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握烟》作者:秦三见 文案: 高冷女装攻x腹黑下属受 双视角第一人称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黎慕,靳盛阳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冷女装攻vs腹黑下属受 立意:好好谈恋爱。   ☆、01   01  黎慕   外面雨下得很大,街对面的教堂起了火。   暴雨都救不了那座教堂,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   酒吧里,老歌还在继续,台上的女歌手穿着剪裁合身的旗袍娇媚地唱着“玫瑰最娇媚”。   我转过去的时候,看见那个人依旧坐在吧台,黑色的长发挽起,也是一身量体裁衣的高叉旗袍,侧边露出白皙修长的腿来。   我必须得承认,他很诱人,也很有韵味,让我想起《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   之说以说是“他”,因为这个穿着旗袍看起来妩媚动人的酒吧宾客其实是个男人,我识破他也并非他的扮相有什么破绽,只是因为我原本就认得他。   靳盛阳,五天前刚刚过完三十周岁的生日,在CBD的高级写字楼里做市场营销,不久前升职当上了部门经理,平时不苟言笑,穿衣风格十分固定——深色衬衫加西裤。   在公司里,但凡跟靳盛阳有些接触的同事都多少会忌惮他,这人脑子灵活,嘴皮子又格外利索,说话办事很少会给人留余地,完美主义者,脾气很暴躁,几乎每次开会都会至少骂哭一个人,无论男女。   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这个叫靳盛阳的人正是我的直属上司,任谁也不会想到,周末来一次酒吧,还是这种复古风格的清吧,竟然会遇见自己的上司,而且那人一改往常的样子,竟然穿起了女装。   女装,贴身的旗袍。   我喝完今晚的第三杯酒,起身去了洗手间。   之前看见靳盛阳走进酒吧的时候我立刻就注意到了他,不过那时候并没有认出他,只是凭本能地被一个出众的女人所吸引。   我说的吸引并非带有什么暗示,不过就是很单纯地看向这个高个儿又风姿绰约的女人。   完全出于对美的欣赏。   我并不爱女人,她们很美,但并非我的取向。   我只是看,好奇这样的女人怎么会真的出现在这个年代。   紧接着“她”坐在了离我不远的吧台,修长的手指随意地一点,酒保立刻点头表示明白。   看来,“她”是这里的常客。   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她”,在我认出这位美人是我的上司前,这人已经拒绝了三个过去搭讪的男人。   我作为一个身处边缘的旁观者,就那么偷偷地观察着。   一位男士给“她”点了酒,“她”喝了一口,却在对方坐到“她”身边时,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塞到了对方的口袋里,然后端着酒离开了。   就是这么一个转身,我猛然发现,这位令人惊艳的极具韵味的女人眉眼间的神态竟然让我觉得格外熟悉。   直到外面的大火开始燃烧起来,我终于想起了“她”像谁。   准确来说,我确定这个人就是靳盛阳。   让我确认这一点的不只是他表露出来的神态,还有他小腿上的纹身。   关于那个纹身是个意外发现,某次在公司茶水间,我不小心把刚接好的热水洒在了他的裤子上,他弯腰卷了一下裤脚,我一眼就看到了。   靳盛阳从来不穿短裤,再热的夏天也是衬衫西裤,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他身上的这个纹身,但他已经被我发现了。   纹身的图案我一眼就记住了,印象深刻。   一个女人的背影,她在照镜子,然而镜子映出的却是一个男性的骷髅形象。   后来有一次下班后我在楼下抽烟,半天没找到打火机,刚好遇见他,借了个火,这才发现,他的纹身就是打火机上的图案。   那时候觉得看起来冰山似的靳盛阳竟然这么中二,还搞骷髅头这一套,但现在仔细想,这图案倒是别有意味。   我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靳盛阳已经走了,重新坐回窗边的位置,发现他正站在路边,背对着我,整个人面朝火光的方向,背影却浸在夜色里。   我没忍住,笑了。   不是笑别的,就是觉得他这么出来必定下了不少的工夫。   要定制旗袍吧?   凹凸有致的身材一定也费了心思。   我开始喝第四杯酒。   对面教堂的火终于逐渐扑灭,大雨也已经停了。   靳盛阳合起伞,打开他的小包拿出烟来。   他转过了身,侧对着我,我就那么隔着玻璃窗看他。   他熟练地点烟,那打火机正是我见过的。   雨后的街道湿漉漉的,他站在那里吐出一口烟雾,出其不意地抬手去抓,然后又看着它们消散。   这是干嘛呢?   我坐在那里目送他离开,想到明天星期一,上班如上刑的我竟然期待了起来。      ☆、01   01 靳盛阳   教堂失火,不是好事。   我没有任何信仰,相信也没有任何宗教或团体需要我这样的人去信奉,但因为从小住在这一带,以前在家里待不下去的时候就会躲进那座教堂里。   二十多年了。   我不信奉它,但它确实曾经庇佑过我。   如今,它被烧毁了,当我站在路边抽着烟望向它时,总觉得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   我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火被扑灭,之后点烟走人,我开始想,会不会是哪个邪徒像我这样点了烟走进了它,然后放火烧了它?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一根燃烧着的烟头说不定也真的可以烧掉一整座教堂。   这么想着,当我回头时发现有个人在跟着我。   人模狗样的衣冠禽兽,嬉皮笑脸地向我走来。   这男人我刚刚见过,买了杯七十多块钱的酒给我就想占我的便宜。   男人的名声都是被这种垃圾败坏的。   我抽着烟站在原地看他,雨后空气很好,连烟味都变得更蛊惑人心。   他见我站住,大概觉得我在暗示他,笑得更猖狂得意,走过来直接搂我的腰。   他在我耳边说:“这就是所谓的欲拒还迎?”   “欲拒还迎你爹。”我叼住烟,直接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掰,在他没回过神的时候,膝盖已经猛地顶上了他的裆部。   能占我便宜的人还没出现。   他疼得直接倒在地上,蜷缩着,骂都骂不出来。   地上湿漉漉的,他的衣服很快就脏了。   我笑着抽烟看他,他震惊地望向我。   不知道他的震惊来自于什么——我出其不意的痛揍还是男人一样的声线。   路过的人对一切都不知情,只知道这是个身手矫健的女人反击了揩油的混蛋。   不过话说回来,差不多也真的是这样。   在他挣扎着起身之前我已经转身走了,多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星期日的夜晚已经足够让人烦躁,我可不想再因为这么一个男人败坏本就不好的心情。   快到家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我的一个下属在这个时候来汇报工作,即便只是简短的一句“阳哥,上周让我修改的方案已经重新发到你邮箱了”,也足够让我皱眉。   这些人到底懂不懂休息时间不要谈工作的道理?这是基本的道德和礼貌,真的很想拉黑这些人。   我没理会他,站在楼下把烟抽完,但进家门前还是给这个叫黎慕的小子回了一句:知道了。   今天的酒喝得不够尽兴,我索性自己开了一瓶,靠在沙发上享受这仅剩的几小时休息日。   酒喝完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多,起身准备去洗澡,这时候才发现那个黎慕一个多小时前竟然还发了一句“明天见”。   我没理他,不想跟他废话那么多。   进浴室之前我在镜子前站了很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平静到焦虑再到恐惧。   这么多年了,还是改变不了。   我抬手扯掉假发,随手丢在地上,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脱掉身上的旗袍摘掉那些紧紧黏在我身上的一切虚假的东西。   洗澡的时候我突然想:其实根本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假的。   骄傲地走在路上的穿旗袍的女人?   被丢在浴室外的假发和硅胶假胸?   还是说此时此刻这个□□的我?   我闭着眼,想着自己惺惺作态的模样觉得扭曲又恶心,但又无法否认在那种时候我觉得格外痛快。   星期日夜晚十一点三十分,我洗掉了周末才会出现的那个自己,吹干头发躺进被子里,闭眼的时候我努力让自己放松,努力清空乱糟糟的大脑。   该睡觉了,等到再睁眼就是恼人的星期一,我会穿上衬衫西裤,挂上贴有我照片的工作牌像所有寻常人一样去生活和工作。   昏昏欲睡间,猛地想起邮箱里还躺着没下载的方案,忍不住在睡前又骂了一遍周末还要跟我聊工作的人。   好在,梦里没有那些糟心的事,也不用因为自己身上发生着的事纠结挣扎。   梦里只有燃烧着的教堂,像是预示着有什么不可阻挡的危险正要发生。   ☆、02   02 黎慕   我很少失眠,更少梦,但这个晚上辗转难眠,艰难入睡之后,又做起梦来。   星期一早上七点,我被闹钟叫醒,睁眼时满脑子还是梦里的景象。   梦里,靳盛阳穿着旗袍站在起火的教堂前抽着烟,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但又仿佛看得到他的脸。   那梦真实又诡异,让我醒来之后好久都没能真正清醒过来。   习惯性地摸手机,昨晚给靳盛阳发的消息他再没回复。   我跟他说——明天见。   发这条消息的时候,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笑得有多不善良,像是故意要捉弄他,想让他知道:你的秘密被我发现了。   没有新消息,把手机重新丢回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一圈。   抬手扯开窗帘,天光大亮,甚至有些刺眼。   果然,下过雨之后,第二天晴空万里,世界被洗得干干净净。   我在泼进来的阳光中伸了个懒腰,闭眼打哈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靳盛阳究竟为什么那样?   是一时兴起?还是打赌输了?   再睁眼看向窗外,想起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总让我觉得那才是真正的他。   原本我就对他感兴趣,但始终压抑着,到现在,那种好奇已经几乎抑制不住了。   该发生点什么了。   我承认自己的卑劣,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竟然想着如何摧毁他的伪装。   起床洗漱,早早地出门。   从我家到公司,每个星期一早上都要花去比平时更多的时间。   没办法,这一天的早高峰总是一周里最拥堵的。   我跟靳盛阳上班的路有一段是重合的,有那么几次下了班我一路跟在他后面,直到他在某个十字路口转了弯。   我一直都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他。   堵车的途中我又播放了那首歌,那是有一次在堵车时刚好跟靳盛阳并排停车,我们开了车窗打招呼,音乐声从他那里传了出来。   “千刀万剐的感情才生动,不要还给我不要还给我。”   我只听清这一句,然后去搜。   那天晚上我想着靳盛阳反复地听这首歌,不得不说,这个男人让我觉得惊喜。   我没料到,冻住的一棵植物下面原来有这样错乱跳动着的一颗心。   果然人不可貌相。   那之后,我对他更感兴趣,可也知道,我得跟他保持距离——除非我不想自己好过。   不招惹直男,也不妄图温暖一座冰山。   我太知道什么样的生活能让自己过得舒服了。   可偏偏,在我不断的自我催眠自我约束即将奏效的时候,靳盛阳露出了破绽。   他可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听着歌,想着待会儿跟他碰面时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和他打招呼。   他那个人,平时在公司里见了谁都板着一张脸,尽管那脸足够让人欲望大增,可整天黑脸也挺扫兴的。   我得让他对我笑笑。   想到这里,我自己就先笑了。   前面的车开始缓缓挪动,我离公司越来越近。   这会儿靳盛阳应该已经到了,我们早晨在路上从来都不会遇见,他永远都很早就到公司。   停车的时候,我特意在地下停车场转了一大圈,运气不错,找到了靳盛阳的车。   我在他旁边停下,坐在车里朝着他的车看。   车上会藏着那件旗袍吗?   还是说,藏着更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他要怎么收买我才能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声张呢?   我笑着下车,哼着歌朝着电梯走去,巧的是,到一楼时,电梯停下门打开,靳盛阳拿着买好的早餐随着人流走了进来。   上班时间,电梯拥挤。   我跟靳盛阳中间隔着两个人。   我在电梯的角落看他的背影,今天的他穿着深蓝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头发打理得整齐,还戴着他的框架眼镜。   以前我就觉得他戴细边银色镜框很是禁欲,典型的衣冠禽兽,只可惜,他从来没让我见识过暴烈的一面。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在后面窃喜,他可能感受到了被人注视的目光,在下电梯前突然回过头来。   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目光一如往常,冷冰冰的,看不出情绪来。   昨天晚上在酒吧的他可不是这样的。   昨晚他穿着旗袍,像个娇媚的女人坐在那里喝酒,看向身边的男人是满是戏谑。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     ☆、02   02 靳盛阳   星期一一早糟心的事就连续不断。   刚进办公室,来找我的人排起了队,等到我终于空下来可以吃早饭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多。   咖啡凉了,三明治也冰凉。   这会儿我已经没了胃口。   早餐放到一边,索性不吃了,打开邮箱,还有个下属交上来的方案没看。   这方案不急,我大致浏览了一下,准备先出去抽根烟。   最近楼内禁烟,我们这帮烟民就都到楼顶去。   前两年这楼顶是不让随便上去的,后来装了防护栏,又重新开放了,据说以前有人在这里跳楼,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今天天气好,站在楼顶能望得很远。   我点完烟很快就找到了昨天被烧掉的那座教堂,它离我很远,但又仿佛很近。   “阳哥。”   我寻声回头,对着来人点了点头。   我是两年前来这家公司的,跨行业从头做起,跟过去的那些人彻底割断了联系。   被迫的。   “楼顶风还挺大。”   那人过来,摸了摸口袋之后跟我说:“阳哥,借个火。”   跟我借火的人叫黎慕,就是周日晚上还要给我发工作消息的人。   他站过来的时候,跟我之间只相隔不到半臂,我习惯性往别处挪了挪,掏出打火机递给了他。   他笑着跟我道谢,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黎慕当初是我招进来的,面试他的时候我还只是部门主管,但当时的经理在出差,就让我跟着HR一起过去了。   黎慕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很难形容,他工作能力很不错,执行能力强,反应也快,平时很多事情交给他我几乎可以说是不用多操心,但我很不喜欢跟他说话。   可能就是因为黎慕这人给我的感觉过分聪明,他那双眼睛总让我觉得能把人看透了。   面对这样的人,我向来敬而远之,因为我知道自己经不起探究。   本来是想安安静静抽根烟,黎慕上来之后我快速抽了两口就准备离开,却没想到,他突然说:“那边的教堂怎么还给烧了?”   他说起教堂,我突然心头一惊。   扭头看他的时候,他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望着我。   “不知道。”我如此回应,按灭烟头转身下楼。   顶楼24层,我们公司在17层。   我走着下去,没下两层后面就传来了脚步声。   “阳哥。”   黎慕竟然又跟了过来。   我站住脚回头,他从上面一级一级台阶地走下来,走到我身边,他靠近的时候,我总有种很微妙的别扭感,那种危险的信号越来越明确。   就像昨天晚上,当我发现教堂失火时一样。   事实上我跟黎慕交往不深,接触不多,平时他人缘不错,但跟我鲜少有除了工作之外的交集。   我从来没有刻意关注过他,就像我从来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任何与我无关的人身上一样。   但此刻,当他走向我,我不由自主的感觉到这个人我应该躲避。   在这种预感上,我向来很敏感且正确。   “怎么?”   他走近我,笑着伸出手,摊开手掌的时候我看见自己的打火机躺在他的手心里。   “火机还没还给你。”   我拿回自己的打火机,尽可能不跟他有一丁点的身体接触。   他说:“你的打火机很漂亮。”   我不看他,随口道谢,继续下楼。   他一直悠哉地跟在我身后,脚步声尤为明显。   “设计很特别。”   “没什么特别的。”我说,“三百多块钱一个,专柜就有卖。”   他在我后面笑,笑得我头皮发麻。   这人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刺痛感。   “不是。”他轻笑着说,“我的意思是,跟你纹身的图案是一样的。”   像是一根针直接扎进了我的脊背。   我回头看他,然后又转回来,没有说话。   之后,我们到了17楼。   我走在前面,理应伸手去推楼梯间的门,然而身后的人突然上前,在我推门的时候,几乎同时握住了门的把手。   我在推门,而他的用力方向跟我刚好相反。   我们四目相对,他笑着说:“不好意思,原来这门是要推的。”   此时我们距离很近,刚刚在外面,风又大,我还没注意,这会在相对封闭的空间,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我最讨厌的那款香水。   因为当初我最厌恶的人身上就是这个气味。   香水本身是无辜的,但我真的闻到就觉得心慌。      ☆、03   03 黎慕   当我靠近他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往后退。   据我所知,靳盛阳很讨厌别人跟他有肢体接触,甚至有时候靠得太近也会让他表现出不悦,但他并不是洁癖,他只会对人产生这样的反应。   有一次我午休时去附近的便利店,竟然看见他在抚摸路边的一只大狗。   白色的萨摩,乖巧得很,脖子上挂着个小圆牌,很显然是别人家养的。   当时我跟他打了个招呼聊了两句,他说这狗自己跑丢了,他已经联系了主人过来接狗。   那时候我没多逗留,只是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再回头看靳盛阳,发现他对狗可比对人亲近多了。   而且,他似乎很讨厌我。   我们一起下楼,我抢先一步去拉楼梯间的门,为的就是再次引起他的注意,然而当我们距离很近的时候,他第一时间皱眉,紧接着转过头去用力呼吸了一下。   就好像我身上携带了什么病菌,或者什么难闻的气味,让他呼吸不畅了。   照理说我应该感到受伤,就算我对他没有别的想法,普通的同事关系而已,他这样的反应也着实地冒犯到了我。   但我没有。   不仅没有觉得受伤,反倒更觉得他值得探究。   有时候我会想,我对靳盛阳到底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在接近?我对他的好奇,究竟是因为什么?   我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把他当成了一个很特别的人类样本,每时每刻都想将他作为不同寻常的案例来分析。   我要剖析他,他的精神世界和□□欲望,当然也包括昨天晚上他以另一形象示人的原因。   靳盛阳真的是个很值得研究的人。   我看着他,装出一副尴尬怯懦的样子:“阳哥,你怎么了?”   我无辜地说:“我是不是不应该跟过来?”   他转过来看我,人已经退后了半步。   靳盛阳摆摆手,示意我先走,我却坚持让他先回去。   我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他没有跟我说话,也没再跟我谦让,抬脚快步走出了楼梯间。   我站在走廊上一直看着他走远,之后去了趟洗手间然后才回去。   我回到办公区的时候他已经在和别人谈工作了,站得笔直,衬衫西裤,还有那副眼镜。   我盯着他看,从他的后颈看到他的腰。   靳盛阳身材很好,穿旗袍的时候诱人,像个风情万种的女人,可此时穿着这么一身,又是个格外性感的男人。   他身上有种很浓烈的禁欲气息,但往往这样的人,才最疯狂。   我打开购物软件,搜索他打火机的牌子,倒是真的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同款。   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下单。   对待靳盛阳这样的人,也不能太冒进,他敏感度太高,很容易被吓跑。   想到“吓跑”这个词,我觉得很有意思。   抬头看向他的方向,恰好他也望向了这边。   靳盛阳让我觉得,冰一样的表面下裹着的是一团火,但因为冰层太厚,没人看到那团燃烧着的火。   我很期待有一天自己能拥抱那团火,但同时也很担心,很怕在我拥抱之前,那团火就先熄灭了。   我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那团火,得属于我。   我拿起手机,匿名点了一杯咖啡给他,等咖啡送到的时候,我才发了信息过去。   我说:阳哥,请你喝咖啡给你赔罪,刚才似乎让你觉得不自在了。   靳盛阳的办公室就在我们这一层,隔着磨砂玻璃,我看不到他。   但我大概能想象出他收到这条消息时是什么反应——没有任何反应。   他就是这样,甚至连信息都不会回复,一个字都不会给我。   但不重要,这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我已经强行闯进了他的世界,像他这样的人,一潭死水一样的人,水面落了一只不安分的鸟,怎么可能忽略得掉。   我就要做扰乱静波的那只鸟。   飞走的时候也要留一只羽毛在水面上,让他自己久久地回味。      ☆、03   03 靳盛阳   我不喜欢跟人亲近,准确来说,是不喜欢跟任何人有任何私底下多余的接触。   这个叫黎慕的,今天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没话找话也就罢了,还上赶着往我跟前凑。   他点了咖啡给我,冰拿铁,可我只喝纯咖啡。   咖啡被我放到了一边,不喝,也不想看见。   晚上下班,我刚坐进车里就看见黎慕朝着这边走了过来,我下意识地以为他是奔着我来的,皱着眉开始考虑这人是不是盯上了最近空出来的主管位置,准备用这样的方式接近我,让我提拔他。   但尴尬的是,我想多了。   我旁边那辆白色的车,车主竟然是黎慕。   开车离开的时候,我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方的车,黎慕紧跟在我后面。   或许是因为今天交集过多,让我突然觉得好像世界里哪儿哪儿都是他。   回去的路上堵车,黎慕停在我旁边,开了车窗跟我打招呼。   我听见他车里在放音乐,张惠妹的那首《血腥爱情故事》。   黎慕说:“这条路红绿灯多,晚高峰向来这么堵,不如走南部快速路,阳哥你明天可以试试。”   照理来说这是一个好建议,因为导航也提醒这条路很堵。   但问题是,他怎么知道我有其他的路可以选?   黎慕对我笑的时候,再次让我觉得这人不怀好意,人类的笑容分很多种,光是我见识过的就数不胜数。   他的笑我并不陌生,看起来是一双笑眼,但那眼睛里的欲望都快溢出来了。   看起来真的是奔着主管的位置在努力,只不过很可惜,他走错了方向。   我们就这样堵了二十分钟一动没动,黎慕说:“再这么堵下去,我烟瘾都要上来了。”   原本我觉得还好,结果他这么一提,有些心动了。   摸过烟,刚叼在嘴里还没来得及点火前面的车就缓缓动了起来。   我开车的时候从来不抽烟。   我还有很多奇怪或者并不稀奇的原则。   比如不跟同事有私下接触,比如坚决远离用某款香水的人,比如工作日和周末抽不同品牌的烟,还比如,我和我的伴侣都不可以在床上吸烟。   这些“规矩”之外,其实还有一条,但今天被打破了——我的打火机概不外借。   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打火机,随便上网一搜,各大电商平台都有卖,但对我来说它就是意义非凡,我不希望被人看见我用的是这一款。   可今天情况特殊,我当下一时间没能找到拒绝黎慕借火的理由。   就因为他用了一次我的打火机,之后回到办公室我用酒精棉片擦了很久。   我确实没有洁癖,但前提是别人碰的不是我的打火机。   因为堵车,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我不知道黎慕是不是故意的,但我在快到家之前转弯的时候发现他其实一直跟在我后面,直到我转过来了,即将驶进小区了,那辆白色的车才消失。   他让我觉得怪异且危险,甚至还有些烦躁。   我停好车回家,进门的时候看见挂在那里的旗袍。   我有满满一衣柜的旗袍,各种颜色,各种剪裁设计。   我叼着没有点燃的烟坐在衣帽间,沉浸在对它们的欣赏中。   这是一天之中我最放松的时刻,我重新整理它们,把它们跟每双高跟鞋搭配。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个人的那句话:你真是个变态。   我就是个变态。   我叼着烟,眯着眼看信息。   黎慕问我那家的咖啡是否好喝。   我没有回复,决心他要是再发一次就暂时拉黑他,等什么时候有工作上联系的必要了,再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我把手机丢在一边,躺在衣帽间的皮质沙发上。   我的左手边是一排挂起来的美艳旗袍,右手边是板板正正的衬衫西装。   它们就像是分裂开来的两个我,互相打架,又互相依存。   手机又震动了,我本能的以为是黎慕,摸过手机的时候已经准备拉黑那家伙,却没想到,是我姐发来的消息。   她说:后天他出狱,我准备去杀了他。   ☆、04   04 黎慕   靳盛阳是个工作狂,但他今天竟然没来上班。   我们每周五下午都有例会,部门例会,他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请假。   但这件事就真的发生了。   昨天他整个人就总是魂不守舍,去茶水间的时候,我看见他水杯里的水都溢出来了却仍然没有反应,最后还是我过去帮他关了饮水机。   靳盛阳身上一定在发生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这一天他不在,我整个人也很散漫,时不时望向他紧闭着的办公室的门,偶尔听见别人提起他的名字都会很敏感。   在那些人谈论靳盛阳的时候,提起的大部分都是他很严格,提交上去的报告或者方案如果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错误,一定会骂人。   他们说的这些,是我知道的。   而我还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   闭着眼睛回忆那天晚上看见的靳盛阳,一身娇媚旗袍,站在路边抽烟的样子,风情万种。   谁能想到平时风度翩翩的他竟然还有那样的一面,我越想越有戳破他的冲动。   可能靳盛阳这个人向来都表现得无懈可击,所以一旦他的人生出现了裂纹,就格外容易引起别人的破坏欲。   我真是很期待他发现自己被我识破时的表现。   是会淡定自若,还是会气急败坏?   不过我可以很确定的是,无论是这两种之间的哪一种,都很值得玩味。   等了一天,没等到靳盛阳。   他不在我也不爱工作,手头的事儿能拖就拖。   到了下班时间,立刻打卡走人,直奔那家酒吧就去了。   说实话,我以前不喜欢这种风格的酒吧,说是清吧,没那么清净,说不是呢,又没法像那些群魔乱舞的酒吧一样让人释放压力,想起来,总觉得不伦不类的。   但也不得不承认,它有独特的韵味。   充满年代感的老歌加上他家驻唱歌手的装扮跟嗓音,进去之后经常让人模糊了时间意识,好像身处上个世纪某个歌舞升平的角落,完全抛却了当下的烦忧。   我不知道靳盛阳是不是经常光顾那里,但他那晚的装扮跟那家酒吧再搭配不过。   去那儿等他,总归不会扑个空。   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信心觉得已经足够了解他,已经几乎掌握了他的行程。   但事实证明,人不该过分自信,我在那里苦等他一整晚也没能等来我要等的人。   不过,也并不是真的一无所获。   这一次我坐在吧台的位置,就是上次看到他时,他坐过的地方。   当时就觉得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至少跟酒保是彼此熟悉的。   果然,当我点了一杯价格不菲的酒,然后找酒保聊天时,很快就套出了对方的话。   那个酒保大概把我也当成了那些试图跟艳丽美人搭讪,想要带美人去酒店寻欢作乐的下流胚子,不过话说回来,我也确实不高尚,目的也着实不单纯。   酒保说:“帅哥,劝你一句,别在她身上费功夫了。”   酒保话里话外当他是个真正的女人,确实是常客了,这家酒吧不在这儿的时候,靳盛阳就总是光顾。   像靳盛阳那样的人很难不被人记住,酒保说:“我认识她得五年了,五年前我们还在老地址开店的时候,她就每周都过来。”   我笑:“你跟他很熟?”   “倒是不熟,不过她喜欢我调的酒。”   我撇撇嘴,表示他太过自信。   “他亲口跟你说的?”   酒保说:“那位姐从来不说话,不过她每次都来,我尝试做新品的时候她也都愿意试试。”   “说明他人不错。”   “……你跟她什么关系?”酒保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屑,“说得好像你们很熟似的。”   “至少跟你比起来是更熟悉一点的。”   酒保嗤笑,跟本不相信我的话。   我喝着酒笑着看他,也不争辩,想着总有一天我会跟穿着旗袍的靳盛阳在这里同进同出,到时候他就知道谁跟那人更熟悉更亲近了。   外面又下雨了,这次教堂没有再失火,修缮教堂的工人因为突如其来的雨都躲了进去。   酒吧里,那位音色细嫩甜美的歌手再次唱起了那首歌。   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   玫瑰玫瑰心儿坚,玫瑰玫瑰刺儿尖。   这不就是靳盛阳?   一朵迟早要被我摘取的红玫瑰。   ☆、04   04 靳盛阳   有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继续这么苟活下去,还是说干脆一点,跟他同归于尽算了。   这个疑问已经跟了我差不多十年,我依旧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   星期五一早,我直接到我姐家把她反锁在屋里,自己转身出去,开车朝着监狱去。   出了高速站,再开差不多二十分钟就是那所监狱,我不是第一次来。   我曾经想过,会不会有一种可能,不需要我们任何人动手,他直接死在监狱里。   事实证明,这种可能并没有发生,他出狱了。   狱警那边通知的是十点左右过去,我早上七点就到了。   监狱大门紧闭,外面除了我,还有其他服刑期满的混蛋的家属在等。   我把车靠边停下,倚着车门抽烟。   我并不是烟瘾很大的人,但在这里等着的时候,我只能用抽烟的方式来消耗自己的精力,用它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我车上有把刀,我今天有多种选择。   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我把手机开了机,很快我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说:“你他妈在哪?”   “昨晚睡得好吗?”   “靳盛阳我告诉你,你把他好好地送我面前来。”   “看见茶几上的包子了吗?自己热一下再吃。”   “我他妈跟你说话你听见了吗?”   “这家包子涨价了,下次不在他家买了。”   我姐在那边又气又急,她一边骂我一边哭。   我挺见不得她这样的,也是因为总担心她会因为我哭,所以才磨磨蹭蹭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气活得好像人模狗样的。   “哭什么呢?”我说,“赶紧洗脸吃饭去。”   “你给我滚回来。”   “我都到地儿了。”抬手看了眼时间,我说,“来都来了,不见一面不合适。”   “你回来,给我开门。”她强压着怒火说,“我跟你一起过去。”   “别,我怕你来了真杀了他,到时候我还得给你找律师辩护。”   “我他妈不用辩护,杀了他我直接去自首。”   “那这事儿我也可以干啊,”我说,“你还有老公和孩子呢,我不一样,我就自己。”   “说这话你有良心吗?”我姐哭得更凶了。   我就笑她:“我有没有良心你知道的。”   她什么都不说了,就只是在那边哭。   我听她哭心里就难受,这辈子除了我姐没人对我好过,掏心窝子地疼我,什么糟心事她都顶在前面,永远都护着我。   她知道我的人生出了大问题,但是当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把我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们再得到他消息的时候,他人在监狱里。   入室盗窃,还失手伤了主人。   我跟我姐知道他入狱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待了差不多两年,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   当时我姐就跟我说:“等他出狱,我去接他,直接杀了他。”   没想到,七年时间过得这么快,七年了,我有时候都觉得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但我姐还记得。   我说:“姐,你别哭了,我脑袋疼。”   “那你回来。”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让我自己在这里,就跟我怕她自己过来一样。   我没答应她,直接挂断了电话,把手机顺着车窗丢进了驾驶座的座椅上。   后排座位就放着那把刀,我吞吐烟雾的时候,盯着它看了好半天。   就这样,一包烟眼看着抽完,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今天刑满释放的混蛋看起来不少,他们排着队往外走。   那些人一出来,等在外面的那些家属就拥了上去。   我离得远,就那么看着,从那一排人里一眼就认出了我要等的人。   人就在那里,刀就在这里。   我站着抽完最后一支烟,拉开车门坐回了车里。   说起来觉得可笑,刑满释放,我敢打包票,这里面绝对有人应该死不止一次。   此刻,他们恨不得敲锣打鼓庆祝自己的“重生”,但那些被他们坑害了的人呢?在他们服刑的时候,曾经有过重生的机会吗?   我回手拿过刀,刀刃锋利,晃神时划破了我自己的手。   血滴在方向盘上,我看得出了神,再抬头时,监狱门前已经没人了。   我姐的电话又来了,她说:“你姐夫回来了,我们现在出门。”   “别来了。”我把染着我血的刀丢到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发动了车子,“他已经走了。”   电话那边是一阵沉默。   “我没跟他碰面,”我说,“没留神,让他跑了。”   我姐松了口气,让我快点回去。   整个星期五我都是在她那里过的,姐夫下厨,做了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我外甥放学回来就缠着我跟他玩,结果被我姐赶去写作业。   我说:“其实我看见他了,佝偻着,丑态毕现。”   我姐不说话,坐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得好好把日子过下去,”我说她,“看看我姐夫,看看航航,你别跟我似的,别冲动。”   “我今天想了挺多的。”她终于开了口,“想得我脑子疼。”   “那就别想了。”   “不行。”她看我,翻箱倒柜找到创可贴,把我手指上的伤口给包了起来。   我笑她:“都快好了你才想起来给我包一下。”   “我知道这坎过不去,”她没接我的话茬,继续说自己的,“太难了。”   我不说话,用力地按压自己的伤口。   “但是,再难都好像应该试试。”   她抬头看我,眼睛通红:“今天我才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我好像做错了。”   “为什么?”   “我总想护着你,但从来没鼓励你多往前看。”她眼泪开始往下掉,“这是今天你姐夫跟我说的话,我从来没告诉过他那些事,姐得给你保密,但他说得对,过去的事咱们谁都改变不了了,能改变的是现在和往后。”   我抬手给她擦眼泪,她说:“要不咱们去看看医生?不在这儿看也行,我给你找别的地方的医生。杀了他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特怕他真死了,咱俩也活到头了。”      ☆、05   05 黎慕   我以前不知道原来自己会被一个人影响到睡眠。   周五没见到靳盛阳,晚上在酒吧守株待兔,等到后半夜,那人依旧没出现。   酒喝了不少,但丝毫没醉。   从酒吧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觉得很丧气。   抽了半包烟,在路边的长椅上一直坐到日出东方。   这很好笑。   我抬手拍照,把蛋黄一样的太阳拍了下来,发了个朋友圈,仅限靳盛阳可见。   不用想也知道他根本不会理我,那人冷漠得很。   我一直在这里坐到早餐摊都开始营业了才起身,去买了一碗小馄饨,吃完才回家。   本想着周末没事,那就用来补觉,结果觉睡得也不好,艰难入睡之后一直在做梦,梦里靳盛阳一直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我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反应,醒来很久之后还是觉得非常憋闷。   本来心情就不好,天气也阴沉沉的,让人更是提不起精神。   因为心烦,在家里更烦,索性开车去公司,把周五没做完的工作处理一下。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加班的人,也一点都不热爱工作,只不过莫名其妙的觉得那个地方能让我更接近靳盛阳。   我到公司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多,原本上楼时还在想要不要顺便买份午饭上去,但最后还是觉得没胃口,不吃了。   周末的公司偶尔也会有人过来加班,但今天这一层很安静。   我打了卡,推门的时候突然发现,这层楼的玻璃门是开着的。   往里走,整个大的办公区并没有人在,我不抱期望地看向靳盛阳的办公室,他竟然真的在。   血液倒涌的感觉我是第一次体会,看见他的时候,他依旧是平时那副样子,深色的衬衫和细边框架的眼镜。   靳盛阳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对他笑,他只是冷淡地点头。   他很快就从我身上收回了视线,继续忙他的工作。   我看着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修长且骨节分明,敲击键盘的时候,似乎很有力。   我喜欢这样的手,尤其他用力握住什么的时候。   就这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靳盛阳再次抬头看我。   “有事?”   “有一个方案,想不通。”我说,“阳哥,等会儿你有空吗?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他似乎有些迟疑,但还是答应了。   其实那个方案我早就写好了,不过是在找借口接近他罢了。   靳盛阳让我半小时后过来找他,我当然听他的话,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假意工作,实际上不停地看着时间。   自从上个周末发现了靳盛阳的秘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一条隐藏着的线,那条线只有我看得到,连他都不行。   这很有趣,让我觉得一切都在我的控制之内。   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无形之中掌握着一个位高者的命脉,他所有的高姿态在我这里都形同虚设,我太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了。   半小时一到,我立刻起身,拿着笔记本就去敲响了靳盛阳的门。   我坐在他对面,笔记本电脑放在我们中间。   我简单地给他说了一下这个方案中的问题,这问题我星期五的时候已经想出了解决的对策,但此刻还是装作愚笨不知,卑微地向他求救。   靳盛阳在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他皱着眉盯着我的笔记本屏幕看。   而我,却只盯着他看。   他的长相其实并不阴柔,轮廓清晰目光深邃,但那晚在酒吧,那一身旗袍,加上他的妆容,真的有种千娇百媚的感觉。   靳盛阳这个人真的很能带给我惊喜。   他开口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注意力全都被他说话时上下抖动的喉结所吸引。   我一直觉得男人最性感的部位就是喉结,而靳盛阳的喉结让我神魂颠倒。   “你看什么呢?”   他的声音冷得要死,我抬眼看他,装出一副尴尬的样子道歉说:“不好意思阳哥,我走神了。”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对视时我冲着他笑。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针对这个项目向我提了几个问题,这几个问题我都对答如流,一来二去间,我之前想了很久才想通的事情很快就被他的问话引出了思路。   见问题解决了,靳盛阳把我的笔记本推回到我面前,让我回去自己做接下来的内容。   我拿着笔记本准备离开,走的时候故意落下了一个东西。   那是酒吧的火柴盒,上面印着他常去的那家酒吧的名字。   火柴盒掉在地上,我假装不知道,快步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靳盛阳一定会看到那个火柴盒,也一定会发现它来自于哪里。   今晚我还会过去,明晚也一样。   不只是这个星期,未来的每一个周末晚上我都会到那里去等他。   至于他,我觉得他一定还会来。   ☆、05   05 靳盛阳   我准备下班的时候看见地上有一盒火柴。   我平时经常抽烟,但用的永远都是自己的打火机,火柴盒绝对不是我的。   弯腰捡起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两个小时前黎慕刚从我办公室离开,当时隐约听见有东西掉在地上,但我没理会。   应该是他的。   本来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但当我看见火柴盒上面印着的字时,整个人像是被电过,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甚至失去了意识跟知觉。   这盒火柴来自我经常光顾的酒吧,在那里,我是另一副模样。   那家酒吧我去了有差不多十年。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过,像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成为任何地方的熟客,然而辗转了几家之后,唯独那里让我觉得舒服。   十年时间,我一直都保持警惕也算是安全,之前发生的一些不悦,并不是从这里引发的。   但现在看起来,危险真的降临了。   我手里攥着烟盒,离开办公室的时候,黎慕还在那里工作。   星期六,来加班的只有我跟他。   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没有多一秒钟的停留,像寻常一样,当他不存在,踱着步子离开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黎慕这个人我不能说自己有多了解他,但在并不太多的接触中我能感受到他并不安分。   我到了地下停车场,坐在车里一直没动,手指用力地蹭那火柴盒上印着的字。   发现了吗?   我坐在车里想着关于这盒火柴的无数种可能,如果放在一年多以前,面对这种情况,我肯定已经乱了阵脚,但现在毕竟不是那会儿了。   没人会永远活在恐惧里,尤其是一个压抑了很久的人。   我就那么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竟然看见黎慕的车从我面前驶过。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那辆车倒是没有停留,直接开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跟杀了那人相比几乎需要同等决心和勇气的决定。   我回到家,换了衣服,还喝了半瓶酒。   再出门时已经是晚上,暮色四合,阴云密布。   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会落下,就像没人知道自己头上那把刀什么时候会扎下来一样。   我打车去酒吧,在晚上九点一刻推开了门。   这家酒吧的歌手又在唱那首歌,在昏黄的灯光下慵懒又妖娆。   玫瑰玫瑰最娇媚,玫瑰玫瑰最艳丽。   我进门之后目不斜视地走去吧台,手指一勾那酒保就知道我要喝什么。   酒还没送过来,身边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个人。   黎慕说:“能请你喝一杯吗?”   在酒吧,一个男人请一个女人喝酒,那么他想做的肯定不只是喝酒那么简单。   我从来不喝别人请的酒,哪个男人擅自做主买了酒给我,我都直接塞钱还回去。   黎慕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手里正摆弄着酒吧的火柴盒,他瞄了一眼,笑着等我的回应。   很快,黎慕叫来酒保,点了杯烈酒给我,那点坏心思昭然若揭。   我点的酒跟他点的几乎同时送过来,黎慕跟我轻轻碰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说:“你的旗袍很漂亮。”   我轻声一笑,喝了一大口酒。   他喝酒的时候也一直看着我,目光落在了我的喉结上。   我并没有刻意掩饰,但平时因为旗袍领口比较高,不刻意关注,并不会注意到我的喉结,但他一定看见了。   直到现在,我很肯定黎慕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但并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发现的。   不过,我很好奇他想怎么样。   像之前那个人一样?在公司当着众人的面揭我的底,让我羞愧难当?   我倒是也没那么在意了。   酒吧的音乐很美妙,酒也很美妙。   黎慕一直坐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兴趣。   他不说,我也不说。   各怀鬼胎,在这个地方喝酒到深夜。   有那么几次,我们的腿碰到一起,我们谁都不先挪开,像是一场关于意志力的测验。   最后还是黎慕先败下阵,他放下空了的酒杯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我买了杯酒给他,付了钱就离开了。   夜深人静,我坐在酒吧街边不远处的长椅上抽着烟望着那还没修缮完毕的教堂。   以前这座教堂一直庇佑着我,让我有处可躲,有地可藏。   可是现在,它被烧了,禁止任何人进入。   我的庇佑之地对我大门紧闭,我能做的就是面对。   抽第三根烟的时候,黎慕走了过来。   他穿着今天白天我们在公司见面时的那一身,浅蓝色的衬衫,袖扣挽起到小手臂。   头顶响起轰隆的雷声,闷热的夜晚让人浑身都黏腻不堪。   我心情烦躁,抬眼看他。   他说:“谢谢你的酒。”   我笑笑,朝着他吐烟圈。   起身的时候,我故意撞他的肩膀,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黎慕从我身后贴上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电闪雷鸣。   我面朝着马路,他就那么帖在我的身后。   他的声音从我而后传来,滚烫的呼吸扑打在我的后颈。   他说:“明天晚上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我没有回答。   他笑,雨点开始坠落。   “或者,其他时间也可以。”   我朝前半步,转过来看他。   手里还没抽完的烟送到他的嘴里,接着在他的衬衫领子上留下了一个口红印,笑着拍了拍他的脸,离开了。   跟我玩把戏。   那就一起玩会儿吧。   ☆、06   06 黎慕   靳盛阳把口红印留在我衬衫领子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太惊喜了,怎么都没想到会遇见这么有趣的人。   他身上有很浓郁的香水味道,跟白天时候的他完全不一样的气味。   像是散发着强烈求偶气息的雌兽,但我知道,他是个雄性。   靳盛阳像是行走在阴阳两界的交点,沿着那条线扭动着身姿妩媚又小心地走着,他脚下是钢索,一个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我还以为这样的他会很恐惧被别人介入,却没料到,他张开了手臂欢迎我。   既然如此,我肯定要紧随其后,跟在他身后,看他怎么继续把这条路走下去。   我要他左右摇摆,跌跌撞撞,想看他惊慌失措地求饶。   大雨已经落下,他不紧不慢地走在雨里,我很快就被淋湿了。   回去之后,我幻想着靳盛阳如何脱掉那一身湿漉漉地裹在身体上的旗袍,又如何洗掉身上的风情。   被雨淋得湿透的我,唯一护住的是领口上的口红印记。   艳红的,清晰的,像是一个标记。   他标记了我。   到家后,我脱掉衬衫小心地清洗了一番,唯独绕开那个口红印。   衬衫被我放进烘干机里,之后挂在了卧室的墙上。   躺在我的床上,抬眼就能看见墙上挂着的那件衬衫,再寻常不过的衬衫因为有了那个被我苦苦保留下来的口红印而显得格外不同。   靳盛阳太迷人了,也太知道怎么祸害人。   一整晚我都在回味他。   他的举手投足,还有亲吻我领口时的样子。   不出所料,这个晚上我梦见了他。   梦里他穿着旗袍闭着眼睛站在酒吧里唱歌,人有些微醺,妖娆得像是他唱的那朵玫瑰。   酒吧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只对着我唱。   一转眼,他到了我面前,扯着我的衣领和我接吻。   热吻之时,他竟然变了模样,旗袍变成了衬衫西裤,妖娆的女人变成了眼里藏着把剔骨刀子的冷峻男人。   我们在梦里缠绵悱恻,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后来竟像是在互相撕咬。   醒来的时候,我久久回不过神,喘息声大到把自己都给惊着了。   我很迫切地想要见他。   扯开窗帘,发现天竟然才刚蒙蒙亮。   摸过手机一看,三点三十分。   我很少会醒得这么早,就算醒了照理说也该继续睡个回笼觉。   但这次没有,我无心睡眠,一直盯着那件衬衫看到太阳升起,天光大亮。   整个星期日我都过得焦虑不安,满心盼着夜幕降临我好去酒吧“偶遇”他。   靳盛阳有些手段,一个没落到我身上的吻竟然就勾走了我的魂。   一整天,我一遍一遍地翻看他的微信朋友圈,总想从那过分正经的角落发现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然而他隐藏得太好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我换好衣服出门,直奔那间酒吧。   我去得太早,酒吧里只有一位客人。   我看着那个坐在吧台边上的背影,深呼吸之后走了过去。   坐下时,我给靳盛阳点了杯酒,对他说:“你今天来得可真早。”   靳盛阳已经喝完了两杯,空酒杯就在手边放着。   他带着笑意看我,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地笑。   “你今天也很美。”我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赞美。   他冲我挑挑眉,依旧不肯开口。   酒保把我的酒拿过来,面色不悦地打量我。   我说:“别那么看我,我花了钱的。”   酒保瞥了我一眼走开了,这边就只剩下我跟靳盛阳两个人。   我们靠得很近,腿几乎贴在了一起。   “可能因为昨天那个吻,”我说,“晚上我梦见你了。”   靳盛阳闭眼品酒,没有回应我。   “梦里我都好像闻到了你身上的香水味道。”   他放下酒杯,眯起眼睛托着下巴看我。   “听说你从来不接受别人送的酒。”我也笑着看他,“但我已经请你喝了两次,你都没有拒绝。”   我微微凑近他,两个人,两张脸,中间只相隔半掌的距离。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对我也很有兴趣呢?”   靳盛阳笑而不语,在我以为他依旧不会回应我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摸到了我的胯/间。   我很意外,他这么大胆。   他贴过来,在我耳边用气声说:“没错,所以要玩吗?”   靳盛阳意外的举动一瞬间唤醒了我的身体,我第一次心跳这么快。   我把手心覆在他的手背上,这是我们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有身体接触。   他的手非常凉,我用力握住,恨不得现在就带他走。   然而他很快从我的手中抽走,笑着说:“你可别后悔。”   ☆、06   06 靳盛阳   最近心情很糟,急需发生些什么来调剂生活。   黎慕不知死活,那我就帮他一把。   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黎慕的长相,以前总尽量避免跟他对视,因为他的目光让我觉得很不适。   此时我们几乎贴在一块儿,他闭起眼睛笑,左眼皮上面竟然有一颗很小的痣。   那颗痣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等他再突然睁眼,我们刚好四目相对。   黎慕说:“到底谁会后悔?”   他倒是很会嘴硬。   我喜欢跟这样的人周旋。   旁边有人走过,在看我们,酒吧里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不过经常见到我的人必然觉得稀奇,毕竟我在这里向来都跟人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黎慕把手搭在我的腰上,手心的温度几乎要透过布料传递过来。   我很讨厌跟人有肢体接触,无论是熟悉的还是陌生人。   黎慕的动作让我皱起了眉,他说:“有人这样抱过你吗?”   他的话让我笑了出来,我的手在他d部按压得也愈发用力。   “有人这样摸过你吗?”我问他。   他还在笑,但看得出有些隐忍。   是个没什么定力的人,竟然还要跟我玩这把戏。   我轻轻推开他,重新坐好,笑着看他喝下了桌上的酒。   黎慕在深呼吸,他在强压自己的y望。   突然之间我有了些疑问,他只是想要我难堪,还是真的想要跟我发生些什么?   如果是后者,他想要的是现在这个我,还是白天里的那个我?   酒杯空了,我起身:“告辞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走出两步,余光瞄到黎慕紧跟在我后面。   我从来不在外面去洗手间,不方便,事实上今天也并非真的要去,黎慕懂我的意思。   酒吧的洗手间要往走廊尽头走,我们一前一后,慢慢远离了靡靡之音,而他紧随其后的脚步声倒是越来越清晰。   走到洗手间门口,一左一右,一男一女。   我在中间站住,身后的人带着笑意问我说:“怎么不进去?”   我知道他在等着看我的笑话,我选哪个他都有理由笑我。   我转过身,上前两步勾住他的脖子,直接把他带进了男洗手间的隔间里。   洗手间只有我们两个,三个隔间,我们在最里面。   相拥着进去时,我随手锁上门,在黎慕以为我要跟他热烈地接吻时,用力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他吃痛皱眉,不解地看着我。   他被迫仰着头,说不出话来,在完全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的时候,我的膝盖抵住了他的关键部位。   黎慕显然有些意外,不过他接下来的反应倒是让我也很意外。   我以为他会因此被我吓到,然后对我敬而远之,却没想到,当我用力地用膝盖不怀好意甚至带着些威胁意味地d他那里时,他竟然对我笑了。   黎慕笑着闭上眼,用力呼吸,竟然表现得十分享受。   这他妈是个变态。   要说衣冠禽兽,我觉得跟他比我还差了些。   我很用力,可以保证他觉得疼,但这人非但不求饶,还将手搭在了我的腿上。   旗袍的高开叉使我的腿几乎完全展露,他滚烫的掌心就那么贴在上面,摩挲着。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终于棋逢对手,有人比我活得还虚伪。   我放开了他,两个人就那么在狭小的隔间里对视着。   黎慕带着笑意,像是刚刚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宴。   这一局竟然是我落了下风。   我抓着他的衣领将人拉向自己,嘴唇贴着他的脸说:“你欠g。”   黎慕笑出了声来,手还在我后腰处游走。   他说:“对啊,如果你能干我的话。”   他说:“现在?还是什么时间?”   他说:“在这儿?还是换一个地方?”   外面有人进来,我们很清楚地听到了接吻的声音。   我跟黎慕就那样在隔间里听完了一场hc g,期间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流连。   隔壁的两人离开之后,黎慕说:“你竟然没反应,该不会那方面不行吧?”   我垂眼看他的那个地方,早就撑了起来。   我反手开了隔间的门,走前对他说:“只是不像你随处都发q。”   ☆、07   07 黎慕   我有预感,靳盛阳是个老手。   他把我一个人留在洗手间的隔间里,我身上还残留着他浓烈的香水味道。   出去前,我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去洗手池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在我的脖子上也留下了一个口红印。   我竟然没注意到他有吻过我的脖子。   一直以来我都清楚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甚至经常会有些扭曲的念头,但如今看来,靳盛阳比我还不像话。   我没擦掉那口红印,直接回到了吧台边上。   靳盛阳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个并不看好我的酒保扫了一眼我的脖子,不悦地说:“真是骚得慌啊。”   我得意地向他展示,告诉他这是那位旗袍美人留下的,是我的战利品。   酒保显然不信:“你可别做梦了。”   我喝光了酒,从酒吧出去。   刚走到巷子口,突然被叫住了。   靳盛阳还是那身旗袍打扮,他背贴着墙,正在抽烟。   天气很阴沉,空气潮湿闷热,我甚至担心汗水会溶解掉我脖子上的口红印。   他扭头看向我,问我说:“准备到哪儿去?”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笑而不语。   原本只是打算就此回家,好好欣赏一番我脖子上的红色印记。   但既然他叫住了我,我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回去。   “带你去兜风?”   靳盛阳嗤笑一声:“酒驾吗?去监狱里兜风?”   我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少废话。”   我带着他快步往前走,听见他的高跟鞋在后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走在闷热的夏日夜晚,原本应该是心焦气躁,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痛快。   我就那样拉着他走了很远,从马路这边到那边。   穿着旗袍的美人一路默不作声地跟着我,被我拉着手腕,又牵着手。   我们到了教堂后面,那里有一个少有人去的公园。   原本我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就像我不知道那家有趣的酒吧以及酒吧里更有趣的人一样。   教堂起火之后,我有一次心血来潮想近距离看看这座教堂,过来时意外发现了这个公园。   公园进门后就有租借自行车的地方,这里的自行车禁止骑出公园,不过可以载人。   我直接扫码借了一辆,抬腿跨上去后回头对他说:“上来,带你兜风。”   靳盛阳站在那里笑得不行,手里还捏着他没有丢掉的烟头。   我觉得自己可能喝多了,不然怎么这种时候会突然想到要骑着自行车载他绕着湖边吹闷热的晚风。   靳盛阳坐了上来,手圈着我的腰,轻轻地搭着,日有若无的,弄得我心神不宁。   我骑着载着他往前去,周围几乎没有人,我们就这样一路向前。   靳盛阳又点了烟,还伸手上来送到我的嘴边。   我们共抽同一根烟,在烟雾缭绕中,迎接了一场暴风雨。   大雨降落的时候,我们所处的地方距离公园大门已经很远,一开始还冒着雨前行,后来风大雨大,不得不停下来找地方避雨。   自行车被我们丢在一边,两个人一起跑进了附近的一座塔里。   那座塔一共九层,我们进去后他说:“上去看看?”   此时我们都已经湿透,雨水让我们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见我没回应,自己这转身往上面走,我看着他被打湿后紧紧贴在身上的旗袍,跟了上去。   九层的高塔,上去后我气喘吁吁,倒是靳盛阳依旧是淡定的样子。   大雨下得视野都开始受限,望向哪里都雨雾蒙蒙。   靳盛阳骂了一句,因为发现烟都湿了。   “想抽烟?”我问他。   他瞥向我,没说话。   我走到他身边,环住他的腰。   “有个办法可以缓解烟瘾。”   他只是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我凑上前,故意对他说:“接吻。”   我们在满是烟尘的废弃高塔里接吻,并非我要占他的便宜,这只是在情急之下帮他缓解突如其来的烟瘾而已。   我不仅可以帮他缓解烟瘾,他其他的病症我也可以解决。   如果他能接受的话,我倒是很愿意为之效劳的。   ☆、07   07 靳盛阳   有时候人会做出一些很疯狂的事,尤其是这个人的生活开始变得混乱的时候。   一直以来我都是个非常克制欲望的人,各种各样的欲望。   当然,除了穿着裙子出门这件事。   我经常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情绪出口的人,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强行自我消化,每个周末晚上变成另一个人出去喝杯酒就是我唯一的放松时刻。   这么说来,我倒是有点可怜,连休息的时候都要换上另一幅面具才行。   我永远都紧绷着神经,跟生活以及生活里的人保持着相当安全的距离,就好像,一切都是我的敌人。   但是这一刻,我在对自己的敌人缴枪卸甲。   黎慕有多危险,我再清楚不过,他打着响亮的算盘诱着我一步一步往他的陷阱里走。   他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对自己的阴谋诡计做任何掩饰,可我还是跟了上去。   不是看不破这局,只是突然之间恨不得世界毁灭,什么都不想挣扎了。   人能承受的压力和情绪都是有极限的,我感觉得到,再不做些什么,我就快要崩溃了。   脏兮兮的塔里,到处都是尘土的味道。   我把黎慕抵在窗边接吻,他半个身子都快要探出去。   有雨落在他脸上,我帮他吻掉。   他抱我抱得紧,伸手来解我旗袍的扣子。   黎慕的手冰凉,像是刚从冷冻室里拿出来的带着冰碴的刀子。   我抓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他笑着问我:“就只是接吻?”   我扯掉了他的腰带,直接朝着楼梯的方向丢去。   他顺着腰带的方向看,笑着说:“新买的,三千多块。”   我又去扯他衬衫的扣子,几粒扣子崩开四散开去,有一颗顺着窗户掉到了外面,跟着大雨落在了不知何处。   黎慕有些激动,他很期待发生什么。   我贴着他的耳朵骂他,骂出来的那些话下流不堪无法入耳。   那完全不应该是可以出自我口的话,我知道一直以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怎样的形象。   但黎慕似乎一点都不讶异,倒也没错,他此刻眼前的这个我已经再颠覆不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是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我是谁呢?   一个穿着女人衣服的变态男人,一个在大雨天发了狂一样在他身上留下咬痕的疯子。   黎慕的肩膀被我咬得出了血,他完全不抵抗,相反的,竟然很是享受。   他对我说:“你太有趣了。”   然后我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咬破了他胸口的那个东西。   黎慕应该是痛苦的,再怎么能忍的人,在这样的对待下也不可能没有痛感。   他是个追求刺激的人,既然选中了我来跟他一起创造这刺激,那我必然不会让他失望。   只不过,我所理解的刺激跟他理解的稍微有一点偏差。   黎慕被我折磨得很惨,最后跌坐在脏兮兮的地上,身下垫着自己的白色衬衫。   白色衬衫已经满是脏污,他在那里看着我笑,从我的脚踝一路向上打量,最后跟我对视了起来。   他说:“你他妈是个疯子。”   我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他,面无表情。   “但是我很喜欢。”   黎慕对着我笑,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脚踝。   他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性感?”   他仰头望着我:“你跟人做过爱吗?男人还是女人?上面还是下面?”   他的手往上,嘴巴还在不停地提问。   “最近一次是跟谁?在哪?觉得痛快吗?”他说,“你当时脱掉的是自己的衬衫西裤还是暗红色的旗袍?”   我蹲下来,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靠近我。   我很用力地咬破了他的嘴唇,血腥味很快染到了的舌尖。   我说:“关你屁事?”   “问问而已,这么生气干嘛。”黎慕说,“你让我很兴奋,我开始对你着迷了。”   我的手机响了,黎慕伸手打开我随身带着的小包。   “陌生号码。”黎慕看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是男人吗?”   我拿过来,眼睛看着他,同时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边,一个男人说:“我在你家门口,你什么时候回来?”   ☆、08   08 黎慕   我最讨厌被打扰。   无论是工作还是别的什么,当我沉浸其中尽情享受的时候,有人突然打断,真的很扫兴。   好不容易靳盛阳跟我调情,却他妈的被一个陌生来电给坏了气氛。   我这人记仇,千万别让我知道这人是谁。   靳盛阳接电话的时候,我们还紧贴着,我能感受到他的一切变化。   脸色变了,语气变了,连身体肌肉都瞬间绷紧了。   这个人对他来说绝对意义非凡。   靳盛阳刚刚还热情到有些邪恶,可一瞬间就冷得像是个冰锥,恨不得通过手机直刺对方的心脏。   他想杀了那个人,我能感觉得到。   他对电话里的那个人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说话时,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站起来转身过去背对着我。   他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表情。   但我这人,向来不会让自己盯上的人随心。   我跟着站起来,从后面抱住他,在他脖颈间用力地嗅。   他身上的香水味道被刚刚淋过的雨水冲散了些,但依旧迷人。   我很意外,靳盛阳似乎真的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甚至能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不肯跟我周旋了,我的人生会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他的那通电话还在继续,我听不到那边的人在说什么,耳边只有响亮的暴雨落下的声音以及他变得急促的呼吸。   靳盛阳那急促的呼吸完全是因为愤怒,而不是来自我对他的撩拨。   他依旧可以抵抗我,却对电话那边的那个人没有任何防御能力。   那个人可以轻易激怒他,我想引诱他放弃理智却仍然需要很大的努力。   这让我觉得很不服气,对方已然成了我的敌人。   靳盛阳说:“我劝你赶紧离开,我们见面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我的嘴唇贴在他的后颈,轻声说:“不准你去见别人。”   靳盛阳回头看我,我凑过去吻他。   那边的人不知道又说了句什么,靳盛阳突然把我推开,狠狠地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往外走。   我站在原地没动,他走的时候头都没有回。   我听着他的脚步逐渐走远,心也愈发下沉。   我不想让他见别人,尤其是会扰乱他心绪的人。   靳盛阳的烟遗落在地上,我捡起来,却怎么都点不燃。   我到窗边,手上夹着点不燃的烟往外看。   一抹身影出现,靳盛阳直接把脚上的高跟鞋丢进了雨里。   他赤脚踩着雨水往外走,像是一个决心赴死的人。   我越来越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人。   靳盛阳走后,大雨也迟迟没停,我穿好衣服,但衬衫的扣子坏了,让我显得格外狼狈。   不过这样的狼狈却让我觉得痛快,甚至久久舍不得离开。   我一直在这座塔等到暴雨结束天气放晴,雨后天气变得清透,整个人都舒展了很多。   我骑着单车往外去,走之前捡起了被丢下的高跟鞋,带回了家。   靳盛阳的鞋被我放在家里客厅的茶几上,我甚至专门弄了个摆放艺术品的架子,把它们放了上去。   这可真的是艺术品。   是灰姑娘仓皇而逃时丢下的水晶鞋。   那一晚的亲热之后,我好几天没见到靳盛阳,周一到周三,他始终没出现在公司里。   我忍不住想打电话给他,但又不愿意做出这一步。   星期三晚上,我实在等不了了,开车去了他家附近打转。   我在那一带转了好几圈,其实很清楚并不可能真的遇见靳盛阳。   可是,总会有些意外出现。   快十二点的时候,我准备打道回府,就在那时候,我接到靳盛阳的电话。   他声音很冷,对我说:“来找我。”   他只给了我这三个字,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很快,我收到了他发来的微信,内容是一家酒店的地址。   他叫我去的原因不言而明,我倒是很开心。   这可是他主动的,待会儿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   我开车去赴约,一路上幻想着他今天的模样。   他会怎么迎接我?   穿着平日里的那身衣服,还是性感的旗袍?   我迫不及待与他见面,迫不及待让他再次给我留个口红印。   恍惚间,我仿佛在自己的车上闻到了他的香水味。   神秘的,能摄人魂魄的香。   靳盛阳可真的是……令人欲罢不能了。      ☆、08   08 靳盛阳   我像个在暴雨里胡乱行进的精神病人,雨幕很容易遮住别人的视线,也让匆匆过路的人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打量我。   然而,在暴雨停下之后,我比深夜的游魂看起来更可怖。   没有车可以载我,我也并不想搭车,毕竟淋成这样,对谁都会造成困扰。   一路从那个地方走回家,我只能感谢黎慕当时没把我带走太远,否则我这双脚怕是要伤个透了。   有时候人是感觉不到疼的,就这样走回来,低头的时候发现湿淋淋的脚上都是伤口和血,但我丝毫不觉得疼。   我从楼梯走上去,十几层,紧紧地抓着扶手,一点一点往上挪。   我知道,没人让我这样,是我自己非要折磨自己。   人偶尔真的是要体验一下濒死的感觉,之后才能更渴望生。   我住的地方,物业管理严格,我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从楼梯间推门出去,狭长的走廊在深夜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我刚站在楼梯间门口,感应灯立刻就亮了起来,紧接着我听见不远处有衣料摩擦的声音,再之后他说:“你回来了?”   像是鬼魅来索魂,我突然之间吓得躲回了楼梯间里。   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了,我一直觉得哪怕现在让我跟那个人同归于尽我也不会觉得恐惧。   可是当我下意识躲回楼梯间,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时,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怕死,但我不愿意跟他死在一起。   他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在深夜尤为渗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说等死的感觉更恐怖。   我等待的并不是死亡,却比死亡更让我惊慌。   我从楼梯间的消防栓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更重要的是,我现在穿着一身旗袍,还戴着可笑的假发。   我不男不女的样子如果被他看到,他会在这个晚上发出无比痛快的笑声。   我不想让他觉得痛快。   我开始往楼上逃,脚底冰凉湿滑,上楼时好几次打滑差点摔倒。   在我走到上面的缓台时,楼梯间外面的脚步声停下了。   我不敢回头看,继续往上走。   我的人生曾经无数次陷入窘境,可我都应对过来了,咬牙往上走的时候,我却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这样挣扎还有什么意思。   他并没有跟上来,索命的鬼竟然决定放我一条生路。   我很矛盾,无法理解自己。   为什么明知道自己没勇气这样面对他却还是要回来。   我的自我折磨究竟为了什么?   我拼了命地往上走,就好像走到楼顶我就能获救了。   走到楼顶,然后一跃而下,在这个深夜,让我跟散落在地上的雨水融为一体,也算死得不孤单。   可我走不上去了,这楼太高了。   当我看到二十二层的牌子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它过分突兀地打破了楼梯间的宁静,那鬼哭一样的声音震碎了我的防御堡垒。   我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来电人是那个索命的鬼,我犹豫之后还是接了起来。   他带着笑意说:“我只是想借宿一晚上,你就这么不愿看见我?”   我吞咽着口水,觉得整个楼梯间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走了走了,雨都停了。”他说,“既然你还没准备好孝顺我,那我就去找你姐,她从小就比你懂事,我养你就是养了个畜生。”   他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在那里愣了很久,回过神后慌忙打电话给我姐。   她的电话很久才被接起来,接电话的是我姐夫。   “不管是谁敲门都不要开。”我说,“我会处理好。”   姐夫说:“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很紧张,睡意被我的话吓得丝毫不存。   “你们在家?”我说,“千万别开门。”   我一边打电话一边往楼下走,开始后悔为什么刚刚要逃跑。   “没,你姐最近心情不好,我们三口人出来旅行散散心。”   听到他说他们不在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下楼的速度放慢,之后坐在了冰凉的楼梯上。   姐夫问我:“你没事吧?”   “没事。”我说,“好好照顾他们,我明天再给我姐打电话。”   挂断了电话,我蜷缩在楼梯间,寒意遍布全身,该死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   ☆、09   09 黎慕   周四一早我到公司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寻找靳盛阳的身影。   可能之前的生活实在无聊,终于有了点刺激神经的情节发生,我开始对此着迷不已。   靳盛阳比我到得更早,我十分刻意地路过他办公室门前,他甚至没抬头看我一眼。   这时候办公区人还不多,我去茶水间煮了杯咖啡,小心地端着,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   靳盛阳抬头看我,尽管乍一看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板着一张帅但拒人千里之外的脸,目光也写着他非善类,一切似乎无常,但我还是迅速看出了他的疲倦。   因为淋雨感冒了?   我说:“阳哥,我给你煮了杯咖啡。”   他扫了一眼我手里的杯子,对我说:“不用,你自己喝吧。”   他并没有因为我们之间差一点擦枪走火而在今天对我有什么特殊照顾,别说照顾了,连好脸色都懒得给我。   这倒真是很符合他的作风。   我笑着站在门口把那本有些烫的咖啡几口喝光,然后捏扁了一次性纸杯,直接丢进了他办公室的垃圾桶。   靳盛阳全程没有理会我,我讨了个没趣,只能离开。   我遇到过很多难搞的人,靳盛阳绝对是最难啃的骨头。   这一上午工作上的杂事很多,我忙活完已经过了午休时间。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靳盛阳突然匆匆离开,他很少会表现出这种急促,皱着眉,几乎是跑出去的。   我觉得不对劲,迟疑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我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甚至可以被称为“变态”,但我实在好奇,他究竟神神秘秘地去做什么。   靳盛阳直接到了地下停车场,确认了他到B1层后,我也进了电梯。   我到停车场的时候,刚走出电梯就听见刺耳的汽车报警器在响,我朝着报警器响起的方向走,还没走到那边就看见靳盛阳正跟人扭打在一起。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靳盛阳,不顾形象,发了狠地朝着别人的脸上挥舞着拳头。   靳盛阳身手不错,我朝着他们那边跑的时候,明显看得出他是占了上风的,但再强劲的拳头也抵不过尖刀,我眼睁睁看着跟靳盛阳扭打的人从裤子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   他可不能受伤。   我直接冲上去一脚踹向那个男人,他转头向我,骂我别多管闲事。   靳盛阳也很讶异我的突然出现,晃神间那把刀已经划破了我的手臂。   还真他妈的疼。   我是享受疼痛的人,但我享受的只是□□过程中对方带给我的刺激,而不是被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神经病给一刀。   我条件反射地要上去揍他,但靳盛阳先我一步,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掰得咔咔作响。   我胳膊疼,但看着那人被靳盛阳直接掰断胳膊的时候,觉得那家伙可能比我还疼。   突然我就不想为自己出气了,装出一副受了重伤疼痛难忍的样子倚在靳盛阳的车上,看着靳盛阳面目狰狞地将那人狠狠踩在脚底下。   那把□□已经到了靳盛阳的手里,他用刀尖抵着对方的太阳穴,咬牙切齿地说:“想死吗?我可以送你一程。”   那个人竟然在笑,笑得像是发了癫的野兽,他看着靳盛阳说:“你可真是出息了,都敢拿着刀指我了。”   靳盛阳在发抖,我看得出来。   我在一边旁观,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靳盛阳似乎在用力忍耐,力度之大像是快把牙齿咬碎。   我突然走过去,从靳盛阳手里拿过那把刀,在他们都没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那人的胳膊上划了个口子。   那位置就跟他划我胳膊的位置一模一样。   “以牙还牙。”我蹲下来,把刀收起,放进了自己的口袋,“不算我们欺负人吧?”   说完,我瞄了一眼他流着血的胳膊,起身拉住了靳盛阳的手。   他浑身发抖,手冰凉冰凉的。   我一脚踢在地上那人的身上:“赶紧滚,他下不去手杀你,我可没那么多顾虑。”   躺在地上的人瞪着我看了一会儿,之后费劲地起身,朝着我跟靳盛阳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指了指靳盛阳,然后踉跄着离开了。   靳盛阳很不对劲,他的反应让我觉得受了巨大的刺激。   我把他拉走,找到我的车,开了车门将人塞了进去。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后面,衣服凌乱,一言不发,我就这样直接开车带走了他。   好好的工作日下午,我跟靳盛阳经理一起翘了班,我带他回了我的家。   ☆、09   09 靳盛阳   有的时候人需要一根救命稻草,也不是指望别人能帮自己做什么,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出现,及时打断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就够了。   以前都是我姐在做我的救命稻草。   坐在黎慕车里的时候,我紧绷着神经,用了很久才逐渐回过神来。   外面阳光正好,下午两点多的太阳隔着车窗照射进来,让我发冷的身体一点点恢复了温度。   我看向正在开车的黎慕,他的胳膊还在流血。   “去医院。”我说。   他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突然一声轻笑:“你活过来了?”   我还是不太喜欢他对我的态度,但没办法,我欠他一个人情。   大概见我半天没回应,黎慕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又回头看我。   我跟他对视,半个字都不想再多说。   “哪有你这样的?”他笑着看我,“用完就丢啊?”   我转头看窗外,懒得解释。   后面有车鸣笛,黎慕这才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们并没有去医院,他带我回了他家。   我不喜欢进别人家,站在门口皱着眉看他。   黎慕开门进屋的时候脸色已经很难看,伤口不算太深,但也流了不少的血。   他疼得嘴唇发白,我问他:“干嘛不去医院?”   他把钥匙随手一丢,换了鞋进屋:“不喜欢。”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走进客厅,直接躺在了沙发上。   他嚷嚷着:“愣着干嘛呢?进来啊。”   黎慕笑:“你怕我啊?”   我要是怕他,昨晚就不会叫他去。   我脱掉鞋子走向他,站在沙发边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   他问我:“好看吗?”   我不做声,他就笑。   “你这人真是奇怪。”他勾勾手,让我靠近些。   我不喜欢跟人靠得太近,但犹豫之后还是弯下了腰。   毕竟我跟黎慕已经不仅仅是靠得太近的问题了。   俯身凑向他的时候,我想起昨晚他在酒店大床上喘息的样子。   那是我唯一一次真正的跟人肌肤相贴,滚烫得像是一团火。   在我弯腰的时候,他突然抬手搂住我的脖子把我压得更低,还没反应过来时他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   我皱了眉,黎慕却笑着贴在我耳边说:“你欠我的可不只是一个吻。”   他说话时有气无力的,大概胳膊疼得不行。   我手掌抵在他胸口,本意是想推开他,但看他满头大汗嘴唇发白的样子,还是放弃了。   “我叫救护车。”   “操。”他笑,“叫个屁的救护车。”   他坐起来,扭头看自己的伤口:“你会包扎吗?”   “我会杀人。”   “放屁。”黎慕说,“你还没我狠。”   他咬着牙用手指撩开被划破的衬衫袖子,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后大声骂了一句。   “不行,我弄不了。”他靠在沙发上叹气。   “去医院。”   “不去。”他看我,过了会儿说,“你先给我擦擦汗。”   我站着不动。   “我因为你受伤了,照顾我一下很难吗?”他抬脚踢我,“我身上可都是你留下的伤,你他妈不会这么狼心狗肺吧?”   我盯着他看,最后转身去了洗手间。   黎慕洗手间挂着的毛巾都是白色的,我随便拿了一个,用热水洗了一下,出去帮他擦脸擦脖子。   这期间他拿手机搜着什么,过了会儿说:“等会儿有人按门铃,你去开门。”   “你还真支使起我了?”   他坐在沙发上笑:“是啊,不行吗?”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从我的脸看到我的裆部。   “你这样也挺性感的。”黎慕说,“不过我还是喜欢你昨晚的样子。”   昨天晚上,我差点从楼上跳下去,我不想的,但控制不住自己。   我不敢打电话给我姐,怕她担心,慌乱之中竟然把信息发给了黎慕。   我约他到酒店,一整晚,抱着他睡觉。   黎慕问什么我都不说,他提一个问题我就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咬痕。   他可能觉得我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我大概真的是,一个在用这种方式自救的神经病。   黎慕说:“今天我算是救你一命吧?”   他根本不知道,这已经是第二次。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你想我怎么报答?”   “跟我睡觉。”他笑,“不是昨晚那种睡。”   他打量着说:“你穿衬衫西裤也好,穿旗袍丝袜也好。”   他停顿了一下,仰着头,抿了抿嘴唇。   过了好一会儿,黎慕又开了口。   “跟我上床。”他笑得意味深长,“我得扒了你的皮,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构造,怎么这么吸引我?”      ☆、10   10 黎慕   我故意提些无耻的要求,靳盛阳不给我任何反应。   他只是盯着我看,然后目光落在我手臂的伤口上。   “去医院。”   “说了不去。”我不耐烦,“要是没别的话,就闭嘴吧。”   我疼得整个人都很烦躁,闭着眼靠在沙发上不动。   靳盛阳也没了动静,我懒得关注他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门铃响了:“去开门。”   我命令似的说。   靳盛阳倒是听话,我听见走动的声音,之后才睁开眼看向他。   我叫了医生来,家附近有个诊所可以上门出诊。   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医生问:“这怎么弄的?”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靳盛阳,可能觉得我这伤口是靳盛阳弄的,或许都在考虑要不要报警。   “情侣之间的情趣。”我说,“一不小心玩得有点过火。”   靳盛阳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转身去了阳台抽烟。   伤口消毒的时候疼得我直骂脏话,这种时候靳盛阳照理说应该在我身边安抚我,任由我像他咬我一样在他的肩膀上留下齿痕。   结果,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竟然自己去抽烟。   我疼得浑身都是冷汗,恨不得干脆昏死过去算了。   好不容易熬到伤口包扎完,那医生又盯着我看。   “去找他收钱。”我指了指阳台上的靳盛阳。   医生迟疑了一下,然后问我:“真不需要帮你报警吗?”   我笑得不行,摆手让他赶紧去跟靳盛阳要钱。   靳盛阳倒是没什么异议,二话没说给我付了医药费。   等医生走了,他站在我面前说:“为什么跟着我?”   我知道他是在质问我为什么今天跟着他下楼,但我当然是不能承认的。   “我对你感兴趣是真的,但这次你可真是想多了。”我说,“你又不会给我跟你车震的机会,我干嘛要跟着你去停车场?”   靳盛阳目光尖锐地看着我,他一定知道我在说谎,但说谎的人丝毫不慌,反倒对他笑。   “好看吗?”我问他,“要不我脱了衣服给你看?”   我故意逗他:“你应该挺喜欢看我脱衣服的吧?昨晚可是很急切。”   靳盛阳并不否认昨天晚上的存在,毕竟是他打电话约我去酒店的。   不过我怀疑他这人性功能有问题,不然我们都到那种程度了,他竟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你真是个怪胎。”我讽刺他。   “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啊。”我说,“不过我就是喜欢怪胎。”   靳盛阳捏着手里已经熄灭的烟头,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激怒了他,这人随时会朝着我的脸上挥拳。   “黎慕。”   他叫我的名字。   这种时候的靳盛阳叫我名字时跟他穿着女装时感觉很不同。   说实在的,我喜欢穿着旗袍时意乱情迷的他,说不好是因为戴着面具还是摘下了面具,那种状态下的他让我觉得更热情也更真实。   “嗯哼?”我说,“有什么指示?”   “不要以为我会受你威胁。”靳盛阳说,“所以你也不要在我面前那么猖狂。”   我看着他笑:“我哪儿敢威胁你,哪儿敢猖狂。”   我打量着他:“我得呵护你,哄着你,骗你跟我上床呢。”   看着平时在公司里凶巴巴的靳盛阳在我面前吃瘪,这感觉实在是痛快。   我说:“有件事很好奇。”   他沉默不语,我估摸着我的任何提问他都不会回答。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   昨晚我到酒店的时候,做足了准备,他给我开门时已经洗过澡,穿着浴袍站在那里。   那时候的靳盛阳眼睛通红脸色煞白,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我不知道他跟谁搏斗过,但当我走进房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扯着我倒在了床上。   我看见被他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件湿透了的旗袍,不过跟周日那晚我们分开时穿的并不是同一件。   他究竟有多少件旗袍?   为什么每次就只是旗袍?   靳盛阳盯着我看,像是要把我的灵魂都盯出一个窟窿来。   他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我看着他,对他说,“不过我怀疑,你都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变了脸色,看起来,我说对了。   他迷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需要帮忙吗?”我笑着抓住他的腰带,迫使他靠近我,“我可以帮你解答一切的难题。”   靳盛阳几乎贴在了我身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谢了,不必。”   ☆、10   10 靳盛阳   黎慕很知道怎么能激怒我,但他总是收放自如,在我爆发的临界点冲我一笑转移话题。   “不用就算了。”黎慕突然仰头,亲了我一下,“那就先好好照顾我。”   他长舒一口气,靠在沙发上:“我受伤了,现在可能有些发烧。”   他对我说:“你要照顾我。”   以前接触不多,私下更是不熟络,没料到他是脸皮这么厚的人。   “发烧了就吃药。”我问他,“药箱在哪?”   “你自己找。”黎慕说,“我家任何地方你都可以随便翻。”   我把烟头丢到茶几上,转身开始翻箱倒柜。   客厅没有,我进了他的书房,书房也没有,之后去了卧室。   刚一进卧室我就看到他挂在墙上的白色衬衫,领口的地方还有一个熟悉的口红印。   真他妈是个变态。   “好看吗?”   不知道黎慕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他就贴在我的身后,没骨头似的粘在我的背上。   黎慕在我而后说:“我觉得特性感。”   我推开他,问:“药箱呢?”   他倚着门框笑:“我家没有药箱。”   我皱着眉看他:“少放屁。”   “真的。”黎慕说,“不敢在家里放药片,怕我梦游的时候都吃了,把自己药死。”   我经常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黎慕那时候说他看不透我,其实我也看不透他。   “滚去躺着。”我从他身边走过,“我去买药。”   “可以顺便买盒套子,”黎慕嬉皮笑脸地说,“还有润滑剂,我要草莓味的。”   我理都没理他,直接出了门。   我从黎慕家出去的时候,在电梯里看到自己的模样,不至于落魄但很邋遢。   刚跟人打了一架,衬衫又脏又皱,扣子还少了一颗。   好在,这地方没人认得我,就算再怎么丑陋也无所谓。   我走出小区,阳光晃了我的眼睛,突然想起现在还是工作时间,摸口袋找手机想着登录公司系统请个假,然而翻找了半天,这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手机不在身边,还好口袋里剩了点钱,刚刚给黎慕付了医药费,这会儿就剩三十了。   三十块钱,买盒退烧药够了。   我到小区门口的药店,挑最便宜的退烧药给他买,药店的人说:“这个副作用有点大。”   “正好。”他死了才好。   我拿着药回去,进门时竟然看见黎慕正在打电话,他手里拿着的是我的手机。   我赶紧过去,伸手要抢夺,结果他躲得快,跑进阳台还反锁了门。   我听见他说:“真找死啊,那就来啊,靳盛阳下不去手,我可不怕。”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尽管带着笑意,可让我觉得浑身发冷。   这个黎慕不对劲,他比我想象得更危险。   而且是那种可以抱着敌人同归于尽的家伙。   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黎慕的笑声穿透玻璃直刺我的耳朵。   他笑够了说:“大哥,你可真幽默,靳盛阳要是听见这话,估计就不用我动手了。”   我又去拉阳台的门,这一次黎慕抬手就开了锁。   我冲进去,夺过他攥着的手机。   我没有说话,只是听着那边人的声音。   “一张五百,不贵了,你不知道他穿旗袍的样子多性感,我一不干男人的都把持不住。”   我听着他的声音,冷汗顺着额头就往下流。   黎慕过来用手给我擦汗,在我晃神的时候又从我手里拿走了手机。   “好啊,我买。”黎慕说,“约个时间地点,咱们见一面。”   我心头一抖,狠狠地望向黎慕。   他抓住我的手,用力握了握。   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他是在安抚我,我他妈真是疯了。   他一直带着笑意听那边人说话,最后说:“好啊,你记下我的手机号码,随时联系。”   他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然后挂断了电话。   “黎慕,你他妈找死。”   “不是我找死,是他找死。”黎慕把手机放进我口袋,笑着说,“你仇人是吧?我帮你弄死他,你是不是得好好感谢我?”   我们在阳光下对视,黎慕始终带着笑。   可他的笑比我的冷汗还冷。   “你到底要干什么?”   “无聊嘛。”黎慕说,“替你出口气。”   “不用。”   “别啊。”他凑过来亲了一下我的脖子,“这样的生活才有趣。”   ☆、11   11 黎慕   靳盛阳一点都禁不住逗弄,说几句话就能让他发火。   不过他发火的时候比平时板着一张脸的死样子有趣多了,看不够。   话不投机,他差点对我大打出手,我侧过身子让他看我因为他受伤的手臂,他还算是有良心,转身走开了。   我跟着过去:“那人究竟哪儿来的?”   靳盛阳把买的退烧药丢给我,去阳台抽烟。   “刚才跟我谈条件,卖你的照片。”我从他手里夺过烟,自己抽了起来,“开口就是五百块钱一张。”   我嗤笑一声:“做这种生意还不敢要价,够怂的。”   靳盛阳扭头看我,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我碾碎了再撒海里去。   “说句认真的,不管你们俩之前有什么纠葛,你不解决了他,后患无穷。”我叼着烟看他,“今天他是卖照片给我,明天会不会卖给别人?”   我故意打量他:“我可不希望你穿旗袍的样子再被别人看了去。”   “再多说一句话,我绝对打掉你的牙。”   “太性感了。”能受他的威胁,我就不是我了,“给我看看就够了。”   靳盛阳竟然真的一拳打了过来。   不过,他的拳头没落在我身上任何一处,而是直接打到了我阳台摆着的花瓶上。   玻璃花瓶,我在德国买的,就被他这么一拳给打碎了。   “我希望你以后在床上也能有这样的精力。”我心疼花瓶,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账,他迟早得还回来。   靳盛阳恶狠狠地看我,对视了几秒钟后,离开了我家。   我依旧趴在阳台抽烟,看着他走出楼门,朝着外面去。   我摸出手机打电话给他,这终于被我惹急的家伙第三次才接听。   “别的都可以不当真,但建议你趁早解决他是真的。”我抽着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如果你需要帮忙,我荣幸之至。”   他一句话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抽完烟,我觉得累,揉了揉脖子回屋睡觉去了。   手臂受伤,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一开始很难入睡,实在没办法,找了安眠药吃下,这才踏踏实实睡了个觉。   我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这一觉睡得不算好,但好歹算是睡着了。   晚上十二点多,我起身想着还是得洗漱一下,结果收拾完脑子清醒,根本没有睡意。   我在阳台吹了会儿风,拿了钥匙打算出去散散步。   一开门,吓了一跳,门口竟然放着一个大花瓶。   烟灰色透明玻璃花瓶,跟我今天被靳盛阳打碎的那个有点儿像。   是谁放在这里的,不用想也知道,我忍不住蹲在门口笑,觉得靳盛阳这人真他妈太有意思了。   我轻抚着那个花瓶,想起那天晚上我们在酒店时我轻抚他肌肤的感觉。   他这个人像是一个谜,我这个永远自信满满的人这一次竟然有时候觉得自己别说猜谜底了,连谜面都看不清楚。   但没关系,这才好玩。   我把花瓶抱进来,放到阳台去,之后还是出了家门,开着车朝着靳盛阳家的方向驶去。   我后悔了,我应该早点跟踪他,确认他家的门牌号,然后在这样的夜晚按响他的门铃,扰他清梦再用别的方式去让他重新做一场梦。   我过去后,把车停在路边,在四下无人的小区里来来回回地转悠。   他家到底是哪栋楼?几单元几号?   我抽了不知道多少根烟,跟不知道多少只流浪猫打过照面,走过不知道多少块地砖,却仍旧不知道他住在哪个房间里。   一点四十六分,我看见小区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光线暗得我只能看出个大概轮廓,捏着空了的烟盒想去要根烟抽。   结果走近之后,我惊讶地发现那人竟然是靳盛阳。   他还穿着白天跟我见面时的那身衣服,坐在那里发着呆,指间夹着的烟快要燃尽,也不知道他抽了几口。   看见他的时候,我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澎湃,五脏六腑都开始燃烧。   我走过去,他根本没注意到我,在他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跨坐在他的腿上抱着他接吻了。      ☆、11   11 靳盛阳   “操。”我看见黎慕,皱着眉骂了一句。   “大晚上在这儿干嘛呢?”我用力地捏他的腰,手上的力道应该足够留下青紫,“等着被劫色?”   黎慕就只是看着我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我抽了口烟,把烟吐到他脸上。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他说,“大晚上□□焚身,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他的话我始终将信将疑,这人就是个神经病。   “滚下去。”   “你确定吗?”黎慕笑我,“说着让我滚下去,但你怎么还抱着我?”   我推开他,他乐不可支地坐在了我旁边。   我抽烟的工夫他已经躺在了长椅上,头枕着我的腿。   “你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耍什么忧郁呢?”黎慕问我,“该不会是在想我吧?”   “有病治病,没病就闭嘴。”   黎慕笑得不行,侧身躺着,脸埋在我怀里。   “我真的应该跟你说声抱歉,”黎慕说,“以前我竟然会觉得你是个特别无趣的人。”   他仰头看我:“我太天真了。”   我低头跟他对视,还是不懂他为什么这个时间来我家。   “胳膊不疼了?”   “疼。”   “那就滚回家休息。”   “不行,想你想得睡不着。”黎慕说,“给我讲讲那个男的,拿你照片卖钱的那个。”   他问我:“老相好?还是你被迫跟他发生过什么?”   黎慕抬手抚摸我的脸:“那种低级的变态配不上你。”   我没忍住笑了:“得你这种?”   “Bingo!”黎慕笑得眼睛特亮,好像天上有星星刚好掉在了他的瞳孔里。   我对黎慕没有心动,只是觉得这人疯得可以,难得一见。   “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没必要知道。”   “说说呗,反正我迟早会知道。”   我警觉地看着他。   “你忘了?我已经跟他约好时间要买他的照片了。”黎慕说,“你也不是什么纯真少年,该不会真以为你们打一架问题就能解决吧?”   “不用你提醒我。”我愤恨地说,“我会自己处理。”   车上的刀还等着我,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他。   “我帮你吧。”黎慕说,“不用你以身相许,逗你的。”   我半天没说话,把他枕着我腿的脑袋推开,起身去丢掉了碾灭的烟头。   我回来时,黎慕坐在长椅上看我:“你又不吃亏,多好的事儿。”   “为什么?”我过去,走到他面前,双手拄在椅背上,圈住了他。   我低头盯着他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黎慕带着笑意看我,突然仰头,亲了一下我的嘴唇。   “喜欢你呗。”他笑着说,“被你勾得魂儿都没了。”   “说实话。”我呵斥他。   他被我的态度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好凶啊阳哥。”黎慕说,“你什么时候能对我温柔点?”   “告诉我为什么,”我说,“别让我动手。”   黎慕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觉得你有意思,你身上发生的事也有意思,我活得太没劲了,你让我觉得刺激。”   “神经病。”   “是吧。”黎慕说,“不过说句实话,我也真见不得他欺负你。”   他抱住我的腰:“给我讲讲,这狗东西哪儿冒出来的?我都没让你晃神,他怎么那么牛逼?”   我沉默了好久,这件事除了我姐,谁都不知道。   黎慕一直看着我,像是铁了心要等到我开口。   我不应该说的,这一点我心知肚明。   可是,当一道闪电劈裂夜空,一阵雷声炸醒世界,我没忍住,开了口。   “他是我爸。”   “什么?”   “我亲爸。”   黎慕惊讶地看着我。   “他对你……”   “没有。”我说,“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说完直起身子要走,黎慕突然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回头看他,他眼神狠戾地说:“你从小就被他欺负?”   看他这样,这次是我笑出了声:“关你屁事?”   “我说关我的事就关我的事。”黎慕说,“上一个做这种事的王八已经死了,下一个就是他。”   ☆、12   12 黎慕   我就喜欢对付一些该死的王八,现在看着眼前的靳盛阳,我恨不得立刻把那个找靳盛阳麻烦的人抓来任他处置。   绝对不能手下留情,千刀万剐他。   靳盛阳盯着我看,刀子似的眼睛我却丝毫不觉得可怕,反倒可爱得很。   事实上,靳盛阳跟“可爱”两个字丁点不搭边,可到了我眼里就是有点手足无措的可爱。   “想什么呢?”我说,“现在是不是觉得应该以身相许了?”   “你要怎么做?”靳盛阳大概真的动了弄死那人的心思,冷着一张脸,像是在跟我做什么交易。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说,“收拾这种变态我有经验,让他自己死,可别弄脏了你的手。”   我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亲吻了一下。   抬眼看向靳盛阳时,他又皱着眉。   “改天跟我说说他对你干了什么缺德事儿,我酌情处理他的死法。”   说完,我准备走,回家睡觉去,已经见过靳盛阳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结果我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又被他攥住了手腕。   “哟,舍不得我?”我笑他,“那我今晚陪你睡?”   我转过来逗他:“怎么睡都行,随你。”   靳盛阳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又放开了我的手。   我打量他一番:“你这个人什么东西想要不想要的,都不会直说。”   我对他说:“我算是看出来了,其实你欲望很强,我指的是各方面的欲望,你想要的东西很多,但偏偏就一定要掩饰,装出一副无欲无求的冷漠样儿来。”   我凑到他耳边:“装给谁看呢?我?别人?还是你自己?”   靳盛阳无动于衷,我之后亲了一下他的耳朵,离开了。   回家后我就那么在车里睡着了,一整晚都没上楼。   坐在驾驶座上睡觉,难受得很,还做了个并不愉悦的梦。   我梦见靳盛阳,还有他那个不配做人的亲爸,梦里他们两个在扭打,不知道怎么的,靳盛阳手里就多了一把刀,转眼间对方就已经身中数刀倒在了血泊里。   靳盛阳浑身都是血迹,他失魂落魄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久久没能动一下。   突然之间,靳盛阳的皮肤上也开始往外渗血,没一会儿也倒下了。   就在他倒下的一瞬间,原本穿着衬衫西裤戴着眼镜的他竟然变成了教堂失火那晚我看见他时的模样,穿着裁剪合身的旗袍,艳丽又迷人。   我从梦里醒来,觉得心口闷闷的。   倒在血泊里的靳盛阳有种妖冶的美感,是让人心动的,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他倒在我的床上而不是血泊里。   我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赶紧上楼冲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去上班了。   星期五一大早,我到公司的时候靳盛阳还没来。   我点了两份早餐外卖,一份收货人是我,一份是他。   他来的时候,外卖已经到了,就放在前台,我听见前台的姑娘叫住他,跟他说有外卖。   靳盛阳还在跟对方说:“我没点外卖。”   我直接打电话给他:“拿着,我给你点的。”   办公区距离前台不算太远,但没人知道此刻通话的是我们。   靳盛阳朝着我的方向瞥了一眼,没说话,挂断了电话。   他拿着早餐回了办公室,很快我收到他的信息:少做没意义的事。   我笑得不行,回复他:什么叫没意义的事?给你买早餐?还是和你上床?   靳盛阳没再理我,招惹他生气真的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一整天相安无事,因为昨天下午翘班,例会的时候还被靳盛阳当着所有人的面挤对了一番,我怀疑他在公报私仇。   可是,我们俩有什么私仇?我对他那可是疼爱。   下班的时候,我接到电话,对方油腔滑调地说了些恶心人的话,然后问我大概什么时候到。   “堵车。”我说,“你在那儿安分地等着。”   “你可得赶紧来,我等得不耐烦了可就要去找我儿子了。”   “你要是敢找他,我保你活不到明天。”我吓唬他,“他已经做好了跟你同归于尽的准备,你刚出狱,还没过过快活日子,也不想就这么死了吧?”   “少糊弄我,他可没那个胆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当初对他做了什么他那时候不反抗,可不代表现在不会反抗。”我说,“现在的他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电话那边的人大概信了我的话,只是说已经点好了菜自己先吃了,催促我赶紧去。   我挂断了电话,开着车往约定的地点去。   靳盛阳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一点都不想听别人说,只想听他自己告诉我。   ☆、12   12 靳盛阳   黎慕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躺在沙发上盯天花板。   星期五晚上,我难得没出门。   没心情,没力气。   “今晚怎么没来?”   我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除了他的说话声,还有我熟悉的歌声。   玫瑰玫瑰最娇媚,玫瑰玫瑰最艳丽。   突然之间我们好像处在不同的时空里,他那里歌舞升平,我这边满目疮痍。   我时常会在某些时刻觉得自己得了失语症,明明张开嘴巴就能发出声音的,但却突破不了心理障碍,努力半天都没法开口。   黎慕不急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等着我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那首歌结束了,黎慕才对我说:“等了你一晚上。”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   “带了礼物给你,”他笑着说,“我觉得你会很喜欢。”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看了眼时间,这时候才发现已经半夜了。   “在家吗?”黎慕问我,“我现在过去,你会让我见到你吗?”   黎慕的行为一直都让我觉得无法理解,他太积极了。   “好。”差不多十分钟之后我才回了这么一个字。   黎慕笑出了声:“你在听啊,我还以为你把手机放到一边,自己睡觉了。”   我依旧不出声,闭着眼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筒上,听着他离开了酒吧。   黎慕打车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等在楼下,不想邀请他回家。   我们还是在小区的那个长椅上见面,他过来的第一时间就跨坐在我的腿上和我接吻。   黎慕很热情,吻得也很投入,甚至我不怎么回应,他却依旧可以吻到发出shen yin 来。   吻够了,黎慕笑着看我:“你真是很不配合。”   “见他了?”我问。   我知道他今天下班之后跟谁见了面,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现在我也不会来见他。   黎慕看了一眼随身带来的文件袋:“送你的。”   我拿过来打开,里面是一些我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照片,还有一个录音笔。   “你小时候穿旗袍也蛮漂亮的。”   黎慕此话一出,我皱着眉狠狠地瞪他。   “哎,”他笑说,“别误会,我没那方面癖好,纯粹是夸你。”   那些照片是我年纪很小时穿裙子的照片,七八岁开始,到后来十七八岁。   我打开录音笔,听见他们俩的对话。   几乎全都是那个男人对我不堪入耳的羞辱之词,我听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倒是黎慕一脸不悦地抽起了烟。   录音最后,黎慕问对方:“你还有多少他的照片?”   “不光是照片,还有视频,我刻成光盘卖给你。”   “我不要光盘,”黎慕说,“你所有存货,包括底片都卖给我,出个价吧。”   我看向黎慕,他抽着烟对我笑。   录音里,那个男人笑得夸张:“那可不行,这是我的生财之道,一口气都卖给你了,以后我不就没赚头了。”   他又开价,一个光盘两千块:“视频内容保你满意。”   黎慕直接掰断了烟。   我关掉了录音笔,问他:“接下来要找他买光盘了?”   “没错。”黎慕咬牙切齿地说,“用光盘割了他的□□。”   我看着他笑,越笑声音越大。   黎慕的眼神逐渐变得狠戾起来,他问我:“他碰过你吗?”   “没有。”我也点了根烟,“他对男孩没兴趣。”   我看他,抽了口烟之后,狠狠地咬着后槽牙。   黎慕不吭声地看我,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我有个姐姐。”我说,“她比我苦。”   黎慕从我腿上下来,转过去背对着我用力地呼吸。   “我爸妈是二婚,我是他们俩生的,我姐不是。”我用力地抽烟,第一次跟外人提起这件事,“大人们之间乱七八糟的勾当我们不懂,从小我只跟我姐亲。”   想起小时候那些事,像是有成群的猛兽来撕咬我刚被挖出来的血淋淋的心脏。   疼得慌。   “我姐十岁的时候,我七岁,有一天晚上她惊慌失措地哭着跑过来钻到了我床底下。”我说,“她刚躲起来,我爸就进来了,问我她在不在。”   黎慕一直背对着我。   “后来才知道,那人是个畜生,我姐才十岁他就生了邪念。”我说,“那之后我几乎跟我姐形影不离,生怕她出事。”   我使劲蹭了一把脸:“他其实也知道,孩子虽然小,但什么都明白了,毕竟打小就不是活在什么干净纯粹的环境里,什么都懂。”   黎慕转过来看向了我。   “有一天他丢给我一条裙子,跟我说如果我愿意替我姐,他就放了她。”我抽烟的时候,手不自觉地开始抖,“我想都没想就穿上了,那是我第一次穿裙子。”   黎慕闭上了眼睛,站在我的面前。   他很安静,攥起了拳头。    ☆、13   13 黎慕   我对别人的故事从来都不感兴趣,不喜欢听更不会问,可靳盛阳不同于其他人。   夜已经很深了,深到我现在去杀了那个畜生他发出求救的声音都不会有人听见。   我越是用力呼吸,就越是呼吸不畅。   我听见靳盛阳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是条粉色的纱裙。”   靳盛阳声音平静,哽住的只有我。   我闭着眼,仿佛刀已经握在了手里。   “他说我穿这种裙子比我姐还漂亮,”靳盛阳的声音在夜晚荡来荡去,“他摸我腿,从脚踝往上,等到了上面又嫌弃地把我给推开。”   靳盛阳说话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肮脏往事,没忍住转过去抱着树吐了起来。   是我不好,给物业负责打扫的工人增添负担了。   “他一边嫌弃,一边还逼着我穿给他看。”靳盛阳说,“他会拍很多我穿裙子的照片,然后卖给别人。”   靳盛阳笑了:“就像现在他卖我的照片给你一样。”   我用纸巾使劲蹭着我的嘴,我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后来我稍微长大了一点,网络也稍微发达了一些。”靳盛阳又抽烟,“他把我的照片发在网上,一个论坛里,给那些和他一样的人看。”   靳盛阳抽着烟,吐出烟雾的时候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说我是他女儿,有一次我甚至看见有人问他我一晚上多少钱。”靳盛阳嗤笑一声,“他还真的跟那人认真讨价还价起来。”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但犹豫了一下,没打断他。   我深知,一旦这次打断,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继续听完。   我不喜欢窥人隐私,除了靳盛阳相关,因为别人与我无关,唯独靳盛阳,他是我盯上的人。   我盯上的人,归我管。   “不过他始终没能跟人成交,毕竟我不是女孩。”靳盛阳骂了句脏话,抽完手里的烟,摸了摸口袋,转过来问我,“有烟吗?”   我把烟盒递给他,他来接的时候,我们手碰到一起,这人指尖冰凉。   “我一开始吓得不行,每天很恐惧放学,”靳盛阳点了烟,“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不喜欢旗袍。”   靳盛阳笑了:“有一天我把他给我的裙子弄坏了,怕他回来罚我,就在家里乱翻,翻到一件旗袍就给穿上了,他回来看见大惊失色,狠狠地把我打了一顿,不过那天我只是挨打,他没对我做其他任何恶心的事情,那之后我又试了几次。”   靳盛阳看向了我:“他不仅仅是不喜欢看我穿旗袍,而是害怕,我穿着旗袍的时候他只会发神经一样抓着我打,骂我□□,但我一点都不怕他对我做这些。”   我想起靳盛阳穿着旗袍时的样子,包裹在旗袍下面的他,似乎比往日更自在,让我一度觉得,平日里的这个他才是戴着面具的。   “那之后,只要我一有机会就会换上旗袍,对我来说,那种状态下的自己才是最安全的。”靳盛阳望着我,“一开始我只是穿着旗袍,后来情况愈演愈烈,我开始为了刺激他,故意让自己看起来跟那件旗袍更加契合,它逐渐成为了我的一部分,原本那个我也好像分裂成了两个。”   靳盛阳叼着烟,仰起了头,他伸了个懒腰,然后笑了。   之后,靳盛阳不再说话,而我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他。   并不是天生的,他是被逼迫的。   被迫变成现在的样子。   靳盛阳抽完了烟,低头按灭烟头的时候问我:“你打算怎么弄他?”   我沉默不语。   “给你个建议。”靳盛阳说,“让我来。”   我皱起了眉。   “你不知道手刃仇人有多痛快,”靳盛阳说,“劝你不要剥夺我的快乐。”   “我当然知道。”我走过去,几乎贴在他的身上。   靳盛阳不悦地退后半步,我立刻紧逼。   “我比你更清楚那有多痛快,但我比你聪明得多,不会把自己也卷进去。”   靳盛阳笑了:“滚。”   “这样,我答应你,让你观看他的死,但你不要插手,”我抬眼看他,“你得完好无损地为我留着。”   靳盛阳推开了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站在原地没动,他走出一段距离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靳盛阳回头看我:“你杀过人?”   我笑:“没有啊,我很清白的。”   我跟过去,握住他的手,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一对深夜谈情说爱的恩爱情侣。   “我们都会清清白白,但该死的人也绝对没机会苟活。”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但靳盛阳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质疑。   “这句话一定会应验。”我说,“还有一件事也绝对会应验。”   “什么?”   我对他笑:“你会爱上我。”   ☆、13   13 靳盛阳   我并不相信黎慕的话,也并不希望他插手我的事情,对我来说,他只会是个麻烦。   面对他信心满满的话,我懒得理会,先一步离开,走时听见他在后面笑。   整个周末我都没有离开家半步,抱着小时候穿过的那件旗袍睡得昏天黑地脑袋生疼。   周日下午,我姐打电话过来,说他们一家回来了,让我过去吃饭。   我难得开口拒绝她,让她好好休息,也把那人来找过我的事情告诉了她,迟疑了一番,表示如果可以,希望他们能暂时去别的城市生活一阵子,等我解决了他再回来。   我姐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对于这种人,我们不能再躲了。”   我隐约听见她叹气:“如果他来,那就让他来,事情总该有个解决。”   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但我不想让他去搅合她的生活。   她有爱人,有孩子,有美满的家庭,她好不容易过得这么幸福,怎么能被他毁掉呢?   我只告诉她最近还是万事小心,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开始想,到底应该怎么让他死。   他应该死在哪里?以什么样的方式?他死前,我应该跟他说些什么?   躺在床上,我开始思考这些问题,想得一阵犯呕,跑去厕所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晚上黎慕又来找我,打电话说在我家楼下。   “接你去放松一下。”黎慕说,“这两天你没去酒吧,没劲透了。”   我没心情去酒吧,只想一个人待着。   “出门走走吧,没准儿能遇着点有趣的事。”   我一个字都没给黎慕,直接挂了电话,然而一个小时之后,我换上那身让我觉得安心的旗袍,踩着高跟鞋出门了。   天已经黑了,我目不斜视地往前走,路过的人会不经意地扫我一眼,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我其实是个男的。   或者说,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我走到小区大门口,想着不如去教堂看看。   走出几步,听见汽车鸣笛的声音,转头看过去,竟然是黎慕坐在车里看着我笑。   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时,黎慕趴在方向盘上笑得不行:“你这人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主儿。”   我不理他,摸出烟来却想到在别人车上抽烟不合适。   他看出我的心思似的,开了车窗:“没事儿,抽吧。”   我没点烟,把烟盒重新放回了包里。   “你话越来越少了。”黎慕就那么趴在方向盘上看我,目光从我旗袍开叉的地方往上,最后落在了我的双眼里。   “没什么可说的。”   “我今天又跟他见面了。”   我警觉地看向黎慕。   “他自己来找我的,”黎慕说,“卖货给我。”   “你他妈还上瘾了?”   黎慕笑得不行:“他那人真挺逗,为了钱什么下三滥的事都能做。”   他直起身子坐好,点了根烟:“他赌博吧?”   我不知道,也可以说我根本没有去了解过。   有那么些年,他消失不见了,等我跟我姐再知道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监狱里,至于因为什么进去的,为什么花钱如流水,我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希望他死。   死得越惨越好。   “你这人,”黎慕一手夹着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平时看着特聪明,怎么在这种事情上就不知道动动脑子呢?”   我转过去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口口声声想杀了他,干嘛啊?非要同归于尽,把自己也卷进去才罢休啊?”黎慕说,“脑子他妈的跟废铁似的。”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说你蠢,”黎慕说,“我找到办法了,不脏咱们的手,还能让他死得很惨。”   我不信任他,觉得他就是打打嘴炮。   “等着看吧。”黎慕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之后,他开车带我到了一个很老旧的小区:“你的仇人被我安排住在这儿了,想不想看看他现在干嘛呢?”   我皱着眉,想立刻离开。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解锁了手机,点开一个软件,监控画面立刻出现在了屏幕上。   画面里,那个男人正躺在破破烂烂的沙发上抽烟,面前的茶几上散落着我小时候的那些照片。   “你他妈……”   “先别急着骂我啊,”黎慕说,“出于人道主义,这算是给他的临终关怀,毕竟,咱们都是贴心人。”   虽然不知道黎慕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但这一瞬间我从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狠戾。   他远比我想象得更危险,但不知为何,这样充满了危险信号的人却让我觉得难得的安心。   那种安心跟我姐给我的不同,转瞬即逝,但回味无穷。   ☆、14   14 黎慕   原本工作日的晚上我都要么一个人在家继续工作,要么把自己喝个烂醉丢在床上睡到第二天,但跟靳盛阳有了接触之后,这样的夜晚我有了独特的娱乐时间。   我像是一个热衷于研究人类行为的学者,而我唯一醉心的案例就是靳盛阳。   我记录下一切我能回忆起来的关于他的片段,从当初我到公司面试和他遇见,到后来第一次走进那家酒吧就一眼识破了他的面目,再后来,他叫我去酒店见面,发了狂似的却不做到最后。   他身上的谜团已经逐渐解开,毫无疑问,无论是他看似冷傲的性格还是躲在旗袍里才会觉得安心的怪癖,造成这一切的都是他那个狗都不如的父亲,越是深入靳盛阳这个人的世界,我就越是恨得牙痒痒。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我也会疼惜一个人,但当我回头再去想他跟我说过的那些事时,无数次被人说是没有心也没有血肉的我,也会觉得愤怒跟心疼。   那时候的靳盛阳和他的那个姐姐,每天得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面对这个世界。   几岁、十几岁的他们,甚至都无处可躲,没处可逃,说不定他们也曾经求救过,只不过没有任何结果。那时候的他们只能被迫承受,咬着牙去走这条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路。但靳盛阳依旧是个英雄,在最开始他就保护了姐姐,后来也学会了保护自己——尽管事态似乎并没有完全好转。   多无助。   我看着满屋子关于他的纸条和照片,我的书房已经俨然成了一个“研究院”,研究的唯一课题就是靳盛阳。   原本他只是激起了我的□□,让我在无聊至极的生活里发现了有趣的宠物一样,可如今完全变了味。   我打开手机看监控,那个尚未死去但已经发臭的行尸走肉并不在出租屋里。   不用猜也知道他去哪了。   靳盛阳突然发来信息:说说你的计划。   我笑得不行,难得他主动联系我。   我叫他来我家喝酒,没答应要把计划告诉他,但也没说不。   让我意外的是,靳盛阳赴约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我家的地址,按响门铃的时候,我已经等他很久。   我锁起了书房,去给他开门。   深夜,靳盛阳站在我家门口,他这一次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暗花旗袍,冷着脸,夹着烟,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故意说:“一见你这样我就把持不住自己。”   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不理会我下流的玩笑话,然而这次他却说:“小心精尽人亡。”   我愣了一下,然后靠在旁边的墙上笑得直不起腰,靳盛阳就那么冷眼看着我笑,等我笑够了才问:“到底让不让我进去?”   我直接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人带进来,靳盛阳倒也不扭捏,顺手带上了门。   我去拿酒跟冰块,他却直接去了阳台。   我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倒了两杯酒,拿着过去找他。   他趴在阳台的围栏上抽烟,望着外面出神。   我递了酒杯给他,他接过来后喝了一口,又继续抽烟。   靳盛阳总是心事重重的,最近尤为严重。   “你应该学会放松。”我喝了口酒,对他说,“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他自然是明白我的意思。   靳盛阳扭头看我,从上到下地仔细打量。   这要是别人,现在已经被我一脚踢在了裆部,但换成靳盛阳,我恨不得脱光了让他看。   我笑:“看得还满意吗?”   “太骚了,烦。”   我笑得差点把杯子里的酒洒出来,靳盛阳真的是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他的烟抽完了,拿着酒杯回到了客厅,我紧随其后,直接跨坐在他腿上。   “你就那么欠,,,c?”靳盛阳问我。   我坐在他腿上,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你真是不知好歹。”我说,“多少人想c我都c 不到。”   可能靳盛阳大部分时间真的是过着十分正经的生活,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做了什么能让人丧失x 欲的手术,禁欲到令人不可置信的地步。   还是说,这人y 不起来?   不应该,上次在酒店的时候,他反应很明显。   我想不通,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他故意在压制。   他或许厌恶这种事。   我像是找到了课题研究的新方向,手指蹭着他的口红,笑着问:“多久没做过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本来想跟你做个交易,你今晚跟我做,我就告诉你我的计划。”   靳盛阳听了立刻就要推开我,但我笑着把人重新死死地按在沙发上。   “别急着生气啊!我这不是改变主意了么!”跟靳盛阳做这种交易只会让他更恼怒,这家伙明显吃软不吃硬。   我故意长长地叹气,趴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说:“放心,我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我停顿了一下,手心贴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   “我要让你知道我跟他不一样,你可以在我这里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你想要的我也都会给你。”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表现得像个痴情的笨蛋,“所以,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   靳盛阳很久都没有说话,而我难得有耐心地等着他。   “他会死得很惨对吗?”   “当然。”我说,“你需要他死前到你面前来忏悔吗?”   靳盛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紧紧抱住了我。   他的动作让我着实有些吃惊,抱我时用力的程度就像是抓紧一棵救命稻草。   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我的心跳也变得急促了,呼吸也变得紊乱了。   他说:“算了。”   “什么?”不杀了?   “他死了就好,”靳盛阳说,“其他的别让我知道了。”   我明显感觉到脖颈那里潮湿滚烫,他哭了。   我皱着眉抱住他,说不清楚是怎么样的心情:“你不要手刃仇人了?”   靳盛阳没说话,我也不再追问,又是长久的沉默,我拿着酒杯的手都出了汗。   “陪我喝酒吧。”靳盛阳放开我的时候对我说,“今晚陪我一醉方休。”   ☆、14   14 靳盛阳   我几乎不会跟谁相约一醉方休,尽管约定了也未必就真喝得烂醉。   我喜欢喝酒,也曾经想过找个机会喝到人生颠倒,但这么多年了,始终没敢尝试过。   醉酒的状态会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那种完全失控的感觉会让我很害怕。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黎慕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今晚陪我一醉方休。   黎慕似乎很开心,拿着酒杯的时候,眼睛笑得都是弯的。   之前有过那么几次,他笑的时候,眼里却根本没有笑意,可这个晚上不一样,他是真的在笑。   我们坐在客厅里,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我很少会喝这么多,渐渐也有了些微醺的感觉。   我不开口说话,黎慕也不说,我们面对面坐在地毯上面,发了疯似的给自己灌酒。   一瓶红酒,一瓶威士忌。   喝到某一个时刻起,我开始觉得自己变得开阔了。   我主动开口,对黎慕说:“你是个防备心很强的人。”   他似乎酒量不错,喝了这些眼神也依旧清明。   他笑,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怎么会?我一看见你就恨不得让你撕烂我的衣服,我防备心还强吗?”   我冷着脸看他,盯着他不说话。   黎慕可能被盯得不自在了,尴尬地笑笑,又喝了杯酒,然后才说:“何以见得呢?”   其实我并不确定我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或许他只是一时在我这里起了邪念色心,就像他自己说的,只是觉得我“有趣”,跟一个有趣的“玩具”周旋,并不需要暴露自己真实的人生和性情。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接下来的话会变得很可笑,我就是那种最令人轻视的自作多情的人。   可当我凝视黎慕的眼睛,回想起那个晚上他在我家楼下说过的话,他因为我讲起过去攥紧的拳头,我开始觉得,即便他没有真心,在某一刻也是有血有肉的。   “除了自己下流的欲望,你几乎从没暴露过关于自己的任何信息。”   黎慕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他把酒杯放下,自己躺到了地毯上。   黎慕看着我:“美人儿,你可真能说笑,我的个人简历还握在你手里,我的所有信息你不是早就掌握了。”   我听了他的话,依旧没有急着表态,只是那样沉默地望着他。   黎慕也看向我,对视了一会儿,他轻笑一声:“真他妈怪。”   他抬手解自己的衬衫扣子,只解开上面三颗,然后躺在那里深呼吸。   “我不像你,”黎慕说,“我确实没什么可说的故事。”   他扭头过来看着我笑:“孤家寡人一个,浪荡人生。”   这几天我重新看过他的简历,简洁但出色,只可惜没有任何我想知道的信息。   “随便你。”我说,“我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喜好。”   我放下酒杯,起身想去一下洗手间。   突然,黎慕很急切地坐起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要走?”   我低头看他,回味着他刚刚的反应。   “去厕所。”   黎慕细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当我在洗手间里透过镜子看自己时,有一瞬间的恍惚,这种状态下的我应该是无懈可击的,尽管穿着旗袍化着浓妆,走起路来用黎慕的话说是“风情万种娇媚生姿”,但这种时候的我才是最尖锐也最无畏的。   这身装扮是我的铠甲,没人能透过它发现我的真面目,没人能看到我深藏其中的胆怯和恐慌,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   然而,这个夜晚的我摇摇欲坠,连这身旗袍都保护不了我了。   黎慕突然在外面敲门:“喂,还活着吧?”   我在洗手间太久了,他等不及了。   我出去的时候,他正靠在旁边的墙上看我,手里夹着烟,跟我说:“美人,借个火。”   我指了指沙发的方向,我的包丢在那里,打火机在包里。   他还是笑,也不动,我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突然拉住我,抱紧了我。   黎慕圈着我的腰,不吭声,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不知道哪里传来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沉闷遥远,像是丧钟。   黎慕说:“还讨厌我身上的味道吗?”   经他一提醒,我猛然意识到,我似乎已经不再抗拒那个曾经令我作呕的香水味,甚至这几次我都忽略了它。   “还好。”我说。   黎慕轻声笑着,安静地听完了钟声。   “你身上好香。”他在我颈间嗅了嗅,然后说,“真的不打算跟我z爱吗?”   我抬起眼睛,看向窗外。   黎慕家住得很高,但夜空更高,从这里望出去,有一种悬浮于天地之间没着没落的感觉。   我缓缓抬手,抱住他,手在他背上,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衬衫布料。   片刻之后,我还是推开了他,坐回地毯上,一个人喝起了酒来。   黎慕站在原地,他问我:“你在逃避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在逃避什么,我只是想逃避罢了。   ☆、15   15 黎慕   靳盛阳在害怕某些事情,他整个人都被一团灰色的雾裹着。   我靠在墙边抽着烟看他独自喝酒,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   “想过死吗?”我问他。   靳盛阳转过来看我,突然嗤笑一声说:“关你屁事?”   我笑得不行:“你这人真是……”   他握着酒杯望着我,凶巴巴的,我甚至怀疑他手里那要是把刀,可能顺手就会丢过来。   “反复无常的。”我说,“一会儿脆得跟玻璃似的,一会儿又锋利得像把刀。”   我用力吸烟,然后说:“冰锥,你就是个冰锥。”   我晃悠着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看着挺厉害的,但其实来一把火你就融了。”   靳盛阳不理我,就好像刚才跟我拥抱的那个人不是他。   “不知道你在躲什么,”我收敛了些,在开口时将“害怕”换成了“躲”,以免激怒他,“不过你听没听说过‘不破不立’?”   他只专心喝酒,不理会我。   “有时候你以为你穿着旗袍的时候是最安全的,但其实……”我伸出手指,挑开他领口的扣子,“脱掉才舒服。”   他抓住我的手:“别碰我。”   “嘁,”我笑,“真当我稀罕碰你?”   我说完之后,故意使坏把烟灰弹到他身上,然后转过去,没忍住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他妈还真挺稀罕的。”   靳盛阳这人太别扭了,活得拧巴,明明想要得不行却非要克制。   他不累吗?   烟抽完了,我靠在他身上抢他手里的酒喝。   “这酒不行啊,”我说,“怎么喝都喝不醉。”   说完这话之后没多久,我就躺在了靳盛阳的腿上装睡。   我不确定他看不看得出我完全是装的,所有的醉意和睡意都根本不存在,我也不知道在我装睡之后他落在我鼻尖上的吻究竟是情不自禁还是有意为之,是情之所至还是在暗示我什么。   我始终没动,直到他小心翼翼地把我平放在地毯上然后离开我家。   我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靳盛阳走了很久。   他离开时,帮我关掉了所有的灯,但客厅的窗帘没有拉上,月色毫无保留地洒了进来。   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天花板想着他。   我想起靳盛阳说我的话,说我防备心比他还强。   我该怎么解释,靳盛阳穿上旗袍的时候就能获得安全感,而我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一个可以让我觉得安心的慰藉。   摸过手机的时候,电量还剩下百分之十九,还足够我打一通电话。   半夜两点,我拨通了靳盛阳的手机。   他接起来的时候,没吭声,但我听得出他在户外。   “我八岁被送到了福利院。”我说,“因为那年我的养父也死了。”   靳盛阳依旧没有开口。   “我眼睁睁看着他死的,从阳台掉了下去,六楼,脑袋被楼下不知道谁放在那里的一根钢筋插漏了。”我语气平静,回忆着二十年前的事。   墙上的挂钟秒针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我数了五秒,然后继续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跳楼,警察来家里的时候,我已经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我一边说一边笑,然后听见靳盛阳问:“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不知道。”我说,“他应该活得挺开心的,每天打我的时候,他笑得好开心。”   我想起他的样子,忍不住开始大笑:“真的,我没见过比他活得更快乐的人。”   靳盛阳不说话,但我听到他的呼吸声。   “那么快乐的人,为什么要跳楼自杀呢?想不通。”我说,“我想了二十年也还是想不通。”   “黎慕。”   “嗯?”   他叫了我的名字,我也停下了近乎疯癫的笑。   他没有再说话,我们互相沉默着,直到我的手机开始发出滴滴的声音提示我电量过低,再后来,手机自动关机,可我依旧没有动,就让它那么一直贴着我的耳朵直到天光大亮。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死?   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每天都要发了疯一样打我。   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用刀子往我身上割,用烟头往我身上烫。   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给我饭吃还不停地羞辱我,从我六岁到八岁,两年的时间,我一看见他就开始浑身发抖冒冷汗。   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死。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射进了我家的客厅。   我闭上眼,终于觉得暖和了一些,换了个姿势,在地毯上蜷缩起身体,准备就这样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15   15 靳盛阳   从黎慕家回来之后我没有丁点睡意,坐在楼下抽了半宿的烟,然后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就去上班了。   这段日子因为那个人的出现,工作状态很糟,甚至有几次在开会时走神。   一整个晚上没睡,不敢开车出门,早高峰打车等了很久,到公司的时候差点迟到。   我进去时黎慕的工位还空着,想起他昨晚跟我说的那些话,突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   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故事,不只是我曾经陷在泥沼中。   一上午,黎慕没有出现,系统中也没有收到他的请假申请,我不留情面地算他旷工,扣掉了今天的绩效和一半的工资。   午休时间,黎慕那边依旧没有动静。   我一个人去楼顶抽烟,想起之前他在这里跟我借火。   那天我闻到黎慕身上的香水味,那个味道让我皱眉犯呕,不是香水的问题,只是我对那个味道过分敏感心里厌恶。   昨天晚上他问我是否还讨厌他身上的味道,那时候我才意识到,黎慕换了香水。   他其实比我想象得更敏感。   中午没吃饭,没有胃口,半包烟都被抽完了,下楼时黎慕还没来。   回到办公室反复刷新工作系统,午休时间快结束的时候黎慕的请假条出现了。   事假。   我犹豫了一下,没多问,批准了,反正请假扣的是他的钱。   下午开会,我不知道自己在急躁什么,十分不耐烦,工作出了纰漏的几个人被我骂得狗血淋头。   开完会才下午四点半,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我整理了一下手头的工作,填了两小时的调休,拿着手机早退了。   我本意是回家补觉,结果却稀里糊涂打车到了黎慕家。   按响门铃的时候,我心情差得可以,倒是黎慕,他给我开门见到我之后,靠在门边笑得像个精神病。   “想我了?”黎慕说,“我们不是昨晚才见过。”   他嬉皮笑脸的,走过来伸手解我的腰带。   我往后退,打量着他。   黎慕步步紧逼,几乎贴在我身上,手到处乱摸,我以为他要做什么下流的事,结果最后只是把手伸进我的口袋,摸出了我的打火机。   他拿着我的打火机和烟,有气无力地往阳台挪。   我跟着他过去,看着他懒洋洋地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点了烟抽起来。   他抽了口烟,递给我。   我没接,只是拿回了自己的打火机。   “还没下班呢,”黎慕笑,“这是担心我,所以特意过来看我的?”   “看看你死了没。”我说,“今天怎么回事?”   黎慕嗤笑:“你这人,就是关心我,还嘴硬不肯说。”   他长叹一声,手指夹着烟,用关节用力地按太阳穴:“昨晚没睡,上午补了一觉,结果醒了更难受。”   他抬眼看我:“你昨晚也没睡好吧?”   黎慕伸手拉着我的腰带把我拉向自己:“等会儿我抽完烟咱俩一块儿好好睡一觉。”   他抱着我,脸贴着我的小腹。   我没说话,也没推开他,扭头看着窗外,夏日傍晚,日落得晚,太阳这会儿还没有下班的意思,阳光明媚却不刺眼,白天让人躁郁的热风也终于开始有了凉意。   这是夏天最惬意的时间。   我抬手,手心轻轻覆在了黎慕的头发上。   他似乎一愣,然后我听见他在笑。   “决定要跟我睡觉了?”   我收回了手。   黎慕抱着我笑得很大声,那笑声甚至让我觉得有些刺耳,然而过了一会儿,我竟然跟着他一块儿笑了起来。   等他抽完烟,我们回到卧室相拥而眠,本以为我会睡不着,却没想到,这一觉竟然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踏实的几个小时。   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黎慕不在我身边。   我从他的床上下来,循着声音找过去,已经晚上十一点多,黎慕在厨房煮面。   “完了。”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棒棒糖,叼在嘴里,笑得狡黠,“本来想吃独食的,结果被你逮到了。”   我站在厨房门口看他,问了句:“睡着了吗?”   “睡得特好,”黎慕说,“你说梦话了,知道吗?”   “说什么了?”   黎慕冲我挑眉一笑说:“说你想c我。”   我懒得理他,骂了一句脏话转身去了客厅。   身后是黎慕恶作剧得逞的笑声,不知道怎么,只是突然觉得很快活。   ☆、16   16 黎慕   好像从我记事开始日子过得就特别拧巴,我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打心底里就不是个正常人。   在福利院的那几年,绝大部分的小孩儿都期盼着有一天自己能被领走,无论是抛弃他们的亲生父母回来找他们,还是被完全陌生的男女领养,总之,大家都不想留在那个地方。   不是因为福利院亏待了他们什么,只是很清楚,在那里生活的每一天,他们的身上都被贴着让人没法呼吸的标签。   谁都想有个家。   除了我之外。   过去这么多年了,有时候半夜醒来也会问自己,如果当初做了不同的选择,那我现在的人生会不会也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那时候我心甘情愿地被领养,现在的我会在哪里,会叫什么名字?   我坐在床上,周围是黑漆漆的夜,伸手轻抚身边空出一半的大床,确认今晚靳盛阳没来。   自从上次我们相拥着睡了个好觉之后,他偶尔会在深夜按响我家的门铃。   也不做什么,就是过来抱着我睡觉。   他的举动被我嘲笑过好多次,甚至被我讽刺不是男人,但他从来不恼,只是把我按在怀里,强迫我安静睡觉。   有时候我不安分,他甚至会用我的领带或者自己穿来的丝袜困住我的手脚,这倒是有趣的把戏。   今晚他没来。   我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日期。   这个夏天雷雨特别多,外面又是轰隆的雷声,像是在预告某些人的死期。   第二天我去公司上班,一切如常,午休的时候尾随着靳盛阳到楼顶借火抽烟,还趁机偷了个吻。   他这阵子瘦了不少,别人或许不知道个中缘由,但我清楚得很。   自从那人出现,靳盛阳就很少能睡个好觉,有时候他来我家,也只是抱着我一夜无眠。   虽然靳盛阳之后再没跟我提起,但那人这些日子以来对他的骚扰我可是全都看在了眼里,有那么几次,要不是我突然出现,靳盛阳怕是现在已经是个杀人犯了。   我可不能让他背上这样的名号,他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下楼前我对他说:“很快就结束了。”   他走在前面,听见我的话站住脚步回头看我。   我冲他笑:“我是说,你很快就会结束对我的禁欲。”   我在他眼前得意地打了个响指,然后先他一步回到了办公区。   我知道,他很快就会恢复,来自外界的威胁和长期支配着他的那种恐惧很快就会被打破,他不需要有任何动作,只静静地等着就好了。   下班前我接到了那个人的电话,约好晚上在那个出租屋见面的时间。   但晚上十点,我坐在自己家的阳台抽着烟,喝着酒,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正实时为我播放那个出租屋里的监控画面。   我心满意足地观看,像是看一部值得反复回味的经典影片。   晚上十一点一刻,我接到了靳盛阳的电话。   他说:“你在哪?”   “想我了?”我叼着烟,看着月亮,笑着说,“刚洗完澡,等你来。”   “跟你无关吧?”   他声音冷冰冰的,明明是夏天,但电话那头却仿佛传来了冬天夜晚的风。   “嗯?”我明知故问,“什么?”   “我在现场,”靳盛阳说,“他死了。”   我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问他怎么回事。   靳盛阳说:“警方初步调查是坠楼身亡。”   “哟,大晚上不睡觉,跳楼玩?”我笑了,“不是才三楼,死不了吧?”   “按理说,有生还的可能,”靳盛阳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但是,他摔下来的时候,楼下的一根钢筋刺穿了他的心脏。”   我沉默着,望着遥远的月亮。   靳盛阳说:“今天晚上你一直在家,没出来过吧?”   我笑了:“你是希望我出去过,还是希望我一直在家呢?”   他也沉默了。   “累了,”我说,“提前说晚安,看起来你要忙到很晚,我就先睡了。”   挂断电话,我喝光杯子里的酒。   手机关掉,起身回屋。   我把自己丢到床上,抱着被子睡着了。   ☆、16   16 靳盛阳   我到黎慕家时已经后半夜,在楼下把烟抽光才去敲门。   那家伙之前在电话里说自己准备睡了,但我知道,他一定会等着我过来。   开门时,黎慕看着我笑,用那过于拙劣的演技演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来。   “你怎么来了?”   “我是不是应该报警?”   他愣了一下,一脸无辜地问我:“怎么?来的路上是被劫财还是劫色了?我记得你身手挺好的,一般的小劫匪打不过你吧?”   我懒得跟他多废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看了一会儿,他表现得尤为不自在,侧过身问我:“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我进了门,换完鞋之后跟在他身后往客厅走。   不知道他在家正做什么,客厅的灯没开,我们往里走时,只有墙边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大晚上不睡觉,跑我这里……”   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从后面抱住了他。   一只手圈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却掐着他的脖子。   我没有用力,毕竟我不是来打架杀人的。   他停住了继续往前走的脚步,甚至故意往我怀里靠了靠。   黎慕轻笑一声说:“原来你喜欢这么玩。”   “是你干的吧?”我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时不受控地咬住了他的耳垂。   他似乎很享受我这样对待他,舒服地拉长了呼吸:“什么事?”   他反手来抱我,闭上眼轻声说:“我干了什么?”   他转过头,贴着我的嘴唇说:“但我倒是很希望你干我。”   他说完就开始大笑,然后挣脱我的束缚,笑倒在了沙发上。   这夜有些阴森,他的笑声有些癫狂。   我盯着他看,看着他伸长了手从茶几上摸过烟点上。   黎慕睡袍的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的,前襟大开地躺在那里抽着烟,任由冰凉的夜色往他身上落。   他抬起长腿搭在沙发背上,隔着吐出来的烟雾看我,笑而不语。   这一整个晚上我都是混乱的,直到此刻才终于逐渐恢复了理智。   “他死了。”我说。   “我知道,你在电话里说过了。”黎慕问我,“死状还满意吗?”   我走过去,压在他身上,从他嘴里夺过烟自己抽了起来。   黎慕的手搭在我肩膀上,静静地看着我。   等到一根烟抽完,我二话不说抓着人进了卧室。   黎慕的睡袍直接被丢在卧室门口,他躺在床上被我紧紧地箍在怀里时还在带着笑意问我说:“满意吗?”   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又是怎么做的,我只是突然之间很恐惧。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杀掉那个人,让他千刀万剐,死得越惨越好。   不只是我,我姐也这么想过。   可是我们谁都没真的下手。   顾虑太多,牵挂太多,跟一个人渣同归于尽,自己的生命也会在杀死那人的时候走向终结。   我们都没黎慕这么果决。   当我身无一物地抱紧他时,愈发觉得,他是我猜不透的谜。   但在我面对他时内心产生的恐惧,并不是害怕他会对我不利,而是突然之间,涌上来的那种可能会失去他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因为我对他有了什么感情,而是单纯的,觉得我亏欠了他。   我可以保证,就是这样。   这个晚上我没有再继续追问,复杂的情绪拉扯着我,一股从未有过的焦躁不安让我变得粗鲁至极,黎慕没有一丝推拒和反抗,他只是时不时地问我一句:“还满意吗?”   满意什么?   满意床上的他,还是那人死时的惨状?   一些奇怪扭曲的画面在我一闭眼时就出现,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除了黎慕的体温,我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存在。   之后,当我们分开,天都已经快亮了。   黎慕靠着我,一把扯开窗帘,他看着窗外,我看着他卧室墙上挂着的那件领口留有口红印的衬衫。   “天快亮了。”黎慕说。   我没出声,不知道说什么。   身上都是黏腻的汗,大脑运转也开始变得缓慢迟钝。   “你还算有良心。”黎慕说,“昨晚这是特意过来犒赏我?”   我把目光转向他,他抬手擦我鼻梁上的薄汗。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重新拉上窗帘,把他圈在怀里:“睡觉。”   “不上班了?”   我扯过被挤到一边卷得乱七八糟的毯子盖住他,没有说话。   卧室重归黑暗,也重归安静,我们俩都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着墙上挂着的衬衫。   过了很久,黎慕说:“我还以为咱们俩的第一次,你会穿着旗袍干我。”   我没说话,很想抽根烟。 作者有话要说:  很悲伤,得收着写,如果以后有机会,会把这章重新好好写写,这整得太难受了。感谢在2021-06-25 09:29:19~2021-06-28 08:5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梅兹大学在读生、程博衍的杂豆粥、璇玑LL、书亭、养只小杨吧、echo、六十一上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797556 115瓶;珍珠彩叶桂 27瓶;黑芝麻 15瓶;Lyao、芝士奶油味 10瓶;战地玫瑰、苗嘉颜 5瓶;宜小池、Dr.、贝贝是我的老婆 3瓶;番茄炒蛋、chole、付啾啾、可爱酱里的研研研小盆 2瓶;汐老板的狗腿子、桃子味儿汽水儿、靳盛阳跟黎慕在一起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17   17 黎慕   那天晚上我过得很痛快,不过有些遗憾,我原本是期待着他穿着旗袍跟我在床上翻滚。   靳盛阳这人,穿衬衫时禁欲,穿旗袍时诱人,我之前不知道幻想了他多少次,猜测他在床上时的样子。   苦等的床事发生时,他真是让人很矛盾,一边很享受他带来的纯粹的快感,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这人是真的没什么情趣可言。   自始至终,他连点让人血脉偾张的话都不会说,只知道发了狠似的闷头干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打算在这个晚上以这种方式将我肢解。   但又不可否认,即便有着些许不满,我还是在不停地回味。   第二天我们都没去上班,我是因为浑身酸痛不想下床,他一方面是因为被我缠住,另一方面是处理那个男人的身后事。   靳盛阳是不想管那个死人的,但即便是所谓的意外坠亡,还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出面。   警方那边已经调查清楚,那个狗东西借了高利贷去赌博,讨债的人上门时他慌不择路,打算从三楼的阳台跳到后面的巷子逃跑,却不料,跳下来时刚好被一根钢筋刺穿了。   一切都是意外,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不过,作了那么多恶的人,本来就不该有好运气。   靳盛阳忙活了一早上,接听警方的电话,又打电话给他姐告诉对方这件事。   之后下楼去买粥给我,被我道德捆绑,帮我洗了个澡。   靳盛阳说:“我知道这件事跟你有关。”   我躺在浴缸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他那里所有关于我的东西都被清理得很干净。”   我笑着看他:“关于你的东西?那些照片和视频啊?”   靳盛阳刀子似的目光又甩向我,我只好假装被他吓住,闭了嘴。   “已经判定是意外,你又一次成功逃脱了。”   我轻声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逃脱什么?”   靳盛阳盯着我看,之后不再说话。   等我泡完澡,他拿着浴袍裹住了我。   “你想要什么?”站在我身后的人突然开口问,“礼尚往来,我可以满足你。”   我站在浴室,周围还热气腾腾的。   安静了一会儿,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同时对他说:“我想要的你昨天晚上已经给我了,咱们银货两讫了。”   我回到卧室,关门前对靳盛阳说:“麻烦走的时候帮我关好门,我要休息了。”   说完,我反锁了卧室的门,站到窗边抽烟去了。   靳盛阳走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他没有在我发话之后立刻离开,过了差不多半小时才走。   我没动,就在窗边等着。   我看见他走出这栋楼,走出这个小区,站在路边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打从他走出去到彻底消失,一次都没有回过头来看看。   我把烟屁股都给咬烂了,心里愈发的不痛快。   我不痛快个什么劲儿呢?我没说错啊,本来就是为了跟他上床。   心里郁闷,抽烟也不能了事。   按灭了烟头,我倒在床上又睡了一会儿,下午的时候被同事的电话吵醒,问我今天是不是不去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没好气地说,“今天丧偶,让我缓缓。”   第二天我去上班的时候,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好奇中还带着点怜悯,不知道都发什么神经呢。   我坐在工位上整个人还是很烦躁,隔着好远就听见靳盛阳在办公室里骂人。   他还是那个样子,看似冰清玉洁的一朵高岭之花,殊不知……   “黎慕,阳哥叫你。”   挨骂的同事回来了,轮到我接他的班了。   我拿着打印好的资料过去,深知这份方案里肯定有能被他揪出来挑刺儿的地方,靳盛阳绝对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不会因为我帮他干掉了他的仇人又跟他睡了一次就对我网开一面。   我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反正也不是没有过。   丧着一张脸敲响他办公室的门,我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窗边往外看。   “办公楼禁止吸烟。”我说。   他回头看我,这会儿我才看见,他手里拿着的烟根本就没点燃,我自讨了个没趣。   我把资料放到桌上,等着他骂我。   结果,靳盛阳走过来,直接丢了另一份资料给我。   我拿起来,随手一翻就发现里面有几个细节被替换掉了,我不解地看他,听见他说:“有问题的地方我改过了,拿走,去干活。”   靳盛阳让我很意外,我回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在他疑惑的目光下走到他面前,突然拉着他的衬衫领子将人拽向自己,然后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礼尚往来,银货两讫。”我说,“向来公私分明的靳经理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内心不安,一个吻给你,算是答谢,我可不想欠你的。”   说完,我对他笑笑,拿着他改好的资料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走出去的时候,我不经意地抿了抿嘴,然后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明明只是很轻的一个吻,但他的气味似乎已经蔓延到了我全身。   靳盛阳,他该不会真的对我动心了吧?      ☆、17   17 靳盛阳   关于那个人的死,警方很快就有了结论。   是意外没错,毫无悬念的意外。   但我很清楚,就算这真的是一场完美的意外,那也有人在后面推了一把,甚至,我连那双无形的手来自谁都一清二楚。   我一直想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终于忍不住问他,当时他站在公司楼顶抽烟,看向我的时候,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   他笑着说:“我真的什么都没做,你怎么不相信呢?”   我当然不相信,他这个人根本就是个谜。   之后我们一前一后下楼,回到办公区之前他突然回头对我说:“有时候,完美的犯罪根本不需要精心设计。”   他对我笑笑,先一步离开了。   黎慕确实危险,让我想起那天教堂熊熊燃烧着的大火。   之后没多久我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接下来的任务就只是好好活着。   我攥着手机看向办公区黎慕的工位,他正在跟同事因为项目方案吵得激烈,他平时跟人相处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实际上狡黠得很,比狐狸还精于算计。   自从那人死了,我突然之间有种不知所措的空虚感。   跟我姐聊天时提起这件事,自然不会告诉她有个叫黎慕的人在这个故事里动过手脚,只是说意外,完全的意外,来自老天爷对恶魔的报复。   “总觉得该恨的人死了,我自己活着也没什么劲了。”   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懂我的这种感觉,在我成长的过程中,那个人渣对我造成的影响是无法磨灭的,就算后来我们逃出来了,灵魂也依旧被囚禁着,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依旧是他手里的提线木偶,我今天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我每天恨他,靠着这份恨意咬牙坚持着,唯一的目的不是杀掉他,而是挣脱束缚或者杀掉那个被他“控制”着的我自己。   这些我不敢告诉我姐,怕她担心。   我只是说:“好像突然就没有奔头了。”   说话的时候,我尽量表现得轻松一些,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但她是最明白我的,我再怎么掩饰也没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说,“我以前也这么想过。”   我抬头看她,不知所措。   “不过你放心,”我故作轻松地说,“我还有你呢,肯定不会做傻事。”   “阳阳。”我姐轻声叫我的名字,很温柔,带着点疼惜。   小时候她总这么叫我,在我受委屈之后,她一边叫我,一边抱着我哭。   “你爱自己吗?”她突然这样问我。   我轻笑:“这是什么问题?”   我怎么可能爱得起来?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有哪里值得爱?想到自己,一个只能躲进旗袍里才会觉得安心的男人,这多可笑。   “是你应该认真思考的问题。”她握住我的手,轻轻地拍着,“这两年我一直都在反省,一开始我只是怪自己当初保护不了你,还要你替我受罪,我觉得我才是那个最糟糕的恶人。”   “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反手握住她,她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如果人生重来,我还愿意选择这条路。   我还是要保护她。   “真的,我其实一直都对你很愧疚,你的人生其实是被我毁掉的。”   “不是,你要清楚,我们是被那个人毁掉的,但是现在好了,他死了,”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姐,你别想太多,我现在也挺好的,你们三口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过得好,我也就值了。”   她看着我摇头,眼睛又开始泛红。   她说:“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懊恼悔恨也改变不了。你总是告诉我好好生活,我也希望你能往前看。”   她拉着我,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对我说:“学着去爱自己,接受自己,阳阳,不要再讨厌自己了,不管是现在我看着的这个你,还是……另外一面,你都值得被爱,值得被自己爱,也可以被别人爱。”   我用手指轻轻帮她擦掉眼泪。   “这个世界虽然没那么好,但也没有完全糟透,”她看着我说,“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即便脱下那身旗袍,你也能睡得安稳,或者,你会遇到一个人,他爱你的每一面。”   听着她的话,我不自觉想到了黎慕。   那人确实渴望我的每一面,但可惜,那并不是爱,只是他闲来无事的消遣。   送我姐回去之后,我一个人坐在车里抽烟。   闲来无事的消遣。   我满脑子都是黎慕,反复在脑海中质问他:真的是闲来无事的消遣吗?   ☆、18   18 黎慕   靳盛阳就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   半个月。   我数着日历上的数字,确认他已经半个月除了公事之外没跟我多说一句话了。   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自从他那个畜生都不如的亲爹死了,我们也痛痛快快地上过了床,靳盛阳就几乎跟我断了私底下的来往。   一开始看他在工作上不仅不找我的茬了,还难得一见地亲自帮我解决难搞的问题,还以为他这铁树开了花,对我动了情,却没想到,那之后,还真就除了工作之外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我。   他抽什么风?   楼顶抽烟见到我就走,酒吧等不到人,去他家楼下打电话给他,压根就不接。   这他妈就是传说中的拔吊无情吧?我还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能被这么戏弄。   “我早说过,”酒吧里那个烦人又话多的酒保说,“你追不到她的。”   连续半个月,我每天晚上下班之后都来酒吧,酒保看我也成了熟人。   “我估摸着就是因为你,人都好久没来了。”酒保一脸厌烦地看我,“劝你还是适可而止,不然会被当做变态跟踪狂逮进局子里。”   我懒得理他,他就是一狗屁都不知道的局外人。   酒吧最近生意一般,唱歌的那个女人这阵子也总是旷工,我每天坐在靳盛阳之前经常坐的位置等他,风雨无阻,但他就是不来。   一开始我会发信息给他,问他为什么最近都不来,后来索性不发了,我发十条那人一个字都不回复我,我他妈也是要脸面的。   喝个半醉回家,倒头就睡,梦里靳盛阳穿着旗袍翘着二郎腿一脸傲慢地看我,生生把我给气醒了。   觉得心里不痛快,一睁眼又看见墙上挂着的那件衬衫,上面还留着他的口红印。   忘恩负义的狗男人,我帮他解脱了,他还真跟我银货两讫了。   越想越不痛快,拿着烟去阳台抽。   我是真看不透靳盛阳,但也明白,人生的一切剧情都可以用“人性”来解释。   我想过很多种他不再跟我继续接触的原因,但可信度最高的就是,他跟我一样,不过就是玩玩而已和互相利用。   我也是没劲,又蠢又笨,明明就是我先开始的,现在他已经刹车我却停不下来了,踩着油门直接往悬崖奔。   有毛病。   心气儿不顺,头晕脑胀,算计着明天不去上班了,反正最近不忙,请个假,在家睡一天,等我睡好了,靳盛阳在我的世界里也就是个狗屁了。   我一口气抽了三根烟,抽得自己嗓子干嘴巴苦。   满脑子都是靳盛阳看着我时隐忍不发的样子。   他好像总是这个模样,连跟人打架、跟我做 a 时都这样。   心事重重的,永远都放不开。   那人都死了,他还怕什么呢?   我想不通,于是告诉自己别想了。   烟盒空了的时候,我看了眼时间,琢磨着深更半夜到底要不要出门买烟。   趴在阳台往外看,决定如果五分钟之内有飞机从头顶飞过我就去再买一包烟。   人就是无聊,于是才会在晚上不睡觉跟自己打这样的赌。   等待的时候,我恍惚间看见一辆很眼熟的车就停在小区大门口,夜色很浓,我无法完全辨认那辆车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   突然之间心跳加速,我这个从来对生活没有指望没有期待的人,竟然开始隐隐盼着发生点什么。   不等五分钟了,我转身就往外走。   从我家到小区大门口,我用了差不多三分钟,可我跑出去的时候,那辆车已经开走了。   夏天的后半夜,风是微凉的,吹得我毛孔都打开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街,觉得搞不好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都出来了,索性去买烟。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穿着拖鞋就跑出来了,手机没带,钥匙没拿,我他妈别说买烟了,家都回不去了。   哭笑不得地在马路边坐下,我这人向来既来之则安之,命运指引我走到了这一步,那就用接下来的时间欣赏一下夜景好了。   坐在那里吹着风,整一条街就只有斜后方的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   昏黄的路灯跟被风吹得微微摇摆的树叶,它们让我觉得自己倒是不孤独。   我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脚步声,直到那人开口说话,我回过头着实吃了一惊。   靳盛阳就站在我身后,穿着白天在公司时的那身衣服,但衬衫明显脏了,脸上还有擦伤。   他说:“你干嘛呢?”   我回头盯着他看,看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就笑了。   “关你屁事?”我说。   他叼着烟,居高临下地看我,过了会儿,他转身走开,走了差不多十米的距离,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朝着他伸出手,他递了烟到我手心里。   “谁说我要的是烟?”我笑着开口说道,“我要的是你拉我的手。”   ☆、18   18 靳盛阳   黎慕总喜欢说些暧昧的话,做些暧昧的举动,他对我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想法昭然若揭。   我很清楚,他对我就只是抱着上床的念头,我太清楚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动真格的——不可能会有真心。   黎慕的笑总是带着戏谑,脸上把游戏人间写得清清楚楚。   他说过,我们之间已经银货两讫,我应该就此跟他一刀两断,甚至当他再表现出对我的引诱,我应该毫不留情地唾弃他。   可气的是,我竟然做不到。   当我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明知道应该头也不回地离开,但最后还是拉住了。   我对自己说:就当陪他玩好了,反正我也不吃亏。   黎慕笑嘻嘻地紧握住我的手,稍一用力我往前踉跄了一下。   “你干嘛去了?”他问我。   他借着我的力站起来,打量着说:“精英男士衣冠不整,让人看了浮想联翩啊。”   他嘴里就没几句正经话。   “不关你事。”   “当然关我的事!”他笑,“跟你打架的人消耗的是你的体力。”   他凑过来,贴到我身上,嘴唇就在我的耳边:“你的体力可是都得留给我的。”   我理应推开他,可当他重新站好看着我笑时,我开口说的却是:“不影响。”   他扶着我的肩膀笑得弯了腰,深更半夜,像个发疯的精神病人。   黎慕笑够之后,没骨头似的粘在我身上,他让我帮他点了支烟,抽了一口之后就过来和我接吻。   深夜的马路,没车没人,没人会知道在这里有两个拥抱着接吻的男人。   我们站在一棵尚未长得粗壮繁茂的小树下面,他的手轻轻地抚着我的背,吻得呼吸都乱了。   “特意来看我?”黎慕问,“大晚上,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不说话,推开他,自己也点了支烟。   “我记得你打架挺厉害,怎么还让人给伤了?”他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我脸上擦伤的位置,疼得我下意识皱起了眉。   “啧,皱眉的时候也性感。”黎慕说,“要不咱们俩在这儿打个野炮吧,挺刺激的。”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又开始笑,笑得像是夜里被风吹得摇摆的树枝。   “你怎么那么不禁逗?”黎慕叼着烟歪着头看我,“带我回家吧。”   我吐出烟雾,看着他。   “带我回你家。”黎慕说话的时候,烟灰抖落下来,很快被风吹散,“我出门急,钥匙手机都忘了带,回不去了。”   我不回应他,然后听见他说:“这事儿你必须得负责,我是为了追你才匆忙跑出来的。”   “你看见我了?”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今天下班,心情烦闷,直接找了个地方想喝酒,特意避开了之前经常光顾的酒吧。   酒刚拿上来,还没来得及喝,附近的一个男人惹毛了我。   我并不是喜欢在外面跟人起争执的人,但算他倒霉,碰上了我心气儿不顺的时候。   这一架直接打进了警察局,刚刚才调解完,我不想回家,开着车漫无目的地乱转,竟然来到了黎慕家附近。   我这阵子一直在躲避他,不想跟他有太多的接触,可这人像是会下蛊一样,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无药能医了。   我问过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思来想去,无非就是从前没遇见过比我还像精神病患的人。   是不是疯子与疯子更容易互相吸引?但很显然,他比我更胜一筹,毕竟,这人把心挖出来估计都是黑色的。   我该远离,但又无法克制地觉得黑色的心无比性感诱人。   我盯着他看,他笑得暧昧朦胧。   当我把烟抽完,也彻底放弃了挣扎。   上前半部,直接将人懒腰抱起扛在了肩膀上。   黎慕个子不矮,也不是弱不禁风的类型,他身材很好,我见过也摸过。   扛起他的时候,我感受到他的重量,他笑着说:“可别摔了我。”   我就那么扛着他在深夜里行走,他脚上的拖鞋掉了也不理会。   不远处就是我的车,我拉开车门,将他丢到了后排座位上。   黎慕栽倒在上面,我回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你啊。”黎慕在后面发出声音,“口是心非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我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然后呵斥他:“闭上你的嘴!”   ☆、19   19 黎慕   我坐在靳盛阳的车上吹着夜晚的风,前所未有的愉悦。   人的快乐感受可以分为很多种,于我而言,有些快乐是有负担的,是扭曲的带着灰色危险的,我很少会有这种毫无负担的快乐。   不顾形象懒散地瘫坐在舒服的座位上,耳边是呼啸的风,眼前是飞驰而过的街景。   闻着靳盛阳车里浅淡的香气,我感到人生都变得松弛了。   这就像是追求了某个目标已久的人终于达成所愿,不过我没什么目标可追求,也没什么愿望可达成。   扭头看向正在开车的人,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靳盛阳长得英气俊朗,不笑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疏离感,当然,我也很少看到他笑,即便是笑起来,也不像是发自内心的。   我说:“你还没告诉我,大晚上跑来我家附近是要干嘛?”   他根本不理会我,或许是为了让我闭嘴,打开了车里的广播。   深夜的广播电台,没有主播在絮絮叨叨地聊些不知所谓的话题,一首接着一首地放着歌,旋律从开着的车窗飘到了夜色中。   就这样我跟着他回了家。   靳盛阳的家门,我以为这辈子我都踏不进去,毕竟,他防备心过强,就算大晚上我在他家楼下打转,他见了都不会客气一下邀请我上楼。   真是个没礼貌的人。   但是这个晚上,他直接开车进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后拉开后排座位的车门,一言不发地等着我下车。   我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激怒他,于是也不吭声,难得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靳盛阳的家,大概藏着他所有的秘密。   跟着他进电梯的时候,我觉得心里有股火在燃烧。   电梯里的灯亮得刺眼,我吞咽口水,看着他的背影。   靳盛阳从镜子一样的电梯门看我,四目相对,我冲他笑,他依旧面无表情。   眼看着就要到达他家的楼层,我上前半部跟他并肩站着,小手指勾住他,做作地说:“好紧张,第一次来你家。”   他下意识想甩开我的手,可最后还是就范了。   靳盛阳的反应让我都有些意外,我盯着他看,问他:“我是唯一一个被你邀请来家里的人吗?”   “不是。”   电梯门开了,我耸耸肩:“好失望。”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把我拉出了电梯。   一梯两户,此时楼道里很安静。   他开了门,在让我进屋前说了一句:“我姐来过。”   我一只脚才刚踩在进门的脚垫上,听到他的话忍不住笑了。   靳盛阳低头看我,大概这时候才注意到,我这一路有一只脚都是光着的,我花了几百块钱买的拖鞋就那么让他给弄丢了一只。   我得找机会让他赔给我。   我伎俩确实不少,也懂得适时使用苦肉计。   “脚疼。”我说,“脚掌可能已经破了。”   我进来,坐在门口的穿鞋凳上,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抬起脚查看。   其实还好,并没破。   从停车场到他家的这一段路都很干净平整,只是夜晚的地面有些冰凉。   靳盛阳垂眼看了看我的脚,拿了拖鞋给我,转身进屋了。   他这人真是让我哭笑不得,油盐不进,什么招数都不管用。   我穿上拖鞋跟着他进去,他家很大,没开灯,月光从客厅大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气氛倒是很好。   我走过去,跟着他,留心观察着他家。   靳盛阳问我要喝点什么,还是想现在就洗洗睡了。   “如果你陪我一起睡的话,那我现在就可以躺下。”我坐在沙发上,借着月光看他。   他瞥了我一眼,过去打开酒柜,拿了酒来。   他倒了杯加了冰块的威士忌给我,我接过来时故意闹他:“不用灌醉我也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事。”   “少放屁。”   他很凶,我却笑得很欢。   我坐在沙发上喝酒,看着他拿着酒杯去了窗边。   外面的万家灯火早就已经熄灭,只有零星的光,和一长串昏黄的路灯。   我问他:“你每天晚上回家都不开灯吗?”   这么黑咕隆咚的,我该怎么去发现他藏起来的秘密?   他没回应我,只是静静地站着,在那里喝酒。   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过去找他。   “我以为你是怕黑的人。”   “你的以为都是错的。”靳盛阳看着窗外,语气冷冰冰的,“不要擅自揣测我的想法了。”   我靠在窗户上看他,他却皱着眉把我拉回了他身边。   “干嘛?”我不解地问。   他杯子里的酒已经喝光了,手指用力地蹭着玻璃杯的边缘。   他转身往回走,我追问:“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他放下酒杯的时候背对着我说:“怕你掉下去摔死。”   我突然之间愣在了原地,回头又看了一眼那落地窗。   他家很高,窗户打开的话,掉下去怕是会摔个粉身碎骨。   “就算我们要死,也不应该跟他们死于相似的方法。”   他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我恨的人,他恨的人,他们都是坠楼身亡,当然,也不仅仅只是坠楼而已。   “我可不想死。”我躺在沙发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你还没爱上我呢,我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很亏?”   他转过来看我,尽管光线很暗,我还是看得清他的眼睛。   靳盛阳看了我很久,久到我怀疑他根本就是个雕像。   之后,他走过来,压到我身上,鼻尖贴着我的鼻尖。   “你刚才说什么?”   我抬手抱住他,笑着回答:“我说你迟早会爱上我。”   他眼神闪烁,像是在心虚什么。   “被我说中了?”我的手搭在他的腰上轻轻摩挲,“难不成你现在就爱上我了?”   下一秒,我的嘴唇被狠狠地咬住,疼痛让我下意识叫出了声,也下意识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裳。   ☆、19   19 靳盛阳   我咬他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想法,就只是想要发泄。   莫名就心里不痛快,想让他疼。   黎慕被我咬得失声叫了出来,同时抓紧了我,抱紧了我。   等我慢慢松开咬着他嘴唇的牙齿,很清楚地看到他嘴唇流血了。   “你是狗吗?”黎慕问我。   他质问我的时候是带着笑意的,还伸出舌头舔了舔那血。   “我倒是更希望你让我下面流血。”   我看着他,听着他说些不着调的话,无奈地坐了起来。   我坐在沙发一旁,他很快就凑了过来。   黎慕直接躺在我腿上,解开我的衬衫,吻我的腹部。   “心情这么差?我帮帮你?”   我低头看他,不知怎么,竟然伸出手来轻抚他的头发。   黎慕也愣了一下,估摸着是没料到我突然对他温柔。   “你真的很不对劲。”黎慕皱起了眉,目光如炬地望着我,“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我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我没办法跟他说,每一天,只要我穿得人模狗样地走在阳光下面就会觉得焦虑不安,我觉得不管自己在做什么都有一双又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看着我。   我明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但这两天我总是会产生幻听——有相机的快门声在我耳边不停地响。   我的不安逐渐升级,并没有因为那个人的死亡随之消失,相反的,我的不安似乎在被无限放大,已经快到我无法承受的地步。   我低头看躺在我腿上的人,他是怎么做到活得如此悠哉的?   还是说,真正的他掩藏在这副游戏人间的皮囊之下,他的痛苦从来都不比我少。   “黎慕。”   他看着我。   我只是叫了他的名字,过了很久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开口之后能说些什么。   我习惯了什么都不说,从来都不能也不敢说给别人听。   “如果你愿意,”他的手在我身前抚摸,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情绪。”   “理由。”   “什么?”   “给我一个理由。”我说,“你愿意这么做的理由。”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为了别人付出,黎慕并不爱我,爱情本来就不存在,也不可能降临在我脚边。   他之所以做这么多,必然有他的理由。   和他不可告人的企图。   黎慕的手指原本在我胸前画着圈,当我问起这个问题,他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看向我:“你觉得理由是什么?”   “你要跟我交换什么?”我思虑再三,很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可以给他的。   黎慕盯着我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睛变得通红。   “不知道。”他开了口,“我他妈怎么知道理由是什么。”   他收回手,坐起来,突然之间变得狂躁,光着脚在客厅来来回回地走。   他不停地走动,嘴里念念有词:“我他妈怎么知道。”   我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看着他像是突然之间被狂风骤雨碾碎的花,花瓣七零八落,无所适从。   他转过来指着我骂:“你他妈有什么毛病?”   “有毛病的是你。”我很平静地回应他。   黎慕确实不对劲,他比我想得还危险。   那危险不是对我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或许,我们都是病入膏肓的人,但我至少还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他却已经几乎被那黑色藤蔓裹紧,忘了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我说:“黎慕,你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他转过来,气势汹汹地走向我,二话不说开始解我的腰带。   黎慕像是个发了狂的饥渴症患者,根本不给我任何反对的余地。   我们在沙发上做 a,他主动到像是恨不得直接把生命耗尽。   这一次我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快感,只是始终冷眼旁观他的所作所为,等到结束,他失魂落魄地趴在我身上用了很久才回过神来。   他说:“你问那么多干嘛呢?问来问去,我想要的不就是这个。”   他笑得勉强,手指沾着晶耶在我身上涂抹。   “我很单纯的,所有的理由都是这个。”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笑着说,“迷恋你的身体,这理由足够正当吧?”   他在说谎,我看得出来。   对于黎慕,我老早就知道应该闪避,然而在风吹进来,吹得他在我怀里打颤的时候,我还是抱住他说:“我们交换条件吧。”   “什么?”   “你对我随便提一个要求,我尽可能满足你。”我很认真地对他说,“然后,你让我看看真正的你。”   “如果我说不呢?”   “你不会说不,”我轻轻咬住他的耳朵说,“其实你很想告诉我。”   ☆、20   20 黎慕   我这种人从来都不需要伙伴、队友,我独来独往,自己做所有的决策。   任何关系只会拖累我,只会绊住我往前走的脚步。   我不需要倾诉,也懒得倾听。   我很讨厌自作聪明的人,讨厌那些自以为懂我的人。   所以,我理应开始讨厌靳盛阳,把他踢得远远的,无情地嘲讽他,对他表达无限的厌恶和不屑。   然而,我颠覆了自己本该有的反应。   靳盛阳的话让我突然之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我很怕这种被人识破的感觉。   “怎么了?”   他贴着我的耳朵,他发觉了我的异常。   我试图推开他,但他把我箍得很紧,我根本没办法挣脱。   “想跑了吗?”靳盛阳带着戏谑的笑,“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   是,我原本也这么以为。   我惊恐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失了神,趴在他怀里短暂地大脑空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抽出了茶几上的纸巾,擦拭了一下我们黏糊糊的身体,然后说:“走吧,洗澡。”   他没有继续拉着我,自顾自地朝着浴室走。   我躺在沙发上看他,总觉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   我一直没动,听着浴室传来水声。   靳盛阳倒也不管我,自己洗澡,洗完了瞥了我一眼,转身进了卧室。   我一直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一开始放空,之后回忆我们发生的种种,试图从这些回忆里摸索到蛛丝马迹——我是什么时候被他看透的?   也或许,他并没有看懂我什么,只是自以为是的男人在自说自话。   就这样躺了很久,天的边缘都开始泛出光来。   我听见卧室有声音传出,很快,靳盛阳走了过来。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看着我说:“还以为你死了。”   我故作轻松地笑:“真以为你性能力好到能□□我?”   他也笑了,那样子,是真的轻松。   “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躺下去?”他弯腰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烟吗?”   我费劲地起身,随手拿起被丢在一边的衬衫穿上,四处看了看,去到了一扇窗户边。   靠近餐厅的窗户不是落地窗,我打开,趴在窗台对着外面抽烟。   靳盛阳跟过来,直接趴在我背上,他笑我:“我的衬衫好穿吗?”   “脏。”我说,“还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他明显疑惑:“什么男人?”   “你跟别人打架,染上味儿了。”   他在我身后笑得不行,笑够了也就不说话了。   等到这根烟抽完,我也终于放弃抵抗,直接用手指碾灭了烟头,把烟头放到他的手心里说:“昨晚说的事儿,还算数吗?”   “什么事?”   “交易。”我转过身来,让他站在我两腿之间,衬衫的衣襟还敞着,我知道这副模样的我自己看起来有多浪荡不堪,“我可以对你随便提要求。”   “说清楚,”他纠正我,“是你可以对我随便提一个要求。”   “你还真的很斤斤计较。”   “当然,防止你赖账。”   我笑了:“在你心里我是会赖账的人?”   “在我心里,你就是个无赖。”   我圈着他的脖子趴在他怀里笑,不得不承认,他看人还是挺准的。   “好吧,那就一个。”   他盯着我看,对我说:“既然交易达成,你现在可以对我提要求了。”   “暂时没想到。”我抬起一条腿勾住他,“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他的手抱住我的腰,我们贴得很近:“我以为这就是你的要求。”   “开什么玩笑,”我索性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让他抱着我,“这种事我根本不需要对你提要求,只要我用点伎俩勾引你,都不用多说什么你就脱裤子上了。”   他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抱着我离开了餐厅。   “干嘛?”我问他,“打算把我就这样丢出去?”   他没回答我,而是抱着我去了浴室。   “洗澡。”他说,“我洁癖,你别脏兮兮的在我家晃悠。”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想说我被弄脏难道不是因为他,头顶温热的水直接淋下来,我被吓了一跳。   “操。”   “不c。”靳盛阳依旧对我冷言冷语,“洗不干净这辈子都别想让我c你。”   我站在水下笑着骂他,看着他离开了浴室。   等我洗完澡,靳盛阳点的早餐外卖已经到了。   “我以为你会亲手做早餐给我。”我光着身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他去一边拿了毛巾过来丢到了我脸上:“擦擦头发。”   我一边擦头发一边凑过去看他点了些什么:“太没诚意了,你都是这么对待自己的床伴的?”   他看了我一眼:“什么床伴?”   我挑眉:“别装傻。”   他拿了一次性筷子,掰开,果真没让我失望,压根不管我,自己先吃了起来。   “我没有床伴。”   我笑了,坐到他腿上:“这么说我是唯一一个?”   我凑到他耳边,故意闹他:“难不成,我夺走了你的初夜?”   靳盛阳直接把我推开,一脸不耐烦地说:“爱吃不吃,不吃就滚蛋。”   我耸耸肩,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伸手抢过他的筷子吃起早餐来。   “我没有衣服穿。”我说,“等会还要上班。”   他没理我,但出门前还是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给我。   当我跟着他一起去上班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天我从内到外都是他的。   他的衬衫,他的西裤。   还有他洗得干净的内裤。   下午我请了一会儿事假找了开锁师傅打开了家门,拿到手机后我第一时间发这样的信息给靳盛阳,故意在上班时间撩拨他,结果他这个人,毫无情趣,不理我就算了,还拉黑了我。      ☆、20   20 靳盛阳   我很讨厌工作的时候被人打扰,尤其是打扰我的人还故意说些惹人厌的话。   我看着黎慕在上班时间发来的那段话,下意识回忆了一下今早出门前给他拿的是我哪一条内裤,然后随手拉黑了他。   他原本只是请了两小时的假回家去开锁,结果之后一直到下班时间都没回来,我在办公系统上毫不留情地给他记上了一笔。   回家的路上异常拥堵,这让我心情很糟。   接听了两个工作电话,回应得态度着实有些不友善。   我开了车窗,打开广播收听路况。   其实我很清楚自己为什么火气这么大,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   既然有火气,还无处发泄,快到家的时候我计划着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去酒吧。   好一阵子没去了。   这些日子我有意克制自己,各方各面的欲望都被我竭尽所能地压制着。   我克制自己穿旗袍的欲望,一遍一遍地跟心里的那个我自己对话,告诉那个我:他已经死了,你不用害怕了。   我克制自己穿着旗袍去那家酒吧的欲望,每一次蠢蠢欲动,也都对自己说:不只是那个地方能给你安全感,你不能把任何地方当做避风港。   这么多年,我始终在逃避,明知道自己这样怪异可耻又好笑,但迟迟没办法从套子里走出来。   我想过克服,想过改变,我也知道现在这样的自己有多令人作呕——一个大男人到了晚上就要换上女人的旗袍才能安心睡去。   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过去那些年我始终没办法,夜晚无法安然入睡,只能躲起来,躲在唯一能让我觉得安全的旗袍里。   可现在他都死了,我还在怕什么呢?   于是我忍着,逼着自己做回一个正常人。   这太累了。   心情糟透了,今晚我要给自己放个假。   开了将近一小时的车,终于到了家,我停好车之后下去,直接上楼。   我怎么都没想到,被我拉黑并且一下午都没出现的黎慕竟然在我家门口坐着。   他身上还穿着我的衣服,看见我从电梯里走出来,满脸的惊喜。   “你可算是回来了。”他扶着墙站起来,“等你等得肚子都饿了。”   “你在这干什么?”我很意外,完全没想过黎慕会来我家。   “怎么一脸的不欢迎?昨天晚上不是做得挺舒服?”他催我,“快开门,我累死了。”   我站着不动,铁了心要看看他这究竟演的又是哪一出。   就这么对峙了好半天,黎慕靠着门叹气:“我真服你了。”   他过来,双手圈住我的脖子:“你到底是跟我较劲呢?还是跟你自己较劲呢?”   我冷眼看他,从他深棕色的瞳孔里看到了我自己。   “今早还挺热络,这会儿又翻脸不认人。”黎慕说,“还拉黑我微信,你挺厉害啊。”   我把他从我身上拉下去,绕开他开门进屋。   黎慕紧跟上来,不管不顾地进了屋,躺在了我的沙发上。   他说:“你不是要跟我交换条件吗?我想好要你做什么了。”   我刚换好鞋走过来,看着他懒散地躺在那里心里的火气烧得更盛了。   “说。”我没好气地回应他,“说完就滚蛋。”   他嗤笑一声,毫不在意我恶劣的态度。   “我要跟你同居。”他说,“你搬我那儿去,或者,我搬你家来也可以。”   他笑得一脸戏谑,根本就是在故意耍我。   我被他惹急了,过去拉着他胳膊就把人拽了起来。   黎慕来不及穿拖鞋,就那么被我拖着往门口走。   “操,靳盛阳你他妈是什么不通人性的畜生吗?”他满嘴骂我的话,气急败坏的,直接被我丢出了家门。   我关门的时候黎慕还在外面骂,他在门外面,我在门内。   原本还打算待会儿换了衣服去酒吧,现在也没心情了。   黎慕这个狗东西,他活着就是败坏我兴致的。   我坐在门口的鞋凳上抽烟,外面的人骂了好一会儿,之后没了动静。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屋里光线已经暗了下去,我估摸着黎慕已经离开,却又不知羞耻的在隐隐期待对方还没走。   我知道自己这样矛盾又可耻,我鄙视自己,也无法正视自己。   起身开门的时候,我其实是不报任何一丝希望的,我对自己说那个狗东西碰了壁肯定离开了,却没料到,当我开门,黎慕正板着一张臭脸坐在我家门前瞪着我。   像是个来索命的恶鬼。   “哟,舍得开门了?”黎慕冷笑,“你他妈人格分裂吗?明明是你自己说的,让我随便提要求,我他妈提了,你又这态度。”   “干嘛不走?”我居高临下地看他。   “我他妈倒是想走,你把鞋还我啊!”   我这时候才意识到,黎慕的鞋还在我家里。   “鞋还我,我立刻就走,你这辈子都别想追上我。”   他站起来跟我对视,眼神也变得狠戾起来。   我看了他一会儿,在他试图挤进我家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将人扛起,带进了家门。   黎慕吓了一跳,这一次我也是真的惹怒了他,他一边挣扎一边还在继续骂我。   他一个成年男人,我把他扛起来原本就不容易,他又不停地乱动,让我乱了方寸。   没走出几步,我们俩一起跌倒。   黎慕的头撞在沙发脚,疼得缩成一团,我也趴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   我们像两个不慎摔落的草包,自顾自地在这人世间打着滚。   意外的,四目相对,几秒钟之后,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笑了起来。   “靳盛阳你个傻逼。”   我听着他骂我,在已经黑漆漆的客厅里,声音回荡着。   “大傻逼。”   他还在骂,没完没了。   “我他妈真是脑子坏了来招惹你。”   我听着他祥林嫂一样絮叨着,之后往前凑去,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和他接起吻来。   黎慕不再骂我了,也不再絮叨任何事。   他躺在地上和我接吻,吻着吻着趴在我怀里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问他。   他舔了舔我的嘴唇,黑暗中,眼睛还是闪亮的。   他说:“你中我的圈套了。”   他说:“你对我欲罢不能了。”   ☆、21   21 黎慕   我很喜欢故意说些不着调的话逗弄靳盛阳,像他这种人,我可以确信,最抵挡不住的就是我这种人的进攻。   他就像是一个蜷缩在井底的可怜虫,我在外面不停地用话语敲打他,他心思已经活泛了,井盖再重都快要压不住他了。   我耍赖,说我磕疼了,让他来给我揉揉。   靳盛阳本来是不愿意的,把我丢一边自己换衣服去了。   他换了家居服出来,回到客厅之后瞥了我一眼,从冰箱拿了瓶水,站在那里一口气喝光了半瓶。   我还躺在地上,捂着脑袋看他。   “真没良心啊。”我说,“你对我这样,以后绝对会后悔。”   他当我不存在,开始翻找食材,准备做饭。   我做作地□□,说自己头疼头晕,趴在地上哼哼,演技十分拙劣。   靳盛阳肯定是看得出我在装腔作势,但最后他架不住我的闹腾,过来把我拉了起来。   他伸手拉我时,我趁机亲了他一下。   “阳哥,以后我搬过来,每天咱们俩是不是可以一起上下班了?”   我冲他眨眨眼,不怀好意地说:“24小时都在一起,日久生情是迟早的事。”   他冷着一张脸,看似懒得搭理我,但我觉得我的话他全都听进去了。   他转身要回厨房,我就在后面抱着他,跟着他的步子一起进了厨房。   他做菜的时候我也像个树袋熊一样始终没放手,最后他不耐烦了,说了一句:“黎慕,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怎么知道?”我隔着家居服咬了一口他的肩膀,“我真的病得不轻。”   他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没再说我。   他不推开我,我就一直粘着他,直到菜做好,饭也熟了。   “洗手吃饭。”他对我说。   声音还是冷的,表情也好像我欠了他钱,但这话可是暖心窝的。   我说:“遵旨!”   我转身跑去洗手间,老老实实地洗手,刚洗完就听见门铃响了。   我不知道是谁来了,也不关心,但如果是什么送上门来搔首弄姿勾引人的小妖精,那我可就真不客气了。   我走出洗手间,看见靳盛阳从餐厅朝着门口走去,之后很惊讶地看着可视电话,然后皱着眉回头看我。   “别是让我猜对了吧?”我朝着他走过去,“除了我,你还真有别人啊?”   都找上门来了?   我心里涌起一股火气,而这火气究竟是因为什么,其实我清楚得很。   我得是他的唯一。   我必须做他的唯一。   这件事,绝对没得商量。   我走到门口,靳盛阳已经给楼下的人开了门,我问:“谁找你?”   他一把拉住我,把我往书房里带:“你在里面不许出来。”   我一听,这明显不对劲,究竟是什么人来,他会不希望我被看见。   “怎么?在我之外有个正牌男友?现在我们是被捉奸了吗?”   “你想什么呢?”靳盛阳把我塞进了书房,“我姐。”   我知道他有个姐姐,当初靳盛阳被迫穿着女装拍那些照片就是为了保护她。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靳盛阳是个很冷漠的人,尽管我总是撩拨他,但也感觉得到,他那颗心始终带着冰碴,如果说在面对什么人的时候能稍微有些温度的话,那一定就是他的这个姐姐。   “为什么不让我们见面?”我站在书房,隔着门质问他。   靳盛阳狠狠地瞪着我:“你说呢?”   他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我很快就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听见他们说话,隔着一个客厅的距离还隔着一扇木门,我依旧听得到一切。   靳盛阳前所未有的温柔,听得我觉得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面对他姐,我当然没那个必要去吃醋,我只是好奇,我才不知道他不让我们见面是因为什么。   我没有刻意捣乱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躲着也没什么必要。   就在他们在客厅坐下,我听到靳盛阳拿水给她的时候,拉开了书房的门。   我说:“阳哥,那个方案处理好了,你待会看看。”   我装作是来谈公事的同事,绝对不多说一句话。   我从书房出来的一瞬间,靳盛阳整个人都愣住了,他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   倒是我,游刃有余。   我看向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也愣了一下,然后表现得很抱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来客人了。”   靳盛阳皱眉瞪我,理都不理我。   他跟我生气了,我看得出来。   靳盛阳的姐姐也看向了我,我客气地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很小心很委屈似的,过去小声跟他说:“阳哥,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靳盛阳低声质问我:“你闹什么?”   做戏就要做全套,我无辜地看着他。   靳盛阳的姐姐先开了口:“有朋友在啊,如果不方便的话,那我先回去。”   “别。”靳盛阳转过去,对他姐说,“他没事,不用理他。”   我也回头,对他姐姐笑了笑。   他姐姐打量了一下我们,我也趁机打量她。   她跟靳盛阳长得有六分相似,两人眉眼更相像,但靳盛阳偏凌厉,她是温柔的。   靳盛阳问她:“吃饭了吗?”   “还没呢,我办完事直接过来了,”她说,“这几天没联系,我过来看看你。”   “刚做好饭。”靳盛阳说,“正好一起吃。”   他姐姐似乎有些意外:“你做饭?”   靳盛阳抬手揉了一下鼻子。   她笑了,起身说:“确定不打扰的话,那我就一起了。”   我们三个坐在餐桌边,我始终很安静,没给靳盛阳找事儿。   他姐姐确认他日子过得还不错,吃完饭就走了,他送她下楼,两人在外面聊了很久。   我趴在阳台的窗边看他们,猜测着他们的对话里会不会有我的存在。   靳盛阳回来的时候黑着脸问我:“不是说了让你躲着,出来干嘛?”   “见见你家人嘛,”我叼着没点燃的烟,躺在他的沙发上,“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见我的家人。”   他坐下:“我没兴趣。”   “喂,”我用脚轻轻踢了一下他的腿,“你们刚刚背着我聊什么了?”   靳盛阳转过来看我,他看了很久,最后也还是没回答我。   于是,我确定了。   他们的对话中,一定提起了我。   ☆、21   21 靳盛阳   黎慕根本就是个麻烦。   一直以来我的生活都是不受控的,但我在努力去掌握除了那人带给我的一切不可控之外的事情。   我本以为长大之后,尤其是我跟我姐都独立、看起来跟寻常人没什么两样之后。   我姐还是苦的,她到现在也经常会做噩梦,梦见小时候的那些事,为了维护我,她甚至没跟姐夫提起过,每次受不了了,就打电话给我,跟我说梦里听见我在哭。   姐夫一直都知道我们姐弟间有秘密没有告诉他,我姐和他说,事情关系到我,于是他也就不再多问了。   我姐能遇见姐夫,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治愈了她的不幸,所以她才会想,如果有个人陪我,始终坚定地站在我身边,我的生活会不会也好起来。   除了跟我姐的关系之外,我对人类的所有情感都持怀疑态度,而我在其他各方面也并比不上她,没什么值得人爱的。   一个会永远坚定地站在我身边的人,除了她之外,或许根本不会存在。   黎慕也并非这样的人,我们并非站在同一边。   他是一个谜,放荡玩世不恭游戏人间。   他不会认真地把人放在心上,只是喜欢搅混水,喜欢把人心和世界弄乱。   他提出同居的事,我自然不会当真,不过就是故意说些暧昧的话来引诱人,我清楚他在想什么。   就因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也时刻提醒自己,他嘴里的任何话、表达出来的任何意图都不能相信。   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能被他骗了——尽管如此告诉自己,可有时候,心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   我对黎慕这家伙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毫无办法,当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有些事情已经没法改变了。   我姐来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慌张起来。   她是最了解,或许也是一直以来唯一了解我的人,当她在我家里看到黎慕,不管那家伙是否开口说话,她都会察觉些什么。   黎慕显然不是良人,我们之间也并非单纯的情感纠葛,很显然,我跟黎慕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让她知道我的生活里有这么一号人,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所以,我要把黎慕藏起来,让他安分一点,可我也早就预料到,他不可能安分得了。   黎慕从来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   好在,当着我姐的面,他收敛了很多,恶人也知道在某些时候需要装成一只小白兔。   这只把自己套在兔子皮囊下的狐狸竟然真的博得了我姐的好感,在短暂的接触中,他表现得单纯无害,甚至好像在面对我时有些胆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他欺负得很惨。   果然,我送我姐下楼的时候,她说:“不管喜不喜欢,都别对人家太凶。”   我当时刚走出楼门,在她身后,听见她这么说,直接就愣了。   我可真冤,当下就想着,回去饶不了黎慕。   “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我上前,跟她并排往外走,“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我姐笑着看看我,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们已经在小区外面等姐夫来接她,她又开口:“我看得出来,你们关系不一般。”   我实在是懒得说什么,摸出烟想抽,但考虑到她,还是忍住了。   “你从来没让外人来过家里。”她看着我笑,一副很欣慰的样子,“他是第一个吧?”   我站在路边深呼吸:“不是啊,我私生活很混乱的,每天晚上带不同的人回来。”   她笑得不行,没有戳穿我拙劣的谎言。   姐夫的车来了,我那胖乎乎的小外甥坐在后面,一看见我们就眉开眼笑的。   我跟姐夫打了招呼,帮她拉开车门,顺手还捏了一把外甥的脸。   他们临走前,我姐开了车窗,对我说:“如果有新生活那就走进去试试,别那么抗拒,你得让自己解脱。”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催着他们快回家。   我姐一家三口离开了,我站在原地看着。   抽了根烟,然后回家,进小区时看见黎慕趴在阳台的窗边在向外张望。   他看见我仰头,还对我挥了挥手,我懒得理他,回家了。   进门时,那家伙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嘴里还叼着没点的烟,吊儿郎当的,让人忍不住起了火气。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跟这小子打一架,打得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来招惹我。   黎慕似乎很确定我跟我姐提到了他,在我决定对他冷处理之后,爬到我身上,一边吻我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靳盛阳,你一点一点被我攻略了。”   ☆、22   22 黎慕   靳盛阳这人就是个纸老虎,看着挺凶的,但撕掉那层伪装之后,根本就很容易拿捏,我甚至都没怎么费力就住进了他家里,他嘴上说着抱怨的话,但还不是就那样接受了。   每天下班,我先开车回自己家,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再带上点生活用品,到他家的时候,敲门他几乎不会第一时间来开,我也不急,就那么等着,用不上半个小时门就会被打开。   就这样,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我已经彻底成了他的“同居人”。   不过,靳盛阳这人别扭得很,就算这样,也不允许我每天和他一起睡,他把客房收拾了一下,让我住那边,偶尔我们晚上□□,做完了就把我赶回去。   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和他住在一起的这半个月,我开始对靳盛阳有了更多的了解,他这个人比我想象得还缺乏安全感。   有些缺乏安全感的人是晚上回家一定要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甚至睡觉的时候都要开着,但靳盛阳恰恰相反,每次我回来,屋子里都黑咕隆咚的,他就那么坐在沙发上,像个假人,我把灯打开还会被他骂。   晚上睡觉,如果我们不做 a ,睡到半夜我偷偷跑过去看他,他一准儿穿着旗袍抱着被子躺在那里,睡得并不安稳,有时候我一只脚刚踏进去就被他朝着面门丢了枕头过来。   我尝试过跟靳盛阳讨论这个问题,他非但不跟我聊,还甩脸色给我看,三番五次的,我也懒得管了。   但我看得出,靳盛阳其实一直在被这件事困扰着。   他没办法自救,也拒绝别人的帮忙。   我搬进他家这半个月,他一直都没去酒吧,我一直忍着没问他原因,因为知道,就算问了他也不会好声好气地告诉我,不仅不会好好回答,还会说一句:“关你屁事。”   我现在已经完全了解他的脾气了。   傲娇又不知好歹。   他不去就算了,我也没兴致,毕竟我要猎的艳就只是他而已,跟他在家虚度时间也挺好。   一个周六,我们加班,跟合作方一起开会,在会议上,靳盛阳和对方的项目负责人大吵了一架。   我就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吵架,欣赏靳盛阳跟别人针锋相对的样子,帅毙了。   可能因为加班加得心里不痛快,半夜十二点多,靳盛阳在家抽了三根烟之后还是出门了。   他穿着我第一次在酒吧看见他时的那件旗袍,妆容齐全,美艳诱人。   他踩着高跟鞋走在夜色中,我就那么吊儿郎当地跟着他。   即便是周六,这个时间街道上的人也不多了,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出小区,走到路边去搭车。   马路上飞驰而过的出租没有一辆是空的,我想着,要不我开车载他过去,大不了回家的时候叫代驾。   正摸口袋,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带车钥匙出来,突然两个醉汉过来,看上去四十来岁,膀大腰圆的,路都走不直了。   我站在距离靳盛阳十米开外的地方,看见那两个醉汉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却又折返了回去。   那两个恶心人的醉汉凑到了靳盛阳身边,突然之间我觉得那周围的空气都脏了。   其中一个人不知道跟靳盛阳说了什么,嬉皮笑脸的,下流猥琐,另一个人脏兮兮的咸猪手已经摸到了靳盛阳的腰上。   当时我手里夹着烟,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过去英雄救美一下,这么美的一朵花,被牛粪给玷污了,想想都觉得膈应。   就在我碾灭烟头准备动手的时候,我被迫站住了脚步,因为靳盛阳已经亲手解决了那两人。   他穿着高叉旗袍,踩着高跟鞋,但丝毫不影响他的战斗力,三两下就把体型肥壮的两个男人给打倒在了地上。   等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正黑着一张漂亮的脸蛋说:“真晦气。”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美女果然都是带刺的。”   靳盛阳面色不善地瞥了我一眼,我赶紧闭嘴,看样子他火气还没消,我可不想像他们一样被揍趴。   我讨好他:“这个时间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打到车。”   我掏出车钥匙:“去哪儿?我送你。”   靳盛阳弯腰捡起丢在地上的小包,大量了我一番,然后说:“算了,没兴致了。”   他转身往回走,我也就乐呵呵地跟上去:“回家?”   “嗯。”   “回去咱们自己喝两杯。”我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喝舒服了就做a。”   他转过来看我,然后戴着假发化着妆穿着旗袍的“美人”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又欠c了?”   这太违和了,我忍不住笑。   “对啊,”我说,“一见你这样,我就□□焚身了。”   他瞪了我一眼,抓着我的手腕把我拉回了家。   我们俩坐在阳台喝光了一瓶红酒,然后在那里接吻拥抱。   我说:“你揍人的时候真是太性感了。”   “你是受虐狂吗?”   “什么?”   “想让我揍你?”   我赶紧解释,这种误会可是千万不要有。   我跟靳盛阳从半夜两点做到三点半,他全程都穿着那件旗袍。   我看着眼前的他,觉得这世界真真假假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或许他并不需要自救,也真的不需要别人帮他,就这样下去,也挺好。   ☆、22   22 靳盛阳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有对着一个人吐露自己困境的欲望。   在我没注意的时候,黎慕把我全部的旗袍都整理好,整齐地挂在衣柜里,他在为我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时甚至还为它们每一条裙子都起了名字。   我很爱它们,在这个世界上,最懂我也最包容我的似乎只有它们,但我也很怕它们。   我总觉得自己的人生被困在了这些旗袍里,它们给我安全感,却又是我不安的根源,这很矛盾,我总是在这样的矛盾中挣扎着。   在遇见黎慕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跟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不敢也不想再让人知道我究竟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我觉得羞耻,也觉得痛苦。   但让我意外的是,黎慕竟然很乐在其中。   他喜欢研究我的旗袍,喜欢看我穿上它们时的样子,甚至我感觉得到,我穿着旗袍干他的时候,他会比以往更兴奋。   我并不知道他只是抱着猎奇的心里在对待我,还是……   “怎么样?”他很得意地靠在衣柜边,“是不是觉得我很有起名的天赋?”   我一把拉上衣柜的门,转身往外走。   他确实给了它们好听的名字,但对于我来说,那并不是值得开心的事。   我正在努力摆脱它们,当然,目前一直失败着。   黎慕看出我的不悦,追过来问为什么。   “以后别做这种事了。”我接了水,喝了一口,让自己冷静一点。   我不想跟黎慕起冲突,一些无意义的争执也没必要。   “为什么?”他看出我不开心,却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还是说,你对那些名字不满意?我还有备选。”   我用手指抵住他的额头:“我不喜欢。”   他抬起手,攥住我的手指:“不喜欢这些名字还是不喜欢我?”   我盯着他看,两个人就这样对峙了很久。   最后我说:“不喜欢它们。”   黎慕对着我皱起了眉头。   就是在这个顺间,我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那些始终没想过会说出口的话,竟然对着他倾泻而出。   “我讨厌它们。”   我的手里还攥着水杯,里面的水已经被喝光了。   那些冰凉的水也并没能让我内心平静下来,反而愈发的焦躁,就好像,我压抑已久的内心世界终于堆满了情绪,藏着秘密的井盖也压不住倾诉的欲望了。   黎慕的眼神会给人很多暗示,对视的时候,我仿佛听见他在对我说:“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他才不是听了秘密就会救我于水火的救世主,他是撒旦的化身,一旦我与他为伍,或许我也再不能挣脱出来了。   然而,黑暗和扭曲永远比光明更吸引我这样的人。   “我想要摆脱它们。”   我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自己在恨谁。   “是它们让我变得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   说话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等到说完才反应过来,我不该把这种话说给黎慕听。   我的软肋已经彻底暴露了。   “这就是你这些日子夜里减少出门的原因?”他望着我说,“不出门,也克制自己穿它们的欲望。”   黎慕从我手里拿过水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他靠近我,几乎要吻上来。   “于是就整夜失眠,焦虑不安。”   他的话对我来说是不留情面的重击,仿佛他拿着锤子,正把铁钉敲进我的心口里。   我疼得已经呼吸不畅,却又没法否认。   他完全看透了我。   “我明白了。”他开始后退,退到墙边,背靠墙面站着,目光始终落在我的身上,“我终于明白了。”   他打量着我,我看不懂那种眼神。   “可是,你真的觉得有这个必要吗?”黎慕突然问我说,“就算真的摆脱了,又能怎么样?你就真的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吗?”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一边往衣柜的方向走,一边说,“何苦要跟自己较劲?就毫无负担地堕落又没什么大不了。”   他重新拉开衣柜,站在前面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仔细挑选,拿出了一件旗袍来。   我看着他穿上我的旗袍,在我面前搔首弄姿。   他笑着说:“这是命运赐给你的,你费尽心机把自己逼死也未必真的摆脱得掉,不如像我这样。”   他转过去,冲着我翘起臀部,眼带笑意地回眸看我说:“接受它,享受它。”   他伸手拉我:“我可以教教你这个笨蛋如何才能好好爱自己。”   ☆、23   23 黎慕   我说不清楚。   我说不清对靳盛阳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感情,但是当我看着他面对那些旗袍露出的表情时,仿佛突然之间回到了某一个我自己完全不愿意回想的人生阶段。   曾经我也有过这样的自我拉扯,所以就在那一个瞬间,我对他感同身受了。   靳盛阳努力克制,并不渴望倾诉也没想过要求助,但我擅自做主,打算要拉他出来。   我并不伟大,不是圣人,甚至向来自私又邪恶,可是单单对他,我不想看他把自己折磨得这么可怜。   他的可怜并不会激起我的兴致,相反的,我爱看他强势又自信的样子。   我穿上他的旗袍引诱他,让他知道,其实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会穿女装的男人。   他觉得自己不正常,但“正常”和“变态”又是谁来定义的呢?   他的人生,干嘛要去考虑别人的感受?   我们快乐就好了。   我拉着他接吻,让他隔着旗袍抚摸我。   我们几乎陷进他的大衣柜里,周围就是那些漂亮的旗袍。   我问他:“你觉得我性感吗?”   他一言不发,只是亲吻我。   “我觉得你性感极了。”我在他耳边不停地称赞他。   靳盛阳是不是很少听到别人的称赞?尤其是,光线背后的这个他。   平日里他在人前永远都是冷淡高傲的,他有出众的样貌和工作能力,但工作上面的成绩并不能让他得到真正的满足,他需要的肯定并非那一种。   我说:“你是我见过最棒的人。”   各方面。   我很直白地告诉他,我欣赏他的一切。   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传递给我的所有感受。   言语其实是苍白的,说一千次赞美的话他也未必能相信。   这我清楚,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要让他感受到我的热烈,而这种热烈恰恰是他为我带来的。   他在我身上点燃了火把,我又将这火在他身上烧得更旺盛。   我让他穿上旗袍和我在床上舞蹈,双腿交叉,跳着以他为名的、不能被搬上舞台但绝对美妙的舞蹈。   我用身体来告诉他,这样的他有多令人着迷,我希望他能明白,人最应该做的,就是接受最真实的自己。   他想要改变,想要像抛弃垃圾一样丢掉自己身上黏着着的秘密。   他觉得那是生活对他的惩罚,是他的镣铐,是噩梦,但其实,偏偏这样才诱人。   我可能真的自私吧,并不想要他真的挣脱,而是逼着他认清现实,和我一起自甘堕落。   我大声地叫他的名字,毫不吝啬对他的喜欢。   这世界太大,他是我唯一遇见的同类,我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不能让他半死不活地走进阳光里,去勉强自己活得像个所谓的“正常人”。   我们在自己的世界里疯狂着,这未免不是件好事。   靳盛阳被我引领着走到了浪潮的最顶端,他发了狠,像是要杀掉我。   我快要窒息的时候,听到他野兽一样的怒吼,在那个顺间他似乎终于放弃了一切克制和矜持,不再谨慎小心,哪怕我死了也没关系。   好在,我活下来了,躺在他身边,放空了很久。   我身上,属于他的旗袍已经被扯坏,他身上的那件也没好到哪里去。   空气里弥漫着来自潮湿角落的腐朽气息,我问他:“喜欢吗?”   他没有回应,只是闭着眼。   “你要一直这样。”我对他说,“你想要的安全感其实并不是旗袍给你的,你也并不需要一定脱掉它。”   我侧过身,把脸埋在他颈间。   “你的安全感来自你的放肆,你尽情做自己想做的,就会忘掉所有的焦虑不安。”我的手心放在他心口,他心跳得很快,“既然喜欢,那就一直穿着它,穿着它和我做恋人,让我一直为你着迷。”   靳盛阳终于睁开了眼,他看向我,推开了我。   我平躺在那里,不动也不再说话,他坐起来,抽了根烟。   过了会儿,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还是仅仅为了再满足一次自己的欲望,他重新回到我身上,这一次,我打开了灯,他难得的没有反对我。   我们在亮着灯的卧室拥抱,这一整晚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照得明亮。   有光的夜晚会让他不安,但因为我,他打破了自己原本的枷锁。   这很好。   他就是应该去打破。   然后,我会为他戴上一副新的镣铐,一边拷着他,一边拷着我。   谁也别想走出去了,我会教他爱上自己,也会让他爱上我。   我这么自私的一个人,怎么能让他有机会改变,有机会离我而去呢?      ☆、23   23 靳盛阳   我很不喜欢生活之中的不可控,当然,也可以说是恐惧。   因为从前经历的不可控实在太多,所以长大之后总希望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很可惜,人是玩不过命运的,再怎么条理清晰的生活也总是会被突如其来的什么人打破。   打破我规整生活的就是黎慕。   一直以来我都陷在一种无法逃脱的痛苦中,每一次我穿上旗袍,都一面孤芳自赏一面自我厌恶,我知道它是我的堡垒也是我的枷锁,我想活得像个正常人,就必须挣脱出来。   我得像撕掉一层皮一样去彻底撕掉身上的旗袍,这血淋淋的现实是我必须要面对的。   我以为这才是活下去的唯一路径,然而黎慕却告诉我:不必要。   他像个有魔力的催眠师,一遍一遍地告诉我,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必要去跟自己本来的面目作对。   尽管我并不想承认这就是我本来的面目,但向来坚定的我却被他的说辞动摇了。   黎慕很会蛊惑人心,他知道怎么毁掉一个人。   我用了很长时间去跟自己做对抗,我咬紧牙关在夜晚开灯,站在客厅里,克制自己想要躲进旗袍里的欲望,然而自从他发现了我的挣扎,竟然无耻地纵容我的卑劣行径。   他送我新的旗袍,在我对他发火的时候,自己穿上,跨坐在我的腿上。   他鼓励我在夜晚穿着旗袍走出家门,去深夜的街上,或是到正在修复中的教堂外。   每一次我出去,他都跟在我的身后,默不作声,只是跟着我,有时候我不确定他还在不在,但只要我回头就能看见他正对我笑。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意志力坚定的人,可是当我面对黎慕的时候,才突然发现,我所谓的意志力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他太知道怎么为黑暗推波助澜了,他根本就是撒旦的转世。   而我,明知他在故意摧毁我,却又抵挡不住他的进攻,就这样一步步走进了他设下的圈套里。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黎慕手里有一根细细的银线,他手指稍微动动,我就跟着摇晃身躯。   我竟然成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在想什么?”   深夜,下大雨,我睡不着觉就撑着伞乱走,稀里糊涂又走到教堂前面,看着“维修中”的牌子被雨淋湿。   我点了支烟,吞云吐雾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握我吐出的烟。   “没想什么。”   他笑:“不信,你现在骗不了我。”   我们在一起住了大半个月,从最开始我对他厌恶至极,到如今竟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黎慕从不安分,他见缝插针地改变着我的生活。   我瞥了他一眼,问他什么时候从我家里滚出去。   “住进来了我就没想过要走。”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收了自己的伞,凑到了我的雨伞下。   一把伞,我撑着,为我们两个人挡了雨。   我沉默了一会儿,转向了他。   “你还欠着我。”我说,“当初说好的是一场交易,我让你住进来了,你也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黎慕靠着我大笑,笑声伴着雨点砸在大地上。   他说:“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会信守诺言?”   我皱起眉,恼怒地看他,不留情面地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很用力,把他吓了一跳。   在他还能说话的时候,连连求饶,等我松开,他怨念地说:“你他妈还真下得去手。”   黎慕喘了一会儿,突然拉起我的手:“既然要聊天,得找个舒服的地方。”   他不管不顾地带着我往教堂后面跑,绕过这个小广场,教堂后面的门常年上锁,但屋檐很宽,是个避雨的好去处。   我们俩来到后面,黎慕像个神经病,直接拉着我坐在了地上。   我骂了他两句,他不怒反笑。   “你真是穷讲究。”黎慕嘲讽我,“没劲透了。”   我厌烦地想离他远点,结果他很幼稚,我挪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行了,别折腾了,你逃不出我的五指山。”黎慕自信满满,说话间还握住了我的手。   我折腾烦了,懒得继续跟他计较,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   黎慕放开我的手,从我随身的包里拿出烟跟打火机,他点了烟,抽了一口,之后端详了一会儿我的打火机,又拉住了我的手。   “给你讲讲吧。”黎慕说,“要不确实总觉得欠你的。”   我看向他,只见他吐出一口烟后,轻声说:“我从小就在挨打,以前身上全是疤,打的、烫的、烧的,跟了我很多年,后来自己赚了钱,去医院花了不少钱才都去掉。”   他转过来看我:“但是有一个疤我一直留着。”   “你手腕上的。”我说。   他笑了,隔着吐出来的烟看我:“我以为你没发现。”   “我不是瞎子。”相处这么久,□□相见这么多次,他手腕上的伤疤我看得清清楚楚。   “你割腕过?”   “我又不傻,干嘛割腕?”他说,“我继父干的。”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他的刀尖抵在我妈喉咙上,威胁我,我要是不割腕,他就杀了我妈。”   黎慕低头笑笑,抬手露出那道伤疤。   “你说人怎么能这么恶劣呢?”他喃喃自语似的,“你爸,我继父。”   他抬起头看着我笑:“还有我。”   ☆、24   24 黎慕   我喜欢雨天,这大概就像靳盛阳喜欢黑暗和旗袍。   雨天能让我觉得踏实,只听得到雨声,其他那些嘈杂的声音都不见了。   在雨天,我也能难得的放松,想想自己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或许靳盛阳瞎猫碰见了死耗子,恰好在一个雨天要追溯我的过往,所以,他稍微得逞了一点点。   之所以说是一点点,因为我并没有对他全盘托出,对于靳盛阳,时至今日我也依旧有所保留。   我总以为自己已经天不怕地不怕,活着就只是为了等死,但当我开口,突然发现,让我胆怯的事情还在。   我知道自己的卑劣,靳盛阳也知道,可我还是不想让他像是望一口枯井,一眼望我到底。   我要用枯草遮掩一下我肮脏的根基,美化我所有的不堪。   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让他觉得,我今天一切的恶劣行径都该怪罪于别人。   这种行为,让我更加恶劣了。   继父确实打我,对待年幼的我,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但我也没那么客气,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知道应该怎么摧毁一个人。   我手腕上的疤根本就不是继父逼的,他留在我身上的疤早都被去除了,仅剩的这个,是我自己划的,那时候我还小,还没成为孤儿,我妈还没走,继父也还是继父。   我划破自己的手腕,被救出来之后,栽赃陷害给继父。   我要事情闹大,要所有人都知道他虐待我跟我妈。   但这件事并没能真的解救我,反倒,吓跑了我妈,只留下我跟他。   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后来,一直到继父死,没人的日子是好过的。   八岁之后,我被送进福利院,性格孤僻乖张,直到成年也没人领养我。   我给靳盛阳讲我遭受的苦和难,到最后,他紧紧地攥住我的手,什么都不说,可我知道,我达成所愿了——他在心疼我。   我要的就是这个。   从小到大,没人心疼过我,我要体验被爱的感觉。   我拉过他,在雨帘后面接吻,我拉着他的手爱抚我的身体,也不管远处飞驰而过的车里会不会有陌生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   雨一直在下,我们拥抱亲吻抚摸彼此,原本我总以为,雨天我只听得到雨声,而如今,雨声渐小,我听得最清楚的是他的喘息。   这人啊……   我以为是我掌控了他,但仔细想来,在某种程度上,是他在掌控我。   我顽劣不堪,原本只是想要戏弄他甚至是玩弄他,却一不小心,把自己也带进了泥沼里。   我不渴望爱情,不希望跟任何人发生任何情感上的羁绊,但当我们湿漉漉地回家,扒光彼此的衣服,当靳盛阳亲吻我手腕上的疤,一边问我当初疼不疼,一边让我现在疼得很时,我动摇了。   我问他:“你还离得开我吗?”   “废话。”他发狠地说,“你当自己是什么?”   我在他身下笑得不行,放肆得很,我抬手钩住他的脖子,对他说:“这可是你说的,等有一天我真走了,你可别后悔。”   第二天,我晚上没有去靳盛阳家,而是回了自己那里。   家里的一半都被我搬去了靳盛阳那儿,再回来总觉得空荡荡的。   我躺在地板上发呆,电话不接,消息不回。   之后接连几天我都是这样,上班照常工作,不跟靳盛阳有任何多余的接触,下班抬脚就走,直接回家,谁也不见。   我算着时间,跟自己,也是跟靳盛阳打赌。   对于靳盛阳,我并没有十拿九稳的自信,但总归是要赌一把的,也把他往前推一推。   他这个人,最擅长口是心非,我要让他彻底向我坦诚自己要什么。   就像他要我的身体一样,要我的感情。   我给不给另说,但他必须向我要。   第三天晚上,我坐在阳台喝酒时,终于等来了他。   我眼睁睁看着靳盛阳从小区大门口走进来,一路目光追随着他。   夜已经很深,他步履匆匆。   当他穿着那件我再熟悉不过的旗袍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的时候,我突然很想可耻地问他一句:究竟时旗袍给你的安全感更多,还是我?   我早早等在门口,迎接他的到来。   当他出现,我开口就是这句话。   他给我的回答是:“这问题过分可笑,你带给我的,根本就是不安。”   对于他的回答,我再满意不过。   要的就是这个回答。   我要让他觉得不安,让他为我牵肠挂肚。   “你来干吗?”   他盯着我,不回答。   我手里拿着冰凉的啤酒,坏心眼地在他脸上贴了下。   “干杯。”我说,“庆祝你彻底爱上我。”   ☆、24   24 靳盛阳   我不屑于与人谈爱,在我看来,爱情根本就是虚假的谎言,为了装饰这个虚伪的世界编造出来迷惑人心的。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会爱上谁,也并不认为自己会被人爱。   可是,当黎慕将冰凉的啤酒贴在我的脸上,几天以来我焦虑不安的情绪突然被安抚,就在这个顺间,我觉得自己被打败了。   我很清楚,黎慕驯服了我。   这几天,下了班他就玩失踪,我看得懂他的把戏,却依旧逃不脱。   我说:“少自作聪明。”   “哟,怎么不说我自作多情?”黎慕喝得双颊绯红,望着我时眼睛也有些湿润。   微醺时候的他,让看着他的人都有些醉了。   “来接我回去的吗?”黎慕依着墙,喝了口酒,舒服地长出了口气。   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对他说:“只是来提醒你回复一下工作邮件。”   他惊讶地看我,挑了挑眉:“几点了?”   我不回应。   “下班时间,你凭什么要我回复工作邮件?”他笑眯眯地看我,手指挑开我衬衫的扣子,“如果是约我做a的邮件,我倒是可以立刻回复。”   我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质问他:“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一脸无辜:“我怎么了?”   看着他得意忘形的样子,我强压着怒气,夺过他手里的酒杯,却发现,酒已经被他喝光。   “别摔!”他说,“我这杯子三百块一个,摔坏一个你赔我十个。”   我根本没想过要摔他的杯子,他这人没事找事很有一套。   我把杯子还给他:“放回去,给你五分钟时间,过时不候。”   “五分钟?干嘛啊?”黎慕明知故问,“我记得你时间挺长的啊!”   我懒得理他后退半步,关上了他家的门。   我在门外等黎慕,莫名有些紧张。   他是我猜不透心思的人,明知道他对我只是一时兴起,我却忍不住要挽留。   丢人,且可笑。   我在门外看着时间数着秒,想着或许五分钟到了他根本就不会出来,如果是这样,那再好不过,也算是断了我不切实际的渴求。   黎慕这样的人,我根本就该早点甩开,何必如今天这样,活生生把自己弄成了笑话。   四分半的时候,我依旧没有听见门内有什么动静。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计时沙漏,沙漏流下去的不是沙子,是我生命中关于感情的幻想。   幻想终究是幻想,当我以为找到了同类,以为恶人终于遇见了恶人,从此可以双双下坠时,对方却潇洒地抽身了。   这样相比起来,黎慕可比我糟糕得彻底多了。   在等待他的最后三十秒里,我不受控地开始幻想他跟别人接吻的样子。   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会在公司顶楼看见他跟另一个男人热吻,会在酒吧撞见他和其他人拥抱,会在教堂后面,雨帘的掩盖下,见证他亲手解开别人的衬衫衣扣。   我前所未有的愤怒,这愤怒提醒我,我对一个浪荡的混蛋产生了独占的欲望。   五分钟到,我准备离开,身后的门却打开了。   黎慕就站在那里,双手空空,跟刚才无异。   我想,果然不出所料,他没有和我一起回去的打算。   然而下一秒,他换鞋,走出家门,挽住了我的胳膊。   “你这人可真没劲。”黎慕紧贴着我一起走进电梯时,对我说,“还非要等什么五分钟,刚才你就应该直接扒G我干一场,然后扛着我就走。”   电梯门关上,我看着他。   “看什么看?”黎慕说,“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我叹了口气,回应说:“没有。”   电梯下到了一楼,出去时刚好有人进来,目光落在彼此紧贴的两个男人身上。   我带着黎慕回到车上,准备回家。   “我们会这样到什么时候?”发动车子之前,我没忍住问了这么一句。   他坐在副驾驶,叼着没点燃的烟,手里摆弄着我的打火机。   “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太了解你。”我说,“你玩腻了就会去找别人。”   黎慕先是诧异地看看我,随后笑了起来。   “你了解我?”他在那里大笑,笑过之后说,“随便你吧,你觉得了解,那就是了解。”   “所以呢?什么时候结束?”   黎慕叼着烟问我说:“你是期待结束,还是不想结束?”   我自然是不会回答的。   “没错,我这人玩腻了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笑盈盈地看我,“不过想要留住我其实也很容易的。”   我盯着他,皱起眉,不得不佩服这人脸皮厚的程度。   “你只要一直让我欲罢不能就行了,更何况……”他对我笑,狡黠又邪恶,“我必须得承认,一时半会不会再有别的男人这么让我觉得新鲜了。”   他把烟送到我嘴里,手顺势抚摸了一下我的脖子。   “被你穿着旗袍干,这滋味,目前看来,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腻。”      ☆、25   25 黎慕   从某方面来讲,我跟靳盛阳打了一场仗,而且毫无疑问的,我赢了。   我很少在一个人身上花费这么多的心思,在最开始也没想过会跟靳盛阳牵扯得这么深,但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一声宿命,宿命让我们之间有了越来越深的羁绊。   靳盛阳信不过我,我清楚,我对他也没多少信任可言。   两个对人类信任度几乎为零的人凑到一起,不能说这段关系不牢靠,只能说,谁都不能太认真。   话虽这么讲,可理智与情感向来都没法很好地融合,理智牵绊不了情感,就像我们明知道对方危险,却还是忍不住走到了一起。   在我撩拨靳盛阳的时候,他黑着一张脸推开了我摸他的手,很严肃地说:“少说这种话。”   “哪种?”   “一辈子这种话,少说。”   靳盛阳开车载我回去,我就攥着安全带不停地笑。   一辈子啊,这种话说也没事,重点是别当真。   我一路笑到被靳盛阳拉着进了家门,他让我去洗澡,我直接搂着人一起进了浴室。   洗澡的时候,我问靳盛阳:“你真的那么想脱掉那身衣服吗?”   他明白我问的是什么,迟迟没有回应我。   等到我们卧倒在床上,他俯身凝视我时,突然问我说:“你不觉得恶心吗?”   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我抱住他,在他耳边笑:“你这么问就没劲了,我爱的就是你这个模样。”   他咬住我的肩膀,这家伙倒是真的不懂怜香惜玉,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咬得相当用力。   我被他咬疼了,但偏偏又享受这种疼痛。   我说:“就没人告诉过你,你要先爱上自己吗?”   或许是这几天我一直故意躲开靳盛阳,让他憋了火,也或许是因为些别的什么原因,这个晚上,他把我折腾得很惨,到后来我已经大脑空白。   我们从来没做过这么久,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外面竟然已经擦亮了。   靳盛阳帮我洗的澡,换到另一个房间去睡,他冲完澡进来的时候,我正趴在窗边看日出。   “睡觉。”他命令我。   尽管对方是靳盛阳,我也绝对不是会服从命令的人。   我拉他过来:“一起看太阳。”   他坐到我旁边,顺着我的视线往外看。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蛋黄似的,漂亮又不刺眼。   靳盛阳一开始只是安静地坐着,我趴在他腿上看得心情大好。   突然,他的手轻轻搭在了我的头发上,抚摸着,在我转过去亲吻他掌心时,他问我:“你说,有什么值得爱的呢?”   我笑他:“谁?”   “我。”他停顿了很久,“怎么爱自己?”   靳盛阳的头发还在滴水,一滴水珠刚好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对他说:“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   我翻过身来抱住他。   我从来不是柔软的人,厌烦于人与人之间虚伪的互相安慰。   可是,当我直视靳盛阳的眼睛,看着他出神地望着外面的太阳时,突然间就不知所措了。   我那些尖锐的话再说不出口,我看着他,就像看着我自己。   “至少你比我强多了。”我说,“连我这样的人都这么爱自己,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呢?”   靳盛阳不说话,也没给我任何其他的回应。   等到我抬起头来,他看着我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一把拉上窗帘,搂着我躺进了被子里。   他把我抱得很紧,我闭上眼,恍惚间觉得自己被藤蔓捆住。   那是我小时候的噩梦,童年时代的我,只要在家里就几乎要被绑起来。   我很怕这种感觉,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会对一切绳索感到恐惧。   然而这个时刻,被靳盛阳束缚着的时候,我是觉得安心的。   就仿佛,我对抗了二十多年的怪兽终于在这一天被我击倒,无论它是否会卷土重来,至少现在我赢得了一时的胜利,这就足够了。   “想让我帮你吗?”我问他。   他不说话,手搭上了我的腰。   “给你三个选择。”我说,“一,留下旗袍陪你,但没有我;二,留下我陪你,可是要永远脱掉旗袍。”   他睁开眼来看我。   “第三呢?”   我对他笑,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   “我跟旗袍都留下,我们一起做你的秘密。”我凑上前去吻他,他再次进入的时候,我喘//息一样对他说,“也一起,让你快乐。”   ☆、25   25 靳盛阳   我对人类没有基本的信任,但很可笑的是,我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够抓住些什么可以让我觉得内心踏实。   我以为,这种不安的情绪完全来自于我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癖好,来自于过去的痛和痛苦留下的疤。   然而,黎慕却为我指出了另一种可能——我的不安,其实来自于我跟自己疯狂的对抗。   命运这个东西,说不好究竟是它掌控我,还是我来改变它,可很显然的一个问题是,如果我们不能达成共识,如果我无法跟自己和解,我的一生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最初,这痛苦是已经死掉的那个恶人带给我的。   后来,它来源于我自己。   黎慕说:“做出选择吧,你不可能一直糊涂。”   人不能一直糊涂一直迷茫,想要痛快,就要找到合适的融入世界的方式。   他看着我笑,目光深不见底。   我还在他的身体里,却因为这句话,突然之间不知所措。   “把烟给我。”我命令似的说。   黎慕扭头看过去,伸长了手臂摸过烟盒跟打火机。   他为我点了烟,送到了我的嘴边。   我抽着烟,发了狠地“教训”他,让他知道话太多是要被惩罚的。   烟灰掉落在黎慕的身上,我们一动,又散落在床上。   黎慕是在什么时候点的烟,我根本没有印象,只是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们已经相拥着躺在床上,我手指间夹着的第三根烟已经快烫到指尖。   黎慕叼着烟,一脸餍足的样子。   他问我:“想好了吗?”   “你到底要跟我交换什么?”   “啊?”   他看向我的时候,眼里都是莫名。   “你不会做对自己没有意义的事。”我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你是个绝对的趋利主义者,跟我说说,你在我身边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很认真地在跟他讨论这个问题,也想过,如果他要交换的,恰好是我能力范围内可以给予又不伤害我个人利益的,倒不是不可以考虑。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意识到,其实我跟黎慕是一样的人,我们在做任何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能损害自己的利益。   这样的两个人互相较量,怕是谁也讨不到好。   但让我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的是,黎慕给我的回答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他先是大笑,然后说:“我想要的你刚刚已经s在了我身体里。”   我没当回事,知道他一定在胡说八道。   我用手指捻灭了烟,把烟头丢出去。   “认真一点。”我说,“我在跟你谈条件。”   我看着他:“我要你留下来,但我必须清楚在这笔交易里,我需要付出什么。”   黎慕叼着烟,眼神迷离地看了我很久。   他开口的时候,烟灰掉落下来,他没理会,而是对我说:“真想挖开你的胸腔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心。”   我攥住他的手,不知不觉用了力。   黎慕可能是被我攥疼了,皱着眉把手抽了出去。   “我本来就是认真的。”他转过去,翻身背对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似乎兴致没之前那么高了。   我在他身后看着他,看到他肩膀被我咬的牙印。   每一次我们做a,我都会不经意间在他身上留下很多的印记。   黎慕就那样躺着抽了好几根烟,直到烟盒空了,他恼怒地把空盒子丢向门口的方向。   我问他:“你怎么了?”   我有自己的猜测,但却不敢告诉自己我的猜测是对的。   “没事。”黎慕说,“就是觉得活着特他妈没劲。”   他挣扎着起来,扶着墙朝着浴室走。   我跟上去,他却说:“你不许进来,想清楚我为什么不开心之前,不许进来。”   他说完,用力将门拉上,隔着那扇门我听见黎慕说:“靳盛阳,我c 你大爷。”   黎慕不是什么好人,嘴里也经常不说人话,但我第一次听见他这样骂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听见我的笑声,又不悦地斥责我:“笑什么笑?你他妈有什么毛病吗?”   我猛地拉开了那扇隔着我们两人的玻璃门,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人抵在冰凉的墙面上接起吻来。   黎慕被我吻得气喘吁吁,时不时就往下滑。   一吻完毕,他趴在我怀里说:“我不是说了,你没想清楚之前不许进来吗?”   “首先,这是我家,包括你在内都要听我的。”我对他说,“其次,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想清楚?”   黎慕突然面露喜悦,他问我:“那你说,我为什么不高兴?”   我对他笑笑,抬手就打开了花洒。   冰凉的水突然淋下来,他下意识往我怀里躲。   “不告诉你。”我贴着他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我说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再多问一句,c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太多了,更新得断断续续的,但是,马上完结啦!感谢在2021-07-29 09:10:07~2021-08-02 14:1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这树真好看、Dr.、乔、清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绣冬。 75瓶;34519272 22瓶;26797556、梁思喆你起来啊、美人矜顾、YY到此一游啊 20瓶;Sweety 12瓶;墨雨儿、芝士奶油味 10瓶;养只小杨吧、枕落星河 8瓶;黑发唱黄鸡 6瓶;夏日限定、桃子泡泡小方糖、蹩脚的女巫、Dr.、你大爷的我没名字、桔子、蜂蜜奶油粥 5瓶;后知后觉 3瓶;34094298、番茄炒蛋 2瓶;江湾、不会起名的乌鸡鲅鱼、汐老板的狗腿子、一团软萌的被子、火羽白日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6   26 黎慕   靳盛阳的心思我一直把握不住,但如果他是那么容易被看透的人,或许我此刻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靳盛阳对着我甩脸色,嘴里也说着不饶人的话,但怎么看都像是只长相骇人的猛兽隐忍着想要撒娇。   纸老虎罢了,我戳一戳他就能四处漏风。   洗完澡,我拉着他躺到沙发上,问他我需不需要换份工作。   “你又算计什么呢?”他没好气,但抚摸我的手却是温柔的。   “算计你呗。”我说,“如果以后你继续往上升,咱们俩谈恋爱的事儿一旦被曝光,会影响到你吧?”   靳盛阳爱抚我的手停了下来,我没说话,等着他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如我预料的那样低声问我:“谁跟你说我们在谈恋爱?”   好吧,说是问我,不如说是质疑我。   但这种事情,我要是能被他吓唬住,我也就不是黎慕了,不是会被他带回来还留下的人。   “我说的。”我理直气壮地厚着脸皮回应他,“这件事我没通知你吗?”   靳盛阳皱着眉看我,把原本躺在那里的我拉起来,命令我坐好。   他说:“你该不会在这儿等着我呢吧?”   “什么意思?”我扯过一个抱枕,遮住自己的关键部位。   我倒是不怕他看,就怕他看着看着无心和我谈正事儿了。   今天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那我想要的,我可就不客气了。   “你说的交易,”靳盛阳的表情倒是依旧冷漠,“是让我和你谈恋爱?”   我非常夸张地大笑起来,笑得倒向沙发的另一侧。   一到靳盛阳身边我就好像没了骨头,往他身上倚靠,或是在他的注视下,瘫软向其他的地方。   他这个人,让我融化了。   “你笑什么?”他质问我。   我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去,好不容易压制住了笑意,喘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笑得我头晕。”   “活该。”他很幼稚地跟我斗嘴。   “你刚才问我什么?”我故意想让他再把之前的话说一遍,但很显然,他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跳进我的圈套。   靳盛阳还是很聪明的。   我等了一会儿,他没说话,我只好认了,主动说下去。   “原本想要跟你进行的交易早就已经完成了。”我坏笑着看他,“而且我还占了你的便宜,只付出了一次,却得到了两重报酬。”   靳盛阳没明白我的意思:“什么两重报酬?”   “一开始我只是想帮你从那个人造成的阴影中摆脱出来,”我坐起来,笑盈盈地打量他,“换取的只是跟你上床的机会。”   靳盛阳又皱起了眉。   “这听起来很很贱是吧?”我笑,“但我不这么觉得,我用自己的劳动换取你的报酬,我还爽得不行,我可一点都不贱。”   或许靳盛阳觉得我这人脑回路实在异于常人,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所以其实我们早就银货两讫了。”   “但你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没错,我耍诈了。”我得意地说,“于是我搬进了你家。”   “方便你随时和我□□?”   “最开始是这么想的没错。”我打算跟他坦白一切,说话时,我凑过去,坐到了他的怀里,“但你也知道,人的欲望是填不平的,有了1就想要2,现在我得到了2,却已经对3志在必得了。”   “3?”   “和你谈恋爱。”我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欲望,两人鼻尖都贴在了一起,我笑我们俩都成了斗鸡眼。   靳盛阳猛地推开我,我故意表现得像是要跌到地上去,惊呼声中,靳盛阳紧张地把我拉了回来。   嘴巴可以骗人,但下意识的行为可不能。   他再怎么冷漠,再怎么抗拒和恐惧与人亲密接触,到了我这里,都不存在了。   尽管他不承认,但我确实已经在他这座山顶上插了自己的旗帜。   “这么紧张我?”我趴在他怀里笑,“怕我摔着?”   “你最好直接摔死。”他说这话的时候,却紧紧地抱着我。   我放肆地笑,笑够了对他说:“考虑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做好了跟我谈恋爱的准备?”   “我拒绝。”靳盛阳说,“感情不应该是交易,也不应该充满了算计。”   “你拒绝的理由太牵强了,除非你说你没有爱上我,而且对我没有一丁点的好感,否则,我不会接受你的拒绝。”我亲了一下他的脖颈,“你就是我的了。”   靳盛阳心跳很快,他在因为我的话紧张。   “说啊。”我贴着他的耳朵催促,“说你没有爱上我,对我没有丝毫的好感。”   我故意逗弄他:“说你希望我离你远远的,不要再来找你,不要再抱你吻你亲近你,不要再……跟你上床。”   我继续挑逗他,继续“逼迫”他,他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他的拥抱却越来越用力。   “不说吗?”我带着笑意对他发起警告,“我数三个数,如果你还没说的话,我就赢了。”   他依旧没有说话。   “一,二,三。”我在数每个数的时候,都故意停顿了很久,但靳盛阳如我所料,他缴械投降了。   大获全胜的我喜出望外,轻咬着他的耳朵,对他说:“宝贝,你是我的了。”      ☆、26   26 靳盛阳   当黎慕贴着我的耳朵说“宝贝你是我的了”时,我全身像是过了电一样,手指尖都麻了。   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像黎慕这样懂得如何掏我的心挖我的肺。   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下一秒钟,我没有推开他、怒斥他,没有让他从我的家里滚出去,而是把他抱在怀里接吻,按在沙发上拥抱。   再怎么不情愿,我也得承认,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斗争,还是黎慕赢了。   我泄了气似的,自暴自弃,任由他以胜者的姿态抱着我笑。   他说:“别压抑了,就做你想做的,管那么多干嘛,人活着,唯一的目的就应该是尽兴。”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没人告诉我人生应该如何,我应该如何。   我永远都在较劲,跟别人较劲,跟自己较劲,我以为我要较劲到死,却没想到,如今有个人告诉我,尽兴就好。   “怎么?”黎慕躺在沙发上看着我笑,“一时间不适应有人管你叫宝贝?”   我忍了忍,但还是笑出了声。   “你话太多了。”   黎慕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映出我的样子,我看得有些入了迷,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他不仅仅对我有性吸引力。   他不仅有勾人的本事,还有好看的皮囊。   “我想去个地方。”黎慕说。   “哪儿?”   他拉着我从沙发上起来,又把我拉进了房间。   黎慕一把推开我的衣柜,一排旗袍挂在那里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我来选一件。”黎慕认真地挑选,然后拿出了一条暗红色的旗袍给我,“穿它吧。”   我盯着他看,犹豫不决。   “要尽兴。”黎慕说,“你喜欢,那就穿,如果你说不喜欢,那就算了。”   我伸手拿过来,转身去另一个房间换衣服。   黎慕笑得不行,大声嚷嚷:“你全身上下哪儿我没看过?这会儿矫情什么呢?”   不是矫情,就是突然……   我不好说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我从房间出去的时候不仅仅是穿上了旗袍,从头到尾已经都打扮好。   此时,我已经是一个身穿旗袍的娇媚女人,我走到客厅,走到黎慕的面前。   “太性感了。”黎慕也穿好了衣服,手里摆弄着我的打火机。   他笑着打量我:“我能就这么看你一整晚。”   我懒得理会他的油腔滑调,问他:“要去哪里?”   他站起来,轻轻地搂住我的腰,带着我往外走。   “当然是去我们该去的地方。”   我跟黎慕一起出了家门,很快就知道了他的目的地。   那家酒吧——他曾经撞破了我秘密的地方。   推门进去的时候,那位歌手依旧在唱着那首歌。   玫瑰玫瑰最娇媚,玫瑰玫瑰最艳丽。   我们踏着旋律和甜美的歌喉走进去,黎慕的手自始至终都在我腰间。   有好一阵子我没过来了,酒保看见我倒是欣喜,可看见我身边人的时候是一脸的诧异。   黎慕十分绅士地为我拉开座椅,很是做作地邀请我先入座。   我坐下后,黎慕为我点酒,酒保看着我们说:“你们这是……”   黎慕笑:“少打听客人的隐私。”   他说完这句,又补了一句:“如果你非要问的话,这位现在是我的恋人。”   我转过头去看黎慕,像往常一样,对他冷眼相待。   可他却热情得很,看着我笑,笑得像是在欣赏漫山遍野的花。   酒保离开之后,我问他:“怎么突然要来这儿?”   “难道这不是最应该来的地方吗?”黎慕说,“你在这里才是最放松的,对不对?”   我似乎在不经意间对黎慕暴露了太多秘密,好在,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他知道这些秘密也未尝不是好事。   我们喝酒,喝到微醺。   酒吧里开始有人伴随着歌声起舞,两两一组或者胡乱地搭配。   黎慕说:“我们也去跳舞吧。”   我不习惯在这里那么张扬,但他不由分说地拉起了我,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   我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鞋,握着黎慕的手。   我们在舞池里跟随节奏跳起了十分业余的舞。   歌手还在唱:   玫瑰玫瑰最娇媚,玫瑰玫瑰最艳丽。   我们越跳越快乐,越跳越觉得轻快。   这一刻,我的人生到达了快意的极致,原来轻松快乐和爱欲□□并非像我以为的那样,如手心握住的烟,眨眼就消失。   黎慕带给我的欢愉超乎我预料的持久,我并不知道它会绵延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会在哪个时刻戛然而止,但至少人要快乐一次。   就像黎慕说的,要尽兴。   歌曲结束的时候,黎慕抱住了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我接吻。   我听见起哄的声音,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人生在这一刻开始了。   【完】关注本文最新章节 - 请百度搜索“魔爪小说阅读器”或登录mozhua8.com下载最新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