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暴躁小王爷成亲后》作者:锦重   文案   金瑞是被养在庄子里的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身体羸弱,一看便是不寿之人。年过二十,却连个媳妇都没说上。每次回府祭祖,都会被兄弟取笑欺辱。   谁知有一日,江北小王爷突然登门求娶,震惊了小门小户的金家。   他被家人强迫送进王府,暗藏匕首,想与强迫他的小王爷同归于尽,谁知新婚之夜,盖头一掀,小王爷捧着厚厚的一沓纸,忐忑不安地递过来,小心翼翼地说:“军师,你罚我的兵书我都抄完了,咱不闹脾气了好吗?”   金瑞:“……”   他解释自己不是什么军师,只是个无用的病弱之人,小王爷却说:“你后背是不是有个小臂那么长的刀疤。我且问你,若你是连家门都没怎么出过的病秧子,又怎么会有这样致命的刀疤?”   众人都以为他会在王府的后院蹉跎至死,甚至很快被小王爷厌弃。   却不知他过的是另外一种日子。   小王爷跪在上好的毛笔上,气乎乎又怂兮兮:“军师,是你失忆,忘了兵书上的内容,为什么罚跪的是我?”   他理所当然道:“昨晚要不是你闹我,我早就想起来了。你跪好了,这本书我有印象,马上就想起来了。”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瑞,小王爷 ┃ 配角:求个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暴躁凶残小王爷是个妻管严   立意:好日子是奋斗出来的 第1章 病弱故人归   明明已经是草长莺飞的二月,马车进了江北的地界,却还是能在路上留下两道雪印。   江北居然还在下雪。   金瑞捧着汤婆子,身上还盖着厚厚的锦被,饶是如此,他的手脚仍旧冰的发疼。   伺候他的百溪常常嘟囔,明明是冬天冻不着、夏天热不到、娇养着长大的公子哥,怎么就得了天一冷就腿脚肿痛的怪病?   金瑞听他数落的烦了,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百溪还想再说,可看见自家公子明明冷的厉害,额头却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知道他疼的厉害,只好闭嘴不言。   马车里安静了,金瑞就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那是他的几个兄弟和堂兄弟。他们一家人从京城回老家祭祖。   这次来江北,就不打算回京城了。   如今皇帝病重,皇子争位,京城大乱。金家虽是世代官宦,可如今最大的官不过是他父亲金漠的六品通判。   六品官在京城,跟蝼蚁差不多。金漠咬咬牙跺跺脚,献上半个家当,求外放。吏部尚书收钱办事,让他回自己老家当个有实权的通判。   金漠已经在江北同兴府上任大半年,觉得自己站住脚了,就把在京城的小辈都接了来,想让他们在这里读书长大,避开乱世。   金瑞只是金漠的庶子,排行第三,非长非嫡,生母又早逝,因此很不得宠爱,从小就扔在庄子里,轻易不见面。   除了金瑞,金漠还有四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是嫡子,身份贵重。老四读书上进,颇受器重。老幺天真活泼,又是宠妾所生,最受宠爱。   他们四个骑着马,在马车前面走。除了他们四个,还有叔父家的两个儿子。   金瑞把汤婆子贴在手腕上,听外面的兄弟说话。   “三哥一向跟下人住在庄子的,这次跟咱们一起回乡,不会以后也同咱们一起起居进学吧?”说话的是老幺金务。   老大金益点头:“那是自然。”   “我才不要喊他‘三哥’,病秧子一个,连马都不会骑。要不是他非得坐马车,拖累我们的行程,这会儿咱们早到家了。”   “小弟说的对。大哥,你说咱们金家怎么会有这样无能的子弟?身体不好还是其次,昨儿我考他诗文,他竟然说他连书都没读过几本,对于诗文,更是一窍不通。这要传出去,岂不是要丢咱们金家的脸面!”   “二哥,我还听说一件事。庄子里的下人说,他曾偷跑出去好几年,后来一路要饭回来的。这事父亲嫌丢人,下令封口。”   “那岂不是一路磕头磕回来的?”   金瑞听见他的兄弟们都在大笑,中间夹杂着老四金思的低声劝告。   他脸色更难看,索性整个身体都钻进锦被中,把汤婆子贴在胸口暖着。   又走了不知多久,忽然听见跟车的下人大声喊。   “咱们的马车让一让,后面是江北小王爷的马车。”   金家老大听了,赶紧让众人避到路旁。   江北小王爷是谁?   那是当今皇帝的幼弟,唯一一个有封地的亲王。先皇病重时,江北小王爷才三岁,就封了亲王,赏了封地,因此众人都暗暗唤他一声“ 小王爷”。   如今小王爷也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不过这个“小王爷”大家都叫惯了,因此也都没改口。   小王爷三岁就到了封地,没长辈管教拘束,也没亲朋照顾提醒,简直就像是野马一般放纵着长大,喜怒无常,性情暴躁,在江北说一不二,谁也惹不起。   金家兄弟虽然还不知道小王爷的种种恶行,但知道江北是小王爷的封地,因此都乖乖地让路。   金瑞才懒得管马车给谁让路,他把被角掖了又掖,准备暖暖和和睡一觉。   无能便无能,丢人又如何?   活命要紧,舒服最重要。   喧嚣声越来越近,吵的金瑞睡不着。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竖起耳朵认真听。   百溪纳闷:“公子,你在听什么?”   “一百零三。”   “什么?”   金瑞道:“外面过了一百零三匹马,十二匹老马,三十匹江北红马,没有马车。”   百溪震惊:“公子你说的玩笑话?”   怎么可能听得出来?老马也就算了,马的品种也能听出来?   他们家公子应该都没见过江北红马!   金瑞不再说话,又把脑袋缩回被子里。   喧嚣声过去后,他的几个兄弟开始大声抱怨。   “呸,哪里有什么江北小王爷的马车,不过是几个人赶着一百多匹马,也配让我们避开?”   老大金益道:“由此可见,小王爷在江北是横行霸道惯了的。我们更要谨言慎行,别惹了这混世魔王。”   “噤声,那些人又回来了。”   金瑞刚迷糊住,忽然一股大力猛然撞击马车,他的头不受控制,磕在马车里的矮几上,痛的他差点没晕过去。   接着便是几声马的嘶鸣,声高音长,嘶嘶不绝。   他一手捂着额头,一手紧紧抓着马车,疑惑:“这匹老马发什么疯呢?”   老马向来乖顺,很少会有发疯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会让一匹老马发疯?   马车被撞时,厚厚的帘子被撞开,百溪正好看见那匹马,还真是个老马。   百溪不由纳闷,他们家公子平时连屋门都出不去,整天在床上躺着养病,怎么就有了听声辨马的本事?   “对不住,这匹马发了疯了,手下人一时没拉住。”马车外有人道歉。   老马似乎被拉走了,嘶鸣声越来越远,但仍然不绝。   金家兄弟不想得罪小王爷,忙说无妨。马车里坐的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姑娘,被撞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忐忑,谁知道马车里的病秧子,这一撞,会不会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出声道歉的人并没有离开,而是高声说道:“不管里面坐的是什么人,撞了人就是我们的不对。在下是江北王府上的管事,姓张,不知道马车里的人,能否移步出来,当面接受我的道歉? ”   金益忙称“不敢 ”。   如果说小王爷是江北的皇帝,这位张管事就相当于宫里的管事大太监,他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子弟,怎么敢让人家道歉?   但张管事十分坚持,金益说不过,只好撩开帘子,想让金瑞出来说话。   他挑开帘子,就见百溪一脸震惊地看着金瑞,而他这个病秧子三弟,竟然闭着眼睛,怎么叫都叫不醒。   看见金瑞额头上的红色大包,再看看百溪的神色,金益了然。   他在心里唾弃金瑞,太不争气,连出来见人都不敢!   撞是撞到了,可绝对没有撞晕过去。   从小让下人养着,果然养的见不得人,这么好的结交权贵的机会,居然白白扔了!   金益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三弟,又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只能苦笑一声,同张管事道:“我三弟身子弱,刚才撞了一下,人给撞晕了,无法出来同您说话,还望您别恼。 ”   他说完,却发现张管事眼睛刷的亮了。   “ 好好,特别好!”张管事难掩激动欣喜神色。   金家几兄弟:“ ……”   他们兄弟被撞晕了,这位管事到底在高兴什么?!   张管事看了看马车上的悬牌,“ 金,可是同兴府金通判的亲眷?”   金家几个兄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迟疑片刻后点头。   张管事脸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花,提高音量:“里面的公子现在不见我也无妨,改日我登门道歉便是。 ”   说罢,他竟然朝马车弯了弯腰,“到了江北,总有见面的一天,告辞! ”   金瑞闭着眼装死,听见张管事的话,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确实是装晕,因为不愿出去同人说话。   他常年待在庄子里,没怎么正经地见过人,礼数懂的不多,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客套。   或许就是因为常年封闭,导致他总是忘事情。两年前的事,忘的干干净净,什么讨饭回来的事,他都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这两年的事,就是一间屋子两扇窗,四顿汤药三餐饭,还有满身的病痛。   他只求平平安安的活着,日子过得舒坦一点就行,至于权贵,他才懒得去结交。   装着装着,他就真睡着了。路过茶棚时,百溪又给他灌了两个汤婆子扔进被子里,手脚疼痛渐消,他舒舒服服睡死过去。   再醒来,马车已经到了祖宅门口。   睁开眼,他就见父亲金漠还有叔父金准都站在马车外,伸着脖子往里瞧他。   几个兄弟已经站在长辈身后,想必已经规规矩矩地行过礼了。   不好。见长辈不主动行礼,居然让长辈来看他,实乃不孝。   手缓慢抚上额头,他压低声音,虚弱地说:“父亲、叔父恕罪,我是晕的不省人事,所以未能下车见礼。 ”   说罢,他还装作想强撑着起身却又起不来的样子,真是又乖巧又孝顺。   叔父金准对他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他父亲金漠则毫不留情,“晕的不省人事还能打着欢快的呼噜,我的儿子真是百年难见的奇人! ”   金瑞:“ ……”   现在跪下来磕头,是不是已经晚了? 第2章 识破身份   金家的祖宅比京城的宅子大多了。他们家祖上也是出过四品大员的,祖宅就是那个时候买的。   后来金家一辈比一辈不争气,家族逐渐没落,但祖宅一直没卖。   金漠带着子弟在京城挤小宅子,金准则在老家守着祖宅,算是不忘本。   老家宅子大,金瑞就没有被赶到庄子上住,而是被分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院,说是方便他养病。   虽然院子比别的兄弟的院子都偏,还小,可金瑞喜欢。   他就想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养病,越偏越好。   只是一点不好,住的再偏,只要在一个宅子里,就免不了要给长辈早晚问安。   昨天装晕丢了人,今天他早早就起来,赶着金漠出门当差前磕头问安。   天还没亮他就起了,不想,他的几个兄弟起的比他还早。他到正院时,兄弟们都已经陪长辈用过早膳,被下人护送着回去了。   迈进正院,下人们慌着撤走碗碟、准备马车,竟然没发现他这个瘦瘦弱弱穿一身灰衣的人,也是位需要招呼的主子。   没人理他,他就自己挑帘进屋,手刚碰到帘子,就听见屋里的长辈在议论他。   “眼下就有这么一桩好亲事,知府家的庶姑娘,模样好,性情也好。要不是咱们金家在同兴府有根基,知府才不会舍得把女儿下嫁。”   “能同知府家结亲,确实是门好亲事。”金漠沉声道,“老大益儿、老二洱儿都已成婚,要是说亲,就该轮到老三瑞儿了。”   “大哥糊涂!瑞儿那是个什么不成材的东西,拿他去跟知府家结亲,那这高枝成亲当日,我们就算是攀完了。”金准道,“得寻个有出息的子弟,让知府大人看重,乐意提拔,咱们金家才算是后继有望。”   金漠点头:“二弟说的对,不能让瑞儿糟蹋了这门婚事。我会尽快让瑞儿成亲,好让知府家的亲事能落到老四思儿身上。”   “瑞儿二十出头了还没成家,是没人愿意结亲吧?”   金漠恨铁不成钢道:“那样一个废人,谁家愿意把姑娘嫁过来?原来我忙顾不上他,现在再培养也已经晚了,回头给他找个农户家的女儿,人干干净净,会伺候人就行,不必讲究什么出身门第了。”   真要讲究起门当户对来,还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他如今事忙,哪有功夫再操心金瑞的婚事。   “你几个儿子结的亲都比瑞儿好,难免让族人说嘴。依我看,不如在成亲前,喂瑞儿吃点东西,让他病重,再给他娶农户之女,族人也不会说三道四了。”   金瑞抽了抽鼻子,轻轻放下帘子,转身走了。   他宁愿回去睡大觉,也不想再给人磕头问安了。   回小院吃了早膳,果然就有人送了药来,同他平时吃的药不一样。   “为什么我的药变了?”金瑞用勺子搅着汤药,垂着眼眸问。   送药的是金漠跟前得脸的邢婆子,知道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她心中瞧不上这个跟下人差不多的主子,面上难免要带出几分不屑来。   “哎哟我的哥儿,你只管吃。这药老爷亲自看过药方的,还能害你不成?”   百溪是个傻子,还跟着点头。   金瑞无奈,他身边但凡有个精明的下人,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   “好,放凉了我就吃。”金瑞一直对着碗吹气。邢婆子知道他最老实听话,也没多想,叮嘱一句记得吃,就走了。   她一走,金瑞就把药全倒进了花盆里。   百溪惊道:“公子,你这是干什么?这药里有多少名贵药材,一碗药都能买好几个我了!”   金瑞恨不得把碗扣他头上!   *   金漠今天要去查一起贩私盐的案子,他刚把犯人提出来,就见自己的长随匆匆跑来。   “老爷,请您快家去,小王爷府上来人了。”   金漠听了,心中一颤。他虽然在江北地界当差,可跟小王爷素来没有交情。   就算他想有,可他跟小王爷地位相差太远,根本交攀不上。   他急忙撂下手上的公事,一边快速出门,一边问:“来的人是谁?”   “是一位管事,姓张。”   金漠心中更是震惊。张管事是王府的大总管,平时里事务繁忙,怎么会因为他们家一个庶子受伤就巴巴地跑过来道歉?   他惴惴不安:“那日瑞儿被撞,咱们家可有说什么难听话,得罪了这位管事?”   怎么想都觉得平日里跋扈的王府管事,不会低下头来道歉。   还是来找茬更说得过去。   长随道:“几位公子应对有礼,没有开罪这位管事。就算您不相信三公子,也该相信其他几位公子,他们都是族学郑老先生教导的礼仪啊。”   金漠一想,也是。除了老三蠢笨无礼外,他其他的几个儿子都能让人放心。   匆匆赶回家,门房已经等了许久,“老爷快去正厅,二爷和公子们已经陪张管事用了两盏茶了。”   金漠脚下不停,低声急问:“公子们都来了,老三也来了?”   “二爷没让三公子出来待客。”   金漠松口气。   在二门处,金漠理了理衣裳头发,缓了口气,确定自己没有失仪的地方,这才跨入正厅。   主位没有坐人。金准和张管事各坐主位两侧,公子们则站着。   金漠进门,笑着冲张管事拱手:“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张管事起身回礼:“小的见过金大人。”   “哎哟,您这不是折煞我嘛?”金漠哪里敢受他的礼,侧身让开。   金漠十分纳闷,平时王府的管事都是鼻孔朝天,见到他这种不入流的小官,很少理会,今日竟然会在他面前自称一句“小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眼睛一瞥,见张管事身后的下人捧着许多礼物,他更是忐忑。   主家回来了,张管事便说了来意。   那日小王爷的马受惊,致使金家的三公子受伤,小王爷十分过意不去,就派他来探望。   无论金漠表现的怎么受宠若惊,张管事都坚持要亲眼看一看三公子。   金漠让金准下去安排。   很快,金准便带过来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锦衣华袍,玉簪束发,进门行礼应答,都是大家公子的做派。   看起来也恢复的很好。   既然恢复了,就没王府什么事了,按理,张管事该高兴才是。   不想,张管事看见来人,眼中竟然闪过失望,还追问了一句:“这位就是当天在马车里的公子?”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张管事摇了摇头。   怎么会是这个人呢?   那匹马是军师的马,只有军师才会让它发狂,所以马车里坐的应该是失踪了两年多的军师才对。   昨日他回去说了此事,小王爷一夜无眠。因为怕军师还恼着,小王爷自己不敢进来,一大早就派他过来示好。   小王爷找了军师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有了点线索,竟然弄错了。   张管事把笑容一收,再没了客套的兴致,直接一拱手,“告辞。”   “还请赏脸留下吃个便饭?”   张管事冷冷回绝:“不必。”   将张管事送出大门,金漠擦了擦额上的汗,“小王爷喜怒无常,他家的管事也是这般。刚才还笑吟吟的,突然就冷脸。”   “还好我让人假扮瑞儿,不然以瑞儿那无礼无知的蠢样,张管事可能就不只是冷脸,说不定就要翻脸了。”   “还是你思虑周全。”   *   金瑞把他房间里的金钱细软全塞进一个小包袱里准备离家出走。   他不想娶妻,也不想喝毒药。   就想舒舒服服地混吃等死。   刚搬进来,房间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他的月钱不多,自己又贪嘴,买买零嘴儿就花完了。其他兄弟有娘亲的补贴,他没有。   早知道还有被亲爹下毒的一天,他平时就该节俭一些,好歹攒点银子。   拾掇好了,他就背上包袱,找了离他的小院最近的院墙,先把包袱扔出去,然后借助一个八仙桌爬上墙头。   江北的院墙都修的很高,得有一丈高。   他骑在墙头上看了看,墙头离地面一人高的地方,有一块小小的突起,正好可以用来踩一下。   双手扒住墙头,他脚往下探啊探,试图踩到那块突起。   那块突起实在是小,他寻摸半天,也没踩到。这个姿势,往下又瞄不到。他身子骨不行,双臂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再踩不到,只能咬咬牙往下跳了。   突然,脚尖踩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   肯定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踩到了突起。   他大喜,正准备借力下墙时,突然听下脚下有人说话。   “你这是做什么?”   他惊诧,使劲转着脖子往下看。   在他身下,站着个极好看的男人。剑眉星目,不像是说书人嘴里的词了,分明是专门用来形容这个男人。   只是眼尾微挑,整个人就多了几分凌厉气势,看着就不是和善性子。   更别提冷目薄唇,无情之相。   明明是个美人,却更像是阴间专门要人性命的阎罗王。   男人就这么站在墙边,抬头看着他,目光似冬日冰雪覆盖的透骨haoqi,又有夏日大雨欲来时的阴沉狠辣。   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托着他的脚尖。   等等,一只手?!   金瑞恨不得把脖子扭断了去看,他果然踩在男人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金瑞:爬墙不好,不要爬墙! 第3章 故人重逢   还不等他有所表示,男人说话了,“许久不见,你居然敢当众踩本王的手?”   在江北地界,能自称“本王”的只有一位,就是江北小王爷,江北的主子。   得罪了小王爷,他会死得很惨,说不定整个金家都会被他连累。   他一慌神,赶紧收回脚,想再爬回去。   可是两个胳膊再无力支撑,他的腿还没翘到墙头上,双臂骤然脱力,他就从墙头往下摔。   慌乱之中,他只觉得脚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阻挡了他下落的势头,这才没让他摔个好歹。   他揉着摔痛的腰,刚要站起来,就听见小王爷暴怒的声音。   “你胆敢踩本王的脑袋?你简直找死!”   金瑞:“……”   他也不想踩啊,那不是没看见嘛,再说了,好好的小王爷,干嘛要站在他们金家的院墙外让人踩?   那只手要是不伸出来,他能踩的到?   怎么看都是他有理。可人家是小王爷,不用讲理。   金瑞一咬牙,跪地求饶,“王爷饶命。”   他跪地的那一刹那,眼睛似乎瞥见小王爷的膝盖也跟着弯了弯。   一定是他看错了,小王爷的膝盖大概从三岁以后就没弯过。   “草民不是有意的,求王爷宽恕。”为求活命,他额头狠狠朝地上磕。   已经做好了用头破血流来消散小王爷怒气的准备,额头却磕到了一个没那么坚硬的东西上。   他仔细一瞧,嘿,小王爷把脚伸过来了。   想不到小王爷还挺善良。   他刚要庆幸,小王爷却把脚移开,用脚尖在左边没有石子的土地上点了点,“往这儿磕。”   金瑞:“……”   好像也没那么善良。   “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本王?”   废话,当然是因为不敢。   “你是金漠的儿子?”   金瑞深吸一口气,垂首说:“不是。”   “那你为什么从金家出来?”   不能连累金家。金瑞咬牙道:“哪有主家的儿子,从墙头翻出的?”   “那你是什么?”   “我是贼。”金瑞朝地上伸手一指,“那就是我的贼脏。”   小王爷的目光看过去,就有人捡起地上的包袱,打开,送到小王爷跟前。   铜板、碎银子、玉簪子、衣裳……   小王爷的目光闪过一丝笑意。   “连这个也偷?”他用手指挑起一件亵衣,玩味地看着金瑞。   金瑞挠头:“随、随便偷的。”   小王爷已经没什么耐心了,脸色又冷了几分,“还不说实话?”   金瑞低着头不再言语。他不知道今天碰到这凶神,还能不能保住小命。   小王爷还要再逼问两句,眼神却瞥见金瑞的手指竟然抠进了泥土中。   害怕了?   “来人。”   这一句,让金瑞生生打了个哆嗦。   小王爷顿了顿,再出口的话明显没那么冷了。   “带走。”   金瑞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带走,要是当场正法,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只要还有一口气,总有机会逃命。   两个侍卫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他。小王爷三两步就走的没影了,他被侍卫押着,走的不快也不慢,远远能瞧见小王爷的背影。   他被押走时,金思正好抱着书路过,见他被王府的侍卫押着,立刻就要上来理论,被他用眼神制止。   全家就这个四哥待他好一些,没必要再连累金思。   且,金思上来理论又有什么用?   无非就是死一个还是死两个的区别。   金思回家找人营救,不必多说。单说这小王爷骑在马上,竟然拼命压着嘴角的笑意。   唇没有翘起来,可他的身后要是有尾巴,这会一定翘到天上去了。   跟在他身后的前锋将军路坷,是这两年才跟他的,不知道他跟军师那点恩恩怨怨,问他,“这位就是助您平定北疆、管理封地的军师?”   “你瞧着不像?”   “不像,看上去弱的连风都吹不了,怎么可能带兵打仗?”路坷摇头,“再说了,他要真是军师,您怎么让人把他押起来了?”   小王爷哼哼:“你的人说跑就跑,几年不见,好不容易找到了,还装傻不认你,甚至宁愿说自己是个贼。你恼不恼?”   “恼。”   小王爷又哼一声:“他既然要装傻,本王就奉陪到底。审贼么,想来也好玩得很。”   “王爷打算怎么审?”   小王爷扭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路坷积极出谋划策,“咱们就把他抓到大牢,也不必动用那些酷刑。看他这单薄身体,只要用拶刑,稍微用力,保证他跪下来哭着求饶。诶,董老弟,你掐我腰干什么?”   被点名的董耿是陪小王爷一起长大的旧人,知道小王爷跟军师是什么样的感情,担心路坷说错话。   果然,小王爷听了路坷的话,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点头,似乎是很满意路坷的答案,“你说的对,就该把他关进天牢,单单夹手指怎么够,应该打断双腿,让他以后想跑也跑不成。”   小王爷越说越爽,问路坷:“现在审问犯人打断腿都有什么讲究?”   “哎哟,这里面门道可多了。这断腿,有疼和不疼之分,亦有美与不美之别。”   “哦,美怎么说?”   路坷道:“断腿的犯人,若是直接打断骨头,或者取膝盖骨,或者抽筋,往往弄的是血肉模糊,十分骇人,日久还会逐渐萎缩,所以不美。还有一种断腿,是用针扎进犯人的腿中,整针没入,让犯人自己无法取出来,他们一走路便会钻心似的疼痛,等同断腿,但腿从外面瞧上去又完好无损,且不会萎缩,所以美。”   说完,他扭头骂董耿,“你为何一直拧我?”   董耿哭笑不得,他见小王爷看过来的目光很有几分不悦,就放慢速度,远离自己找死的路坷。   “你说的很好。”小王爷大力称赞,并且要求,“你把刚才的话,再大声重复一遍,记住,要大声!”   路坷:“?”   虽然不理解,但主子要求了,也只能这么做。   他张嘴大喊,被迎面的风吹了一嘴的寒气。   同兴府的大牢没走多远就到了,金瑞听见路坷说的那些酷刑,吓得不轻,任由侍卫拖着走。   一只脚刚迈进大牢,他突然听见小王爷说了一句“等等”。他立马把脚抽回来,速度之快,拖着他走了一路的侍卫都颇感震惊。   小王爷问他:“都到这里了,还不肯承认你的身份么?”   还闹别扭?   在他属下面前,就不能对他低个头,服个软,照顾一下他的面子?   犯错的可不是他!   金瑞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承认自己是金家三公子的身份。   他不把金家扯进来,金家或许还能想办法救他。把金家扯进来,大家都得死。   小王爷在马上伏低身子,靠近金瑞,用两根手指比划,“这么长的针,几十根全扎进你腿里,你不害怕?”   怕,怕的要死。   但不知道为什么,金瑞发现自己越害怕,面上反而越镇定。   他仰起头,第一次勇敢地同小王爷对视,“王爷何必把心思放在我一个小贼身上?”   去祸害别人吧,磕头求你了!   小王爷听了大怒,因为气的太狠,指着金瑞的手都在抖,“你真当我不敢把你关进大牢?来人,把他给我拖进去!”   “等等,等等。”要看局面要僵,董耿赶紧上前,用身子撞了撞金瑞,悄悄说,“你怎么回事,明知道王爷好面子,你今天一见面又是踩头又是嘴硬的,这会儿还让王爷别在你身上费心思,你这不是打王爷的脸吗?你说句软话,再承诺自己以后不跑了,在大家面前给足王爷面子,这事就了了。”   金瑞听的莫名其妙。   他第一次见小王爷,怎么可能知道小王爷好面子?   而且,他离家出走,他爹还没急,小王爷急什么?   董耿见金瑞不上道,小王爷的脸色越来越臭,转头跟小王爷说:“王爷,他这么目无主子,确实该扔进大牢,好好折磨一番。”   小王爷重重哼了一声,看着很生气,但是没接话,等着董耿继续往下说。   董耿见王爷这般,心中越发有数:“但属下觉得把他押进大牢不妥。先说明,属下绝对不是因为大牢阴气重,担心他一进去就病了。”   小王爷往黑漆漆的大牢看了一眼,撇开目光。   “属下主要是怕他作乱,脏了大牢的地儿。所以属下提议,还是把他关进王府吧,由您亲自看着,料他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小王爷“嗯”了一声,骑马走了。   后面路坷听的比金瑞还莫名其妙。   “董老弟,我怎么没听明白?你怕他脏了大牢的地儿,难道就不怕他脏了王府的地儿?王爷就算厉害,也不能时时看着他作乱!”   董耿拍拍路坷的胸口,学着小王爷哼了一声:“王爷巴不得让他脏了王府的地儿呢?”   路坷:“!”   他回头看了眼金瑞,后者也回了他一个不懂又无辜的眼神。   “来人,押走。”   “诶,你慌什么!”董耿打断路坷的话,看了看天,“王府路那么远,你难道要他自己走着去?” 第4章 出逃的军师   这话说的荒唐。   路坷反问他:“他不走着去,难不成还要我把马让给他不成?”   董耿听的直摇头:“你那匹小野马,还真不能让人家骑。兄弟,你到王爷身边时间短,很多事情不知道,听小弟我一句劝,王爷和这一位的事,别掺合。”   路坷又扭头看金瑞,后者已经被冻得双唇发紫,眼神仍旧是无辜又茫然。   嘿,一个出逃的军师,既然被旧主子抓住了,就该赶紧磕头认错求原谅。   小王爷的怒气,作为属下的他,完全可以理解。   他就是不大明白,小王爷平时生气,重则砍杀,轻则抽鞭子,对谁都没有情面,怎么今天对这个军师就怪怪的?   好像、好像就只有嘴上狠。   路坷正琢磨着,就见一匹红色老马疾行而来,速度之快,吓到了他的马,差点没把他给摔出去。   金瑞正琢磨怎么逃走,就见一匹马冲他奔来,他本能要躲开,却又被侍卫押着,根本动弹不得。   眼看这匹马几乎要冲到他眼前了,他吓得闭上了眼睛。   随后他就听到了马的铁蹄紧急停下的动静,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蹭他的下巴。   他睁开眼,就见这匹疾驰而来的马,此刻正温顺地低下头,拿头顶轻轻地蹭他。   好一匹温顺的马,竟像认识他似的?   他的手被抓着,只好用脸颊在马的头上蹭了蹭,算是回应。   董耿道:“还抓着他干什么,还不赶紧放开!”   侍卫放开他。   没有了束缚,也就没有了支撑,金瑞整个人便向下摔去,还好董耿眼尖扶了他一把,并送他上了马。   “你的身体……”董耿皱着眉,没有说完。   军师不想承认自己是谁,他又何必多事?   骑马不过一刻钟,就到了王府的东门。从东门进入就是一个敞亮的小院,金瑞被下令在这里候着。   董耿和路坷则被小王爷叫过去说话。   小王爷脸上仍有愠色,质问董耿:“本王说要把他扔进大牢,让他好好吃些苦头,你非要将他抓到王府来。现在你说说看,又该怎么处置他?”   董耿憋屈认了。   “他一声不吭就走了,如今被咱们抓到,还不肯老实认罪,苦头一定要让他吃,问题是该怎么吃?”   董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路坷还不长记性,积极发言:“他那小身板,看起来是吃不了军棍的,不如罚他在院里跪着得了,我看他跪不了几个时辰,准认错。”   小王爷的脸色比外面吹的寒风还要冷。   路坷心道,大牢进不得,罚跪也不成?这到底是要罚还是不要罚,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愿,那干脆当祖宗供起来好了!   “要不把他扔进灶房里关着?”董耿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既能保住小王爷的尊贵颜面,又能不伤害军师让小王爷满意的法子。   “灶房?”小王爷摩挲着手腕上的珠串,不抬眉眼,只是重复董耿的话。   董耿一听,就知道小王爷满意这个提议。   “是啊,灶房多热啊,被火一烤,满身臭汗,绝对是一种酷刑。而且君子远庖厨,军师被一群厨娘使唤来使唤去,一定痛不欲生!”   小王爷隔着窗户缝看了眼金瑞被冻得通红的鼻尖,点头,恶狠狠道:“行,把他扔进去吧,没有本王的吩咐,他敢走出一步,就砍手剁脚!”   金瑞就这么被丢进了灶房。   到了掌灯时,小王爷还没有等到军师的求饶。他的刀都磨到了第十把,一边磨,一边看董耿的脖子。   董耿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招手叫来张管事,“张管事救我,快去瞧瞧,军师怎么还没想开?”   张管事笑着应了,去看了一眼,很快又皱着眉回来。   不等董耿发问,小王爷最先坐不住,“他已经被关进灶房三个多时辰了,肯认错了吗?”   “还说自己是贼呢。”   小王爷震怒:“那些厨娘就不知道差使他做事?洗菜切菜、杀鸡宰鱼,使劲折辱他读书人的尊严。”   “厨娘没敢让军师干活,但也没让他好过,已经把人欺负哭了。”   “哦?”小王爷抬眼看出来,目光不善,“怎么哭的?”   张管事暗暗为厨娘们捏一把汗,这个差事太危险。把人欺负的轻了,会被罚,欺负的重了,说不定还要掉脑袋。   不过能在王府当差的人,都还算机灵。   厨娘们怎么可能真让军师切菜杀鸡?但是也必须欺负。   “逼他含泪吃了两大桌子菜。”   小王爷差点笑出声来,心满意足,“这就哭了?哼,原来怕这个!”   说罢,又问,“他说什么话没有?”   “说了。他说,他虽然是个贼,但也没偷到王爷头上,请王爷看在这一点上,就算要撑死他,也别用咸口的菜,他好吃甜口。”   董耿和路坷:“!!!”   小王爷愣了愣,随即暴怒起身,把方几上的茶盏全砸了,“他以为他是谁,一声不吭就消失好几年,谁还要管他好吃甜口还是咸口!他走了以后,本王一个甜口的菜都没让人烧过,谁要记得他爱吃甜口!本王才不记得!”   “对了。”小王爷继续怒,“他老子这几日不是在查私盐吗?把那些盐都拉过来,咸死他!”   小王爷在屋里暴走,“再让他吃,吃死他,谁也不要给他求饶!”   说完,看着董耿。   董耿:“……”   敷衍跪下,“求王爷饶了军师吧。”   “哼!也就看你面子,饶他一条小命!”小王爷冷哼一声,坐下了。   坐下了!   路坷:“???”   过了会,张管事又来回禀:“乔知府拿了帖子来拜访,身后跟着金通判。”   这是来救人了。   小王爷本来不耐烦见他们,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开恩把金瑞放了,让金瑞跟金漠回家。   从王府出来,路坷追着董耿问:“王爷为什么对这个军师这么奇怪?”   “他们俩一起鬼门关几进几出,感情可比一般人要深厚。”   “要是深厚,许久未见就该抱头痛哭,怎么又要罚又要折辱的?”   “王爷气自己被抛弃呗。”   “都气成这样了,还舍不得真罚。”路坷笑了一声,“今天哪里是罚军师,分明在罚王爷自己。今日,我可是瞧的清清楚楚,人家军师在那儿找踩的地方,是王爷自己巴巴地伸手过去接着。”   董耿点头,他也看见了。   “你说,王爷待军师感情这么深,好不容易找到人了,怎么又舍得轻易松口让人走了?”   “你傻呀。这是王爷示威呢。告诉他,王爷已经找到他老窝了,要是再敢跑,金家上下谁也别想活。王爷可不是对谁都心慈手软!”   “狠还是王爷狠。”   *   江北王府门口,金漠再三谢过知府乔络。虽说两家马上要结姻亲,可乔络肯出面到王府帮忙求情,还是让金漠大为感动。   毕竟小王爷蛮横不讲理,真是惹急了,一刀砍了他和乔络,朝廷也不会将小王爷如何,最多挨顿斥责,罚几年俸禄罢了,不痛不痒。   辞别乔络,金漠黑着脸上了自家马车。本来想骂金瑞一顿,可进了马车,见金瑞一脸痛苦蜷缩在马车里,还紧紧捂着嘴,目光不安,到嘴边的臭骂又咽了回去。   到底是自己儿子。虽说看不上,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也做不到在他受了这么大委屈以后再臭骂他一顿。   “行了,知道你受委屈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这么害怕。把手放下来,要不要吃点东西?”   金瑞一听吃东西,忍不住呕了一声,吓得他把嘴巴捂得更紧了。   金漠更是心疼,这是受了多大的酷刑,都吓得干呕了!   “没事了,有什么委屈你可以跟为父说一说。”   金瑞哪儿敢说啊?   手都不敢离开嘴,生怕一个响亮的嗝打出来,让他父亲黑脸。   毕竟事是因为他□□逃跑引出的,要是让他父亲知道他受的酷刑就是吃饭,肯定还要再重重责罚他。   他心里那个悔啊,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出门就遇煞神,还不如待在家里被喂毒药,乖乖病重几日,成全四弟的亲事。   经由小王爷这么一折腾,金瑞不用喝特制的毒药,就已经病重的下不了床。   跟知府家的亲事顺理成章给了老四金思。   老三金瑞说不定哪天就断气了,肯定不能和知府家结亲,这一点,族人都不好说什么。   关于金瑞的病,金漠起初还不当回事,后来请的大夫一个个对他直摇头,他才慌了神。   一边四处给金瑞请大夫,一边又请媒人帮他寻觅干净的农家女。   “他人要是留不住,总要留个后代。”金漠同他弟弟金准说,“他到金家一场,我虽没怎么管过他,可也没缺了他的衣食,如今还替他张罗亲事,也不算亏待了他。”   “大哥一片慈父之心,瑞儿哪儿能不明白,不感激?”   “他自然该明白的。”   “大哥别怪我说话难听,咱们得预备着瑞儿的后事。”   “这个自然,棺木我已经备好了。”   “大哥,棺木都是小事,和知府家结亲才是大事!瑞儿要是死了,思儿作为弟弟,必然要守孝,岂不被他带累一年无法成亲?要我说,赶紧在瑞儿断气前,把思儿的婚事办了才是正经!”   金漠深觉有理,金思书读的好,最有可能光耀金家门楣,不能被金瑞耽误了。   他也疼金瑞,但人的心总是偏的。   正说着话,门房突然跑来,“老爷,二爷,江北小王爷来了,说是探望咱们家三公子!” 第5章 王爷道歉了   听说小王爷亲登府门,慌的兄弟二人手足无措。   两人匆匆到后院换了见贵客的衣裳,金漠还穿上了官服,并命家中子弟都换上华服,等着给小王爷磕头。   进正厅前,金准心中没底儿,拉着金漠低声问:“大哥,小王爷与咱们家素来没有交情,上次是管事,这次他亲自前来,都是因为瑞儿,该不会瑞儿与他有什么旧怨吧?”   “应该不大可能。”金漠道,“瑞儿常年养在庄子里,门都不怎么出过,怎么会认识小王爷?”   “但我记得瑞儿曾离家出走过几年,会不会是那段时间认识了这混世魔王?”   “你当这小王爷是谁想认识就能认识的?我在这里做了大半年的官,见过他几次?瑞儿文不成武不就,又是个闷嘴葫芦,见人就怯,就他,连小王爷坐骑的马蹄子都摸不到,怎么可能同小王爷认识?”   金准连连点头,又说一句:“这孩子,咱们也养了他一场,病死了也没什么,咱们不怪他报不了父母养育之恩,只要别连累金家就成。”   “哎哟,老爷、二爷,别让小王爷等着了,快点吧。”金府的管家匆匆跑出来迎接,“小王爷都等急了,再晚就要发火了。”   两兄弟迈开步子快走,金漠还叮嘱管家:“让益儿他们都在隔壁候着,我尽量争取让他们进来给小王爷磕头请安。”   能得王爷登门,金漠既担忧害怕,又暗暗激动。在江北,能攀上王爷这个高枝,子孙们的出路就都有了。   进了正厅,小王爷果然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正准备要摔桌上摆着的一对三百年的大花瓶。   那是金家的镇宅之宝,金漠一进门就给小王爷跪下了,额头使劲往地上砸,“微臣来迟了,王爷恕罪!”   金准跪在金漠身后,平日里他在同兴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小王爷跟前,根本不敢言语。   小王爷手里还举着花瓶,等金漠把额头磕出血了,这才咳嗽一声,硬邦邦道:“这次本王过来,是特意登门道歉。”   金漠斗敢看了眼小王爷阴沉的脸色和手中高举的花瓶,心想,这怎么看也不像是道歉啊!   “听说金瑞身子现在很是不好,到底怎么回事?”   金漠叹气,还问怎么回事,还不是你吓得?   他那个儿子什么世面都没见过,被抓走还不知道受了什么酷刑,回来吓的捂嘴捂了一路。   回来就重病不起。   他心里有怨气,可他不敢说。   他连应一声也不敢,承认金瑞身子不大好了,好像是在埋怨小王爷似的。   金瑞已经成这样了,他可不敢再得罪小王爷,把全家人都搭进去。   小王爷见他垂着头不说话,怒火更盛,指着金漠的鼻子大骂:“你们是怎么照顾他的,本王好好的人让你们带走了,回来就被你们折腾的快断气了?他跟本王在一起的时候,还能□□头呢,怎么才回来几天,就要跟阎王爷去下棋了?”   金家两兄弟:“???”   这话不对吧?!   “昨天晚上你们请的那个大夫,他不是开了方子,让你们连夜去抓药,为什么不去?”   小王爷怎么知道他们昨天晚上请大夫了,还知道他们没去抓药?   金漠按下疑惑,答道:“昨日大夫给行了针,犬子情况好转,碍于宵禁,就没有派人去抓药。不过今天一大早,就派人把药买回来,给犬子吃上了。”   “吃上了有什么用!你买的都是什么药,人参连百年的都不是,缒荷这味药必须是余杭那边长的才好用,你居然买江北当地产的!如此不尽心,怪不得好好的人被你养成这样!”   金漠被骂得不敢争辩,心里却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他虽然看不上这个三子,可给他买药续命还是舍得的,不过好药材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   小王爷越说越急,将手里的大花瓶狠狠朝地上一摔!   金家两兄弟:“!!!”   完了,死后哪还有脸见先人?   小王爷指指自己带来的下人:“千年的人参本王都给你带来了,还有其他的药,都是全江北最好的,这顿药他吃过就算了,下一顿药必须用这些上好的药材。”   金家两兄弟惊呆了。   千年人参得多少银子,不,这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东西,能救人命的神药!   小王爷居然赏赐给他们家了!   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金漠恨不得马上拍着胸脯向小王爷发誓,他们金家以后世世代代效忠小王爷。   正在谢恩,就见小王爷举起了另一个花瓶。   “这些药要是吃不到他嘴里,本王就……”   “王爷莫摔!”金漠都快哭了,“这是我们的家传之宝,还没传到金瑞这一辈呢!”   金漠是急的狠了,脱口说了个金瑞。其实这宝贝根本不会传给金瑞,日后肯定是给他的嫡长子。   小王爷一听,立马把大花瓶放下了,“你早说这是给金瑞的,本王就不摔了。你嘴巴给本王闭紧了,别跟金瑞说这个碎了的花瓶是本王摔的!本王一生气就摔东西的毛病早就改了!”   说完,小王爷还不放心,用脚把地上的碎片往金漠跟前踢了踢。   “行了,你带本王去瞧他一眼,本王倒要看看他死了没有!”小王爷不耐地转动着手腕上的菩提珠串。   金漠看了眼地上的宝贝碎片,红着眼领小王爷去了金瑞的小院。   一路上他想问问小王爷为什么这么关心金瑞的病情,可他没胆子问。   还是等小王爷走了问金瑞吧。   金漠一直在担忧金瑞在小王爷面前应对无礼,惹小王爷生气。   不想,小王爷就没有要同金瑞说话的意思,偷偷隔着窗户看金瑞坐起来吃了碗粥,对伺候金瑞的小厮从头到脚抨击了一遍,得到金漠会给金瑞再拨几个小厮伺候的承诺后,就离开了。   小王爷一走,金漠腿软的站不起来,干脆坐在金瑞屋后的抄手游廊里,一个劲儿地大喘气。   不怪他胆小。   上一个通判就是因为在小王爷面前说了句不好听的话,被小王爷一刀砍死了。   那个通判,上任三年,在小王爷面前统共也就说了一句话。   他后怕的很。   小王爷喜怒无常,说不定今天没揪出他的错处来,哪一日忽然想起他的哪句话说的不妥当了,再回头找他的麻烦。   仔细想了想,自己应该没说什么能让人翻后帐的话。   而且他琢磨着,小王爷这一连串的举动,不像是在找他们家麻烦,反而像是在对金瑞好。   他想不明白。   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有什么地方能得小王爷青睐?   想不明白,不敢问小王爷,但他可以问金瑞。   刚用了一碗粥,金瑞脸上终于泛起了一点点血色,他也能坐起来用饭,不像昨天还迷迷糊糊的,汤药都得让人一勺一勺喂进嘴里。   见金漠进来,金瑞也懒得动弹,反正他病的很重,就不讲究那些虚礼了。   金漠也没心思看儿子给自己请安,坐下来就问他:“你同小王爷认识?”   金瑞现在半点都听不得这个名字,吓得脸上那点血色又退了个干干净净。   “父亲,我不是有意要冒犯小王爷。我的脚先伸出去,他的手后递过来,这事真的不怨我。”小王爷不都放他走了么,难道又要翻旧账?   “除了这件事,你同他就没有别的交集?”   “还有被他的马撞了马车,除此之外,真没有了。”   金漠又问:“你离家出走了几年,这段时间也同他不认识?”   金瑞皱眉想了想,随后摇头。   “父亲您知道的,除了最近这两年的事,其他的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金瑞分析说,“听说这位小王爷除了带病打仗外,从不走出封地,我当年离家出、咳、游学时,不过十二三年纪,怎么可能走到江北这么远的地方来?即便我走过来了,我同小王爷云泥之别,又怎么能同他认识?”   这话说的有道理。   金漠不再多问。他准备要走,忽然想到小王爷的嘱咐,转身同金瑞说:“管家年纪大了,越发不会做事。你这样大的一个院子,怎么就差了一个小厮伺候?回头我让人多拨几个下人过来。”   金瑞忙说:“小厮有几个都行,父亲给我拨两个厨子过来吧。我这里离灶房太远,送过来的饭总是凉的。刚才那碗粥,就是因为凉了,所以吃的有一股腥气。”   金漠没想到自己儿子病重的时候,居然还喝不上一碗热粥。   他第一次发现其实在衣食住行上,他也没把这个儿子给照顾好。   “你身子弱,是该有自己的小厨房,煎药也方便。你现在过的不好,也赖你自己粗心,不早点找我讨要。”   金瑞沉默。这些事,别的兄弟都有亲娘操持,再不济,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丫头婆子,总有能想到的。   他只有百溪,还是个二傻子。   有了小厨房,日子就更舒坦啦!   金瑞心里美滋滋,开始期待病好以后的生活。   谁知,金漠又说了一句:“过几日等你成了亲,就有人替你操持这一切了。”   金瑞惊恐:“过几日?”   “农户女没那么多讲究,今日寻到了,明日就能拜堂成亲,也算给你冲喜了。”金漠想了想,“小王爷为了你都亲自登门了,说不得,你成亲的时候,王爷他还会亲自到场呢,这是多大的体面!” 第6章 扮猪吃老虎   金瑞不明白他的父亲怎么突然转了性,开始关心他了,不但给他拨了两个祖籍江南的厨娘,提了月例银子,还往他这个小院一口气送了十几个下人。   安静的小院变得热闹起来。   金瑞是个懒散性子,这会又病着,根本不管事。百溪又什么都不懂,新来的下人们谁也不服谁,从早到晚的闹腾。   别的院子都在看这里的笑话。金伍甚至还跑来专程取笑金瑞是个连下人都管不好的草包。   百溪急的厉害,央求金瑞等金漠来时,同金漠说一说,让金漠派个主事的人过来。   金瑞不搭理,继续睡他的觉。外面随便骂,大不了他打呼的声音更响亮些,盖过去!   过了几日,小院已然分成了两大派,争斗也愈加剑拔弩张。   眼看就要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金瑞终于下床,把凌婆子叫进屋里说话。   百溪被打发出去跑腿,等他再回来,小院已经变得安安静静,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活,谁也不再闹事。   凌婆子在院里叉着腰巡视,谁做的不好都要挨她数落,看上去像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   但金瑞在屋里轻轻喊了一声,凌婆子立马弯下腰,满脸堆笑,快步进屋听吩咐去了。   原本同凌婆子势均力敌的薛婆子,已经不见人影,百溪猜测,大概是被撵走了。   他进屋,见金瑞同凌婆子一口气交代了许多事,凌婆子都陪着笑,一一记下后就出去办差事。   “公子,我出去不过半个时辰,怎么小院的下人都变得这么听话了?”   金瑞抿了口甜汤。   大夫不许他吃这种甜汤,但他爱喝,小院现在他做主,没人再能阻碍他,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他们有了主事的人,自然就规矩了。”   “那您为什么不早点让老爷拨个主事的人过来?”   “拨过来的,或者我提拔的,都不能立刻服众,少不了又要闹。还不如让他们闹起来,最后的领头羊,自然又有能力,又能服众,省了我考察的力气。”   百溪不解:“可他们自己不是闹出了两个领头羊么?”   怎么现在只剩下凌婆子了?   金瑞懒懒道:“闹出两个来更好,一个我赐恩,一个我降威。”   凌婆子被他提成主事婆子,在小院里威信更重,自然对他心怀感激。   可是只有感激可不行,他得让凌婆子和所有的下人都明白,他才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所以另一个薛婆子不服,还言语讥讽他,被他当众发卖了,就是要警告那些不安分的下人。   也让凌婆子知道,她是在替他做事,要有二心,被发卖出去也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百溪恍然大悟,突然发现他们家公子根本不像外面传言那般蠢笨无能,明明聪明得很。   看着是头猪,其实是只虎。   “公子,我觉得你比大公子二公子他们都要厉害,你为什么不读书?”   金瑞吞了一大口甜汤,懒洋洋往床头一靠,“我这身体……”   “少骗人。”百溪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明明就是因为懒。”   金瑞也不解释。   他也不是什么都懒得动,只是没有去做那些事的动力。   出手整治小院,是为了喝甜汤。   读书,又有什么用?   他还不知道能活几日,就算能苟活到老,也根本没有所谓的前途。   *   又过了几日,南方都要入夏了,江北却还在下雪。   金瑞的身体大好。他不知道自己吃的是千年人参这种名贵的药材,还以为江北这地方养人,不但这次的病治好了,身体也比以前强壮了不少。   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他也觉得闷了。早上同金漠问安的时候,提出想出门走走。   金漠问他:“病刚好,你想出去干什么?”   他老老实实回答:“尝尝这里的小吃。”   金漠气了个仰倒!   “你这不成器的东西!你看看你大哥二哥,才来几日,就已经和同兴府的权贵子弟们交上朋友了。你四弟也已经在这里的文人榜上排上了名号,今日还被邀请去参加文会。你五弟才十岁出头,也知道日日习文练武。只有你,刚从鬼门关爬出来,不想着孝顺父母,建功立业,居然要出去吃吃喝喝?”   金瑞低着头不说话。   金漠骂完,也拿他没办法。确实已经过了能培养的年纪,且身子弱,也培养不了,索性也不管他了。   “行了,你去吧。”金漠摆手让金瑞出去,其他人仍旧留下来陪他用饭。   金瑞也不稀罕这顿饭,他院里的小灶热气腾腾,又都是甜食,比这里更可口。   府外头的零嘴,也更吸引他。   得了准许,他就回房间,拿上新发下来的月例银子,叫上百溪,乐颠颠地出府了。   同兴府地处北疆一带,来往客商不断。   加之江北小王爷骁勇善战,敌军不敢进入江北地界,所以江北的府镇比别的地方更繁华热闹几分。   很少出门的金瑞,几乎看花了眼,这里逛逛,那里吃吃,竟溜达了一个时辰也不觉得累。   “公子,你怎么知道这饼是这般夹肉吃的?”百溪也跟着吃了一路。   这里的膳食跟京城大不相同,很多东西百溪都不知道怎么吃。   可金瑞却能无师自通。   “不晓得,反正我就知道是这么吃的。”金瑞抬头,瞧见一个三层高的酒楼。“云客来,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难道有人向他推荐过这里的菜好吃?   金瑞拍拍百溪,“走,咱们上这家吃去。”   刚进来,店小二就过来赶客:“今天客已满,客官要吃什么,请明日再来。”   金瑞皱眉:“大堂还空着。”   “主要是后院在举办文会,后厨根本忙不过来,即便这里有空桌,也无法给您上菜。招待不周,您多担待。”   金瑞有些失望,正准备要走,忽然有人在他肩膀拍了一下,这一下力气之大,拍的他忍不住叫了一声。   “呀,忘了你身子不好,下次我轻点。”   金瑞回头,就见当时抓他的路坷就站在他身后。他吓一跳,脱口便说:“大人饶命,草民就是来吃顿饭而已。”   “饶命?应该是你饶我的命才是。”路坷一把将金瑞拽回来。   金瑞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被路坷摁着坐下。   “今天是王爷在举行文会,你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小二,他们自然先紧着你吃。”   为什么小王爷的文会,要先紧着他?   金瑞充满戒备地看着这位将军,不敢说话。   店小二一看金瑞被路坷拉着,立刻换了态度:“想吃什么,您随便点。”   “我不饿,我还是不吃了。”金瑞起身要走。   “你不饿,正好,走,咱们去参加文会,让我看看你的诗写的到底有多好。”   路坷拉着他走,他在后面挣扎,奈何力气太小,路坷甚至都感受不到他的挣扎,直接将他拖进了文会。   后院还有个敞亮的花厅,文会正是在花厅举行。   小王爷高居上座,向后靠着椅背,修长的腿不愿憋屈在长案下,伸到了一侧,模样散漫不羁。   底下的读书人都战战兢兢坐着,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甚至连呼吸都是轻的。   金瑞还看见有几个拿笔的手在微微发抖。   人人都怕这小王爷!   他一到后院,小王爷利箭般的目光立刻移到了他的身上。他慌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跪下来给小王爷请安。   他声音很轻,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小王爷见他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恼了。收回目光,转头问左手边的金思,“怎么你们金家的规矩,请安要跪在门口?”   金瑞:“……”   他看了看,发现自己真的是一进后院就跪了,离花厅还有很远一段距离,离小王爷更远。   不能让小王爷挑到错处,金瑞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花厅中间,规规矩矩磕头。   “给小王爷请安。”   “哼。”   “……”   金瑞不解,小王爷老冲他哼哼什么?   猪都没小王爷这么爱哼哼!   “刚病好就来参加本王的文会,算你懂事。”小王爷又哼了一声,这一哼明显愉悦许多,“起吧,坐你四弟旁边。”   金瑞揉着膝盖起来,金思快步上前扶住他。她一边入座,一边竖着耳朵听小王爷说话。   “这家酒楼不是有两个余杭那边的厨子么?金瑞的菜让他们烧,烧的地道些,别入乡随俗做成咸口。”   侍卫应了,下去吩咐。   金瑞越发觉得奇怪,小王爷对每个参会的人都这么好?   他一转头,就见金思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明明外面还下着雪,不该热成这样。   “你怎么了?”   金思与他咬耳朵,“方才有人作的诗不好,被拉出打断了腿。”   这下,金瑞后背也开始出冷汗了。   他比金思更害怕。   金思好歹书读的不错,他可是都没读过书,作诗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   突然他感觉一道若有实质的目光聚到了自己身上,他紧张地直咽口水。   “金瑞。”   小王爷开口叫他。   完了完了,腿要保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就要成亲啦~   这几天太忙啦,没有回复大家的评论,从这章开始,给大家发红包~爱你们~ 第7章 小王爷心意   “金瑞。”小王爷又唤了一声。   金瑞掐着手心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王、王爷有什么吩咐?”   小王爷往金瑞前面的长案上瞄了一眼,正要开口,就见金瑞口水咽的更起劲了。   他侧头问了侍卫一句什么,侍卫也答了一句,两人都朝金瑞看过来,目光奇奇怪怪。   “你吃了一路了。”小王爷脸色很不好看。   金瑞猛然抬头,小王爷怎么知道他是一路吃过来的?   “怎么还这么饿?”小王爷很是不满,训斥说,“猪都没你吃的多!”   话音落,有个文人禁不住笑了一声,小王爷的目光立马杀了过去。   他的军师,他可以骂,但不能让别人笑话!   “草民确实爱吃。”金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场合,就跟着那个文人憨憨地笑了两声。   他一笑,小王爷的脸色瞬间转好。   这还是两人久别重逢后,军师第一次笑。   要不是金瑞笑了,那个取笑金瑞的文人,这会已经丢了小命。   小王爷心情大好,开始同文人们说说笑笑,花厅气氛变得轻松融洽,大家都不再那么紧绷着了,甚至还敢主动同小王爷说话。   金瑞不大喜欢跟别人交谈,别人都在四处攀谈,他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长案上的点心挨个尝了尝。   江北的点心,他都不大喜欢。   好好的点心,都是咸口。   吃完一抹嘴,他觉得花厅正乱,可以趁机溜了,就见小王爷端着酒盏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金思就在旁边,见状,立马回来同小王爷说话。   金瑞就站在金思后面,也不说话,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等着小王爷走。   没想到小王爷竟然问起了金思的功课,还说起了同兴府最出名的大儒,说是可以写个推荐信,让金思去拜师。   金思大喜,再三谢过小王爷。   “王爷大恩,草民无以为报。求王爷过两日赏脸,来府上参加我三哥的喜宴。”   金瑞:“!!!”   他的喜宴他怎么不知道?   小王爷敛了笑意,目光移到金瑞身上。   金瑞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只觉得像是一把利刃,在一寸寸凌迟他的□□。   他不知道自己被小王爷盯了多久,就在他坚持不住,腿软的要跪下的时候,小王爷走了。   “既然是文会,还是作诗好了。”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小王爷继续说:“做不好诗,也就不配叫读书人了,统统拉去军中做苦力。开始吧。”   大家都慌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小王爷生气。   金瑞和金思也要坐下,小王爷却说:“把金家两兄弟的桌椅挪到外面,本王看他俩该好好清醒清醒了。”   侍卫将桌椅搬到院里,两兄弟刚坐下,就被风雪吹的一身寒气。金思还好一些,金瑞冻得手脚冰凉,隐隐作痛。   两兄弟忐忑不安,小王爷还不依不饶。   “凡是作不出来诗的,都拉去猪圈待着。只知道吃,却一字不写,与猪何异?”   所有人都朝金瑞看过来,小王爷在针对谁,很明显了。   金瑞朝手心吹了一口热气,提笔开始写字。   金思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安慰金瑞:“别怕,一会我写完了,再给你写一首。你没读过书,字都不认识几个,也只能我替笔了……诶?这是你写的字?”   上好的宣纸上,一个“靖”字写的灵活舒展,颇有气韵。只是力道不足,终究欠缺几分。   但瑕不掩瑜,这样的字,也只比文豪大家输上一二分。   金思惊的眼睛都瞪圆了,又问了一遍:“这是你写的字?”   金瑞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拿起笔就突然想写这个字。   “三哥,你哪里像没读过书的人?你这分明、分明是……”金思没说完,因为小王爷又发火了。   “敢无视本王,不想活着回去?”小王爷见军师只跟金思说话,完全不理会他,气的要拿刀砍了金思。   刚站起身,就听见金瑞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喷嚏打完,全场的目光又聚到了金瑞身上。   小王爷正不高兴呢,这个时候发出来动静,是嫌命长?   金瑞也知道这个时候打喷嚏就是在要命,他使劲捂着口鼻,但还是控制不住地一个接一个。   金思恐惧地看向小王爷,后者却没有要发难的意思。   小王爷这会顾不上找金瑞的麻烦,他在纠结。   他舍不得再冻着金瑞,但是把人赶出去又叫进来,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左思右想之下,他决定让所有人出去赏雪,然后以不想看见金瑞的名义,将人赶进花厅。   军师不能冻,脸面不能丢,只能自己出去吹冷风了。   能进来暖和,金瑞才不想陪着小王爷在院子里赏雪。   他求之不得。   侍卫还把帘子也放下了,不但阻隔了风雪,也阻碍了视线,花厅和院里的人谁也瞧不见谁。   没了王爷的注视,金瑞放松许多。他在屋里来回走动,试图把手脚都走热。   不知道是方才痛的太厉害,消磨了精神,还是活动这半天,身体终于坚持不住了。   他开始打哈欠,竟然累的有些睁不开眼。   瞧见王爷的长案有没动过的点心,他寻思着吃点东西驱散困意。不想,刚坐下来吃了两口,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好在没睡多久,在大家回来之前,他醒了。   但是他发现,自己流口水了!   还把小王爷写的诗文弄湿了!   金瑞想死的心都有了。   正懊恼,侍卫将帘子挑开,小王爷要进来了!   金瑞来不及多想,赶紧把弄湿的那张纸抽出来,卷巴卷巴藏进自己的衣袖中。   只能暗暗期盼小王爷忘了这首诗。   从外面赏雪回来的小王爷,往自己位置上一坐,往长案上一瞄,就开始变得得意洋洋,眼睛时不时从金瑞身上划过。   要是有尾巴,这会一定能把天都捅破!   *   文会结束后,众人都散了,小王爷却没走,嘚瑟地向属下炫耀他的诗被军师偷走了。   “军师才高八斗又如何,看见本王的诗,还不是自惭形秽,想把本王的诗拿回去学习膜拜!”   想当年,他写一首诗,军师就撕一首,天天骂他写的诗狗屁不通,难登大雅之堂。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有军师偷他诗稿的一天。   “对了,那两个余杭的厨子还没把菜烧好?”   侍卫道:“烧好了。路将军让军师留下来用饭,军师不肯。”   小王爷哼哼道:“他如今哪有脸在本王面前用饭?你没瞧见么,他都不敢承认自己是军师,一见本王就怕的要命,生怕本王跟他算账!”   “主要是王爷威武!”   小王爷听的颇为满意。他是不会同属下讲,一开始张管事告诉他军师可能在金家时,他都不敢贸然找上门,只敢让张管事先去探探军师的脾气,自己在墙外紧张兮兮地等待。   没想到军师自己跳出来了,而且见到他,终于理亏了一次,居然不骂他,还给他跪下了!   “把菜给他送府上,江北的菜都太咸了,他不爱吃,也就余杭的菜色他还能吃两口。”   “是。”侍卫要走,又被小王爷叫住。   “把那两个厨子也送他府上去。”   “等等,他身子好了,难免要出来玩。吩咐下去,全城食肆都不许做咸口,多放糖,换成甜口。要是哪一家让他吃的皱了眉头,本王要他好看!”   “……这不大合适吧?”侍卫一直贴身跟着小王爷,也敢谏言,“会不会惹得百姓臭骂军师?”   小王爷坐直身体,“倒也是。”   侍卫松了口气,还好,他喜欢吃咸口啊!   “那就把盐价提高,糖价下压,他们自然会做成甜口,军师也不会挨骂了。”   侍卫:“……”   小王爷走到金瑞的长案前,拿起他写的字。   “靖。”   不肯承认身份又如何,心里还不是念着他。   *   文会散了以后,金思见金瑞脸色苍白,就让人租了辆马车,让金瑞坐马车回去。   路上,金瑞一直托着额头打盹。   金思一直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快下车时,才把他摇醒。   “三哥,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吗?”金思沉声说,“我不想打探你的秘密。可你并不是父亲口中那个蠢笨无能的人,与知府家的亲事应该是你的,你这样的人,不该娶农户女……”   金瑞揉着眼打断他,“四弟不必说了。我不打算娶妻,我这种还不知道能活几天的人,不想连累任何人。”   “父亲已为你定下亲事,后日便是你大婚之时。”   金瑞叹气,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拒绝成亲。   “还有一事。”金思斟酌着说,“今日我瞧王爷待你格外不同,似乎……”   “似乎什么?”   “算了,与你说这个干什么。”金思跳下马车,伸手扶金瑞下来。   “你方才到底要说什么?”金瑞见金思神色怪异,忍不住追问。   金思道:“你先回房歇息吧,这事同你说了,你也应付不来。我去同父亲说。”   金思打发人送金瑞回去,他去书房见金漠,把他的猜测说了。   “你说,王爷会破坏瑞儿的亲事?”金漠震惊,今日若不是小王爷因为金瑞成亲而翻脸,他万万不敢往这个方面想。   小王爷居然对他们家瑞儿是这个意思!   金漠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禁不住冷汗直流,“坏了,我让人把瑞儿成亲的喜帖送到了江北王府!”   这简直是在挑衅小王爷! 第8章 成亲前围府   小王爷其实做的很明显,人抓了,又给放回来,还赐了那么多名贵的药材。   一点都不似往日暴虐做派。   他那儿子无才也无用,除了皮相好些,别的根本没有能引起小王爷注意的长处。   金漠汗透重衣,他早该想到这一点了。   也只有小王爷看上金瑞了,才会对金瑞这么上心。   他居然还以为金瑞和小王爷或许是旧识,就金瑞那废物,怎么可能!   “是我愚钝了!”金漠拍桌恨恨地说,“小王爷做的那般明显,就差说出口了。金瑞是个木头疙瘩,他体会不出来,我居然也没反应过来!”   金思点头:“三哥确实是个木头疙瘩,见了小王爷怕的要死。”   “不必理会他!”金漠根本无心讨论金瑞,忧心道,“送去王府的帖子简直就是咱们金家的催命符!”   小王爷做的这么明显,就是让他们知道心意,他们还送帖子过去,不就是挑衅小王爷?   金思急道:“您什么时候让人送过去的,可有追回的可能?”   “已经送到王爷府了。这会王爷若已回府,应该看到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都觉得金家要完了。   这是小王爷的封地,在这里,小王爷让一个六品官举家消失,不是难事。   金漠想去找知府的门路。他写了封信,还用了印,让金思亲自登门送信。   希望知府能看在姻亲的份上,对金家施以援手。   就算知府不敢管,但以两家的关系,相信也会出手保住金思。   金家不能断在他的手上,总要留一个后代。   金思出门时,天色微暗。不到一刻钟,夜色便如同墨汁倾倒,浓黑怪异,十分瘆人。   一队骑兵举着火把,佩着长刀,从长街疾驰而来,将金府团团围住。   管家想出来问问情况,刚看清他们腰间佩戴的江北王府的腰牌,就被一脚踢了回去。   管家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磕的头破血流,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往里跑着找金漠。   金家子弟听到动静,纷纷去主院询问究竟。   金漠把金益他们这一辈的都赶出去,只同金准把事情说了。   金准一听金漠只是让金思去求助知府,气道:“大哥好生糊涂,既然知道小王爷心意,就该把瑞儿拾掇干净后,送到王府!怎可因为瑞儿一个人,就搭上全族性命?”   “胡说什么!瑞儿也是我的儿子,我再不疼他,也不能叫他去给人当脔宠!”   “是,他是你的儿子,益儿、思儿就不是你的儿子了?我和我的儿子,也要因为他搭上性命?”   金漠哑口无言。   金准愤恨不已,大声喊叫:“都是因为那个孽畜,把全家都害死了!他怎么还不过来,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听不到?左右,给我把他捆了,带过来!”   金漠想说什么,看了眼弟弟的脸色,到底没说。   立马有下人应声,拿上长绳、棍子,到后院去捆金瑞。   如今金瑞的院子,伺候的小厮也不少,见人这么大阵仗来,纷纷抄起了家伙。   凌婆子也是个不怕事的性子,她如今得了金瑞的好,自然维护金瑞,第一个抄起苕帚就要往来人的头上打。   “我们是奉二爷的令来捆三公子,你们这般,是要造反不成?”   “造反?”金瑞披了件狐裘大氅,拿着汤婆子从屋里出来,见来了七八个捆他的小厮,个个凶神恶煞,不由冷笑。   “我听说府外头被人围了,二叔不想办法对付外敌,在生死存亡之际,竟然跑来折腾我,不一致对外,而举刀自残,可见咱们金家的气数要尽了。”   “三公子别为难我们这些底下人,二老爷请您走一趟……”金准的心腹看维护金瑞的人不少,把绳子背到身后,态度恭敬了几分,“虽说上头吩咐把您捆了带去,但我们底下人敬您尊您,自然是不敢的。您同我们走就是,捆就不必了。”   金瑞不动,问他们:“我父亲可知道二叔要拿我?”   “知道,也一同等着。”   金瑞不再多说,也不换衣服,就这么跟着他们去了正院。   刚一进门,金准就拿了桌上的茶盏砸过来:“孽畜,瞧瞧你干的好事,要把咱们全家都害死了。”   金准认为小王爷看上的是金瑞的脸,因此只朝着金瑞的身上砸。   厚厚的衣裳挡着,没砸伤金瑞,倒是里面的茶水泼了金瑞一身。   “二叔,恕我愚钝,不知我做错了什么,会害了咱们全家?”   “你还不知?”金准拍桌而起,“少装疯卖傻!你生了这样一副皮囊,不就是为了勾搭人,跟你那低贱的亲娘一样!”   金瑞骤然沉了脸,他越气,反倒越冷静,只是看着金准不说话。   金准还以为他最多也就是反抗到这种地步,更是肆无忌惮,“罪人生的果然也会祸害人!”   “二弟!”金漠坐不住了,开口打断金准,“你再多说一个字,别怪我家法处置。”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亲娘难道不是罪奴,不是靠爬了你的床才过上了好日子?”   “二弟!”   金准尚且不服。   金漠挥手打发金瑞,“去祠堂跪着,还不快去!”   “是。”金瑞朝金漠躬了躬身,态度恭谨。他又转向金准,冷声喊了句“二叔”。   明明只是普通的一句称呼,金家两兄弟却不知为什么,都跟着打了个哆嗦。   金瑞离开后,金准越想越气。他尤其气自己方才居然惧怕金瑞。   在他心中,金瑞就是个草包,是个可以任由他和他的儿子随意欺负的人。   他比不过大哥,他的儿子自然要矮金漠的儿子一头,也就只有金瑞这种废物,能让他的儿子压着,他才能稍稍吐气扬眉。   他方才居然怕了这个草包?   可笑!可气!   “大哥,你瞧瞧他,难道我方才说错了?”   金漠也恼了,“你同孩子说这些话做什么?”   金准同他翻旧账:“当初,你就是为美色所迷,买了那个罪奴,不敢带回家,养在庄子上。被人发现,参了本,这才耽误了仕途。不然以你二甲传胪出身,怎么会这么多年还屈居在通判这等不入流的小官上?”   “当年,是我错了。”金漠道,“所以我一直没把瑞儿带回府里养,也没为他请师父开蒙,就想让他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像根草一样,活着就罢了,不要引人注目。”   “可如今呢?他还是给金家带来了灭族之灾!这种罪奴的后代,打生下来就不干净,身上都带着罪孽!”   正房争吵不休,祠堂里,金瑞看了眼金家的祖宗们,还有在祖宗们排位中间的那匹石马,眼神冷淡如秋日晨起的寒风。   他没有跪着。   盘腿坐在蒲团上,一边吃着供奉金家祖宗的鲜果,一边回忆他的娘亲。   那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不但有惊为天人的容貌,而且知识渊博,写了一手的好字。   他们俩被关在庄子里,吃穿不缺,但没有纸笔书籍。娘亲就手把手教他在地上写字,每日在地上抄书,教他读书明理。   他偶尔跑出去,听到一本什么书,回去同娘亲说,娘亲就能写下来。   好像没有他娘亲不知道的书。   金家只知道他娘亲是罪奴,却从来没有认真查过他娘亲是因为什么获罪。   他外祖是一代大儒,曾任帝师,家族显赫尊贵,却因为卷入一个密案,被人下毒暗害。   他娘亲和舅舅跑出来求救,竟被关进了大牢,成了罪奴,押送北疆。   路上偶遇金漠,英雄救美的故事就这么发生了。   金漠看上了年轻貌美的罪奴,押送的衙役只说是犯官之后,当时皇帝刚惩治了一批与土匪勾结的贪官,金漠也没细查,给了衙役十两银子买下了。   官奴可以买卖,只是不能回京。   金漠沉迷美色,也不问美人姓名,随口赐了个名字,就大着胆子带着她们姐弟二人去了京城。   后来被人参了一本,金漠怪罪美人,就不再宠幸了。   金准自有记忆,就是和娘亲两人在庄子里过活。   他也恨过金漠,毕竟是父亲,竟然对自己的儿子不闻不问。   但他娘亲常同他说:“不要把自己当金家人,你是孟家子。所以不要恨金大人,他救了你娘亲和你舅舅的性命,你要敬他,报他救命之恩。”   娘亲的模样,和其它的话语,他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娘亲教他读的书,他也全忘了。   但他永远记得,他是孟家子。   要报金漠救命恩。   他自己加了一句,只报金漠。   *   书房,金漠同金准商量:“给小王爷送一份厚礼,希望他能放过金家,放过瑞儿。”   “咱们能送什么厚礼?如今早已没有祖上那般富贵,这么大的宅子,全靠你那点俸禄和田地铺面的租金养着,光景一日不如一日,咱们能买起什么宝贝?”   “如今想买恐怕也出不去。就算能出去,小王爷是珍宝堆着珍宝养出来的,咱们能买到的宝贝,恐怕也入不了他的眼。只有拿出来祖上的石马了,希望能讨小王爷欢心!”   金准霍然起身,怒道:“你忘了咱们金家能起来靠的就是这匹石马的保佑?一个瑞儿算什么,小王爷要就给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石马。换作是我,宁愿去伺候小王爷,也不动祖上的东西!”   门被推开,金瑞站在门外,冷冷道:“可惜,二叔面糙体胖,模样不雅,想去伺候小王爷,人家也不要!” 第9章 逼成亲   “放肆!”金准大怒。   金瑞迈步进来,直直迎上金准地怒视,丝毫不怯。   金准甚至还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轻蔑。   这对于想要用金瑞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的金准来讲,简直是将他的高傲放在地上碾压。   “你找死!”金准呵斥一声。   金瑞仍旧不慌不忙,慢吞吞说道:“二叔最好杀了我,让金家全都给我陪葬,也好的很。”   金准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金漠这次难得没有开口阻止,他静静地看着金瑞一句句说的金准哑口无言,心中暗暗吃惊。   原来这个孩子不是个好欺负的性子。   金瑞走到金漠跟前,撩衣下跪,“父亲,我愿意去王府,不必拿家中石马换我。”   “胡闹?你可知道,一旦去了王府,你会是什么身份,什么下场?”   “知道。”   人人都瞧不上的脔宠。   玩够了就被丢弃的下场。   金瑞抬头:“我有两个请求,希望父亲答应。”   “你说。”   “一,把我从族谱除名。”   这点不用金瑞说,只要金瑞跟了小王爷,金漠就不会允许他待在族谱上。   首先自然是不能让金家族谱中出现一个低贱的脔宠。   其次,也是为金瑞好。等金瑞被小王爷玩腻了,他无论如何也要护住金瑞性命,给金瑞更名改姓,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从头开始。   金漠点头同意。   “二,与我断绝父子关系。”   这话说的金漠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   等日后将金瑞远远送走了,就算不断绝父子关系,也再无相见的可能。   金漠沉默许久,终于再次开口,却不是对金瑞说什么,而是唤管家去取石马。   石马再贵重,也贵重不过他的儿子。   金瑞神色微动,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石马是他们家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一块天然的石头,天然生出骏马形状,极其难得。   金家是得了石马后,才有了第一位做官的先人。   可以说,石马给金家带来了吉祥富贵。   这样的宝贝,平日里都是要放在祠堂里,和祖宗们一起接受他们的跪拜。   这次金漠肯为了金瑞把石马送人,金瑞心中说不惊讶、不感动都是假的。   石马送出去后,管家欣喜来报,“小王爷他收下了!”   除了金准以外,屋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事终于要过去了。   金漠坐的直挺挺的背弯了下来,吩咐金瑞,“行了,回你的小院。日后没有我的准许,不许出府门一步。”   既然脸是祸害,那就关一辈子罢。   金瑞准备回去,刚抬腿,就见门房连滚带爬地跑来,因为太急,手里的灯笼撞了柱子,蜡烛倒下,把石榴花多子多福灯笼烧成了一团灰。   “老爷,小王爷收下石马后,不但没撤兵,还吩咐他的将军,说什么金家送了嫁妆,让人赶紧把彩礼送来。还说什么,人家不失礼,咱也不能失礼。”   这话说的,金漠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什么嫁妆,什么彩礼?只是收个脔宠,说这种话,岂不是辱上加辱?   收了礼,还得寸进尺欺负人,小王爷简直无·耻至极!   金瑞见金漠已经气的双眼翻白,几乎在晕厥的边缘了,他道:“父亲不必忧愁,我随他走就是。在您的护佑下,我平安顺遂活了二十载,已经心满意足。”   金漠现在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同意。   金准吩咐门房:“你去同小王爷说,就说我同意了,请他给我一点时间收拾东西。”   门房赶紧出去传话,片刻后又回转。   “小王爷大喜,说不必准备,还说三公子吃的用的都是些什么破烂,直接跟他走就是,到府里都有现成的。”   金漠听了,又呕了一口血。   他养儿子,也用了不少钱好吗?!   金瑞比金漠还呕血,他皱眉问:“难道小王爷想逼我光着出去?”   金漠暴怒,“欺人太甚,辱人至深!小王爷就是这里的皇帝又如何,大不了赔上金家全族性命,绝不受此侮辱!”   “大哥。”屋里现在就金准最冷静,反正要被送人的不是他儿子。   金准说:“或许小王爷不是瑞儿说的那个意思,只是单纯的嫌弃咱们家东西差罢了。”   屋里一片静默。   过了许久,金漠“哦”了一声。   但金瑞还是不信,怀疑地看着府门外因火把而染红的天空。   “你再去说,必须要给我时间准备。”金瑞又转头同他父亲说,“我回房间收拾细软。”   金漠点头:“我让人多给你备点银子,到了王府先要上下打点。”   “谢父亲。”   金瑞带着百溪回了自己的小院,他父亲让人封的银子很快送来,他一分不留,全分给了自己院里的下人。   “主仆一场,日后各自保重罢。”   他这一举动,连心思比窟窿大的百溪都察觉出不对劲。   这是打点王府上下的银子,他们家公子就这么随手送人了,日后怎么办?   还是说他们家公子不想有日后了?   他们家公子很念情分,这些人才伺候他多长时间,他走之前都要赏钱。   这样好的人,怎么会遇到小王爷这种吃人的魔王?   把银子散完,他进门就见他们家公子把一块磨刀石找了出来,居然在磨刀?   磨刀!   “您这是在做什么?”百溪跑过去抓住金瑞的手,“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想不开啊。”   金瑞被他整的哭笑不得,“谁说我想不开了,难道我磨刀只能是杀我自己的不成?”   百溪理所当然道:“不然呢,还能杀谁?”   就您这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   “我防身用。”金瑞继续磨刀。良久,将刀竖起,刀刃朝上,一根头发放在上面,轻轻吹一口气居然就断了。   那是一支很小的匕首,大约还没有金瑞的手长。刀刃闪着寒光,吹发可断。刀柄更短,上面却花纹复杂,还嵌着几颗成色极好的宝石。   百溪愣愣地看着他,“公子,这玩意儿你怎么会有?”   这种利刃,本就不好买,更别提这种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宝刀。   “我忘了我为什么会有这把匕首。”似乎浑浑噩噩地回到庄子里,他身上就带着这把匕首。   可能是出走的那几年,他在外面寻到的。   “那你磨刀做什么?”百溪又问。   金瑞将匕首入鞘,重新藏入黑靴中。“什么都别问,你就当没看见。等会我自己去王府,你不必跟着。”   百溪眼睛瞬间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砸,他跪下,手抱住金瑞的腰不放:“你就是想寻短见!你把钱分给大家,我就猜到你不想活了。呜呜呜,要死我陪你一起死!”   金瑞一脚将百溪踹开,低声喝止:“你再吼一句,外面就会来人将我捆了,到时候谁也死不成。”   “死不成不是更好?”   “难道你要看着我被他人压在身下?”   金瑞的眼睛里不再是慵懒和避让,百溪第一次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寒意。   就好像原来的金家三公子是一把插入鞘中的刀,如今才缓缓露出了里面的利刃。   “士可杀不可辱,小王爷欺人太甚,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公子,你不是想自杀,你难不成是想杀了小王爷?”百溪惊恐瞪大眼睛,他看见金瑞点了点头。   百溪还要说什么,外头下人们报说大公子金益来了。   金益进金瑞的屋,并不是他自愿的,这会在他的背后,有几双眼睛正盯着。   他是受小王爷驱使,过来欺负欺负金瑞,好让小王爷能够唱一出英雄救美的戏。   小王爷原话是这么说的:   “侍卫们在这儿,可不是想着围府,就是人太多,不方便站在一起,所以就绕着府四周散开了站。刀么,侍卫总不能不带吃饭的家伙,并不是威胁谁。至于火把,就是天黑了,照个明罢了。可不能说是明火执仗,围府抄家!”   金益嘴上当然应“是是是”,心中狂骂小王爷虚伪无赖!   这么大的阵仗逼人点头以后,还想着在金瑞那里落个好名声。   天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小王爷派了金益去欺负金瑞,自己则翻越外墙,在金瑞小院的院墙外,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随时准备冲进去“救”他们家的军师。   他还乐呵呵同董耿说:“这次本王一定把军师感动的乖乖承认自己的身份。”   董耿敷衍点头。   这边金益掀帘子进了金瑞的屋里,他同金瑞并不亲近,平时自认是嫡子,金瑞这等庶子一流,在他看来,也就是身份贵重些的下人。   平日里他就总欺负金瑞,如今奉了小王爷的令前来,再加上喝了几口美酒,欺负起金瑞来,越发得心应手。   他给金瑞递了一本书:“男人与男人,并不稀奇,可能你常在府中,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所以我把自己珍藏的书送你瞧瞧,希望你多学习一些伺候人的本事,能讨得小王爷欢心,日后不但能少受罪,说不定还能提拔提拔咱们家。”   不等金瑞说话,百溪先跳出来,“大公子说的什么话,士什么可杀,那什么不可辱,我们家公子才不要学什么伺候人的本事。”   “百溪,算了。”金瑞出声制止。   小王爷把金瑞的退让听的清清楚楚,嘟囔:“做什么柔弱可怜的金家三公子,还是做本王帐中出谋划策的军师好!”   金益见百溪这般,抬脚就踹,“你是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你也敢插嘴?”   踹了一脚,还不解气,又抬脚要踹。他的脚刚提起来,自己腰上却挨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狠狠砸到了四方桌上。   “金瑞,你敢踢我?”金益惊愕不已,他这个弟弟,平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这会居然敢打他?   金瑞把百溪拉起来,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我为何不敢?你若再敢动百溪,我要你的命!”   金益愣住!   这还是他那个任人欺负,从不还嘴还手的三弟?   墙外,小王爷兴奋的直搓手。   “你听听,这才是本王的军师,本王的军师又回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里面一声惨叫。   董耿吓得抖了抖,他发现小王爷居然比他抖的还厉害。   “王爷您?”   小王爷抬手打断董耿,心中忐忑,声音也低了不少,“倒也不是说军师就是好,如果他能把金家三公子的软和脾气稍微留住一点,就更好了。”   董耿:“……”   屋里,金益指着金瑞的鼻子冷笑:“很好,才刚被小王爷看上,就敢骑到我的头上作威作福了。看来今天不给你点教训,让你记住自己的身份,日后整个金家都要被你踩在脚下。”   金益扯着脖子喊他的小厮过来:“给我把这个不知规矩的庶子摁住!”   “公子,三公子如今可是小王爷的人!”小厮们犹犹豫豫不敢下手。   金益道:“什么小王爷的人,说白了,不就是个脔宠,让人玩两天就丢出去了。这种脔宠,最是下·贱,还没有下人清白尊贵,有什么动不得的!左右,还不赶紧把他给我摁住。”   小厮们伸手去抓金瑞,百溪急道:“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们家公子只是个脔宠,说不定小王爷是真的看上我们家公子了,要娶我们家公子为妻呢?”   这话逗得金益捧腹大笑,笑的他眼泪都出来了,“娶,妻?你居然敢说这样的字眼?金瑞就算是个姑娘家,是通判府嫡女出身,也做不了小王爷的正室!金瑞和小王爷,一个是天上的白云,一个是地上的烂泥,强行扯到一起,他配吗?”   百溪被他说的满脸通红,心里其实已经承认金益说的更有道理,但他就是不想承认他们家公子是烂泥。   “反正我们家公子不是脔宠,就不是!”   金益笑的更狠,他看向被摁住的金瑞,“来,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脔宠?”   金瑞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他。   小王爷在外面听不下去了,他虽然想英雄救美,但又不舍得金瑞被欺负。他赶紧跳上墙,准备翻过去英雄救美。   一只脚探过去……   “脔宠就该有个脔宠的样子,哪有穿正经衣裳的。你瞧瞧我这本书上画的图,他们都穿纱衣,身体曲线让人一览无遗,或者干脆不·穿,让自己的主子瞧个彻底。”   金益见金瑞不说话,还以为金瑞又恢复以往的懦弱,伸手就去扯金瑞的衣领,“让我来替小王爷把你的衣裳剥了,光溜溜才好出府!”   突然手臂一阵剧痛!   金益惨叫一声,小王爷刚探过去的脚,立刻收回。   他们家军师脾气还是这么臭,还是这么不好欺负。   金益不是说金瑞在金家唯唯诺诺,连呼吸都不敢放重吗?   这叫不敢呼吸?   这叫不让别人呼吸!   金益见自己的胳膊被金瑞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不断往外涌,很快将他的衣袖染红。   他仅有的理智彻底消失。   “你疯了,你敢拿刀伤我?来人,给我夺了他的刀,在他的胳膊上也划个口子。”   小厮们哪儿敢真的伤金瑞,劝道:“公子您还是赶紧去包扎止血吧。三公子的事,咱们禀明老爷,让老爷发落三公子。”   “不必等,我是未来金家家主,我就能发落了这个不尊主子的脔宠!左右,还不赶紧给我打,拿刀子给我往他身上招呼!”   小王爷听的焦急万分,问董耿:“金益这厮办事,知道轻重吗?”   董耿摊手:“这可不好说。”   小王爷后悔了,“英雄救美这破主意谁出的?军师需要被人救?”   “王爷您再耐心等等,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正说着,又是一声惨叫。   原来金瑞趁其不备划伤了金益之后,就被小厮们死死摁住。   听见金益吵嚷着要真的对金瑞动手,金瑞院里的人也呼啦啦涌进来,仗着人多,冲开金益和金益的人,把金瑞推倒门口。   金瑞院里的人,只是想把别人都冲散,没敢真的动手。   金瑞却不走,他手掌一翻,匕首又出现在他手中。   将匕首抵住脖子,金瑞冷笑:“大哥,你说,我要是寻了短见,小王爷会拿你如何?”   金益脸色变了变,假装镇定,“我不怕,你死了,我再送小王爷几个更好的脔宠。小王爷根本不会在意你,死心吧!”   “是吗?”金瑞的匕首又往里送了送,眼看有血渗出,金益也慌了神,猛然去抓金瑞的手,想拦住金瑞,不想金瑞手一翻,一收,就在金益的衣服上划了一道。   金益只觉得浑身一凉,低头一看,他的层层衣裳居然都被划开了,全部掉落在地。   此刻,他正光溜溜站着,大家公子的体面荡然无存。   “金瑞,你竟然这般辱我这个嫡子!来人,还不快给我抓住他。你们不要怕,他只是个脔宠,就算伤到了,小王爷也不会如何怪罪。”   小王爷轻轻拍掌,“他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董耿道:“不是您让他话说的难听些么?”   “那也不能这般难听,万一军师恼了本王怎么办?”   董耿:“……”   小王爷越听越焦躁,这会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骑在墙头上,问董耿,“军师向来狡猾,他会不会也一边向本王磕头服软,一边毫不留情地给本王一刀?”   “不会。”董耿安抚说,“偷偷跑走是军师的错,回来以后,您还对他这么好,他对您只有感激的份。”   “是吗?”小王爷开始抠墙头的红砖,“万一本王对他的好,没好到点上呢?他会不会拿刀捅本王?”   董耿:“……”   王爷您大可不必如此卑微?   金益正叫嚣着,金漠的小厮匆匆跑来,后面跟着几个面生的人。   看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府里的人。   “这是小王爷府上的侍卫大人,请两位公子过来见礼。”   金益一听小王爷府上来人了,立刻把脖子一缩,老老实实过来见礼。   他见金瑞站在原地不动,还回头训斥金瑞:“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招呼两位大人,你以为,你日后还能是王府的主子不成?”   董耿心道,得,又有俩人被买王爷指挥去演戏。   他把吉服递给小王爷:“王爷,想想军师的脾气,见好就收吧。”   “有道理。”小王爷赶紧点头,“本王得赶紧出场,走完这个英雄救美的戏份。”   他还不忘回头瞪董耿,“本王刚才说的话,你最好忘得干干净净。要是外面传出去什么本王怕军师的话,唯你是问!”   屋里,金瑞听到金益的话,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走过来,躬身见礼,“见过两位大人。”   两个一直鼻孔朝天的侍卫见到金瑞,突然下拜磕头。   “见过王妃。”   金瑞:“王、王妃?”   他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不是脔宠吗?”   小王爷一跃而下,姿势优雅而潇洒,“谁说你是脔宠,你是本王心中唯一的那个……啊,哪个嫌命长的狗东西,竟然在院里放捕兽夹!” 第10章 成亲当日   小王爷在金家受伤的事,很快传到了金漠那里。   他直呼金家要亡,这会倒不急着去见小王爷了,同金准交代,只要守着金府的侍卫稍有松懈,就立刻将孩子们送出府,一路直行,离开江北地界。   “ 小王爷就算今天能看在瑞儿的份上,不计较,说不定日后还要翻旧帐。金家,不能断了后!”   交代好了一切,他才去了金瑞的小院。   王府的人早就手脚勤快地找来了大夫,但奇怪的是,大夫就在一旁干站着,倒是金瑞正半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给小王爷去除捕兽夹。   金瑞的手是真的笨,折腾了半天,不但捕兽夹没有弄掉,还往肉里深了许多,尖锐的刺生生地磨着小王爷的骨头,疼的小王爷龇牙咧嘴。   小王爷一疼,金瑞更紧张,手就更笨,小王爷就更疼。   金漠看的是胆战心惊,生怕捕兽夹没把小王爷怎么样,金瑞反而把小王爷给害死了。   他看向王府的人,这些人要么看天,要么看地,谁也不关心他们家主子正在遭大罪。   最后还是他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阻,“ 王爷,还是让大夫来吧。瑞儿手笨,再伤到了您的贵体,他可承担不起。”   金瑞偷偷地松了口气。   谁知小王爷一听不高兴了,“放肆,你为什么骂本王? ”   金漠:“…… ”   他骂了?   小王爷英雄救美的戏码没唱成,还受了伤,甚至还要忍受军师的故意折磨(他认为金瑞的笨手笨脚是故意),正憋着一肚子火不敢朝军师发,金漠上赶着凑过来,正好让他泄泄火!   不管金漠怎么解释,小王爷对他劈头盖脸一顿骂。   直把金漠骂得跪地磕头不起,好像不以死谢罪都收不住场。   小王爷骂人的时候,伤口就没那么疼了。他骂得正起劲,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们家军师由半跪改成了双膝着地。   他讪讪闭嘴。   再瞥见军师居然偷偷去拿他以前送的那把吹发可断的匕首,立刻站起身,不顾脚腕上的剧痛,干笑着走出老远。   “王妃你赶紧换上吉服,天亮了本王就来娶你。 ”   说罢,赶紧溜了。   留下一院子金家人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庆幸。   金漠被金益扶起来,坐到屋里同金瑞说话。   “小王爷伤到了,还能忍住脾气,没有怪罪你,可见他对你是真有几分喜欢。 ”   金益喜道:“何止是喜欢。孩儿恭喜爹,瑞儿得封王妃,日后您就是小王爷的岳丈,日后在这江北,谁还敢越过您? ”   下人们告诉金漠小王爷受伤的事,也提了一嘴金瑞被封王妃,可金漠担忧小王爷的伤,来没来得及琢磨王妃这个事。   这会听见金益道喜,气的将桌上的茶盏摔到金益的脸上!   “ 你个蠢材!”但凡金益有金思一半的聪明,他也不必重视金思这个庶子。   金益还不服气:“ 孩儿怎么就是蠢材了?三弟不是脔宠,是王妃,难道不好?”   金瑞上前,坐下来,面色平静:“当然不好。小王爷虽然是江北的王,可别忘了,他头上还有皇帝。王妃只能是皇帝亲封,他自己讨得根本不算。 ”   他接着说:“ 虽然男妻之事也时有发生,可皇室中人无一娶男妻的先例。小王爷是皇族,就有为皇室开枝散叶的义务。而我坏了他这份义务,皇帝不但会怪罪我,还会怪罪金家。”   如果是脔宠,或许王爷玩腻了,金瑞或许还能在金家的庇佑下,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可成了王妃,最后等来的就只有皇帝的毒酒。   金漠不由得看向金瑞,这个孩子今天的表现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这哪里还是他那个无知无能的庶子?   这番言论,分明是有大智慧、见过大局面的人才能说的出口。   金瑞恐怕不输金思,若是从小好好培养,或许也是能撑起他金家门楣的人。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金漠摇摇头,把后悔咽回肚中,目光转向小王爷送来的吉服。   那是一件很漂亮的衣裳。   只有王妃才能穿的正红色,大片大片的金丝绣花,衣襟、袖口、裙摆都缀满了毫无瑕疵的宝石。   一看便价值不菲。   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件男人穿的衣裳。头冠也是一只红玉钗,而非女子出嫁时佩戴的凤冠。   “这件吉服没有半年的工夫,做不出来。”金漠叹气,“ 可见小王爷就是喜欢男人。”   金瑞说话时带着气,尽管他已经很克制。   “ 他喜欢男人,随他的意,为何要来祸害我?这件吉服,他随随便便就送到我这里来,难道我穿的就合身?”   说罢,他试了试。   非常合身。   金瑞:“…… ”   东方鱼肚渐白,府外也起了喧嚣声。金瑞什么都没收拾,换好了吉服,将匕首藏在腰后。   金漠还想陪金瑞再用一顿早膳,两人做了二十年的父子,坐在一起吃早膳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这会即将要分别了,金漠又想做回慈父,让金瑞的小厨房按照金瑞的口味,收拾出一桌席面来。   等菜上齐了,金漠气的直拍桌。   “ 我吩咐下去的是早膳,这一桌都是什么玩意儿?糖包、甜汤、点心,还有这一盘菜,都是拿糖炒得不成?一大早起,就吃这些东西,如何有胃口?更何况他身子不好,更该吃些清淡的才对。”   金瑞听见他父亲要发落他院里的下人,不大高兴:“ 父亲,别怪他们,这已经很好了,等我到了王府,说不定就要吃残羹剩饭了。”   他父亲压根就不知道他爱吃甜口,更没关心过他在病中顿顿偷吃甜食。   他不气金漠不关心他,他不乐意的是,在他跳入火坑之前的最后一顿饭,也不能让他舒舒服服地吃完。   刚要坐下来,百溪猛然跑进屋:“小王爷的迎亲队伍已经进大门了。 ”   金瑞看了眼外面刚刚泛白的天色,和下人们举着的灯笼,狠狠皱眉。   说好了天亮来迎娶他,现在天还没亮,小王爷就如此心急?   连口饭都不让他吃?   金漠催促:“此事已经无法挽回,你准备上轿吧。 ”   金瑞道:“ 我听说,没有饿着肚子嫁人的。”   不管怎么样,先让他吃了这顿饭。他方才同金漠说日后吃残羹剩饭的话,并不是赌气。   进了王府,就是完完全全要看小王爷的脸色过日子了。   可他偏偏不会讨好人!   他坐下来,慢条斯理吃饭。金漠发现,他这个儿子吃饭倒是优雅,每个盘子只夹一筷子,全部吃完了,再从头挨个吃一遍。吃到味道重的菜,还要不厌其烦地漱口。   这么讲究,哪里像是他一个六品通判的儿子?   金漠忍不住催促:“不要让小王爷等久了,就算是有宠爱,也万万不可恃宠而骄。 ”   “ 父亲。”金瑞慢吞吞地分析说,“不恃宠而骄,是来日方长的算计。我没有日后了,恃宠而骄又如何? ”   金漠噎住,不再说话。   果然金瑞才吃了一会,小王爷就按耐不住,自己冲到了小院。小王爷脚上带伤,骑着马过来。   那是一匹十分高大俊美的马,脾气同它的主人一样臭。进来时候,嫌院门低,竟然一脚把门踢飞了。下人们看到这一幕,吓得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这马趾高气昂地进来,看清楚花厅里坐着吃饭的人是谁后,竟然低下了它骄傲的头,步子也改成了小碎步,踢踢踏踏往金瑞身边走。   金漠慌的起身,“ 下官拜见王爷。”   说完,撩衣要跪。   小王爷却拿马鞭拦住他,“今日你可不能拜本王,按理,应该本王跪你才是。 ”   金漠忙称不敢。   “本王腿脚有疾,今日就不拜了。 ”小王爷才懒得同金漠说废话,要不是为了他们家军师,他见都不会见这个六品通判。   “是,下官亦不敢承受。 ”金漠压下心中惧怕,回身催促金瑞,“别吃了,快来同小王爷见礼! ”   金瑞坐着不动。   小王爷看一眼桌上的菜色,不由火大,金家这帮人,根本就没好好照顾他们家军师。   明明还在病中,怎么就让军师放开了吃甜食?   就算军师好甜口,也最多摆上一两道即可。甜汤、甜菜、甜干粮,这一桌菜对于金瑞来说,哪里是甜食,分明是毒药!   小王爷脸瞬间耷拉下来,他冷冷道:“ 不急,王妃你慢慢吃。一定要记住这些菜都是什么味道,因为这是你最后一次吃这些菜了。”   金瑞夹菜的手僵住。   金漠已经腿软,跪地求饶:“ 王爷恕罪,下官这就让他起身,求王爷恕罪。”   金漠转过身,去夺金瑞的筷子,声音都在抖,“ 别吃了,快同王爷去罢。”   “ 可……”金瑞大着胆子抬头,看向小王爷,“这些不吃就浪费了,我都吃过的,不好给别人…… ”   话还没说完,金瑞就见小王爷跳下马,单腿一蹦一蹦地过来,端起甜汤两口喝完,盘子里的菜也不管是什么,胡乱往嘴里一塞。   不过几个呼吸,一桌菜就空了。   金瑞:“! ”   小王爷十分不耐,将金瑞打横抱起,又一蹦一蹦跳回马旁。高大的骏马跪地,让小王爷将金瑞抱上来。   小王爷一边上马,一边抱怨:“你吃的都是什么东西,甜食也就罢了,还有一盆水,什么味道都没有。 ”   金瑞尽量把自己缩小,他不敢说,那盆里的水是他的漱口水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金家那帮人,根本没有好好照顾我们家军师。   俩厨子:说的好像我们不是你送进金家的一样?! 第11章 暖床王妃   出了小院,金瑞见金准在路旁跪着等候。他往小王爷怀里靠了靠,小心翼翼地同小王爷商量:“能不能让我同二叔说句话?”   小王爷很不耐烦:“你事情怎么这么多!”   金瑞以为不成,倒也没有多失望,他也没敢奢望小王爷真的会听他的话。   谁知,小王爷一边小嘴叭叭叭地数落,一边勒住了缰绳。   马儿乖巧地停在金准前面。   金瑞诧异地看了眼小王爷,坐直身体,唤金准:“二叔。”   金准抬头:“瑞儿。”   金瑞笑:“二叔,你该换称呼了。虽然我不想同你计较什么,但我记得你常说‘自古以来,尊卑有别,嫡庶不同’,我如今是王妃,你该称我为什么?”   金准没想到这个从小被他训斥了无数次的庶子,敢这样跟他说话。   他诧异地看着金瑞,一时间没有动作。   小王爷见状,一鞭子抽过去。那是军中常用的鞭子,粗糙无比,小王爷又没控制力道,金准的背上立马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血和碎肉,顺着伤口溅出。   金准惨叫一声,差点没晕过去。   金瑞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等他从痛感中清醒了,才说:“二叔,我今天就要去王爷府了,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再见面的日子。我斗胆同二叔讨个贺礼,不知二叔愿不愿意割爱?”   金准痛的说不出来话。   小王爷乐颠颠抢答:“他愿意。”   “那就谢谢二叔了。”金瑞自然而然地接上小王爷的话,好像两人一直这么有默契似的。   金瑞道:“我知道二叔收藏有孟鹤恩老先生的一幅画。老先生的画作千金难买,二叔能有这样一幅画,肯定费了不少力气,花了不少银子吧?”   金准一听到“孟鹤恩”三个字,就猛然抬头,那是他偷偷用半个金家才换来的大家之作,想拿去送人,好给他的儿子也谋个一官半职。   “我也很喜欢孟老先生的作品,今日我出府,就让我带走罢。”   金准想拒绝,可他一抬头,就见小王爷又举起了鞭子。   再抽一鞭子,他必死无疑。   “王妃喜欢,草民愿双手奉上。”金准狠狠将脑袋磕在青砖石上,额头上的痛完全比不过他心中的痛。   他这样的人,这辈子都很难再得一幅孟老先生的作品。   小王爷派人去取画作,带着金瑞出了金家府门。   天空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似乎还夹杂着雨,淅淅沥沥,欲明的天色反倒又暗了几分。   金瑞回头,看见金家的匾额高高悬着,永远离他那么远,不让他碰到,却又无声的护着他。   狐裘兜头而下,将他的目光完全遮住,也隔绝了外面的雨雪寒风。   “在我怀里靠着,你身子弱,吹不得风。”   “嗯。”金瑞用鼻音含糊应了一声。   现在他的目光看不到曾经护佑他的金家了,只能透过狐裘,隐隐看见小王爷那匹高高扬着头的马。   *   迎亲的日子虽然定的突然,但该有的流程和体面,匆忙之间,竟然也让小王爷准备出来了。   一路上吹吹打打,鞭炮齐鸣,热闹非凡,自然不用说。   王府这边,张管事早安排人在府里府外挂上了红绸,贴满了喜字。   小王爷带着金瑞一来,五六串鞭炮响个不停。府门两侧站着十几个模样喜庆的孩子,对着新人一个劲儿地说吉祥话。   金瑞好奇,想从狐裘里伸出头看一看,被一只大手摁了回去。   “这里在风口,不许出来。”   金瑞最不喜欢别人管着他,可又不敢反抗,乖乖缩在狐裘里,被小王爷从马上抱下来,直接抱进了正院。   等他们进了府,张管事同几个下人一起,把铜板、碎银子混着糖、零嘴等等,捧着就往外扔,足足扔了五六筐,引得众人抢拾。   有跟张管事交好的人纳闷:“我听说王爷娶的是金家的三公子,金家那些公子不是刚搬回江北没几日,怎么王府预备的这么齐全?”   张管事哈哈大笑:“我们主子从那种事刚开蒙,就开始筹划这一天了。外人都看我们王府是临时起意办喜事,却不知道小王爷是筹谋已久,今天终于得偿所愿。”   散了吉祥钱出去,张管事哼着小曲往正院走,路上遇到小王爷被人拉着去前面吃酒。   大家都看出小王爷今日高兴,纷纷胆大起来,扛着受伤的小王爷就跑,丝毫不怕小王爷生气。   张管事看的直摇头,小王爷盼今日不知道盼了多少年,虽然现在是清晨,可美人在怀,洞房要趁早啊!   这些人真是能闹事!   他进了正院,在正屋门口请安:“王妃,是我,您可有什么吩咐?”   里面的金瑞刚瘫倒在床上,听见有人说话,立马又正襟危坐。   他听管事说完,不由纳闷,这位管事说“是我”,他又不认识这位,为何要这般说?   还不知王府水有多深,金瑞不敢轻举妄动,只说:“没什么吩咐,我自己坐着,你下去吧。”   “王妃要不要传早膳?”张管事已经听侍卫说,金瑞的早膳让小王爷吃了,便说,“王府早就预备好了您的早膳。”   金瑞张口就拒:“我不吃。”   张管事继续报菜名:“早膳闷了山药粥,是拿桂花蜜调的,甜而不腻,还不伤身。除了山药粥,还有清蒸米鱼,是拿蜜瓜蒸的,甜滋滋的。哦,对了,还有小花卷,为了你的身体,这个可不敢做成甜的,不过上面擦了一层油脂,烤的脆脆的,咬一口,哎哟,那味道……”   “我吃。”金瑞站起来,很郑重,“谢谢,请问在哪里吃?”   张管事偷笑:“就在房间用罢,我让下人送进来。”   金瑞默默咽口水,突然发现王府的伙食倒是很合他的口味。   关键是讲究。   他那小厨房请的厨娘,很多菜为了做成甜口,只是一味放糖,对他的身体确实不好。   王府做饭要是这么精细,那在死之前,他要努力多吃一点。   张管事没有骗他,饭确实预备好了。他刚脱了厚重的吉服,下人们就鱼贯而入,将菜一一摆好。   花样很多,每一道看起来都很好吃。   他坐下来,那位问他吃不吃早膳的管事也进来了,是个眉眼精明利落的老人。   他的背坐的更直,生怕被这一位揪住什么错处,坏了他的计划。   “给王妃请安了。”张管事进来后,见他就拜。   金瑞把他扶起来:“不用拜我。”   他这王妃,都不一定能活几天。   张管事让下人出去,自己在一旁布菜。金瑞哪里享受过这种被人伺候的待遇,他吃饭向来都是自己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百溪要是同他一起用饭,偶尔也会给他夹菜,但未必是他想吃的,他就不让百溪给他布菜。   这位管事却厉害的很,似乎明明白白的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每道菜中总是能把他最喜欢吃的部分夹给他。   而且知道他吃饭的习惯,一盘一盘挨着给他夹菜。   金瑞狐疑地盯着张管事看,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认识这个人。   “您多用一些,王爷年岁渐长,折腾人的本事也涨了。”张管事隐晦提醒。   金瑞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听的直冒冷汗,还以为小王爷折腾人,是要打他罚他。   他赶紧多吃几口。   张管事没再说什么,静静地等他吃完,给他端了茶杯漱口。   大家族的公子姑娘,都是吃完饭再用香茶漱口。   金瑞却喜欢在用饭的时候多漱几次。   不只是因为要清除嘴中上一个菜遗留的味道,还有一个原因,他嘴里苦。   这一点,无人知晓。   刚来王府,他也不敢让人按着他的规矩准备,不过这顿饭的菜他都喜欢吃,嘴里偶尔发苦,也能忍受。   “正院的下人还是原来那些人,王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他们都念着王妃的恩情,盼着报答呢。”看出金瑞的拘谨,张管事出言安抚。   这次,金瑞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什么叫原来的那些人,我又怎么给他们恩情了?难不成,我以前……”   话还没说完,外头急匆匆来人唤张管事。   张管事出来,就听来人说:“您老快去瞧瞧吧,外头都在起哄,让王爷拉王妃出去吃酒。您也知道王爷好面子,但也不舍得让王妃出去喝酒,正两难呢,再闹下去,王爷肯定要发脾气。”   “哎呀,这帮不知轻重的,闹王爷不就好了,非要闹王妃。”   说着话,两人走远。   金瑞靠近窗户偷听,就听到了“闹王妃”三个字。他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闹他。   他这样的身体,什么闹都承受不住。   他摸了摸藏好的匕首,咬牙等着。   过了会,小王爷果然过来了,不过没有进来,站在窗外同他说话。   “你赶紧换身衣裳,出来陪兄弟们吃酒。”   他刚要答话,小王爷又开口了,仿佛在回答他的话。   “什么,不舒服?不舒服就能不陪兄弟们吃酒?”   “你求本王也没用,再不出来,别怪本王进去收拾你!”   “哼,要不是看在你苦苦哀求的份上,本王绝不轻饶你!”   “行了,平身吧,今天怎么也是你的大喜之日,本王允许你上床歇息,你先给本王暖床罢。”   说完,小王爷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高声同院外的人说话。   “王妃都跪下来求本王放过他,总要给他些面子,毕竟是王妃。来来来,兄弟们,本王陪你们喝!”   金瑞默默把话咽回去,默默把放在刀上的手收回。   低声骂了一句:“脑子有病。”   说罢,又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金瑞:求问,怎么征服脑子有病的夫君? 第12章 替身   金瑞从来没有见过像小王爷这样的人。   行为怪异。   却也格外有趣。   他突然有一点没那么讨厌这个暴躁的小王爷了。   靠在窗前,他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很大,比他住的屋子大多了,一应摆设都是他没有见过的珍品。   听张管事的意思,这是小王爷的屋子。   他两个兄长娶亲,都给嫂嫂们单独准备了屋子,成亲洞房都在嫂嫂们的屋子里。他父亲和二叔的正室,还有属于自己的院子。   大家公子成亲,皆是如此。   小王爷要和他在这间屋子里洞房,那他以后住哪儿?   总不能跟小王爷住一间屋子吧?   小王爷看起来也不像是缺屋子的人。   金瑞摇了摇头,想这么多做什么?   他哪里还有以后。   要么在今天结束,即便苟活一段时间,消息从这里传到京城,再传回来,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   他被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吸引了目光。   落款皆是孟鹤恩,足足有七幅。   孟老已然过世,生前所作字画大多毁于一场大火,如今留下来的作品并不多。   普通人得一幅就足以在人前炫耀,当作传家宝珍藏。   小王爷这种武夫,居然能有孟老七幅字画。   他快步走过去,站到七幅字画前,抬头,目光随着画作的每一个弧度起伏,跟着每一个苍劲有力的字试图猜想孟老当面作画写字时的场景。   一定恣意潇洒,傲然随性。   可惜现在物是人非,孟老惨死,孟家消失,只留下一幅幅字画挂在他人的墙上。   他伸出手想去碰一碰落款,却怕自己的手脏了字画,停留在一寸外,跟着写了一遍落款。   “外祖父。”金瑞轻轻叫了一声,“娘亲已经死了,舅舅不知所踪,孟家如今只剩下我。可我也深陷虎穴,活不过几日了。”   他停了停,粗喘了口气,又说:“娘亲说我们孟家欠我父亲两条人命,所以我不能自己逃走,置金家于不顾。”   “我这也算报恩了罢。我父亲知道我一进这王府,就不会再有活着出去的一天。从他看着我走出金家,心里就应该明白他这个儿子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就没办法再报恩了。”   他身子晃了晃,赶紧扶住长案,又停了好一会,才继续说话:“我这个身体……”   他苦笑一声:“根本经不住小王爷折腾,他那么高,又壮,像他的马一样,压也能把我压死。”   “但是我会在死前,再为孟家和我父亲尽一份力。”   他的情绪不能太过起伏,稍微有些激动,身上就总会带出些毛病来。   所以以前受了兄弟们欺负,他都不急不恼。   不是惧怕他那些兄弟们,是不愿意自己因为恼怒而生一场大病。   他每次的病都来的特别急,这次也不例外,不过是对着外祖父的画作说了几句话,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头就开始昏沉沉,脚也像灌了铅一般,呼吸都要十分用力才行。   不能再想外祖父的事了,他准备回床上歇会,一转身却看到长案上放着一幅画。   他愣住。   这幅画比他看到小王爷的屋子里挂着孟老七幅字画,还要让他震惊。   画画的人没有孟老的功底,但画的也很传神,将所画之人的容貌,甚至眼睛里透出的少年的恣意傲然,都画的清楚生动。   金瑞惊的站不住脚,双手撑在长案上,才勉强站稳。   画上之人的容貌,和他一模一样。   但又绝不可能是他。   那人骑在马上,穿一身铠甲,举三尺长刀,威风凛凛。眉眼间俱是笑意,一边眉毛高高挑起,神色无声的诉说着骄傲和愉悦。   不会是他。   他骑不了快马,举不起长刀。   也不会有什么骄傲,他甚至从来没有这样高兴的时候。   这个人活得真好,金瑞满眼羡慕。   羡慕过后,他又十分气恼。   原来小王爷只是将他当作替身,原来连所谓的看上他的容貌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想。   只是因为他和这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才会被小王爷格外照顾,强迫成亲。   原来这个早就做好的吉服,是为画上的人准备的。   原来小王爷在窗前自说自答,那悄悄藏起来的宠溺,是给这个人,而不是他。   金瑞不该生气,他本来就抱了必死的心过来。可那兜头的狐裘,那窗前的话语,让他的心跳了一下,这会竟然惹得他无比恼怒。   替身是么?   金瑞抽出匕首,将画上的人的脸抠了下来,卷巴卷巴扔了。   扔完,他是半点力气都没了,身子越发沉重,眼皮也睁不开,扶着墙一步步走回床边,倒下去就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他听见有人在床边说话。   “王妃不喜欢人伺候,大家就在外等吩咐,所以不知道王妃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过来问午膳时,喊了几声都没有应话。丫头们以为王妃是一夜没睡累坏了,所以没敢再打扰。”   这是张管事的声音。   “胡闹!”   小王爷的声音特别响,而且就在金瑞耳边炸开,震的金瑞耳朵疼。   “一帮该杀的蠢货!王妃的身子骨不如从前,他还在病中,叫不醒就该请大夫来看看。要不是本王回来发现他额头烫手,你们想让他烧死不成?”   很多人磕头求饶的声音。   金瑞听的更气,什么“身子骨不如从前”,这是非要把他当成别人?   他凭着这股恼意睁开眼,愣是靠自己坐了起来。   小王爷见他醒了,十分欣喜,慌忙端起一旁的药,巴巴地送到他嘴边:“刚好不烫嘴,快把药吃了。”   他转头避开。   小王爷皱眉道:“哪有病了的人不吃药?快吃!”   他就不张嘴。   小王爷也带了怒气,粗声说:“本王最受不了的,就是你拿自己的身体威胁本王。以前你无亲无故,本王拿你没辙。现在你老窝都被本王发现了,要是敢不吃药,本王就对金家不客气了。”   他恼怒地看向小王爷。   “你耽搁一柱香,本王就杀一个人。从你弟弟开始杀,本王看你到底想要多少个人陪你一起死?”   金瑞定定地看了小王爷许久,知道他说到做到,只能接过来药,一口气喝干了。   放下碗,他正要开口说话,刚张开嘴就被塞进来一颗蜜饯。   甘甜的滋味冲淡了嘴里的苦味,他怔了怔。   原来吃完药不用自己到处找蜜饯吃。   画上之人以前一定过得很幸福。   张管事见小王爷面色稍缓,出来做和事佬:“王妃烧的迷迷糊糊,才没有立刻吃药,还请王爷不要生气。”   小王爷哼了一声。   态度非常不好,但是没有反驳。   屋里已经掌灯,想来已经是入夜了。金瑞这会凭着一口气撑着,整个人恹恹的,像一只受了伤又强行竖起一身尖刺护着自己的刺猬。   他的目光盯着小王爷,怀疑、恼怒,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甘。   小王爷挥手,让下人们都离开。他见金瑞似乎恢复了几分精神,不愿金瑞一直昏睡,就试图同金瑞说话。   对于金瑞不辞而别,回来又不相认,他心里多少还存着气。如今这个时候金瑞做小伏低,轻声软语哄他两句,他就会立刻放下所有恼怒。   可偏偏金瑞不哄他,还做那样一番姿态来,他自然气的要死。   “哼。”小王爷哼哼说,“从今天起,你就是王妃了。王妃是什么,那是完全属于本王的人,本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能有一丝违抗,可听懂了?”   金瑞敛了目光,低下头。   如果是画上的人,小王爷就不会说这种话吧。   一会护着他,一会又训斥他,小王爷也在试图把他这个替身当成正主,但又做不到。   “以后在人前……”小王爷“人前”咬的特别重,“要对本王恭恭敬敬,本王如今可不会惯你那臭脾气。要是敢让本王丢了面子,日后可有你好受!”   金瑞心中一震,小王爷会怎么折磨他?听说小王爷最爱打人军棍,抽人鞭子。   他这样的身体,一棍子下去,肯定就没命了。   死得快,倒也是好事,就怕受别的刑罚,痛上几天几夜,才会断气。   金瑞打了个哆嗦,一咬牙,把手伸到了背后。   小王爷说了几句,还没消气,准备再赌气说几句难听话的时候,他就见金瑞一只手背在身后,试图有什么动作。   他立马靠着一只脚弹出老远。   他们家军师特别爱偷袭,总是在靴子里或者后腰藏匕首。   看来真把人气到了,都要动刀动枪了。   反正屋里也没人了,小王爷举旗投降,“哎哟,你可别真动气,本王知道错了还不成吗?”   金瑞抽刀的手顿住。   小王爷这句话出乎他的意料,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他准备寻个机会,与小王爷同归于尽。在这之前,他会迫使小王爷放金家出江北,在替孟家埋个刀。   小王爷敢强迫他,甚至还敢将他当作替身,就该死!   可现在小王爷说这种话,叫他不知该怎么下手?   小王爷一蹦一蹦去书架拿了厚厚一沓纸过来,弓着腰,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声音竟然有了一丝委屈。   “军师,你走之前罚我写的兵书,我都抄完了。咱不闹脾气了行吗?” 第13章 故人相认   罚写的兵书?   金瑞抬眼望过去,厚厚一沓,要写完不知道得多少个日夜。   “军师,你看,你说的话,我都有乖乖做到,别生气了。”小王爷坐到床边,用手背轻轻去撞他的手。   很笨拙的讨好人的方式。   偏偏金瑞发现自己很吃这一套。   他的心停了一刹。   但他越心动,这会儿的火气就越大。   他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你再靠近点,举起来让我仔细瞧瞧。”   “好。”小王爷喜滋滋往他身边靠,将抄好的兵书递到金瑞眼前,手臂努力侧转,生怕金瑞看的不舒服。   金瑞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兵书上,他在小王爷靠近的那一刻,立刻拔出匕首,直逼小王爷的脖颈。   他的手离小王爷的脖颈非常近,他相信,小王爷根本躲不开他的偷袭。   然而小王爷只是随意抬了抬手,轻轻松松就将他拿着匕首的手摁住,随口说了句:“别闹。”   金瑞:“……”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的偷袭,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王爷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那索性把话说开了。”金瑞松开匕首,示意小王爷他不会再轻举妄动。小王爷摁着他的手却没有放开,依旧轻轻地将手心放在他的手背上。   “你想说什么?”   金瑞道:“我虽然出身一般,不及王爷尊贵,可也不会任人欺辱!”   小王爷比他还气愤:“说,谁欺负你了?本王打爆他的头!”   金瑞:“……”   你心里能不能有点数?   “王爷,我直说了。”金瑞对小王爷的智商已经不抱希望,“别把我当成你的那个所谓军师,我只是我,不是别人。”   小王爷愣了愣,随即又赔笑:“还生气呢?”   “我,真不是你的军师。”   小王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起身。因为起的太急,还忘了自己脚受伤的事,一脚踩下去,疼的沁了一额头的冷汗。   “本王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这段时间,本王早就忍够了!你以为本王就不会冲你发火是不是?你再闹,本王就……”   小王爷气的眼睛都瞪圆了,神色看上去仿佛要把金瑞生吞活剥了。   金瑞心里怯了一下,咬着牙同小王爷对视。   小王爷狠狠朝床上拍了一巴掌,床差点都被这一巴掌拍散了。   “你在闹,本王就、就给你跪下了。”   说完,直接撩衣下跪。   这下又换成金瑞愣住。   他低头想了想,再抬头,“你没有把我当替身,你确实以为我就是你曾经的军师,对吗?”   “什么叫确实以为?”小王爷不耐烦道,“你还能不是?”   原来是这样。   金瑞自嘲地笑了笑,他误会小王爷了。原来小王爷不是将他当做替身,而是真的认错了人。   他的气恼瞬间消散。   原本也只是靠这口憋闷的气撑着,这会气散了,他就有点支撑不住,眼皮也开始打架。   他偷偷掐住自己的手心,努力保持清醒。   “王爷请起。您不必跪我,我不是您的军师,我只是、是……”   “你怎么了?”小王爷见他不对劲,忙起身,从床边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药,送到金瑞嘴边,“人参丸,快含住。”   金瑞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如果小王爷只是认错了人,他不想再接受小王爷的好意。   小王爷见他这样,直接塞他嘴里,还恶狠狠威胁,“敢吐出来,本王就把金家那帮人全吊到城门口。”   “王爷。”金瑞含了人参丸,果然恢复了些,“我不是军师,我是金家庶子金瑞。”   “还跟我闹脾气?”小王爷气极,“不辞而别的是你,做错事的是你,为什么最后闹脾气不肯同我相认的还是你?”   小王爷字字泣血,“你但凡讲一点理,我做梦都能笑醒。”   金瑞哭笑不得。他忽然很羡慕小王爷口中的那位军师。   这人的命真好啊。听小王爷的意思,从来都不讲理,还能被小王爷捧在手心里护着。   他忽然动了一个念头。   不如干脆认了自己就是军师。这样做,不但能保住自己和金家,还能在他所剩不多的日子里,过的更舒坦些。   他的追求不就是想要活的舒服惬意么?   左右也活不了几日了,骗骗人又如何?   他看着小王爷,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话。因为小王爷一边气的满脸张红,一边小心翼翼地伸过来手贴在他额头,想探探他还烧不烧了。   “我真的不是军师。”这样的照顾,这样的心,他无法欺骗。   “你怎么可能不是?”小王爷也意识到了某种可能,他皱眉看着金瑞,原来神采飞扬的少年,如今瘦弱不堪,连呼吸似乎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你该不会,遇到了什么事,受了重伤,所以失忆了?”   金瑞死死抿着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但他不敢去认小王爷的这份好。从来没有人会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值得有人对他好?   所以他一定不是那个人。   他又要低下头,却被小王爷捏着下巴,强迫他抬起来。   “十七岁生日,你是怎么过的?”   金瑞使劲回忆,“我没有印象了。”那个时候,他好像离家出走了。大概是在外面过的罢,可能饿着肚子在街上走了一天,也可能还有银钱吃了顿饱饭。   “十七岁生日那天,你我在澄地狩猎,中了敌人的埋伏,被困山洞,一天没有吃饭。当晚,敌人杀过来,你为了救我,背上挨了一刀。你脱了衣服,我看看你身后是否有刀疤,就知道你是不是我的军师。”   金瑞猛然抬头。   他背后确实有一道刀疤。   “但,也有可能我背后的疤是别的什么伤。”   “是吗?”小王爷捏着他下巴的手不自觉用力,“你到底为什么一直逃避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军师?”   金瑞不敢看带着怒气和失望的小王爷。   他想承认自己就是军师,很想很想。可又不敢相信自己会是被小王爷捧在手心上的人。   如果他曾经被小王爷如此护着,疼着,为什么会离开,还是不辞而别?   一定还有什么事,很重要。或许威胁到了他的性命,或许威胁到了更重要的东西,他才会被逼着离开。   金瑞陷入沉思中,忽然听到一句,“脱了看看,就知道是不是了。”   话音刚落,小王爷就干脆利落地扒了金瑞的衣裳。金瑞根本无力反抗,他已经用足了力气挣扎,却还是推不开小王爷分毫。   上衣被扒干净,人也被抓着翻了个身。他的头埋在枕头上,感受着小王爷的手指,顺着他背上的伤疤一点点游走,那手指不知怎么回事,凡是碰过的地方,皆是麻麻痒痒的,为了忍住战栗,他死死咬住了枕头。   “这么大的疤,你一个常年关在庄子里的庶子,如何能有?”小王爷也没得寸进尺,给他拉上被子,“我已经查过你了,离家出走过几年,算算时间,正好是同我在一起的日子。等你回府,也正好合上了离开我的时间。”   金瑞心中已然信了,又是不可思议,又有些小小的雀跃。   原来那样好的偏爱,竟然真的属于他!   “我听说你身子骨不好,脑子也不好使了,什么事情都记不住,就知道吃。”小王爷叹了口气,“记不住事情这一点,我还以为你是装出来的,没想到你真的失忆了。”   金瑞吐出枕头,转过身,看着小王爷,“我失忆了,王爷是不是很失望?”   “别多想,我只会心疼你。不知道你离开我之后,到底遭遇了什么,身子变得这么差,还导致了失忆?”   金瑞也很想知道。   小王爷没再多说什么,开始脱自己的衣裳。他今日也穿了厚重的吉服,因为一直在外面应酬,穿了一天都没脱下。这会儿也乏了,准备脱了歇息。   金瑞看他脱了一层又一层,每脱一层,金瑞就小幅度地往被子里藏一点。   等小王爷脱得只剩下中衣,回头一瞧,金瑞半张脸都藏到了被子里,只剩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小王爷一直悬着的心放下。   千年人参丸果然管用。   他凑过去,故意吓唬金瑞:“今晚是你我洞房花烛夜,你我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好不辜负今晚?”   金瑞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小王爷闷笑出声。他们家军师失忆了,也怪可爱的,居然能被他给吓到。   从前只有他们家军师折腾、吓唬他的份儿,哪有被他吓到的时候。   在军师调养回来之前,他可以趁机欺负欺负军师。   他的手慢慢捏住被角,金瑞更害怕,也伸出手来抓住被子。   他佯作恼怒:“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是本王的军师了,你现在是本王的王妃!王妃的职责是什么,就是要在床上服侍本王满意!”   “我、我……”金瑞又急又怕,他本来想求饶。   换做任何人,到了他这般的处境,都会求饶。   但金瑞若是普通人,就不会成为指挥小王爷百战百胜的赫赫军师了。   就算他失忆了,玲珑心肠仍在。   眼看小王爷已经掀开被子一脚,他敛了惧意,忽然就板起脸,厉声道:“你敢?”   小王爷立马吓得松了手,跪在床边:“我不敢,我错了,我滚!”   说完,小王爷单腿蹦着就跑,蹦到门边,又蹦回来,苦恼道:“我要是出去了,被人看见,明天大家肯定笑话我。”   “军师,打个商量,让我睡地上,行吗?”   “……嗯。” 第14章 回门   小王爷最终没有睡到地上。屋里还有个罗汉榻,金瑞分了一床被子给他,让他去罗汉榻上睡。   后来半夜小王爷过来瞧金瑞的烧退了没有,发现人已经昏迷不醒。   王府里面就有太医,本来就没几步路,可小王爷还是心急,直接让腿脚快的侍卫把太医拎过来。   这一折腾,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全醒了,都伸着脖子盼着主院的人赶紧好。   路坷和董耿还没成亲,当值结束后,也不回去,就在王府里住着。   他俩听到动静也醒了,路坷听说王妃昏迷不醒,连连咂舌:“小王爷太能折腾人了,王妃什么身子骨,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董耿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是个男人,就能听懂我话里的意思。今早王妃过门时,我瞧他坐的还挺直,精神应该不错。不过一天的工夫就昏迷不醒了,定然是王爷在床上把人折腾狠了。”   董耿劝他:“这话你知我知就行了,千万别往外说。”   “往外说又如何?我知道,咱们王爷好面子,不能出去乱说话,丢了王爷的面子。但是这事传出去,大家只会说王爷那里非比寻常!这是人人羡慕的事,怎么会惹怒王爷?”   “你不知道,要想在王府、不,是整个江北顺遂活下去,有个人绝对不能惹。”   “我知道啊,王爷嘛。”   “不,是王妃。”   “王妃?他柔柔弱弱的,性子也好,有什么好怕的。”   董耿嫌弃地看着他:“王爷令人惧怕,不过是刀枪棍棒,王妃却不一样,人家是九曲玲珑心,一肚子计谋学问,招招要你命。说不定你死了,还不知道是被他害死的,在阴间冲人家磕头道谢呢。”   “这、这么厉害?”路坷不信。   “记住,在江北,第一位的主子是王妃,第二位的主子才是王爷。”   路坷不信:“这不就伤了王爷的颜面?”   “所以你要做的不着痕迹,表面上还是王爷是第一位的主子,实则咱们听王妃的。”   路坷一脸震惊,这也太难了!   董耿还嘱咐他:“今晚咱俩说的事,切记不要让第二个人知道,否则小王爷也救不了你!”   路坷想起他见过几面的金瑞,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哪句话说的声音大了都能怕的发抖,这种人会是个厉害性子?   根本就不可能!   他没把董耿的话放在心上,第二日从各自家中赶过来当值的将士没见到小王爷起早练武,都很纳闷,他就爽快把昨天晚上的事说了。   这些将士平日里粗糙惯了,好不容易得了点能打趣小王爷的事,出了王府的门就到处说,还不到用午饭的时刻,就已经闹的满城皆知。   等路坷想起来叮嘱大家不要往外乱说时,已经晚了。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小王爷心大,这种传点闲话的事情一向不放在心上。   大不了回头挨小王爷一鞭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   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同兴府茶余饭后的谈资,金瑞再次睁开眼时,见到头顶金丝盘龙的床帐,还有些迷糊。   他瞪着眼,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为江北王的王妃,不再是金家偏僻小院里藏起来养着的庶子金瑞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想穿上鞋,去拿桌上的水喝。他嗓子又干又疼,急需喝几口水缓一缓。   刚坐起来,门外就有人说话。   “王妃醒了,奴婢们可否进来服侍?”   “不必。”金瑞下意识拒绝。   他刚来王府,虽然说知道自己就是军师,早就在王府待过,可在没查清自己为什么不辞而别之前,还是要谨慎些为好。   在他没有精力应对他人前,他还是自己待着吧。   他努力弯下.身子拿鞋,然而此刻浑身无力,刚一弯下.身,人就控制不住地向下栽。   随后便有人蹦着走来,轻轻将他抱起,放回了床上。   是小王爷。   金瑞松了口气,小王爷在,他就安心很多。   “你们这些混账奴才,王妃醒了,不进来伺候,站在门外发什么愣?来人,把他们拉出去,通通打……”   “王爷。”金瑞拉了拉小王爷的衣角,后者立马噤声。   金瑞道:“不怪他们,是我不让他们进来。”   小王爷知道军师一向谨慎,也正是因为军师谨慎,他才能躲过诸多算计,平安活到现在。   “主院的下人,你大可放心用。几个年纪大的丫头,是宫婢,你曾经救过她们性命,她们待你自然忠心。还有几个年纪小的丫头,是你采买进府的,由你一手调·教出来,更是听话。还有在院里的侍卫,都是我的贴身侍卫,没有一个不忠心。”   金瑞点头,他听明白了,主院的人可以放心用,王府的其他人,他还是要小心。   “那叫她们进来,给我端杯热茶。”   他迅速瞄了小王爷一眼,又巴巴地补了一句:“不要茶水,要拿蜜调过的水。”   小王爷无情拒绝,“茶水也没有,蜜水也没有,只有白水。”   很快进来个丫头,约莫有二十五六的年纪,端着一杯白水,进来就磕头:“奴婢穗儿拜见王妃。”   自称“奴婢”?那就是从宫里出来的人。   穗儿?金瑞使劲想了想,没有一点印象。   但是穗儿看着他,满眼含泪,他们之前必然认识。   小王爷接过水,喂金瑞喝下。金瑞嘴里苦,喝水就像是喝药,难以下咽。偏偏嗓子又痛的厉害,不得不喝。   喝了两口,他一直拿眼瞄小王爷。   “你看我·干什么,有什么话就说。”有外人在时,小王爷总是板着脸,端着他王爷的架子。   “用蜜调一调罢。”金瑞提议。   要是换做别人,再苦,他也会照样咽下去。可他知道,小王爷会疼他,可以要求一下。   “不行。”小王爷无情的很彻底,却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只有白水,爱喝不喝。”   金瑞又瞄了眼穗儿,还没来得及盘算,小王爷立马道:“吩咐下去,谁敢心疼他,给他甜水喝,一律乱棍打死!”   “奴婢们不敢。”   金瑞:“……”   小王爷怎么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不过是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打这些丫头的主意了。   “他每次吃了药,可以给一个蜜饯吃。饭菜可以按着他的口味做,但一切以他的身体为主,不能惯着他。”   “是,奴婢都记下了。”   金瑞不乐意了。他刚刚还觉得小王爷人挺好的,他到王府来,可以享受小王爷的宠爱,过上舒坦顺遂的日子,结果连一口甜水都不让喝!   还不如他那个偏僻但温馨的小院呢!   金瑞忍着气,喝完了白水。下人们将早膳送到床头,小王爷喂他吃了两口,就被紧急军情叫走了。   他自己又吃了许多,身子恢复了不少力气。他缓了缓神,开始套话。   “以前的事,我不大记得了,你能同我说说,以前都发生了什么事么?”   穗儿为难地看了眼窗外,“王爷吩咐了,以前的事,都不能同您说。您只管好好养病就行了。”   金瑞不由纳闷。   以前的事为什么不能告诉他?   小王爷现在对他这么好,以前只会更好,那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   问不出来,他就不再问了。   过了会,反倒是穗儿自己忍不住了,低声同他说:“昨晚您受累了。虽然说您同王爷情投意合,可您身子要紧,千万不要再像昨夜那般了。”   金瑞蹙眉:“昨夜哪般?昨夜无事啊。”同小王爷说完话,他就睡下了。后来再睁眼,就是现在了。方才用饭时,小王爷说他中间迷迷糊糊醒了一次,他也没什么印象。   穗儿听了,小脸一板,“王妃,实不相瞒,奴婢领的就是宫里专门教导人事的差事。您和王爷哪一日同房,一夜几次,奴婢都要登记在册。”   金瑞吓得直咳,这种事要登记下来就已经很尴尬了,偏偏还有人一本正经地站在他面前说,这叫他如何不脸红?   “王妃不必害羞,昨儿是第一次,王爷不许奴婢守着,也是体恤您。您二人新婚恩爱,咱们自然高兴,但奴婢有句话不得不说,还望您以身子为重,将‘克制’二字牢记心间!”   克制个鬼哟!   金瑞拉过被子蒙上头,他很想说一句昨夜并没有,他昏过去不是因为那事,但让他面对一个姑娘家,他怎么去认真解释?   “王妃,真不必害羞。咱们王府都知道了,连王爷手下那些将军们,也都知道您昨晚……”   “他们也知道了?”金瑞头大。   被小王爷在那种事上生生弄晕,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金瑞默默决定这几日都不要迈出这间屋子了。   张管事从外面进来,“见过王妃,金府来人了,说想接您回门。”   “回门不是成亲三日后?”金瑞露出脑袋问。   张管事一脸尴尬:“这不您第一晚就被、唉,昏迷了,金家能不担心吗?”   金瑞惊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半响,差点没咳出半条命。   这种事情怎么能传到金家去?而且,传的这么快!   他哪儿还有脸面去见父亲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金瑞:没脸做人了!   送上小剧场:   穗儿晚上过来首页,听见里面一夜动静不歇,于是奋笔疾书:王爷威武,一夜九次郎,可怜我家王妃身子孱弱,夜夜不得安眠。   屋里,小王爷望着熟睡的金瑞小小声嘀咕:本王一把将你的衣裳撕成破烂,将你按住,随意索取,你哭着求饶,本王抬手就打,抬脚就踹,一夜必须伺候本王九次,否则就……   金瑞迷糊睁眼:九次什么?   小王爷立马跪好:给你掖了九次被角。你罚我的,我马上就抄完了,你快睡吧。我抄书的动静再小点,绝不打扰你休息。 第15章 继续打   “去回一句,我没事,只是旧病犯了,让他们不要担心。你再同他们说,回门的事,我得先请示王爷,不敢擅自作主。”   张管事应了。他见金瑞脸色沉沉,拧眉思索,就没去回话,立在一旁候着。   金瑞此刻不只觉得没脸见人,更怕自己没命见人。   不过是昨夜才发生的事,不过是请了个府里的大夫,半天工夫就闹得人尽皆知,还闹出了府外。   看来这王府四面漏风,得好好整治一番才行。   否则他跟王爷有个什么事,岂不是都要被外人知道?   这可不是小事,王爷和他的安危也在其中。   “张管事,府里下人的卖身契和入府册子,我可以瞧瞧么?”   “自然可以,这些还有王府其它的事务,本就应该一并交给您,但王爷怜惜您身子,不许我们拿这些事烦扰您。”   “许多事情以后还是要仰仗诸位管事,但我能做的事,还是想亲自来办。”金瑞偷偷松口气,看来小王爷给了他这个王妃实权。   今天这件事,他就要拿来好好整治,揪出大嘴巴狠狠处罚,杀一儆百。   张管事便去拿了所有下人的卖身契和入府册子,按照入府年限一一摆好。   金瑞就在床上懒洋洋靠着,看一会就要歇上半个时辰,人参片也没听嘴。   饶是如此,半天看下来,金瑞的脸色已经很不对劲。   张管事担忧,见劝不住金瑞,就让大夫在主院候着,预备随时为金瑞诊治。   这事自然也传的满府皆知。   路坷听到消息,还同董耿说:“王妃都是这样的身子了,你说他还操这个心干嘛,难不成他还想打理王府?我都怀疑他这么虚弱,到底能不能在这个王府活下去?”   董耿道:“王妃做什么,你不必多加置喙。昨晚的事,你没出去乱说吧?我怎么觉得,王妃新婚第二日就忙着管理下人,就是从这事引出来的。”   “说了。”路坷无所谓道,“他查又如何,府上那么多人都知道,谁说谁没说,他还能查出来?”   话音刚落,就有个年纪稍大些的侍女过来,对他们行了个宫中的礼仪。   “王妃想请路坷将军过去说说话。”   路坷:“!!!”   董耿拍拍他肩膀,“你完了,我早同你说过,不要惹王妃,他是玲珑心,想查你不过半天的工夫就够了。”   “我就跟同僚说了几句,大家都在到处说,这怎么可能查出来?”   路坷还是不信,他随侍女进了主院,进院门前他还想,即便王妃玲珑心肠,能查出来谁是大嘴巴,但查出来又如何,不过是打一顿加以惩戒。   不就是挨打嘛,他早就在小王爷的棍棒下练出来了。   不怕!下次想说他还说!   这会院里估计是一片哀嚎,受罚的人肯定都在挨打。   他就这么想着,跟着侍女进了院门。一进门,哪有什么哀嚎,院子里站了不少人,皆是敛眉屏息。   他在王府这两年,丫头小厮和管事婆子,哪怕是往王府送菜的人,他都认识。   这会打眼一瞧,院里什么人都有。平时没规矩的婆子,贪婪傲慢的管事,幼稚无知的丫头小厮,这会一个个都老实得不得了。   身上看起来也没伤啊。   他一边纳闷,一边走到人堆里,准备一起站。   “嘿,李管事,王妃已经问过你们话了,说了什么,怎么大家这般老实?”   以往李管事的话最多,今天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依旧低头站着。   他十分诧异。   王妃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让李管事闭嘴?要知道,李管事曾经病的只剩一口气时,还跟人喋喋不休,愣是靠说话,把自己的命给说回来了。   “路将军,王妃请您屋里面说话。”   路坷现在心里有些怵,忐忑地跟着侍女进去。王妃没有在外屋,而是在里屋的罗汉塌上半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手里还捧着个汤婆子,旁边放了一碗药,热气腾腾。   看一眼,路坷都觉得热。然而王妃却像是还觉得冷,时不时把汤婆子往心口上捂。   路坷跪下来磕了个头,金瑞是第一次受路坷的礼,就没有让。   等路坷行了礼,金瑞才让人搬了凳子让他坐下说话。   上次两人见面,金瑞见到路坷还吓得不轻,这次却是颠倒了,路坷见到金瑞心突突直跳。   金瑞慢吞吞开口,说话时还有些上不来气。他没指责路坷什么,只给路坷讲了个件事,是先帝在位时兵马大元帅之死。   “陈元帅用兵如神,为何最后却落得惨败身死的下场,就是因为身边人随口说的一句话,让有心人知道了元帅行军的计划。那随口的一句话,也就是爱吃什么,半点不打紧,偏就是这么一句话,就要了他们家主帅的性命。”   “孟老先生后来为陈元帅写了本兵书,开篇第一页就教人勿言主事,谨言慎行。”   路坷一开始听的漫不经心,后来听明白了,只听的满心懊悔,张嘴就要自己交代,金瑞却打断他,要结束这场谈话。   “王妃,你要不打我一顿吧,你不打我,我心里难受。”   金瑞捧着汤婆子,轻轻摇头:“路将军,王爷是你的主子,将你从小卒一路提拔到将军,你是要报恩,还是要害他,你心中自有主意,不必我罚你。”   路坷想起王爷对他的提拔,更是后悔。   他出了屋子,外头还有俩同僚等着见王妃,抓住他就问:“咱是不是犯的同一件事?你怎么这么失魂落魄,可是王妃夺了你的官职,或者重罚于你?”   “没有,王妃只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   路坷推他的同僚:“放心去吧,王妃人美心善,以理服人。”   同僚开开心心进去,片刻后,哀嚎声一声接一声,响彻整个主院。   中间还夹杂着“路坷狗贼骗我”。   路坷:“!!!”   小王爷打着灯笼从外面回来,张管事跟在他身侧,把王妃今日做的事细细地说了。小王爷一脸寒气,吓得众人噤若寒蝉,恨不得隐身到这夜色中。   走到屋门前,小王爷回身看了一眼,还什么都没说,就已经有人吓得跌坐地上,还有人吓得尿了裤子。众人都知道,小王爷心粗,凡事不追究由着他们闹,一旦追究,必是他们承受不住的后果。   众人都以为死定了,谁知小王爷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把灯笼交给张管事,抬脚进屋。   在外屋拍去身上的寒气和尘土,手也搓暖了,小王爷这才进里屋来。   屋里还有两个人在挨板子,本来一直在哀嚎,见小王爷进来,脸往地上一贴,咬着牙一声不敢吭。   之前小王爷让人传话过来,说今晚要到子时才能回来。金瑞就想在子时前把这一切都处理完,没想到小王爷这会就回来了,还正好撞上他在责罚将士。   金瑞心中不由忐忑。   他如今是王妃,是内宅的王妃,管束王府的下人是本分,但对小王爷的将士又打又罚,似乎说不过去。   再给他一个时辰,等他处理好这一切,自然会说些好听话哄小王爷别责怪他手伸的太长。   可这会小王爷突然回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事后被他好言好语哄着,和当场看见他责罚将士,差别也太大了。   果然,小王爷看清屋里情况,脸色瞬间冰封。   金瑞心里咯噔一下,掀开被子要起身行礼,他思索着该怎么同小王爷解释这件事,才能平息了小王爷的怒火。   听说小王爷脾气极差,发起火来不是棍子就是鞭子,将人活活打死都是常事。   “你还有脸掀被子?”   金瑞一听这带着怒气的话,更是紧张,他还来不及开口,一只大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把,那力道太大,他被推的后背撞上了床头。   撞的不狠,他却瞧见推他的大手狠狠抖了一下。   “药一个时辰前就送进来了,热都热了三回,你还不吃?”   药?金瑞有些懵地看向旁边的药碗,唔,不想喝,王府的药太苦了。   等等,小王爷不是在追究他责罚将士,而是在怪他不喝药?   金瑞抬头,撞进一双充满怒火又满是担忧的双眸中。   他的心顿时落地,“王爷,我一会就喝,我……”   “现在喝。”小王爷双眼微眯,目露凶光,“你要是不喝,别怪本王棍棒伺候。”   金瑞偷偷咽口水,他又忍不住想害怕。   正好这个时候,打板子的下人停了动作,“禀王爷王妃,三十大板已经打完。”   小王爷哼哼说:“继续打,什么时候王妃肯喝药了,什么时候再停。”   被责罚的两人:“??!”   这就是棍棒伺候?   伺候我们俩?   金瑞被这话逗得笑了一声,小王爷立刻板着脸瞪过来,他也不怕了,迎着目光继续笑。   小王爷背对着其他人,用唇语说了句:“给我个面子,求你了。”   金瑞点头,努力克制笑意,伸手端碗,乖顺说道:“求王爷不要打他们了,我喝药就是。”   小王爷傲娇地哼了一声,听的出来十分满意。   于是金瑞顺杆爬,“王爷,能不能多赏几个蜜饯吃,一个不够。”   “……不能!”特别凶! 第16章 大铁链子   吃了药,金瑞就让院里的人都散了,屋里挨打的两个人也给抬了出去,这件事就到此结束。   毕竟是成亲第一日,小王爷回来了,他这个做王妃的,不应该再为除王爷以外的事分心。   “晚膳用了什么?”小王爷赏了金瑞一颗蜜饯吃。   这只蜜饯来之不易,金瑞吃的特别仔细。   “粥。”金瑞含着蜜饯,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的不满和委屈,“青菜粥,还有一锅药膳,又苦又酸,还让我必须全吃完。”   张管事在门口垂手伺候,闻言,摇头:“我再三同王妃强调要吃完药膳,可王妃只顾着同人说话,药膳吃了一半都不到。”   金瑞:“……”   这么点小事,怎么还告状?   鸡毛蒜皮的事,难道都要让小王爷知道?   张管事办事不分大小,小王爷可是个大忙人,肯定不会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谁知,小王爷听了眉头狠狠一皱,看金瑞的目光带了几分怒意,就好像金瑞办了一件什么令人发指的大坏事。   “他不吃,你们就由着他来?那还要你们有什么用!来人,把今天服侍用膳的人,全都拉出去乱棍打死!”   张管事双腿一软,跪地磕头:“王爷饶命。”   外屋听见动静的丫头小厮都跪下来,不住哀求。   金瑞没想到小王爷会因为一顿饭发这么大的火气,甚至都到了要人命的地步。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暴躁的小王爷,不禁呆了呆。   原来传言中小王爷性情暴躁狠厉,半点不假。   眼看张管事要被侍卫拖走,金瑞回身,忙伸手拉住小王爷衣角,抬头望着小王爷,脑海中闪过几种措辞……   小王爷道:“有话便说,你我之间不必讲究措辞。”   金瑞愣了一下,直接说:“放了他们。”   “都是一帮废物,留着他们做什么?你那么爱吃,去净房还要啃一口点心。到了王府,我没让你过上舒坦日子,反倒让得你连饭都不想吃了,都是他们的罪过!”   金瑞很想问一句,小王爷怎么知道他在金府时,坐马桶上也要偷偷吃口点心?   他更想辩驳一句,他不想吃饭,怪主院的下人做什么,明明是饭不好吃。可他怕自己这么说了,厨子也跟着遭殃。   这个时候,这种不吃饭的“天大”罪过,他只能自己认了。   “是我不想吃,谁也不怪。”   小王爷还要不依不饶,金瑞哭笑不得,拉住小王爷衣角不放,“行了,药膳应该还在灶上热着,让下人端过来,我吃了就是。”   下人们赶紧将药膳送来,半锅药膳能舀三碗那么多,金瑞一看就苦了脸,他真吃不完。   “本王一口你一口,免得你说本王欺负你。”小王爷也不用金瑞的小勺子,拿起盛汤的大勺,直接吞了一大口。   金瑞被小王爷哄着吃了两碗,吃的他仿佛吞了两大碗的黄连,嘴里没有一处不是泛着苦意。   吃完,金瑞一直拿水漱口,小王爷皱眉问他:“你说这药膳又苦又酸,你不爱吃。可方才我吃了一碗,是有些酸,苦却说不上。”   金瑞放下漱口的茶盏,擦了擦嘴,“确实苦。”   小王爷取笑他:“莫非不甜的汤菜,在你这里都是苦的不成?”   金瑞心道,还真是。他嘴里的苦意,也就只得吃甜食才能压下去。   补吃了晚膳,小王爷本想拉着金瑞出去走走消消食,但见金瑞没什么精神,连头都像是要抬不起来。他就吩咐下人出去,开始宽衣。   不是给自己宽衣,是给金瑞。   金瑞吓了一跳,抓住小王爷放在他腰上的手,干巴巴地说:“王爷,刚吃饱饭,宜静养。”   小王爷一看他惊慌的神色,便知道他想歪了。但他就喜欢看军师被他欺负时战战兢兢又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当年他每每被军师处罚都盼着有今天。   小王爷佯作不悦:“你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   “王妃的职责是什么?”   金瑞撇开头,小王爷捏着他下巴,逼他转回来。   “你饱读诗书,通古识今,肯定知道王妃的职责,你说说看。”   金瑞脸不能动,眼神飘走,“王爷,我失忆了,我现在连字都不识几个,什么都不知道。”   “字都不识几个,一下午就看完了下人册子?”小王爷笑出声来,他们家军师还是这么的爱耍赖。   “行了,没让你侍寝,给你脱·衣裳,服侍您老歇下。”小王爷松开金瑞的下巴,开始解金瑞的腰带。   “我自己来。”哪儿敢让小王爷伺候,金瑞赶紧自己解扣子。他一慌,反倒解不开扣子,最后还是小王爷卸了腰带后,又一颗颗给他解开扣子,脱了外袍。   小王爷替他放好枕头,又掖好被角。知道他脚凉,就坐到床尾,用手暖着他的脚。   从来没有人对金瑞这么好,他有些眼热,吭哧道:“王爷不必待我这么好。”   “军师胡说什么,你是我的人,我不待你好,难道让别人待你好不成?”小王爷呲牙说,“你要是敢让别人对你好,本王就砍了他的脑袋。”   金瑞听的心里暖洋洋,嘴上还同小王爷说笑:“难道要让旁人对我不好,你才满意?”   “他敢?谁敢对你不好,本王诛他全族!”   金瑞躲在被子里笑的合不拢嘴。小王爷哄他睡下了,自己抱着被子去罗汉塌上睡。罗汉塌不长,金瑞睡上去尚且还短一截,小王爷只能蜷着腿躺下。   不过小王爷累极了,如今江北外敌虎视眈眈,朝廷又不断派人过来监视他,内外都不能出错。   以前军师帮着他,什么事都处理得很好,可现在军师身体弱成这般,他舍不得再拿这些事让军师劳累。   小王爷睡前还在想,以后就把军师困在王府后院吧,只做他的王妃。   *   一连几日,小王爷白天在外面忙,晚上回来同金瑞吃顿饭,两人就各自歇下,话虽然说的多,可都吃饭吃药这样的琐事,别的事情小王爷不提,金瑞也不问。   到了回门的日子,小王爷早早就去书房处理公务。金瑞醒来时,就已经不见小王爷的身影,他自己用了早膳,就在屋里等着。   到了巳时,张管事进来,金瑞眼睛一亮,问:“王爷差你来的?”   “王爷定下的规矩,下人不可随意出入书房。”张管事道,“王爷没有交代什么事,是金府大公子过来接您回门了。”   江北的风俗,回门都要赶早敬茶,一般辰时一刻就要出发。   现在都已经到了巳时,金家估计是等不来他,派金益过来看看情况。   张管事又说:“府外头传了些闲话,估计金家信以为真了。”   “什么闲话?”金瑞微怒,他已经整治一番,怎么还有闲话?   “以往咱们王府天天有动静传出去,什么谁被责罚了,谁被发卖了,或者小王爷今天吃了什么,穿了什么。这两日府里下人经您调·教,嘴巴都闭上了,所以没人往外传话,尤其是您的事,更是一字未提。谁曾想,这不提也有不提的坏处,外头都以为您已经被、被小王爷给、给、给玩死了。”   金瑞:“……”   就不能传他点好事?   “金家估计当真了,听说昨天还预备了棺材,白纸白布也采买了不少。”   金瑞:“!!!”   张管事幽幽叹气:“不怪金家多想,谁叫我们王爷名声差呢。”   金瑞抿了抿嘴,压下笑意。他起身,换了见客的衣裳,“王爷没提回门的事,定然是公务缠身,没时间过去。我自己随大哥回去罢,到了晚上,你们记得来接我。”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王爷会来接他吧?虽然在王府才住了三日,可他已经舍不得离开这里了。   张管事赶紧应下:“您放心,到了时辰,我一定备好马车,把您舒舒服服接回来。不过,您回去这事,是不是得先经过小王爷同意?”   金瑞“啊”了一声,女子出嫁从夫,回娘家都必须夫君点头才行。可他是男子,虽然也叫回门,可也不必守这么严的规矩吧?   “王爷正忙,又不让人随意出入书房,我怎么同他商量?”金瑞看着性子软,可真遇到事,主意也大。“我先同大哥回去,后面再同王爷说。”   张管事不敢拦着,亲自将人送出府。   等金瑞走了,张管事赶紧去寻路坷,“求路将军帮个忙。王爷在忙,不敢打扰,王妃要回金家,没有王爷点头,谁敢放他走?”   “你让我去拦住王妃?”路坷急的直摆手,“我不去,我可不敢惹王妃。”   张管事叹气:“我也不敢惹。”   “……那你找我做甚?”   “你带人悄悄跟上王妃,盯着他,别让他跑了。王妃是个离家出走的惯犯,王爷特意交代了,不许他随意出门。要不是王妃现在身体不好,门房挂着的锁链这会就该在王妃身上了。”   路坷惊道:“书房那个小臂粗的大铁链?”   “对,那是王妃跑了之后,王爷亲自打造的,就是为了拴住王妃。” 第17章 回门   王府的花厅富丽堂皇,桌椅摆件无不名贵。大概是王府贵气足,养的台阶下的花花草草都带着几分贵气,连叶片舒展也带着矜傲。   金益端坐在厅中,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规矩,下人传了话给小王爷,惹得小王爷来砍他的脑袋。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小王爷太过凶残。   这会,他无比同情自己那个可怜的庶弟,竟然成了小王爷的枕边人。   要是同小王爷睡在一起,晚上一定噩梦连连。   不不不,外头都说金瑞已经死了。这个可怜的庶弟可能还没来得及做噩梦,就已经死在小王爷的手中。   父亲派他过来,就是看看金瑞死了没有。若是死了,就让他想办法把庶弟的尸体带回去。   可带回去又能安葬在哪儿呢?   父亲已经把金瑞的名字从族谱上抹了。金瑞被玩死了,也丢不了他们金家的面子。   二叔说金瑞已经不是金家人,就算要回尸体,也不能进祖陵。他父亲不愿让金瑞死后连个埋尸的地方都没有,就在城外山头寻了个荒地,准备把金瑞埋在那里。   他在花厅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金瑞现身,心中更加肯定金瑞已死的猜测。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给身后给他倒茶水的小厮,“这位小哥,您同我说句实话,我那三弟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我们不敢怪罪王府,都是他自己身子弱,没福气,我们只是想把尸体接回家。若是您能帮我寻个能做主的管事来,助我办成此事,我必有重谢。”   小厮不接他的银票,问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味给他添茶。   这更加坐实了金益的想法,他低声下气地说:“若是贵府已经将人拉出去扔了,也请告诉我扔哪个乱葬岗了,我们自去拉回来便是,不敢寻王府一点点麻烦。”   “什么麻烦?”金瑞从侧门进来,手里抱着个汤婆子。一进门就看见金益冲着一个小厮弯腰告罪,手里还拿着张银票,想往小厮的手中塞。   金瑞摆摆手,小厮便退下了。   金益闻声回头,看见金瑞竟然还活着,而且从头到脚没有半点受虐待的痕迹。他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金瑞。   “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   金瑞道:“我难道就该死不成?”   “你也太不像话了,还活着,也不知道往家里送个信?父亲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昨儿难过的一日都未曾用饭。”   “劳父亲和兄长惦记了。”   “你命真大,在这种吃人的地方,居然也能活到现在?”   金瑞垂眸,他不想听人说王府不好,“大哥是来接我回门的么?时辰不早了,走吧。”   “走?”金益放低声音,“王爷不跟你一起?”   “王爷公务缠身,所以……”   “我懂我懂。”金益抢着说,“你能活着已经很让人震惊了。家里可从来没敢想,王爷会陪你回门。走吧,别让父亲和二叔等久了。”   两兄弟一前一后出了府门。金瑞身子不好,又舍不得王府,走的自然慢些。金益是一刻也不想在王府待着了,在前面走的飞快,完全不管金瑞跟不跟得上,因此也没瞧见金瑞在后面拒绝了穗儿他们的跟随。   金家的马车没敢停在王府大门口,而是停在旁边的小巷子里。出了府门,金益撒腿就往小巷子跑,见了自家的小厮,只觉得像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他上马车后长长舒了口气,刚调好坐姿,就见金瑞抱着汤婆子挑了帘进来。   “怎么,王府连回门的马车都没给你安排?”   金瑞心道,安排了。王府的马车太招摇,他不想引人注目。   “咱们家的马车都备好了,我同大哥一起回去就是,不用劳动王府的马车了。”   金益挑帘往外看了眼,金瑞一个王妃出行,王府没有安排马车也就算了,连个跟随服侍的下人都没有。   这是王妃?   过的连王府的管事都不如!   很快到了金府,已经收到消息的金家众人都在大堂等着。按规矩,他们该开正门,焚香沐浴,在门外郑重迎接王妃。   但他们都知道金瑞不得宠,谁也没往正门走,都在大堂坐等。   金瑞进大堂后,看见自己的几个兄弟也都端坐着,他笑了一声,没说什么,乖乖向父亲和二叔问了安。   金漠随口问了他几句身体可否有抱恙,就让人摆上午膳,全家人一起用饭。金瑞依旧坐在最末位,但今日午膳的话题却全在他身上。   金准和金洱早有盘算,他们想让金瑞帮他们在小王爷面前求个一官半职。金准自恃长辈,拉不下脸来求人,请金瑞帮他们做事,也是趾高气昂地吩咐,连个好脸色也没给。   金瑞自然拒绝:“请恕我做不到,这等大事,王爷怎么可能听我的?”   “你该不会觉得自己成了王妃,就成了人上人,高我们一等了?”金准吹着胡子道,“别忘了,是金家把你养大成人,要不是金家,就凭你娘亲那个身份,你也不过是个小罪奴……”   “二弟!”金漠冷声打断。   “大哥,难道我说错了?别忘了,祖宗定下来的规矩,金家子弟必须互相提携。金瑞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就不该提携兄弟?”   金瑞笑了一声,“金家子弟确实该互相提携,二叔这话说的不错。”   金准满意颔首。   金瑞语气平静:“但我的名字已经不在金家族谱上,所以我已经不算是金家子弟了。”   屋里陷入静默。   虽说从族谱上去除金瑞的名字,是金瑞自己提出来的,可大家同意,是因为怕金瑞给金家丢人。   如今看到金瑞没死,就用金家祖宗定的规矩逼人家提携,在座的人人都清楚,这么做有多无·耻。   可金家利益最重,让金瑞提携一事,谁也不敢指责金准做错了。   “瑞儿,你到底还是我的儿子。”金漠开口打断沉闷的气氛,“你可以不提拔所有人,但你二叔你必须提拔。眼看你二叔家的金络与知府家的姑娘好事将近,你二叔若有个一官半职,在亲家面前腰杆子也能挺得更直。”   金瑞奇道:“怎么是金络和知府家结亲,不是四弟吗?”   这亲事按理,该是他的。给了金思,他也认了。两家都换了生辰八字,结亲的日子也定了,怎么突然就换了人?   他这二叔,莫非想把天下的好事都占尽?   自打金瑞回来,还一言未发的金思,这会终于开口:“三哥不必管这亲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饭也不让好好吃,让你听这烦心事做什么?”   金思霍然起身,毫不客气道:“你们都知道三哥的下场,不说心疼他,这会趴在他的身上吸血、吃肉,恨不得在他咽气前将他吞噬干净。”   “大哥看看你养的好儿子。一个自己攀高枝,不知道提拔自家人,一个狂妄自傲,不尊长辈。”金准道,“难道是我做错了?瑞儿迟早都要死,最晚也不会超过两个月。他死前为何不能为金家做些事情?难道金家要白白养他一场?”   金思气的甩袖走人。   金准瞟了眼金思的背影,神色不屑。   “二叔。”金瑞本来也饿了,想吃了饭再同他这一大家子计较。这会也没心思吃了,放下筷子,面上不见一点恼意,笑吟吟问,“二叔,我同小王爷成亲那日,就同您说过,尊卑有别,二叔莫非忘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金准又想起金瑞逼自己向他磕头,唤他王妃,还搜刮走了自己最珍爱的孟老的字画。   今日若是金瑞前呼后拥地回来了,金准也会跪地唤金瑞一声“王妃”,可金瑞自己回来,明显的不得宠,这个“王妃”根本就是小王爷闹着玩的,其实跟娈宠没什么不同。   金准轻蔑道:“ 让你提拔我,那是给你脸!你迟早不过是乱葬岗草席裹身,提拔了金家,日后被野狗啃食的时候,说不定我还能赏你口棺材,不至于让你像你娘亲一样,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二弟慎言!”金漠低喝。   金瑞已经不见怒色,“二叔同我说这些,是觉得我不能动你?”   “你?动我?你有什么本事动我?哈哈,今日但凡王府派一个人跟着你,我就信你能动我。”   埋伏在墙外的路坷正准备要进去给他们家王妃撑场面,就听金准又开口了。   “不不,我不该对你要求那么高,哪怕是有一只狗跟着你,我也算你厉害。”   路坷默默把脚收回,准备换个时机出场。谁知他一抬头,就见他们家小王爷大大咧咧推门进去,“谁说王妃没狗跟着的?”   路坷:“……”   金瑞:“……”   金家众人:“……”   小王爷大跨步走到众人跟前,握住金瑞的手,嗯,很好,不凉。看气色,也还好。   放下心,小王爷开始对付金家。他长眉一挑,拍桌怒道:“刚才谁骂本王是狗来着?”   金准:“???”   谁骂了,是你自己上赶着认的好吗? 第18章 生路   辱骂皇族,轻则掉脑袋,重则诛九族。   在江北,骂小王爷,就是诛九族的罪。   金准是个文雅的无赖,要是同他讲理,他会用歪理将你说的哑口无言。   对付这种人,就是不能讲理。   小王爷就不讲理,从来没人要求过小王爷讲理。   不等金准辩解,小王爷上去就是一脚。金准被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来,整个人都已经被踢晕了。   小王爷还要再踢,金准的两个儿子哭着磕头,求小王爷饶了金准。   “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王爷又给了他俩一人一脚,还要再踢,感觉自己衣角被扯了扯,他哼了一声,黑着脸收脚。   众人已经吓破了胆子,都站起来,想躲又不敢躲,腰弯着,头低着,恨不能凭空消失。   只有金瑞端坐在末位,捧着汤婆子饶有兴味地看小王爷打人。   小王爷黑着脸坐他旁边,哼哼说:“没有本王的允准,你竟敢私自出府,你也该打!”   “王爷教训的是。”金瑞把脸往前一伸,有恃无恐地说,“给,你打吧。”   “……咳!”这话把小王爷给架起来了,不动手就落了自己的面子,动手,又舍不得。   金瑞故意逗他,这会也见好就收,赔礼说:“还请王爷回府再收拾我。”   小王爷赶紧顺着台阶下,“嗯,回府再治你的罪。”   金漠上前告罪,小王爷看见他就没好气,自己的儿子都不护着,那何必要生下来,就为了让人欺负?   见小王爷有找金漠麻烦的意思,金瑞揉揉肚子,“好像还没吃饱,王爷可否陪我一起用午膳。”   “好。”小王爷从金漠身上收回目光,“咱们回家吃。”   金瑞听他说“回家”二字,心中欢喜,拉着他的手坐下,“今天我们都是来做客的,主人家备了一桌美食,总要给个面子。”   金漠忙说:“是,还请王爷赏脸。”   几人重新落座,只是这次主位换成了小王爷,主位旁是金瑞,其他人再依次坐下。   金准被踢出了半条命,小王爷不松口,也没人敢扶他,任由他在冰冷的地上躺着,时不时还会呕一口血。   一顿饭没吃下来,又有急事请小王爷回府处理,小王爷想把金瑞一起带走,金瑞却不肯。   “申时我就回去。”   “你最好乖乖回来,要是敢跑……”小王爷磨牙,“本王有的是好东西伺候你。”   金瑞好奇:“什么好东西?”   “反正是你受不起的东西。”小王爷低声警告,“你人回来,想做什么本王都会纵着你,但你若还想跑,金家人本王一个不留,你也别想好过。”   金瑞抓着小王爷衣角的手收紧,“我、我不跑。”   小王爷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一走,金家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金漠赶紧命人将金准扶起来,请了大夫救治。   大夫说,这一脚泄了金准的元气,日后怕是会与病榻缠绵。这还是小王爷的脚带着伤,没用足力气。要换做平时,一脚就能要了金准的小命。   金准的两个儿子倒是不会像金准一样留下病根,但也要在床上休养月余才能好。   金络同知府家的亲事就在眼前,金络伤重下不了床,亲事只能往后延。   趁着长辈们都不得空,金瑞回了自己的小院。金家都认为他不会再活着回来,因此他一走,就给他院里的人重新分了活。   他的小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屋里的东西也没了,好在他本来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问了两个婆子,才知道百溪被打发去了马房,这可是个苦差事,每天喂马、洗马,全身弄的又脏又臭,与在主人家跟前伺候的差事相比,完全不能比。   金瑞找过去,百溪正在洗马,一身都是水,双手冻得通红。   “公子,我没做梦吧,你真的活着回来了?”百溪扔下刷子,朝金瑞扑来。   金瑞知道自己经不起他这一扑,慌忙要避,百溪却自己停下了,只是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衣袖,确定他是真的回来了。   他才走了几日,毛手毛脚的百溪居然也心细到懂得注意他的身体了。   磨难才能使人成长。不用想也知道,百溪这几日必定吃够了苦头。   “公子,几日没见,你瘦……”百溪哭嚎声停了停,认真看着金瑞,“唔,胖了一圈,你受苦了!我们家公子太可怜了!”   “行了,你去换身衣服,随我回王府。”   把百溪带在身边,他才放心。   两人说了会话,金漠派小厮来找,让金瑞去书房。   这次金漠倒是懂规矩了,在书房门口候着,见了金瑞就远远拜下,金瑞避开,没受他的礼。   “你二叔说话不中听,但主意却是对的。”金漠沉声道,“若是金家强大,自然可以成为你的助力。金家若是不行,你在王府日子过的也艰难。”   金瑞冷笑:“父亲说笑了,我这种快死的人,难道还怕以后的日子过的艰难?”   金漠深深看了金瑞一眼,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吩咐他的长随把守在书房四周,任何人不得靠近。   “瑞儿,你若是想活,其实还有一条生路可走。”   “怎么走?”   “我瞧王爷待你还算宠爱,你不会死在他手上。你最逃不过的,必然是陛下得到消息后震怒,下旨将你赐死。”   金瑞点头。   “前些日子,我一直在督办一起贩卖私盐的案子,原以为只是不要命的商人干出来的,不想这个案子却牵扯到了最上面。”   金瑞抬眼:“还请父亲说的明白些。”   “这起私盐案是陛下特意埋下的刀,等着砍小王爷的脑袋呢。”   “什么?”金瑞深吸一口气,面上仍就显得波澜不惊,“不是说陛下很疼爱这个幼弟么?”   “做出来给人瞧的,异母的弟弟罢了,还能真心疼爱?且他还威胁到了太子,怎么能留着他?你成亲那日,一直颇受圣宠的成王突然被言官罗列数十条罪过,直接下了死牢。太子愚笨,不得人心,陛下要给太子铺路,就得把所有能威胁到太子的皇子全部除掉,小王爷战功赫赫,必不会留。”   若是太子争气,皇帝也不会轻易向自己的兄弟开刀。怎奈太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皇帝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江山也只能托付给他。为了不让群臣支持别的皇族,必须除去能威胁到太子的皇族。   金瑞问:“为什么说私盐案是陛下埋下的刀,这刀要怎么用?”   “这两年皇帝往江北派了不少官员,这些人潜伏在此处,等的就是今日。他们会以查私盐为借口,调查江北的赋税、账目,揪出小王爷的错处。”   金瑞沉默。什么账目都经不起认真盘查,更何况陛下一向纵容小王爷,小王爷在江北胡闹惯了,账目和赋税必然有问题,恐怕这账目还会牵扯出更大的罪名。   金漠接着说:“我不是陛下派来江北的钉子,但为了你的活路,我可以给你我查出来的一些资料,你可拿着它们向陛下投诚。你的身份特殊,若能成为陛下在王府的眼睛,必然能查出更多小王爷的罪行。小王爷被处决后,你作为功臣,哪怕不能在人前封官授爵,也能换个身份,到别处重新开始。”   果然是一条生路。   金瑞点头:“劳烦父亲将查到的资料给我。”   “你想好要成为陛下的眼睛了?”   金瑞苍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我想成为江北王的眼睛。”   *   申时还未到,王府的马车就已经稳稳停在金府门前。   张管事快步进来,正赶上金瑞被百溪扶着从书房出来。   “王妃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张管事急忙接住金瑞,“回门不就是同家人说说话么,怎么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金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强撑着一口气走到马车上。   金漠带领金家子弟亲自送到门外,看着王府的马车走远,金漠懊悔道:“我要是知道瑞儿有这样的天分,哪怕他是罪奴之子,我也会倾尽全府之力培养他。”   金思问:“父亲,三哥在书房做了什么,让您有如此感慨?”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抽丝剥茧,洞察秋毫。为父查了半年多的案子,他半日就分析的头头是道。若是从小培养他,这会咱们金家就该出个状元郎了。”   金思纳闷,“父亲就真的没有请过先生教他读书?”   人的聪明是天生的,可金瑞的本事太厉害,不可能都是生下来就有的。   “他自小在庄子长大,除了他娘亲以外,也只能接触到下人。我连本书都未曾给过他,更别提为他请先生了。”   “三哥的娘亲可识字?”   金漠努力回忆那个美丽的女人,他没关心过那个女人的任何事情,连让他动心的容貌,如今也记不清了。   *   还没到王府,金瑞就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他嘴里含着一片人参,对于递过来的药,也是二话不说,一口喝完。   “直接把我送到王爷的书房。”金瑞手指狠狠掐入手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张管事隔着车帘,看不见他鲜血淋淋的手,犹豫着说:“王爷有令,不可擅入书房。您身子不适,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吧。”   “我又不是下人,王爷的书房,我身为王妃,怎么就进不得?”   张管事不敢惹怒他,忙派人去告知小王爷。   小王爷正在同下属一起核对账目,书房里一片狼藉。听说金瑞想来书房,小王爷拧着眉道:“让他回房歇息!”   “王妃说了,一定要来,王爷若不迎,他也要自己闯进来。”传话的小厮苦着脸说,“王妃这会都到大门口了,马上就要进来,小的们都拦不住。”   小王爷叹了口气:“他自己主意大的很,本王都拦不住他,更何况你们。本王亲自去迎他。”   说罢,从书堆里跳着出去了。   小王爷一走,董耿忽然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大铁链子,正准备要取下来,王爷就已经抱着王妃进来了。   董耿在心里啧啧感叹,小王爷的脚怎么就好的这么利索? 第19章 吵架   成亲以来,金瑞还是第一次进小王爷的书房。   这个江北地区权利最核心的地方,他不但进来了,还是被小王爷亲自抱进来。   进来之前,他还以为小王爷的书房应该是肃穆庄严,至少也应该整洁大气,没想到居然乱的让他以为自己进了柴房。   桌椅板凳被丢到一个角落,地上堆满了书,几个人盘腿坐在书堆里,起来请安时,又从身上掉落不少书,还有一个差点被书绊倒。   大家都胡子拉碴,瞧上去似乎有几日没有好好休息。   小王爷随手拉过一个椅子,轻手轻脚将金瑞抱到椅子里。   “你不回去休息,来书房做什么?”小王爷黑着脸训斥他,“别以为本王会在这里藏娇妻美妾,本王不是放纵情·色的人,你大可放心。”   金瑞刚想解释,就见小王爷一脸得意地同下属们说,“瞧,天天害怕丢了本王的宠爱,才回家一日,就不放心了。”   下属们都赔着笑,“是啊是啊,王妃太爱您了。”   小王爷更得意了。   金瑞:“……”   他红着脸转移话题,抬手指着墙上挂着的大铁链子,“我作军师的时候,应该经常出入你的书房。这么别致的装饰,我以前见过吗?”小王爷的审美也太与众不同了,这大铁链子应该挂在牢里震慑犯人,相信效果一定很好。   他努力伸手比划,“比我的胳膊还粗呢。”   知道内情的几个人,纷纷心虚地低下头,假装看书。   小王爷也心虚,但他脸皮厚,嬉笑道:“你没见过。你要是喜欢,我让人挂到咱们屋里。”   “算了,我看了都觉得害怕。”金瑞咬了咬嘴里的人参片,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有精神,他弯下腰,伸手拿起一个账本,“你们在……”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账本突然被抽走。抬眼,撞进小王爷愠怒的目光中。   “王爷,我只是想帮忙……”   小王爷对他很少真的生气,这次目光里的怒气,却不是假的。   金瑞定了定心神,继续说,“涉及机密的事,我不会去看。王爷可以挑些不涉及机密的事,让我也帮帮忙。”   “不必。”小王爷把堆在他脚边的书都踢远,“你如今是本王的王妃,不是军师了。这些事情,不必你操心,自然有人为本王解决。”   “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记住你的身份。来人,送王妃回房,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他迈出房门一步。”   金瑞一路咬牙坚持,好不容易回到王府,一心想帮小王爷,没想到却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   他想起身走人,可是气的太狠,刚站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双眼一黑,就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人已经到了床上,小王爷端着一碗药,正从门口快步走来。   “你醒了?”小王爷欣喜地放下药碗,小心翼翼将他扶起来,“正好吃药。大夫说你是累极了才晕倒,必须要好好滋补。这碗药大补,喝了你就睡,如此几日,身体必然能大好。”   小王爷舀了一勺药,仔细吹凉,送到金瑞唇边。后者看了他一眼,扭头避开了。   “生气也得吃药。”   送到唇边的药,又往前送了送。   金瑞就是不张嘴。   “别不识好歹,身体是你自己的。”   金瑞干脆连眼睛都闭上了。   勺子砸在碗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好得很,疼了你几日,倒把你的脾气给疼出来了。本王今日忙得很,没工夫在这儿陪你耗着。来人,去往金漠手腕上割一刀,什么时候王妃乖乖喝药,什么时候再给他止血。”   金瑞猛然睁眼,他没想到小王爷今天像变了个人似的,话中句句透着狠戾。   “不必去……我……喝……”金瑞伸手去拿碗,小王爷黑着脸,却照旧拿起碗,一口一口喂给他吃。   金瑞不敢再如何,乖乖吃了。   这几日他吃药时,总要问小王爷多讨几个蜜饯,要不到就不肯好好吃。这次不但没有开口讨要蜜饯,甚至在吃完药,小王爷递过来蜜饯时,愣了几秒,转头避开,不肯吃。   “本王这两天会很忙,陪不了你。你愿意发脾气随你,药却不能耽误吃。你出门时,本王让大夫改了方子,现在是一个时辰一碗药,按时按量服用,耽误一刻,或者少吃一口,本王就让人去放金漠一碗血。”小王爷不耐地转动手腕上的珠串,“今日你擅自出门,念在你是初犯,本王不予追究。若胆敢有下次,本王就……”   “就如何?”金瑞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小王爷眼神阴鸷,“胆敢再犯,就把你给……”   “如何?”   小王爷哼哼道:“反正是你承受不住的代价。”   说罢,小王爷抬脚离开,留下金瑞一个人在床上越想越气。一会恨小王爷软禁他,一会又恼自己自找气受,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管,也不会惹这一身气。   他气的狠了,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什么东西想呕出来,偏又呕不出来,堵得他实在难受。   “百溪。”   “公子,我在呢。”百溪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香炉,“公子你怎么起来了?王爷吩咐了,说今天不让你下床。”   “你听他的吩咐,还是我的?”   “自然是公子你的。不过,我也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百溪苦了脸,“王府的规矩好大,方才你在床上躺着,我被穗儿姐姐叫去训话。她给我列了好些规矩,哪一条违背了,都要掉脑袋。”   “都是什么规矩?”   “好些条,我哪里记得住。就记得不许让你出门,不许让你吃甜食,不许去外面买零嘴给你吃,公子,做王妃这么难的么?你在王府,果然吃了不少苦。”   金瑞点头:“是啊,所以你要多心疼我些。现下就有一件事,你帮我办了。”   “公子你吩咐。”   “帮我转交一封信给路坷将军。”   “信在哪儿?”   金瑞缓了口气,拿过匕首砍下一段衣服,随即咬破手指,在衣服上写了几行字,“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并且叮嘱他,衣服上的字不要让外人看见。”   *   书房,十几盏灯火将黑暗驱散,屋内亮如白昼。   小王爷捧着血书,气的一拳砸在书案上。一张红木长案,登时破裂。   血书被百溪拿给路坷,刚到路坷手里,就被路坷献给了小王爷。   “他都这样的身子了,还不死心,还想着操心本王的事。”   “王爷息怒。”   “息怒?本王怎么息怒?你们知道大夫怎么说么,说他的身体已经是枯了的油灯,再熬下去,油尽灯枯!”   小王爷又气又悔,“前些年,他们算计本王的刀,天天架在本王的脖子上。是王妃,熬了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将这些刀一个个找出来,一个个废掉。”   路坷问:“当时王妃身子也这么虚弱?”   “并非,只是比旁人偏弱一些。大概是那段时间费尽了心力,所以现在的身子才会弱成这样。”   董耿趁机说:“那就请您别辜负了王妃的一片苦心。王妃在血书上列的几个时间点,我们是不是按着这几个点,尽快填补漏洞。”   “是啊。”路坷点头,“能让王妃写在血书上的,必然是最关键的点。明天他们就该动手了,这么多账目,我们根本不可能全部改完,还是先紧着最重要的时间点来吧,说不定这几个时间点改了,也就没事了。时间紧迫,我们赶紧开始干吧。”   他说完,发现王爷并没有动作。   “ 王爷,咱们不改?”   小王爷道:“他离家出走前,这几个点的账本,他都做好了,他是个操心命,当时都决定离开本王了,却还想着把日后的窟窿填平。”   “本王悔当初没有照顾好他,如今不能再让他为本王操心了。”   “他不是要做账么,他不是要出去听旁人的话么,他不是主意大么,本王这次一定要治住他。”   “来人,拿上铁链锁头,回主院!” 第20章 锁链   夜已经深了。   几个守夜的丫头在灯笼底下做着针线活,低声说笑驱散困意。远远瞧见小王爷来了,忙起身将外屋的门打开。   “王妃还未睡着,一刻钟前刚刚唤了百溪进去,还未曾出来。”   小王爷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趁他醒了,没喂他多吃一碗药?”   “穗儿姐姐记着呢。听到里面有动静,就捧着药碗进去了。王妃吃药还算配合,几口就喝干了,也没讨蜜饯吃。”   小王爷一听,心想,这哪里是配合,分明是心里憋着气呢。   憋气也得忍着。今天几个大夫总算商量着给出了结果,金瑞的身体不能再操心任何事了。   正好趁着金瑞失忆,对他还算有几分敬畏的时候,翻身做主,压过金瑞,让金瑞在后院安安分分当个王妃,日后吃吃睡睡,什么都不要想。   他不求金瑞能给他多大的助力,只求金瑞能平平安安活着。   活着,足矣。   小王爷下定决心,推开门朝屋里迈了一步。听到屋里的咳嗽声,他忽然又本能地将脚收回。   “不要怕!今天无论如何压过他!”小王爷握拳,给自己鼓气!   金瑞如今失忆又生病,还不是自己想如何便如何嘛!   “是王爷来了。”里屋听到动静,百溪忙出来迎接,抬头见小王爷黑着脸,手里拿了个好大的铁链子,吓得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这里没你的事了,滚吧。”   “是是是!”百溪连滚带爬出去了。   小王爷将大铁链子往床头一扔,铁链与木榻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金瑞坐起来,皱眉看着大铁链子,“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同你介绍介绍,这不是什么墙上挂的装饰,这是拴人用的锁链。你猜猜这本王请了十多个铁匠,用上好的精铁打造出这么粗的大铁链子,是为了拴谁?”   金瑞伸手碰了碰铁链,冰凉的触感让他立刻缩回了手。   “这条链子用的是最上等的精铁,刀砍不断,火烧不断。且锁头请高人打造,天下只有一把钥匙能打开,而钥匙,以后就会挂在在本王胸前。”   小王爷掏出一个钥匙,在金瑞眼前晃了晃,这钥匙造的十分复杂,想要仿制一把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铁链就是为你而制。”小王爷凑近,在金瑞耳边幽幽说道。说完,他还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被这大铁链子吓到了,还是被小王爷吹的难受,金瑞生生打了个哆嗦。   “本王最讨厌不听话的人,你今日三番四次挑战本王的底线,不给你些惩罚,似乎说不过去呢。”   金瑞垂眸,呼吸微微急促,“王爷,我……”   “不必解释以前做过的事,你就说说,以后你该怎么做?”   金瑞呼吸更急,“我会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不再插手……”   “说啊,怎么停了?”小王爷一边神色凶狠地威胁,一边顺手给他们家王妃提了提滑落的被子。   金瑞盯着被子看了几个呼吸,猛然抬头,“我要是就不改呢?”   “你敢不改?”小王爷气的面容都狰狞了,“你要是不听话,本王可真的把这个铁链子拴你身上了!这铁链子足足有七十斤重,到时候重的你连床都下不来。”   金瑞咬牙,手往前一送,“捆吧,我不改。”   小王爷噎住,片刻后,更怒,把铁链子举起来给金瑞瞧,“这铁链子里面可没垫软垫,到时候磨得你手腕、脚腕血肉模糊。”   “嗯。”   “双手捆着,想自己穿衣都难。”   “好。”   “钥匙只有一把,还在本王身上。本王要是气消不了,就一辈子锁着你,你就得天天挂着七八十斤的链子,路都走不了,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痛苦万分,凄惨无比,你可得想好了……”   小王爷威胁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金瑞对准拷手腕的孔,直接将手伸了进去。   这并没有什么,可关键是,他还未开锁。   也就是说,他特制的铐手的孔太大了,金瑞可以随意伸手抽手。   金瑞把手抽出来,举着铁链子啧啧感叹,“王爷是比照自己的手打造的?”   他从呆若木鸡的小王爷脖子上取下钥匙,打开锁,往小王爷手上一铐,“果然正好。”   小王爷:“……”   金瑞手指伸入小王爷的衣领内,指尾轻勾,钥匙就被他勾了出来。   “真是一把好钥匙。我当时离开,王爷气极了吧。”   一说这个,小王爷的怒火登时涌上,正要发作,却见金瑞将钥匙贴在胸前。   “是我的错,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   没想到金瑞突然这么说话,小王爷愣了愣,随后别别扭扭地扭开头,“哼,你想离开,也得走得出这么王府才行!”   “我身子差,别说王府,没有你的同意,我连主院都出不去。”   “你既然知道,乖乖待着就是,不要再动什么歪心眼。”小王爷挑起长眉,别别扭扭之外又多了几分威严,“你老实点,或许还能让你出院子透透气,不老实,本王让你连床都下不了。”   金瑞没力气,说话的声音很轻,还慢吞吞的,但偏偏挑衅意味特别足,“我,就不老实。”   “……”   小王爷还要再拿金家威胁,金瑞突然使足了力气,将铁链举起挂到床头,顺势再一拉,小王爷的手就被迫举起,整个人都被束缚在了床头。   其实金瑞的力气根本拉不动,尽管他使了个巧劲。小王爷怕铁链子太重砸伤他,还配合的在下面托了托。   “王爷,你不要动怒,只有这样,你才能认真听我说话。”金瑞不慌不忙,端起放在床头鼓腿圆凳上的碗喝了口水。   “你现在的处境,我已经猜到了。皇帝要动你,账目最容易查出来问题,罪名也能随他的心思,想多大都可以。你今日忙的连回门都顾不上,必然是处境已然十分危急了。”   金瑞毛遂自荐,继续说:“我看过私盐的账本,大致能猜出他们想从哪一处查起。我可以助你修改账本,不至于落下把柄。”   小王爷脸色阴沉,“你失忆了,又能帮我什么?我且问你,账目都有什么等级,怎么分理,‘进缴存该’你可都懂?”   金瑞摇头,他不懂。   小王爷哼哼:“什么都不懂,还敢口口声声说帮我,怎么帮?做人就是要认清自己的本事,你现在有什么本事呢,也只能当个王妃了,每天吃吃喝喝、睡觉赏花已经是你的极限了。”   “能否拿过来账本让我瞧瞧?”   “四脚账法你懂么?拿过来你也看不懂!”   金瑞已经没多少力气同小王爷耗着,他随手抽过汗巾,低头告罪,“得罪了,还请王爷恕罪。”   “你要干……唔!”   小王爷的嘴被堵上,他想挣扎着拿下汗巾,怎奈他精心打造的铁链无论如何也挣不脱,而唯一的钥匙还在金瑞手上。   金瑞穿鞋下床,让百溪把路坷叫来。   “唔唔唔!”小王爷在他身后发出警告!   “我知道路坷已经把我的书信给你瞧了。”   “唔。”小王爷满意点头。路坷是他的人,对他忠心不二,不是王妃想用就能用的!   “我同王爷打个赌吧。一会王爷不要发出任何动静,我若能说动路坷帮我,王爷就让我帮帮忙。如果我说不动,以后所有事情都听王爷的吩咐,不会再有任何违逆。”   小王爷琢磨,路坷没受过王妃的恩惠,且性子又是个莽撞咋呼、不服管教的,在这种要紧关头,路坷又明知他的态度,怎么可能会为王妃做事?   想到这里,他点头应下了赌约。   王妃纵有七寸不烂之舌,也肯定无法说动路坷!   金瑞在外屋见了路坷,虽然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但小王爷在床上十分自信地等着,谁知不到一刻钟,就听见重重一声头磕在地上的动静,接着便是路坷大声表忠心。   “愿为王妃差遣!”   小王爷:“……”   金瑞回来,脱了鞋就往床上爬,从小王爷身上跨过去,在里侧自顾自躺下。他早就支撑不住了,也就是小王爷同他说话,还能让他勉强打起几分精神。   他伸手把小王爷嘴里的汗巾扯了。   小王爷立刻迫不及待问:“路坷对我忠心不二,你怎么可能收服得了他?”   而且还这么快?   快到让他怀疑自己管理属下的能力!   “就是因为他对你忠心,我才能说服的了他。”   “怎么说?”   “我同他说,你知道我命不久矣,所以你没有打算认真应对这一劫,你打算殉情。”   “……”小王爷黑脸,奶奶的殉情!   能不能给他留点脸面!   “这种话,路坷能信?”   金瑞打了个哈欠,“信了,还被你真挚的感情感动的哭着走了。”   “……”   小王爷开始剧烈挣扎,“你给本王打开锁链,本王要赶在他这个大嘴巴见到旁人之前,先宰了他!”   “你放聪明点。”金瑞翻了个身,背对着小王爷,丝毫不在意他的挣扎,幽幽道,“这铁链精铁所致,刀都砍不断,你挣扎有个屁用!”   小王爷气个半死,“赶快放开本王,否则本王派人去灭了金家。”   “聒噪。”   小王爷强调,“本王干得出来!”   “你喊啊,喊破喉咙也没用。我让百溪把下人都打发走了。王爷,我真的累极了,让我睡会,别逼我收拾你。”   “……”他那个胆小乖顺的王妃哪里去了? 第21章 惩罚   金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或许这不能称之为睡,用“昏睡”来形容更为贴切。   他醒来的那一刻,百溪跪坐在床上,托着他的身体,小王爷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努力地往他的衣服里钻。   “……不,不要。”金瑞急的抬手去推,“趁人之危,王爷怎么、怎么做的出来?”   小王爷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睡醒,忙坐直身体,想解释,又因为有下人在,不想丢了面子,哼哼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金瑞脸颊泛起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羞。   百溪主动替小王爷解释:“王爷只是想从你衣服里把钥匙拿出来,不是想轻薄公子。”   原来是这样。   金瑞纳闷:“你帮王爷拿出来不就行了。”   原来挂在床头束缚小王爷行动的铁链子被取下来了,应该是百溪帮的忙。既然能取下来铁链子,为何不能帮忙取钥匙?   “唉,我也想帮忙,可王爷不让我把手伸进你衣服里。王爷自己也不敢用手拿,把手上的铁链压到你。”   金瑞转头看了眼小王爷,后者别别扭扭转开眼,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己掏出钥匙,给小王爷解开镣铐。   已经到了午时,穗儿早就带着人在花厅摆上了午膳。小王爷忧心政事,饭也顾不上吃,盯着金瑞吃了药就要走。   奇怪的是,金瑞居然没拦他,也没再提要帮他做事。   小王爷迟疑着回头:“你到底给路坷出了个什么主意,这么有把握能帮我解决问题?”   金瑞竖起两根手指。   “修改两个账本?还是,需要两天时间?”   “都不是。”   “那是什么意思?”   金瑞咽口水,“两个蜜饯,我就告诉你。”   小王爷哭笑不得。一场可能会让江北血流成河,让他掉脑袋的事情,在金瑞看来,只值两颗蜜饯。   “安生待着吧,什么时候身子好些了,自然有吃不完的甜食。”小王爷又转头吩咐下人,“看着他,一个时辰一碗的药,一滴都不许他剩。今天风大,别让他出屋门。他若是闷了,让人叫个说书先生过来给他解闷。”   金瑞暗暗庆幸,昨晚他做了那样的事,今天居然还让他下床,啧啧,待遇很不错了。   他心满意足地去花厅用膳。一碗药刚喝下肚,这会又撑,嘴里又苦,因此也没什么胃口,就慢悠悠吃着。   张管事不敢让他吃到凉了的汤菜,过一刻钟,就将菜全都撤了,换上新的汤菜。   金瑞道:“其实也不必这么麻烦,我有一个主意……”   “您可别动脑子。”张管事忙道,“我们王府不差下人和银子,您可消停点吧,什么都不用想,只管等着人伺候就行。”   连这点脑子也不让他动?   那多无趣。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身子不让动也就算了,脑子也不让动?   这是人过的日子?   金瑞看着眼前的菜叶粥,长长地叹了口气,“你们王府真能骗人。想我刚来时,桌上摆的都是我爱吃的,这才几日,全都换成了淡而无味的菜色。”   张管事哄着他吃,“等您身子好了,想吃什么都有。”   金瑞勉强自己又吃了几口,忽然听到外面起了喧闹声,有人骂骂咧咧往这边走来。   “老夫不过是去了一趟京中,想不到就有狐狸精敢魅惑小王爷!如此紧要关头,竟然敢缠着王爷不放……别拉着老夫,今天老夫非一刀砍了这个误事的狐狸精不可……什么不可冒犯王妃,你们别拉我,他算什么王妃,不过是王爷讨来玩几日的下贱东西罢了,还真把自己当王妃了,可告知祖宗,可上了族谱?没有那就不是什么正经王妃……”   “坏了,是薛臻齐老爷子回来了。”张管事慌忙往外迎,金瑞拉住他问是谁。   “这位是先帝托孤的重臣,舍了丞相之位,带着三岁的王爷来江北封地,可以说是从小把王爷带大的长辈。”   金瑞听了,忙站起身。既然是长辈,又对小王爷有恩,那他应该恭敬相待。   外头大概是有人告知王妃没有魅惑王爷,还给路坷他们出了主意。薛臻齐应了,骂的更狠:“他算什么东西,敢在这种事情上插手!老夫都不敢打包票能替王爷分忧,他就敢来指手画脚?不安分的东西,他一个以色侍人的东西,能给王爷出什么好主意。他出的主意要是有用,老夫生啃了这把刀!”   薛臻齐骂骂咧咧就走到了花厅,看清楚被他骂的手足无措的人长什么模样后,差点没惊得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望着金瑞呆了呆,然后猛吸一大口气,把刀交给追过来的下人,“刚才老夫只是个放了个屁,大家不要在意。”   金瑞:“……”   见薛臻齐望过来,金瑞忙敛了震惊的神色,躬身道:“见过薛大人。”   “呀,你在拜老夫?”薛臻齐更是惊讶,围着他走了两圈,上下打量他,眼神不敢置信,“你脑子被驴踢了,居然拜老夫?”   金瑞“啊”了一声,“薛大人德高望重,晚辈自当恭敬。”   “少跟老夫假惺惺,你看不起老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德高望重四个字,你不是一向贴在自己脑门上,说老夫是为老不尊,空长年纪不长脑子么?”   金瑞被说得一脸尴尬。   他以前都干了什么,对着一个老大人骂这种难听的话?   “薛大人,王妃他失忆了,您就别再为难他了。”张管事出来和稀泥,“看您这风尘仆仆的,一路回来还未歇息吧,我送您回府休息。”   “失忆?”薛臻齐皱着眉继续打量金瑞,凑过来问,“你脑子真坏掉了?”   金瑞道:“没坏,只是忘了些事情。”   “那无妨,忘了就忘了,左右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薛臻齐坐下来,拿过小王爷的碗,狠狠扒了两口饭,“你同老夫说说,你给路坷出的什么主意?”   金瑞随手给老人家盛了碗汤,乖巧地放在老人手边,“我想着皇帝常年来对王爷都很好,宽容了不少错处。他既想要厚待幼弟的美名,痛下杀手的时候,就一定会选一条王爷的大罪过,装出连他都宽恕不了的模样来。这样即便杀了王爷,仁德之君的美名也不会丢。”   “是了。”   “王爷三岁建府,多年来错处一定不少。但我琢磨,最大最致命的错处,还是在军务上。”   薛臻齐放下筷子,肃容看着他。   “王爷前几年打了不少胜仗,江北有十万将士,比其它地方的驻军都要多,供应的粮草怕不都是朝廷拨的吧?”   薛臻齐沉默。   金瑞几句话就说到了关键处。   江北其实不只十万将士,这里强敌环伺,没有足够的兵力,必引饿狼窥伺。小王爷对上报了十万将士,实则二十万也有了。   朝廷每年拨下来的粮草,却连一万将士的吃穿也不够,其余的都靠小王爷自己掏钱。   虽说江北的赋税等等都由小王爷自己支配,可小王爷却不能在账本上写他自己花钱囤兵养马。所以在账本上,小王爷只能把给将士们花的银子安上别的名头。   藩王的账本必须随时供朝廷查阅,以作监督之用。   “私养兵马,皇帝安下来一顶造反的帽子,太容易了。”薛臻齐叹气,“可小王爷若不养着足够的兵力,这会江北早被敌国入侵,百姓都成了敌军的两腿羊。”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小王爷自己掏钱养兵,可这个问题却也最容易解决。”   薛臻齐讶异,“这个问题容易解决?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些假账似乎你早就改过。虽说你本事大,可皇帝未必查不出来。”   金瑞摇头,“何必要造假账那么麻烦,我让路坷写了几个要债的条子,一路敲敲打打上京去了。”   薛臻齐霍然起身,“什么?”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欠小王爷粮草银子,既然是欠款,那就不算是小王爷私养兵马,只能说是皇帝的银子还没到账。皇帝要是再拿这件事追究,就会被天下人唾弃无耻,欠钱不还还反咬一口,不是无耻是什么?”   “!!!”   薛臻齐拍桌大笑,“真有你的,竟然能想出这等主意。好好好,你确实比老夫强,还是得你在王爷身边出谋划策。”   金瑞见哄得老人家高兴了,他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他这也算是得到长辈认可了。   “失忆了,本事倒是更大了,比以前还机灵。这件事你处理的很好,也算是赎了你擅自离开的罪过。”薛臻齐摸着胡子,眼中尽是满意,“老夫会同王爷求情,让你恢复军师的身份,让他停止对你的惩罚。”   惩罚?   金瑞抬眼看过去。   薛臻齐吩咐张管事:“我听说元宝的身份是什么六品通判家的庶子,这是什么身份!元宝的户籍文凭是不是还被王爷扣着?”   “元、元宝?”金瑞瞪大眼睛,这么直白且羞耻的名字,该不是他的名字吧?   “对啊,你自己的名字你忘了,孟大元宝!”   “……”   作者有话要说:   金瑞:失忆前的我一定是个二货! 第22章 旧时   薛臻齐走后,金瑞陷在孟大元宝这个名字里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怪不得王爷总是‘军师’或者‘王妃’地唤我,‘元宝’这种名字他也叫不出口!”   张管事忍着笑安慰他,“一个假名罢了,您现在恢复了本名不就行了。”   金瑞依旧为自己的名字羞耻的抬不起头。   穗儿端着药碗过来,“方才见王爷过来了,估计是听到薛大人来这里,王爷放心不下。”   “怎么没见他?”   “正撞上要出去的薛大人,两人往书房说话去了。”   金瑞点点头,看向药碗,还没喝,他嘴里已然苦的厉害。   回门那日,几个大夫不知道跟小王爷说了什么,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苦。   不过,金瑞抿嘴笑,小王爷是甜的就够了。   他伸手接药碗,却没喝,放在桌上,“太烫了,凉一凉我再喝。”   穗儿苦了脸,才乖了一天,又开始不好好吃药了。   “外面的风好像也不是很大,我就在院里走走。”金瑞起身往院里走,不管张管事他们怎么劝,还是坚持出来走走。   他也会听话,不走出院门就是了。   小王爷的院子拾掇的很漂亮,种了许多名贵花草。他对花草兴趣不大,反倒对一处破损的院墙来了兴致。   “怎么王府主院还有狗刨洞?”   张管事面不改色,“这是您挖的洞。”   “……”   金瑞比划了洞口大小,确实能容他爬进爬出,不由感叹,“原来在我失忆前,王爷就爱把我关在主院。”   不过,他身为军师也要被关在主院吗?   “这不是您爬出去的洞,这是您爬进来的洞。”张管事道,“当时您总逼王爷做事,王爷就躲到主院来,吩咐侍卫不许放您进来,您就从这个洞钻进来找王爷麻烦。”   金瑞不敢相信,“我哪有那样的胆子?王爷不欺负我,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张管事撇撇嘴,不敢再多说。他知道王爷的计划,要趁机翻身做主人,他可不能坏了王爷的计划。   两人沉默地在洞前站了一会,金瑞正要抬脚去别的地方,突然听见王爷的声音在墙外响起。   “没用的东西,薛老过来,为什么不拦住?”   之后便是侍卫们请罪的声音。   金瑞皱眉,他跟薛臻齐也是老相识,为什么要拦?   “以后没有本王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主院,也不许王妃出来。你们要是不敢顶撞他,就把门锁死。”   金瑞有些生气。   “还有他刨的那个狗洞。”   呸,你刨的才是狗洞!   “拿东西做个遮挡,别让他瞧见。”   金瑞恼怒地踹了脚院墙,外面听到动静,停下了对话。   张管事咳了一声,故意提醒,“哎哟,王妃,脚是否踢疼了?”   外面小王爷的声音再次响起,“谁让你从屋里出来的,还不赶紧回去!”   “哼!”金瑞扭头就走。   不一会,小王爷从外面追进来,跟在金瑞后面嘟嘟囔囔,“你哼什么,瞧瞧你现在学的都是什么规矩,居然还敢冲本王哼哼!”   金瑞不理会他,进屋打发下人出去后,他才回头,冲小王爷咧嘴笑:“进来呀。”   小王爷见屋里没人,意识到金瑞又要收拾他,忙说:“本王有事要忙,回来再治你的罪。”   说罢,溜了。   金瑞躺在床上越想越不解,小王爷为何不许别人进来见他。   他索性又坐起来,“张管事,把我原来的户籍凭证拿过来。”   “您要这个做什么?”张管事劝道,“已经是没用的东西了。有工夫看它,还不如赶紧把药吃了。让王爷知道您没有按时服药,准动怒。”   金瑞不听,非要看。   张管事无奈,只能取了给他瞧。   “我的户籍上写着云幸村,是王爷给我办的吧。”云幸村是江北的一个村庄。   朝廷对户籍抓的很严,进城出城都要验明身份。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走的时候竟然没有带走,说明那个时候我走的非常急,逃命一般,才会带不走这个。”   张管事赶紧把东西收回来,“我的王妃诶,歇一会罢,别整天胡思乱想。”   “我没有乱想,只是好奇失忆之前的事。”金瑞躺下来,盯着床顶上的龙纹失神,“为什么薛大人会说以前那些都是不好的事?”   “难道王爷对我做过什么特别不好的事情?”说着话,他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张管事,坐起来,放下床帐,开始脱衣服。   张管事看他动作,不由头疼:“王妃,你想到哪儿去了?咱让脑子歇会成吗?”   “成。”金瑞点头,又躺下。   张管事听见他在里面辗转反侧的动静,估计他还在乱想,摇摇头退出来,让穗儿赶紧把药拿进去。   “王爷要是一直板着脸,吓唬住王妃就好了。现在王妃已经有以前作天作地的苗头了,可怜我们王爷,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穗儿往漆盘上拿了碟蜜饯,王爷特别叮嘱,这次给金瑞吃两颗。   她轻声笑:“用不着你我担心,王爷说不定还巴不得被王妃欺负呢。”   “那倒是。不过,王妃的身子要紧,真恢复了以前的性子,谁也管不住他,还怎么让他少操心?”   *   得了禁足的令,金瑞也不是全都不听。后来一连几日,又是大风呼啸,又是冻雨瓢泼,金瑞也知道自己这身体承受不住生病,就乖乖在屋里待着。   他怀疑小王爷在他的药里加了东西,吃了药,他就想睡。白天睡,晚上也睡,醒了就吃药,吃了又睡。   几天下来,眼皮都睡出了好几层,嗓音都软了几分。   他不肯再吃药,非要去长案前画画。找出那幅被他抠了脸的画,看着画中骑着马的少年英姿,他很想知道以前的自己到底活的多肆意潇洒。   拿了一张白纸,补在破损的画下面,想象着自己张扬傲然的模样,落笔纸上。   穗儿见他专心画画,招呼众人退下。   王妃闷坏了,画画打发下时间也好。   这几日王妃屋门都不出,众人都有些放松,这会就在院里绣花聊天,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再进去劝王妃吃药。   金瑞很快就将画补好,他以为自己不会画画,可一拿起笔,他就什么都会了。   画完画,看着画中少年,他心中想要探究过去的想法更是强烈。   屋里的窗户开了两扇。今日放晴,穗儿打开窗户透气。   他见众人都没盯着屋里,忽然起了个念头,从后窗跳出,顺着竹墙跑到百溪屋里,换了身下人的衣裳,再偷偷跑到他挖洞的地方,拿开掩护,钻了出去。   出去跑了没几步,就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不对,押送到了董耿面前。   “这个人面生的很,走路时不弓腰垂首,竟然东张西望,甚为可疑。”   金瑞刚要张嘴辩解,一柄刀背压下来,他承受不住其重量,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董耿正在核对侍卫的当值名单,头也不抬地说,“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这人敢混进王府,必然有不可告人的居心。拉下去打,给我撬开他的嘴。”   侍卫拖着金瑞就要走,金瑞急道:“等等,不用打,不用打,我的嘴很好撬开,只要你问,我就说。不不,不用问我也说,董将军我是……”   董耿不耐烦打断他,“你现在招的话可没人信,还是先吃一顿板子,说出来的话才可信。”   什么逻辑?!   金瑞哭笑不得:“董将军,我是金瑞。”   董耿被核对名单绊着心神,还没反应过来。   金瑞只得再喊一声:“我是金、元宝。”   董耿猛然转头看过来,见金瑞被侍卫拖着,正要往地上按,吓得他跳起来,几步跑到金瑞旁边,“快松手,这是王妃!”   侍卫也没想到他们把主子给抓起来了,忙松开金瑞,跪地求饶。   “不干,你们的事,诸位请起。”金瑞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身上的泥土。他常在主院待着,几乎不露面,王府里有一大半的侍卫应该都没见过他。   “王妃快坐下来吃杯热茶。”董耿一摸茶壶,冰的,只得让人快去烧壶热的来。他们这些人冬天都很少吃热茶,这会天儿都暖和了,一个个热的恨不得把脑袋伸到冰水里。让人打水的时候,董耿还小声说了一句,“去请王爷来。”   “多谢董将军。”金瑞被抓的全身都痛,他也没力气再溜达了。   过去那个骑马的少年,大概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我让人给您备轿。”董耿见金瑞穿着小厮的衣裳,也不戳破。   金瑞知道自己出来溜达的事,董耿肯定已经派人去告知小王爷了,反正也不打算再继续,便坐下来和董耿说话。   “我们是旧识,对吗?”   “是,末将得您指点,打过几场胜仗。”   “我以前很厉害?”   董耿犹豫,“是、是很厉害。”   金瑞瞧见他一闪而过的犹豫,就知道自己肯定什么都问不出。他起身告辞:“今日打扰将军了,我这就回主院。”   “末将派人送您。”   金瑞拒绝的话到唇边,看了眼董耿身侧佩戴的大刀,咽口水,点头。 第23章 王妃的义务   小王爷赶过来的时候,金瑞已经被送走了。董耿把给王妃准备的热茶递给了小王爷,“王妃变了很多。”   “爱跑的毛病倒是一点没变。”小王爷一口吞了热茶,问,“他出来灌了一肚子凉风,就一口热茶都没喝?”   “没喝。”董耿斟酌着说,“王妃变得很敏感,末将答话稍慢了些,他就不再往下问了。且回去时,看了眼末将的刀,似乎很害怕。”   小王爷道:“他如今是胆小。刚回来时,见谁都怕。”   放下茶盏,小王爷叹气,“其实他胆小些也没什么不好,要是像以前那样胆大包天,几条命都不够他扔。”   “王妃性格大变,王爷您就不想查查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查着呢。”小王爷冷了脸,他喜欢金瑞胆小是他喜欢,可谁把他的金瑞变得这么胆小,就得以死谢罪吧。“当年他走时,府中营里死了不少人,本王查不到一个知情者。”   “那就只能等王妃自己想起来了。”董耿不愿多掺和王爷和王妃两口子的事,但他忘不了王妃走时看他的眼神,忍不住提醒,“王爷多陪陪王妃,王妃爱多想,又敏感,别在什么事情上想岔了,徒惹风波。”   *   这边金瑞由侍卫们陪着回主院,他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又受了惊吓,加上心中压着事情,越走脸色越白。   侍卫瞧着不对劲,扶他在树下石桌小坐,一个去喊大夫,一个去找轿子。   金瑞坐着发呆,忽然听见有人唤他。   “大元宝,你一个人在这里作甚?”薛臻齐抱着几幅字画从抄手游廊里穿过来。   “薛大人,晚辈身体不适,不方便见礼,请您原谅。”   “身体不适?”薛臻齐见他脸上当真没有半点血色,吓的胡须都竖起来了。这两天他听说金瑞回来后身子弱了许多,但没想到弱的这般厉害。   他把字画往石桌上一放,“怎么连个跟着伺候的人都没带?你帮老夫看着,老夫去叫人。”   “不必,侍卫已经在帮我找轿子了,他们会把我送回主院。”   “你怎么还住主院?”薛臻齐讶异,“老夫已经同王爷说了,让他不要再罚你了,他嘴上都应了,怎么还不肯放过你?”   金瑞眸光微滞,“王爷罚我?”   “把你这样一个不世出的人才,扔到后院圈养,不让你施展抱负,这不是惩罚又是什么?”   金瑞心想,是因为王爷喜欢他,这种喜欢只有王妃这个身份才能配得上。   “以前王爷不就吓唬过你,说你要是哪一日狠狠得罪他了,他就不许你再当军师,把你关在后院,让你靠脸取悦别人才能活着。他现在还把你当王妃,八成还生着你的气。”   金瑞垂眸,手不自觉捏住衣角。   所以不让他出谋划策,一点主意都不许他出,是在惩罚他?   “不,不,王爷不是这个意思。”金瑞的手卷着衣角攥紧,他相信王爷对他好,不是假的。   “他当然是这个意思。”薛臻齐好笑道,“老夫问你,王妃是什么,那是王爷的妻!他要是真把你当他的妻,他可曾同你圆房?”   没有。金瑞的手攥的更紧。   “这不就得了。他把你架到王妃这个位置,就是在罚你,故意气你。等过些天,他气消了,自然就不让你当王妃了,让你回来继续给他当军师。”   不让他当王妃了……   金瑞起身,木愣愣地往回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主院的,似乎他也不是靠自己走回去,好像晕倒了,被人抱回了主院。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等他发现自己醒来时,已经盯着床顶盯的眼睛都酸了。   酸的他还掉了两滴眼泪。   “醒了就应我一句,别这样吓我。”   他侧头,见小王爷就跪在床边,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小王爷的担忧不似作假,他心中又坚定了几分。小王爷喂他喝了点水,让他恢复了不少精神。   “王爷,你我成亲有半月了么?”   “快了。”   他的手艰难举起,放在自己胸前的衣襟上,“你不是常问我王妃的职责,我想明白了,王妃应该要同王爷行周公之礼。”   “!!!”   “王爷,我好像没有力气自己脱·衣裳了,还是你来脱罢。”金瑞闭上眼,等待小王爷的下一步动作。   他这幅模样,看在小王爷眼里,像极了伸着脖子等砍头。小王爷气个仰倒,拍开他放在衣襟上的手,暴跳如雷,“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这难道不是一个王妃该尽的义务?”   “王妃该做,你也不必做。”小王爷真想把金瑞拎起来打一顿,自己什么身体不清楚?自己跟个冰块似的,连暖床都办不到,还想着行周公之礼?   而且一本正经说什么周公之礼,好像是在战场上发号施令,公事公办,不带感情。   金瑞睁开眼,直直地看着他:“我不必做?”   “对。你只要乖乖吃药,待在屋里哪儿也不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别管,就算你尽到了义务。”   “我明白了。”   小王爷见他又闭上了眼睛,一边嘟囔他“你明白什么了”,一边把药拿过来吹凉。   金瑞这次没有撒娇,坐起来乖乖喝了。   看他这么乖,小王爷就知道他憋着气,“你要是听话,晚上让人给你做一盏桂花蜜云糕。”   金瑞抬手放在眼睛上,声音也闷闷的,“王爷,我不是小孩子。”   拿吃的哄不好。   “两盏,再加一个蜜果。”   “……好。”   小王爷放下碗要走,衣摆却被金瑞抓住,回身,撞进金瑞雾蒙蒙的双眸中。   他的心猛的抽疼,金瑞的眼中为什么尽是怯懦和难过?   他认识的大元宝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眼神。   “王爷,我能不能不做王妃?”   小王爷蹲下来,和他平视,“不做王妃,你能做什么?”   怕他想当回军师,小王爷先把路堵死,“你如今失忆了,政事不可插手,万一有疏忽,便是百姓的大祸。”   金瑞摇头:“那我可以胜任其他的职务。”   “当什么,将士?”   “……我、我不行。”   “管事?”小王爷吓唬他,“张管事每天要处理不知多少杂事,饭都顾不上吃。你要是能不吃饭,就让你去当管事。”   金瑞咽口水,“换一个,小厮?”   “你是能牵马,还是能扛粮?小厮干的都是体力活,你能?”小王爷长眉一挑,唇角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本王倒有个好差事给你。”   “是什么?”金瑞眼巴巴等着。   “侍女!每天只要给本王端茶倒水,闲时坐在院里缝补衣裳就行。本王觉得这个差事非常适合你,不如现在就让人取了侍女的衣裙来,你穿上让本王瞧瞧!”   金瑞:“……”   气的他拉过被子睡觉,因为太生气,心里反倒没那么难受了。   只是胸口憋着什么,让他喘气都有些费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难得在梦里见到了娘亲。   他娘亲写了一地的字,教他读书,还一遍遍地叮嘱他,“你生下来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孟家儿郎,要时刻谨记孟家的血海深仇。你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他猛然惊醒,坐起身,喘了半天,也压不住心里的那个念头。   “我活着是为了……”他低声呢喃,“为了我自己。”   “就是为了我自己。”   重复了好几遍,心里才好受些。他从枕头下抽出他的宝贝匕首,翻开床最里侧的垫子,准备在木窗上刻字,却发现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刻了好些字。   他以前做噩梦也在这张床上刻字?   这是他提醒自己的习惯。   失忆了,习惯倒是没变。   只是为什么以前身为军师的他,会在小王爷的床上刻字???   当军师也要睡在小王爷的床上?   那是不是证明小王爷对他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欲·望,所以和他一起睡了那么多年,都不想碰他。   “王妃醒了?”穗儿端着药进来,将夜明珠上的布巾拿来,屋里顿时亮堂不少。   金瑞赶紧敛了情绪,“天已经黑了?”   “是啊,您这一觉睡的时间可不短,王爷进来看了两次,您都没醒。”穗儿把药递给他,“您先吃药,晚膳马上送来。”   他把药喝完,吸了吸鼻子,“屋里燃的什么香?”   穗儿笑笑:“安神香。看您睡的不安稳,就用上了。您以前也常用这香,说是喜欢这香味。”   “我以前也经常睡的不安稳?”   “是啊?总是半夜醒过来,就不想再睡了。以前王爷发现您睡不好,就叫您和他一起睡。”   原来他睡在小王爷的床上是这个原因。   金瑞好奇问:“我们俩常年睡在一张床上有没有做过……唔……那种……那种弄脏床单的事?”   对着姑娘家,他不好意思说的太直白。   好在穗儿就是掌管这方面的侍女,一点就通。   她笑道:“没有。”   “一次也没有?”   “没有。”   果然小王爷对他不是那方面的喜欢。   金瑞失望地看了眼旁边的枕头,有些不死心问:“那他有没有和别人一起弄脏过?” 第24章 离家出走   “没有,王爷向来洁身自好,从来没有碰过别人。”穗儿立马帮小王爷证明清白。   金瑞听了却是眉头紧皱,他倒没想过小王爷清不清白的事,此刻在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小王爷是不是从来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小王爷待他这么好,他该替没有长辈的小王爷多操操心才对。   打定主意,金瑞问:“咱们王府有没有养歌姬戏子?”   金府尚且还养着一个戏班,王爷府不可能没有。   穗儿点头:“您想看歌舞,还是想听戏?我立马叫他们来。”   她忽然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奇怪,“要不您再等两天,我让他们排几出新戏。”   “无妨,叫他们现在就来。”   穗儿犹豫着走了,片刻后,叫了满满一院子的人。   金瑞坐在檐下用晚膳,从里面挑了几个模样好身材佳的出来。   不知道小王爷的喜好,他男女都挑了几个,剩下的人赏了银子,就让他们走了。   “你们几个平时都唱什么跳什么,可有王爷爱看的?”   “王爷平时就看看戏,有几出戏特别喜爱,来来回回地听。”   金瑞好奇:“什么戏?”   “就是《我那离家出走的薄情郎》《夫人不爱我为哪般》《望夫石里蹦出个绿毛猴》。”   金瑞:“……”怎么感觉跟他有一点点关系?   “王爷最喜爱是一出打戏,这是王爷自己写的戏,主要讲的是一个将军抓住了一个叛逃的小兵,对他百般酷刑加身,折磨的越惨,咱们王爷越高兴。”   金瑞:“……”哦,那是真的有关系。   他喝口茶压压心惊,问:“除了戏之外,王爷有没有夸过你们谁模样好,或者有多看你们几眼?”   “回王妃的话,王爷只爱看戏,很少关注咱们几个。不过,王爷曾经对扮演叛徒的阿绫很有兴致,经常盯着他瞧。”   “把阿绫叫来,我瞧瞧。”   答他话的戏子,忽然跪地,“求王妃恕罪。阿绫不是被王爷看,是被王爷怒狠狠地盯着。他胆子小,害怕的紧。再者他被王爷选出来扮演叛将,要演出酷刑加身,多多少少总有伤害,因此才两个月工夫,他已经消瘦的厉害,连床都下不来了。”   金瑞听了,让人请大夫过去看看,又问,“他模样如何?”   戏子犹豫说:“冒犯了,他模样与您有几分相似。”   金瑞头大。怪不得这人被小王爷选去当叛将。   “来人,多赐些药过去,等阿绫好了,将人送出府。”   “不可呀王妃,王爷经常要看他唱戏,若是他走了,王爷没戏可看,必然要降罪于我等。”   金瑞摇头:“不打紧,他要是想看,我唱给他听。”   穗儿抿嘴笑,给金瑞布菜:“本以为您要看戏,才求了侍卫大哥放他们进来的。您要是不听戏,奴婢可让他们走了。”   “别别别,我听。”金瑞随便点了一出戏,让他们在院子里唱。   等到了子时,金瑞都困得眼皮子打架了,小王爷才匆匆回来。   “王妃好兴致,看戏看到半夜。”小王爷洗手净面,坐下来先摸摸金瑞的手,嗯,不凉。   金瑞兴冲冲说:“王爷快看看,他们哪一个你喜欢?”   “你喜欢就好,不必管我。”难得金瑞能专注吃喝玩乐,小王爷心情大好,大手一挥,赏了银子下去。   小王爷陪着金瑞看戏,却发现金瑞一直在看他。他正心中忐忑金瑞会不会逼他亲自下去唱一段的时候,却见金瑞双眸垂下,问他,“王爷,你挑个人,让他侍寝罢。”   “侍寝?”小王爷大惊,“你什么意思?”   金瑞道:“男子到了你这个岁数,孩子都跟着先生读书了。可王爷还没尝过那般乐趣。我既是你的王妃,就应该为你纳妾,以保皇室子嗣延绵。”   小王爷又惊又气,怒火憋的他脸色涨红,捏着桌角半晌,好歹把动手的欲·望压下去了,他才冷声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金瑞声音很轻,他心中也不好受,“这是王妃分内之事。”   “好!很好!本王看你这个王妃是当腻了。你既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滚回去继续当你的金家三公子!即日起,废去金瑞的王妃之位,贬为庶人。”   金瑞猛然抬头,他伸手去抓小王爷的衣袖,小王爷却已经气冲冲地回房了。   他在圆桌前坐了许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院里的下人都散了,连檐下的灯都暗了不少。他手脚冰凉,想去捧了粥碗取暖,却发现连粥都冷的像千年寒冰。   穗儿拿着汤婆子过来,“去跟王爷说句软话,王爷那么疼您,不会真的跟您计较。”   “他已经不让我做这个王妃了。”   透过纸窗,他看见屋内的身影,似乎就站在窗前。   小王爷站在窗前做什么?   一定还在生他的气。   金瑞垂头,“去把百溪叫来。”   穗儿把百溪带过来,金瑞同他说:“收拾东西,咱们得走了。”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们俩过来的时候,都没带什么。   金瑞唯一惦记的,就是他从金准手中抢过来的孟老的字画。   但是他没有带走。   百溪去收拾东西的时候,金瑞要走的消息就传到了小王爷的耳朵里。   小王爷也不急,就站在窗前等着。穗儿将汤婆子拿进来,“王妃连汤婆子都不要了,非要走。”   “还按老规矩来便是。”   “不用王爷吩咐,府里的人都做惯了的。”   小王爷冷冷道:“一别几年,也不知道他这离家出走的本事长了没有!”   不似小王爷老神在在,金瑞和百溪走的很有几分狼狈。   他们刚走到二门,就撞见王爷的几个属下,董耿也在其中。   “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金瑞实话实说:“我要离开王府了。”   董耿嘴角抽了一下,“王妃可想好了?”   “我已经不是王妃了。”   “您是不是王妃,那是王爷的想法。属下只问您是否想好了?您只要迈出王府一步,就不知要面临多少刀光剑影!”   金瑞道:“我不怕。”   “属下当然知道王妃不怕死,可他们若是拿您威胁王爷呢?虽说王爷与您的感情,现在出了点问题,可王爷待您那么好,若您落入他仇敌手里,王爷一定会为了救您付出巨大的代价!”   金瑞喃喃:“他、他会吗?”   董耿正色:“您竟然质疑王爷对您的感情!您拍着胸脯想想,王爷待您这么好,您还怀疑他,您这么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对、对不起。”   “这就是了。您还要出门,给王爷添麻烦吗?”   金瑞点头:“要啊。”   “……”   董耿看着金瑞出了二门,急忙跑去主院,“王爷,不得了了!属下按老规矩,跟王妃灌输您的好,企图引起他的愧疚。以前百试不爽,可王妃如今长进了,不管多愧疚还是要走!”   小王爷哼哼:“无妨,你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几道关卡,本王就不信,他都能闯过。”   “第二步是张管事,该哭诉您的不易了。”   “这次变了。”小王爷弹了弹袖口上不存在的灰,“本王要压他一头,不宜太惨,还是让他惨吧。”   董耿溜到门口看好戏,金瑞果然被张管事拦住。   “王妃,您这身体,出了这个门,没有热汤热饭,没有狐裘取暖,可怎么活?”   金瑞吓得抓住身上的狐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连连狐裘都不让我带走?”   “是,不但狐裘不能带走,银子也一文钱都不能拿出去。”张管事为了吓唬住金瑞,直接把百溪手里的灯笼夺走,“这灯笼也是我们王府的东西,您也不能带走。”   金瑞还没说话,百溪先忧心忡忡道:“公子,大半夜的,我们什么都没有,不宜离家出走,不如咱们先回去睡觉,天亮了再走?”   张管事十分满意百溪今天的表现。   “什么都不带走也好,不能再占他的便宜了。”说着话,金瑞动作利索地脱了狐裘,还把包袱塞到张管事手上,“里面有我从金家带来的几样细软,就当是付这段时间的饭钱。告辞!”   “……”张管事呆住,谁要这饭钱?要是王妃肯好好吃饭,小王爷恨不得倒给钱!   他见金瑞脱了狐裘冻的发抖,吓得立马追上去,“狐裘就别脱了,刚才都是玩笑话,哈哈哈,您就别跟我计较了。”   金瑞不肯穿,让门房把门打开。张管事在后面暗暗松了口气,他跟董耿都没用的话,就只能指望最后一关的门房了。   “深更半夜,没有王爷手令,小人不能开门!”   金瑞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王府的人了,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行不了!”门房态度坚决!   金瑞退后一步,看向墙头。他的眼神刚瞥过去,就见墙头竖起一排尖刺,吓得他后退一步。   百溪发愁:“怎么办,公子,咱们还走不走了?”   “这还走什么?”金瑞摇头笑笑,眼中的怯懦、犹豫、怀疑和难过,仿若云消雨霁,“他这是不舍得我走。”   百溪点头:“王爷待您是真的好,当然,嘴巴也是真的硬!”   直接说舍不得不就得了!   金瑞低头系狐裘的带子,唇角轻轻勾起,大门悬了好几盏灯,夜色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他声音很轻,“我福薄,少有人待我好。谁待我好,我都会尽力报答。他,我也报答过了,男女美人我都挑好了,是他不要,那日后就别怪我不让他身边有人了。”   “我福薄,所以我更惜福,对我好的人,我会紧紧抓住。他今日不让我走,日后也休想从我身边逃开。”   “百溪,走,回主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本王一定能压过大元宝!!!哼!!!   金瑞:嗯嗯,王爷厉害,王爷我怕,王爷我听话!(磨刀ing) 第25章 讲学   夜色浓的像化不开的墨,重重压着天地。   十几盏灯笼如同利刃,破开黑暗,将金瑞送回主院。   跨进院子时,金瑞还瞧见小王爷的身影仍旧印在窗纸上。可等他推门进屋,小王爷已经躺在床上熟睡,并且打起了欢快的呼噜!   他走过去,将冰凉的手伸进小王爷的衣领,冰的小王爷生生打了个哆嗦。   小王爷装睡不成,睁开眼,黑着脸问:“可知错了?”   金瑞没说话,脱了鞋,把脚伸进被中,还没等他找到个热乎的位置,小王爷就坐起来,把他的手从衣领后拉出来,塞了个汤婆子,又用手握住他的脚。   小王爷的手比汤婆子还要热,一夜的寒冷顿消。   金瑞再也支撑不住,合上眼,往后直接仰倒。还好床上垫了数层锦被,没磕疼他。   小王爷肚子里还有气,小嘴叭叭叭地数落他,“这次饶你一回,下次敢再安排人给本王侍寝,军棍伺候!”   “闭嘴。”   “你做了蠢事,还怕人说?”小王爷嘴上不服气,可声音到底放轻了,给金瑞盖好被子,里面塞了好几只汤婆子。   他自己热的厉害,干脆也不睡了,坐到长案前,守着金瑞处理公事。   金瑞给他出的主意太妙了,反被动为主动,现在不是皇帝查他,而是他抓着皇帝要钱。   皇帝动他的心思越来越明显了,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他不能再指望金瑞帮忙,这一次让金瑞多添思虑,金瑞的身体更差了。吃了多少药,脸色仍苍白如纸,连唇上都无半点血色。身上刚养出来的肉,几日工夫就消失了,玉带的扣子又向里紧了两个尺寸。   小王爷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熟睡的金瑞,不知该拿金瑞怎么办?   金瑞任性的脾气,恢复的越来越快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   江北的天儿,这两日忽然就有了夏日的炎热。春天好像被遗忘了,金瑞的棉袍还来不得脱下,别人都已经穿上了薄薄的夏衫。   他的手脚不再冰凉,偶尔正午在院里散步,还能走出一身汗来。   天一热,他就动了吃凉的心思,求了穗儿好几次,穗儿才勉强同意给他吃放到井水里冰过的鲜果。   小王爷如今把他看得很严,不能吃的东西见都不让他见,鲜果也只在正午时,给他切小小的一碗,几口就没了。   他只觉得过的日子十分痛苦,好几次梦见自己面前有一桌甜口的珍馐美味,却因为小王爷而吃不到。他从梦里气醒后,就逮住小王爷使劲踹。   小王爷就是个大骗子,一开始待他好,让他死心塌地留下来,然后给他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   这天吃完鲜果,金瑞还有些意犹未尽,百溪给他出主意:“要不,咱们回金家一趟?这几日金家总差了人来问你的身体呢,估计也想公子你了。”   金瑞想了想,没同意。   他本来就不把自己当成金家子弟,现在更是将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他的亲人,只有小王爷一个。   “王爷又去营中了?”   百溪不知,把张管事叫过来问。   “王爷今日休沐。”   金瑞听得直皱眉,休沐为何不在家中陪他?   张管事看着金瑞脸色,小心翼翼地解释:“薛老要给王爷讲兵法。”   “兵法?”金瑞眉眼瞬开,“在哪里讲,我也去听。”   张管事急的直摆手:“听不得听不得,您去听,不是砸薛老的场子么?”   “怎么会?我到了绝对乖乖听讲,不做任何事情招惹先生。”金瑞兴奋起身,招呼张管事在前面带路,一路奔着小王爷所在的凉亭而来。   今日是董耿和路坷在小王爷身边当值,远远看见金瑞来了,董耿慌忙嘱咐手下人,“坏了,今日是兵法讲学,王妃一定是来砸场子的,快去把能救薛老性命的白鹤回魂丹取来。”   路坷昨儿才算彻底完成了金瑞交代的任务,得了众人的称赞,这会对金瑞正是钦佩信服的时候,闻言,撇嘴道:“王妃跟薛老又没有矛盾,不至于把他想的那么坏。”   “你是不知。薛老是先帝托孤的重臣,状元出身,学富五车,谁见了不得低头称一句‘先生’。他素来以自己的学问为傲,偏偏咱们的王妃也是个博学多才的主儿,而且争强好胜,非要跟薛老斗学问。”   路坷道:“斗便斗,王妃再厉害,以前也不过十几岁,哪能赢得过薛老?”   董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要是赢不过,薛老会需要白鹤回魂丹?”   路坷惊得都站不住了,“王妃就这么厉害?”   董耿郑重点头,“薛老不是个惜才的人,第一次被气死,刚缓过来一口气,就拉着小王爷袖子,要小王爷务必强迫王妃拜他为师。”   “所以王妃其实是薛老的徒弟?”   “非也。王妃抵死不从,又跟薛老斗文章,薛老不敌,又气死了一回。那次气都绝了,儿孙把人都放进棺材里了,王妃还跑过去对薛老的文章一顿批评,于是薛老又气活了,从此再不提收徒的事,见到王妃也尽量绕着走。”   路坷震惊,“王妃连死人都不放过?”   “唉,都是学痴。在他们的眼里,跟你辩驳,哪管你是活人还是死人。也就是王妃这种倔强性子,才把咱们以前不学无术的主子给调.教出来了。”   “怎么教的?”   董耿没来得及说,金瑞已经走到跟前。   “两位将军辛苦了。”   “见过王妃。”   金瑞颔首,没同他们多言,直接抬脚上了凉亭。薛臻齐一扭头见金瑞来了,用鼻音哼哼,“王妃这是不放心老夫给王爷讲学?”   金瑞一脸懵,无辜道:“这话怎么说的,我一向尊师重道,您是王爷的老师,我哪儿敢对您不尊敬?”   “那你来做什么?”薛臻齐如果身上有刺,这会一定全都竖着!   “听说您给王爷讲学,我也想听听。”   “要斗便来,老夫这几年日夜苦学,还会怕你不成!”薛臻齐扔了书,走到沙盘前,就要跟金瑞斗起来。   小王爷忙道:“薛老息怒,他失忆了,现在根本就不是您的对手。”   金瑞乖顺,“是啊,我什么都忘了。”   薛臻齐脸色这才好看些。   金瑞试探着说:“薛大人,我能跟着听您讲学吗,我也想学习兵法。”   “……你、你要听我讲兵法?”   “是,还请您不吝赐教。”金瑞又扭头对小王爷说,“我只听,不说话。一个人在主院实在是闷,过来听你们说说话也是好的。”   小王爷犹豫片刻,还是心软,应了。   于是薛臻齐给小王爷讲罗城之战,金瑞乖乖坐着,不发一言,似乎也没好好听讲,时不时从小王爷的桌上偷拿个鲜果吃。   路坷在下面看着,感叹,“你方才把王妃说的也太狠了,我瞧着王妃同薛老相处的很愉快啊。王妃今日就是来听学的,你瞧,王妃多乖啊。”   话音刚落,路坷就见金瑞忽然就把手举起来了,小王爷见了,背着薛臻齐偷偷把他的手摁住。   董耿幽幽道:“我的白鹤回魂丹,看来要派上用场了。”   “薛大人,我有话要说。”金瑞见举手示意没用,开口打断。   薛臻齐身形顿住,他艰难转头,“你、有、话、要、说?”   “是,我对您方才讲解的战术评语,有一些浅薄之见。”   小王爷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局面了,后退三步,远离战场。   “你有什么高见,尽管说!”   路坷小声同董耿嘀咕:“王妃说不赢薛老,他失忆了。”   “那自然好。最可怕的是,他失忆了,如果还赢了薛老,那……”   路坷和董耿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神色。   金瑞抿了口小王爷的茶水,起身,不慌不忙道:“您方才说罗城之战,方将军用的围魏救赵是最好的战术,我却觉得并非如此。”   他指了指沙盘,“若借道蔷城,可直接攻入,援军赶到的时间就可以缩短一半,将士的伤亡将会大大减少。”   “蔷城前有十万敌军驻守,如何借道?”   金瑞轻笑一声:“薛大人为何不想想,敌军为何要在蔷城外驻守十万将士?正是因为这里地势易攻难守,且只要借道成功,直入敌军腹地。”   薛臻齐噎住。他从没敢想借道蔷城,方将军乃是神将,这场战役打完,后人谁敢提出质疑!只要看到十万精兵,就没人会想到从蔷城借道。   “这个方将军一介庸才,搞什么围魏救赵,浪费时间,坑害了不知多少将士。”金瑞撇嘴,“我要是主帅,先治他个救援不力之罪!”   薛臻齐方才还把方将军大夸特夸,这会被金瑞一说,脸色黑如锅底。   金瑞说完,还想着教小王爷知道对错,于是故意问:“王爷,你说是不是?”   小王爷“咳”了一声,“来人,王妃累了,送王妃回后院歇息。”   “我不累啊。”金瑞本来走到凉亭,是有些累,可这会越说越有精神,推开小王爷伸过来的手,继续说,“薛大人您确实博学多才,但我斗胆说一句,书不能读死了,尤其是兵法,要是教错了,害人不浅呐。”   薛臻齐一时没忍住,一口老血喷出。小王爷扯开金瑞,老血便全都喷在了小王爷脸上。   小王爷抹了把脸,熟练地招呼,“快,喂薛老服一粒白鹤回魂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别问我是怎么学会了兵法,薛老吐着吐着,我就学会了~ 第26章 美人(倒v开始)   金瑞把薛臻齐气的吐血后, 他就对兵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小王爷不许他进书房,也不给他书看,他要的急了, 才让人送了几本书来。   打开一瞧,这哪里是他要的兵法书, 统统都是一些话本子。   “我瞧这些书做什么?”入了夜,小王爷回来, 金瑞同他抱怨,“我才不关心那些公子姑娘的情情爱爱。”   小王爷一边泡脚, 一边撩开眼皮瞪他, “那你看兵书想做什么?本王再次提醒你,你是王妃, 不是军师。”   金瑞不死心,把脚伸进金盆中, 踩在小王爷脚上一起洗,“我不敢奢望能再次成为你的军师, 可我看看兵书,不过是打发闲散时间,你为何就是不同意?”   “兵书耗费心神,不可多看。”小王爷不等金瑞再辩驳, 拿过布巾,把两人的脚擦干,准备歇下。   偏偏这个时候又有紧急军情来报, 小王爷只得又穿好衣裳往外走。   穗儿捧了香炉进来,“您难得今日回来的早,能陪王妃睡个安生觉,怎么又要走?”   小王爷不舍地看了金瑞一眼, 后者还在因为兵书的事赌气。   不能多陪陪金瑞,他也难受。但见这几日金瑞身子有所好转,他也稍安心些。   “这是他常用的安神香?”正好今日生气,安安神说不定还能消消气。   “是。”   小王爷脚迈出门槛,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天天用?”   “王妃精神不好才会用来助眠,香虽好,可王妃身子弱,到底不敢多用。”   小王爷点头走了。   穗儿伺候的十分尽心,这种小事情比他想的要周到的多。   金瑞伸头瞧了一眼,没放在心上。他体力不好,小王爷一走,他很快就睡着了。   一连几日无梦,今天却是一个梦接一个梦,无力,愤恨,遗憾,悲伤,等他醒来时,身下的锦被都湿透了。   他整个人仿佛水洗过一般,猛然坐起来,手抠进床头含珠的龙头口中,胸腔憋着什么,他猛然低头呕吐,却没吐出什么,只觉得利刃穿胸而过,痛得他忍不住直吸冷气。   在外屋守着的穗儿披衣过来,焦急问:“王妃您怎么了?”   金瑞痛的说不出话。   他抬眼看向穗儿,朦胧间只觉得那是他的娘亲,举着一盏油灯,哭着向他走来。   “我同你说的那些人名,你可查清楚了?那些凶手,你可将他们都送入地狱了?”   “我的儿,你记住,你只是一把刀,一把杀人复仇的刀。”   “你是一把刀!”   “我不是!”金瑞抬头,冲着向他走来的“娘亲”竭力哭喊。   这一声吼完,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穗儿吓得失手扔掉了油灯,快走过来,拍着他的胸膛给他顺气,“王妃,您别吓我,您怎么了,快醒醒!”   外头的人听到动静,一拨跑着去叫大夫,一拨去喊小王爷。   听到消息的小王爷,只觉得魂都吓没了,身体不听使唤,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过来,看见金瑞蜡黄的脸色,腿一软,瘫坐在床前。   几个大夫就住在主院,同小王爷前后脚进来。   他们给金瑞诊了脉,喂金瑞吃了一粒乾元丹护住心神,就到一旁讨论病情。   小王爷不耐低吼:“到底如何,快说!”   大夫当中有个原本是太医院判,姓罗,先帝让他来封地照顾小王爷。因亲友牵绊太多,索性就辞了官,在王府当个普通的大夫。   罗大夫年纪大了,早就不在王府当差。前段时间,小王爷因为金瑞的病情,才把罗大夫又请了回来。   也正是罗大夫拍板定案,不许小王爷再让金瑞操心。   “王爷别急,王妃看似情况凶险,实则是个好的转机。”   “怎么说?”   “王妃身体能有今日,就是因为所思所想太多,压的他不堪重负!老夫斗胆怀疑,王妃的病,劳心劳力只是原因之一,而真正导致他病重的根源,或许是他常年在心头积压着什么事,无法排解宣泄,所以伤神伤心,以致伤身!”   小王爷看了眼金瑞紧紧皱起的眉头,惊疑道:“他从未同本王说过有什么解不了的事情!只要他说,有什么事情,本王不能替他解决?”   他咬牙静默片刻,红着眼问:“你方才说的转机,又是怎么回事?”   “王妃郁气久在心中不得发而伤身,今日不知得了什么机遇,吐的这口血,反倒排解不少。”   穗儿奇道:“王妃一直在睡,能有什么机遇?”   小王爷思索片刻,“他定是想到了什么让他气极的事。前几日本王气他时,张管事说他就有些想吐。”   “是了,奴婢也想起来了。”   小王爷急问:“那今日吐血倒是好事了。罗大夫,他为何脸色还这般差?”   “让他静养一夜,再看情况。”   *   晌午起了蝉鸣,夏意骤浓。   金瑞醒来时,就见小王爷坐在床榻上,趴着睡着了。   外袍也没脱,压的皱皱巴巴的。   一只手握着他的小拇指,很轻很轻的力道,仿佛在握着一个什么易碎的宝贝。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骨头都睡疼了。他想坐起来动一动,刚撑起身子,小王爷就惊醒了,看到他坐起来的那一刻,双眸像是倒映在春水中的明月,清亮皎洁。   “你醒了,饿不饿?”   声音像是掺了砂石。   金瑞瞬间了然,“我是不是昏睡了很久?”   “也没多久,两天而已。”小王爷说话时,重重咬了下后槽牙。   不是两天而已,是漫长的两天,漫长到他觉得自己会失去金瑞。   “怪不得我饿了。”金瑞拍了下肚子,眼皮一掀,起了不该有的心思,“给我来碗桂花粥呗,配上焦脆的风饼,再来一叠清爽可口的小菜,瓜果也不能少,我口渴的很。”   一醒了就开始任性。   小王爷给他倒了杯热水,“口渴有白水,腹饿有白粥,其它就别想了。”   金瑞苦了脸,还想说什么,小王爷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起身,冷着脸说,“日后你的膳食,送来什么就吃什么,不该你吃的,说再多也没用。”   “我刚醒,为何你……”   小王爷认真问他:“是不是很生气?”   “哦,还好。”金瑞委委屈屈,一直被限制吃食,他都习惯了,知道是为自己好,只有一点点生气。   这都不气?   小王爷脸色更冷,“你最亲的人,是金漠吧?本王让人每日赏他十军棍,至死方休,你气不气?”   “……”   金瑞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实话实说,“他不是我最亲的人。”   金瑞看着他:“我最亲的人是你,你要是每天挨十军棍,我会气死。”   小王爷:“……”   金瑞看着小王爷铁青的脸色,扑哧笑出声来,坐着笑还不过瘾,后来干脆抱着被子笑倒在床上。   于是小王爷的脸色更臭了。   把小王爷气走后,金瑞自己用了饭,都是没有味道的菜,不过他饿了,吃的倒是也香。   百溪红着眼给他布菜,把这两天的事说给他听。   “你一直睡了两天,王爷就生生陪了你两日,地方都没挪过,水都没喝一口。穗儿姑娘一直哭呢,这会没过来,是因为眼睛哭肿了。”   金瑞点头,“王爷给过我一瓶香雪膏,姑娘家用来擦脸最好,你拿去给她吧,谢她为我担忧的这份心。”   百溪应了。   他们家公子确实不需要这种擦脸的东西,明明平时脸都懒得洗,却肤如凝脂,比姑娘家的小脸蛋还要白·嫩!   “对了,你病重的消息,没透出去。金家派人来请了两次,想让你回家走走,都被王爷给拒了。”   金漠不是会轻易打扰他的人,两日派人请了两次,肯定是有要事。   金瑞不想回去,可还是点头了,“你去让张管事准备,咱们一会就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昏睡醒了后,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格外好。   正好出去走走,找机会吃几口甜食。   “不请示王爷?”   “不理他,他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好像专门要同我作对!”金瑞学小王爷的样子哼哼,“他故意惹我生气,我偏要高高兴兴!”   百溪心道,这哪里是小王爷跟你作对,明明是你跟小王爷作对!   “公子,为啥啊?”   金瑞挠了挠脸,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总感觉他应该听我的话,而不是我该听他的话。”   百溪大骇:“我的祖宗!谁给你的胆子,你竟然敢这样想!”   成亲前见到小王爷就吓得瑟瑟发抖的他们家公子,吃了熊心豹子胆?   “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胆子,反正就觉得应该是这样。”   嫁入王府后,他没有恢复记忆,但似乎有什么在一点点恢复了。   歇了一盏茶工夫,张管事已经备好了马车,金瑞就带着百溪出门。   收到消息的小王爷吩咐路坷,“等王妃一路颠簸走到金家门口时,你就去传本王的令,命他马上回府,看他气不气!”   路坷得令。   小王爷在书房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等到金瑞回来,他觉得不对劲,派董耿追上去看看情况。   董耿倒是很快回来了,“不怪路坷,王妃才走了没多远。”   “这么长时间他做什么了?”   董耿小心翼翼道:“陛下给您赐了两个美人,正好在路上叫王妃撞见了!” 第27章 不肯回府   听到消息, 小王爷站起身,大叫,“坏了, 坏了!”   片刻后,又笑出声:“或许也并非是坏事, 正好气气他!”   董耿失笑:“王爷怕是忘了,几日前王妃还给您安排人侍寝呢, 这次陛下送了美人来,不是正合王妃心思么?”   小王爷“哼”了一声, 下巴仰起, “你竟然还不知他的脾性?也是,到底不是同他睡在一起的人。”   “……”语气这么骄傲做什么?   “他呀, 向来信奉‘天大地大,自己最大’, 他自己可以给本王安排侍寝,但别人不能送美人给本王。”   “这……”董耿无话可说。   “快去看看。”   董耿:“是是是, 属下马上就去,可不能让王妃一怒之下,把两个美人给宰了!”   “若是能让他发泄心中郁气,宰了又如何!”小王爷叮嘱说, “本王让你去,是帮他拿刀,太沉了, 我怕他砸到自己的脚!”   “??!”美人何其无辜!   片刻后,董耿又回来,“王爷,不好了, 王妃根本没有生气,也没有拔刀相向,而是和美人相谈甚欢,说说笑笑进了酒楼!”   小王爷霍然起身,抽过墙上挂着的宝刀,气疯了,“两个妖孽胆敢迷惑王妃,死罪,死罪!”   “王爷息怒!这是陛下赐给您的美人,王妃还没生气,您怎么着急起来了?”   “你好糊涂!王妃谪仙一般的人物,他比美人好看,哪里需要担忧本王变心?本王容貌不及美人,自然要担忧王妃移情别恋!”   “……”好有道理!   这边小王爷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金瑞却是不慌不忙从酒楼出来,吩咐跟着的下人:“同张管事说,这两个美人,叫‘月姬’的安排到藤阁,叫‘凤娘’的安排到汀兰院。”   “藤阁挨着王爷的书房,汀兰院却是极偏的小院,怎么王妃不喜欢凤娘?”   金瑞道:“这个月姬并不简单,要多加防备。”   “不简单,您还给安排到近处?”   金瑞理所当然道:“放在身边才好玩。那种笨笨傻傻的,什么都做不了,没什么意思。”   “……哦,王妃英明。”   从酒楼出来上了马车,金瑞在车上眯了一会,感觉马车停了,应该是到了。   他正要开口问一问,就听见马车外有人在小声说话。   “你要是让王妃回去,咱们现在就走,何苦非要等王妃醒?”   “你不晓得。王爷是故意要惹王妃生气,好趁机让王妃排解郁气。王妃要是睡着,不知不觉回了王府,也就没什么好生气的了。就是要醒着的时候,看见金家大门而不得入,才会恼怒。”   金瑞惊了片刻。   小王爷怎么总做些他看不懂的事?   惹他生气,就能排解郁气?   怪不得从他醒来后,小王爷做的事情就奇奇怪怪。   金瑞低头,唇角抿起,心里又甜蜜又舒坦。他气什么?有人这样想方设法地待他好,他就算这会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他挑开帘子,笑眯眯:“路将军。”   路坷没想到他这会醒了,吓了一跳,不知道刚才的对话他听到没有,磕磕绊绊行了个礼。   金瑞笑着请他起身,打着哈欠说:“我还有些没睡醒呢,一挑帘看到路将军也在,可真叫我吃惊。”   这应该是没听到吧,路坷暗暗松了口气。   “正好我有事请路将军帮忙。”   “王妃请说。”   金瑞仍旧带着笑,“你去同王爷说,我要在金家陪亲人多说会话,他有美人陪着,想来不会寂寞。”   咦,这话不对劲儿!路坷忍不住抬头打量金瑞神色,脑海里跳出一个词——皮笑肉不笑!   “我同父亲好好说说话,说不定谈的尽兴了,就不回去了!”   说罢,金瑞笑着下车,被金家一伙人簇拥着进府了,留下路坷在原地惊疑不定。   “路将军不是要当面将王妃赶回去,怎么任由王妃进去了?”   路坷斟酌道:“王妃因为美人的事生气了。这种气,越同亲人诉说,就会越恼怒!所以王妃进府,不是正合了王爷的心思么?”   “王妃明明在笑……”   “气极反笑啊!”路坷兴奋地左拳砸右掌,“王爷终于要遂心一次了!”   这边金瑞跟着金家人进了府,立刻就被客客气气地迎进了正堂,金漠将上座让了出来,等金瑞坐下,他就带着金家两房子弟要给金瑞行礼问安。   金瑞没让金漠拜下去,倒是受了兄弟们的礼。   “二叔呢?”   “你二叔还不能起身。”金漠垂手侍立,恭敬道,“不如让小辈替他给您磕头请安?”   “不必。”金瑞随口问一句罢了,他并不计较金准有没有给他磕头。他都不愿意见到这个欺压过他的二叔。   这次回来金家,金家人待他的态度如此恭谨,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上次他进书房同金漠分析如何帮小王爷度过难关,金漠就该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主儿。   “父亲派人去王府催促我过来,有什么事?”   金漠先打发了金家子弟们出去,这才开口:“皇帝已经知道你的存在,而且算算时间,对你该有动作了。”   金瑞听金漠口称“皇帝”,而非“陛下”,就知道金漠是准备和小王爷站到一条船上。   他当然不会觉得金漠选择小王爷是为了他,他在金漠心中并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金漠选择效忠小王爷,当然也有他的原因在。正是因为他成了江北王妃,金漠此刻选择效忠江北王,正好可以凭借他,扶持金家快速向上爬。   担心他的安危,其实就是担心金家的前途。   或许也多多少少有几分父亲对孩子的关爱吧。   金瑞不愿多想,“已经有动作了,送了两个美人过来,今日刚入府。”   金漠神色沉重,“皇帝经常赏赐皇族、重臣美人,却从未送过美人给小王爷。不管前面有没有先例,皇帝送的美人,王爷不能辞。”   金瑞点头。   不但不能辞,还要好好供起来。   “皇帝此举,明显是冲你而来,但我却猜不出其中用意。说起来,皇帝大可下一道诏书处置了你。这招用意不明,倒更让人悬心。”   金漠愁眉不展。   金瑞却早就想明白了皇帝的用意,他轻轻吹去茶沫,抿了口茶水,“我是凭空出现,皇帝摸不准我的来历,若是直接处死我,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何况,他巴不得小王爷无后,小王爷娶个男妻,不正合他的心思?”   “那为何要送美人?”   “皇帝在试探小王爷对我的心意。若是小王爷见了美人,我就失了宠爱,那他就会直接处死我,也好对外作出疼惜小王爷的模样来。”   金漠吸了口冷气,“若是小王爷对你专宠,不理会两个美人呢?”   金瑞轻笑一声,“那就等于小王爷把软肋交到了皇帝手中。”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又该如何?”金漠六神无主,瘫坐椅中。   金瑞奇道:“这有什么难的,何须父亲如此慌张?”   金漠讶异:“这还不难?抛开小王爷不说,这对你来说,完全是个死局!”对于金家也是!   “当然不难。”金瑞神色平淡,像是在解决一件简简单单的小事,“皇帝不就是怕小王爷影响了他儿子登基么,如果小王爷对太子没有威胁了,那他自然也不会对小王爷处处紧逼了。”   “如何做?”   金瑞幽幽叹了口气,“恐怕要对不住小王爷的名声了。”   *   天已落黑,张管事来金家催了三趟,都没把王妃接走,甚至连王妃的面儿都没见到。   路坷奉命过来时,还直接被人赶出了金家。金家的下人站在门口,叉着腰,对着王府来的人破口大骂,骂完还泼了好几桶泔水。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围观,大家见王府的人被欺负成这样,震惊无比。   这金家莫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更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明明被骂了,还被泼了泔水,王府的人却十分高兴,尤其路坷将军和张管事,脸色是美滋滋的。   虽然王府凶名在外,可大家还是忍不住四处打听。   这事传到小王爷耳中,小王爷也是乐不可支!   “他生气了!气的都不想回来了,这得是多大的气!他竟然因为美人同本王生气!本王还以为他有多大度,原来也会吃味!”小王爷兴奋地在屋里踱步,“你们说,这个时候如果本王再左拥右抱,能不能再逼他吐一口郁血?”   董耿皱眉:“那最好也别动皇帝送来的美人。”   “自然不会,王妃绝对不能同皇帝有牵扯。”小王爷凝眉思索,“本王去青楼潇洒一番,那里人多口杂,明早就能传到金瑞耳中。”   小王爷说完,又补了一句,“让罗大夫去金家等着,确保无虞。”   江北小王爷夜宿青楼,一夜睡了三个美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金府。金漠十分担忧,“咱们的话昨天才放出去,王爷就办出这样的事来,会不会坏了你的计划?”   金瑞试着想了想小王爷昨日一睡三的画面,嗤笑,“不会,说不定还会助我一臂之力。”   “怎么会是助力?”金漠不信。   金瑞吩咐百溪,“去把大哥喊来,让他叫上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上青楼!”   这边小王爷从青楼出来,没回王府,而是找了家离金家最近的酒楼,等着接金瑞。他性子急,催促人去金家探问情况,“快去看看王妃吐血了没有?”   一直到了晌午,金家那边也没问出个消息。小王爷坐不住了,“难道本王夜宿青楼,正合了他的心意?”   一定是那次金瑞让戏子来侍寝,他给的惩罚还不够狠?   赶出王府算什么,就应该拿铁链子捆了,扔地牢里抽鞭子!   张管事从外面匆匆跑来,“坏了,坏了,外面有传言,说您、您、您……”   “直说便是。”小王爷一心挂念金瑞,对别的事毫不在乎。   “说王妃回娘家不肯归府,是因为发现您、您不能人事!”   小王爷斜眼看过来,“胡说八道什么,活腻歪了吧!”   他又摆手,“算了,没什么好计较的。本王昨夜睡了三个美人,谣言不攻自破。”   “可关键是,三个美人,您一个没碰呀!本来这只是传言,没几个人相信,您仨美人都没脱裤子,正好坐实了谣言!”   “……”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端午安康!爱你们! 第28章 王爷威武   小王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在这种事情上编排他!   他气的一掌劈碎了桌子,可也只是劈碎了桌子,不再往下追究。   不用想也知道, 这种传言是谁放出来的。   这种臭主意,只有他那个一肚子奇思怪想的军师王妃才能用的出来!   换成是别人, 他早就手起刀落。   他的那些属下,其实都觉得此法甚好, 虽说对小王爷的威望大大有损,可投入少, 见效快, 效果好,绝对是个上上之策。   最厉害之处, 此法不但可解小王爷长久之忧,还能解了眼前de美人之困。   当然, 他们根本不敢表现出对王妃做法的赞同,只能一脸凝重地看着小王爷恼怒。   小王爷自觉脸面丢光, 愤愤道:“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待如何?”路坷不怕死地问。   “有朝一日,本王一定将他按在城墙上,让全城百姓看看, 本王到底能不能!”   “王爷威武!”   “哼!”   *   不知道小王爷的暴躁,金瑞在自己的小院舒舒服服地吃了顿甜口的席面。从菜到汤,甚至连馒头花卷都是甜的, 百溪单是看着就觉得十分甜腻。   金瑞却吃的十分满意,把肚子吃撑了,这才心满意足回房间躺着。   金漠派人送了冰鉴来,他兴冲冲让人取出冰来冰鲜果。   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他趴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就等着肚子没那么撑了,赶紧吃上两口。   还没等他消食,一个高大的身影跳窗进来,看见桌上冰着的满满一盆的鲜果,坐下来就吃。   金瑞气的一骨碌坐起来,“王爷,我让下人出去说的清清楚楚,我不回王府,也没请你来我的院子做客!”   小王爷一口啃完巴掌大的鲜果,一抹嘴,“是啊,你确实没邀请本王来此做客。”   他摊手,泼皮无赖般说,“所以本王跳窗进来,没有走门。”   “……”   金瑞被小王爷堵的没话说,他愣神的工夫,小王爷已经吃掉了半盆鲜果。他不由心痛,气的拿起枕头旁的书砸过去。   小王爷随便一抬手,准确地抓住他抛来的书籍。   “好大的胆子,不但编排本王,还背着本王偷看兵书。”小王爷随手将书扔进快要半消的冰水中,兵书登时泡烂了。   “好好的书,你毁了它作甚?”金瑞有些恼了,书籍向来卖价昂贵,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根本买不起书,只能四处借书看。更何况兵书在市面上根本买不到,这还是他问金漠要来的。   “您老多厉害啊,还需要看兵书?”   金瑞往后缩了缩脑袋,习惯性回了一句,“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小王爷喜欢金瑞怕他,但不喜欢金瑞怯懦,他走过去,把金瑞拽进自己怀里,大手拍在金瑞的后脑,不许金瑞逃离。   “金漠那个老不死的,一定是他总是骂你无知无用,才让你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本王一会就拔了他的舌头!”   金瑞闷在他的怀里,小声辩驳,“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失忆了,以前知道的再多,现在也都忘光了。”   “不,现在也很厉害。”这句话,小王爷说的时候咬着牙。   金瑞听出来了,故意寻了书上两处有趣的话逗他,“王爷给我看的那些情情爱爱的书,确实比兵书好看。”   “哦?”转性了?   “里面的话写的很有意思,说‘将军向来骁勇,拔枪上阵,可有一次面对强敌却发现自己只带了枪头’,有趣有趣!”   小王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里有趣?”   “没带棍啊。”   “!!!”小王爷黑脸,在金瑞后腰不轻不重掐了一把,“还敢说这种话,难道不知本王这次前来就是来问罪于你!”   怪不得能编排他那种话,原来是从书上学的。   “知道。”金瑞在小王爷怀里笑的发抖。   小王爷十分无奈,他还以为金瑞在金家默默伤心难过,谁知道金瑞还憋着一股坏水欺负他!   金瑞笑够了,忽然坐起来,拉着小王爷的手下床,“带你见个人。”   小王爷十分诧异,金家亲戚他都见过了,金瑞也没穿鞋,看样子不像是要出门,“见谁?”   金瑞从红木箱最底下翻出一个牌位,放在长案上,“我娘亲。”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牌位,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牌位,只是一块木头,削平了,上面刻了两个字,也并非是姓名年岁等等,只是“娘亲”二字。   金瑞对着牌位跪下,磕头,“娘亲,儿成亲许久了,还未让您见过他呢,今日无事,便让你瞧瞧他。”   小王爷会意,跪在金瑞身侧,也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唤了声“娘”,“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瑞儿,不让他再受一丝伤害。”   “娘亲,您看,我找到了比您说的那件事更重要的人,我决定为自己而活。您说的事,我能做便做,不能做您也别怪我。我活这么大,得到的东西太少了,我要惜福。”   “娘让你做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帮你做。”   金瑞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做不到。”   “哼,这天下还没有本王做不到的事!”   “我失忆了,我忘了是什么事,你怎么做?”   “……哦。”   小王爷觉得脸上无光,过了会,问金瑞,“你把娘的姓氏告诉我,我让人在三清观给娘供个正经牌位。”   “不必。她是孤魂野鬼这么多年,魂魄早散了,即便烧了香火她也收不到。”   金瑞这般说,小王爷狐疑地看了眼牌位,压下疑惑,没再多言。他把金瑞扶起来,哄着人去歇午觉,自己就走了。   □□出了金府,董耿就在外面牵马候着。   “去查查王妃的母亲到底是什么人?”   董耿张口就来,“金陵郑氏,那可是个大家族,家中子弟颇有出息,好多都入了仕途。没有入仕途的子弟,似乎是开店制香,美名在外,听说连宫里用的香都是郑家制的。”   “本王让你查的是金瑞的亲娘。”   这个董耿还真不知道。一个早逝的姨娘而已,金家族谱都没上,董耿哪里知道,说不定是从哪儿随手买的野丫头,查起来肯定也不容易。   “本王怀疑金瑞积压多年的郁气,或许跟他的娘亲有关。”   “是,属下这就去查。”   *   金瑞到底没歇成午觉。   在王府时,天大地大都没有金瑞休息重要,可到了金府,金瑞休息反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事。   以前金家子弟待金瑞不够好,兄弟们感情不深,这一点让金漠很是头痛。   最要命的是,金瑞还让他从族谱上除名了,金瑞要真是狠心不肯提携金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金瑞一回来,金漠就试图修复他们兄弟几个的感情。   这会就让他的几个儿子陪金瑞说说话,金漠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只是说说话,金瑞敏感,太心急要提携,只会招金瑞反感。   可人请到身边,金益要把老爹的嘱咐忘到了脑后。他急吼吼给金瑞介绍一个人。   “这是郑沉香,是大舅舅家的独苗,常年游走各地贩香,见多识广,三弟若想知道什么,可以让他说给你。”   郑家是金漠正室的娘家。按规矩,这位也是金瑞的表兄。   金瑞没起身,颔首示意。他从未见过这个表兄,以前住在庄子里,母亲的娘家人都是贵客,从不往庄子里来。不过,他曾也得过郑家亲戚给的年礼,总算也没忘了他这个可怜的庶子。   郑沉香看着比金家兄弟机灵多了,见了金瑞,老老实实磕了头,起身后才唤了金瑞一声“表弟”以示亲近。   “我这次来江北贩香,带来许多好香。听说表弟身子抱恙,我便准备了龙涎香献给表弟。”   郑沉香捧着一个红木漆盒递过来,百溪接了,打开,里面的香约莫只有胭脂盒那么大。   百溪撇了撇嘴。   金益见状,解释说:“三弟可别嫌少,龙涎香可是好东西,这么大的龙涎香,没有五十两黄金可拿不下来。”   百溪吓一跳,忙把盒子小心翼翼收好。   郑沉香见百溪这般没见过世面,还以为金瑞也是,心中对金瑞多了几分轻视,于是说话就开门见山。   “表弟,我在三十里外的高山庄惹了祸,还望表弟救我。若是事成,我愿献上五十两黄金。”   金瑞慢吞吞吃了口茶,“表兄找错人了,我不过是个没权没势不得宠的王妃,帮不了你。”   郑沉香还以为钱给少了,“一百两!在江北表弟若帮不了我,就真没人能帮我了。”   金瑞但笑不语。郑沉香这才明白,金瑞同那个没见过世面的下人不一样。   金益帮郑沉香说话:“三弟,不,王妃,不是多大的事,不过几条人命而已。”   金瑞冷笑:“而已?”   “是我说错了。不过那几条命不是他杀的。是他们买了郑家的香,原本是为了刺·激牛,想斗牛赢个钱花。谁知道那牛受刺·激太深,回来还发狂,把主人家都撞死了。”   金瑞蹙眉:“香不是用来熏衣安神的么?”   “表弟有所不知,香的用处可大了。有安神的香,自然也有让人发狂的香。还有驱虫、引虫,甚至驱鬼的香呢。”郑沉香凑近,吸了吸鼻,“怎么王府平时不用香?” 第29章 燃香   金瑞本能的侧身避开, 他不习惯陌生人同他靠的太近。   “偶尔也用安神香,我晚上睡的不是很好。”   郑沉香道:“若说安神香,我郑家称第二, 没人敢称第一。宫里的娘娘们,用的都是郑家的安神香。表弟既然用, 我这就让人送一些到王府,表弟晚上试试我们家的香, 绝对比您之前用的要好。”   “多谢。”金瑞坦然受了。   一些安神香而已,龙涎香他都收了。   礼他可以收, 事他可不管办。   后面不管金家兄弟和郑沉香怎么提人命的事, 金瑞都用话岔开了。   等金瑞走了,郑沉香忍不住抱怨金益, “你不是说他不善言辞么,这是不善言辞?一张嘴利的很, 说什么都不接,回过来的话还让人没办法生气!这嘴, 哼,可比我们做买卖的还厉害呢!”   金益道:“他从前真的是个面团,任你随便捏。自打当了王妃,也不知中了什么邪, 厉害的很,连我父亲都再三叮嘱我们不要惹他。看来你这事是办不成了。”   “表弟这话却说错了,他要真是个没心眼的面团, 那我的事他必然办不成。小王爷是什么人,可不只是个任性蛮横的武夫,三表弟要是没点本事,恐怕话还没说出来, 就让小王爷给堵回去了。”   郑沉香看着金瑞远去的方向,目光沉淀着兴奋,“而且这样漂亮的小表弟,谁舍得把他当面团捏。要是落到我手里,我一定把他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   金瑞在金家又住了两日,这期间他每个时辰必吃的药,一顿都没让他少。大夫带着药童直接住进了金府,后来王府的厨子也搬了进来。   伺候金瑞的下人们,用十几辆马车,把金瑞平时里用的枕头被褥、碗碟摆设等等都送进了进府,可怜金瑞那个偏僻的小院根本搁不下。   金瑞一看情形不对,再这么下去,恐怕整个王府都要搬来了,立马让人收拾东西,又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搬回了王府。   他回去后,百溪跟他感叹,“王爷真疼人,您不就是回去住两天,他生怕您吃不好住不好呢。”   金瑞听了直翻白眼。小王爷心疼他自然不假,可整这么大动静出来,其实还有逼他回去的意思。   百溪这种半点心眼都没有的傻憨憨,也就在他身边才能平安活到现在,若是他也像百溪这样傻,他们主仆早就被人害得皮都不剩了。   小王爷总想着让他也当个傻子,他才不要!   “王妃可算是回来了。”穗儿笑盈盈端着一只白虎扑珠的香炉进来,一边燃香,一边道,“这会儿歇个午觉正好,您先睡会,王爷在巡营,收到您回来的消息,估计半个时辰就赶回来了。”   金瑞看她动作,忽然想起郑沉香送的安神香,让百溪取出来给穗儿保管。   穗儿听到有人送香,手下动作顿了顿,随即又笑,“郑家的香,奴婢在宫里也听说过,是极好的香呢。不过您睡时用的香,奴婢可不敢随意更换,得王爷点头才行。”   金瑞本就对燃什么香没有兴致,别人送了,他就收了,用不用无所谓。   他心不在焉回了句,“嗯嗯,你先收起来,回头再说吧。”   “那奴婢给您宽衣。”   穗儿服侍金瑞脱了外袍,把冰鉴拿远,她等金瑞睡着了,才从床边退开,走前又打开香炉,看了眼香燃的如何。   *   庄子一年四季都没什么人来,不过小金瑞也不觉得无聊。   春天有鲜花饼吃,夏天的井水又凉又甜,秋天的鲜果他都能吃到最新鲜的,咬一口汁液满满。   就是冬天冷,雪一场又一场的下,娘亲就拘他在屋里。   屋里地面硬,不能练字,娘亲就温柔地搂着他。   动作温柔,说出来的话,却淌着血。   “孟家惨遭灭门,我和你舅舅到你外公的好友唐岳山那里求助,他不但不帮我们追查真凶,反而将我们充作罪奴。孟家灭门的线索,就从唐岳山查起。”   “唐岳山,唐岳山,唐岳山……唐屏……”   “杀!”   金瑞猛然坐起,睁开眼,双眸却不见几分清明,双手拔出匕首,就要下床。   怎奈他身子太弱,下床时腿脚用不上力,直接跌倒在地。还好地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倒也没摔疼。   这一摔,反倒是摔出几分清明,他坐起来,急促地喘着气。   外屋有人在说话,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下人才没注意到他摔下床的动静。   是小王爷和董耿在说话。   “王妃的娘亲倒是好查,金府年老的下人就有知道的。说王妃的娘亲是个罪奴,流放路上被金漠看中,偷偷买了当妾。后来金漠因此被参,才会在仕途上如此不顺。”   金瑞听到董耿竟然在调查他的娘亲,纵然早料到有这么一天,仍忍不住忐忑。   罪奴的孩子仍是罪奴,他的身份会不会被小王爷不喜?   那天他拉着小王爷去“见”他娘亲,也是脑子一热,后来也后悔过。   在他死前,如果小王爷能不知道这件事该多好。   小王爷的声音隔了好一会才响起,带着愠怒,“这种事他怎么敢不与本王说!”   金瑞的手死死揪住毯子的一角。   “可怜,这样的出身,在金家不知受了多少罪?他要是早一点说开,本王能护他更多!”   金瑞鼻子一酸,揪毯子的手松开,揉了揉眼。   小王爷又问:“他外祖是谁,犯了什么错?”   “这个现在还没查出来,不过那一年先帝惩治了许多贪官,算算流放的时间,正好合的上。”董耿自认没什么纰漏,“属下已经派人去追查那批贪官的名单,您若想知道王妃的外祖家,过一段时间,属下定然能查出来。”   金瑞轻轻摇头,也不过如此。   他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了,忽然听小王爷说,“不对,他娘亲绝对不是贪官家眷。贪官全家流放,哪怕日子过的艰难,也必然有人还能活到现在。王妃看似清冷,实则重情重义,如果有亲人还在罪籍,他一定会想办法营救。”   “王爷您的意思是?”   “他外祖家中必然犯了什么大事,死的只剩下他娘亲,或者零星几个人,到现在也死绝了。”   董耿疑惑:“按时间推算,那一年没有什么大案。”   “那就更奇怪了。再多派些人手,一定要给本王查清楚了。”说不定这正是金瑞的心结所在。   董耿应了“是”,“您急匆匆回来,就是想陪着王妃,属下还缠着您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罪过。”   “无妨,他还在睡,燃了安神香,睡的正香呢。”   董耿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今天是唐屏的祭日,他死的不明不白,家眷今日又来闹了,我让人使了银子安抚她们回去了。”   “唐屏跟了本王多年,智谋出众,不知是谁,竟然能在本王眼皮底下将他暗害,还一丝线索未留。让本王查出是谁下的手,本王定要将他凌迟处死、挫骨扬灰!”   “暗害唐屏的人,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可惜唐屏死后,王妃没多久也失踪了,不然,以王妃的本事,假以时日,必然能查出凶手。”   “好了,你都叫他‘王妃’了,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同他提起。唐屏的事,继续调查就是。”   “是,属下明白。”   两人说话的空当,忽然听见里屋的呼吸声骤然急促,小王爷忙示意董耿噤声,快步推门进来,就见金瑞在地上坐着,脸色惨白。   “怎么坐地上了?”小王爷心里“咯噔”一下,忙把金瑞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急声唤大夫过来。   金瑞握住他的手,“我就是做噩梦吓醒了,没事,你不要担心。”   “好端端的怎么会做噩梦?你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金瑞深深看他一眼,忽然笑了,假作轻松,说话也故意逗他,“梦见你把我吃了?”   “吃了?”小王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金瑞笑道:“我都做好了准备,却发现你吃不了。”   小王爷:“……”   他不由头疼,吩咐穗儿:“把屋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书都扔出去烧了!”   “烧了也没用。我,过目不忘。”   小王爷更头疼。   金瑞起来用了饭,又吃了药,陪小王爷说了会儿话,就一直打哈欠。小王爷心疼他,让他歇下,自己又出去处理公事。   等小王爷一走,金瑞立马找机会从狗洞溜出去,进了薛臻齐的房间。   薛臻齐上次被他气没了半条命,刚好一点,看见他捂着心口又要倒下,金瑞忙说:“晚辈这次是专门来赔礼道歉的,为了晚辈的无知无礼,要给您老赔个大大的不是。”   “哼!”薛臻齐哼哼起来,跟小王爷一样傲娇。   金瑞把怀里的字画展开,恭恭敬敬道:“这是孟老的山水画,希望您能看在这幅画的面子上,原谅晚辈的不敬。”   薛臻齐一看到字画,忙站起身,洗手净面后,才敢凑近了欣赏。   “孟老的字画不是你的命根子么,怎么舍得送人?”   金瑞心道,自然是有事找你,事办完了,还会想办法收回来。   “晚辈对字画一窍不通,只觉得这画好,就拿来送您了。听说您在字画上也颇有造诣,想来应该喜欢孟老的画。”   “当然喜欢。”薛臻齐神色傲然,甩袖,“说起来,孟老还是我的太师爷呢。我的老师郭誊,是孟老的徒孙。”   金瑞:“!!!”   他的“晚辈”二字生生咽回了肚里,他娘亲同他说过,外祖的大弟子郭凌年纪比外祖还大,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是他娘亲的师兄,是他的师叔。   郭凌的大弟子是自己的儿子郭誊。   所以按辈分算起来,薛臻齐是他的晚辈!   作者有话要说:  薛臻齐:输给了自己的小师叔,输的不冤! 第30章 旧事   薛臻齐妥帖地将画收好, 斜眼问他,“你来找老夫所为何事?”   金瑞干笑两声:“上次打扰你教导王爷兵法,是我的不对, 这次专程来给你赔礼道歉。”   “呸!”薛臻齐朝地上啐了一口,“你心高气傲, 会真心给老夫道歉?说吧,是不是又想到什么话, 特意来奚落老夫?”   “绝对不是。”金瑞举手发誓。   薛臻齐根本不信:“你还发过誓说永远效忠王爷呢,可做到了?”   金瑞一怔。   “哼, 算了, 不提这茬了,姑且算你失踪几年是有苦衷。”   “多谢。”金瑞也不再说客套话, 直言,“王爷现在将我困于后院, 不许我插手任何事情。你说的对,这是对我的惩罚。我确实犯了错, 王爷罚我也是应该的。”   “你知道就好。你是军师,擅自出走,便是逃兵,按理该斩首示众。王爷念你功劳赫赫, 舍不得杀你,故意把你落在后院折磨你,也算是从轻发落了。”   金瑞听了, 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封他个王妃,是故意折磨?   薛臻齐这么猜想主子的意图,偏还一本正经地替主子说好话,真叫人哭笑不得。   “所以我想将功补过。”   “哦?”   “王爷现在什么都不许我插手, 别人也都听王爷的话,问什么都不答我。我想立功,根本没机会。”   薛臻齐见金瑞神色苦恼,还当金瑞真心想要改过自新。他虽然每次都被金瑞气个半死,可也是打心里佩服金瑞的才能。   他更希望金瑞能替小王爷好好办事。这样好的军师,小王爷可不能因为赌气就给丢了。   “你想怎么立功?”   金瑞就知道找薛臻齐能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只有薛臻齐是盼着他不做王妃,回去做军师。   “今天我听王爷说起唐屏,说要给他查出凶手。我看王爷很重视这一位,但是我完全想不起来这位是谁了。”   “你要查杀害唐屏的凶手?”薛臻齐捋胡须道,“这倒是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薛臻齐便把唐屏的事仔细说给金瑞知道。   这个唐屏是国子监祭酒唐岳山的孙子。唐岳山死后,唐屏跟随父亲一路辗转来到江北,后来家人陆续意外死去,只留下十岁出头的唐屏艰难度日。   小王爷知道唐屏是唐岳山的孙子后,就时常送银子周济。唐屏也是有本事的,文武双全,十四岁就成了小王爷的亲随。   不过天妒英才,十九岁时被人暗害。   “他死时极惨,应该是经过了严刑拷打,全身的皮在他活着的时候被剥下了一半。我们找到他尸体时,他的另外一半人皮不知所踪,到现在也未找到。”   金瑞凝眉思索,剥下人皮做什么?   “唐屏虽然当时已经成亲,但他死时却住在王府。也就是说,凶手能够自由出入王府,并且能够在不惊动任何侍卫的情况下,活捉颇有拳脚功夫的唐屏,并折磨一夜,剥下人皮,逃之夭夭。”   金瑞问:“他死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么?”   “还未,不过他死后没多久,你就走了。”   金瑞又问:“当时,王爷可否将这个案子交给我去办?”   “没有。你那段时间脾气不大好,鸡毛蒜皮的事情就能发好大的火,总与王爷发生争执,王爷受不住,就罚你禁足。后来王爷查不到真凶,准备将此事交给你时,你就走了。”   “这样啊。”金瑞垂眸,喃喃道,“我走的时候,总是在找他的麻烦,回来后,他却一字未提过。”   薛臻齐道:“王爷也想提啊,可他不敢啊。你是个什么性子,没理也能硬吵出理来,王爷说的过你?”   “……”金瑞不好意思地挠脸,“我已经改了。”   “改了最好。以前你二人年纪小,尤其是你,不过十五六岁,以下犯上的事,主子不追究便罢了。如今你二人都已及冠,该讲究尊卑规矩了。主子就是主子,他说的再不对,也是对的!”   金瑞不想在这事上讨论太多,从善如流地点头,“是是是。”   他正要把话题继续往唐屏身上引,就听见小王爷的声音屋外响起。   “王妃,金瑞,大元宝,你是不是跑这里来了?还不快给本王滚出来!”   被打断的金瑞不悦,恼怒接话:“你给我闭嘴!”   屋外小王爷的声音戛然而止,半响委委屈屈应了声“好”。   薛臻齐气的胡子都歪了,指着金瑞的鼻子臭骂:“你的尊卑规矩呢?刚答应的话,转头就忘!你方才的誓言,果然也不可信!”   “……”金瑞赔笑两声,“方才一时情急,忘了规矩,我现在就出去给王爷磕头赔罪。”   他打开门,见小王爷一脸急色站在屋外,却因为他一声怒吼,不敢说话,也不敢进来。   “王爷。”他提高声音唤了一声,撩衣下跪。   小王爷心中一颤,没等他膝盖落地,自己先“啪嗒”一声,跪倒在地。   金瑞:“……”   薛臻齐:“……”   最后两人走的时候,薛臻齐又吃了一粒白鹤回魂丹,躺在床上半死不活。   *   被抓回主院,金瑞有些不好意思,回去后接过穗儿递过来的茶盏,亲自喂到小王爷的唇边。   小王爷接过来,反而喂他喝。   他早就渴了,在薛臻齐屋里说了半天的话,连口茶都没招待。   不过这会也不好挑薛臻齐的待客之道,毕竟他就是渴了一会,薛臻齐半条命都没了。   一口气喝了半盏,因为喝的急,他还呛到了,扶着小王爷的肩膀,咳了半天,咳的眼睛红红,耳尖红红,一副可怜巴巴受了虐待的模样。   小王爷见状,本就没几分气势的叱责,又咽了回去。   最后软趴趴扔出两个字“禁足”,这事就算翻篇了。   金瑞根本不在乎禁足,他一直就不被允许出主院。反正只要他想出去,侍卫和下人也不敢怎么拦着。   “我和董耿的对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嗯。”金瑞知道小王爷不可能让他帮忙,他以退为进,说,“我就是听到这个名字,觉得耳熟,想着以前肯定认识唐屏,好奇他到底是谁。想问你,你肯定不跟我说,别人也都不理我,想来想去,只能找薛老聊一聊了。”   小王爷的心腹们,除了薛老这种老人家,心里都明白小王爷对金瑞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所以都配合小王爷把军师变王妃。   只有薛老,一心以为金瑞当王妃,是小王爷的惩罚,非要让王妃变军师。大伙去解释过,可薛老不信。   因为在薛老眼中,小王爷饱受军师摧残,就是喜欢一头猪,也不可能喜欢金瑞。   小王爷见金瑞乖乖巧巧的模样,心中那点怒气全消,揉了揉金瑞仍旧发红的耳朵,轻声说:“你确实同唐屏认识。说起来,他同我一样,在你这里学了不少本事。”   “他比我大几岁,听说还是唐岳山的后人,我能教的了他?”   “本来是薛老教,你和我们一起听学。没几天,你就不服气,上去自己讲,后面就变成我和唐屏几人,还有薛老,一起听你讲学了。”   金瑞:“……”   以前的他也太狂了些!   “所以,算起来,唐屏是我的弟子?”   小王爷生怕金瑞这般想,连累自己也比金瑞矮了一辈,以后更没地位,忙摆手说:“不算不算,如果这样说的话,那薛老都成你弟子了!”   “薛老就是我弟子。”金瑞心道,他是薛臻齐的师叔,薛臻齐自然可以算是他的弟子辈。   “你脸多大?”小王爷伸手在金瑞脸上掐了一把。   金瑞吃疼叫了一声,低头在小王爷手腕上咬了一口。小王爷手下留情,他可不留,使劲在小王爷手腕上咬出两排深深的牙印。   小王爷吃疼,抽着冷气骂他:“脾气越来越大了,连本王都敢咬。”   金瑞吐出手腕,哼唧:“我是你的老师,有什么不敢的?你少岔开话题,继续说,唐屏同我可亲近?”   “说不上亲近。当时董耿他们也一起听你讲学,他虽然才智过人,可架不住人多,你忙不过来。不过要认真说起来,你还是有几分格外欣赏他的,还问过他的祖上,去过他的家中。”   “当时,你可陪我去了?”   “没有。你那时跟个猴子似的,这里窜一窜,那里跳一跳,一会都不得闲,我公务缠身,哪有工夫时时陪着你?”   不过半日功夫,关于唐屏之死,金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逝者已逝,不聊他了。”金瑞岔开话题,开始脱外袍。   小王爷皱眉抓住他,金瑞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感兴趣的事,怎么可能说收就收?   “怎么了?”金瑞冷不丁被他抓住,疑惑问。   “没事。”小王爷心思一转,放开金瑞的手,顺势去抓他的衣袍,“你别动,让本王来服侍你宽衣。”   金瑞索性张开手,下巴搁在小王爷的肩上,享受小王爷的服侍。   他确实也累了。   “王爷,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管我是什么人,你都要像现在这样待我?”   “嗯?”小王爷抱住他,“你能是什么人?你就是本王的大元宝。”   “那如果我做了对你不好的事呢?”金瑞的眼皮开始打架。   小王爷恶狠狠道:“那就把你锁在床上,让你一辈子不见天日!”   “哦。”金瑞意识已经不太清楚,含糊问,“锁在谁的床上?”   小王爷:“!!!”   你想锁在谁的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一夜,没良心的金瑞睡的香甜,小王爷在床头磨了一夜的刀。 第31章 兵书(倒v结束)   一连几日, 风平浪静。京城那边没什么动静,边疆也无事发生。   除了金瑞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   明明每天都锁在屋里,书也不给看, 除了吃就是睡,脸色却还是一日比一日苍白。   小王爷开始腾出时间陪他, 变着法的惹金瑞生气,想让金瑞再吐一次血, 把郁气发出来。   若是以前的大元宝,根本经不住小王爷这般欺负, 早拿着刀跟他闹上一场, 非要把火气全部宣泄出来才好。   可金瑞不会,他的不高兴, 会先在心底缓一缓,能忍则忍。   就算是忍不住了, 也只是拿话说小王爷几句。   大夫一把脉,直摇头, “郁气发散不出,身子如何能不坏?再憋下去,神仙难救!”   小王爷左思右想,当着金瑞的面, 掀开了一块地砖。   金瑞瞪大眼睛,惊奇:“这是暗格?”   小王爷都要让他知道暗格的所在了?这是对他的信任!   暗格里会放什么呢?金瑞伸长了脖子看。   小王爷跪在地上,伸手捞了半天, 最后恭恭敬敬取出个用布条包裹的长长的东西。   “给你。”   “给我?”金瑞接过来,既纳闷又惊喜。藏在暗格里的东西,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小王爷却将这个东西给了自己!   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宠爱!   所以小王爷终于想明白了,要让他当回军师, 将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金瑞压着上翘的唇角,让自己看起来尽量稳重、冷静,双手接过了东西。   “这是什么?”   “你打开瞧瞧就知道了。”   金瑞满怀期待地将布条一层层解开,露出里面的一支藤条。   藤条?!!   谁会在暗格里放一支藤条?!   金瑞诧异地看向小王爷,却发现后者双手撑在长案上,弓着身,臀部高高撅起。   “我要是哪儿做得不对,惹你生气了,你别憋着,有火气就打我,随便打,打到你气消了为止!”   “……”   金瑞哭笑不得,“以前我总是打你?”   这可是堂堂江北王!   就这么任由他打骂?   藤条手握的地方泛着一层光泽,看得出来,以前没少用。   小王爷把它用布条缠了好些层,又藏在暗格中,应该是舍不得扔,又不愿意再被打。   可为了让他把火气发出来,小王爷自己把藤条取出来给他用。   金瑞的指腹轻轻摩挲这支旧藤条,想起他在金府门前偷听到的路坷的话。   小王爷处心积虑想惹他生气,是为了他的身体。   他拿起藤条,高高举起,却没有对准小王爷,而是打在了自己的另一只手上。   小王爷听到声音,立刻转身,就看见金瑞的左手掌心起了两道红印,正在慢慢变得红肿。   “你打自己做什么?”小王爷暴跳如雷,“你有什么火气,往我身上发·泄,不要折腾自己!我皮糙肉厚,耐打。你自己什么身子你不知道?”   金瑞听他喋喋不休,气的脸都青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你不用担心我,我不气,我也没有郁气憋在心中。”   小王爷恼怒的话噎住,梗着脖子反驳,“你说了不算,得大夫说了才行。”   金瑞轻声说:“我说了算。”   “不算!”   “算。你再说一句,我还打自己。”   “……”小王爷憋的脸都涨红了,抢过来藤条扔在一旁。   金瑞唇角的笑意更深,连眼底都像是沉淀了星光。这几日他不断地做噩梦,夜夜被娘亲催促他报仇,他几乎快要守不住自己的信念了。   还好,他有小王爷。   小王爷如此护着他,疼惜他,他还有什么理由不为自己而活?   他抱住小王爷,下巴放在小王爷宽阔有力的肩膀上,无声地说了句,“该我补偿你。”   小王爷只知道他被关在屋里修养身体,却不知道他每日都在推算唐屏的死。   按照大家的说法,他敢肯定,唐屏的死跟以前的他脱不了干系。   他假设自己想杀了唐屏,一步步推想该怎么做,会怎么做。王府守卫森严,唐屏又颇有功夫在身,他不但要抓住唐屏,还得生擒,而且还得在王府对唐屏进行拷问,难度极大。   他苦思了两日,各种演算,才终于把每一步都想了出来。   这一晚,他非要外面赏月,吹吹夜风。吃过晚膳,小王爷就带着他去假山上赏月。   上去不久,薛臻齐就按他的要求,把小王爷支开,又派了个替身在凉亭替他吹风。   下人们被吩咐不许上来假山,因此替身只要穿着他的衣服,在凉亭中坐着,就不会被发现。   他刚吃了药,必须在第二碗药送来之前赶回来。   这中间,只有一个时辰。   他按照自己的推算,一步步模拟活捉并审问唐屏。   他想找出来自己把人皮藏到哪儿了?   之所以会审问唐屏,一定是因为他发现唐屏知道有关孟家被灭门的事。   唐屏的人皮,要么他几年前走的时候给带走了,要么就是藏在了王府。   如果是藏在王府,以他的性格,一定会藏在唐屏自己的屋子里。   这两天小王爷带他把主院的暗室暗格都瞧了个遍,还说这些都是他设计的。   他要是在唐屏的屋里藏人皮,藏的思路应该跟主院的设计一致。   果然,他在屋里摸索了一会,就找到一个暗格,打开,里面放着几幅字画。   借着月光,他一幅幅拿起来检查,终于在一幅字画的夹层里发现了人皮。   正要拿起人皮看个究竟,突然有脚步声逼近。   “谁在里面?这间屋子不能进去,难道没人告诉你?是谁,快出来!”   眼看来人就要推门进来,金瑞环视一圈,只有床后能藏人,他急忙躲到床后。   嘶——   来人拔出了刀,进门后便一步步向床后逼近。   金瑞屏住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几步之间,他心思飞转,思索被抓后的应对策略。   不能被小王爷知道是他害了唐屏。   小王爷再宠他,也必须给唐家人一个交代,不能让手下人寒心。   不知道同小王爷说他想查案来将功补过,小王爷是否会相信?   来人已经走到床边,刀上的寒光几乎要晃到金瑞的眼镜,金瑞自知逃不过去了,正要开口自报身份,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   “邢乐,快出来,急活!”   金瑞咬牙屏息,这是董耿的声音。   来人犹豫了一刹,董耿还在喊:“快点,别疑神疑鬼的,耽搁了急活,小心挨王爷的鞭子。”   “好,属下马上来。”   看着拿刀的侍卫远去,金瑞长长松了口气。他随便拿出一幅画,扯了头尾,把人皮放在上面裹好,这才揣在怀里。   其他的画仍旧扔进暗格里,将暗格重新关闭。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累的没了半分力气。   他每日全凭一口气吊着,只要这口气撑不住了,力气会骤然消失,人也会昏睡过去。   每次他都强撑着回到小王爷身边才放松昏睡,这次又急着赶路,又受到惊吓,他恐怕撑不到回去小王爷身边。   出了唐屏的屋子,穿过桃花林,转过芙蓉阁,再前面就是假山了。   可他实在没力气从假山后面陡峭处爬上去。   眼看一个时辰要到了,穗儿很快就会端着药进入凉亭。   他跟替身说好了,在穗儿端药上去前,不管他是否回去,替身都会离开。   所以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他要怎么同众人解释,他为什么会在假山下,而且是怎么到的山下?   总不能说他是从假山后面爬下来的,因为想爬!   将人皮藏进假山石的一个洞里,看着穗儿端着药出现在假山半山腰。他在力气用尽之际,一头扎进了河中。   意识消失前,他听见有人慌张地喊:“有人落水了!”   好,有人发现,小命就不会丢。   他满意地陷入昏睡。   再醒来时,屋里浓郁的药味熏的他哭的连呼吸都是苦的,他睁开眼,便撞进了小王爷关切的目光中。   “醒了正好吃药。”小王爷的脸色极其难看,端过来一个脸盆那么大的碗,“起来喝完,一滴都不能剩。”   金瑞惊道,“这么多?”   小王爷伸出三根手指,“不多,你一共要喝三碗呢!你以为掉进水里,好调养的么?”   小王爷把金瑞拉起来,“喝!”   金瑞狐疑地盯着小王爷看,态度这般差,莫非小王爷发现了什么?   他试图解释:“我在假山上踩空了,不小心掉进河里。”   小王爷重重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捧着碗,一边苦哈哈咽着加了黄连的药,一边不住地瞄小王爷的脸色。   纤长的睫毛眨的飞快,泄露了主人内心的不安。   小王爷顿时没了脾气,看他举的吃力,还伸手给他托着碗。   外头喧哗声四起,小王爷不耐烦,呵斥下人。   张管事来报:“唐家家眷把主院围了,吵着要您给个说法呢。他们说,有侍卫瞧见唐屏屋里进了人,来问您是不是有新的线索。”   “没有,赶紧让他们走,别扰了王妃吃药。”   张管事出去劝,唐家人还是不依不饶,最后闹的小王爷亲自出去安抚。   因为金瑞掉河里,薛臻齐不顾禁令,非要来看金瑞这只落汤鸡。   口口声声说是来看金瑞笑话的,却在金瑞没醒来前一直悬着心。   等小王爷走了,薛臻齐这才打发下人离开,上前同金瑞说:“你不是要将功补过,老夫冒险给你引开王爷,你可查到什么没有?”   人皮的事,自然不能让薛臻齐知道。   金瑞摇头。   “哎,本来还指望你能破案,消一消唐家人的火气。要是你都破不了案,王爷还有的头疼呢。”   金瑞奇道:“就算唐屏死在王府,也不能纵容家眷这么来王府闹?王爷为了唐屏能压下脾气,你们也不管尊卑法度了么?”   “尊卑法度自然是要讲究的。不过,咱们待唐家人这般纵容,倒也不全是因为唐屏是王爷的下属。还有一点,是因为唐屏的爷爷唐岳山。”   金瑞猛然抬眼,“怎么,王爷钦佩唐岳山的才华,所以怜惜他的孙子?”   “钦佩说不上,唐岳山是有才,可也不算什么大才,不过是借着我师祖孟老好友的名头,对外号称什么‘孟唐双才’,才有了些许名气。其实,才能同孟老比,可差远了!”   金瑞轻声呢喃:“那是自然。”   “王爷待唐屏好,确实是因为唐岳山,但不是惜才,而是因为唐岳山的后人手中可能有孟老所著的兵书。你不知道,孟老虽是一代大儒,文章作的绝妙,但他于兵法上的造诣更是深不可测。不过他憎恶战争,写的兵书不肯让人瞧,只偶尔提点旁人几句,便足够受用终身了。”   金瑞点头,他似乎记得他娘亲说过,外祖父确实写了本兵书。他娘亲细细读过,好像还教过他。   只是他现在的记忆很模糊,很多事情的细节都想不起来了。   “唐岳山同孟老关系极好,孟家一朝被人灭门,兵书不见踪迹,极有可能送给了唐岳山。或者,唐岳山看过也不一定。这样好的东西,唐岳山一定传给了自己的后人。所以,知道唐屏到江北后,老夫便嘱咐王爷接济唐屏,就是为了这本兵书。”   原来如此,金瑞轻轻笑了一声。   如果是为了孟老的兵书,又何须那么麻烦?   薛臻齐又说:“当然,唐屏被人暗害,王爷也是真的恼怒。待唐家人宽厚,确实念着以往的情分。但最重要的还是希望能从唐家人口中问出兵书的所在。”   金瑞听着外面的喧闹声,“你去同王爷说,让他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啦!   编辑通知这篇从后天(周五)起要倒v,后天会有肥章~还会有大红包~   爱你们~ 第32章 失踪真相   孟老的兵法, 流传出来的,经他人整理,也不过半册书。   但与孟老关系近的人, 都知道孟老将自己的兵法心得写了厚厚一本书,放在家中, 不许人看。   薛臻齐的师爷倒是看过,不过半日时间。因遵照师命, 不可默写纸上,所以只能说给自己的儿子听。   他儿子又说给薛臻齐听。   这样一代代传下来, 很多内容就传丢了。   但薛臻齐一直牢牢记得, 孟老有这样一本兵书。如果兵书没有在那场灭门之灾中毁去,就是被人拿走了。   唐岳山是孟家常客, 最有可能拿走这本兵书。   即便没有拿走,也必然看过, 那唐岳山的子孙也一定记得书中的内容。   记得多少不要紧,和他知道的凑一凑, 能修复一点,都会对小王爷有大助益。   薛臻齐不知道的是,孟老的兵书,外人看不到, 弟子能看半日,自己的亲儿子亲姑娘却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金瑞记得娘亲教过他兵法,可他现在记忆丢失了许多, 娘亲教他的兵法,他都想不起来了。   他让薛臻齐出去把小王爷叫回来,自己躺在床上使劲回想。   他想帮小王爷把那本兵书写出来,也算是对小王爷的一个补偿。   张管事进来回话:“您让薛老去请王爷回来, 巧了,王爷要回来时,边关有急报,王爷只能先去处理。”   金瑞点头,还未开口,薛臻齐随后进来,“你一个管事,张嘴就胡扯!王爷明明是生气不想见大元宝!”   “不、不想见我?”金瑞心一下子揪紧。   他披衣就要下床,张管事忙拦着。   “王爷哪里会生王妃的气?确实是因为有侍卫说唐屏屋里进了人,王爷去调查了,当真没有生王妃的气。”   薛臻齐皱眉,“王爷就是生气了,老夫听见他说‘给他的碗里多加点黄连,越苦越好,单熬一锅黄连水也是可以的,让他长长记性’。这是不生气?”   金瑞:“???”   “哎哟,我的薛老诶,您可别说了。”张管事急的直跺脚。   王府上下凡是能在王妃面前说上话的,谁不知小王爷的心思,哪怕不使劲撮合,也不会在王妃面前提一句小王爷的不是。   偏偏薛老年纪大,脑筋又转不过弯,总无意挑拨王爷和王妃的关系,气的小王爷半夜直拍床,却也发作不得。   金瑞再看药盆的眼神就不对了,“吩咐下去,别给我端第二盆了,我不喝!”   骗他喝苦药也就算了,还一盆一盆地骗他喝!   欺人太甚!   张管事不敢强迫金瑞,只能去回禀小王爷,走之前还好说歹说把薛臻齐带了出去,否则一会还不一定闹出什么事来。   屋里没人后,金瑞就从床上爬起来,坐到长案前,铺纸磨墨,提笔,却不知该写什么。   好像什么都忘了。   歇午觉时,穗儿又点了香,金瑞却不肯睡,让她换了安神香。   穗儿劝了许久,金瑞都没有妥协的意思。穗儿无奈,只好把安神香端走。   金瑞在案前苦思半日,百溪拿着一个帖子过来,“王妃,郑沉香求见。”   “他还没被抓?”   身有命案,还能在外四处走动,金瑞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在外借他江北王妃的势,唬的官员不敢抓人。   “除了郑沉香,大公子也来了,见不见?”   金瑞想了想,“见。”   郑沉香和金益被带来外面的花厅,等他们到了,金瑞才搁下笔,从屋里出来。   “表弟……”郑沉香笑吟吟凑过来问安,接近金瑞时却骤然变了脸色,“表弟,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快凑近些,让我闻闻。”   金瑞不喜欢同人靠的太近,正在拒绝,穗儿奉茶时从他身边过,手脚不稳,一杯茶水全泼在他身上。   “奴婢该死。”穗儿吓得跪伏在地上。   金瑞把她拉起来:“茶水又不烫,不过弄脏一身衣服罢了,左右也是你们洗,吓成这样做什么?”   同穗儿一起奉茶的屏儿也解释说:“昨晚您落水昏睡,穗儿姐姐守了您一夜未曾合眼,所以才会晃神失手。”   金瑞同她道了句“辛苦”。   “王妃,请让奴婢服侍您更衣。”   衣服湿漉漉的,确实不好见客。金瑞便同穗儿回里屋更衣。   屏儿给郑沉香他们上了茶,就在门外候着。郑沉香看下人们站的远,拉过来金益悄声说:“我闻着王妃身上的味道不大对,很像是我牵扯进命案的那种香的味道。”   金益不以为然,“怎么可能,这里是王府,我三弟是王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种伤人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到他身边?”   “大宅院里勾心斗角的事还会少?”郑沉香道,“我可听说,陛下赐了两个美人给王爷,会不会她们为了争宠,耍手段害王妃呢?”   金益更是不信,“不会。”   “为何不会?”   金益看一眼门外,声音压得低得不能再低,“咱们王爷那里不行,你说他的妻妾,还有什么好争宠的?”   郑沉香想想也是,不过他更相信自己的鼻子。等金瑞更衣回来,他们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他就假装无意间提起,“表弟,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是做香的,走哪儿都想看看别人家的香如何?江北王府用的香,必然是江北地区最好的香,所以我斗胆想瞧一瞧您和王爷用的香。”   这没什么。金瑞唤穗儿去取他平时用的安神香。   “我和小王爷都不是讲究人,很少用香。只是偶尔我会用安神香助眠。”   穗儿取来香炉,放在郑沉香面前。郑沉香吸了两下鼻子,眼皮骤然一跳,他背过身,佯作打了两个喷嚏,再转身回来,仍旧是笑吟吟,“确实是好香,表弟要是天天用,晚上睡得一定香。”   金瑞摇头:“我倒不觉得有什么用。”   还是睡的不安稳。   郑沉香没再说什么,只是一直在极力邀请金瑞来参加后天的莲花宴。   “王爷不松口,我可出不了门。”   “王妃放心,您一定能来参加。”郑沉香自信满满,和金益一同告退。   两人出来王府,坐上马车,金益问他:“你怎么就敢确定我三弟一定会参加你的什么莲花宴?”   郑沉香道:“因为我发现了王府的一个大秘密。”   “什么秘密?”   “事关重大,不好同你说。这事若办好了,不但能救我的命,还能保我一生富贵。若办不好,我的小命必然要丢。”郑沉香将手中的扇子挥舞得极为潇洒,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姿态,“走,去寻你父亲,给小王爷写封信去。”   *   见过了郑沉香,金瑞回到长案前,苦思半日,还是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穗儿进来送药,看见他一直在打哈欠,心疼道,“您要是再不去休息,坏了身体,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天都要黑了,王爷怎么还不回来?”   “听说王爷方才急匆匆出府了。您若是想知道王爷的去向,奴婢这就去打听。”   “不必。”金瑞接过药,神色恹恹,拿勺子舀着吹凉。   “王爷刚出去不久,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您用了晚膳,就先睡会。等王爷回来了,您好有精神同王爷说话。”   金瑞早就精力不济,点头应了。他吃了一小盆药,哪里还吃得下晚膳,就提出先睡,等王爷回来了一起吃。   他刚躺下,穗儿就拿了香炉进来,搁在了床头。   以前香炉都放在红木衣架旁,离床还有几步距离,这次穗儿将香炉放到了床边的矮凳上。   “外头起风了,怕是要下雨。”穗儿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屋里的窗户全关了。   金瑞睡的极快,穗儿的话音刚落,他一句“莫让王爷淋了雨”还未说出口,便陷入了沉睡。   可是依旧没有美梦。   梦中,他跟在唐屏身后,小心地避开侍卫,悄悄进了唐屏房中,说笑两句,趁唐屏不防,将人刺伤,拿绳索捆了。   他逼问唐屏说出孟家被害的真相,唐屏起初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后来落入他的言语陷阱中,说漏了嘴,这才把自己知道的事吐了出来。   原来孟家被灭门,是唐岳山替贼人下了药,开了后门,才会让孟家消失的无声无息。   金瑞的娘亲和舅舅去唐家求助,唐岳山立刻将姐弟二人还活着的消息告知贼人,害他们姐弟二人沦为罪奴。   唐屏并不清楚贼人的主子到底是谁。孟家被灭门后,唐岳山也很快被灭口。   唐屏的父亲知道自己也活不长了,就将此事告诉了唐屏,并带着当时还很小的唐屏,来江北躲避追杀。   只是到底没躲过,唐家十五岁以上男丁女眷全被杀害。   唐屏因为当时年纪小,躲过了一劫。   “我父亲恨贼人言而无信,然而他也不清楚贼人的主子是谁。他只能将他知道的事全都刺在我的背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被他看清过面容的杀手。”   金瑞走到后面,举着灯照亮唐屏的后背。   后背上的文字和人像骤然入梦,金瑞承受不住痛苦,从梦中醒来,低吼一声,猛然坐起。   他想起自己为什么把唐屏的人皮割下来了,也清清楚楚地想起了人皮上的内容。   人皮上画着的人像,他很眼熟。   那是王府的一个管事,叫郝详,是这两年才展露头角,成了管事。   他并不像张管事这样管着内宅,而是替王爷给将士们买房修房,因此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就和将士们打成了一片。   金瑞整治下人时,把郝祥叫来说过话。尽管郝祥如今神态大变,金瑞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郝祥是将唐家人灭口的杀手,那么他一定和灭孟家满门的人是一伙的。   床边香烟袅袅,屋里漫着一股甜腻腻的香味,让人喘不上气。   金瑞急促地喘着气,眉目间不见清明之色。他从枕头下摸出吹发可断的匕首,穿鞋下床。   穗儿她们就守在外屋门口,金瑞轻轻打开最北侧的窗户,跳了出去。   他一路躲着侍卫,走到了薛臻齐小院。王府的大门紧闭,围墙又高,他根本出不去,但是薛臻齐的小院有个对外单开的小门。   金瑞通过小门出去,再回来,就见薛臻齐端坐在院中。   “大元宝,你告诉老夫,你要将功赎罪,所以要查唐屏的案子。你可没告诉老夫,你找到人皮后会不交给王爷,自己先藏起来!”   金瑞的身体隐在夜色中,声音冷的像是掺了冰渣子,“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老夫活这么大岁数,是任由你糊弄的不成?”   “人皮上的内容,你看了么?”   “看了。”薛臻齐道,“人皮上写的东西,似乎跟我师门被灭有些关系。既然是我师门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想将功赎罪,有的是机会。”   金瑞轻声道了句“没有机会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从黑暗中露出半个身体,薛臻齐这才看见,他手臂上都是血,手中还握着一把匕首。   “你做了什么?”薛臻齐脸色大变,霍然起身,“大元宝,你到底做了什么?”   金瑞不说话。   薛臻齐试探问:“你该不会把郝祥怎么样了吧?”他知道,人皮上的人是郝祥。   “我杀了他。”   “杀了他?”薛臻齐惊道,“你为何要杀他?”   金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什么穿刺而过,痛的他丢掉了匕首,双手抱头,“他的手上有我家人的血,我杀了他,杀了他!”   “快噤声!”薛臻齐上前捂住他的嘴,将人拖到屋里。借着油灯,薛臻齐仔细打量他的神色,眉头紧皱,“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很不对劲。”   金瑞抱着头,不发一言。   “你怎么能杀人呢?而且你知道郝详同将士们的关系有多好吗?你杀了他,王爷若不治你的罪,将士们必然会寒心。你这不是给王爷出难题么?”   金瑞猛然抬头,“你说的对,我不能让他为难。没人能发现,郝详是我杀的。”   薛臻齐定定地看着他,“你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杀的了郝详?”   不等金瑞回答,薛臻齐又自嘲地笑,“我多嘴问你这个做什么?你这样的才智,哪怕连床都下不了,不着痕迹地杀个人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薛臻齐忽然想到什么,惊的连连后退,“唐屏是不是也是你杀的?”   桌上的油灯猛然一炸,金瑞在“毕毕剥剥”的声音中,露出了一个冷笑。   “是我。”   “你疯了!”薛臻齐道,“你就不怕王爷知道?”   金瑞默了片刻,“怕。我怕他对我失望,更怕他因为我陷入两难。所以我要走,我必须要离开,只有我走了,才不会伤害他。”   “大、大元宝,你当年突然离开,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当年我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我现在必须离开。我害死了王爷的下属,我是个罪人。”   尽管这些人与他有血海深仇,可对于小王爷而言,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的下属。   “你不能走,你有没有罪,王爷说了算。”   薛臻齐伸手要拉金瑞,突然外面有人来传话。   “薛老,唐屏的案子有变。”   薛臻齐和金瑞对视一眼,“说。”   “有侍卫一口咬定他看见唐屏的屋里进了人,虽然没抓到人,但他瞧见床前有块地砖是翘起的。等他再回去看时,地砖却是平的,王爷命他仔细查看,还真找出一个暗格来。”   金瑞的心骤然提起。   “他在暗格里发现了许多名贵字画,都是王爷丢了的东西。还有他的一些书信,竟然都是他拿牢里没钱没势的犯人,代替死囚砍头,从而赚银子。他害死了二十三条人命,足足赚了三万两银子!”   薛臻齐又气又乐。   气的是自己识人不清,乐的是金瑞不用再因为杀了唐屏而担忧、内疚。   唐屏累累罪行,凌迟处死都是轻的了。   薛臻齐轻声同金瑞说:“唐屏的事,算是过去了。你在王爷面前好好忏悔,说不定王爷不但不会处置你,还会宽恕你的罪过,免了你当王妃的差事,放你回来当军师。”   “可我还杀了郝详。”   话音刚落,路坷突然闯进来,“薛老,王爷不在,您快随我走一趟。”   他进来看见金瑞也在,大喜,“王妃在就更好了,快给我出出主意,我遇到大事了。”   “什么事能让你这般慌张?”   “您不知道,就在刚才,有人发现郝详被杀了。”   薛臻齐看一眼金瑞,“所以,你们打算怎么抓捕凶手?”   “我们发现郝详的尸体后,他还是热的,想着凶手还没走远,就立马就在他的住处搜查。这一查,查出好大一桩事来!”   “别卖关子,快说。”   “他藏了许多炸·药在家中,那分量,恐怕能炸了半座城!”   薛臻齐和金瑞都吃了一惊。郝详藏这么多炸·药,必然没安好心。   郝详的住所周围全都是小王爷最得力的将士的家,如果炸·药一旦引爆,岂不是要炸光小王爷的心腹?   薛臻齐想到这里,冷汗直流,他一把抓住金瑞的手,激动道:“干得好!你不是罪人,你是小王爷的福星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3章 甜甜的大元宝   金瑞在薛臻齐的屋里换了身衣裳, 又在侍卫的护送下回了主院,直到躺倒在床上,他还有些不敢相信。   伤害了小王爷的人, 等于伤了小王爷。   这个世上,小王爷待他最好, 他最不愿意伤的人就是小王爷。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每次从梦中醒来,他就被仇恨驱使着, 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   “您去哪儿?”穗儿和几个大丫头围在床边,递药的递药, 宽衣的宽衣。“外头风停了, 奴婢进来给您开窗,发现您人不见了, 吓死奴婢了。”   金瑞已经没有力气睁眼,出口的声音也轻的不能再轻, “你告诉王爷了么?”   “没有,王爷不在府里。奴婢正要差人去找, 您就回来了。”   金瑞松口气。   唐屏和郝详的事,虽然受上天垂怜,给了他一个好的结果,可他还是不想让小王爷知道他做下的事。   不想小王爷知道他身上有一丝一毫的坏。   “王妃, 您先吃了药再睡……王妃……”   后面丫头们说的话,金瑞没听进耳朵里。他困极了,累极了, 虚弱的身体仿佛是一口干涸的井,如果不是还有一口气撑着,他几乎忍不住怀疑自己会在这场睡梦中死去。   如果这会死了,会不会还能在小王爷心里留下一段美好的不带任何污点的记忆?   一觉梦长。   他看见娘亲在弥留之际, 拉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合眼,一直重复地告诉他:“孟家的血仇,一定要报,一定要报……”   血海深仇,一定要报!   他死死咬着牙,只觉得全身都被怒火烧的发烫,好像不立刻把仇人五马分尸,他就会被自己的怒火活活烧死。   一定要报,现在就报!   去报仇,去杀掉仇人!   可谁是他的仇人?   郝详他除掉的太快了,根本没有认真审一审。   当然,即便他当时还有理智去审,他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审问一个人的时间。   能把郝详除掉,对于他这样的身体,已经极其不容易了。   仇人是谁?   不管是谁,去杀——   不,不能,不能再伤小王爷身边的人!   这个念头在金瑞的梦中炸开,仿佛将昏沉沉的天地撕开了一个口子,金瑞拼命从这个口子挣扎着逃出来。   他不能任由自己被仇恨驱使,失了理智。   他是孟家子。   他更是小王爷的大元宝!   “做噩梦了?”   谁在他胸前轻拍,给他顺着气,把他从噩梦中叫醒。   他睁开眼,撞进小王爷关切的目光中。他忽然鼻子一酸,坐起来,一把抱住小王爷。   “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   抱了好一会,金瑞急促的呼吸才逐渐恢复平缓,“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把你身边的人都吞掉了。”   小王爷的声音就在金瑞的耳边,中气十足,却又温柔的像是春水,“那不怪你,一定是他们犯了错。”   金瑞呼吸一滞。   他没想到小王爷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可、可我吃光了他们,就没人帮你了。”   “能让你吃的满足,吞的高兴,那就是他们对本王最好的效忠了。”   “可……”   “没什么好可的,你从昨晚睡到了晌午,饿了吧?先喝口粥垫垫肚子,然后把药喝了。只要我不在府里,你就不肯好好吃药,身子这么耽搁下去,到最后受罪的不还是你?”   金瑞愣愣点头,乖乖就着小王爷的手吃了两口粥。等药送来时,他也没停顿,端着小盆一样的药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了。   他这么听话,倒是让小王爷吃了一惊。   “苦么?”   金瑞摇头,神色认真:“不苦。我是大元宝,我应该是甜的。”   对,他要做小王爷甜甜的大元宝!   小王爷失笑:“我可没听说过元宝是甜的?”   “就是甜的,你要是不信……”金瑞把袖子挽起,雪白的胳膊往小王爷嘴边一送,“不信你就尝尝,看看大元宝到底是不是甜的?”   小王爷定定地看着金瑞,后者目光清明且坚定,他的眼底慢慢聚起笑意,在金瑞的胳膊上轻轻咬了一口。   “嗯,确实甜。”   吃了药,金瑞只觉得眼皮沉重,勉强提起精神,同小王爷说了会话,就窝在小王爷怀里睡了过去。   等他彻底睡着了,小王爷将他轻轻放好,拉过薄被盖住肚子,轻手轻脚出了屋门。   穗儿端着香炉正要进来,小王爷伸手拦住,“给他吃的药里加了能让他昏睡的东西,安神香就不必了。”   穗儿的眼底迅速闪过慌乱,她躬身道:“可王妃已经习惯了安神香……”   “他的习惯可都不是什么好习惯。本王说了不让他用,就不能用。”   “是。”   小王爷快步走出,董耿就在外面候着。   “王爷,乐居城又遭到了西乐国的骚扰。”   “百姓可有伤亡?”   “那倒没有。西乐国派人把咱们驻扎在安居城的营地给偷了,将士们倒是没多少伤亡,就是粮草一车没剩,战马也丢了不少。”   小王爷气的不轻,他们在安居城外设的营地,足足有三万健儿。西乐国怎么敢又怎么可能偷袭得了军营?   “这个西乐国,自从他们的大王死于意外,男后上位掌权,每次都出奇兵,再未打过败仗。明明是个弹丸小国,这两年却硬是吞并了好几个部落,实力大涨!再让他们发展下去,对我们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两人快步往书房走。   小王爷问:“这个男后还是查不出来历?”   “听说原本只是西乐国的奴隶,好像是从别的部落抢回去作为两脚羊等着被当肉吃呢,因为模样太过出众,被他们大王瞧上了,从此一步登天,做了男后。他到底是哪个部落的人,查不出来,只知道似乎姓‘孟’。”   小王爷目光阴狠,“‘孟’姓,听着倒像是咱们这里的人。”   “怎么会?如果是咱们的同胞,怎么舍得向咱们出兵?属下听说,西北有两个部落被先帝赏赐过姓氏,其中就有孟姓。”   “继续查,这个男后一日不除,我江北就一日不得安宁。”   两人进了书房,小王爷刚坐下,就见桌上放着一封信,落款是金漠。   小王爷对这个老丈人一向没什么好感,他的大元宝在金家,可受了不少的委屈。从他这里走的时候,还是张扬肆意的明媚少年,怎么在家里养了几年,反倒成了病秧子!   要不是金瑞还愿意叫金漠一声“父亲”,这会金漠就该只剩下一副白骨了。   随手拆了信,冷眼看了两行,小王爷随手将信扔了。   董耿问:“怎么,写的都是废话?”   “说是有个什么莲花宴,邀本王赴会。这个金漠一把年纪了,做事还没个轻重,现在京城那一位对本王虎视眈眈,边境还有逐渐壮大的西乐国,本王哪有心情参加宴会?”   小王爷说完,忽然顿住,他又想到什么,赶紧把信捡起来读完。   “王爷,怎么了?”   “我们两府结亲以来,金漠一直恪守臣下之礼,与本王并不亲近。他写信邀本王参加宴会,定然是有什么目的。”小王爷把信推给董耿瞧,“你看看后面写的,他说王妃若长时间闷在府中,易生郁气。不如出来走走,多结识几个朋友,或许可助康健。”   董耿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王妃的病症所在?”   “他这是有话要对本王说。这是昨晚写的信,宴会是明日,本王就带着王妃过去散散心。”   *   绿意闷旧,蝉声聒噪,夏日的午后长的仿佛永远不会离开。   金瑞在床上翻了个身,迷糊了好半日,才从睡意中脱身。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没有闻到熟悉的香味。   “王妃醒了?”穗儿推门进来,笑着将冰鉴往床边挪了挪,金瑞睡出了一身的汗,“您这一觉睡得可真沉,奴婢进来两次,还失手碰掉了桌上的白瓷瓶,您都没有醒。”   金瑞蹙眉,这一觉不像是睡,倒像是昏过去了。醒来后,他浑身都乏的很,胳膊腿儿也重的抬不起来。   “没点安神香,怎么我反倒睡得这么沉?”   穗儿小心地往屋外瞧了一眼,压低声音说:“王爷担心您又跑出去,在您的药里下了些令人昏睡的东西。”   金瑞脸色一沉。   穗儿忙说:“王爷也是为您好,您每次出去,回来身子都要弱上一分。王爷给您下了禁足令,您要是听,也就不会有下药这一出了。王爷这么做,都是担心您的身体。”   金瑞自然知道小王爷不会害他,可日日令他昏睡,那他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奴婢是不是多嘴了?”穗儿道,“王妃您可千万别生王爷的气。要是让王爷知道是奴婢多嘴,一定会摘了奴婢的脑袋!”   金瑞本来还迷迷糊糊地在生气,听穗儿这么说,转头看了穗儿一眼,“好,我不说便是。”   “谢王妃,奴婢去把药给您端进来。”   金瑞等人出去了,麻利地穿好衣裳鞋子,从窗户跳出去。双脚落地后,他才发现,原本坚硬的青砖地面,被人贴心地铺了两层绒毯,这次跳下来,脚一点都不疼。   他摸着绒毯发了会儿呆。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让铺的。小王爷又是下禁足令,又是拿金漠的性命威胁,却也知道根本管不住他。对于他的任性,不但不恼,还担心他因为任性而受伤。   小王爷应该也已经知道他之前跑出去做了什么。   是不喜他这样做,所以才会在他的药里放令人昏睡的药物。   可再不喜,也没拿铁链子把他捆在床上,甚至也没有多加侍卫拦着他。   他低头笑了笑,拍拍绒毯,起身,钻过狗洞,来到董耿的房间。   董耿刚刚从小王爷身边当值归来,一口饭菜还没进嘴,就看见王妃坐在他的窗上,一双长腿垂下来,悠悠然晃着。   那一刹那,他好像看见了当年的那个笑容张扬明亮的少年军师。   “董将军,能否给我讲讲战场上的事?”   董耿一怔,“王妃听这些做什么?王爷嘱咐过,不能拿这些事情去扰您清净。”   金瑞道:“如果我一定要听呢?”   董耿单膝跪地,“请您不要为难属下。”   “好吧,那就不为难你了。”金瑞黑眸一转,“可是我闷的很,都已经悄悄溜到你这里了,总不能就这么回去。不如你给我讲讲以前的事,战场上的事不能说,那我同你认识的经过、同小王爷的事、同主院那些被我救过性命的侍女的事,总能说了吧?反正我今天必须听点什么,好打发这漫漫时光。”   董耿垂头思索,他、王爷与王妃的事情,很多都涉及了王爷不想让王妃知道的事。如果一定要讲,还不如讲王妃和那些侍女的事。   他清了清嗓子,“主院那些侍女,有几个是王爷从宫里带来的,当时来的时候,她们的年纪也很小,因此也不得重用。后来有一次,王府出现刺客,她们被人怀疑,是您抽丝剥茧,找出藏匿刺客的人,还了她们清白。因此她们视您为救命恩人。”   金瑞佯作漫不经心,“她们很小的时候就来了江北,那与家人岂不是断了联系?”   “是啊,下人嘛,主子就是她们的亲爹亲娘了,还能有什么家人?”   “那怪可怜的。董将军,她们与我主仆一场,颇有些情谊,我不能看着她们如此可怜,不如请你帮我替她们找找家人,可否?”   这不是什么难事。穗儿都是宫中侍女,籍贯等等都有造册。   董耿一口应承下来。   金瑞又道:“对了,她们来江北好些年了,家中父母说不定有不在人世的,因此你先不要同她们说我让你帮她们找亲人的事。只先暗暗找着,什么时候找到了,让我给她们一个惊喜。”   “是,属下明白。”   金瑞从窗上跳下来,因为力气虚,差点没栽倒在地,他扶住桌子,才稳住了身形。   “麻烦将军了。”金瑞拱拱手,“不打扰你用膳,我先走了。”   董耿哪儿敢真让他自己走,差人一路护送,听说他进了薛臻齐的院子,一颗心又提起来,饭也顾不上吃,赶紧去禀告小王爷。   “这会儿还有精神四处溜达,看来又没喝药。”小王爷气的直摇头,“他同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是缠着属下给他讲以前的事。属下瞧着,王妃虽然还未恢复记忆,可行事作风越来越像以前军师了。”   小王爷气呼呼道:“蛮不讲理、不守规矩,不就是他一贯的做派么!”   确实是。可小王爷能骂,他董耿可不敢这么说。   “你同他讲了什么?”   “属下可不敢多说,只捡了些不重要的事说给他听。”   “什么事?”   董耿在心中莫莫叹气,关于王妃的事,小王爷问的可真细。“就说了王妃当年救主院那些宫婢的事。”   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董耿丝毫未放在心上,可小王爷听得却拧起了眉。   金瑞若是想知道穗儿她们的事,大可以问穗儿她们,没必要跑那么老远去找董耿。   他的王妃,他再清楚不过了。金瑞知道董耿不会同他多说什么,所以真正想知道的事,反而会放到后面,给人营造一种“既然这件大事你不能同我说,那就告诉我一件小事”的假象,被问的人为了逃避说重要的事,定然会急吼吼地说后面的小事,说完还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殊不知金瑞要问的就是这件小事。   “他听了之后,可说了什么?”   “让属下去找这些侍女的亲人,还不让这些侍女知道。”   小王爷眸色沉沉,这其中果然有问题。“你现在就去查,找张管事查看下人籍册。”   “属下这就让骆力他们去查……”   小王爷打断他的话,“你亲自去查,查仔细了,今晚之前,务必给本王一个结果。”   董耿再傻,也明白这些侍女身上或许有什么事,他脸色变得郑重,“是,属下立马去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 第34章 甜不甜   金瑞回到主院, 穗儿就将热好的药端来,“王妃可不能再任性了。您要再不吃药,小王爷该担心了。”   “太苦了, 你搁矮几上,我一会就吃。”   “凉了更苦。”穗儿直接把药送到金瑞面前, “您要是不吃,奴婢只好去请王爷了。”   金瑞接过药, 放在唇边,穗儿的眼睛紧紧盯着药碗。   张嘴, 黑褐色的药汁轻触唇齿。穗儿的眼睛盯的更紧, 神色在这一刹那暴露出阴狠。   金瑞勾了勾唇,拿开碗:“算了, 还是吃不下去。”   “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吗?您要是不吃,王爷回来必然要责怪奴婢服侍不周。”   金瑞垂眸。穗儿这是知道他会心软, 可他的心也不是对谁都是软的。   “行了,你下去吧, 想吃的自然会吃。”   穗儿惦记着小王爷已经不许燃香了,这药金瑞就必须吃。她还要再劝,张管事却从外面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王妃不吃药可不行。”   穗儿松口气, 很好,看金瑞还怎么拒绝。   张管事端起药碗,就在穗儿以为他要递给金瑞时, 他却自己拿着不动。   “王妃,您既然不好好吃药,那不如随我去趟书房,咱们找王爷, 看看王爷怎么说。”   穗儿忙道:“王爷在忙正事,何苦拿这种小事打扰他?”   张管事正色道:“王妃的身体就是正事。穗儿姑娘,你今日的话未免太多了些。”   穗儿不敢再拦。   金瑞虽然不想因为吃药的事,听小王爷絮絮叨叨,但他和小王爷分开一会,就十分想念。   而且这次可是去书房,一个小王爷最不乐意让他去的地方。   跟在张管事后面走着,金瑞还不敢相信:“王爷不是说不让人随便进书房吗?你这么直接带我进去,可妥当?”   “王妃说笑了。上次大家拦着不让您进去,您不是说‘您又不是下人,不必拦您’?您说的对,您是主子,想什么时候进书房,谁敢认真拦您?”   说着话就走到了书房门口。   金瑞站在门口踟蹰,“你说,我该以什么身份进去呢?王妃这个身份不妥,一个后院的身份,怎好进来这议事的地方?要说是军师,王爷到现在也不肯承认我军师的身份。张管事,你说我进去后……”   话还没嘟囔完,门打开,一只大手伸出来,在他腰间一揽,他便随着力道被抱进屋里。   “在外面嘟嘟囔囔矫情什么?”小王爷将他抱到罗汉榻上,上面铺的夏簟还有一丝清凉的草木香。   这是新更换的夏簟。   金瑞的手在夏簟的边缘处轻轻抚过,这里用金丝串着一片片玉石,触手微凉,碧玉无瑕,乃是上好的玉石。   这样的规格,不可能是给王爷那些幕僚、将军用的夏簟。   所以张管事带他来书房,并非是因他不吃药,而是奉了小王爷的命令带他过来,才会在书房早早备好供他使用的夏簟。   张管事将药放在罗汉榻的矮几上,金瑞伸手要拿,小王爷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扇了一下,他吃疼收手。   “叫罗大.夫进来。”   张管事得了小王爷的吩咐,忙带着早就候在外面的罗大.夫进屋。   小王爷把小盆一样的药碗推过去:“看看这药有没有问题?”   罗大.夫端起药碗细细闻了闻,不放心,还尝了一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王爷,这药里多掺了一味药,叫‘疯叶’,俗称‘疯娘子’。”   金瑞抿唇,这药果然有问题。   小王爷问:“吃了会如何?”   “‘疯娘子’这种草药并非是给人吃的,一般都下在斗鸡、斗牛的食物中,只要一点点,就能让这些牲畜能变得暴躁、兴奋、凶狠,战斗到底,不死不休。因为量不大好掌握,因此极少直接下药,都是做成香料,以味熏之。”   金瑞:“……”给牲畜用药都知道掌握用量,真不怕这一碗药下去,直接把他毒死了?   他还有心情自嘲,小王爷听了,却是周身狠狠一颤,咬着牙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去,把王妃平时用的香拿过来。”   金瑞看小王爷气的厉害,拉了拉小王爷的衣角,声音放软,“你别急,我安好无事。”   小王爷霍然转身,看过来的目光仿佛被雪冰封,他伸手一拳砸在矮几上,实木矮几应声而裂,破碎的木块上满是血迹。   小王爷说出来的话,仿佛是从胸腔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她们怎么敢、怎么敢在本王眼皮底子伤你……”   金瑞骤然红了眼,“不是你的过错。”   “是我无能,自以为护着你,没想到却让她们日日害你。”   眼看小王爷还要砸拳,张管事吓得跪地磕头,“王爷,求您消消气,您只有保重了自己,才能护着王妃啊。”   金瑞道:“是这个道理。我如今连爬个窗户,都要休息半日,你若不保重自己,咱们俩都成了病秧子,别人更敢明目张胆地害我们了。”   小王爷死死咬着牙,良久,才点了点头。   金瑞给罗大夫示意,后者上前,给小王爷的手止血包扎。   “本王没事。”小王爷叮嘱罗大夫和张管事,“以后王妃的药,只能你二人经手。”   “还有……”小王爷又同金瑞说,“这几日,我在哪儿,你就跟到哪儿。我们先不回主院,在书房住几日。”   住在哪儿,金瑞都无所谓。在书房待着,说不定还能听小王爷他们讨论正事,偶尔给出个主意。   下人很快就将金瑞平时用的安神香送来,“小的寻了个借口打发穗儿她们离开,悄悄进去拿了香,并未惊动她们。”   罗大夫拿了安神香仔细嗅了半天,摇头,“这里面的香料太多,老夫也不敢肯定里面有没有‘疯娘子’。香料这种东西,还是得制香师傅过来辨一辨才好。”   说起制香师傅,金瑞猛然想起郑沉香来王府时的怪异表现,“我有个表哥,家里就是制香的。他明日有个莲花宴,王爷可否陪我走一趟,咱们请他辨一辨。”   小王爷轻笑一声,从长案上将金漠的书信抽出,递给金瑞,“你父亲特意写信请你们参加莲花宴,看来,你那个表哥已经察觉安神香有问题。他不敢也不想在王府说,巴巴地请咱们过去,好提条件呢。”   “他正是用了激牲畜发狂的香,所以背了人命官司,有求于我。”金瑞摇头苦笑,“没想到,我在听他说这事的时候,这样的香,竟然也用在了我身上。”   他抬头,轻轻问:“你什么都知道,所以我做的那些事,你也都清楚?”   小王爷“嗯”了一声。金瑞这样的身体,他怎么敢放金瑞独自一人到处乱走?金瑞爬窗翻墙钻狗洞,无论去哪儿,其实身后都有暗卫跟着。   金瑞杀郝详时,暗卫有出手相助。   他也知道金瑞去了唐屏的房间,在金瑞被侍卫发现时,也是他差人引开了侍卫。   金瑞藏起来的人皮,他也看过了。   他不气金瑞背着他做什么事,这些事里,他只气金瑞竟然为了隐瞒他,而选择跳河,半点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你不想我知道的事,可以不说。但你想做什么,必须告诉我,我替你做。”小王爷沉声道,“你身子不好,那就让本王来做你的刀。”   *   江北王府的书房没有准备小王爷歇息的床,这里只有一间大屋子,平时小王爷和下属们商议事情累了,大家随意往地上一躺,也觉得十分快活自在。   屋里唯一的罗汉榻,也是小王爷特意给军师准备的。   在小王爷的眼中,他的大元宝军师性子傲,又讲究,绝对不是董耿这种在地上滚来滚去的粗人。   当年,军师就坐在这张罗汉榻上,给他出了许多绝妙的主意。   没想到,几年后,他的大元宝仍旧躺在这张罗汉榻上,只是身子却弱到连呼吸都十分艰难。   小王爷看着榻上熟睡的金瑞,将藏在暗格中的人皮拿出来,眉目阴鸷。   “孟鹤恩,孟大元宝,用兵如神的军师。”小王爷轻轻笑了一声,“本王以为你只是个大元宝,没想到你还是座金山。”   “王爷。”董耿推门进来,“属下……”   小王爷手指抵唇。   董耿这才注意到罗汉榻上还睡着一个人,他放低声音,“属下……”   “声音再轻些。”   董耿小心翼翼地瞄金瑞,声音轻的不能再轻:“属下……”   “再轻些。”   董耿紧张咽口水,用气音说:“属下……”   小王爷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董耿忍无可忍,干脆用唇语道:“属下查出穗儿的户籍都是假的。”   也就是说,这些宫婢从小便是旁人安置在江北王府的细作。   小王爷还未开口,金瑞忽然从罗汉榻上坐起来,气呼呼道:“董将军难道没吃饭?说这么小声,防谁呢?”   “防你呢!”小王爷不悦。   “我又不是贼,听两句怎么了?”   小王爷哼哼道:“你比贼还可怕,贼只偷些金银财宝,你偷的是自己的身子。”   金瑞:“……”小王爷这张嘴哟,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小王爷再厉害,还是惹不起金瑞,最后董耿还是把调查出来的结果,告诉了金瑞。   “她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又想借我的手做什么?”   小王爷道:“只有查了才知道。”   “这么查下去,还不知道得查多久。”金瑞的计谋说来便来,“不若咱们将计就计。她们不是下药让我暴躁凶狠,我便暴躁凶狠给她们看。我这鱼儿上钩了,她们总要拉线,到时候咱们顺着线,看看她们到底揣的是什么心思!”   说着话,金瑞叹了口气,“可惜,我这人一向平和,要是假装暴躁,恐怕装的不像。”   小王爷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其实、其实你对本王暴躁,好像挺拿手的。”   “……”胡说!他是甜甜的大元宝!   说做便做。当晚,两人就回主院用膳,说话间,小王爷一句话惹恼了金瑞,后者又是摔碗,又是掀桌子,发了好大的脾气。   小王爷气的甩袖离开,金瑞进房间后也不知所踪。   穗儿她们都以为那碗药起了作用,忙派人通知她们的上峰。她们得意时,金瑞已经因为臭骂小王爷而累倒在小王爷怀里打盹。   金瑞迷迷糊糊中,听见小王爷竟然在偷偷复盘他们的骂战。   “呵,你敢说本王‘无知自大’,呸,拔舌,拔舌,必须拔舌!”   “本王当时怎么就噎住了,就应该站起来拍桌回你一句‘饭桶’!下次你要再敢这么说本王,本王就用‘饭桶’回骂你。”   “你骂的这么起劲,该不会是真心话吧?”   ……   金瑞勉强撩起眼皮,怒道:“闭嘴!”   “……哦,本王这不是在学习嘛。你先别睡,药马上就熬好了,吃了药再睡……大元宝,再睡本王就咬你了,尝尝你今天甜不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感谢在2021-06-28 13:51:33~2021-06-29 23:51: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溪霖磐箬 1个;三凛御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柳墨兮 6瓶;只想看文的透明人、あさ就是ひかり 1瓶;   更新app后不大会用,感谢营养液的名单好像少了几个小仙女,我明天开电脑看后台~么么哒~ 第35章 疯娘子   第二日一早, 郑沉香又派人送帖子来问,生怕金瑞和小王爷不去赴宴。金瑞要让下人帮忙转达他一定会去的话,小王爷偏不干。   “你这个表哥, 是个人精。他若是真想帮你,当天就会同你说安神香的事。他想拖到今日说, 无非是想拿这件事当个筹码,从我这里换他想要的东西。这种王八蛋, 不必搭理。”   金瑞半点也不气,还替郑沉香说话, “他本来就不是我什么正经表哥, 即便是,我也不能强求人家必须以我的安危为重, 只要他不害我,我就不恨他。”   小王爷听了, 目光忽的一暗,没说什么, 继续埋头处理公务。   他们家大元宝在金家受了多大的委屈,才会觉得所有人不爱他才是理所应当。没有得到过爱的人都是这般,自卑地认为自己不应该得到别人的喜欢。   可是在他眼中,他们家大元宝人见人爱, 所有人都喜欢才正常。   小王爷越想越心疼,搁下笔,吩咐张管事, “再给王妃来一碗药,还是要那种最大的碗。”   他看向金瑞,声音温柔的仿佛是春天新生的羽毛,轻轻柔柔, 撩拨人心,“别人不疼你,本王疼你,咱们王府的药,管够。”   金瑞:“……”   忍无可忍,金瑞拿汗巾团成一团,照着小王爷的脑袋砸过去。   早膳金瑞也在书房用了,主院那边找不到金瑞,派人来请王爷示下,张管事寻了个理由,将人打发了。   这会张管事就是再傻,也察觉出主院的侍女有问题。金瑞消失了一夜,侍女为何到现在才来上报,这么长的时间,她们想让金瑞做什么?   可惜不管她们怎么想,金瑞都不会如她们所愿。这一夜半天,金瑞连书房的罗汉踏都没怎么下过。   每次金瑞想下来走走,小王爷的眼刀立马就飞过来。   书房的日子,就是吃了躺,躺了吃,完全不是金瑞想象中那般忙碌而美好。   他腰快躺折的时候,小王爷终于肯带他出门。两人登上马车,前往莲花宴。   郑沉香抱着结交权贵的心思办的这个宴会,因此不惜重金,选了江北最好的园子,备了最上等的酒菜,请的都是江北的权贵人物。   金家几个子弟也在其中。   虽说金瑞没有提拔他们,给个一官半职。但就凭他们是王妃亲兄弟这一点,在江北,他们去哪儿都会被奉为上宾。   金益跟郑沉香关系最为要好,他偷偷找到郑沉香,“你说,小王爷和我三弟会不会过来?”   “若小王爷不傻,必然会来。”   “万一不来呢?你还不如那日直接告知我三弟,让他早做防备。他要是被人弄死了,金家的地位不保,你的小命也留不住。”   郑沉香道:“怕什么,总要让他吃点苦头,咱们雪中送炭,情谊才显得珍贵。”   下人急匆匆跑来,“公子,江北王府的马车到了。”   郑沉香得意道:“瞧,还不是来了?只要他们来,我手里的筹码就能够让他们满足我想要的一切。”   两人出门迎接,恭恭敬敬行了大礼,小王爷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黑着脸径直朝里面走。   金瑞在后面跟着,双腿倒腾得飞快,也没追上小王爷的脚步。   不就是在马车上两人试着吵架,小王爷又没吵赢,还试图翻盘被他给压下去了,值得气成这样?   走了两步,金瑞索性了不追了。   金益看着情形不对,生怕自己这泼天的富贵没了,低声同金瑞说:“你惹小王爷生气了?以前你也是个老实的性子,怎么一旦得了脸,什么幺蛾子都往外弄?”   金瑞停下脚步,也不生气,只问他,“你在指责我?”   他神色平静,金益看着他,却起了惧意。   “你大哥是在担心你。”郑沉香生怕金益坏了他的好事,站到两人中间,要引着金瑞去君子亭。   金瑞却问金家的兄弟都在哪个亭赏花。   “垂露亭。”   “那就去垂露亭。”   郑沉香一愣,“你不同小王爷一起赏花?”   “嗯。”金瑞撇过头,看上去恼怒又强忍暴躁,“让他自己待着吧,我同兄弟们说说话。”   郑沉香眼底闪过了然,这是香的效果发作了。   果然金瑞进了垂露亭没多久,就传出摔茶盏的动静,离得近的亭子都能听见金瑞训斥金家兄弟的声音。   金益怕金瑞骂得太狠,让金家以后没脸,催促郑沉香赶紧去找小王爷。   “急什么?王妃再这么闹下去,小王爷也丢脸。他丢的厉害了,我过去才是雪中送炭。”   郑沉香十分沉的住气,在君子亭进出了好几回,端茶递水都没落下,事却偏偏不说。   他见小王爷眉头逐渐起了烦躁之色,心中更是得意,认为小王爷和金瑞这两条大鱼肯定是跑不了了。   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他让金益引开在君子亭陪小王爷说话的人,等没人了,他才慌慌张张进去磕头,一脸的慌张急切。   “王爷,求您救救王妃。”甚至还带了眼泪。   小王爷比他还会演,震惊起身,“王妃怎么了?”   “王妃用的香被人下了东西,方才小的去奉茶,闻到王妃身上竟然有‘疯娘子’的香味。”郑沉香痛数“疯娘子”的危害,末了,又是狠狠一磕头,“这不但是救王妃,也是救您啊。王妃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后,很有可能伤到您。”   小王爷听了,默了片刻,“你说,他会伤本王?”   “是,王妃中药后,神志不清,如同疯子,您与他最亲近,最危险的自然也是您。”   小王爷又问:“如果他想控制自己的神智,只伤他自己想伤的人。”   郑沉香道:“那不可能!”   片刻后,郑沉香想了想,“他若能办到,必然经历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伤身伤神。”   小王爷拿茶盏的手狠狠抖了抖,幅度之大,茶水几乎泼了半杯出来。   “如果……”小王爷一字一句咬牙问,“如果忍受的时间长了,会不会让一个张扬明媚的少年,变成只剩一口气的病秧子?”   “不知。这种药草因为刺·激太狠,只能做成香用,可见是极其伤身的,您说的,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小王爷抬手,张管事立马会意,打发所有人出去,还把亭子四侧的纱帐全放了下来。   郑沉香还没来得及提条件就被赶出来了,一盘好棋下到一半被人叫停,急的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金瑞在宴会上吃到了一碗甜汤,极甜的那种,旁人都是吃了一口,就觉得腻,不肯再吃了。   只有金瑞觉得非常好吃,他把自己的那份吃了,还念念不忘,别人碰过的他又不想吃,因此想过来把小王爷的那份吃了。   小王爷不爱甜口,只要尝一口,发现是甜的,绝对不会再动。   他走到君子亭外,就见郑沉香在外踱步,一脸急色。   郑沉香瞧见他,急匆匆过来说:“我的好表弟,你来得正是时候,王爷把我赶出来了,他似乎……”   张管事恰好出来,咳了一声,“郑公子,说话之前,先摸一摸自己有几个脑袋能掉?”   郑沉香忙赔笑,“是是是,我陪王妃叙叙家常而已,旁的话,不敢多说。”   金瑞抬脚要往亭子里走,张管事躬身拦住。   “怎么,我也不让进?”金瑞诧异。   他连小王爷的书房都进出自由了,一个破亭子,怎么反倒不让他进了?   “不敢。”这回换张管事对金瑞陪笑脸,“里面又闷又热,王爷听说北侧的有几朵并蒂莲,开的极好,让我领王妃去那边瞧瞧。”   金瑞还以为小王爷临时要处理政事,所以才把沙帐放下来,不让旁人看到。   他不被允许旁听政事,就点头道:“那我不进去了,我就在这块儿同表哥说说话。”   郑沉香求之不得。   张管事命人给金瑞搬了椅子,又送了两只冰鉴和解暑气的茶,哪怕只是说两句话,也得让金瑞舒舒服服地说。   “表弟,你可知你常用的安神香,里面掺了‘疯娘子’?”郑沉香把对小王爷说的话,又对金瑞说了一遍。   金瑞配合地表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很有问题。那日我闻你身上的香味不对劲,让她取你用的香来,她为了不被我发现,取的是不带‘疯娘子’的香。”   金瑞道:“也不知道她是懂香,还是有人制好了香给她用。”   “制香若不从小苦学,很难精通。王府的侍女恐怕没有时间学制香。”   金瑞这是这般想。   “表弟,我那日回来后,掺日夜忧心你的安危,特意做了一个香囊,佩戴后可保你不受‘疯娘子’控制。”   郑沉香被小王爷打击的早没了得意之色,不敢再说废话,急吼吼拿出东西邀功,“这香囊费了我好大力气,表弟若是用的好,还请在小王爷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免了我的牢狱之灾。”   金瑞收下,犹豫着说什么,开口前先红了脸,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你那里有没有什么香,能、能促人有那方面的……”   “表弟,不必言明,我懂。”郑沉香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也有那方面的毛病?”   “嗯?”金瑞心道,他只是想同王爷享受夫夫之乐,称不上“毛病”二字吧?   郑沉香葱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燃香时倒一点进去,可提神助力。切记,只需一点点,不可多用。”   金瑞点头收下。   张管事不放心,又过来说:“日头大,王妃少在外面待着,快进亭子里。”   “王爷肯让我进去了?”   “王爷现在不便见您,一会王爷要见您,我立马去请您过来。”   金瑞还想吃那碗甜汤,叮嘱说,“一定要叫我过来。”   “是。”   郑沉香看着金瑞走远的背影,金益过来问:“可拿捏住小王爷了?”   “别提了。”郑沉香道,“方才你三弟过来,问我要了那种香,就是我去青楼时必用的东西。”   “看来,小王爷不行,并非是谣言。”   郑沉香道:“对了,你这个三弟以前身子是一直这么差,还是最近几年才变差?”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努力日更~后天就是期末,考完我就自由啦,会爆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柳墨兮、あさ就是ひかり 6瓶;花时玖 2瓶;哎哑、只想看文的透明人 1瓶;彻车车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王妃   三弟的身体?   这可把金益给问住了。   “不知。他一个庄子上养的庶子, 常年在外,年节父亲都不许他回家,我能记起来他这个人就不错了, 哪儿知道他身子如何?”   郑沉香不由叹气。   他今日见小王爷连连失态,猜出金瑞在小王爷心中地位不凡。金家若能牢牢抓住金瑞这根高枝, 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可惜金家目光短浅,金瑞长这般模样, 竟然常年扔在庄子上不管,导致现在人家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金家求人办事也没底气。   郑沉香拍拍金益肩膀, 点拨这个不开窍的表兄弟,“那以后见他, 该磕头磕头,该弯腰弯腰, 别把自己当人家的嫡兄长,记住了, 人家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金益敷衍点头。郑沉香不由失望,金家子弟中金益、金洱才是他正经的表兄弟,但这二人既无沉稳之态,也无巧算计谋, 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   王府的下人来请,小王爷叫郑沉香过去。   郑沉香这次放聪明了,敛了不该有的心思, 进了君子亭。   张管事在他身后,指挥下人将纱帐全部束起。   他不明白小王爷方才为何要赶他出去,连王妃都不见,明明方才也没什么人到亭子里来。   等他行过礼, 大着胆子抬头,突然发现小王爷的眼睛肿的厉害,左手被一块湖色汗巾包着,掌心处还不断有血渗出,染出一片暗色血迹。   桌子缺了一个角,地上还有四分五裂的茶盏。   谁能伤到尊贵无比的小王爷?   且也没人进这亭子。   郑沉香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更觉金家可惜。   小王爷待他这个便宜表弟,不只是上心,这是爱到骨子里了。   金家本来可以成为小王爷的正经亲家,从此在江北一步登天,可和王妃关系不好,也只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本王想要和此香外观相同、香味一致的香,你可制的出?”   郑沉香忙道:“虽然费些工夫,可小的一定会尽心竭力去做。方才王妃过来,小的送了王妃一个香囊,可消抵‘疯婆子’的毒·性。”   “有心了。”小王爷点头道,“你身上的官司,本王可帮你拖延些时日,免你受牢狱之灾。你多赔些钱给人家,人家若肯原谅你,此事自然了了。若不肯,该如何治罪,还如何治罪,一分都不能少。”   郑沉香心道,若人家肯谅解,他还用求到江北王的头上?   小王爷只肯给拖延时间,笑话,他若连拖延入狱时间的本事都没有,这会如何能大开莲花宴?   他就是想请小王爷用权势替他压下此事,谁曾想小王爷是个精明的主儿,骗他交出筹码后,什么都不肯付出。   从君子亭出来,郑沉香远远瞧见金瑞就在东侧的唱月亭里,金思还有几个读书人也在那里。   他走过去,想从金瑞这里讨个好处。小王爷不好糊弄,他只能寄希望这个便宜表弟能松口答应替他撑腰。   相信以金瑞在小王爷心中的分量,只要金瑞答应,小王爷那边绝对没有不同意的可能。   斟酌半晌,想在话上给金瑞设个套,再打打亲情牌,相信一定能拿下金瑞。   谁知他抬腿刚要往唱月亭走,金瑞往这边瞧了一眼,里面端着一碗汤,抬脚进了君子亭,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郑沉香气结!   这俩夫夫怎么回事?   礼收了,事不给办!   郑沉香猜的没错,金瑞确实不想再同郑沉香说太多话,郑沉香身上背的是人命官司,自有律法治罪。他就算是江北王妃,也不能大过律法。   金瑞瞧见郑沉香过来了,立马端上自己新得的一碗甜汤找小王爷去了。   他进去就见小王爷的手又添新伤,心疼并诧异,都忘了来的路上还在吵架,“又出什么事了,值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小王爷没有说话,用完好的那只手,替他擦额头上沁出的细碎汗珠。   金瑞追着问:“方才你把纱帐放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连他都不许进。   “嗯,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金瑞偏头看他,“怎么,眼睛也肿了?”   金瑞顿了顿,“你、你哭了?”   “本王没事。王妃,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汤?”   现在金瑞哪儿还有心思喝汤,他把碗往圆桌中间一推,“我不喝了,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王妃。”   “你快说?”   小王爷只唤他:“王妃。”   “你平时不是喊我‘大元宝’的么?”金瑞奇道。   “以后本王只唤你‘王妃’。只要本王还是江北王,你就是江北王妃!”   金瑞越发觉得小王爷不对劲,平时小王爷只有气极了,或者摆架子的时候,才会在他面前自称“本王”。这会既不生气,也不像是要拿王爷的威严压他一头,怎么自称起“本王”来了?   小王爷用下巴指了指甜汤,“来人,还不快把这碗甜汤收起来?今日是谁跟在王妃身旁伺候,王妃用了什么,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跟在金瑞身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百溪,傻乎乎的,金瑞干什么他都不管。   另外一个是张管事的侄子,因为知道小王爷惹不起王妃,因此也不敢忤逆金瑞的意思,金瑞坚持要喝甜汤,他哪里敢管?   张呈天进来,跪地磕头,“是小的跟着王妃,王妃用了三块糕点,乃是桃花糕一块,莲花糕两块,还用了一碗甜汤。”   小王爷的脸色阴沉可怕,“怎么,本王出来前,难道没有交代你们要注意王妃的吃食么?”   “交代了。王妃要吃,小的拦了,没拦住。”   “没拦住,那要你这个奴才有什么用?来人,把张呈天拖出去……”   金瑞没想到小王爷居然因为这个发落人,忙替张呈天说话,揽下所有责任,“是我自己想吃,我是王妃,他怎么敢不听我的?”   “王妃之上,还有本王。”小王爷没有要轻饶张呈天的意思,“他得先听本王的话。”   张管事怕小王爷一怒之下要了张呈天的小命,跪下求情,“王爷说的对,这狗东西当差当的不仔细,竟然没把王爷的话放到第一位,该打板子,求王爷赏他一顿板子。”   金瑞不悦,“不就是三块糕点,一碗甜汤,我就是吃了,你拿下人撒什么气?”   “不就是?”小王爷的目光从张呈天身上移到金瑞脸上,一双眸子黑沉沉,仿若风云欲来黑云压境。“王妃以后还请慎言。”   金瑞怔住。   小王爷怎么这样跟他说话?   这跟来时两人的拌嘴完全不同。来时的拌嘴,生气中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蜜。而此时,他能清楚感受到小王爷的滔天恼意。   他有些怯了,“郑、郑沉香是不是说什么了?”   小王爷没有答他这句话,“王妃以后慎言慎行,本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吃什么,旁的吃食你就一口不许吃。”   “到底怎么了?”金瑞的两根手指捏住小王爷的衣袖,迟疑着拉了拉,“你别这样,我不习惯。”   “以后,你会习惯的。”小王爷仍旧冷着脸。   金瑞没敢再接话。   两人回了王府,一路相对无言。到了书房,金瑞站在罗汉塌前,犹豫着要不要再试着问问小王爷到底怎么了,就听小王爷吩咐下人,“还不快伺候王妃更衣!”   小王爷的架子都摆了一个时辰了,金瑞再有怯意,这会的火气也被激出来了。   “我还没起说要休息。”金瑞往长案前大马金刀一坐,“我还要坐一会。”   “王妃,不要闹脾气。出去这么长时间,你身子顶不住,若不好好歇着,一会就该昏睡了。”   “你好好说话,我不就听了嘛。”   小王爷转头吩咐下人给金瑞熬药,没再理会金瑞。   金瑞好好睡了一觉,他确实累了。   每次出门或者要做什么事,他都是靠一口气撑着,只要这口气还在,他就不肯停下来。   小王爷的话虽然说的难听,可确实了解他的身体能撑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张管事送药进来,他捏着鼻子喝了,看着躺在盘子中间可怜巴巴的一颗蜜饯,忍不住抱怨,“多拿几个呗,蜜饯而已,多吃几个也无妨。”   不过是随口说的话,张管事却听得脸色骤白,“王妃,这话可不能再说了。您睡着的时候,王爷将大夫、侍卫、书房伺候的下人都喊过来,说要对您用严令,不能像以前那样纵着您乱吃乱跑。要是有纵着您的,杀无赦。”   金瑞吓一跳,“不过一口吃的,至于杀无赦?”   “损害王妃贵体,只掉一颗脑袋,那都是轻的了。王爷要是真急起来,诛九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来王爷是担心我的身体。关心便关心,对我说话那么冷,又做什么?”   张管事道:“您还不明白吗?伤到您最厉害的,不是旁人,是您自己啊。”   “……”   “您脾气大,任性,嘴巴也利索,王爷说什么,您都不听。王爷若不端起架子,彻底收服您,您还是会自己伤害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20:12:06~2021-07-03 23:1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习清哥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男后   小王爷要彻底收服他?   金瑞听了这个, 捂着肚子在床上笑了半日。   他有什么好收服的?   “如果不是中了那个什么‘疯娘子’,我平日里从来不惹事,也称的上‘乖巧听话’了吧?”   张管事摸摸鼻子, “好像不太称的上。小王爷说什么,您都不听, 主子都是为您的身子好。薛老上次被您差点气的去见阎罗王,到今天还吃着药呢!”   “……”   “这次王爷发了狠, 不会再纵着您了。您听我一句劝,什么事都别想了, 专心养好身体。等您病好了, 您想做什么,王爷都会由着您。”   金瑞拿起唯一的蜜饯, 委委屈屈吃了。   小王爷下了令,太阳下山前, 不许他走出书房一步。他以前都是跳窗跑出去,现在每一扇窗户外都有侍卫把手, 就是天窗旁的屋顶,也蹲坐着两个侍卫。他这种身体,天窗是他能爬上去的么?   金瑞气的咬牙,看来这次小王爷真是下了决心要管着他。   这会儿, 小王爷去巡营了,回来还早。金瑞在书房待着没事,打发下人出去后, 就从书架上随便翻两本书看。   小王爷不许他看兵书,但百密总有一疏,让他住到书房来,却没把书架上的兵书全部收走。   金瑞随便抽了一本, 也没坐椅子,直接挨着冰鉴盘腿坐下,认认真真看起来。   看了一会,他只觉得这本兵书里有些地方写的不尽如意,就拿起笔,趴在地上,一边看,一边骂,一边写下自己认为最好的应对之法。   有些地方,他骂的起劲儿了,书中都写不下,他还另拿了纸,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夹在书里。   不知不觉就写了两个时辰,屋里的光线暗了不少,他也没有察觉。   张管事在罗汉榻挨着的那个窗户外低声问:“王妃可还在睡?若是已经醒了,请让我进去掌灯。”   “你进来吧。”金瑞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将书合上,放到书架最上面那一层。   他站起来后,才察觉自己的胳膊腿儿都是麻的,腰也酸痛的厉害。   “王妃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张管事将屋里的油灯点上,看了看冰鉴,里面的冰还有很大一块。   “一直躺着,自然热一些。”金瑞扶着腰,在圆桌前坐下,“好饿,晚膳好了么?好了,就让我先用,不等王爷了。”   张管事笑道:“您睡觉向来没个时辰,灶上随时给您备着饭呢。马上就让人送来,今天晚上是小王爷特意嘱咐的一个药膳,放了九九八十一种珍贵食材呢,熬出来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碗,这可是一百两黄金熬出来的好东西。”   一提到药膳,金瑞嘴中就发苦,他端起桌上的茶,吃了一口,只觉得自己咽了一口黄连水,苦的他五官都扭曲了。   张管事一看就知道金瑞不想吃那碗药膳,他让人端了来,仔细交代金瑞,“王爷说了,一口不许剩。”   金瑞同勺子搅弄碗里熬的浓稠的药膳,不高兴地嘟囔,“若是我就剩呢?”   张管事没答金瑞的话,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两个侍卫,一个拿着块半人高的宽板子,一个拿着一条长凳。   金瑞怯了怯,“怎、怎么我若不吃,还、还打我不成?”   “王爷哪儿舍得打您?你若剩一口,我就要挨一个板子,剩两口,我就得挨两个板子,您要是不吃,我就是个死罪。”   金瑞气绝,“他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张管事道:“王妃,王爷以前都让着您,现在王爷是下了决心要重振夫纲,您就低低头,顺他一回不行么?”   这又是劝,又是威胁,金瑞只得端起碗,一口一口吃下又酸又涩的药膳。张管事还不住地在旁边催促,说这药膳不能放的时间长了,时间一长,功效就差了。   本来因为看书,他已经有些疲乏,吃完药膳,却又突然来了精神,好像四肢百骸都很舒服。他很想躺下,不是因为累或困,而是因为身体太舒服了,反倒让他想躺下来。   看来这药膳果然是好东西。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张管事,你方才说这药膳不能放的时间长,可你还说过灶上一直备着我要用的饭,难道这药膳放在灶上一直热着,功效就不会减?”   “王妃说笑了,灶上每个时辰都会做一锅药膳,您什么时候醒来,都有功效最好的一碗供您用。”   “每个时辰都做?”金瑞惊了,“你不是说这一碗值一百两黄金么?”   “是。”   金瑞惊得从罗汉榻上坐起,“那每日要花多少银子在这药膳上!他疯了么?”   “您若吃了,身子好转,花多少钱都是值得。您以为您平时一个时辰一碗的药就不贵么?千年万年的人参,高山雪原上的雪莲,还有四月飘雪才会长出的汼芮草,王府存了多少年的珍宝,您一个月就吃完了,后面吃的药,都是花重金四处买来的。您总是纵着性子说不吃,一碗一碗的银子丢出去,王爷从没心疼过,只是气您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子。”   金瑞的手指不自觉去抠夏簟边缘的玉石,眼圈一点点泛红。   小王爷怎么能待他这么好?   “王爷让着您,是您管不住自己的性子。现在让王爷来管着您,或许身子就养好了。”张管事在旁边,轻轻给他扇着风,“银子可以浪费,王爷的心,您可别辜负。”   *   军营,夜深千帐灯。   夜里起了大风,董耿撩起帐篷进来,风也趁机窜入,惊动案上烛火。   小王爷用手护住烛火,对于缠着他禀告军情的将军,有些不耐,“西乐国的事,本王已经知道了。虽然他们多次出兵抢劫咱们的粮草,但好在不伤百姓性命,可以延缓出兵。”   薛臻齐道:“王爷说的对,夏季水草丰美,正是他们兵强马壮的时候,咱们这个时候出兵,代价太大。不如再等上两个月,北疆入冬早,等白雪皑皑封了他们的河,枯了他们的草,咱们再打过去,相信不会费什么力气。”   “可他们实在烦人!不是来这里偷些粮草,就是去那里偷些战马,将士们不胜其扰!这个男后最好祈求别落在本将军手中,否则本将军要一刀一刀把他的肉割下来吃!”沂水营的彭将军还是不甘心,问小王爷,“这事,能不能请教王妃?那个男后会用奇兵,咱们王妃也是用兵如神,难道会怕他?”   薛臻齐满意颔首:“就是,大元宝要是出手,那个男后还能猖狂到现在?”   “薛老还是不要轻敌的好?”董耿道,“这个男后在用兵上,恐怕不输王妃,甚至,更在王妃之上。”   “胡说八道!”薛臻齐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他虽然经常被金瑞气的吐血,可打心里钦佩金瑞的本事。   别人骂金瑞,他一般都会加入,一起骂。可要骂的是金瑞没本事,那他不但不会跟着骂,还会站出来维护金瑞的名声。   在金瑞有才这一点上,他是坚定的拥护者。   “好了,关于王妃的事,到此结束。”小王爷更是不耐,“王妃以前教了你们多少东西,早该出师了,不要遇到事情就想着把他请过去。”   彭将军讪讪道:“这不习惯了么?不过说实话,王妃的本事,属下就是学一辈子,那也学不完呐。遇到棘手的事,还得王妃出来指点一二。”   小王爷冷声斥道:“彭齐,你给本王记住了,他如今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不是军师,带兵打仗的事,不许问他。你解决不了的事,还有本王。”   彭将军垂头应“是”。   当年军师在时,连小王爷遇到事,都是追着军师问。整个江北的天,可以说都是军师撑起来的。   后来军师失踪,小王爷一夜长大,处理事情游刃有余。大家都在私下暗暗说,小王爷其实也很有本事。   军师的那些手段,小王爷学了个七八成。   且论起做事干脆果断上,小王爷更胜军师一筹。   如今的江北,没有军师可以,没有小王爷,万万不行。   彭将军他们还要赶回自己的营地,吃了口烤羊腿,就都散了。营帐中只剩下了董耿、路坷、薛臻齐陪着小王爷继续处理军务。   小王爷让路坷先送薛臻齐在旁边的帐中歇下。薛老年纪大了,走不得夜路。他处理完军务,还要连夜赶回王府。   薛臻齐走之前问他:“老夫听说您和大元宝闹了些不愉快?”   “假象。”   “那把他困在书房,不许迈出一步,也是假象?”薛臻齐道,“以前他还能偷偷溜出来找老夫,现在别说他溜出来,就是老夫想去看看他,也进不去。王爷,大元宝的性子,您知道的,他不服管。”   小王爷继续写字,并没有丝毫停顿,“他不服管,就管到他服管为止。”   薛臻齐拧眉:“您这是做什么?”   “薛老,他的性子,你再清楚不过。他任性,心思又多,要是事事都纵着他,你信不信,他明天就能死给本王看?”   薛臻齐噎住,他信。   “但也不能太拘着他。”   “他太能得寸进尺,只要本王退让一步,他就能把本王逼到天边去。”   董耿接话:“这个,王爷说的确实对。”   薛臻齐在心里也觉得小王爷说的不差,大元宝这孩子说得寸进尺都是轻的。   “薛老。”小王爷放下笔,肃容道,“骂他最多的是你,天天没底线护着他的还是你。”   薛臻齐吹胡子瞪眼,“谁护着他了?”   小王爷叹气,“今日,本王把话同你说明白,你要的是博学多才、用兵如神的后辈军师,本王想要的,只是一个他。”   帐中静了片刻。   薛臻齐良久才明白小王爷话中的意思,“原来您让他当王妃,是真的当王妃!”   董耿哭笑不得:“否则您老觉得王妃这个位置,王爷赏着玩的么?”   “老夫怎么就没看出来,王爷您是这个意思?王爷瞒老夫瞒的好苦啊!”   小王爷苦笑,人人都瞧出来的事,偏偏薛臻齐瞧不出来,这怪谁?王妃都封了,怎么还能是“瞒”?   薛臻齐还是不信:“王爷要是这个意思,怎么成亲小半年了,也没听说房事册子上有落笔墨?”   董耿默默后退一步。薛老是真敢说,房事册子到现在还没落下一笔,那就说明王爷没碰过王妃呗。   既然没碰过,必然有没碰过的原因。这么问出来,王爷难道不要面子的么?   “老夫听过外头一两句传言。王爷是想把房事册子空出来,好让皇帝以为您真的不行,还是您当真就没碰过大元宝?”   董耿猛吸一口冷气,薛老怎么还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小王爷耳朵尖微红,故作冷静地岔开话题:“薛老,有一件事,本王之前交给董耿去办。后来思来想去,这事还得麻烦你。”   “何事?”   “本王记得你的师祖正是一代大儒孟鹤恩。”   “是,孟老正是老夫的太师爷。”   小王爷默默在心中算了算辈分,他们家大元宝居然辈分高的吓人,薛老胡子都花白了,还是大元宝的师侄。   “本王想让你去查孟家的血案。”   薛臻齐霍然起身,神色惊疑,“王爷为何突然要老夫查此事?”   “怎么,不能查?”   “王爷想过没有,孟家何等的大家族,孟老在文人中的威望,比皇帝都不输。当年几个蛮夷部落归顺我天朝,先帝赐姓,除了皇姓,便是孟姓。这样的荣耀人家,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到今日也没查出任何线索,有这样本事的人,王爷去招惹之前,最好还是先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受后果?”   小王爷笑了一声,他的大元宝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吧。   “本王既然敢查,就不怕得罪人。薛老难道不想为师门报仇?”   “想,日夜都想。但老夫身上还有先帝托孤的圣旨,在您羽翼未丰前,老夫不敢惹事。”   “放心,本王还有王妃要护着,不会任人逼到绝路。”   薛臻齐迟迟不敢应,半响,又问:“您还没说,为何突然要查孟家血案?”   小王爷垂眸,手指在案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只管查,查出真相,就知道本王为何要查。”   为了治那个人的心病,不让他把苦自己藏在心里。   *   路坷送薛臻齐去旁边的账中歇息,小王爷将军务处理完,已经是四更天了。   董耿中间还打了个盹,这会也是疲累不堪。   小王爷从头忙到尾,半刻也不曾休息,自然更累。但他忙完,就立刻要回府。   董耿看不过去,“反正天都快亮了,歇一会再走吧。您这个时候回去,王妃也是睡着。等天亮了,咱们早点回去,王妃说不定还没睡醒呢。”   “走。”小王爷没有多余的话,迈着修长的腿,几步便出了营帐。   今夜的风很大,夜色却很亮,小王爷站在营帐前等着人牵马过来,虽然疲惫,可却站的笔直,让人觉得哪怕天塌下来,小王爷也能将天再推回去。   董耿忽然想,王妃其实不必将事情藏在心里,试着去依靠小王爷,或许天大的难事也能解决。   “您让薛老去查孟家的血案,那属下先专心查穗儿她们?”董耿问,“您不许王妃出书房,是不是不会再继续做假象迷惑她们了?”   “做。他闲不住的,正好用几个侍女来消磨他的时间。”   这是一步退路。他们家大元宝那样的本事,除非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否则只要他出去,大元宝总会找到机会出来任性。   对付穗儿她们,好歹不出王府,他的大元宝也无须太费心神。   董耿也明白了小王爷的这步退路,心中感叹,人人都说小王爷暴躁无情,但是谁又知道小王爷能为一个人心思细腻如此?   不过王妃再厉害,王府那么多人看着,想来应该用不到这步退路。   两人一路快马回了王府,进主院前,不远处的藤阁琴声不断,若竖起耳朵仔细听,还能听见有人在低低吟唱。   董耿皱起眉头,“王妃是不是安排陛下送的一个美人住进了藤阁?这两个美人,自打进了王府,安安静静,院门都很少出,半点幺蛾子都没有。怎么今夜开始不安分了?”   “她们倒是想一开始就闹腾,可外面的风言风语传进来,她们也不敢贸然出手。这会怕是憋不住了,再不出手,就等于是告诉她们的主子,她们这步棋没用了,那她们的小命也就没了。”   董耿心道,王妃那个不行的计策,虽然导致小王爷丢脸,但确实是一招妙计。   小王爷没有理会藤阁的动静,他进了主院,穗儿几个人没想到小王爷这会回来了,匆匆起身,过来服侍。   “王爷,王妃呢?”   “哦,跟本王闹脾气呢,占了本王的书房,把本王赶到这里来了。”小王爷露出不耐神色,“他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动不动就发脾气,因为一点小事就同本王拌嘴,甚至有一次还动上手了。”   穗儿低着头,小王爷看不见她的神色。但她再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焦急,“王爷,这个时候您更应该体谅王妃,多陪陪他,王妃的脾气自然就下去了。您今晚不能回来睡,快回书房,一定要和王妃睡在一起才行。”   小王爷就等着她说这句话。   故意来主院一趟,无非就是想帮金瑞把戏做的更真些。他才不舍得自己睡在主院,放金瑞一个人在书房。   “行,本王再耐着性子哄哄他。你们不必忙了,本王回书房了。”   “王爷慢走。”穗儿追上来,“王爷,这是王妃惯用的安神香,若是王妃睡得不香,还请您给王妃用上。书房重地,奴婢们不敢过去,但心里念着王妃,还请您快些哄好王妃,都回来主院歇息,好让奴婢们服侍。”   小王爷接过安神香,抬脚走了。   到了书房,见张管事亲自在守夜,小王爷把香递给他,“你这么大岁数了,守夜的事,交给别人去做。”   “您不回来,我哪里放心的下?”张管事跟着小王爷往里走,“王妃今日倒是乖巧,一直在屋里睡觉,醒来吃了药膳,又睡下了,到现在还没醒?”   “屋里怎么有灯?”   “王妃说,太暗了他睡不着,亮堂些才好。”   说着话,已经到了书房门口。小王爷轻轻推开门,挥手让张管事别跟着。他放轻脚步走到罗汉榻前,就见金瑞闭着眼睛,四肢摊开,肚子上横着一方薄被,似乎正在睡梦中。   “醒吧,你呼吸太急了,装的半点都不像。”   金瑞睁开眼,抿着嘴笑,没有半点被拆穿的尴尬。   小王爷看着他的笑颜,眸色骤深,他在床边坐下,慢慢躬身低头,吻住了那抿起的唇。   他的手还不忘按着衣领,不让一身的尘土碰到他的大元宝。   可他的大元宝又怎么会嫌弃月夜奔波的他?   金瑞双手搂住小王爷的脖颈,向下一压,加深了这个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薛臻齐:我本是大元宝的事业粉,奈何我的爱豆被老板看上了,逼我嗑cp!!! 第38章 得手   小王爷也是累的厉害, 很快睡下。   金瑞等他呼吸平稳了,悄悄爬起来,把便宜表哥给他送来的香扔进香炉。看着烟雾袅袅, 他还不放心,把香炉往小王爷跟前推了推。   蹑手蹑脚爬上床, 没有急着躺下。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每一缕都摸顺了, 这才慢慢躺下。   想了想,他又把衣裳扯开。   然后就是等啊等, 等了许久, 也没见小王爷有什么动作。   或许这香要多燃一会才行?   他等着等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他呼吸变得绵长平稳, 本来应该睡着的小王爷,却轻轻坐起。   夜明珠微弱的薄光下, 小王爷无奈苦笑。他偏过头,就见一片雪白肌肤, 呼吸骤热。   伸手将金瑞的衣服拉好,小王爷起身下床,拎起香炉扔了出去。   守夜的张呈天赶紧跑过来,“王爷怎么醒了, 有什么吩咐?”   “本王要沐浴。”   “是,小的马上通知灶上准备热水。”   “不必,就从井中打几桶凉水, 越凉越好。”   张呈天今年刚成了亲,他听小王爷这么说,下意识朝下看了一眼,见那处不似平常, 立马会意,“不好用冷水,容易得病。要不要小的找个人来帮王爷解决难处?”   小王爷抬脚便踹,“糊涂东西。本王要是肯碰别的人,会到现在还房中无人?”   “是是是,小的知道王爷为了王妃多年守身如玉,二十多岁的高龄了,到现在依旧是童子身。”   “……”小王爷气的又补了几脚,高龄?   张呈天捂着脑袋,急急辩解,“小的意思是给您找个大夫来解决难处。这种事情,可以用药压制。”   “你不早说。快去快去!”   张呈天偷笑着跑了。   小王爷一屁·股坐在屋前台阶上,冰凉的地面,让他身体的燥热纾解不少。   夜风将香炉燃起的白烟吹散,消失在夜色中。   远处天边已经有了一丝亮色,下人们陆陆续续起身,开始一天的忙碌。侍卫们也开始换班。坐在书房门前,偶尔还能听见外面街道上小贩的吆喝声。   他想起自己刚来时的江北,边疆战乱,贪官横行,流寇四起,百姓民不聊生。   就是七八年前,江北也还没有这样安静的清晨。   是大元宝带着他挨个收拾邻国,把不服气的部落打了一遍又一遍。减赋税,抓贪官,把土匪流寇的脑袋砍下来,在最热闹的街道堆了一堵人头墙。   那个时候的大元宝,就好像是天上派给他的神仙。   他有什么事,都巴巴地拿去问大元宝。哪怕这件事他有解决的办法,可他就是觉得,大元宝一定能给出更好的办法。   大元宝就是他的靠山。   如今,大元宝失忆,身子又成了这般,该是他给大元宝当靠山的时候了。   大夫就在书房旁边的院子住,也是轮值,必须有两个大夫守着金瑞。张呈天很快把他们带过来,罗大夫捡起香炉一闻,脸色就变了。   “呀,怎么下这么重的药?”   小王爷脸色不虞:“你细说。”   “这香里的药分量太足了些,一般给那些年老的人,或者纵欲过度的人用。您若是像外界传的那般,这药或许还能有些用处。可您身子没问题,这香一旦闻了,对您刺.激太大,无药可解,只能找人……”   “用冷水呢?”   “万万不可!若是强行压制,定然大病一场。”   这个节骨眼上,小王爷病不得。   “这个小王八蛋!”小王爷问,“他也闻了香味,怎么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反应?”   “王妃气血虚亏,连常人该有的精神,他都没有,自然不受此物影响。”   小王爷又问:“本王若是想要同他……他能否承受?”   大夫们直摇头,“王妃不可情动。”   小王爷被气笑。他的大元宝是真能给他惹事,犯了错,偏还不能承担,让他自己担着。   刚歇下没多久的张管事听到动静赶回来,“王爷,身子要紧,还是叫两个丫头过来伺候。相信王妃醒了,也不会怪您。”   “不必。”小王爷气的直咬后槽牙,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他又回到屋里,轻手轻脚走到床边,金瑞似乎在做什么美梦,眉头舒展,唇角还微微翘着。   “你倒是舒坦了,知道本王忍的有多难受么?你别想逃,本王偏要找你。”   伸手将金瑞的衣裳撩开,夜明珠的薄光下,那片雪白仿佛能灼伤人的眼睛……   *   金瑞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晌午。   他坐起来,只觉得腰酸痛的厉害。张管事进来送药膳,看他一直扶着腰,心中大惊。   明明大夫说了王妃不可以,难道昨天小王爷还是没忍住?   “王爷呢?”金瑞有些恼意,“怎么又不见人?我记得他昨晚回来了。”   张管事道:“王爷在凉亭处理政事。”   金瑞撇嘴:“又不肯让我插手!”   “您快别生气了,身子要紧。”张管事笑着摇头,“昨晚您累了一夜,王爷哪里舍得外拿旁的事烦您?”   累了一夜?   金瑞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他一边揉腰,一边慢慢回想他昨天做下的事。   “所以,他、他……”金瑞慌忙低头看看自己,虽然衣衫不整,但衣服还穿在身上。   张管事也跟着紧张起来:“王妃身上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金瑞扶着腰坐起来,又揉了揉胳膊腿儿。   张管事等他吃完药膳,端着碗出去,喜滋滋唤人:“快去准备鞭炮,天大的喜事啊!不要太长的,咱们就在书房的院里放一放。”   “什么喜事?”众人围过来问。   “昨晚王爷和王妃同房了,王妃今天腰疼呢。罗大夫他们说的也不准,王妃可以承宠。咱们小王爷和王妃都成大人了,必须放鞭炮庆贺!”   “小王爷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不放鞭炮确实说不过去。”   “对对对,咱们王妃从此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金瑞在屋里翻出他昨天看的那本书,正要提笔再骂几句,就听见外面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他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张管事就带着书房的下人进来,挨个给他磕头。   磕头也就算了,还一个个笑着恭喜他。   他有什么好恭喜的?   金瑞不明所以,刚要问,张管事又抢着说,“王妃,这个时候您得赏钱给大家。”   赏钱?   金瑞还以为今天是什么节日,把自己偷偷攒下的碎银子都拿出来给大家分了。   他一阵肉疼,张管事却说,“现在不宜张扬,您单独赏赏我们也就算了,按理,您不但应该赏赐全府上下,还应该准备铜板、果子,在门口发给路过的百姓。”   金瑞莫名其妙,“我为何要发?”   张管事露出了然神色,“知道这事不能大肆宣扬,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说罢,带着所有下人告退,留下一脸懵的金瑞。   读了会兵书,金瑞趴在地上久了,腰酸的都坐不起来。   没什么事干,又不能出门,百无聊赖下,他喊张管事进来。   “王妃有什么吩咐?”   “王爷还在忙?都这个时辰了,他就不能回来忙?”   “不能。”   金瑞叹气,“那能不能让我出去陪他忙?”   张管事见他这样失望,心都要跟着碎了。小王爷也是,这个时候怎么不能多陪陪王妃,干完事就提裤子走人,可不是个好男人!   但他还是摇头,“您不能出屋门一步。”   金瑞没办法,只好另寻事做,“皇帝送来的两个美人,可还算安分?”   “藤阁的乐姬,频频收买府中下人,昨晚更是半夜唱曲,意图迷惑主子。”   金瑞听了大喜,“快,命她去主院为我唱曲解闷。”   张管事头大,“您又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我一步都出不了书房,就只能找个人给我当刀子使呗。”   张管事不明白,但王妃的吩咐只要不危害王妃的身体,他都必须照办。   吩咐下人去藤阁传话,自己则往凉亭来,同小王爷说了王妃的吩咐。   小王爷正在交代路坷差事,薛臻齐也在。   闻言,他道:“主院那边,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张管事应了后,又整理衣衫,郑重拜下,“恭喜主子得偿所愿。王妃今日瞧上去并无大碍,只是腰有些酸痛。哦,对了,王妃还给大家发了赏钱。”   小王爷听的震惊,腰有些酸痛?王妃的腰为何会酸痛?!   他昨晚也就是看着大元宝自行解决,可没对大元宝动手啊!   见小王爷竟是这种反应,张管事忍不住隐晦指责,“今天这样的日子,您不该把王妃一个人丢在书房。王妃素来爱多想,如今又怯懦,醒来时看不到您,心里该有多失望。”   小王爷更是惊讶,“他失望?”   “是啊,一个劲儿地叹气呢。”   “……”小王爷要不是当事人,都要以为自己真的把金瑞给办了。   香是金瑞燃的,事是他自己办的,委屈的应该是他吧,为什么最后受指责的也是他?   薛臻齐和路坷已经完全信了张管事的话,连腰疼和赏钱都出来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薛臻齐拍手大笑,“好好好,既然是真心想过日子的早,该有这么一天了。老夫现在就去给先帝烧折子,告诉他您真正成家了。”   说着说着,薛臻齐竟然红了眼,“先帝当年就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最后一口气迟迟不肯咽下。您这样的年纪,旁人早就成家立业,孩子都满地跑了。老夫还以为再见到先帝前,见不到您成家了。大元宝是个好孩子,配的上您!”   薛臻齐越说越激动,起身就要去写折子烧给先帝。   小王爷拦都拦不住,哭笑不得地看着薛臻齐走远。   这算什么?   可怜巴巴地自己解决了,到了众人嘴中,金瑞却成了有功又委屈的那个!   路坷也笑着给小王爷磕头,“王爷,今晚咱们是不是得喝酒庆祝?”   小王爷不想再提这件事了,“这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不算什么事,不必再提。”   “王爷!王妃也称得上是冒死服侍,这怎么不算事了?”路坷忍不住为金瑞打抱不平,“得到之前,王妃是个宝。得手之后,就能毫不珍惜了么?”   “放肆!”小王爷斥道。   路坷对金瑞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又是个敢说的性子,即便看小王爷变脸了,仍就要为金瑞打抱不平。   张管事也说:“是啊,王爷,我斗胆说一句,您今日待王妃实在无情!王妃多可怜呐,这样的身子,还要伺候您,您怎么就不知道疼惜呢?”   “……”   小王爷气了个半死,指着薛老远去的方向,“去问薛老讨一粒什么‘还魂丹’‘长寿丸’‘清心汤’,本王得吃一粒续命!”   路坷小小声嘟囔:“得了吧,要是王妃吃,薛老肯定给。您吃,薛老不一定给脸呢。”   小王爷:“!!!”   反了天了!一个个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金瑞,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主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本王用的是自己受伤的手!!!委屈!!! 第39章 查案   江北的天黑的晚, 金瑞吃过晚膳,等了许久,也没把小王爷等回来。   倒是薛臻齐和董耿一起来了。   薛臻齐一直吵着要见金瑞, 小王爷没办法,就让董耿跟着一块儿过去, 好提醒薛老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老夫今日给先帝烧了奏折, 将你和王爷的事细细说了。虽说你的门第不高,和王爷有些不配, 但老夫说了你许多好话, 相信先帝一定会接纳你。”   “?”金瑞不知该怎么接话?   薛老这是想气他,还是想邀功?   董耿在一旁提醒, “薛老,您不是说就看看王妃的身体?咱不提别的, 可好?”   “老夫说什么了?”薛老气的吹胡子瞪眼,“董耿, 你要是再敢多嘴,就立马出去。老夫想说什么,就算是王爷,也捂不住老夫的嘴。”   董耿笑着以退为进, “好,您想说什么随意。我就是看王妃一直扶着后腰,担心王妃的身体, 所以才出言提醒。”   薛臻齐也注意到金瑞一直扶着腰,他不由感叹,“王爷厉害。”   董耿也竖大拇指,“王爷厉害, 更能证明王妃的厉害!”   “……”金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俩。   他扶腰是因为,这两日总是趴在地上看书,腰特别酸痛,跟小王爷厉不厉害有什么关系?   薛臻齐在圆桌前坐下,吩咐董耿,“我记得王爷收藏了一把宝刀在书房,可否麻烦董将军给老夫拿过来。”   就在这间屋里,董耿没多想,就去屋子的另一侧翻找。   薛臻齐趁机拉住金瑞,低声说:“你那日杀郝祥,可问出什么线索?”   金瑞心中最不能触碰的那根弦瞬间绷紧,“你怎么突然关心这件事?”   “哦,也没什么。郝祥死后不是被查出私藏炸·药么?王爷想知道郝祥背后的主子是谁,董耿查来查去没什么进展,所以这事就交给老夫了。”薛臻齐半真半假地说。   郝祥背后的主子,不但是想杀小王爷的人,也可能就是孟家血案的主使者。   金瑞比小王爷还想知道郝祥的主子是谁,但是他那日头脑不清醒,杀郝祥杀的太快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把理由同薛臻齐说了,后者怒道,“你怎么都不知道多问几句话?”   “薛老,我这身子,能过去将人除掉,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哦,那倒也是。”薛臻齐摊手,“现在怎么办?王爷交给老夫的差事,因为你的原因,线索中断了。你要怎么补偿老夫?”   金瑞忙道:“不如我帮你查,也算我将功赎罪。”   薛臻齐巴不得金瑞给他当谋士,“董耿调查了郝祥的亲友,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他又顺着炸·药去查,但并没有找到炸药的来源。”   “所以到现在,关于郝祥的案子,半个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哎,别提了。”要是好查,薛臻齐也不会来找金瑞。   “薛老,你有想过没有,他即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炸·   药运来,可他藏到自己家中和别的几个地方,一定是需要人帮忙的。他不是负责买卖和修建房屋么,为何不从工匠着手去查?”   “董耿只顾着查亲友,老夫也只盯着炸·药的来源,倒是没想到工匠。现在就找人去查!”   董耿拿着宝刀过来,“薛老,您要的是这把?”   “嗯,是这把。”薛臻齐看也没看,“你哪儿拿的还放哪儿去。”   “……”董耿无奈,“以后二位想说话,喊我站远点就是,何必找这么烂一个借口折腾我?”   薛臻齐不信:“你不拦着我们?”   董耿撇嘴:“反正拦不住,还不如省点力气。”   小王爷的心思他了解,可他也不敢拦着王妃和薛老!   这两人走了以后,金瑞又一个人待到了晚上。他拿了本兵书,一边看一边批。   晚上他都睡了,小王爷才回来,等他醒来时,小王爷已经走了。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   金瑞忍无可忍,强行出了书房。   门口站再多的侍卫,其实也不敢真的出手阻拦。王妃是什么样的身子骨?可能出手还没有碰到他,只是带起的风就能把他吹倒。   张管事想用苦肉计,刚拿上板子,金瑞直接往凳子上一趴:“要是打下人,就先打我。”   众人无计可施。   “王妃,您这气势汹汹的,是要去哪儿?”张管事问。   “去主院。”他闷坏了,总要找些事做。   张管事派人去通知小王爷,自己跟着金瑞往主院走。   金瑞这几日吃药膳调理身体,多少黄金吃到肚子里,没有白吃,精神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倍。   走起路来脚步也不再发虚,快走几步,张管事差点没追上。   他好几日不曾出门,此刻走了一段路,大汗淋漓,反倒觉得十分痛快。   站到河边,他忍不住大喊了一声。   痛快!   张呈天悄声同张管事说:“王妃一定委屈坏了。听听这叫声,是王妃的心在滴血啊。”   “是啊是啊,王爷这几日办的真不是人事。”   百溪听不太明白,凑过去问金瑞:“他们为什么都在可怜你?”   “我有什么好可怜的?”金瑞活动活动手脚,只觉得满身舒畅,浑身充满了干劲,“该可怜的是别人,走,咱们抓坏人去。”   一行人到了主院。穗儿她们见了金瑞,还来不及说什么,金瑞便一把拿过墙上挂着的宝刀,在屋里一阵乱砍。   穗儿她们纷纷惊叫,作出惊恐的模样,实则见金瑞发疯,她们乐坏了。   越疯越好!   金瑞砍了半日,屋里乱作一团,但值钱的物件,他其实一个也没砍坏。   不值钱的东西,被他连扔带砍,弄出了一地狼藉。   穗儿她们本来还在暗暗看笑话,金瑞突然跳到她们面前,一刀抡过去,砍伤了好几个人。   这样吹发可断的宝刀,也就是金瑞力气小,换成小王爷,她们几个都活不成。   金瑞也没想要她们性命,就是让她们尝一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不是盼着他去伤小王爷么,他就把她们先砍伤!   屏儿被砍伤了腿,穗儿没事,大叫着要跑。金瑞已经累的喘粗气,根本没有力气再追人。   谁知一个棋子破空而来,狠狠砸在穗儿脚踝。穗儿向后仰倒,朝金瑞的刀口扑来,要不是金瑞往一侧收了收,她非要被这刀砍成两半不可!   到底是姑娘家。穗儿她们都吓的面颊苍白,浑身哆嗦,看金瑞仿佛是看阎罗王一般。   她们现在后悔极了!给金瑞用药的时候,只想着金瑞伤害小王爷的快乐,没想到还有自己受伤的时候。   “救命,张管事,快拦住王妃啊,我们姐妹快要被砍死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快逃”   张管事佯作害怕,扒着门道:“王妃这几天脾气格外大,恼怒起来,连王爷都砍,我哪里敢拦他?”   说着话,竟然怕的把门关上了。   这是断了她们的生路,穗儿她们更是怕的要死,尖叫声刺的金瑞耳朵疼。   金瑞的力气,根本拿不了多长时间的刀。也就是现在调理的好,换成半个月前,这把刀他能不能举起来还不一定。   “没劲儿了。”金瑞把大刀随手一扔。   张管事听到金瑞的嘟囔,立马打开门,“哎哟我的主子诶,您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您砍了东西砍了人都不打紧,仔细手疼!”   金瑞点头,扶住百溪,将整个人都压在了百溪身上。   他苍白的脸色,看的张管事心惊不已,忙喊人去叫大夫。   “我没事,就是没力气了,今天痛快!”   回去的路上,金瑞还挺高兴。   张管事心道,这是把委屈发·泄出来了。可怜的王妃,要是小王爷待王妃好一些,王妃也就不会这么委屈!   都是小王爷的错!   “刚才是谁扔的棋子?”金瑞半路实在走不动了,在河边靠着一棵柳树休息。   董耿从屋顶跳下来,跪地请安,“王妃好眼力。”   “我虽然身子不好,可眼睛没瞎。”金瑞笑吟吟,“今日送你个大礼。”   “啊?”   “你调查宫婢的事,没有多大进展吧?”   “是,属下惭愧。”   “不怪你,她们在王府潜藏了这么些年,无论做什么事已熟捻,不会留下半丝痕迹,一时半刻哪儿能查得出来?今日,我胡乱砍她们一通,她们必然慌了阵脚,有了性命之忧,就会尽快联系她们的上峰求助。你这两日盯紧一些,一定能抓到站在她们背后的人。”   董耿大喜,连呼:“王妃英明!”   “还有藤阁的美人,她们若是一个主子,这几天日日相见,必然已经勾搭上了。说不定这几日她会出手相助,咱们好趁机直接跳过穗儿她们的上峰,直接咬定穗儿她们就是皇帝的爪牙,免了许多事情。”   董耿佩服的五体投地。   金瑞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对付了穗儿她们,接下来就该小王爷了。”   “啊?”董耿为小王爷捏一把汗,急问,“您打算怎么对付小王爷?”   金瑞微微一笑,并不急着答话。 第40章 惩罚   董耿听金瑞说要对付小王爷, 当下紧张坏了。金瑞是谁啊,鬼点子太多了,而且整起人的花样从来都不重复。   最让他忐忑的是, 小王爷这次确实做的过分。王妃的脾气本来就不好,这次定然气的不轻, 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报复小王爷。   董耿正要为小王爷探听两句,金瑞忽然闭上眼, 身子向后一靠,不动弹了。   他见金瑞唇色白的吓人, 察觉不对, 轻轻推了推金瑞的肩膀。   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金瑞还是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倒去。   “王妃!”董耿急喊, “快来人,王妃晕倒了!”   百溪离得最近, 跑来扶住金瑞,“不要慌, 王妃就是这样,累的厉害了,说倒就倒的。扶他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董耿放心不下,立马禀告小王爷。   “事情就是这样。王妃刚要说对付您, 自己就晕倒了。”   小王爷迈的步子极大,走得快时,个子稍矮的侍卫都要跑着才能追上。   “ 他的身体就是对付本王的一把利刃。”扎的还是他的心窝。   董耿拧眉, “王妃不会拿自己的身体来折磨您,属下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   小王爷苦笑:“他当然不是。他不愿意拿这个来折磨本王,可他的身体却一直在折磨本王。 ”   两人快步回到书房,大夫已经给金瑞诊过脉, “王妃就是累了,王爷不必太过忧心。 ”   小王爷十分自责,“ 这几日他吃药膳调理身体,精力大好。本王怕他在屋里憋坏了,所以下人来报时便默许他出门。本想让他找些事做,泄泄精力,没想到他会累成这般!”   大夫却说:“ 王妃虽是累晕的,但郁气发散不少,加之这段时间的药膳调理,身体大好。”   寻回金瑞后,这还是大夫第一次说金瑞身体大好的话。不是有好转,然后反反复复,而是大好!   小王爷欣喜万分,更觉得自己管着金瑞是正确的决定。   他了解金瑞的性子,不会纵着他任性,也不会把他憋坏。   大夫退下后,他就在书房守着金瑞。后者睡的沉,连翻身的动静都没有。   他处理完政事,想起彭将军今日送来的急文,说西乐国男后只带两千精兵,竟然一夜间灭了有三万健儿的红图部落。   彭将军说那位男后用了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战术,因其威力实在是大,所以彭将军将他收集到的战术信息写信告知,望小王爷早做准备。   万一那位男后将来也用此战术对付他们,现在早点准备破解之道,将来才不会被动。   小王爷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也没想出破解之道。   这个战术他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就好像在红图部落外摆了一个什么针法,东西南北,皆无生门。   小王爷的目光落到书架上,想找一找看看是不是这些书中有记载。   他把中间几层的兵书都翻了一遍,没看到有相同的战术,甚至连相似的都没有。   目光定格在书架最上层的兵书上,他伸手正要去拿,忽然听见罗汉榻“ 吱呀 ”响了一声。   他回头,就见金瑞已经坐起来,揉着眼,还有些迷糊。   “小祖宗醒了? ”小王爷笑着到圆桌前倒了杯茶,喂到他嘴边。   金瑞不渴,但嘴里苦的厉害,就着小王爷的手喝了半杯,苦意方散了些许。   他看了眼小王爷粗壮的手腕,唇角泄露一丝笑意。小王爷瞧见他不怀好意的笑容,还不等有所动作,就被他一口咬住了手腕。   “唔!”小王爷吃痛。金瑞这个倒霉祖宗,咬他打他从来不知道手下留情。   金瑞咬的满足了,这才吐出来,哼哼说:“我现在体力不行,你等我有力气了,我要惩罚你。”   小王爷失笑,力气都没有,就开始宣战?   “本王还没治你擅出书房的罪名。”小王爷不敢给他好脸色,正要板着脸训斥金瑞几句,金瑞却又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   这次足足咬了一刻钟,金瑞才撒开。   小王爷都替他牙酸!   “畜生的牙口都没你的好。”   金瑞磨牙,“要说起畜生,你不觉得你自己就是个畜生么?”   “放肆,本王是堂堂江北王。”   “江北王把人睡了,提裤子就跑,难道不是畜生?”   小王爷噎住,他没想到金瑞一张利嘴不讲理也就算了,现在都开始颠倒黑白了!   金瑞继续说:“反正我不管。我什么都给了你,你却好几天不见人影,你对不起我。”   “咱俩有没有……你难道不知?”   “必然是有的啊。”金瑞同小王爷细细分析,“那日我一觉醒来,他们都同我道喜,还问我要赏钱。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我听见张管事他们背地里数落你不负责任,我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你别听他们说,你自己身体没有感觉?”   金瑞摊手,“你知道的,我睡觉一般都是昏迷。我那时都昏迷了,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又怎么可能有感觉?”   张管事正好端着药膳进来,听到这一句,呆愣当场。   他足足愣了一盏茶的工夫,回神后,忍不住指责小王爷,“主子,咱们再忍不住,那也不能对着昏迷的人下手啊!”   “是吧,是吧!”金瑞撇嘴,委委屈屈地说,“第二天我醒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腰痛的厉害,像断了一样。”   小王爷瞪着眼咬着牙看向金瑞。   张管事点头:“是啊,王妃醒来就一直扶着腰。”   他走过去,将药膳放在桌上,痛心道:“王妃您受苦了!”   金瑞长长叹了口气,添油加醋继续说:“我辛苦受累又有什么呢,就怕我什么都付出了,某人还是不领情,把我当破布一样丢在一旁不管。”   张管事愤怒地看向小王爷。   小王爷:“……”   憋着一股气,小王爷看着金瑞吃了药膳,就立马从书房出来。   这次他没敢去别的地方多待,只是在花园走了走,等他再回来,书房的下人们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起初他还没在意,第二日他去巡营归来,连董耿、路柯他们看他的目光也不对劲。   他虽然纳闷,倒也没有问。直到董耿护送他回书房时,再三犹豫还是拦住他,同他说了一番交心的话,他才明白发生了何事。   董耿这个人一向很有分寸,不该知道的事,他绝不好奇,不该掺和的事,他绝不伸手。   他很喜欢董耿这一点,所以才放到身边,交代的都是最重要或者最秘密的事。   能让董耿忍不住说话的,绝对是董耿实在看不下去的事。   “王爷,王妃体弱,还请您多多怜惜他。”   小王爷停下脚步,偏头看着董耿。后者硬着头皮继续说,“床笫之欢,还是要两人都感到欢愉才好,若王妃昏迷,那便没有欢愉,只有痛楚,还请您看在王妃当年为您立下许多功劳的份上,多疼惜他几分。”   说罢,董耿往地上一跪,露出一副壮士赴死但无憾的神色,气的小王爷狠狠踹了他几脚。   “从哪儿听的这些混账话?本王看起来像是那种会对一个昏迷之人下手的畜生么?”   董耿摇头:“您看起来不像。”   小王爷心下稍平,随即又意识到不对,什么叫看起来不像?意思是,他只是看起来不像?   别的事情他懒得同人解释,但这件事涉及到他为人之根本,必须要说清楚。   “本王虽中了迷香,但自始至终未碰过王妃。你少听信外面的谣言。”   “这可不是谣言,这是王妃亲口说的。在书房伺候的人都知道,王爷,属下再斗胆说两句,不管是书房的下人,还是将士们,大家都是将王妃视作除您之外的第二个主子看待。您这般对王妃,不怕大家心寒么?”   小王爷不由头疼,书房的下人都是他的心腹,与住院伺候的人不同。主院的下人只是服侍主子们的生活起居,书房的下人都是像张管事那般,还要帮他处理许多事情。   这些人要是都对他不满,可真够他头疼的。   也不知道金瑞那张巧嘴是怎么说的,能令大家深信不疑。无论他怎么同董耿解释,这厮就是坚信他欺负了王妃。   他最后解释不清了,忽然想到一件事,“董耿,王妃说要对付本王,你说,这会不会就是他对本王的惩罚?”   董耿的脑袋还没转过弯,直愣愣说:“惩罚,为何惩罚?还不是因为您趁王妃昏迷,做了那种事。原来王妃说要对付您的时候,属下还替您担心,现在想想,王妃多委屈啊,属下不该替您担心,属下该替王妃不值!”   小王爷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踹的老远,自己进了书房的小院。   张管事带着下人正在往水井中放鲜果,见小王爷回来,几个下人偷偷地撇了撇嘴,连张管事也没以前那么殷勤了。   “王妃今日没有出屋门一步,药膳也乖乖吃了,他精神不大好,吃了药膳就是睡。”   张管事把金瑞的情况简单说了,他没有说的是,因为觉得王妃太可怜,他忍不住让王妃多吃了半盘冰过的鲜果。   进了屋,金瑞果然乖顺地在床上躺着,见他进来,只是撩开眼皮看了一眼,打了个哈欠,继续睡。   “起来动弹一会,要不然晚上又该睡不好了。”   金瑞不乐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小王爷继续睡。小王爷走过去,捏住他鼻子,不许他喘气,“让别人都觉得本王欺负你,好玩么?”   “好玩。”金瑞拍开他的手,也不睡了,坐起来同他说话,“要不是还顾及你在外‘不能’的名声,这事我要让全江北都知道。”   “你以为咬本王几口,说本王几句坏话,就能惩罚本王?王妃,本王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该夸你对本王仁慈?”   “不急,咱们且走着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1章 西乐国   第二日一大早, 金瑞正趴在小王爷腿上,磨磨唧唧吃着他那淡而无味的早膳时,董耿求见。   “禀王爷王妃, 属下调查主院宫婢,已查出她们的上线。”   自从金瑞去主院拿刀闹了一场, 彻底打乱了穗儿她们的计划,她们不知所措, 只能向上峰询问该如何控制金瑞。   董耿跟着她们,轻轻松松就将隐藏在她们身后的上线抓了。   不得不说, 王妃这一场闹得实在是妙。   “她们的上线是个酒馆老板, 十多年前就在江北了,还娶了本地的媳妇, 平日里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憨厚人,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细作。”董耿羞惭道, “昨夜属下带人去抓他,不想他竟然自裁。且他死之前, 还亲手将自己的妻儿也一并杀了。”   这条线索到此就断了。   穗儿她们伤的是金瑞,这是小王爷的底线。要不是为了揪出这些宫婢背后的人,小王爷早就将穗儿她们全杀了。   “无能!”   “属下死罪。”   金瑞见小王爷面色铁青,真动了怒, 开口为董耿解围,“人家能够处心积虑十几年在你身边埋伏着,可知他们宁死也不会供出自己的主子。董将军也是想到了这点, 所以还查着另一条线。”   董耿感激地看了金瑞一眼,军师总是这般,替他们说好话,还把功劳都推给他们。   “是, 属下还在查藤阁美人月姬与穗儿她们的关系。本来想着只要她们有背人的接触,就能绕过穗儿她们的上线,直接将她们定为皇帝派来的细作。”   小王爷脸色缓了不少,“查的如何?”   “奇怪的是,她们竟然不是一个主子,不但没有合作,甚至还在暗暗较劲。”   这下把金瑞也惊到了。   他一直默认穗儿她们就是皇帝的人,所以才会害小王爷。   除了皇帝,谁还会这么处心积虑去害一个先帝的儿子?   小王爷只对太子有威胁。当年穗儿她们跟着小王爷来江北时,太子也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哪有如此心机。   太子的母妃当时也不过是王府的一个侍寝丫头,连正经的名分都没有,没有调动宫婢的权力。   他思想来去,穗儿她们的主子只能是皇帝。董耿的调查结果,完全出乎他意料。   小王爷显然也很震惊,他要把这些宫婢全都抓起来严刑拷打。   金瑞摇头,“你对她们动手的那一刻,她们必然会全部赴死。”   “本王当然知道。王妃你虽然计谋过人,却不知这世上有的是手段能叫人不敢死、不能死。”   小王爷朝董耿点头,后者立马会意,磕了头就去办事。瞧他们这一番默契,便可知这种事情他们没少做。   *   趁小王爷忙的时候,金瑞给董耿递了个纸条,托他让路柯想办法在小王爷去巡营的时候,来见他一面。   董耿不爱掺和王爷王妃的事,可这几日王妃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有心为王妃抱不平,就把王妃的话转达给了路柯。   他还叮嘱路柯:“王妃这几日恐怕心情不好,你说话办事别触到他伤心处。”   路柯比董耿还要心疼王妃。   他等王爷一出书房门,就立刻翻墙头进来。书房的侍卫二十人一队,每个地方都有人盯着,毫无死角。   他的手还没搭上墙头,就已经被侍卫看见。可他不怕被瞧见,因为小王爷给他的任务就有做王妃的暗卫一项,他可谓时奉命翻墙。书房的侍卫都是小王爷的心腹,都知道他要暗暗跟着王妃,因此他翻书房的墙头,大家都只当看不见。   他进了屋里,跪地轻道:“见过王妃。”   金瑞刚吃完药,嘴里苦的他只想落泪,闻言抬头,一双黑眸蒙着一层水汽,连纤长的睫毛都湿漉漉的,很像是刚哭过一场。   路柯不由心疼,“王妃,不管受多大的委屈,也要保重身体!”   上道!金瑞暗暗高兴,这样倒省了他一番口舌。   “我如今在府上艰难度日。”金瑞抹了抹眼角,“王爷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再这么下去,有一日怕是活不成了。我死了不要紧,可我怕王爷为我伤心难过,陷入消沉。江北地处边疆,挨着许多敌国、部落,还有把王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皇帝,王爷半刻都不能放松,何况消沉!”   “王妃……”路柯见金瑞这般了,心中还只是为小王爷打算,他胸口也跟着热气翻腾,“王妃您绝对不会有事,属下一定会规劝王爷对您珍惜爱护。实在不行,您就给王爷纳几个美妾,王爷有需求就找她们!”   “……那、那倒不必。我只是想为王爷多做些事情,让王爷知道我这个王妃还有别的用处,待我更尊重些。若是能为王爷再分忧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妃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金瑞满意颔首,他之所以挑了路柯来为他办事,而非董耿,就是因为喜欢路柯的一腔热血。   “我不敢打探王爷的行事,只是希望问一问王爷有没有吩咐将军或者其他人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路柯想了想,“属下这里没什么事,倒是薛老那里接了个棘手的案子。”   金瑞垂眸,“郝详的案子么,我已经给薛老出过主意了。”   路柯本来还犹豫这个案子要不要同金瑞说,听说薛老都来找过金瑞出主意,便不再隐瞒,一股脑地全说了,“不是这个案子。薛老还在调查一个案子,似乎很难,交代我去跑了好几次腿儿,哪一次都没完成。”   金瑞好奇:“什么案子?”   “孟家血案。”   金瑞背在身后地手骤然成拳,他的声音很轻,“哪个孟家?”   “还能哪个孟家?提起来孟家,自然是那位大儒的家族。”   “是王爷吩咐薛老查这个案子?”   “是啊。”   金瑞呼吸轻滞,小王爷为什么突然要查这个案子?难道小王爷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不可能,他的身份没人知晓。   “薛、薛老查到了什么?”   “这个案子非常棘手,薛老还像还没有什么进展。”   金瑞背过身,一只手撑在胸前,他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沸水里,身体每一寸每一处都在痛。   他一急,就要发病。   拳头攥的更紧,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不能倒下。   “如果薛老要查这个案子,我可以推荐你个找个人,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了。丰阳县有个致仕的老先生,名唤江与月,不知你可听说过?”   路柯摇头。   “你不知道也正常,他二十年前就致仕还乡了。这位江与月老先生是先帝在位时的礼部侍郎,颇受先帝宠爱,常常同榻而眠。”   路柯惊:“与先帝同榻而眠?这得是多大的宠爱!您提起他作甚,江老同孟老难道关系也很好?”   “他们二人其实没有太多交情,不过江老刚入仕时,曾被人刁难,差点丢了性命,是孟老出手,救了他。”金瑞眼底的希冀一闪而过,“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份恩情?要是记得,就请他说一说当年孟家出事时,先帝可否知道,是否派人调查,又查到了什么?”   金瑞说着说着,语气转急,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压住声音中的哽咽,“孟家一夜消失,先帝必然查了此案,但为何没有后续,很有可能查到了先帝不想查到的线索。如果是这般,江老或许会知道。将军,你同薛老提起还有这么个人,请薛老以孟系弟子的身份,问一问他。”   *   路柯走后,金瑞情绪难以平复,双手撑在圆桌前,全身战栗不已,额上的冷汗足足有黄豆那么大,一颗颗砸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金瑞知道自己要倒下了,他这病,只要情绪过激,就会立刻发作。   小王爷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很想自己倒下的时候,有小王爷在身边,这样,他就没那么的怕了。   他本来不想再管孟家的事了。   他想为小王爷而活,完完全全,不掺半点杂质。   哪怕孟家的血会成为扎在他心口的一把刀,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他也不想因为孟家伤害到小王爷半分。   他哪里敢想,小王爷有一天竟然会去查孟家的血案。   越想越急,越急身子就越痛,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口大钟罩在里面,看不到一点光亮,连呼吸都仿佛在吞咽刀子。   “王妃,你怎么了?”   有人在唤他,他张张嘴想回答,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的眼前一片黑暗,伸手朝声音的方向抓了抓,什么都没抓住,整个人反而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头重重磕在长案的一角,后脑一阵剧痛,便再没有了意识。   小王爷收到王妃晕倒消息,大骇,一路跑回书房,大夫已经诊治完,正在调整药方。   “王妃如何?”小王爷几步迈到床边,见金瑞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紧皱着,连陷入昏迷中都不安宁。   “王妃这次病情比以往都重,好在没有性命之忧,还是得继续将养。”罗大夫道,“后脑撞到了,没有外伤,但有没有事,还需要等王妃醒了才能断定。”   “不是说他身子大好了?”小王爷眼底只剩阴鸷,“谁,是谁又招惹他了?”   张管事刚站出来,张呈天就抢在张管事前面说:“王妃今日精神一直就不好,和您一起见董耿将军时,小的就见王妃神色不佳。后来王妃也没见什么人,就是路柯将军过来看了一眼,小的就在窗边听着,两人也没说什么话,无非就是薛老放心不下王妃,让路柯来看一眼。”   “是这样吗?”小王爷看向张管事。   张管事盯着自己的脚尖,没人能看见他脸上的挣扎之色,“路柯将军确实来过,也确实没逗留多长时间。”   小王爷还以为金瑞是因为宫婢的事费神导致发病,便没有追究路柯,只是催着罗大夫他们赶紧把药方定下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   金瑞吃了药还没醒,半夜就有紧急军情传来。西乐国用对付红图部落的战术,突袭白虎营,将三万将士围困在白虎山中。   小王爷召集众人在书房商议战术。   “还请王爷现在立马拨五万援兵过去支援。”   “没用的。”薛臻齐道,“白虎山地形本就极其复杂,且易守难攻,要不是这样的地方,咱们的三万健儿早就丢了性命。可同样的,咱们的援军过去,敌军也可利用地形对付我们。而且敌军的战术如同一张大网,咱们扑过去多少人,都破不了他们的阵法,只会被他们困住。”   “如此可见,还是得先破了他们的战术。”董耿道,“属下在白虎营带过三年兵,白虎山也颇为熟悉。咱们的三万健儿要是退守山中,凭借地形优势,灵活作战,或可保一二日平安。”   “咱们需要尽快破解敌军阵法,救出我方将士。”彭将军起身拜下,“王爷,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若无妙计,还望您把王妃请出来。王妃一定能想到破解之道,救我三万健儿性命!”   小王爷面色铁青,摇头。   “王爷!”彭将军急了,“您就是再心疼王妃,也不能置三万将士的性命于不顾。”   薛臻齐呵斥他:“放肆,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以下犯上又如何!要属下眼睁睁看着三万健儿惨死山中,属下做不到!”彭将军也不跪了,干脆盘起腿,坐在地上,“反正今夜属下要带走破解阵法的战术。只要王爷和薛老能想出来,属下也不敢去扰王妃清净。”   薛老噎住。   他也没破解之道。这个战术他思索几日了,毫无头绪。   “薛老都想不出,别人更不用指望了。”彭将军悲怆道,“王爷,您若是舍不得惊动王妃,那属下只有带着五万健儿拿命去破阵了。”   众人也跟着焦急地看向小王爷。   薛臻齐沉默片刻,也说:“事有紧急,还望王爷分个轻重。”   一直没说话的小王爷,面对众人焦急的目光,苦笑摇头。他起身,挪开遮挡着罗汉塌的白玉屏风,露出里面昏睡不醒的金瑞。   “王妃这是?”   小王爷的手在金瑞脸上轻轻碰了碰,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在碰一件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   他的大元宝,也确实称得上是一个易碎的稀世珍宝。   “病了,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众人沉默。他们都知道王妃的身体不好,可这个节骨眼上昏迷不醒,三万健儿又该怎么办?   小王爷将屏风重新拉好,他走过长案旁,却没有坐下,而是将悬在书架上的大刀拔出,“怎么,难道离了王妃,咱们就怕了那个男后不成?众将士听令,与我一同支援白虎营,破阵法,杀男后,死亦不惧!”   当真是豪情万分,屋里其他人正要跟着喊一句,书架最上层有本没放好的书忽然掉落,正好砸在小王爷头上。   这本书从小王爷的头上滚下来,在地上摊开,赫然便是一本兵书,上面还有王妃密密麻麻的批注。   作者有话要说:  舅舅:我很不高兴!!!感谢在2021-07-07 22:57:12~2021-07-10 22:2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咻咻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恢复记忆   这是一本他许久未看的兵书。   以至于在金瑞搬来书房前, 他都忘了把这本兵书也收起来。   看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金瑞必然已经偷偷地看过这本兵书了。   怎么就不能好好保养身子呢?   吃了睡,睡了吃, 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好?   但凡金瑞对自己好一点,身子也不会坏成这般?   小王爷痛心疾首地捡起书, 合上,随手扔到他昨日翻看的那堆兵书里。   正要继续同薛臻齐他们讨论怎么解救白虎营, 刚才捡书时随意看到的一行金瑞的批注,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   “东南西北, 皆无生门。若无生门, 则皆是生门。”   他猛然起身,薛臻齐等人都被他的动作吓到, 惊疑地看着他在那堆兵书中把刚才的书找出来。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董耿问。   小王爷根本没时间回答, 他一页页快速翻找,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找到了!本王找到那个男后使用的战术了。”   小王爷一目十行看完, 将书递给薛臻齐,大家都凑过去看。   薛臻齐看完,摇头:“这是莫四围城战术,跟男后所用战术并不完全相同。”   小王爷轻笑一声,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看批注。”   刚听到这个战术时,他便觉得有熟悉感, 所以才回来查看兵书。   但他看过的兵书里并没有这个战术,他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当年他看到莫四围城的战术时,金瑞觉得这个战术不好, 说莫四能取胜全赖地形。   当下给他讲了另一个战术,说此战术与莫四围城战术相近,却不受地形之限,在哪里都能施展,所以更胜一筹。   正是因为只是金瑞随口一说,他才会觉得熟悉,又记不起在哪儿见过。   “这是王妃的字迹。”薛臻齐看完大惊,“怎么、怎么王妃会西图国男后的战术?”   “当真是一模一样的战术!”彭将军抢过来书,又从头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在屋里蹦跳狂舞,乐坏了,“王妃用此战术痛批莫四围城战术,又夹了张纸条痛批此战术也不完美,给了破解之道,破解之道!哈哈哈,我们有破解之道了!大家快看,咱们王妃的小纸条骂的多可爱,他用了这么多字说趴在地上偷看这本书简直是浪费他时间。呃,趴在地上、偷看……”   彭将军停下兴奋,压着不断想翘起的嘴角,将书还给小王爷。   “王妃的破解之法,属下已经清楚,属下这就去安排。”彭将军立马要溜,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冒死相劝,“王爷,王妃简直就是上天派给您的神仙,您可不能再欺负他了。昏迷硬、咳、这事先不提,趴地上偷看兵书这事,您可不能罚他。”   小王爷刚要拉下脸,薛臻齐霍然起身,拍桌道:“大元宝昏迷被你硬来这事,老夫实在听不下去。王爷,您是主子,大元宝可以为你去死,但绝不能让你这般欺辱!”   众人纷纷点头,“是是是,可不能再欺负王妃了。”   反正法不责众。大家都心疼王妃,只是碍于小王爷的威压,不敢说话。这会儿薛老带头,大家都发声了,自然没有一个人再忍着。   小王爷:“……他不必为本王去死,本王也没有欺辱他。行了,都散了吧。”   大家还愤愤不平,觉得王妃特别特别的可怜。   众人都散了,薛臻齐却不走,将兵书推到小王爷面前,“王爷,现在是不是该同老夫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   薛臻齐本就是想诈小王爷一句,这会见小王爷面色坦荡,自己反倒暗暗琢磨,难道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摇头:“这种战术很少见,连老夫都未曾听过,大元宝虽然是军事奇才,他要是能破解此战术,老夫不会觉得惊奇。可他写出同西图国男后一模一样的战术,倒教老夫不得不惊奇了。”   小王爷看一眼屏风后的人,“所以薛老您到底想说什么?”   “大元宝以前用的姓氏为‘孟’,西图国男后也姓‘孟’,您说,他二人会不会有什么关联?”薛臻齐不满地说,“王爷,您二人如此亲密,大元宝必然对您毫无保留,您说说,他可认识西图国的男后?”   “薛老,以前大元宝当元帅的时候,同我们说他是个孤儿,咱们若怀疑他的身世,还说的通。如今都知道他是金家子,族人或亲戚都能查出来。‘孟’姓不过是他随口胡诌的罢了,薛老不要多想。”   “可这战术……唉,算了,或许这战术是哪个高人发明出来的,他们二人恰巧知道罢。”   薛臻齐不再多想,抬脚走了。   等薛臻齐走后,小王爷立马让人把董耿叫回来。   “您是要西图国男后的画像?”   小王爷的要求可把董耿难住了,“听说这个男后长得极其漂亮,西图国国王还在世时,就金屋藏娇,不许他见人的。他自己掌权后,也都是隔着帘子发号施令,见过他的人都很少,哪儿来的画像?”   “弄清楚他是中原人还是蛮夷人,这一点应该不难吧?”   “属下立马去办。”董耿告退。   等屋里的人都走了,小王爷直挺挺的背像是突然卸了力。绕过屏风,走到罗汉榻前,看着昏睡中的金瑞,失力地坐在了脚踏上。   方才面对属下的威压和紧绷的精神,全都消散不见。   对上昏睡中的金瑞,他只有无奈和担忧。   “你的心没白操,此刻人都昏迷不醒了,却还能为本王破解敌围。王妃,你或许真的是上天派来助力本王的神仙。”   “你说你腰疼,该不会就是因为趴在地上看兵书?”   “趴在地上看,是为了让下人在窗外看不到你偷看兵书?真拿你没办法,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你就是看了,他们难道还能进来抢了不成?”   “本王禁你的足,逼你吃药,可你哪次闹起来,谁敢不顺你的意?”   小王爷絮絮叨叨,“你是孟家后人,这个男后会不会是你唯一在这世上的亲人?你快醒来,否则本王不认得他,随手杀了,你也怨不得本王。”   “醒吧,再不醒,本王都要怀疑自己把你带回王府是不是做错了?你要还是那个金家三公子,虽不得宠,但每日眼中只有吃吃喝喝,是不是能活的更久些?”   “快醒吧。”   *   金瑞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他是一个肆意潇洒的少年,不知因为什么事被人抓了,五花大绑送到了小王爷面前。   小王爷头都没抬,让人把他推出去乱棍打死。   他就不高兴了,把小王爷刚刚打的败仗拿出来说,批的小王爷一无是处,简直连呼吸都是错的。   小王爷大怒,提刀就要砍他,却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当场怔住。   “你走吧,本王不杀女人。”   他差点当场气死,指着小王爷直骂虚伪,“你不杀女人,呸,前天你不是还处置了一家人,统统拉倒菜市口砍头,难道那一家的女人就不是女人了?还有,老子哪里像女人了!呸,老子骂你呢,你脸红什么?”   小王爷撇过头,不敢看他,“谁脸红了?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反正本王不杀你。”   他更气,“诶嘿!你凭什么不杀我?”   众人:“……”   他俩奇奇怪怪的对话很快终止。他被关进了王府的柴房,守卫扔进来两个冰冷的馒头,就将门窗都锁了,让他在里面老实待着。   老实?   不可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老实。   他踩着柴火垛,从天窗逃出去。王府侍卫多,但巡逻毫无章法,又不用心,他在王府四处溜达也没被人发现。   直到他蹲在树上准备摘几个柿子吃时,听见薛臻齐在给小王爷讲兵法,他听得甚是难受,没忍住,跳下树,夺过薛臻齐的小军旗,在沙盘上一插,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看法。   他不记得自己讲了多久,总之后来的收场是薛臻齐被下人抬着去服药,他就成了小王爷的军师。   梦醒。   他睁开眼,对上胡子拉碴的小王爷,不由怀念梦中那个看见他就脸红的少年。   少年虽然蠢蠢笨笨的,说几句话就跳脚,但很有几分可爱。   “你……”他张嘴说话,发出声音才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了。   “你终于醒了。”小王爷扶着他坐起来,喂了他喝水,缓解嗓子的干痛,“你昏迷了五天六夜。”   怪不得,小王爷连胡子都长出来了。   他握住小王爷喂他喝水的手,“害、害你担心了。”   “知道本王会担心,那你就不要去操心那些不该你操心的事!”小王爷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他,“下次再犯,本王决不轻饶。”   “那你打算怎么罚我?你说说,我要是觉得好玩,就再犯一个。”   还有力气说笑,小王爷的担忧减了不少。他板着脸,厉声道:“你不就仗着本王不敢拿你如何,觉得本王没办法整治你。别得意,本王动不了你,金家人你也不心疼,本王就惩罚自己,让你心疼。你昏睡几日,本王就不吃不喝几日,看你病死的快,还是本王饿死的快?”   “……”   金瑞软软靠在小王爷怀疑,抬头,用鼻尖蹭了蹭小王爷的脸颊,“王爷的这个惩罚,我确实怕了。”   小王爷哼哼问:“那你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金瑞回答不了,开始转移话题,“王爷,我记得你说过,你我刚认识时,我犯了错,被你抓住,你是因为我的才能,所以免了我的罪。”   “自然。”   “可我怎么记得,你是因为我长得模样好,所以对我一见钟情?”   “本王才不是那种肤浅的人。等等,你恢复记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本王才不是看脸的肤浅之辈!感谢在2021-07-10 22:22:52~2021-07-13 23:0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泽林 2瓶;咻咻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孟家后人   小王爷欣喜地抓住金瑞的手, 但随即眼底又闪过一丝慌乱。以前种种,对于他来说,都是好事。可对于金瑞呢, 能把金瑞逼走,应该不都是好事吧?   “你, 什么都想起来了?”   金瑞摇头:“只想起来一点。”   小王爷不知道自己该失望还是该庆幸,“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不要思虑太深。”   他高声唤张管事送药膳来。药膳灶上一直备着呢,听闻金瑞醒了, 张管事顾不上拿药膳, 先进来看金瑞,进来的太急, 还被门槛绊倒。   金瑞忙道:“你都多大年纪了,可慢着点吧。”   “谢王妃关心, 您身子硬朗起来,我就能跟吃了长生不老丹一样。”   金瑞心中感动。   王府之中, 真心待他好的人,不只小王爷一个。虽有穗儿她们这个居心叵测之人,可还是好人多。   张管事将药膳送来。   金瑞昏迷了五日,只服用了些汤药, 半点食物也没下肚,小王爷怕他吃的太急,亲自端着碗, 准备一勺一勺慢慢喂给他。   谁知金瑞吃了第一口,一扭头,全吐了出来。   “怎么,烫到了?”小王爷拿布巾给他擦嘴。   金瑞伸手指指水壶, “给我漱漱口。”   张管事给他倒了杯水,他漱了半天,再吃药膳,还是苦的。   他埋怨地瞪了小王爷一眼,抱怨道:“就算我又犯了什么错,你只管原谅我就行了,怎么又逼我吃黄连?这是加了多少黄连啊,苦的要人命!”   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吃一口,漱一口,慢慢把一碗药膳全喝了。   小王爷一句话都没说,等他喝完,寻了个借口,追出来拦住张管事。他把碗举起来,把碗底剩的一点点汤汁全倒进嘴里。   “王爷,您……”张管事吃了一惊。   堂堂王爷,竟然去吃别人剩的几滴汤水。这种事情,恐怕连下人都不愿去做。   “不苦。”小王爷把碗扔回漆盘中,脸色难看。   张管事会意,“是啊,怎么会苦?这里面当真没给王妃放黄连。”   王妃昏迷了五天六夜,小王爷心疼的不得了,哪还有心思琢磨惩罚王妃的事?   “王爷不必担心,王妃以前就总是觉得饭菜苦,常常用膳中间还要多次漱口呢。我听百溪说,王妃以前在金府,吃一口饭就要漱一次口,可见这是老毛病了。”   “不是,他以前没觉得这么苦。”金瑞不是个矫情的人,若不是苦到极致,不会将饭菜吐出来。   更别提,他几日未进食,哪怕真给一口黄连,也该觉得香甜无比才是。   “你让罗大夫在药膳里加些甜的草药,饭菜中就不必了。”   “是,我这就去安排。”   *   这次醒过来,金瑞觉得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之前吃了药膳,还觉得浑身有劲,这次吃了好几顿了,还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为了不让小王爷担心,他努力地表现出自己很高兴,很有精神。   偶尔他也发发小脾气,因为他发现其实他闹腾,小王爷面上看着不高兴,背地里却在偷偷地乐。   大概是觉得他闹腾,说明他身子好吧。   他闹腾最多的,还是在用膳上。   自从这次醒来,嘴里就苦的厉害。为了不让小王爷担心,药膳他不敢不吃,饭就不怎么好好吃了。   东西吃的少了,再怎么努力假装,也藏不住油尽灯枯的虚弱。   小王爷把大夫加了东西的药膳喂金瑞吃,金瑞还是难以下咽。   他觉得不对劲,把金瑞最喜欢的甜汤,去了桂花,装作是药,喂给金瑞吃,金瑞尝了一口,扭头就吐了。   小王爷大骇,把大夫们叫过来,揪着衣领问,“不是说大好了吗?不是说精心养着就没事?他次次昏睡都没事,怎么这次身体每况日下?”   “王爷,王妃的身体,心病乃是根源。他心中藏着事,心病愈重,身子愈差。”   “你们只管调养他的身子,过段时间,本王一定能把他的心病给除了。”   “王爷,或许我们之前都错了。王妃不是能管住的人,您即便禁了他的足,他的心也禁不住呐。”   小王爷道:“本王当然知道,所以本王偶尔也会给他一两件事情做。”   “那不是王妃的心病根源,只能让王妃稍缓郁气罢了。”罗大夫一边否定他与小王爷以前的做法,一边又否定自己现在的想法,“或许让他直面心病根源,是将死结打开的办法。只是王妃的身子,恐怕无法直面根源,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痛。”   “那该如何?不让他面对心病,不行,让他面对心病,也不行。你是不是想告诉本王,他活不成了!”   几个大夫低着头,不再说话。   小王爷了然,咬着后槽牙又问了一遍,“怎么救,他都活不成了是么?”   大夫们还是不敢言语。   他们不说话,就等于做了回答。   张管事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怎么会,王妃昏睡前还好好的,还偷看兵书呢,还翻窗跳墙呢,怎么突然就变得活不成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王爷,我把张呈天叫来,这小子没说实话!”   小王爷何等聪明,张管事提了张呈天,他立马就想到了路柯。金瑞昏睡前,见的人就是路柯,肯定是路柯对金瑞说了什么,触到了金瑞的心病。   “来人,把路柯带过来。”   门口的侍卫应声离开。   小王爷让大夫们回去再商量药方,自己在屋里等着张呈天和路柯。   张呈天就在书房的院里伺候,来的更快些。进门,他请了安,小王爷却没叫他起,他心中直觉不好。   “本王最不喜背叛本王的人,凡有,必杀之。”   张呈天磕了个头,还是不说。他不想坏了王妃的事,王妃太可怜了,总是被小王爷欺负。   他被指给王妃的第一日,就暗下决心,要效忠王妃。   王妃待他们这些下人是极好的,不但从来都不苛待他们这些下人,还总是因为怕他们受罚,而逼自己吃药。   张管事看不下去,一脚揣在他后背,“事关王妃身子,那日你到底听到了什么,赶紧实话实说!”   张呈天犹豫。   他不知道自己该讲还是不该讲。   小王爷起身,亲自将他扶起来,惊的他又要跪下磕头,让小王爷拦了。   “你是个忠心的,宁死也不愿意背叛王妃。”   “您说过,王妃是小人的主子。主子的秘密,小人不能说。”   “很好。只是现在这个秘密,成了决定你主子是死是活的关键。你若想他活下去,就告诉本王。”   张呈天神色苦恼,仍在纠结。   被派去叫路柯的侍卫,过来回禀,“王爷,路将军出远门刚回来,似乎接了个什么人,匆匆把薛老叫走了。属下去请,让薛老赶出来了。”   薛臻齐虽然脾气不好,但在侍奉主子这一块,一向守规矩。偶尔不守规矩,也是因为金瑞。这还是头一次,因为别人拒了小王爷的命令。   张管事问:“王爷,要不要让我去瞧瞧那边是什么情况?”   小王爷抬手:“不必了。张呈天,路柯去请的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对吗?”   张管事愣住,良久反应过来。还是他们家王爷厉害,他就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路柯请的人会是王妃交代的人。   “快说,王妃就是因为这事晕倒。王爷是想替王妃除去心病。”   张呈天咬牙,“小的说就是了。”   他把金瑞同路柯的对话,原原本本重复给小王爷听。   “江与月?”小王爷摇头,“若是先帝亲近之人,官位必然不低,怎么本王没听说过他?”   张管事也是摇头,“他既然身在江北,按理,与先帝亲近之人,薛老应该会带您上门拜访过才是。”   张呈天知道的并不多。小王爷没办法,只能让人守着薛臻齐和路柯,等他们说完话,把薛臻齐和路柯一并叫来。   刚安排好,金瑞却推门进来。   “你在偏殿做什么?”金瑞一步步走过来,不过是几步路,金瑞走的气喘吁吁。   小王爷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拽,将人拽到自己怀里。“大热的天,何苦从院子里走过来?你若想见本王,让下人过来叫本王一声不就得了。”   金瑞垂眸,“我的小厮不是被你叫走了,我差什么人喊你?”   “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小王爷在他额间轻轻一推,语气故作轻松,试图把张呈天的话题转移走。   他还是没有胆量,让金瑞直面心病。   “我哪儿敢?”金瑞嗓子仍然沙哑。因为嘴里苦,他连水都不想喝。   “偏殿太热了,走吧,咱们回书房。”小王爷将金瑞打横抱起,一边往外走,一边偷偷给张管事使眼色。   张管事会意,等会薛臻齐和路柯来了,他需要找个借口把小王爷叫出来。   走到院中,金瑞却瞧见东边院墙的竹子长得极好,非要让小王爷抱着他去看。   “竹子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看,咱们等日头落落后再来不迟。”   “不,就现在看。”   金瑞坚持,小王爷也没办法,抱着金瑞走到东边的院墙前。   “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有什么好看的?”   金瑞靠在小王爷的肩上,望着青翠的竹叶,神色微痴:“好看。它们不怕炎热,不畏寒冷,总是这样生机勃勃,多令人羡慕。”   小王爷顿了顿,良久,才轻声说,“你也会这般。”   “大元宝是这样活力满满?”   “嗯。”   “可金瑞不是。”金瑞双手环住小王爷的脖子,将脸埋在小王爷肩上。   很快,小王爷就感受到了脖颈间的湿意。   “听说竹笋长得很快,几个雨夜就长高了。”   “嗯。”   “那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能成为竹子,早早长大,然后永远地陪着你。”   小王爷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他拼命压着翻涌的情绪,训斥道:“别说这种话,本王可不要一根竹子当本王的王妃。”   金瑞被他逗笑,趴在他肩上一边止不住的落泪,一边偷笑。   “本王记得,有一次跟你一起打仗,中了敌军的埋伏,咱俩以为活不成了,本王就红了眼,你还取笑本王,说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要是落泪就自宫’。”   金瑞噗嗤笑出声。   “还有一次,你设计抓住了成义部落的首领,把人家一个壮汉欺负的哇哇直哭,你还笑话人家不是真正的男人,气的人家本来都要投降了,后来硬是宁死不降。薛老知道后,气的吞了好几粒回魂丹。”   金瑞笑的浑身发抖。   这是他干的好事?   小王爷肯定是对他一见钟情,不然就他说的这些混账话、干的这些混账事,不可能让他活到现在!   刚把人逗笑,小王爷正要哄金瑞回去,路柯突然跑进来,也不管小王爷怀里是不是抱着个人,扑过来双膝跪地,“不好了,王爷,薛老晕厥了,服了回魂丹,还有长寿丸,都不管用,一个劲儿地抽搐,大夫说薛、薛老快不行了。”   小王爷还没开口,金瑞猛然回头,“是不是把江老请来了?”   “是。”   “江老说什么了?”   小王爷把金瑞的脑袋摁回去,金瑞挣扎。   “王爷,这件事我必须知道。你若不肯抱着我听,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问清楚。”   小王爷犹豫片刻,松手。既然已经听到了江与月的名字,他能摁住金瑞的脑袋,却摁不住金瑞的心。   那便听吧。   试着直面一次心病。   若金瑞死了,他替金瑞查清楚一切,然后便去陪他。   路柯急道:“人是请来了,但是江老脾气倔得很,问什么都不说,把薛老给气晕了。”   金瑞:“……”   小王爷:“……”   薛臻齐这个倔老头虽然爱生气,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人气晕过去。江与月要么脾气太差,要么知道些什么故意挑衅不说。   小王爷担忧地看着金瑞,有些迟疑。薛老不经气,他们家王妃也不经气啊。   “我们先去看看薛老如何了。”金瑞知道小王爷的担忧,以退为进,生怕小王爷又吩咐人把他送回书房。   “好。”这一招果然奏效。小王爷立马迈开大长腿,带着他去了薛臻齐的小院。   刚没进院门,就见薛臻齐被人搀扶着,正往外走。   见人醒了,小王爷还来不及高兴,赶紧迎上去,将人拦住,“薛老,怎么不在房间好好歇息,又出来做什么?”   “王爷,那个江与月实在是太气人了。诶,大元宝也在!你什么时候醒的?你来了太好了,你那张嘴多毒啊,正适合跟江与月互相毒害。走走走,快随我去说死他。”   金瑞:“……”   他往小王爷怀里缩了缩,很是无辜。   他嘴巴哪里毒了?   “好了。”小王爷低声喝斥,“薛老赶紧回床上歇着。方才路柯过来说你命都快没了,本王都吓了一跳。”   罗大夫从后面追过来,躬身道:“方才薛老病情确实很急。不过薛老的丹药还是十分管用的,缓过来后就没事了。”   他又对薛臻齐说:“您不能再着急了,必须静养,还是快回床上躺着吧。”   “老夫宁愿和那个江与月同归于尽,也不在床上苟且偷生。”薛臻齐越说越气,抬脚就往江与月的小院走。   小王爷抱着金瑞,从容追上。他腿长,迈一步就能追上薛臻齐。   “薛老,江与月此人,你以前伴驾时,不认识他?”   “老夫伴驾时,知道有这么个人物。他是极得宠的,可虽然担了个礼部侍郎的官职,人却常年被关在深宫中,老夫就没见过几次。偶尔撞见,也是匆匆一面,未曾说过话。”   “深宫?”路柯在后面惊呼。   傻子这会儿都该明白这个江与月跟先帝是什么关系了。   小王爷脸色不大好看。   人人都说他母后是独得恩宠,是先帝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要不是生他时难产而亡,皇后的宝座也是她的。   他母后离世后,先帝思念成疾,没几年也驾崩了。   正是因为他母后得宠,所以他才会成为唯一一个有封地的亲王,这都是先帝爱屋及乌所致。   外界都这么说,这种说法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谁曾想,今日突然冒出来个先帝的男宠。   小王爷敛了不悦,又问:“这个江与月,同你说什么了,把你气成这样?”   薛臻齐气鼓鼓道:“他说他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   话音刚落,小王爷感受到怀中之人猛然战栗。   “他说他什么都知道?”金瑞哑着声音问。   薛臻齐皱眉:“他知道什么,跟大元宝你有什么关系,大元宝你为何要这般激动?”   金瑞撇过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江与月就在隔壁的小院,几人很快走到。   金瑞一直在抖,离江与月的房间越近,金瑞就抖的越厉害。小王爷将人抱得更紧,在院门口停下脚步。   “让薛老先进去再问一问,你现在进去,恐怕话都说不利索,咱们就在这儿缓一缓,好吗?”   金瑞虽然恨不得现在就进去,可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只能点头同意。   薛臻齐被人扶着往屋里走,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看金瑞,眉头紧拧,动了动唇,到底什么都没说,进屋去了。   路柯在后面急的不行。   他怕出人命,赶紧去请小王爷,不曾想,薛老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也不说喘口气,立马就要去找江与月。   在他看来,薛臻齐同金瑞是一种人,都是为了某一个答案,就能不顾性命的人。   薛臻齐去了一炷香工夫,出来后,满脸挫败,“不行,他还是不说。”   不过这次江与月没说什么气人的话,大概也是怕再把薛臻齐气出个好歹来。   小王爷问:“他当真知道?”   “对,他是这么说的。”薛臻齐点头后,忍不住又问金瑞,“你让路柯暗中同老夫说这个人的存在,是不是你也知道孟家血案的内情。”   金瑞轻轻摇头:“我知道的不多,只是知道江与月这个人,想到他与先帝亲密,或许会知道些内情。”   “你到底是谁?江与月与先帝的关系,只有陛下的心腹大臣才会知晓,如果你只是金漠的儿子,哪怕你有多个七巧玲珑心,也不可能知道。”   金瑞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更不确定就这么说出来,会不会给小王爷带来麻烦?   薛臻齐见他沉默,气不打一处来,沉声怒道:“大元宝,平日里我惜你才华,一直纵着你没规矩。但在孟家血案上,希望你能明辨是非,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老夫现在以孟系弟子的身份问你,你到底是谁,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以孟系弟子的身份?   金瑞鼻头一酸,砸下泪来。   小王爷怕他太激动,又晕过去,忙打岔,“谁落泪谁自宫啊!”   金瑞:“……”真想揍小王爷一顿。   “有什么事,咱们平心静气,慢慢说。”小王爷柔声劝,这两人都不能激动,偏偏都是一遇事就上心的人。   薛臻齐向小王爷告罪一声,又追着金瑞问:“你不说,他也不说,难道孟家就该从这世上消失?”   “不是,孟家不该消失!”金瑞忍不住反驳,只是出口的声音既沙哑,又带着哽咽,“孟家什么坏事都没做,凭什么被一夜屠杀全族?”   “你果然知道不少,说!”   金瑞浑身战栗,唇也抖得厉害,他只是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就这么多了。”   若是他知道的再多一点,也不会放任仇人逍遥至今。   小王爷心疼坏了,直接抱着金瑞进了屋里。   推开门,金瑞抬眼瞧去,只见屋内坐着一个老人,虽然满头白发,却是鹤发童颜,容貌生的极好,美目红唇,鼻梁高挺,即便是现在这个年纪,容貌也能令人惊艳。   江与月见来人越来越多,不耐烦地将茶盏砸在地上:“你们说有孟家人,我才过来的,如果只是一个什么狗屁弟子,我可什么都不会说。”   “弟子都不能说?那面对棍棒鞭子,是不是就能说了?”若是比脾气臭,小王爷可没输给过谁。   “你敢打我?”江与月冷笑,“你就是江北王吧?”   “本王就是!”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封江北王么?”   “为何?”   江与月傲然道:“你这块封地是我挑的。我看中这块封地,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块封地的名字带个‘江’字。”   小王爷听了不由大怒,这是他父皇给他精心挑选的封地,岂能由一个无名无分的男宠在这里胡说八道!   “江老,请注意你的言辞。”金瑞哪怕声音都在抖,仍旧看不得他的小王爷受欺负。   “言辞?我为何要注意言辞?你们要是请我过来,只是为了让我注意言辞,那我不说话就是了。”   薛臻齐又被气到,他捂着心口,急促喘气。路柯忙不迭替他拍背顺气,“薛老,咱不气。他人已经到了咱们王府,就总有能撬开嘴的时候。”   “哟,这个二傻子是谁?”江与月见谁骂谁,“长得模样就傻,咋咋呼呼的,干不成大事。”   路柯气了个半死!   这些话听着虽然没什么,可确实是他这人的问题所在。此人见他才几日,一直赶路,也没说过几句话,就能一针见血地将他的问题指出来。   这人不简单呐。   金瑞见进来四个人,江与月几句话,就气倒了三个,不由暗暗警惕。   他心思一转,不再逼问,反而说起当年孟老救江与月的事。他的手掐着掌心,用疼痛迫使自己冷静。   江与月撩开眼皮看了他一眼:“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早让你闭嘴了。你说当年的事也没用,我是欠了孟老人情,所以那个二傻子告诉我有孟家后人,我才会过来,要不然谁愿意来你们这肮脏不堪的王府?”   肮脏不堪?   金瑞撇嘴,暗暗替他们家小王爷生气!   他们江北王府好的很,才不是肮脏不堪!   小王爷道:“别与他废话,直接上刑罚,本王倒要看看,你这个老头能挨过几道刑罚?”   “哈,给我上刑?”   江与月丝毫不恼,他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薛臻齐瞧见脸色骤变,立马跪倒在地。   “这是先帝的令牌,‘如朕亲临’四个字,诸位不认识?”江与月随手把玩着令牌,挑眉看着小王爷。   路柯急忙双膝跪地,头重重磕在地上,不敢抬起。   金瑞被小王爷抱着不撒手,无法跪倒。   小王爷直挺挺站着,丝毫没有要跪下来的意思。   江与月拿令牌在小王爷面前晃啊晃,“怎么,小王爷眼瞎?”   薛臻齐忙拉小王爷的衣摆,“王爷,这是先帝的令牌,快跪下。”   “本王不跪。”   他若跪了,金瑞想知道的事,就未必能问出来了。   只要能除去大元宝的心病,大不了被安一个“不敬君父”的罪名。   江与月拿着令牌威胁了半日,见小王爷没有丝毫退缩,他只得悻悻将令牌收起。   “你这性子,与你母后真有几分相像。”   小王爷盛怒:“你胆敢提本王的母后……”   “诶,别恼,我同你母后可是好友。她在宫中过得艰难,我还时常帮衬。”   薛臻齐反驳说:“不可能,仁孝皇贵妃素来得先帝喜爱,怎么会过得艰难?”   “算了,说了你们也不信。既然没有孟家的后人,我走就是了。你们也不必拦我,拦我就是拦先帝。薛臻齐,你是先帝最忠心的臣子,你不会看着自己的主子冒犯君父吧?”   薛臻齐忍着气,低头:“自然不敢阻拦你。不过你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强人所难,孟家一夜灭门,连嫡系的弟子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哪还有什么后人?”   江与月笑笑,没有答话。   薛臻齐还不死心:“当年孟老助你之恩,你就打算开出个不可能实现的条件,为难我这个弟子,好掩盖自己不肯报恩的小人行径么?”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什么都知道,我就是什么都不说,除非孟家后人站到我的面前。”   金瑞伸手抓住江与月的衣领,“你、你说的,可当真?”   江与月回头,认真打量他,“怎么,你难道知道孟家后人在哪儿?”   金瑞点头:“我知道。”   江与月转身,神色变得郑重。薛臻齐从地上爬起来,惊疑不定,“什么孟家后人?大元宝,你可不要胡说,孟家哪里还有后人?”   “薛老,有一件事,我瞒着你。”金瑞勉强勾起一个微笑,他拍拍小王爷,“你把我放下来,我要站着同薛老说话。”   小王爷将他轻轻放下,让他靠着自己。金瑞这会儿虽然不再浑身抖得厉害,可绝对是强行压着,就像一把蓄满了力气的弓箭,箭出,弓箭就会立刻打回原形。   “大元宝,你还知道什么,你快说!你要把老夫急死是吗?”薛臻齐急的不行。   金瑞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你不能在我面前称‘老夫’,我是孟老的亲外孙,也是你的小师叔。你见了我,要行晚辈礼的。”   薛臻齐:“!!!”   作者有话要说:  金瑞:慈祥!感谢在2021-07-13 23:08:50~2021-07-14 22:5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言金榜题名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拜见小师叔   金瑞说完, 不急着等薛臻齐反应,反倒先扭头同小王爷道歉。   “我知道你派人调查孟家血案,想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瞒你这么久, 是我的错,我该亲口同你说明白。”   小王爷什么都没说, 握住他的手,稍用力捏了捏, 一切都在不言中。   金瑞笑笑,这才转过来看向其他人。   “你是孟老的亲外孙?”江与同敛了刚才的轻蔑之色, 上下打量金瑞, “是了,方才我便觉得你有几分面熟, 你与孟老的女儿长得很有几分相似,看年纪, 也对得上。”   薛臻齐最为震惊,他从来不敢想孟家还能有后人存活于世, 更不敢想金瑞居然会是他的小师叔。   金瑞用兵如神,如果说金瑞是孟家后人,还是有几分可信。   他虽然是孟系弟子,但关系较远, 没有见过孟家的嫡姑娘,因此江与同还能从相貌上佐证,他就不行。   “你是孟家嫡姑娘的孩子, 怎么可能?你不是金漠同一个罪奴生的儿子么?”金瑞的身份,一直是薛臻齐最不满意的地方。小王爷可是亲王,娶了个罪奴的儿子,他心里总有揉不开的疙瘩。   若不是金瑞是不世出的天才, 他不会同意小王爷娶金瑞为正妃。   听薛臻齐这般问,金瑞眼中的光暗了不少,“我娘亲和舅舅逃出来后,向唐岳山求救,却被他当罪奴发配边疆,路上我父亲见我娘亲貌美,便给了官差银子,买了我娘亲和舅舅,后来就有了我。”   薛臻齐听得目瞪口呆,半晌,他勃然大怒,“唐岳山这个畜生,若不是孟老,他只是一个落魄的文人罢了!”   “等等,你说孟老的小公子也逃出来了,他人呢?”骂完唐岳山,薛臻齐忽然又想到更重要的事,抓着金瑞急声问。   “我父亲纳了我娘亲后,舅舅不想去京城,便离开了。他走的时候,只说是去报仇,并未说去哪里。后来再无舅舅的消息。我想若他还在人世,怎么也会来找唐屏。”   “你的意思是,小公子已经不在人世了?”   金瑞强压着哽咽,“娘亲说,舅舅是外祖父老来子,孟家出事时,他才十岁出头。”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无依无靠,有没有多少银两傍身,想活下去哪有那么容易。   “不会,他一定没死。”薛臻齐言语肯定,“你不知道你这个小舅舅,三岁能作诗,五岁就能写出一篇锦绣文章,他的天赋并不输你,却比你更果决,也更心狠手辣。若他有小王爷这样的靠山,早把唐家人全部杀干净了。”   金瑞诧异:“我舅舅是这样厉害的人?”   “他从小就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脾气大的很,绝不肯吃亏。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想治他放荡无礼之罪,刚骂了他一句,就被他一脚踢到河里去了。还好这是孟老的儿子,换成别人,早被诛九族了。”   这世道,心狠手辣的人,更容易存活。   “希望舅舅他平安无事。”   小王爷揽着金瑞,想起了西图国的男后,姓氏对上了,兵法对上了,连心狠手辣也对上了。   或许西图国的这位男后,就是金瑞的小舅舅?   没有确定前,小王爷不敢同金瑞讲。大喜过后的失望,最伤人。   薛臻齐一咬牙,倒头便拜,“薛臻齐见过小师叔,日后愿聆听小师叔教诲。”   金瑞吓一跳。他没想到薛臻齐岁数一大把了,还真会拜他这个小师叔。   “薛老快请起,我可受不起。”   “你受的起!师门只剩你我几人,更应该守规矩。师叔就是师叔,我应当大礼参拜。”薛臻齐磕完头,还有几分高兴,“我以前输给的都是自己的小师叔,不算丢人。不过日后青出于蓝必胜于蓝,小师叔终有一日会败给我这个师侄。”   金瑞:“……”这是有多在乎输赢!   “你是孟老的亲外孙,身份贵重,与王爷也算是门当户对了。”薛臻齐十分欣慰,他心中的大结总算是解了。   “好了,你们认完亲,该我说话了。”江与月看着金瑞啧啧感叹,“我听说江北王娶了个男妻,该不会是你吧?”   金瑞点头:“是我呀。”   江与月乐的拍手笑:“造化弄人,谁敢想孟老的后代会嫁给江北王?”   金瑞不高兴了,“为何不能?”   “你问我为何不能?哈哈哈哈哈哈!这是我这辈子听到最好笑的一句话。”   小王爷冷声提醒:“本王劝你老实点,你,本王动不得,可你的人,本王可以杀的干干净净。”   江与月不再大笑,看着小王爷的眼中尽是戏谑:“你与先帝还真有几分相像。他曾经也是这么威胁我雌伏在他的身下,我认命了。可他死前,还是把我的族人杀的干干净净,还美其名曰‘是他们连累了我’。你们说好不好笑,他强迫我,却把罪责全推到我族人身上,让我不要记恨他,开开心心地活下去。这个狗皇帝,若不是我爱他,若不是我爱他……”   说着说着,江与月声音逐渐变得很轻,眼睛也红了。   金瑞和小王爷对视一眼,他们俩是两情相悦,对先帝这种复杂的感情,无法理解。   薛臻齐听得大怒,“你怎么敢污蔑先帝?先帝仁厚礼贤,勤勉为政,乃是一代千古明君!”   这话又引得江与月大笑不止。小王爷揽住金瑞的腰,带着人往后退了一步,低声说:“这人八成是个疯子,他的话未必可信。”   “是否可信,总要听一听。”   金瑞高声问江与月,“我们不要谈先帝了。你不是说只要孟家后人来问你,你就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好,现在,我以孟老亲外孙和嫡系徒孙的身份来问你,你说还是不说?”   江与月止住笑,用手背狠狠将眼角的泪擦掉。只要不提先帝,他最多就是傲慢、嘴巴毒,不至于像个疯子。   “你现在是江北王妃,所以我必须多嘴问你一句,你当真要知道孟家被灭门的真相么?”   金瑞迟疑地看了眼小王爷,他不明白为何江与月要强调他是江北王妃这件事。   为了报仇,他可以竭尽全力。   可这件事最好不要牵扯到小王爷。   娘亲常说,报仇是他的命。   可小王爷是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存在。   见他不说话,薛臻齐急了,“你在干什么,赶紧问!”   江与月戏谑地看着他:“看来你同小王爷的感情很好。那你现在,还想知道么?”   小王爷将金瑞拉到自己身后,冷声质问:“你这话的意思,难道孟家是先帝派人灭族的?”   “王爷,你在胡说什么?”薛臻齐跳出来否了,“孟老是一代大儒,先帝一向敬重他,甚至奉他为师!”   江与月轻笑,指着小王爷和金瑞,“看来满屋子,就你们两个聪明人。”   金瑞的心骤然提起,他有些不敢再听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他和小王爷的感情。   就在他心生恐惧时,小王爷揽着他的手收紧,他被迫贴在小王爷身上。   七月流火。   小王爷身上热得很,他仿佛贴到了一个大火炉上,那炙热的温度,把他因为恐惧而想冰封起来的心,烤的暖洋洋,烤的无所畏惧。   他抬头,撞进小王爷漆黑的眸中,那里面没有一丝迟疑和动摇,所以,他为何要怕呢?   “我要听,我要知道当年孟家被灭门的全部真相。”   江与月神色变得郑重,他转身,走到圆桌前,背对着大家,把他知道的事细细讲来。   “当年,我被先帝囚在明德殿,半睡半醒时,听见暗卫过来回禀,说孟家全族二百三十二人,已诛杀二百三十人,孟老的一双儿女在下人的掩护下,逃走了。”   “先帝下令,一定要斩草除根,哪怕只是一个柔弱的姑娘家,和一个刚刚十岁出头的小孩子。”   “后来,唐岳山来求见先帝。当时先帝正被别的事缠着脱不开身,我直觉唐岳山进宫应该跟孟老有关,便把人叫起来,把床帐放下,假装自己是先帝。”   “他说了孟老一双儿女找他求助的事,愿意把这一双儿女献给陛下,希望能得到陛下的重用。不得不说唐岳山文采不怎么样,人还是挺精明的,皇帝给他递了个信,他就能果断舍弃孟家,亲自为杀手开门。”   “我不忍孟老的儿女惨死,便模仿先帝的声音,让他不必对孟老的儿女下死手,只需要扔到罪奴堆里,找个日子尽快发配到边疆,路上是死是活,且看天意吧。”   江与月说到这里,薛臻齐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将先帝视为明主,忠心耿耿,宁愿放着京城的大官不做,子孙们的富贵也一并舍了,陪同小王爷来江北,安心做一个幕僚。   现在江与月告诉他,他所效忠的先帝并不是一个仁德之君,而是一个欺师灭祖的卑劣小人,他如何能接受?   他提出一连串的质疑:“先帝为何要杀孟老一族?你说你模仿先帝的声音骗过了唐岳山,据我所知,唐岳山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人,他难道连先帝的声音都分辨不出?”   面对质疑,江与月也不急,清了清嗓子,再开口,已经是先帝的声音,“为何要杀孟老一族,我无法告知你们。虽然我知道,但此事关系重大,我没有铁证,不敢说出来。”   他转头面向薛臻齐:“怎样,我模仿的像是不像,是否能骗过唐岳山?”   薛臻齐呐呐说不出话,声音太像了。   在明德殿的龙床上,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别说唐岳山了,就是他,也未必能分辨出来。   金瑞问:“我们如何才能知道先帝要杀我外祖一家的原因,是不是还需要一个人站在你面前问你?需要谁,我去找。”   江与月道:“不必,我已经说了,此事关系重大,若说出来,必然会动摇国本,所以没有铁证之前,我不能说。”   动摇国本?金瑞蹙眉,到底什么事,竟然能动摇国本?   “今日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算是还清了孟老对我的帮助,所以恕不能再多逗留,告辞了。”   江与月拱拱手要走,金瑞叫住他。   “多谢您救了我娘亲和舅舅,救命之恩,大过于天,请受我一拜。”金瑞咬牙,向前一步,撩衣下跪,给江与月端端正正磕了个头。   磕完头,他已经没了力气,小王爷将他扶起。   江与月含笑看着他,“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孟老有你这样的后人,在黄泉路上也会欣慰。”   差人将江与月舒舒服服送回去,金瑞靠着小王爷,已经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几乎没了颜色,双眸也没了平时的光彩。小王爷握住他的手,却触到了一片温热。   将他的手掌摊开,手掌心已经被手指抠的血肉模糊。   小王爷又急又气,忍不住想骂他两句,偏又心疼地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把心疼和恼怒生生咽回肚里,将人抱起往书房走。   薛臻齐经受不住打击,再次背过气,路柯赶紧喂他吃了药,也将人扶回去。   一场问话,问倒了两个人。   路柯出身不高,不太明白先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于薛臻齐会有多大的打击,但他知道小王爷和王妃这里恐怕要出大问题。   先帝灭了王妃外祖一家,那小王爷和王妃之间不就有血海深仇了?   王妃的心病会不会更重?   路柯不由为小王爷和王妃担忧。   他想到的王妃的心病,也正是小王爷担忧的所在。   什么血海深仇,上一辈的恩怨,小王爷不想理会,他只是怕金瑞会受这个影响,心病更重。   这次金瑞又昏迷了两天两夜,他也守了两天两夜。边疆告急的文书一封封送进来,他拆都没拆。   薛臻齐也浑浑噩噩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更不可能替小王爷处理军务。   董耿急坏了,不顾阻拦,硬闯进书房,“王爷,边关告急,自从那次咱们破了西图国男后的战术后,西图国像是疯了一般,集中兵力对付咱们。如今大军压境,还望王爷早些准备应战。”   小王爷毫不在意:“他要打便打,我江北多少年养出来的兵马,难道还怕他?”   “王爷,西图国男后的实力不容小觑。属下觉得,他虽然集结了兵马,可未曾攻城。咱们是不是可以派个使者,先讲和。您和薛老,不都是想冬天再打仗。咱们先讲和,等王妃醒了,您有心思处理这些事了,咱们再跟他们打。”   本来一动不动的小王爷,忽然转过来,看向他,“你说得对,我们可以派个使者过去。董耿,你去找个人,要跟王妃差不多年纪,最好容貌也有一二分相似,让他以‘江北王妃’的身份,去议和。”   董耿不解。   “你只管派人去,这仗打不打的起来,还两说呢。”   小王爷又转过头,不再搭理董耿。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作者支棱起来啦~暑假愉快~感谢在2021-07-14 22:50:21~2021-07-15 22:5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盏、郑仓鼠的Le心set患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先帝   金瑞醒来时, 窗外蝉声浮躁。   明明只是睡了一觉,他却像又活了一世。孟家灭门的仇人已经找到,仇人已死, 他也不必继续活在仇恨中。   他偏过头,看见小王爷坐在脚踏上, 双手撑着脑袋,在床边休息, 修长的身体可怜巴巴地蜷缩着,也不知道用这个姿势睡了多久。   坐起来, 他拿过床边扔着的蒲扇, 轻轻给小王爷扇风。   这厮应该是怕他受不得凉,把屋里的冰鉴都拿走了, 这会儿睡着了,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热的衣服都湿透了,也不怕中了暑气。   他一边扇, 一边用眼睛描摹小王爷的五官。   小王爷模样是极好的,五官舒展,英气俊朗,额头饱满, 富贵之相。   其实他娘亲曾教过他如何看面相,当时也只是拿来当解闷的说笑,并不算认真学过。   他观小王爷的面相, 分明是真龙之相。   只可惜小王爷出生太晚,亲爹死的早,要不然今天坐龙椅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刚扇了没一刻钟,他的手腕突然失力, 扇子掉落,砸在小王爷的脸上。小王爷醒来,看见他已经坐起来了,双眸骤然发亮。   “你醒了,饿不饿,渴不渴,嗓子还疼不疼?行了,你别说话了,快躺下,本王让人把药膳送来,你先吃几口再说话。”   金瑞一听到药膳,嘴里就泛苦水,“我不想吃,给我口水喝。”   嗓子好些了,不再沙哑。   小王爷拧眉:“不吃东西怎么行?你昏迷了两天两夜!”   “是么?”金瑞试图躲开用膳,“我嗓子不觉得难受了,睡一觉什么都不吃,好像反倒比每天又吃又喝更好些。”   张管事端着药膳进来,闻言,苦笑:“王妃可别这么说,您嗓子不难受,是因为王爷每隔半刻钟就要亲自喂您喝一口水。”   “喂我喝水?”金瑞挠头,“我昏睡时,还能喝水啊。唉,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趁我昏迷时,多喂我吃几口药膳呢。”   反正昏睡的时候,也不知道苦。这样醒来,他就不用再吃了。   “王妃啊。”张管事叹气,“您当喂您喝水是多简单一件事?水用勺子喂到您嘴里,您都给吐了,牙关死死咬着,滴水不进呐。”   “那我是怎么喝的水?”   小王爷撇开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张管事抿嘴笑,“还能怎么喂?自然是咱们王爷含在嘴里,一口一口喂您喝的。”   金瑞:“……”   “药膳凉热正好,您可以用了。”张管事将药膳放在床边的小矮几上,从里面又盛了一小碗,送到小王爷手边,“王爷,还是您亲自喂吗?”   金瑞脸红彤彤,垂着头抢答,“嗯,还是他喂。”   小王爷:“???”   “你怎么这么不知害臊?”小王爷不满地接过碗,嘟囔他,“难道你以为你醒了,本王还会用那种办法喂你?来,张嘴吃。”   金瑞见他用勺子喂,顿时没了心思,躲开,“还是烫,再放一放。”   小王爷哪里不知道他想混过去的心思,直接把药膳送到他唇边,“张嘴。”   金瑞使劲抿住嘴。   “本王陪了你两天两夜,一口饭没吃。你不吃,本王也不吃。”   “你威胁我?”   “对。”小王爷板着脸,神色不急也不恼,“反正就是你吃一口,本王就吃一口。你饿死自己,本王一起陪你入饿鬼道。”   金瑞唯一的软肋就是小王爷。此刻,他不得不妥协,同小王爷讲条件,“我可以吃。我吃一口,就给我一颗蜜饯。一口一颗,不议价。”   “一颗没有。”   “一颗都没有?”金瑞苦了脸,以前小王爷管他最严格的时候,吃完药,还是会给他一颗蜜饯去去嘴里的苦味,怎么现在一颗都不给了?   金瑞心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反正他也快死了,为何就不能让他甜蜜蜜地死去?   “一颗都没有。”小王爷不敢让金瑞吃,金瑞认不出平时吃的甜汤,但是蜜饯瞒不住。金瑞发现自己吃蜜饯都是苦的,又要多想了。   见小王爷态度坚定,金瑞撇嘴作罢。谁叫人家抓住了他的软肋,不给蜜饯也得吃。   张管事又送来一碗白粥,两碟小菜。金瑞吃一口药膳,小王爷就吃一口白粥,中间张管事还有服侍金瑞漱口。   后来金瑞也不漱口了,漱了也没用,还是苦。   那种苦,好像能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苦的。   吃完药膳,他想去院里走动走动,这几日躺的他浑身难受。小王爷难得没有拒绝,还亲自给他披衣穿鞋,扶着他在院子里闲逛。   他一出远门就发现,原来东边院墙根只有一排竹子,这会竟密密麻麻的,整出了一片竹林。   才两天时间,一排竹子变竹林,小王爷有心了。   “你不是想当竹子么?”小王爷望着竹叶上的明亮光点,同他说,“不要来世,这辈子就该同竹子学习。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两人走到竹林里,金瑞伸手,接住从竹子缝隙中漏出的点点光斑,“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因为听到一些不好的事,就丢掉小命。”   金瑞说的轻巧,小王爷却此刻心中仍在后怕,他选择让金瑞直面心病,但其实他根本没有多少把握金瑞能扛过去。   “而且我不会因为先帝的事,跟你心生隔阂。”金瑞向后靠在小王爷身上,“先帝虽然是你的父亲,可他做下的事,与你又没有关系。要是因为你,屠了孟家全族,我才会恼你。与你无关的仇恨,我不会强加在你身上。”   小王爷大喜。他不怕金瑞记恨他,他怕金瑞因为记恨他而伤了自己的身体。   “王爷。”董耿快步过来,却在看到金瑞的时候舌头顿了顿,一脸想说又不敢说的神色。   金瑞白了他一眼,举起双手,“好,你们谈事去吧,我自己在竹林里走走。”   小王爷点点头,准备跟董耿离开。   金瑞虽然不大高兴,但是也接受了他不被允许操心的命令,他抬脚要往墙根走,忽然腿一软,整个人向前摔在地上。   张管事跟在他身后,吓了一跳,“王妃,您没事吧?”   听到动静的小王爷立刻折返,将他抱起来,沉声问:“怎么回事?”   “没看路,绊倒了。”其实是双腿忽然没了力气,就像刚才他给小王爷扇扇子时一样,力气骤消。   这里虽然改造成了竹林,但工匠早就细心的将每一处土地都压得平平整整,这路上连个小石子都没有,金瑞怎么会被绊倒?   小王爷知道他在撒谎,却也没点破,“董耿,你先去凉亭,本王安顿好了王妃,过去找你。”   董耿有些为难:“王爷,非常重要的事。”   “不要因为我耽误了正事,你把我放到屋里,就走吧。”   小王爷抱着金瑞往屋里走,“无非就是西图国的男后又如何如何了,不急。”   董耿在后面追,“不是西图国,是穗儿她们的嘴,让属下给撬开了。”   金瑞立马把脑袋从小王爷的臂弯里伸出来,惊喜万分:“是吗?她们怎么说,谁是她们的主子?”   “行了,你进来书房说。”小王爷甚是无奈。董耿说什么“重要的事”,分明就是想让王妃也听一听。   他能感觉出来,自从金瑞放出自己昏迷也被他欺负了的话出去,整个王府都在心疼金瑞,大家都在尽自己所能暗暗帮金瑞。   在王府,他额头大概写着“坏蛋”两个字。   三人进了书房,董耿的脚后跟刚刚迈进门槛,金瑞已经迫不及待了,“快说,快说。”   董耿却是双膝跪地,“属下问出一些不可能的事,会冒犯先帝。”   小王爷冷声道:“直说便是。”   “属下离间了她们几人的关系,又用了酷刑,她们中.共有七人招认,而且是分别招认,不似作假。”   金瑞好奇:“所以呢,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她们说自己的主子并非是皇帝,她们是先帝派来,要让王爷您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小王爷终于失了淡然,“你胡说什么?”   金瑞也惊到了:“先帝可是小王爷的君父,他疼小王爷还来不及呢,为何要这般折磨他。”   痛失所爱,乃是人间大痛,比杀人夺命还要狠毒。先帝没理由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们是这么招认的。但先帝为何要这么做的理由,她们并不知道。她们被派到您身边时,年岁也不大,只接了命令,并不知缘由。”   金瑞提醒:“说不定是假的。可能她们被派到你身边,就是别人为了挑拨你们父子关系,埋的线呢?”   “不会。先帝驾崩多少年了,对本王已无助益,挑拨本王和先帝的关系,毫无用处。”   这倒也是。金瑞想不明白,先帝为何要这样做?   可惜穗儿她们的上线死了,不然一层层往上追查,或许还能问出些什么来。   金瑞提议:“现在只能去问问先帝最亲密的人了。”   先帝的心思,江与月这个枕边人,或许会知道。   “那个江与月,本王很不喜欢。先冷他一段时间再说。”小王爷宁愿自己心中有猜疑,也不愿金瑞再多听见江与月这个名字。   “好吧。”金瑞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方才说西图国男后,是不是边疆起了战火?”   小王爷正要呵斥他多操心,董耿抢着说,“是是是,他用的战术可奇怪了,您上次昏睡时,我们都无法破解他的战术,白虎营被围,差点全军覆没,最后还是靠您写在兵书上的批注,才救了咱们白虎营。”   小王爷的脸色黑如锅底,就算想帮王妃,也不必做的如此明显!   “我的批注?”金瑞心虚地瞄小王爷,“能帮到大家就好。”   “王妃您出手,哪有打不赢的仗。那个西图国男后还很不服气呢,又集结了兵马在找事呢。”   “闭嘴。”小王爷忍无可忍,抽出墙上的大刀,“看本王不割了你的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不会刀,放心吧~ 第46章 手掌   金瑞对于这个西图国男后特别好奇。   他虽然失忆了, 也比之前多了几分怯懦,可骨子里的天性并未改变。   听见董耿这般说,他拦住要割董耿舌头的小王爷, 淡淡扔出一句,“这个西图国男后很嚣张嘛, 敢来惹江北,我们打服他好了。”   董耿使劲点头, 怀念跟着王妃一起打仗时,揪住一个部落打了一遍又一遍, 打到人家一听江北军的名号就双腿发抖。   当年的军师就是这样, 打服了与江北接壤的几个小国和部落,把江北军的名头彻底打响, 不接壤的小国和部落也自己巴巴地跑来送礼,就怕江北王想起他们来, 隔着别的小国或部落也要揍他们。   经过解救白虎营一事,军中对军师回归的呼声很高, 尽管提一次,就会被小王爷狠狠责罚一次,可大家还是忍不住盼着王妃继续回来当军师。   董耿自然也这般想。他在小王爷身边当差,不像别的将军都分散在营中, 所以大家都一遍遍叮嘱他多在小王爷耳边吹吹风。   大家说,哪怕他被小王爷打死了,只要能把军师请回来, 他就死的值!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   他也是这般想的!   当然,还是以王妃身体为重。   还要再开口说几句战场上的事,董耿忽然瞥见王妃右手包着厚厚的白纱, 而纱布上居然隐隐有黑血渗出。   他心中猛然一惊,到嘴边的话再也无法说出口。   大家都盼着军师回来带他们打胜仗,可是王妃现在的身体真的可以吗?   注意到他的视线,金瑞低头看了眼渗血的手,悄悄背到身后。   到了吃药的时辰,张管事进来送药,董耿忙告退。小王爷接过来药碗,就要喂金瑞吃。   金瑞撇开头,“你去帮我拿那只玉碗盛,这只碗盛药,看上去黑乎乎的,让我很难有食欲。”   小王爷屈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你找再多的借口,最后还是要吃药。这碗凉了不要紧,灶上还给你备着两罐。”   “不是借口,就是想用那只玉碗。”金瑞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量很真诚。   然而小王爷根本不信他。不过为了哄他顺顺利利喝下药,还是让人去拿那只碗。不想金瑞还非要他亲自拿,说他亲自拿碗,亲自倒药,他就吃着不苦。   对于他的要求,小王爷面上恼怒、不耐,但只要金瑞不是提出伤害自己身体的要求,小王爷几乎是有求必应。   小王爷亲自去库房拿玉碗,等他一走,金瑞叫住准备把药端回灶上的张管事,“帮我拿些白纱来。”   “白纱,您的手不是早上刚换了纱布?”   金瑞举起手,将已经被黑血浸透了的手掌纱布,展示给张管事瞧。   “手掌的伤口,昏迷的时候就已经结痂了,怎么又流了这么多血?”张管事大惊。   金瑞的手很不对劲。   只是指甲掐进了肉里,看着手掌上血肉模糊,十分可怖,可在这个位置,不会流太多的血。就算是金瑞刚把伤口弄出来那会儿,也流不出现在这么多的血?   怎么伤口养了几日,反倒更严重了?   “不行,这得告诉王爷,再把罗大夫他们请过来。”   “别惊动他。”金瑞急忙拉住张管事,“是我方才压到手掌,所以才会流这么多的血,不是什么大事。我以后小心些,自然就没问题了。”   他叮嘱说:“王爷一直担忧我的身体,已经操醉了心,这点小伤口,就别让他知道了。”   白纱书房就有,张管事拿出来后,金瑞就已经把旧纱布拆掉,扔在一旁。   “让我瞧瞧您的伤口,是不是得再上点药?”   “来不及了。”金瑞侧坐在罗汉榻上,不让张管事看到他的伤口,自己拿过来白纱,一层层绕在手掌上。   张管事尤不放心。   “王爷出去忙公务时,你再给我上药。”   也只能这样了,张管事叹气。金瑞和小王爷都是有主意的人,他说再多也没用。   小王爷这几日确实也累坏了,一个手掌上的伤口,应该是不要紧的。   张管事这么想着,将剩余的白纱收好,又把旧纱布拿出去扔了。   小王爷拿了玉碗回来,看着金瑞将药喝的一滴不剩,心中放心许多。他哄着金瑞在罗汉榻上睡一会,金瑞却因为吃药膳吃的十分有精神,怎么也睡不着,在罗汉榻上滚来滚去,极不老实。   “再动,本王将你锁起来。”小王爷想安静回几封书信,被金瑞搅得下不了笔。   “可我睡不着。你要给谁写信,我帮你措辞。”   “不必。”   “那你再给我说说西图国男后的事呗,我特别想知道,他是怎么从一个奴隶成为能统领全国兵马的实际掌权人?”   小王爷的思路被他打断,鼻尖的墨水低落,在纸上晕出一朵黑云,“他的事情,本王也不清楚。或许你们有缘,日后若能坐在一起,可以秉烛夜谈,好好聊一聊这些年的经历。”   金瑞抱着被子坐起来,气呼呼地说,“谁要跟他有缘?他敢侵.犯江北,我一定要打得他满地找牙,跪下来管我叫‘爹’!”   窗外骤然劈下一道惊雷。   金瑞吓了一跳,身子都跟着颤了颤。   “方才不还是晴天么?”他嘟囔。   小王爷换了一张纸,提笔书写,意味深长地说,“江北的老天爷耳朵灵的很,看谁说大话了,就要劈谁。”   “我可不是说大话。实不相瞒,我这几日看兵书略有所得,虽然还没恢复记忆,可脑子里有许多战术。我觉得我对上西图国男后,未必会输,不,是一定会赢。”   小王爷执笔的手一顿,抬头看向罗汉榻上的人,那样的骄傲、张扬,好像当年的少年又纵马归来。   只是少年的马已经老去,少年也成了命不久矣的病秧子。   “嗯,谁也打不赢你。”小王爷压下心酸,努力扬起嘴角,“你好好吃药,快点好起来,本王带你上战场。”   金瑞眼睛一亮,虽然知道这一天大概是不会来的,却还是忍不住雀跃,“我快好了。先帝已死,孟家的仇也不用我惦记了。”   小王爷的唇角也跟着勾起,金瑞的心病除了,希望身体能够赶紧好起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金瑞抱着被子沉沉睡去,小王爷也把书信写好了,分别装好,交给张管事一一送出去。   外面下了小雨,淅淅沥沥,似有似无。他随手拿了一把油伞,匆匆出门,走之前还不忘再叮嘱张管事记得按时喂金瑞吃药和药膳。   这些话其实根本不必他再三叮嘱,张管事为人细心谨慎,又绝对的忠心,不会耽误金瑞治病这样的大事。   小王爷的身影消失在细雨中,张管事进屋准备把纱帐放心,好让王妃谁的更舒服些。   不想他刚进屋,就见王妃趴在地上,用他缠了厚厚纱布的手艰难地握着笔,正在奋笔疾书。   “我的王妃诶,您怎么还趴在地上?今天地上寒,您受不得凉。”   被当场抓包的金瑞脸红了红,忙给张管事一个噤声的示意,“我这不是怕被你们看见嘛。”   张管事无奈,“王爷都知道了,还没把兵书都收走,就存了让您打发时间的想法,您尽管坐椅子上写就是。”   金瑞喜滋滋爬起来,将书放到长案上。小王爷坐的椅子很硬,张管事给他铺了个虎皮毯子。   “您是不是睡会儿再写?按时间,您该睡会了。”   “我不会。吃了药膳后,我浑身都是力气。”   张管事十分满意:“不枉费王爷每天那么多银子花出去。对了,王爷不在,让我给您的手上上药。”   金瑞停下来,等张管事将药拿过来,他就背过身,想要自己上药。   张管事这次态度却很坚决,如果金瑞不让他来帮忙上药,他就收走兵书,不让金瑞再费心神。   “好吧,让你来。”其实很多时候,张管事比小王爷还要难商量。金瑞只得妥协,“不过,不管我的手伤的如何,你要保证不告诉王爷,也不许打扰我写兵书。”   一听这话,张管事就觉得不妙。   果然把纱布拆了,金瑞右手手掌上的肉竟然全部烂了,且血肉发黑,不断有血渗出。   “指甲可不能伤成这样啊!”张管事低吼,“早上给您换纱布的时候,不是还没事吗?”   “是啊,我也不知道,好好的伤口怎么越长越烂了?不过,这不要紧。张管事,我也不怕同你说,我相信你心里也是明白的,我活不长了,手烂了也无妨。如今小王爷内外皆有强敌,我得利用好自己最后的时间,给他多留点兵法战术,助他抵御强敌,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坏了我的事。”   张管事红了双眼,“王妃说什么糊涂话……”   金瑞正色道:“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感觉。”   “可手上的伤也不能不治啊!”   “如果让小王爷知道,肯定又要担心我,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   “王妃您难道不疼吗?”   金瑞纤长的睫毛垂下,肩膀也耷拉着,但他很快深吸了一口气,又把自己的状态给提了起来,“疼,但是我可以忍。”   张管事心疼得说不出话。   “你帮帮我好吗?帮我隐瞒手上的伤,帮我多争取些时间。”   “好。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您的?”   金瑞想到了什么,耳朵尖都红了,但还是鼓起勇气同张管事说,“我和王爷夫妻一场,我想在死前,让他得到我,也不算辜负夫妻名分。”   “……”张管事愣了愣,“王爷不是已经得到您了吗?”   金瑞“唉”了一声,“那次我不是昏迷着嘛,我想清醒的时候,让他得到我。”   张管事道:“那得您自己努力,把身子养好才有机会。”   金瑞左手握拳,“我会努力的!”   *   又过了两日,金瑞已经写满了三本兵书,有两支笔都被他的血给浸透了笔杆,张管事拿出去悄悄处理了。   这天薛臻齐能下床了,过来书房探望他。小王爷不放心他二人,在一旁陪着。   “小师叔,我瞧您面色有了几分红气,可是身体好些了?”   金瑞点头:“我大好了。罗大夫的药膳确实不错,你也可以吃些补补身子。”   这几日薛臻齐老了不少,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儿,整个人上上下下都透着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颓丧和虚弱。   金瑞很担心薛臻齐的身体,毕竟孟家弟子中,活着的大概只有他们二人了。   “我以前有眼无珠,竟然不知道您是孟老的亲外孙,我若知道,以前怎么也不敢同您顶嘴。”薛臻齐开始忏悔,一个白胡子老头,垂着头,低眉顺眼地站在金瑞床前,“您每次讲兵书时,我竟然不好好听,还同您辩驳,我真是不该。”   “你可别这么说,还把我当成大元宝就行。”   “不可,辈分不能乱。”   金瑞哭笑不得,论起对待规矩,薛臻齐的认真在王府绝对排第一。   “不知道孟大姑娘有没有同您说过孟老有一本兵书?”薛臻齐道,“这本书,我同您提过。”   小王爷不耐地说:“少同他说这些,他失忆了,就是听过也忘了。”   “才不是。”金瑞从书架上抽出三本兵书,递给薛臻齐,“让我想,我是想不起来,但我看兵书,写了些心得,或许以后你们可以参考。”   薛臻齐大喜,忙接过书,不等小王爷开口,他急忙让下人去通知此刻在府里的将军们都过来议事。   大家过来看到这几本书,都乐坏了,捧着书都舍不得撒手。   “王爷,咱们有王妃,还怕什么西图国男后,要属下说,立马发兵,灭了他们西图国,活捉男后,属下倒想看看,这个男后到底长什么样,难道还能好看过咱们王妃?”   “那肯定不可能!这个男后兵法不如咱们王妃,模样也肯定不如咱们王妃长得好。”   “对对对,咱们王妃天下第一好看,天下第一厉害。”   众人逮住金瑞使劲夸,金瑞有些不好意思,抓过来一本书想挡住发烫的脸,就被小王爷抱到怀里,利用高高的长案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言归正传,咱们真不该去找那个男后议和!”   “说的是,就该打!”   金瑞点头,小声道,“嗯,打服他!”   小王爷瞪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薛臻齐道:“王爷此时议和,乃是最好的选择。你们可能还不知,太子病了,烧了一场后,腿竟然有些不好使了。”   “太子残废了?”路柯哈哈大笑,“自古可没有残废的君主。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得急死?”   “如今太子筹码渐少,就怕皇帝又觉得王爷是个威胁。所以,这个时候,不宜同西图国交战。”薛臻齐分析说,“不可否认西图国男后确实很有本事,这段时间,他吞并了好几个小国和部落了。如果咱们能和他联手,皇帝就不能轻易威胁到王爷的安全了。”   彭将军道:“咱说议和就议和?这个男后很有几分手段,不会轻易答应和咱们联手。要我说,还是请王妃出山,狠狠打服他,再说联手,看他还敢不敢不听!”   “嗯嗯。”金瑞小声附和。   他见小王爷听得认真,突然起了坏心思,手悄悄在小王爷身后摸了一把,试着给小王爷抛了个媚眼,“我这么厉害,王爷要不要奖励我?”   “闭嘴。”   “我只求一件事。”   “……说吧。”   金瑞小小声说:“我们该有夫妻之实了。”   小王爷哼哼,“我们不是已经有了吗?全王府都知道。”   面对小王爷言语中透出的委屈劲儿,金瑞面不改色,“哦,可以再有一次。”   “想都别想。”小王爷继续哼哼,“本王是你得不到的人。”   金瑞:“……”   不睡就不睡,这语气,莫非是在报复他?   “你太危险了,以后分床睡。”   “……”   “还是分屋更安全些。”   “……”   金瑞恼了,坐起来,对众人怒道,“议什么和,皇帝如何,男后又如何,统统把他们打趴下不就得了!现在就打,我要让那个男后知道‘服气’二字如何写!”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7章 高门男妻   金瑞这么一说, 小王爷还来不及阻拦,众将军就听得热血沸腾,纷纷站起来, 躬身抱拳:“王妃英武!我等愿誓死追随!”   小王爷:“……”   他拉拉金瑞的袖子,“好了, 你且坐下,对付西图国男后的事, 咱们从长计议。”   金瑞心知自己没有从长计议的时间了,便说, “我知道, 你派你的使者议和,我跟将军们制定战术, 双管齐下,先礼后兵, 岂不更好?”   一听这话,彭将军他们哪里还坐得住, 都上前来,围着金瑞要讨教兵法。金瑞不肯乖乖坐在小王爷身上,推开他,跑到书房的另一侧同大家说话。   小王爷仍在长案后坐着, 一动未动,只是眼神紧紧盯着金瑞,怕他坚持不住。   薛臻齐没有去跟大家凑热闹, 他自恃身份,而且认为自己可以单独请教小师叔,所以就坐着同小王爷说话。   “王爷,金瑞的身份, 您是否烧给仁孝皇贵妃知晓了?”   小王爷摇头:“没什么好烧的,本王和金瑞成亲时,不是拜过母后的牌位?”   “王爷!”薛臻齐挺着胸,傲然道,“金瑞是孟老后人,此等贵重身份,怎么能不告知仁孝皇贵妃,让她高兴高兴?”   “他是孟老后人,还是金家庶子,不都是本王的大元宝,又有什么不同?”   “您自小在江北长大,不知娶妻娶高门的道理。小师叔虽好,可他若出身不好,怎么给您助力?如今可不同了,他是孟家后人,您只要对外说出他的身份,就能赢得天下读书人的支持。”   小王爷轻笑一声,“孟老都死了多少年了……”   “可在天下士子心中,孟老是神明一般的存在。若是小师叔平平无奇,最多也就是得到士子们的偏心。可小师叔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能,大家只会认为神的后人还是神。”说到这里,薛臻齐忍不住叹气,若是小师叔身子硬朗,没有失忆,恐怕会是第二个孟鹤年。   穗儿她们,是毁了一个神。   小王爷不愿意给金瑞压上任何事情,他只要金瑞平安舒坦地活着就行。可薛臻齐却无比兴奋。   “王爷,您真该把小师叔的事,郑重烧给仁孝皇贵妃知晓。小师叔给您带来的助力,可不只是赢得天下士子的支持,他在兵法上的造诣,不必老夫多说,有他在,统一北方就不会是一句空谈。即便有西图国男后这样的强敌,小师叔也能助江北不受侵.犯。”   薛臻齐越说越激动,双手握拳,“您有了小师叔,何愁大事不成?若皇帝逼得紧,咱们反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了吗?”小王爷冷冷问。   “若是可以,小师叔的好处自然是说都说不完的。您娶一个庶子男妻,和娶一个高门男妻,在朝廷那些大臣们心中,分量完全不一样。太子为何讨好天下士子,娶了陈老太傅的嫡女,可那个嫡女跟小师叔还是没法比的,这一点上,您又赢了。”   薛臻齐滔滔不绝地说完,才发现小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王爷?”   “你方才的那些话,一个字都不要同他说。”小王爷的睫毛颤了颤,强压着难过,“他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薛臻齐不由看向金瑞,后者正在解答彭将军的问题,说着说着,忽然身形一晃,若不是用手及时撑在了罗汉榻的矮几上,人恐怕就要倒下了。   他还有满肚子的话要说,这会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小王爷快步走过去,高大的身形挡住众人,“都退下吧。”   “别啊,王爷,方才都是他们在说,属下还没问呢。王妃,关于炙火部落……”   “走走走,王爷脸都黑了,你想挨军棍不成?”   “挨就挨!挨几棍子,就能多打一场胜仗,值了!”   “对对对,我也有问题没问呢。”   小王爷一脚一个,全踹了出去。金瑞不能长时间劳累,若不是看金瑞方才说的高兴,他是一句话都不想让金瑞同他们说。   这帮糙汉子的眼中,只有打胜仗。   薛臻齐见状,不等小王爷撵他,自己就很识趣地走了。他出来见董耿还在院中当值,上前道了一声“辛苦”。   “方才大家也真是的,一点都不注意王妃的身体。”董耿抱怨说,“之前小王爷就说过王妃身子不好,大家出来后也都指天发誓地说要守护好王妃。之前让我多给王爷吹吹风,让王爷放王妃出来时,也记得多说一句‘绝不会让王妃累到’。怎么今天围着王妃,一个劲儿地问个不停,看那架势,简直恨不得吃了王妃!”   “他们能跟王妃说上话,不容易。”薛臻齐拍拍董耿的肩膀,“你还是不知道王妃到底有多厉害,你要是知道,会比他们还要疯狂。”   董耿纳闷:“我怎么不知道?”当年王妃叱咤江北时,他也是追随的一员。   “王妃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厉害。”   金瑞越好,薛臻齐就越忍不住叹气,“要是王妃都摆脱病秧子身体,那该多好。”   两人说着话,就见张管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了屋。罗大夫看着张管事进去,才从煎药的小屋离开去休息。   张管事端着药进了屋,百溪从后面冒冒失失追上来,差点就将张管事手里的药给撞掉了。   “混账东西,主子面前你还敢这么冒失!”张管事将药递给小王爷,转身斥责百溪。   这要不是王妃的贴身小厮,早就被拉出去打板子了。   百溪并不服气。他被金瑞给宠坏了,在王府大家也都看金瑞的面子,多多少少都让着他些。   他叉腰辩驳:“怎么就是我冒失了?你不冒失,怎么我们家公子被你伺候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呢?原来在金府,虽然日子过的不如这里好,可公子他也没身子骨一日比一日的差啊。”   “快住嘴!”张管事怕他戳到小王爷伤心处,忙不迭要拉着他出去。   连金瑞都变了脸色,狠狠瞪了百溪一眼。   金瑞为何身子变得这般差?   还不是因为又中了穗儿她们的毒香。   而穗儿这些宫婢,正是小王爷拨去照顾金瑞的。   因为这个,小王爷心中不知多痛,百溪还这么问,这不是往小王爷心口插刀子么?   百溪挨了骂,灰溜溜出去了。张管事抹了额上冷汗,转身见小王爷脸色阴沉,半合眼,看着棕黑色汤药,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轻声提醒:“该让王妃吃药了,这药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小王爷回神,眸色沉沉看着金瑞。后者不知其意,伸手去拿碗,“想什么呢?你想事情吧,我自己喝。”   金瑞的手刚碰到药碗,小王爷忽然将手往东侧一歪,本来是想躲开金瑞的左手,却不想药碗碰到了金瑞的右手。   “嘶——”   金瑞痛的直抽冷气。   小王爷的目光看过去,就见金瑞的右手手掌上缠绕的纱布隐隐有黑血浸出。   “你的手掌?”   金瑞慌忙将手背到身后,“我没事,只是有些烫到了而已。”   “手伸出来。”   “我真的没事……”   “别让本王说第二遍。你自己不伸,本王就让别人来帮你伸。”小王爷锐利的目光从金瑞身上移到张管事脸上,越是恼怒,神色反倒越平静。   他一针见血地说:“张管事,连你也背叛本王?”   张管事急忙跪地,“小的不敢!王妃手掌伤口恶化,我确实知道,但绝不是背叛您。”   “你过来,拆了他手上的纱布。”   张管事出了一额头的冷汗,颤颤巍巍站起来,走向金瑞,“王妃,对不住,请您让我拆了纱布。”   金瑞心中明白,小王爷动了真怒,他若不许,张管事今日恐怕难逃此劫。   他乖乖伸手,张管事小心翼翼将纱布拆开,露出血肉几乎要烂光了的手掌,比之前换纱布时还要严重许多。   这下轮到小王爷倒吸一口冷气。   这样的手掌,就是他,也要疼的浑身冒冷汗,怎么金瑞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强忍着疼痛,和众人讨论战术?   “这没什么,涂点药就好了。”金瑞忙安慰他,“你别紧张,真的没事。”   小王爷黑着脸没说话。   金瑞伸手去拿药碗,“我乖乖吃药,你别担心我。”   手还未碰到药碗,一直端着药的小王爷,忽然手腕一翻,碗口朝下,多少银子砸出来的汤药全都浇在了地上。   药汁溅到金瑞白色的长袍上,晕出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污渍。   “备车。”小王爷将还在惊诧中的金瑞打横抱起,“王妃要回金府。”   张管事虽然不明白小王爷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没有多问,立刻出去安排,回来后还第一时间将地上的汤药处理干净。   坐上马车,金瑞看着脸色黑如锅底的小王爷,主动开口:“我吃的药有问题是么?”   “有这个可能。”   “可我记得罗大夫是先帝赐给你的,从小就照顾你的身体……”金瑞说完,猛然意识到一件事,穗儿这些宫婢不也是先帝派来伺候小王爷的?   所以宫婢们说先帝想让小王爷“痛失所爱”或许不是假话。   罗大夫也这么做了。   宫婢可能会受别人的驱使,可罗大夫当年已经是太医院院判,除了先帝,谁能让一个前途光明的院判放着官不当,过来江北这种偏远地方处心积虑地害人?   怪不得他的身子越治越差。   “王爷你先别急,我们可以先假装吃药,骗过罗大夫,然后慢慢调查看看王府还藏着多少包藏祸心的人……”   “下去。”   金瑞被打断,撩起帘子一瞧,金府已经到了。   小王爷把他抱下车,只留了一句话,“三日后,本王来接你。”   金瑞觉得三日时间不算长,除了思念小王爷难以忍受外,他正好趁机多写点兵书心得。   三日,恐怕还不够写。   他却不知,对于王府的某些人来说,这三日时光太长了,长到生不如死,长到每分每秒都如同在地狱受刑。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金瑞就开始一步步活蹦乱跳加认亲啦! 第48章 回家   金漠正在书房训斥他几个不成材的儿子。   他娶了好几房妻妾, 连嫡子都有两个,但除了老三、老四外,两个嫡子一个幼子都不成器。   老四虽然读书刻苦, 可真要走科举这条路,且有的熬呢。   如今老三金瑞成了江北王妃, 这正是他们金家东山再起的好时候,可惜几个儿子跟金瑞都不亲, 连句话都说不上。   “郑沉香的事,你们就不要插手了。这件事小王爷已经亲自发了话, 即便我们再求, 也无济于事。”   金益见父亲不肯帮忙,急道, “那可是舅舅的儿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小王爷虽然已经发了话, 可让金瑞吹吹枕边风,或许还有转机。”   金漠犹豫。是啊, 金瑞如今在王府还算得宠,要不然成亲都多长时间了,王府怎么还只有他一个王府,和陛下赐的两个美人。听说两个美人至今都还没有名分。   如果金瑞肯吹吹枕边风, 小王爷或许会改变主意。   门房忽然跑来,“老爷,三公子、不, 是江北王妃来了。”   金漠赶紧站起身,“快开大门迎接,准备鞭炮、红毯,益儿你们快随我沐浴更衣。”   金伍不乐意, “不就是三哥回来了,又不是迎接皇帝或者神明,凭什么还要沐浴更衣?”   “别胡闹,你三哥如今就是江北的主子。”   金漠低声斥责金伍,这个小儿子被他宠坏了,很不懂事。   门房却道:“老爷不必准备了,王妃这会估计已经进来了。王妃走得慢,这会应该已经走到了二门,马上便是书房。”   金漠一边说着“怎么没有提前告知要回府”,一边带着几个儿子走到门外,就见金瑞穿着一件松垮舒适的长袍,不像是出门见客的衣裳,头发也没有束起,随意披散在身后,脚上只穿着一双没有花纹的布鞋。   这种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回娘家拜访。   倒更像是突然被赶出来,连衣裳鞋子都顾不得换。   金伍向来就对金瑞嘴上不留情,看金瑞穿成这般,捂着嘴便笑,“怎么,三哥你被赶出王府了?这在我们大家的意料之中,你多笨,多无趣呐,江北小王爷怎么会喜欢你?”   “满口胡言!”金漠对金瑞有信心,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是平凡之辈。   为了不让金瑞恼怒,金漠狠狠心,给了小儿子一巴掌。金伍向来得宠,哪里挨过打,当下就懵了。   “再对王妃不敬,为父撕烂你的嘴。”   金伍哭着跑开了。   “父亲何必动肝火?五弟是什么样的人,我哪里不知道?”金瑞压下心头不悦,笑着上前,“出门匆忙,没有换衣裳见客,还望勿怪。”   “王妃说的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说‘见客’就生分了。”金漠嘴上这么说,却带着几个儿子规规矩矩给金瑞磕头请安。   金瑞要先回小院梳洗换衣,金漠就催促几个儿子都回房换上见客的衣裳。   金益金洱两兄弟暗暗在心中认可金伍的话,认为求金瑞吹枕边风一事恐怕没用,待金瑞就有几分敷衍,两人随便换了件干净长袍,头发也没认真梳理,就到书房等金瑞。   金瑞的小院里,还有几件旧衣,上次回来小住时留下的。只是小院里的下人都被重新分配到别的院子,只有一个老婆婆守院门。   小王爷拉着他出来的急,连百溪都没带上。   他手又受了伤,靠一只手,折腾了好久,也系不上衣服的扣子。   除此之外,他也实在没力气走到书房。若是强行走过去,怕是在半路就会晕倒在地上。   思索片刻,他索性脱了外袍,往床上一躺,不去书房了。   头刚沾上枕头,他便昏睡过去。   这次睡得不沉,很快他便进入了梦境。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是梦境,因为他的娘亲正坐在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的外祖父于兵法上颇有造诣,他写了一本兵书,乃是集天下兵法之大成,若有人能完整得到此书,进可一统天下,退可扶助明君。”   “我已经读了好多好多书了,为什么还要读兵书?”小金瑞说话奶乎乎的。   他娘亲抱着他,“只是一个文人,不够强大。你需要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够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梦中,笑盈盈的娘亲只剩下一口气,他抱着娘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娘亲,我还不够强大吗?为何,我连你都保护不了?”   “我儿已经很厉害了。”   “可我变得厉害又有什么用?呜呜,娘亲!”   “你可以变得更厉害,然后为孟家报仇。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报完仇,或许还可以用自己的强大,保护你心爱的人。”   保护心爱的人?   小金瑞慢慢长大,刚有了少年模样,就收拾出一个包裹,离家出走。他一路走啊走啊,慢慢地就来到了江北。   然后就见到了小江北王。   再然后他就帮助小王爷把周围一圈的小国和部落打了又打,打的他们年年给朝廷上贡,还要给小王爷送一份更大的贡品。   他保护了心爱的人。   金瑞勾起嘴角,慢慢脱离梦境。在他还没有完全睡醒之际,听见他父亲和兄弟们在他耳边说话。   “怪不得一直不来书房,原来是睡着了。”金益的声音带着愤怒。   金漠道:“他这是昏倒了,方才我们叫了多少声,他都没反应,如果是睡着,会听不到?”   “三哥的身子好像变得很差,脸色也白的吓人。”金思忽然提高音量,“父亲,快看三哥的手掌,全烂了!”   金瑞听见他们的惊呼声,他挣扎着要从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似乎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明明他能听见大家说话,怎么想动却动不了?   他努力要睁开眼睛,却发现连掀开眼皮都做不到。   “快去请大夫。”金漠吩咐完,又将金益拉回来,仔细叮嘱,“悄悄地去请,别让任何人瞧见。”   金瑞是从王府回来的,要是让别人看见他们去请大夫,不知道要传出多少闲话。   若是给王府抹黑,再惹恼了小王爷,他们可承受不住小王爷的怒气。   大夫很快请来。金益从他们后门的巷子里随手拉了一个行脚大夫。   行脚大夫好啊,不是本地人,不识得江北王妃,免去多少事。   金益也就是随手一拉,不想,这个大夫却是个厉害的主儿。   他上前给金瑞诊治一番,直接摊开手,“五十两黄金。”   金益啐了他一口,“什么东西,还没说是什么病,张嘴就要钱?他这病能值五十两黄金?”   行脚大夫微微一笑,“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他这病不值五十两黄金,可他这命值。”   金漠和金思对视一眼,又是疑惑,又是愤怒。   金益为了讲价,“也不值,一条小命,最多五两,哦,还是银子。”   金瑞:“……”   哼,他一顿药膳就要吃一百两黄金,五十两值当讲价?   行脚大夫啧啧道:“他值。”   “你怎么就知道他值?”   “唉,他这毒啊,是有人每日小分量喂他服用,目的是想让他一点点痛苦地死去。一般能被人仇恨至此,不是什么有本事的高人,就是豪门院里的大贵人。不管是哪一种,都值五十两黄金。”   这一番话说下来,金家几人都明白,这个大夫绝对有本事在身。   金益还要再讲价,金漠却拦住他,“大夫,你只管用药,治好了,自然有五十两黄金奉上。”   “好得很。”行脚大夫打开自己的破药箱,从中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大罐子,打开,用他黑乎乎的手从里面抓了一把灰黑色药粉,撒在金瑞烂掉的手掌上。   剧痛瞬间击穿金瑞,他想张嘴呼痛,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痛苦让他恍惚,迷迷糊糊间似乎见到了小王爷,正坐在床头,端着汤药,板着脸威胁他吃药。   他想说,太痛了,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痛苦,他不想吃药了,不如让他死了。   “怎么灌不进去药?”金思见行脚大夫又从另一个罐子中抓了把药粉,随便找了个茶盏,倒上水,用手指搅了搅,就喂金瑞吃,可汤药全顺着唇角流出。   “废话。”行脚大夫没好气道,“要是你痛的生不如死,你还愿意吃药,再继续痛?他这会,虽然不是什么弥留之际,可大概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若不赶紧解毒,不出三日,必死无疑。”   金思眼睛骤红,“三哥他在那边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那位本来就是残暴性子。你们非说他受宠,今日便可见,他的‘受宠’可不是正经的‘受宠’。”金益道,“他既然不想活着,咱们也别逼他了,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算了,还能省了五十两黄金呢!”   金漠震怒,抬手,狠狠扇了金益一巴掌,“先不说这是你的弟弟,即便他只是个庶子,与你不亲近,他的命也值五十两黄金。再者,咱们家的富贵还系在他一人身上,他若活着,你得到的,远比五十两黄金要多。”   金益挨了打,撇着嘴不说话。他不像金伍,虽然委屈,但也知道父亲说的对。   行脚大夫看够了笑话,把茶盏扔回桌上,“行了,这五十两黄金我也不挣了。我这人呐,不救想死的人。”   “别,大夫莫走。”金思慌忙挡住去路,“再试一试。即便救不成,还是会有诊金送上。”   金思洗了手,自己从药罐子里抓了药粉,用水冲开,喂到金瑞唇边。   “三哥,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你想想我们,父亲怎么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喂了金瑞一口,汤药还是全部流出。   “你的娘亲肯定不想你这么早就下去陪她。”   又喂了一次,还是不行。   金思看了眼行脚大夫,压低声音说,“你再想想小王爷。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一身伤病是怎么弄的,但你若死了,小王爷一定会很难过吧。”   小王爷……   金瑞在极度痛苦中,捡回一丝清明。是啊,他死的轻松,可痛苦就要转嫁到小王爷身上。   小王爷那么喜欢他,他若死了,该多痛苦。   他不能那么自私。   不能,他不能死。   “他吃了,他吃下去了!”金思欢呼,急忙将汤药全部喂给金瑞。   行脚大夫见状,点头:“倒还不算太糊涂。我这药粉,一日三顿,月余就能将体内的毒清干净。不过,他身子根基已损,即便病治好了,恐怕也不如常人,要一直精心养着才行。”   金漠忙谢过大夫,他不敢立马放大夫走,寻了个请吃饭的借口,半哄半强制地将行脚大夫给送到了东厢房。   金瑞没回王府之前,这个大夫是别想走出金府的大门了。   吃了药,金瑞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等他醒来,就觉得体内热乎乎的,身体轻了不少。   手掌的伤也不再渗血,虽然看着仍旧可怖,但总归开始愈合。   在长案铺上纸,他得抓紧一切时间,把自己想起来的兵书内容,写到纸上。   他没日没夜地写了两天,第三天时,金漠看不下去了,过来劝他休息。   “父亲,我并未感觉到疲惫。”那种骤然失力的感觉,已经消失。手掌也不再疼痛,只是有些痒,握着笔杆子,反而还能舒服些。   看来那个行脚大夫的医术,的确不错。   金漠不再劝,反而说起朝堂上的局势,“太子如今身有残疾,大臣不会同意他继承帝位,所以小王爷就会是下一个太子的人选。”   金瑞点头,他也想到了。   “皇帝不会放过他。你在王爷身边,要更小心才是。”   “多谢父亲提醒,我晓得。”   金漠转头又说起西图国,“为父对打仗之事,一窍不通。如今西图国强大,听说王爷还派了议和的使臣,看来是想两国交好。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父手中有一件为难的事。”   “父亲请说。”   “前几日你大哥犯糊涂,买了两个西图国的奴隶。你大哥买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买回来,我觉得不对劲,试探了他们一番,发现竟然是西图国的人。”   “父亲是怕他们会是西图国派来的细作?”   金漠点头,“这二人进了府,并不老实,一直在打听你们兄弟几个的情况。”   “打听我们几个?”   “八成是冲你这个江北王妃来的。可能要从你这里入手,对付小王爷。”   金瑞气的冷笑,“这个西图国男后还真是能找事。父亲,正好我没人服侍,你把他们两个送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9章 细作   金漠办事很快, 金瑞不过趴着吃了口茶,两个细作就被送了过来。   这两个细作身量极高,小王爷的个头放在人群中, 已经能高出一个脑袋,这两个细作比小王爷还要高大, 且生的极为壮实。   两个人往那里一站,仿佛是一堵铜墙。   这样的体型, 估计董耿来了,也很难靠力气取胜。   金瑞看他们一眼, 左手默默去拿匕首。他有些后悔独自见这二人, 希望小王爷有派暗卫跟着他。   两人进来,给金瑞磕了头, 长得黑的那个先开口,“我叫大黑, 他叫不黑,给公子磕头请安了。”   金瑞心里的弦紧紧绷着, 脑海里闪过套话的措辞。因为太紧张,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毕竟是正交战的敌国,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您便是三公子吧?”大黑左拳砸右手,十分激动, “哎哟,这哪里是什么三公子,分明是仙子下凡尘呐。”   金瑞:“???”   “诶, 你还别说,正是如此!”不黑马上接话,神色夸张,“瞧瞧, 这眉眼之中仿佛藏着天下星辰,这鼻梁高挺,这唇色诱人,连耳朵都是爱我们的形状。”   金瑞:“……”   大黑又道:“仙人,你真会长,简直长到我们心里去了!”   金瑞:“!!!”   两人说着话,不等金瑞叫起,自己就站起来了,压迫感顿时逼得金瑞屏住了呼吸。金瑞喉结滚动,握紧了匕首。   “仙人莫要紧张。”大黑对不黑说,“不如咱们给仙人唱一段,让仙人放松放松。”   “好嘞,唱哪个?”   “就唱‘娇小姐夜会弱书生’,你唱娇小姐,我扮弱书生。”   “好嘞,说唱咱就唱呐!”   金瑞:“……打住!”   他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指向大黑,准备打发一个人出去。他想单独问话,这两个人在一起太聒噪!   手刚伸出去,大黑猛然尖叫,一个壮汉捂着心口,翘着兰花指,捏着嗓子叫的十分尖锐,“哎哟,仙子您的手怎么受伤了?”   金瑞觉得耳朵都要震聋了,“你小声些,我大哥怎么会买下你们两个?”   金益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我们便宜啊,能干重活,还能唱小曲。”   “是不是因为你们一个劲儿地夸他,他才会买下你们?”   “才不是。”大黑否认,“我们也不是见谁都夸,来天朝,咱们总共就夸过一个人,就是您。”   金瑞才不相信。   大黑往床的方向走,金瑞立马警惕地握紧了匕首。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大黑停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瓷瓶,小心翼翼地往前递,“这是我们西图最好的伤药,您抹上去,第二天伤口就能好。”   金瑞不接,“多谢美意,我已经用过药了。”   “我知道,您是信不过我们,怕这个药有毒。您放心用,这个药绝对没有问题。我知道我说多少,您恐怕都不会信,多说无益,您且看来——”   大黑说着话,突然翻出一把匕首。金瑞还以为他要冲自己刺来,本能向后退,不想,大黑却是拿着匕首在自己手掌划了一道,登时鲜血涌出,落了一地。   “你这是做什么?”金瑞怔住。   大黑没有回答,只是将瓷瓶里的药倒在手上,血很快止住。   “仙人,您瞧,我们这药没有毒,而且很好用。”   大黑再次将药递过来,金瑞犹豫之下,还是接了。他不明白这两个西图人到底想做什么,细作不是应该刺杀他,或者想办法从他这里打探小王爷的消息?   这两人肯定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为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夸他长得好,还关心他伤口如何?   他一时猜不透这两人的心思,便叫他们出去,自己在屋里再思量思量。   两人倒也老实,让出去就出去了。   等他们出去,金漠又领着下人将午膳送来,服侍金瑞用膳。   “这两个人,王妃打算如何处理?”   金瑞摇头。要是细作,或杀了干净,或严刑拷打,偏他们表现的又傻乎乎的,毫无恶意。   若说不是细作,这么好的伤药可不是普通百姓能有的东西。   “放着再看看,若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诛杀。”   金漠点头应了,亲自给金瑞布菜,“你有两日没好好吃东西了,多多少少用一些。你若是在这里倒下了,咱们全家都不用活了。”   一提到饭菜,金瑞嘴中就泛苦味。他撇过头,根本就不想吃。   金漠没法子,又把行脚大夫请过来,想让他给金瑞拿一些开胃的药。   这个行脚大夫叫齐正,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睛生的又细又长,眼尾微微上翘,行动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金瑞瞧着他,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偏又想不起来。   齐正过来先看了他的手掌,又给他把了脉,点头大笑:“给你下毒的人真是有趣,一边下毒损耗你的元气,一边又拼命给你进补,这是生怕你死的太快,要让你把痛苦尝遍了才断气。”   金漠微怒,“这有什么好笑的。”   “自然好笑。他这么做,反倒给了你生路。你身子根基已经毁了,打个比方,就好像人体内藏着一个容器用来盛元气,你体内的这个容器被他弄没了,要想像常人那般强健是不可能了,但你只要进补一点,元气就会立刻滋养全身,无需先进这个容器,所以也会让你身子恢复的极快。若精心养着,活到七老八十不成问题。”   “真的?”金瑞大喜,点头如捣蒜,“我一定好好养着。”   齐正挑了眉问他:“那你还不吃饭?”   金瑞噎了一下,看着满桌珍馐目露退意。   “因为嘴里有苦意?”   金瑞点头,看来这个行脚大夫医术不是一般的高明。   “这有什么?”齐正翻白眼,“你吃点甜的不就得了?”   金瑞道:“原来王、我们家那口子说不许我吃甜食。”   “你确实不宜吃太多甜食,但若嘴里实在是苦,适当吃一些也无妨。因为你体内没有盛元气的容器,所以你必须每天大量进食才行,一旦停下,身体会骤然失力,人也会突然晕倒,甚至死亡。”   金漠听得大骇,忙吩咐灶上,“多做些甜食来。”   灶上很快送来一碗桂花甜汤,金瑞吃了一口,转头吐了,“这是甜汤?苦的像黄连水。”   “怎么会?”金漠不信,家里的厨娘是多年用惯了的老人了,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他拿过碗尝了一口,只觉得甜的齁嗓子。   齐正也拿过来吃了一口,眉头微皱,“药吃多了,嘴里发苦倒是正常,但能把甜汤吃成苦水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可有解决的办法?”   “这倒是个麻烦的怪病。有些人得了病,会食无味或失明、失聪,这都有可能,很难恢复。不过我手上有个偏方,专门调理人的舌头,只是需要一味药。”   金漠道:“什么药,只管说便是,多少银子我们都掏得起。”   “这可不是钱能解决的。你们是江北人,应该知道西图国吧?”   金漠和金瑞都点了点头。   “西图那个地方贫瘠荒凉,却有一处宝地,昼长夜短,白日极暖,夜晚极凉,因此长了不少珍稀草药,其中有一味‘赤甜’,对这位公子的病或许会有好处。”   金漠道:“好,知道是什么药就行,咱们买。再珍稀,咱们也买得起。”   “以前自然买得到。”齐正道,“现在两国交战,商路不通,新鲜的赤甜肯定没有,偏这药只能保存月余,时间久了,就没有功效了。”   “这可如何是好?”金漠皱了皱眉头,对金瑞说,“药,为父会尽量帮你去寻,若是真买不到,你也不能不吃饭。不就是苦些,怎么就咽不下去了?你身系一族荣耀,万万不可任性。”   金瑞乖乖端起碗,金漠满意点头,下一秒,金瑞将一碗甜汤直接扣在桌子上。汤水顺着桌面,打湿了金漠的华服。   “你干什么?”金漠压着怒火问。   “父亲。”金瑞微微一笑,“就是在那边,他命令我吃,我都不吃。”   金漠冷了脸,“为父是关心你。”   “关心我这个身系一族荣耀的儿子?大可不必。”   “你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金瑞垂眸,他也不知道,大概是被小王爷宠的吧?以前那个别人说什么,都只会低头不言语的金家三公子,早就被宠没了。   金漠忍了又忍,到底不敢得罪这个儿子,最后还是耐着性子说,“为了自己的身子也多少吃一点。那味药,我会尽力帮你去找。只是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商路不通,很难买到新鲜的草药。”   “我明白,多谢父亲。”   金漠不再逗留,齐正要走,却被金瑞叫住。金瑞给了齐正一个黑色瓷瓶,正是大黑给他的药,他想请齐正帮他看看这药有没有问题。   “是上好的伤药,不像是中原的配方。这里面有不少昂贵的草药,用在你手上,可惜了。”   齐正啧啧感叹,觉得金瑞浪费了这宝贝草药。   金瑞不理会他的嫌弃,只顾着自己纳闷,大黑和不黑看来必然是细作无疑了,只是西图国那边为什么会派来两个这么傻的细作,来了就傻乎乎的用伤药暴露自己的身份。   “诶,你说这药是朋友送的,你朋友既然能把这么昂贵的药送你治手上,他必然有能弄到好药的途径。你不妨请他们帮你去西图国采几株‘赤红’来。”   哪有那么简单?金瑞苦笑,他请细作回去帮自己采药,人家细作再傻,也不可能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早点睡~感谢在2021-07-20 22:35:18~2021-07-21 21: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郑仓鼠的Le心set患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先帝   午膳金瑞勉强自己吃了两口, 就再也吃不下。   齐正同他说,因为吃着药的缘故,所以他即便没进食, 现在身子看起来也还好,但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所以必须要多吃东西。   他放下筷子,大黑和不黑就跟着下人们进来收拾, 看见桌上的菜都没动几口,两人急了。   “仙人, 就算你不食人间烟火, 可难得来凡间一趟,怎么不多享用几口人间美食呢?”   “对对对, 多吃几口人间饭菜也不会有损仙气。”   金瑞听得哭笑不得,这两个傻细作, 他都不忍心杀掉,“你们那里都管好看的人叫仙人?”   大黑严肃地说, “自然不是,在我们西图能称上仙人的只有一人。”   “谁?”   “我们的王后。”不黑神色也变得郑重,“他是天上的仙君下凡,专门来救我们西图百姓。”   金瑞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套话, 这会见他们二人主动提到了西图国男后,便假装随意地问:“哦,原来他不是模样长得好, 而是对百姓好,才被称为‘仙人’。”   “不不,王后的模样也是极好的。仙人你是不知,凡人只要看我们王后一眼, 没有不呆愣当场的。”   金瑞不信,“有那么好看?”   大黑、不黑疯狂点头,“我们王后原来只是一个奴隶,哦,也不算是奴隶,正确的来说,他只是我们贵族养的两脚羊,过几日就要宰了吃的。偏叫我们大王瞧见了他,立马就被王后的美貌征服,从此王后就摆脱了两脚羊的身份,成了我们的王后。要知道,在我们西图,主子们都不能和奴隶成亲,更何况是两脚羊了。”   金瑞听了,也跟着感叹,“那该是何等的美貌?”   “是啊,所以才说是天上来的仙子嘛。”   金瑞道:“那我可当不得‘仙子’二字。”   “当得!”大黑话里有话,“其实您跟我们王后很有几分相像呢,只是我们王后更美些,您多了几分清秀、怯弱,少了几分张狂、媚态。”   他们西图人不像中原人说话讲究,并不觉得说王后张狂、媚态是得罪人的话。   金瑞故意问:“瞧你说的,好像你一个奴隶见过你们王后似的?”   大黑“嘿嘿”一笑,没有要遮掩的意思,“我自然是见过的。您要是想见,我也可以带您去见他。”   “我?”金瑞指着自己鼻子,“我一个中原人,怎么可能见得到你们王后?”   “怎么就见不到?你二人长得如此好看,说不定还是一家人呢。”   金瑞越听越弄不明白,这两个细作到金家来是揣着什么样的心思。   大黑把唯一留在桌子上的云糕推到金瑞面前,哄着说:“您要是乖乖吃两个糕点,我就带您去见王后,如何?”   “……”   金瑞好笑道:“我为何要去见你们王后?”   “跟我们走,以后自然有你好日子过。若是不跟我们走,我们自然也有你不跟我们走的办法!”   不黑拉住大黑,埋怨,“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听起来好像咱们在打劫仙人。”   大黑打了自己的嘴一巴掌,“习惯了。”   金瑞:“……”   不黑用他粗壮的手臂撞开大黑,转身,带上谄媚的笑容,两根手指捏住一块糕点,小心翼翼地往金瑞嘴边送,“先吃饭,走不走的,都好说。”   金瑞寻思这两个人必然是想把他这个江北王妃带到西图国,然后用他威胁小王爷。他看两人的目光更是戒备,偏头避开糕点,还要打发他们俩出去。   “仙人别害怕我们,我们是带仙人去过神仙日子。”不黑搓搓手,有些局促地说,“您要是在这里过得好,我们绝对不会带您走。可您在这里过得不好,我们就必须带您离开。”   这是什么话?   金瑞纳闷:“你哪只眼睛看我过得不好?”   不黑比他更纳闷,“您手都烂了,大病缠身,饭都吃不下,您觉得自己过得好?”   金瑞:“……”   不行了,这两个人不但聒噪,嘴巴还挺利。   眼看说不过,金瑞道:“你们就是想带我走,也得有那个本事。”   想把他这个江北王妃带走,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从江北小王爷的手里抢人。   “仙人只管放心,攻下江北,只是时间问题。您若害怕,我们兄弟现在就带你走,只要您吩咐一声,咱们杀也能杀出去。”   金瑞默默起身,离这两个细作远些。   他回去写了会兵书,两个细作就在屋外守着他,半个时辰就端着点心进来问他要不要吃,简直比小王爷还要烦人。   弄的他现在半点想套话的心思都没有,只想关起门自己待着。   好在天还没黑,小王爷就派人过来接他。   来的人是路柯,进门前朝门口的大黑不黑望了一眼。   “王妃,门口怎么站着两个门神?”   金瑞头疼道:“两个细作,想把我带去西图国,偏又是个傻的,让我不忍下手。我还不知道该拿他们如何。”   路柯朝外看了一眼,“就这体型如此显眼,还派来当细作,派他们来的人也是傻子。”   这倒是让金瑞对西图国男后更有兴趣了。   “既然没想好怎么处置,就带回去交给王爷呗。”路柯对于小王爷和王妃的本事,属于盲目信任那一挂。“属下相信王爷一定能处理好。”   金瑞把自己写好的两本册子揣在怀里,起身时,眼前猛然一黑。他在原地缓了缓,意识到自己只是饿坏了,并不像以前那般一旦发病立刻就晕倒。   他捏起一块糕点,闭上眼,狠狠心,一整块全塞嘴里,随便嚼两下就想咽下去,结果噎住了,扶着桌沿猛咳,因为踹不上来气,憋的脸都红了。   路柯见状,抬起手就要拍金瑞的后背。   大黑、不黑听到动静,进来就见路柯要打金瑞,立马飞闪而来,一掌辟在路柯腰间,另一人抬脚就踹。   路柯被他们俩联手逼得连连后退,无法靠近金瑞。   两方都以为对方要伤害金瑞,出手毫不客气,拳拳到肉,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   金益受金漠吩咐,过来送金瑞,一进门就看到他三弟扶着桌子拼命地咳,还有三个人在靠近床的位置打架,屋里除了金瑞站的那一小块地方,一片狼藉。   “三、三弟啊,咋、咋就打起来了。”金益走过去,朝着金瑞背上就要拍一巴掌,手刚举起来,突然飞来一只脚,将他狠狠踹了出去。   金益整个人飞起来,狠狠撞在墙上。   金瑞:“……”   这哪里是你们打架,这是在要我的命!   咳了半日,金瑞终于顺了气。他抹了头上的汗,坐下来,静静地等屋里三个人打完架。   路柯年纪轻轻就能爬到将军这个位置,可见身手必然不凡。他一对二虽说有些吃力,但也勉强能招架的住。   三人打了半天不分胜负,最后还是金漠过来,把金瑞带了出去。   “要不要叫人来,制住这两个细作?”   “不必。”   “就放任他们同路将军对打?”   金瑞点头,“这两个细作太奇怪了,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交给王爷处置吧。”   原先他只是惧怕这两个细作的力量,现在看来,这两人不但身形魁梧,身上还颇有几分功夫。   这二人若真是不顾一切要带他走,从金府离开,无人能阻拦。   若说他们害怕出不去江北,所以没带他离开,那为何不隐藏好自己的身份?这二人不但恨不得把“细作”两个字写自己脸上,还敢跟路柯动上手。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已经派人去禀告小王爷。”   金瑞点头,“多谢父亲。”   金漠看着这个被自己忽略很多年的儿子,明明会是最有出息的一个,却被他丢在庄子上那么多年。   他没有给这个孩子太多的疼爱。金家子弟凡是成亲的,都被妻妾尽心服侍,只有这个孩子嫁入高门,不但没有享到什么富贵,反而折腾出一身的伤痛。   “在王府,你要万分小心,保护好自己。”金漠斟酌着说,“不只是为了金家的荣华富贵,也是为了你自己。父亲无能,帮不了你许多。还是那句话,你若是不想提携你大哥二哥,就把你四弟提携起来,将来也是你的一个助力,不至于让你在王府孤立无援。”   金瑞道:“凭四弟的本事,科举高中不是难事。我相信,四弟也想光明正大走科举仕途,不想靠关系,日后让人背后议论。”   “你这孩子,明明挺聪明,怎么就在这事上如此执拗?走科举这条路,想出头得不知多少年。到时候,你四弟还没出头,你就先被人整死了。”   “多谢父亲关心,父亲举荐的大夫很好,我不会丢了小命。”   “别人能给你下一次毒,就能下第二次。”   金瑞笑着摇头,有了宫婢和罗大夫的事,小王爷一定会彻查所有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不会再让人伤害他了。   收到消息的小王爷,很快赶来,进来时路柯他们还未停手,大黑、不黑被小王爷一鞭子抽到了地上,路柯一脚一个,踩着他们不能动弹。   小王爷恼怒质问金漠:“金益是眼睛瞎了,这样的下人也敢买回府?”   金瑞垂眸偷笑,看来他在金府的一举一动,小王爷都了如指掌。   “王爷,这两人如何处置?”路柯询问。   金瑞怕小王爷会直接将人杀了,刚想说他二人给自己送了药,就见小王爷挥挥手,“押下去,先关几日。”   不杀?   这不是小王爷的性子。   小王爷见金瑞气血比之前好了许多,冲金漠拱了拱手,“多谢照顾,日后有你享福的时候。”   金漠大喜,忙不迭磕头谢恩。   两人从金府出来,上了马车,金瑞终于能问出压在他心头的疑惑,“你是不是同西图国男后达成什么协议了?为何他派了两个细作来,也不说杀我,也不同你动手。他们想带我走,还傻乎乎地说出来。”   见小王爷勾唇,金瑞又补了一句,“你抓住细作,也不杀,也不拷问,你也很奇怪。”   他又凑近,故意问:“你不会是为了求和,把我送给那个男后了?”   小王爷在他鼻尖上轻轻刮了刮,“你说的不错,本王前几日确实送了一个‘王妃’去找他议和。”   金瑞知道议和这回事,但不知道小王爷让人冒用他的身份议和。   “为何要以‘王妃’的身份议和,为了显得你重视此事?”   小王爷摇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金瑞又问,“那结果如何?”   “假‘王妃’被杀了。”   “无耻之徒!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这个男后也太没规矩了。”金瑞气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我一定要教他做人!”   “身子刚好一些,又开始操心了。”小王爷笑着呵斥。   金瑞撇嘴:“那个男后奇怪的很,我很想知道他的意图。”   “你若真想知道其中有什么秘密,本王会寻个合适的机会,让你亲自去见一见这个男后。”   “我去见?”金瑞撇嘴,“我才不呢,我这身子,去了多危险。等什么时候,咱们把人打服了,让他过来拜见我。”   小王爷伸手去捂他的嘴,“天天把这个打服,把那个打服的,孟老一代大儒,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暴躁性子的外孙。”   金瑞被捂着嘴不能说话,一双眼睛眨啊眨,仿佛会说话一般,明晃晃写着“我就要打服他”几个大字。   看见如此有生气的金瑞,小王爷忽然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金瑞停下挣扎,伸出舌头碰了碰小王爷的手指,想问问怎么了?   “罗大夫的事,本王查清楚了。他确实在你的药里动了手脚,并且一直误导本王,故意惹你生气,逼你吐出郁血,还不许你这般,不许你那般,害得你身子越来越差。本王一直将他视作心腹,没想到他会害你,是本王害了你。”   金瑞使劲摇头。   小王爷放开手,金瑞忙说,“不要自责,咱们一直认为罗大夫是你父皇的人,我也没想到他会害你身边的人。所以到底谁能指使一个院判处心积虑地害你?”   “是先帝。”   金瑞震惊:“怎么会是你父皇,他怎么会害你?”   小王爷苦笑道:“这是一桩丑闻,本来不想同你说。但里面还有孟家被灭门的原因,你有权知晓。”   金瑞坐直身体,“所以,孟家到底为何被先帝灭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晚安~ 第51章 真相   “这说起来, 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小王爷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 “人人都说先帝疼爱本王,让本王成了唯一一个有封地的王爷。”   金瑞点头。拥有封地, 等于拥有了自己的小王国,先帝这是多宠爱小王爷, 才能顶住群臣的压力,和百姓的非议, 做出如此决定。   “但事实并非如此。”   马车缓缓停在王府气派的府门前, 张管事早就在此等候,替二人掀开车帘, 小王爷一把将金瑞抱起,没回书房, 直接去了薛臻齐的小院。   院里高高吊着一个人,脸颊晒的裂出了干纹, 双唇惨白,只有唇角因为过于干而裂开,有一滴红得夺目的鲜血。   看样子,应该晒了不只一日。   “江与月?”金瑞诧异, “王爷,你绑他做什么?”   “孟家血案,和你被害, 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漆黑的眸子闪过疑惑,金瑞不明白,难道说这两件事是江与月撺掇先帝做的?   江与月可是救过他娘亲和舅舅的恩人啊。   小王爷从旁边的石桌上倒了杯水,递给金瑞, “事关你外祖父全族性命,你自己去问。”   金瑞接过水杯,走过去,喂被晒的半死不活的江与月喝了半杯水。江与月睁开眼,看见金瑞,想大笑却只能发出难听又沙哑的声音。   “别笑了。”金瑞退后一步,低声劝,“你今日落到小王爷手中,他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有什么话,你直接说,还能少受些罪。”   江与月缓了一会,突然用尽力气朝小王爷的方向使劲啐了一口,“小王八蛋,论起辈分来,我可算是你的皇奶奶!”   金瑞愣住,皇、皇奶奶?   他回头看向小王爷,后者脸色极为难看,却没有反驳江与月的话。   “你这个儿子和小娘偷/情生出来的杂.碎,还不如我这个以色侍人的家伙光彩!”   金瑞震在当场。   这话的意思是,小王爷不是先帝的儿子,其实是现在的皇帝、当时的太子,和仁孝皇贵妃的孩子。   怪不得……   “这不可能!”其实这个说法,能想通很多很多事情,但金瑞下意识拒绝,“王爷是先帝的幼子,是最疼爱的皇子。皇帝根本就不喜欢王爷,这要是他的儿子,怎么会扔在这里,多少年都不见呢?”   江与月亮着沙哑的嗓子嘎嘎笑,平日里的优雅美丽早就被折磨的半点不剩,“若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你以为皇帝能让他活着长大?”   金瑞惊得连连后退,腿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江北王,你怎么能怪到我的身上来?你母妃与皇帝偷.情,确实是因为被先帝冷落,意欲报复先帝。你怪我夺走先帝的宠爱,哈哈——”江与月疯癫大笑,“可难道我是心甘情愿雌伏于他人身下?”   “我也不愿,明明我科举入仕,明明我心怀抱负,却因为生了一副好容貌,就被强掳进宫里。人人都知道有个江侍郎,却从未见过江侍郎是谁,因为他们口中的江侍郎多少年来,连龙床都没下过几次!”   “我是分走了皇帝的宠爱,可这囚.禁束.缚、家破人亡的宠爱,我随时愿意拱手让人!”江与月尖锐的目光钉在金瑞身上,“给你,你要么?”   金瑞抽过侍卫的刀,将束缚江与月的绳子砍断。江与月跌坐在地上,他长长呼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同金瑞说话。   “我早同你们说过,要想知道孟家血案的真相,就会得到一个动摇国本的大秘密。怎样,这事传出去,皇帝德行有亏,江北王私生子的身份肮脏不堪,是不是会动摇国本?”   金瑞担忧地望着小王爷。他不知道这三天小王爷是怎么过的,面对这样血淋淋的真相,他作为一个外人都惊得站不住,小王爷心中该有多难受。   他咬着牙走过去,紧紧握住小王爷的手,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不管小王爷是尊贵的江北王,还是肮脏的私生子,对他来说,只要是小王爷这个人就足够了。   “不必担心本王。”   小王爷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大而有力的手掌,让金瑞心安不少。   “知道本王不是先帝的皇子,不是你外祖父一家的仇人,说实话,本王还松了口气。”   虽然金瑞丝毫没有因为孟家血案而责怪他,但金瑞一向爱将事情放在心里藏着,他总是怕金瑞自己偷偷藏起难过,再把身子弄坏了。   金瑞听他这般说,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只余心疼。   小王爷怎么都不想想自己,满心都是他。   “你打算怎么处置江与月?”金瑞问。   这么大的秘密,按理说,只有死人知道,才最保险。   可江与月也是个可怜人。小王爷母妃和皇帝偷情的事,怪不到江与月头上。   小王爷看出金瑞的犹豫,只说:“你还没问他,孟家为何要被灭门。”   “不用问了。”金瑞垂眸,“定然是因为外祖父知道了这个秘密,才会被先帝杀光族人。”   “那你就没想过,一向与世无争的孟老,为何会知道这个秘密?”   金瑞猛然看向江与月,后者像是被掐住了喉咙,惊恐地看过来,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与他有关?”金瑞抬手指向江与月。   他早该想到的。小王爷虽然性子暴躁,却也不是那是非不分的人。既然不介意自己的出身,又怎么会把江与月这个老人家吊到这里暴晒,还一定要等他回来问话?   小王爷点点头,转向江与月,“第一次见面时,你是怎么心安理得的受了王妃的大礼?”   江与月仍旧张着嘴说不出话,神色越发惊恐。   “你羞愧难当说不出口,本王替你说。是你想求孟老救你,又怕孟老不会为了你得罪先帝,所以就将这件皇家丑闻告诉了孟老。你觉得孟老可能不在乎你的性命,但绝不会放任皇室出现这样的丑事。”   江与月对上金瑞发红的眼睛,伸手捂住了脸。   “我不是故意想害孟老,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好人,我想让他救救我。他是先帝的老师,感情深厚,我没想到先帝说翻脸就翻脸,一夜之间就杀了孟老的全族。”   金瑞挣脱小王爷的手,冲过去,狠狠给了江与月一拳,“这样的丑闻,你都知道是动摇国本的事,先帝怎么可能允许知道的人活着?你知道我外祖父会落得什么下场,你分明就是拿孟氏一族在赌,而且还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赌博。”   江与月捂着脸大哭。   是,他当时想到了孟老知道这件事后会活不成,明明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还是想试一试。   这是他的救命稻草啊。   “是我害了孟老。”江与月痛哭道,“我对不起孟家。”   金瑞捡起刚才扔到地上的刀,刀刃抵上江与月的脖颈,“我孟氏全族二百三十人,连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都没有幸免。二百三十条冤魂,你晚上睡觉难道不害怕么?”   江与月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双手抓住刀,使劲往后一拉,脖颈撞上刀刃,鲜血喷涌,登时倒地身亡。   金瑞呆愣愣地看着江与月的尸体,突然觉得这一切可笑至极。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丑闻,他孟家就付出了二百多条人命。   “把刀放下。”小王爷走过来,将刀从他手里夺出,随手扔了。“走吧,咱们去看看薛老。”   薛臻齐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昏迷到现在还未清醒。有个金瑞从未见过的大夫在一旁守着,说薛臻齐这次受的打击太大,若是几日内醒不过来,就永远不会醒了。   “你一定要醒过来。”金瑞想安慰薛臻齐,可出口的声音忍不住哽咽,“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两人从薛臻齐的小院往书房走,小王爷将这三日发生的事,简单说给他听。   小王爷先把罗大夫抓了拷问,罗大夫死不开口。他又将当年先帝赐给他的人,全查了一遍,竟有半数怀有异心。   其中一人还意图刺杀他,更令人震惊的是,藤阁的那个美人居然跳出来同刺客拼杀。   小王爷心中诧异,皇帝派来的人为何要护他?   把所有查出来有问题的人,全部严刑拷打,总有熬不住刑罚的人松口,将这些口供拼凑,才还原了当年事情的真相。   “原来我们一直误会皇帝了。”金瑞苦笑,“怎么一朝之间,敌人变同盟,父子成仇人。”   他坐下,靠在床头合眼休息。   小王爷见他神色疲惫,还有一件“敌人变亲人”的事,没再说出口。   *   金瑞缓了整整两日,才从这种事情的打击中恢复。   藤阁美人月姬因为救了小王爷,金瑞把她叫过来,想要好好赏赐一番。   他问月姬想要什么赏赐,月姬竟跪地答说想要伺候小王爷。   “妾奉旨而来,定要为王爷生下麟儿,为皇室开枝散叶。”   张管事举着点心的手颤了颤,金瑞倒是不恼。   “我不知你听过传言没有,咱们王爷,咳,不大可以。”   月姬恭敬答道:“听说过,不过妾还想试试,王爷不能没有子嗣。”   金瑞“哦”了一声,拿起的糕点举了半天,叹口气,又放回了盘中。   张管事急出了一身汗,眼看着王妃就能吃一口糕点了,怎么就提到子嗣的事了?   这一天,也只有小王爷盯着的时候,王妃才吃了半碗饭。小王爷出去后,王妃连水都很少喝。   “不知王妃可否成全?”月姬搬出皇帝,“这是陛下的旨意。”   金瑞心里明白,太子愚钝,不堪重用,皇帝这是看上了小王爷的孩子,反正也是自己孙子。   现在太子还残废了,要是没得选择,皇帝也只能扶持太子。   可皇帝还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精明能干,孙子想来也不会差。皇帝还健壮,可以等孙子长大成人,东宫的位置迟早要易主。   所以一开始送美人来,不是为了试探小王爷对他的心思,根本就是为了小皇孙。   金瑞沉吟说:“是否成全你……”   月姬忽然跪地,打断金瑞的话:“妾知道,王妃定然说要看王爷的意思。可妾在王府多日,知道王爷宠爱您。能不能成全,其实还是您一句话的事。妾不敢求您怜悯妾,只求您心疼王爷,给他留个子嗣。”   “放肆!”张管事怕金瑞气坏身子,忙叫侍卫进来将人拖出去。   金瑞却抬手叫侍卫停下,他蹲下来,问月姬:“你的意思是,我不给王爷留个子嗣,就是不心疼他?”   “是。您要是让王爷连个子嗣都没留下,他多可怜,您这不是害王爷吗?”   金瑞点头,非常认同月姬的话,“你说得对。”   月姬大喜,“谢王妃成全。”   “先别急。王爷没有子嗣,会很可怜,那我没有子嗣留下,也很可怜啊。不如,你先随我进房间,给我先留下一个子嗣,你看如何?”   一番话,说的月姬和张管事皆是冷汗涟涟。   月姬吓的都结巴了,“妾、妾是、是王爷的、的妾,岂能、能……”   “别害怕,这有什么。你不是说了吗,王爷宠我,想来我要个美人侍寝,也没什么?”   “妾是、是陛下所赐。”   “无所谓,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我即便把你如何了,陛下也不会知晓。”   月姬彻底崩溃了,她在王府小心翼翼观察多日,知道王妃是个厉害人物,因此做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但万万没想到王妃对付她的角度如此刁钻,让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她实在被逼的没办法了,脱口说:“您怎么能跟王爷比,王爷是天潢贵胄,理应为皇室开枝散叶。您身份不高,有没有子嗣,并不重要。”   “谁说我们仙人身份不高?”   金瑞循声看去,就见大黑、不黑换了王府下人的衣裳,从花厅门口大步走来。   大黑气呼呼:“我们仙人可比你们这些凡人高贵多了。”   月姬道:“什么仙人?咱们这里只论凡人的身份。”   “论凡人的身份,咱们仙人也不输你们江北王。”   “两位小哥,王妃和王爷还是不同的。”   大黑.道:“我知道,我们仙人可不只王妃这么一个高贵身份。”   月姬快被逼疯了,“那请问王妃还有什么高贵的身份,能与江北王一较高下?”   不黑叉腰,理直气壮地说:“这个暂时保密。”   月姬:“……”   金瑞:“……”   他扯了扯不黑的衣角,笑的合不拢嘴,“好了,不要逗人家小姑娘玩,没有的事,也能说的和真的一样。”   不黑认真反驳,“有没有,日后见分晓。”   “行了。”金瑞让人将月姬带出去,他坐回主位,捏起一块糕点,边吃边问,“王爷怎么把你们放出来了?”   “不知。放我们出来的将军,只说让我们来伺候您,要哄您高兴,多吃两口饭。”   张管事暗暗为大黑和不黑竖大拇指,哄了半日,王妃终于成功吃了一块糕点。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2章 吃苦   金瑞的身子一日日见好, 小王爷悬着的心终于能落回肚里,把心思用在政务上。   此刻薛臻齐卧病在床,人倒是醒过来了, 只是糊涂了,要么怎么问都不肯说话, 要么张嘴就说糊涂话,对着小王爷一直喊先帝。   小王爷没了薛臻齐的助力, 大小事少不得都得他自己拿主意。   “西图国的大军又送了几百车粮草,从厌城那边抢来的。他们源源不断地补给粮草, 看样子是准备同我们大干一场。”   听彭将军说完, 董耿也说,“从他杀了咱们派去的假王妃, 难道还看不出来?人家根本就没有要议和的意思,否则即便看穿了咱们派去的王妃是假的, 也不该要了使臣的性命。”   “这个西图国男后好大的野心,周边几个小部落, 难道还不够他吞并,竟然妄想同我们交战!”谢呈将军在白虎营时同西图大军交过手,对这个男后没有一点好印象,“王爷, 还是别议和了,趁他们现在还没来得及吞并别的部落,兵力还未扩充, 咱们赶紧将他们打趴下。”   “是啊,王妃也是这个意思。”路柯信心满满,“咱们有王妃,一个小小的西图国, 灭了就是。”   小王爷静静听他们说完,神色淡淡地掏出一封书信,交给董耿,“你去替本王,将此信交给西图国男后。”   “王爷怎么还写信给他?”彭将军气的站起身,“您还想求和呢,不可能了。董耿要是过去送信,说不定就得让人抬着出来!”   董耿却道:“王爷这么做必然就这么做的用意。不必担心我,西图国男后虽然斩了假王妃,可其他人并未丢掉小命,我这次去,只要不冒犯他,应该不会有事。”   “他若是杀你……”小王爷勾唇笑了笑,“你就说,你是王妃的弟子。”   “啊?王爷,为何要属下这么说?”   路柯抢答,“傻!经过白虎营一战,西图国男后不是对咱们王妃很感兴趣,这是高手惜高手!你要是说你是王妃的弟子,他说不定会留下你的小命,招揽你这个人才。”   “想得美,假王妃过去,人家也毫不留情地杀了,我一个弟子又算得了什么?”   “那是因为人家看出来去的不是真王妃。西图国男后能从一个两脚羊成为一国之后,脑袋瓜子肯定比别人的好使。人家几句话就能问出来王妃的真假,真当人家好骗啊。”   董耿道:“你怎么知道他问出来那是假王妃了?当时派去的人,除了假王妃被准许入帐,旁人可都在帐外等候,根本没见到男后的面儿,也没听见男后和假王妃说了什么。”   “我猜出来的。”路柯笑道,“像王妃这种不世出的天才,没人能冒充的了!”   董耿懒得跟路柯争辩,他起身拜下,“属下愿去送信,生死不论。”   小王爷点头:“好,你且放心去,危难时刻,就用本王教你的法子。”   “是,属下遵命。”   “董耿、路柯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是。”众人应了。   彭炙和谢呈迟疑着问能不能让他们去看看王妃,两人都指天发誓绝对不会拿战事让王妃操心,就是单纯地想去瞧瞧王妃的身体。   “去吧。”小王爷大手一挥,准了。   两人乐滋滋地走了。   董耿看着他们的背影,疑惑,“王爷,为何答应他们见王妃?彭炙这个人您还不知道?他发誓跟放屁一样,都是放一声,就完了,根本做不到。他俩肯定是想去找王妃请教问题。”   小王爷怎么可能不知道彭炙的为人。   当年他刚明白自己对军师的心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将人拐上床,正准备考虑是跪着求军师,还是强行扑倒军师时,就是彭炙在他准备下手的那一刻,突然把大脑袋从窗户外伸进来,巴巴地向军师请教问题,害得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全都消散了。   “王妃现在的身子尚可。”小王爷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的笑意都压不住,“就是淘气,不肯好好用饭。”   路柯喜道:“太好了!是不是王妃很快又能成为军师?”   别人都听过王妃讲兵书,都受过王妃的指点,就他来得晚,战事上王妃还没好好指导过他呢。   “行了,叫你们二人留下来,是有件事告诉你们。”   “请王爷吩咐。”   “本王怀疑西图国男后,是王妃的亲舅舅。”   董耿无比震惊,眼睛都瞪圆了。西图国实际掌权者,那个短时间内吞并了好几个小国和部落的传奇男后,竟然是王妃的亲人!   路柯知道王妃是孟家后人,立马便想明白了,“所以,那个男后是孟老的小儿子?”   小王爷点头。   “天啊,孟老的儿子居然还活着?”路柯惊呼,“孟老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董耿惊了半日,才勉强接受了金瑞是孟老外孙,和西图国男后有可能是金瑞亲舅舅这个事情。   “所以王爷让属下说自己是王妃的弟子,是想请男后看在孟系弟子的份上,饶了属下性命?”   小王爷点头承认。   董耿道:“那看来,西图国王后果然看穿了咱们派去的王妃是个假的。否则,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怎么舍得杀了?”   “对对对。”路柯也这么认为。   董耿忽然想到一件事,“所以西图国那两个细作,是男后派来保护王妃的?”   要是派细作,只会派放到人群里会被忽视的那种人才会。西图国来的这两个细作,又高又壮,也只有是派来保护人这一条理由能解释的通了。   “正是。”也正是如此,小王爷才肯放那两个细作,到金瑞的身边服侍。   “那看来,这位必然是王妃的亲舅舅无疑了。”董耿又问,“王妃可知道此事?”   小王爷抿了口茶,眼神中带着几丝苦意,“他若是知道,这会早到西图国去了。你还不知道他的性子,听说亲舅舅还活着,肯定一时半刻也等不了的,非要见了面才行。”   董耿也为王妃的性子头疼。这会两军都要交战了,江北王妃哪儿能跑到敌营去?   “那两个细作,恐怕正是来带王妃走的?王爷还是把他们关起来的好。”   “不必,让他们给王妃讲讲西图国的事,也让王妃有个心理准备。”   不让他们成功将王妃带出府,这点自信,小王爷还是有的。   “本王不同王妃说男后可能是他舅舅的事,不只因为还不能完全确定对方的身份。”小王爷接着说,“还有一个原因,这个男后意图不明,本王怕贸然告诉王妃,王妃怀有期待。他日男后若狠下心,为了吞并江北,而舍了王妃,本王怕王妃承受不住。”   “还是王爷思虑周全。”董耿道,“这个男后若对王妃还有几分亲情念想,早该退兵了。派大军与我军对峙,还做着要与我江北大战一场的准备。这个男后的心思不好琢磨。”   路柯听他二人分析,也跟着叹气,“王妃真是个苦命人。好不容易有个舅舅了,偏还是敌国的男后。他日两军交战,你说王妃应该帮谁,是帮自己的亲舅舅啊,还是帮王爷?诶?董耿,你踩我脚干什么?”   董耿:“……”   闭嘴吧。   没看出来小王爷因为男后的事,心思正乱呢?还不知死活,火上浇油?   “还是先确定那个男后到底是不是孟老的小儿子。”小王爷吩咐说,“董耿,这次派你去送信,务必要见到男后本人,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中原人,他的容貌又有几分同王妃相似?”   “属下明白!”   *   彭炙和谢呈高高兴兴去了书房,在门口同张管事说他们得了王爷点头,张管事倒也没多吃惊,简单问了几句,就放他们进去了。   金瑞正捧着一盏茶,跟大黑、不黑拌嘴。   “反正您喝了这杯水,兵书就还给您。”   大黑站起来,把兵书举高,金瑞根本就够不着,他也没力气跟大黑闹,只能逼自己喝水。   “给王妃磕头。”彭炙和谢呈进来院里,老老实实给金瑞行礼。   他们对于金瑞来说,还有几分陌生。金瑞忙理了理衣衫,请他们起来说话。   彭炙小眼睛四处一瞄,嘿,没王爷的人,立马从怀里掏出几片纸,急吼吼道:“快,王妃,这都是大家写的难事,求王妃一一指点。”   谢呈有些不好意思,假哈哈地说,“哎呀,好歹先说两句客套话嘛。”   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往金瑞手里塞笔。   金瑞:“……”   他放下茶盏,将纸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先不急着写,抬头叫大黑、不黑先退下。   大黑很不高兴,“别叫我们走。我们知道他们的来意,不就是想让您出主意,好打我们西图。没关系,您随便出主意,我们即便看到了,听到了,也一个字都不会传回西图。”   彭炙和谢呈一开始没注意到王妃身边之人的模样,这会抬头一瞧,竟然是两个西图人。   “王妃,这两人是怎么回事?”彭炙万分嫌弃,“怎么能让两个未开化的西图人,来伺候您?”   不黑叉腰,“谁没开化?你才没开化!”   大黑问:“啥叫开化?”   不黑:“我哪儿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词,扔回去就对了!”   彭炙气的拍桌子,“野蛮之族,无知之辈,无礼之人。”   大黑点头:“这个听懂了,骂我们呢。”   不黑问:“打不打?看上去他二人身手也不错。”   彭炙和谢呈立刻将刀剑拔出。   面对剑拔弩张的局面,金瑞随手指指竹林,“打架离我和竹林远一点,弄坏一片叶子,就都给我滚出王府。”   “那算了。”不黑先收手,“仙人的院里都是竹林,哪能不碰到叶子?出去打,外头又都是侍卫,我们人数上吃亏。”   “那就老实点待着。你们要想离我近点,就站到墙根,不许说话。”   彭炙和谢呈就见两个膀大腰圆的西图汉子,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点头,小碎步走到墙根,面壁思过去了。   两人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西图人可是出了名的犟脾气,宁死不为奴。王妃能让两个西图人这般听话,这得有多大的本事?   金瑞花了近一个时辰,将纸上的问题一一解答,还给他们。   两人如获至宝,赶紧揣在怀里。   张管事端着一碗粥过来,两人心虚地拍拍胸口。   “王妃,好歹吃一口。要不然王爷回来,知道您一口饭不用,肯定要了我的小命。”   金瑞拿起勺子搅了搅,神色为难。他犹豫许久,还是没张嘴。   谢呈是个细心的,瞧出来不对劲,试探问:“是这些饭菜不对您的口味,还是您身子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些烫。”   金瑞随便找了个借口想糊弄过去,却被张管事无情拆穿。   “分明就是您不想吃。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得吃饭养着才行,更别提您的身子亏成这般,不吃饭怎么行?”   金瑞抬起勺子放到嘴边,还没入口,那股钻心的苦意瞬间蔓延开来。他把勺子挪开,放回碗中,实在是吃不下去。   谢呈道:“王妃,其实不愿意做的事,未必不能做,您也不必强迫自己,只要找一个动力,这不愿意的事就会变得心甘情愿。”   “说的很对。”小王爷走来,正好听见谢呈的话,十分赞同。   谢呈和彭炙不敢再打扰,纷纷告退。大黑、不黑丝毫不想给人家夫夫让出独处的空间,但还是被张管事拉走了。   小王爷洗了手,过来帮金瑞将粥吹凉。他见金瑞手托腮,十分苦恼的模样,笑问:“想什么呢?”   “在给自己找个动力。”金瑞叹气,“可活下去这样的目标,似乎无法让我心甘情愿地吃饭。”   小王爷捏住他下巴,迫使他转头看向自己,低沉的声音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魅惑,“如果,你好好吃饭,养好身子,就能得到本王呢?”   金瑞:“!!!”   他立刻抢过来碗,舀了满满一大勺,放在嘴里,似乎有了动力,确实没那么苦了。   “吃得苦中苦。”金瑞咽下米粥,握紧拳头,“方为人上人!”   “人……上人?”小王爷皱眉,他在金瑞脑袋上屈指轻弹,“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下人!”   金瑞:“……”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下人。   金瑞嗷嗷吃!   舅舅:想打人!感谢在2021-07-23 23:02:07~2021-07-24 22:0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夹心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烧纸骂人   不管是人上人, 还是人下人,总归金瑞是有了逼自己吃苦的动力。每日不能说吃的多,一日三餐倒是一顿没落下, 这也足够了。   他的身子明显见好,又有了翻墙头的力气。   小王爷也不怎么拘着他了。虽然没有松口让他参与到政事的讨论中, 可也没拦着将士来找他请教问题,兵书也都搬回了书房, 还给他特别打造了一个椅子,能坐能躺, 铺了厚厚的垫子。   金瑞怕疼, 但能忍受疼痛,他怕吃苦食, 却是一点苦味都不想吃。他每日逼自己吃那么多苦,虽说是心甘情愿, 可吃进去的苦总要有发.泄的口子,所以脾气一日日变大。   他也不对下人发脾气, 就逮着小王爷欺负。   偏小王爷就喜欢他生龙活虎的劲头,他脾气越大,小王爷反倒越高兴,巴巴地往上凑。   这让大黑、不黑瞧见了非常高兴, 传信给他们的主子。   “已俘虏江北王,请君上放心。”   这封密信几乎是刚送出去就到了小王爷手上。   初秋的夜半已经有了凉意,小王爷披衣站在屋檐下, 看着密信,眉头紧皱。   路柯举着烛火,眉头也死死拧着,“他们不是男后派来的人?什么喊自己的主子‘君上’, ‘俘虏江北王’又是怎么回事?”   小王爷问:“西图另立新君了?”   “并未有这样的消息传出。听说他们男后霸道的很,谁敢说一句不合他心思的话,就会被拉出去五马分尸。西图上下,没人敢反他。谁敢立新君,谁又敢当这个新君?”   “那只有一个可能……”小王爷把信重新封好,“这个男后野心足够大,他想要当西图的王。”   路柯惊的差点没接住信,“不可能,西图王位向来是父传子,兄传弟,王后可没咱们这里的主子们尊贵,听说新君继位,男后还得继续嫁给新君。这样的风俗,西图国怎么可能任由男后,哦,还是个中原人当他们的王?”   这等于是谋朝篡位建立新国啊!   这样挑战西图国贵族们的底线,也不知这个男后是不是在自寻死路?   “信仍旧按他们的渠道送出去。信上的内容,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本王知道你敬佩王妃的本事,想为他做事,可好的事可以做,对他不好的事,你敢有半点念头,本王要了你的命。”   路柯双膝跪地:“属下明白。”   清浅的月光映在小王爷的脸上,他没有多余的神色。这个可能是金瑞舅舅的家伙,野心未免也太大了。   是敌是友还没闹明白,他不会帮衬,也不会暗中破坏。   能不能成为西图的王,就看男后的本事撑不撑得起自己的野心了。   *   不知道小王爷半夜还出去读了封密信。金瑞在屋里一个梦接一个梦地做。   他梦见自己被娘亲教着读书写字,梦见自己和小王爷一起并肩打仗,梦见自己被下毒香,控制不住自己,而仓皇出逃。   跌跌撞撞回京城的路上,他似乎进了一个什么地方,那里地势很低,他要躺在船上,顺着水一路往里漂流。   为什么他要去那个地方,好像里面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王妃,王妃?”   大清早,谁在扰他美梦?   金瑞还没睁开眼,先一巴掌呼过去。小王爷两根手指便捏住了他的细弱的手腕,笑骂:“脾气这般大,还没睁眼就先打人?”   “怪你自己聒噪。”金瑞翻个身,还想继续睡。   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虽然他身子变差和离开王府的原因都已经找出来了,与小王爷在一起的时光,小王爷也讲给他听了。甚至连孟老兵书的内容,他也在一点点回想中。   可他还是觉得有一段重要的记忆被他弄丢了。   “好了,先起来用早膳。不是同你说了,今日皇帝派了钦差来,本王可能要整日出去应酬。你不睁眼看看本王,可就要一整日都见不到了。”   对对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金瑞赶紧爬起来,一边让小王爷亲自服侍他穿衣,一边打听皇帝派钦差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大事。每年皇帝都会派钦差来,挑一堆本王的毛病,逼本王写个认罪折子,他再下来一道旨意,罚本王半年俸禄,也就没事了。”   以前觉得是皇帝看他不顺眼,派人来打探江北的情况。虽然挑的毛病不痛不痒,皇帝也没怪罪,小王爷和他的幕僚都坚定地认为皇帝这是没抓到能击倒小王爷的问题,所以罚半年俸禄,是假惺惺作态,好让臣子们以为皇帝宽仁,宠爱幼弟。   现在想想,皇帝大概根本就没有要使劲抓他痛处的意思。   “对钦差说话客气些,他们想挑什么毛病,随他们挑就是。”   小王爷点头应下,一些小刁难,他可以不翻脸。   “那你去见钦差,我能不能看看看薛老?听说他醒了,我还没见过他呢。”   小王爷不大愿意让金瑞独自去见薛臻齐,金瑞一直觉得孟氏一系中,只有薛臻齐还活着。要是让金瑞见到大受打击而变糊涂的薛臻齐,怕是又要难过。   “你就应了吧。”金瑞抬头,方便小王爷给他系脖颈处的扣子。他仰着脸哼哼,“你要是不让,我就翻墙去。”   “你敢?”   “别摆你那臭王爷的架子!你要是还拿自己威胁我,我就绝食,看谁硬过谁!”金瑞伸手指指他那镶了一圈红宝石的靴子,恶狠狠道,“给我换鞋,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   “要不然我自己穿!”   “……”小王爷被他气笑了,等他坐下,认命地拿来靴子,替他脱了布鞋,换上出门的靴子。   张管事端来早膳,简单的几碟小菜,配上白粥和蜜饯。金瑞由百溪服侍洗脸,张管事笑着问小王爷:“您不是要彻底拿下王妃,怎么又让王妃欺负成这样?”   小王爷苦笑摇头。   以前硬撑起架子,也是为了金瑞的身体,而且当时金瑞也没精力同他闹。   现在不同了,金瑞身子好了,还没睁眼就打他。   他这王爷的架子,恐怕端不了多久,就要被金瑞踩在脚下了。   金瑞可是最会得寸进尺的主儿。   “你跟着他,薛老要是说什么糊涂话,拉着他走,别让他听那些有的没的。”   “是,王爷放心。”   金瑞洗脸漱口后,偏头看见小王爷和张管事在一旁说悄悄话,他气呼呼问:“又背着我商量什么坏事?”   “哪儿敢啊?”张管事陪着笑过来,“方才王爷说,您今日要是多用半碗饭,明日放您出府,去城外赏菊花呢。”   “城外?”金瑞很是惊喜。他来到江北,不是在金府待着,就是在王府关着,还没怎么出去游玩过。   他想了想,却没同意,“还是算了,人家钦差过来了,我还出府去游玩,是不是不太好?”   “他们算什么东西,管的到你?”小王爷不以为然,“董耿出去办差了,本王让路柯陪你出去。”   金瑞欣喜应了。有路柯陪着他,还能顺便再办点事。   两人用了早膳,小王爷去见朝廷来的钦差,金瑞就由张管事陪着去探望薛臻齐。   这两日,薛臻齐精神不少,已经能下地自由走动了,只不过人还是有些糊涂。   金瑞进去,就见一个大夫守在薛臻齐的床边打盹,薛臻齐已经醒了,呆愣愣地望着床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位大夫怎么称呼?”金瑞开口问。   大夫被惊醒,看见王妃来了,吓得由坐直接改为跪,“在下齐专,见过王妃。”   应该是新来的大夫,金瑞并没听过他的名字,不过人倒是看着有几分面熟。   金瑞给了赏银,打发齐专出去。   他从书房带来了一碗白粥,是用桂花雪水炖的,天然带一股甜味。他自己吃不出来甜味,舍不得浪费小王爷的用心,拿过来让薛臻齐品尝。   无论他怎么同薛臻齐说话,后者都一言不发,目光呆愣,整个人好像傻了一般。   好在喂到嘴边的饭还知道吃。   “倒杯水来。”金瑞怕薛臻齐吃的太急噎到。   张管事转身去倒水,金瑞又舀了一勺白粥准备喂到薛臻齐嘴边,却见一直目光呆滞的薛臻齐,眼神恢复清明,对着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金瑞握着勺子的手骤然握紧。   “水来了。”   张管事递来茶盏,金瑞伸出手指摸了摸,“这水太凉,大清早的,还是别让薛老喝这么凉的水了。”   “好,我马上差人换一壶热水。”   “张管事。”金瑞神色难过,“看薛老这样,我心中十分不忍。你回主院,把孟老的字画全抱来。薛老最喜爱那些字画了,我想他看到那些字画,说不定会好一些。”   张管事道:“我这就安排人去拿。”   “你亲自去。主院刚处置了穗儿她们,王爷不许人随意靠近,你忘了?”   张管事有些为难,去主院取东西,还是王妃珍爱的孟老的字画,确实得他亲自跑一趟。可王爷交代过,王妃和薛臻齐说话时,让他陪在身边。   “去吧,孟老不动,也不说话,他不会像别人一样缠着我问战术。”   “王妃说笑了,即便孟老问,王爷也不会阻拦,只是不放心您一个人在这里。”   “怎么是我一个人?外头有侍卫,还有小厮,百溪和大黑、不黑也在院里呢,你怕什么?”   张管事一想,确实也没什么,看着薛臻齐今天也格外安静,便同意亲自去主院取东西。   他一走,薛臻齐浑浊的老眼中流出了两行热泪。   “薛老,你这是怎么了?”金瑞奇问,“难道小王爷对你做了什么?”   薛臻齐坐起来,冲金瑞摆手,“不关小王爷的事。他什么都没做,还请了大夫为我细心医治,每日都来看我。”   “那有什么话,为何要背着张管事?”   “小师叔,你不知我如今处境。”薛臻齐悲痛道,“我一生视先帝为明主,他的吩咐我都是竭尽全力去完成。先帝让我带王爷去封地,我便辞了官位,舍了全家的富贵,在江北战战兢兢扶持王爷,自问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王爷的事。”   金瑞点头,“自然,这一点,王爷也是知道的。”   王府里,先帝赐的人,但凡有一点不忠,都已经被杀了。小王爷既然留下了薛臻齐,必然是已经查清楚薛臻齐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可我到底是先帝派来的人。即便王爷信我,也不代表所有人都信我。王爷在先帝这里,跟头摔的太狠了。你是他命啊,先帝多狠的心,非要让他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金瑞咬牙,谁能想到先帝的心思歹毒至此。   “我就是知道王爷信任我,才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插手政事了。王爷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没有我,也照样守得住江北的平安。”   金瑞看他虽然神色悲痛,可思绪清晰,目光清明,不像是小王爷口中那个时常胡言乱语的病人,“你即便不想再插手政事,也不必装疯卖傻。你想告老,王爷还能拒了不成?”   “王爷若这个时候痛快答应放我走,会让众人认为我也怀有二心,只是王爷给我留了情面,让我体面地离开。”   金瑞道:“王爷为了不让你名声尽毁,所以一定会坚持留你。”   “是,王爷有心了,可我不想给王爷添乱。”   若继续参与政事,他要是给出提议,王爷用了,旁人会不会疑心,会不会反对?本来大家已经拧成一股绳,不能因为他,再起了内乱。   “我明白了,您装糊涂,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不参与政事。”金瑞默默在心中叹息,小王爷失去了薛臻齐这个人才,可惜了。薛臻齐一身的本事,却要藏于刀鞘,更是可惜。   但这事,确实如薛臻齐所言,只能走到这一步了。   “您告诉我,是闷了,想同我说说话?”   “不是。”提到这个,薛臻齐敛了悲痛,开始咬牙切齿,“我要写信骂先帝,三千字长文烧给他!”   金瑞噎住,“这事不需要我替你办吧?”   薛臻齐完全可以打发大夫离开,屋里就有纸笔,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呗。薛臻齐骂人的文采,不输他。   “骂先帝不需要你。”薛臻齐搓搓手,“可我还想写一封信烧给仁孝皇贵妃,骂一骂她!”   “啊?”   “我是外臣,擅自给她烧信,就坏了规矩。”   “这个时候还讲究规矩?”金瑞怀疑,薛臻齐即便要骂先帝,信的开头也得规规矩矩给先帝请安。   “规矩自然不能坏。你和她是一家人,你可以烧信骂她。”   “……哈?不好吧,她是王爷的母妃,我怎么好骂她?”虽然孟家血案,仁孝皇贵妃也有一份错处在里面,可人都死了,不至于特意烧纸去阴间骂。   薛臻齐怒道:“必须骂!”   金瑞给他提议,“死人就算了,要不咱们骂皇帝吧?如果要骂仁孝皇贵妃,还不如骂皇帝。你三千字长文,我作为晚辈,一千五百字好了。”   薛臻齐顿了顿,“不、不好吧?王爷又不造反了,咱们骂皇帝万一被发现,可是抄家灭族的罪啊。”   “……”合着就是欺负人家死人不能抄家灭族呗。   金瑞干笑着要走,薛臻齐却拉住他,“他也确实该骂。不过你是小师叔,是长辈,你骂三千字,我就随随便便骂两句好了,不敢越过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好像有点早~   感谢在2021-07-24 22:07:25~2021-07-25 20:0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言金榜题名时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妻变妾   从薛臻齐的房间出来, 金瑞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大黑、不黑并不知道金瑞去见谁了,但看他脸色异常精彩,追着一直问。   “你们不许问这么多。”金瑞低声警告, “在王府,你们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比较好。知道的太多, 我也保不住你们。”   大黑不服气:“谁要是惹您不高兴了,就是拼了我们俩这条小命, 也得要他好看,就是小王爷也不行!”   金瑞紧张地看一眼侍卫, 拉过他, 小小声提醒,“虽然大家都习惯称王爷是‘小王爷’, 可在王府里头别这么喊。”   “哼,小还不让人说。”   路柯过来, 正好听到这句,恼怒:“小也是你的主子。再废话, 老子砍了你的脚,让你变成‘小大黑’。”   大黑气的就要动手,金瑞忙把脸一板,大黑就不敢动了, 缩着脖子躲在不黑后面。   路柯看的心中震惊。   大黑不黑能这样怕金瑞,必然是西图国男后强调过对金瑞的宠爱。   “你怎么来了?”金瑞问路柯。   “哦,是王爷差属下来的, 说是您想去城外散散心。”   “不是明日?”   路柯挠头:“属下不知,属下接到的吩咐就是现在送您出城游玩。刚才遇到张管事,他抱着字画匆匆往门口去了,说是给您安排马车呢。”   抱着字画安排马车?   金瑞暗暗琢磨, 看来张管事也是临时接到要带他去城外赏菊的通知。   为何今日突然让他出府,跟钦差有关?   张呈天小跑着过来,“王妃,马车已经安排好了。您看还有什么要拿的东西么,小的回书房给您拿去。”   “王爷还在接待钦差?”金瑞问。   “是了,这次来了好些个钦差,有男有女,几十辆马车呢。王爷他们忙的脱不开身,估计晚上都很难回来。王爷嘱咐了,说您要是玩的尽兴,想多玩几日,城外有咱们的庄子,您可以多住几日。”   金瑞跟着张呈天往外走,张呈天引他从侧门走。薛臻齐的院子离侧门很近,从这里到侧门几乎不会碰到什么人。   “我还有东西没带。”金瑞停下脚步。   张呈天神色有些慌张,“您想带什么,小的马上去取。”   “也不是什么东西。”金瑞笑吟吟,“我只是突然想到,薛老久病在床,不如跟我出去吹吹风,或许对他的病情有帮助。”   张呈天松口气:“这个好办,您先上马车,我这就扶薛老过来。”   金瑞穿过侧门上了马车,侧门的这条胡同平时很安静,这会却热闹的很。狭长的胡同停了两辆马车,张管事正指挥人往后面的马车上送东西,吃的用的穿的,只要是金瑞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得预备着。   “王妃,您上前面这辆。”张管事还抱着字画。孟老的遗物,珍贵非常,他可不敢交给底下人拿着。   “字画也放车上。”金瑞伸手要拿。   张管事犹豫:“江北的天儿风大,沙子又多,字画带到外面,会弄脏。”   “无妨,我就在马车上看看。”   张管事登上马车,把画妥帖放好。薛臻齐也被人扶了出来,神色仍旧是呆愣愣的,从出门到上马车,一句话都没说。   “王妃,我还有差事,无法陪您去城外。呈天对城外的庄子很熟悉,一切他都会安排妥当。”张管事其实很不放心,可小王爷还有差事给他,他只能多叮嘱几句,“到了城外,庄子上自然会给您备膳,您可不能玩的忘了吃饭。对,还要记得喝……”   金瑞放下车帘,打断他的话,“放心吧,就是赏个花而已,你再啰嗦几句,天都要黑了。路柯,快走!”   张管事不甘心,追在马车后面又叮嘱了好几句。   马车走了有一段距离,薛臻齐这才松了口气,不再装傻。   “哎哟,还是小师叔想的周到。在王府烧纸,很容易被王爷发现。咱们去城外烧,山清水秀的,烧起来多有意境。”   金瑞:“……”   谁要惦记着跟你一起烧纸骂人!   他把小王爷让自己临时出府的事说了,薛臻齐听了直皱眉。   “肯定是跟钦差有关。”薛臻齐分析说,“呈天说有男有女,那便是来了内眷,按理需要你出面接待。”   “那就接待呗。我这样匆匆出门,显示多没礼数。”   “如果他们只是来拜见江北王妃,那自然可以接待,怕就怕,他们来的不安好心。”   金瑞紧张地咽口水。   “您虽然与王爷成了亲,可京中一直没有承认您王妃的身份,更没有告宗庙,入玉碟。按理说,您还不是王妃。”   “看来,这次钦差是专门来寻我的麻烦。”金瑞苦笑,怪不得小王爷和张管事打算让他明日去城外,原来他们早就想到了。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钦差来势汹汹,所以临时让他改成今日出门。   出了南城门,没多远便是赏菊园。这是王府的园子,不过小王爷自己很少来,江北的文人雅士想到园子里游玩,只要递了帖子,就能进来游玩。   这里的菊花开得分外漂亮,可惜金瑞没有赏花的心思,坐在石凳上叹气。   薛臻齐忙着偷偷烧纸,顾不上他。   到了晌午,金瑞准备去庄子用膳时,倒来了个熟人。   郑沉香在园子门口,见马车出来,忙不迭地过来问安。他知道今日小王爷一定会接待钦差,这会能封园子的,就一定只有金瑞了。   好歹是便宜大表哥,金瑞掀帘同他说话。   “表哥还没被抓牢里去呢?”   “……”   郑沉香干笑:“表弟说笑了,那次真的是意外。我赔的倾家荡产,已经得到他们族人的原谅了。”   人命可不是用银子能买的。金瑞放下帘子,准备离开。   郑沉香却牵住马,笑道:“我前几日是同钦差们一块进城的,听到了一些消息,表弟一定感兴趣。”   “哦?”金瑞耳朵动了动,跳下马车,和郑沉香往园子里走。   侍卫和下人们都在后面远远跟着,薛臻齐跟在两人几步距离后。   “陛下这次派钦差来,是来挑拨您和王爷的关系。”   “怎么说?”   “钦差一行人中,有两个高门贵女,听说一个是王侯嫡女,一个是贵妃的亲妹妹。表弟您想啊,自古哪有未出嫁的姑娘家跑来这么远的地方见封地王爷的?”   金瑞心中的弦瞬间绷紧。   “这样的豪门贵女,作侧妃也是辱没了她们。王妃心里最好有个数,她们必然是冲着王妃之位来的。”   金瑞点头。   “王妃可有应对之策?”   “没有,先看王爷如何处置吧。”   郑沉香惊呼:“您要等王爷处置?他如何能处置陛下送来的贵女?”   这可不是像之前送来的两个美人,金瑞给她们安排个住处,客客气气养着就是。   “贵女既然进府了,肯定送不出去了。”郑沉香道,“八成,这会已经拜堂成亲了。按家世,您肯定不如她们尊贵。如果王爷念着你们的情分,给个平妻就不错了。”郑沉香紧张兮兮地说,“怕就怕,您连个平妻都捞不着。她们直接带了圣旨来,您这个王妃,恐怕就要妻变妾了。”   两人走到一个凉亭中,侍卫和下人分守四周,背对着他们。薛臻齐见状,快步上前,急道:“他说的有道理,这样的贵女直接进府,肯定是带着圣旨来的。你这王妃之位不保啊。”   金瑞眉间愁色不散。其实小王爷今日临时让他出府,他就觉得很不安。   “表弟,快想想办法吧。”   “我哪有什么法子。”金瑞摇头。   薛臻齐道:“我倒是有一个以退为进的法子。王妃,若您能接受多几个人侍奉王爷,这个法子起码能保证您的王妃之位。”   金瑞还没问,郑沉香先急了:“什么法子?”   “将你的身份告知天下人。”   郑沉香疑惑:“表弟的身份?”   不是金漠和一个罪奴生的庶子?   金瑞立刻否了薛臻齐的提议。虽然他是孟老外孙的这个身份,让他有能同两位贵女一拼的资格,可他的身份必然会引得天下士子重提孟家血案,到时候说不定会牵连到小王爷。   薛臻齐叹气:“那就没法子了。”   郑沉香急的跺脚:“要想在身份上盖过人家贵女,这条路根本就是个死路。除非你是皇子,或者别的国家的王子,否则怎么也压不过人家。”   “我怎么可能是皇子或者王子。”金瑞的肩膀耷拉下去,整个人都变得颓丧。   薛臻齐见他这般,忍不住想要安慰他几句,却他见单手托腮,叹着气说,“唉,好怕王爷为我造反啊。”   薛臻齐:“……”   郑沉香:“……”   *   在菊花园里担忧地度过了一日,金瑞连饭都吃不下。   郑沉香送了消息,自觉在金瑞这里卖了好,心满意足地走了。他琢磨着,金瑞虽然做不成王妃了,可凭借小王爷的宠爱,哪怕是个妾,也是个宠妾。   他身上背的官司,也只有通过讨好金瑞才能彻底完结。   金瑞叮嘱他不许对旁人提起身旁这位老人,他赶紧应了。虽然不知道这位老人是谁,但能给王妃出主意的,身份必然不简单。   薛臻齐把鲜菇粥往金瑞的手边推了推,“不管你担心的是什么,饭总是要吃的。你刚走的那个表哥,八面玲珑,心思深沉,即便你不叮嘱他保密我的事,他也不会对外人说。如果你日后想扶持自己的力量,他或许可用。”   “他身上人命官司还没清呢,这样的人,我用不起。”   “但是小师叔,你必须得为自己打算了。王爷愿意护着你,不代表他能次次都能护你周全。人啊,得自己强大才行。你要是公开身份,振臂高呼,天下士子自然可为你撑腰,这是多大的力量。你要是不愿意公开身份,那也得培植自己的势力,金家的人,赶紧提拔。”   金瑞道:“我扶持王爷就行。”   “傻孩子。没有自己的势力,日后迟早要吃亏。”   金瑞愁眉不展。   薛臻齐说得对,他若不公开自己的身份,两个贵女只要进门,必然会压他一头,到时候他只能是个妾。   小王爷考虑到这一点,必然不会迎娶两个贵女。   圣旨不可违,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以走。   可如今,西图国虎视眈眈,小王爷这个时候造反,根本没有活路。   “我们回王府。”   金瑞吩咐张呈天备马车,他要回去。薛臻齐大惊,顾不上下人们望过来的目光,拦住金瑞,“你回去有什么用,在那些钦差面前,根本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大黑、二黑拿着披风过来,听到薛臻齐的话,非常不满。   叉腰!   “谁敢不让我们仙人说话,拔了他的舌!”   薛臻齐这才注意到金瑞身旁的两个明显不是中原人的下人,满眼疑惑。   金瑞悄声告知:“这两个是西图人,应该是细作,但并没有伤我的心思,王爷也让他们贴身服侍我。”   “西图人?”薛老猛然想起他曾经质问过小王爷,西图国男后姓“孟”,王妃也姓“孟”,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当时王爷不肯承认金瑞的身份,随口打发了他。现在仔细想想,金瑞不是有个舅舅可能还活着吗?   薛臻齐突然低头大笑。   金瑞诧异:“你怎么了?”   “王爷要反就反,反正一个是……”薛臻齐看着西图人,没把话说出口。   反正一个是小王爷的亲爹,一个可能是王妃的亲舅舅,什么内忧外患,一个都不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给我更上!再抽我就睡觉了! 第55章 美人   上马车时, 天已经黑透。   月光极淡,只有灯笼能照亮脚下一方土地。秋风肆意,抬头望, 树影幢幢,好似园中有无数人影。   金瑞心莫名慌了一刹, 他扶着百溪的手坐上马车,回头问路柯, “有多少侍卫跟着?”   “王妃放心,王爷派了一百侍卫, 都是常年跟着王爷上战场的主儿。”   薛臻齐拉了金瑞一把, 等帘子放下,前者说:“放心吧, 王爷既然能松口让你出来,必然做了万全的准备。再说这里离城门口又不远, 人来人往的,怕什么。”   金瑞也笑自己多虑了。   马车的轱辘刚转起来, 突然听见白马一声长鸣,随口便是数声破空之音,伴随而来的是人重重倒在地上的动静。   “有刺客!”路柯大叫一声,跳上马车, 准备亲自赶马车逃离。   没有被偷袭成功的侍卫立刻护住马车。   金瑞听见大黑冲不黑喊了一句“莫动手,是自己人”。   “西图的刺客?”金瑞低吼了一句,他见薛臻齐老神在在地坐着, 丝毫不慌,他不免有些愣,“这会不是装傻的时候。”   “没有装傻,我只是在想, 他们会不会对你下死手。”若没有,那男后是金瑞舅舅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金瑞坚定地说:“肯定不会。”   这回轮到薛臻齐诧异了,“你怎么如此肯定?”看金瑞之前的反应,应该不知道这回事才对。   “一个活着的王妃,对他们的帮助更大。”金瑞拍拍心口,有些害怕,“说不定把我抓走之后,剁了我的手,逼小王爷投降呢。如果小王爷为了百姓,不肯投降,两军交战的时候,我就会被挂在战车上,万箭穿心而死,刺激小王爷失去理智。”   金瑞摊开自己两只手看了看,“要是能商量的话,希望他们剁我的左手,我的右手一直受伤,实在是可怜。”   薛臻齐:“……大概不能商量。”   “那还是战死的好。”金瑞漂亮的双眸敛了恐惧,他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微微放低身体,死死盯着车帘。   像是一只准备同天敌决一死战的小兽。   那一刻,薛臻齐见到了曾经在战场上谈笑自若的少年。   “敌人退了!”   金瑞听见路柯大声喊了一句,冰刃相交的声音不再响起。众人不敢放松警惕,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慢慢向前。   “东北,战马,十六匹。”   众人忽然听见金瑞高声提醒,路柯还有些反应不及,刚转过身,一只利箭从东北方向簌簌而来。幸好他已经转身,不然根本来不及避开。   十六匹战马转瞬即至,路柯带着侍卫与他们斗成一团。   薛臻齐撩开车帘观战,却见金瑞闭着眼睛,神情专注。他知道金瑞的本事,可以用耳朵辨别战马,不但能知道有多少匹,甚至连马的种类、年龄,都能听出来。   西图国派来的都是上好的战马,刺客本事也不低。十六个刺客与侍卫们交手,竟然毫无败像。   马车周围只留了两个侍卫,大黑、不黑鬼魅般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身后,抬手,将人打晕。   两人跳上马车,对里面道了句“仙人,坐好”,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车疾驰而去。   薛臻齐忍不住骂道:“这个路柯到底年轻了些,怎么不知道先制住这两个细作?”   金瑞低声提醒:“又来了十六骑。”   “看来你我要被请去西图国一游了。”薛臻齐虽然恼怒西图人胆敢在城外劫持他们的王妃,但他却半点都不害怕,他早就活够了,能见见那位战术入神的男后,也算是死而无憾。   反正金瑞不会丢掉小命,那就足够了。   很快,十六骑到了马车旁,随着马车向北方疾驰。   “凉月将军,是大王派你们来的?”   这是大黑的声音,说的还是他们中原话。金瑞竖起耳朵,听大黑的意思,西图国还派了个将军来劫持他。   等等,大王?   西图国有新的王继位了?   “大王知道仙人出城游玩的消息,乐坏了,特命我们来,提前接仙人回国。”   仙人,在说他?   回国?   金瑞皱着眉继续听。   “仙人在马车里?”凉月大声调笑,“听说是个病秧子,你们马车赶得这么快,不怕把他小命颠没了?”   “凉月将军还是少说话为妙,冲撞了仙人,你我都担待不起。”   “怕什么?一个病秧子而已,听说也就只会躲在男人身下抹眼泪。我们西图可从来看不上没本事的人。”   又有一道声音加入,这个人嗓音粗狂,说话比凉月还要难听。   “凉月,帮我拉着马,让我去看看这个病秧子是什么模样,能把江北那个凶兽迷住。”   话音刚落,金瑞就见有个粗壮大汉跳上马车,他低下头,做出害怕到发抖的样子。   跳入马车的汉子叫莫提子,是西图国第一勇士。他虽然奉命来接金瑞,可打心里对大王的这个侄子很不喜欢。   西图国崇尚强者,而且食物向来紧张。如果谁家生下来一个病秧子,只会宰了吃掉,绝对不会浪费粮食把孩子养大。   在西图,只有强者才配活着。   大王想认回这个侄子,他也忍了,大不了就是浪费些粮食。在大王的带领下,他们现在不缺口粮。   就当大王养了只马。   他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可他却听说,大王对这个侄子还另有重托。这便不是浪费粮食了,这是在毁灭他们西图!   他绝对不允许一个病秧子毁了他的国家。   听说这个病秧子,弱到连吃饭都得有人喂。他准备跳上马车后,大吼一声,能把病秧子吓死最好,吓不死,也要把病秧子的七魂六魄吓没,最好吓成个傻子,看大王还怎么托付重任?   跳上马车后,他气沉丹田,正要怒吼一声,却见马车里坐着一个老人家,另一侧坐着个美人,眼泪汪汪又怯生生地看着他。   那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啊?   不同于他们大王勾人魂魄的美丽,这个美人娇弱弱的,比他们西图最漂亮的雪莲还要好看,像是雪山上最圣洁的一滴雪水,滴在他的心里,荡出一圈圈涟漪。   如果说他们大王是狐狸美人,这个美人就是雪美人,让人看一眼便想护着,真是捧在手心都怕化了。   他突然理解了中原人常说的“怜香惜玉”是什么意思。   酝酿好的怒吼,又生生咽回肚子里。他蹲在车门处,尽量收敛身上的血腥之气,放柔了声音说:“美人,不不不,仙、仙人,别怕,我是来接你的。”   “你别过来。”金瑞慌忙往里挪。   这么一喊,更让人想过去了。莫提子搓搓手,蹲着身子向金瑞挪过去。   马车很小,莫提子挪了两步,就已经到了金瑞身旁。他伸出大手,想去拉拉金瑞修长白皙的手,这样娇弱的美人,他特意放松了手劲儿,生怕把美人抓坏了。   美人娇弱归娇弱,却是个带刺的。   他刚摸上美人的小手,却突然被美人另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可惜了,力气太小。   他任由美人掐着脖子,桀桀地笑:“你虽然有几分聪明,但很可惜,你打不过我。”   一点点小聪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美人也就这点本事了,他彻底放松戒备,准备再次上手摸摸小美人的脸,突然腹部一阵剧痛。   低头,美人细长的手指握着一把匕首,而那把匕首的刃已经全部没入他的腹中。   抬头,对上美人高高挑起的眉。   “你……”   他刚吐出一个字,美人轻轻笑着,迅速拔出匕首,又重重给了他一刀。   “……”   滚他妈的雪美人。   这比老虎还凶!   *   王府内。   收到求救信号的张大致,将王妃出事的消息禀告给小王爷。   “他西图男后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越境劫走王妃?”彭炙起身请示,“王爷,请让属下带人去把王妃救回来。”   谢呈也起身请命,“他们想要回西图,若不想与我们重兵相见,只能翻过太白山。属下立刻带人到太白山埋伏,一定会将王妃安然无恙地送回来。”   小王爷周身的气压很低,整个人仿佛是一根上了弦的箭,随时要夺人性命。   “彭炙你随本王带兵一百,轻装出行,沿这条路,务必将王妃救下。”小王爷在地图上点了点,“谢呈,带兵三百,到太白山埋伏。若有敌人溃逃至此,杀无赦。”   彭炙和谢呈跪地领了军令。   小王爷拿了刀要走,张管事匆匆进来,“王爷,两位贵女还在门口不肯走。您不让她们进来,她们已经在门口待了一天了。钦差们脸色很不好看,说要写奏折请陛下圣裁。”   他说完才发现张大致一直给他使眼色,让他别说话。   “好得很,要不是他们来闹事,本王又怎么会舍得放王妃出城游玩。本王还没找他们算账,他们倒来威胁本王了。”   小王爷的声音冰的像是藏着千年不化的寒冰,张管事听了,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张大致怕小王爷盛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忙劝道:“先救王妃要紧。”   “好,等把王妃救回来,本王再同他们算账。”   *   城外。   金瑞又笑吟吟给了莫提子一刀。   后者压着伤口,不让血流的太快。他受了伤,偏偏看金瑞的目光没了戏弄,倒是多了几分尊重:“好厉害的美人,跟我们大王真像。”   “什么真像不真像的?赶紧让你带来的人退开,让大黑驾车进城。你若不依,我要你小命。”   “这我可做不了主。”莫提子的目光牢牢钉在金瑞身上,毫不掩饰对金瑞的赞赏和喜欢,“你是我们大王要的人。你就是杀了十个我,他们也不敢放你走。”   “你们大王要拿我威胁江北王,也得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诶,仙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大王乃天上仙君下凡,本事大的很,拿下江北只是时间问题,根本用不着拿你威胁江北王。”   金瑞蹙眉:“那你们抓我做什么?”   莫提子大笑:“你也是仙人下凡,我们自然是把你迎回去好好供着。”   “满嘴胡言!”   金瑞不耐烦,抬手又要给他一刀,莫提子双手高高举起,“再来一刀,我的小命可真的保不住了。仙人能否看在我未伤到仙人的份上,饶我一命?”   “不能。”金瑞抬手又是一刀。   莫提子笑的声音更大,“好辣的美人,咱们西图就喜欢你这样的人。”   金瑞:“……”   凉月挑了帘子,探头进来,见莫提子腹间都是血,也跟着狂笑,“有意思,第一次见面就打败了我们西图第一勇士,看来到了西图,我也得跟仙人比划比划。”   金瑞拔出匕首,利刃入鞘。   “仙人怎么不多给他两刀了?”凉月积极出主意,“我们西图人肉多,仙人的匕首太短了,插肚子要不了我们的命。仙人可以捅他的心口,不过我们西图第一勇士的胸坚硬如石,怕仙人细胳膊细腿儿没力气,捅不进去!哈哈哈……”   大黑一边驾车,一边分神警告二人,“还请将军不要欺负仙人,仙人一生气就不吃饭,到时候绝食,你们两个哄啊!”   凉月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绝食,这又是什么毛病?”   他们西图人缺衣少粮,有饭大家都抢着吃,绝食在他们西图从未有过。   大黑叹气:“唉,他这毛病比咱们大王挑食还严重。你想想哄大王吃一顿饭,有多难,在他这里,难上十倍。”   马车里陷入了异常的寂静中。   良久,凉月招手叫莫提子,“出来,别招惹他,这个不好惹。”   莫提子看金瑞的目光也十分惊恐,他刚才挨刀子都没有露出一点惧意,“走走走,赶紧走。”   金瑞:“……”   两人刚出了马车,金瑞的耳朵忽然动了动,薛臻齐看过来。   金瑞轻声说:“一百骑,都是江北红马。”   薛臻齐乐了,“王爷来的还挺快。”   西图人也很快发现有追兵,凉月要再次进马车挟持金瑞,却被大黑拉住。   “你别忘了,大王要封仙人做什么。你若让他受了伤,有几条命够大王折磨?”   凉月不满:“这不是还没封吗?”   “他回国就是册封大典。”   莫提子也劝:“这美人跟大王一样心狠手辣,你敢保证,你今日得罪了他,明日他不会宰了你烤肉吃?”   凉月犹豫间,已经错过了劫持的时机。莫提子掀开帘子撂下一句,“仙人,下次见面,可别再喂我吃刀子了。”   说罢,带着人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提子、凉月:在这里要提醒大家,挑食不利于身体健康,绝食不利于夫夫和谐~热爱吃饭,从我做起!感谢在2021-07-26 22:23:00~2021-07-27 21:4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人言金榜题名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言金榜题名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奴隶   马车停下来, 金瑞出来查看情况,刚把脑袋露出来,就被一把抱住。   熟悉的味道。   “王爷, 你来了。”   小王爷抱得太用力,恨不得将他揉进身体中。他要用手撑着, 才勉强能喘上气。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连“本王”都不自称了, 这是真的吓到了。金瑞在小王爷背后轻轻拍着,耳朵贴在小王爷胸前, 好一会, 才听见小王爷的心跳声缓了下来。   彭炙拿着灯笼,查看金瑞有没有受伤, 却见金瑞袖口满是鲜血。   “王妃你……”   “无妨无妨。”金瑞听彭炙的声音都急了,忙说, “我捅了刺客几刀,是刺客的血。”   小王爷不放心, 把他袖子挽起来,认认真真检查一番,确定没受伤,这才放心。   把他抱到马上, 两人共骑一匹马,慢悠悠往回走。   路柯带着侍卫追了过来,还没上前, 就被小王爷一鞭子从马上抽了下来。   “属下保护不力,请王爷治罪。”   金瑞抢在小王爷之前,偷偷握住小王爷的手。   知道金瑞是在求情,小王爷强压住火气, “自己去领罚。”   “谢……”路柯头重重磕到地上,“王妃。”   晚上城外几乎没什么人,夜风吹得有些凉,金瑞往小王爷的怀里窝了窝。小王爷出门急,穿的还是见客的衣裳,连披风都没带,拿了把刀就出门了。   金瑞身上凉,心中却暖,笑着问他:“两个贵女如何?”   小王爷的身子僵了僵,抬手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不该你管的事,你不要多问。”   “又摆你王爷的架子呢?”金瑞撇嘴,“你要是娶妻,我可不当妾,一纸和离书,我拿了就去投奔西图国,他们那里的人,可稀罕我了。”   “他们可有跟你说什么?”   金瑞敏锐地抓住了小王爷话里试探的意味,他伸手掐住小王爷的后腰,“关于西图国,你是不是瞒着我很多事情?”   这一掐,可完全没留情。   小王爷疼的龇牙咧嘴,今晚过后,他已经能够肯定西图国的男后就是金瑞的舅舅了。   不然金瑞被劫持这么久,又怎么能毫发无损?   之前没敢告诉金瑞,是怕弄错了,害金瑞白高兴一场。这会确定了,他本应该将真相告诉金瑞。   可西图国胆敢来劫人,这分明是不想让金瑞同他在一起。   他若是说了,金瑞万一动了去西图认亲的心思,不回来了怎么办?   金瑞可是离家出走的惯犯,他不能掉以轻心。   可不让金瑞认亲,他又狠不下这份心。   最好的办法就是,他打败西图国,把男后抓过来。这样金瑞有了舅舅,也不会离开他。   “想什么呢?”金瑞手劲儿继续加大,“还想骗我是不是?”   “没骗你。今日刚得到的消息,西图国男后已经在西图称王了。”   金瑞点头:“我听他们言语间,也是称‘大王’。这个人好厉害,西图国那样未开化的地方,听说野蛮的很,他能从奴隶一路升到大王,是个了不得的人。”   “是啊。”   “我听见他们都说的是咱们中原话。西图那地方,我怎么记得他们平时都是乌拉乌拉地乱叫唤,能让贵族都说中原话,难道他们的大王是中原人?”   小王爷猛吸一口气,金瑞太聪明了,要想骗他,当真不容易。   “他们大王神秘的很,对外面儿都没露过,谁知道他是什么人。马上进城了,你安静些。让百姓们听见你这个王妃大晚上四处游玩,说不定要编排你了。”   金瑞安静了一小会,又忍不住小声问:“皇帝送来的两个贵女,你到底打算如何处置?”   小王爷不由头疼。   金瑞逛了一天,都不知道累?   “现在江北内忧外患,咱们可不能随随便便就造反。但是我也不想当妾,呸,我就不想她们进门。我不逼你,可我也不想委屈自己,你同我说一说,我们一起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小王爷头疼:“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捧着圣旨来了。”   “我斗胆说一句,你这个父皇真是无耻。又没养过你,居然就敢打你孩子的主意。好在外面都知道你不行,咱们可以用这个吓唬两个贵女,她们应该不愿意守活寡。”   “吓唬过了。人家钦差说,不试试怎么知道?”   一说试试,金瑞就坐不住了。真要是试起来,小王爷守不住怎么办?   金瑞伸手拽住小王爷的衣领,黯淡月光下,一双眸子晶晶亮,“我还有一个好主意。”   “说。”   “皇帝不就是想要你的孩子继承皇位么?他一日都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凭什么打你孩子的主意?咱们不能给他。”   “嗯。”   “但是咱们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违抗圣旨。他不就是想要一个孩子,让我去生!”   小王爷猛然拉住缰绳,江北一等一的红马抬起前蹄,仰天长鸣。   “你说你生?”   金瑞小鸡啄米般点头:“与其你和两个贵女生孩子,把我气死,还不如我跟两个贵女生,到时候生两个,一个送给皇帝,一个送给你。”   小王爷:“……”   “诶,你捂我嘴干什么……唔……唔!”   *   回到王府,金瑞又被下了禁足令。   路柯带着从外面买的点心,过来给金瑞磕头,“谢王妃昨晚救命之恩。”   他知道,要不是金瑞拦着小王爷,凭他护主不力,就是死罪一条。   金瑞趴在床上郁郁不乐,“我要完了。”   “王妃怎么如此说?”   “唉。皇帝送来两个贵女同我争宠,我昨儿说话还得罪了王爷。禁足就是失宠的第一步呐,说不定明天我就是王爷的小妾,后天就会被王爷拿十两银子打发出府,再大后天我就要饿死在街头了。”   “……”   路柯说:“不会,王妃尽管放心。两个贵女到现在都没被允许入府,她们的车架已经在正门堵了两日了。”   金瑞愉悦坐起,“如此甚好。只要不入府,两个贵女的清白尚在,咱们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不过,王爷此举,也把钦差惹怒了。昨天回去我听兄弟们说,钦差已经写了奏折,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了。”   “一来一往也要时间。”金瑞托腮想了想,“不如咱们把贵女送到西图国,送给那个大王。这样一来,咱们同西图国能交好,两位贵女也有了安稳的归宿。我听大黑他们说,西图国大王俊美非常,且正值壮年,西图如今兵强马壮,嫁给西图国大王,可比嫁给王爷好多了。”   “主意虽好。”路柯跟着认真想了想,“只是不知道人家西图国大王愿不愿意。董耿出使西图,刚刚回来,听说西图国大王脾气怪得很,虽然称王了,却不像历任大王那样迎娶各个小首领的女儿,还说已经有一个王储了,不必担忧王位传承之事。”   金瑞疑惑,“他不是男后么?他跟原来的大王,如何生的孩子?”   “不知。董耿能打探到的消息少的很,他这次过去,既没见到西图国大王,也没见到所谓的王储。”   大黑也没提过王储的事。金瑞不再追问,“你说董耿刚回来?”   “是,这儿在给王爷回话呢。”   “在哪儿?”   “在凉亭。”   金瑞穿鞋,“走,咱们过去瞧瞧。”   *   凉亭。   秋风卷着凉意,吹得池塘中残存的荷叶更没了精神。   偶尔有鸟展翅而来,在水面轻轻一掠,惊得肥胖的鱼儿四处乱窜。   董耿把去西图的所见所闻,详细禀告。   末了总结两句,“可以说,西图靠抢夺其他小国和部落,现在称得上是‘国富民强’了。他们大王本事大,脾气也傲的很,始终不肯见属下。对待他自己的臣子,也从来都是严词厉色,但西图国百姓似乎将他当神一样膜拜,不允许有人说他们大王半点不好。”   彭炙发愁,“不怕敌人银子多,就怕他们上下一条心。这个西图国大王能让百姓臣服,不好对付。”   “西图人本就高大强健,再有了银子和这样的主君,周边几个小国和部落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是。”董耿道,“属下亲眼看见,以往孝敬咱们的几个小国和部落,源源不断地拿东西讨好西图国大王。不过,这个大王难讨好的很,多少稀奇宝贝都不入他的眼,只有絮麻部落送的一壶甜酒,让这个大王点头称好。”   小王爷一直闭眼假寐,这会睁开眼,“甜酒?”   “什么甜酒?”金瑞爬上假山,进入凉亭,扶着柱子“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小王爷怎么能把议事的地方选在假山上?害得他走老远过来,还得爬这么高。   董耿看见金瑞,神色有些不自然,眼神也闪闪躲躲的。金瑞发现他在逃避自己,凑过去,拍拍他肩膀,“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苍天可鉴,属下哪敢有事情瞒着您?”董耿吓得跪地发誓。   金瑞心道,吓成这样,那肯定就是有事瞒着他了。   他也不追问,推了小王爷一把。后者会意,起身让座。   “你还没说是什么甜酒?”   “属下听说是絮麻部落用山泉水和他们那里独有的一种粮食酿的酒,入口甘甜,且不会让人吃醉。西图国大王很喜欢这个甜酒,絮麻部落的使臣说,只要西图国不攻打他们的部落,就每个月派人送甜酒过来。”   “入口甘甜”四个字,对金瑞的诱惑太大了。金瑞想起以前品尝过的江南甜酒,偷偷咽口水。   可惜,他现在吃什么都是苦的。   哪怕再给他一盏甜酒,他也吃不出来“入口甘甜”的滋味了。   小王爷却注意到他咽口水的动作,吩咐董耿:“传本王的令,命絮麻部落每个月也往江北送几桶甜酒。”   董耿刚应了“是”,忽然有军情急报。   “禀王爷,絮麻部落的人冒死前来求助,据他说,他们部落刚刚被西图国占领。”   谢呈讶异:“等等,大军在咱们这儿对峙呢,他们哪儿还有兵力去灭絮麻?”   “那人说,西图国大王说要赏赐他们,送来了许多美食美酒,他们的首领和贵族吃了以后就晕倒了。西图只派了两千骑兵,就灭了他们的部落,从部落首领到百姓,共计两万多人,全充了奴隶,打了烙印,每日从事酿酒,供西图国大王享用。”来禀告的小将道,“属下看了逃出来那人的烙印,巴掌那么大,印在脸上,十分可怖。”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彭炙连连感叹:“果然是野蛮小国。自古灭国,也该给被灭之国的王公贵族一些优待,好安抚他们的百姓。西图倒好,不但把人家首领都充作了奴隶,还往脸上烙印,这不只是天大的侮辱,更是让人家一辈子都脱不了奴隶这个身份了。好狠的手段!”   金瑞不解:“絮麻那边不是有好几个小部落,西图是都灭了,还是只灭了絮麻?”   “只灭了絮麻。”   “奇怪,人家还给他送礼了,好端端的,为何灭了人家部落?”   “听来人说,是因为西图国大王特别喜欢他们的甜酒,所以要把他们都变成奴隶给他酿酒。”   彭炙惊得起身,“哈?送礼也送错了?这个大王莫不是个疯子?”   “不行,照此下去,西图和咱们开战是迟早的事。”金瑞手揪出衣角,很有些焦虑。   小王爷刚要安抚他几句,却见金瑞眼睛忽然一亮,紧缩的眉头骤开。   “等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董将军,把地图拿来。”   金瑞吩咐下去,董耿、彭炙他们像是捡银子般,个个抢着给金瑞拿地图。谢呈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一蹦三尺高,扯过地图,放到金瑞眼前。   彭炙搓着手问,“王妃看地图做什么?”说着话,眼睛里充满了期待。这个时候如果金瑞说一个“杀”字,他肯定第一个拿刀往前冲。   “昨晚被劫的时候,我一直在听。西图过来的人马并不多,而且,我发现,他们的马并不疲惫。”   小王爷看着地图,伸手点了点城西的太白山。   金瑞与他对视:“嗯。”   “不是,王爷王妃,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说说,快说说。”   金瑞笑:“说明他们其实一直藏在离城南不远的地方。”   在哪儿能藏身,只有太白山。   董耿道:“太白山地势复杂,他们藏在那里,想从城西攻过来,并不容易,绕路从城南攻来,又会撞见咱们驻守在城外的虎豹营。这并不是一个好的驻军地点。”   “董将军说的对,对于攻打江北来说,在太白山,毫无优势。可你们看地图,太白山高的这一侧是江北,但是低的这一侧是圣罗国。从太白山到圣罗国,居高临下,占尽优势。”   路柯不明白:“圣罗国的城墙修的极为牢靠,且常年国门紧闭。西图即便占尽优势,凭他十几个人,也很难打开圣罗国的国门。”   “或许不是几十个人呢?”董耿道,“太白山脉绵延,藏上万人不成问题。”   路柯道:“可西图大军都在与我军对峙呢!等等,西图国会不会一开始派大军与我们对峙,只是为了做出假象,实则早有一部分兵马暗暗转移到了太白山,准备攻打圣罗国?”   金瑞笑着点头,路柯还不算太笨。   小王爷道:“前段时间,他们一直输送粮草,恐怕也是为了作出假象来迷惑我们和圣罗国。”   金瑞在靠近圣罗国国门的山脉上点了点,“他们作出这样的假象,一来是拖住我们的兵力,不让我们去支援圣罗国。二来,秋天圣罗国必然要大肆采购粮食,一定会趁西图与我江北都注意不到它的时候,开国门采购。西图等的就是它大开国门,以西图骑兵的勇猛,最多五千骑,就能灭了圣罗国。”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   “这个西图国大王心思深沉,实在是强敌。”   “他这是要把所有的国家都灭了,一统天下不成?”   “王爷,我们是不是该向朝廷求助?哪怕朝廷敷衍地拨些粮草来,也好歹让朝廷知道还有这么个强敌,早做准备。”   “是,王爷不可再一味求和了,西图国的大王明显不是会议和的人。”   众人都在劝,董耿和路柯缩着脖子不说话,小王爷也没应声。   金瑞全身心都在地图上,没留意三人的异常。   他拿起毛笔,在太白山划了一条线,“既然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那就先下手为强,打服他!”   *   西图。   侍女从帐篷鱼贯而出,手里端着的菜几乎都没动。   大黑和不黑在帐篷门口猛吸一口冷气,都觉得不太妙。莫提子捂着伤口,也是十分忐忑,“完了,大王用没怎么用饭,一会脾气肯定大!”   凉月也觉得脖子发凉,“大王交代的任务,我们没有完成,还把大黑不黑也连累了,这次死定了。”   “希望大王仁慈,能痛快给我一刀。”莫提子道,“我可不想被绑在柱子上喂老鹰。”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都心有余悸。   侍女挑了帘,“大王请诸位将军入内回话。”   几个都低着头进去,跪在门口,不敢多言。   “没请回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明明只是简单的一句问话,却把众人吓得跪趴在了地上。   “是,末将无能。”   “怎么,还受伤了?”   莫提子心惊胆战地答道:“仙人狡猾、嗯,不是,狡诈,哦,也不是,是顽皮的很。”   凉月“咳”了一声,低声提醒:“聪明。”他们的中原话,学的还不是很好。   “对对对,聪明的很。骗末将放松戒备,就给了末将三四刀。”莫提子将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末将该死,请您治罪。”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只求痛快一刀,不想却听见大王十分愉悦的笑声。   “他倒是聪明,不愧是我孟家子弟。你们要是能把他抓回来,才会叫孤失望。他不但能逃过抓捕,还能伤到你,让孤觉得惊喜。”   众人悄悄松口气,小命保住了。   “大黑,你们服侍他几日,觉得他如何?”   “禀大王,仙人的容貌、才能,都与您颇有几分相像。”大黑犹豫片刻,硬着头皮继续说,“不过,仙人与江北王十分恩爱,知道咱们跟江北对峙,很、很不满。”   “不满?随他好了。”   “其实,咱们若可以把仙人带回来,凭仙人和江北王的感情,劝降江北王,不是没有可能,完全没必要两军对峙。”   低沉的声音带了几分凉薄的笑意,“人的感情哪儿能到了舍弃家国的地步。瑞儿身子不好,与江北王相处必然处于劣势。不如孤帮他灭了江北,把那个小王爷掳来做奴隶,到时候瑞儿想同那小王爷长相厮守,便长相厮守,想换个口味,也随他自己心意,岂不快哉!”   “大王圣明!”   凉月道:“所以大王是打算灭了圣罗,就对江北动手?”   “不错。”   “息惑王子领兵藏在太白山,只要圣罗一开国门,立刻就能打进去。”凉月道,“息惑对您有不臣之心,要是让他拿下圣罗国,赢得民心,会不会对您不利?”   “是啊,大王。”莫提子也是,“这明明是您的计策,却被他抢了去。要末将说,还不如不让他打赢,我们不缺圣罗国这个小地方,息惑王子最好死在太白山才好。”   息惑是原来王室唯一活着的王子,因军中有一部分人支持他,所以西图国大王没有直接处死他。   如果说对于这位新上位的西图国大王来说还有令他头疼的事,大概就是怎么不着痕迹地弄死息惑和军中支持他的那些将士。   “报!”   侍女见大王点头,将帘子挑开。报信的小将跪地,“禀大王,江北突袭太白山,我军惨败,息惑王子战死,两万兵马只有三千人生还。”   众人大喜,这不是天助他们大王?   莫提子讶异:“他们怎么知道咱们在太白山藏着人?”   “生还的兄弟说,江北那帮两脚羊一直在兴奋地喊什么‘王妃好厉害’‘王妃料事如神’‘王妃助王爷踏平西图’。”   大黑、不黑:“……”   凉月、莫提子:“……”   喊什么踏平西图?   不喊功劳一件,喊了这不是要逼他们大王举刀么?他们大王脾气可臭的很!   大黑抬头一瞧,果然见他们大王脸色极其难看。   “好得很,这个江北王敢如此放肆,来日灭了江北,抓了他,也不让他服侍瑞儿,直接当两脚羊宰了吃!”   众人:“???”   好像是王妃好厉害,而不是江北王好厉害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本王要把舅舅抢来送给王妃。   舅舅:把江北王抓了当奴隶,就是送给瑞儿最好的礼物。 第57章 造反   大败西图的战役, 狠狠鼓舞了江北的将士们。彭炙他们还想乘胜追击,同对峙的西图大军也来上一场,让小王爷给叫停了。   “先给他一个教训, 不急。”小王爷还想派个使者去见西图国大王。   众人皆摇头。   “董将军去了都见不到西图国大王,除非您亲自去, 否则咱们去多少人都没用。”   小王爷却道:“本王准备提拔一个人,让他作为使臣去西图。”   “敢问王爷, 是谁?”   “金漠。”   *   王府前院,金瑞在马车里翻来找去, 薛臻齐一边装傻, 一边又忍不住拿眼睛往车上瞄。   地上跪着一排下人,张管事正在责问他们, “好好的书画,就在车上放着, 怎么就没了?”   百溪仰着脖子不服气,“怎么能赖我们?画是您给放车上的, 王妃就没从车上拿下来过。他们几个虽然跟着出府了,可连马车都没摸到,我也只是扶了王妃一把,并未碰过字画。”   “是啊, 张管事。您把马车退回来后,我们几个按规矩收拾了马车,当时马车上并未发现字画。”   张管事冷笑:“不必忙着推卸责任, 丢的是孟老的画,不管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咱们都免不了一死。”   “怎么就没有了?”金瑞懊恼地从车上下来,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众人被他这一举动吓坏了, 张管事忙上前抓住他的手。   “祖宗诶,您有气冲我们发就是了,何苦作践自己?”   “不关你们的事,都是我,怎么回来之后就忘了把字画抱下来?还是说,字画在进府前就没了?”   金瑞思来想去,王府如今都是王爷的心腹,孟老的字画不会弄丢,应该就是在路上丢了。   那么大黑、不黑,还有进入马车的两个西图将军,嫌疑最大。   金瑞打发了下人出去,和薛臻齐坐在马厩外的桌前,托着腮发愁,十分纳闷。   “他们要我外公的字画做什么?西图人难道不但会说中原话,连字画都知道欣赏了?”   薛臻齐倒是神色淡淡,“大概受他们大王影响。”   “我当时怎么会非要把字画都带上?”金瑞自责,要是不带出府,放在家中,西图人本事再大,也无法偷走。   西图那帮人,若是知道珍惜那些字画,还好。若是不知道珍惜,他会自责一辈子。   “不行,我得找王爷商量怎么把字画拿回来。”金瑞起身要走,被薛臻齐偷偷拉住。   “字画先放一放,有件事情,你帮帮我。”   金瑞见薛臻齐神色多了几分悲痛,停下脚步,“什么事,你说便是。”   “我不想在王府待着了。你能不能同王爷说,给我分一个小宅院,让我搬出去住。”   金瑞愣住。   薛臻齐跟小王爷来江北,并没有带家眷来。他的家眷都回了老家,薛臻齐是独自一人在江北,如果不住在王府,出去也没人照顾。   “你要是想回老家,我可以跟王爷说说。”   “不了。”薛臻齐苦笑着摇头,“老家那些后代,早就同我不亲了。我若衣锦还乡还好,这么回去,只会招人嫌。”   “那就继续在王府住着,起码还能同我说说话。”   “我装的时间长了,总会露出破绽。倒不如搬出去,我也自在。”   金瑞心中很不是滋味。薛臻齐用尽心血想把小王爷培养成才,没想到会因为先帝的一个阴谋,落到现在这样尴尬的下场。   薛臻齐病了这么些天,小王爷的那些心腹去探病的寥寥无几。还真让薛臻齐说中了,即便小王爷不怀疑他,也总有人会怀疑他。   只要有人怀疑,就会有争执,有矛盾。   “安心在王府多住几日,我来想想办法。”   金瑞从马厩出来,小王爷正好处理完政事,准备回书房陪他用膳,他把字画丢失的事说了,却见小王爷没有太多惊奇之色。   “你不觉得惊讶,字都不会写的西图人,居然会偷字画?”   “有什么好惊奇的?”小王爷将他的披风紧了紧,拉着他的手往回走,“本王听说,这个西图国大王刚当上男后,就开始教导西图国民说中原话,写中原文字,甚至还写了书,教他们读书明理。”   “他倒是很有远见。”   小王爷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金瑞道:“以后咱们拿下西图国,你可千万别杀了这个大王。”   “好。不杀,抓来送给你。”   “对,给我,我关起来养着。我觉得他好玩得很。”   马厩在前院,江北的将领官员们,一般都会在前院活动。   金瑞和小王爷往书房走的路上,撞见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和一个眉眼精明的中年人。两人见到小王爷,立刻调转方向,朝他们大步走来。   “见过王爷。”   白胡子老头看了眼金瑞,躬身,“这位应该就是王妃了,见过王妃。”   金瑞看向小王爷,后者给他介绍,“这两位就是陛下派来的钦差,礼部尚书涂印涂大人,礼部侍郎高亭高大人。”   “两位大人请起。”   涂印起身后,捋了捋胡子,虽然礼数周全,可金瑞还是从他的眼中看出了轻蔑。   “听说王妃是金漠金大人的公子?”涂印问。   金瑞还没答话,高亭接了话笑道:“金漠是谁?怎么下官未曾听说过此人?”   “也不怪你不记得。当年你是状元郎,头插金花,十字披红,一朝看尽长安花,自然不记得当年中了二甲传胪的人。”   “原来金大人是二甲传胪,失敬失敬,怎么同科举办的宴会,我从未见过他?”   涂印嗤笑道:“他官位不入流,或者未收到邀请,或者收到了,也只在末座,隔着老远,怕是你没注意到。”   金瑞:“……”   这么大的岁数了,想嫌弃谁直接说出来不好?他又不是不让嫌弃。   小王爷拧了眉要说话,金瑞偷偷掐他的手心,他便不再多言。   “两位大人身居高位,想来应该很忙,不打扰了,告辞。”   金瑞拉着小王爷要走,却被高亭挡住了路。   高亭从怀中掏出一份圣旨,高高举起:“金家庶子金瑞接旨。”   金瑞跪下,“臣接旨。”   小王爷一把将圣旨抢过,看着高亭笑了一声。   只是一声冷笑,就把高亭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仗着自己是钦差,想着小王爷不管如何残暴,总不能杀钦差,便强撑着同小王爷怒目而视。   “江北王是想抗旨不遵么?”   金瑞不卑不亢道:“高大人慎言,王爷只是想自己看看圣旨,免了大人读圣旨的辛苦。”   高亭和涂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不是说江北王娶的是一个六品小官的庶子吗,怎么不骄不躁,应对得体,举手投足都是大家公子做派?   小王爷已经接了一道旨意,让他即刻迎娶两位贵女进门。他让金瑞去城外赏菊,就是怕钦差捧着圣旨来找金瑞。   他可以抗旨,却不想金瑞也背上抗旨的罪名。   他咬着牙将圣旨展开,金瑞也起身,凑过去看,圣旨上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并未直接斥责他出身卑微,不堪王妃之位。   但却让他与两位贵女一同服侍王爷,按出身门第,依次为王妃、侧妃和妾。   皇帝也是惯会装好人,他不直接将金瑞贬成妾,还装作大方让他们自己排位,可按照门第来看,怎么着也是金瑞当妾。   皇帝的手段,金瑞都想为他鼓掌。   “金公子。”涂印也不称呼金瑞为“王妃”了,“您是内眷,按理这种事情您来处理更好。这圣旨您既然接了,是不是您该出门,亲自迎两位贵女入门了?”   金瑞将小王爷拉到身后,笑的从容,“确实应该将两位贵女迎入府中。”   涂印大赞:“金公子如此明事理,怪不得能讨王爷喜爱。金公子放心,回京城后,老夫一定会向陛下禀明您的贤惠。”   贤惠?金瑞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低头笑了笑,“好,盼着您多美言两句。”   “那就请金公子快去迎两位贵女入府。”   金瑞笑的更贤惠,“两位贵女身份贵重,我就这样迎两位贵女入府,实在不妥。我这就帮两位贵女安排一个客栈,请两位贵女先住下。给王府一些准备时间,毕竟要迎娶王妃,王府上下都得布置起来。王爷的喜服也得现做,请绣娘们连夜赶制,至少需要一二日工夫。不知贵女准备嫁衣了没有,若是没有,我即刻拨三十名绣娘过去,金丝银线、宝石布匹,只要列了单子,不计多少,我们王府都会如数奉上。”   虽然不能立刻将贵女迎进王府,可金瑞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且金瑞看起来诚意满满,小王爷也未反驳。   两个钦差还以为他们妥协了,满意离开。   他们一走,小王爷倒是松了口气,“还是你有本事,两个贵女在门口一直堵着,怎么赶也赶不走,没想到你几句话就给打发了。”   “只是暂时打发了。”金瑞脸上哪儿还有半分贤惠之相,他清冷的眉目上盛着恼意,“这件事拖着并非是解决的办法。”   皇帝直接将贵女送上门,就是决心已定,不给小王爷拒绝的机会。   小王爷将圣旨随手扔了,与金瑞微凉的手十指相握,“他不给本王反驳的机会,那本王只好反抗了。”   真的只能走到造反这一步?   两人进了后院,下人们远远在后面跟着。天空下起了细密的小雨,两人都未撑伞,任由雨点肆意滴落在身上。   这是一个艰难又会改变一切的决定。   一旦造反,再无君臣父子兄弟,只有你死我活方休。   金瑞看着院子里的竹叶,被雨滴打的不得不低头,却又洗去尘埃,透出昂扬的绿意。   他知道还有一个办法,说出他是孟家后人的身份,孟老是天下士子心中的“神”,又有灭门之痛,足以让他同两位贵女的身份一较高下。   但那样也免不了两位贵女进门。   他不想同别人分享小王爷。   小王爷是有选择的,立贵女为正妃,或者公开他的身份,迎贵女为侧妃,可小王爷什么都没说,选择了造反这条最难的路。   “造反就造反。”金瑞将十指相握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坚定道,“我不会让你输。”   他们把在王府的心腹将领们都叫来,把准备造反的事说了。大家都跟了小王爷多年,是小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跟小王爷一条心。   造反这事,其实小王爷和薛臻齐以前就暗暗筹划过,当时是怕皇帝容不下小王爷。   他们一方面蓄养兵马,一方面使劲存银子。不过,小王爷存的那点银子,都给金瑞治病用了。   真要是打起仗来,第一个紧缺的便是银子。   打仗离不开银子。粮草、战马、盔甲,还得给伤者治伤,以及给战死沙场的将领家属送银子,保证他们余生也能安稳度日。   每一笔都是巨大的开销。   没银子,单这一项,就难倒了众人。   “现在也只能让周边的小国和部落多给咱们些孝敬,大家也都拿出银子来凑一凑。”彭炙提议。   董耿摇头:“现在咱们周边的小国和部落,不是被西图国灭了,就是上赶着孝敬西图国。他们即便想支援咱们,也未必能拿出太多的银子。”   小王爷认同董耿的意见,有西图国在侧,这些小国和部落过得苦不堪言,哪有银子再来支援他们?   谢呈道:“不只是银子的问题,怕就怕咱们跟朝廷打的时候,西图国趁虚而入。”   董耿瞄了一眼金瑞。后者会错了意,摊手,“我即便在兵法上略有心得,也无法同时战胜朝廷和西图的大军。”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董耿暗搓搓提醒,“或许您能让西图国别打我们,甚至,能与咱们联手就更好了。”   金瑞愣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彭炙嗷嗷喊道,“是啊,王爷,不是要跟西图国议和吗?看来,咱们必须得议和!”   “王爷。”金瑞起身,郑重道,“西图国似乎对我很感兴趣,如果要议和,是不是让我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金瑞:舅舅已经在向我招手啦~   这篇快要完结啦~下面是我准备开的两个坑,已经在存稿了,假期都会开~如果看着还顺眼,麻烦给个收藏~   接档文《重生后我开始养皇家小崽子》   上一世,苏齐跟着父亲苏成效忠大皇子表哥,每日战战兢兢,从不叫苦叫累。最后却被大皇子和父亲毫不犹豫地推出去顶了巫蛊罪名,未曾及冠便惨死狱中。   死前才知道,原来他不是苏成亲子。他的亲生父亲乃是赫赫有名的战神,且一直在寻找他。   心有不甘,重活一世,回到十岁那年,他立下誓言,只要不是大皇子继位,谁当太子都可以。于是他隐在暗处,开始培养别的皇子。   二皇子性子暴躁,每天咋咋呼呼不爱读书?   没关系,他可以出手调·教。   三皇子生母低贱,不受宠爱?   这有何难?他清楚皇帝的喜好,引着三皇子投其所好。   四皇子闷嘴葫芦一个,话都说不成?   小意思,他每天陪着谈天说地。   后来三位皇子实力个个碾压大皇子,只是一个个本事大,脾气也大,且互看不顺眼。苏齐一直不敢老实交代,喏,他和他和他也是我养的崽。   每天都只能假装和二皇子一起对付三皇子、四皇子,和三皇子一起臭骂二皇子、四皇子,和四皇子一起写二皇子、三皇子的坏话。   一次皇室家宴上,大皇子被训斥无能蠢材后,立刻将罪名推到苏齐身上,说苏齐作为伴读能力不行,应该赶出宫去。皇帝允,苏齐抹着泪(偷着笑)准备回去拿包袱走人。   谁知,二皇子站出来,肃容道:“父皇,儿臣心中有一位老师,是他教导儿臣应读书明理,宽容待人。儿臣与他日久生情,愿娶他为王妃。”   三皇子不甘示弱:“巧了,儿臣也有一心上人,还请父皇一并赐婚。”   四皇子也勇敢站出来:“儿臣也有喜欢的人了,父皇赐婚别忘了儿臣。”   皇帝大喜:“难得你们兄弟齐心,说出名字,朕一并准了。”   苏齐:“!!!”完蛋了!这里混不下去了,我还是投奔亲爹去吧。   《重生找到豪门父母后我爆红了》   沈竞陷在渣男陈许编织的爱情美梦中,放弃了重点大学,放弃了工作邀请,安心为他待在家中困于柴米油盐。   谁知陈许得了留学的机会,毫不留情地放弃了他,并且为了讨新欢高兴,当中给他难堪,明知他不会游泳,还将他推进泳池。   养父母为了保险费,明明能救他,却还是选择了转身就走。   一觉醒来,重生到高考那日,阳光甚好。陈许拉着他叮嘱:“你别写作文,考的分低一点,咱俩才能上一所学校。”   强烈的光晃的他睁不开眼,他眯眼看过去,对着渣男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   老子理你呢?清华北大它不香?   录取结果下来,养父母拿着名牌大学的通知书挨家挨户借钱,“我儿子以后十倍还你。”   沈竞直接报警!   为了挣学费,他给一个大明星当助理,却因为颜值过高而意外走红。可娱乐圈不干净,他很快被一个影视公司的高层盯上。他立马收拾东西走人,反正学费也赚够了。   就在他跑完龙套要走时,一辆豪车挡住了他的路。   他:“这是我叫的专车吗?现在都开豪车跑迪迪了?”   豪车主人:“我不是司机,我是来接失散多年的儿子。” 第58章 恢复记忆   金瑞刚说完, 小王爷就变了脸色。   彭炙道:“西图国根本没有要与我们议和的态度。我们可以再次派人过去,但王妃万万不可涉险。这不仅关系到您自己的安危,一旦您被抓住, 西图国利用您威胁王爷,到时候咱们只有乖乖投降的份了。”   “胡说什么!”谢呈啐了他一口, “宁死不降。”   金瑞也怕自己拖累了小王爷,不敢再提。   众人议事久了, 金瑞的身子就有些受不住,小王爷让他先休息, 自己带着众人去军中查粮草盔甲。   金瑞还没躺下, 百溪小跑着进来。   “王妃,老爷来了。张管事拦着不让他见您, 说您要休息。”   金瑞颇为诧异,金漠几乎不登王府的门, 因为他不愿提拔金家人,连几个兄弟也很少过来了。   “快请他进来。”金瑞又把鞋穿上, 换了见客的衣裳。   百溪引着金漠进来,金瑞注意到,金漠穿的是官服。   “见过王妃。”   金瑞亲自将金漠扶起,“父亲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王爷让我出使西图国, 为此,还提了我的官位。可是王妃知道我素来嘴笨,从未处理过邦交事务, 我怕去了会办错事,因此先来你这里问问,王爷让我去西图国,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父亲, 不瞒您,我都不知道王爷派了您去西图国。”金瑞也没办法给出意见,“王爷难道没有交代您去西图国的任务?”   “一字未提,只让我去西图。”   “一字未提?”金瑞十分诧异。哪有派人去别的小国,而什么都不说?怪不得金漠会找上门,要是他,也得心中惴惴。   他暗暗琢磨小王爷的意思,提醒道:“最好能议和,劝西图国大王退兵。”   金漠苦笑:“王妃这话说的难道不是在为难我?我算什么,王爷派出将军去,西图国大王都未曾退兵,难道我去说,人家西图国大王就能给我几分薄面?”   “是我失言了,父亲莫怪。”   金瑞看着这个贵为王妃的儿子,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过来王府最重要的目的,“我知道其实你心里对我并不亲近,大抵还是怨我把你扔在庄子上,对你疼爱不多。但有句话,你不要嫌弃为父说的难听。”   “父亲请讲。”   “父可以不慈,子却不能不孝。”   金瑞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收敛,“父亲有什么吩咐,直接说便是。”   “好,那为父就直说了。孩子,我这次去西图,怕是有去无回。我若死在西图国,你那几个不成材的兄弟,你要多照看。益儿他们,我只求你保他们富贵一生。思儿是个有才情的,心气也傲,看在往日他待你最亲近的份上,你多提携他。咱们金家,不能全是白丁。”   “父亲多虑了,若是有性命之忧,王爷不会让您去。”   “不必骗我,听说西图国斩杀过咱们的使臣。西图国大王,那可不是人,那是吃人的妖魔鬼怪!”   金漠说着说着,竟然红了眼。金瑞看他认定了自己此去必然无法活着回来,也不好再劝,只能应了他的请求。   “我就知道,你不会铁石心肠到不管咱们家。”金漠擦了眼泪,“好孩子,我还记得你需要西图国的‘赤甜’。你放心,就算是我被西图国大王砍了脑袋,也会让人把那味药带回来。”   “多谢父亲,还是保重自己为好,那味药不着急。”   虽然吃饭对于金瑞来说,跟受刑一样痛苦,但他已经很满意现在的身体。只要能让他意识清醒地待在小王爷身边,就足够了。   送金漠出来时,走到二门,突然一个人小跑着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齐专见过王妃。”   齐专?金瑞想了想,这位是薛臻齐的大夫。“怎么,薛老不舒服?”   “不是薛老的事,是我自己有一件私事想问问金大人。我听说王妃的父亲来了,所以一时心急跑过来,冲撞了王妃,请王妃莫怪。”齐专看向金漠,“这位应该就是金漠大人,对吗?”   金漠点头。   齐专问:“我有个堂兄,叫齐正,是个行脚大夫。前几日他来信,说在一户金姓人家里照顾他们的三公子。我打听了,整个江北的金姓大户,只有您府上。”   “确实。”   “我想问问,我堂兄是否还在贵府?我写了信去,送信的人说金府上没有这个人。”   原来齐正是齐专的堂兄,金瑞心道,这俩堂兄弟倒是有意思,一个进了金府,一个进了王府。   金漠皱眉看向金瑞,“你走的时候,王爷不是把齐大夫一起带走了么?”   回府后,金瑞满心都是小王爷,哪儿会留意齐正的事?   他送金漠出府后,叫来张管事询问齐正在何处。   “王爷确实把他带回来了,这会关在柴房呢。”   “为何关在柴房,他犯了事?”   “他倒是没有犯事,就是来历不甚清楚。王爷查看了他的户籍文书,发现他祖上三代都是农户,户籍所在的村庄,又找不到。所以王爷就把他先关起来,等找到他的家人亲戚,证明他出身没有问题,就放出来,让他照顾您的身子,或者放他走。”   金瑞拉过来齐专,“这不就是齐大夫的亲戚么?”   张管事道:“只有两兄弟,不能证明什么?齐专大夫也是因为户籍上的村庄太隐蔽,侍卫们查不到,恐怕户籍作假。所以才只让他照顾薛老的身子,没敢让他到您身边服侍。”   “什么叫村庄查不到?”齐专急了,“我们村的入口有些难找罢了,王妃是去过的呀,怎么能说我们户籍作假?”   这一句,让金瑞和张管事都惊到了。   “我去过?”金瑞毫无印象,“是哪个村庄,我又是什么时候去的?”   齐专有些恼,但又不敢发作,垂着头,哼哼唧唧,“就前几年的事情,您跑到我们村口吐了那么多血,见人就打,我手臂上的疤就是您拿刀砍的呢。”   “我?”金瑞摇头,“我真的想不起来。”   张管事是个机灵的,立刻派人去追小王爷。   金瑞拉着齐专问东问西,齐专说什么都支支吾吾的,但就是一口咬定他见过金瑞。   “我们村有规矩,不能乱说话。王妃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我堂兄放出来。当年您发狂的时候,就是我堂兄给您治好的。我们兄弟出村,也是因为和您约好了,到了时间您没有回去,我们才来找您。”   “既然是同我约好,为何不早说?”   齐专低着头,看了金瑞一眼,忽然脸红了。   金瑞:“???”   让人将齐正从柴房带来,齐正听见齐专说金瑞去过他们村,比金瑞还要吃惊。   “什么?”齐正敛了平日里不正经又带着高傲的调调,看向金瑞的目光充满了深情,“我竟没有认出来你!该死,你对我那样的重要,我竟然差点不想救你。”   金瑞被他深情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我、我对你们很重要?”   齐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当然重要,你是不是把我们曾经的日日夜夜都给忘了?那些美好的日子,还有我们的约定,你不会全忘了吧?”   金瑞:“!!!”   “我、我没对你俩做、做什么吧?”金瑞吓得都结巴了。   “王妃,王爷回来了。”张管事过来报信,“让王爷审问他们吧。您快去歇歇,早就累了,一直到现在也没躺下,莫让人担忧。”   “别、别让王爷问他们。”金瑞心虚地往外推张管事,“我不累,说说话有什么累的。王爷现在事那么多,这点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了。”   “可王爷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也别管。”金瑞急出了一身汗,他可不敢让小王爷找这二人问话。   看这二人娇羞的模样,很有可能他以前和这二人有过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他都要佩服自己,怎么能对两兄弟下手!   千万不能让小王爷知道。依小王爷的脾气,这两人,还有他,都死定了。   “为何本王不能管?”小王爷抬脚进来,将披风递给下人,他看见齐正望向金瑞的目光,脸色黑了黑。   这个齐正来历不明,软硬不吃,他让人审问了几日,都没个结果。要不是齐正的医术不错,救了金瑞,这会尸体在城外都臭了。   “你当然不能管了。”齐正哼了一声,“这是我们自家的事,你一个外人就不要插手了吧。”   齐专见小王爷面色不对,吓得赶紧拉他堂哥的衣袖。   不要命了?竟然敢对小王爷这么说话!   小王爷低声重复,“自家的事?外人?”   金瑞赶紧跳出来为自己澄清,“别听他胡说,你可不是外人,我们是拜过堂的夫夫,咱俩才是自家人。”   “不,还有我们啊。”齐正继续哼哼,“我记得你说过,家里头有个老大,要我们见了面以后小心服侍。”   “好啊。”小王爷暴怒,看着金瑞的眼睛几乎要冒火,“本王真该谢谢你,还知道给本王留出来老大的位置。”   金瑞:“我没……”   “你想说你没说过这话,对吗?”小王爷冷笑道,“你失忆了,如何记得?真好,当年你逃离王府,本王担心你的安危,寝食难安,你却尽享齐人之福,还为本王收了两个‘妹妹’。”   金瑞被这一声“妹妹”惊得一哆嗦,他满肚子要解释的话,都这一声“妹妹”噎的说不出来。   小王爷继续指责,“你不想同别人一起服侍本王,所以本王不惜为你造反。你倒好,不声不响,领着小的上门来了。你把本王的真心放在脚下,随意糟蹋么? ”   金瑞:“……”   这话说的真委屈,金瑞要不是当事人,也要跟着心疼了。   “你把他们带到本王面前,可想过后果?”   小王爷的目光变得阴鸷,金瑞怯了一下,有些慌了,“你、你该不会因为生气就纳两个贵女进门,不让我当王妃,把我贬为妾,还让我住在王府的柴房里,天天不给饭吃,还打我?”   “不给饭吃?”小王爷连连冷笑,“你想的倒美!”   “所、所以你、你想的后果是什么?”   小王爷冷笑着朝金瑞逼近,后者怯怯地看过来,这种眼神其实并不会得到什么怜惜,只会让愤怒的人更加失去理智。   “后果,你可承担不起!”   话音落,金瑞被一把扛起。小王爷的肩膀抵着金瑞的肚子,硌的他差点没张嘴呼痛。   这个时候,金瑞也不敢喊疼。   被小王爷扛走的路上,微凉的风打在脸上,吹散了不少慌张。金瑞揪住小王爷的袖口,对着小王爷的后背解释,“我没有给你找俩‘妹妹’。”   “你发誓。”   “发誓就发誓。”   “如果他们与你有苟且,你就会多上百个‘妹妹’。”   “……”   “怎么,不敢发誓?你其实也心虚对么?你若不心虚,早就跟本王闹腾起来了。好得很,那两个人还真是本王的好‘妹妹’。那个齐正哼哼起来,倒是跟本王有几分相似啊,怎么,得不到本王,就去找个和本王一样的人么?”   金瑞:“!!!”   怎么连替身都出来了?!!   救命!!!   说着话小王爷已经把金瑞扛到了主院。这里已经被重新收拾过,里里外外都换了新的家具摆件。   只有床没有换。   金瑞被扔到床上,还没反应过来,指着床说,“诶,怎么都换了,只有床不换?”   小王爷咬牙切齿道:“因为本王很久以前就想在这张床上要了你!”   金瑞愣了愣,忽然明白了后果是什么,他心中大喜,想笑,又怕被小王爷看到自己得逞,不肯继续了。   他憋着笑,装作害怕的样子,继续拱火,“他们两个或许是我一不小心收了的妾。”   小王爷暴怒之下,一把将金瑞的衣裳撕开。   金瑞又说:“除了他们之外,可能还有几个,毕竟我从江北一路走回了京城。”   衣裳被完全撕碎!   “我现在好像有一点想起来了,我曾经对他们这样过。”   金瑞仰起头,在小王爷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王爷气的红了眼,在金瑞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还有这样过。”金瑞眼神往下走了走。   小王爷随着他的眼神也往下走了走。   金瑞得逞后,在心里乐死了。他趴在小王爷耳边,叽里咕噜描绘了一阵,说的小王爷呼吸都重了几分。   “来啊,我们这样过,你不对着我做一遍?”金瑞挑衅。   “你找死。”   小王爷最后的理智也没了,抓着他的手劲儿都大了不少。不过或许疼惜金瑞已经刻到了骨子里,小王爷的占有并不算太粗暴。   尽管如此,金瑞还是疼的双眼发黑,呜咽不止。他本能要逃,却被小王爷拽回来,拉扯中,后脑勺撞在了床头。   撞的并不狠,但可能是撞对了地方,一刹那,金瑞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那些曾经丢失的记忆仿佛海啸一般汹涌而来。   “我……想到这俩兄弟是谁……了……”   “本王的妹妹嘛。”   金瑞不断地抽泣,“你放过我……放过我……我送你份大礼……”   “你也配求本王?”   “金、金山要不要?”   小王爷停了停,金瑞趁机喘了口气,“我想起来了,我回京城的路上,发现了前朝的龙脉,是一座金山,足够你造反的费用了。”   屋里静默了一会。   金瑞感觉自己的魂魄刚刚归位,小王爷忽然又亲了亲他的眼睛。他吓得哭着求饶,“要死了,不能了!以前是我无知,得到你这事,可一点都不好玩。”   “可本王必须得到你,你还真是本王的金元宝,缺什么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金瑞:嘘,作者有点胆小,犹豫了两天,改了又改,不行再改~   小王爷:拿来吧你!一座金山!感谢在2021-07-29 22:22:56~2021-08-01 22:3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小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相见   金瑞在床上足足休养了两日。第一日他基本在昏睡中度过, 第二日倒是醒了,可更惨,他痛的吃不下睡不着, 趴在床上哀嚎。   薛臻齐想办法来看他,刚走到床边, 就被他拉住衣袖,哭唧唧告状。   “我还以为没命见到你了。”   薛臻齐大惊:“小师叔何出此言?”   金瑞怒斥, “王爷真不是东西。”那一晚,他都哭着求了, 小王爷反而更有兴致, 丝毫不知道怜惜他。   薛臻齐板了脸,“王爷是主子, 王妃慎言。”   “呸!”金瑞这会儿哪还有心思讲规矩,他当着薛臻齐的面儿问候了小王爷祖上十八代, 直骂的薛臻齐恨不得上来捂他的嘴。   骂了好一会,金瑞才停下来。张管事听见动静小了, 进来给金瑞送了杯茶,笑眯眯道:“王妃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薛臻齐一边装傻,一边拿眼睛偷瞄张管事的脸色。这位毕竟是小王爷心腹中的心腹,肯定会把金瑞骂的话, 一字不差地传达给小王爷。   可让他震惊的是,张管事服侍金瑞喝完茶,竟然说, “王妃,您怎么骂王爷都行,但是别太大声,嗓子还哑着呢。您要是心里窝着火, 实在憋得厉害,可以叫我来,我替您骂。”   薛臻齐:“……”   金瑞并不领情,“你骂的不走心,还是我自己骂的好。行了,我知道你忙,不必陪着我,叫张呈天在门口听吩咐就行。”   “是。”张管事拿着茶盏走了。   薛臻齐看的目瞪口呆,半晌拍手赞道:“张管事这家伙待你比待王爷还尊敬,可见王爷对你宠爱非常,将你看作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不要提他了,我心里难受。”金瑞换了话题,“我准备送你一份大礼。”   “哦,是什么?”   金瑞对门口高声道:“张呈天进来。”   张呈天立马推门进来,“王妃,您有什么吩咐?”   “把齐正、齐专两兄弟叫来。”   薛臻齐还在纳闷,“这个齐专大夫,我已经有两日不曾见过他了。”他虽然十分不解,但碍于自己还得装傻,所以没有打听齐专去了哪儿。   张呈天很快将齐正、齐专送来,金瑞将脸色一板,指着他二人道:“你们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当年你们全村被山贼盯上,是我教会你们不费一兵一卒,杀退山贼。你们村长带着你们,拜了我为主子。我也不求你们对我忠心,但也不能跑过来挑拨我和王爷的关系吧!”   齐专跪地道:“王妃,我们不是故意的。堂兄也没说错话,您当年确实对我们说,家里有个大的,日后我们若见了他,要小心服侍。”   金瑞哭笑不得:“当时王爷是我的主子,地位更在我之上,你们既然听我的吩咐,自然也得服侍他,说他是大的,也没错。”   两兄弟点头,“我们也是这么理解。”   “那你们还当着他的面儿说什么‘日日夜夜’‘美好的日子’‘约定’云云,岂不是害我?”   “我们也没说错。”齐正很不服气,“一句假话都没有。当年你入村的那段时间,确实是我们经历过的最美好的日子,我们也有三年后再见的约定嘛。”   薛臻齐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瑞道:“当年我从王府离开后,晕倒在他们村,被他们救到村里小住。正好赶上山贼要屠光他们村,我就带着他们布陷阱,杀光了山贼,还反抢了山贼的粮食,助他们度过了饥荒,他们就认我为主了。”   “你恢复记忆了?”薛臻齐惊道。   金瑞点头。薛臻齐惊喜万分,金瑞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已经能带着大家对抗西图国大王的战术了。要是恢复记忆,小王爷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所以你们的约定又是怎么回事?”薛臻齐惊喜过后,又把目光移到齐专、齐正两兄弟身上。   金瑞微微一笑,“当年我发现无法控制自己,就想找个避世的地方,结果误闯了他们村庄。他们是前朝士兵的后人,奉命守护龙脉。我布置陷阱时,发现他们守护的龙脉,其实就是前朝皇室私藏的宝藏。”   “宝藏?”   “前朝皇室将一座山里面掏空了,藏满了黄金,可以说,我发现了一座金山。”   薛臻齐猛然抬头:“一座金山!”   “是,不但足够我们造反用,等王爷当了皇帝,这些金子也能够修缮战争带来的破坏,不必再加重赋税,让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向来都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金瑞连小王爷登基后怎么治理国家,安抚百姓,恢复秩序,都替他想好了。   薛臻齐虽然一直在装疯卖傻,但对于王爷他们的动静,也是心中有数。他知道王爷要造反的时候,还犹豫要不要劝小王爷先缓几年,等实力更大后,再造反不迟。   毕竟打仗可离不开银子的支持。   如今有了这座金山,还愁什么?   “好,好得很。”薛臻齐拍手大笑,“王爷有你,万事不愁!”   金瑞道:“这座金山,我送给你,由你来进献给王爷。”   薛臻齐大笑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金瑞话中的意思,“让我来进献!”   他站起身,退了一步,“你疯了,这是多大的功劳!他日王爷登基,你就是头号功臣,可保你皇后之位稳稳当当!”   “我没有这份功劳,也依旧能坐稳皇后的位置。他都已经为我造反了,你觉得谁还能撼动我的位置?”   这话说的不假。凭借小王爷的宠爱,来日,皇后之位必然是金瑞的。   还有小王爷的那些属下,几乎是把金瑞当神一样膜拜,只要他们还在,金瑞皇后的位置就能坐稳。   “所以你打算把这份功劳送给我,让我借此重新回到王爷身边?”   金瑞点头,“这么大的功劳献上去,不会再有人怀疑你半分。”   薛臻齐眼圈骤然红了,他看着金瑞唇动了动,却没说话。金瑞正想说一句“不必太过感动”,就见他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齐正搭脉一瞧,变了脸色,“快,什么回魂丹、长寿丸,速速喂他吃一个。”   作为伺候薛臻齐的大夫,齐专身上正好带着回魂丹,温水喂薛臻齐吃了。   两个大夫坐在地上,都抹了抹头上的汗。   齐正长长地松了口气,埋怨,“要命,这老头差点死了。”   金瑞:“……”   *   薛臻齐有了进献金山的功劳,成功回到小王爷的心腹队伍里。有了他的帮助,小王爷终于能从繁杂的政事中抽身,回来看看跟他赌气了好几天的王妃。   进了主院,小王爷先在外间脱披风,张管事过来提醒,“王妃的气还没消呢,今天早上还祝您断子绝孙来着,您一会说话可要小心些,莫再惹他生气了。”   小王爷好笑道:“我娶了他,自然是断子绝孙,这有什么好骂的?”   换衣洗手后,小王爷才进来里屋。金瑞听到动静,早就把被子往脸上一蒙,装死不肯跟他说话。   他走过去,伸手点上金瑞的额头,清晰地感受到金瑞身体骤然僵住。他抿嘴偷笑,他的王妃装死都装的不像。   手指从金瑞的额头,一路向下走,走过高高的鼻梁,走过柔软的唇,走过平坦的小腹,再往下……   金瑞忍无可忍,坐起来,拍开他的手,拿被子将自己死死裹住。   “离我远点!”   小王爷轻笑一声,对他作了个揖,“多谢王妃帮本王留住了薛老,他也是一座金山。”   金瑞转过身,不搭理他。   “行了,怎么还在恼?今日风沙小,本王陪你在院里走走?”   “不去!”金瑞往被子里躲,“我都快死了,还走什么走?”   小王爷将人直接拉到自己怀里,“死也得死在本王怀里。”   金瑞:“……”   他想挣扎,小王爷的胳膊却是铁铸的,他那点力气就像是给小王爷挠痒痒似的,根本挣不开。   努力了半天,最后没力气了,人也老实了,乖乖趴在小王爷怀里,小嘴叭叭叭地抱怨,“以后再也不了。”   “永远不要。”   “一次就够了。”   “特别疼。”   “话本都是骗人的,专门骗我这种没见识的人。”   ……   小王爷安静地等他抱怨完,放开他,拿了杯水喂到他嘴边,“你父亲快回来了。你要是身子还好,可以去城北接应他。”   金瑞“哎呀”一声,“忘了忘了,我还有个父亲差点死了。”   “……”   “我没事了,你现在就叫人给我备马,不不,还是坐马车,要宽敞到能躺的那种。”金瑞从桌上顺走一盘糕点,“这个等我饿的时候,在路上吃。”   小王爷两根手指捏住他后衣领,轻轻松松就将人拎了回来,“别想逃避用膳。本王难得抽出时间,不管你有多心急,都要用膳后再去。”   金瑞拗不过他,坐下来用了一碗粥。   “去之前,本王还要叮嘱你几句。”   “唔,你说。”金瑞苦着脸使劲吞咽。他吃的这碗粥,选用的是最好的白玉稻米,一碗就要吃掉普通百姓一年的用度。   小王爷自己都不吃这样的米。张管事把王府的开支缩减了不少,方方面面省下来的银子,全花在金瑞身上。   “可能你父亲会告诉你一件令你震惊的事,不管怎么样,你要记住,你只有一个身份,你是本王的王妃。”   金瑞皱眉,他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什么,“你在西图国的事上,是不是瞒了我许多?”   “是。”不但瞒了,还骗了。否则聪明如金瑞早就猜出来了。   “这件事对你不好?”金瑞试着问。他不明白小王爷为什么要在这事上瞒着他?   小王爷看着他的目光多了一丝迟疑,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不好,由你决定。”   “我?”   “只要你记住,生,你只能睡在本王的床上,死,你只能睡本王的棺材里。”   *   出了北城门,行人就少了。西图国和江北两军对峙后,商人便不肯往这里来,只有附近村庄的人,会从官道上赶着牛羊去城内换粮食。   王府的马车前后足足跟了二百多人,浩浩荡荡的,倒成了来往百姓眼中的一景。   出门前,金瑞看见这么多人跟着,就不大乐意。   小王爷哼哼说:“本王怕你跑了。”   “我跑什么?”金瑞想歪了,摊手说,“我不会因为那种事情离开你。”   小王爷知道他误会了,仍旧顺着说:“惯犯的话,不可信。”   “……”   金瑞只当这些人是来保护他的,一行人就这么出了城。   他靠着厚垫子看了会书,正要打瞌睡,听见路柯高声喊:“王妃,前面那位好像就是金大人。”   “是么,怎么没听见使臣车架的铃铛声?”   金瑞一边说,一边挑了帘看,就见迎面走来一辆驴车。前面的驴瘦骨嶙峋,走起路来摇头晃脑,脚步虚浮,看样子随时能倒下。驴后面拉着一个几条破木板搭成的车,脚要是放的地方不对,随时能掉下去。驴车没有车壁和车顶,风卷着沙将乘坐之人吹得一身尘土,连胡子上都沾满了细沙。   “父、父亲?”金瑞惊到了,被张管事扶着下了车。   金漠一直垂着头,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抬起头,眼神有几分迷茫,看清楚金瑞的脸后,逐渐恢复清明。   “儿,我的儿!”金漠激动地站起来,驴车不稳,他差点掉下去,被旁边的人扶了一把。   金漠看了旁边人一眼,又老老实实坐下来。等驴车和王府豪华的大马车碰头了,他才站起来,扶着木板,跳下了车。   才去了几日,金漠仿佛老了十几岁,连目光里都没有了以前对名利仕途的渴求。   金瑞走过去,扶住他,“父亲?”   金漠猛然抓住他的手,急切问:“你的娘亲,你的娘亲到底是谁?”   金瑞往后看了一眼,路柯会意,带着所有的下人和侍卫退到三丈以外。   “快说,你的娘亲到底是什么身份?”   “父亲。”金瑞垂眸,掩下情绪,“我娘亲是孟鹤年的嫡女。”   “孟……鹤……年……”金漠松开金瑞,忽然坐在地上大笑起来,捶地大叫,“好得很,好得很,她那样尊贵一个人,我竟然让她做了我的妾,还埋怨她,把她丢在庄子上任由她自生自灭。”   他和金准,因为拥有孟鹤年的一幅画,就自觉藏有珍宝,高人一等,却不知更大的珍宝被他随手丢弃在庄子里。   当年他饱读诗书,自认清贵高洁,不同于俗人,然而也看到了金瑞娘亲的美貌,看不到美貌背后的才情。   人人都说孟老一双儿女是不世出的天才,小小年岁,就得了孟老的真传。   他若没有被美貌迷了眼,只要稍微用心去了解,一定能发现金瑞娘亲不是普通的罪奴。   倘若他能发现金瑞娘亲的不同,哪怕不借助其身份,单凭其才情,也是他仕途的一大助力。   他误了佳人,也误了自己。   他哪里配叫读书人?他就是个贪图美貌的庸人,不识明珠的蠢材!   “父亲。”金瑞等他冷静下来,才开口询问出了什么事。怎么去趟西图国,反而会提到他娘亲的出身。   莫非……   金瑞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惊到了,他单膝跪地,鼓足勇气问:“父亲,西图国大王,是不是我的……我的……舅舅?”   金漠抬头看着他,一双浑浊的眼睛变得十分黯淡,“是,他就是你的舅舅,也是当年我买回家的小罪奴。”   金瑞既惊又喜,抓着金漠问:“他真的是我舅舅,我舅舅还活着?”   如果西图国大王是他舅舅,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大黑、不黑,还有丢失的字画……   只有舅舅才会这么干。   “他活着呢。我作为使臣去拜见西图国的大王,旁的人都不许进,只让我进去。我进去一瞧,嘿,这不是我当年买回家的罪奴么?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他容貌并未大变。”金漠边说边笑,有疯癫之状,“他起身,亲自扶我坐下,还对我拜了三拜,说谢我救命之恩。”   “我还以为荣华富贵到手了,谁知道他又变了脸色,指责我没有照顾好你娘亲,还有你。说你娘亲一个尊贵不输公主的人,当年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愿跟着他逃跑,自愿留下来给我当妾。他说谢当年救命之恩,就不要我的性命了,但要让我以后的日子过的像你娘亲一样苦。”   金瑞听金漠说完,看了眼驴车,“所以,舅舅把你的车架收了,换了驴车?”   金漠点头。   “那你进了江北地界为何不……”金瑞话还没说完,猛然看向驴车旁一直低着头,将半张脸都藏在衣领中的随侍,“你是西图人?”   因为被西图人盯着,金漠才没有求救的机会。   那人个子不高,若是在中原人里面,倒还算是瘦长身型,但若是西图人,那就有些矮了。   金瑞手摸出匕首,将金漠拉到身后,问那人,“你是我舅舅派来的人吗?”   那人笑了一声,抬头,将整张脸露出。   看清楚那人的模样,金瑞手中的匕首坠地。   “舅、舅舅!”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帮我捉虫的小仙女~   看到大家的生日祝福啦~我是明天生日,明天给大家发大大的红包~爱你们~感谢在2021-08-01 22:34:35~2021-08-02 23:4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虞美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王储   金瑞抬眼看向他的舅舅孟煜。那是极为漂亮的一个男人, 与金瑞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眼角眉梢却自带风情,美的惊心动魄, 任谁看了都要心弦震颤。   “舅舅!”金瑞被孟煜的美貌震了震,回神后立刻看向身后的侍卫。小王爷派了两百多侍卫跟着他, 这里还是江北地界,白虎营就驻扎在不远处, 他舅舅怎么敢孤身犯险?   见金瑞神色担忧,不断回头看, 孟煜爽朗大笑:“害怕什么, 谁还敢动孤不成?”   “舅舅!”金瑞小跑过去,解了腰上的玉佩塞给他, “这是王爷的玉佩,军中上下都认识, 舅舅拿着这个赶紧走。”   孟煜见他担心自己的安危,毫不犹豫地解了玉佩送他, 不由心中大暖,用力抱了抱金瑞,“瑞儿,别怪舅舅没有照顾过你。”   “怎么会, 舅舅不是还派了大黑和不黑来服侍我?”金瑞急的额头都沁出了汗,“舅舅快走吧。两军交战之际,哪有主君随意涉险的道理?”   “孤既然敢来, 就不怕江北王拿孤如何。”   金瑞见孟煜半点惧意也无,甚至神色恼怒,不像是来涉险,倒像是来找事的。   果然, 下一刻就听见他舅舅说,“听说你在王府过得不好。”   金瑞:“……谣言,我过得很好。”   “过得好,还瘦的没几斤肉?”孟煜十分嫌弃,“你这小身板,就是去我们西图当两脚羊,都卖不出去。”   金瑞:“……”   “孤还听说,你在这里受欺负了,孤今日就是给你撑腰来了。走,咱们去见江北王!”   金瑞:“舅舅!”   怎么还敢进城?天有多大,他舅舅的胆子就有多肥吧。   金瑞迎他舅舅上了马车,回头还想叫金漠一起来坐,金漠却吓破了胆子,说什么也不过去。   路柯见金瑞往回走,知道他们的谈话结束了,骑马过来,掀开帘要请示金瑞是否回程,却看见金瑞身旁坐着一个美的不可方物的男人,纵然身穿布衣,也丝毫不影响其矜贵的气质。   等等,怎么和王妃长得有几分相似?   路柯瞬间明白这位是谁,拔刀大喝:“快来受死!”   孟煜一个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去,只用鼻子回了个单音,“嗯?”   这等不慌不忙高傲之态,让路柯愣了愣,犹豫后,竟然将刀收起。   路柯小声问金瑞:“能不能出来说句话?”   “有什么话不能大声说!”孟煜呵斥道,“一个将军,鬼鬼祟祟的,倒像是个贼!”   路柯:“……”   金瑞:“……”   怎么连他们江北的将军都骂?   金瑞干笑着说:“回府。你先派个人告诉王爷,就说我舅舅来了。”   马车开始往回走。孟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软垫,把车里的各色点心挨个咬了一口,越吃眉头皱得越紧。   “江北王府的点心做的也这么不地道?看来他待你果然不用心,拿猪吃的东西随便打发你。”   金瑞陪着笑递上汗巾,“您擦擦嘴。”猪吃的?刚才也没少吃啊!   孟煜挑完点心的不是,又开始挑剔马车。王府的马车,尤其是金瑞常坐的这辆,豪华和舒适绝对是一等一的。可在孟煜的嘴中,这简直是一辆小王爷专门用来虐待金瑞的马车。   最后,孟煜总结说,“看来他果然待你不好。你还不如随孤去西图,那里有无数的美食和珍宝,孤都给你。”   金瑞替小王爷说好话,孟煜也不听。   很快到了王府,得到消息的小王爷在大门口迎接。金瑞先挑了帘,刚露出脑袋,就被小王爷抱下了车。   小王爷与金瑞咬耳朵:“你这舅舅属实大胆。”   他派那么多人跟着金瑞,就是怕这位舅舅派人将金瑞劫走,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孟煜居然敢亲自过来,而且还是一个人。   “他是为我涉险,不许你动他。”   金瑞警告了小王爷,见孟煜迟迟不肯下马车,疑惑道:“舅舅,怎么还不下车?”   “下车?”孟煜的疑惑比他还重,“孤一步都不想走,马车给孤停到正堂门口!”   金瑞无奈:“舅舅!”   跟着小王爷出来迎接的人皆是大怒。薛臻齐朝马车一拱手,“大王,您和我们王爷身份相当,我们王爷出门迎接您,已经是最高的接待规格了,还望您按规矩来。”   孟煜也不急,声音清冷:“谁在说话?”   董耿出列道:“这位是薛臻齐薛老,曾官拜……”   “哦,原来是小徒孙。”孟煜打断董耿,轻笑道,“怎么,见到孤,都不知道先磕头的么?君臣的规矩你记得,师门的规矩,你都忘干净了?”   这话简直是在抽薛臻齐的耳光,他连忙跪地,端端正正朝孟煜磕了几个头,“见过师叔祖。”   孟煜并未应话。金瑞上前打圆场,“舅舅,我在江北时,多亏了薛老,咳,薛师侄照应。”   “他孝敬尊长是应该的。”孟煜终于肯答薛臻齐的话,“起吧。君臣在前,师门在后,不怪你。”   把人打击够了,孟煜才算是说了薛臻齐一句好话。薛臻齐不敢再多言,尽量让自己的身影隐在众人身后,不让他的师叔祖看见。   小王爷挥手,算是允了让马车直接从大门进去。众人跟着马车到了正厅,孟煜才扶着金瑞的手,慢悠悠下了车。   “晚辈顾靖见过舅舅。”小王爷行了个晚辈礼,既把礼数做到了,又把他与金瑞的身份表明了。   孟煜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才落到小王爷的身上,他从小王爷的发丝看到双脚,在心中暗暗点头,仪表堂堂,威风凛凛,还不错。   不过心里满意,嘴上也得挑一挑。   孟煜道:“一身戾气,不好。”   小王爷都行了子侄礼,还被说“不好”,他脾气也上来了,冷笑着驳道:“说起来戾气,谁有您为了口甜酒就灭人整个部落那般戾气重呢?”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以前还不是将周围的小国和部落打了又打。孤听说,你活捉了人家大王,不谈条件,反而放回去,再打,再抓,再放,反复折腾的人家生不如死。酷刑当中,诛心最甚,你手段实在是狠毒。”   路柯从后面探出个脑袋,“这好像是我们王妃干的事。”   金瑞:“……”   孟煜听了,面不改色道,“将人打服了,他们才会真的投降。瑞儿真聪明。”   小王爷和一众属下:“……”   孟煜道:“既然是子侄,就坐下来吃顿家宴吧,其他无关人等,退下。”   众人都垂着头,不敢走。   这个西图国国王看着也是个弱不禁风的主儿,怎么气场如此强大?都到敌人的大本营里了,还如此从容高贵,着实令人佩服。   方才被小王爷告知这位竟然是王妃的亲舅舅,众人的惊讶还来不及消化,这会又被孟煜的气场震到不知所措。   金瑞拉了拉小王爷的衣袖,心中雀跃。舅舅话里的意思是接受了小王爷,这顿家宴必须吃!   小王爷挥挥手,众人安静地退开,薛臻齐也要走,孟煜叫住他,“你在旁边布菜,孤不喜欢这里的下人,看着一个个既蠢又笨,手脚也不利索。”   下人们谁也不敢说话,收到金瑞的示意,都退下了。就连百溪,平时不服天不服地,稍微挨句骂,就梗着脖子大喊,这会被孟煜嫌弃,是半点不服也没有,缩着脖子就走了。   金瑞看的直咂舌。   虽说是家宴,但也是招待一国之主,张管事精心准备了一桌美味佳肴,听说孟煜喜欢吃甜酒,估摸着孟煜也好甜食,就准备了几样甜汤,供孟煜享用。   孟煜看着一百多道美食,用鼻孔“哼”了一声,“不过如此。”   金瑞:“……舅舅!”   小王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这两人脾气都不好,金瑞怕他们因为一顿饭吵起来,忙将甜汤端给孟煜,“舅舅,您尝尝这甜汤,我以前可爱喝了。”   “现在为何不喝了?”   金瑞垂眸,“不说这个,舅舅先尝尝。”   “是因为没有这个?”孟煜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香囊,扔给金瑞,“赤甜给你带来了。不过是一味药,有些人也舍不得为你向孤开口。”   小王爷大怒,金瑞忙按住他,向孟煜解释:“他不知道这味药能治我的病,舅舅,不怪他。”   “连孤都知道了,他却不知道,是眼瞎还是耳聋?”   “舅舅!”金瑞把甜汤送到孟煜嘴边,“您快尝尝。”   孟煜还要再骂,一张嘴就被金瑞灌了口甜汤,唔,好甜,好喝!骂人的话咽回肚子里,孟煜细细品尝这碗甜汤,很合他的胃口。   嗯,就是为了这口甜汤,有朝一日也得灭了江北!   薛臻齐见孟煜的毒舌被一碗甜汤制住了,偷偷冲金瑞竖了个大拇指。   小王爷看在金瑞的面子上,强忍着怒火,发誓将来一定要灭了西图,活捉这个大王。   他自己气的吃不下,还不忘给金瑞夹菜。   “等等!”孟煜看见小王爷的动作,又冷了脸。   金瑞生怕他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整个人都像是绷紧的弦,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孟煜瞪了小王爷一眼,在金瑞的忐忑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金瑞碗中,并且放在了所有菜的最上面。   金瑞:“……”   小王爷立马拿起筷子,又给金瑞夹了块鸡腿。   孟煜不甘示弱,拿起羊腿放在金瑞盘中。   小王爷抄起一盘菜,直接倒进金瑞碗里。   孟煜端起一盆汤,目光幽幽地落在了金瑞嘴上。   金瑞吓得捂着嘴,“这有什么好斗气的?放过我!”   “哼!”小王爷重重哼了一声。   孟煜放下盆,冷着脸撇开了头。   两个人看上去,都很不服气。   好不容易将这段饭吃完,金瑞和薛臻齐长长地松了口气。金瑞想单独和孟煜说一说孟家血案的事,孟煜应该还不知道仇人是谁,他正要说,忽然外面乱糟糟的,喧哗声骤起。   听动静,闹事的人,已经闯进了王府。   “怎么回事?”小王爷脸色不虞。这个时候来闹事,岂不是让孟煜笑话他连府门都守不住么?   门房匆匆跑来,看了眼坐在主位的孟煜,有些迟疑。   孟煜笑的一脸真诚,问小王爷:“怎么,有什么笑话是孤不能看的么?”   金瑞:“舅舅!”   小王爷铁青着脸,吩咐门房:“说!”   “两位钦差非要这会进来,董大人本来想请他们去花厅坐坐,没想到走到二门时发现,两位贵女竟然混在人群中进来了。现在钦差大人一口咬定贵女已经进门,要王爷给个交代。”   小王爷正愁没地方撒火,刚要起身去处理,却见孟煜悠悠然道,“啊,这个笑话我知道。不就是中原的皇帝赐了你两个贵女,还要跟我们家瑞儿比身份贵重,谁身份高贵谁当王妃,谁身份卑贱谁来当妾。江北王,孤说的可对?”   “舅舅!”金瑞低声解释,“王爷都已经决定要造反了,他不会辜负我。”   “他要是敢辜负你,这会儿孤的大军早就踏平江北了。”   小王爷冷笑一声,“哼,莫说大话才好。”   孟煜道:“你若不信,现在孤就回去发兵!”   “舅舅!”金瑞拉住孟煜,“我信,我信!”   孟煜慈爱地看着金瑞,“好孩子,今日孤就是来帮你撑腰了。你们若直接造反,难免以后旁人要说你一句是因为身份卑微敌不过两个贵女,才会选择造反。若这蠢货造反不成,旁人还要怪在你的头上,怨一句‘若不是你出身低微,江北王也不会如何如何’。”   被称为“蠢货”的小王爷,难得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舅舅说的很对。”   孟煜看了眼小王爷,目光中多了一丝赞赏。他听说江北王待金瑞的感情很深,看来果然如此。   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敢孤身犯险。江北王若真心喜欢金瑞,就绝对不敢动他。   “所以舅舅今日来送你一个尊贵身份,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尊贵更在江北王之上,两个贵女给你提鞋都不配。”   金瑞隐隐猜到什么,“舅舅!”   孟煜从怀中掏出象征西图国王储身份的兽木簪,替换了金瑞的玉簪。   “孤封你为西图国王储,特允你与江北王联姻。”   金瑞大喜,“多谢舅舅!”   “嗯。”孟煜淡然道,“联姻归联姻,仗还是要打的。不只江北,整个中原,孤都会送给你。”   金瑞:“舅、舅舅。”   小王爷将惊呆了的金瑞拉回自己怀中,“巧了,舅舅,中原也是本王准备送给王妃的礼物。”   孟煜:“那就各凭本事。”   小王爷针锋相对:“必不让舅舅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金瑞:舅舅!舅舅!舅舅!   哎呀,喊一天,嗓子都哑了!我舅可真不让人省心!   谢谢大家的祝福~希望新的一岁我能更勤快一点,日六日万走起~感谢在2021-08-02 23:45:53~2021-08-03 23:2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言金榜题名时 10瓶;溪霖磐箬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完结章(上)   礼部尚书涂印和礼部侍郎高亭将两位贵女打扮成随从, 带入王府。   江北王府没有女眷,两位贵女只要一进王府,小王爷就赖不掉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涂印和高亭已经被冷落了好几日, 提起贵女的婚事,王府众人都只是摇头, 屁都不放一个。两人要求见小王爷,众人也推说小王爷政事缠身, 得空了自然会见。   眼看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不短了,怕回京没办法给陛下交代, 两人这才想出了这无赖办法。   好在两个贵女倒是十分听话, 让她们用这么不光彩的方式进门,她们也点头应了。   两人猜测贵女应该也知道, 陛下有意将小王爷的孩子,当做下一任天子的人选, 所以极力配合。   到了二门,他们立刻将贵女的身份告知王府的管事, 并放言,贵女已经进了王府的门,姑娘家的清白已经没有了,小王爷必须出来迎两位贵女进门, 否则不只陛下要怪责,天下人都要指责小王爷没有担当,毁了人家的姑娘的清白。   他们想着, 小王爷纵然再跋扈不羁,也没必要弄的自己被全天下人骂,毕竟在府里养两个贵女,也不是什么坏事。   男人嘛, 多几房妻妾,难道不美?   而且贵女们不但姿容艳丽,她们背后的家族,还能给小王爷带来莫大的支持。   小王爷哪怕现在是捏着鼻子认了,等日后慢慢体会到其中的好,自然会感激陛下,感谢他们。   所以这计策看似是下下策,却也是个万全之策。   两人觉得此事必成,因此在二门昂着头大呼小叫,让小王爷出来给两位贵女一个名分。   喊了不到一盏茶工夫,就见小王爷和金瑞并肩走出,在金瑞身侧,还有一个容貌绝美的男人。   高亭喊了半截的话生生断在嘴中,看着那个男人几乎失了魂。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勾人的男子?   他正失神般看着,那仿若谪仙般的男人忽然伸出手,朝他一指。他只觉得自己的命都要被这男人给指没了。   只见男人神色淡淡,薄唇轻启,“把他杀了。”   杀了?   高亭猛然回神,这美人也太狠毒了,他只是多看了两眼。   涂印狠狠瞪了孟煜一眼,认为孟煜张口就要杀钦差,是对陛下的不敬,因此很是不满,“王爷,我等乃是钦差大臣,替天子巡视,敢问这位是什么人物,竟张嘴要杀一位钦差。”   小王爷本来还想对外隐瞒孟煜的身份,但孟煜既然起了杀心,这二人必死无疑,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这位是西图国的大王。”   涂印和高亭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和震惊。先不说西图和江北两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单说江北王怎么能私下见他国国主,西图国大王见的应该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这二人近几日也隐隐听到什么小王爷派使臣出使西图云云,他们俩本就气愤,一个王爷派出去的人,如何能称的上‘使臣’?   小王爷请他们二位一起到正堂说话。正堂用饭的圆桌已经被撤走,下人们手脚麻利,已经重新打扫过。   进来后,涂印还想摆摆钦差的谱儿,给两位贵女撑撑场面。   不想,孟煜直接坐了上座,右边的位置孟煜看了金瑞一眼,后者没有犹豫,直接坐下。   连小王爷都屈尊坐到了下面。涂印再怎么摆谱,也不敢越过小王爷,只能跟高亭坐在小王爷的下面。   他很纳闷为什么金瑞能坐到小王爷的上面,但这会要紧的是把两个贵女塞给小王爷,所以他也没有多问。   “王爷,虽然西图国大王身份尊贵,可今日咱们要处理的是您的家事。”涂印道,“是不是咱们私下解决比较好?”   小王爷道:“舅舅来,处理的也是家事。”   涂印纳闷:“舅舅?”他怎么不记得仁孝皇贵妃还有兄弟?   孟煜最不耐烦听别人说废话,开门见山道:“你们中原皇帝不就是想塞两个美人给江北王,说什么要同瑞儿比身份,谁身份尊贵,谁就当王妃,谁身份低贱,谁就当妾。”   “正是。”涂印被“瑞儿”二字惊到,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仍抱着侥幸,强作镇定。   就算被西图国大王亲切地叫一声又如何?肯定是金瑞祖坟上冒青烟,侥幸认识了西图国大王。   那也威胁不到他们带来的贵女。除非金瑞是王子或公主,否则没人能越过这两位贵女。   金瑞的出身他们早摸清楚了,就是一个芝麻小官同一个罪奴生的孩子。   孟煜一边打磨自己的指甲,一边漫不经心道,“那就开始比吧。比输了,你们可要认。”   涂印:“只要金三公子认命即可。”   “好得很,你先说,你那两个贵女是什么身份?”   涂印傲然道:“这二位,一个是安定郡王的嫡女,一个是贵妃的亲妹妹!”   谁知,孟煜听了抚掌大笑,“什么卑贱的玩意儿,也敢称‘贵女’?孤还以为中原的皇帝将自己的亲闺女送来了。”   “还请您慎言。”高亭鼓起勇气开口。说完话,他的心怦怦乱跳,不住地拿眼瞄孟煜。   涂印不想跟一个外国君主有太多纠缠,转而问小王爷:“不知王爷觉得这三位当中,谁的身份最为贵重?”   小王爷唇角上翘,目光在金瑞身上根本移不开,“比身份的话,你那两个贵女,见了王妃只有磕头的份儿。她们的长辈,见了王妃的长辈,也得大礼参拜。”   “王爷,咱们说的是金三公子出嫁前的身份。”   “本王说的也是他除了王妃之外的身份。”   涂印愣住。   小王爷起身,走到金瑞身旁,笑着给两位钦差介绍:“这位乃是西图国王储。”   涂印和高亭惊得站起,嘴巴大张,合都合不上。   “西图国早就不是咱们附属小国了,按理他们的王储和咱们的太子平起平坐,本王见了他,还得行礼呢。你们带来的两个贵女,她们的父母见了王储,也得大礼参拜,不是么?”   “不可能,他明明是金漠同一个罪奴……”   小王爷脸色骤然变冷,“慎言,那是西图国大王的王妹。”   涂印惊得跌回椅中。那可是西图国王储啊,他们带来的贵女根本比不上。   他扶着椅子,艰难地站起,跪地道:“王爷,两国联姻不是您能做主的,在陛下的旨意未到之前,王储还算不得王妃。这两位贵女不敢同王储相提并论,请王爷念在她们清誉受损的份上,可怜她们一二,将她们纳为侧妃,服侍您左右。”   说罢,他又在话中暗暗逼迫金瑞,“您是王储,想来最仁善不过,您一定不愿看到两个姑娘家清白受损后无处可去,只能伴青灯古佛,或以死明志。”   金瑞若不同意,就是心思歹毒,不顾两个姑娘家的死活了。   金瑞屈指在桌上弹了一下,也不恼,只是淡淡问涂印,“不知涂大人觉得是这两位贵女的清誉重要,还是两国交好更为重要?”   “这……”涂印噎住。   孟煜很满意金瑞这张利嘴,跟着威胁,“是啊,我们西图的王储比你们王爷还要高贵,他还没纳小妾呢,你们江北王反倒要娶好几个小老婆,这是想同我们西图国开战的意思?”   “不不不,不敢。”涂印被这一番话说的冷汗直流,“并非此意。”   孟煜忽然提议,“瑞儿,你为何非要嫁到江北来,凭白受这些中原人的窝囊气,不如让江北王嫁到咱们西图,到时候你可以纳妾,孤给你纳几百个美人,气死他们。”   小王爷:“……”   “舅舅。”小王爷起身,郑重地向孟煜表明心意,“不管皇帝怎么样,瑞儿就是本王的王妃,唯一的王妃。本王在江北,王妃就是江北最大的主子,本王若得了天下,王妃就是天下的主子。”   涂印听得话头不对,小王爷说什么得天下,这是要造反的意思啊!他假装听不懂,拉着高亭要告辞,被侍卫们制住。   孟煜眼皮都懒得抬,“全杀了,留一个回去告诉中原皇帝,我们西图的王储不用他封妃。他若敢阻挠,明日孤就夺了他的皇位。”   金瑞拍拍高亭身后的一个年轻小官吏,“你来传话。我舅舅的意思是,请陛下祝福我和江北王,可听明白了?”   小官吏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滚吧。”金瑞抬手,侍卫就将小官吏放了,其他人都拖出去砍了。   两个贵女金瑞没杀,他将皇帝原来送的两个美人打发到城外的寺庙当姑子了,两个贵女正好送过去作伴。   给金瑞当了靠山,又亲眼看了江北王如何待金瑞,孟煜再没什么放心不下,他准备要走,金瑞却将他请到一间屋子,里面供着孟家的牌位。   孟煜看到二百多个牌位,不由红了眼。这二百多个人,仿佛昨日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同他说笑。一眨眼,却全都变成了冷冰冰的牌位。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   “娘亲把亲人的名字都跟我说了,让我牢记。”   金瑞站在孟煜身后,跟着孟煜一起祭奠亲人。   “你娘亲也真是的,同你说这些做什么?孤看你长成现在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与你娘亲脱不了干系。”   金瑞从长案上拿出一张白色锦绸,递给孟煜,“娘亲让我给孟家报仇,可我查清楚孟家血案真相时,仇人已死。这是孟家血案的真相,请舅舅过目。”   “你查清楚了?”孟煜无比震惊,这样一桩根本无从查起的血案,居然让金瑞查清了。   他打开锦绸,一字一字看下来,这血淋淋的真相压得他站立不住,扶住长案勉强站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屋里静默了很长时间,外面的夜都浓的化不开了,孟煜才敛了悲痛,将锦绸放在蜡烛上烧了。   “报仇之事本应该由孤来做,你娘亲太自私了,竟将如此重担压到你的身上。好孩子,舅舅在这里,多谢你了。”   “舅舅言重了,我也是孟家子,为孟家报仇也是我的责任。”   孟煜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不必是什么子,你只要过得平安舒坦,就足够了。”   金瑞垂下头,不想让孟煜看到他骤红的双眼。   他从不敢想,舅舅会这样疼他。   孟煜转过身,看向窗外的夜,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孤一直在努力报仇。”   金瑞“嗯”了一声。   “你相信?”孟煜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日是我第一次踏入故土,相信你在查案的时候,根本没发现还有人在查,你又凭什么相信孤一直在报仇?”   金瑞道:“舅舅对我都这么好,对孟家的血案必不会忘。”   “当然。”孟煜负手而立,仰头傲然道,“这案子已经过去太长时间,孤觉得查出来的可能不大,所以打算壮大西图,杀光中原人,这样凶手和帮凶就一定会被孤杀死。”   金瑞:“……舅、舅舅英明!”   “小嘴结结巴巴地,还挺甜。”孟煜心中对这个外甥不知道有多喜欢,尤其在金瑞还查清了孟家血案后,更让他觉得自己欠了金瑞一个大人情,“行了,只要江北王不欺负你,孤就不攻打江北。”   “多谢舅舅!”金瑞乐坏了。   孟家的事情向长辈汇报清楚了,以后他就完完全全属于自己,是小王爷的金瑞。   “有时间了,一定要来西图,这个王储不是给你撑腰用的,孤打下的江山最后都要给你。”   孟煜用力抱了抱金瑞,“孤在西图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舅舅:我有特殊的报仇方式,只要我杀光天下人,我的仇人就一定会被我杀死~聪明如我~   我昨晚检查了错字,就心满意足地关了电脑(不知道为什么,就以为自己更新了   早上起来还在纳闷,为什么没有新的评论,是不是大家都抛弃我了~   感谢在2021-08-03 23:25:10~2021-08-05 11:2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徐小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虞美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完结章(下)   夜半。   千盏灯火将王府门前照的仿若白昼。   几百骑精兵护将孟煜护在中间, 在他们身后,还有张管事匆忙收拾出来的礼品,都是一些中原的吃食——王妃以前喜欢的各色甜食。   为了防止孟煜因为爱喝甜汤就动了灭江北的心思, 张管事在征得厨子同意后,将厨子一家也送进了去西图的队伍里。   孟煜坐在马车里, 难得没有对王府的马车挑三拣四,他靠着软垫, 懒懒散散地同金瑞说,“你有心了。”   “舅舅喜欢就好。”金瑞将刚晾好的茶水放在矮几上, 又将小点心放在抽屉里, 还被孟煜准备了路上打发时间用的书,“舅舅, 这次您走的匆忙,我来不及准备。等我去西图的时候, 多给您带点用的东西。西图好东西虽然也多,可到底没有中原的物件精巧舒服。”   “嗯, 你看着办。”   金瑞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又跳下马车,不一会,抱上来几本书, “这是我恢复记忆前后写的兵书,与外祖父的兵书略有不同,舅舅若有时间, 还望指点一二。”   孟煜随便翻看了两页,面前表情淡淡,实则心中大暖。   他挑眉问:“这兵书,是不是也给江北王看过了?”   “是啊, 写的时候他就看了。”金瑞挠头。“不过他总觉得我身子不好,不许我写兵书。若没有他阻拦,我写的更多。”   “你倒是一点都不知道藏私。”孟煜将书扔到一旁,挥手,“行了,不是说好了过段时间你就来西图,别整的像是生死离别一样。让大家出发,你也回去吧。”   金瑞红着眼跳下马车,小王爷就在马车外候着,见他往下跳,伸手将他抱了个满怀。   “多大了还哭鼻子。”小王爷笑话他,“你舅舅到江北后,你都掉几次眼泪了?”   金瑞把眼泪抹了,孟煜是他最亲的亲人,还没见面就想给他撑腰,连西图国都准备送给他。   倒不是他看中王储这个位置,他看中的是,在孟煜心中最疼的人是他。   娘亲心中最重要的是报仇,金漠心中他更是排不上号,其他的亲人也不必提。   马车缓缓启动,金瑞见马车窗户的帘子动了动,虽然没什么话再送出来,但金瑞知道孟煜也舍不得他。   小王爷陪着他,在原地站了许久,马车早就看不见了,被照亮的天空也离他们越来越远,金瑞还是不想离开。   一直到东方的天空泛白,金瑞才拉拉小王爷的手,“走吧,咱们回府。”   两人跨进大门,薛臻齐带着所有在王府的将领给他们磕头。   “拜见西图国王储,拜见江北王。”   小王爷笑着踢了董耿一脚,“又想骗赏赐是不是?你们要赏银,可不用拜本王,单拜人家王储就行。”   众人又笑着给金瑞磕头,金瑞忙摆手,“不用拜不用拜。”   “这可不行,我们等着要打赏呢,王妃您可不能给少了,西图国这两年可有钱。”   张管事早就替金瑞准备好了,想指望西图国出这份银子,还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张管事拿着赏银出来,替金瑞解了围。大家一呼而上,开始抢赏银。   欢笑声震得金瑞耳朵疼,他揉了揉耳朵,同小王爷往屋里走。   薛臻齐追上来,跟小王爷商量:“记得给仁孝皇贵妃烧纸,告诉她王妃的身份,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金瑞成了王储,最高兴的自然是薛臻齐。金瑞的身份能给小王爷带来的助力,比小王爷娶个公主还要厉害。   现在小王爷有了金山,还有了西图的支持,跟朝廷对抗,算是真正有了一战之力。   听见薛臻齐这么说,金瑞拒绝:“要烧你自己烧。”   “我要去给孟老烧纸。”薛臻齐笑中带泪,“我要告诉孟老,他的儿子不但活着,还成了一国之主。我还要告诉孟老,他的外孙,不但是一国储君,还有一个强大的助力。”   金瑞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薛臻齐。   这是薛臻齐第一次认为小王爷是他的助力,而不是一直想用他的出身,来助力小王爷。   这其中的变化,皆因亲疏。   两人回到房间,下人们替小王爷宽了衣,要给金瑞宽衣时,小王爷伸手拦住他们,“你们退下,王储的衣裳,得由本王亲自脱。”   金瑞累了一日,早就没劲儿了,看见床就迷迷糊糊地想躺上去,突然感觉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腰间摸来摸去。   “滚。”   小王爷笑道:“怎么,当了王储后脾气都大了?”   “我累了。”   “你有那样的舅舅,怎么可能不累?”   “不许说我舅舅坏话。”   “哦。”小王爷熟练地脱了金瑞的衣裳,低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你只有一个不许的机会。”   金瑞打着哈欠,迷迷糊糊,“什么机会?”   突然小王爷轻轻绊了他一下,他没站稳,摔在床上。倒在柔软的锦被上,睡意更浓。   金瑞合眼就要睡,忽然背后有个人压上来,差点没把他压断气。   “走开!”   “本王今日在你舅舅跟前,也算是做小伏低了,你难道就不奖励奖励本王?”   金瑞闭着眼,伸手去推小王爷,他本来力气就小,这会更是没力气。小王爷压在他身上纹丝不动,还四处作恶。   他实在忍无可忍,龇牙:“不准动我。”   “都说了,只能一个不许。”小王爷坏笑道,“要么本王一边要你,一边骂你舅舅。要么本王闭嘴,安静地要了你。你选一个?”   金瑞的困意气没了一半,他开始剧烈挣扎,然而这也没用,根本推不动小王爷分毫。   “你最好不要惹我,惹恼了我,小心我灭了你江北。”   这一句因为恼怒,极富气势,小王爷听了,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倒在他身上,“果然跟你舅舅学坏了。”   金瑞给了他一个措辞精准的回答,“哼!”   “本王今天就要欺负你,有本事你连夜灭了江北。”   金瑞推不动他,就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你如今官位没我大,不许放肆!”   “哟,架子摆的挺足。那本王一会跪着要你,如何?”   “……”   金瑞被他不要脸的架势惊到,顿了好一会,才又恢复挣扎,“不行,这事不好玩,我不干!等你什么时候官位比我高了,再说吧。”   “呵,等本王造反成功,还不知是哪一日,你这是逼本王做和尚。”   “呸,以前我没得到你的时候,你我不是也挺好?”金瑞悻悻地犯了个白眼,以前是他追着要,现在倒好,某人食髓知味了,反过来逼他。   金瑞加重拧人的力道,咬牙说:“你也别说我欺负你,你当不了皇帝,能当太子,我也算你官位比我高。”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小王爷根本没机会。一个不能生的儿子,打不过一个残疾的儿子。   “太子么?”小王爷气笑了,金瑞明摆着耍赖。   他正要强行攻城略地,窗户外忽然传来张管事的声音,“王爷,京城急报,太子薨了。”   金瑞:“!!!”   小王爷嘴角的弧度压了下去,黑眸在金瑞脸上迟疑了好几秒后才移开,可见这次放弃的有多艰难。   “你这嘴巴还真是开过光。”小王爷穿上鞋,瞪了他一眼,“好好歇着吧,本王下次再收拾你。”   金瑞这会儿哪还有困意,也跟着穿衣裳,“太子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   两人匆匆赶到书房,薛臻齐、董耿他们也都来了。   “探子说,太子自从残疾后一直郁郁不乐,听说皇帝往江北送了两个贵女后,更是以酒浇愁,每日都醉的东倒西歪。后来喝酒成瘾,一日不饮酒,竟不能活的样子。最后被人发现时,他是泡在酒池里活活喝死的。”   路柯一口茶水喷出来,“新鲜,还有人喝酒把自己喝没了?咱们兄弟不也天天喝酒,怎么就没事?”   薛臻齐道:“这算什么新鲜事,喝酒和酗酒是两码事,做什么事都不能过了头。”   金瑞把话题拉回来,“这会咱们放走的人,应该连江北都没出。我们追回来,杀了他,就当没发生过造反的事。”   “王妃的意思是?”   “太子薨,王爷就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他继位理所应当,根本不必造反。”   小王爷却不同意,“到时候说不定又逼着本王生孩子,你身份高贵,王妃之位无可撼动,可皇帝要是找几个妾给本王生了孩子,在你的名下养着,又该如何?”   金瑞眉眼间闪过一丝恼怒,冷笑道:“你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必须开枝散叶。巧得很,我家里也有皇位要继承,到时候,我先同人生几个,放在你的名下养着。”   “好好说话,你怎么又生气了?本王又没说要生!”   金瑞撇了头不理他。   不用造反就能登基称帝,这诱惑也太大了,是个人都要动心。   薛臻齐道:“不管王爷生不生孩子,王爷名义上是先帝幼子,皇帝唯一的亲弟弟,怎么看都应该是封王爷为太子。等王爷成了天下之主,谁还能管到您的后宫去?”   彭炙道:“正是这个道理。咱们先哄着皇帝将皇位给您,后面再慢慢筹谋。反正天下人都知道王爷您不行,就是送多少个美人过来,您就放在房中,不碰就是了。”   小王爷瞄了眼金瑞的脸色,沉声道:“放在房中也不行,来日即便本王登基当了皇帝,偌大的后宫也只能王妃一个人住。”   金瑞这才满意,“行了,还是算算探子出发的时间,应该是钦差刚出发不久,太子就薨了。这么长时间,京中那边早该有动作了,只是消息还没传到咱们这里。”   众人开始分析京中那边皇帝会有什么动作,如何应对。   外面天色大亮,秋光透过窗,将每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金瑞一开始还坐着听众人分析,后面熬不住了,脑袋靠在小王爷的肩膀上打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睡着了。   小王爷将他抱到罗汉榻上,拉过来薄被给他盖上,仔仔细细掖好被角,转身,见众人都停下讨论,望着他。   “你们还记得本王决定造反的原因吗?”   董耿点头:“记得,因为不想旁人入府,惹王妃不快。”   小王爷道:“是,只是为了王妃,并非是为了帝位。所以不管京中到底有什么动作,本王是否会被立为太子,我们应对的一切前提都是王妃。”   众人起身,齐齐拜下,“属下明白。”   路柯见氛围有些不好,笑道:“不好惹王妃不快,真惹了,西图国那位大王,可不会放过我们。”   小王爷望着金瑞,眼里有化不开的深情,“自从送走他舅舅,他整个人还在绷着。本王知道他的想法,以前他输了,只输他自己一个人,现在若是输了,可能还会有整个西图赔进来。”   “怪不得刚才王妃反应那么大。”薛臻齐叹气,“也是,王储这个身份,牵动太大。”   *   金瑞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的的时候,书房已经空了。床头放着一只炭盆,烧的正旺。   张管事听到动静进来,给他倒了杯热茶。他恼怒自己身体不争气,茶也不想喝。   正在议事呢,他怎么就睡着了?   这身体虽然已经大好,可却如齐正所言,没有“容量”,不如旁人身子强健。   “王爷呢?”   “王爷刚出门,购入的冬粮炭火到了,几万车呢,浩浩荡荡的,十分壮观,王爷和薛老他们都过去看了,得等清点完了才能回来。”   江北这地界冬天长,粮食炭火靠自供根本不行。所以每年秋天会由官府出面,到南方采买粮食炭火等等,回来留出军营用的之外,一部分按原价卖给百姓,一部分提高价钱卖给周边的小国和部落。   金瑞赶紧拿过衣裳,“我也去看看。”   下了床,金瑞在炭盆上踢了一脚,“还没入冬,谁要用这个玩意儿,收起来!”   张管事抿嘴笑:“您睡着的时候,一直哭,嘴里还喊着冷。王爷本来抱着您,后来要出门,才换了炭盆。”   金瑞脸颊染上一层薄红,带着百溪匆匆出了门。   到了城外离大营不远的地方,聚满了人。马车慢吞吞往前走着,金瑞一边吃点心,一边同百溪说话。   “我真的一直在喊冷?”金瑞向来睡的死,压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百溪点头:“喊的声音特别大,我们在院里都听见了。本来薛老他们还在书房议事,您让王爷搂着您,他们就走了。”   金瑞捂脸,完了,这也太丢人了。   前面人声鼎沸,马车渐渐停下,估计是走不动了。张呈天过来说前面实在是堵得厉害,金瑞得放弃马车,步行过去。   下了马车也不好走,大道虽宽,可两侧有趁机出摊的小贩,路上到处是堵着的车马,走路的人也不少。大家不都是着急去前面看卸货,反倒是优哉游哉地逛着两侧的摊位,此刻的官道俨然成了一个集市。   金瑞着急往前走,偏又走不动。不想惊动百姓,就没让侍卫们在前面开道,让他们远远跟着就行。   张呈天和百溪跟着他,三人一起努力往前面挤。走了大概有一炷香工夫,忽然遇到一伙人猛然窜过来,人群全都被挤乱了。金瑞被挤到了路边,没站稳,差点栽倒,被摆摊子的人扶住。   “贫道观你面相乃是大富大贵之人,只是恐有沉疴缠身,难以长寿。”   金瑞闻言,这才发现自己撞到了一个算卦的摊子上,扶着他的是一个面容俊朗的道士。   他盯着那道士狠狠瞧了几眼,笑了:“不知道长是否有破解之道?”   那道士笑眯眯点头:“有的有的。沉疴乃是暗鬼,最怕喜来冲。你若膝下多几个孩子养着,什么沉疴旧疾,满满就会脱身。”   金瑞“哦”了一声,“闻道长一言,茅塞顿开。我这就回去,多娶几房小妾,最迟一年,必然生他七八个出来。”   “你娶?”那道士变了脸色,拉住他,强忍着诧异,“贫道观你面相,你是个无子的,若想儿女绕膝,只能寄希望于你的夫君喽。还有,莫要痴缠你的夫君,睡觉就睡觉,不可非要人抱着睡?”   金瑞甩开他的手,又气又羞:“堂堂一个皇帝,还管起别人的房中事了?”   那道士怔了怔,随后低声笑道:“果然聪明,怪不得会被靖儿喜欢。”   金瑞心道,你模样生的同小王爷像极了,不是父子就是兄弟,这还有什么看不出来?   “如果方便的话,咱们借一步说话?”皇帝指了指一侧停着的马车。   金瑞看了看自己周围,侍卫和百溪他们都已经不见身影,肯定是被皇帝安排的人刻意引开了。   他这会也没得选择。   金瑞从容道:“请吧。”   皇帝带着金瑞上了马车。刚进马车,皇帝就将脸一板,“你们杀了钦差,还派人给朕传话,让朕别插手你们的事,西图国王储,你好大的威风!”   看来皇帝什么都知道了。   金瑞暗暗在心中推算,看样子,他们杀钦差的时候,皇帝就在江北了。算上太子薨了的时间,皇帝应该是太子一死,就立刻追着钦差的脚步,到了江北。   他们派回去传话的人,可能出了王府,就被皇帝叫过去了。   看来皇帝是一心要小王爷当太子了。   可这会儿皇帝知道了小王爷要造反,还会立小王爷为太子?   而且皇帝不去见小王爷,却处心积虑来见他,莫非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他?   金瑞暗暗去摸自己的匕首,却见皇帝狠狠叹了口气。   “你们两个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杀了钦差,为何不杀干净?留一个活口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要造反,逼朕去治你们的罪?还好朕帮你们处理干净了,才免除了后患。”   金瑞屏息盯着皇帝,所以皇帝这话的意思,不怪他们想要造反?   “靖儿是个糊涂东西,以为凭他养了几年的兵马,就能打败朕?”皇帝嗤笑一声,“朕若是想对他动手,也不必大军压制,直接断了运往江北的粮食冬衣,不用两年,江北的百姓就自己反了他。”   金瑞没有接话。不过他和小王爷早就考虑过皇帝会这么做,所以这次买的粮食冬衣足够江北用上几年了。   “他能为了你,不顾一切地造反,说明他确实喜欢你。”说到这里,皇帝有些得意,“这一点,他倒是像朕,是个痴情种子。”   金瑞:“……”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忘了你是偷情了么?   “但是你——”   皇帝微微眯眼,似乎在琢磨怎么处置他。   金瑞握着匕首的手收紧,手心已经出了汗。   皇帝唇角泄露出一丝笑意,“但是你很好,不像他母亲,你很勇敢,也很聪明,是能陪他携手打天下的人。”   金瑞猛然抬眼。   “他从小缺人管束,养的没有规矩,性子也残暴。朕本来打算让他在江北荣养一生,也算尽了父亲的责任。”   父亲?皇帝连这个都知道。   想来是小王爷清除了先帝在王府的人,动静太大,让皇帝发现了。   “朕从未动过让他当太子的心思,哪怕朕的太子残废了,朕也只是想要他的孩子。不过,他有了你,朕倒是想把皇位传给他了。”   “啊?”金瑞呆了,皇帝不是来找他麻烦的?   “朕听闻你当年身为军师时,助他查赋税,清贪官,退外敌。他能不能当好皇帝,朕不敢保证,但你绝对是一个好的皇后和丞相。”   金瑞:“!!!”   “朕本来想在退位前,帮他处理了子嗣问题。虽然惹的你不快,但起码将来你怨恨的是朕,不会坏了你二人的感情。可他竟然为了你选择造反,这一点让朕无法容忍。”   金瑞越听越不对,“所以……”   “所以,朕不管你们的烂摊子了。你们不愿意要子嗣,好,你们去承受群臣的压力,朕不管了。”皇帝从怀里掏出一份圣旨,丢给金瑞,“劝他敛了破脾气,要不然当了太子,还是这般鲁莽、暴躁,群臣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他。”   “太、太子?”金瑞捡起来圣旨,果然是封小王爷为太子,后面还有两行,封他为太子妃。   他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车帘忽然被挑开,他一转头,就见小王爷提着大刀跳上马车。   “原来是你!狗皇帝,敢动王妃,吃本王一刀!”   皇帝吓了一跳,身子向后躲,但马车窄小,又如何能躲得开。   金瑞:“……”   他抬脚,使足了力气,在小王爷脚裸处重重一踢。小王爷哪里会防备他,整个人被他从马车上踹了出去。   金瑞将圣旨仔细揣在怀里,神色从容,仿佛刚才无事发生,“谢陛下隆恩。”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会写很多,你们想看什么?   番外章一定要留评,我给你们发红包~谢谢大家陪伴我到现在,爱你们~   两篇新文,这周周末开一篇,下周周末开一篇~麻烦给个收藏吧。   感谢在2021-08-05 11:25:22~2021-08-06 19:4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小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番外一   夜半, 王府外亮如白昼,青石砖大道上,下人们从王府里将东西搬出来, 请张管事过目后,再将东西放到相应的马车上。   除了从王府搬东西, 还有人不断从各处成箱成箱地送东西来,主要是从民间买的各种农具、瓦片、纺车等等, 需要董耿和路柯一一检查,登记在册后, 才会装上车。   这不是忙的第一个夜晚了, 王府外的天空已经有三日没有黑过,董耿他们也生生熬了三个日夜。   明天小王爷和金瑞就要出发去西图, 他们得赶紧将所有东西装上车,王妃写了整整两册清单, 要是少了什么,他们都得挨罚。   工匠陈三带着他的同伴赶来, 每人提了一篮子的工具,“两位将军,我们奉命来送盖房子的工具,这些都是我们用趁手的玩意儿, 一共是三百六十一件,请您二位过目。”   路柯检查后,吩咐他们直接将篮子放到马车上就行。正好董耿却拦住他, 差人去府里抬红木箱。   “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放那么好的箱子里干什么?”路柯嫌弃道,“不必为了给王妃长脸就用那么好的东西。”   “不是为了长脸。”董耿道,“你用这些破篮子装, 人家收下就没后文了。但是换上红木箱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西图国总不能让红木箱空着回来吧。”   江北的风俗,要是有人拿着箱子去家里送东西,一定不能让人家的箱子空着回去。   董耿双眼放光:“西图现在好东西可多着呢,王妃的舅舅又向来大方,到时候回赠几千箱金银珠宝,咱们岂不是赚了。”   路柯嫌弃:“你还真有几分男方去岳母家送礼的精打细算。”   “没法子,咱们江北再有钱,也经不住王妃几千车几千车地送。”   路柯不以为然:“万一咱们用红木箱装了,人家连箱子都不给退回来,咱们岂不是连箱子都赔进去了?”   “应该不会吧。王妃的舅舅那么疼王妃,一定会给王妃塞很多好东西才对。”   董耿嘴里这么说,其实心里也让路柯给说的没底。小王爷出来查看,他还问是不是别送这么多红木箱,万一孟煜真不给回礼,他们赔的也太多了。   小王爷听得好笑:“多少好东西咱们都送了,你们还在乎几只破箱子?”   “这不是怕咱们捧着一颗热乎乎的心去了,人家不给回应。”   小王爷心道,不给回应都是好的,怕就怕还要受到孟煜的刁难。   贵女的事,在金瑞这里都翻篇了,孟煜上次来信,还提到这件事,说是等到了西图,要让金瑞尝一尝左拥右抱的滋味。   这会小王爷恨不得西图国发兵跟江北打起来,好让他有个理由,灭了西图,活捉孟煜,在王府随便找个小院养着,能逗金瑞开心就行。   怎奈西图迟迟不动,甚至连大军都撤了。   撤兵这事,又让孟煜在金瑞心中添了一分好感。   反倒是他,因为撤兵晚了,还被罚去书房睡了一夜。   *   天色刚亮,车队便缓缓出发。   官道平坦,马车舒适,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什么颠簸。所以金瑞醒来时,车队都已经出了江北地界。   “怎么不叫醒我?”金瑞翻找出自己写的册子,“我还说先清点一遍东西再走。”   小王爷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点心,“张管事和董耿办事,你还不放心?再者,即便少些东西,这几千车的礼物也足够了。”   金瑞一边吃点心,一边鼓着腮帮子抗议,“一件都不能少!我送的都是西图没有的东西,包括书籍、工具,希望能帮西图人过上安定舒适的日子。少哪个,都会坏事。”   “少操心。反正现在已经到西图了,就是少什么,也补不了了。”   小王爷把糕点推给他,“快吃几口,说不定你舅舅就在前面等你呢。待会要说话,就吃不上了。”   “对对对,舅舅那么疼我,一定会早早地迎着我。”   金瑞一边吃一边撩了帘子往前看,可他看了足足一个两个时辰,也没看到他舅舅的身影。   来迎接他的也只有大黑不黑两个人,而且只在前面带路,也没同他说几句话。   金瑞免不了有些疑惑和难过,但他还是一边吃一边自我鼓励,“舅舅一定是太忙了,否则他在边境就会等着我。”   小王爷趁机说孟煜坏话,“他虽然疼爱你,可到底不如本王体贴。你趁早死了在西图多待几日的心,还是回江北让本王乖乖宠爱的好。”   “我不回!”金瑞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哟,架子越来越大了。怎么,你以为,进了西图的地界,本王就不敢将你如何?”   “你能将我如何?”   小王爷欺身而上,“试想,本王若在西图强迫了你,舅舅会是什么脸色?”   金瑞:“!!!”   “其实……”小王爷温热的吐息,打在金瑞的耳朵上,惹得金瑞的耳朵瞬间红透。“本王更想知道,在这里要了你之后,你红着脸去见你舅舅时会说什么?”   金瑞脸都红到脖子根了。   “要不要跟本王打个赌?”   金瑞有些恼他不正经:“赌什么?”   “就赌你舅舅来不来接你。如果进他们的皇城前,你舅舅来了,哪怕只是出城门一步,本王也算你赢,在西图,本王绝不碰你。要是你舅舅没出城迎接,你就在城外,让本王先满足一次,再进城,如何?”   金瑞大怒:“老子不跟你赌!”   “诶,赌的可不是咱俩的事,赌的是你舅舅到底对你有没有心。”小王爷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你不是相信你舅舅么?既然相信,为何不敢跟本王打赌?”   “赌就赌!你必输无疑!”   金瑞忍无可忍,跳出马车,跟侍卫要了匹马,与路柯一起骑马而行。   “王妃,咱们都在西图的地界走这么久了,西图国的大王就差了两个人来迎接,不对劲吧。”路柯看了看他们几千车礼物,很想说一句“西图国大王是不是想骗礼物才邀请王妃过去”。   金瑞也觉得不大对劲,“舅舅一定有事脱不开身。”   “就算是有事,也可以多派些人热热闹闹地来迎接。你舅舅原来还是咱们中原人呢,吹吹打打唱歌跳舞欢迎客人的规矩,应该知道啊。”   路柯说的金瑞更加心烦意乱,可他坚信舅舅一定是有什么必须做的事,才没有出来迎接他。   车队慢慢进了草原,帐篷越来越多??,奇怪的是却不见什么人。??   甚至连牛羊也不见几只。   大家都在犯嘀咕,西图的人都去哪儿了?   反常必有妖!   小王爷也不肯让金瑞在外面呆着??,把金瑞叫回马车后,吩咐众人提高戒备,并让??人回江北,随时准备支援这里。??   “舅舅不会害我。”这一点??,金瑞坚信。   “可能西图发生了政变,舅舅被人控制了。??”   “那大黑、不黑……”金瑞思索片刻后摇头,“这二人必定是舅舅的心腹,才会被派去我身边。他们应该不会轻易背叛舅舅。”   两人心存疑惑,一边加强戒备,一边加速往前走。   到了西图的皇城外,却见城外也无一人,城墙上却是彩旗飘飘,挂满了喜庆的红绸。   金瑞的心仍旧提着,让彭炙和董耿一起去城门口叫门。   彭炙连喊了三声“江北王携王妃到”,城门仍旧毫无动静。董耿灵机一动,喊了一句“西图王储携王妃到”,才有人从城门上冒头。   小王爷的脸色很不好看。   连开城门都要这样,可见进了城,孟煜不知还有多少招数等着他呢。   城墙上有人探头往下看了一眼,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楚那人的面容,突然听见城门里面一声巨响,竟然像是炮声。   小王爷立刻将金瑞护在身后。   侍卫们拔刀警戒。   这一声炮响后,紧接着便是十几声炮响接连而出。小王爷仔细辨别后,对着金瑞点了点头,“是礼炮。”   金瑞悬着的心放回肚中,舅舅没事就好。   他喜滋滋从车里探出头,准备下车进城,突然有人在他腹中轻轻一揽,将他拉回马车里,并欺身压上。   “你干什么?”   小王爷笑的得意,“怎么,堂堂王储,输不起?”   金瑞脸颊浮上红晕。也不知是被这姿势闹得,还是因为输了打赌有些不好意思。   “别闹了,舅舅等我们进城呢。”   礼炮过后,便有人高唱“请王储进城”。   小王爷却不肯放过他,在他鼻尖轻轻咬了一口,“进了城,你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储,本王还不一定会受到什么待遇,说不定饭都不让吃呢。”   再想碰金瑞可就难了。   金瑞撇嘴:“你可以不进城?”   小王爷露出一副委屈神色,“就是刀山火海,本王也要陪你闯一闯,只是本王豁出去之前,王妃能不能先犒劳犒劳本王?”   “不能。”   “王妃若不愿赌服输,那一会便对着城墙大喊一声‘我西图王储说话不算话,谢江北王宽宏大量放过我’,本王就算此事了了,如何?”   “你别欺人太甚!”   小王爷“啧啧”感叹,“瞧你,如今耍赖都耍的如此理直气壮,看来本王实在太惯着你了。”   金瑞自己也心虚,闻言,不敢再恼,好言央求,“这样吧,咱们先入城,今天晚上你想如何便如何。”   “不行。”小王爷眉头高挑,“本王就是要在进城前……让你舅舅好好等一等……”   “你敢!唔,放开……顾靖,你个王八蛋……啊——”   *   “报,大王,王储还未下车。”   孟煜吃了一杯酒,眉眼间带了几分诧异,“为何不下车,可是身子不适?”   “凉月将军让大黑去问,江北人却不让大黑靠近马车。且,不管咱们如何喊,马车里的人一点回应也没有。”   孟煜起身,侍女们忙托起他身后的精美的华袍,下摆缀满了各色宝石,足足有一袋粮食那么重。   “走,随本王去瞧一瞧。”   “大王穿着华袍行动不便,还是耐心等等。”来报信的小将把头垂的很低,“或许等王储办完事,自己就下马车了。”   孟煜皱眉:“他在马车里办什么事?”   小将的脑袋恨不得磕到毡毯下面,“凉月将军见、见马车一直在、在动。”   大殿一片静默,大家脸色各有精彩。   孟煜暴怒,当场就摔了酒杯,“江北王分明是在挑衅孤,实在可恶,实在可恶!”   “大王息怒。等他们入了城,咱们就杀了那中原两脚羊,炖了他的肉给兄弟们分着吃!”   “蠢货!杀了江北王,王储难道不会伤心?”孟煜长长的睫毛轻颤,唇角泄露出一丝冷笑,“放心,本王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   “恭迎王储进城。”   金瑞慌忙将衣裳穿好,小王爷笑着给他将发髻束起,插上象征西图国王储身份的兽木簪。   “麻利点!你没听见人家把嗓子都喊哑了?”金瑞手忙脚乱地穿上鞋。他这会哪儿还有什么力气,连穿鞋都穿出了一身的汗。   “已经哑了,再多喊两声又如何?本王得把你拾掇好了,让他们瞧瞧王储的风采。”   好不容易等来一声“好了”,金瑞就急吼吼掀了帘子,往地上一跳,不能言说的地方骤痛,疼的他眼冒金星,差点没站稳。   小王爷赶紧跟过去,“本王都说了要抱你下马车。”   “闭嘴,还不是你干的好事!”金瑞推了他一把,理了理乌发衣衫,大步往城门口走。   小王爷被推开,半点都不恼,笑吟吟跟在他身后。   “王储回城,门,开!”   西图国皇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城中景象撞进大家的视线里。西图的百姓站在并不宽敞的大道上,人挤着人,都捧着鲜果鲜花,伸长了脖子往城门口瞧,当金瑞走到门口时,众人爆发出一声欢呼。   欢呼声之大,天地都要为之震颤。金瑞有些不好意思,他第一次来西图,实在当不起这样大的欢呼。   进了城,一个身着华服的老人上前,跪倒在金瑞面前,“恭迎储君回国。”   百姓随着全部跪倒在地,“恭迎储君回国。”   金瑞忙扶起老者,让百姓也都起来。百姓待他如此郑重,他心中不免滚烫,正要说几句,突然有百姓朝他举起了鲜果。   小王爷脸色骤变,将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小心。”   金瑞的身子,可挨不住被拳头大的果子砸。   举着鲜果的百姓兴奋大喊:“仙人长得太好看了,仙人下凡辛苦了,请务必收下我的果子。”   “我的果子也送给仙人。”   “我的鲜花也给储君。储君长这么好看,能不能摸一摸?”   “我想抱一抱!”   “嘿,仙人,吃我一果!”   金瑞:“!!!”   百姓爱戴虽然好,但爱过头了,可能会送他去当真仙人。   大黑、不黑过来护着金瑞,高声骂道:“大王有令,哪怕储君长得再好看,也不许朝储君投掷鲜果鲜花,违令者充奴!”   “如果是给储君当奴隶,我们愿意!”   “对对对,看我鲜果!”   “我也愿意给储君当奴隶!”   金瑞:“???”   小王爷搂着他,一边注意周围百姓,一边在他耳边取笑说,“本王终于知道舅舅是怎么当上西图国的大王了?这里的百姓,当真是彪悍且有趣。”   局面眼看控制不住,大黑、不黑却不见慌张,拔出大刀喊了一声奇怪的口号,便有许多手持弓箭的人出现在屋顶。   大黑:“谁要是敢对王储投掷鲜果鲜花,杀无赦!”   金瑞:“……”不至于!   偏偏西图人就吃这一招。大家乖乖收起鲜果鲜花,但尖叫声呼喊声仍不绝于耳。   华服老者告诉金瑞:“今日不仅是欢迎储君回国,更是储君您的册封大典。您需要从这里走到王宫,接受百姓的跪拜,接受陛下的册封。”   走到王宫?   金瑞被小王爷折腾狠了,从城外走到这里,已经走出了一头的虚汗。他咬着牙问:“王宫有多远?”   “走半个时辰即可。”   金瑞咬着牙,回头狠狠瞪了小王爷一眼。后者也很无辜,他也不知道孟煜给金瑞安排了册封大典。   他要是知道,肯定要把在马车上的事放到大典中的某个时刻。   “您还需要穿上王储的华服。”老者抬抬手,便有两人抬着一个大漆盘,上面放着一件说不出颜色的长袍。   长袍之所以说不出它是什么颜色,皆因上面缀满了各色宝石,密密麻麻,虽有祥云、虎豹等花形,但因为太密集,花形很难被人注意到。   金瑞知道西图人素来喜爱宝石,但也不至于把宝石全缝在衣服上吧?   “王储,这里的宝石都是您的百姓献给您的。为了欢迎您归国,大家赶着牛羊,拿着宝石,从家里汇集到皇城,就是为了让您感受到我们最真挚的心。”   小王爷拎起那件华服,足足有五十斤重,相当于背了一袋子石头在身上。   老者恭恭敬敬地说:“请您务必将百姓对您的爱戴穿在身上。”   小王爷打趣说:“百姓的爱千斤重,本王看你当不起王储之责,还是乖乖跟本王回江北,做个吃喝玩乐的王妃多好。”   金瑞心道,若不是你折腾我,穿上此衣,未必不能走半个时辰。   老者为金瑞穿上华服,衣服压得金瑞几乎抬不起手,迈不动脚。   他不能退缩。   先不说这是百姓的爱戴,西图国男儿崇尚强者,他如果连路都走不了,又怎么能做一个合格的王储?   这也是百姓对他的一个考验。   绝对不能败下阵!   他深吸一口气,准备使足力气往前走时,老者忽然拍拍手,便有两名身强体健的男子站出来,跪在金瑞面前,双手互相交叠,竟示意金瑞坐到他们的手臂上。   这是西图人特有的一种出行方式。西图人的贵族没有马的时候,就会坐在奴隶身上。   “这是大王赐给您的奴隶。”老者顿了顿,加重声音强调,“贴身奴隶,您想对他们做什么就可以。”   金瑞还在犹豫,他不大习惯坐在别人身上。正考虑自己的身子能不能坚持走到王宫,就听小王爷开口问话,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想做什么都可以?”   老者道:“自然。奴隶无论从身体还是灵魂,都属于他们的主人。”   小王爷用脚尖勾起一个奴隶的下巴,迫使奴隶抬头,阴恻恻笑道:“长得也好。”   “那是。”老者傲然道,“我们大王疼王储,挑了一百个俊美的奴隶给王储。”   “一百个!好得很!”   孟煜在江北时就说要给金瑞选一百个美妾,这一百个俊美的奴隶是用来做什么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金瑞可不想把小王爷的脾气激出来,他赶紧表态,“用不着奴隶,我自己走!”   小王爷忽然在他前面跪下,朝他伸出手臂。   他愣住,小王爷笑着拍了拍手臂。   “上来。”   金瑞目光微凝,随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微微侧了侧身,根本不必自己动,小王爷将身俯的更低,让他坐在手臂上。   稳稳起身,大步向前。   西图王宫里,孟煜吃着葡萄,听探子报信。   “王储并未碰您送的奴隶。”   “哦,他自己走来了?瑞儿到底还小,不知道王储有多金贵,哪里能自己走路?”   “并非,江北王自愿为马,让王储坐在他胳膊上过来了。”   孟煜大笑:“好!江北王如此放下身段,更显得咱们王储身份贵重。让百姓们好好看看,咱们王储和江北王,到底是咱们压了他们一头!”   众臣都跟着附和,“是是是,江北王不能跟咱们王储比。”   “孤倒要看看,这个江北王到底能为瑞儿做到什么地步!”   *   金瑞坐着小王爷的手臂进了王宫。   西图的王宫修建的并不算太好,甚至不如江北王府奢华大气。毕竟西图是在孟煜掌权后才变得富有。   但无论是墙壁,还是树上,都挂满了红绸,甚至连地上都铺着厚厚的毡毯,可见西图人对王储册封大典的用心。   金瑞看的满心感动,低头与小王爷咬耳朵,“舅舅待我如此用心,等会你可千万不要同他计较奴隶的事。”   小王爷用鼻子哼了一声,听起来并不服气。   “哎呀,你别生气。你答应我先不要跟舅舅计较,等回了江北,我好好给你赔罪。”   “怎么赔罪?”   金瑞知道小王爷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偏不给,故意说:“唉,我回去给你写一本兵书出来。”   “好啊,本王就用你写的兵书,灭了西图!”   金瑞:“……”   好大的怨气!   金瑞耐着性子哄他,“你要是好好表现,不惹舅舅生气,回去以后,你想怎样便怎样。”   “想怎样便怎样?”   金瑞点头。   小王爷忍着笑意,装作十分为难,“可还不知道你舅舅要如何刁难本王……唉,算了,为了你,不管舅舅怎么为难,本王都咬牙受着。”   金瑞心里几乎要软成一滩水了,他在小王爷的额头亲了一口,“你和舅舅都待我如此,我上辈子到底修了多少福气?”   到了正殿门口,大黑、不黑将殿门的帘子挑起,“请王储入殿,百官跪迎!”   小王爷将金瑞放下来,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随后便错后一步,不与金瑞并肩。   金瑞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脚步坚定地走向孟煜。百官跪迎他入大殿,等他站稳后,向他三跪九拜行君臣大礼。   受了臣子的礼,金瑞的王储册封还差最后一步。   “拜见……”   “不要拜!”孟煜招手让他过来,“孤的瑞儿不需要跪任何人,快来孤身边坐着。”   金瑞还是跪下来,给孟煜磕了个头,“瑞儿见过舅舅。”   “好孩子,快上来。”   金瑞迈上台阶,小王爷在后面给他提着衣裳。孟煜的旁边只有一个椅子,金瑞走过去,为难地看了眼小王爷。   “坐。”小王爷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自己退回到台阶下,躬身行礼,“江北王顾靖见过西图国大王,见过西图国王储。”   孟煜没办法在礼数上挑毛病,便说起小王爷在江北干的那些混蛋事,想压一压小王爷的气焰。   他一口气数了七八件事,金瑞凑过去,轻声提醒,“舅舅,那些事都是我的主意。”   孟煜斥责道:“你别维护他。孤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小王爷从容点头:“看出来了。”   “江北王,你也别觉得孤欺负你。你踏入西图的土地,就应该想到,孤不会把你当作上宾对待。”   “想到了。”小王爷单膝跪地,以他的身份,其实不必行这样的大礼,“小王愿意听从您的处置。”   他这副乖顺模样,倒让孟煜准备的一肚子罪名没机会说。   孟煜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个“好”字。   “既然你听凭孤的处置,那孤就……”   说到这里,孟煜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了拉。他转过头,就见金瑞目光中都是乞求。   孟煜甩开金瑞的手,指着小王爷冷声道:“孤给你两个选择,孤将你当上宾对待,好吃好喝地供着,三日后,你自行离去,留下瑞儿为我西图效力。二,你敞开胸怀接纳孤赐给瑞儿的一百奴隶,并且同他们一争高下。”   小王爷问:“怎么争?”   “自然是看谁最听话,最合适做伺候我们瑞儿的奴隶,谁以后就能留在瑞儿身边,成为大房,剩下的奴隶……”   “舅舅!”金瑞及时开口,“剩下的奴隶全都打发走,一个都不要。”   孟煜拍了拍金瑞的肩膀,“别着急下结论。说不定哪个奴隶就入了你的眼了。孤给你挑的这些奴隶中,有七八个跟江北王模样相似呢。他们乖顺的性子,更在小王爷之上。你见了,定然喜欢。”   这么明显的挑衅的话,小王爷也没恼,低着头道,“全凭大王您安排。”   *   在正殿受了礼,金瑞还需要和孟煜一起去天越阁,再次接受百姓的祝福,折腾了一天,到了晚上,孟煜还拉着金瑞说话,见金瑞明显心不在焉,孟煜放下酒杯,“怎么,怪孤今日为难江北王?”   “怎么会,舅舅,我知道您这么对他,全是为了我。”   “你知道就好。你看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顺着他,被他各种欺负,你的尊贵呢?”   金瑞心道,那是舅舅没瞧见关上门的时候,小王爷以前面对他,别说尊贵了,骨气都不要!   小王爷素来要面子,在外面,多多少少总要给小王爷留几分面子。   “孤帮你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尊贵,日后不敢小瞧了你。放心吧,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   金瑞忙起身,“多谢舅舅!”   他又坐下来,给孟煜倒了杯茶,“我还没给您讲我以前的事呢。不是在金府的事,是我遇到王爷的那段时间。那时候我不知天高地厚,却又无知的很,出门后,一边欺负人,一边受人欺负,吃尽了苦头。直到我遇见王爷……”   “那时候,我教他兵法,我以为全天下的学生,都应该是我这么聪明的,所以觉得他笨极了,总是气的我拿竹板打他的手。他白天咬着牙不吭声,晚上跪在我床头哭,求我别打手心,还是打屁.股,屁.股肉多,不疼。”   “有一次,我把薛臻齐气的死过去了,吃了多少药,都喘不上那口气。他怕别人怪罪我,就叮嘱我,说人是他气死的。他怕我抢着承认罪名,就迫不及待当着所有将军的面,自罚了十鞭子。结果他刚挨完鞭子,薛臻齐醒了,把真相一说,我又被送过去挨了十鞭子。唉,我俩那晚趴在床上,痛的抽了一晚上的冷气。他特别后悔,跟我说,草率了,应该等薛臻齐死透了,再去自罚。”   “还有一次出去狩猎,我们被敌军包围了,我替他挡了一刀。他以为我要死了,疯了似的砍人,竟然带着我杀出了包围。我后背落了好大一个疤,他每次看见,都心疼的不行。”   ……   “舅舅,我敬重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因为我喜欢他。”   *   夜半,王宫的马厩里出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董耿和路柯。   两人在一处干草堆里找到了他们的主子。   “王爷,您还真准备睡在马厩里?”董耿十分震惊,“西图王让您当奴隶,您真要跟着奴隶一起睡?”   小王爷不耐烦道,“别废话,王妃呢?”   “我们连大殿都没进去,就被打发去用饭了,吃了一天,刚脱开身。您是不知道,西图人太能喝了,脸盆那么大的碗,一碗接一碗地喝。还有那些饭,拿桶装,我们吃不完还不行,人家不让浪费粮食。说全天下,只有他们大王和王储可以剩饭。我们差点撑死在酒席上。”   路柯接着董耿的话,跟着抱怨,“怪只怪西图人常年吃不饱饭。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不舍得浪费,可害惨了我们。”   小王爷冷哼道,“你们有的吃就不错了,本王一天都没吃东西。”   “属下罪该万死!”董耿道,“要不,属下去给您偷点东西吃?”   堂堂江北王,住马厩也就算了,还得偷东西吃。这要传出去,皇帝的脸面都保不住了。   小王爷来了精神,“本王听奴隶说,西图王的爱马就在最东边拴着,你们去把那马宰了,放一碗血给本王填肚子。”   气死孟煜!   路柯犹豫:“这、这不好吧。万一被人抓住,您就不怕再被刁难?”   “你们就不会手脚干净点,别让人抓住?”   “是,属下遵命。”   一刻钟后,董耿端着一碗马血回来,小王爷正要喝,暗卫忽然给了个信号,这是金瑞马上要过来的意思。   小王爷也不喝了,将马血泼在自己身上。   “王爷您这是……”   “快。”小王爷指指路柯,“给本王来几鞭子。”   “属下不敢。”   “别废话,快点。”小王爷一边说着,一边把头发弄乱,还从地上捡了几根干草,混到头发里。方才还干净整齐的头发,经他这么一弄,看上去凄惨极了。   路柯咬咬牙,狠狠抽了小王爷几鞭。   抽完,路柯跪地磕头:“王爷,属下该死,您这到底是何用意?”   “快滚!”小王爷将人赶走,立刻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董耿和路柯没滚远,绕了一圈,又回到马厩的房顶偷看。窥视主子是死罪,抽主子鞭子更是死罪,反正也是死,两人想死个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舅舅:我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言金榜题名时 18瓶;徐小胖 10瓶;47091802 5瓶;   谢谢大家~留评我给大家送红包~ 第64章 番外二   孟煜一放行, 金瑞就赶紧来寻小王爷。听说小王爷真的被关在马厩,他心疼坏了。   到了马厩,问了小王爷是被单独关着的, 他心里才稍稍好受一些。   结果找到关押小王爷的那间,他一进去, 就见小王爷浑身是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背上还有许多鞭伤。   金瑞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他性子好,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 他一般都不会恼怒。   可小王爷就是他的底线。   大黑一把抓过守卫, 急问:“谁让你们打他了?他是江北王,你们不知道?”   守卫吓得快哭了, 他们虽然平时对待奴隶非打即骂,但也知道江北王身份尊贵, 还是他们王储的王夫,他们哪里敢来招惹?   不但特意给分了一个单间, 还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就连他们自己,也不敢往这边来。   “江北王不是我们打伤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人好好的, 怎么就受伤了。”   大黑又抓来一个守卫问,还是一样的回答。   金瑞把小王爷抱起来,心疼的话还没问出口, 便被一股臭味熏得差点打了个喷嚏。   “行了,别为难他们。你们都下去吧,让我跟江北王自己待会。”   大黑问:“是否传大夫过来?”   “多谢,我带了伤药。”   大黑不再多言, 带着所有人退开。   等人走了,金瑞在小王爷腰间狠狠一拧,本来晕倒的小王爷没忍住,低低叫了一声。   “你这个狠心的东西!”小王爷睁开眼,虚弱地指责金瑞,“本王都快被打死了,你就不心疼?”   金瑞冷笑:“我竟不知道,原来江北王的血是这般臭的?”   小王爷见已经被识破,也不装了,躺在金瑞怀里笑的得意,“江北王的血臭不臭另说,江北王妃果然聪明。”   “骗我是不是能让江北王开怀?”金瑞恼怒。   他见小王爷趴在地上时,又惊又痛,好像有人在他心里狠狠一攥。他当时甚至都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小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他肯定要追着小王爷一起走,绝对不能让小王爷一个人孤孤单单走黄泉路。   小王爷见金瑞真的恼了,忙不迭坐起身,“本王只是同王妃开个玩笑,王妃别恼,本王已经知道错了。”   金瑞撇过头,不理会他。   “本王确实没事,这是马血。王妃别生本王的气,本王在这里给王妃赔不是。”   金瑞依旧不答话。   小王爷见状,也只能卖惨。他“哎呦”叫了一声,低沉的声音里似乎有说不尽的委屈,“也不全是马血,你掌灯来仔细瞧瞧,本王挨了好些鞭子,皮开肉绽,这个可不是假的。”   金瑞将灯拿近了瞧,果然有鞭伤。说“皮开肉绽”有些严重,可确实伤到了。   心疼压过了恼怒,金瑞忙找出伤药给小王爷处理伤口。   “哎哟,哎哟……”小王爷叫个不听。金瑞越听越心疼,一边抹药,一边还低下头轻轻吹伤口,试图减缓小王爷的疼痛。   这个时候,只剩心疼,半点恼怒也无。   还没上好药,小王爷忽然捉住他的手,抬起头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金疮药并不能为本王止痛。”   “那请大夫来?”   “大夫的药还没有咱们的金疮药好用。”   金瑞皱眉:“你既挨了鞭子,疼痛自然难免。你且忍忍,我明日就去找舅舅,不让他再动你分毫。”   小王爷委屈道:“可今夜便痛的受不了了,怎么办?”   房顶上,路柯和董耿看的直摇头,鞭子是小王爷自己要挨的,这会拉着王妃说什么疼的受不了了,也太无.耻了。   金瑞抱着小王爷有些手足无措,“怎么才能让你好受一些,要不要我去问舅舅要点迷药,你昏睡过去肯定就不疼了。”   “不可。”   “那该如何?”   小王爷又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还不懂?”   金瑞的脸颊骤红,啐道:“你都伤成这样,不先保重身体,怎么还有心思……”   “本王因为你才身入险地,才会宿在马厩,才会挨了这许多鞭子。本王何曾受过这等屈辱?王妃,瑞儿,大元宝……”   小王爷已经很久没唤过他“大元宝”了,这一声,倒让金瑞有几分情动。   “大元宝,你难道就不能让本王在这屈辱的马厩里,留下美好的回忆?只要有你,就不屈辱,也不痛了。”   金瑞有些挣扎,“我们回房,你不必宿在马厩。”   “本王偏要宿在马厩。”   小王爷一手撑地,在金瑞怀里翻了个身,然后一掌压在金瑞肩头,将人推到在地。   身下是柔软的稻草,身上是不怀好意的小王爷。   金瑞的目光从小王爷的伤口一点点往上,最后定格在小王爷温柔的双眸中。   他闭上眼,放松了身体。   董耿拉着路柯,远远逃离,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偷看的了。   在马厩……   小王爷怎么想得出来?   *   第二日,孟煜照旧睡到日上三竿,侍从将昨日马厩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孟煜听了大怒,“谁动了江北王?”   “没人。臣细细查过,咱们的人确实没有碰过江北王。而且江北王身上的血,是您的坐骑的血。”   “好不要脸!”孟煜大怒,“江北王分明是想嫁祸给孤!瑞儿心思缜密,怎么会被他蒙骗?”   “只能叹一句关心则乱。这会儿,王储已经带着江北王回了自己房间,刚歇下。”   孟煜更是怒不可遏,“刚歇下?江北王竟然折腾了他一夜!难道不知瑞儿身子差,需要多休息?”   他想把小王爷叫起来,好好问罪。可又怕把金瑞吵醒了,害得金瑞也不能好好歇息。   没办法,他再气,也只能忍着。   接下来的日子,金瑞跟小王爷寸步不离,即便他有刁难小王爷的心思,也无从下手。   且他说话重一些,小王爷一句也不辩驳,每次都垂着头乖乖认了。不过是几句重话,小王爷非要作出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让金瑞跟着心疼。   他又不舍得金瑞心疼,折腾几次,竟然连重话都不让他说了。   偏偏小王爷还主动招惹他,似乎就等着他出手刁难。   他很快琢磨出不对劲,明面上是小王爷受他刁难,任打任骂不敢还手,实则回头小王爷就找金瑞要补偿。   他哪里是在刁难小王爷,他分明是在刁难金瑞!   眼看着金瑞在小王爷面前,一日比一日更做小伏低。他气的连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想他孟煜在西图,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一向随心所欲惯了,如今竟然被一个后辈欺负至此,他如何能甘心?   孟煜若是个好惹的主儿,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他想了个法子,暂时压着,待小王爷开始变得亲近,不但不再刁难,还以礼相待,仿佛真把小王爷当作了亲人。   他这边做的好了,小王爷就没法子再装可怜,金瑞的日子就好过了,不用日日被小王爷压在床上欺负。   在西图住了月余,快到了小王爷册封太子的日子,两人不得不回程。   临走前一天,孟煜大摆宴席,给他们俩送行。酒宴上,孟煜对小王爷也很关切,把自己的菜,赏了小王爷好几道,连甜酒也分给小王爷喝。   瞧上去,大家其乐融融,早已不分江北和西图。   路柯他们终于能放下心,同西图的将士大碗饮酒,大口吃肉。   最高兴的自然是金瑞,孟煜和小王爷不再针锋相对,他就不用在中间为难。他就盼着一家人和和美美,西图和江北永无战事。   然而,就在他愉悦地与孟煜碰杯时,孟煜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一只手抓在自己的脖颈上,似乎喘不上气。   “舅舅!”金瑞扔了酒杯,跳过去抱住孟煜。   孟煜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颤抖的手,指向小王爷,“是、是他、他要刺杀孤。瑞儿,替孤、报仇……”   说罢,气绝身亡。   凉月高喊:“江北王刺杀咱们的大王,兄弟们,快跟着王储一起,杀了江北王!”   西图人纷纷拔刀,路柯他们也扔了酒杯,拔刀相对。   小王爷坐在原位,丝毫不慌,从容吃酒。   这一招,是他玩过的。   他的王妃不会再上当。   “舅舅!”金瑞抱着孟煜,使劲晃了晃,“别闹了,快叫停!一会大家打起来,不好收场。”   孟煜睁开眼,恼怒起身,“不好玩,凭什么你能相信江北王,而不信孤。”   “舅舅!”金瑞无奈,“王爷他耍一些小心眼,又不会伤害别人,无伤大雅的事,我自然不会拆穿。您整这么一出,玩的也太大了,两国交战,死伤无数,我当然得拆穿您。”   “不好玩。”   孟煜坐起来,拍拍手,西图人立刻收了兵刃。   原本拿刀抵着董耿喉咙的西图将军,扔了刀,揽过董耿,大笑道:“呀呀呀,用你们中原的话说,我这是失礼了。来来来,自罚三杯,咱们不醉不归。”   董耿:“……”   酒宴一直吃到了三更,孟煜闹完那么一出,大家都觉得再无事发生了,不管是西图还是江北,都吃了不少酒,醉醺醺各自回房。   小王爷也喝了不少酒,有些不大清醒,非要带着金瑞去房顶上看月亮。   金瑞知道他看月亮是假,想在房顶上欺负他是真。   这几日做的多了,金瑞也感受到了其中的美妙,不再一味抗拒。   金瑞迟疑点头,小王爷就带着他跳到了孟煜的房顶。   金瑞:“……”   在哪儿不好,偏要选孟煜的头顶上。要是让孟煜知道了,不得气死?   他想换个房顶,无论怎么说,小王爷都不同意,就是要在孟煜的房顶,就是要让孟煜听见动静,就是要气死孟煜!   小王爷不同意换房顶,金瑞就不肯被他推倒,两人争执间,小王爷忽然嘤咛一声,软软地倒在了房顶。   “王爷?”金瑞察觉不对,蹲下来推了推他。   小王爷发现自己力气骤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他想开口说话,一张嘴竟是一声“嘤嘤嘤”。   金瑞:“???”   这一声“嘤嘤嘤”不但吓到了金瑞,连小王爷自己也惊到了。他惊恐地看向金瑞,慢慢地张开嘴,想着再试一试,谁知一张嘴又是一声娇弱可爱的“嘤嘤嘤”。   这一声“嘤嘤嘤”,仿佛是千万把利剑,将小王爷的面子砍得支离破碎。   金瑞没忍住,伏在小王爷胸口,笑个不听。   小王爷死的心都有了。   金瑞笑够了,看着悲痛欲绝的小王爷,在他脸上使劲捏了捏,“是不是回京后,你封的不是太子,是公主?哈哈哈,江北小公主,妙啊,那我就是江北驸马爷。”   小王爷撇过头,不理他。   金瑞伸手一根手指,挑着他下巴,继续逗弄,“怎么不说话,我的小公主?”   “哦,我知道了,咱们的小公主害羞了。羞什么呢,让我亲一口就不羞了。”   说罢,金瑞就要去亲小王爷的唇角,小王爷将头撇开,不给他亲。   “你看看你,双眸含春水,两颊泛桃红,这小媳妇模样,怕不是在勾.引我。既如此,又装什么正经人!”   金瑞捏着他下巴,强行将他脸扭回来,恶狠狠亲了一口。   欺负小王爷的滋味,不要太美妙!   小王爷咬着牙,气呼呼盯着他,不能动,又不敢说话,这会儿也只能随金瑞肆意作弄。   “别生气呀。”金瑞笑的猖狂,“你越生气,我就越想欺负你。”   小王爷:“……”   他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金瑞。   “别装死啊。”金瑞戳他,“你不是常说我要‘动一动’嘛,我也没要求你什么,起码看着我欺负你呗。”   “王爷,快睁开眼,你再‘嘤嘤嘤’一声让我听听,我保证不笑话你。”   “哎呀,都说了快睁眼。你不睁眼,我可要下手了!”   小王爷依旧装死,金瑞笑着将手慢慢伸进了小王爷的衣领中……   *   孟煜昨晚睡得特别香,是小王爷来到西图后,睡的最舒服的一次。   早上起来,不黑过来回话。   “江北王昨日喝了那么多掺了料的酒,果然半夜毒发。”   孟煜笑着用茶水漱口,“如何,咱们的王储是不是昨晚占了上风,把江北王给欺负了?”   不黑头垂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回话:“是欺负了,但不是您说的那种欺负。”   “什么意思?”   “王储他、他挠了江北王一晚上的痒痒,让江北王‘嘤嘤嘤’了一晚上。”   孟煜扔了洗脸的帕子,“什么,瑞儿就没有对江北王做点别的事?孤处心积虑骗江北王喝了那么多掺了料的酒,难道是为了让他挠痒痒的?”   “确实没有。”   “真是不争气!”孟煜大怒,“瑞儿但凡有孤一分野心,当年江北王还是个不成器的家伙时,就该取而代之!如今江北王势大,瑞儿孤身一人在外,打不过正常。可孤给他创造了机会,他怎么就不知道把江北王压在身下呢!”   不黑怕孟煜怪罪金瑞,小心翼翼替金瑞说好话,“可能王储志不在此。”   “什么志不在此!孤看他分明是被江北王迷了心智,如此……”   孟煜顿了顿,不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们大王喜怒无常,他怕孟煜怪罪王储。   “如此,孤只好多疼他一些,多替他谋划一些。”   不黑悄悄松了口气。   孟煜抬手,“去,把给江北的回礼全部收回。”   “大王,您不是说,有来有往,方是待客之道。而且里面好多东西,都是您特意挑给王储的,当真不送了?”   “不送不送,拉回江北,进的也是江北王的口袋。还是孤替他攒着,将来一分不少,都是他的。”   “是。”   “传话下去,孤懒得送他,让他跟着江北王走就是了。”   不黑应了“是”,出来大殿,就见金瑞在外面候着。   “王储,大王说了,不来相送。”   金瑞讶异:“舅舅不送我?他可是身子不适?”   “并非,说是懒得送。”   “……”   金瑞没法子,在殿门口给舅舅磕了头,算是辞别。   他登上马车,很快出了西图的皇城。这里虽然没有江北繁华,跟比不上中原皇城的热闹,但这里的百姓会为了看他一眼,赶着所有的牛羊过来。大家庆贺他成为王储的笑容,皆是真挚,毫不作假。   这里还有他的亲人。   金瑞挑开帘子,恋恋不舍地望着西图的城墙,就见城门之上,有个头戴王冠的人,静静地站着。   他鼻头一酸,探出身子,朝着城门之上的人使劲挥手,“舅舅,舅舅,我走了,你多保重!”   孟煜看了他许久,等马车走远了,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时,他终是没忍住,轻轻挥了挥手。   这里,永远都是金瑞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来了,一会还有一个长章~感谢在2021-08-10 23:34:11~2021-08-18 21:0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091802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番外三   出了西图, 回江北歇了不过两三日,金瑞和小王爷又踏上了前往皇城的路。   皇帝已经昭告天下,要封江北王为太子。   他们这一路上, 有不少官员想要巴结未来的帝王,送美食, 送金银,送美人。   还有人听说小王爷曾四处重金求买孟老的字画, 巴巴地捧着字画送过来。   可无论送什么,这些官员都没有得到小王爷的一句承诺, 不, 应该说,他们就没有听到小王爷开口说过一个字。   除了小王爷极难讨好外, 官员们私下还在传,似乎江北王妃并不如何得小王爷宠爱。   甚至有官员, 亲眼看见王妃被小王爷推出车辇。   而且小王爷并未给王妃准备属于王妃的车辇,所以王妃被赶下车后, 就只能骑马而行,实在凄惨。   可小王爷不宠爱王妃,为何也不收下他们送的美人?   众人想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果——传言是真的, 小王爷确实不行。   于是小王爷的车驾还没到皇城,皇城里的文臣武将们就开始了忧心忡忡的日子。   太子不行,不但注定无后, 而且他们也不能向皇帝的后宫安插他们家族的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道大臣们的担忧,金瑞的小日子也不好过。自从在西图挠了小王爷一晚上的痒痒肉,小王爷就恼了他, 不但不同他说话,连觉也不同他一起睡了。   他自觉理亏,不敢轻易招惹小王爷。每日只安安静静在车上看书吃点心,还是不行,小王爷不定哪一阵脾气上来,毫无缘故就将他赶出马车。   几次下来,薛臻齐都看不下去了。选了个休息的时候,过来劝谏小王爷。   “以前,老夫常常跟王妃说规矩,让他把您当主子。可对着您,老夫得说一句,您可不能在王妃面前耍主子的威风,一则王妃身份贵重,离了您,他也是西图国的王储。二则,夫妻之间,本就爱互相敬重,您总是莫名其妙冲他发火,可不算敬重他。”   小王爷自顾自吃着烤野兔,不发一言。   薛臻齐道:“不知您在西图国最后一夜到底遭遇了什么,自从出了西图,您到现在还没同大家说过一句话。就算您不理我们,也不能不理王妃啊。”   小王爷还是不说话。   薛臻齐再三规劝,还是得不到回应,只能沮丧地离开。   过了会,金瑞过来,朝小王爷脑袋狠狠拍了一巴掌,“长本事了,赶我下车也就算了,怎么连薛臻齐都欺负?他虽然是我的小辈,可对于你来说,那是长辈!人家辛辛苦苦,半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你身上了,你怎么能如此气他?”   小王爷继续吃肉,也不搭理金瑞。   “你不理我,难不成,你的声音还没恢复?”金瑞走过去,蹲下,捏着小王爷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在江北时,我就让不黑回去问舅舅了,舅舅明明说,两三日的工夫就能自己恢复,怎么你的声音两个月了还没好?”   小王爷拍开他的手,狠狠咬了口兔肉,那架势,真是恨不得这只被烤的外焦里嫩的兔子,就是西图国大王。   金瑞盯着他看了半晌,迟疑问:“还是说,你已经好了,故意装可怜,还想骗我纵着你?”   也只有这么一个原因了。   金瑞抓着小王爷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就说句话呗,只要你说话,今天晚上咱们买艘小船,在船上你想如何便如何?”   小王爷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了金瑞一眼,抽回自己的手走了。   金瑞气的坐到石头上,用刀砍了只兔腿,也恶狠狠地咬着吃。   “王妃,王爷还不理您?”路柯过来,忧心忡忡道,“该不会到了皇城,王爷封了太子,您却没有当成太子妃,反而得了一纸休书。王爷也不许您回西图,把您囚禁在冷宫,甚至天牢,或者干脆赐您一杯毒酒,一条白绫……”   金瑞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看傻子似的看了路柯许久,然后把手里的兔腿给了路柯。   “吃吧,这些话要让王爷知道了,我觉得你都活着到不了皇城。”   “……”   董耿也过来取笑路柯:“说你傻,你还真不聪明。王爷要是真恼了王妃,王妃那一巴掌打过去,王爷能不还手?”   “那为何不理王妃?”   “说明王爷心里赌气呢。既舍不得责骂王妃,又觉得自己委屈。咱们王爷还是个执拗脾气,这个时候就得看王妃用什么手段能把人哄好,否则,王爷这气还要生好一阵呢。”   路柯听得直咂舌,“王妃到底做了什么,能让王爷生这么大的气?”   “快别打听,让薛老听见,又该给你讲规矩了。”   *   车队还在慢慢向皇城走。一路上,金瑞怎么也哄不好小王爷。时间久了,他就否定了小王爷赌气的可能性,觉得肯定是小王爷的声音还没恢复,所以特意让人快马加鞭,将齐正、齐专两兄弟带来,为小王爷诊治。   谁知小王爷不许大夫靠近,齐正他们一来,小王爷就拔刀。   要不是小王爷批复公文,仍旧如以前那般又快又严谨,薛臻齐他们都要以为小王爷得了疯病。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皇城,到时候百官出城迎接,小王爷总不能一言不发。   众人背着小王爷暗暗商议,觉得无论如何,都必须弄明白小王爷到底怎么了。   寻思来寻思去,决定还是要从金瑞这边下手。   毕竟小王爷对别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   马上就到皇城时,众人寻了个机会,给金瑞的晚膳下了迷药,将人偷偷带走,先往皇城的方向送一段。   等人走了一个时辰后,董耿才神色慌张地去禀告小王爷,“不好了,王妃不见了!”   小王爷低着头看公文,神色未变。   董耿又道:“跟着王妃的暗卫,都被迷晕了,这会还昏迷不醒呢。”   暗卫都出事了,不得小王爷不信。   果然小王爷看了过来。   董耿心道,快问我,快问我。   小王爷看了他一眼,又低着头批复公文,好像王妃的死活,小王爷压根就不关心。   “王爷,皇城里那帮老臣子,都不满您的王妃是个男妃。说不定就是他们对王妃动手了,想除去王妃,好给您安排别的妃子,给皇室开枝散叶!”   小王爷不耐烦地指了指帘子,让他滚出帐篷。   董耿见他还是无动于衷,假慌张,变成了真恼怒,“王爷,王妃跟随您多年,大功小功立了不知多少,没有他,何来今日的江北。您怎么能不管他的死活?”   小王爷敲了敲桌面,侍卫进来,将董耿拖了出去。   董耿出来后,犹自愤愤。众人围过来问他如何,他怒道:“王爷丝毫不担心王妃死活,王妃终究是失了王爷的宠爱!”   众人有为王妃打抱不平的,也有不信王妃失宠的,说什么的都有。   “王爷不会不管王妃,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可不管发生什么,王爷都不该不管王妃的死活!”   “就是!”   众人正义愤填膺,就见一个马车缓缓过来。小王爷从帐篷里走出,跳上马车,很快抱着沉睡中的金瑞,又进了帐篷。   方才还愤愤不平的众人,一下子没了声音。   良久,彭炙恼怒地推了把路柯,“你不是说暗卫都解决了么?怎么王爷还这么快就把王妃找回来了?”   路柯指天发誓,“暗卫我全都迷晕了,一个不留。”   董耿道:“看来王爷在王妃身边,不只留了暗卫那般简单。”   “咱们以后不可再瞒着王爷做任何事了,更不能插手王爷和王妃的事。”薛臻齐沉默许久,开口同众人说道,“咱们在江北同王爷打打闹闹没有关系,可如今王爷马上便是太子,将来就是一国之君。咱们以后做事必须要有分寸,谨守君臣规矩。”   众人点头称是。   薛臻齐又道:“老夫知道,对于王爷封太子这件事,有些人觉得自己有从龙之功,心高气傲,整个人都飘上天了!今日就通过王妃这件事,希望大家明白,王爷现在深不可测。你再有从龙之功,也只是王爷的臣子,王爷想收拾你,不过动动手指的事!”   众人受教,一哄而散。   路柯是个心直口快的主儿,拉着董耿一块说话,“劫走王妃,给王爷布局,不是薛老的意思么?怎么最好,薛老把咱们说了一顿?”   董耿道:“你说,有没有可能,王爷不说话,其实就是和薛老联手告诫我们,不要越过君臣底线。”   “两个月不说话,就为了告诫我们?”   “所以说王爷深不可测。”   路柯:“……”   怎么感觉小王爷这两个月一句话没说,大家却还是自己把自己压制了?   *   不管路柯他们怎么想小王爷不说话这事,但自从小王爷当着他们的面,把金瑞又接回来后,众人待小王爷更是恭敬有礼,不敢再越矩一步。   到了皇城,文武百官皆在城外跪迎。   别看他们跪着,可暗暗撺掇礼部准备了极其繁琐的礼仪,想试一试在偏僻的江北长大的小王爷,是否具备继承皇位的资格。   最重要的是,他们想着盯紧了小王爷的一举一动,能挑多少毛病就挑多少毛病。   以后再用这些毛病,一一打压小王爷的锐气。   小王爷就算再年少轻狂,上百条,甚至上千条指责压下去,就不信小王爷还能傲然立于朝堂!   这并非是他们不支持小王爷登基,只是他们身为臣子,想出来的制衡君主的法子罢了。   众臣都擦亮眼睛,竖起耳朵,等着挑小王爷的毛病,谁知小王爷连马车都未下,直接入了皇城。   这让他们怎么挑毛病?   最多到皇帝面前,说一句“江北王自视甚高,不与众臣亲近”。到时,皇帝说不定对江北王更放心,江北王太子之位坐得更稳。   他们以前只知道小王爷暴躁凶残,在江北只手遮天,但也万万想不到,小王爷竟然能面对众臣跪拜,连车都懒得下。   众人不由对小王爷多了一丝惧怕。   俗话说,穿鞋的怕光脚的,讲理的怕不讲理的。   皇帝讲理,他们就能跟皇帝辩驳道理,逼得皇帝认错。可小王爷不讲理,他们就不知该如何制衡了。   众人想了想,也只能逼皇帝去克制这不讲理的小王爷了。   *   金瑞同小王爷一起进了皇城,伸着脖子往外使劲瞧,嘴里还忍不住感叹长安街的繁华。   他虽然在皇城长大,可很少出庄子的门,偶尔才能坐马车,到金漠住的宅子来,也就趁路上这段时间,看看外面的风景。   后来他离家出走,也没敢在皇城多逗留,只匆匆看了两眼,便出了城门。   这会儿乘坐王爷的辇驾,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城的街道,还真是有一番说不出的滋味。   “王爷,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衣锦还乡?”   小王爷摇头,想了想,又点头。   “你这是何意?”金瑞凑过去,兴冲冲问。   可惜小王爷不肯说话。   “该不会舅舅真把你的声音彻底给改变了,永远都没法子恢复了?”金瑞愁容满面,“你可别吓我。”   小王爷将写好的信折起,敲了敲车壁,便有人跪在车门外。小王爷将信递给他,随后又拿起一本书看,没有再理会金瑞的意思。   又是这般,无论金瑞说什么,做什么,小王爷想起来搭理他,就点头或者摇头,不想搭理,就当他不存在。   金瑞两个月来都一直纵着他。这会马上就要入大殿拜见皇帝,小王爷总不能不说话吧?   “王爷,就算你声音还没好,你也别不理我。你哪怕‘嘤’一声,让我知道你是声音出了问题,不是跟我闹别扭。”金瑞举手发誓,“我保证不笑话你。”   小王爷静静地将书翻过一页。   “我为那一夜没底线的欺负你,郑重道歉。”金瑞凑上去,给小王爷捏肩捶背,“你可别生气了。声音到底如何,你得让我知道,我好替你筹谋。”   小王爷撇过头。   “王爷,是不是得我跪下来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这气生的也太长了!”   金瑞也恼了,抱臂坐在一旁,赌气不说话。   小王爷从抽屉里拿出一袋银子,扔给他。   “给我银子做什么?”金瑞打开看了看,都是一些碎银子。   小王爷指了指窗外的集市。   “你想让我出去逛集市?”不必小王爷开口,金瑞便能明白他的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朝堂又凶险,又无趣,所以想让我自己出去逛逛?”   小王爷点头。   金瑞的恼怒瞬间一扫而空。他将钱袋子收好,凑过去,头靠在小王爷肩上,“自己逛集市多无趣,有你在的地方才称得上繁华热闹。”   *   皇帝在大殿中等着小王爷前来参拜,旁边的太监捧着太子和太子妃的金印册宝。殿中只留了他的几个亲信,其余百官俱在皇城外跪迎。   儿子即将回来,他心中舒畅,同亲信们也说起了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朕老了,至多陪太子几年,等他朝政上手后,朕就退位,日日陪着众位爱卿下棋钓鱼,岂不乐哉?”   话中已经不提“江北王”,只说“太子”。   众人都顺着他的话附和。   “是啊,听说太子将江北治理的很好,有了太子的帮衬,陛下也能心轻不少。”   话音刚落,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将百官跪迎,江北王连车都未下的事说了。   “百官议论纷纷呐,陛下,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疑惑:“他不下马车,御史台那些经常头撞柱子、以死劝谏的人,就没有挡在车前,数落太子的不是?”   “没有,王爷车驾周围俱是拿着大刀的将军,谁敢出头,恐怕还没到王爷车驾前,先被一刀砍了脑袋。”   皇帝气的咬牙!   合着那些所谓的以死谏为荣的文臣,只会以死逼迫他。真遇到小王爷这般惹不过的主儿,都成了缩头乌龟。   “等太子入朝,朕一定让他好好收拾收拾这些文臣。”皇帝挥手,“去,再探太子的车驾走到哪儿了?”   片刻后,太监再回转,“报,太子的车驾已经到了宫门口,但是……”   皇帝抑制不住地欣喜,抢着说:“传!”   太监抖着声音继续说,“但是太子和太子妃不见了踪影。”   皇帝:“……”   震惊了半晌方回神的皇帝,起身将太子和太子妃的金印册宝摔在地上,勃然大怒,“朕为他精心准备了太子的册封大典,花费了几百万两黄金,单是工匠就用了三千多人,一大早就起来等他,你跟朕说,他跑了?”   “马车上确、确实没人。”   皇帝跌坐回龙椅之中,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青,咬牙切齿道:“朕早就该想到,他怎么会乖乖顺着朕的意思,回来当太子?”   “既然他不想当这个太子,好,那就不必当了。”   *   金瑞同小王爷穿着布衣,在远离车队的北市,逛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很少逛集市,这里又是京城,好多他们没见过的、没吃过的东西。   两人兴致起来了,凡是感兴趣的吃食,都要尝一尝,觉得有趣的物件,都要买回去。   很快,一袋碎银子就花完了,他们俩连董耿、路柯的钱袋子也没放过,统统花了个干净。   刚逛完集市,两人正准备回去,就见一队御林军疾跑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请江北王速速回宫接旨!”   金瑞纳闷:“接旨,接什么旨?”   御林军并未答话。彭炙赶来,悄声同小王爷和金瑞说,“刚接到消息,陛下让人把太子和太子妃的金印册宝全收走了,看样子,是不准备封您为太子了。”   “不封你为太子,皇帝还有别的选择?”金瑞疑惑。   董耿快被这两位主子折腾疯了,“您二位扔下皇帝在大殿等着,自己跑出来逛集市,皇帝能不恼怒?这下好了,愣是把太子之位逛没了!”   路柯道:“没了便没了,咱们回江北去,整合兵马,照样打进来!”   董耿让他赶紧闭嘴,御林军还在呢,说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小王爷却是丝毫不慌,也没有半分疑惑,将金瑞打横抱起,坐进了御林军送来的车辇。   一路疾行,金瑞忍不住多看两眼热闹的集市。   进了皇宫,就会万人瞩目,很难再有机会能这样轻轻松松地逛集市了。   两人进了宫,却见宫中仍旧处处悬着红绸红灯笼,并不像是要撤了封太子的旨意。   但进了大殿,皇帝身侧的太监手中,只有皇帝金印皇后宝册,并未有太子和太子妃的金印宝册。   小王爷走到大殿中央,撩衣下拜。金瑞跪在他身侧,替他开口,“江北王顾靖、西图国王储金瑞,拜见陛下,愿陛下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你们二人胆大妄为,还同朕谈什么万寿无疆,迟早被你们气死!”   皇帝走下白玉石阶,走到江北王面前,看着这个儿子挺拔俊朗,眉眼间俱是锐利英气,比他和前太子强了不知多少。   他忽然想,若是当年他是小王爷这样的性子,肆意张扬,毫无畏惧,是不是就不会送走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这么多年,也不会畏惧群臣劝谏、天下非议,将儿子扔在边境,多少年连面都不敢见?   天下之主的位置,终归还是强者坐的更安稳。   “朕决定,不封你为太子。”   小王爷仰着头,看向自己的父皇,神色从容。就像路柯说的,大不了回江北,再打回来!   皇帝抬手,在小王爷的脑袋上揉了揉。这样亲近的动作,他做的很是生疏,“朕决定退位,你直接做皇帝。”   金瑞:“!!!”   为何突然变了主意,就因为他拉着小王爷去了趟集市?   “你比朕意料中的,还要让人头疼。群臣已经进宫了,个个都是一肚子怨气,你自己做下的事,你自己解决。朕一日都不想帮你处理烂摊子。”   说罢,皇帝取下帝王冠冕,戴在了小王爷头上。   董耿见状,抢着大呼:“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众人忙跟着跪拜。   “朕还有一个要求。”皇帝眼尾隐隐发红,“你们当着朕的面,拜堂成亲,朕想喝你们奉的茶。”   皇帝早有此意,宫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小王爷和金瑞换了吉服,群臣已经分列大殿两侧,两人牵手并肩迈入大殿。   礼部官员看了直皱眉,小声嘟囔了一句:“皇后怎么能跟陛下并肩而行,应该错后一步才对。”   刚说完,就觉得一道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对上小王爷似笑非笑的目光,竟让他生生打了个寒战。   只是一个眼神,他就清楚地感受到,新皇的脾气可会要人命!   他不敢再抬头,恨不得把脑袋垂到地上去。   两人一步步走过大殿,分两侧上了白玉石阶,走到龙椅前,接过太监手中的茶,跪地,将茶高高举过头顶。   皇帝先接了金瑞的茶,吃了一口,“朕不白吃你们的茶,除了这万里江山,还有朕的私库,一并送给你们作贺礼。”   他将茶盏递给太监,又接过小王爷的茶,眼尾的红更是明显,想说什么,盯着小王爷看了半晌,终归只说了一句,“这是替你母亲吃的。”   礼罢,小王爷和金瑞起身,接受群臣跪拜。   有几个不怕死的官员,咬咬牙站出来劝谏。没办法,这个时候太上皇还在,多少还能压制新皇。等太上皇出了这朝堂,他们想压制新皇就更没筹码了。   “陛下,这样大喜的日子,不如广开后宫,好早日诞下皇嗣,稳固国本。”   几人出列附和。   太上皇拿眼悄悄地瞄新帝的脸色,他这儿子可不好惹,这几个人赶着送死呢?   “几位爱卿说的很对。”   站出来说话的却是金瑞,太上皇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他儿子脾气不好,最多杀人。金瑞的嘴,比杀人还可怕。   金瑞笑的从容淡然,“你们家中想来都有适龄女儿,不如一并送入宫中。”   众臣大喜,纷纷盘算着要把自家的女儿往宫里塞。男后又不能生,只要自己的女儿生下皇子,那就是将来的帝王。   “送进宫来……”金瑞的目光落在太上皇身上,“都送给太上皇,相信太上皇老当益壮,还能生几个小皇子,到时候国本自然稳固。”   众臣:“……”   太上皇:“……”   刚才喝的茶,真想喷出来!   金瑞指着第一个说话的大臣:“索证,礼部尚书,做官三十年,倒也算是勤勤恳恳。”   索证傲然,“多谢皇后赞赏。”   “只是不知你儿子强抢民妇的案子,可结清了?”   “……”索证低下了头。   “还有你,季粤,众人都说你为官清廉,可你老家万亩良田又是怎么来的?祝尤,常常死谏君主,乃是天下士子的榜样。呵,我却想问问,你自称身上有孟老的风骨,难道是孟老教你以死谏来逼帝王妥协?”   “你既然是皇后,只要管好后宫便可,你有什么资格谈论孟老的风骨?”祝尤不服。   薛臻齐淡淡道:“他是孟老唯一的后人,孟系的接掌人,你说他有没有资格评判你,谈论孟老的风骨?”   文臣们不敢再多言,祝尤也惶惶退下。   孟老的书还在每一个文士的桌案上摆着,孟老的后人自然有资格谈论孟老的风骨。   且皇后并非是只仗着孟老后人的身份,他几句话,处处点到众人的要害,谁还敢站出来再多说一句?   *   因太上皇是临时退位,帝后的洞房还在东宫。   两人没有出现在准备好的新房,而是去了御湖,弄了一叶扁舟,在小船上肆意恩爱。   皇帝仍旧沉默不语,无论金瑞如何情动,他都一言不发。   金瑞起了坏心思,在紧要关头,猛然伏在皇帝耳边大喝一声,皇帝不妨,吓了一跳,没忍住,开口喊了一声。   “嘤——”   金瑞噗嗤笑出声。皇帝瞬间从高峰跌落谷底,沉着脸推开金瑞要走。   “对不住,是我的错。陛下,好陛下,我不该笑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多嘤几声,我适应了,就不会笑了。”   皇帝不理会,拿了衣裳就要走。金瑞手疾眼快,将他衣裳全部丢入湖中。   “走啊,有本事你就光着身子回宫!”   皇帝恼怒,欺身而上,准备给金瑞一些教训。金瑞笑着去吻他的唇角,“对不住,我真的……还敢,哈!”   金瑞又是一声大喝。   皇帝这次吓得打了个嗝,只觉得长久憋在喉咙里的一股气通了。   “咦,你怎么不嘤了?”   “想听?”   “嗯。”金瑞猛然抬头,“你能说话了?”   皇帝捏住他下巴,暗暗用力,“挠了朕一晚上的痒痒,笑话了朕两个月。皇后,你犯下的罪过,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陛下恕罪。”金瑞见皇帝目色沉沉,直觉不好,连连后退。   可船上哪有后路,终究还是被压倒。   圆月高悬,可惜一夜倒影皆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番外基本都写了,还差舅舅了,这几天也会奉上!   爱你们!!! 第66章 番外(舅舅)   新皇登基半年, 满皇城的人都清楚的知道两件事。   一,皇帝不好惹,今日还和你一起上早朝的同乡, 晌午可能就需要你抱着他的脑袋回乡安葬。   但新皇的规矩也简单。认认真真做事,不用想那些歪门邪道, 干得好升官发财,干得不好赏口棺材。   二, 宁得罪皇帝,不惹恼皇后。   得罪皇帝死的痛快, 得罪皇后生不如死。   户部尚书肖三齐, 因为办事不力,正在冬暖阁垂首听训。他办的差事因为不合顾靖的心思, 被顾靖质问谁给他的胆子,敢这般做?   肖三齐委委屈屈, “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违背您的意思。是皇后交代臣这么做, 臣才敢的啊。”   “皇后交代你这么做,你就敢这么做!皇后难道能压过朕去?皇后他算个什么……咳,什么不能同朕好好说的人吗?你同朕说了皇后的意思,朕给你改了圣旨不就得了。”   肖三齐听着不对劲, 回头一看,嚯,皇后来了。   金瑞躬身行礼, “见过陛下。”   “皇后免礼。”顾靖神色有些不自在,对肖三齐摆了摆手。   肖三齐不动,拿眼睛偷瞄金瑞。   顾靖又摆手,肖三齐还不动。金瑞上前, 将怀里的圣旨高高举起,“请陛下更改圣旨。”   “皇后,朕可以改,但是不着急……”顾靖看了眼肖三齐,还在挣扎。   金瑞冲他眨眨眼,无声威胁,“这会我还客客气气,给你留着脸面,别逼我一会动手。”   “……”顾靖指了指肖三齐。   金瑞头也不回,随意摆了摆手。   一直不动如山的肖三齐立刻告退。   等人走了,顾靖从龙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金瑞面前,小小声埋怨,“朕已经拟好的圣旨,非要逼朕更改,自古以来,哪有你这么胆大妄为的皇后?真应该让薛老来教教你‘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金瑞将圣旨摔他脸上,“这种圣旨你也敢写?”   “只要是朕的决定,就是圣旨!”   “你为了让我吃到正宗的江南菜,就下令江南所有的厨子必须来献艺,这是什么狗屁圣旨!顾靖,你这样跟我舅舅为了喝口甜酒就灭掉人家的部落,有什么不同?”   顾靖小声辩解:“最大的不同就是,你舅舅不挨骂,朕还得听你训斥。”   “听我的话就对了。还好被我及时发现,只让肖尚书办了个厨艺大赛。人家堂堂的户部尚书,如今都要撂下正事,操持一个小小的厨艺比赛,你不觉得对不住人家么?”   “朕不觉得。”顾靖不满,“一个厨艺比赛能请来几个人?真正地道好吃的美味,或许就藏在小店之中,他们不会跋山涉水参加什么比赛。若不强迫他们来,单是给钱,有许多人是不肯来的,到时候,你就少吃好些个美味了。”   金瑞气的不轻,“我可不想担上祸国殃民的罪名。”   “怎么会让你担呢?”顾靖一把抱住金瑞,轻声细语地哄,“这等罪名自然是由朕来担着。你看朝野上下,谁不骂朕一句‘暴君’,谁又不夸皇后一句‘仁德’。朕亲封的户部尚书,连朕的话都不听,只听皇后的话,为何啊,只因大家都敬重你。这等事,自然骂不到你头上。”   金瑞辩不过他,逼他将圣旨改了。顾靖虽应了,但少不了问金瑞要些好处,愣是压着人在龙椅上轻薄了半日。   天色渐黑,金瑞被折腾的狠了,四肢仿佛散了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顾靖让他在龙椅上歇息,自己只坐了一个小边边,一边批改奏折,一边叭叭叭,“你如今越发厉害了,朕是天下之主,你是天下之主的主子。”   “朕当这皇帝,实在没意思,你这皇后倒是做的尽职尽责,每日只顾着朝政,连陪朕的时间都没有。不是说一起上朝就算是陪着朕了,朕很想念当年你教朕兵法的日子,咱们俩凑在一起打打闹闹,多好。”   “可惜啊,如今朕在你心中,算不得第一位。”   “闭嘴。”金瑞已经昏昏欲睡,被他叭叭的十分烦躁,“你要是想听我讲兵书,一会等我睡醒了,给你讲就是。”   “行,你睡吧。”顾靖委委屈屈叹了口气,“方才卖力气的是朕,最后要歇息的是你。如此不公,朕是什么都不敢说的。”   金瑞忍无可忍,用尽所有的力气,一脚将他踹下了龙椅。顾靖摔在地上,也不恼怒,干脆就坐在地上批阅奏折。   只是仍旧叭叭金瑞。   “朕算什么呢,想踹就踹,摔疼了也没人心疼。只要皇后踹的欢喜,朕就随便你踹。不过啊,朕很是心疼皇后的脚呢,也不知踹的脚疼不疼。要不要……”   皇帝试探地握住金瑞的脚,“要不要,朕给你呼呼?”   “顾靖!你要再敢说话,我就问舅舅要‘嘤嘤’药,让你一辈子只能‘嘤嘤嘤’!”   “……”   屋里再没了说话的动静,只能听见朱笔书写时的“沙沙”声。金瑞陷入沉睡,一觉安稳无梦。   自从他见到了舅舅,他的娘亲就再也没出现在他的梦中。可能是舅舅写信数落娘亲了,也可能是因为舅舅说‘这些事不该让他担着’,他心中将这份责任卸下了。   一觉睡到三更。   金瑞扶着腰坐起来,就见顾靖还在地上坐着批阅奏折。不得不说,顾靖也算得上是个勤勉的皇帝。   “醒了?”顾靖端了杯水喂他,“正好朕也把奏折批完了,咱们回寝宫?”   “大半夜的,何苦折腾宫人?”金瑞有个好提议,“你不是想听我讲兵法,不如就此时?”   “三更天讲兵法?”   金瑞理了理衣衫,“读书还分昼夜?”   顾靖哭笑不得:“好人儿,饶了朕吧。你歇了好几个时辰,朕可忙了一天。今日朕待你粗暴了些,朕知道错了,朕给你赔个不是,还望皇后大度,宽恕朕。”   “宽恕?”金瑞笑的温柔无害,“陛下想岔了。我怎么会是拿读书报复陛下呢,就是真心想为陛下讲学。陛下想听哪个兵法,东周围城?”   顾靖眼皮一跳,他跟金瑞相处多年,金瑞抬抬脚,他就知道金瑞想去哪个地方。这会金瑞笑的再温柔,他也能看出其中的不怀好意。   他试图推拒,“讲学哪有不拿书的?这会子也不好让宫人去拿兵书,不如咱们早点安歇了,明日早朝后再讲不迟。”   “书?”金瑞拿起笔,“臣给陛下现写一本就是了。”   顾靖惹不起他,亲自给他铺了纸,“你要写便写罢,朕得歇了。”   “你可不能歇。”金瑞不许宫人进来服侍他,拿笔杆子敲脑袋,“不好了,我可能又失忆了,怎么东周围城一点也想不起。”   “那就写天城水战,或者杨家兵法。你想到什么便写什么,若什么都想不到,不如早早安歇。”   “不行,说了讲什么,便是什么。”金瑞皱着眉苦思半日。   期间,顾靖想溜没溜成,想看书又被训斥,百无聊赖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个哈欠可把金瑞惹恼了。   “我辛辛苦苦为你想兵法,你却想睡觉!”金瑞挑眉轻笑,“我忽然想到一个治疗失忆的好法子。”   半晌后,顾靖跪在上好的毛笔上,气乎乎又怂兮兮:“好军师,好元宝,好皇后,好人儿,是你失忆,忘了兵书上的内容,为什么罚跪的是朕?”   金瑞摊手:“要不是你闹我昏睡了半日,我又怎么会失忆?你跪好了,这本书我有印象,马上就想起来了。”   “你倒是想啊。”顾靖双手高举,托着盘子,金瑞盘腿坐在龙椅上,一手抓着一个点心,雪白的腮帮子吃的鼓起,铺在桌案上的纸,一字未落。   “噤声,我吃饱了才能想。”   顾靖跪的时间长了,膝盖痛的要命,他偷偷抬腿,想减缓毛笔压迫的痛感,身子一歪,双手没举平,点心顺着盘子掉落。   这可把金瑞气到了。   “好大的狗胆!你这是想让我一辈子失忆啊!”   既然已经惹下了,顾靖索性就站起身,笑眯眯捉住金瑞的手,迫使他握住笔,落于纸上,“朕怎么舍得皇后一辈子都失忆?朕现在就帮皇后好好回忆从前。”   笔尖在纸上勾勒出一幅画。   正是在西图国马厩的那一夜。   “皇后如果忘了,不如我们再温习温习?”   金瑞手肘向后狠狠撞击,顾靖丝毫未退,“皇后好大的脾气,莫非是要造反?造反好啊,造反被朕擒住了,朕想怎样发落就怎样发落。”   说罢,抽出玉带,将金瑞手扭到后面,双手紧紧捆住。   “朕曾看过江湖话本,说有人抓了仇家,不赶紧杀了,反而对仇家行那不堪之事。朕十分不解,如今,将你摁在身下,朕才觉得话本写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顾靖,你个狗皇帝!”   “叫吧,大声叫,看看谁敢来救你!”   门外。   禁军首领董耿和副首领路柯都无语望天。   “陛下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一会跪,一会又欺负人?”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陛下除了批折子,也就逗弄皇后这一件事了。”   “我要娶个媳妇,这么能闹腾我,我立马就把她赶出家门!”   话音刚落,门被大力推开,顾靖一手拿着玉带,一手提着裤子,被里面的人踹了出来。   董耿和路柯对视一眼,赶紧让门外的宫人、侍卫退下。他们俩退到屋外,又翻墙进来,躲在竹林中观望。   “皇后,朕知道错了,你放朕进去,朕保证不再动你。你看,朕给你跪下了,跪在玉带上,你可消气?”   “皇后,朕哪儿敢惹你生气,朕不是想帮你治疗失忆么?”   “皇后,你开开门,让人瞧见朕衣衫不整地跪在门外,不成体统!”   “皇后,朕都跪着求你了,你见好就收,否则,别怪朕翻脸不认人。”   “皇后,朕杀进去了啊!”   董耿手腕一翻,掌心躺着一两碎银,“来,打个赌,看看陛下敢不敢杀进去。”   路柯:“我赌不敢。”   “巧了,我也赌不敢。”   两人一齐叹气,“唉,陛下如此,当真让我们毫无乐趣。”   *   皇后生辰当天,皇帝免了早朝,从早到晚都在皇后身边陪着,亲自端茶倒水,捏脚捶背,连宫人都不许过来打扰他们。   西图国大王送了生辰礼来,都是名贵草药,给金瑞补身子用。   两人躺在草地上,说起孟煜的事。   “舅舅是个苦命人,他身子也虚,却总惦记着我。”   “你舅舅是怎么当上西图国大王的,他可跟你说了?”   “说了。”金瑞脑袋枕在顾靖头上,开始给顾靖讲述孟煜的经历。   当年孟煜从金家出来,其实一开始的方向是皇城。他想回皇城找唐岳山。   孟家灭门一案毫无线索,他也只能从唐岳山身上下手。   可他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这一路比他想象中难多了。他又没有多少银子,只能一边想办法挣银子,一边赶路。   走到大井镇时,他得了一场重病,多亏一对乡绅夫妇收留,在那里养了一年多的病。   还未全好,老夫妇的侄子听说他们想把孟煜认作儿子,为了霸占财产,联合土匪杀了老夫妇。   孟煜因为生的太漂亮,土匪没舍得杀,带回去当了奴隶。   他在土匪窝里住了下来,虽然还在病中,但尽心尽力干活,且任打任骂,别说还手,连话都不说一句。   慢慢地,土匪只当他是个好看的傻子,对他放松了警惕。   他在土匪窝里待了三个月,走的时候,土匪无一生还。   被他救出来的人,有一部分成了他的手下,一行人继续往皇城走。在路上,因为手下有一人是官府追拿的逃犯,害得他也被官府追捕,逃命中,他被手下卖给了老鸨,换了一大笔银子。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脸也能换银子,而且值很多钱,比他用苦力挣得多多了。   在老鸨手下过了两年,他学会了不少魅惑男人的技巧。老鸨想把他献给贵人,因此锦衣玉食地供着他,不敢让人招惹他的身子。   直到他学成,老鸨准备将他献给贵人的前一夜,他卷着一大笔银子跑了。   不想,这次方向弄反了,一头扎进了边疆,正好遇到西图国的骑兵来打劫,将他抓了回去。   当时西图国缺粮,抢的到粮食,他们就吃粮食,抢不到粮食,他们就吃人。   孟煜比较倒霉,他一向没什么运气。   打劫他们的骑兵没抢到什么粮食,他们这些奴隶就只能成为西图国人的盘中餐。   他被扒了衣裳,摁在池中清洗。当时刀也磨好了,水也烧开了,只等着洗干净后,剁吧剁吧,扔水里煮。   洗的差不多了,他被人扔上石板,手脚固定住,烧饭的人高高举起屠刀。他神色淡然,微微撇头,看了眼天边浓艳燃烧的晚霞。   “就是这么淡淡一撇头,西图国的大王正好路过看见,惊为天人。”金瑞起身喝了口烫好的酒,“从此他就成了西图国大王的后宫之一。最开始,他虽然受宠,但脾气不好,身份又低,就只能无名无分跟着西图国大王。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西图国大王为了他遣散后宫,他就被册立为后了。”   顾靖皱眉:“发生了一些事,什么事?难不成是他用尽心机斗倒了西图国大王后宫里的所有妃嫔?啧啧,你舅舅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不是!”金瑞瞪他一眼,“舅舅当时把西图国大王的后宫,变成了自己的后宫。西图国大王吃味,这才遣散后宫。”   “变成了自己的后宫?!”   “是。她们不分男女,都喜欢舅舅,为了舅舅,还给西图国大王下毒呢。”   “!!!”   顾靖拍拍胸口,庆幸,“还好朕没有纳妃。”   以他们家金瑞的美色,被下毒的就是他了。   “后来呢,他又怎么从男后当上了大王?”   “舅舅当了男后,颇受西图国大王宠爱,要什么,便给什么。”   顾靖不屑道:“这算什么受宠,朕待你更好。”   “舅舅想要报仇,便插手政事,命西图人学中原话,还训练将士,一心蓄力。后来,西图国臣子的任免,都是舅舅说了算呢。”   顾靖哼哼:“朕也做到了!”   “再后来,舅舅不甘居于人心,就在某一日,反压了西图国大王。”   顾靖:“!!!”   不敢吭声!   “舅舅没在上面过,缺乏经验,没控制好力道,弄疼了西图国大王。那大王不肯再配合,惹恼了舅舅,他就手起刀落,将人杀了。”   顾靖:“!!!”   默默远离。   他挪,他追。   金瑞凑过去,瞥他,“陛下,您觉得臣比舅舅如何?”   顾靖干笑:“你不必跟他比,你是我中原大国的皇后,最是良善仁德。”   “别讲废话。”   “好勒。今晚朕给你表演个跪玉玺,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溪霖磐箬、人言金榜题名时 10瓶;喜欢小狗科科 5瓶;橙知知橙 2瓶;   鞠躬!!!   谢谢大家陪我到现在,这篇文章几乎没有榜单,能走到今天,多亏了大家陪着我,鞠躬感谢!   大家点的番外我都写了,只有一个小可爱的番外,我没写,给你发红包补偿~   不再接收点单啦~   正式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