明海不置可否:“有个项目需要在南雾拍一块地,但现在出了点问题,没有他们家搭线的话,这块地拍不下来,所有的前期投入只能搁置,资金链就会出现问题,你锦衣玉食的生活大概也不能继续保证了,明白了吗,宋大少爷?”   “明白。”   “明白的话今天晚上希望你可以好好表现。”   怎么表现算好好表现宋厌不知道,但反正如果他心情不好的话,让宋明海在需要讨好的人面前难堪一下,倒也很乐意。   于是收好刀,敷衍地应了一句:“行,宋总,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去祝寿了吗?我十一点前还要回宿舍。”   宋明海也终于挑选出满意的胸针,别好,理了理西装领子:“行了,走吧。”   不得不说,宋明海穿着正装的时候很有一点玛丽苏小说里霸总的味道,而宋厌的眉目更是精致漂亮,穿着正装,冷恹恹的一张脸显得更加高级起来。   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宴会厅的时候,一瞬间就抓住了会场里大部分人的视线。   加上宋明海在商场上确实也小有点地位,上来套近乎逢迎夸赞的人数不胜数。   宋明海的目标却很明确,简单地客套几句后,就端起酒杯,带着宋厌直奔会场中心而去:“你夏爷爷的孙子和你年纪差不多,成绩很好,综合素质也不错,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打算帮他申藤校了,你待会儿记得和他多聊聊,好好向他学习学习。”   “顺便帮你拉一下合作伙伴的好感度是吗。”   宋厌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宋明海留,顺便懒恹恹地扫了一眼宴会厅。   24小时恒温加氧的空间,满屋子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屋子正中间十层高的蛋糕塔应该是出自某个星级甜点师之手,看上去精致异常。   宋厌突然间就觉得挺讽刺的。   都姓夏,都是一天生日,结果有的人连换台空调都需要想方设法,有的人却是24小时恒温系统,有的人连个蛋糕都舍不得买,有的人却花了几十万就为了办个全是陌生人的晚宴。   如果不是为了换台空调和给喜欢的人买个蛋糕,自己也根本没必要跟着宋明海来到这么无聊的地方。   或许此时此刻就可以跟着夏枝野喝着奶茶在教室最后一排偷偷打着游戏,多自在。   想着,宋厌连带着对这场生日宴会的主人公也没了几分好感,只想早点敷衍完事走人,毕竟给夏枝野订的蛋糕还等着他回去取,还有某个出去和富婆约会的渣男等着搓衣板跪。   于是单手捏着礼物盒,转身问宋明海:“你合作伙伴的孙子叫什么名字,我去给他送完礼物就走。”   结果刚问完,宋明海就像是突然看见了谁,端出一副谦逊温和的笑容,朝着宋厌身后举起了酒杯,缓步走过去:“夏老,好久不见,最近身体可好。”   看来是正主到了。   宋厌闻言也就跟着宋明海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夏……”   本来准备礼貌客套几句,然而在转过身看见眼前场景的时候,那个夏字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唐装,鹤发童颜,清瘦矍铄的老人。   老人的左边胳膊挽着一个年轻女孩,烫着浅褐色的大波浪,弯着桃花眼,笑意盈盈,手上卡地亚的手镯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而老人的右边则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少年,穿着一身一看就昂贵异常的没有Logo的黑色定制西装,脖子上却围了一条一看就很劣质的红色粗线围巾。   偏浅的额发被向后拢起,露出了鼻高眉深的立体五官和一双招人的桃花眼。   那双惯常带着散漫笑意的浅褐色双眸此时此刻也像是看见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人一样充满震惊呆滞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四目对视之间,气氛陷入了几近窒息的凝滞的死寂。   宋厌想,这个世界上一定存在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姓氏一样,生日也一样的人。   说不定这个人只是夏枝野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   又或者就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双胞胎,但是夏枝野因为某种原因不幸遗失,流落在外。   总归面前这个人不可能是夏枝野。   就算是,也一定只是幻觉。   不然他和夏枝野之间总得死一个。   可是他们今天才刚刚在一起,死谁都是一件残忍的事情,所以这个人必然不能是夏枝野。   然而宋明海难得温和亲切的声音却残酷地在他耳边响起:“来,小厌,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夏爷爷的孙女,夏瑜,这是你夏爷爷的孙子,夏枝野。”   于是那一刻,宋厌已经全然无法描述他的大脑和内心到底是什么感受。   只知道还好宋明海的礼物准备的是一把刀。   方便。 第64章 匕首   宋厌不知道为什么换台空调都要想方设法的人,此时此刻却一身正装人模狗样地站在24小时恒温的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还连个蛋糕都舍不得买的人,此时此刻却是这个花了几十万就为了办个全是陌生人的晚宴的主人公。   更不知道为什么说好的父母双亡上有一个七十岁奶奶下有一个三岁妹妹的生活不易卖身卖艺的清纯美貌男高中生,此时此刻却摇身一变变成了有钱有势的贵公子。   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夏枝野这个骗钱骗色的大狗比今日必不得好死。   想到夏枝野装的那些穷,卖的那些惨,宋厌就捏紧了手里的礼品盒。   他抬头看向面前一身昂贵定制西装却围着学校门口一百块钱买一送一的破围巾的夏枝野,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里的礼盒:“祝我们夏大少爷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尽管语气冷漠如同AI,还完美复制了夏枝野平时一口一个“我们宋大少爷”的阴阳怪气,“寿比南山”四个字听上去也有种莫名诡异的阴森感。   但是比想象中的十八禁的暴力血腥场面和谐了不止一万倍。   以至于夏枝野有点受宠若惊。   难道宋厌看在他今天生日的份上不准备和他计较了?   想着,顶着宋厌“你敢轻举妄动就当场处死”的冷酷眼神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礼盒:“谢……”   谢。   第二个“谢”字在看到礼盒里躺着的那把华丽精致锋利瓦亮的匕首时,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夏枝野觉得宋厌口中的南山可能只在世间伫立十七年。   他甚至都已经想象到了这把刀直挺挺地插进自己喉咙时的样子。   察觉到夏枝野的僵硬,宋厌再次冷冷开口:“怎么,我们夏大少爷不喜欢?”   “喜欢。”   不敢不喜欢。   夏枝野小心翼翼地合上盖子,看着宋厌,笑得十分温柔贤淑,“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本来还觉得两人之间只是有点古古怪怪的夏老和宋明海,听到这话,算是彻底听出来不对了:“你们两个之前就认识?”   “啊,对。”夏枝野忙笑着一把拽过宋厌,搂进怀里,紧紧箍住肩膀,限制住他的人身自由后,才介绍道,“这是我的同桌兼室友,宋厌,也是我的男……性!朋友。”   夏枝野说到“男”字的时候,腰侧的软肉立刻遭受到了来自怀中人残忍的双指拧动攻击,疼得他直接打通任督二脉。   偏偏犯罪者还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依旧一副高岭之花的冷酷样子。   于是只能强忍疼痛,保持得体微笑:“我的男性朋友,关系最好的那种,没有之一。”   “哦?”夏老听到这话似乎很是意外,看向宋明海,“令郎竟然也在三中就读?”   宋明海这种在北京已经扎稳脚跟的企业家,怎么会把自己的宝贝儿子送到南雾三中来?   这怎么想也想不通啊。   宋明海也没想到夏家这样的人家居然会让自己的宝贝孙子去三中这种条件非常一般的公立学校上学,感觉有些不合清理。   不过惊讶之余,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看样子宋厌和夏家的这个孙子关系好像不是一般的亲近,那自己和夏老的关系攀起来也就更加容易。   于是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主要是觉得男孩子不能太娇惯,不然以后长大了受不起挫折,所以就把他一个人送过来历练历练。”   “嗯,你说的也对,女孩子要富养,男孩子就是要穷养。像我们家这个也是,就放养,想干嘛就干嘛,不管他,只是如果是自己想干的事,就要自己想办法,家里绝对不帮忙也不多出钱。”   夏老笑着扶着自己手里的拐杖,传授着自己的培养心得,“不过这小子争气,放养他也没长歪,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前几天还拿了个国家奥赛的金奖回来,勉强没给我丢人。”   “难得看到这么懂事又优秀的孩子,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高大帅气,性格还很好,要不是我家没闺女,我都想抢他当女婿了。”   宋明海在商场沉浮惯了,已经练就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简单一句俏皮话,把夏老马屁拍得身心舒坦,笑呵呵道:“你们家小厌才是长得俊,看这模样,比我们公司新签的那些什么这个那个的代言人都俊俏多了,以后想当你们宋家儿媳妇的估计也得排着长队嘞。”   可不嘛。   你孙子就排在了第一个,还是今天才刚排上号。   夏枝野一边顶着宋厌杀人不见血的拧肉攻击,一边笑着开了口:“爷爷,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宋厌只是长得好看一样,明明人家成绩也好。上次区联考和我并列第一的就是他,昨天青才杯演讲比赛还拿了第一名。是吧,宋叔叔?”   夏枝野只要一弯着桃花眼笑起来,就有一种男女老少通杀的神奇亲和力,让人会不自觉地降低智力,放下防备。   再加上没人会介意别人在这种场合夸赞自己的亲生儿子,宋明海也就顺着笑道:“我家这小子也确实还算比较争气。”   周围其他人也连忙跟着上前赞扬附和:“宋总太谦虚了,这怎么能是还算争气,这是太争气了。”   “果然是家学渊源啊,你看,夏老和宋总家的孩子都是这么优秀。”   “说明遗传基因确实很强大嘛。”   “那可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对,虎父无犬子,叔叔看好你们。”   ……   客套逢迎不觉于耳。   宋明海面上也始终挂着谦逊温和的君子笑容。   夏枝野却感觉到自己搂住的那人胳膊越来越紧绷用力,于是轻轻往怀里带了带,似是安抚,而后朝宋明海笑道:“不过宋叔叔,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宋厌被冤枉了的事?”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本来还在拧着夏枝野腰的宋厌顿住了,本来正笑得风度翩翩接受众人夸赞的宋明海举着酒杯的手也略微顿住了。   倒是夏老最先有了反应,微皱起眉:“被冤枉是怎么回事?”   “哦,也没什么。”夏枝野解释道,“就是去年青才杯有一个人抄了宋厌的稿子后,反过来诬陷是宋厌抄了他的稿子,还自己从三楼阳台跳下去栽赃给宋厌,最后宋厌就被取消奖项,然后被宋叔叔惩罚之后就转到南雾三中来了。前两天才刚洗清冤屈。”   语气轻描淡写,听上去不像什么大事,但是在座的都是人精,哪个不能脑补出“被惩罚之后转到南雾三中来了”,这句话里到底藏了多少事。   宋明海脸色微变,刚想开口解释,夏枝野就先笑着替他解了围:“不过宋叔叔这么做肯定也是因为不想让宋厌走上歪路,才用了这么严厉的手段,我想宋厌肯定可以理解的,他现在都已经不需要吃助眠药了。”   听上去有些混乱的一段话,仔细一理,信息量却很大。   现在不需要吃助眠药了,那也就是以前需要吃。   所以宋明海为了教育儿子到底是用了多严厉的手段,才能让这么个十几岁的孩子到了需要服用药物治疗的程度?   而且如果宋厌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就算了,结果人家还是被冤枉的。   那宋明海这个当爹的当时为什么没有调查出真相?为什么没有相信孩子?为什么还要一味地严惩孩子?   加上宋明海原配早逝,现在的妻子是二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在座大多数来宾看向宋明海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古怪的考量。   宋明海刚刚立下的父慈子孝的人设岌岌可危,而始作俑者还笑得礼貌又亲切,背后的长辈他现在又还得罪不得。   于是只能继续维持自己的好父亲形象,反省道:“当时确实是我没有了解到事情真相,因为实在没想到会有十几岁的高中生心机这么深沉。”   夏枝野一脸了然地点点头:“十几岁的高中生也确实可能比四十几岁的企业家心机更深沉,宋叔叔当时没想到也是正常的。”   这话任谁听着都像个笑话。   宋明海的脸色闪过一瞬的难看。   夏枝野却犹然不觉,只是偏着脑袋,一脸少年人的单纯天真:“那宋叔叔现在知道真相后肯定很愧疚吧?但是没关系,我相信只要你好好给宋厌道个歉,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宋明海握着酒杯的指节用力泛青,面上却依旧笑得绅士温和:“当然,宋厌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我后面也一定会好好道歉的,这是我身为一个父亲应做的。”   “哇,宋叔叔真好,那不如就趁现在道歉吧,现在人这么多,宋厌肯定不好意思闹小孩子脾气,你说是吧,宋厌?”夏枝野偏头朝宋厌眨了下眼。   宋厌根本不指望宋明海会给他道歉,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道歉,也不想让场面太难看,转身就准备走,却被夏枝野紧紧箍住肩膀限制在了原地。   而宋明海脸上的绅士笑容也越来越冷淡。   他可以在商场上随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只要回到家里,他就必须是不容置疑不容挑战的一家之主。   他当时之所以会对宋厌处以那么严厉的惩罚,与其说是惩罚宋厌可能存在的错误,不如说就是为了惩罚宋厌始终不肯低头认错的桀骜不驯。   所以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宋厌道歉,无异于是对他这个大家长最大的羞辱。   而且宋厌是他的儿子,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包括这条命都全是他给的,凭什么还有资格要求他道歉?   然而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多少都已经藏着些不满和谴责,夏老甚至直接皱起了眉头,握着手里的拐杖往地面一笃,不满道:“明海,你身为人父,应该以身作则。”   夏家家风向来名声在外。   夏老更是出了名的看重人品。   自己如果在这种事情上留下了刻薄严厉,独断专制,刚愎自用,不愿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的印象,对后面的合作无异于是很大的阻碍。   和商场上的巨大的利益相比,他这个大家长的尊严和威信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于是尽管内心早就气得血压升高,但还是握紧酒杯,朝着宋厌端出一副慈父面容。   “夏老说得对,小厌,之前是爸爸没有相信你,没能够无条件地支持你,所以才让你受了这么大委屈,还伤了这么多心,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以后会改的,会信任你,尊重你,保护你,遇到事情一定会好好沟通,绝对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的事情,你能原谅爸爸吗?”   语气谦顺温和,诚恳中甚至透着一丝祈求原谅的卑微。   哪怕知道对方是在演戏,但有生之年居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听到宋明海这么低声下气地和自己说话,宋厌一时还是有些想笑。   宋明海丢人了吗?   丢了。   自己会原谅他吗?   不会。   夏枝野也知道宋厌的答案,所以并没有让这个问题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只是顺手又把他搂紧了一点,朝宋明海笑道:“宋叔叔果然是个好父亲,看来以后我要多给爷爷讲讲宋叔叔是怎么当家长的,让他好好学学,不然一天到晚就知道专制我。”   “嘿,你这混小子,胆肥了是吧,竟然编排到你爷爷身上了。”夏老抄起拐杖就往夏枝野身上虚打一棍,“我才要和你宋叔叔好好交流交流,怎么养出宋厌这么漂亮乖巧的孩子的!不像你,一天不气我,心里就不痛快。”   夏老活到这个岁数,早就成人精了,夏枝野的那些小心思,他哪儿能看不出来。   无非就是想替他这个朋友出出头。   所谓的以后讲讲怎么当家长的,也是在暗示宋明海,如果他回去以后对宋厌打击报复,夏枝野就会来给自己告状。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夏老心中不屑地鄙视了一下自己的亲孙子,但是宋明海的私生活作风他多少也听说过些,大概猜出来宋厌这孩子在家里不好过,所以鄙视归鄙视,还是顺手卖了他孙子这个人情。   末了,也不等宋明海开口,就嫌弃地朝夏枝野摆了摆手:“行了,你们年轻人快去玩你们的,别气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然后笑着指了指茶座的方向:“走吧,明海,陪我这个老头子聊两句?”   宋明海哪能不应,尽管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也只能生生忍下,谦和笑道:“那就还请夏老多多指教了。”   ·   另一头,夏枝野光明正大地带着宋厌离开了人群,到了VIP休息室,确认里面没人后,关上门,嘚瑟笑道:“怎么样,你男朋友我刚才是不是很男……”   人。   本来是想美滋滋地向宋厌邀功,博个美人感激,以身相许,结果关上门,一回头,就对上了一把精致锋利的匕首。   匕首柄端被苍白瘦削的指节紧紧握住,手背凸起明显的青筋,昭告着持刀之人凛冽的杀意。   而那充满杀意的削铁如泥的刃口则不偏不倚地对准了他的脆弱的咽喉。   距离割破大动脉,一步之遥。   那一刻,是夏枝野这短暂而绚烂的一身中离死亡最近的一刻。   于是那个“人”字就被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他刚才男不男人不知道。   但他接下来的日子肯定很难。   “那个,厌哥,你听我解释……”   夏枝野小心翼翼地捏住刀锋,试图让它离自己优美颀长的脖子远一点。   然而刚刚一动,就听到宋厌冷冷一声:“想现在就死吗?”   “……”   不想。   于是夏枝野垂下手,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冷酷杀手。   杀手今天穿的白西装,深灰色的衬衣,把皮肤显得很白,腰显得很细,腿也显得又直又长,气质也很清冷矜贵。   特别好看。   好看到夏枝野在死亡的阴影之下也忍不住色欲熏心道:“那个,厌哥,我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   “说。”   “临死之前能再让我亲一下吗。”   “……”   亲个屁!   果然是个骗财骗色的大垃圾!   宋厌终于忍不住怒气,狠狠一脚朝着夏枝野的重要部位踹了过去。   夏枝野还不想让宋厌下半辈子守活寡,连忙侧身一躲。   这一躲却撞向了匕首刃口的方向,宋厌想都没想就把匕首往回一收,生怕它真的碰到夏枝野。   然而这一分心,却被夏枝野趁机捏住手腕,掐住腰,一个转身,抵到了墙上。   手腕被摁着,腰被摁着,又怕自己一个乱动割伤夏枝野,宋厌就只能被抵在墙上咬牙切齿:“夏枝野,给你三秒钟,再不放开我,你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你要是真舍得,刚才收什么刀。”   夏枝野抵着宋厌,懒洋洋地笑着问道。   宋厌现在看着他这副吃准了自己的样子,就恨得牙痒痒,冷笑一声:“老子不想让你死得这么便宜,我数三声……”   “别这么凶嘛,你先听我解释,解释完了再打再骂,我绝不还手,行不行。”夏枝野低声哄着,试图用温柔攻势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然而宋厌根本不买账,只是冷冷一声:“三。”   “你别急嘛……”   “二。”   “我不是不认账……”   “一。”   “老婆,对不起,我错了。”   三声数完,夏枝野立马松手后退,扯过沙发上的抱枕,往地上一扔,直挺挺地就跪了下去。   跪得非常之熟练,非常之标准,非常之突然,以至于已经抄起匕首准备给夏枝野一个致命恐吓的宋厌瞬间僵在了原地。   “……?”   等等。   这个动作为什么可以这么熟练?   而且自己有说让他跪下吗?   不对,最关键的是谁是他老婆?!   臭不要脸的!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厌红着耳根,咬牙去拽:“给老子起来!谁他妈是你老婆!”   夏枝野见竿就爬,顺势抱住宋厌:“对不起,男朋友,我错了,主要我从小到大看我爸对我妈来这一套看多了,就跟着叫顺嘴了。”   “……”   难怪这么熟练。   原来这才是真的家学渊源。   但宋厌现在没心情去管夏枝野从小到大到底是接受的怎样耳濡目染的耙耳朵教育,只想挣开夏枝野的怀抱:“你给我起来,知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   “知道,但千金难买美人笑。”   “……”   这个人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理邪说?!   “松开!”   “那你先听我解释。”   “我让你松开!”   “我解释完了就松开!”   “我让你现在就松开!”   宋厌想挣开夏枝野,好显得有气势一点,偏偏力气又不够大,挣了几下,心里憋屈得厉害,忍不住大声发火:“你是不是觉得你在这儿耍点赖,这件事情就可以这么过去了?我就可以忘了你怎么把我骗得团团转了?夏枝野你是真的觉得我这人就是个傻逼吗!”   情绪一旦开了口子,就再难抑制,向来清冷漠然的声线此时此刻是再也按耐不住的激动和沙哑。   “你说你要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明明有钱却非要装成穷人?解释你每天看着一个傻逼屁颠屁颠地把你根本不需要的东西捧到你面前的样子有多好玩?还是解释你做的这些都是有苦衷的?”   “夏枝野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为了给奶奶换空调,为了给你买生日蛋糕,为了保证我们这个两个穷人冬天都饿不着冻不着,我根本不会跟宋明海来这个破宴会!”   “我之前被他关在地下室三天三夜我都没有向他妥协,现在就为了这么一万块钱,我就要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到处转,你以为我图什么?”   愤怒和难过终于冲破按捺许久的冷漠伪装暴力地发泄了出来。   宋厌咬着牙根,嗓音沙哑,眼角也泛起点红意:“所以我给你的那些东西如果你根本不需要,能不能就别假装你很想要?不然会显得我很像一个自以为是的大傻逼!”   因为如果以为你想要,我就会想方设法地给你。   比如游乐园那个傻逼的亲子活动。   比如花光最后的积蓄买的这两条傻逼丑围巾。   比如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这个傻逼生日宴会。   但当他以为他终于学会了怎么对一个人好,为一个人付出,然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被爱了的时候,却被告知他给出去的那些东西,其实别人并不需要。   这种羞耻失落和伤心甚至远远超过了被欺骗的愤怒。   夏枝野从来没有见过宋厌这样,也没想到宋厌居然是为了他和奶奶才答应陪宋明海来这个宴会的。   但转念一想,宋厌这么骄傲的人,除非是真的有了什么软肋,又怎么可能向宋明海低头。   本来以为晚解释会儿没事,结果现在看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傻逼事。   心疼和自责密密麻麻地爬上夏枝野的心脏,连忙低头轻吻了一下宋厌眼角,嗓音温柔而急切:“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大傻逼,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你随便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但是别难过了好不好。”   “老子有病才会为了你难过!”   宋厌哑着嗓子用力一挣,却没挣开。   夏枝野把他牢牢抱在怀里,低声哄道:“好好好,没难过,我们厌厌大酷哥,不可能难过。那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解释个屁!你给老子滚!”   夏枝野偏不滚,只是抱着他认真解释道:“我没有觉得你是傻逼,最开始也没有想要骗你,更没有故意装穷。我家是有钱,但我是真的穷,所以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很需要很想要,也特别特别珍惜。你看,我现在不还戴着你送我的红围巾吗?”   明明和西装格格不入,明明室内并不冷,偏偏还要戴着这条丑围巾,宋厌觉得夏枝野脑子有病。   但是到底也没继续挣脱,只是冷着脸沉默不言,继续听着这个大骗子还能怎么狡辩。   大骗子正在努力解释自己其实不是骗子   “我们家一直就是这样,如果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家里不会阻止,但是也不会给经济上的支持。我爸爸毕业后就是自己白手起家,跟我妈妈结婚后连买个像样的婚房的钱都没有,只能住我姥姥留下的小院子,就是现在载酒巷的那间。”   “我小时候就是跟着我爸妈从一穷二白的日子过来的,所以虽然我爸后来事业好了,有了钱,我爷爷也一直对我不错,但我对吃穿这些一直不怎么讲究。”   “后来我爸妈车祸去世,我爷爷就把我接回去了,他这人脾气怪,我们一犯了什么错,就喜欢经济制裁。买自行车那天正好我俩把罗伟气厥过去了,我爷爷就气得把我的卡都挂失了,所以我是除了饭卡以外,是真没钱。”   听夏枝野说得有头有尾,宋厌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不信你可以问我爷爷。我这时候还敢骗你是不想要男朋友了吗?”夏枝野一脸真诚。   宋厌却还是觉得不对:“你爷爷这么有钱,你奶奶又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我爸妈为了挣钱都忙,吃喝拉撒上学放学大病小痛,全靠隔壁刘奶奶照顾,她也没有子女,我从小又是奶奶奶奶的叫,所以虽然不是亲奶奶,但也亲奶奶差不多了,捡了小麻将回来后,她们日子比较拮据,我就经常补贴一些。”   好像也是,刘奶奶和夏枝野说的话经常是“你还有没有钱”和“我们不能用你的钱”,的确不像真的监护人和被监护人说的话。   这个问题上的确是自己先入为主了。   “行,这个问题算你勉强过了。”宋厌磨了一下后槽牙,继续审问,“那你卖血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卖血?”   “就是你买自行车那天,我看见你衣服里有个卖血的小传单,300一次,结果晚上回来你就多了300块钱,手臂上还有针孔,脸色还特别差,不是卖血能是什么?”宋厌质问得理直气壮。   夏枝野却好气又好笑:“传单是我买自行车的时候随手收的,300块钱是问商淮借的,针孔是因为那天背你的时候淋了雨,发烧去医院验血留下的,所以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装的都是些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   宋厌怎么也没想到事实真相竟然会是如此。   短暂的沉默后,他叫道:“夏枝野。”   “嗯?”   “你刚是在凶我?”   “??”   “我还没凶你你就敢凶我?”   “……不是,厌哥,你误会了,我没有,我怎么敢质问你,我就是语气一时比较着急……”   “松开!”   “好的。”   夏枝野闻言立马松开抱着宋厌的手,乖巧地保持立正姿势。   宋厌心里还有一万笔账没算,强忍着怒气,拿刀用刀背比上夏枝野的脖子,冷声质问:“所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误会了的?”   “买洗衣机那天。”   “那你明明早就知道我误会了,为什么一直不解释?”   “为了追你。”   “?”   夏枝野垂眸迎上宋厌疑惑的视线,低声温柔道:“我最开始一直不知道你以为我很穷,还觉得你给我买猪肝,买手链,买鞋,买奶茶,都是因为喜欢我,所以都准备表白了,结果表白那天才发现你只是在定点扶贫,我还难过了很久。”   宋厌微顿,像是想起什么:“所以那天你突然发朋友圈说你失恋了?”   “嗯。当时我觉得自己完全是自作多情,本来都想放弃了,钱也退给你了。结果你一来找我,我就发现我实在太喜欢你了,喜欢到没有办法放弃,就想继续追,可是如果那个时候我直接说破我其实不穷的话,你可能会直接恼羞成怒不理我了,我就想等追到再说。”   “……”   “我知道这么做确实不对,但是确实太喜欢你了,太想追到你了,所以才猪油蒙了心,当了一次大骗子。”   所以其实也是自己先误会了夏枝野,又做了让夏枝野误会的事,才闹了这么一出大乌龙,还搞得夏枝野中途失了一场恋,这么想想好像自己也有责任。   加上夏枝野看着宋厌的眼神温柔又深情,深情到好像无论做错了什么事情在这份喜欢面前都值得被原谅的程度。   宋厌忍不住心头一动,手上微松,准备取下刀,和夏枝野好好谈谈。   然而就在刀锋离开夏枝野脖子的那一瞬,电光火石之间,宋厌突然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   手上一顿,重新握紧匕首,冷眼看向夏枝野:“等等,你说定点扶贫,意思是那天上沈嘉言的账号的人是你?”   “……”   “所以你知道我要卖表的事情?”   “……”   “当时寄到你家的那个欧米伽的手表就是我的手表?”   “……”   “也就是说我是用你给我的钱包养了你然后还在自我感觉良好,而你全程围观却一言不发?”   “……”   “还有。”灵魂四连后,宋厌压低匕首,发出了五杀邀请,“你说的你把钱都退给我了,又是什么意思?”   夏枝野失恋的那天的确退过一次钱。   不过是[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接陪玩]退给[人美钱多小富婆]的钱。   关他宋厌什么事。   除非……   “夏枝野,鬼故事讲起来有趣吗?” 第65章 毁灭   夏枝野:“……还行吧。”   还行你大爷!   果然那个鬼故事就是他瞎编的!   难怪本来高冷得不行夏枝野,突然间就对[人美钱多小富婆]热情起来。   难怪本来话很少的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自己准备开始21天冷处理计划的第一天,就突然对一个陌生网友敞开心扉,倾诉衷肠。   难怪本来从来不开语音的某个陪玩在那天夜里突然开了语音还讲了一个几乎可以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鬼故事。   原来一切都是套路。   其实他早就掉马了,结果夏枝野这个狗比还在演他,逗他,玩弄他,欺骗他的感情还有陪玩钱。   不禁如此,甚至还要编鬼故事吓他!   吓完他之后还要回来睡他!   真是狗日的玩意儿!   想到自己哥哥长哥哥短哥哥爱了又不管的羞耻聊天记录,以及那一堆足以让酷哥人设完全崩塌的可爱表情包,宋厌只觉得一股气血涌上心头:“夏枝野,你给老子去死!”   说着抬起胳膊,一刀挥下,吓得夏枝野连忙拦腰抱住,一把抢过匕首,远远扔了出去:“宝,咱冷静一点,不至于,真不至于。”   “不至于个屁!把刀给我!我今天不杀人灭口我就不姓宋!”   如果说之前的宋厌还只是伤心愤怒,现在的宋厌就是满满的羞愤欲死。   但是在他死之前,他必然要拉上夏枝野给自己垫背,这样到了黄泉路上自己还能再杀夏枝野一回。   夏枝野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自己的锅,只能紧紧抱着宋厌,低头看着他气得白里透粉的漂亮小脸,飞快地做着检讨:“对不起,我的错,我的问题,是我太不要脸了,我为了追到你手段肮脏龌龊,无所不用其极,简直就是卑鄙下流无耻至极,你要打要骂都可以,但是我们还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漫长,你给我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所以消消气,消消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宋厌就不知道夏枝野哪儿来的这一套一套的骚话,气得开口就骂:“你给我闭嘴!你个畜……唔。”   啵唧。   还没骂完就被夏枝野低头亲了一口。   顿时气血更加翻涌:“你还敢亲……唔。”   又被亲了一口。   “我去你大……唔。”   再被亲了一口。   “你大爷……唔。”   还是被亲了一口。   几口下来,软软的嘴唇温柔触碰,硬生生地就把火气从嘴巴里堵了回去,亲得宋厌连自己本来想骂什么都忘了,只能气得又踹了夏枝野一脚。   夏枝野也就抱着他不撒手,任他踹着,低声哄道:“我当时没戳破就是怕你生气,而且我那时候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想法,就只能曲线救国,绝对不是想骗你的陪玩钱,只是单纯想骗你的色而已。而且保证人美钱多小富婆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   “行。”宋厌咬着牙冷笑一声,“你说陪玩这件事是曲线救国,那你再说说鬼故事是怎么回事?也是曲线救国?”   夏枝野声音压得低沉柔和:“你不是一个人睡不好嘛,我怕你想我又拉不下面子找我回去,就想了点办法。反正我答应过你的以后都要一起睡,所以除非不可抗力的因素,我都要守着你睡觉,保证你每天都睡一个好觉,绝对不食言。”   夏枝野看着宋厌的眼神真挚又温柔,全然不似作假,长密的眼睫在灯光下氤氲出浅浅的光晕,衬着剔透的浅褐色眸子,看得宋厌再次心中一动。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毕竟因为自己这别别扭扭的性格,夏枝野确实想了不少法子。   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折腾。   宋厌冷着脸,绷着唇,眼睫却轻颤了一下。   夏枝野看着他的眼神似有心软动容,决定趁热打铁,趁火打劫,搂着腰往跟前轻轻带了一带,微垂下头,低声问道:“所以原谅我好不好。”   宋厌看着自己眼前近在咫尺的那张殷红诱人的唇,心扑通了一下。   然后那双红唇又缓缓张合:“如果原谅我了就让我亲一下好不好。”   嗓音沉下,松懒带哑,低低地哄着人,气息落在宋厌脸颊耳侧,微热勾人,撩得宋厌心脏又扑通两下。   宋厌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自己还气得想杀了夏枝野,这一分钟就又被夏枝野哄得面红耳赤。   眼看着夏枝野的唇越来越近,宋厌喉头上下一滚,不知道是该就让夏枝野亲上来,还是一脚把夏枝野踹飞。   然后“吱呀”一声开门响,替他做出了决断:“夏……枝野。”   声音一落,两人回头,三人短暂的对视。   在看清楚来人模样的时候,宋厌彻底愣住了。   浅褐色的大波浪,高挑纤细的身材,和夏枝野极其相似的桃花眼,手腕上blingbling的卡地亚钻石手镯。   熟悉的打扮,熟悉的相貌,熟悉的致命感。   而对方在短暂的讶异后,立马恢复迷人的微笑:“Hello,小弟弟,我们又见面啦,介绍一下,我是夏枝野的堂姐,夏瑜。你们继续,八点钟记得准时出来切蛋糕。”   说完就“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剩下屋里的宋厌面容漠然呆滞,似乎死了,但又没有完全死。   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在学校门口看见这个漂亮富婆时,自己高贵冷艳的那一句“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夏枝野未成年,而且已经不是单身状态了,所以希望您能注意好分寸。”   注意好分寸。   分寸。   嗯,分寸。   宋厌看向夏枝野,抱有最后的希望:“她真的是你的堂姐吗?”   夏枝野完全能够理解宋厌现在想消失在地球的心情,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选择了诚实点头:“她是。”   她是。   所以自己以为的对夏枝野心怀不轨的漂亮富婆姐姐其实是人家亲堂姐。   结果自己还警告夏枝野离她远点。   还用小富婆的马甲和她争风吃醋。   甚至还当着她的面趾高气扬的宣示主权。   最过分的是还被她亲眼撞见了自己和夏枝野搂搂抱抱不知检点。   那一刻,宋厌决定亲自给夏枝野抠出一座帝王等级的双人陵墓。   等杀死他后,自己就去陪葬。   他再也不想独自苟活于这个充满羞耻和社死的肮脏世界了。   这辈子实在太长,毁灭吧,他累了。   “夏枝野。”   “嗯?”   “我们殉情吧。”   “???” 第66章 手工   后来,每当夏枝野回忆起十七岁那年的生日,都会觉得他没有被埋葬在那一年的冬天是因为宋厌真的很爱他。   在他听到宋厌说了“我们殉情吧”五个字后,心里直接一沉,觉得这次不见点血的话,可能真的哄不好了。   然而紧接着却看见宋厌生无可恋地抬起手,在身旁的木质陈设架上轻叩了三下,再没有灵魂地轻“呸”了三声:“算了,生日说这种话不吉利,暂时收回。”   声音气若游丝,目光也呆滞没有生气。   仿佛在刚才那短短的一刹那,他的灵魂已经死过了一回,现在只是凭借着对夏枝野最后的爱意苟存于世,维持着最后的善念和理智。   看着他这样,夏枝野更加自责愧疚了,刚准备好好哄哄,门外却再次响起了夏瑜的声音:“夏枝野!七点五十了!快出来切蛋糕了!”   伴随着笃笃的敲门声,非常破坏气氛。   夏枝野只能轻揉了一把宋厌的头发:“我们先去切蛋糕,等回去我再跪键盘好不好,青轴红轴茶轴的随便你挑,榴莲也行。”   “滚去切你的蛋糕。”   宋厌一巴掌打掉夏枝野的手,语气疲惫又无力,“但是把围巾先给我。”   听到这话,夏枝野的心脏直接一紧。   难道宋厌是想和收回送给自己的礼物然后和自己分手?   忙摁住围巾,语气非常严肃:“不行,你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怎么还能拿回去呢?”   就一条破围巾,还一副生怕被抢走的宝贝样子,什么出息。   宋厌没好气道:“谁稀罕你这条破围巾,我就借一下,用完就还你。”   “你借它干嘛?”   夏枝野还是一副捂着围巾不肯撒手的宝贝样子。   宋厌终于没忍住,喊了一句:“因为我觉得没脸见人了行不行?!”   非常暴躁又生气的一句,吼得夏枝野一顿,然后看到宋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彻底红透的耳朵和面颊,才想起来他们厌厌的小脸皮有多薄。   忍不住低笑一声:“借你不是不行,但你确定只是用一下,以后会还给我?”   “废话!”宋厌彻底没了耐性,“这么丑的围巾老子有一条还不够?”   那就是还打算留着情侣围巾的意思。   只要不分手,怎么都好说。   夏枝野一下就满意地笑了。   走近一步,取下围巾,给宋厌围上:“谁说我们的围巾破和丑了,我们厌厌送我的围巾就是全世界最好看最漂亮的围巾。”   “你审美是不是……唔。”   “有点问题”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宋厌就看见跟前的人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那种轻柔的微妙触感还是让宋厌怔了一怔。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偷袭了刚准备暴躁骂人的时候,偷亲他的那个臭不要脸的就已经捏着围巾边缘往上一提,然后弯着那双桃花眼,看着宋厌仅剩在外的一双眼睛,笑得招人又温柔:“真好看,我的审美果然全天下最好。”   也不知道是在说围巾好看,还是在说戴围巾的人好看。   总归宋厌满脑子想骂夏枝野的话突然之间就被搅成了一堆乱码,然后就只剩下扑通扑通小鹿乱撞的心跳和一个荒唐的念头——   ——夏枝野这个大狗比果然是个狐狸精,居然还会用媚术。   宋厌正被他媚得在情绪的两个极端反复横跳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和夏瑜焦急的嗓音及时地拉了他一把:“你们快点,爷爷和宋叔叔过来了。”   宋厌的意识才伴随着巨大的羞耻心瞬间回笼。   想到外面还有一个可以让他当场社死的人,宋厌心中乱撞的小鹿直接一头撞死并黑化成冤魂恶鬼,一脚踹开夏枝野:“起开,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完就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正好撞上夏枝野的爷爷和宋明海走了过来。   宋明海一眼就注意到宋厌围到鼻尖的那条丑红色的围巾,微蹙起眉:“你戴着别人的围巾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点礼貌了,快取下来。”   宋厌还没开口,那头刚捡起刀的夏枝野就从后面搂上了他的肩膀:“宋叔叔,别这么凶嘛,是我让宋厌戴的。他突然有点咳嗽,我怕他受了凉,就让他挡一挡。而且这条围巾本来也是他送我的,他戴一下也没什么。”   松懒带笑的嗓音和温暖可靠的臂弯都像是给宋厌撑着的靠山。   宋厌索性也就是撩着眼皮,冷冷看着宋明海,一点都不给他好脸色。   而宋明海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招惹到夏家这个宝贝孙子了,从一开始就皮笑肉不笑地怼个不停,偏偏还碍着夏老的面子不能反驳,只能强装着通情达理的长辈的样子,笑道:“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是我错怪宋厌了。”   另一头的夏老也很给两个小孩面子,故意嗔怪地瞪了夏枝野一眼:“那你不早说,人家小厌又送你围巾又送你匕首的,结果我们连个回礼都没准备,太没礼数了。”   “可不是嘛。”夏枝野明显是打算替宋厌把恶气出完,搂着宋厌,看着夏老,做出一副遗憾至极的表情,“其实小厌之前还准备了一个礼物,差不多花光了他的全部生活费,我也特别特别喜欢,结果不小心被宋叔叔弄坏了,太可惜了。”   “被你弄坏了?”   夏老有些惊讶又有些疑惑地看向宋明海。   周遭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也纷纷带着质询。   宋明海本来还有些懵,但一对上宋厌冷漠的视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块小王子手表是宋厌给夏枝野准备的。   而宋厌也面无表情开了口:“哦,忘了告诉你了,你上次从车里扔出去的那块表就是要送给夏枝野的,我当时还以为你是觉得夏枝野这人不行,所以不同意我跟他走得太近呢。”   夏老看向宋明海的眼神一下就变得严厉起来:“还有这回事?”   宋明海用力咬了一下牙。   他当时要是知道那块表是送给夏家的宝贝孙子的,还至于费这么大周折嘛。   现在被捅出来,指不定生意就得黄。   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尤其还当着夏老的面又不能说什么,只能赔笑:“当时确实怪我,不小心手滑把表掉到车下来,但绝对不是有意的。毕竟像夏枝野这么优秀的孩子,能和小厌做朋友,我怎么可能不同意呢。那块表我也早就让助理去重新买了,明天就能送到小野手里。”   表面上听不出什么毛病。   场面上也能应付过去。   但是夏老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了,哪能看不出里面的猫腻。   于是微敛了些笑容,语气也不算和蔼地缓缓道:“明海,你这人呀,什么都好,就是对孩子管得也太多太严厉了些。孩子都大了,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观念,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最单纯最讲情义,所以小辈们的一些事情,我们这些老油条就不适合再去指手画脚,让这些关系变复杂了,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敲打之意再明显不过。   宋明海生怕因为这事就落了个不宽仁慈厚急功近利的印象,忙谦和笑道:“是这么个道理,夏老说得对,晚辈以后一定多多注意。”   “会注意就行,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走吧,小野,跟爷爷切蛋糕去,其他客人都还等着呢。”夏老笑眯眯地一手扶着拐杖,一手招呼着夏枝野过去。   切蛋糕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一家人一起切的,宋厌还没那个脸跟着一起凑到人堆中央去,于是连忙扒开了夏枝野勾着他肩膀的手。   夏枝野本意是想带着宋厌一起的,但一对上宋厌仅剩在外的那双写满“你再敢带着老子到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老子就杀了你”的羞愤双眼,决定见好就收:“那你等我一起吃蛋糕。”   说完看向夏瑜,等到夏瑜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才不那么放心地跟着他爷爷往宴会厅最中间的十层蛋糕塔走去。   宋明海一心想拉拢关系,自然也就说笑着跟上。   剩下终于可以独自冷静冷静的宋厌,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就准备往跟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   结果一转身,就对上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夏瑜,脚趾瞬间就蜷缩起来抠住了地面:“那个,富婆……嗯……姐……嗯……夏小姐。”   宋厌磕磕绊绊地换了好几个称呼,最后才换成了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差错的夏小姐。   即使蒙着脸,也能从那双瞬间变大的丹凤眼感受到局促不安。   夏瑜从夏枝野那里听说过他的小男朋友很可爱,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可爱,那种天生的就喜欢逗弄漂亮小男生的恶趣味顿时涌上心头。   露出意有所指的暧昧笑容:“不用那么客气,既然你和小野是那种关系,那你就跟着他叫我姐姐好了。”   那……那种关系?   也就是说夏瑜知道他和夏枝野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宋厌瞬间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到下午见到这个小男生对方还是一副冷淡高傲拽炸天的酷哥样,现在却被两句话就逗的连手背都开始泛红,夏瑜有被反差萌翻。   看来世界上竟然真的还有这么纯情的小男生,夏枝野真是捡到宝了啊。   忍不住上前一步,刚想弯着那双和夏枝野一看就是一个家族遗传出来的桃花眼调戏两句,就发现面前的小男生紧张得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用一种一听就是强行压制下来的冷静语气飞快说道:“姐姐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就先让司机送我回去了你帮我和夏枝野说一声谢谢晚安再见。”   全程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带停顿的,说完转身就跑,等夏瑜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就只剩下空空荡荡的一条走廊。   “……?”   这还不到两秒就看不见人影了?   脸皮有这么薄?   啧,看来夏枝野有的苦头吃咯。   夏瑜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慢条斯理且幸灾乐祸地回了宴会厅。   而等夏枝野应付着他爷爷说完了感谢词,切完了蛋糕,然后端着那份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材料最丰富的蛋糕四处张望的时候,却发现全场都没了那个可可爱爱的小身影。   好不容易看见了夏瑜正慢悠悠地晃了过来,却发现她身边空空如也,连忙两步上前,问:“宋厌呢?”   “哦,他身体不舒服先走了。嗯……”夏瑜端起一份蛋糕,坦白道,“不过也可能不是完全因为身体不舒服。”   听到这句话,夏枝野瞬间就明白了,   夏瑜是个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就他这么不要脸的人都经常被夏瑜逗得说不出话,更别说宋厌脸皮这么薄的人了。   所以他当时怎么想的居然把宋厌托付给了夏瑜。   夏枝野又不能殴打亲姐,只能连忙放下蛋糕,扔下一句“你给爷爷说一下今天堵车,我和宋厌怕赶不上查寝就先回去了”就匆匆往外跑去。   夏瑜忙拦住他:“宴会还没结束呢,你急什么,而且今天平安夜,外面还下着雪,你现在出去也打不到车呀。”   跑的不是你的男朋友,你当然不急。   不过夏瑜说的也对,他现在出去肯定打不到车。   于是回头看向夏瑜,丝毫不顾及姐弟情分,冷漠又无情:“如果我今天失去了男朋友,你就会失去一个可以帮你上分的弟弟。”   “……”   短暂的沉默后,夏瑜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默默放下蛋糕,“作为全世界最好的姐姐,我必然应当开车送你回去。”   然而物质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即使是夏瑜那辆炫酷无比的超跑,也只能在下雪的平安夜被堵在南雾市车来车往人流拥挤的街道上动弹不得。   紧紧是十几公里的距离,就花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而等到好不容易挪动到三中附近的时候,更是被这里因为地形而导致的糟糕的交通状态弄得彻底止步不前。   夏枝野给宋厌发了一路的微信,全部有去无回。   一遍又一遍地下拉,刷新,始终没有得到哪怕一个字的回复,又看了眼左上角的时间,22:43。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宿舍就锁门了。   宿舍锁门了他就回不去了,到时候来不及哄好宋厌不说,宋厌还要一个人生着气在宿舍睡觉,肯定又会做噩梦。   再偏头看了一眼车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和纹丝不动的车流,夏枝野下定决心,取下安全带:“姐,你不用送了,我自己跑回去。”   “不是吧。”夏瑜震惊了,“这里到你们宿舍还有将近两公里呢,外面还下着雪,你疯了吗?”   “没疯,宿舍马上锁门了,开车肯定来不及。”说完就打开车门,穿过拥堵的车辆缝隙,踏上了人行道,然后飞快地朝着宿舍的方向跑去。   正装外只草草套了一件大衣,大雪纷飞席卷,寒风呼啦啦地刮着,这跑起来不知道得有多远。   夏瑜看了眼她亲爱的弟弟在大雪中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啧了一声。   果然,2020年了,落跑小逃妻的剧情还是这么带劲,永不过时。   热恋中的年轻小情侣真好。   ·   等夏枝野卡着22:59的时间气喘吁吁地出现在616门口,打开门,看见了床上裹在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小鸵鸟时,才松了口气。   但那口气在看见桌上的小蛋糕和钥匙时,又忍不住叹了出来。   反锁好门,坐到那坨被子包旁边,低声问道:“还在生我的气。”   被子包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打算理他。   因为实在太生气太丢脸了。   宋厌这辈子就没有这么丢脸过。   如果可以,他甚至恨不得一辈子不要见人。   然而夏枝野没有做任何热身活动就在大雪天里剧烈奔跑了将近两公里,皮肤和嗓子都被寒风剌得有点疼,气息也很不均匀,说话的时候,呼吸又急又重,还带着鼻音和沙哑。   被子包里的人越听越不对,越听越不对,一边觉得丢死人了,一边又很担心,最终内心斗争的天平还是很没出息地倾斜了,于是偷偷把被子勾开一条缝。   然后就看见夏枝野本来被拢得规规整整的褐色头发此时此刻散乱不堪,本来白皙得很健康的皮肤也透着不正常的红,甚至隐隐还能看见些因为太干而皲裂的小口子。   鼻尖也红得不正常,双唇之间大口大口呼着白气,额角泛着这个季节不应该有的细密汗珠,发间领口还落着些未完全化完的雪珠。   宋厌蹙起眉:“你跑过来的?”   “嗯。”夏枝野若无其事笑了笑,“堵车堵得太厉害了,我怕赶不及回来。”   “回不来就回不来,你又不是没地方住,这么大的雪你跑回来是有病吧?”宋厌终于没忍住,一把掀开被子,又冷又气地看向夏枝野。   夏枝野才发现这人虽然已经洗了澡,换了睡衣,但是脸上居然还蒙着围巾,这是得有多不想见人,忍不住笑道:“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在宿舍生闷气,还睡不好觉吗。”   听到这句话,宋厌又闷闷地缩回了被子,背过身,一言不发。   夏枝野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生气的话骂我打我罚我跪键盘都行,但是不要冷战好不好。我爸说过,冷战是最伤感情的,所以不能冷战。要不我现在去找个键盘跪着,你好好骂我一顿?”   “谁要你跪,你以为卖惨……”   宋厌没好气地转回了身,本来想狠狠骂一顿,却一眼撞上了夏枝野狼狈又温柔的样子,于是顿时就像一拳打上了棉花糖,很气,但又气不起来。   于是气来气去憋了半天,只能冷冷憋出一句:“滚去洗澡换衣服。”   免得感冒了。   后面一句没说,但夏枝野也猜到了。   声音闷在厚厚的围巾里,听上去就像小孩子闹别扭。   果然他们家宋大喜就是全天下最心软的人。   夏枝野实在没忍住,伸出手指,勾下围巾,露出那张被围巾捂得白里透红的小脸,低下头,轻轻啄了一口,然后在宋厌反应过来打死他之前,拿起睡衣就飞快蹿进了浴室。   气得床上又被占了便宜的宋厌狠狠蹬了下被子。   没出息!   又中了夏枝野这个狗东西的媚术!   好气,等夏枝野洗完澡回来非打死他不可!   可是一打开手机,看到当前气温-3℃,东北风等级4-5级的时候,就又气不起来了。   傻子,就因为他喝醉的时候说了一句以后都要一起睡,还真的当真了。   他一天睡不好又不会死人,这么大冷天的跑回来算什么回事。   所以这个狗东西要么就一直狗真的当个骗财骗色的大骗子算了,可是偏偏又这么会勾引人,让人不忍心打死,烦都烦死了。   宋厌想着又气地蹬了一脚被子。   一下,不够,再来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这气怎么都撒不完。   于是夏枝野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三中新晋冷酷校霸正在蒙面殴打无辜棉被,而且痛下死手。   想到那些拳打脚踢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夏枝野觉得全身一痛。   但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是他的罪孽,总该承受。   于是带着一脸视死如归的温柔深情走过去,坐到床边,看着宋厌,握着他的手:“宝,待会儿轻点,打死我不要紧,你别把自己的手打疼了。”   “行,那你拿刀自尽。”   宋厌说着抬起下巴,指向了桌面上的水果刀,一脸冷酷无情。   夏枝野:“……”   也不是不行。   夏枝野看向宋厌的目光依然温柔而深情:“我可以死,但是临死之前,我还有一个遗愿。”   宋厌非常仁慈:“你说。”   “人生四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事到如今,其他三个我已不敢奢望,所以就想求个洞房花烛……嗷!”   夏枝野还没说完,就被一脚踹下了床,然后又倔强地爬了回来:“真的,厌哥,你也可以感受一下,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八八,只有一百八,极致体验带回家,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在线服务,包你……嘶——”   夏枝野再次被狠狠踹下了床。   这次宋厌是真的怒了,坐起身,一把扯下围巾,砸到夏枝野身上:“你居然还敢装清纯美貌男高中生来骗我钱!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夏枝野本来想的就是与其这么闷着,不如一次性说开,让宋厌把怒气发泄出来,于是又一次倔强地爬回了床。   “我没有装,我真的就是清纯美貌男高中生,你看我多清纯多美貌啊,而且我也没有骗你。当时接小富婆的单是因为商淮那傻逼缺钱,后来是想给你买洗衣机,再后来是知道那是你了,就想换个角度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真的没有骗你钱,顶多就是骗你的色。”   宋厌再次狠狠一脚对准夏枝野的腰子把他踹了下去:“骗色你就有理了!”   “那不是太喜欢你了吗。”夏枝野第三次坚强地爬了回来,“谁让我们宋大少爷这么有钱还人美心善乐于助人呢,我这种除了美色一无所有的人就只能不要脸地缠上你了啊,不然哪里来的围巾和奶茶。所以我可以死在你手里,但绝对不能离开你,不然我就会因为饥寒交迫而死在这个冬天。”   都这个时候了,还贼心不死。   宋厌实在忍不住,又是一脚:“滚你妈的,别跟老子装穷!”   夏枝野这次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宋厌的脚踝,握在掌心低声哄道:“没和你装穷,是真穷。今天提前离场,我家老头子估计又要气得几个月不给我零花钱了,所以没有我们厌哥养着我真的就要被饿死了。”   宋厌压根儿不想理他,只是羞愤地想抽回脚。   夏枝野却拿着手机给他看:“你看,真的,没骗你。”   屏幕上果然是夏老发来的微信:[你这臭小子居然扔下这么大一堆客人先跑了!你在想什么呢?还有没有礼数了!过年钱和零花钱都别想要了!夏瑜那儿我也说好了,一分钱都不准给你!你就好好吃点苦吧你!]   “……”   原来夏枝野真的为了他扔下那么大一堆客人先跑了。   想到刚才夏枝野狼狈着急的样子,宋厌又心软了,抿着唇,放松了腿上的力道。   夏枝野看着宋厌露出了有些自责的神情,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虽然他是想哄好宋厌,但是他也不想看着宋厌一遇到事情就先反省自己的样子。   这是太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于是他松开宋厌的脚踝,往前坐了一些,揉着他的脑袋,低声哄道:“但是我以后会很有钱。我爸给我留下了挺多钱的,我一成年就可以继承了,加上我这么聪明优秀,以后肯定能挣很多钱,而且还会把钱都给男朋友管,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宋厌抬眸看向夏枝野,似有警惕:“考虑什么?”   “能考虑什么?”   夏枝野说着,笑了一声,还顺手把揉着宋厌脑袋的手掌往下用力一压,长长的额发就扁压下垂,挡住了宋厌的视线。   宋厌不耐烦地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正准备开骂,却在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一串钥匙时,微微顿住。   那是夏枝野曾经交给他的说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的钥匙,但被他因为生气扔到了桌上,打算还回去,再也不要了。   此时此刻却被夏枝野温柔而郑重地再次送到了他面前:“当然是考虑要不要做我一辈子的男朋友和我未来的一家之主啊。”   宋厌冷着脸,别过头。   夏枝野很有耐心地继续低声哄道:“我爸就是一个耙耳朵,对我妈很好很好,所以我觉得我应该也会是一个很好的耙耳朵,只要你愿意,我保证从今以后在原则上的事情再也不会骗你。   “只要是我的东西,我都会给你,我们家也永远都是你说了算,我还会一辈子都好好疼你,把你以前缺少的那些喜欢,全都补给你,这些都不骗你。”   “我其实没有想过你会主动问我要不要在一起,所以当时一下太高兴,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那些误会也没来得及好好解释,我也一直觉得我还欠你一个很正式的表白,所以你无论有多生气生多久的气都是对的,因为是我没有做好。”   “但如果我今天的话算都说到做到的话,我们可爱的宋厌同学愿意原谅我,然后答应我吗。”   夏枝野把钥匙轻轻地放进了宋厌的掌心,“只要收下这个钥匙,以后你就是一家之主。”   微凉的金属搁在肌肤上竟然也会烫得灼人。   宋厌微蜷了一下手指。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夏枝野会来这么一出,   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么闹腾,夏枝野多少都会有些脾气,觉得他是在小题大做。   因为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资格在任何人这么面前任性过,这还是头一次,所以他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发脾气发得太过了,夏枝野不耐烦了,就不哄他了。   结果夏枝野不但没有不耐烦,还把更好的东西捧给他了。   就好像他值得这么被哄一样。   回过头,看见灯光下夏枝野敛去了所有嬉笑不正经后只剩下了认真和温柔的神情,宋厌突然心里一酸。   没有生气,没有羞愤,没有社死的尴尬,就是酸。   像是积攒了许久许久的委屈从来不敢任性一点的小孩终于找到了愿意包容他的人的时候那种想哭的委屈的酸。   可是宋厌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委屈,于是垂下眼睫,语气很淡:“其实我没有那么生气,我就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枝野握着他的手:“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给我的都是我以前从来没有的,我本来以为我给你的也是你需要的,所以只要我给得够多,那你对我好,我也可以心安理得。但是我现在发现我给你的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所以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问题比较麻烦。”   他说得冷淡而平静,语气理智克制至极,仿佛是想用最客观冷静地态度来阐述这个问题。   然而嗓音却在说到某些字眼的时候,忍不住微颤,连带着夏枝野的心也轻颤了一下。   他就知道,宋厌真的是太没有安全感了,所以才会每次遇到事情就先反省自己,别人一哄就很容易心软,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有相信过自己值得被喜欢。   夏枝野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傻子吗,我喜欢你又不是因为你给了我什么,是因为你本身就值得我喜欢。所以有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生气了,就说自己生气了,骂我打我都行,高兴了就多笑笑,多亲亲我抱抱我,就这么简单,明白了吗?”   语气理所当然到这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宋厌看着夏枝野的眼睛,里面全是真诚和笃定。   长久的沉默后,他垂下眼睫:“嗯,知道了。”   夏枝野终于缓下语气,捧起他的脑袋,柔声问道:“那就是不生气了?”   “生气。”   宋厌毫不留情面。   夏枝野:“……”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宋厌冷着脸,理直气壮:“是你自己说的我生气了就可以说自己生气,现在就想不认账?”   “……没有。”   夏枝野觉得自己是在挖坑给自己买,身为一个耙耳朵,他自觉问道,“那我们厌厌先生会儿气,我先去旁边跪着?”   说完作势就准备起身。   却被宋厌拽住胳膊,摁在了原地。   “我让你走了吗?过来。”   满满的不讲道理的暴君气质。   但夏枝野看见宋厌收起了那把钥匙,坐到宋厌跟前,笑得像个祸国妖妃:“所以我们厌哥打算怎么处罚我?”   他都已经做好了被宋厌多踹几脚都准备。   然而下一秒宋厌就冷着脸开了口:“你不是说了,高兴就亲你。”   夏枝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宋厌就攥着他的领口,微抬起身子,仰着下颌,将自己的送到了夏枝野跟前。   因为一直被围巾捂着的缘故,宋厌的唇比平时里温暖了许多。   向来都是宋厌的体温偏凉,夏枝野的偏暖,这还是第一次夏枝野凉得厉害,宋厌温热得够勾人,就像冬日干柴里平白地落下了一点儿火星,让人忍不住继续贪恋这份温暖。   于是本来只是想浅尝辄止的宋厌在试图离开的时候,被夏枝野兜住后脑勺,断了退路。   感受到对方的攻势,反手试图推开,却被直接俯身抵到角落,避不可避,只能任凭对方深入,带着那点儿火星四处燎原,彻底败下阵下来。   等感受到哪里开始不对的时候,宋厌才按捺着羞恼,一把试图将夏枝野推开:“起开,你踏马别抵着我。”   夏枝野低笑一声:“好,不抵着。”   说着抬手关掉了床头的开关按钮,室内陷入一片漆黑,再重新俯身,将手探进了寒冷冬夜里的温暖之处。   柑橘调的沐浴露的气味强势地挤满了宿舍单人床逼仄狭小的空间。   人如孤舟,于急浪之中只能随着浪潮汹涌的方向无力逐流,上下浮沉,不能自主,又提心吊胆,随时担心溺毙于海,提心吊胆,又命悬一线。   直至良久之后,才终于搁浅,瘫软而下。   却被人一把揽住了腰,像是被救起的溺水之人,并伴着索取报酬般的低低一句:“该我了。” 第67章 礼尚   礼尚往来个屁。   宋大少爷爽完了,就只想躺着,没有还要去伺候别人的道理,用脚轻踩上夏枝野大腿根部,微碾了一下,哑着嗓子:“开灯,去把我书包拿来。”   夏枝野虽然没懂宋厌为什么突然让他去拿书包,但总觉得这时候自己该予取予求才对。   轻握住宋厌脚踝,移开他的腿,扶着他躺下,顺便还拽过枕头替他垫住了腰,才起身开灯去拿书包。   而他等拿着书包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宋厌懒恹恹地屈着一条腿,半撑着脑袋,侧躺在床上的样子。   眼尾还泛着红,眼神却冷淡散漫,活像那种风月场上仗着有钱有颜就拔吊无情的渣男。   嗓音也透着漠然慵懒:“打开。”   夏枝野还没见过这样的宋厌,更没想到宋厌事后居然还有这种别样的风情,心头一动,也就依言打开了书包。   宋厌又懒洋洋道:“信封。”   书包里确实有个厚厚的信封。   是自己今天刚还回去的宋厌之前给自己的那五千块钱的信封。   夏枝野隐隐觉得有哪里开始不太对,但还是秉承着宋厌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选择,照旧拿出了信封。   然后宋大少爷就又金口玉言地下了指令:“打开,拿出两张,剩下的给我放回去。”   于是很快夏枝野手里就只剩下两张粉红色的人民币。   宋厌则懒散地将手伸到了他跟前,摊着掌心,微勾了两下手指:“找我二十。”   夏枝野:“?”   宋厌见他没懂,又勉为其难地多说了几句:“你自己说的,不要九八八,不要八八八,只要一百八,极致体验带回家。所以找我二十有什么问题?”   “……”   那一刻,夏枝野竟然无法反驳。   所以宋厌这是把他嫖了?   还是花了一百八就把他嫖了?   而嫖客本人似乎消费体验还不错,难得地好脾气地说了一句“没有现金,微信转我也行”,就顺手关掉床头的开关,重新懒恹恹地缩回了被窝。   剩下夏枝野独自一人拿着两百块钱梆硬梆硬地站在床边如同一个被渣男玩完就抛弃甚至还没来得及爽一发的怨夫。   憋得难受。   恨得牙痒痒。   想拎起来好好身体力行地教育一顿。   但又不敢。   只能坐回床边,一边试图偷偷掀开被子,一边低声撒娇道:“厌哥,我难受。”   他厌哥无动于衷,一把扯回被子,顺便一脚把他踹了下去:“难受你自己没手?”   “……”夏枝野想到刚才抱着宋厌香香软软的触感,“厌哥,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宋厌回过头,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说的我生气想干嘛就干嘛吗?难道要说话不算数?”   “……没。”   “这个就是惩罚,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   “没有那就睡觉,我困了。”   宋厌紧了紧被子,合上眼,在身心舒畅之后很快香甜睡去。   而夏枝野只能感受着已经快憋出火来的某处,接受着这惨绝人寰的惩罚,重新走回了浴室。   水流从头顶流淌而下,一手撑着墙,回忆着刚才宋厌释放时微仰的脖颈,泛红的眼角和紧紧绷紧的腰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宋厌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折磨他的。   不仅考验他的人品性格,还要考验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的法律和道德底线,偏偏还拿他没办法。   这恋爱怎么谈得感觉还不如那篇霸道王爷的下堂男妻呢。   一想到霸道王爷的下堂男妻,夏枝野就又想到很久以前做的那个梦,然后就憋得更加难受了。   夏枝野再一次认定宋厌就是老天爷来折磨他的。   所以哪怕只是出于为他的身心健康考虑,也要早点让宋厌正视一下他的地位才行。   于是等夏枝野洗了足足半个小时澡终于出来后,就走到宋厌旁边,看着他睡熟后人畜无害的脸,恶狠狠地低下头,亲了一口。   “小混蛋,你就仗着我拿你没办法。”   而被他恶狠狠地亲了一口的宋厌像是不满被搅了睡眠,蹙起眉,翻了个身,背朝外面,让夏枝野看不见他的脸。   然后才微扬起唇角。   对,就是仗着你拿我没办法。   大流氓。   ·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宋厌是这么多天以来难得的神清气爽,还一大早洗了个澡。   夏枝野的下眼睑则罕见地浮出一片浅浅的淡青。   因为皮肤白皙,这点儿青色就显得格外扎眼,以至于小胖看见他俩走进教室的第一眼,就忍不住问:“夏爷,你这是不是纵欲有点过度啊。”   “我倒是想。”   也得宋厌给这个机会。   夏枝野顺手帮宋厌接好热水后,才懒洋洋地坐回座位,一坐下,就看到了自己和宋厌桌肚里厚厚的两摞卡片,和其他杂七杂八各式各样的小礼盒。   “我们班难道是什么旅游景点吗,谁都可以进来?”   夏枝野倒是没管自己那摞,随手从宋厌那堆里翻出一张,一打开就看到“宋厌同学,圣诞快乐,或许你不认识我,但我其实已经默默关注你很久了”,顿时醋意上涌,把气撒到周围无辜群众身上。   不过无辜群众到也并没有那么无辜。   小胖和赵睿文捧着堆瓜子儿,边嗑边唠嗑:“也不全是她们进来送的,大部分都是我们转交的。比如厌哥手上拿盒巧克力,就是价值一包薯片的跑腿费。”   夏枝野看了一眼宋厌正在端详着的那盒爱心形巧克力,伸手抽出,往小胖面前一放:“两包薯片,给我送回去。”   “好嘞!”   小胖毫不意外地高高兴兴答应了下来。   赵睿文却还有点迷糊:“不是,我没懂,夏爷你为啥要把厌哥的巧克力给他送回去啊?”   因为老子吃醋,还能为什么。   但是这话夏枝野又不能说,因为宋厌明显没打算现在出柜,只能随口散漫扔出一句:“因为我们厌哥牙不好,不能吃甜的。”   “哦,这样啊,那正好。”赵睿文指了指旁边一个盒子,“这有人送了电动牙刷。”   “……?”   谁圣诞节有事没事送别人电动牙刷啊?   有这么给喜欢的男生送礼物的吗?   夏枝野发现自己已经完全不能理解现在女孩子的脑回路了,没好气地捡起那盒电动牙刷扔回到赵睿文跟前:“还回去。”   赵睿文:“?”   夏枝野:“你们厌哥怕电,只喜欢手动挡。”   赵睿文:“??”   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不等他惊讶完,面前又被扔了一支钢笔:“这种笔硌手,他会手疼。”   赵睿文:“……?”   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恕我冒昧,或许厌哥祖上和豌豆公主有什么关系么?怎会如此娇气?还是他就是公主本人?”   你踏马才公主。   平白无故被扣上一顶娇气的帽子,宋厌没好气地睨了夏枝野一眼,意在警告。   夏枝野不但不虚心悔过,还理直气壮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挑拣起礼物。   拿起一个水晶球:“我们厌哥最不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   再拿起一双羊绒手套:“黑色太俗气,一点都没有粉色衬我们厌哥的肤色。”   然后拿起一盒爱心便当:“我们厌哥生菜过敏,这是想谋财害命?”   最后拿起一封厚厚的情书:“我们厌哥是要当高考状元的人,怎么能被恋爱影响了刷题速度。”   “综上所述,这些东西都得还回去。”夏枝野把桌上那堆东西全部往小胖面前一推,然后再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跑腿费一箱薯片。”   小胖像是全部都在意料之中一样,放下瓜子,拍拍手,从桌肚里就掏出一个超大黑色塑料袋,边往里塞边问:“那夏爷你的呢?”   “一起送回去,再加一箱薯片。”   “好嘞!”小胖业务十分娴熟,主动追加服务,“那需要宣传一下你们两个都已经名草有主让她们不要在试图松土了吗?”   夏枝野想都没想:“嗯,需要。”   话音落下,才意识到不对劲。   而旁边的赵睿文已经惊讶地吞下了一粒瓜子:“等等?夏爷是搞网恋了我知道,但是厌哥是什么时候脱的单?我们学校的吗?我认识吗?可爱吗?还有单身的闺蜜吗?”   一连串无辜又真诚的询问。   小胖:“……”   夏枝野:“……”   宋厌:“……”   短暂的沉默后,宋厌急中生智,答得冷淡又自然:“不是我们学校的,北京的,可爱。”   赵睿文吃瓜确认:“真的?”   “真的。”   “那能不能给我看看是多可爱的女生才能拿下我们厌哥,我真的特别特别好奇。”赵睿文扑闪着他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神,十分期待地看向宋厌。   宋厌:“……”   理智告诉他,他可以在这时候一脚踹开赵睿文。   但是过于心虚的心理状态让他失去了正常人的理智,他拿出手机,点开了沈嘉言的朋友圈:“你看吧。”   人间至甜小奶莓。   超粉嫩的头像。   满屏幕的游戏截图和“哥哥最棒↖(^ω^)↗”。   “哇,果然一看就是个很可爱的妹子。”   赵睿文发出由衷的羡慕的感叹,“厌哥你真有福气。”   宋厌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机:“好说。”   旁边夏枝野则把手指伸到宋厌面前,轻轻一敲,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可爱还是我可爱?”   本来已经完全相信了宋厌的瞎话的赵睿文又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气氛怎么有点不对?   谁在大冬天的吃了柠檬吗?   怎么一股酸酸的味道?   宋厌看向夏枝野,磨着牙,低低挤出一句:“你跟他比什么?”   夏枝野当然不至于沦落到吃沈嘉言那种单细胞生物的醋,只是想借题发挥,博取宋厌的内疚同情,脑袋一偏,挑眉道:“他都是你女朋友了,作为你关系最好的男性朋友,没有之一,怎么就不能比了?还是你的意思是我不如他?”   明知道夏枝野是故意的。   宋厌还是觉得自己理亏。   毕竟是自己要搞地下恋情才委屈夏枝野连个名分都没有的,于是按耐住一脚踹飞夏枝野的冲动,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你可爱。”   说得或许含糊不清,夏枝野得寸进尺,凑过脑袋,弯眼笑道:“谁可爱?我好像没听清,我们厌哥要不要再说一遍?”   宋厌强忍愤怒:“你*&%”   夏枝野轻轻抬眉:“嗯?”   宋厌再强忍愤怒:“*&%爱。”   夏枝野再次轻轻抬眉:“嗯?”   宋厌再也忍不住愤怒了:“你踏马是不是聋了!”   抄起桌上砖头一般的牛津英汉词典就朝夏枝野砸了过去。   砖头之厚重,气势之凶猛,吓得赵睿文连忙扔下手里的瓜子,一把抱住宋厌:“厌哥,别冲动,不至于,夏爷他就开开玩笑,别当真。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和你女朋友好好相处的,正好我和小胖打算元旦节组织一次露营,要不把你女朋友叫来,大家认识认识?”   宋厌捏着砖头的手指当场一僵。   赵睿文又非常通情达理地看向夏枝野:“夏爷,你那网恋对象也可以带来,正好我们帮你把把关,人多也热闹,多好。”   宋厌捏着砖头的手指快断了。   赵睿文却犹然不知,还在尽心尽力地当着老好人:“哦,对了,听说周子秋最近也网恋了,正打算奔现,我们要不把他们两口子也叫上,组织一次情侣大露营?”   那一刻,宋厌在想,如果他用手里的牛津英汉词典一搬砖拍死赵睿文,夏枝野会帮他毁尸灭迹吗?   夏枝野会。   于是宋厌再无犹豫地挥动了手里的板砖。   人可以死,但这种露营不能留。 第68章 太岁   在牛津英汉词典即将亲吻上赵睿文的前一秒,宋厌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   拿出一看。   [糟老头子]:你打算送给夏枝野的那款手表,我给你买回来了,来学校门口拿   [糟老头子]:还有你那条丑得可怕的围巾。   从文字里不难感受到宋明海的不情不愿,又无可奈何。   尽管宋厌现在对那块手表没那么执念了,但只要宋明海不开心,他就开心,于是放下手里的英汉词典,暂时中止了自己的青少年犯罪之路,站起身:“我去一趟学校门口。”   夏枝野大概猜到是谁,懒洋洋地跟着站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宋厌白了他一眼:“你闲?”   “这不是要去给你撑腰嘛。”夏枝野笑着勾上宋厌的肩,“走了,有你野哥哥在,保证没人可以欺负我们厌厌。”   两人勾肩搭背打情骂俏地出了教室。   而身后的赵睿文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还十分感慨地推了推自己将近800度的眼镜:“夏爷和厌哥感情可真好。这么宝贵的兄弟情义可不能因为谈了恋爱就被破坏了,所以情侣露营,势在必行,我这就去找周子秋谈谈。”   说完屁颠屁颠地出门往十三班跑去。   剩下知道真相可又承诺了要帮他们捂住柜门的小胖:“……”   如果赵睿文被暗杀了的话,他愿意帮忙把他埋葬在这个冬天里。   不过好在就凭宋厌这性格,肯定不会答应跟他们去露营,所以赵睿文应该还能活到下一个春天。   小胖叹了口气,拎着一大袋即将被退回的礼物,踏上了守护别人爱情的慢慢征程。   一个人如果知道得比别人都多,真的会活得好累。   胖列夫斯基如是说。   而另一头的宋厌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发现除了那两样东西,居然还有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正松散地倚着车门等在学校门口,不由得说了声晦气。   宋明海没有放下东西直接走,说明他还有事要说。   而从宋明海这张嘴里能说出来的事,十有八九就是宋厌不爱听的事。   果然,宋明海把东西递给他的时候,顺便慢悠悠地下达了任务:“元旦回北京给你姥爷庆生,到时候司机来接你。”   宋乐乐的姥爷可不是他的姥爷。   宋厌刚准备冷硬拒绝,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胳膊就略微收紧了些,像是在表示安抚,紧接着耳边就听到耳旁传来松懒自然的一声轻笑:“宋叔叔,这不是巧了么,宋厌刚说好和我一起去露营,连车票都订好了,这时候爽约可能不太合适。”   谁要跟你去露营了。   宋厌刚想反驳,就被夏枝野不懂声色地圈紧了肩膀,于是生生把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   宋明海则微眯着眸子,打量了夏枝野一眼。   如果说宋厌平时给自己找不痛快,是针尖对麦芒,冰块对冰块,硬碰上硬,互相刺几句,还算好解决。   那这个夏枝野就是笑里藏针,总是笑着说些让你没法直接理直气壮反驳的漂亮话,却处处都能让他憋屈得慌,偏偏还有个好爷爷,又得罪不得。   而宋明海作为一个商人,两相权衡,很快得出结论。   宋厌和夏枝野关系越好,他就越方便接近夏老。   毕竟两家孩子关系这么亲近,作为长辈,时常带着两个晚辈串串门,一起吃吃饭,也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而南雾这边的生意,宋乐乐他姥姥姥爷也帮不上忙,也就暂时没必要讨好。   于是像个最通情达理的长辈般温和笑着开口:“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还麻烦你照顾一下小厌了,这孩子没什么自理能力,和你比不得。露营工具这些叔叔会帮你们准备好的,就放在你们宿舍楼下,记得去拿,到时候也记得拍照报个平安。”   “那就谢谢叔叔了。”   夏枝野用恰到好处的礼貌得体又完全不走心的商业微笑送走了宋明海。   等迈巴赫的尾灯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时,宋厌才冷着脸转过身往教室走去:“露营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那拍照报平安怎么办?而且……”夏枝野搂着宋厌的肩,低下头,凑近他耳朵,刻意压低嗓音,裹挟着暧昧语气,“而且你就不想在野外体验一下清纯美貌男高中生为你带来的不一样的极致服务?嘶——”   刚说完,就被宋厌反手一肘子狠狠捣了一下,并伴随着咬牙切齿的低低一句:“夏枝野,你能不能要点脸。”   夏枝野看着他一撩就红的耳朵,故作单纯:“我怎么不要脸了?我不就是想帮我男朋友在野外装装帐篷,生生火,做做饭,烤烤肉嘛,想为自己男朋友服务就叫不要脸了?”   宋厌微哽。   “还是说……”夏枝野压低嗓音,“我们厌哥想成了什么其他奇奇怪怪的服务?”   宋厌瞬间心虚爆棚。   夏枝野看着他从三分红秒变成七分红的耳朵,忍不住低笑一声:“看来我们宋少对昨天的服务很满意啊,但那种服务不是随便就可以有的,得是另外的加钱。一百八一次,三百五两次,四百二三次,办个年卡还能打八折,每周最低消费两次,上不封顶,买五送二,要不试试?”   “……”   试个屁!   宋厌狠狠一脚,飞踹过去。   然而夏枝野早有防备,敏捷躲开,顺便还回头笑了句:“当然,你要是愿意反过来,我也可以出三倍价钱。”   三倍你大爷!   老子就值五百四?   宋厌忍无可忍,直接再次抬腿一脚,正准备把夏枝野踹个半身不遂,就被刚刚从十三班赶回来的赵睿文抱住了腰:“冷静!厌哥冷静!再给夏爷一次机会!我们露完营再说!我还叫了周子秋和他对象,到时候大家高高兴兴玩几天,一切矛盾都会迎刃而解!”   哪怕他不知道宋厌和夏枝野到底有什么矛盾,但是觉得先劝着总是没错。   而宋厌听完赵睿文的话后,一时也忘记了殴打夏枝野,只是回过头,向来冷淡的眉眼带上了一股难以置信的震惊:“你说你叫了谁?”   “周子秋和他对象啊。”   “他同意了?”   “对啊,他说你们去,他就把他对象叫上一起去。”   “……”   短暂的沉默后,宋厌收回腿,掰开赵睿文的手,恢复冷淡语气:“抱歉,露营我去不了了。”   “为啥?”   对上赵睿文清澈无辜的小眼睛,宋厌心虚微顿,然后答道:“我要回北京给我姥爷祝寿。”   “啊……这样啊……”单纯的赵睿文同学语气里满满都是遗憾,又偏头看向夏枝野,“那夏爷,你呢?”   “我啊。”夏枝野刚准备说“我看你们厌哥的”,就收到了宋厌恶狠狠的眼神警告,于是说道改口,“我估计也去不了。”   “为啥?”   赵睿文再次扑闪着他清澈无辜的小眼睛。   夏枝野坦然一笑:“因为我要留下来做社会服务。”   “?社会服务?什么社会服务?”   别说赵睿文了,这下连小胖都懵了,这又是什么高级的词汇?   只有宋厌秒懂,咬着后槽牙,抢在夏枝野又说了什么不要脸的话之前赶紧解释道:“夏枝野打算出国,申请资料看这个,特别重要。”   “哦……原来如此……”   两人似懂非懂。   但反正就连小胖都被这两个理由整信了。   看来夏爷和厌哥元旦节是真有事啊。   “那你们确定不去了?”   赵睿文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地问。   宋厌毫不犹豫:“嗯,我们确定不去了。”   “啊,那好可惜的,这个季节东山的温泉好舒服的。”赵睿文十分遗憾。   宋厌故作自然地问:“你们去东山露营?”   赵睿文诚实回答:“嗯,顺便去泡温泉。”   “几点去车站?”   “应该是晚上七点去东站坐大巴。”   “嗯,好。”   “怎么了?”   “没怎么,就随口问问,祝你们一路顺风,玩得愉快。”   宋厌说完坐回座位,拿出手机,打开百度,正搜索着南雾附近的露营攻略,就收到了隔壁某人发来的微信。   [大傻逼]:你真要回北京去给你姥爷祝寿?   宋厌面无表情回道:[我有病才跟宋明海回去]   [大傻逼]:那你又不去露营,到时候没照片,怎么跟你爸交代?   [YAN]:没说不去露营,只是不跟他们一起去露营。   [大傻逼]:怎么,我们厌哥是想跟我过二人世界?然后享受我的极致服务?   [YAN]:滚   [大傻逼]:那不然还能是为什么?   [YAN]:为了你兄弟和我兄弟   [大傻逼]:?   [YAN]:或许你还不知道,周子秋的网恋对象是沈嘉言   [大傻逼]:???   [YAN]:没关系,周子秋也不知道对象是沈嘉言   [大傻逼]:……   [YAN]:而沈嘉言是昨天才知道他们在网恋   [大傻逼]:…………   [YAN]:我已经让沈嘉言主动坦白了,但是他把这件事情解决之前,你觉得让周子秋提出奔现合适吗?”   想到沈嘉言普通单细胞生物一般的脑袋。   想到沈嘉言在网上从头到尾一副甜妹萝莉的样子。   再想到自己那人生十几年从来没有动过感情并坚信自己是直男而且对同性恋情完全无法接受的好兄弟。   夏枝野大概能脑补出整个故事,然后沉默了。   正好前桌赵睿文再次回头:“夏爷,厌哥,你们真不去?”   夏枝野毫不犹豫:“嗯,没空,我要做社会服务,宋厌要去北京给他姥爷祝寿。”   情侣集体露营是个好主意。   但如果情侣集体露营会带来一场少男的死亡,那就不是这么美妙了。   他和宋厌两个人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孤男寡男地花前月下也挺好。   于是12月31日当天,夏枝野和宋厌带着露营工具在下午六点准时出现在了即将通往西山的大巴车前。   一六一七,一东一西,完美避开。   尽管动机比较复杂,但结果还是好的。   毕竟能和宋厌单独出来旅游,还在外过夜,应该是个不错的体验,总好过那群电灯泡没眼力见地在旁边一直闹。   而且一群人出来露营叫露营,两个人出来露营,那就叫约会了。   夏枝野想着,美滋滋地搂过宋厌的肩膀:“男朋友,你说这算不算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谁跟你约会了,还有,在外面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别一口一个男朋友。”   宋厌说着肩膀一侧,抖掉夏枝野的手,自己抬腿迈上了大巴车的台阶。   夏枝野笑着跟上:“别害羞嘛,这里又没有别人,而且第一次约会难道不该手牵……嗯?怎么不走了?”   前面的本来好好走着的宋厌在踏上大巴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突然顿住了脚步。   夏枝野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了过去,然后也顿住了脚步。   大巴车的最后一排赫然肩并肩的坐着三个他们此时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   而那三个本来应该出现在七点钟通往东山的大巴上的人也已经看向了他们。   十目相接,尴尬而沉默的对视。   小胖:“没空?”   赵睿文:“祝寿?”   周子秋:“社会服务?”   宋厌:“……”   夏枝野:“……”   那一刻,宋厌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沈嘉言帮他找大师算的一卦。   他在南雾命犯太岁。 第69章 露营   寂静的车厢。   知道两人奸情而眼神充满鄙夷的小胖和周子秋。   被抓奸在车而尴尬沉默的宋厌和夏枝野。   以及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满脸被欺骗后伤心愤怒又悲痛欲绝的赵睿文。   “你们俩怎么能这样!”   赵睿文气得眼镜架子都抖了三抖。   宋厌不知道赵睿文到底把他和夏枝野的对话听到了多少,只能依旧沉默。   好在赵睿文紧接着就吼出了下一句指责:“你们两个是不是讨厌我所以想孤立我!?!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你们可以直接说啊,骗我干嘛?!我难道就这么让你们讨厌吗?!”   “……”   原来这就是直男的脑回路吗。   想法过于另辟蹊径,以至于宋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瘫着脸依然很酷的站在原地。   还是夏枝野脸皮比较厚,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挤到赵睿文和周子秋中间坐下,笑着搭上了赵睿文的肩:“你想哪儿去了,我们这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赵睿文透过厚厚的镜片,扔过一道狐疑的眼神。   夏枝野面不改色:“对啊,我和宋厌都是临时计划有变,突然就有了时间,然后听周子秋说了你们计划有变,就想突然出现给你一个惊喜,是吧周子秋?”   夏枝野说着回头看向周子秋,扔过一个带有威胁意味的假笑。   周子秋只以为这俩人是想自己偷偷摸摸出去玩好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结果被现场抓包了,就想拉自己打掩护。   于是也没多想,轻哂一声,偏头看向窗外,慢悠悠地扔出一句:“嗯,惊喜。”   等哪天你俩这柜门捂不住了,可不就是惊喜。   而赵睿文身为学习委员,一心只爱学习和写剧本小说,十分单纯,闻言竟然相信了七八分,抬头看向在他心中十分可靠的宋厌:“厌哥,真的?”   宋厌:“……嗯。”   于是赵睿文当场就高兴了,连忙把宋厌招呼过来:“那厌哥,你快过来坐。”   说着就把宋厌摁在自己左边,一手挽着夏枝野,一手挽着宋厌,高兴道:“本来还觉得东山这几天封山不能上去,怪可惜的,但是想到你们两个可以和我一起去西山,我就觉得又不可惜了。好兄弟就是要整整齐齐!”   被他活生生拆散的一对好兄弟:“……嗯,你说得对。”   “不过你俩对象怎么没来?”   夏枝野隔着赵睿文看向宋厌,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对象没来?”   赵睿文:“?”   宋厌:“?”   帮他们捂柜门的吃瓜两人:“?”   这就打算坦白了?   然后夏枝野就慢悠悠收回眼神,冲着赵睿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他永远在我心里,与我同在。”   赵睿文:“……”   宋厌:“……”   帮他们捂柜门的吃瓜两人:“……”   除了赵睿文和夏枝野以外,所有人都深呼吸一口气,偏头看向窗外,一副没眼再看的嫌弃表情。   只有赵睿文抓住了夏枝野的手,满脸备受感动:“虽然土了点,但是好甜,我可以把你的这句话写进我的小说吗?”   夏枝野欣然接受:“当然可以,我这里还有土味情话一百句,你要是有兴趣,都可以写进小说里,现在想听吗?”   宋厌忍无可忍,越过赵睿文,直接踹了夏枝野一脚:“你能不能闭嘴少说点话!”   夏枝野搭在赵睿文肩上的手则微微抬起,趁所有人不注意,轻捏了一下宋厌耳朵,宋厌当即羞得耳朵爆红,又一脚踹了过去。   结果这一次夏枝野及时躲开,于是这一脚就直直踹上了赵睿文。   “嗷呜——”   一声痛呼,赵睿文斯哈斯哈地抱住了自己的小腿,“厌哥,你这踹人也太狠了吧,夏爷每天就是被你这么打的吗?”   宋厌:“……”   他发誓,他平时打夏枝野都没这么大力气,只是刚才气过头了才非常罕见的没有控制住力道,没想到就让赵睿文中了招。   除了一句“对不起”以外,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对不起。”   “没关系!”   赵睿文满含眼泪,抱着自己无辜受创的小腿,一脸英勇就义视死如归的坚定,“我不痛!但是我不能让你们的关系再这么恶化下去了!今天有我在这里,厌哥你别想打到夏爷,夏爷你也别想再气厌哥,直到你们彻底和好之前,我就守在这中间,不动了!”   壮士不还,气动山河,绝佳学委,感动中国。   赵睿文觉得这个世界上必然不存在比他更优秀的学习委员了。   而本来打算度过一个甜蜜的二人跨年世界现在却被活生生分开的夏枝野和宋厌:“……”   真是谢谢您嘞。   眼睁睁地看着赵睿文瓦数直逼3000w还自我感觉正义卫士的小胖和周子秋:“……”   看来死读书真是要不得。   于是无比复杂又不能宣之于口的沉默后,四个人默契地朝着两个方向别过了头,谁也不想再说一句话。   窗外的景象也开始随着大巴车的发动往后退去。   慢悠悠晃着的车厢,寂静的氛围,上过一天课后的疲惫。   很快几个人就各自靠着座垫,陷入了昏昏睡意。   从车站到西山大概两个半小时的路程,不算长,但也绝对不算短。   坐在两侧最边上的小胖和周子秋还好,有窗户可以靠着,坐在中间的三人睡久了脖子就有些难受。   夏枝野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肩头一重,本能地以为是宋厌,顺手就抬起胳膊想把他搂过来揉一把。   结果一碰到头发就觉得不对。   宋厌每天洗澡洗头,头发又蓬松又软又香喷喷,自己手里碰到的这坨毛怎么又油又硬。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夏枝野瞬间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看见赵睿文张着嘴即将流出哈喇子的睡颜后,连忙一把推开。   眼看赵睿文就要朝着另一个方向倒在宋厌肩上了,夏枝野又连忙把他拽回来。   余光正好瞥到宋厌正微仰着头,蹙着眉,睡得非常不舒服的样子,于是站起身,双手用力,拎小鸡似的把赵睿文往右边一拎,然后自己坐上了赵睿文原本的位置。   掌心兜住宋厌的脑袋,动作轻柔地往回带上自己的肩膀,高度调整到宋厌靠着最舒服的位置,然后才搂着他的肩,低头轻吻了下他的额头。   宋厌本来就没太睡着,被他这么一碰,再闻熟悉的味道,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脑袋在夏枝野肩膀上轻蹭了一下,哑着嗓子低声抱怨了句:“刚才睡得难受死了。”   夏枝野轻声笑道:“现在知道男朋友的好了吧?”   宋厌低哼了一声,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夏枝野身上,像是女王勉为其难地表扬了一下自己忠诚的士兵,身体却格外诚实。   夏枝野忍不住又笑着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知道我好就行,快睡吧,还有一个多小时,到了叫你。”   “嗯。”   宋厌闻着夏枝野身上他最喜欢的那种味道,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丝毫不管旁边的赵睿文试图靠上周子秋又被嫌弃推开的惨状。   于是当赵睿文腰酸背痛脖子僵硬地醒来时,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身边两人相依而眠岁月静好的模样。   他揉着脖子的手瞬间僵住:“……?”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他和夏枝野换了个位置?   为什么看上去恨不得每天打死夏枝野三百次的宋厌此时此刻这么乖巧安静地睡在夏枝野怀里?   为什么那一刻他好像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司机就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西山到了!下车记得拿好东西!”   其他人也就纷纷醒来,然后十分自然地各自伸了个懒腰,起身,拿东西,下车,毫无停止和疑问,只剩下赵睿文一个人独自懵逼。   难道只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是又被排挤了吗?   然而其他人都已经带着大包小包的露营工具走远了,他也来不及多想,只能拿着东西,匆匆跟上:“你们等等我!”   ·   西山和东山一直被并称为南雾的两大露营胜地,都有专门的露营地和露营服务中心,气候也并不十分寒冷,这个季节还没有蚊虫蛇鼠之类的生物,反倒是有漫山遍野的梅花可以看,对于观赏跨年烟花秀来说也是绝佳视角。   所以尽管不是最适宜露营的季节,却也不是那么奇怪突兀。   选了一块最干净空旷离服务中心也近的场地后,几个人就是开始扎起帐篷,支起锅。   虽然宋明海这个人不怎么样,但是他的助理工作能力确实很强,给他们买的露营工具全是最高端最方便最安全的,而且应有尽有,要啥有啥。   加上夏枝野这么一个几乎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他的全能男友,没一会儿就支好了一个温暖严实带天幕的帐篷。   再问服务中心借了张露营折叠桌和两把折叠椅,往天幕下一摆,户外大功率电源拿出来,取暖炉一开,甚至还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了一串小灯泡搭在帐篷上,暖黄色的光晕点缀着米白色的帐篷,温馨浪漫异常。   看得另一头还在和小帐篷搏斗的赵睿文他们目瞪口呆,纷纷跑过来观摩。   “卧槽,牛逼啊,你们居然还带了这么大功率的户外电源,我都只带了充电宝。不过你选的地方离我们仨的帐篷也太远了,反正我们也还没扎好,要不搬过来离近点,蹭你们的电用一下吧?”   赵睿文一口气发出一长串感叹和请求,夏枝野只想把他请离地球。   如果不是这人因为东山封路就突然改变了露营地,他和宋厌现在应该已经孤男寡男地躺在椅子上,看着星空,喝着小酒,吃着他的爱心便当,你侬我侬,搂搂抱抱,干柴烈火,结果全被这人搅合了。   现在好不容易找机会把帐篷离了个二三十米,就是为了晚上稍微有点空间和男朋友搞点黄,结果这人也想搞黄。   没门。   夏枝野想都没想:“不行。”   赵睿文:“为啥?”   “宋厌晚上睡觉说梦话磨牙还梦游打人,我怕吓着你们。”   “……?”   宋厌偏头看向夏枝野。   夏枝野搂过他的肩,俯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低声笑道:“为了一百八。”   “……”   草!   这人是个象牙芒吗!   从头黄到脚,从里黄到外!   宋厌恼羞成怒,一脚就踹了过去。   刚踹完,还没来得及开骂,就感觉自己被人暴力拉开了,紧接着赵睿文就出现在他和夏枝野中间,一脸义正辞严:“宋厌同学!就算你再生夏枝野同学的气,你也不能随意殴打他!你忘了他曾经对你有多好了吗?难道就因为你们现在各自有了女朋友就不珍惜你们之间的这段友谊了吗!”   “……”   那一刻,宋厌竟然无话可说。   赵睿文则决定好人做到底,必须调解好他们的关系,于是下达指令:“你们两个现在就在这儿面对面坐着,静静看对方三分钟,回想一下你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的种种经历,再想想你们这份友谊值不值得珍惜,谁都不准说话,不准动手,等我们扎好帐篷,就回来检查,听见没?”   说完,夏枝野轻笑了一声:“我倒是不介意,看厌哥的。”   这么傻逼的事情,宋厌必不能做。   刚准备开口,赵睿文就看向他:“尤其是你,厌哥,你答应绝对不能再打夏爷,不然我就坐在旁边,监督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和好,我什么时候走。”   脑补了一下自己和夏枝野像两个傻逼一样面对面尬坐着,旁边还蹲了个赵睿文的场景,宋厌就头皮发麻。   余光瞥到正在一旁憋笑的小胖和周子秋宋厌,磨了下后槽牙:“行,我答应你。”   “这就对了嘛。”赵睿文满意地调整好椅子的距离,把两人面对面地按下,“希望我等们扎好帐篷回来,你们已经和好如初。”   说完就带着憋笑已经快憋疯了的小胖和周子秋扬长而去。   椅子摆在帐篷背后,赵睿文他们的视角并看不见这边。   于是宋厌终于不用再伪装,气得给了夏枝野一拳,却被夏枝野捏住手腕,往前一带,带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就以一种面对面的姿势骑在了夏枝野的腿上。   有点羞耻。   宋厌想挣脱,却被夏枝野扣住了腰:“好不容易有点独处时间,就让我抱一会儿行不行。”   “……”   “我扎帐篷也很累的,你就当犒劳犒劳男朋友行不行?”   整个扎帐篷的过程中,夏枝野都没舍得让宋厌动手,想到这儿,宋厌觉得就让他抱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搂着夏枝野脖子,安静坐在他的腿上。   夏枝野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替他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额发,笑道:“你说你是不是平时对我太凶了,不然赵睿文怎么会觉得我们两个是仇人。”   宋厌理不直气也壮:“那是他高度近视。”   “嗯,你说得对,不是高度近视的话也不可能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夏枝野靠着宋厌眼睛,低笑着说道。   即使已经听了很多次夏枝野见缝插的表白,宋厌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快:“你一天到晚能不能少说点不正经的话。”   “说给男朋友听的真心话,怎么就不是正经话了。”夏枝野把宋厌的腰扣紧了点,“说起来,我们厌哥好像还没正儿八经给我说过什么不正经的话?”   除了上次吵架提过一句,宋厌还真的没有主动正式地对夏枝野说过我喜欢你。   这么想来,是有点亏欠夏枝野。   但现在让宋厌开口说,他又确实说不出来。   夏枝野知道他的性格,属于那种不逼急了什么都不会表达的人,但未必就不是真心喜欢,于是略一挑眉:“怎么,我们厌哥不愿意说,是因为不喜欢我?”   “没有。”   宋厌答得有点急。   夏枝野得寸进尺,手上不老实地摸着宋厌的腰,享受着自己男朋友这把细腰纤韧紧致的触感,面上却做出略微受伤的样子:“没有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说喜欢我,还不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   “那不是因为……”   “如果是怕你爸发现的话,那我们平时注意一些不就行了,赵睿文这种关系的朋友也不能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关系说不出口,早就准备好随时甩了我,所以压根儿不想给我名分?”   “都说了没有。”   “那你怎么证明你没有?”   “……”   话音落下,短暂的停顿。   夏枝野其实也根本不在意他们的关系公不公开,就是想逗逗宋厌而已。   然而宋厌却当了真,微抿了一下唇,低声道:“我是怕我爸发现,但我们没有觉得我们的关系说不出口,也没有觉得丢人,就是单纯的……”   “什么?”   “觉得不好意思。”   “……”   夏枝野想过很多宋厌顾及的地方,都觉得情有可原,理所应当,所以宋厌不想公开,他也就配合了。   但是没想到逼问到最后,竟然是这么单纯的理由。   然而仔细一想,这个理由确实是很符合宋厌性格的理由。   他不是那种会因为别人的恶意看法而畏缩畏脚的人,却也的确会因为别人善意的起哄而不好意思到落荒而逃。   想到这里,夏枝野觉得自己的男朋友真是太可爱了。   什么酷哥,不过就是表面看上去很酷的甜哥而已。   于是忍不住轻声笑道:“那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没有,我们就继续捂着柜门搞地下恋。”   “……”   在开口说出我喜欢你和当场出柜并接受赵睿文的震惊审视之中,宋厌略一犹豫,做出了抉择,“那你把眼睛闭上。”   “你前两次主动亲我,可没让我闭眼睛。”   “哎呀,这次不一样!你闭上!”   “好好好,我闭上。”   夏枝野笑着闭上了眼。   宋厌也缓缓垂下了眼睑,凭着熟悉的感觉的方向,一点一点低下头,去触碰夏枝野的双唇。   夜晚的西山,万物阒静,山风微寒吹来,带着白梅清香。   宋厌低头轻吻夏枝野,试图用这个吻换来一个保守的小秘密。   然后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夏枝野的唇的前一秒,他听到了无比震惊的一声:“你们在干嘛!!!”   那一刻,世界静止了。   风也不吹了,梅花也不香了。   宋厌和夏枝野甚至已经没有杀人灭口和羞愤自尽的冲动了,只有一种历经沧桑之后习惯了的疲惫。   宋厌叹了口气。   夏枝野也叹了口气。   然后睁开眼,偏头看向了旁边满脸震惊难以置信的赵睿文和他身边一脸窃喜等着围瓜吃瓜的周子秋,眼神里尽是疲惫,似乎已经放弃抵抗。   而他们无言的沉默无异于是证实了赵睿文心中那个最大胆最羞耻最让人无法接受的猜测,于是他的震惊之中涌现出了难以遏制的愤怒:“你们两个太过分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还是人吗!”   周子秋没想到赵睿文反应这么大,以为他是不能接受同性恋,对此歧视厌恶,刚想制止他,就听到赵睿文无比悲愤的一声:“你们偷情不要紧!但是你们这样对得起人间至甜小奶莓吗!”   本来一心只想吃瓜看戏的周子秋闻言微顿,看向赵睿文:“你说谁?”   “人间至甜小奶莓,厌哥的女朋友,特别可爱的一个女生,就被厌哥这么给骗了。”赵睿文握着拳,愤怒不已。   而周子秋已经无法对他的愤怒感同身受,只是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宋厌和夏枝野。   宋厌一时不知道是让他觉得自己被绿了对他的打击更大,还是告诉他他以为的网恋女友不仅没有觉得他们是在网恋甚至压根儿就不是个女的打击更大。   只能低下头,再次叹了口气。   于是那一刻,世界再次静止了。   风又不吹了,梅花又不香了。   周子秋好像听见自己的心碎了。   而夏枝野心疼地摸了摸宋厌的脑袋:“厌哥,没关系的,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了你杀人放火毁尸灭迹,不然这柜门可能是捂不住了。”   宋厌额头抵在他肩上,疲惫道:“算了,不捂了。”   他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永远不可能存在秘密。   如果有,那它一定会在某一天让你以千奇百怪的方式死去。   所以爱咋咋滴吧,这个脸他懒得要了。 第70章 大囍   “所以夏爷说的网恋对象其实就是厌哥的小号?”   “而厌哥说的网恋对象其实是周子秋的网恋对象?”   “但实际上那个对象只是厌哥的好朋友,并没有和任何人在网恋?”   “真正在谈恋爱的只有你们两个?”   “又因为怕被家长和老师发现被棒打鸳鸯,所以强行地下恋?”   “……嗯。”   宋厌自暴自弃地点了点头。   听完解释的赵睿文一时竟无言以对。   长久的沉默后,长叹一口气,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再重新戴上,认真看向他们两个:“所以你们给我直说不就行了吗,有什么好骗我的呢?在你们心里我是那种会把这种事情到处乱说的人吗?”   “不是。”宋厌觉得自己的决定还是自己来解释比较好,淡淡开口,“我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怕万一你们不能接受,相处起来会比较尴尬。”   虽然这年头同性相爱不是什么特别不能被接受的事情了,但是真实发生在身边还是不太一样。   宋厌好不容易适应了三中的社交环境,不想因为一些不可控因素而破坏这份融洽。   赵睿文听到这话,再次深叹一口气:“厌哥,你是不是也太小瞧我们的感情了,我能因为这事儿就不跟你和野哥做朋友了吗?你们是杀人犯法了还是破坏别人感情了?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作为好哥们儿,我难道不会祝福你们两个?”   宋厌略微斟酌了一下他的用词:“好哥们儿?”   “废话,难道我们不是好哥们儿?”赵睿文直接反问,“虽然我不可能说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吧,但是最起码是希望你和野哥能过得好的对不对?你们告诉我了,需要对外人打的掩护我不会帮你们打?最起码的兄弟情义我总会讲的吧,结果你们拿我当外人,我太伤心了,真的。”   赵睿文的神情看上去的确有些挫败。   宋厌心里的感觉一时有些复杂。   他从小到大一共就两个朋友,一个沈嘉言,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自己救过他的命,一个夏枝野,现在成了他的男朋友,除此之外,他就没有再奢求过朋友,但没想到早在他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有了其他朋友。   比如会为了他和夏枝野的爱情操碎了心的小胖。   比如会为了让他和夏枝野和好而各种想办法的赵睿文。   再比如因为知道他被尚唯欺负了就各种切换小号各大社交平台激情辱骂的孔晓晓。   甚至还有去北京追逐梦想后被公司没收了手机,都不忘想方设法帮他曝光尚唯可耻行径,还心心念念要给他寄唱片的商淮。   这些人或许认识不久,或许并没有经历过生死,也不知道彼此更深的秘密,就只是单纯的一起吃喝玩乐嬉笑怒骂,但都会因为彼此的开心而开心,因为彼此的生气而生气。   但在最单纯的年纪,这样最单纯的义气其实就已经足够了。   而赵睿文挫败之后,又长叹一口气:“而且厌哥,你和夏爷在一起怎么了?你们都又高又帅成绩又好,一个暴力狂,一个抖M,简直天生一对,天造地设,在一起那就是天经地义,天降正义,这种为民除害的好事情,有什么好自卑的呢?就应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接受我们这些朋友的祝福,明白吗?”   明白。   但又没有完全明白。   怎么就暴力狂和抖M了?   怎么就成了天降正义为民除害了?   宋厌想反驳,但是一顿语言组织后,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好在赵睿文似乎只拿这件事当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没再纠结,起身拍了拍了裤子上的土:“行了,我去找小胖把帐篷再挪二十米,你们两个约完会了记得去山脚下的24小时服务中心买点饮料回来,到时候我们小喇叭联系。”   说完转身准备走。   然后顿住,又回过头:“等等,我们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情?”   “嗯。”夏枝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孤独寂寞灵魂出窍的背影,“那里还有一个刚知道自己喜欢上了男生的男生需要你开解。”   赵睿文:“……”   宋厌:“……”   短暂的沉默后。   “我觉得这个实在有点难以开解,他要想不开也很能理解,就……随缘吧。”赵睿文转身告辞。   宋厌则看着周子秋如同遭受了五雷轰顶后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的社死也没有那么惨了。   可能这就是不幸的人生需要更不幸的人生来衬托吧。   刚想问夏枝野怎么办,就看见那个孤独寂寞的背影突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飞速跑回帐篷,拎起包就往下山的方向快步走去。   夏枝野叫住他:“你去哪儿?”   周子秋停不脚步,摆弄着手机,头也没抬:“去机场。”   夏枝野:“?”   周子秋:“他来南雾了。”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你不生他气了?接受了自己是个Gay的事实了?准备和他在一起了?”夏枝野懒洋洋地抛出灵魂三问。   周子秋点着屏幕的手指微顿,而后恢复快速移动:“没。”   “那这都晚上十一点多了,你还去找人家?”   “他的智商你们又不是不清楚,回头被人贩子拐了这账还要算到我头上。我叫到去机场的车了,先走了,你们慢慢玩。”   说完周子秋就飞快往山下走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宋厌冷冷抛出一个问题:“你说沈嘉言会不会被他打死。”   “不会。但他很快就会接受自己是个曲别针的事实。”夏枝野手臂枕着后脑勺,平躺上草地。   宋厌屈膝坐在他旁边,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想一下你是花了多长时间接受自己是个小蚊香的?”   宋厌回忆了一下自己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到接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生的短暂过程,觉得夏枝野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接受的?”   宋厌问。   夏枝野想了想:“好像没有这个过程。”   “?”   “沈嘉言第一次问我对你有没有意思的时候,我觉得我确实对你有意思,就没有想过弯不弯的问题。”   “为什么?”   “因为我反正总是要喜欢你的,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喜欢他的全部,总不能因为你是个男生我就不喜欢你了吧,那还算什么喜欢?”   夏枝野躺在地上看着宋厌,浅褐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夜空和星辰,温柔如同星河。   宋厌却只是冷呵一声:“那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揍你?”   “嗯,喜欢。”夏枝野答得毫不犹豫,“毕竟你是暴力狂,我是抖M,天生一对嘛。”   “你才暴力……嗷。”   宋厌本来想反身给夏枝野一下,结果撑着地面的手肘突然一滑,重心没稳,直直摔到了夏枝野身上。   夏枝野顺势就搂住他的腰,轻声笑道:“还喜欢你的投怀送抱。”   “起开。”   宋厌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   夏枝野理直气壮:“你压在我身上,我怎么起?”   “那就松开。”   “哎呀,手黏在我们厌厌身上了,松不开了怎么办呢。”夏枝野搂着宋厌,笑得不要脸至极。   宋厌就没见过这么幼稚的人,还没想好怎么反击,夏枝野又低声在他耳边笑道:“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过纠结。”   宋厌:“?”   “其实我第一次做梦梦到你然后有了反应的时候,查了一晚上百度,当时我还觉得我这人怎么能这么对不起兄弟,但是现在……”   “怎么?”   “现在我觉得我还能更对不起兄弟。”   “……”   宋厌深呼吸一口气,“夏枝野,你再不松开我就叫人了。”   夏枝野完全不担心:“放心吧,小胖和赵睿文都是有求生欲的人,我们都出柜了,这三更半夜,孤男寡男的,你觉得他们会过来吗?”   “……”   果然就不该出这个柜!   不然夏枝野起码还有点忌惮。   然而宋厌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被夏枝野搂着腰占着便宜:“现在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可以正儿八经开始约会了,我可爱的男朋友有没有什么表示?”   宋厌臭着脸:“没有。”   “你没有的话,那只能我有了。”夏枝野一手扣着宋厌的腰,一手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是2020年12月31日晚,23时55分。”   宋厌依然臭着脸:“所以?”   “所以我能正式邀请我的男朋友从我的大衣口袋里拿出那个小盒子吗?”   宋厌狐疑地把手伸进了夏枝野的大衣口袋,果然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还是丝绒质感。   宋厌指尖一顿。   夏枝野笑道:“放心,不是求婚戒指,我想买来着,但是还买不起,就先买个别的东西凑合凑合了。”   说得谁稀罕似的。   宋厌掏出盒子,不屑一顾地打开一看,然后再次顿住了。   借着帐篷的灯光可以清楚看见黑色丝绒上躺着的那两枚黑色耳钉的造型。   耳钉很小,直径大概两三毫米,一左一右,各自镌刻成一个瘦长的“喜”字,并排躺在一起,就正好合成个“囍”。   “有时间陪我去打耳洞好不好,打在左耳上。”夏枝野抬手捻了捻宋厌右耳耳垂上的那粒小洞,“这样正好你一个喜,我一个喜,你就不是宋大喜,是宋大囍了。”   夏枝野搂着宋厌腰的那只手指尖轻轻在他背上写出那个“囍”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宋厌看着盒子里的一对耳钉,绷着脸:“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此以后我们宋大囍小朋友收到的喜欢都会变成双倍的,比别人家的小朋友都要多得多,因为他有一个举世无双的绝世好男友。”夏枝野一本正经地看着宋厌,像是在讲解什么世间真理。   宋厌终于没绷住,笑出了声:“夏枝野,你能不能要点脸。”   “要什么脸,我只要你。”   夏枝野松开搂着宋厌的手,把那只小小的耳钉别上了他的右耳,轻轻摩挲一下,低声道,“希望从今天开始的每一年,我都可以把我们家宋大囍以前比别人少的那些喜欢加倍地补回来,也希望我们家宋大囍能成为全世界最受人喜欢的小朋友。不过到时候我可能会吃醋,所以那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虽然很多很多人喜欢你,但你最喜欢我。”   腕骨上的黑色手串随着他的动作在灯光下反射出凛冽的光泽,只有那枚浅粉色的月光石温柔得如同戴上滤镜的真正月光。   就像突如其来闯进宋厌单调冷漠生活里的夏枝野一样,是黑白里最扎眼突兀的一抹粉色,却又那么恰到好处,和谐异常。   而在夏枝野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不远处也传来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小喇叭:“宋厌!夏枝野!新年快乐!祝你们新的一年,没有家暴,没有战争,没有伤亡,只有和和美美,白头到老!Peace & Love!爱你们哟!”   小喇叭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露营地内,经久不息,甚至还能从破音之中听出方尝和赵睿文即使知道可能会面临死亡也要大声祝福的坚定决心。   如果不是这块露营地只有他们几个人,宋厌估计的确已经暴走杀人了。   但此时此刻的宋厌听着这句傻逼兮兮的祝福,居然只是低头笑了。   如果说夏枝野是他生命里第一抹粉红色,那这些傻逼就是被粉红色带进他生命里的其他吵闹又奇怪的颜色。   虽然诡异了些,奇葩了些,但是画也确实一点一点变得鲜活可爱了起来。   也挺好的。   他听着远处跨年倒计时的声音,垂眸看向夏枝野的眼睛:“现在是2020年12月31日59分57秒。”   夏枝野略一抬眉:“所以?”   “所以我要对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做出表示了。”   说完,宋厌低头吻上了夏枝野的唇。   远处的钟声正好敲响十二下,绚烂盛大的烟花在他身后的藏蓝夜空绚烂绽放,以最短暂又热烈的姿态迎接了新的一年到来。   他说:“夏枝野,我喜欢你。”   认真坚定如同那天在游乐园的钟声烟花之下夏枝野对他说出的那句喜欢。   他们是在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彼此相爱,他们值得接受所有朋友的祝福。   他没什么好不敢承认的,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更没什么好抗拒的。   而夏枝野看着宋厌的眼睛,听到这句话,心头一动,直接想反身把宋厌压在身下亲个够。   但刚刚翻身,就听到不远处又传来了那两个从来没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约会到底会发生什么的母胎单身男的小喇叭:“你们约会完了吗!约会完了还记得我们的饮料吗!再不买过来火锅要糊啦!!!”   “……操。”   好脾气如夏枝野也忍不住低笑着骂出一句脏话,“两个傻逼。”   但自己选的朋友,只能自己认。   夏枝野无奈笑着站起身,拉起宋厌:“走吧,买饮料去。”   气氛已经被破坏殆尽。   宋厌也就笑着自然地回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身,手牵手往山下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两人另一只空出来的胳膊就分别被一胖一瘦从后面挽住了:“走,一起去。”   两个大男生手拉手的月下散步肯定很奇怪。   但是四个大男生手拉手的总不奇怪了吧。   所以兄弟的爱情,他们来守护。   总归新的一年,一定要是很好很好的一年。 第71章 聘礼   四个大男生手拉手去买饮料换来的结果就是24小时服务中心的值班人员一言难尽的复杂神情,和一锅因为忘记关电磁炉又没人看着而彻底熬干的火锅底料。   于是最后的露营晚餐就以四人围成一圈,一人手捧一坛老坛酸菜牛肉面加上娃哈哈矿泉水的丰富晚餐做了结尾。   并且因为山间夜深露重,即使再暖和的睡袋也抵御不了南方冬天霜夜的湿冷寒潮,而纷纷染上了不同程度的感冒。   宋厌因为有夏枝野半夜爬起来用自己的大衣围巾把他裹得了个严实,感冒程度最轻。   身体一向健壮如牛的夏枝野则因为把御寒的衣物全部给了宋厌,感冒得最重,加上冬春季最易滋生流感的气候,一直反反复复到了期末考试的时候,还没好个完全。   最后在战损状态之下,以三分之差,惜败给了宋厌同学,痛失蝉联将近一年半之久的年级第一,屈居第二。   阮恬拿到这份成绩单的时候,十分满意,满意到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姿态:“有的同学呀,仗着自己脑子聪明,天赋高,一天到晚就没有个拼劲,现在终于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第一不保稳了吧?”   平时受尽夏枝野死死碾压不得翻身的赵睿文等人也终于感到扬眉吐气:“从此以后,天下就是我厌哥的天下,夏爷你可以退位了,我等誓死守卫宋氏王朝!”   还挺忠心。   夏枝野闻言偏头看向宋厌,支着脑袋,唇角微扯,散漫冷淡又带有讥讽地扔出一句:“真没看出来,我们厌哥居然是这种人,争权夺位的手段是不是有点不太光彩?”   “?”   考试之前连续两个星期每天晚上都拉着夏枝野刷题刷到凌晨一两点,连价值一百八的男高中生的极致服务都没空享受的宋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夏枝野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表情?   他的竞争手段怎么就不光彩了?   宋厌还从来没见过夏枝野对着自己这种表情,正在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或者有什么误会。   然后就听到夏枝野继续用着那副冷淡散漫的调子满嘴跑火车扔出一句:“一转学过来就对我用美人计,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害得我无心学习,只能把江山拱手相让,实在是好手段啊。”   “……”   那一刻,宋厌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为什么他还能相信夏枝野会说出什么正经话。   尽管夏枝野的音量低到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见,但这并不影响宋厌面无表情地狠狠一脚踩上了夏枝野的脚背。   于是刚刚进入戏精状态的夏枝野当即破功,低下头,握着拳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眼看上去就疼得厉害。   阮恬在讲台远远看着,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夏枝野终于可以有人制裁了这件事情还是十分喜闻乐见,于是笑道:“宋厌同学要再接再厉,继续加油哦。”   “嗯。”   宋厌面无表情地应着,顺便挪开了正在施以暴行的右脚,夏枝野终于得以生还。   而阮恬看着他还笑得更加甜美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辛苦一下你们几位同学。”   每次阮恬露出这种格外甜美的笑容的时候都没有什么好事,宋厌警惕地抬下了眉。   果不其然,下一秒阮恬就露出了她罪恶的小酒窝:“这学期就这么圆满结束啦,下学期开学的时候正好是我们学校的110周年校庆,到时候学校会组织一场文艺汇演,我们班上次的《梁祝》作为高二年级最受欢迎节目已经被选送上去,所以寒假的时候大家有时间可以多复习复习剧本哦。”   话音落下,全场起哄。   “卧槽!这次校庆居然有咱们班的份?”   “我们班终于在艺术这个领域打败十六班扬眉吐气了!”   “我们一班就是yyds!”   “那我们是不是又可以看到厌哥女装了!”   “厌哥女装就是yyds!!!”   “不知道又有多少小学妹要败在厌哥的石榴裙下了,羡慕啊。”   这福分给你,你要不要啊。   所有人都在热闹欢笑,只有宋厌的脸瞬间变成了一台英俊的制冷剂。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什么孽,这辈子还要再穿一次女装。   他现在转学还来得及吗。   旁边的夏枝野看出他的想法和绝望,搂过他的肩,安抚式地轻拍了两下:“厌哥,这就叫命运,放弃抵抗吧,就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宋厌冷“呵”一声:“你也知道你是狗。”   “狗到最后应有尽有。”   夏枝野不但不引以为耻,还引以为傲。   宋厌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从言语上打败这种不要脸星人,只能又狠狠踩了一脚。   结果这次夏枝野早有防备,仗着腿长胳膊长,略一弯身,左手就在下方逮捕了某人屡次犯罪的右脚脚踝。   南雾三中冬天的着装要求是在校服外面套上自己的外套羽绒服来保暖,裤子就还是南雾三中那丑不拉几的宽松蓝白校裤。   所以夏枝野这一捉,温热的掌心就自然而然地贴上了宋厌又冷又硬的脚踝。   带着巨大温差的肌肤紧密贴着,再轻轻一摩挲,宋厌身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试图把脚踝抽出来,却被夏枝野直接捏着放上了他的大腿,就在桌子底下呈现出宋厌把小腿搭在夏枝野大腿上的放浪姿态。   而刚刚放上,讲台上的阮恬就察觉到宋厌的表情不对:“怎么,宋厌同学,是不愿意吗?”   “没有,我愿意。”   宋厌一下慌得口不择言。   夏枝野捂着掌心某人那冰凉得感觉下一秒就要得老寒腿了的脚踝,轻笑一声。   阮恬又看向他:“那夏枝野,是你不愿意?”   “没,我也愿意。”夏枝野右手放在桌面上,转着笔,直着身子,面上依旧一副散漫表情,丝毫看不出异样。   加上南雾三中的桌脚又是在两侧用木板挡实了的,让人根本看不见桌下发生了什么。   于是阮恬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两个主演都没意见的话,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目前暂定是3月5号汇演,我们3月1号返校,到时候你们看着时间抽空准备准备。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在教室外面等开完家长会,和家长们一起离校吧。祝大家寒假快乐,新年快乐,明年见。”   “好——也祝恬妹新年快乐——寒假快乐——”   一班众人惯常好死不死地拖着调子。   阮恬好气又好笑:“行了,不用在教室外面等,自由活动,爱干嘛干嘛,行了吧?”   “噢耶!恬妹万岁!”   “啊!终于自由了!我可以躺下了!”   “我要回宿舍收拾东西,马不停蹄地奔赴无比我卧室的电脑和小床。”   “我也先回宿舍躲躲,希望我妈开完家长会还愿意认我这个儿子。”   “哦,我爸怎么也来了!居然还在教室门口堵我!”   压抑了整整一学期的众人在听到“自由活动”四个字后瞬间让教室陷入了极度的癫狂和混乱。   只有宋厌羞愤地试图抽出自己的脚踝,压着嗓音:“你给老子松开。”   夏枝野看也捂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松开那只罪恶之腿,偏头看向宋厌:“3月5号是不是你生日?”   “嗯。”   宋厌冷着脸收回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书包。   一旁的夏枝野则点点头:“挺好。”   宋厌警觉地停下动作,抬起头:“你又想搞什么事?”   “没什么。”夏枝野弯眼一笑,“我能搞什么事,就是觉得我可爱的男朋友和我们伟大的母校是同一天生日,多好多吉利。”   但夏枝野说的话,宋厌一个字都不信,睨着眼冷声威胁道:“最好是,不然你到时候可能会失去你的男朋友并长眠于你伟大的母校。”   说完拎着书包就站起身,往教室门外走去。   正在讲台上一个一个核实家长入座的阮恬,眼尖地发现了他,连忙叫道:“宋厌,你家长还没入座呢,先别急着走!”   宋厌勾着书包带子站在原地,微抬起头,冷淡看了过去:“我没有家长来开家长会。”   话音落下,阮恬就蹙起眉:“不是啊,我看见你妈妈来了啊。”   宋厌:“?”   “下午她还专门去了趟教务处来着,诶,宋厌妈妈,你来了。宋厌,快带你妈到你的位置去。”   宋厌跟着阮恬的视线一回头,就看见覃清正微笑着站在他面前,一时微愣。   在覃清和他爸结婚之前,他一直都是没人开家长会的。   覃清来了他家后,倒是每学期都会去给他开家长会,但是那是因为都是在北京,方便,而且需要顾及他们夫妻二人的婚姻形象。   所以宋厌没有想过覃清会再次把宋乐乐一个人放在家不管,专程千里迢迢跑到南雾来给他开这么一个不重要的家长会。   而且覃清一直都会定时定点地提醒他穿衣加衣询问他身体状况,但也没告诉他会亲自来南雾接他回家。   覃清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手指捏着宋厌领口,往外翻了一下,确认里面穿上了厚毛衣后,才满意地松开手,再看着宋厌比之前健康了许多的脸色,笑道:“不错,终于有点肉了,不是一把骨头架子了。”   刚才还在夏枝野面前一副冷面大佬模样的宋厌站姿瞬间乖巧了下来,语气却还在佯装冷淡:“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在这边还能不能适应。上回你缺考的事情,刘主任已经告诉我了,你怎么不给家里说。”覃清的声音温柔至极。   宋厌指尖勾着书包带子,垂下眼睫:“就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说了宋明海也不会帮他。   宋厌的言外之意,覃清哪里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叹了口气,替他理了理衣服:“算了,都过去了,以后有事……”   “覃姨。”不等覃清说完,宋厌就微蹙起眉,握住了她的手腕,“这是什么?”   他的个子比覃清高很多,覃清抬手替他整理衣服的时候,袖口自然下滑,就露出了白皙瘦弱的手腕上三道扎眼至极的淤痕。   而覃清只是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理好袖子,浅笑道:“没什么,就是前几天陪乐乐玩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司机就在学校门口,让他先陪你回宿舍收拾东西吧。”   宋厌还是觉得不对,刚想再发问,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哟,小厌,这是你妈妈呀,真年轻,真漂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姐姐呢。”   覃清顺着声音的方向朝宋厌身后那位真正年轻艳丽的女孩儿看过去:“请问您是……”   “哦,我是夏枝野的姐姐,你叫我夏瑜就行。”夏瑜顺势就挽住了正准备前来制止她的夏枝野的胳膊,大方得体地笑道,“他们俩是同桌和室友,也是关系最好的朋友。”   “这样啊。”覃清微弯起眉眼,看向宋厌,柔声笑道,“我们小厌交到新朋友了?”   语气像是高兴,又像是欣慰。   宋厌一下子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了幼儿园的小朋友,不自在地准备逃离现场,却被夏枝野轻拽住手腕,摁在了原地,并笑着看着覃清道:“嗯,宋厌特别招人喜欢,现在已经是我们学校风云人物了,交到好多朋友。”   话音刚落,小胖和赵睿文就在角落里喊道:“厌哥,夏爷,我们打算点奶茶喝,你们要不要?算了,你们肯定要,那我一起点了。”   看来是真的交到好多好朋友。   果然所有人只要离开宋明海就可以过的更好。   覃清抬手笑着揉了揉宋厌脑袋:“去吧,跟同学先去玩吧,开完家长会我再叫你。”   夏瑜也顺势松开挽着夏枝野的手,挽住覃清的胳膊,朝他们俩嫌弃地挥了两下:“行了,你俩该干嘛干嘛去吧,我跟我姐聊会儿。”   说完就和覃清手挽手地往他俩的座位走去。   而宋厌和夏枝野依稀还可以听见夏瑜极致嘴甜的笑声:“姐,你用的什么化妆品呀,皮肤怎么这么好。”   “身材也好好,一点都看不出来生过宝宝。”   “我本来还在想宋厌气质这么好是随了谁,现在可明白了。”   “而且你说宋厌这孩子你怎么教出来的,怎么长得又高又帅学习又好,还这么懂事?不像我们家夏枝野,一天到晚不着四六的。”   “哎呀,夏枝野那哪儿算什么好呀,也就个子高点,脸长得好点,成绩确实还凑合,但也只是个第二呀,比你们家小厌是差了点。”   “嗐,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他,他从小到大没别的本事,就是招家里姐姐姨姨喜欢,所以性格好,特别会照顾人。”   “真的呀,你们家小厌之前生病,都是夏枝野在照顾,要不怎么说他俩关系好呢。”   “对嘛,寒假有时间就让两个孩子多在一起玩玩,互相交流学习。”   “不过我觉得我们家夏枝野最近好像有早恋问题,可把我给担心的。所以姐,你对这些小孩现在谈恋爱有什么看法?”   “只要注意分寸,不影响学习就行?你说得对,小孩儿嘛,过得开心过得好最重要,我们家长也不应该太强求拘束。”   “您真的又开明又温柔,肯定是个好妈妈。诶,假如你有一个女儿的话,别人家小子想把她拐走,你觉得出多少聘礼合适?”   “对方家庭条件好,特别好,什么楼盘啊,酒店啊,公司啊,私人飞机啊,都有点,这个您不用操心。”   ……   眼看话题的走向越来越诡异,宋厌看向夏枝野,恶狠狠地挤出五个字:“你姐想干嘛?”   夏枝野笑着搂过他的肩:“不干嘛,就是想哄哄长辈开心而已,顺便看看能不能帮我提个亲。”   “……”   提个屁的亲!   这事一看就是狗比夏枝野的主意!   宋厌咬着牙,飞起一脚,直接就把夏枝野踹出了门外。   教室角落里正在密切交流的两位女性听到动静,抬首,微顿,愣住。   然后夏瑜瞬间反应过来,笑着挡住了覃清的视线:“哎呀,小孩子嘛,打是亲骂是爱,这是他们关系好的表现,别在意,别在意。”   而覃清的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看见了教室门外凶巴巴地臭着脸揍人的宋厌和一直低笑着哄他的夏枝野,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家人脾气都这么好的吗?   好到她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毕竟这个叫夏枝野的孩子看上去也被揍得太惨了。   不过确实挺高挺帅脾气挺好的,难得的很对她眼缘,要不有时间请他到家里吃个饭?   也不是不行。 第72章 妖妃   在宋厌的严刑逼供连追带闹下,夏枝野逃窜回宿舍后逃无可逃,只能被攥着领子摁在床上,笑着招供出了他是如何用三个赛季的荣耀王者贿赂了夏瑜在家长会上见机行事。   只是他知道他这个姐姐打小就聪明,但没想到会这么聪明,居然直接跳过流程,开始提亲。   “不过说真的,就算我出柜后我爷爷把我赶出家门,但是我还有我爸留给我的遗产,虽然不多,只有一套房,一辆车,七位数的存款和一个画廊,但到时候全部当成聘礼的话,我们宋大少爷能不能勉强考虑一下?”   “考虑个屁。”宋厌松开手,直起身,岔腿坐在床边,没好气道,“你拿来当嫁妆还差不多。”   夏枝野略一思忖:“也不是不行。”   然后侧过身子,支着脑袋看着宋厌笑道:“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以后就叫宋夏氏了?今年过年直接跟你回家怎么样?”   “不怎么样。”   宋厌已经对夏枝野的毫无底线形成习惯免疫了,冷酷无情道,“寒假过年回去我要学习,请你不要来影响我。”   夏枝野:“?”   “这次期末考,全市排名我才第二。”   “……”   “你才第五。”   “……”   “所以寒假没人对你用美人计了,麻烦你争点气。”   “……”   宋厌说着从眼尾扔过一个类似于千金大小姐看自家不争气的软饭老公时的嫌弃眼神。   以至于夏枝野突然从心底生出一种羞愧之情。   他怎么能才考全市第五?他真的太菜了,太不努力了,太不争气了。   这种程度怎么配当宋厌男朋友?   “不过厌哥,你确定寒假不用我来看你吗?”   夏枝野说着朝宋厌抛了个媚眼,送了个飞吻。   无论表情姿势还是语气,都和那种勾引君主不去上早朝的祸国妖姬一模一样。   但很可惜宋厌是个明君,答得冷漠无情:“我确定,因为我要刷题。”   使用媚术从无败绩的夏妃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宋厌,你说实话。”   “嗯。”   “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其实只是个二房。”   “是。”   “那正宫是谁?”   “王后雄。”   “……”   “他这种贤后才能扶持君主坐稳江山,你这种妖妃就只能祸乱朝纲,明白?”   宋厌微侧着眸,挑着眼角,一副高高在上的渣男模样,却又让人有种格外想狠狠欺负的欲望。   看得夏枝野牙痒心也痒。   以前一哄就上当,一逗就炸毛,现在居然还能有来有回地陪自己演戏了,看来某个小东西是真的能耐了啊。   不给他点教训看看,就不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影帝。   夏枝野想着直接趁宋厌不注意,一个伸手搂过他的腰,翻身压到床上,然后整个人俯在宋厌身上,把手从毛衣下摆探了进去,轻轻一按。   宋厌当即微蜷起身子,抓住了身侧的床单:“夏枝野,你……”   “我马上一个月见不到我男朋友了,有点难过怎么办?”夏枝野低着嗓音,听上去是真的有些舍不得。   宋厌心里一软,没有第一时间推开。   于是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感受到某只手正在试图去解开他的小帐篷,连忙忙一把摁住,哑着嗓子:“你别乱来,现在还是白天。”   夏枝野却只是附在他耳侧,轻笑一声:“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妖妃祸乱朝纲都是不分昼夜的吗?”   说完,手上微一用力,宋厌除了紧紧抓住床单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以外,就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直到空气里多了类似于石楠和麝香的味道,才得以渐渐找回意识,眼角和唇角都是异常的糜红,而在感觉到他的手掌被夏枝野牵引着覆上某处的时候也没有拒绝。   连着两次,都很舒服,总该奖励些什么才对。   然而就在即将从校裤边缘探进的时候,校裤兜里响起一声熟悉的“叮咚”。   夏枝野微顿,决定不管。   接着又是一声“叮咚”。   夏枝野依然决定不管。   然后就是“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没完没了,无止无境。   夏枝野:“……”   看着夏枝野顿在绝望又麻木的表情,宋厌突然觉得又心疼又好笑,笑着抽出自己的手,抽出床头的抽纸,仔仔细细把手指和某处擦干净后,再从夏枝野的裤兜里抽出手机。   输入自己的生日,解锁夏枝野的手机密码。   然后翻转屏幕,冲着夏枝野晃了晃:“这次可不是我不礼尚往来,是命运不允许。”   夏枝野看了看屏幕上那几条疯狂夸赞宋厌后妈、汇报提亲工作以及表示她们已经快到宿舍楼下让他们快点下去的微信,再看了看宋厌幸灾乐祸的表情,轻磨了下后槽牙:“没良心的小东西。”   宋厌表示非常接受这个称呼,心情不错地把夏枝野从自己身上踹开。   然后慢条斯理站起身,清洗手指,整理仪容,拎出事先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端起桌上担心假期没人照顾所以准备带回家的“宋小喜”,回头赏了正坐在床边冷静的夏枝野的一个吻,就准备离开。   却被夏枝野捉住腰摁住,搂进了怀里。   宋厌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不着调的调情的话,正准备好无情嘲笑,却听到头顶传来低低的正经一句:“如果过年回家不开心了或者想我了,就告诉我。”   宋厌回想起往年每年过年家里虚伪的热闹和极致的压抑,垂下眼睑,看着手里那盆小铁树:“告诉你又有什么用。”   夏枝野注意到他的神情,低声笑道:“告诉我是没用,但我们家宋小喜是神树,所以只要你想我了,告诉我,再对着宋小喜许愿,六个小时内我必然出现。”   “……傻逼。”宋厌知道夏枝野是在哄他,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嫌弃地推开他,“行了,别这么磨磨唧唧的,你还是先去洗个凉水澡吧冷静冷静吧,我先走了。寒假不把题刷完,别来找我。”   说完宋厌就扔下还独自支着帐篷夏枝野,推着行李箱,带着宋小喜,就离开了宿舍,头也没回。   因为他怕自己再回几次头,可能就要跟着夏枝野一起回家过年了。   而夏枝野看着某个无情远去的渣男背影,低头笑了一下。   没刷完题不能去,那就是刷完题就可以去了。   看来自己可以开始准备从夏瑜那里骗机票钱了。   ·   这次来接宋厌的车不是宋明海在南雾常用的那辆迈巴赫,而是覃清在南雾分公司的专用车,司机也是覃清自己的助理。   这种细小的区别足以说明问题。   宋厌和覃清并排坐在后座,目光无意识地落到覃清手腕上,淡淡问了句:“他打你了吗。”   覃清微顿,然后捂着手腕浅笑道:“没,他还不至于打我,就是起了些争执,他想让我签一份文件,握着我的手太用力了些。”   这回说得委婉,但不是假话。   宋厌问:“他公司出了问题?”   宋明海当时和覃清结婚的时候,公司就是遇上大问题,然后靠着覃家的技术专利和部分资金周转过来,渐入佳境。   所以覃清有现在公司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是除了宋明海以外的最大股东,而且负责财务审计这一块,在很多决策上她的意见都很重要。   再联系到宋明海想接近夏家的行为,宋厌猜十有八九是宋明海的公司出了什么事情,并且在事情的处理上和覃清有了分歧。   覃清知道宋厌很聪明,也就不打算瞒他,免得他再多想:“你爸之前在南雾拍了块地,想做国际购物中心,主打高端市场,但因为疫情原因,进口货物受阻,项目短期内不可能再继续,资金跟不上,只能改投房地产。但这样的话那块地的面积又不够大,就需要再扩地,旁边的地现在又在夏家手里,一直没能谈下来,融资跟不上,资金链就出了问题,加上你爸这几年扩张太快,很多人盯着,所以现在比较困难。”   宋厌问:“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覃清答道:“两个选择。一个是把现有产业全部做出抵押,高价买地,贷款投资。成功了就算过去了,失败了就准备破产清算。”   “还有一个呢。”   “被收购。接受母公司的资金支持,但你爸就不再是公司最大股东,甚至可能被赶出管理层。”   毫无疑问,宋明海那种性格的人不可能接受第二个结果。   但覃清不一样:“现在大环境艰难,被收购可以保住公司绝大部分底层员工的饭碗,也最稳妥,公司很多高层都这样觉得。但你爸股份超过了百分之五十,有一票否决权,所以我们也只能拖着。”   宋厌不太懂商场上具体的那些是是非非,但他数学一直不错,平淡开口:“我爸现在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里面有百分之二十是我妈的。”   覃清微愣。   宋厌继续道:“按照遗嘱,等我成年了就会继承这部分财产,所以到时候如果我不同意他继续代持股的话,那他就只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而我们有百分之四十二。”   宋厌理智得仿佛只是一个冰冷客观的数据计算器。   然而覃清在听到那个“我们有百分之四十二”的“我们”的时候,还是觉得心里一暖。   她第一次见到宋厌时,就觉得这小孩真漂亮,但是所有人都告诉她后妈难当,像宋厌这种性子的孩子是养不熟的,而宋厌也的确一直表现得疏离又冷淡,像是格外不欢迎她和宋乐乐的到来一样。   但是她一直记得宋乐乐刚出生不久时的一个午后,那时候她疲惫至极,宋明海忙得不回家,保姆又请了假,她累得实在撑不住,居然把宋乐乐一个人忘在沙发上洗着澡洗着澡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意识到这一点,飞快地跑到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宋厌板着一张脸,如临大敌般地张着胳膊守在沙发旁边,像是生怕宋乐乐一个翻身掉下去一般。   这个特别爱干净的小孩居然也没有介意睡着的小乐乐扒在他衣服上吐口水泡泡,只是打量着宋乐乐的眼神也像是看什么外星人一样。   覃清甚至至今记得宋厌当时皱着眉小声嘟哝的那句话:“你爸爸妈妈哥哥都这么好看,你怎么这么丑呀,长大了记得变好看点才行。”   那天的事情宋厌后来从来没有提起过,但覃清却一直记在了心里。   只是她天生性子温柔到甚至有些怯懦,所以她总是争不过宋明海,又顾及着宋乐乐,所以没能够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对宋厌那么好,以至于宋厌的成长过程中受了许多不应该受的苦,对此她一直很愧疚。   好在宋厌从根里就是个好孩子,不但没有长歪,还长得比绝大多数人都好。   覃清忍不住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小孩子家家想那么多干嘛,这是大人的事,你是小孩子,只需要好好上学,好好和朋友们一起高高兴兴的玩,听见没。”   这是覃清第一次对他用上了类似长辈教育晚辈的口吻,宋厌偏过头,抿着唇,“嗯”了一声。   覃清看着宋厌乖巧搭在腿上绷紧的手背,低头轻笑了一声。   到底是个小孩子。   不过好在小孩子还有一年就成年高考了,那时候她也可以无所顾忌地离开宋明海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得益于宋明海为了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脚不离地的惨状,他们居然也过了一个没有宋明海的舒舒服服的年。   覃清的厨艺一般,除夕晚上就把宋乐乐的姥姥姥爷接了过来。   做饭的时候,老两口听说了之前宋厌把同学从三楼推下去的事情是被诬陷的时候,立马陷入了深深愧疚和自责。   加上宋厌寒假一回来,就把宋乐乐怎么都做不及格的数学卷子一手给提溜到了80分以上,老两口越看宋厌越喜欢。   于是连带着给宋厌封的压岁钱都比以往厚了整整两倍   而从前只是冷淡拒绝的宋厌,在想到回南雾后还要和夏枝野一起上养老下养小后,也就礼貌说了声“谢谢覃爷爷覃奶奶”坦然接下了。   只剩下宋乐乐拿着和他的成绩单一样可怜的压岁钱,哼哧哼哧地撒着娇。   一个没有了一家之主的团圆夜,是这么多年来少见的言笑晏晏。   只是老两口年纪大了,宋乐乐年纪还小,都熬不住夜,吃完饭就各自早早洗漱歇息了,而宋厌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看着电视里无聊至极的春晚节目时,突然就觉得有点落寞。   一切都很好,过得很开心,可是就是少了什么。   少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什么。   宋厌偏过头,看见窗台上和一盆价值六位数的格外高贵的兰花放在一起的宋小喜时,很想给夏枝野打个电话。   但是这个点,夏枝野那一大家子都不怎么着调的人应该还在吃团圆饭,自己打过去应该不怎么方便。   而且突然打个电话过去,夏枝野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想他了呢,寒假才到一半,夏枝野肯定还没刷完题,自己不能见他。   于是宋厌又转回了头,继续看起了无聊至极的春晚节目。   看着看着,宋厌突然觉得,如果两个人一起刷题,互相讲题,学习效率是不是会更高。   肯定会。   想到这里,一心只有学习的宋厌庄严地放下遥控器,拿起手机,斟酌半晌后,打出三个字[在干嘛]   准备发送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这话就差把“想你了”三个字写脸上了,毕竟大年三十的能干嘛,自己这是问了句废话。   于是删掉,重新输入:[今年春晚好难看]   输完,又觉得不行。   万一夏枝野没看春晚呢?   再次删掉,指尖挪动:[给小麻将买的新裙子收到了没,好看吗]   打完,才想起小麻将跟着刘奶奶回老家过年了。   如此循环往复了十几次后,突然听到“咻”的一声,界面出现新消息。   [大傻逼]:我们厌哥是打算写什么绝美十四行情诗表白吗?我看着你正在输入已经看了二十七分钟了。   宋厌:“……”   操!   狗比夏枝野,没事盯着他的聊天对话框看干嘛!   好他妈丢人!   宋厌把手机一扔,把头埋进被子里,双手捂住耳朵,想假装无事发生过。   然而视频通话的铃声却向一个磨人的小妖精一样一直勾引着他。   他已经十几天没见过夏枝野了。   整整十几天。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堪比生离死别的概念。   可是他不能被夏枝野看出来他在想他……   等等,为什么不能?   不是说好了一起学习讲题效率更高吗?   想到这里,宋厌突然就理直气壮起来,坐起身,理了理头发,拿起手机,正襟危坐,按下接通按钮,一脸冷淡:“干嘛。”   屏幕上出现了夏枝野那张放大无数倍后也非常适合祸乱朝纲的脸,看着宋厌笑道:“我怕你打字打到明天天亮都把消息发不过来,所以直接来问了。”   宋厌面不改色心不跳,十分漠然:“刚才是我弟在玩我的手机。”   “哦,这样啊。”夏枝野一脸了然,然后笑道,“那让我跟我小舅子打个招呼?”   “……”   谁是你小舅子!   打个屁的招呼!   宋厌依旧冷脸:“他现在去睡了。”   “哦,行吧,那我挂了……”   “等等!”   宋厌嘴巴比脑子快。   等他喊完的时候,看见屏幕里夏枝野一脸诡计得逞的笑意,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狗东西套路了。   但是“想你了”这三个字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宋厌板着脸把镜头换了个方向,对准桌上的神树宋小喜:“看到没?”   视频那头的夏枝野有点茫然:“看到什么了?”   你说看到什么了。   宋厌又把手机镜头怼近了一点。   夏枝野才像是终于看清楚一样,反问了一句:“宋小喜?感觉长大了一点呀,看来我们厌哥很会照顾植物嘛。”   重点是长大了一点吗?   这个重要吗?   宋厌咬牙切齿:“你再想想放假那天你跟我说过什么话?”   夏枝野无辜道:“说过什么?”   宋厌:“……”   夏枝野试探着问了句:“明年见?”   宋厌:“……”   “还是早睡早起?”   “滚!渣男!”   宋厌忍无可忍,一把挂掉视频,转头看见正在月光之下摇曳生姿的小铁树的时候,恨屋及乌地起身走过去,用书挡在了它前面,并伴随着恶狠狠一句:“你爸就是个撩人不负责的渣男。”   然后躺上床,扯过被子,蒙住头,开始睡觉。   边睡边骂,垃圾,还说什么只要想他了,对着宋小喜许愿,六个小时之内他就必然出现,都是骗子。   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看不出来,夏枝野是傻子吗?   果然男人不如学习靠谱,明天他要刷完整整一本五三。   骂着骂着,宋厌竟然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可恶的是就连梦里夏枝野都没有出现。   宋厌独自一人气急败坏地穿梭在巨型铁树林中来来回回走不出去,边走边喊夏枝野,可是无人应答。   宋厌就越走越急,越走越生气,气得他一把火把铁树林烧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野外也有火警触发装置,就在火烧得最狠的,突然一声刺耳的报警铃响直接把他给吓醒了。   醒来才发现已经是凌晨五点,铃声也不是什么火警,而是他的手机。   看见屏幕上跳跃着的三个大字“大傻逼”的时候,宋厌捋了一把头发,长吐出一口气,没好气地接起:“凌晨五点你给我打电话是想挨揍吗?”   “嗯,想挨揍了。你已经十几天没揍我了。”   电话那头像是在室外,裹着呼啦啦的风声,把夏枝野的低笑衬得更加温柔。   宋厌的气一下就消了一半,只是冷声道:“你有本事当面跟我说这话。”   “嗯,没问题,只是可能要麻烦你下个楼。”   “?”   “看窗外。”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这个新年的第一场大雪,北方的雪花铺天盖地地席卷,纷纷扬扬地昭示着凛冽的寒风和零下十几度的气温。   而窗外的路灯下,一个围着丑不拉几红色围巾的大帅比正接着电话,抬头看着他的窗户,笑得纵容又温柔。   “你看,只要你对宋小喜许愿,六个小时之内,我就必然会出现,是不是没有骗你。不过……”   “不是因为你想我了,是我想你了,宋厌。” 第73章 浴缸   宋厌站在二楼窗边,指尖握着电话,似乎一时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楼下。   夏枝野则隔着一个花园,抬头看着二楼落地窗里呆呆的某人,轻笑一声:“男朋友,你们北方冬天晚上零下十几度,真的有点冷。”   说话间,宋厌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昏黄微颤的路灯下一团团白雾从夏枝野唇齿间轻轻呼出,氤氲在北方冬日寒冷的夜里。   然后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夏枝野是活的夏枝野,不是自己幻想中的夏枝野。   于是什么都来不及再想,趿着拖鞋,转身噔噔噔地就朝楼下跑去,打开房门,穿过花园,再打开院门,径直跑入夏枝野早就准备好的怀抱中。   也不知道是跑得有多快,反就从别墅二楼卧室到别墅大门外的这么短短一段距离,就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空气中蒸腾着大口大口的白雾。   夏枝野收拢双臂,把他圈进怀里,感受着他只穿了一件丝绸睡衣的单薄身体,又圈紧了些,试图挡住风雪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怎么外套都不披一件就出来了?”   一时激动什么都忘记了的宋厌:“……”   夏枝野看着他从暖气房内突然跑到室外骤然冻红的鼻尖,低声笑道:“难道我们厌哥这是想我想到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了?”   宋厌被戳穿思,恼羞成怒,直接一脚踩了下去。   结果他穿着拖鞋,夏枝野穿着马丁靴,这一脚下去夏枝野毫无感觉,宋厌的脚趾却不小碰到了鞋上的铆钉,疼得他立马倒吸了口冷气,瘸着腿,捏着夏枝野的衣领就往他怀里钻,边钻还边气得锤了夏枝野一下。   夏枝野只能笑着把他又抱紧了些:“我千里迢迢跑来找男朋友,结果又被踩又被锤,我冤不冤啊。”   “我要你来了吗。”宋厌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又往夏枝野温暖的怀里拱了拱,“你怎么大半夜的就过来了?”   明明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发夏家在南雾团年的照片,怎么会说来北京就来北京了,这三更半夜的,也航班啊。   夏枝野低头看着他,神秘地眨了下眼:“我不是说了嘛,宋小喜是神树,只要你对它许愿,我保证出现。”   “……”   宋厌转身就走。   夏枝野连忙把他捉回来,笑道:“你这人怎么一点童都有?我是坐我姐夫的私人飞机过来的。他昨天陪我姐在南雾过年,今天一大早要赶回本家,半个月前就定好航线了。”   “所以你半个月前就计划好来找我了?”   “嗯。因为我半个月前就想我男朋友想到也不能寐了,所以为了能在新年第一天看到我男朋友,我这半个月白天刷题,晚上帮我姐上分,辛苦得腹肌都瘦了,不信你摸摸。”夏枝野说着就握着宋厌的手往自己腰上带。   了个屁。   宋厌一摸,夏枝野的腹肌还是梆硬梆硬。   反应过来夏枝野只是想占自己便宜,冷淡道:“嗯,行,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怎么也想到宋厌会是这个反应的夏枝野:“?”   觉得自己的反应什么问题的宋厌:“??”   夏枝野有些难以置信:“我这就走?”   宋厌觉得理所当然:“不然呢?”   夏枝野:“……”   宋厌十分体贴地扒开了夏枝野僵硬的双臂,替他理了理围巾,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宋乐乐和他姥姥姥爷都在,家里有老人,有小孩,你突然来这里过夜,影响不好。   宋厌难得的好脾气的认真解释,听上去不像是在赌气傲娇。   替他理好围巾后,又轻轻踮脚亲了他一口:“他们马上醒了,看见不好,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去吧,开学再见。”   说完就裹着自己单薄的睡衣,飞快地跑进了别墅大门,穿过花园,一路跑到了房门前。   而夏枝野感受到怀里骤然失去的温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是真的想宋厌了,以为宋厌也会很开很感动,他们可以抱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一起好好吃顿饭,再陪宋厌好好睡一觉,他甚至还给宋厌准备了压岁钱,但是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有生宋厌的气,只是有点失落。   站在大门外,像只在大雪天里走丢了的大狗勾,看上去茫然又可怜。   等宋厌跑上房门前的台阶后,一回头就看见夏枝野这副模样,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又很快恢复冷淡:“所以你进不进来?你再不进来,他们可就真的醒了。”   “……?”   夏枝野先是微怔,然后反应过来宋厌这是在报复自己之前假装忘了说过会来看他的欲扬先抑行为,忍不住低头气笑了。   小东西现在还学会玩弄人了。   慢悠悠晃进花园,带上大门,再慢悠悠晃到宋厌跟前,低头看了过去:“某人现在演技愈发精湛了啊。”   宋厌倚着门,漠然一挑眉:“跟某人学的,这叫礼尚往来。”   “哦,看来我们厌哥学会礼尚往来了啊。”夏枝野微弯起眼睛,笑容里露出几分熟悉的危险神色。   本来还觉得自己稳占上风的宋厌听到这四个字,中骤然一个警铃,立马抬腿就往自己的卧室跑去。   看来某人挺知道会发生什么的嘛。   夏枝野倒也不急,慢条斯理地换上了门口的一次性拖鞋,再慢条斯理地跟着宋厌晃进了卧室,关上门,反锁。   然后一把抓住准备躲进浴室的宋厌,抵到墙上,问道:“跑什么?”   宋厌一惯理不直气也壮,扬着下颌,冷声道:“跑,就是去浴室给你放热水,不然你想明天感冒?”   室外风雪交加,冷得厉害,室内的暖气却开得很足,夏枝野穿着毛衣外套,就觉得有些发热。   而宋厌被抵在墙上,头发因为刚才的跑动微乱,鼻子和脸颊也被风吹得微红,睡衣有些大,人却瘦,就露出脖颈处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瘦削精致的锁骨。   夏枝野本来就很久见到宋厌了,一见到宋厌又是这副又惹人生气又惹人喜欢的模样,头不禁一动,低声道:“有有想我?”   宋厌本来想说有,但看见夏枝野还落着雪花的发梢肩头,和眉眼肩舟车劳顿的疲惫,还是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末了,又觉得不能让夏枝野太骄傲,冷淡补了句:“不过就一点点。”   夏枝野轻笑一声,把他的腰搂紧了些:“只有一点点的话,那就亲一下下好不好?”   宋厌指尖垂在身侧,微蜷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在夏枝野唇角飞快啄了一口,准备离开,就被夏枝野兜住了后脑勺,深深地用力地吻了下去。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那一刻,宋厌闭上了眼,抓住了夏枝野的腰,抬起头,微踮着脚,用另外一种热切的方式表达出这短暂分离中他对夏枝野的想念绝对不只有一点点。   热恋中的年轻情侣是一碰就分不开的年纪。   室内过于炙热的暖气,让身上的大衣毛衣都显得多余至极,最终掉落一地。   而本来是打算放满热水给夏枝野驱驱寒的浴缸,最终也成为两个人的战场。   宋厌靠着浴缸壁,微仰着头,喉头止不住的上下滚动,额发和眼眸沾满水汽,肌肤在水面下几乎呈现出和浴缸一个颜色的冷白细腻,只是多了一道道不常的红印。   等到终于到了某个时刻,忍不住溢出一声闷哼,十指本能地骤然收紧无比用力地抓住浴缸边缘的时候,却被另一双更加修长有力的手,一点一点掰开,并伴着低低的蛊惑般的一句:“这次学会礼尚往来了吧。”   于是这一个澡,就洗到了天将放亮。   宋厌的手臂这辈子都有这么酸过。   感觉跟做了半个小时的引体向上差不多。   被夏枝野伺候着洗干净,擦干净,吹干净,换上干净睡衣,抱回床上躺着的时候,好气道:“你是不是故意憋着的?”   夏枝野听到宋厌这话好气又好笑:“我要故意憋着,我怕你明天连笔都拿不起来,更别说宠幸你那一书桌的后宫了。”   “果然,这才是你来看我的真目的。”宋厌一脸看透一切的漠然,“你就是想来影响我学习。”   夏枝野坐到床边的地毯上,看着他这样,忍住,凑近脑袋,亲了刚洗完澡香喷喷的宋厌一口:“错,我就是故意来争宠的,我们妖妃就是要垄断后宫。”   “哼。”   宋厌累得骂人的力气都有了,只能冷冷地从鼻腔里压出一声不屑。   夏枝野忍住,又亲了他一口:“办法,臣妾太想陛下了,想到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偏偏陛下又不召见臣妾侍寝,臣妾就只能来自荐枕席了。”   宋厌才不听他废话,看着他还只罩了一件自己浴袍,懒恹恹道:“你带衣服?”   “带了,但是在我姐那儿。”   “?”   “我总不能带着行李箱来跟你偷情吧?”   宋厌虚踹了他一脚:“谁跟你偷情了?”   夏枝野笑着把他的脚塞回被子:“你不是不想让我被他们发现吗?”   想到自己刚才趁着家里人还醒的时候偷偷把夏枝野带回房间的行为,宋厌觉得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像是打算把夏枝野藏起来不见人的意思。   宋厌连忙哑着嗓子解释道:“我不是觉得你见不得人,主要是普通朋友谁会大年初一凌晨就跑到家里来呀,宋乐乐的姥姥姥爷又在,他们年纪大了,到时候解释起来麻烦。”   “想什么呢。”夏枝野笑着拨了一下宋厌的头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又不是来逼婚的。放,我就来看看你,等你家里人出去了,就回酒店,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   怎么越说越像偷情了。   而且自己还是拿了那种睡了别人又不想负责任的渣男剧本,夏枝野就是一一意只要爱情,不在乎名分,一味隐忍牺牲的痴情怨女。   搞得宋厌行了怪不是滋味的:“那我晚上陪你去住酒店。”   趁着宋厌愧疚,夏枝野循循善诱:“陪多久?”   宋厌依旧十分好骗:“你在北京待多久就陪多久。”   “行。”夏枝野满意地笑着揉了一把宋厌的脑袋,翻身上床,抱住宋厌,“那我们现在先睡觉好不好,有点累了。”   “嗯,好,他们一般不会来我房间,也不管我赖床。”宋厌也闭上眼,靠着夏枝野,闻着他身上让人安的味道,准备睡个很久睡过的好觉。   他说:“晚安。”   夏枝野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晚安。”   屋外天光将霁,大雪放晴,寒冷入骨,屋内灯光暗下,床帘拉严,温暖如春,两人相拥而眠。   一切岁月安好。   “但是宋厌。”夏枝野突然开口,“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宋厌闭着眼:“我也觉得。”   “所以忘记了什么事呢?”   “我想想。”   “……”   “……”   “!”   “草!夏枝野你鞋子是不是还在门口!”   宋厌惊坐而起,脑子里飞速地构思着怎么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早饭饭点把夏枝野的鞋子偷回来的时候,房门就被“咚咚咚”敲响了。   响起宋乐乐如同人工大喇叭般脆生生的声音:“哥哥!!!妈妈姥姥姥爷叫你和你的朋友起床吃早饭啦!!!让你们吃了早饭再继续一起睡!!!脏衣服也记得拿给妈妈去洗!!!”   “……”   那一刻,宋厌想,宋乐乐的寒假作业实在太少了,最少还可以再加69张数学卷子。 第74章 家长   宋厌躺下,生无可恋,气若游丝:“告诉你妈,哥哥还在睡觉,没听见。”   “哦,好!”宋乐乐隔着门,转头朝楼下大声喊道,“妈妈!!!哥哥说他还在睡觉!没听见!!!”   “……”   整个别墅陷入空前的尴尬的沉默。   沉默之中宋厌绝望地闭上了眼:“夏枝野。”   夏枝野忍着笑:“嗯,怎么了?”   “查一下《未成年人保护法》和《妇女儿童保护法》。”   “?”   “如果要求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每天写三张数学卷子,违法吗?”   “……”夏枝野略一思忖,恰当措辞,“不违法,但也不道德。”   行,不违法就行,管他道不道德。   宋厌费力地从床上坐起,搓了搓脸,哑着嗓子对门外道:“我们马上下去。”   门外的宋乐乐乖巧地应了一声:“嗯,好。”   然后宋厌就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套他之前买大了的家居服和一盒新内裤扔给夏枝野:“换上,下去吃饭。”   夏枝野接过:“你呢?”   宋厌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一脸冷漠:“找全国范围内小学三年级的所有数学竞赛题。”   “……”   夏枝野听着打印机开始疯狂“唰唰”工作的声音,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越好看的男人心越狠。   于是乖顺地走进浴室,换好了衣服。   然而出来的时候,还是没按耐住天生欠揍的本性,低头勾了勾裤腰:“小了。”   宋厌拿起桌上一桌厚厚的刚打印好的卷子,侧眸睨了一眼:“哪里小了?不是挺合适的吗?”   夏枝野答道:“在你看不见但摸得着的地方。”   宋厌:“……”   三秒钟后,守在门外的宋乐乐听到了一声巨大的书本拍上肉体的重响以及来自他哥咬牙切齿的一句:“你!才!小!”   “?”   难道哥哥的朋友是个小朋友?   宋乐乐用他数学期末考试59分的小脑瓜子发出了一个看似很符合逻辑的疑问。   然后一阵乒里乓啷后,房门终于开了。   宋乐乐感觉自己被一坨巨大的阴影笼罩了,抬头一看,看见比他高了足足四五十公分的夏枝野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哇,哥哥你好大只哦,比我哥哥还大只。”   “……”   夸就夸,捧一踩一算怎么回事?   对“大小”现在很敏感的宋厌,冷冷叫了声:“宋乐乐。”   宋乐乐仰着无辜的小脸:“啊?”   “伸手。”   “哦。”   宋乐乐乖乖地伸出双手,摊开掌心,然后稚嫩的肌肤上就被放上厚厚一摞卷子,压得整个小身板儿都往下颤了颤。   宋乐乐仰着脑袋迷茫地眨了下眼。   宋厌低头看着他,冷酷无情:“做完。”   那一刻,是夏枝野第一次在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身上看见了惊恐和绝望。   眼看宋乐乐都要被吓得哭出来了,夏枝野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你哥哥逗你玩的,别害怕。”   能不怕吗。   宋乐乐简直害怕极了。   连忙躲到这个比他哥哥还大只的哥哥身后,偷看向宋厌的表情像地里的小白菜。   夏枝野也护着他,朝宋厌笑道:“孩子还小,别跟他计较。”   宋乐乐缩在夏枝野后头疯狂点头,像是终于找到同盟一样。   宋厌无语地睨了他一眼。   才第一次见面就把别人当靠山,真是出息。   也懒得和这一大一小纠缠,自顾自地转身下楼去了餐厅。   宋乐乐这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仰头看向夏枝野:“哥哥,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啊?”   明明昨天晚上进房间的时候还是一个哥哥,怎么今天出房间就变成了两个哥哥?   看着宋乐乐单纯天真的眼神,夏枝野毫不心虚地指了指屋内那盆小铁树:“它把我变过来的。”   宋乐乐是那种到现在还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圣诞老人存在的浪漫主义傻孩子,听到这话立马睁大眼:“真的?”   “嗯,真的,只要你哥哥许愿,六个小时之内,我就一定会变出来。”   “是只有哥哥许愿才行吗?”   “嗯”夏枝野略一思考,“一般来说是的,不过如果我们乐乐诚意足够的话,说不定也会灵验。”   “哦。”宋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反正就是你也要听我哥的命令?”   夏枝野想了一下自己的家庭地位,点头道:“差不多吧。偶尔也可以不听,只不过要挨揍。”   宋乐乐:“……”   果然,没有人可以把他从他哥的魔爪之下拯救出来。   九岁的宋乐乐悲伤又绝望地叹了口气。   刚叹完,就听到楼下传来他哥冷冷的声音:“宋乐乐,你再不下来吃饭,我再给你加三张卷子。”   于是立马收起唉声叹气,立马抱着那摞卷子马不停蹄地就往楼下跑去:“别啊,哥,我来了,我来了!”   看样子是真的害怕极了。   夏枝野也就笑着跟在后面慢悠悠地晃了下去。   他们冷面酷哥宋双喜同学,果然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而食物链顶端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坐在餐桌上,紧张地握着牛奶杯子,看着对面三位正慢条斯理吃着早饭的长辈。   等夏枝野一下来,就连忙扯过他介绍道:“这是我同学夏枝野,也是我爸合作伙伴的孙子,昨天晚上跟他姐姐来北京给姐夫家拜年,但是他姐夫家来客人了,床不够,就来我家借宿一宿,因为实在太晚了,没给你们说,等他吃完饭就”   “吃完饭就好好睡一觉吧。”   不等宋厌把“走”字说出口,覃清就笑着把桌上的早点推到夏枝野跟前,“大过年的,跟着大人们这么折腾也辛苦了,我家不讲究这些,你们吃了饭要还困,就去睡个回笼觉。”   这就信了?   宋厌看着桌对面三人毫无异样的神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   夏枝野却自来熟地在他身旁坐下,弯着桃花眼,露出那副传说中特别招姨姨奶奶们喜欢的笑容:“那就谢谢阿姨了。祝覃阿姨,覃爷爷,覃奶奶,新年快乐,万事胜意,身体健康,子孙美满。”   “哎哟,谢谢小夏,小夏真是个好孩子。”   宋厌是个锯嘴葫芦,宋乐乐是个不懂事的,二老还是头一回在大过年的一大早就听到孙辈这么乖巧嘴甜的祝福,连忙忙一人拿出个小红包:“来,收着,压岁钱,爷爷奶奶也祝你们学习顺利,金榜题名。”   “谢谢爷爷奶奶,听说您二位都是北大毕业的高材生,那我就沾沾你们的福气,等回头考了状元,第一个来给你们报喜。”   “好!年轻人,就是要有这种志气!不过回头考上状元了,一定要来北大,别去清华,他们不行。”两所高校相爱相杀了大半辈子,以至于覃老一大把年纪了还记着这个仇,小心眼地劝着夏枝野。   覃清连忙道:“爸,你都多大人了,别影响孩子选择。”   怎么就影响孩子选择了?   他说的可是大实话。   覃老刚想板起脸反驳,夏枝野就笑道:“那当然要去北大了,我向往未名湖畔已经很久了,顺便沾沾二老的福气。”   覃老刚板起的脸一下就舒展开来:“诶,这就对嘛,来来来,吃这个春卷,你覃奶奶亲自做的。”   “嗯,好,谢谢覃爷爷。”夏枝野双手端碗,接过春卷,咬了一口,当即睁大眼,发出一声疑问,“奶奶,这真是您做的?”   覃奶奶有些紧张:“怎么了,不对胃口?”   “没有。就是觉得您气质这么好,看上去像是只谈论风花雪月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厨艺居然这么好,所以有点惊讶。”夏枝野笑得又乖又甜。   覃奶奶瞬间脸上笑开了花:“什么风花雪月呀,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现在已经是黄脸婆了。”   夏枝野连忙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哪有,看覃姨和您就知道你们家是祖传的美人基因,所以再过多少年都好看,毕竟岁月从不败美人嘛。”   一句话,把两个人的马屁都拍了。   覃奶奶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把桌上的盘子都往夏枝野跟前推:“哎哟,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来来来,多吃点。”   夏枝野也就顺着她的意,把二老哄得高高兴兴。   剩下亲外孙宋乐乐和法律上的外孙宋厌看着这副其乐融融的景象,沉默不言。   宋乐乐抿了抿唇,最终开口:“哥。”   宋厌面无表情抱着牛奶杯:“嗯。”   宋乐乐问:“这个哥哥是过来和我抢姥姥姥爷的吗?”   宋厌答:“不是,是来和你抢哥哥的。”   “哦,那就好,太棒了。那他可以做我哥哥吗?他好高好帅好温柔哦。”年轻的宋乐乐没能藏住自己的心里话。   同样年轻的宋厌:“……”   这个早饭没法吃了。   夏枝野这个狐狸精,就会到处用媚术,垃圾。   宋厌拿起筷子,狠狠戳了一下桌上的油条。   覃清看他这样子,担心他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连忙夹了一个春卷放到他碗里:“你也多吃点,回家才半个月,就又瘦了。”   “嗯,谢谢覃姨。”   宋厌心里微暖,正准备夹起春卷往嘴里送,就从旁边横伸过一双筷子,厌口夺了食。   宋厌:“?”   刚吃过一个春卷的夏枝野,夹着那个本该属于宋厌的春卷,笑得自然亲切又礼貌:“可能覃姨忘了这里面放了香菜韭菜。”   音量很小,只有他们和坐在他们正对面的覃清能够听见。   覃清握着筷子的手微顿。   她不是忘了,她是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宋厌不吃香菜韭菜。   因为宋厌大部分时候都是住校,性格又沉默寡言,家里的家务一般都是阿姨做,她并不擅长,宋乐乐年纪小分去了她绝大部分精力,所以尽管她也在努力想照顾宋厌,但对宋厌的关爱和细致远远不够。   覃清垂下眼睫,似有自责和内疚。   但宋厌也从来没有奢求过这些关爱,他觉得覃清做为一个后妈,在宋明海的封建大家长式的专制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偏偏他又不会说好话,不会安慰人,于是抿着唇憋了半天后,才紧紧捏着筷子,憋出一句:“我是到了南雾后才开始不吃香菜和韭菜的,他们那儿的韭菜和香菜不好吃。”   “噗呲。”   夏枝野和覃清突然都没忍住,偏头笑出了声。   宋厌瞬间板起脸,恶狠狠地瞪向夏枝野。   笑个屁。   有什么好笑的。   夏枝野是真的觉得宋厌实在太可爱了,忍不住搭上他的肩,凑过脑袋,低声笑道:“不会撒谎就别撒谎,不然怪可爱的。”   话音落下,宋厌抬眸看了一眼桌对面的覃清,发现她也在抵着鼻尖憋着笑,羞恼地低下头,忿忿地戳了两下油条。   不明所以的宋乐乐见状就往枪口上撞:“哥哥,夏哥哥和妈妈在笑什么呀?”   宋厌咬着后槽牙:“在笑你再不吃饭寒假作业就要翻倍了。”   “!”   宋乐乐惊恐地睁大眼睛,抱起牛奶杯就开始疯狂咕咚咕咚,这辈子吃饭都没这么乖过。   另一头同样不明所以的老两口隔着长桌看着这副场景,觉得甚是美满。   “不错,不错,就是要这样吃饭。诶,小夏真不错,招人喜欢,等回头你考上北大了,年纪差不多了,我就把我老同事的那些孙女介绍给你,到时候多来串串门。”覃老笑得和蔼可亲。   宋厌桌下的手伸到夏枝野大腿上狠狠一拧。   夏枝野疼得立马屏住呼吸,挺直腰,一脸正义清白:“我一定会多来串门的,但是介绍孙女就不必了,年轻人应当以学业事业为重。”   覃老也不做他想,赞赏点头:“嗯,不错,年轻人求上进,好事,到时候你和小厌说不定还是同学,一起创业拼事业,也挺好。”   夏枝野忍着大腿上的致命攻击,微笑赞同:“您说得对。”   桌上又恢复一片其乐融融。   只有覃清看着两人手腕上那一看就是一对的情侣手串以及两人之间那种暗流涌动的心照不宣,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走的路,怎么都这么难。   不过在宋厌眼里,昨晚的偷情总算得益于夏枝野那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小嘴而圆满地蒙混过关。   然而吃完饭,两人回到卧室的时候,宋厌还是没好气地白了夏枝野一眼,扔下一句“狗腿子”,就背对着他躺上了床。   夏枝野觉得好笑,坐在床边,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就哄哄老人家高兴,怎么就狗腿子了?”   宋厌觉得痒,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翻过身,语气冰冰凉:“让你哄老人,没让你哄到让他们给你介绍女朋友。”   哦,原来是吃醋了啊。   夏枝野眼里的笑意更浓了:“我不是拒绝了嘛。那要是我们厌哥还不放心,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滚。”   宋厌踹了夏枝野一脚。   夏枝野笑着低头亲了他一口:“我付出这么多,还不都是为了到时候嫁进你家后家庭关系和谐一点吗,你还踹我,有没有良心。”   宋厌听他用词还挺自觉,就没跟他计较,任由他玩着自己的头发,嘴上却还梆硬梆硬:“谁同意你嫁到我家了。”   夏枝野毫不犹豫:“覃姨啊。”   宋厌:“?”   夏枝野拿出手机,放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聊天界面显示出是覃清主动在刚才主动加的夏枝野的微信。   [系统提示]:你已添加了清风明月,现在可以聊天了   [清风明月]:小夏,我是覃姨,你姐姐推给我的你的微信号   [Wild]:嗯,覃姨好   [清风明月]: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冒昧,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和你聊聊   [Wild]:您讲   [清风明月]:小厌这孩子,您应该也知道,从小到大过得都不容易,他爸的的确确算不上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我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后妈。   [清风明月]:每次他爸打他骂他,我除了和他爸吵架,偷偷哭,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平时还要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乐乐,对他的关心和照顾也远远不够,所以这孩子有时候不亲人,性子别扭了点,你也别怪他,他其实真的是个好孩子。   [清风明月]:所以知道有人能照顾他了,我也很高兴。   [Wild]:阿姨,其实   [清风明月]:你也别怕,阿姨不是来责怪你们的。上次在南雾阿姨就大概看出来了,你们年轻人哪里懂得把喜欢藏起来,所以阿姨回来也想了很久。   [清风明月]:我不知道假如今天是乐乐遇到这样的情况,我是不是还能这么平静地接受并且默许,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和底气说我对待小厌和乐乐是完全一样的,但我也的的确确希望小厌从此以后能过得好,我也想尽到一个长辈应尽的职责。   [清风明月]:这十年我看着小厌长大,只有这些日子才能看出来他真的开心,甚至都会撒娇任性发脾气了,所以他应该是遇到真的对他好他的人了,起码比我这个后妈强,我就觉得我没有资格去阻拦。   [Wild]:阿姨,您别这样说,小厌其实很感激你。   [清风明月]:嗯,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们这条路会比别人难走许多许多。   [清风明月]:小厌从小一路走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所以阿姨想拜托你,如果以后遇到事情了,一定要好好保护小厌,不要再让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清风明月]:阿姨可能有些太唠叨,但总归就是希望你们都可以开开心心,过得好。   [清风明月]:这些话你也别告诉小厌,他脸皮薄,心思细,回头他如果知道我知道了,肯定会不好意思,阿姨就只能麻烦你了。   [Wild]:阿姨,你放心吧,我会一直一直对宋厌好的。   很长很长的聊天记录。   宋厌看完的时候觉得他昨天晚上肯定忘记开加湿器了,不然室内空气为什么这么干,干得他眼睛发涩。   他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机递了回去,语气也维持平静:“她不是让你别告诉我吗。”   “但我没答应她。”夏枝野笑得像只狐狸,“我只答应了她要一直一直对你好。”   “心机鬼。”   宋厌小声骂了一句,就翻过身,面朝内侧。   夏枝野低下头去看他,轻捻了一下他的耳垂:“你猜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闲。”   “因为我想告诉你,其实覃姨和宋乐乐都喜欢你。而且只要不是瞎子傻子,都能看得出你值得被喜欢,所以以后不准再说那种自己是全世界最惹人讨厌的人的话了。”   半晌的沉默。   宋厌垂下眼睫,低声道:“但是她很快就要和我爸离婚了,到时候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但是我相信只要你需要,她一定很乐意继续当你的覃姨,家人不家人的,有时候和血缘没那么大关系。起码”夏枝野语气低柔正经。   宋厌抬眸看他:“起码什么?”   夏枝野眉眼一弯:“起码到时候结婚,宋乐乐他妈他姥姥他姥爷的份子钱一个都跑不了,我都想好给他们安排到哪一桌了。”   “?”   这人来蹭住蹭吃蹭喝就算了,居然连份子钱都惦记上了?!   “夏枝野,你要点脸!”   宋厌抄起手边的枕头,就朝夏枝野砸去。   夏枝野笑着接住,顺便低头又亲了宋厌一口:“没办法,谁让我男朋友生活作风骄奢淫逸,花钱无度,我总要想办法多挣点钱才行,顺便再接受一下老一辈诚挚的祝福。”   “到底谁骄奢淫逸!你还要不要脸!”   宋厌忍无可忍,攥着夏枝野领口把他摁在床上,再翻身一骑,跨坐在他身上,就是一顿暴揍。   但是夏枝野早就被揍皮实了,不但不害怕退缩,还变本加厉地趁机占起宋厌便宜。   宋厌又舍不得真下狠手。   一顿暴揍下来,夏枝野好整以暇,心满意足,宋厌面红耳赤,气喘吁吁。   只能气得把枕头一扔,从床上爬下来,气呼呼地坐到了书桌前。   他今天不想点办法让夏枝野吃点痛处,这人就不知道什么叫宋家家规。   但是打又打不过,吵又吵不起来,搞黄还要被压制,能怎么让夏枝野这种人长点教训呢?   从小品行端正的宋厌微蹙着眉,陷入了苦恼之中。   然后余光就瞥见了桌上那个装着一对“喜”字耳钉的小盒子,于是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他今天就要让夏枝野亲身感受一下什么叫阿喀琉斯之踵。   拿起盒子,转过身,朝着夏枝野,笑得如同一个蛇蝎美人:“男朋友,想带情侣耳钉吗?”   夏枝野正在整理着那个被他们折腾得惨绝人寰的床铺,听到这声凉嗖嗖的问句,僵硬回头,等撞上宋厌的可怕笑容时,心里一直接一咯噔,但是耙耳朵的本性让他不敢说不:“想”   “那我今天就陪你打耳洞好不好?”   “好”   “那行,把东西放下,跟我下楼吧。”   “?”   看着夏枝野疑惑的神情,宋厌解释道:“宋乐乐小时候也打过耳洞。”   夏枝野:“所以?”   “所以他的耳洞,他妈妈的耳洞,他姥姥的耳洞,都是他姥姥自己亲手打的,今天轮到你来享受这个福气了。”   “???”夏枝野试图据理力争,“那什么,厌哥,手穿耳洞会不会太古老太不安全了,我们去医院激光打不行吗?”   “不行。”宋厌笑得善良端庄,“别人打的和你的覃奶奶打的能一样?他们老两口可是金婚,你就不想沾沾福气,接受一下长辈的诚挚祝福?”   夏枝野:“……”   他突然有些怀念最开始那个只会冷着脸一言不发但是分外单纯好骗的宋厌了。   现在的宋厌已经逐渐黑化了了。   “那什么,厌哥,我我们耙耳朵的耳朵一般都”   “想戴情侣耳钉吗。”   宋厌冷冷打断。   夏枝野:“想。”   “那就接受金婚长辈的祝福吧。”   宋厌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打开卧室门,朝楼下喊道,“姥姥,夏枝野有个事情想麻烦你。”   “诶,好,随便麻烦!”   痛快又欢喜的一声答应,完全不容拒绝。   夏枝野:“……”   行吧。   金婚祝福,也挺吉利。   只要他们厌厌高兴就行,他这个当男朋友的,就是死一回又何妨。   于是十分钟后,北京市某高级别墅住宅区装修无比奢华的厨房里传来了某位凶猛无比战无败绩的三中小霸王无比凄厉的一声惨叫。   而与此同时,正在该别墅的二楼书房里卑微地写着数学卷子的某三年级小学生突然笔尖一抖,立马跑出门外,扶着栏杆,惊恐大喊:“哥!!!我刚才听到猪叫了!!!我好害怕呀!!!”   那一刻,宋厌终于忍不住俯在夏枝野肩上,大笑出了声。   几个大人连忙憋着笑给宋乐乐解释为什么他英俊温柔的夏哥哥会发出一声猪叫。   而夏枝野看着趴在他身上笑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而且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宋厌,无奈又纵容地弯起唇角,并狠狠薅了一把他的头发。   学坏了的小东西。   过去十年一直安静又空旷的房子,终于在张灯结彩的春联和福字中传出了喜意浓浓的笑声。   那是宋厌整个少年时代,唯一一个说得上与幸福美满有关的新年,也是夏枝野带进他生命里的又一抹张扬艳丽的红色。   所以宋厌想,他没有道理不爱夏枝野。   无论从今往后这条路可能多难走。 第75章 春雷   夏枝野的耳洞被允许换上新耳钉的时候,正好也是寒假结束的时候。   两个人差不多玩遍了大半个北京,然后就赶在宋明海回家之前,回了南雾。   时近惊蛰,不同于北方寒冷干燥的早春还刮着凛冽盛大的风雪,这座潮湿温暖的南方城市已经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春雨。   载酒巷陈旧的青石板间生出不少嫩绿色的苔藓,滑而黏湿,以至于刘奶奶带着小麻将从老家回来的时候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至极。   得益于宋乐乐姥姥和覃姨的帮助,两个大男生这次给刘奶奶和小麻将买的春装无论是质量还是审美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老一幼高兴得爱不释手。   刘奶奶理着新衣服,似是感慨万千:“我真是有福气,和你爸妈做了邻居,白捡了你这么个孝顺孙子,现在还多了个小宋,真的是老天爷眷顾啊。”   夏枝野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嘴里叼了根棒棒糖,笑道:“听我爷爷说,这片的旧巷子都要拆迁了,您老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真的?”   刘奶奶回过头,目光似是难以置信。   夏枝野取下棒棒糖,捏在指尖,晃了两下:“真的,大概就在明年后年吧,到时候估计能分两套。”   电梯公寓的用电用水肯定比现在方便,还有物业管理,老人小孩独居的话有人照应,到时候他和宋厌去外地上大学了也能放心些。   而且住一套,租一套,每个月多两三千块钱固定收入,日子也能过得宽裕不少。   这对于在这个窄巷子里住了将近大半辈子的老人来说,即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有点儿伤感的消息。   “只是可惜这些桂花树咯。”   刘奶奶看向窗外四季常绿的桂花树,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年桂花开了,给你们酿几坛子桂花酒,好好藏着,等你和小宋高考的时候再拿出来给你们喝。”   夏枝野想了一下宋厌的酒量,忍不住笑道:“奶奶,你这是舍不得宋厌,存心想让他多复读一年呢。”   说完,就被宋厌冷冷睨了一眼。   刘奶奶也嗔了一句:“呸呸呸,小孩子说什么浑话呢,高考之前摆一宴,端上桂花酒,这就叫蟾宫折桂,好兆头,懂不懂?”   “行行行,好兆头,真不愧是我们刘桂芬同志,有文化。”夏枝野郑重竖起一根大拇指,以示嘉奖。   他觉得刘桂芬同志简直提出了一个绝妙主意。   宋厌喝醉酒后又乖又好骗的样子简直不要太招人喜欢,所以就算高考前不能让宋厌喝,高考后也可以骗宋厌多喝点。   到时候宋厌也成年了,他也不用再当柳下惠了,一百八一次的服务升级到三百六也不是不行。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堪称完美。   宋厌一看夏枝野笑得蔫坏蔫坏的表情,就知道他脑子里又没想什么好事儿,只是听到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叮咚叮咚响个不停,就懒得跟他计较,拿出手机,打开一看,孔晓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拉了个新群。   [梁山伯与祝英台2.0(18)]   [社会你孔姐]:大家注意了啊,注意了啊,明天3.1开学,3.5就是校庆文艺汇演,所以今天晚上六点所有人都要到校彩排,然后试一下我新租的服装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早点说,明天去换听见没?   [社会你孔姐]:哦,还有,记得穿校服,刘德青说今天历届杰出校友代表也会来提前走一遍流程,所以大家早保持好的校容校貌,不然到时候保安不让进。   [社会你孔姐]:收到请回复。   剩下十五个人都已经回复完了,就只剩下宋厌和夏枝野。   而另一头的五人小群里,孔晓晓直接艾特两人。   [社会你孔姐]:厌哥和野哥呢?我就怕他们两个把之前的群屏蔽了,特意拉的新群,怎么还是看不见人?而且一没还没俩?   [不准来日方长]:他俩要没了可不就一起没了吗,连体婴儿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   [社会你孔姐]:不至于吧,这过年过节大放假的,他俩还能黏糊在一块儿?   [学习委员只爱学习]:晓姐,你听过一句诗吗,就是写他们俩的。   [社会你孔姐]:?   [学习委员只爱学习]: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社会你孔姐]:……   [社会你孔姐]:你说得对。   [社会你孔姐]:所以你们谁去私戳一下他们?他俩可是主角,今天必须得先来试衣服。   [不准来日方长]:不是上次那两套吗?   [社会你孔姐]:不是,那家店倒闭了。   [不准来日方长]:哦,怎会如此   [学习委员只爱学习]:怎会如此   [不准来日方长]:但是这大白天的有点不敢打扰他俩,怕被暗杀   [学习委员只爱学习]:me too加一   [不准来日方长]:当然,大晚上更不敢。   [学习委员只爱学习]:me too加二   [不准来日方长]:想到这样被喂狗粮的日子还要过一年半,我就觉得悲哀   [学习委员只爱学习]:me too加三   [不准来日方长]:所以我们可该怎么办啊   [学习委员只爱学习]:没事,反正梁山伯和祝英台在剧本里因为家长阻拦已经BE了,到时候我再把结局改虐一点,哭死他们,以报我们被撒狗粮之仇   [不准来日方长]:好主意   眼看话题走向越来越不正常,宋厌连忙飞快在大群里回复道:[收到]   其他人秒回。   [不准来日方长]:OK,那人齐了   [YAN]:?不是还有夏枝野?   [不准来日方长]:你收到和他收到有什么区别?   [学习委员只爱学习]:我打赌,他现在不超过你方圆两米。   宋厌抬眸看了一眼正坐在自己一抬胳膊就能够到的地方吃着棒棒糖的夏枝野:“……”   他跟夏枝野有这么黏糊吗?   这群人是不是太夸张了?   他必须要证明一下自己和夏枝野是两个成熟独立的个体。   于是看了眼时间,收起手机,随手把校服套进大衣里面,拿出伞:“我先去学校,你过半个小时再来。”   夏枝野:“?”   “自己看群里。”   宋厌冷冰冰地扔下这么一句话,就独自转身撑伞走进了青灰色小巷连绵萧索的春雨里。   剩下夏枝野倚在躺椅上,拿出手机,看了眼聊天记录,然后笑着咬碎了嘴里最后剩的那点儿薄荷味的棒棒糖。   新婚夫夫黏糊点怎么了。   这群单身狗就是嫉妒他们,在挑拨离间。   想让宋厌超出他方圆两米,不可能。   想着,拎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迈着长腿,几步跟上,躲进宋厌伞下,搂过他的肩笑道:“那可不行,我不能承受和我的男朋友分离整整半个小时的相思之苦。”   神他妈相思之苦。   如果不是外面还下着不算小的雨,宋厌一定已经把夏枝野一脚给踹飞了,冷着脸嫌弃道:“起开,别腻腻歪歪的。”   “啧,在北京每天跟我腻腻歪歪的也不知道是谁,怎么一回到南雾就不认账了?是玩腻我了?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打算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夏枝野戏精附体,依萍上身。   宋厌面无神色,拔吊无情:“嗯,腻了,腻到一年半载之内都不想再和你腻腻歪歪了,所以你可以拿出那只伸进我大衣领子里的爪子了吗。”   话音刚落,突然“轰隆隆”一声,暗沉的天际平地起了一道惊雷,震耳欲聋,毫无征兆,惊得冷酷渣男宋大厌本能就往后一退,缩进了夏枝野的怀里。   看着怀里突然受惊的怕黑怕鬼又怕雷的宋大喜同学,夏枝野实在没忍住,低笑出了声:“看见没,说假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你看,我说我爱宋大喜他就没有反应。”   宋厌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连忙重新站直身子,冷冰冰道:“巧合而已。”   “那你再说一遍。”   “腻了,腻到一年半载之内都不想再和夏枝野腻腻歪歪。”   轰隆隆隆隆——   比上次还要响两倍的惊雷立即平地响起。   夏枝野笑着搂住了再一次本能弹射进他怀里的宋厌,低声笑道:“所以有些话不能乱说,老天爷可是长着耳朵的。不过我们厌哥怎么什么都怕,这么柔弱?”   那时候宋厌还不知道夏枝野说的第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到后一句话,然后恼羞成怒地给了夏枝野一肘子:“你才柔弱!你全家都柔弱!”   夏枝野也就顺势搂着宋厌,整个儿瘫到了他肩上:“嗯嗯,我真的好柔弱,被你打了了一下就站不起来,要厌哥哥亲亲抱抱才能好。”   “夏枝野!你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   “哎呀,没办法,我太柔弱了,站都站不稳了,厌哥快来抱抱。”   “抱个屁!”   “厌哥,我渴,我要喝你给我买的奶茶。”   “滚。没钱。”   “那我请你喝。”   两个人就一个笑着,一个骂着,搂搂抱抱追逐打闹地出现在了学校的老街。   他们以为这就如他们往常每一次走过这条老街时那些嬉笑怒骂一般,会不停地重复上演,乐此不疲,带着一身的朝气和藏不住的欢喜。   老街两侧的商户小贩也早就看惯了这两个挺拔醒目的少年形影不离的身影,躺在伞棚下,听着雨声,呷一口盖碗茶,笑一句年轻真好,等着明日一早,再看一遍这熟悉的美好风景。   然而无人能够想到,这竟然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两个少年穿着校服一起走过那条窄而幽深飘有桂花香的载酒巷,再一起笑着走过那条拥挤陈旧充满烟火气的老街。   直到他们在街对岸的奶茶店前停下,收起了伞,然后笑着一抬头,却看见了学校门口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和那辆熟悉的宾利时,才在一瞬间敛去了所有的笑容。   宋明海和夏老正站在学校大门前,在刘德青的陪伴下,隔着窄窄的街道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看着他们手腕上一样的手链。   看着他们耳垂上那一看就是天生一对的喜字。   面容沉峻,目光漠然,西装革履,高高在上。   像是握有生杀大权的上位者正在审视犯错的羔羊,并不予以他们申辩的权利。   就只是这样沉默地审视着,直到远处平地而起的又一声春雷打破了老街暗沉的平静。   宋明海才冷淡开口:“刘主任,我打算把宋厌转回北京了,手续希望这两天就可以办好。”   平静漠然的一句,听不出情绪,也听不出容许辩驳的余地。   而宋厌迎着他的视线前所未有地握紧了夏枝野的手。   只是会时光大法,然后成年,然后开始恩恩爱爱,没羞没臊,所以不要慌!不准慌!!! 第76章 拜堂   据说当人们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被别人发现的时候,第一时间都会选择放手或者逃避。   但那一刻,宋厌只是紧紧握住了夏枝野的手,夏枝野也以同样的力道紧紧回握。   伞垂在他们脚边,滴滴答答地滚落着雨水,让足迹斑驳的台阶愈发泥泞不堪。   刘德青看着这副场景,没大反应过来,他从教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一边是他们学校历史上非常具有代表性的杰出校友,一边是他们这届成绩最优秀的两个学生,这样的会面本来应该是喜气洋洋,充满赞美和恭维的。   此时此刻就沉默对峙,剑拔弩张,以至于他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而在他进一步确定之前,宋明海已经得体开了口:“刘主任,我和夏老有些事情想和孩子们说,要不您先去忙?”   “哦,好,没问题,我先去音乐厅看看,待会儿有需要让志愿者带你们过来。”刘德青很有眼力地撑着伞快步离去。   宋明海微抬着下颌看向宋厌:“上车。”   向来和蔼亲切的夏老也敛了笑容,淡淡道:“夏枝野,过来。”   宋厌想,如果是在电影里,电视剧里,浪漫主义的小说里,他现在应该牵起夏枝野的手,在这场大雨里选择头也不会的奔走。   去他妈的高考。   去他妈的早恋。   去他妈的宋明海。   只可惜他们不过是在普普通通的一条老街,普普通通的一个校门前,普普通通的想要和彼此过好往后余生的少年。   于是他们握了握彼此的手,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和温度后,坚定地走向对面,各自迈上了那辆他们凭借自己现在的力量决计无法承担的昂贵名车。   车门关上的时候,宋厌照旧坐在副驾驶,宋明海依然坐在后座,透过后视镜,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向宋厌。   “听说这个寒假夏枝野都是在北京和他姐姐姐夫过的。”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点明了本来就已经再明显不过的关系。   宋厌不喜欢他们这种生意场上弯弯绕绕的说法,直接冷淡发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转学。断联系。走正常人的路。”   毫不意外的回答。   宋厌偏头看向窗外,他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座城市没完没了的雨季,可是如今看着,竟然觉得也很喜欢。   他说:“如果我不愿意呢。”   宋明海答得很快:“这和你愿不愿意没有关系,宋厌,你过几天才满17周岁,你连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都不具备,你觉得你不愿意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傲慢得仿佛这是一场必赢的战争。   他看着宋厌:“当然,你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拉着夏枝野私奔,弄得满城风雨,要死要活,闹得难看至极,再双双转学,给你们的履历添上非常特别的一笔。不过你相信我。”   宋明海微顿,笑得似有讥讽:“就算你不要脸面,夏家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存在,所以你不转学的话,转学的就是夏枝野。而据我所知,他应该还有个便宜奶奶和便宜妹妹住在这附近的小平房里需要照顾,这一走,可就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同时,如果你成为了一个叛逆退学的未成年同性恋的话,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以你品行道德有缺陷为由判定你不符合继承你妈遗产的条件,然后切断你所有经济来源,欣赏你一无所有的生活。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觉得呢,宋厌?”   宋明海好整以暇地坐在后座,看着后视镜里宋厌的眉眼,露出抹绅士优雅的笑容。   宋厌冷冷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切,心里竟然毫不意外。   果然这才是宋明海,把所有事情都不动声色地掌握在手中,知道别人所有的软肋和把柄,然后毫不心软地一拳一拳给予出重击。   他绝对不会让宋明海把那份遗产夺走。   因为那份遗产代表着覃清的自由,她和宋乐乐未来生活的保障,以及那个可能存在的彻彻底底把宋明海踩在脚下看着他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妻离子散事业尽毁的机会。   他也不会让夏枝野转走。   他可以离开南雾,只要有夏枝野就行。   但夏枝野不能。   老平房总是断水断电,这样的天还偶尔漏雨,奶奶有严重的风湿,小麻将又还那么小,当初夏枝野就是为了就近照顾她们,才放弃了实外,转来了三中,如今说走就走,她们孤儿寡母又该怎么办。   而且这里是夏枝野长大的地方,有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他从小到大的一切记忆,自己怎么舍得让夏枝野从这里被迫转学,草草离场。   那个醒目又得体的傲慢少年,就应该在所有爱他和他爱的人的注视下,拿着第一,骄傲毕业,只不过那些人里可能会少了一个自己而已。   只不过是少了一个自己而已。   宋厌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有了足够的冷静和理智,可是想到这句话的时候,心脏还是忍不住地抽疼了一下,疼到他闭上眼,不敢让人看见自己眼里的酸涩。   他才意识到,方尝和赵睿文他们说的那些玩笑话并不夸张。   他早就习惯了和夏枝野形影不离,习惯了夏枝野在他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一抬腿就可以踹到,一张口就可以叫到的地方。   夏枝野几乎是渗入了他生活里的每一寸空气,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的视野里真的看不见了夏枝野该怎么办。   可是他只能这么做。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隔着后视镜,和宋明海冷淡对视:“我转学,但是有个条件。”   “讲。”   “演完校庆的文艺汇演再走。”   “给我个理由。”   “那天是我生日。”   听到这个理由的时候,宋明海沉默了。   而宋厌只是看着远方压着沉沉乌云的天际,嗓音低而渺远:“爸,我这辈子就从来没过过一次真正的生日。”   那一声爸,是隔了许多年以来,暌违已久的,陌生而艰难的称呼。   像是压了无数委屈怨恨的一声无力威胁,又像是终于死心后的最后一句悲哀馈赠,落在春日微凉的寒雨里,听得人心凉微惊。   宋明海看着车窗倒映出的那副与自己相似的面孔,突然有了一种他彻底失去了什么的预感。   或许是在那么一瞬间他终于有了一丝丝的为人父母的心软。   或许是他对这场交易的谈判结果最后满意后的法外施恩。   总之,他在微顿后,应道:“好。到时候结束了,你和我一起走,下车吧。”   宋厌打开了车门,雨水落在了他的发梢肩上。   他试图转身关上车门,宋明海叫住了他:“宋厌。”   宋厌扶着车门,冷冷垂眸。   宋明海坐在车厢内,抬眸仰视:“你知道为什么总是我赢吗?”   宋厌不语。   宋明海慢条斯理道:“因为你这些比普通人优渥一百倍的吃穿用度没有一样是靠你自己的本事挣来的,你依附他人而活,就只能依附他人的决定,这就是弱者的无能为力,明白吗?”   这就是弱者的无能为力。   这是宋明海第二次对他说这句话。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语气,同样的内容。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宋明海说得对。   这就是他们的无能为力。   因为不够强大,不够成熟,不够独立,所以才在这样的年纪,总是无能为力。   比如那块他没能保护下来的小王子手表。   比如这次他没能留下来的抉择。   但是他想宋明海或许忘了一件事,没有弱者永远是弱者,尤其是当遇上了无比强烈的想要拥有和守护的人和事的时候,他们总能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强大起来。   “谢谢。”   宋厌留给宋明海这两个字后,关上了车门。   转过身,就入了夏枝野的伞下,风雨都被阻挡在外,带着熟悉的浸润在空气里的温暖的柑橘调气味。   他抬眸看向夏枝野:“你相信我们无论如何永远都不会分手吗?”   夏枝野撑着伞,低头看着他,认真而温柔地答道:“我相信。”   于是宋厌垂下眼睫,牵过了夏枝野的手。   两串同样的手链轻轻碰撞在一起,是无声的默契。   他们撑着伞,一起肩并肩地走进了雨里。   当着宋明海的面,当着夏老的面,当着那条老街所有看着他们每日一起上学放学形影不离的那些见证者的面,一起坦坦荡荡地走进了雨里。   夏家的司机最终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夏老,你真的就这么同意了?”   夏老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同意又能怎么样。法律规定我们这些当家长的只能管他们到十八岁,就是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别人管不了也负不了责。”   所以他只会管夏枝野到十八岁。   在这之前,他只是一个最自私最古板最想让孩子好的封建家长,他不会让夏枝野再去见宋厌。   因为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年少无知的冲动,他不能看着他的孩子走上一条艰难的路。   可是如果再往后的经历证明了他们不是年少无知的冲动,他们经受住了距离和时间的考验,他们也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那他再也没有权利去干涉。   “小野啊,和他爸一样,性子比谁都好,也比谁都倔,要么没有稀罕的东西,但一旦稀罕上了,怕就是再难撒手了。”   雨天悠悠的一声叹息,是少年们早就在心里笃定好的结局。   ·   夏枝野和宋厌如往常一般出现在形体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门内是一片凝重的沉默,众人都看着他们,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孔晓晓的眼眶甚至还有点红。   最先笑了一声的竟然是宋厌:“你们这是怎么了?”   一看见他笑了,其他人瞬间就绷不住了,小胖哽咽道:“厌哥你怎么还笑啊,刚才孔晓晓去教务处领道具,听到刘德青给其他老师说你爸要把你转走了。”   “哦,这个啊。”宋厌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因为我和夏枝野谈恋爱被他们发现了。”   “……”   因为说得过于轻描淡写又无足轻重,其他人呆坐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只有宋厌依旧笑道:“不过我爸说等我们演完了再带我走,正好那天还是我生日,所以你们到时候给力点行不行。”   或许是因为宋厌表现得太冷酷暴躁了,所以当他这样的时候笑着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忍不住泛起了酸。   小胖第一个抱住了宋厌,嗷嗷大哭:“你爸怎么这样啊,喜欢男的怎么了啊,干嘛就要转学啊,你才转来多久啊,转来转去好玩吗?”   而一向拒绝除了夏枝野以外所有人触碰的宋厌竟然破天荒地拍了拍他的背:“行了,两百斤的胖子别哭了,我把学校门口奶茶店的会员卡留给你了,再盖一个章就可以免费兑换三杯奶茶了。”   小胖顿时哭得更厉害了:“呜呜呜呜,厌哥你真好,你真的好好,你不要走行不行,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   赵睿文也忍不住了,一把扑上来从后面抱住宋厌:“我错了,厌哥,我不该说看你们发狗粮看腻了的,我还能看你们打狗粮发到毕业,真的,你能不能别转学啊,你转学了我们夏爷怎么办啊。”   “就是,你们随便撒狗粮都行,就是别走啊。”   “我不把剧本改虐了,我要把你们写he,我一定要把你们写成he,呜呜呜呜……”   形体室里其他男生哭得没有他们两个惨,但也都红了眼眶,依次上来给了宋厌一个又一个用力的拥抱。   换做以前,夏枝野肯定早就醋得把这些人一脚一个踹开了,可是现在只是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宋厌,看着他和这座城市正式开启的告别礼。   看着这个初见之时冷酷漠然到像是永远不屑于交朋友的尖锐少年,如今也学会了温柔地笑着说出那句珍重,再会。   而直到所有男生全部道别完后,孔晓晓才捧着那双大红礼服,站到宋厌跟前,强忍住哽咽,平静道:“放心吧厌哥,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好好演的,我们还要把结局改成he,给你买最大的蛋糕,给你过生日,绝对不让你留下任何遗憾。所以你先去试试衣服吧,看合不合适,不合适我明天就去换。”   宋厌双手接过,笑道:“好,谢谢晓姐。”   本身就是好看极了的少年,如今这样温柔一笑,孔晓晓彻底忍不住了,“哇”的一下就哭出声:“厌哥你要难受你就哭出来吧,你这样憋着,我看着难受。”   像是真的觉得他们的反应太夸张了一样。   宋厌忍不住笑道:“你们别说得跟生离死别得绝症似的。我和夏枝野又不会分手,就我们俩的成绩,高考后不是稳稳的北大会师,有什么好哭的。”   “真的?”   孔晓晓吸了下鼻子,将信将疑。   宋厌抱着大红喜服,回头看向夏枝野,挑眉道:“你说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夏枝野像往常那样吊儿郎当德上前搭上宋厌的肩,懒洋洋笑道,“你是觉得我考不上北大,还是我厌哥考不上北大?”   “都不是。”   “那不就得了,行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厌哥揍你们了呢。我们先去换衣服,你们看看剧本怎么改。”   夏枝野一手拎着喜服,一手搂着宋厌,慢悠悠往音乐厅后面的更衣室晃去,时不时低头笑着和宋厌说着什么,到了更衣室,也是各自拿着自己的礼服进了更衣间。   脱衣,换衣,从容不迫,井然有序,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一样。   似乎他们都已经理智冷静到不会因为这样暂时的分别而进行无谓的哭泣。   然而当宋厌低着头,怎么也系不好喜服上的最后一粒盘扣的时候,突然“吧嗒”一声,眼泪就砸到了地上。   他努力忍着眼角和鼻尖涌上来的酸楚,努力睁大眼,试图不被眼泪模糊视线,指尖也努力做到平稳细致。   可是鼻尖还是越来越酸,视线还是越来越模糊,指尖还是越来越颤抖,那粒小小的纽扣就是怎么也进不了那个本该套进它的袢条里。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时候,他的眼前终于什么也看不清,低着头,哽咽地叫出了一声:“夏枝野。”   然后门帘掀开,他被拥入怀中:“我在。”   嗓音是同样的沙哑和颤抖。   那一刻宋厌终于忍不住了,他俯进夏枝野怀里,十指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声音是再也控制不住的喑哑:“夏枝野,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熬得过来,我也不知道万一熬不过来我该怎么办,我怕抑郁复发,我怕我再也睡不着觉,我怕分开这么久你不来找我怎么办。夏枝野,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快呼吸不过来的那种难过,我该怎么办。”   尾音淹没进绝望的哽咽中。   夏枝野肩头大红色的绸缎织物晕开大片大片深色的洇湿。   冷硬的少年终于失去了他的伪装,瘦削单薄的脊背,无望颤抖如同冬日的蝴蝶。   夏枝野无法表达那时候自己心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心疼,也无法表达他有多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只能紧紧抱住宋厌,哑着嗓子笃定道:“别怕,我肯定会去找你的,我一定会去找你的,男朋友从来没有说话不算数过,对不对?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到时候带着房产证,银行卡,大钻戒,去接你,好不好。”   宋厌想说好,可是他怕自己一张口就是再也忍不住的哭腔,只能死死咬着唇,抓着夏枝野衣襟的手指已经用力得快失去血色,然后点了点头,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嗯”。   夏枝野听着这声“嗯”,抬起头,闭上眼,试图阻止某种液体的掉下。   然后深呼吸一口气,笑着揉了一把宋厌的脑袋:“就一年半而已,我们以后还有六十个一年半,怕什么。而且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又不是异地恋就等于失联了,我们还可以一起打游戏,一起聊天,实在不行还可以写信快递给你,就当和周子秋沈嘉言他们一样在网恋,还可以开个变声器增加情趣,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宋厌喉头上下一滚:“嗯。”   “那我们这几天多腻歪腻歪好不好,我还没跟你腻歪够呢。”   “嗯。”   “那抬起头给我看看好不好,我们厌哥这么国色天香天生丽质的脸,不多看两眼太吃亏了。”   “去你妈的。”   宋厌终于破涕而笑,轻踹了夏枝野一脚,抬起了头。   泛红湿润的眼角,靡红渗血的唇角,大红艳丽的喜服,苍白的肤色,和卸下所有伪装脆弱漆黑的眼眸,就一下活生生地同时撞入了夏枝野的眼底。   那一刻他意识到,他比他原以为地更早地喜欢上了宋厌。   或许就是那一次撞破宋厌换上喜服的时候,他就有见色起意地想过,如果这是个女孩,以后做他新娘多好。   可惜宋厌不是个女孩,是个男孩,所以就只能以后做他的新郎了。   但这也没有关系。   “宋厌,我们总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轻轻触碰上宋厌唇角的伤口,然后深深地吻了下去。   那是宋厌记忆里少年时代的夏枝野最用力最无望又最笃定的一个吻。   似乎是试图用这个吻向年少无能为力的他们证明着即使他们一无所有,他们依然会深爱彼此,抵得过岁月漫长,抵得过距离遥遥,抵得过世间的偏见和未知的余生长路。   以至于很多年后,宋厌都能回忆起那个吻里鲜血的甜腥和眼泪的咸涩。   那时候他已经戴着那枚刻着夏枝野名字的婚戒戴了很多年,可是每当回忆起那段日子的时候,依然总是会想明明当时什么都没有,怎么就那么幼稚又中二地对彼此充满信心,认为他们一定会永远一直在一起。   也或许那些幼稚和中二就是年少恋爱里最令人动容的地方。   比如幼稚到在离开前的那些日子里,他们每天都要穿着情侣装,在校园里招摇过市。   比如幼稚到夏枝野给他买了466支薄荷味的棒棒糖,让他每天吃一根,说糖吃完了,他就来了。   比如幼稚到上课的时候总是会在课桌底下紧紧牵着手,晚自习的时候总是会躲进树林里亲吻,睡觉的时候总会一起挤压616宿舍那张狭小无比的单人床上一起相拥而眠。   再比如幼稚到形影不离腻腻歪歪,连深夜也舍不得合上眼,像是生怕少看对方一眼。   也比如幼稚到在南雾三中110周年校庆的文艺汇演上,搞了不顾大体又浓墨重彩的那一幕戏剧。   当方尝饰演的祝母要求梁山伯亲手写一封断情信给祝英台而被拒绝时,祝母愤而甩袖:“你不写?你以为愤怒就会改变你跟英台的命运吗?要怨就怨你们太多想法,年少无知到了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以为靠你们两个就可以改变这个时代!”【1】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清清楚楚地落进了坐在第一排的杰出校友宋先生耳里。   台下的人轻哂一声。   台上的人却不卑不亢,情深不移:“我曾允诺于他,待我及冠之日,定会上门提亲,他于我有意,我亦钟情于他,所以父母之命,生死之逾,皆拦我不得,纵使生不能成婚,死亦要成双。”   于是一语成谶。   祝英台迫于父母之命穿上大红嫁衣嫁于马文才。   梁山伯相思成疾一身素缟,至死未能再见到祝英台一面。   祝英台的花轿路经梁山伯的坟前,一身嫁衣裳,却无想嫁人,绝望之中,触碑而往,倒于血泊之中。   灯光暗,哀乐起,空中落下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   只待化蝶,落幕就算圆满。   然而黑暗之中却传来低而温柔的一声:“英台。”   然后灯光亮,哀乐停,本该落下的白色玫瑰花瓣也没了踪影。   夏枝野一身大红喜服从墓后缓缓走出,在宋厌身前蹲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我来接你了。”   他的眼神太过温柔,以至于宋厌一时竟分不清这句话是梁山伯对祝英台说的还是夏枝野对宋厌说的,只觉得喉头突然紧得厉害。   夏枝野倒也不受他忘词的影响,依旧低声温柔笑道:“我此番本应归黄泉,可是阎王怜我生前有执念未了,便又放我归来圆愿。你猜我执念为何?”   “为何?”   “为欲与你白头偕老共度余生而不得。所以我如今来求娶于你,了我执念,不知你可否还愿意。”   夏枝野穿着大红喜袍本就好看至极,温柔地笑着说出这话的时候,宋厌想,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拒绝。   就像他没有道理不爱夏枝野。   无论这条路有多难走。   更何况他还看见了夏枝野眸底除了温柔笑意以外那抹藏得极深的不舍和难过。   于是他看着夏枝野的眼睛,哑着嗓子开了口:“我愿意。”   追光于黑暗中落在他们身上,红色的玫瑰花瓣纷纷扬扬从空中飘下,花好月圆的唢呐曲欢快响起,他们相对而跪。   旁白响起。   “一拜天地。”   拜他们有幸曾于此地相识相知。   “二拜高堂。”   拜他们年少时的无能为力。   “夫妻对拜。”   拜我们相信我们终究会在一起。   礼毕,灯暗,落幕。   全场哗然。   满堂皆是善意的鼓掌欢呼和祝福。   因为除了极少数的知情者以外,所有观众都以为这只不过是心软的少年们给凄美的传说故事改了一个更圆满的结局而已。   然而只有那些心软的少年明白,圆满的结局只是残酷现实的期许。   他们终将要分离。   他们第一次演梁祝时,尚是懵懂少年看不清心意,只觉得不识爱恨滋味,明明是一出悲剧,却演得满堂爆笑,皆大欢喜。   而如今他们再演梁祝,真正地演了一出满堂祝福的皆大欢喜,却于落幕之后,长跪于地,久久不愿起。   他们关了麦。   宋厌说:“夏枝野,我们可能要先说再见了。”   而夏枝野第一次没有在他哽咽的时候过来抱他,只是低下头,像是想藏住什么似的,“嗯”了一声:“好。”   宋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左耳上的喜字耳钉,在隐隐约约透进的灯光下反射出微渺的光泽。   宋厌别过头。   他想,原来这就是从此不敢看观音。 第77章 见你   这种结局自然讨不到宋明海的喜欢。   所以宋厌最终还是没能吃上孔晓晓她们给他买的大蛋糕,就被宋明海强制要求离开了三中。   那天是惊蛰。   应该是春雷始鸣万物萌动的好季节。   却开启了宋厌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荒夏。   事情远远没有他与夏枝野说的那般乐观。   为了避免他和夏枝野再联系,宋明海没收了他的手机,严格限制了所有经济来源,家里的电脑断了网。   为了避免他通过沈嘉言或者其他以前认识的同学朋友和夏枝野联系,到了北京的第二天,他就被送进了另一所绝对禁止带任何电子设备通讯工具的全寄宿制私立学校,那里没有任何他认识的人,甚至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只有全然陌生的一切。   每个月只有两天月假被允许回家,司机准时准点到校门接送,不给他去任何其他地方见任何人的机会。   哪怕他只是用宋明海的信用卡多买了一杯奶茶,都会受到严格的询问。   而在他被送进寄宿学校的前一天,他听到覃清和宋明海吵了一架,砸了好几个上好的白瓷器,碎了一地的稀里哗啦,满目狼藉。   宋厌知道他们是为什么吵架,也知道覃清最终没有吵赢。   他看着坐在客厅里独自一人一个劲儿抹眼泪的覃清,拿出医药箱,走过去,坐到她旁边,低头给她包扎起手上被碎瓷片割裂的伤口:“对不起。”   覃清完全可以更早的和宋明海离婚。   但一旦离婚,她必然无法和宋明海这个亲生父亲争夺宋厌的监护权,到时候宋厌只有宋明海一个合法监护人,那宋明海还能无所顾忌地做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所以覃清才要等到宋厌成年高考完后,才敢真正离开宋明海。   这些覃清没说,但宋厌都明白。   覃清忍着眼泪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的,都会好的,我们都再忍一忍。”   再忍一忍,忍过这个漫长的荒夏和寒冬,就总会再在春暖花开时重逢。   而得益于这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所以当你真的无比想念一个人的时候,你总有办法向他倾诉你的想念。   每当月假回来,覃清总是会把自己的手机给宋厌,这样他就可以和夏枝野一开视频就是一天一夜。   有时候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听着对方讲述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奇葩有趣的事情,再酸溜溜地盘查一下有没有女生又偷偷送了小礼物。   有时候又不需要说一句话,就各自开着视频,放在枕头边上,假装他们还在一起入眠,谁也不去提那些伤心的话题。   而每当有谁睡不着,突然睁开了眼时,总能一不小心抓住对方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   然后就是长久无声的沉默对视,直到其中一方终于先忍不住,红着眼,别过了脸,所有粉饰太平的伪装才终于不攻自破,流露出他们努力藏也藏不住的想念。   他们想念彼此,远远不止一个月的那两天。   于是夏枝野这个文坛泰斗找回了人类最古老的联系方式——他开始给宋厌写信,然后用顺丰加急快递。   收到夏枝野第一封信的那天,是春分。   夏枝野写:[吾夫宋厌,见信如晤,展信舒颜,三中后坡的桃花开了,我想你了]   不文不白,没头没脑,毫无营养,鸡毛蒜皮,肉麻做作。   宋厌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里拆开快递的时候,忍不住笑着骂了句傻逼。   身旁的新同学惊讶道:“卧槽,宋厌你居然还会笑啊?”   宋厌抬头看向他,握着信纸的手指顿了顿,然后又低下头,把那封信读了一遍。   原来离开夏枝野,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新环境,他又开始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不爱说话,冷淡而孤僻,没有可以交流谈心的人,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除了埋头学习就是刷题,对于其他一应事物都没有多大兴趣。   有时候甚至打着手电筒在卫生间学习到凌晨三四点,然后六点五十的时候,又独自一人准时出现在教室自习。   新室友觉得简直难以置信:“宋厌,你都不用睡觉的吗?”   宋厌回答:“嗯,我不爱睡觉。”   但其实不是不爱睡觉,只是再也睡不好了而已。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夏枝野,他又开始了很严重的失眠。   助眠药从一开始的一粒,加到两粒,甚至偶尔会大胆的加到三粒,也毫无用处。   一闭上眼,他就觉得自己站在一片漆黑的悬崖边,没有去路,没有来处,身后是无尽的孤独和绝望在追逐吞噬,以至于他会想,要不要从悬崖上跳下去算了。   第一次重新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宋厌陡然从床上惊坐而起,他觉得这是抑郁复发的前兆。   可是他不能复发,他答应过夏枝野要好好地等他来找他,于是他坐起身,拿出了那封不文不白矫揉做作的信,一字一句地读了许许多多遍后,他终于确定自己不要。   因为他还没有看过三中后坡的桃花。   他回了一封信:[明年带给我看]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宋厌都会从学校门卫处收到快递。   有时候的信很短,就是一句我想你了。   有时候的信很长,会讲一大堆有趣的事情。   一封又一封信已经攒满了整整一个纸箱,夏枝野说这些是微信短信电话视频都超越不了的爱情见证,等以后老了再拿出来,一定是最浪漫又感人的爱情经历。   宋厌觉得夏枝野真乐观。   他打赌等再过几年再看,夏枝野一定会嫌弃自己当时怎么那么肉麻幼稚。   但这些代替电子通讯方式每天送到他手里的信,的确是他那段漫长孤独的日子里,最大的慰藉。   他知道了小胖开始减肥了,小麻将长高了,赵睿文开始追孔晓晓了,阮恬和她的男朋友结婚了,周子秋成功把自己掰弯了。   而他们也都会在某个清晨想起宋厌,然后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厌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宋厌告诉他们,他过得很好。   直到暑假他被宋明海送进了一个完全封闭的高考闭关集训营,与外界失去所有联系整整一个多月后,他才终于在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病倒了。   这场病来得毫无征兆,又气势汹汹,反反复复发着低烧怎么也退不了,白天上吐下泻,夜里惊梦盗汗,什么也吃不下,怎么睡也睡不着,一病就是许多天,原本就身形单薄的少年,已经瘦得一捏就是一把骨头架子。   医生说,这都是心理原因引起的,如果再不好好治疗,怕是就给孩子拖废了。   宋明海才终于松口准许了覃清来照顾他,但是依然不准他联系夏枝野,并且给病房的护士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了不准任何非亲属来探视后,才又匆匆去忙商场上那堆焦头烂额的事情。   而覃清带着宋乐乐出现在病房的时候,一大一小,看见床上宋厌的模样,瞬间都红了眼眶。   宋乐乐扑过来一把就抱住宋厌:“呜呜呜呜,哥哥不要生病,哥哥快好起来,哥哥是因为看不见夏哥哥才生病了吗?我给哥哥把宋小喜带来了,哥哥好起来好不好……”   覃清红着眼睛把那盆小铁树放到了病床的床头柜上:“小孩子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他说夏哥哥给他说的,只要你对神树许愿,夏哥哥就会很快出现,就……我先出去一下。”   大概是不想被孩子看见自己失态的一面,覃清说到一半,有些哽咽,转身快步走出病房,打算平复,让自己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哭出来。   而宋乐乐还是不会藏住情绪的年纪,趴在宋厌身上,把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哥,他们说你是太不开心了才会生病的,可是你为什么会不开心啊,因为看不见夏哥哥吗?那你快对神树许愿好不好,你许了愿夏哥哥就出现了。”   宋厌用那只已经戳了好几个针孔的手揉了揉宋乐乐的脑袋,哑声道:“哥哥不能许愿。”   “为什么呀。”   宋乐乐不明白。   宋厌笑了笑:“因为我不能让你夏哥哥说话不算数。”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树,不过是那个大骗子骗小孩的而已。   那个大骗子现在也被家里关了禁闭,限制了经济来源,就连夏瑜都被勒令不准帮他,即使他知道自己生病了,除了徒劳的一场担心,又能做什么呢。   但夏枝野答应过自己,一定会说到做到。   所以自己不能让他破了例。   只要再撑一撑就好了。   “哥哥累了,想睡一会儿,你自己玩好不好。”宋厌的确疲惫至极,只想阖上眼小闭一会儿。   宋乐乐乖乖点头,然后抱起宋小喜偷偷出了门,躲到走廊角落,蹲下身,看着那盆小铁树,想起夏枝野曾经给他说的“如果我们乐乐诚意足够的话,说不定也会灵验”,紧紧抿住了唇。   虽然他不是成绩很好顶聪明的小孩,但是他也不傻,他知道一盆小铁树绝对变不出一个夏哥哥来,于是他拿出了自己的小天才电话手表,拨通了上次夏枝野存在他手表里的那个号码。   “喂,神树吗,我哥哥生病了,我想帮他许个愿,我有好多好多诚意,因为我哥哥好难受好难受。”   夏枝野接到宋乐乐电话的时候,正在埋头苦刷着题。   他一向是个聪明又懒散的人,因为不用费太大功夫就可以把事情做得比别人好,所以总是得过且过,散漫随意,也从来没想过一定要在考试成绩上争什么。   可是当他决定了要一辈子好好照顾宋厌开始,当宋厌不得不离开南雾的那天开始,他就决定他需要再努力更多更多,因为只有足够努力,成为足够优秀强大的人,才能保护他在意的一切。   再也没打过游戏,再也没在课堂上睡过觉,几乎除了吃睡以外的所有时间都用来给宋厌写信和学习。   这对于长辈来说,是个好现象,如果不是夏枝野在家里变得愈来愈沉默的话。   而夏老似乎是因为觉得愧对于这个孙子,一到了暑假,就再也没怎么回过家。   只剩下夏瑜一边被夏老命令监督夏枝野、不准给夏枝野任何钱、不准帮夏枝野见到宋厌,一边又心疼着他这个傻弟弟。   坐在客厅,隔着转角玻璃看着夏枝野埋头苦学的样子,听着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端着咖啡,幽幽叹了口气。   然而气还没叹完,就看见夏枝野接了个电话,紧接着胡乱收拾了一个书包,就单肩垮着,飞快地走到了她面前:“姐,我出门一趟。”   夏瑜:“?”   “宋厌生病了,很严重的病,我必须去看他。”   “不行,如果爷爷发现了,别说你了,就连我和你姐夫都要被罚,你又不是不知道”   “姐,我求你了。”   夏枝野从小到大就是天之骄子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夏瑜坐在沙发上,端着咖啡,抬头看着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得这么高大挺拔的少年,张了张嘴,最后只能低低叹声气:“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你以为你去了就能见得到他吗,他爸可没有我们家这么好说话,他后妈都是今天才见到他。”   夏枝野握紧肩上的书包带子:“你之前就知道了?”   “我也是覃姐刚告诉我的,她说非亲属都不能探视,南雾北京都下着大暴雨,你去了也只是白跑一趟,回来还要被爷爷罚,何苦呢。打个视频电话,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因为我答应过他我会说到做到。”   说完,他拿起玄关处的伞,就转身走入了夏日倾盆如注泼天的暴雨中。   他身上只有四百块钱,不够买一张从南雾到北京的机票,可是足够他买一张通往北京的绿皮火车的站票。   他告诉宋乐乐,因为这是宋乐乐转告的愿望,所以神仙需要晚一天才能处理,在这之前他要保守秘密,陪好哥哥,让哥哥好好吃饭,这样等哥哥一觉再起来,就会看到最大的惊喜。   于是在某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清晨,宋厌被宋乐乐在无尽的困乏疲惫中叫醒。   宋乐乐捧着一个装着树枝的瓶子,眼底是藏不住的兴奋:“哥哥,哥哥,桂花开了,你闻,好香。”   宋厌看着树叶间星星点点的米白小粒,才恍然发现已经又是一年夏末,又到了桂花盛开的季节。   只是不知道今年的载酒巷里,还有没有少年在桂花香里相遇。   他指尖拨着那枝桂花:“嗯,很香。”   宋乐乐捧着花,眨着眼:“医院楼下还有好多桂花,落得满地都是,哥哥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宋厌揉了揉眉心:“哥哥,有点累,就不去了。”   宋乐乐却不依不饶:“哎呀,哥哥你就去嘛,去嘛去嘛去嘛。”   宋乐乐是从来不会不懂事地撒娇任性的人。   他现在这样,多半是为了哄自己开心。   没道理伤了小孩子的心。   想到这儿,宋厌无奈地薅了一把宋乐乐脑袋,在病号服外披了件外套:“走吧,我要看看到底是多香。”   “特别香,特别香,香到哭的那种香。”   宋乐乐高高兴兴地挽住宋厌的手臂,趁着值班护士不注意,就把他往楼下带去。   宋厌其实并没有多少期待。   他已经在载酒巷见过最好的桂花了,这里的桂花,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   而他跟着宋乐乐一走下楼,宋乐乐就一松手,屁颠屁颠地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也懒得计较,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天光晦暗,觉得今天这雨下的真大,大得像是回到了南雾。   算起来,距离他第一次见到夏枝野正好整整一年了,只是不知道下次见面又该是什么时候。   或许,又要等一年吧。   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想夏枝野想到思念成疾。   想着,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宋厌”。   他想自己果然已经思念成疾了,这都出现幻听了。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声“宋大喜”。   他微愣了一下,像是难以置信。   然而身后那道熟悉无比的懒洋洋的笑着的声线却再次落进了他耳朵里:“我收到宋小喜转达的愿望,来看你了,你就不打算接收一下?”   宋厌垂在身侧的指尖不自觉地微蜷,眼角也不知道为什么泛起了酸意。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幻听了,必不可能是真的,不信回头一看就知道了。   他不敢带有任何希望地转过了头。   然后就看见夏枝野站在门外的走廊下,撑着伞,看着他,似有一身风尘和疲惫,却依旧弯着那双好看至极的桃花眼笑着说道:“怎么,我们厌哥才半年没见,就不认得这么帅的一个男朋友了?是不是有点太薄情寡义了。”   松懒痞赖又不要脸。   满嘴跑火车没个正形。   除了夏枝野,宋厌不认识第二个这样的人。   所以他只能是夏枝野。   但是你他妈才薄情寡义。   宋厌走过去,咬着牙,狠狠锤了夏枝野一拳,却把自己锤得眼角发红,手腕生疼。   于是又狠狠踹了夏枝野一脚,却把自己踹得喉头发紧,心口生疼。   怎么半年不见,他们厌厌公主脾气还是这么差。   夏枝野轻笑一声,把宋厌揽入怀中,将他的脸埋进自己的肩头,假装没有感受到透过薄薄的T恤布料传来的湿意,低声说道:“宋厌,我好想你。”   他们都说此行风雨兼程无意义,可我只想在花开时见你。 第78章 私奔   “嗯,我也好想你。”   宋厌抵在夏枝野肩头,语气平淡地说出这句话。   如果不是有某种微凉的液体浸湿了夏枝野肩头的布料的话,他或许真的就相信了宋厌就是如此喜怒不形于色的大酷哥。   只可惜某人走之前也哭,再见面也哭,酷哥人设早就崩塌了。   夏枝野揉着宋厌一头软毛,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果然,真正见面抱着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哪怕他不能陪宋厌多久,但是这么让他抱一抱,让他哭一哭,告诉他自己还在,也总会好许多。   夏枝野以为这次久别重逢注定是温柔的,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把宋厌抱紧一点时,突然感觉怀里的人一顿,然后下一秒他的脚背就被狠狠踩了一脚,紧接着整个人也被用力推开了:“夏枝野!你胆子肥了是不是!”   夏枝野:“?”   宋厌冷呵一声:“几个月不见,你居然都敢抽烟了?能耐啊?”   夏枝野:“???”   他看着宋厌突然就从撒娇小哭包秒变成“你今天死定了”的冷酷杀手脸,委屈极了:“我没抽烟,我怎么可能抽烟?”   “你没有你身上哪儿来的这么大烟味?臭死了。”宋厌皱着眉,满脸嫌弃。   夏枝野低头嗅了嗅:“有烟味吗?我怎么没闻出来?”   谁还冤枉你不成。   宋厌为了证明给他看自己没有冤枉他,攥着夏枝野的衣领一闻,当场解说:“明明就有很重的烟味,还是那种劣质烟味,除了烟味还有啤酒味,红烧牛肉面味,泡椒凤爪味,等等……”   宋厌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夏枝野:“你是不是去工地跟民工搬砖赚路费了?”   “……”   不得不说,宋厌的逻辑还是那么严丝合缝挑不出漏洞偏偏又离真相差得十万八千里。   夏枝野忍不住轻声笑道:“哪家工地敢随便收未成年?估计是在车上沾的味道。”   从小到大物质上吃过的最大的苦就是想干洗衣服但没钱的宋厌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夏枝野说的是出租车,理直气壮反问:“骗鬼呢?什么车能有这么大味道?”   夏枝野笑道:“只来得及抢到最后几张站票的绿皮火车。”   “……”   绿皮火车。   站票。   宋厌质问的神情和攥着夏枝野衣领的手指在听到答案的那一刻顿住了。   他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跑。   绿皮火车是什么样的环境他不是没从电视上见过,而从南雾到北京的绿皮火车要开将近一天一夜,也就是说夏枝野独自一人在拥挤脏乱的车厢里站了整整一天一夜,就为了穿过风雨交加来北京见他一面。   真是个傻逼。   宋厌觉得自己做出了非常客观理智的评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就又酸了,攥着衣领的手指就又软了,然后就又忍不住抱住夏枝野了,额头又抵上了他的肩头。   夏枝野觉得自己肩膀上这块T恤布料怕是干不了了。   什么酷哥,就是个小哭包。   忍不住低笑一声:“现在不嫌臭了?”   “还行,没那么臭。”   宋厌埋在夏枝野肩头,故作漫不经心地扔出一句,却忍不住抽了下鼻子。   他以前以为他抱着夏枝野时总能觉得安稳因为夏枝野身上那种他很熟悉的温暖的柑橘调的香味。   可是现在抱着这个在大夏天的绿皮火车上挤了一天一夜的臭烘烘的夏枝野,那根高度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依然得到依靠一般松懈下来时,他才明白,让他觉得安稳的,不是那个味道,而是夏枝野本身。   哪怕只是长久分离后如此简单的一个拥抱,也似乎在瞬间就能够治愈这长久的煎熬。   夏枝野依然还在。   依然会奋不顾身地奔赴向他。   只要知道这一点,那些让医生想方设法地试图用药物压下去的让人焦虑和消极的大脑因子,就这么乖乖地被安抚下去。   “可是他们不会让你进来陪我的,我也出不去。”   私立医院的病房管理,家属探视都必须出示身份证和关系证明,宋明海特地叮嘱过,夏枝野必然不能进去陪他。   而他想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他觉得见到夏枝野的时候他的病就好了,但那些医生必然不会这么认为,也就必然不会给他办理出院,甚至连走出这栋大楼都需要护士陪同。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只能在这栋大楼的门口短暂地见上一面,抱上一抱,就会被管理人员礼貌又无情地分开。   赶了二十几个小时的路,就见二十几分钟的面,夏枝野似乎也觉得很值得,揉着宋厌的脑袋,低声笑道:“所以抓紧时间把我抱紧点,或者你不怕害羞,想亲我一下,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   宋厌闷闷扔出一句。   夏枝野倒也毫不意外,刚想笑一句他们厌哥真是不解风情,宋厌就抬起头:“所以我们私奔吧。”   夏枝野:“?”   宋厌:“你先叫车。”   没等夏枝野反应过来宋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宋厌已经一脸冷静淡然地朝角落里正在探头探脑的宋乐乐勾了勾手指。   宋乐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宋厌低头从他身上取下小天才电话手表:“这个借给哥哥用一用,你妈妈想找我们的话就看定位。”   宋乐乐没大明白,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宋厌又看向他:“这个月零花钱还有吗?”   宋乐乐再次点头:“有,前天刚去看了姥姥,她给了我五百。”   “嗯,借哥哥用一用。”   “哦。”   宋乐乐老老实实地从他的小包包里掏出五张已经被他揉得皱巴巴的粉红色纸币递给宋厌。   宋厌毫不羞愧地接过,揣进夏枝野衣兜,然后抬头看他:“车叫到了吗?”   夏枝野似乎猜到他想做什么,眸底压着笑意:“嗯,已经到医院门口了。”   “好。”宋厌又转头看向宋乐乐,“你去找他那个保安小哥哥玩一玩,等他发现哥哥跑了的时候,就抱住他大声叫妈妈,妈妈就在二楼,很快就会下来,到时候你就告诉她哥哥跟夏哥哥回家治病去了,她就知道了。明白了吗?”   “嗯,明白。”   虽然宋乐乐不太明白他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还是牢牢记住了他哥的安排,重重地点了点头。   宋厌满意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去吧,这件事办好了,寒假的数学卷子砍半。”   宋乐乐闻言二话不说,立马就捯饬着两条小腿就朝保安跑去。   宋厌牵过夏枝野的手:“准备好了吗。”   夏枝野与他十指交叉:“嗯,准备好了。”   “一。”   “二。”   “三。”   “跑!”   宋厌以前不明白怎么那些电视剧里每遇到什么情节矛盾情感爆发就总是是夏日的暴雨天。   直到他牵着夏枝野的手,顶着风雨交加,踩过那些泥泞水坑和落了一地的残败桂花,朝着不远处那辆即将把他们带去自由之地的车辆狂奔而去时,他才明白,原来总有那么一些天气,一些季节,一些氛围,一些人,会让你很想打破那些平静枯燥的生活,去做一些幻想已久的戏剧化的事情。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依旧在以一种全力以赴的鲜明的色调生活着,而不是被套进那些刻板规矩的枷锁无望又麻木地生存着。   这也是年少时候为什么总是会做一些幼稚的中二的冲动的事情的原因,因为只有年少时候,才会因为一无所有,而胆大妄为。   当车辆启动,宋厌看着身后被宋乐乐抱住大腿气急败坏的保安和匆匆赶下来加入战斗的覃清时,突然就忍不住趴在夏枝野身上笑出了声:“草,夏枝野,我们刚才跑得好傻逼。”   夏枝野认真道:“说实话,刚才我有一点我是偶像剧男主角的感觉。”   “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戏精。”   宋厌笑着锤了夏枝野一拳。   夏枝野也忍不住笑道:“我再戏精能有你弟戏精?他抱着保安喊‘哥,你快跑’的时候,惨得我以为他要牺牲了。”   “嗯,你说得对,所以回头你不给你小舅子多买几个变形金刚都说不过去。”宋厌看着车后愈来逾远的一地鸡毛,带着笑意,像是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只有夏枝野听到“小舅子”这三个字,心情大好,搂过宋厌,低声笑道:“嗯,好,回头的事回头再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回家睡觉。”   “?”   宋厌今天这么主动?   一看夏枝野有些期待和惊喜的表情宋厌就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黄色废料,红着耳朵踹了一脚:“立即停止你脑子里面不要脸的想法。我们只是去睡觉,单纯地睡觉,我已经整整几个月没睡过好觉了,今天全部都要补回来,你别想耽误我的睡眠时间。”   宋厌的确是这么想的。   然而这个年纪绝大部分时候都难以控制事态的发展。   当房门关上,宋厌抱着夏枝野轻轻吻上了他的唇的那一刻,两人就再难以分开了。   起初是不带任何杂念的,只有这些分别日子里埋在心里无法言说的难过绝望和痛恨的用力宣泄,已经那些浓烈到无法用言语宣之于口的思念和爱意的表达。   宋厌以为夏枝野是能够克制的,不然怎么会在见到他时只是笑得那样温柔,可是当他感受到夏枝野几近将他拆吃入腹的失控攻势时,他才明白,夏枝野的那些积压已久的痛苦和想念一点也不比他少。   只是夏枝野是这段关系里被依靠的一方,所以他在自己面前不得不显出更温柔坚强的模样。   这些日子强烈的压抑想念和爱意已经冲破了宋厌的理智,他紧紧搂着夏枝野的腰,闭着眼,放任自己的感官跟随本能前行。   他以为他们就可以这样放任事态发展下去,直至他们都得到真正的宣泄和满足。   然而夏枝野却突然摁住了他的手,微偏开头,哑着嗓子:“我去洗个冷水澡。”   “夏枝野,其实我不……”   “你还小,而且你现在身体不好,所以我们先吃饭,然后好好睡一觉好不好。”夏枝野低头吻了一下宋厌额头,转身就准备走进浴室。   却被宋厌拽住了手腕。   夏枝野回过头。   宋厌垂着眼,语气努力保持冷淡:“冷水澡容易感冒。”   “所以?”   “所以我帮你。”   语气冷淡得像是在救死扶伤,耳朵却红得滴血,夏枝野深深呼出一口气,他觉得宋厌果然是老天爷派来考验他的人品和法律道德意识的。   而宋厌最后除了四处点火以外,到底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生了这么久的病,体能实在好不到哪儿去,人也单薄得厉害,搂在怀里,像是一碰就要碎了。   偏偏又变得更娇气,嫌累嫌疼的时候就轻踹一脚,以一种自以为很凶的语气撒着娇,勾得人火气大,又因为心疼而不敢用力。   最后他被伺候舒服了,夏枝野却只能握着他的手草草结束,还被他踹了一脚,嫌弃时间太长。   恨得夏枝野咬牙切齿,想把他拎进怀里教训一顿,可是一触碰到那纸片儿似的单薄身材,又只能低低地叹口气:“怎么瘦成这样。回头被奶奶知道,她能气得揍你。”   宋厌闭着眼,不说话。   夏枝野无奈道:“不能不吃饭。”   宋厌还是闭着眼,不说话。   夏枝野只能恶狠狠道:“要是你以后身体不好,不能陪我活到九十九,我就去找其他老头,气死你。”   “你敢!”   宋厌说着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   夏枝野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毫不退让:“所以以后要不要好好吃饭?”   宋厌挣了挣,没挣开,只能没好气道:“想等我死了去找别的老头你就做梦吧你,你活九十九,我起码活到一百一,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其他老头,要是找了我揍死你。”   “好好好,不找不找。”夏枝野笑着把宋厌重新抱进怀里,“但你也得有活到一百一的本事才行,就你现在这小身板子,怕是谁都揍不死。所以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最重要。”   “起开,别把我当小孩子哄。”   宋厌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老实,“我又不是不想吃,不想睡,我是……”   宋厌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戛然而止,闭上了唇。   夏枝野低声问:“是什么?”   宋厌嘴唇微张,嗫嚅半晌,最终耷下眼睑低低说出一句:“我是太想你了。”   夏枝野抱着他的手微僵。   宋厌垂着眼睫,平静又淡然地缓缓讲道:“吃饭的时候会想夏枝野在干嘛,有没有吃饭,和谁在吃饭,会不会有漂亮女生过来和你拼桌,给你送奶茶,点外卖。”   “睡觉的时候会想,夏枝野在干嘛,睡了吗,梦到我了吗,会不会因为太长时间见不到我,就忘了我长什么样,就再也不会见到我了。”   “看见学校里其他小情侣偷偷摸摸牵手,压马路,传纸条的时候,会想如果我还在三中,我们是不是会和其他情侣一样,一起逛小树林,偷偷接吻,和刘德青打游击战。”   “所以只要我脑子一闲下来我就会想你,想你还在不在,还喜不喜欢我,还有整整一年,我们到底熬不熬得过来。”   “如果熬不过来,你放弃了,我又该怎么办。”   “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就觉得像是回到了被关在黑屋子里的那几天,没有光,没有盼头,然后突然就理解了我妈当时自杀的想法。但是我不想这样,所以我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就不敢睡觉,不敢吃饭,只能不停刷题学习,刷题学习,好像只有这件事情是我唯一可以掌控的事情。”   “所以你今天来的时候,我特别高兴。”   因为他终于可以确定夏枝野还在。   他的希望和救赎也就还在。   明明宋厌的语气平静冷淡至极,可是还是听得夏枝野心脏抽疼不已。   他抱着宋厌,低声道:“宋厌,你知道我在绿皮火车上站了一天一夜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吗?”   宋厌抬起了眼眸。   夏枝野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我在想,窗外的风景真好看,等我们高考结束后,我一定要开车带你去看看。所以我一点也没觉得辛苦,也没有觉得累,就是在想假如你在就好了。”   “你在我就可以告诉你,宋厌你看,那边田埂上有只小狗多可爱,我们以后要不要也养只脾气很好的小狗,再养只脾气不好的小猫,我负责铲屎,你负责撸,家里一定很热闹。”   “我当时想的时候旁边的人问我一直在傻笑什么,我就说我在想我的爱人,他一定会和那只脾气不好的小猫打起来,到时候样子一定很可爱。而我一笑,他一定会红着耳朵发脾气,那就更可爱了。”   “我就这么想了一路,等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更确定了,我要养只金毛,再养只漂亮的小布偶,这样老大像我,老二像你,多好。”   “所以宋厌,不要去想没有我的将来,因为我想的将来里都有你。”   宋厌想,那时候的夏枝野明明是在用最温柔的语气讲着最美好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他会听得止不住地流着眼泪。   大概是觉得自己太过幸运吧。   因为即使曾经有过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可是老天爷还是送给他一个夏枝野,教会了他什么是正确的爱的方式。   以至于那一瞬间他突然就觉得好像没什么痛苦绝望无助难熬的了,懒恹恹地踹了夏枝野一脚:“我饿了,点外卖,吃完睡觉。”   夏枝野轻笑一声:“好。”   窗外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宋厌在夏枝野的怀里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和夏枝野养了一只狗,一只猫,白发苍苍,依旧还在止不住地傻笑。 第79章 成年   宋厌睡了很沉很沉的一觉。   好像把他这些日子以来缺失的睡眠都补了回来。   梦里那些带给他极强幸福感的场景也似乎冲刷了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悲观和不安。   等到醒来的时候,低烧也退了,人也有力气了,浑身也舒畅多了,就是身边本来该抱着他的夏枝野不在了。   偏头看向窗外,还是傍晚,看来自己也没睡多久,捏了捏眉心,站起身,打开房门,哑着嗓子叫了声“夏枝野”。   他听到厨房传来动静,本来以为夏枝野或许在给他准备晚饭。   结果回答他的却是个温柔的女声:“小夏他们今天开学,一早就赶回去了,看你睡得太熟,就没叫醒你。”   今天开学?   宋厌拿起宋乐乐的小天才电话手表看了一眼。   8月31日18点22分。   他竟然睡了一天一夜。   “那他……”   “放心吧,我给他买的机票回去的,没让他又坐绿皮火车。”覃清端着一碗粥上了楼,放到宋厌的书桌上,温柔的笑里有些揶揄。   宋厌一下就不好意思了,想到床单上还乱糟糟的,垃圾桶里还有他们昨天用过的卫生纸,心里一慌,正准备转身遮掩,却发现整个房间干干净净,床单也被换洗过了。   而桌上还放着一杯凉白开。   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夏枝野做的。   这个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的人永远都是这么可靠又周到。   宋厌想起梦里夏枝野的傻笑,自己也忍不住傻笑出声。   覃清看着一个一下就像是活了过来的宋厌,也觉得可爱好笑:“行了,别想了,快把粥喝了。”   “嗯,好,谢谢覃……姨。”   宋厌刚舀了一汤匙粥送进嘴里,手腕就僵住了。   口腔里充斥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一旁的覃清却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我按照小夏他奶奶的食谱熬的,味道一样吗?好喝吗?我第一次熬粥,也不知道成没成功。”   难怪自己以前生病,覃清从来不给自己熬粥。   原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不然自己怕是活不到十七岁。   宋厌默默咽下:“挺好。”   覃清立马高兴得像个小女孩儿:“那就好,我打算回头多学些煲粥炖汤之类的,给你养养身体。”   “……”宋厌视死如归,“好的,覃姨。”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她:“我爸他没为难您吧?”   “嗯,吵了一架,但是他也没什么办法。”覃清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南雾那块地出了事情,他昨天就赶过去了,应该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而且估计忙得焦头烂额的,没那么多时间管你管得那么严了,所以……”   “什么?”   “所以我给你买了个新手机,虽然平时要交给老师,但是周末你们还是可以偷偷联系,不过要注意藏好。”覃清笑着把新手机放到他面前,“现在可以把乐乐的小天才手表还给他了吗?”   宋厌这才想起自己昨天从一个九岁小屁孩那里打劫了一块小天才电话手表和五百块钱,一时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乐乐的零花钱,我会还给他的。”   “你们兄弟俩的账我可不管。”覃清像是很喜欢看见宋厌脸上露出小孩子一样局促不好意思的神情,说话间没有从前那样注意分寸礼貌,多了几分玩笑意味,但也略有收敛,“不过阿姨有个事情和你商量。”   覃清这么说了,应该不是小事。   宋厌放下勺子:“覃姨,你讲。”   覃清在他对面坐下:“虽然一般来说股权继承是等到十八岁,就可以继承股东资格,但是如果公司有特殊的明文规定,就会排除继承人对股东资格的当然继承,只保护财产继承。你爸的公司恰好就有这种规定,所以就算你十八岁了,你爸还是可以代持你的股份,成为最大股东。”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宋厌看向覃清。   覃清问他:“当时你母亲去世时你们做过公证吗?”   宋厌答道:“做过,公证资料和遗嘱都在银行保险箱里,我满十八周岁就立即生效。”   “嗯,是这样的,其实公司小股东的股权都被收购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要我手里的股权超过你爸,董事会就可以通过配合良性收购的提案,所以我想在你18岁生日那天直接购入你的全部股权,你愿意吗?”覃清在很认真地询问宋厌。   因为直接获得现金和直接成为一家大公司的大股东,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她不确定宋厌是不是愿意放弃这份本该由他继承的事业。   然而宋厌对宋明海的公司没有丝毫兴趣,应得毫不犹豫:“嗯,没问题。”   “其实还是有一些问题。”覃清没打算隐瞒,“你应该知道当时你爸追求我就是为了利获得覃家的帮助,但都是技术专利入股,实际上覃家并没有太多的资金流,这两年受疫情影响,现金周转更是困难,所以我没有办法一次性把购买股权的钱付清,只能先给你五千万,剩下的款项还要等收购成功后,才能结算,所以你如果担心……”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覃姨,我相信你。”宋厌看着覃清,像一个冷静成熟的大人,“我爸他之所以一直这么有恃无恐,肯定也是知道你手上的现金不够入手太多股份,所以才觉得他能坐稳一把手,我们如果想赢,就只能让他出其不意。”   而只有彻彻底底赢过宋明海,他和覃清还有宋乐乐才可能拥有不被专制的自由的未来。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哪怕他分文不剩,也不想让宋明海再这么自命不凡。   更何况现在是最差五千万保底,而只要一切顺利,他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可以拥有九位数的现金在手,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而那一刻,面对这么聪明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孩子,覃清觉得很多话也就不用再多说了,只是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我们一定会赢。”   ·   如覃清所说,宋明海果然开始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他从孤儿院出身然后一路白手起家打造起来的令人艳羡的事业,眼看就将大厦倾颓,他终于没有精力再去管他的儿子那个令他不喜的性取向。   而宋厌新就读的这所私立高中,以军事化管理出名,严苛到每天会用金属探测仪来检查有没有人偷偷用手机。   所以每周一到周六,宋厌只能把手机上交,靠顺丰送来的一封封书信和夏枝野交流。   但一到了周日,他就可以和夏枝野视频整整一天一夜,和之前那些日子相比,宋厌已经觉得格外值得珍惜。   他也开始慢慢地适应新的环境,不再陷入悲观的焦虑,当那天听到了夏枝野描述的关于他们以后的生活的时候,他就开始对他们的将来有了更切实的期许和想象,一切就都有了盼头。   他开始能够安心入眠,在梦里去见夏枝野和未来的一猫一狗。   他开始认真吃饭,一日三餐,好吃不好吃都一顿不落。   他甚至开始夜跑,用极致的体力疲惫来消耗多余而无用的烦恼。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棒棒糖越来越少,信越来越厚,宋厌的体重终于从严重偏瘦恢复到普通偏瘦,身体也健康不少。   他在无比认真地学习,生活,还有想念和期待。   在夏枝野成年的那一天,他们作为不幸的高三生,都在参加期末考试前的最后一次重要月考。   因为是要计入档案的重要考试,所以宋厌没能够去南雾见上夏枝野一面。   他对此有说不出的愧疚,夏枝野也一点没有打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他。   哄着他在视频里面红耳赤地把哥哥,小哥哥,野哥哥,老公,全部叫了个遍,并签字画押表示他欠夏枝野一个成人仪式和成人礼物后,才勉为其难地放过了他。   除此之外,夏枝野在那天晚上还得到了他爷爷的一句叹息:“算了,我年纪大了,拗不过你们。你爸爸也是,你也是,认准了什么就不撒手也不服软,但我这个老头子总不能再白发人送一次黑发人吧。所以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行,还有,记得多回家看看。”   于是被宋厌包养了整整半年的清纯美貌男高中生夏枝野同学,当天晚上就麻烦他堂姐整理了一份资产明细发送给他的男朋友,以兑现他十七岁生日那天向宋厌许下的“以后把钱都交给男朋友管”的承诺。   而在宋厌成年的那一天,夏枝野这个不幸的高三学生依旧在考试。   那天是南雾全市一模的第二天。   他决定考完之后当天晚上飞到北京去给宋厌一个惊喜。   只可惜最终没能实施这个决定。   ·   那天是个难得明朗的晴天。   春启惊蛰,桃花太阳,樱笋年光。   可以用一切形容春天的美好词汇来形容那一天的好天气。   而那一天的宋厌,心情似乎也罕见的好。   他坐在客厅里,等着熬了一个通宵的宋明海带着满身尼古丁的味道和遍布褶皱的西装,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   然后发现向来高高在上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宋明海竟然生了些白发,连面容都憔悴不少。   想来这种自负骄傲到绝对专制的人应该是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失败,所以才拼命到这种程度。   宋明海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点了根烟,把一份文件扔到他面前:“签了。”   《代行股东权益授权书》   乙方:宋明海   甲方:待填   毫不意外。   覃清早就想到了宋明海一定会要求继续代行他的股东权益,所以才想了些办法绊住了宋明海的脚步,让他直到中午才赶了回来。   而宋厌之所以在这儿等着他,也只是为了当着他的面告诉他一句:“抱歉,宋总,股份我在两个小时前刚刚全部卖掉了,所以这份授权书我签不了了。”   宋明海的指节微顿,猩红的烟火在修长的指节间骤然明灭,而后低头淡淡碾掉烟头:“不可能,她手上没这么多资金。”   所以和宋明海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很省力。   也更容易四两拨千斤。   宋厌不置可否:“所以我没收她的钱。或者说暂时没有收她的钱。”   碾着烟头的修长手指骤然一用力,烟柄以突兀的角度瞬间弯折,带着烟灰缸在茶几上划出滋啦一声刺耳的尖鸣,彻底打破了客厅压抑的平静。   宋明海抬起头,看向宋厌,冷峻的眉眼间压着极深的愠怒:“宋厌,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宋厌答得很冷静:“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这么做?”宋明海嗓音里沉着浓重的怒意,“她和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你凭什么信任她!”   “这难道不是你该反思的问题吗?”宋厌回视而去,“为什么我宁愿信任一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也不愿意信任你,你难道没有想过原因?”   “我是你爸!无论我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害你!”宋明海指节用力地在茶几上叩了一下,手背暴起突兀的青筋,“我再怎么做都是为你好!但是她一个外人你觉得她凭什么帮你?”   “凭我乐意。”宋厌今天似乎的确心情不错,站起身,拎起书包,“反正合同都签了,你和我说再多也没用,与其在这里和我废话,不如去想想该怎么保住你的公司。毕竟你现在应该也打不过我了,所以我们今天最好好聚好散。”   宋厌说完头也不回就往门外走去。   宋明海直接站起身吼道:“你给我站住!”   宋厌真的站住了,然后回过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的“哦”了一声,“忘记告诉你了,这个周末我回南雾,去见夏枝野,和他过生日,顺便帮你向夏老问个好,别客气。至于你说你是我爸,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害我……”   “可能吧。”宋厌微顿,点头道,“毕竟两次差点把我送进ICU这种事情,怎么能叫害我呢。是我承担不起这种父爱而已,所以现在我成年了,我们以后最好还是保持一定距离。祝你被收购顺利,宋总再见。”   宋厌这次是真的头也没回。   大门关上的时候,屋里传来剧烈的一声瓷器砸上门板的碎响,昭示着宋明海无能的愤怒,他听着觉得悦耳至极。   抬头眯眼看了看头顶春日的晴空,心想,今天的天气这么好,飞机必不会晚点。   ·   夏枝野考完最后一科理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南雾三中的高三下学期是不配拥有周末的,所以夏枝野必须先去找阮恬请假。   本来在他的计划里这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因为阮恬一向善解人意,也知道他和宋厌的事情,加上夏枝野已经有数学奥赛金牌保底,好赖都能上个清北的强基班,所以现在学校里大多数老师都已经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阮恬就更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偏偏阮恬就拒绝了。   阮恬坐在办公室里毫不犹豫:“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在学校待着,哪儿也别想去。”   “别呀,恬妹,今天宋厌生日,我要是不去的话我肯定就会被甩,我一被甩我就会失恋,我一失恋我心情肯定就不好,我心情一不好人就会颓废,人一颓废高考可能就连一本线都考不到。所以为了我们学校今年的业绩,恬妹你就帮我开张假条吧,求求你了,我最可爱最美丽的恬妹~”   夏枝野连威胁带撒娇,甚至还拽着阮恬的手腕可怜巴巴地晃了起来,眨着他那双招人的桃花眼眨个没完没了。   简直要多没下限就多没下限。   可是毫无用处。   一向笑容甜美的阮恬依然冷漠无情地拒绝:“不行,说了让你在学校老实待着,你就得在学校老实待着。没商量。”   夏枝野从来没见过阮恬这么严苛冷漠的样子,直觉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然而一看时间,已经快晚点了,也来不及多想,只能攥着书包带子扔出一句“老师,我先走了,假条回来再补”,就匆匆转身朝门外走去。   阮恬连忙起身,还没来得及开口拦住,夏枝野的身影就自己在门口顿住了。   门外有人正单肩勾着书包带子懒恹恹地倚在门框上,看见夏枝野出来的时候,嚣张地一撩眼皮:“想往哪儿走?”   凌厉漂亮的丹凤眼,不好招惹的冷恹气质,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肤色,还有敢把夏枝野明目张胆堵在办公室门口的胆量。   除了宋厌,不会有第二个人。   可是宋厌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告诉自己他今天很忙,所以没兴趣过生日,还不让自己去看他吗。   本来都做好了自己偷偷跑到北京,先斩后奏,先过生日再跪搓衣板的准备了,结果宋厌突然出现在这儿,又是怎么个意思?   还没来得及从刚才的着急中缓过劲,就被兜头扔了这么大个惊喜,夏枝野一时愣在原地:“你怎么来了?”   语气像是因为过于受宠若惊而没缓过劲来。   他面前的人却依旧撩着点儿眼皮,语气拽得欠揍:“我怎么就不能来了,三中你开的?”   夏枝野:“不是……”   “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该来?”   “没有……”   “那你是什么意思?”   宋厌恃宠而骄,得寸进尺,步步紧逼。   偏偏又是在办公室门口,夏枝野又不能做什么,只能乖乖站在宋厌面前,问什么答什么,还带着种“不知道为什么要哄但反正先哄了再说”的温柔意味。   阮恬什么时候见过他们三中小霸王这副模样,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行了,你们俩注意点影响。戏也陪你们演完了,拿了假条就赶紧给我走,别在这儿碍我眼。”   说着把早就签好的假条从桌子上推了过来。   夏枝野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他被阮恬和宋厌联合起来骗了。   小东西,还学会串通老师故意让他担心受怕了,胆子肥了呀。   夏枝野垂眸看着宋厌,微眯着眼睛,轻磨了下牙。   这个表情是非常危险的预警。   为了确保自己不会在神圣的校园里被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情,宋厌连忙掉头就跑。   夏枝野一把从桌上抄起假条,就快步跟上。   于是宋厌还没来得及跑掉,就被夏枝野扯着手腕堵进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拐角。   充满压迫感的身高优势和熟悉的荷尔蒙气息强势地压到宋厌跟前时,他连忙一推,刚想义正辞严地警告夏枝野不准玷污纯洁的校园,就听到头顶传来低低一句:“来回跑太辛苦了,怎么不乖乖等我去找你。”   嗓音低而柔,裹挟着藏不住的心疼和想念,落在宋厌耳边,听得他心里一动。   垂下眼睑,答得很淡:“因为我不想总是你来找我。你是我男朋友,我也是你男朋友。”   所以他们的爱和付出应该是相互的双程票。   而不是夏枝野一味的心疼和付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夏枝野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心动和熨帖。   他们家宋大喜果然是十八岁的大朋友了啊,都学会疼人了,也更招人喜欢了。   夏枝野看着他微颤的眼睫,低头轻轻将吻落上他的眼睑:“宋厌,我很高兴。”   很高兴在我想见到你时,你也想见到我。   “所以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夏枝野慢慢垂下头,一点点向宋厌的双唇移去。   宋厌也只是收紧垂在身侧的手指,并没有拒绝。   窗外傍晚的春光正缱绻暧昧。   校园狭窄无人的角落里,正是适合少年们偷偷表达爱意的好地方。   然而而就在他们的嘴唇将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突然听到夏枝野的身后传来了愤怒无比的一声惨叫:“夏爷!你给我住嘴!你怎么可以背着厌哥亲别人!你这个渣男!!!”   于是所有美好旖旎的氛围瞬间消失殆尽。   夏枝野低低地叹了口气。   被他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依稀看出这里有个人的宋厌则已经习惯社死到了麻木:“起开。”   “小胖还年轻,别下死手。”   说完夏枝野就让开身子,露出了被他抵在墙角的宋厌。   宋厌靠着墙,冷冷地睨向走廊另一头突然睁大眼的小胖和赵睿文,正准备发动死亡威胁,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秒就被两声划破长空的兴奋尖叫活生生地震懵了。   紧接着一胖一瘦两道身影就以火箭般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厌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   两人一左一右一把抱住了宋厌,箍得宋厌动弹不得,更别说杀人了,甚至还带上了残忍的声波诛心攻击。   “呜呜呜,厌哥,回来了为什么都不给我们说一声。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野哥,没有我们这些朋友。”   “呜呜呜,厌哥你怎么瘦了,你都快只有小胖一半宽了。”   “厌哥,你回家没有被虐待吧。”   “肯定被虐待了,伤口在哪儿,让我看看,让我对你施以爱的帮助……嗷!夏爷,轻点!   抱着嚎两句就算了,这怎么还撩起衣服了。   夏枝野直接使用暴力把那两人从宋厌身上拎开:“别动手动脚的,你们两个是不是活腻歪了?”   “不是,夏爷,我们俩就俩大直男,你瞎吃我们什么醋啊,我们就是单纯地关心厌哥。”赵睿文非常不满夏枝野的霸道行为,“不过厌哥,你怎么在这儿?你是又转回来了?”   “没。”宋厌勾了勾肩上的书包带子,“我就随便回来看看。”   “三中有啥好看……”   “你傻啊,今天厌哥生日。”不等赵睿文说完,小胖就直接打断道。   赵睿文这才直接恍然,一拍脑门:“对哦!今天是惊蛰!卧槽,我说呢,那今天晚上还不走起!”   宋厌:“?走什么起?”   赵睿文非常激动:“成人仪式走起啊!你现在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就要做真正的男人该做的事了!不然岂不是枉费了你千里迢迢跑来找夏爷一趟。走,逢考必过走起,整两杯,然后正好好干正事!”   赵睿文说得义薄云天,慷慨激昂。   小胖:“……?”   宋厌:“……??”   夏枝野:“……???”   赵睿文这他妈是在干嘛?   平时看着老老实实的,结果思想这么猥琐龌龊?   最关键的是,他才没兴趣和夏枝野做什么男人该做的事!   宋厌红着耳朵,狠狠踹了夏枝野一脚,转身就走。   赵睿文一脸懵逼:“厌哥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夏枝野一脚踹过去,“你厌哥脸皮薄你不知道?这种事情也拿出来乱说?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赵睿文一脸无辜,“不是啊,作为一个男人,成年第一天,终于不用开黑卡了,可以光明正大去网吧体验一把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这也能挨揍?”   “……?”   剩下三人顿住身形,齐齐打了个问号?   赵睿文越说越不能理解:“这可是十八岁了啊!男人十八岁的第一页网吧通宵包夜难道不香吗?叫上周子秋五黑走起难道不爽吗?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   长久的沉默。   原来猥琐龌龊的人竟是我自己。   小胖长长地叹了口气:“厌哥。”   宋厌冷淡道:“恩。”   “对不起,我不该让这种傻逼直男出现在你面前,我现在就带他走。”   “行。”   说完,小胖就拖着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哪儿说错了赵睿文,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逃之夭夭了。   夏枝野终于忍不住笑,搂过宋厌的肩膀:“怎么,厌哥,要不要考虑一下在十八岁的第一个夜晚以另一种真正的男人该经历的成人仪式?”   去踏马的成人仪式!   不要脸!   “……夏枝野,你要点脸!”   宋厌狠狠一脚把他踹开,臭着脸,红着耳朵,飞快往外走去。   夏枝野连忙笑着跟上,搂住了宋厌的肩。   两个人时隔整整一年,终于再次一起走上了三中那条长长的林荫路,再次走上了那条充满烟火气息的老街,再次走上了那条代表着家的归宿的载酒巷。   依旧是一个笑着,一个骂着,嬉笑怒骂,看上去似乎和从前的那些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宋厌的身上再也没有了那套三中校服,街道两侧的店铺也都换了新的开张,载酒巷的巷口也写了个鲜红的拆字。   那一天终究还是他们最后一次穿着一样的校服从那条老街前走过。   那一年被错过了的少年时光也终究是往后余生无论怎样努力都永远无法再找回的少年时光。   因为岁月里总有些东西在你无法看见的地方悄悄改变了。   可是不变的永远不会变。   听见他们的声音的时候,小麻将依旧会捯饬着她的小短腿飞快地冲出来,一把抱住宋厌的腿,说道:“厌哥哥,小麻将好想你啊。”   刘奶奶看见宋厌的时候,眼泪还是一下就心疼冒了出来,抓着他的手一个劲儿地念叨:“怎么瘦成这样了,你们家大人怎么照顾你的,怎么就能让你瘦成这样了呢。”   狭小温暖的平房院子始终还是那么温馨又拥挤。   奶奶亲手做的长寿面还是那样好吃的味道。   满满一桌子的生日宴,那些最好的肉,最有营养的食材,最精华的部位,依旧总是全都被夹进宋厌的碗里。   而刘奶奶也早就知道了这两个小孩的不容易,所以吃完生日宴后,就带着小麻将早早去休息,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这两个实在是不容易的小孩。   宋厌趴在卧室的窗台,看着窗外的夜空,久久没有说话。   夏枝野来到他身侧,以同样的姿势趴在他旁边,问他:“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就是在想如果明年载酒巷真的拆了,你送给我的家是不是就没了。”   宋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可是夏枝野能听出里面的伤感。   他牵过宋厌的手:“你跟我过来。”   宋厌被他牵着到了客厅的沙发坐下,然后看着夏枝野打开了茶几下的抽屉,紧接着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海藻绿的Omega手表。   回忆起被夏枝野欺骗的经历,愤怒瞬间就冲淡了伤感,刚准备把夏枝野再揍一顿,就被夏枝野连忙搂紧怀里摁住:“我错了,要打我过会儿再打,等我先给你看一个东西。”   看个屁!   宋厌伸腿就要去踹夏枝野,一本相册立马及时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一本很久的相册,看起来实在有些年头了,封面上还用稚嫩的笔迹写着一排“我的一家人”。   宋厌停下动作:“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家。”夏枝野打开第一页,指了指那张旧照片,“这是我妈妈怀我的时候,这是我爸爸。所以这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然后呢?”   “然后你再往后翻。”   宋厌坐在夏枝野腿上,被他圈在怀里,一页一页往后翻,全是他和他阿爸妈妈的照片,可以看出是很幸福的一家人,可是他不知道夏枝野给他看这个的目的。   正想发问,指尖就在看到一张照片时顿住了。   照片是他们第一次被偷拍放在贴吧上的那张叫私奔的照片。   这张照片的后面是他们在游乐园参加亲子活动的照片。   再之后就是他睡着时被偷拍的照片,英语演讲比赛拿奖的照片,演梁祝时穿喜服的照片。   全部全部都是他的照片。   也是这个相册里除了他和他的父母以外,唯一的存在。   宋厌翻着相册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夏枝野抱着他,在他耳侧低声说道:“这个相册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后来我爸妈去世后,这个相册就成了我心里家的存在,所以我把你的照片放进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我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一起在一个家过一辈子的那种一辈子。”   “和房子在哪儿没有关系,和我们能不能在一个户口本上没有关系,只和我们是不是在一起,是不是还爱彼此有关系。”   “我知道其实我们现在这个年纪说这些话挺幼稚,挺不靠谱的,但起码我现在是认认真真地这么想的,并且也会努力用一辈子去做到这件事,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   “本来我在北京预定了很好的酒店餐厅,准备了很浪漫的仪式和礼物,有小提琴乐队,有蛋糕塔,有玫瑰花,有烛光香氛,但是谁知道你居然来个突然袭击就回南雾了,搞得我现在像个不称职的男朋友一样什么都没准备。”   “但还好这个东西我是随身带着的,想作为你十八岁的生日礼物送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所以宋厌,你愿意成为我的爱人,家人,一起走过一生的人吗。”   夏枝野的声音那么温柔又笃定。   像是桃花汛期的春水在夜里潺潺流过,带来一生的春光好风景。   宋厌偏头看向他,他也看向宋厌。   然后宋厌发现他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好看得他情不自禁地低头轻吻了一下。   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很快就得到了最热烈又最温柔的回应。   直到相册掉落在地,窗台盛开的玫瑰花悄无声息地飘下了一片花瓣。   宋厌俯在夏枝野身上,低低说了句:“夏枝野,这次我不小了,我的身体也好了,而且,我愿意。”   所以他想他们在这个春天美丽一场也无关紧要。   作者有话要说:   [1]:你在春天美丽一场也无关紧要引用自余秀华老师的《相约春光》非原创 第80章 畜生   夏枝野起初也是想温柔一些,但两个情意正浓的少年控制力并没有那么好。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即将失控的时候,偏头试图避开,宋厌俯在他身上,低低地说了那一句:“夏枝野,这次我不小了,我的身体也好了,而且,我愿意。”   嗓音微喑,清冷的音色质感沾染上了春夜花开的味道,是邀请和许诺。   夏枝野搭在他腰间的手掌不由得微用了力,喉头轻滚一下,嗓音低而温柔:“宋厌,你确定吗?”   这种事还要再问一遍,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宋厌没那个脸皮把这句话说第二遍,红着耳根就准备起身离开:“算了,不愿意就拉……”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夏枝野一把拽回,搂着腰重新摁在怀里,把未说出口的那些话语用双唇封了回去,春夜里的暗流变得汹涌起来。   直到宋厌的体力再也承受不住,才精疲力尽地在夏枝野怀里睡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宋厌觉得自己骨头架子都要散了,浑身上下也疼,嗓子也哑了,动一动就跟要死了一样。   才知道在这个春天美丽一场无关紧要,但如果一晚上美丽三场,就很紧要。   要命的那种紧要。   他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等看见夏枝野端着粥开门进来的时候,眼神已经冷得可以杀死人。   夏枝野一眼瞥见宋厌衣领在仅露出的那一小片皮肤上的红痕,也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做得有些过分,心虚地咳了一声,端着碗坐到床边,摸了摸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问了句:“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宋厌冷着脸看着他:“你心里没点数?”   “……”   虽然自己昨天晚上很仔细很认真地给宋厌清理了,但毕竟都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而且因为事发突然,没有戴那个玩意儿,万一真有些什么,那他这个男朋友就可以自裁谢罪了。   于是低声问道:“不舒服的话要不要我们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   去医院给医生说因为自己的男朋友太不做人了那个太大了所以他的肚子痛了?   夏枝野丢得起这个人,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去个屁的医院。”   宋厌没好气地白了夏枝野一眼。   夏枝野以为他是不想动,继续低声哄道:“你不是肚子不舒服嘛,我们去医院看看,万一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   宋厌一点都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恶狠狠地打断,“除了有点那个,屁问题没有,行了吧,满意了吧,可以起开了吧?”   夏枝野微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宋厌说的有点那个是什么意思,伸手揉了下鼻尖,强忍住没笑,免得宋厌再恼羞成怒不理他了,然后就一手端着碗,一手扶起宋厌,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宋厌累得连手都不想抬,索性就任夏枝野一勺一勺得喂着,神情懒恹骄矜,活像古时候那种真正的大少爷。   好在夏枝野这个刚刚扶正的通房丫鬟也很乐在其中,伺候完宋厌吃好喝好洗漱完后,也躺上床,抱着宋厌打算一起再睡一会儿。   结果他一碰到宋厌,宋厌就警惕地往后一退,弄得夏枝野好气又好笑:“我是那种人吗?”   宋厌冷呵一声:“你不是那种人吗?”   “……”   夏枝野一时竟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只能尴尬地咳一声,“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你他妈还想要以后?”   宋厌觉得这人简直是在白日做梦,一脚把夏枝野踹下了床。   夏枝野非常自觉地重新爬上来,钻进被窝,耐心哄道:“放心,我以后会勤加练习,提升技术,保证用户体验,第一次就不收费了。”   “傻逼。”   宋厌终于忍不住笑着骂了一句,没再把夏枝野踹开。   夏枝野抱着宋厌,替他揉着腰,问道:“那我们今天干嘛,是就在家休息,还是有什么想玩的?”   “你们今天是不是没放假。”   宋厌问。   “嗯。”夏枝野问,“怎么了?”   “我的座位上坐人了吗?”   “没有。后来都没人坐你的座位。”   “那我们回三中吧。”宋厌垂着眼睫淡淡道,“偷偷进去,上个晚自习。”   再手牵手逛个小树林。   就像其他所有校园情侣一样。   夏枝野知道宋厌的想法,把他抱紧了些:“好。”   ·   得益于三中涣散的管理,和小胖赵睿文的掩护,宋厌成功地混进了南雾三中高三一班。   恰好周末守晚自习的又是班主任阮恬,她的默许加上全班同学的集体装瞎,宋厌成功地坐回了那个原本属于他的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尽管为了方便高三学子,教室从原来的楼层搬到了一楼,但重新坐回这个位置的时候,宋厌突然觉得时光有些恍惚,像是又回到了一年前,他并没有被迫离开,也并没有去北京。   而是和夏枝野一起,和这群虽然看上去很不靠谱但是让他感受到了重新被集体接纳的温暖的同学们一起,在准备着高考,准备着往人生更好的方向走去。   他捏着棒球帽的帽檐,使劲往下压了压,企图遮住自己可能会暴露神情的眼睛。   然而夏枝野还是发现了,在桌子下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校服衣袖宽大,自然垂下,挡住了他们相握的指尖。   宋厌也没有松开,只是用另一只手从夏枝野的桌上抽过一本复习知识点,默默看了起来。   夏枝野也没有闹他,只是牵着他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握着笔,一下一下地在笔记本上划着重点。   教室的窗户打开一半,夜风幽幽地吹了进来,天花板的白炽灯安静地亮着,在光滑的桌面上落下些许光斑。   教室前方的黑板上,在右上角用粉笔字写着一个大大的“倒计时93天”,教室里坐着的学生们也都没有再像一年前那样总是在自习的时候偷偷聊天传纸条打游戏甚至三人斗地主,而只是都埋头复习,奋笔疾书,为了往后更好的人生而奋战着。   教室里安静得只有书本翻页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唰唰声。   宋厌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和夏枝野在桌子下方偷偷牵着手,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和惬意。   然而没宁静多久,刚刚出去上厕所的小胖就一脸紧张不安地从教室后门飞快地跑了进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厌哥,夏爷,你们……你们快……咳咳咳——”   因为说得太急,一下被口水呛住了,咳得面红耳赤。   夏枝野顺手帮他拍了拍背,懒洋洋道:“慢点说,后面没鬼在追。”   “哎呀,不能慢,慢不了,后面没有鬼在追,但是有刘德青在追!”小胖终于顺过气,急都要急死了,“不知道他是不是闲的没事干,大周末晚上的居然还来巡察晚自习,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就到三班门口了,你们俩赶快跑吧!”   话音刚落,教室后门就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这是谁!不好好上晚自习站在别人座位上干嘛!是喜欢站着?喜欢站着那就到教务处来站,当着我的面站!诶……等等……你们班怎么多了一个人?”   刘德青看到本来应该空着的夏枝野的旁边位置多了一个人的时候,先是愣了愣,紧接着觉得好像有点眼熟。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夏枝野已经拎着书包往窗外一扔,然后喊了一句“厌哥,快跑”,两个人就麻利地撑着窗台,一个轻跃,翻窗而出。   剩下终于反应过来的刘德青气愤无比地冲到窗边,愤怒大喊:“夏枝野!怎么又是你!”   喊着就气呼呼地准备翻窗追上去。   然而腿不够长,肚子又够大,撑着窗台,小短腿捯饬了半天,愣是一只都没抬上去,还弄了满裤子墙灰,狼狈不已。   只能放弃冲锋计划,冲着那两个嚣张的背影生日大喊:“夏枝野!宋厌!你们两个给我回来!马上给我回来!不要仗着你是清北苗子就不把校规放在眼里!马上回来!听见没!”   听见了。   却不想理。   夏枝野和宋厌拎着书包,手牵着手,一边笑着,一边飞快往学校后门的短围墙跑去,头也不回,目无尊长,简直过分!   刘德青越想越气,但又拿他们两个没有办法,只能迁怒他的亲侄子,回头踢了刘越桌腿一脚:“愣着干嘛!翻窗出去帮我追啊!”   刘越一脸正义地挪正了自己被踹歪的桌子,捧起英语书,义正辞严道:“对不起,老师,时间宝贵,我要专心学习。”   刘德青:“???”   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你当我傻吗?!   但是这个借口过于冠冕堂皇,竟让他无法反驳,只能气呼呼地抬头看向阮恬:“阮老师!你怎么可以让其他学校的学生进教室!这是对我们学校同学的不负责,知道吗?!”   阮恬一脸无辜:“我是想着宋厌同学的英语非常非常好,比我们年级所有同学的英语都好,就叫他来分享一下学习经验的,没想到还来不及分享就被主任你吓跑了,太可惜了。”   刘德青:“???”   所以是我的问题?   顶着疑问的视线,阮恬依然一脸无辜:“不信你问他们。”   全班同学不约而同,疯狂点头,甚至包括他的亲侄子。   刘德青:“……”   即使他明明知道有哪里不对,可是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边生气,一边飞快地组织语言,打算好好跟这个班的人掰扯掰扯。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学习委员赵睿文就推了推眼镜,严肃道:“刘主任,还有93天就高考了,大家复习都很紧张,时间也很宝贵,你现在已经浪费大家三分钟了,教室里现在一共37个同学,就是111分钟,这个时间,你打算怎么赔给同学们。”   刘德青:“?”   “所以请刘主任不要再耽误大家学习了。”   说完,赵睿文就低头做题,一个眼神都没再给。   班上其他同学也纷纷效仿。   整个教室瞬间恢复十分良好积极的学习氛围,让人不忍心破坏。   只剩下刘德青独自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难道真的是他做错了?   那他走?   而在全班掩护下成功逃离案发现场的宋厌和夏枝野已经成功从学校后门利落地翻墙而出。   当宋厌从墙头跳下的时候,明知道不需要,夏枝野还是一把接住了宋厌。   结果一个没站稳,虽然接住了,却一个趔趄,倒了下去,顺便还拽着本来应该好好站稳的宋厌一起摔倒在了后坡的草坪上。   “嘶——”   两声吃疼的轻吸冷气后,宋厌狠狠锤了夏枝野一拳:“谁他妈要你接了!”   夏枝野笑着搂住了宋厌:“哎呀,这不是想还原偶像剧场景失败了嘛,别生气嘛,我看了好多校园剧特地学的,结果我哪知道他们居然骗人的。”   “你傻逼么,校园剧里的女主角都才几十斤?我能跟她们比,你是不是对你男朋友是个大男人这件事情没点逼数?”宋厌虽然骂着,但是还是没忍住,被夏枝野傻逼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夏枝野也就搂得更紧了,笑着问道:“这下终于体验过刺激的校园早恋了吧?感觉怎么样?”   宋厌想到刚才刘德青在窗口气急败坏的样子,点了点头:“感觉还不错。”   “还不错就行,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下一个偷偷早恋的校园项目了。”夏枝野看着宋厌,浅褐色的眸底又闪过一丝狐狸精的狡诈。   宋书生却因为心情格外不错而没有发现,只是懒洋洋地躺在夏枝野身上,问道:“什么项目?说来听听?”   夏枝野眼睛一眨:“在夜晚的校园角落里偷偷接吻。”   “……草!夏枝野!你要点脸行不……嗯……”   宋厌恼羞成怒的骂人话语最终淹没进了一声低低的轻笑和温柔缱绻的夜风里。   三中后坡的桃花又开了,摇曳地落下一两片花瓣,拂过两人脸颊,轻轻地落下些祝福。   宋厌自暴自弃地闭着眼睛想,算了,看在这个早恋校园项目还挺舒服刺激的面子上,暂时饶了夏枝野的狗命。   就当圆了那些他独自一人在北京看着其他校园情侣腻腻乎乎时的那些羡慕和期许。   不过只是暂时的。   夏枝野下次再当狗,他一定会揍他。   一定。   宋厌暗暗下定决心。 第81章 高考   通常情况下,宋厌都是一个意志力坚强的人,基本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但是这个通常情况一般不包括夏枝野。   所以夏枝野肆无忌惮地又狗了一天一夜后,才依依不舍地把宋厌送上了飞机,全程不仅没挨揍,还在宋厌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骗了好几次亲亲。   而宋厌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覃清来机场接他问他这个生日过得怎么样的时候,只是淡淡道:“还行。”   他说着还行,但覃清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很好,因为少年身上的阴霾已显而易见地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放松和愉悦。   是苦尽甘来的人终于卸下了重负时,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并不需要具象化的轻松释然和对未来充满期待。   看来自己之前做的决定是对的。   无论是支持宋厌和夏枝野在一起的决定,还是下定决心和宋明海撕破脸皮对簿公堂的决定,她觉得她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如果是从前,她这种温柔到有些懦弱的性子一定会选择和宋明海得过且过,但是现在看着终于不用再被逼着学钢琴击剑法语可以开开心心拥有自己童年的宋乐乐和终于从阴霾里走出来的宋厌,她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坚强再凶猛再强势一点。   于是她告诉了宋厌一个可能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我已经决定今天晚上就和你爸摊牌走诉讼离婚了,所以这几个月你先不要回家,就在学校里好好学习,准备高考,其他都不要想,相信覃姨就行,可以吗?”   宋厌觉得这些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想的,他现在就只想好好学习,好好高考,和夏枝野有一个好未来,所以答应得毫无心理障碍。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阿姨想问问你的意见?”覃清问出这话时,带着温柔的笑意,“和你爸离婚后,阿姨会买个新房子,大概就是乐乐现在学校附近,很大,房间也不少,所以你愿意阿姨把你的东西搬过去吗?”   宋厌微愣了一下。   覃姨笑道:“我知道你不是爱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的性格,也知道到时候你应该会和小夏在一起住,但是女孩子出嫁都还讲究有个娘家呢,万一你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有个家可以回。”   说着,像是觉得太严肃了,笑意又深了些:“再说了,乐乐这孩子皮你也是知道的,我每次总是狠不下心对他太严格,他就只怕你,只听你的话,你要是不在了,他怕是天都能掀了,所以给你留个房间,还能吓唬吓唬他,你就当帮阿姨忙了。”   乐乐是调皮了些,成绩太差了些,但绝对是懂事的孩子,覃清这么说,无非是想让宋厌感受到他是被需要的,被这个家所需要的。   宋厌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   如果是从前,他或许会觉得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拒绝这个建议,保持最疏离得的合适距离。   可是现在的他没以前那么懂事了,觉得有时候任性一点贪婪一点厚脸皮地去把握住那些其实他内心深处真的很想要的东西,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他右手勾着肩上的书包,微微握紧,然后应道:“嗯,好。”   “那高考加油。”   “嗯,谢谢覃姨。”   ·   后面那三个月,几乎可以说是宋厌整个学生生涯里最拼命的三个月,拼到让夏枝野意识到,一日高考不结束,他就一日只是二房,学习是他永远打不败的正宫。   每天晚上学习到凌晨两点,然后六点二十起床,洗漱晨跑吃饭,然后六点五十出现在教室,开始新的一天学习。   放弃了任何娱乐活动,抛开了所有杂念想法,累得倒头就睡,连失眠都没有力气,吃饭也是有什么就吃什么,匆匆填饱肚子,根本来不及挑食。   就连每周末和夏枝野的通话也总是充斥着数学物理最后一道大题和英语完型填空的身影。   很多人不太理解宋厌为什么这么拼,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样的富二代,这样的成绩底子,根本不需要靠一次高考逆天改名,也就没道理这样玩命似的去应试学习。   而宋厌也的确不缺钱,现在这所学校也并没有荟英那么高的奖学金,即使拿到高考状元也不过三十而已,还不如他现在银行账户一年的利息零头。   但是这不一样。   那些钱是他妈妈的钱,是别人赠予他的钱,并不真正属于他自己。   他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地向宋明海证明一次,即使没有这些钱,他也可以自力更生,所以他有资格主宰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接受他高高在上的施舍和独裁。   这种高压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6月7号。   他坐着学校统一安排的校车到达考场时,一下车就看见覃清穿了一身正红色的旗袍捧着向日葵站在人群中,冲他温柔地笑着。   那是他从来不曾奢望过的场景。   覃清也如其他所有家长那样,替他理着衣服,温声说着鼓励安慰的话语,替他加油,祝他旗开得胜,一举夺魁。   而在临进考场之前,他接到了夏枝野的电话,只有懒洋洋地笑着的一句:“宋厌,你说我俩的状元宴是在北京办还是南雾办?还是各办一场,直接和婚礼一起?”   “傻逼。”宋厌笑着骂了一句,“先考了再说,反正覃姨说了,不是高考状元不配进我们家门,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挂了电话,带着因为足够的底气和希望和生出的笑容,走进了考场。   等走进考场之后,他才发现这场历来被学生们视为人生终极大敌的考试,也不过如此而已。   寻常的卷子,寻常的题目,寻常的学生,寻常的日升日落,寻常的铃声响起,然后就给他们长达十二年的努力画上了一个写着不同数值的具象的句号。   数值分了三六九等,分明而严格,仅仅一分之差,或许就是天上地下,但是这些分了三六九等的数值并不会就这样划分了这些少年的一生。   起码沈嘉言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高考结束后,夏枝野就来北京找了宋厌。   覃清买的新房子和沈嘉言他家是同一个小区,三层的大别墅,一楼留给覃家老两口住,二楼是覃清和宋乐乐的房间,三楼的房间带独立浴室阳台的房间的大房间则专门留给了宋厌。   房间布置装饰格局和原来的一模一样,所有东西也一件不落,甚至还在宋厌原来的电脑桌旁加了一台同款桌子和电竞椅,也不知道是留给谁备用。   反正夏枝野带着自己的外星人笔记本过来的时候,觉得非常满意。   覃家老两口不常来,宋乐乐平时都住校,覃清一边忙着重新组建公司的事,一边还要和宋明海打官司,忙得脚不离地。   所以整栋大别墅里基本只有宋厌和夏枝野两人,窝在空调屋里,吃着西瓜,点着外卖,打着游戏,享受着他们没有学习没有考试没脸没皮没羞没臊不知检点不知节制的二人世界。   中途也去隔壁沈嘉言家串过门,但是一不小心就撞见了只围了一条浴巾就从沈嘉言的浴室里走出来的周子秋和床角隐隐露出的女仆装的一角后,就默默退出,回到家里,再也没有去过。   两对情侣,就隔着一条不算长的林荫道,保持着互不干扰互不戳穿互不出卖的礼貌距离。   直到高考查分那天,沈嘉言实在紧张得不行,紧张到整个大脑系统已经紊乱,周子秋根本控制不住。   只能任由他穿着恐龙睡衣抱着个大玩偶,趿着拖鞋,噔噔噔地就跑到了宋厌家的门口,砰砰砰地就敲道:“宋厌!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立flag你有本事开门呀!!!”   宋厌本来正和夏枝野在家里玩着吃鸡,结果突然被这么一吼,手上一抖,两人纷纷在决赛圈阵亡,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么飞了,宋厌深呼吸一口气,握着鼠标的指节用力得发白,如果这是沈嘉言的脖子的话,估计他命已经没了。   夏枝野安抚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我来暗杀,保证不留痕迹。”   “算了,留着吧。”   毕竟这年头这种傻白甜实在不多了,留他一命,就当保护国家稀有动物了。   宋厌瘫着脸,松开鼠标,站起身,慢腾腾晃下楼去,打开门,垂眸看着门外奇装异服一看脑子就不怎么正常的沈嘉言,问:“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马上就出高考成绩了!你就一点不紧张吗!!!”沈嘉言紧张得嗓子都在发颤,仿佛末日即将来临一样。   而宋厌只是懒恹回头,看向身后的夏枝野,随口道:“今天出成绩?”   夏枝野看了眼手机:“嗯,还有半个小时。”   “哦,知道了。”   宋厌答得漫不经心,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听完两人对话的沈嘉言只剩下满脑子的问号:“???”   等等?   所以这两个人是玩得昏天黑地没日没夜忘乎所以,连高考查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他们还是人?!   “你们真的就一点都不紧张吗?”沈嘉言简直是无能狂怒,“我知道你们成绩好,但是万一你们没考好怎么办!宋厌你不是立了必拿高考状元的flag吗!夏枝野你不是立了必考北大的flag吗!你们就不怕打脸吗!你们要是考不上北大清华怎么办!继续异地吗!”   沈嘉言急都要急死了。   一想到高考成绩马上就要出来了,决定他大学每个月到底有多少零花钱以及能不能和周子秋结束异地恋的关键时刻就要来了,他紧张得小腿肚都开始发颤。   宋厌却只是倚着门框,慢悠悠扔出一句:“北大都考不上,我还上什么学?”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沈嘉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是人说的话吗?   这个人这么多年是真的没挨过打吗?   自己录下来发到网上他真的不会被网暴吗?   鄙视。   赤裸裸的鄙视!   挑衅。   活生生的挑衅!   炫耀。   明晃晃的炫耀!   那一刻,沈嘉言忍不住握紧拳头,涨红了小脸,恶狠狠地喊道:“宋小厌!我告诉你!分数还没出来,你别嚣张!有本事我们一起查分啊!万一我考得比你还高,你记得叫我爸……”   “铛铛铛铛铛……”   不等沈嘉言用一副自以为很凶的可爱模样把狠话放完,宋厌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对着沈嘉言比了个“嘘”的手势,沈嘉言立马偃旗息鼓乖乖闭嘴。   然后就看见宋厌按下了免提,紧接着一道磁性至极的男声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你好,请问是宋厌同学吗,我是北大招生组的张老师。对,就是之前强基计划宣传的时候你留过我的联系方式的那位,当时我对你印象就很深。刚刚了解到你这次成绩是721分,是北京理科的裸分第一,对此表示恭喜,然后想询问一下你对我校专业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下……”   剩下的对话沈嘉言逐渐开始听不懂了。   什么分子学,什么工程,什么计划,全是他不曾了解的领域。   他只是想起来了一个被他遗忘的残酷事实——真正的学霸是从来不用自己查分的,所以还需要卑微紧张半个小时等待查分的只有他自己。   “……”   “周子秋!我再也不要跟宋厌玩了!”   沈嘉言转身撞进周子秋怀里,委屈地流下了属于学渣的卑微而伤心的泪水。 第82章 完结   而生活的暴击,往往不止一次。   宋厌的电话刚刚挂断,那头夏枝野的电话也来了。   因为南雾卷比北京卷难一些的缘故,夏枝野总分只有712,但依旧一骑绝尘地拿到了南雾市的理科裸分第一。   都是直辖市,都是省级行政单位,都是状元,都有六位数的奖学金,都稳稳握住了顶级学府的入场券,甚至不用去阅读往年录取分数线的参考书,只用考虑自己最喜欢的专业。   而且这两人都才刚刚成年,名下就有了普通奋斗一辈子都可能奋斗不来的资产,还有颜有腿有男朋友。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气得沈嘉言牵着周子秋的手,扭头就走。   当天晚上还在好友群里接受了整整三个小时的因为丑恶的嫉妒嘴脸而发出的种种抨击批判。   甚至就连正忙着准备出道专辑的商淮都加入了这支大军。   [顶流巨星商小淮]:过分,真的过分,真的很踏马过分,过分到我决定来首rap叫做《女娲》   [人间至甜小奶莓]:?   [顶流巨星商小淮]:diss她造人的时候技术发挥极其不稳定,导致了世间的种种不公平丑恶现象,以及用泥点子捏我的敷衍态度   [wild]:支持   [wild]:并予以同情   [wild]:但爱莫能助   [顶流巨星商小淮]:???   [顶流巨星商小淮]:你是人?   [wild]:如果你愿意,也可能是神。   [顶流巨星商小淮]:……   [顶流巨星商小淮]:群主把这个人给我踢出去!   [wild已被移出群聊]   [顶流巨星商小淮]: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开骂了,跟我念,宋厌和夏枝野就是两条老狗!   [人间至甜小奶莓]:宋厌和夏枝野就是两条老狗!   [autumn]:……   [社会你孔姐]:……   [不准来日方长]:……   [学习委员只爱学习]:……   [顶流巨星商小淮]:?   [人间至甜小奶莓]:?   [顶流巨星商小淮]:怎么了?   [yan]:我还在群里   因为宋厌一向不在群里说话,抨击会开始以后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以至于刚被拉进群里的商淮和沈嘉言并没有意识到群里还有一个恶魔存在。   于是三秒钟后。   [yan已被移出群聊]   之后那群人对他们两个进行了怎样的惨绝人寰的人身攻击,宋厌和夏枝野不得而知。   反正他们也没打算计较那些明显的玩笑话语,只是站在阳台的玻璃顶棚下,并肩趴在栏杆上,看着窗外的濯枝雨。   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雨水在灯光里落下,听着雨珠打落在玻璃顶棚上,觉得这个夏天的风吹得真舒服,清凉而惬意,好像时间就这么无意义地流淌而过也不错。   直到宋厌突然低头轻笑了一声。   夏枝野很少见到他这样无缘无故的笑,偏过头问:“怎么?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没什么。”宋厌手臂搭在栏杆上,看向雨中的远方,“就是没想到我们居然做到了,还是觉得挺玄幻的。”   他和沈嘉言装的那些逼只是为了逗逗他,其实心里并不保底。   毕竟这个世界上比他们聪明比他们努力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并不是天才也不是奇迹,到底能考成什么样,多少要看点运气。   偏偏他们就做到了,还两个人都做到了,像是老天爷额外赠予他们的幸运一样,顺遂到有点不真实。   夏枝野却非常厚脸皮地搂过宋厌的肩膀,懒洋洋笑道:“没关系,适应适应就好,毕竟打小算命的就说我旺夫,所以以后这种玄幻的事情估计少不了,比如还有一个小惊喜……”   话没说完,宋厌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看见屏幕上“宋明海”三个字的时候,两人都微敛了脸上的笑容。   短暂的迟疑后,宋厌还是选择指尖一划,接通了电话,却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在听到电话那头疲惫沙哑的一声“宋厌,明天回家”后,冷淡问了句:“有什么事吗?”   “我和你覃姨已经离婚了,公司也让出去了,明天你就搬回家住。”   不知道是因为太沙哑的缘故还是一系列的变故磋磨了宋明海的锐气,宋厌竟然从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嗓音里竟然听出了几分靡颓。   宋厌没说话。   宋明海微顿,又补了一句:“今天体检报告出了,酒精性肝硬化。”   宋厌握着手机的指节微蜷,嗓音平静依旧:“代偿期还是非代偿期?”   “代偿期。”   “嗯。”   宋厌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心里竟像是松了口气。   他厌恶宋明海,迫切地想要离开宋明海,甚至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宋明海。   可是他并不希望宋明海此时此刻就真的病重得快要死去。   因为如果这样的话,那种该死的道德感会把他绑架在宋明海身边。   所幸宋明海只是早期肝硬化,即使他失去了地位公司权利,但他的那些余钱也足够他治病生活。   所以宋厌就没什么还可被道德绑架的了,淡淡道:“行,那你保重身体,挂了。”   “宋厌!”电话那头有些急切地叫了一声,然后才像意识到自己失态一般,强行冷静下来,“我是你爸,这是永远改不了的事实。”   “所以等你哪天失去民事行为能力了,我会当你的监护人对你进行赡养,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比你这个监护人当得好,起码不会两次差点弄死你。”宋厌的语气平淡得嘲讽。   宋明海的语气似是微咬了牙根:“你就这么恨我吗?宁愿跟着一个外人和我对着干也不愿意听我的话?你从小到大,我是少了你的吃还是少了你的穿,你用的学的哪样不是最好的?宋厌,我没你想的那么对不起你。”   那一刻,宋厌突然就不想再争论了。   他没有表情地轻点了下头:“你说得对,所以我还不懂事的时候也像其他家小孩儿一样黏过爸爸,至于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觉得答案你比谁都清楚。至于你的病……”   宋厌说得客观又平静:“你即使事业失败了,妻离子散了,你也还是比其他很多人强,起码治得起病。所以这个世界上无能为力的的弱者的确很多,但如果可以的话,对那些人好点,就当为你自己的病积点德,你说呢,爸?”   宋厌这声平静淡然无比的“爸”,叫得电话那头的宋明海呼吸几近一滞。   宋厌还没出生时,他的确非常厌恶这个存在,觉得就是把他绑在这段婚姻的刑具,可是就如宋厌所说,那时候的宋厌很懂事,总是会乖乖地软软地叫他爸爸。   所以从那时候起,尽管他不愿意多看他们母子一眼,却也没放下养大这个孩子。   只是最后怎么走成了这样呢。   宋明海不知道那种隐隐的情绪是不是叫后悔,只知道自己大概应该是知道答案,于是像在谈判场上扔出最后的无奈的筹码一样,问道:“如果我同意你和夏枝野在一起呢?”   如果是在一年半以前听见这句话,宋厌想他一定会原谅宋明海从前种种冷漠与伤害,甚至于感恩戴德,尽释前嫌。   可是如今再听到这句话,他只觉得像是一句隔着时间来伤害的讽刺。   他想宋明海在失去了家庭财富健康后可能真的开始后悔了,但是却始终以傲慢的思维思考着,所以始终没有想明白他之所以会失去这些的真正原因。   那就让宋明海后悔着在病痛里度过余生吧。   至于宋明海的这个问题,宋厌也只是答得体面至极:“感谢你的理解,可是你的支持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我不会回去,也希望我们以后不要有不必要的交集,祝你早日康复。再见。”   说完挂掉,屏蔽宋明海的号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双手搭在栏杆上,睼向远方,问:“夏枝野,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我是不是该很恨宋明海,然后巴不得他早点死,天天恶毒诅咒他,落井下石,不择手段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仍然感谢他给了自己一条命再把自己好吃好喝供到大的恩惠,所以选择了最平静冷淡的方式。   一点都不酣畅淋漓。   一点都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可是他就是真的没感觉了,不恨了,也不在意了,就觉得如同一个陌生人一般无所谓,因为这个人是不是在意是不是会称赞他是不是会给他情感上的慰藉都不重要了。   宋厌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很没出息。   夏枝野却偏头看向了他:“宋厌,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吗?”   “因为你见色起意。”   “……”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也不全是。”夏枝野慢悠悠道,“我第一次觉得你可爱,就是第一次见面打架那次,明明你的脸色已经臭得想揍人了,但还是选择了帮我在奶奶面前打掩护,那时候你那个不情不愿的臭脸,可爱得我当场就下定决心要和你当朋友。后来知道了你其实过得没那么开心的时候,我就下定决心要当你男朋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厌也偏头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如果一个人从小接收的都是顺遂和幸福,那他成长这样的人理所当然,但如果一个人从小接收的就是磨难和不幸,却还能成长成这样,说明他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善良心软的人,根本不可能改变,所以宋厌,你本来就不需要有那么大的戾气去面对宋明海,你值得温柔地过这一生。”   夏枝野的话语落在夜雨声中,如同他的目光一般,笃定而坦然。   宋厌迎着他的视线,突然就笑了,偏头重新看向窗外:“行,记得你这句话,以后再被我家暴的时候也记得夸我温柔。”   夏枝野底线也很低,点头道:“也行,只要不打死打残就行。”   “傻逼。”宋厌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是不是审美有点问题?还是有抖m倾向?怎么就贱嗖嗖的?”   话音刚落,夏枝野的手机响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被重新邀请回了群里,并且被发起了群语音通话。   夏枝野捏着手机朝宋厌晃了晃:“看来审美有问题有抖m倾向的贱嗖嗖的不止我一个。”   说着指尖按下接通按钮。   立马传来商淮那把属于顶流巨星的嗓音:“夏爷!厌哥!我跟公司请到假了!明天我们回载酒巷,聚一波走起!”   夏枝野抬眉看向宋厌。   宋厌懒得看他,只是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嗯哼”。   夏枝野会意,懒散应了句:“行,明天晚上见,我有事可能会晚到一点,你们找我奶奶就行,她有钥匙。”   说完语音里其他几千只鸭子立马又嘎嘎嘎地不知道吵起了什么。   夏枝野笑着挂断电话,朝宋厌道:“明天回南雾后你先去载酒巷,我去办点事,晚点到。”   宋厌想起之前夏枝野没来得及说完的“小惊喜”,警惕道:“办什么事?”   夏枝野神秘一笑:“秘密。”   夏枝野的秘密小惊喜是什么,宋厌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反正估计又是什么粉红色的奇怪玩意儿,但也由着他去了。   于是到了南雾的机场后,两人就分道扬镳。   夏枝野去办他的事,宋厌先去了载酒巷。   因为宋厌白天去见了北大招生办老师的缘故,他们出发的晚了些,加上飞机延误,他们到达南雾的时候天色已经晦暗昏惑。   而载酒巷的深处已经亮起了暖黄的灯光,伴着大声说笑的喧嚣。   院门虚掩,一推开,就看见院子里摆着大圆桌,周子秋,沈嘉言,方尝,赵睿文,孔晓晓正围坐在桌边笑着说着什么,而很久没见的商淮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台移动ktv,正拿着麦,站在台阶上摆弄各种顶流巨星专属的浮夸pose.   两年前还因为有点婴儿肥和土气的学生打扮而其貌不扬的少年,经过一两年的训练,长高了,变瘦了,变白了,头发打理得利落,褪去了沙雕高中生的幼稚感,笑容变得自信张扬,站在那儿竟然真的有了几分明星该有的瞩目风采。   看来追梦追得很成功啊。   一听见门口动静,抬头看见宋厌时,瞬间把麦一扔,扑过来就是一个熊抱:“厌哥!我可想死你了!呜呜呜呜呜……”   宋厌面无表情地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我们关系没这么好……”   “有!怎么没有!”商淮刚被扒拉下来,就又一把重新把宋厌紧紧抱住,宛如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父亲般,激动哭泣,“夏爷都告诉我了,当时不是你倾家荡产借给我五千的话,我根本就没钱去北京,更别说面试成功了。所以你就是我的爸爸!我的再生父母!我的永世恩人!!!”   丹田发力,震耳欲聋,嗓音清脆,绕梁三日。   被他吼得耳朵差点聋了的宋厌绝望地闭上了眼。   是他错了。   艺人训练可能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外貌,但绝对无法提高他的智商。   幼稚的沙雕男高中生永远是幼稚的沙雕男高中生,没得救。   感受到宋厌浓重的杀意,为了避免这样大好日子发生惨烈悲剧,赵睿文和小胖连忙上前把商淮生生拖开:“巨星,别哭,皇冠会掉,我们来唱歌!”   “好!”商淮立马收起眼泪,走到移动ktv旁,拿起麦克风,“接下来我将演唱一首老狼的《同桌的你》,谨以此歌献给在座的所有朋友,也献给我们终将逝去的迷茫的少年岁月。music!起!”   不得不说,商淮这人虽然不太聪明,但是唱歌真的不错。   少年清亮温柔的嗓音在沉沉到来的夜色中浅浅漾开,唱着这个年纪不算刻骨铭心却足够真挚的离愁别绪。   宋厌听着歌,拉开把椅子,顺势在桌边坐下。   正好赶上刘奶奶抱着一个玻璃酒罐匆匆赶来,和蔼笑道:“这是我去年秋天就酿好的桂花酒,一直藏着的,本来想高考前给你们喝,结果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正好出成绩,就拿来给你们尝尝,祝你们都是蟾宫折桂,金榜题名,前途无量。”   众人纷纷从刘奶奶手里接过盛酒的杯子,道过谢,一饮而尽,酒味偏淡,馨香清醇,正好应景。   沈嘉言嘴最甜,直接夸张地睁大眼,惊叹道:“哇!好好喝!我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小麻将一下就被勾起了馋虫,爬到宋厌腿上,抱住宋厌脖子,直勾勾地盯着宋厌手里那杯还没来得及喝的桂花酒,奶声奶气道:“厌哥哥,祝你金榜题名!前途无量!所以可以给小麻将喝一口吗?”   宋厌对自己的酒量有点数,所以只打算轻抿一口意思意思,没想到被小麻将盯上了,正想着怎么用小麻将听得懂的话告诉她不能喝,小胖就用筷子蘸了一点递到小麻将跟前:“抿抿。”   小麻将立马就充满期待开开心心地抿了上去,然后下一秒就皱巴着小脸,连“呸”了三声:“苦的!不好喝!沈哥哥骗人!我不理你们了!”   说完就反身抱住宋厌,把脸埋进他的颈窝不理人了。   剩下桌上一阵哄笑,刘奶奶也笑着把小麻将从宋厌怀里抱了出来:“我带她去吃饭,你们几个好好聚聚,有什么需要就到隔壁叫我。”   看着一老一幼离去的背影,小胖撑小脑袋叹了口气:“我记得当时游乐园见到小麻将的时候,我和孔晓晓还以为她是你和夏爷的女儿,没想到现在她成你小姑子了……嗷!”   话没说完,小胖就被隔壁孔晓晓狠狠踹了一脚:“你想死别拖上我垫背!”   对面宋厌也微一抬眉:“女儿?小姑子?”   “……”小胖反应过来,立马改口,“对不起!都怪我眼拙!小麻将必然只能是你小姨子!不容置疑!”   周子秋听完,觉得好笑,慢悠悠道:“你也就仗着夏枝野不在才敢说这话,不然看他揍不揍你。”   “嗨呀,那必然不会,我们夏爷就是个耙耳朵,还有人不知道?”小胖理直气壮地反问。   众人短暂思考,点头:“确实。”   “那可不,夏爷绝对是我见过的最专情最痴情最疼对象的好男人。”小胖一脸掌握尽天下八卦的表情,“你们估计都不知道,厌哥刚去北京的时候,夏爷生了好大一场病,身体虚,吃不下睡不着,整个人跟没了魂似的,经常不是发呆就是走神,那个笔记本上,全是他发呆时候写的厌哥的名字,看着就跟电视里演的一样,一点都不夸张。”   宋厌握着酒杯的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小胖却只当他们已经苦尽甘来,就被这些往事当做寻常事讲出:“而且夏爷的手机被没收了好几回,零花钱也被扣得干干净净,为了攒钱买手机,给厌哥寄快递,他除了卖学习资料外还去网吧给人修过电脑。就他去北京找厌哥那次的火车票钱,就是他修了几十台电脑,连续一个月没睡过整觉没吃早饭攒下来的,他本来谁都没打算说,还是我去上网撞见了他,他才跟我坦白的。”   小胖说着又呷了一口桂花酒,叹了一口气:“你说夏爷这人,放到哪儿不是个人中龙凤,随便妥协一点,好日子就等着他的,可他为了厌哥就是能吃这个苦,还千叮咛万嘱咐不准我给厌哥说,说厌哥知道了会心疼会不高兴,他舍不得。你们说,这种好男人哪里去找?”   这些事宋厌从来不知道。   他以为夏老更通情理,还有夏瑜在,夏枝野的日子应该比他好过些。   可其实并没有。   那一年的时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在痛苦难熬,夏枝野同样在痛苦难熬,只是选择了藏下那些艰难,只把温柔强大的一面展现给他,给予他希望和力量。   以至于他忘记了夏枝野也只不过和他一样,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少年而已。   以至于每当他觉得夏枝野已经足够好的时候,都没发现原来夏枝野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   宋厌垂眸看着酒杯里倒映的灯光和月影,指尖轻握,眼睫微颤。   小胖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意识到自己仗着酒劲说的有些多了,连忙又“嗐”了一声:“我说这些干嘛,都过去的事情了,你们现在都是有钱有房有能力的成年人了,家长又管不了你们就,想干啥就干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对吧?”   “对呀,都过去了,以后只剩好日子了。”孔晓晓连忙附和,“虽然知道你们俩在谈的时候,我们年级女生的芳心都碎了,但是后来想想,你们俩多配啊,所以全部从女友粉转cp粉了,你们有这么多祝福,以后肯定长长久久,白头到老。”   “就是,而且夏枝野好我们家小厌就不好了吗?他当时为了让夏枝野过得舒服一点,把自己最喜欢的表都卖了,所以这是两情相悦,互相深爱好吧!以后婚礼我必随份子钱!”沈嘉言打从心里觉得宋厌就是值得夏枝野这么喜欢,护犊子得跟个娘家人一样。   周子秋却只是侧眸看向他:“你们家?小厌?”   “……”想起自己昨天说的再也不跟宋厌玩了的话,沈嘉言心虚地扯了一下周子秋的衣角,小声,“哎呀,今天特殊日子,明天我再跟他绝交嘛。”   周子秋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抬杯向宋厌举了举:“祝福。”   “对!祝福!”赵睿文见状也举起杯子,“让我们祝福夏爷和厌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嗷!”   说完又被孔晓晓狠狠踩了一脚,才意识到这俩人不能生孩子,连忙改口:“让我们祝福夏爷和厌哥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迫不得已的分离!一辈子幸福自由地在一起!”   “不止夏爷和厌哥,祝我们所有人以后都能自由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台上的商淮握着麦克风,大声喊道,“年轻永远万岁!我们永远万岁!”   “年轻永远万岁!我们永远万岁!”   所有人举起杯子,激烈一碰,喊出他们即将开始真正的人生旅途时内心最深处的渴望想法。   他们不会永远万岁。   他们也不会永远年轻。   甚至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各自的人生而渐行渐远,直至彻底从彼此的生活里消失,成为彻彻底底的人生的一个过客。   可是他们到底曾经陪伴对方走过了最美好的岁月。   见证了那些最单纯炽热真挚的年少情感在岁月里开出惊艳的繁花。   也见证了那些无能为力那些束手无策的阻碍带给他们的磨炼和蜕变。   即使他们终将四散而去,可是想起年轻岁月时,他们永远会记得那些嬉笑怒骂而过的笑颜,而想起那些笑颜,他们就会想起自己那些平凡如一却又与众不同的青春。   等到那时候,他们就会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些日子,那些少年,那些朋友,那些对酒当歌的长夜和充满美好期许的誓言。   台上的商淮应景地唱着朴树的《那些花儿》。   伤感的嗓音晕开在夜色和酒意里。   他唱着:“有些故事还没讲完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以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他们都老了吧,他们还在开吗,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而台下的人们跟着他唱着,逐渐红了眼眶。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就算了吧。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吧。   尽管他们不知道是否还能再遇见这样无条件信任彼此,原谅彼此,理解彼此,不带任何利益计较,不带任何其他的目的的友情,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青春将在哪一天彻底逝去。   但不论未来如何,他们曾经在一起拥有过最好的友情和年少时光就已经够了,如若有缘,他们终将还会在同样的路途上重逢。   想着这些伤感离绪,众人酒醉微醺,开始或哭或闹。   只有宋厌独自坐在角落,清醒地看着这一张熟悉可爱的面容,试图牢牢记在心中。   然后突然发现他的那副画,早已不是黑白画,而是浓墨重彩到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绚烂热闹。   所以他何其有幸,可以在最无力最苍白的时候遇上夏枝野,遇上这群可爱的人,才能得以走过风雨,可以拥抱最好的人,走过这温柔的一生。   想到这儿,他突然很想在这个时候抱一抱夏枝野,拨出电话:“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一如既往松懒的低笑:“你出门,左转,记得带上你的行李。”   宋厌懒得再去想夏枝野又有什么诡计,依言照做。   拎着行李箱,走出院门,一直往前,走过这条他们见证了他们初遇和定情的窄而长的小巷。   然后在巷子那头,月光之下,看见夏枝野倚着车门,站在了视野尽头。   是一辆崭新的悍马越野,宋厌曾经说过的最喜欢的车型。   而夏枝野就倚着车门,散漫支着两条长腿,笑得慵懒又张扬。   宋厌走过去,抬眸看他。   他伸出手,做出邀请状,眉眼微弯,嗓音低柔:“这位漂亮的先生,如果我现在邀请你何我一起私奔,你愿意吗?”   宋厌倨傲地抬着下颌,眼神骄矜而傲慢:“这位不得体的先生,请你先告诉我,我们要私奔去什么地方。”   “去你想去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什么地方?”   “反正你想去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   夏枝野看着宋厌,笑得笃定又温柔。   宋厌迎着他的视线,看了许久许久。   然后终于搭上他的手:“好。”   无论从今往后路途多长,险阻多少,前途有多未卜,我都会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哪怕山高水长,再无归途。   他们行驶着那辆越野消失在月色之下的老街,无人知晓他们踏上了怎样山高路远,风雨兼程。   或许是奔向了最遥远的城镇,或许只是在某个夜晚看了一朵花开,又或许只是在公路上奔驰,享受夜色掠过吹来的自由的晚风。   但都无关紧要了。   因为那里终归是他们想去的地方,无人可以阻拦,也无人可以拆散。   他们都曾无能为力,但他们终将自由。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