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丞相为妃 作者:芸落
  简介:新文《狼性侵占》,求收藏!!!
  长孙玄中了方正清声音的毒,方正清一开口,长孙玄便恨不得将人拆骨入腹。
  为了守住本心,长孙玄拒方正清于千里之外。
  “三王爷……你……”
  “给本王滚!”
  实际上,整日里喊着让丞相滚的某个口是心非的王爷,夜深时,想到丞相便愈发辗转难眠。
  一撩可忍,二撩再忍,三撩忍无可忍!
  某王爷暗戳戳开始了宠妻之路,最终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甜虐皆有,甜为主!副cp超有爱!!!
  此书又名《他的声音让人上瘾》《如何捕捉一只纯良受》《与奸佞之臣的日日夜夜》
  楔子
  大周王朝223年,周明皇长孙德驾崩,十岁的长孙霖顺势登位。
  与此同时,一旨诏令,将明皇的亲弟弟——淮南王长孙玄宣召回京。
  这日退朝,于百官人潮中,淮南王长孙玄走得不紧不慢,直到身后有人唤他:“王爷请留步!”
  长孙玄从灵魂到身体都一瞬间认出来这是丞相方正清的声音。
  其实方正清的声音除了清脆些,婉转些,也无甚特别之处。
  要命的是……
  就这么短短五个字,就令长孙玄丹田处涌上一阵热流,燥热在全身游走,最后汇聚到脐下三寸。
  他硬了。
  长孙玄脚步不停,继续前行,身后的人却不依不饶地唤他,“三王爷!”
  他心下烦躁,侧身回望,眼里杀伐毕现,成功令方正清哑然。
  周遭百官的脚步愈发滞缓,恨不得将耳朵贴到二人身上,都是一副看戏模样。
  长孙玄乘势上前,俯身贴在方正清耳际说了句话,然后抽身大步离开。
  方正清愣在原地,竟一时未反应过来。
  周围有大臣疑惑:“你听清三王爷说了什么吗?”
  “好像是,给本王滚开……”
  

第1章 您这是不举
  “您这是不举!”
  被确诊为难言之疾的长孙玄轻嗤一声,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你说谁不举?”
  大夫睁开半阖的混浊眸子,笃定道:“这就是不举!”
  末了还不忘添一句,“三王爷!”
  长孙玄眼角抽搐,若是隔墙有耳,不到明日,三王爷不举之事就会传遍大街小巷了。
  “啪嗒”一声,窗外不合时宜地传来搅扰之音。
  “谁?”
  长孙玄掏出怀中匕首,蓄了三分内力,手腕微动,匕首破窗而出,正击中廊中黑影。
  空气静默半晌,紧闭的门被人缓缓推开,白衣男子跨过门槛,抬头时,终于露出他的面容,
  长孙玄眉尾上挑,语气不善,唤他的名字:“方正清……”
  方正清靠近他,眯眼对他温润一笑,嗓音压得有些低,“三王爷,好巧呀!”
  长孙玄盯着他的湛黑的眸子,点头道:“确实很巧,难道丞相也来治不举?”
  昏暗的室内,大夫已然不知所踪,大概是瞅着机会就溜了。
  方正清略微尴尬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幽幽瞟他一眼,艰难道:“王爷,您别自卑,只要坚持治疗,总会好的。”
  长孙玄的舌头抵着齿根,淡淡道:“本王不自卑。”
  他长孙玄不仅不自卑,甚至是强过了头。
  比如此刻。
  方正清不过是三言两语,他便浑身燥热异常,一股热流汇聚在脐下三寸,某处已然蓄势待发。
  偏偏眼前之人非要不知死活,挑战他的底线。
  方正清对一切无知无觉,他话头一转,“王爷,今日早朝,皇上所言的太傅人选……”
  他的话未说尽,便被长孙玄一把捂住了嘴。
  方正清始料未及,瞳孔微缩,惊讶与慌乱并存。
  长孙玄对上方正清无声询问的眼神,他的手掌心触到方正清微凉而柔软的唇,方正清眼角的泪痣衬得他的肌肤尤为白皙……
  长孙玄凑得极近,两人甚至是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
  不过是短短的一瞬。
  方正清微微愠怒,手上用劲,就要将身前的人推开。
  长孙玄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扣在怀中,带着他迅速移到屏风后。
  两人的体温熨帖在一处,有种莫名的暧昧,让人难堪。
  方正清试图挣扎,门“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
  长孙玄的眸光变得凌冽,放开终于安静下来的方正清。
  脚步声愈发逼近,方正清不由得屏住呼吸。
  忽然,丝绸屏风被劈开一个大口子,力道之大,甚至使得整个木铸的边框应声而断。
  长孙玄揽住方正清的腰,将他带到柱子后压制住。
  方正清本能地心跳加速,身体腾起热意,长孙玄的手尚置于他敏感腰间,隔着并不浅薄的春衣,方正清头皮发麻,下狠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尖。
  “方大人?”长孙玄见他神情恍惚,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人已经走了。”
  方正清回过神来,错开柱子退后几步,下意识舔了舔嘴角,“我……”
  长孙玄冷笑一声,“本王让你离本王远点,你都当耳旁风是吧?”
  方正清哑然。
  长孙玄班师回朝不过七日,这七日间,长孙玄确实避他如蛇蝎。
  除了朝堂上的冷眼相待,就连私下,淮南王府对丞相府的拜帖都一一退回。
  长孙玄凝着他的瞳,戒备道:“你跟踪本王?”
  或许,方才的不速之客,便是方正清遣派的人,不然,如何解释杀手望见方正清后,就半途而废了?
  方正清低下头,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心的汗,对他温和笑道:“我也是来看病的。”
  长孙玄似极不耐烦地上下扫他一眼,那分明是怀疑的眼神。
  这大夫是京城最好的……专治难言之隐的大夫,除非,这方正清真是来治阳痿的。
  方正清显然读懂了他眼中的内容,“王爷,您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但欲火焚身的长孙玄已然不关心这些了,方正清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对他的折磨。
  他脚下生风,片刻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孙玄从药堂前台柜子下捉出藏着的大夫,眼神冰冷,眸中仿佛透着血光,具有实质性的锋利,似能将人挫骨扬灰。
  “说!方才行刺杀之人是谁?”
  大夫被吓得够呛,额上滴下一颗豆大的汗水,结巴道:“老夫不知道呀,不关老夫的事……”
  或许是缘于欲望,长孙玄暴躁异常,抬手一掌将柜台的梨花木桌子劈断,浑身散发出杀戮之气:“你说还是不说?”
  “我真不知道……啊!对了,他披散着头发,穿着破烂衣服,不像个人!”
  大夫惊慌失措,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喘着粗气,尖声道:“他像个鬼!”
  “他像个鬼……是鬼……是鬼呀……”
  长孙玄行出仁义堂良久,还能听见大夫的喋喋不休。
  

第2章 根正苗红的断袖
  淮南王府。
  书房中檀香袅袅,薄烟静谧翻腾。
  此时,长孙玄端坐在书案后,背膀挺得很直,仿佛绷紧的弦,他低眉凝神看着桌上书信。
  这是副将收集到的关于方正清的情报。
  长孙玄在外征战多年,纵然对京城局势稍有耳闻,但也知之甚少。
  方正清,根正苗红的官三代,其父是已故的吏部侍郎,祖上庇荫颇深,曾出过三个丞相。
  只是,方家历来只娶一任正妻,导致人丁稀少,至方正清这一代,更是只有方正清这一株独苗。
  好在方正清是个争气的主,十六岁时便一举夺魁,成为新科状元,之后,便是官运亨通,官至丞相。
  也无怪乎先皇将小皇帝交托予方正清。
  长孙玄快速阅览完毕,下了个结论,“方正清倒是个不折不扣的朝廷忠良。”
  他将信扣在桌上,眼睛眺望院中那棵似大片红云的木棉。
  “嗯?”长孙玄疑惑一瞬,低眉发现白纸后面还有一行话。
  “民间传言,疑似断袖。”
  长孙玄摊开白纸,正提起笔杆欲落笔,耳边就传来一阵凌乱脚步声。
  “王爷,出事了!”
  暮春微寒,丞相府的高墙掩不住一院芬芳,桃李花簇皆纷纷探头而出。
  疑似断袖的丞相方正清拎着油纸包裹的药囊打墙下行过,未至府门,就远远望见身着朝服的大理寺少卿向余笙子在那处立着。
  向余笙神情肃穆,眉头拧起,看得方正清的心猛然一跳。
  “出事了。”
  向余笙身为大理寺卿,一向主管重大刑事案子,不到万分紧迫的关头,他断不会找上丞相方正清。
  马车沿着官道疾驰,方正清掀开帘子探头觑了一眼。
  转过河道,车马驶入宽敞大道,视野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开阔,两边高高的墙将视线遮得严实。
  京城城东,是众所周知的贵胄聚居地。
  方正清摸了摸下巴,沉声问:“是哪个大人?”
  向余笙伸出两根手指,摇头道:“不是一个大人,而是两户皇亲。”
  须臾,方正清仰头看了看头上匾额,端正的大字写着“慕容府。”
  这是当朝大学士慕容贤府上,而慕容府的对面,便是当朝淮南王三王爷的府邸。
  向余笙关心案子,跟着仵作就往案发处奔去。
  方正清跨入门槛,没走几步,衣袖感受到一股牵扯力道。
  他一回头,就望见长孙玄那张略微不耐烦的脸。
  方正清朝他勾唇淡笑,拱手准备行礼。
  哪知长孙玄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往慕容府外拽,方正清只来得及看到他纷飞的墨发,以及半边弧度生硬的下颌。
  “王爷,您……”
  长孙玄捏着他手腕的手愈发用劲,方正清不由得皱起眉头。
  长孙玄回头冷冷看他一眼,“不许说话,跟本王来,本王有话跟你说。”
  方正清失笑,他与长孙玄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自长孙玄班师回朝后,他一直想寻机会探探长孙玄的口风。
  但无一例外,他的拜帖都被淮南王府尽数退还。
  倒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长孙玄拉着进入王府。
  而且,地点竟然是书房。
  方正清被长孙玄按在书桌前,长孙玄将毛笔扔在他手边,立在桌边命令道:“你不许开口说话,本王问一句,你写一句。”
  方正清也没懂为何长孙玄有此等怪癖,只好耐心在白纸上写下:“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他的字清瘦俊逸,倒是字如其人。
  长孙玄的目光从白纸移向他的脸,滞了一下,扯淡道:“因为你的声音太难听了,本王听了,晚上肯定睡不着觉。”
  睡不着觉是真的,在想什么就不知道了。
  方正清愣了一下,难怪长孙玄一见自己就跑,他叫得越大声,长孙玄就跑得越快……
  “别废话,本王问你,刑部最近是不是经常收到人口失踪的案子?”
  方正清犹疑一晌,写了个“是”。
  长孙玄不耐烦的神情变得凝重,他的声音有些低问:“都是男子?而且都是身强体壮的男子?”
  方正清放下笔,与他对视,连连点了两下头。
  不过,刑部的案子保密性一向很强,而且这次出事的人太多,牵连广泛,非内部官员不会知道。
  方正清拎笔写:“你……”
  “你问本王为何知道?”长孙玄转头看院落中那棵木棉树,眸子变得深不见底。
  “因为,本王的人也失踪了。”
  长孙玄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递给方正清,皆是失踪之人的姓名。
  这就意味着,失踪的人不止是平头百姓,甚至包括了军中士兵。
  方正清脑海中闪过种种想法,却抓不到任何一条线。
  长孙玄的声音再度响起,“但今日不是为了这个案子。”
  方正清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院中的木棉。
  按理说,他二人年龄相当,一个是名门之后,一个是皇子,应当是认识的。
  但事实是,他们彼此是陌生人,连点头之交都算不得。
  身为淮南王的长孙玄年仅十七岁,就随军去边关抵御外敌;同一年,十六岁的方正清则刚好成为新科状元。
  命运如此,一人流年不利,一人却正是春风得意。
  “方大人?”
  长孙玄见他眼神放空,手扶在椅背上,凑到他耳边,拔高了声音,“你在想什么?”
  方正清从小到大,从未被人如此靠近过,现在一日间,他却被长孙玄昵亵了两次……
  方正清浑身流过一阵颤栗,耳垂不可抑制地发烫。
  他原想挪动身子,但椅子和书桌间的空隙不足以动作,方正清准备提笔写下让长孙玄离远一点的话。
  “王爷!”门口猝然传来谙熟的声音。
  长孙玄凑巧嗅到方正清脖颈间有某种清幽的香味,正低头去寻觅,就被他打断了。
  “怎么了?”长孙玄直起身来看他一眼。
  副将杜央瞪大了双眼,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他看到了什么!
  王爷居然想要偷吻怀中的小白脸!
  要知道,王爷是一向不近女色的,他回京多日,府中连个妾也无。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难道?王爷好男色?
  “什么事?”
  杜央吞了吞唾液,指了指外面,“尸体打捞上来了。”
  方正清猛然站起来,正欲开口询问,又想起长孙玄的怪癖,只得求助般地看了眼长孙玄。
  长孙玄被他用湿漉漉的双眼看着,不自在地转开目光,声音添了几分烦躁,道:“跟本王来。”
  

第3章 淮南王府无女人
  暮春夜长,天边刚刚擦过灰色,转眼就陷入了黑暗。
  长孙玄吩咐人把长廊的灯笼一并点燃,高高悬挂的灯将院落照的通明。
  院落天井旁种了一棵不知名的花,枝头上残留着一簇簇开败的花朵。
  打捞出的尸体就放在花下,用白布盖了。
  淮南王府的奴仆训练有素,见了此场景,竟是连个惊讶害怕的都没有。
  方正清悄无声息地走过去,掀开白布粗略扫了一眼。
  是个俊俏女子,年轻得紧。
  “有人认识这位女子吗?”
  方正清回头询问围在周围的侍从,余光扫见长孙玄站得远远的,半边身子都快走出院落了。
  他失笑,自己的声音当真如此难听?
  某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了。
  副将杜央上前一步,也扫了一眼。
  他摇头道:“这女子不是我淮南王府的人。”
  方正清见他神情笃定,忍不住疑惑:“淮南王府那么大,你又是刚刚回京,可能是你不认识的婢女也未可知……”
  他想,淮南王府的人不愿与命案扯上关系也情有可原,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若说是熟人,周遭人的反应未免过于冷淡。
  “杜央说得没错,不是本王府的人。”
  长孙玄也不知何时走到了方正清身后,他的头探过方正清的肩扫了一眼女子。
  他的头发几乎是挨着方正清的颊侧一扫而过。
  方正清捏了捏手心,微微咬紧了牙关,这淮南王怎生动不动就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你别说话……”长孙玄贴着他的脸侧提醒了一句。
  然后,他抽身退开。
  “因为淮南王府没有女人。”
  方正清思绪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
  长廊的光从四周汇聚而来,正好镶嵌出长孙玄高大的身形,混沌光影间,他的面容显得不真切。
  长孙玄怕他听不懂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淮南王府从没有女人。”
  方正清环视四周,提灯的小厮、路过的士兵、管家、园丁……
  竟无一人是女人!
  长孙玄揉了揉眉心,道:“去对面的慕容府将大理寺少卿向大人请过来,让他好好查一查,本王的淮南王府怎生突然冒出个女人来了。”
  方正清眉心突突地跳,他蹲下身子细细查看起女子来。
  女子脖子上有明显的淤青,虽然衣服穿戴整齐,但不知衣下是何光景。
  方正清对查案步骤了解得不多,也只能等着向余笙来验尸了。
  他站起身来,头晕目眩,脚步踉跄一下,竟往后摔去。
  身后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住他的腰,长孙玄面无表情,冷淡道:“丞相大人,小心些,这可是淮南王府,不是皇上的金銮殿。”
  似一根针插入方正清的意识,他站直后,朝长孙玄笑了笑哦,拱手无声动了动唇。
  那是“多谢”儿二字。
  长孙玄嘲讽般地看着他,他回朝不过几日,方正清的拜帖就已经递了十几封了。
  对于方正清讳莫如深的心思,他也了解一些,方正清是代小皇帝来试探自己。
  毕竟,即使他什么也不做,淮南王的存在,他的存在本身已是对小皇帝最大的威胁。
  若是十岁的小皇帝不甚一命呜呼了,长孙皇室也只有皇叔长孙玄能够继位。
  因为,长孙玄不仅手握兵权;而且,名正言顺。
  只是,长孙玄意在何处……
  无人敢猜。
  长孙玄看方正清的眼神越发寒冷,像冬日最寒冽的冰刀。
  方正清感受到他的目光,却没做反应,反而转头朝他勾唇。
  长孙玄轻哼一声,侧开脸去。
  要是用一个词来形容方正清,最贴切不过的,那一定是温润如玉四个字。
  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方正清一向是温和无害的,他身上有股说不出的平静气质,类似庙里修行的和尚,却又沾染了人情味。
  就拿搭讪长孙玄这件事来说,方正清被他拒绝了那么多次,却还是会在早朝后锲而不舍地追在长孙玄后面。
  “三王爷”,“三王爷”的叫着。
  长孙玄发现,他真有点拿方正清这样的人没辙。
  向余笙从慕容府赶过来时,正好带了仵作,便让仵作验尸去了。
  他四下张望,却见方正清正倚着柱子,脸色近乎苍白,但他还没来得及上前关心,就见淮南王将方正清拉走了。
  “唔……”
  方正清捂着胃的位置,疼得呻吟出来,早年间,他公务繁忙,落了个脾胃之病,现在一不按时吃饭,就会胃疼。
  长孙玄将方正清按在椅子上,饭桌前摆满了各类菜色。
  “放心,没下毒。”
  方正清极轻地说了句,“谢谢。”
  长孙玄在他对面坐下,眼见方正清从盘子里挑了好些蔬菜,就着稀饭吃起来。
  他吃相优雅,咀嚼半晌才吃了一小半碗粥。
  长孙玄行军多年,身边多是大老粗糙汉子,如今见了方正清吃饭的样子,忍不住嗤之以鼻。
  他开口嘲道:“你是兔子吗?”
  其实,方正清不吃肉,是因为大夫嘱咐过,他胃不好,不太能吃油腻的东西。
  但他也不想解释,只是从往碗里夹了一块肉,放到嘴里细嚼慢咽起来。
  长孙玄的手敲着桌面,似是终于厌了和方正清相处,站将起来。
  “丞相大人好生吃着,这可都是本王给你准备的滋阳补肾之物。”他眯了眯眼,原本不明显的丹凤眼平添风情,道:“可别浪费了本王一片好心呀。”
  方正清:“……”
  他要怎么跟长孙玄解释,他今早只是走错了药堂,并非是去治疗阳痿的。
  须臾,他望着一桌的“补品”,只是长叹口气。
  院落外,长孙玄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淮南王,当真是喜怒无常!
  方正清从淮南王府告辞后,他一脚踏上马车,就听见有人唤住了他。
  有婢女提着灯笼,昏暗的光线中,方正清认出来人是当朝大学士,慕容贤。
  二人交谈了片刻,方正清这才得知,原来,慕容府的案子更大,从他家天井中,打捞上三具女尸。
  方正清见慕容贤满脸疲色,说了些安慰的话。
  联想到某些事情,他的心思沉到了谷底。
  他前几日才在朝堂上举荐了慕容贤当太师,这才不过短短数日,慕容府和淮南王府就双双出事了。
  这绝非巧合!
  临走前,慕容贤欲言又止,终于问出口,“丞相大人,老夫能知道,为什么举荐我当太师吗?”
  毕竟,慕容贤不仅是当朝大学士,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淮南王长孙玄的亲舅舅。
  长孙玄要是当真心怀不轨,那方正清此举,就是在小皇帝身边安插了一把毒剑。
  匪夷所思。
  没曾想,方正清只是声音清脆地留了句:“任人唯贤,如此而已。”
  年迈的慕容贤望着马车疾驰离去,今日头一次笑出声来。
  大周有如此丞相,总算是天佑之恩。
  

第4章 青楼
  “王爷,有人想见您。”
  长孙玄掐了掐眉心,嗓音略带疲倦,“不见,明日再说。”
  “是我。”
  慕容贤从朱红的雕花门转出来,他不满地哼了一声,径直走到桌前坐下。
  长孙玄无奈唤了一声:“舅舅。”
  “你还知道我是你舅舅?!”慕容贤一见长孙玄的脸就怒火上涌。
  长孙玄自知理亏,毕竟他回京多日,慕容府就在淮南王府正对面,他竟一步未曾踏入过。
  “舅舅。”长孙玄为慕容贤倒了杯茶,当做是赔罪,慕容贤半阖着眼,将头侧了过去。
  “祖母她还好吗?”
  慕容贤的身子僵了一瞬,回头望他,正对上他那双过于深邃的眼。
  但转念一想,这么多年,长孙玄总是承担着超乎他年龄的东西,他的怒气瞬间就减了大半。
  慕容贤深深叹了一气,拿过茶杯,置于手中摩挲,斟酌道:“玄儿,你母亲去世多年,慕容家不争气,只出了几个无实权的文臣,不能帮你……”
  他的话最终湮灭在哽咽声中。
  长孙玄放空的眼眸望见腾空的檀香,将茶置于唇齿边,淡然道:“不是你们的错。”
  慕容贤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脸,但他从未看懂过长孙玄。
  “玄儿,你跟舅舅说实话,你到底对……那个位置……”
  长孙玄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是呢。”
  门外阴云遮月,屋内一时静得呼吸可闻。
  慕容贤眼里闪过种种情绪,握着杯子的手松了又紧,他站起身来,背脊挺得异常直。
  他转身背对长孙玄时,他轻缓道:“玄儿,明日回府上看看吧,你祖母想你了。”
  慕容贤离开后,起风了,刮来院中朵朵木棉,美得不真切。
  原本发呆的长孙玄兀自笑了,或许,他早该回慕容府看看了。
  毕竟,那是他仅剩的家了。
  翌日早朝,文武百官分列而站。
  向余笙举着牌子站在大殿中央向小皇帝禀告初步调查的结果。
  他满眼通红,估计是一夜未眠。
  他的声音也喑哑不已,“皇上,那四名女子,有两名青楼女子,两名则是清白人家的姑娘。”
  “她们……都死于虐待。”
  其实,准确来说,是死于性。虐待。
  但碍于小皇帝十岁的年龄,他说话也得挑着说。
  小皇帝听得一知半解,只用一双水润的眼睛望着群臣之首方正清。
  方正清站出来,对小皇帝安抚性地一笑,道:“如今尚是国丧期间,官员带头寻欢作乐,还闹出了人命,按律法,当以流放处之。”
  “丞相说得有理。”京兆尹丁泽忽而站出来,表示赞同。
  方正清心中讥笑不已,面上却依旧端得一本正经,“不过,案件尚未查清,还得需要更进一步的调查。”
  “人证物证皆在,哪还需要继续调查?”
  这回,方正清还没说什么,倒是向余笙忍不住接过话来,“丁大人所言差异,目前不过是发现了尸体,案发地,目击证人,凶器,什么都没找到,哪来的人证物证?”
  众人皆知,大理寺卿向余笙办起案来,谁的情面都不留。
  但丁泽的身份非同一般,他可是小皇帝的亲舅舅。
  众臣只见丁泽憋得脸都紫了,拳头拽紧了,就差往向余笙脸上招呼了。
  而向余笙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向小皇帝拱手道:“请皇上给臣一段时日,臣一定能将此案调查得水落石出。”
  在方正清粉饰太平之下,小皇帝下了个圣旨,令向余笙七天之内将案子破了。
  这事就此定了下来。
  退朝时,方正清走得不缓不急,打眼间望见长孙玄行在距自己十步之遥处。
  他眼睁睁见长孙玄从耳朵里拿下某样东西,装进了袖子。
  方正清立马想到那物什是棉花,或者说是用来堵塞耳朵的东西。
  他震惊了片刻,确实没想到长孙玄对他已经厌恶到了如此地步。
  不对,是对他的声音厌恶到如此地步。
  方正清无奈地叹了叹气,嘀咕道:“真有那么难听?”
  “什么那么难听?”
  方正清都不回头,抬手拍开向余笙搭上肩的手。
  向余笙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捕捉到长孙玄渐行渐远的背影。
  “怎么的?你又被淮南王拒绝了?”
  方正清骤然顿下脚步,对上向余笙黑黑的眼圈,他郑重的样子令向余笙心神一震,哪知方正清问:“我的声音是不是很难听?”
  这回轮到向余笙将他的手扒拉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眼神同情,“年纪轻轻的,就病的不轻。”
  方正清轻轻哼了一声,再开口时,又恢复到他做丞相时拿出来唬人的面容。
  由于他年轻,为了不在年长的官员前露怯,他准备展示威严时,总是微蹙着眉,稍稍抿唇,以示深沉。
  “你的案子到底查到何种程度了?”
  向余笙在心里赏他一个白眼,开口道:“毫无线索,不过我们还得从四名女子的人际关系调查,毕竟是性。虐待,性质比较特殊。”
  方正清略一思索,道:“如果是性。虐待而死,凶手应该是个胆大包天的好色之徒。”
  他沉吟道:“我觉得长孙玄的嫌疑挺大的。”
  “啊?”向余笙惊讶出声,“他人虽怪异,但也不像是变态吧……”
  方正清眼中却越发笃定,“如果淮南王长孙玄是个不举呢?”
  向余笙的神思一瞬清明,如果长孙玄是个不举,那么,他有如此怪异的性癖也理所应当。
  “不过,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不举?”
  方正清掩袖咳了一下,“机缘巧合,机缘巧合而已。”
  向余笙露了一个“我懂”的表情,也不知他擅自脑补了何物。
  他对方正清眨了眨眼,搞得方正清后背发凉,“有事?”
  向余笙拽紧了他的袖子,“正清,你也知道,我平日查案,都有慕容安那小子帮我分担,但这回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查到他慕容家头上了,所以,可怜的我分身乏术……”
  方正清见他凑得越来越近,赶忙退后一步,“你到底要做什么?”
  “帮我去青楼套套话呗……你也知道我娘亲的厉害,要是叫她知道我偷偷去了青楼,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想都别想!”
  黄昏后。
  方正清穿了身便服,立在脂粉飘扬的青楼面前,忍不住用扇子扇了又扇。
  这百花楼作为京城三大妓院之一,规模倒是不小,一众衣着暴露的女子站在外面拉客。
  有眼尖的女子见了模样俊俏的方正清,一把逮住他的袖子,眉目传情,恨不得把胸蹭到方正清怀里去,她媚声道:“公子,奴家等了你好久了。”
  女子柔软的手心贴在他臂上,令他浑身不适。
  方正清强忍住想拂开她手的欲望,冲她露出羞怯一笑,“姑娘请自重,我是来找海棠姑娘的。”
  女子明显怔愣了,但她很快又挂上轻浮的笑,“海棠妹妹呀?她从良了,公子您来晚了,不过,您看我……”
  女子的话停了,有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方正清原本羞涩的眼神划过某种不符合他年纪的深沉。
  然而只是转瞬即逝,方正清垂下睫羽,浑身散发出悲伤的氛围,他哀切道:“海棠说,她会等我的。”
  女子心中动容,没曾想,这世间还有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
  若是海棠跟了眼前之人,也不会……
  方正清将女子的手拿下,用他特意放空至朦胧的眸子望着女子,“可以跟我说说她的事吗?”
  做戏做到底,方正清从怀中掏出银子来,“单纯聊天,我会付钱的。”
  女子心底柔软成一片,“可以,当然可以。”
  方正清踏进青楼时,回头看了一眼人潮,他眸中闪过一丝阴翳。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一瞥而过的人确实是淮南王长孙玄。
  一个不举的人,怎么会来逛青楼?
  

第5章 本王也是第一次和人亲嘴
  百花楼上等厢房。
  袅袅燃烧的熏香有轻微催情的功效,纵使再薄情寡欲之人,闻了也会燥热骚动。
  方正清着一身胜雪白衣,在装饰暧昧的室内竟显出了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官海沉浮多年,他向来懂得察言观色,此时亦然。
  不过三言两语,方正清就将失踪的两名青楼女子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一个海棠,一个秋月,都是姿色上乘,品性温顺的女子。
  半月前,她二人皆被人赎了身。
  “我也是昨日不小心看见官差来百花楼问话,才知晓二位妹妹遇害了。”说完,女子拿起手帕擦拭眼角的泪。
  如此一来,只要知道赎身之人,便能顺藤摸瓜找出凶手了。
  “谁替她二人赎的身?”
  女子怔愣一下,似乎被方正清一瞬间散发的肃穆吓到了。
  她放下手中帕子,拿起手边茶杯啜了一口,深吸一口气,看着方正清,问:“你不是海棠的恩客吧?”
  女子露了个苦涩的笑,“经常来逛青楼的人,不会有你这样纯粹的眼神。”
  方正清僵硬的神情松懈下来,拱手道:“姑娘慧眼,我是官差,为了查案,迫不得已隐瞒身份,望海涵。”
  女子眸中闪耀着复杂的光,青楼妓女,本就是万人唾骂,千人践踏的职业,寻常人见了不骂就算好了。
  而眼前这青年,一副认真的表情,竟是来为青楼女子伸张正义的。
  她下定决心,咬唇道:“我不知道赎身之人是谁,但她二人都是选出来的月季花魁,今日便要诞生本月花魁了。”
  原来,百花楼为了博人眼球,每月都要举行花魁选举活动,而百花楼连续三个月的花魁都被人赎了身。
  楼下传来一阵鼓声,女子竖耳倾听后,对方正清点头道:“开始了。”
  方正清起身,一把拉开了房门。
  与此同时,对面的门也正好被打开。
  “三王……”
  他话未说完,就被长孙玄扯进怀中,捂住了嘴。
  方正清淡定异常,乖巧贴在长孙玄胸前,抬手将长孙玄与他嘴唇亲密接触的手扒拉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要好好同长孙玄说道说道。
  “我的声音……”到底哪里得罪您了?
  听到他讲话,长孙玄眉头一拧,眸中似酝酿了暴风雨,一手揽住方正清的腰肢,一手把愣在门口的女子推出门去。
  “砰”地一声,方正清后脑勺与门实实在在接触,疼得他咬紧了牙。
  长孙玄一手撑在门后,将方正清囿于狭窄空间中,二人近的都能听清对方的呼吸声。
  方正清喘得厉害,眸中逼出了水雾,眼下的泪痣异常惹眼。
  他抬手正要推开蛮不讲理的男人。
  长孙玄一把掐住他的下颌,凌厉的眼神仿佛把方正清当做了可千刀万剐的敌人。
  “你又跟踪本王?”
  不知怎的,长孙玄的尾音也夹杂了沉重的呼吸。
  方正清少年成名,平步青云,权重之臣,何曾受到如此粗暴对待。
  他内心的火“蹭”一下上来了,但他反而是勾唇笑了笑。
  这一笑,隐藏在眼角的泪痣动了动,惹得长孙玄喉头一堵,一时失语。
  方正清瞳孔微缩,趁他失神之际,屈膝朝他的胯间用力击去。
  长孙玄是为何人,行军打仗多年,面对偷袭早已有了本能反应,迅捷程度不亚于山间猛兽。
  他只是眸中讶然,撤身退开。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丞相,倒还有三分狗急跳墙的勇气。
  方正清撑着膝盖咳嗽,心中波澜起伏不定。
  刚才,他的膝盖擦着长孙玄的欲望而过……
  似乎……
  长孙玄不是个不举!
  他方才,好像触碰到一处坚硬的物什,方正清尴尬到有点口干舌燥。
  长孙玄尤不自知,上下打量完他的衣着,“穿成这样,方大人是来微服私访的?”
  崔情香本就让长孙玄蠢蠢欲动,又经由眼前这白痴一撩拨,他已经彻底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乎,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问问方正清一而再再而三接近自己,到底目的何在?
  若方正清知晓长孙玄在想什么,估计会回一句:“你个不举的,还自作多情!”
  此时,方正清拍拍衣上不存在的灰,他需要确认一件事。
  方正清的声音有点抖,“王爷,你不是个不举?”
  空气寂静了半晌。
  方正清听见长孙玄颇为咬牙切齿的回答,“你认为本王不举?”
  诚实的丞相点点头,回忆起那日在药堂的经历,道:“那位名医都说王爷不举了,我以为……”
  方正清迎上长孙玄骇人的目光,继续道:“我以为,有几分可信。”
  至于他触碰到的欲望,或许是错觉;要么就是长孙玄吃了春。药。
  长孙玄额角爆出青筋,合着他一直为方正清发情,忍得难耐,对方却一直觉得他不举?!
  这种不对等的折磨让长孙玄怒意丛生。
  “本王不举?”长孙玄上前一步逼近他。
  方正清挑眉,淡淡看他一眼,“我只是说可能。”
  长孙玄只觉得方正清是个巧言令色的主,将人重新压在门后,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拉高,扣在头顶。
  方正清直皱眉头,“王爷你就不能文明点?有什么话好好说……”
  长孙玄挺身契合上他的身体,滚烫坚硬的欲望紧紧贴在他的大腿内侧,他邪肆一笑,流氓味十足,“丞相大人,你说谁不举?”
  自觉被轻薄了的方正清大脑滞了,脸颊染上绯红。
  他竟不知长孙玄竟如此轻浮。
  方正清奋力挣扎之下,  衣裳凌乱不已,两人身体居然更加切合。
  他忍不住反唇相讥,“我说的就是三王爷,您不举……”
  “唔……”
  长孙玄桎梏住方正清的手,带着怒气咬上他颜色浅淡的唇。
  嘴唇相贴的一瞬,二人都愣了。
  彼此的唇柔软似天上的云朵,轻飘飘的,令人炫目。
  长孙玄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方正清的身体立马颤抖一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方正清眼角的泪痣变得粉扑扑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长孙玄身下欲望高涨,又不知从何纾解,一时烦躁,张口在方正清柔嫩唇中央咬了一口。
  然后他撤身退开。
  方正清眼角滑下一滴泪,倒不是哭了,而是类似打呵欠时流下的泪。
  他腿脚发软,扶住门框,方才勉强站稳。
  长孙玄后知后觉,看着擦眼泪的人,还以为他把方正清给欺负哭了。
  他破天荒柔下声音,带了些讨好意味,“本王冲动了,对不起。”
  方正清置若罔闻,掏出手帕擦自己的唇,他这一折腾,浅薄唇色变成了艳红。
  长孙玄莫名就被嫌弃了,他挠挠头,不知所措,嘀咕道:“别擦了,本王也是第一次和人亲嘴。”
  他的本意的,他是干净的。
  哪知方正清一听,红彤彤的脸又铺上一层红,烫得惊人。
  方正清扶着门框喘气,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兀自行到桌前倒了杯茶,灌了好几口,才彻底恢复过来。
  长孙玄自知理亏,但还是黑着一张脸,盯着方正清。
  他身下欲望平静了些,身子却依旧燥热不堪。
  

第6章 狎妓犯法,狎丞相甚好
  望着方正清喝水,长孙玄的喉咙更是一阵干渴焦灼,身体的燥热急需清凉的茶水平息。
  他移步到桌旁,拿起茶壶晃了晃。
  空空如也,一滴不剩……
  长孙玄嘴角微微抽搐,偷觑了一眼一身正气的丞相,扶了扶额。
  一壶清茶下肚,方正清的怒气也消了大半,理智回归,他终于记起今日的任务。
  若是错过了本月花魁选举,很大可能会错过买花魁的凶手。
  想到案子,方正清不再有闲心与长孙玄闹腾,他一声不吭,垂头行到门边。
  长孙玄一手扣回开了一条缝的门,神色不耐,语气已然带上了薄怒。
  “方大人要去哪?”
  下一瞬,温热的掌心触上长孙玄的手腕,方正清淡淡扫他一眼,“劳烦王爷让一条路。”
  他逼迫自己扫了一眼长孙玄的鼓起的某处,忍住内心嘲讽的话,道:“王爷,我可以帮你找个姑娘。”
  长孙玄反握住他的手腕,严肃道:“朝廷命官狎妓,触犯刑法。”
  方正清:“……”
  青楼昏暗的上等包厢里,长孙玄居然好意思说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话来?!
  长孙玄朝他眨了眨眼,方正清无语凝噎,他这才意识到,长孙玄的脸皮有多厚。
  方正清好言好语劝解他,“王爷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同任何人说的。”
  再者说,过了这么久,长孙玄的欲望怎么反倒是越来越精神了?
  方正清不知,他说的的每一个字都若柴火,撩得长孙玄大火燎原。
  他偏着头颈,微张着唇,细细倾听楼下选花魁的动静。
  唇红齿白,脖颈修长,方正清像一只就要扑翅腾飞的丹顶鹤。
  长孙玄干咽了一下喉咙,那处渴得发疼,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唇,将头抵着靠上方正清的肩膀。
  方正清的身子明显一僵,长孙玄炙热的呼吸尽数扑在他的耳际,热浪滚滚,惹红了方正清的耳垂。
  “王爷……你……”方正清艰难开口,他听见了长孙玄擂鼓般的心跳。
  他脑中闪过一丝疑惑,这心跳,是不是,快得有些不正常?
  长孙玄喘着粗气,一手撑在方正清身后,尽量不碰到他的身体;一手掀开衣袍下摆,隔着亵裤握住自己的欲望。
  他拧眉,恶狠狠命令:“跟本王说说话,什么都好。”
  方正清闭上眼睛,后背紧贴住门框,突出的门框花纹硌得他脸色不霁。
  布料的摩擦声不绝于耳,方正清再次提议,“我还是去唤个女……”
  “闭嘴!”
  还挺凶。
  长孙玄用额头蹭了蹭方正清的肩窝,轻斥道:“哑巴了,让你说话。”
  又要闭嘴,又要让说话,方正清真想一巴掌冲长孙玄的俊脸呼去。
  方正清一呼一吸间全是长孙玄身上的檀香,他的心也莫名燥热起来,倒吸一口气后,他慢慢念道:“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嗯……”长孙玄闷哼一声,手上动作不停,骂道:“你念是什么?”
  “阿弥陀佛,佛经……”
  念了半天心经后,方正清身子僵硬,低声抱怨:“怎么还没好……”
  “哈……”长孙玄在如此诡异的氛围中,一射而出。
  方正清鼻尖闻见一股膻腥,再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推开了。
  长孙玄掏出怀里的帕子擦手,边擦边看着他,沉声道:“从现在起,你不准说话。”
  “不然……”他勾起一边唇角,笑意不见眼底,“下次,本王可不会这么温柔了。”
  方正清气急败坏,甚至鼓起了两边腮帮子。
  但他扫了一眼长孙玄人模狗样的高大身材,立马泄了气。
  实在打不过。
  

第7章 断袖情深
  方正清不能说话,就只能用那双大眼睛盯着长孙玄,期待长孙玄能从他幽怨的眼神中解读出些微的抗议。
  长孙玄只是将手帕扔了出去,幽幽道:“别眨了,本王知道你是来查案的。”
  “别急,本王已有安排。”
  长孙玄拉开门走出去,回头见方正清倚门立着,逆光之下,他看不清方正清的神色。
  “丞相大人。”长孙玄走回来,终于得以看见他的真容,“凶手不是本王。”
  闻言,方正清身形动了动,才迈开步子跨出房门。
  长孙玄跟在他身后无奈勾唇,这清冷的丞相大人,当真是个得哄着的主。
  百花楼内,花魁选举已经告一段落。
  大厅中,众人推举出来的花魁站在高台上,远远的,只能观见她窈窕的身姿。
  方正清微蹙眉头,不知这女子将要被如何处置。
  “她好看吗?”长孙玄见方正清的眼珠子直勾勾的,就莫名想出声呛他。
  “……”但显然,方正清是不能回答他的。
  长孙玄扯住方正清的衣袖,就近将他按在桌前坐下。
  “别急。”长孙玄的唇擦着他的耳垂滑过,“好戏才刚刚开始。”
  方正清额角青筋隐隐躁动,这王爷,莫不是有喜好肌肤相亲的癖好?
  二人刚刚坐下,台上女子就被人领下台了。
  方正清有些急,直接站了起来,这一站,正好撞到路过的人。
  被撞的人身上一股子酒味,显然喝高了。
  他骂骂咧咧地呵斥方正清,“哪个不长眼的!”
  然而,在看到方正清脸的那刻,他揉揉眼睛,露出讨好的笑来,甚至伸出手去碰方正清的脸,嘴里夸道:“美人儿……”
  他的手即将要触及方正清的脸颊,赤裸裸的调戏。
  下一瞬,众人只听得“啊”的一声痛呼,酒鬼斜倒在一旁桌上。
  酒鬼面部肌肉扭曲,朝长孙玄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是谁?是不知道我姓甚名谁吗?”
  长孙玄将方正清拉到自己身后,一脚将气焰嚣张的酒鬼从桌上踹到地下。
  他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的人,淡定自若道:“连我的人都敢动,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长孙玄位居高位已久,真生起气来,就连方正清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酒鬼颤颤巍巍被人扶起来,他啐了一口,眼神忌惮,但言语不饶人,“两个搞屁股的,还来逛青楼,滑天下之大稽!”
  长孙玄舌头抵了抵后槽牙,讥笑道:“他是我的人,他的屁股也是我的,倒是你……”他顿了顿,咂舌道:“多半是个不举,居然还敢惦记别人家的屁股。”
  谁家的屁股?!
  方正清眼见事情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便在长孙玄身后拽了拽他的袖子。
  长孙玄回头,给了他一个有史以来最温柔的眼神。
  方正清觉着,长孙玄这个疯子,已经不是他拉得住的了。
  四周的人也不看花魁了,纷纷转目看长孙玄同酒鬼闹矛盾。
  看了长孙玄护犊模样,有人评价:“当真是断袖情深。”
  方正清嘴角抽搐,内心哀怨:大兄弟,你见过一起来逛青楼的断袖吗?
  

第8章 调戏丞相是一定要调戏的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想亲眼看一下长孙玄身后男宠是何种模样。
  “我看,长得也不怎么样。”
  “你不知道,身为男宠,那定是床上功夫极好……”
  肮脏不堪的话入了方正清的耳,他一张脸彻底黑如锅底。
  要不是长孙玄胡说八道,他怎会被人误解为断袖?
  而长孙玄骂完人后,更加能耐了,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神情不屑地扔到酒鬼脸上。
  长孙玄倨傲地抬起下巴,用鼻孔看酒鬼,活脱脱一副败家子官二代模样,“我劝你惹人之前,先好好打听一下,并不是所有的人你都惹得起。”
  众人一听,越发肯定了,这俊俏模样的断袖,定是个来头不小的。
  那酒鬼被踢了一脚,风一吹,清醒了大半,心下不由得生了敬畏。
  “哎呀呀,这是哪吹的风,把这位贵人吹到我百花楼来了。”
  闻声,众人让出一条路子,百花楼管事的花姨走出来。她生了一张圆脸,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素来巧舌善辩,长袖善舞。
  “这位公子……”她对长孙玄笑了笑,“不知贵姓?”
  长孙玄鼻子哼出一口气,甩了个姓氏,“慕容。”
  慕容?
  京城姓慕容的年轻人,又是这般气派的,除了当朝大学士慕容贤家的大公子慕容安外,不做二选。
  花姨当即抚掌大笑,“原来是慕容家的公子,恕小人眼拙,方才没认……”
  她这么一恭维,长孙玄的脸更沉了,他凑近花姨,道:“低调些,我不过是来寻乐子的。”
  “哦,了解,了解。”
  素闻慕容家家教甚严,若让慕容贤知道了自家儿子带着男宠来百花楼嫖。妓,怕是要亲上折子给告御状,亲手把这妖孽抓去官府。
  知道了长孙玄的来头,花姨当即让人把酒鬼拖了出去。
  她将二人带到单独的包厢,陪着笑站在一旁,指挥着姑娘们在房间里一字排开。
  为了符合败家爷们的滥情人设,长孙玄一手将方正清揽在怀中,时不时抚摸方正清的腰肢。
  花姨努力扬起嘴角的笑,奋力推销自家姑娘,“不知,慕容小公子有没有看上的,就当是我百花楼为今日之事,给您赔罪。”
  “啧啧啧,不行呀。”长孙玄半掀起眼皮看了看姑娘,一点兴致也无。
  他纤长的手指轻浮地挑起方正清的下巴,“就没有比我家这位更漂亮的?”
  方正清的眸中久违地燃起了火苗,他已经完全确定了,长孙玄就是故意要整他!
  二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但落在众姑娘眼里,竟是一副“主人狠心弃旧爱,男宠倔强誓死随”的凄美动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瞧男宠那泫然欲滴的泪,多么感人。
  听渣男那冷漠狠情的话,多么欠扁。
  花姨难为道:“这些姑娘,都已经是百花楼的上乘姿色了,再往上……”
  长孙玄打断她的话,指腹擦过方正清下唇线,眸中闪过贪婪,“我看你家那新来的花魁就不错。”
  方正清强忍着不拍开他的手,原来,长孙玄费尽周折,是在这处等着呢。
  “这……”哪知花姨讨好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拒绝道:“本月的花魁已经有人要了。”
  长孙玄又从袖子里摸索出一沓银票,摆出“我不差钱”的样子。
  花姨神情犹豫了片刻,“不是我不厚道,但慕容公子,我说句不该说的。”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分明是说要花魁之人比他更有权有势。
  

第9章 淮南王骚话不断
  “看不起我?”
  长孙玄一脚踢翻一侧梨木雕花的椅子,低吼出声。
  众人吓了一跳,姑娘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长孙玄的笑掺杂着狰狞,看人时,眸子阴沉又狠毒,活脱脱是个变态模样。
  他重又将银票拍在桌上,对花姨道:“你去跟那位大人好好聊聊,如果他愿意把人让给我,算我慕容家欠他一个恩情。”
  这番话惊得方正清啧啧称奇,慕容安怕是上辈子忘记烧香,才同这位淮南王当了表兄弟。
  了解慕容安的人都知道,他生就一副孱弱单薄之身,为人更是温和有礼。
  总之,跟眼前这位登徒子长孙玄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花姨左右难为,银票也不肯拿,只是欠身囫囵道:“我去跟那位大人商议商议。”
  众人退尽后。
  长孙玄的神情恢复了悠闲,甚至显得漫不经心。
  他回身,正对上方正清明显鄙夷的笑。
  方正清扶起被长孙玄踢倒的椅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描绘有四季风景的屏风后,隐约一炷香扶摇而上。
  朦胧之间,有一抹身影闪过。
  长孙玄调笑着靠近方正清,不规矩的手顺着方正清的下颌滑落至他脖颈间,几乎要挑开他素净白衣的领子。
  方正清被要求不能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写满了怒意,握茶杯的手紧了又紧。
  “有人在监视。”长孙玄低头细声提醒了一句,方正清身子一僵,不再动作。
  长孙玄的头几乎埋进方正清的颈间,他用力一嗅,鼻尖的清香渗到心里,用仅能让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本王之前就发现了,你身上的这股香味是什么?”
  他突然凑得这么近,方正清神色微动,但为免被监视之人察觉,他只能垂下眼皮,不动声色。
  “宝贝。”
  长孙玄的声音拔高了,声音沙哑却性感,仿佛特意要勾人,“宝贝,等我宠幸完花魁,我就来宠幸你。”
  方正清嘴角微动,虽知道是在演戏,但长孙玄的话实在是太骚气了。
  “宝贝……”
  方正清将手中的茶杯塞到长孙玄嘴边,堵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骚话。
  长孙玄伸出舌头舔了舔杯子边沿,这一动作方正清一览无余。
  “喂我,心肝儿……”长孙玄唇齿抵着茶杯,口齿不清地要求。
  称呼直接变作了心肝儿?!
  方正清深吸一口气,默默提醒自己,眼前这人是大周的淮南王,是皇亲国戚……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方正清的手微抖,举着杯子,把水灌进长孙玄嘴里。
  喝完了水,长孙玄终于安定下来。
  他望着极力配合的方正清,淡淡道:“其实,本王叫你‘心肝’时人就走了。”
  方正清:“……”
  啊,身为丞相,他的灵魂正在以下犯上的边缘游走。
  长孙玄瞟了一眼神色冷淡的方正清,素手从果盘里捻起一颗葡萄,细心剥干净后,塞到嘴里,道:“本王知道,方大人怀疑本王。”
  话至一半,长孙玄吞下葡萄,皱眉嫌弃道:“有点酸。”
  “本王知道,京城一直传说本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
  长孙玄凝视着方正清,眸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痛楚,仿佛他站在黑暗的深渊,就要纵身跃下。
  未待方正清细究,长孙玄又剥了一颗葡萄的皮,嗤笑道:“所以,再添一两条人命在本王身上,也不为过是吧?”
  方正清的眼神一瞬变得复杂。
  长孙玄猝然起身,将葡萄塞到他唇间,笑意依旧,眸中却没有喜悦。
  “宝贝儿,世上美人千千万,但我最爱的,只有你啊。”
  方正清意会,有人来了。
  不过,葡萄是真酸……
  果然,屏风后转出几个壮汉,领头的人也换成了个眯眯眼的男子。
  那几个壮汉具是又高又壮,一列排开后,像一堵严实的墙。
  方正清莫名警惕起来,这百花楼莫非是要动粗?
  长孙玄微眯起双眼,不识好歹上前去,还不忘将方正清掩护在身后,挑衅问:“怎么?你们百花楼的美人不给我,也不至于抢我的美人吧?”
  眯眯眼手中端了瓶酒,朝长孙玄弯了弯腰,道:“慕容公子说笑了,百花楼有百花楼的规矩,本月花魁已经有主了,由来没有二主的先例。”
  “这是百花楼年份最久的女儿红,是我百花楼送给二位公子的。”
  他将酒放下,环视过房间,道:“这房间就留给二位共度良宵了,百花楼不会收费。”
  长孙玄默不作声,方正清打量着身前的壮汉,他自然是打不过的,若要论长孙玄的武功,恐怕再多十几个壮汉,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长孙玄只是一把搂过方正清的腰,抿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既有美酒佳人作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百花楼的人只当他低头服软了,留下一壶酒后,便和上门离去。
  

第10章 本王给过你机会了
  百花楼外靡靡之音不绝于耳,时辰已近子时,来往交谈之人却越发密集。
  方正清撑着下颌望着倚柱而立的长孙玄,脑海中浮现京城关于淮南王长孙玄是杀人嗜血狂魔的传闻。
  长孙玄,他确实杀过人。
  他曾经率领军队,屠了一整座城……
  方正清的眼神本就带着试探,想事情时看人,更是仿佛盛着一汪泉水,又深又冰。
  直到房门被人推开。
  一黑衣人悄然进来,他摘下蒙面的面纱,方正清认出他是那日淮南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副将杜央。
  杜央显然怔愣了,他没料到丞相会同自家王爷在一间房子里,且这是百花楼的上等包厢。
  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眼神在二人间游离。
  好在他没忘记今日的任务,识趣地朝长孙玄禀报:“王爷,人已经掉包好了。”
  长孙玄还没回答,方正清先从椅子起了身,低头拍拍白色衣摆,走到闭目养神的长孙玄身边。
  长孙玄吩咐杜央:“你先退下。”
  长孙玄睁开眼,不冷不热。地瞥了眼方正清,“本王让杜央送你回府。”
  方正清当即撂下了脸,再怎么着,他刚才人被调戏过了,色相也牺牲过了,凭什么长孙玄说让走,他就得走?
  “不走!”方正清无声做了个唇形,暗中还不忘瞪了长孙玄一眼,以示气愤。
  “你不走是吧?”长孙玄微眯起眼看了看他。
  方正清垂在身侧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抽。动一下,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屋子里只剩他二人,长孙玄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显得轮廓尤为深邃锋利,英俊得有些扎眼了。
  烛影晃动了一下,下一瞬,长孙玄的手覆在了方正清纤弱的脖颈上。
  感受到指腹下微热的脉搏跳动,长孙玄手上稍微用了劲,他勾了勾唇,笑容十分虚伪,“方大人,我给过你机会了。”
  距离过近,长孙玄的身影几乎占据了方正清所有的视线。
  方正清的眸子黑白分明,像是泾渭之水,又仿佛棋盘上的棋子。
  明明是命悬一刻,但方正清丝毫未慌乱,只是窒息后,视线渐而模糊了,水雾充斥了眼眸,湿润了眼眶。
  长孙玄加大了力道,方正清疼得眉头紧蹙,他眼下的泪痣也跟随红红的眼眶变成了粉色。
  不知怎的,方正清这副虚弱样子,看得长孙玄心头一动,生出了恻隐之心。
  “百无一用是书生。”长孙玄嗤之以鼻,松开了手。
  “咳咳……”方正清捂住脖子,红着脸狠咳起来。
  长孙玄伸手去拉方正清的手,原意是想将他拉得站直了,但方正清一个不慎,脚下踉跄,朝后倒去。
  危急之下,长孙玄一把揽住他的腰,随即一指点在他的哑穴上。
  方正清一掌拍开置于腰间的手,说不出话来,便只能用闪亮的眼睛控诉长孙玄。
  “本王说过,本王不喜欢听到你的声音。”
  方正清好笑又好气,又来了,又是这个蹩脚的借口。
  难道自己的声音有毒吗?!
  他幽幽地看了长孙玄一眼,若他的声音真有毒,他第一个愿意毒死淮南王……
  

第11章 一定是方正清长得太好看了
  长孙玄左右晃了晃脖子,活动手腕,手指关节处咔咔作响。
  方正清碰到了他寒铁似的目光,心下一凛。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长孙玄在透过他注视着另外一个人。
  片刻后,长孙玄垂眼,一手揪住方正清的领子,将他往怀里带。
  方正清脚步不稳,整个人栽倒在他怀中,双手不自觉环住了长孙玄的腰。
  长孙玄回他一个鄙薄的眼神,置于他腰间的手牢牢扣住,方正清整个上半身紧紧贴在他身上。
  独属于长孙玄的味道霸道地侵入方正清的鼻腔,方正清恼怒不已,刚想推开他,却被长孙玄握住手腕带到腰间。
  “抓紧了。”长孙玄邪笑一下,调道:“死了的话,本王可不负责任。”
  话刚落地,长孙玄脚下发力,一个跃身,就从窗户跳了下去。
  簌簌风声从耳畔划过,方正清犹如被水流带着跑的水中小草,落地后,头脑依旧发懵。
  他瞪大眼睛懵懂的样子取悦了长孙玄,他现在完全不像个精于算计的丞相。
  长孙玄忍不住伸出手捏住他脸颊的肉,使了劲往外扯。
  这一扯,方正清疼得“嘶”了一声。
  百花楼的雕花窗户隐隐透出不甚明晰的光,方正清捂住脸,眸中憋出了泪花,他仰着头怒视高自己一个头的长孙玄。
  “唔唔……”方正清被点了哑穴,因此他再努力也说不出话来。
  你个小肚鸡肠,不举的混蛋!
  方正清三代名门,一肚子墨水,学富五车,却不会说脏话,仅有的那点脏话,也是跟着向余笙耳濡目染而来的。
  “嘘,他们出来了。”长孙玄扶住方正清的肩,将人按在墙上,一气呵成地将头埋在他颈间。
  清亮月辉下,几个人簇拥着带面纱的女子从走廊一侧转出来。
  有眼尖的一眼就望见了墙脚纠缠不休的二人,有人冲他们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可以呀,来青楼不找妓女找小倌……”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淮南王不规矩的手又贴到了丞相脸上。
  手下的触感让长孙玄的思绪有点飘。
  还挺滑嫩……
  方正清眼眸幽暗,舔了舔唇后,一脚踩在长孙玄鞋上,他侧身退出长孙玄的禁锢,猫着身子尾随几人而去。
  长孙玄的舌尖抵了抵齿尖,看着月光下做贼模样的丞相,唇角蓄笑,也跟了上去。
  出了百花楼偏门,那几人的行径收敛了不少,也不再嬉笑胡侃,女子坐上遮挡严密的轿子。
  二人紧跟在轿子后。
  三炷香后,他们站在了大周皇宫的城墙外。
  这里并非是朝廷百官走的正门,而是西南角的一道偏门。
  纵然是皇宫偏门,但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既然他们能顺利进去,那就说明了一件事。
  他们有通行令牌在身。
  长孙玄倚在墙上,抱着手望着神色严肃的方正清,耸了耸肩,道:“方大人也看到了,是深墙内有人作祟,并非本王之责。”
  他站直身子,转身欲离开,“大人慢慢查,本王等着你将真相昭告天下。”
  “嗯?”长孙玄回身,他的衣袖被方正清扯住了。
  方正清指了指皇宫,又指了指自己,然后一把抱住了长孙玄的腰。
  长孙玄被猝不及防抱住,心跳竟漏了一拍。
  一定是因为方正清长得太好看了。
  

第12章 王爷是个没开过荤的
  当然,长孙玄说要走的话,纯属逗方正清玩。
  毕竟,这件案子关乎淮南王府和自家亲舅舅,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得查到底。
  大周的城墙铸得极高,一抬头,只见无穷苍穹,星月似海。
  方正清正怀疑长孙玄能不能蹦上去。
  长孙玄接收到他的质疑目光,当即心生不屑,他搂住方正清,也不借任何力,就往城墙上蹦。
  这一蹦来得猝不及防,方正清当即被惊得血液翻涌,心跳加速,
  方正清紧抱住长孙玄的腰,待到站稳后,看得一簇一簇灯火温暖明亮。
  平日间,方正清都是正大光明地走皇城的中轴大道,哪翻过墙头。
  他觑了一眼身旁的长孙玄,用眼神表达了此刻情感——高是高了点,还挺刺激。
  长孙玄觉得方正清似孩童般天真,作恶心起,他一把将尚在兴奋头上的方正清扔进了皇宫。
  这一扔,恰巧就撞见了皇宫来接头的人。
  皇宫多禁地,九曲弯折,顺着长廊不知转了多少圈,他们都已经绕到了皇宫最北端。
  终于停下时,方正清额上已经渗了一层密密的汗。
  偏偏身边还站了个不靠谱的淮南王,他咂舌不已,道:“体力这么差,本王看,不举的人,是方大人吧?”
  方正清刻意忽略了他的话,他眯着眼努力想看清宫殿中的情形。
  长孙玄拍拍他的肩,声音不再轻浮,反倒是阴沉了不少,“别看了,前面是景山。”
  景山,是皇宫中最人烟稀少的地方之一。
  因为,这里是停尸房,此时此刻,这处停的是大周最尊贵的尸体——刚薨毕的先皇长孙德的龙体。
  长孙玄神色莫测,“再不出去,明日早朝,大周丞相同淮南王一齐夜闯皇宫,遭遇牢狱之灾的消息就会家喻户晓了。”
  方正清看了看天色,浓黑的夜似乎能沁出墨来,但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再有一个半时辰,天就会亮了。
  出皇宫时,果然天边已然泛起灰白晨光。
  方正清长身玉立,朝着长孙玄行了一礼,他天生一副款款温柔的君子模样,即使不说话,眼睛也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感激。
  他行完礼即准备转身离去。
  还是长孙玄将人叫了回来,“方大人。”
  方正清乖巧地转过身来,长孙玄指尖蓄力,几下解了他的哑穴。
  “谢谢。”方正清禁声了一整晚,嗓子沙哑若瓮,夹杂着疲惫。
  长孙玄心头微动,果然,不出人意料地硬了……
  好在长袍宽大,遮挡住他那不识趣的物什。
  方正清端端正正地拱手,保证道:“王爷,我一定会查出真相,还你一个清白的。”
  清白?
  这么多年来,他长孙玄洒过多少血,受过多少伤,也没能洗清身上嗜血烙印。
  皇上忌惮他,朝臣猜忌他,愚民指责他。
  他为的是大周,大周却背叛了他。
  可今日,一个异党的丞相,居然说出如此可笑的话来。
  长孙玄冷冷一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方大人,本王拭目以待。”
  方正清刚走,放了狠话的长孙玄就飞身回了府,“砰”地一声砸上了房门。
  长孙玄仰躺在榻上,脸上没有多余神情,额角却渗出一颗汗水,心里有一股怪异的情绪腾起。
  长孙玄极度自律,他要求自己的军队不设军妓,作为元帅,他更是以身作则,连女人也不曾碰。
  这么一耽搁,堂堂一王爷,愣是没开过荤。
  “真是疯了……”长孙玄掐着自己的眉心,他一定是太累了,才会想起方正清的脸。
  虽然方正清确实长得好看,不止好看,细嫩肌肤触感更佳……
  思绪停不下来,长孙玄干脆自暴自弃。
  这么一折腾,便直至天光大亮。
  

第13章 淮南王一定是想对丞相出手
  高潮后随之而来的是暂时的虚空,长孙玄望了望手中白。浊,厌恶地拧紧眉头。
  他脑海中尚存了旖旎心思,关于一听见方正清的声音就硬这件事,他倒是没想歪,但再如此下去,指不定他哪天就在朝堂上把大周丞相扑倒了。
  想着方正清发泄了一通,听上去就像他对那个呆板刻薄的丞相有意思似的!
  天地良心,若不是方正清的声音令他欲火焚身,他怎会满脑子都是方正清的脸。
  这么颠来倒去想了几番,因欲望而怪异的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王爷,沐浴用水和朝服已经准备好了。”
  管家每日清晨都会让人备水给长孙玄沐浴,因为长孙玄每日早朝前练武的习惯。
  管家在门口张望了半晌,奇怪的是,自家王爷今晨似乎没有锻炼。
  长孙玄随手扯过宽大的黑色外袍,堪堪披在身上,衣袍的开口极大,使他上半身的风光一览无余。
  他拥有一副结实的身躯,尽管他的肉体上纵横交错着各种兵器的伤疤,但他的肌肉虬实得跟铁打的似的。
  浴房门前,长孙玄顿足,疑惑地问:“杜央呢?”
  昨晚他让杜央先行跟踪那群人了,按理说,他应该也跟踪花魁到了皇宫的景山。
  他应该更早回府才对。
  哪知管家摇摇头,道:“杜大人昨晚一夜未归。”
  杜央作为长孙玄的随军副将,长孙玄自是相信他不会有危险的。
  长孙玄略微沉思,边跨进浴房边吩咐:“若是他回府了,让他到书房等本王。”
  脱了衣袍,长孙玄的身材极佳,长腿蜂腰,加上宽肩窄臀,光一个背影,就足以令人遐想翩翩。
  此事并非空谈,长孙玄在边疆守城时,就因为长相和身材惹过桃花债。
  边疆自然环境恶劣,少雨干旱,吃喝用水已是祈求,本地居民常常是一年都洗不上一次澡。
  长孙玄所带领的士兵又多是南方人,在大西北憋了一段时间后,有些士兵实在憋不住了,正巧一个士兵偶然发现他们驻守扎营地附近有个清泉。于是,长孙玄率领一群泥人去痛快洗了一次澡。
  但这泉水本是当地原住民牧羊时的人畜饮水,只是这几日他们换了个地牧羊,于是没撞见长孙玄他们。
  一日傍晚,长孙玄在泉水里洗澡,便被族长抓了个正着。
  长孙玄一介淮南王,竟被原住民当成不知礼的抓了。要不是长孙玄即使掏出令牌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恐怕免不得一场争斗。
  那群人商量后,把长孙玄暂时留下了,长孙玄以为这是拉近彼此关系的好时候,便同意了。却没想到他住了几天后,族长突然说给他安排了一场亲事。
  族长非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长孙玄满脸懵懂,这才想起,那日站在泉水边上的,便是族长的女儿。
  那之后,长孙玄费了极大的劲,才毁了婚。
  其中曲折暂按下不提,但长孙玄自那次后,便有意无意避开女子。
  至此,回京后,淮南王府竟是一个女人也无。
  有士兵私下调侃,淮南王府就连飞进飞出的苍蝇,也断然找不出一只雌的……
  早朝时,长孙玄仗着自己早上发泄过,便没有往耳朵里塞棉花。
  谁知,长孙玄还没来得及听任何一位大臣发言,方正清便上前去噼里啪啦禀告了一堆。
  长孙玄越听,脸越黑如沉水。
  因为,长孙玄发现,不管他发泄过或是没发泄过,他对方正清的欲望,只会愈发高涨。
  他心里骂了一句,方正清果真是他的克星。
  “王爷?淮南王?”方正清皱眉,拔高声音又唤了一句。
  “等会儿,王爷随下官一同去礼部商议布置皇陵的细节,王爷意下如何?”
  长孙玄侧头回头,未收敛的戾气尽数侧漏,看着方正清的眼睛都冒出精光,方正清一愣,眉头愈深。
  周遭大臣也是吓了一跳,淮南王一定是对先皇托孤大臣——丞相方正清有极深的成见。
  “好。”长孙玄虽首肯了,但这个字完全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方正清回了一个笑。
  众臣替他捏了一把汗,完了完了,长孙玄要是一个不留神,将方正清灭了,那大周内政铁定不攻自乱。
  宽大的朝服袖袍下,长孙玄浑身燥热,他食指与中指并直,在自己的几大穴位点了几下。
  燥热的身体终于平静下来,没错,他将自己全身的感官都封了。
  现在的他,没有触觉,也没有痛觉。
  此招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血液流动的速度降下来了,他的脸色也苍白得紧。
  散朝时,方正清自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王爷,不会忘了与我的约定吧?”
  长孙玄回身,冷声道:“怎会忘记。”
  群臣内心:“看淮南王一脸不情愿,他一定是寻机会想对丞相出手!”
  然而,他们的丞相居然对长孙玄笑了笑,似乎一点也没感受到群臣的担忧。
  群臣内心:“丞相呀,你可长点心吧……”
  

第14章 本王今日心情好
  封穴后,长孙玄触感全无,除了眼珠在动,他现在同会说话的木头人无甚差别。
  二人挑了条皇宫偏僻的小道前行,偶尔遇见宫人,态度都很是恭敬,竟是一副完全尊从的样子。
  长孙玄在方正清身后微眯着眼打量他。
  当前的大周,可谓是暗潮涌动。小皇帝长孙德年纪尚幼,全国上下无论大小事,都由丞相方正清召集六部一同商议定夺。
  换句话说,大周朝大权在握的人,就是眼前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的丞相方正清。
  “今日怎么不嫌我的声音难听了?”
  方正清突然顿下脚步回身看他,初夏的阳光照得他整个人都在熠熠生辉,白皙的皮肤仿佛透着光。
  但长孙玄五感近乎丢失,纵然他不想摆张冷脸,可此刻,他却只能僵硬着脸颊,扯出个近似威胁的狠笑,“本王今日心情好。”
  合着,长孙玄心情好,方正清就可以说话,他脾气不好,他就得被点哑穴。
  若是换个人,遇见个这么不讲道理的,早就发怒了,但方正清少年成事,心性成熟,对于细枝末节的小事,一向能忍则忍。
  方正清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好。
  闻言,他也只是垂下了眼睫,反而主动与长孙玄并肩而行,甚至亲昵地将头凑到长孙玄耳旁。
  “王爷,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吧?”
  长孙玄嗅到他身上的清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尖,嗤了一下,道:“景山。”
  方正清唯恐他们的话被旁人听了去,于是低声道:“我问过向余笙了,住在景山那位,是皇上的表兄。”
  皇上的表兄,即是京兆府尹丁泽的败家儿子。
  “传闻,丁泽的二子丁知礼向来飞扬跋扈,小时候在京城大道上纵马扬鞭,将一幼子踩踏残疾。”
  长孙玄对此事也有所耳闻,丁知礼名不副其人,此人自幼就是个恶霸,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行事说话一点也不知收敛,京中子弟见了都想绕道走,就怕招惹一身腥。
  “他不是被勒令去菩提寺进修了吗?”
  说是进修,其实只是变相的囚禁,先皇只是以此种方式保住他的性命,又能堵悠悠众人之口。
  但长孙德薨后,年幼的长孙霖一登基,下面的人都蠢蠢欲动。丁泽又是长孙霖的亲舅舅,他一纸上书,颠倒是非,就将丁知礼接回来了。
  想到此,方正清叹了口气,“丁泽是怕他在京城中出没,落人口实,就以为先皇守灵为由,干脆把人藏进了景山。”
  “若此事真是他犯的,就难应付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景山山脚。
  景山是个不高的小山丘,守灵的宫殿铸在山顶,山脚下围着一汪清泉。
  忽然,山顶宫殿中有人呼道:“来人呐,有刺客!”
  两人心神一震,奔向宫殿。
  有三三两两的侍女惊慌失措往屋外跑,方正清拉住一个宫女问:“发生了什么?”
  宫女迷茫地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听有人说里面有刺客。”
  方正清比她更茫然了。
  长孙玄率先一步推开紧闭的雕花大门,正厅中央摆了副棺材,里面躺着的人正是英年早逝的长孙德。
  “来人呐,捉刺客!”
  呼叫之人便是这个大厅中高瘦的男子,长孙玄这个意料之外的来客,显然让他愣了一下。
  但男子随即反应过来,手指指向长孙玄,道:“你就是刺客!”
  “来人呐,捉刺客!”
  景山的守卫本就薄弱,闹了半晌,才有侍卫从别处赶来。
  侍卫同方正清一同立在宫殿门口,高瘦男子瞪着眼睛,向众人尖叫示意,“他就是刺客!”
  侍卫看了看冷眼旁观的长孙玄,面面相觑起来,这人分明是归京不久的淮南王,哪会是刺客?
  那男子捂住小腹下方,面目变得狰狞,仿佛正在承受极大的痛楚。
  侍卫走到方正清身边,拱手为难道:“丞相大人,这……”
  方正清上前几步,在大厅百味冗杂的环境中,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
  断然不是死透了的长孙德的味道,而是……
  方正清忍住呕吐感,向侍卫招了招手,道:“去给这位公子寻个太医来。”
  

第15章 旧相识?
  高瘦男子已然支撑不住,上半身倚着柱子滑下去了。
  太医将他带入室内,给他诊治了一番。
  方正清双手负在身后,看了眼神情淡然的长孙玄,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你的手下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昨晚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百花楼的花魁早就被长孙玄掉包了,他之所以在酒鬼和管事的纠缠,便是为了给手下腾出掉包时间。
  “你应该看得很清楚。”长孙玄眼底闪过幽光,“本王估计,他的命根子多半是废了。”
  “……”
  方正清扶额,丁泽为人向来霸道,长孙玄一出手便让他的儿子断子绝孙了,这回梁子结大了。
  他二人在这处大眼瞪小眼,不远处一阵匆忙脚步声打断了他们。
  身穿素服的貌美女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这便是当今太后、小皇帝的生母——丁紫嫣。
  长孙德英年早逝,因此太后紫嫣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五。
  方正清拱手问候:“太后千岁。”
  但丁紫嫣只是怔愣地望向方正清身侧之人。
  长孙玄背靠着柱子,只是瞥了丁紫嫣一眼,连礼也不屑行。
  丁紫嫣的目光实在是复杂,似乎是感慨,也像是怀念,总之,绝不像是头一次见陌生人的眼神。
  方正清夹在二人中间,总觉得后背发凉。
  好在这时太医推门而出,解除了如此尴尬的境况。
  丁紫嫣收了眼神,眺望里间的人,颇有点心不在焉,“他怎样了?”
  太医神色为难,嗫嚅半晌,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丁紫嫣的表情冷峻下来,她追问:“太医,他到底怎么了?”
  太医面露窘迫之色,眼神闪躲道:“回禀太后,丁公子生命无忧,现已经睡了。但他……那处,恐怕是废了。”
  她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脸色当即煞白,她对着门口站成一排的侍卫发了怒火,“怎么会这样?这里可是皇宫!是谁敢对本宫的侄子下手?”
  丁紫嫣掌权后宫多年,这一怒,颇有威严。
  当即就有侍女跪下,口舌不清道:“太后,丁公子他方才说……皇宫里,有刺客……”
  她疑惑道:“刺客?”
  这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极度淡定自若的声音,“他们口中的刺客,正是本王。”
  丁紫嫣整个身子一僵,转身对上长孙玄的视线,摇了摇头。
  她也不同长孙玄辩解什么,反而冲侍卫和宫女道:“这人是淮南王长孙玄,怎会是你们口中的刺客?你们去好好搜查搜查宫殿周围,有情况了及时禀告哀家。”
  众侍卫本就不认为淮南王是刺客,闻言便领命退下了。
  丁紫嫣也不管躺着的人是自家侄子,反而对长孙玄抱着微微歉意,解围道:“丁知礼自幼顽劣,若是对王爷有冒犯之处,望请见谅。”
  长孙玄挑了挑一边的眉,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他脚步微动,朝丁紫嫣走去,丁紫嫣一张脸泛起了红晕,一颗心吊得极高,不自觉拽紧了拳头。
  但长孙玄只是越过了她,与她擦肩而过。
  方正清明显还在看戏状态,没料到长孙玄就这么朝自己走过来了。
  长孙玄一边的眉挑得更高了,似乎有些不满,他眯了眯眼,一手握住方正清的手腕,柔声道:“丞相,本王还有事与你商议。”
  方正清被他这么一拖,就拖到了景山脚下。
  湖水拂面,脸颊生凉,长孙玄终于放开了他的手。
  长孙玄没了触觉,做事不知轻重,方正清的手硬生生给他拽出了红痕,他用长袖掩盖住痕迹,隔着袖子揉了揉手腕。
  “旧相识?”
  或者是旧情人?
  长孙玄拧眉瞟他一眼,“陌生人。”
  方正清微挑眉梢,不置可否。
  “别用这种眼神看本王。”  他分明  一副“你俩定有一腿”的神情。
  长孙玄指尖轻点在方正清眉间,方正清皱眉拂开他的手,二人一同离了景山。
  日头高悬,晃得人身体发热,丁紫嫣的心却凉了个透。
  “太后……”侍女小心翼翼唤她。
  丁紫嫣的目光还追随着二人离去的方向,问了句:“丞相和王爷很熟?”
  侍女怎会知晓,只是摇头。
  丁紫嫣叹了口气,胭脂水粉盖不住面色苍白,她勾唇笑了笑,也转身离了。
  年少韶华,终究不过是一场空。
  

第16章 你还挺心动
  二人分别之际,方正清还不忘安慰他,“你且放心,向余笙的办案能力一直很强,这丁知礼若不是初犯,身后定留有一堆烂摊子……”
  毫不在意案情的长孙玄神思略微飘摇,他侧头嗅了嗅方正清的头发,道:“你和向余笙很熟?”
  方正清愣了一下,不知话题为何会转到向余笙身上,“他与我本是同一届科举。”
  长孙玄深深看他一眼,移开了视线。
  “本王会派人去菩提寺查查。”
  话说完,长孙玄先行一步走远了。
  方正清驻足原地,无奈失笑,他发现,他真不懂长孙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淮南王府。
  长孙玄一脚刚踏过门槛,管家就迎上来了,“王爷,杜大人已经回府了。”
  长孙玄点了点头,径直去了书房,书房却是空无一人。
  人呢?
  长孙玄掀袍坐下,给自己倒了茶,喝了一杯。
  门口传来脚步声,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书房门口,杜央瞪大了眼睛看他,指着茶杯道:“王爷,不烫吗?”
  这水是滚烫的,仆人端上来不过片刻,除非王爷是铁喉咙,不然肯定是烫伤了。
  长孙玄缓缓放下了茶杯,默默解开了自己的穴。
  “你身后是谁?”
  “是我。”
  杜央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男声。
  随即从杜央身后转出一抹白衣身影,年轻男子眉目清俊,眼神清亮,眉宇间自有一份傲气,教人不敢高攀,却又不免心生好感。
  长孙玄差点捏碎手中茶杯,眯眼道:“你还敢回来?!”
  杜央拉住男子的衣袖,将人护在身后,努力维护道:“王爷,南宫未他并非有意不告而别,他是去悬壶济世了。”
  南宫未冲杜央眨眨眼,从自己袖中掏出一瓶药来,隔空扔给了长孙玄。
  “一收到王爷的信,我就回来了。可别说我没惦记你,这是我费了千辛万苦的劲从长白山摘的药材炼制的药。”
  长孙玄哼了一声,将药置于桌上,转而恨铁不成钢地骂杜央,“你昨儿个一夜未归,是不是去接南宫未了?”
  杜央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以前在军中就是如此,杜央整日就跟在南宫未屁股后面转。
  军中甚至流传一句话,“要找神医,先寻杜央。”
  因为杜央身量极高,往人群中一站,他就是一标杆,显眼得紧。士兵也习惯了先找他,然后再往他旁边看,就能寻到南宫未。
  杜央粘南宫未,也是有渊源的,曾几何时,南宫未救过杜央一命。
  每当有人调侃杜央是个跟屁虫,杜央便撸起袖子,露出碗大结实的拳头,道:“你懂什么,南宫神医是我的救命恩人!”
  杜央就像一条大型忠犬,对南宫未忠心耿耿,比对长孙玄还要死心塌得多。
  此时,南宫未又从袖子里摸索出一包糖来,递给杜央,“这是我从当地带来的糖。”
  杜央接过糖,不好意思地笑笑。
  长孙玄简直没眼看。
  南宫未敛了笑意,坐到长孙玄对面,理了理衣摆,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道:“手,拿过来。”
  “信里写得那么急,害我一路快马加鞭赶来,皮都给我磨破了。”南宫未把完脉收回手,幽幽道:“我还以为你是一息尚存了。”
  长孙玄想起方正清,舔了舔自己终于回过味来的舌头,舌尖果然被烫得红肿刺痛了。
  他皱了皱眉,烦躁地敲了敲桌面,道:“比死了还难受。”
  南宫未来了兴趣,“哦?是不是终于遇见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了?”
  长孙玄摸了摸唇,道:“男的。”
  这回轮到南宫未皱眉了。
  长孙玄忍不住添了一句,“不过长得挺好看的。”
  南宫未眼神怪异,打量他良久,揶揄道:“你还挺动心?”
  长孙玄把玩手中的药瓶,道:“瞎扯。”
  “本王又没生病,这药是什么?”
  南宫未挑起眉头,长孙玄确实没生病,他不过是中了个奇怪的蛊,据说此蛊会带他寻到他命中注定的伴侣……
  对于此蛊,长孙玄一直以来的态度都是“纯属瞎扯”。
  直到他遇见了方正清,他一听见方正清的声音就欲火焚身,简直比烈性春。药好管用。
  他不想信,却不得不信了。
  

第17章 你还真当成是宝贝
  “这是阳痿药。”
  阳痿药?
  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长孙玄的喉咙有点紧,“你是说,让本王成个不举的?”
  “没错。”
  长孙玄面无神色,手心用劲,就想将掌心的药瓶毁了。
  南宫未一把将药夺回来,啐道:“不要暴殄天物。”
  长孙玄嘴角抽搐,嫌恶不已,嗤道:“不过是让人断子绝孙的东西,你还真当成是宝贝了。”
  “那你要不要?”
  长孙玄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正清的眉目,他痛定思痛,点头,“要。”
  不在发情中变态,就在阳痿中变态。
  南宫未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治也。
  对于长孙玄的遭遇,他深表同情,他将药递给长孙玄,表示:“王爷放心,我一定好好专研,早日将你体内的蛊虫取出来。”
  长孙玄赏他一个白眼,这么多年了,要是能研制出解决方法,他就不用吃阳痿药了。
  南宫未一手支着下颌,凝着长孙玄,疑惑不已,“也是奇事,这蛊不伤人性命,你与它相安无事多年,却被一个男人破了局,莫非他真是你命中注定……”
  长孙玄看他的眼神,仿佛淬着寒冷的光,成功令南宫未噤声。
  南宫未两手朝后伸了个懒腰,冲门边的杜央眨眨眼。
  长孙玄下了驱逐令,“杜央留下,本王还有话要问,你的屋子,管家已经备好了。”
  “那我要住杜央隔壁。”
  南宫未住杜央隔壁,就相当于有了个能打能招呼的全能手下,倒是一点也不委屈自己。
  长孙玄指了指门,“南宫神医,好走不送。”
  “啊,对了。”南宫未倚在门框边,将另一瓶药扔给长孙玄,“阳痿药的时长是两个时辰,要是期间碰到了喜欢的,有那方面需求时,可以随时使用这一瓶。”
  他走之前,摸了摸杜央的头,比了比自己的身高,惊奇道:“杜央小朋友,你怎么又长高了?”
  长孙玄无奈地撑住下颌,太阳穴不停突突地跳,风度终于保持不住,喝了一声:“滚!”
  话痨的南宫未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离开了,世界终于安静了。
  “王爷,南宫神医也是关心您,才会……”
  长孙玄幽幽望着他,“杜央,本王才是你主子。”
  怎么一天天的,胳膊肘净往外拐。
  杜央委屈不已。
  “罢了。”长孙玄也习惯了。
  “说正事。”
  杜央精神一振,道:“昨晚丁知礼欲对‘花魁’行不轨之事,被假扮花魁的千面误伤了命根子。”
  千面本是军队中的奇人异士之一,因擅长易容而被称之为千面。扮作美娇娘是风情万种,但本质上是妥妥的直男,那丁知礼在房事上花样又多,特别是各类变态工具,见了就让人恶心。
  结果可想而知,千面一出手,就将丁知礼那处给彻底废了。
  长孙玄垂眸沉默半晌,杜央有些不知所措,还以为是千面冲动做错了事。
  哪知长孙玄夸了句,“做得好。”
  杜央松了口气,继续道:“还有,我们派去菩提寺的人刚回了信,说是查出了点东西,但具体验证还需要些许时日。”
  长孙玄不用想也知道,除了三名女子,还有别的受害者。
  翌日早朝。
  朝堂上,长孙玄一改往日颓废形象,背也不驼了,精气神也好了,心情愉悦之下,就连带位上的小皇帝都顺眼了几分。
  这一切,都是不举换来的。
  

第18章 太师人选
  长孙玄头一次认真聆听早朝事宜,此时,正是方正清在启奏。
  他穿了一身紫色朝服,绣着金色祥云的腰带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肢,黑发披肩,面容俊逸,若是忽略性别,从侧面看,方正清就是一个美人。
  文武百官分列而站,整整齐齐,像极了田地里待割的韭菜。
  位上的小皇帝长孙霖显然是没睡好,眼下坠着一圈青黑。
  自先皇驾崩后,小皇帝便整日间心惊胆战,生怕哪天自己就一命呜呼了。
  这种危机感,在皇叔长孙玄从边疆班师回朝后,就愈发浓烈。
  小皇帝唯一信任的人就只有先皇托孤之臣方正清。
  “皇上,您意下如何?”
  小皇帝从纷乱思绪中抽身,脸颊微红,他方才压根没听见丞相所禀内容。
  方正清冲位上的小皇帝缓和了神情,“皇上,这太师人选,由慕容大人担任可好?”
  小皇帝年幼,当务之急,便是给他找个好的老师。
  方正清虽也想过担此职责,可如今朝中大事,皆得由他定夺,实是分心乏力。
  慕容贤是文渊阁大学士,一向忠心耿耿,学识渊博,方正清再三权衡,才定出这个人选。
  小皇帝动了动嘴巴,眉眼间掺杂着纠结,方正清也不是第一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慕容贤这个人选了。
  但……
  还没等皇上回答,下面就有人跳出来,厉声道:“回禀皇上,臣不同意!”
  方正清回身看他,果然是丁泽。
  “丁大人有何高见?”
  丁泽冷哼一声,“慕容贤学识过人是不错,但他出身有问题!”
  说完,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一旁半阖着眼,不知在作甚的三王爷长孙玄。
  众人心领神会,慕容贤是长孙玄的亲舅舅,若长孙玄当真有篡位之心,慕容贤势必倒戈相向。
  届时,慕容贤便是长孙玄最大的助力。
  “哦?”方正清装傻,反而不去看长孙玄,“慕容家一向守礼守节,更不用说,慕容大人家风严谨,其子慕容安在大理寺任职,风评甚好。不知丁大人所言,有何证据?”
  丁泽不解地凝着方正清,他原以为方正清是自己这边的人,是拥护长孙霖的,所以方才说话才冲了些。
  此刻方正清一番反问,倒叫他哑然。
  丁泽结巴了一瞬,道:“慕容大人是皇亲国戚,若是任用了他,恐怕影响不好。”
  群臣失语,若说皇亲国戚,丁泽才是不折不扣的皇亲国戚——他是小皇帝长孙霖的亲舅舅。
  至于慕容贤,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丁泽轻蔑地瞥了一眼慕容贤,嘲讽道:“再者说,慕容家最近出了人命官司,慕容安那个孝子都替慕容大人下牢狱了,又有什么家风严谨可言?”
  方正清低眉谦逊道:“丁大人说得有理。”
  丁泽喜上眉梢,没想到一向强硬的丞相会点头。
  “但是。”方正清转身望着丁泽,“据微臣所知,此桩案件另有隐情,若是届时还了慕容安一个清白,帝师之位仍旧是慕容大人的,诸位意下如何?”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群臣说的。
  群臣大半都是丞相一党的,自是以方正清马首是瞻,纷纷称是。
  丁泽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总之相当不好看。
  退朝之际,方正清望见丁泽气急败坏朝御书房方向去了,恐是去找小皇帝告状去了。
  

第19章 慕容安是我的人
  大理寺。
  方正清望着埋在一堆案宗中忙得焦头烂额的向余笙,悠闲地抿了一口茶,问:“我怎么不知道慕容安下了牢狱?”
  向余笙挠了挠额头,语气焦灼,眉间褶皱愈深,“人命案子是大案,查明真相之前,我总得给众人一个交代。”
  两具尸体都是从慕容贤府中抬出的,怀疑对象自然变成了慕容府唯一的公子哥慕容安。
  方正清放下杯子,眸中掠过惊讶,“所以你就把自己的左膀右臂慕容安给送进去了?”
  说到此,向余笙泄了气,哭笑不得道:“还真不是,他自己主动要求进去的,说是为了迷惑对手。”
  “就他那副身子,能受得住吗?”
  方正清记得,慕容安身子骨由来瘦弱,早朝时,偶能听见他在咳嗽。
  这时,正有粉衣婢女拿了一包袱进来,道:“向大人,这是您让我备的东西。”
  向余笙从案宗后走出,接过包袱,让婢女退下了。
  他冲方正清挑了挑眉,道:“慕容安是我的人,自然是要好好呵护的。”
  二人一同到了大理寺牢房。
  大理寺主管重大案件,牢房关押之人也尽是些亡命天涯的罪犯。
  一路行过牢房,有人对他们破口大骂,有人阴森森凝视着他们,甚至有许多人将手伸出牢门缝隙,试图抓住他们。
  向余笙熟视无睹,倒叫方正清浑身不舒服。
  方正清:“你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向余笙笑了笑,“慕容安那小子平日就喜欢吃点坚果,喝点好茶。”
  虽然他早就下过命令,让监牢给慕容安开小灶,但终归是不放心,一想到自家后院里关着慕容安,他就心里痒痒。
  监牢开了门,禀告道:“向大人,有人正在拜访慕容大人。”
  向余笙一愣,问:“谁?”
  “他说他是什么王爷?”
  两人四目相对,那不就是淮南王长孙玄。
  向余笙紧了紧身上的包袱,分析:“长孙玄是慕容安的表哥,他来探望探望也是人之常情。”
  方正清却微微蹙眉,长孙玄可不像是个会兄友弟恭的人。
  事实是,长孙玄还真不是自己主动要来的。
  今日下了早朝,他前脚还没踏进王府,后背就有人偷袭。
  他回身用手接住了偷袭的凶器——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
  慕容府匾额下,一年不过二八的娇俏女子手中还握着另一个苹果。
  她口中念念有词,“臭表哥,坏表哥!”
  长孙玄面上露出怪异的神色,当年那个扎着总角的小屁孩慕容昭,竟也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长孙玄站在那望着她,也不走了,慕容昭身旁的仆人见状吓了一大跳,立马伸手夺下她手中的苹果。
  “唔……”慕容昭竟然当街呜咽出声。
  长孙玄心中叹了口气,朝慕容昭走过去。
  他掏出怀中手帕递给慕容昭,从未安慰过人的长孙玄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他淡淡道:“有事快说,本王还有事要忙。”
  慕容昭哭得梨花带雨,抬头愤怨地觑着长孙玄,但长孙玄通身的气质吓得她气息不足。
  就连指着长孙玄的手指都颤抖起来,她边哽咽边控诉,“杀人凶手肯定是你,却让我哥背了黑锅……你,不配当我表哥!”
  长孙玄头疼不已,掐了掐眉心,苍白解释,“凶手不是本王。”
  “哇……”慕容昭哭得更大声了,街边偶尔路过的乞丐都驻足观戏,不走道了。
  还是慕容府的侍从机灵,将到府内把慕容贤请出来,这才将慕容昭哄了回去。
  此时此刻,大理寺监牢,四个成年男子面面相觑,将本算宽敞的牢房衬得拥挤又狭窄。
  唯一坐着的慕容安摆开茶具,垂下眼睫,动作流畅地倒了四杯水,道:“喝水吗?”
  

第20章 小没良心的
  牢房没茶叶,慕容安就喝点没味的白开水度日。
  立着的三人在简陋的坐垫上屈膝而坐。
  慕容安从左看到右,数道:“淮南王,丞相,以及向余笙向大人。”
  他一介“罪人”,倒是好大的牌面,集齐了大周最炙手可热的朝臣,慕容安觉得粗陋的牢房也蓬荜生辉起来。
  向余笙略微不满,“凭什么只叫我的全名?”
  他说着从肩头将包袱卸下,扒开包袱,拿出一小罐精致瓷瓶。
  瓷瓶弥散出一股子幽香,慕容安喜茶,立马闻出这是上好的龙井。
  “小没良心的……亏我还惦记你。”向余笙嘟囔了一句。
  慕容安接过茶罐闻了闻,转而看长孙玄,“王爷,下官有一事所托,要劳烦你一下。”
  向余笙将剩余的包袱塞到慕容安怀中,勾起僵硬的笑,试图让自己那常年审问犯人的铁脸,看上去和蔼可亲些,“你有什么事,找我就是了,干嘛非得打扰人淮南王?”
  慕容安淡淡看他一眼,道:“他是我表哥,你一介外人,不好插手。”
  向余笙气滞,闷闷哼了一声。
  慕容安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交到长孙玄手中,笑了笑,道:“明日是奶奶六十大寿,我早就备好了礼物,暂时没机会亲自交到她手中了。”
  “你替我交给她,她一定会高兴的。”
  临走前,向余笙已经冷哼了好几回,干脆一口气将白开水全喝光了。
  “还有你。”慕容安终于正眼看闹别扭的向余笙,“好好查案,闹什么小脾气?”
  向余笙抚着自己被凉水鼓涨的腹,坚决不承认自己在闹脾气。
  走出牢门时,向余笙还在抱怨,“同僚一场,慕容安眼里却只有那个王爷。”
  与他并肩而行的方正清摸了摸下颌,沉吟道:“确实很奇怪。”
  “是吧,你也觉得很奇怪?”
  方正清若有所思,蹙眉道:“很奇怪,长孙玄今日怎么不嫌我的声音难听了?”
  向余笙:“……”
  “咳咳……”方正清端起正经模样,肘部撞了撞向余笙,“我让你去查丁知礼,查得怎么样了?”
  谈及案情,向余笙收敛了不正经,道:“我调了前几年丁知礼的案宗,发现他在去菩提寺前就因当街调戏女子入过案。除此之外,便是那次当街纵马踩死人的案子了。”
  “听说,昨日丁知礼在景山被废了命根子,我估摸着,这件事丁泽还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自家宝贝儿子的命根子废了,今日早朝也就不会仅是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了。
  显然,丁泽不知道,是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
  方正清叹了口气,多半是主管后宫事务的太后刻意为之。
  他的眸子幽暗了一瞬,太后丁紫嫣竟因徇私情连自家侄子出事了也不护,转念想来,她与淮南王的旧情该有多大?
  “嗯?命根子废了?”向余笙是知晓他二人去过景山的,方正清行事不会如此……粗野血腥……
  向余笙了然,“淮南王的人做的?”
  方正清抿了抿唇,没否认。
  

第21章 王爷今晚没吃药
  淮南王府,檀香袅袅,扶摇直上。
  长孙玄站在窗前,受着拂煦春风,凝着手中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杜央在他后面站着,事无巨细地禀告:“菩提寺旧事有眉目了,这丁知礼竟在菩提寺也犯过案,我们从菩提寺院子里挖出六具女子尸身。”
  一座寺庙,本是佛门净地,院中却掩藏了六名受辱而死的花季少女,杜央唏嘘不已。
  “另外,其中几名女子的家属愿意去公堂对簿,指认丁知礼,我已经安排他们在京城住下了。”
  杜央见长孙玄没出声,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长孙玄突然开口,“明日是良辰吉日,后天,后天带他们去衙门告状。”
  杜央:“……”
  长孙玄不想在朝堂上弹劾丁家,丁知礼只是个不值得出手的愚笨蠢货,倒不如让受害者家属出面告状来得清净。
  “帮本王准备件喜庆的衣服,再备份贺寿之礼,明日本王有宴要赴。”
  杜央懵了一瞬,应下了。
  只是他心中好奇,明日是何良辰吉日?王爷竟要专门做一身新衣服。
  翌日,长孙玄下了朝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读兵书,直至他隐约听得一阵音乐,再细听,应是搭戏台唱戏的奏乐。
  “王爷,衣服备好了。”
  长孙玄任凭管家伺候自己穿上衣裳,王府中镜子很少,他换了衣服也没在意,转身随口问:“礼物呢?”
  管家吩咐人将精致的匣子端上来,道:“是成色上等的玉如意。”
  “嗯。”
  长孙玄唤了个熟识的士兵,同他一道去了慕容府。
  慕容府就在淮南王府正对面,一脚踏出王府,一脚就踏进了慕容府。
  如此的门当户对,并非巧合,而是刻意为之。
  慕容氏是书香门第,慕容雪一朝嫁入皇门,作为贵妃生下了长孙玄,当时先皇未立皇后,长孙玄的母妃一度盛宠不衰,先皇甚至在慕容府对面置下别苑,方便慕容雪省亲。
  只是美人已逝,只留下一栋死物,先皇干脆赏给长孙玄做王府了。
  慕容雪在世时,时常带长孙玄回慕容府住几日,对慕容府,长孙玄是再谙熟不过的。
  幼时,长孙玄与祖母的关系最好,倒让慕容家两兄妹吃了不少醋,都说自个儿才是外姓。
  长孙玄原想让随从递拜帖,管家是慕容府老人,一眼就认出长孙玄的身份,差点老泪纵横起来。
  他抓住长孙玄的手,浑浊的眸子闪着晶莹泪光,“回来就好,肯来就好!”
  长孙玄心头动容,他回京多日,慕容府就在对面,他却从未拜访过。
  不过是怕故地重游,平添伤感无益罢了。
  慕容府管家将长孙玄引入院子。
  慕容府的一草一木,一庭一院,皆恍惚如昨日。
  嗯?
  红灯笼下那背影,怎会如此熟悉?
  长孙玄心下有不好的预感,那人盈盈而笑,端的气质出尘,风度翩翩。
  不是方正清,又是谁?
  长孙玄心中的伤感荡然无存了,因为他发现一件更严重的事。
  他没吃药。
  再者说,方正清作为当朝丞相,来凑别家女眷的寿宴作甚?
  

第22章 孙媳妇儿
  “王爷。”方正清远远朝他拱了拱手,眼含笑意朝他走来。
  长孙玄一瞬间捏紧了拳头,指甲浅浅掐进肉里,体内该有的冲动却没有出现。
  嗯?怎么回事?
  长孙玄松了口气,或许南宫未记错了,此药的药效不止两个时辰。
  管家朝方正清行了礼,问:“丞相大人,您怎么不去戏台看戏呢?”
  方正清眸中闪过促狭,道:“我刚才想去出恭,结果出来就不小心迷路了。”
  管家直拍了拍自个儿的脑门,轻斥道:“肯定是寿宴太过繁忙,所有的人都围着宴会转,怠慢了丞相大人,真是罪过!”
  站在一旁的长孙玄忽然出声,道:“陈叔,你先去忙吧,本王带丞相大人回戏台。”
  慕容府拢共几间房子,长孙玄都数的清楚,或许闭着眼他都能走到戏台子。
  管家有些难为地看向方正清,方正清冲管家笑笑,同意了长孙玄的提议。
  管家只当二人同朝为官,交情甚好,便领着下人先行通报去了。
  “堂堂丞相大人,又不是三岁小儿,还会迷路?”
  长孙玄说话一向不饶人,方正清也不恼,岔开了话题,“王爷今日穿得真是好看。”
  “?”
  长孙玄今日头一次正视自己的袍子,昏暗烛火下,大红的布料映衬着金丝绣的祥云,泛着融融的光泽,更夸张的是,他背后还绣有腾云驾雾的仙鹤。
  怎么看怎么像是民间结亲穿的喜服,要不是他常年冷着的脸足够威严,硬生生压下了服装的喜气,恐怕他人会觉得今日是长孙玄的大婚之日。
  长孙玄淡淡道:“并非本王挑的衣服。”
  方正清笑看他,真心实意地夸奖,“很好看,像一种锦鸡的尾巴。”
  “噗!”长孙玄身后的随从忍不住笑出声来。
  长孙玄怀疑方正清是故意的,任谁听见自己的衣服像锦鸡的尾巴,也不会高兴吧……
  “倒比我好很多,我的衣服方才被树枝挂到了,若叫寿星看见,恐怕会失礼。”
  方正清站定,将袖子举到长孙玄眼前,无奈失笑,“只能先遮住了。”
  二人走出没多久,方正清也不知距离戏台还有多远,但耳边的嘈杂声更密了,想来是快到了。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繁杂脚步声。
  “奶奶,您老慢点!”
  后面有一女子急切呼唤。
  方正清突然被转角处冲出来的老人抓住手腕,她眯了眯眼,试图看清方正清的样貌。
  “玄儿?”
  方正清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人便是今日过六十大寿的慕容老夫人,她口中的孙儿,定是一旁的长孙玄了。
  他刚想否认,哪知老夫人力道极大,抬手揉搓着方正清的脸颊,不满道:“怎么人长高了,反而瘦成猴了。”
  众人亦是怔愣了半晌,没人说话。
  方正清勾唇笑道:“老夫人,我……”
  “咦?”
  慕容老夫人这才看见方正清身边更高大的长孙玄,长孙玄一张脸辨不出喜怒,直直站在那处,显得有些茕茕孑立。
  

第23章 熟悉的场景
  老夫人转而打量长孙玄,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然后朝方正清点评道:“孙儿,你家夫人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有点凶。”
  她伸出手比划了两人的身高,震惊不已,“你媳妇儿怎么还比你高这么多?”
  一旁的慕容昭哭笑不得,拉过老夫人,柔声道:“奶奶,你别闹了,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认错人,这是我大外孙。”她望了望长孙玄,小声道:“这个红衣服凶凶的,定是我孙媳妇。”
  慕容昭见她越说越离谱,硬把淮南王和丞相分桃断袖了,提醒道:“可他俩都是男的!”
  “那又怎么了?我外孙喜欢我就喜欢。”
  方正清脸色相当复杂,没想到慕容氏的书香世家,倒还有个极度开明包容的老夫人。
  慕容老夫人低头在怀中摸索,边摸便训诫年轻人,“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大米还要多,见过的有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懂什么,还敢给我歧视断袖?”
  众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她终于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塞到长孙玄怀中,道:“来,孙媳妇,这是当年我陪嫁的嫁妆,今儿个就给你了,一定要和我家孙儿好好过。”
  相较于旁人的震惊,长孙玄倒是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他抚了抚玉佩的穗,垂眸道:“谢谢祖母。”
  “……”
  众人:你高兴就好。
  慕容贤似乎腿脚不太好,这边的闹剧告了一段落,他才急匆匆赶来。
  “怎么了?”
  方正清冲他行了平礼,摇头道:“没事,就是老夫人将我认成了王爷。”
  慕容贤拉过老母亲,赶忙道歉,“惭愧惭愧,不瞒丞相大人说,一年前,我母亲患了场大病,好了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他这厢方解释完,老夫人又挣脱了慕容贤的搀扶,走到方正清身前,执起他的手,慈祥道:“孙儿,我知道你生活朴素,不愿铺张浪费,可我寿宴之日,你怎么还穿了身破衣服来?”
  众人一看,还真破了个口,传闻丞相素来尚简,可这破衣服还往外穿,还真是闻所未闻。
  “唉,孙媳妇穿得那么华丽,你怎么就不懂得好好拾掇拾掇,这男人呀,也惜美,要是孙媳妇跟人跑了怎么整?”
  长孙玄绷不住脸上的青筋,侧目危险地觑了眼方正清。
  “祖母。”长孙玄接过老夫人的手,笑得无比温柔,春风拂面般温暖,“我带他去换身衣服。”
  说完,长孙玄就擒住方正清的手腕,紧得方正清拧起了眉头。
  慕容贤也道:“小儿与大人身量相当,我让人带你去他房间换套新的吧。”
  方正清还想拒绝,但长孙玄异常坚持,他也就好脾气地依了。
  哪知,仆人掌灯离开后,长孙玄反身就将方正清压制住在门后。
  方正清失神了一瞬,此景此景,怎会如此熟悉?
  对了,几日前,长孙玄也将他压在百花楼门后,还对他做了那档子事。
  

第24章 他的味道
  “本王从前几日就很好奇了,你身上这股子香味是什么?”
  长孙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明明那么小声,但由于他二人的位置和角度,那种像是被人含住耳朵,气息都喷在耳廓的感觉太陌生了。
  方正清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除了长孙玄。
  “香味吗?”方正清皱眉闻了闻身上的气味,“我晚上会用安神香。”
  为了政务,方正清常常熬夜到三更鸡鸣,长此以往,他的睡眠变得很差,得需药物帮助才能好好入眠。
  “不……”长孙玄骨节分明的手顺着他的脖颈挑开他包裹严实的衣领。
  这味道分明是从方正清本人身上传来的,谙熟至极,仿佛存于记忆深处。
  “王爷。”方正清握住他欲往下的手,漆黑如点墨的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你逾越了。”
  他的话终于带了情绪,不似他人前礼貌又疏离的样子。
  “哦?”长孙玄唇边扬起弧度,低头深深嗅了一口他脖颈的香气,只觉得热浪席裹着不明的情绪,从他的心底一闪即逝。
  “本王还有更逾越的事没做。”他嘶哑低沉的嗓音明显掺杂了奇怪的情欲,听上去暧昧又亲昵。
  方正清的脸僵了一下,只想一巴掌将随地发情的人甩开。
  他想不清楚,长孙玄好歹也是个堂堂王爷,怎么动不动就像个登徒浪子,逮着机会就要调戏自己一番?
  长孙玄低头只看见来方正清垂下的长睫,又黑又直,仿佛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他心头一动,抬手抚过方正清的眼睫,方正清眨了眨眼,搔得他掌心痒痒的。
  四下隐约有戏班子的二胡声,方正清却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长孙玄忽然撤步退开,指了指屏风后,
  “换衣服去吧。”
  嗯?
  方正清眸中泄出意外,没想到长孙玄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他还以为……
  罢了。
  也不知为何,方正清偷觑了一眼长孙玄两胯间的物什,那处看不出什么动静来,想来长孙玄还不至于浪荡至此。
  不过,长孙玄的欲望又与他何干,哪一次都是他自己作的……
  方正清缓步到屏风后,将自己的衣服脱下,他的动作忽然顿下。
  “王爷。”
  长孙玄原是背对屏风的,他这么一唤,长孙玄不由自主地回头看。
  朦胧烛火自屏风后投射出细碎光线,方正清的身形恰好镶嵌在上,他细瘦的腰似乎盈盈可握……
  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恐怕女人所谓的柳腰也不过如此。
  然而,他错过了屏风后正好闪过的怪异形状。
  倏然,屋内烛火骤然熄灭,一阵阴风扫过堂屋。
  与此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压过戏台子的二胡声,不知是何物。
  长孙玄心道不好,他脚下蓄力,电光石火间,他便旋闪至屏风后,依照方才的短暂记忆,揽住了方正清的腰。
  隔着薄薄的内衬,指腹下细滑的肌肤让长孙玄拧起了眉,他快速解下自己的衣服,罩住了怀中之人。
  “嘘!别说话。”
  长孙玄环住他的腰,慢慢往一旁退,借着黯淡月光,室内的情形终于依稀可见。
  

第25章 腻腻歪歪
  方正清一颗心更是吊到了嗓子眼,任由长孙玄环住自己,后背乖乖地靠在他胸膛间。
  他换衣服时,便隐隐感到后背发凉,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他随即看见某样东西一闪而过的残影,心下一凛,这才唤了长孙玄。
  到底是何物?
  野兽还是人?
  下一瞬,阴风又从旁侧擦颊而过,就连方正清这个不懂武功的,也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长孙玄扶住他的肩,低头细语了一句,“借本王一用。”
  说完,方正清只觉得自己头上的簪子被人拔下,一头乌发倾斜披散而下。
  银簪闪过一道微光,室内闻得一声沉闷的哼叫,有某样重物轰然倒塌。
  静默了半晌,方正清低声问:“好了吗?”
  长孙玄终于放开置于他腰间的手。
  “怎么了?”
  外面侍候的奴仆被室内的声响吸引过来,正在敲门询问。
  “灯灭了。”
  奴仆将灯掌起时,望着地上的东西,吓得尖叫了一声。
  方正清亦是眼神复杂,因为地上的东西,实在称不上是什么正常的人。
  一根银簪直插。入他脑门中心,他面颊凹陷,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死不瞑目。
  他的身形更是形销骨立,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身上皆是脏污,辨不出本来面貌。
  长孙玄蹲下身子看了看尸体,皱眉吩咐:“叫慕容大人和管家来一趟。”
  “还有你,把衣服换上。”
  方正清只披着大红的外袍,又因为外袍于他而言过长,只遮住了一部分内衬,他胸口处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甚至还能隐隐看见一侧的红豆。
  更不妙的是,他一头乌黑亮泽的发顺服地披在身后,眉目缱绻,活色生香。
  长孙玄看着他,眉头竟比看见尸体还要皱得深。
  方正清低头查看了自己的着装,面上一热。
  “唉……”长孙玄忽然长叹一声。
  “过来。”
  “……”方正清还是乖乖地走过去。
  长孙玄扶住他的肩,将他的外袍褪下,又耐心地拿过桌上摆的衣物,给他穿上。
  “我,我自己来。”
  长孙玄垂眸看了他一眼,成功令方正清闭嘴。
  “乖。”
  方正清:“……”他又不是小孩子,穿衣服这种事,他不需要长孙玄代劳好吗!
  长孙玄系上他的腰带后,退开步伐,又从怀中掏出一张方帕,对方正清道:“转过身去。”
  方正清僵着身体转过去,唇嗫嚅了几下,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眼下的情况非常奇怪!
  两个大男人,怎么腻腻歪歪的……
  长孙玄的手绕到他身前,拢过他所有的头发,又将指尖插。入他发间顺了几下,这才用手帕扎了个最简单不过的发髻。
  “脏了你的发簪,择日本王另送一个。”
  方正清连忙客气地推辞,“王爷,不用不用,我家中发簪还是挺多的,丢一个也……”
  门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慕容贤和管家一同出现在门口。
  “这……”
  慕容贤看到尸体的时候,显然是震惊又复杂。
  

第26章 旧事
  “王爷,他这是怎么了?”
  地上的人没有流出过多的血,不知为何已无了声息。
  长孙玄摇了摇头,皱眉道:“本王还不能确定他为何而死,但他已经没救了。”
  地上的人眉间插着一只银簪,银簪根部的眉心积存着一股浓墨的黑雾,加上他身子瘦弱露骨,就像是话本里被鬼怪缠身的倒霉蛋,活生生被人索了命般。
  慕容贤不忍地看了一眼,叹息着摇头移开了视线,眉间聚成一个竖着的“三”,似乎话到嘴边,又难以启齿。
  方正清不禁想,莫不是什么官家辛密?
  慕容贤屏退了一众侍从,仅留下管家,这才缓缓开了口,“实不相瞒,这人从前确实是我慕容府的人。”
  “从前?”方正清重复道。
  “没错。”慕容贤行到桌边坐下,望着地上已无声息的人,道:“此人名初七,是慕容安三年前,于腊月初七捡回来的,初七自幼为孤儿,会点拳脚功夫。那年冬天他患了风寒,要不是被我家慕容安捡回来就暴尸街头了。”
  “他病好后,慕容安见他可怜,就留他在身旁当差,做个侍从,我慕容家可一直从未薄待过他。”
  方正清略一沉吟,插嘴道:“我相信慕容大人,慕容大人和贵公子在京城都是有名的善心人。”
  若是慕容家出了什么丑闻,那也定是长孙玄在外面打着慕容安的旗号做的……
  比如,那日公然打着慕容安的名号逛百花楼。
  管家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激动,他神情冷漠地看了眼地上的人,讥讽道:“但是,好心没好报,初七如此不要脸,在慕容家住了三年后,居然有胆子敢觊觎慕容家的主子!”
  长孙玄:“你是说?他喜欢上了慕容昭?”
  闻言,管家的表情更为怪异了。
  “吱吖”一声,门被人推开,一身粉红色春装的慕容昭立在门框处,摇头道:“非也,他喜欢的不是我。”
  慕容贤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手指着慕容昭,低声斥责道:“这不是你一个女儿家家的能来的地方!”
  慕容昭示弱般地露出个讨好的笑,换来慕容贤妥协的一声“哼”。
  方正清却率先反应了过来,瞳孔微缩,臆测道:“难道他喜欢的是……”
  慕容昭望着他点了点头,“没错,初七喜欢上了我哥。”
  “这……也难怪。”
  方正清震惊过后,再一想,就觉得合情合理了。初七分明是和慕容安前有救命之恩,后又有朝昔相处之情,产生断袖之癖也属正常。
  不知为何,方正清莫名心虚地对上了长孙玄的视线,两人又默契地各自移开了视线。
  慕容昭:“由于他也没犯什么大过,我哥最初只想将他调到府中其他院子,但初七主动要求从慕容府离开了,自那日后,他便消失了。”
  他们都没想到,再相见会是天人永隔。
  众人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方正清率先做了决定,“慕容大人,你派人去刑部报案吧,我看他死得有蹊跷,得先找个仵作判定判定死因……”
  长孙玄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不用找仵作了,只需通知刑部,本王有更好的人选。”
  他怀疑,这并非是普通的患病或是内伤。
  一炷香后。
  南宫未捶着自己的腿走进了慕容府大门。
  他是被杜央推着踏进房间的,走进来时犹在抱怨,“我堂堂的南宫神医,居然叫我来充当仵作,这是大材小用?我抗议,这是蔑视我的能力!”
  慕容贤迷茫地望向长孙玄,长孙玄好心解答,“这是随军医师,南宫未。”
  “验尸还不如让我去治病救人……”
  “咦?”
  南宫未一眼便望见厅中央躺着的初七,干脆几步并作一步,蹲下去技巧性地一把捏开他的下颌,让初七的牙齿全然暴露于空气中。
  他朝一旁伸出了手,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不似方才萎靡不情愿的样子,声音也浑厚了些,“给我药箱。”
  杜央二话不说,同样蹲下,熟练地打开了箱子。
  南宫未拿了根银针,在他口、胃、脾、以及四肢上扎了几下,笃定道:“不是中毒而死。”
  他查看过初七的五官,又是捏,又是冲七窍吹气,检查半天却也不说话。
  围观众人只能面面相觑,等待南宫未开口。
  片刻后,南宫未直起身来,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
  杜央见状,贴心地掏出手帕,低头给南宫未细细擦拭去汗水。
  杜央身材高大健硕,几乎可以将清癯的南宫未罩在怀里,他二人之间默契十足,似乎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洞悉对方的心思。
  众人:“……”
  有人偷偷望了望长孙玄,难道淮南王不觉得这两人的举止过于亲密了点吗……
  显然,长孙玄对二人的相处状态是习以为常了,神情是再淡然不过了。
  “这人,多半是中了某种蛊毒。”
  南宫未说着,拿过一把小刀,划开了初七的手腕血管,流出了少量的血,更神奇的是,那血的颜色,隐隐透着诡异的蓝绿色。
  “相传西域有神药,能使人起死回生,并且神会赋予他们新的力量,让他们力大无穷,不知疲劳伤痛,因此能战无不利,攻无不克。”
  南宫未眼中闪过贪色,对这具尸体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我暂时也还不能确定,能不能把这具尸体借我研究研究?”
  “这……”方正清面露难色,“恐怕是不行的,刑部会收了这具尸体。”
  长孙玄添道:“不过,你可以去刑部研究,算是协助调查。”
  长孙玄看着地上的尸体,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后,他指了指尸体,道:“方大人,你有没有觉得,他的样貌很眼熟?”
  就在不久前,医馆中。那个大夫被吓得惊慌失措,尖叫着喊出“他不像个人”的话语……
  以常人角度来看,初七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确实是不像个人。
  他这么一说,方正清也立即发现了异样。
  长孙玄:“医馆。”
  方正清:“阳痿……”
  嗯?!
  除了南宫未知情外,众人很是迷茫。
  但联系到方正清说出话后尴尬的样子,他们几乎可以确定,这二人,私下一定有鲜为人知的交情……
  居然还一起去看过某方面的隐疾。
  啧啧啧,只是没想到,淮南王和丞相大人,外表上看来风度翩翩,内里实质却是败絮。
  方正清以袖掩口,“咳咳……我是说,医馆。”
  众人内心:“我们懂,都懂!”
  

第27章 做个好梦
  待到刑部的人赶到慕容府将尸体带走后,慕容府的宴席也算是不欢而散了。
  长孙玄将慕容安备的礼物交给慕容贤后,拒绝了慕容贤的挽留。
  慕容昭立在慕容贤身旁,手不停地绞衣裙的带子,憋红了脸才憋出一句,“你为什么不亲自去见奶奶?”
  长孙玄恍惚中想到幼时慕容昭挂着鼻涕跟着他和慕容安满院子跑的场景,他冲慕容昭笑道:“总有机会的。”
  长孙玄转身离去时,隐约能听见慕容昭小声低泣。
  天真无邪的岁月,终究会消散。
  而来日,他们会有更多的机会,再次重逢。
  ……
  “方大人。”
  方正清先长孙玄一步辞的行,此时以较快踏出了府门,闻言转身笑看着长孙玄。
  “本王送你一程。”长孙玄不容他拒绝,便抬脚走到了前面。
  方正清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哑然失笑,但还是小跑几步追上了他。
  方正清刚好同他并肩,呼吸紊乱不定。
  长孙玄冷不丁问他:“方大人,你为什么会来参加慕容府的家宴?”
  他忽然明了,长孙玄跟着自己,就是想问这件事。
  夜风微拂,轻扬起方正清后背堪堪扎起的发,搔得他脖颈痒痒的,他冲长孙玄笑了笑,“相信王爷在朝堂上也听过我的奏本,我想请慕容大人当皇上的老师。”
  长孙玄偏头看方正清,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他道:“本王以为……”
  “其实不止王爷这样认为。”
  大多数官员都对方正清提议的太师人选有意见,就连拥护皇上的一党,都疑心淮南王与慕容贤的关系。
  此次少女失踪案,尸体莫名出现在无辜的淮南王府和慕容府,定是有心人蓄意嫁祸。
  抹黑了慕容氏,再安一个失德的罪名,慕容贤就断不能当上皇帝的老师。
  方正清放眼望去,青石板路被薄雾笼罩住,稀少的行人匆匆赶路,无人顿足。
  他们是平头百姓,他忙忙碌碌没有不需有方向;只有丞相方正清会停下来。
  方正清的黑眸在夜里极亮,仿佛能看见混沌道路那头的光明。
  “大周的现状,就像行人在黑夜之中踽踽独行,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匡扶正道,我要让当今圣上走正路。”
  长孙玄对上方正清深邃的眼眸,那里有“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既倒”的坚贞信仰。
  有些执拗,有些可爱……长孙玄一时竟迷失其中。
  长孙玄想摇头,更想驳斥:“你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圣人;你不过是个丞相,是个文弱书生,你救不了大周。”
  但他却罕见地沉默了。
  绕出了皇亲贵胄所住的街道,方正清拱手告辞,“王爷,别送了,就在此告别吧。”
  此时,方正清背后是一条河,有百姓在那处放孔明灯,一盏盏灯随风飘远,河岸边的萤火虫交相辉映,天上地下因星星点点的光,就这么勾连模糊成一片。
  长孙玄拉住转身欲走的方正清,握住手腕将人一把拖回,低头在他额上眉心烙下一个轻柔的吻,鼻尖果然又闻见方正清独有的味道,他清澈的眸中倒映着一片星光。
  他轻笑道:“做个好梦。”
  出了巷口,丞相府的马车就在转角处等他。
  方正清脚步虚浮着上了车,刚回府就一头扎进了书房。
  方正清撑着下颌,对着奏折叹息了上百次,管家进书房添了次灯油,却见他家丞相大人的奏折是一页没翻。
  管家只道是他太累了,便好心嘱咐:“大人,要不然先去歇息歇息吧。”
  “大人,要点安神香吗?”
  “不用了。”
  管家的眼神从他的头发撇开,随口不经意地问:“大人,需要为您重新备一只银簪吗?”
  “啊?”
  方正清随手取下背后扎头发的手帕,手帕的材质是上等的江南丝绸,摸起来柔软丝滑,手帕一角还绣了个“玄”字。
  灯火晃了几下,方正清道:“除了发簪,明日再帮我多备一条手帕。”
  方正清干脆和衣上了榻,竟是一夜好眠。
  只不过夜里,他做了个怪异的梦。
  梦中,有人轻轻拍他的背,吻他的额头,并用温柔的嗓音祝福:“做个好梦。”
  相较于方正清的好眠,长孙玄的境遇就坎坷许多。
  他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回了府,心脏“砰砰”乱跳,沸腾的血液流过四肢百骸,最终汇聚在某处难以言喻的地方。
  “……”长孙玄看了看兴奋的某处,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嗯……”
  发泄过程中,他脑海中全是方正清俊逸的五官,他眼角浅浅的痣,触感顺滑的发,以及他眸中的一渠清水……
  他到底是哪处勾人了?
  方正清一个大男人,连抱在怀里都嫌硌人,脾性也很硬,总之是哪哪都不好。
  长孙玄望着手中发泄出来的东西,喃喃自语,“是了,至少他长得不错。”
  他终于明晰了,方正清长得很对他的胃口。
  ……
  长孙玄这么一折腾,已是凌晨了。
  他净完身,也不擦濡湿的发,就这么立在窗户前,他抬手推开了窗。
  他吹了个口哨,有影卫从黑夜中无声无息行了出来,若不细看,只会认为是一团黑雾。
  影卫单膝下跪,“王爷。”
  “本王要你去查个人,慕容安身边的侍从初七。”
  影卫领命退下。
  刑部的人办案手续向来冗杂,等他们查到了线索,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并非他多疑,只是最近军中总有人失踪,设想他们若都像初七一样被人捉去下了蛊毒。对方成功后,便会造就一只战无不胜的军队,届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影卫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有事?”
  影卫:“我们的人查到,五年前,丞相方正清可能曾经去过……洛城。”
  “洛城?”
  哪儿不好,怎么偏偏是洛城?
  长孙玄眸中闪过万千复杂,面容崩得有些紧,良久才开口问:“确定吗?”
  影卫摇头,诚实道:“回禀王爷,尚未确定……”
  长孙玄摆摆手,道:“罢了,你先去查初七,他可能与军队失踪的士兵有密切的联系。”
  

第28章 沉迷男色
  长孙玄梦见了五年前的洛城。
  那座城厄运缠身,尸殍遍野,短短三个月,整个城的人死了一半,活生生变作了人间地狱。
  摧毁洛城的,并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瘟疫。
  二十岁的年轻将领长孙玄立在城墙上,声音冷漠地吩咐士兵在城南和城北之间铸起了一道阻隔带。
  城北住尚能苟且的常人;城南则关押等死的病人。
  人群中,破口大骂有之;抢天哭地有之;沉默迷茫有之……
  黎明百姓,人世苍生,一双双眼看着高处的长孙玄。
  长孙玄抬头望残血的夕阳,知道苍天不怜,求佛无路。
  他高高在上,仿佛成了洛城的神明。
  所有的百姓都在祈求他,奢望长孙皇室会为他们带来好运。
  但长孙玄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他闭上眼从城墙上纵身一跳,听见百姓发出的惊呼尖叫。
  并非寻死,而是跳进了感染瘟疫的病人堆。
  所有的嘈杂和抱怨尽数消失,长孙玄转身面对洛城被抛弃的病人,他低头牵过身旁虚弱病童的小手,淡淡道:“本王同你们一道走黄泉路。”
  女童抬起稚嫩的头,冲他笑,既苍白,又灿烂。
  ……
  “扣扣扣……”
  “王爷?”
  杜央敲了半天门,竟发现长孙玄屋内半点动静也无,于是干脆扯着嗓子叫唤起来。
  “嘶……”长孙玄从梦中惊醒,眼下青黑,两颊不见血色,他蹙着眉下了榻,梦中之景是如此真实,恍惚昨日,以至于他心悸不已,头晕目眩起来。
  多年来,长孙玄对一切都看得透彻了,唯有心底的那根刺,唯有洛城能牵动他的心神……
  敲门声不屈不挠地响起,长孙玄灌了一大杯凉茶后,才沙哑着声音道:“进来。”
  杜央走进来,两人对上视线。
  长孙玄撑着太阳穴微眯着眼,欣赏了杜央堪比墨染的眼睛,问:“你昨晚做了什么?”
  “我陪南宫神医去刑部验尸了,一夜未眠,可能气色不太好。”
  长孙玄自个儿副将的私人生活不感兴趣,只是追问他,“验得怎么样了?”
  杜央伸出食指,比了比手指的上半截,“他从尸体体内剖出一条这么粗的虫。”
  刑部停尸房阴森森的,南宫未也不嫌弃,对着蜡烛将一具尸体大卸八块,又从碎块里仔细将虫子翻了出来。
  看到染血蠕动的虫子被高举那刻,杜央一个大男人差点吐出来。
  “南宫神医说了,这种蛊虫并非中原人所养,而是一个游牧部落先祖发明的,用来培育不死军队抵御中原。但奇怪的是,这种蛊虫,好像已经失传了。”
  “失传了?”
  杜央点头,“南宫神医说了,这种蛊虫一来是娇贵难养;二来是用他培养出的不死军队存活率太低,难以成军,就渐渐失传了。”
  长孙玄冷笑一声,讽刺道:“看来,京城有人心怀不轨,竟想要豢养一群怪物……”
  这么说来,对方是想建一只军队,那他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
  有人想颠覆大周。
  到底是谁,在下京城这盘棋?
  长孙玄残忍地勾了勾唇,暴虐的样子是回京后的杜央头一次见,倒叫他看得愣了。
  “本王昨日吩咐你做的事,可做好了?”
  杜央:“已经完成了。”
  早朝后,长孙玄正往宫门走,被一宫女拦了去路。
  她的头埋得很低,说话前看了看周遭,才开口道:“淮南王,我家太后有请。”
  结果是,长孙玄看也没看一眼,直接抬脚擦肩而过。
  宫女也呆了,没想到长孙玄会如此不将太后放在眼里。
  她咬了咬唇,直接跪在了地上,也不管有没有官员围观,抓住了长孙玄的裤腿,恳请道:“求求王爷了,可怜可怜奴婢,今日您如果不去,奴婢横竖也是死,奴婢现在就死给您看!”
  说着,她竟真从头上拔下发簪置于脖颈间,亮晃晃的簪子晃得人眼花。
  长孙玄微微低头,做出怜悯样子,对她笑了笑。
  这一笑,宫女只见他俊朗无匹的五官仿若冬日梅花,一瞬绽放,艳丽逼人。
  下一刻,长孙玄技巧性地一脚踹开了宫女,笑得像只狐狸,眯眼道:“本王说不去就不去。”
  宫女被他一踹,痛意没多少,但却彻底五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一时羞得脸红难堪。
  “噗!”
  一声轻笑后,宫女只见眼前出现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她顺着手向上看,就看见了京中女子的梦中情人——丞相方正清。
  方正清温柔地笑着,眼里含着浅浅笑意,声音清脆好听,“没事吧,我拉你。”
  宫女只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能有朝一日握到丞相的手,于是瞬时心跳如鼓,颤巍巍伸出了自己的手。
  方正清将宫女拉了起来,并嘱咐了好几句让她去找宫医看看,免得伤了身体。
  一旁早已看得不耐烦的长孙玄冷笑了好几次,方正清这才转头正视他。
  “王爷,我正好有事与你商议,一道出宫吧。”
  长孙玄打量了他一眼,算是同意了。
  两人走之时,宫女还陷在粉红梦里,晕乎乎的,竟也没有再阻拦。
  刚走出正门,方正清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长孙玄。
  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昨夜的梦,方正清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耳尖有点红,“王爷,昨夜多谢了你的手帕。”
  长孙玄心道:“磨磨唧唧的,不就一块帕子,本王还缺一块手帕不成?”
  但现实是,长孙玄鬼使神差地接过了手帕。
  长孙玄觉得,他可能是得了“方正清的声音有毒”的后遗症,即使自己吃了阳痿药,但身体还是会倾向方正清。
  比如,药效过后,就像药效反噬了,在没有方正清的地方,他能想着方正清发泄一整晚……
  夜里,管家进房间添茶,便望见长孙玄枕边摆着一块手帕,场景诡异。
  管家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家王爷是在哪招惹了桃花债。
  不过见王爷这心心念念的样子,多半是要成!
  管家抑住满心欢喜,完全不知他家王爷此时已经沉迷男色,无法自拔了。
  

第29章 你还念着他
  慈宁宫,一片愁云惨淡。
  丁紫嫣摆弄着梳妆台里的胭脂,听完了宫女的委托之词,漫不经心道:“王爷他还说了什么?”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频频摇头,“王爷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丁紫嫣冷笑了声,将桌上的热茶掀翻出去。
  “啊!”
  宫女发出一声惨叫,捂着烫伤的脸隐忍不哭,反而磕头求饶。
  丁紫嫣因服丧而淡妆的唇白得像纸,她抚摸着镜中人的脸颊,由于保养得当,她虽25了,倒也不至于年华老去。
  她看了地上七魂没了五魄宫女,道:“本宫最恨人敷衍本宫,今日。你是用哪只手碰了丞相?”
  她说话的声线很温柔,但慈宁宫中的旧人却都胆战心惊。
  “不要呀,娘娘,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求娘娘饶过奴婢吧!”
  正在此时,另一奴仆形色匆匆走进来。
  “太后,丁大人求见。”
  丁紫嫣眸中闪过幽暗,拢了拢耳边的发,道:“让他进来吧。”
  “今日是你的幸运日。”丁紫嫣抬起她的脸,指腹蹭过她的下颌边缘,露出森白的牙,笑道:“别怕,本宫不要你的性命。”
  “来人,带她下去包扎伤口。”
  宫女任人拖了下去,口中还念念有词,“太后仁慈,谢太后饶命……”
  “妹妹,你得救你侄子一命呀!”丁泽人未到,声音却先恨不得传遍整个宫殿。
  丁紫嫣厌恶地皱眉,对于亲哥哥家中比她小不上多少的侄子,她是没有任何好感的。
  她瞥了一眼来人,斥责道:“本宫早嘱咐过你,让你好好管教他,那些贱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摆平。”
  更何况,丁知礼不单纯是调戏民女那么简单,他连续奸。杀了十几个少女。
  丁泽在丁紫嫣对面坐下,也有些头大,“你以为我没劝过他,玩女人不是什么大事,但他总将人玩死,这就不行了。最后还得由丁家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哼!”
  丁紫嫣冷笑道:“你摆平事情的方式就是嫁祸淮南王和慕容家?哥,你明知道他不好惹!更何况他手中还握着大周一半的兵权,霖儿也需要他的支持。”
  丁泽愣了一下,试探道:“你不会对长孙玄还抱有幻想吧?”
  丁紫嫣假笑了一声,脸色更加苍白了,“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丁泽笑笑,“那就好,你一直都是家族的骄傲。好在当年丁家站对了队伍,要不哪有你现在的荣华富贵?”
  茶气氤氲着升腾,丁紫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手。
  她微微垂下头,头顶的凤钗光华依旧。
  “哥,你先回去吧,我会再找机会找淮南王谈谈。”
  她顿了一下,对上丁泽的视线,无奈万分,“但若是他不愿见我,你就只能另寻‘高明’了。”
  片刻后,宫殿再次恢复了寂静落日余晖将她的坐姿扭曲拉长,像个怪物。
  她想,她确实是怪物,一个在深宫居住了整整十年的怪物。
  “娘娘。”
  “嗯?”
  “您为什么不告诉丁大人,您已经找过淮南王了?”
  丁紫嫣慵懒道:“你问的太多了。”
  翌日早朝,众臣议事刚刚开始。
  小皇帝年纪小,睡眠较多,正撑着头打盹儿呢,就被怒气冲冲的一句话惊醒了。
  “臣有冤要伸!”
  小皇帝眸子突然睁大,望着台阶下的亲舅舅丁泽,奶声奶气道:“伸什么冤?”
  丁泽的花白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大理寺一大早就上下官的府邸,将下官的儿子给抓走了!”
  京城谁人不知,他家儿子丁知礼是个纨绔子弟,惹不起都尽量躲着,众臣议论,不知他这次又是犯了什么事,竟然栽到了大理寺手里。
  向余笙不紧不慢地走出行列,道:“不如让下官来说说,贵公子犯了什么事?”
  丁泽脸色铁青,恶狠狠剜了他一眼,声音颤抖,“再犯了什么事,也得查清再说,凭什么先把他收押了?”
  “哦?”向余笙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唇边甚至勾了个笑,“贵公子前些年因在京城踩踏手无寸铁的小儿,先皇体恤您是老来得子,宽容处置,只是将人罚至菩提寺静思。”
  此案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京中有头有脸的人都听过,当年若不是丁泽让亲妹妹丁紫嫣在先皇面前吹了枕边风,又怎会轻罚至此。
  他口中的“贵公子”三个字听上去刺耳得紧,充满了嘲讽与不屑,但偏偏丁泽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的气焰败了不少,“那又如何,已是陈年往事。”
  “哼。”向余笙不给面子地嗤了一下,道:“贵公子有案底在身,原本以为去菩提寺静思能使他改变脾性。但贵公子竟在佛门净地奸。杀十多个无辜女子,还就地掩埋了她们!”
  众臣目光锐利如刀,看丁泽的眼神怪异万分。
  毕竟在佛门净地干如此残忍血腥之事,世间少有。
  丁泽反倒是不惧了,大言不惭道:“小儿虽贪恋女色,但不能因为他住在菩提寺,就认定此事是他所为,菩提寺香火旺盛,来往香客甚多,保不齐是谁犯的案。要说是我小儿,人证物证何在?”
  他这幅自信的模样,倒叫不明真相的官员犹豫了。
  “丁大人,百密总有一疏,你以为你用钱收买了受害者的家属,就能让他们闭嘴当死人?”
  丁泽隐藏在袖底的手颤了颤。
  向余笙:“我办案一向讲究证据。丁大人恐怕还不知道,贵公子回京后,犯的案子不止三桩,他嫁祸完淮南王府和慕容府后,被大人送进了后宫。丁大人肯定以为他会老实了,但他在景山又犯了另一桩案子。”
  “原来,原来!”丁泽圆目瞪着向余笙,又扫过长孙玄和方正清,“你们都是一伙的。”
  方正清笑眯眯地转过身看他,“你说谁是一伙的?”
  长孙玄挑了挑眉,笑了笑,心道:“还挺凶。”
  凶得……有些可爱。
  丁泽蔫声了,若是别的大臣他还敢回嘴,但方正清不同,他是先皇托孤大臣,是名副其实的权臣。
  

第30章 打的什么主意
  向余笙今日是吹着不成调的曲子进的大理寺,那春风得意的样子看上去……像二傻子……
  有官员善意呛声:“向大人,莫非你终身大事有着落了?这么高兴?”
  大理寺上下的人都知道,向余笙家中有个彪悍老母,一品诰命夫人,向父后房空空如也,连个妾也无。
  京城上下虽对向母的强势明嘲暗讽,但哪家夫人不打从心底里羡慕向母?
  但正因向父后房空置,向母又仅生下向余笙一子后,再无所出。为了延续向家香火,光耀门楣,向母的常年嘴边话是“姑娘年芳几何,可有夫家?”
  自向余笙迈过二十大关后,便成为了京城最“恨娶”的贵公子。
  多年来,向余笙被向夫人逼婚逼得连个侍女都不敢多看一眼,就怕她降低选媳标准,看上出生低微的侍女了……
  可谓是,闻女色变。
  向余笙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未尽的笑意,幽幽道:“你这么闲,那边的案宗也交给你处理了?”
  那人望了望墙角堆积的陈年旧案,连连求饶,“向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放过呀!”
  向余笙置若罔闻,抬脚往后门牢房走去。
  旁边有人嗤笑埋头于案宗之人,“这就是你不懂事了,向大人为什么高兴,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今日慕容大人要出狱了。”
  慕容安和向余笙二人是大理寺最默契的搭档。二人一动一静,慕容安的沉稳正好压住向余笙的急性子,两人一同破案,再棘手的案子都能手到擒来。
  向余笙至牢房时,慕容安正好走出来。
  慕容安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中几日,原本通透白皙的肌肤变作了白玉般通透,额角血管都异常显眼。
  一时竟不知说着什么。
  向余笙直接走上去,给了慕容安一个拥抱。
  “……”慕容安双手抗拒,想推开他。
  但向余笙只觉得胸前的手隔着衣服,从他的红豆处往下滑了一下,他身体一僵。
  刚才那是……
  明目张胆的抚摸?!
  不过一瞬后,他非但不觉得奇怪,反而搂紧了怀中的慕容安。
  他家慕容安可真是越来越软了,抱在怀里像饱了一团棉花,舒服得紧。
  向余笙心道:“摸就摸吧,我抱你一下,你摸我一下,还挺公平。”
  狱卒在后面感叹,两位大人可真是相亲相爱。
  但向余笙抱着抱着又觉得不对劲,他松开双臂扶住慕容安削瘦的肩膀,视线停在他的锁骨处,皱眉问:“你是不是瘦了?都快皮包骨了。”
  说着,他的眼神偏向了后方狱卒,莫非是没按他的要求给慕容安开小灶?
  狱卒面面相觑,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的锅……
  慕容安扶了扶额,“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胃口不好。”
  “胃口不好?”
  “嗯,干脆今晚我去你家蹭个饭,好久没吃伯母做的饭了……”
  慕容安闲谈间脚步不停,顺带将开始胡言乱语威胁下属的向余笙拉走了。
  话是这么说,但当慕容安看见向余笙的杂乱书桌时,眯眼道:“我不在的日子,你就是这么办案的?”
  向余笙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虽然乱了点,但我保证案子都是一清二楚。”
  慕容安叹了口气,低头收拾起来。
  “咦?”
  慕容安从案宗间挑出一本红彤彤的请帖。
  “这是什么?”
  向余笙瞥了一眼,“啊,这个呀,据说那丁府办的什么赏花宴,邀我去参加。”
  暮春已过,万物繁盛,正是天气晴好,百花盛开的季节。
  京城的文人墨客与贵家子弟往往爱吟诗作乐,赏花宴通常又兼具相亲的功能,尚未婚配的男女在宴会上眉来眼去,情愫暗生,每年都能传出些风流韵事来。
  而丁府便是雷打不动会举报赏花宴等各种宴会的个中翘楚。
  丁氏的发家史便来源于此,丁家善于培养美人儿,每年居然都能出几个轰动京城的美人来。
  君子多好美。
  长此以往,整个京城上下许多官员竟都与丁府成了亲家……向余笙的舅舅就纳了丁家淑女为妾。
  也算是京城奇景之一。
  慕容安思量片刻,“不过,这丁家二子才刚入狱,丁府就办百花宴,似乎……不符常理。”
  “你的意思是?”
  慕容安将请柬扔在书桌中央,道:“一起去。”
  看看丁泽打的是什么主意。
  两人都是头一回参加此种宴会,出乎意料的是,宴会倒是颇为雅致。
  男女宾客隔花而望,赏玩区域并不在一处。
  二人相邻落座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周遭空气寂静了一番。
  众人眸中掩饰不住诧异,这二位天之骄子参加这种纯属玩乐的宴会闹的是哪般!
  这不明摆着是来抢风头的吗?
  果然,对面的千金们已经小声议论开了。
  纵然呆愣如向余笙,也被灼灼视线盯得耐不住性子了。
  他低头佯装天热,展开了扇面,偏头问饮茶的慕容安,“我是哪里不对劲吗?”
  慕容安心不在他身上,敷衍道:“因为你今天很好看。”
  慕容安说的倒是实话,向余笙今日特意穿了新衣,蓝色的袍子打底,整个衣裳都用了暗色的深蓝绣了竹叶,领口和袖口处还用金丝绣了水纹……端的是副风流贵公子的模样。
  向余笙蹬鼻子上脸,“难道我平日里不好看吗?”
  “……”慕容安想起平日间向余笙熬夜办案不修边幅的邋遢样,沉默半晌,昧着良心笑道:“无论何时,你都是好看的。”
  向余笙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能滴出蜜来,他凝着慕容安如雪的脖颈,呼吸加速了。
  慕容安,可比自己好看多了……
  “你……”向余笙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慕容安眸中精光乍现,“嘘,他们来了。”
  向余笙说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方正清和长孙玄一道走了过来。
  他二人皆是芝兰玉树,风度翩翩,行在一处犹如锦上添花,非但没有黯淡,反而是增加了彼此风采。
  众人起身,畏畏缩缩给长孙玄行了大礼。
  长孙玄满脸冷色,似乎不大喜悦,只淡淡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四人官阶为尊,被凑到了一桌。
  这场景,仿佛是几日前牢笼里的翻版……
  

第31章 深邃如海的眼神
  “呐……这个补偿你。”
  方正清水水的眸中含着笑意,从盘子里挑拣出一块绿色的精致糕点放到长孙玄盘中。
  长孙玄端起茶抿了一口,轻哼一声。
  “还在生气?”方正清眨了眨眼。
  长孙玄掀开眼帘望了他一眼。
  这二人原是大周最位高权重的人,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如若无人,像孩子般。
  在方正清乐此不疲将第三块精致糕点放到长孙玄盘子里时,不同花色与不同颜色的糕点正好摆成一朵小花。
  “咳咳……”
  向余笙掩袖咳了一声,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
  他偏头俯身至方正清耳侧,小声问:“怎么了?你又怎么得罪他了?”
  方正清觑了长孙玄一眼,耸耸肩,坦诚道:“或许是因为我人微言轻,人丁府没有邀我,我便去了王府找靠山了。”
  闻言,周遭有不幸的“人微言轻”之人被茶水狠狠呛到了。
  人微言轻?
  还需要找靠山?
  整个大周比方正清更尊贵的,十个手指就能数出来……
  不过长孙玄还真不是因为被突然拉出来所以才耍小性子,而且因为……他的药吃完了。
  好在最后一颗药的药效还没过。
  长孙玄燥郁地看了眼对当下情况丝毫不了解的方正清,心底生出恶劣感来,干脆他一股脑把事情全告诉方正清罢了。
  他听见他的声音就会硬,兴奋得不行!
  届时方正清的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长孙玄瞥着方正清淡淡的唇色,脑中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
  向余笙闻言后,和慕容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按理说,丁家二子遭遇牢狱之灾,便是间接因了长孙玄和向余笙,若长孙玄是个草包,丁家二子早就脱身逍遥去了。
  而这次宴会,丁府居然邀请了他二人,却漏掉了根正苗红的单身青年方正清。
  颇有些匪夷所思。
  四人一时静默下来。
  耳边隐隐传来丝竹管弦之声,众人骚动起来。
  “是丁小姐,丁蓝出来了!”
  “我看,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又得落到丁家了。”
  只是丁蓝其实并非丁府嫡女,而是丁府侧室所出,但奈何她生了副天仙模样,丁泽和丁氏顺势将她收为正房嫡女,好生培养着,就盼着她能一嫁冲天,成为下一个丁紫嫣。
  众人将这丁蓝夸上了天,花团锦簇之后,丁蓝的真面目才隐隐浮现。
  她着一身白色衣裙,衣裙随风微拂动处,可见内衬精致的绣花裙摆随步动摇,煞是好看。
  脸仅有巴掌大小,唇若点绛,眉目如画,唇边隐隐勾起的弧度亦是恰到好处。
  她笑着坐到了其中的一桌,其余四名女子皆是与丁府交好的家族之女。
  男宴这边已然只能看见她身姿的姣好弧度,而不能看见她的全貌了,有人长声叹了一下,“要是我有幸能娶到如此女子,便当真此生无憾了。”
  方正清闻言,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笑意,目光又朝女宴的方向抛去一瞥。
  “怎么?方大人好这款?”
  方正清回头对上长孙玄怪异的眼神,下意识摇了摇头。
  长孙玄心底松懈下来,这才满意地移开视线。
  然而,下一瞬,他就听见方正清向往道:“我比较欣赏宜室宜家的温婉女子……”
  “啪!”长孙玄捏碎了手中杯子,茶水顺着桌角流到他的衣服上。
  见状,他身后侍立的奴婢惊慌失措,手腕一抖,手中端着的茶也尽数泼到长孙玄身上,婢女脸上血色尽失,连忙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众目睽睽之下,长孙玄淡定地放开手中杯子的碎片,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本王手劲大了点,一个不慎捏碎了杯子。”
  “本王要赔钱吗?”
  方正清失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钱来,递给长孙玄。
  “我帮王爷赔。”
  不知这闹的是哪出,在坐又找不出一个能与两人平起平坐对话的,于是大家都屏住呼吸当个看戏的。
  长孙玄伸出手来,摊开了掌心,道:“那本王就多谢方大人了。”
  众人:……
  方正清微笑地看向地上的婢女,柔声询问:“不知可否带王爷去换件衣服?”
  “可……当然可以……”与方才不同的是,她的脸完全变作了绯红。
  试问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了丞相和风细雨的温柔?
  “还不带本王走?”
  长孙玄一泼冷水又淋漓朝她泼下。
  婢女赶忙起身,准备带长孙玄去后院。
  “等会儿,方大人也一同前往?”
  “当然。”
  于是,众宾客只见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王爷将那锭银子塞到自个儿袖口里……
  嗯?!说好的赔杯子呢?!
  莫非这淮南王府还缺一锭银子?
  ……
  宴会场所就那么大点,这出小插曲也被女宴那边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礼部尚书的千金娇嗔道:“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方大人的真容呢,当真是谦谦君子……”
  “噗,春心萌动了?”骠骑将军家的千金说话一向直接,问得她脸红烧灼。
  郑大学士府上千金皱了皱眉,没说话。
  丁蓝笑意盈盈,站起来欠了一下身,道:“我先去处理点私事。”
  月色高悬,暖风吹动树梢,发出一阵阵和谐的旋律。
  丁府后院。
  “替本王宽衣。”
  长孙玄背对着他,伸开双手,一副等待人服侍的模样。
  方正清愣了一下,发现整个房间就剩下他们二人,显然长孙玄是在使唤他。
  方正清提议,“不然我去给王爷找个婢女来?”
  “给本王宽衣。”长孙玄又重复了一遍。
  方正清拿他没办法,只得绕到他身前,解开了他的腰带。
  他边解他的衣带,边小声道:“王爷,您别闹别扭了,可别忘了今日我们来丁府的目的。”
  长孙玄闻见他身上的隐隐香气,身体又腾起熟悉的热度,没顾得上回答他。
  方正清脱完衣服,将婢女准备的外袍给他套上,双手再次环住他精瘦的腰,替他把腰带系上。
  末了,方正清还拍平他衣上褶皱,终于满意点头。
  “王……”
  方正清抬欲说话,抬头却猝然对上长孙玄深邃如海的眼神。
  

第32章 本王觉得你甚好
  长孙玄的眼角狭长,看人时总给人深情款款的错觉。
  方正清不自在地偏开头去,喉结动了动,道:“你别这么看我。”
  “哪样?”
  长孙玄的手触碰到方正清的耳垂,指腹触到轻微的灼烧感,长孙玄忍不住捏了一把他柔软的耳垂。
  方正清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一片,他回头用逼出水光的眸子恼得瞪了眼长孙玄,仿佛拿他没有办法,“王爷,你别闹了。”
  不知他是不是已经习惯了长孙玄时不时的动手动脚,他对长孙玄的亲密举动竟毫无危机感。
  长孙玄放过他的耳垂,顺着他的唇角慢慢摩挲至他的唇中,“本王问你,你方才说你喜欢温婉的女子,是真心的?”
  方正清愣了愣,恍然大悟般,他笑道:“一半是真的。”
  “说来听听。”长孙玄的手放了下去。
  窗格透出婆娑树影,房中央燃着一柱高香,香气的余味像甜腻的苹果。
  方正清莫名有点口干舌燥,他坐下倒了杯茶握住,脑海中勾勒出一个虚虚的影子。
  “我自然是希望我将来的夫人宜室宜家,温婉可人……”
  长孙玄瞳孔微缩,声音有些僵硬,道:“本王在军中的作风虽强悍了点,但本王也不是个专断独决之人。”
  他也是能善解人意的!
  “啊?”方正清不懂长孙玄的话题怎转到军中作风上去了,但他还是保持微笑,点头敷衍地赞同了。
  长孙玄见他不说,继续追问,“还有呢?”
  “啊,没有了,我觉得对方是什么样的并不重要,姻缘天定,我还是看缘分的。”
  长孙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这么说来,方正清也觉得性别不是问题……
  长孙玄凝着他的眸,罕见地笑着夸方正清,“本王觉得你甚好。”
  方正清:“……”
  他以前很少见长孙玄笑,原来长孙玄笑起来跟个傻子似的……
  屋内的香燃了大半,方正清喝完了杯中的茶,对他道:“我们走吧,离开太久了会招人怀疑的。”
  说着,方正清起身欲走,但下一瞬,他只觉得双腿发软,头晕目眩,竟踉跄着朝前摔去。
  他这一摔,就摔进了一双有力的臂弯。
  长孙玄平静如初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丁府的人在水里下了迷药。”
  “你怎么……”方正清努力地甩了甩头,眼中的长孙玄变成了三个叠影。
  他艰难地睁大眼睛望向桌上用过的形单影吊的茶杯,显然,是那杯茶有问题。
  “你知道……还不告诉我……”方正清开始口齿不清,并且整个人全部挂到了长孙玄怀中。
  两人四目相对,距离亲昵得暧昧。
  方正清还试图凑近了看长孙玄的脸,唇几乎要贴到长孙玄脸上。
  “傻瓜一个。”长孙玄笑话他,嘴里的话却充满了宠溺,“来别人府上,还敢乱喝茶……”
  “王爷……”这时,窗户被突然推开,一人蹦了进来。
  映入杜央眼帘的是,长孙玄和方正清搂抱做一团的画面。
  杜央赶忙低下头,像做了啥亏心事,紧张得心跳加速。
  长孙玄低头查看怀中之人,发现方正清支撑不住,闭上了眼,这才抬头问杜央,“查清楚了吗?”
  杜央精神一振,道:“查清楚了,丁泽在后院安排了两个庶女,想迷晕王爷,然后让你们……睡到同一张床上,如此一来,便能构陷王爷的丑闻,从而证明他儿子的清白。”
  长孙玄听得直皱眉,这个方法听上去当真是漏洞百出,毫无说服力。
  先不说长孙玄会不会来;就算是长孙玄来了,大理寺丁家二子的罪证也是确凿无疑的,即使嫁祸成功,丁知礼的罪名也不会凭空消失。
  杜央挠了挠头,嗤道:“我也觉得很蠢,但后院抓到的那俩庶女亲口承认了。”
  不过也不能排除,这丁泽也许就是这么蠢……
  “这么说,失踪的士兵与丁府无关?”
  杜央:“是,暂时没在丁府发现任何证据。”
  “唔……”昏睡着的方正清呜咽了一声,手环紧了长孙玄的腰。
  长孙玄干脆俯身将人抱起,离去时回头吩咐:“将那俩庶女扔到丁家大公子房中去。”
  庶女和嫡长公子混到一起去,日后丁家大公子恐怕也不能挺起腰肢做人了。
  说完,长孙玄紧了紧环抱,揽住人纵身跃上了屋檐。
  他的轻功极好,踏过的瓦仅是颤了一下,竟连声响都没发出来。
  如燕踏春,长孙玄脸不红心不跳,将人拐到淮南王府寝房,前后才不过半柱香时间。
  长孙玄轻轻将人放到床榻间,又贴心地掀过被子给他盖上。
  他坐在榻边,仔细端详方正清的五官。
  饱满清亮的额头,眉形偏细,但很黑;眼睫毛细软,浓密而蜷长,左眼下方有颗妖冶的泪痣;鼻梁不高不塌,恰到好处;唇……
  长孙玄咽了咽口水,他最喜欢方正清的唇,总是水润若晨间花朵,泛着淡淡的肉粉色。
  他品尝过他的唇,又软又烫。
  长孙玄俯身,将唇贴上去,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还很甜。
  长孙玄抬手将方正清发间的碧绿簪子拔下,拨乱他一头黑亮的发。
  白皙的肌肤,黑色的发,形成动人心魂的对比。
  似上了瘾般,长孙玄又俯身吻上方正清的唇,伸手捏住他的下颌让他双唇轻启,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方正清湿热的舌尖。
  “嗯……”全然不知自己正在被轻薄的方正清发出轻微呢喃,轻蹙眉头。
  长孙玄湛黑的眸闪了闪,浑身起了火苗,放纵情欲游走四肢百骸,大力吮吻起来,甚至夺走他的所有呼吸。
  身下的人昏昏沉沉,憋得脸红不已。
  长孙玄不知压着方正清亲了多久,每当方正清呼吸顺畅了些,长孙玄就再肆掠一番,如此反复几次,方正清被他吻得两颊粉红,唇光粼粼。
  长孙玄抵着他的额喘息,“阿清……”他竟无知无觉喊出方正清的小名来。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呀?”
  南宫未倚着门调笑地看着长孙玄,他啧了一声,“不过,这方大人长得可真是招人疼爱。”
  长孙玄掏出手帕擦拭去方正清唇边水渍,才缓缓道:“你来晚了。”
  

第33章 本王肯定是受了迷惑
  南宫未眼中戏谑,一双眼睛在他二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
  长孙玄直起身来,站在榻前挡住了他毫不收敛的视线,居然生出了一种自家物品被人亵玩了的感觉。
  不过,长成方正清这样的,肯定是走到哪都会被人多瞅两眼。
  南宫未挑了挑眉,瞥开了视线,长孙玄这般如狼似虎的占有欲,他倒开始同情起榻间的丞相了。
  长孙玄将榻边一侧的帘子放下,挡住了方正清嫩粉的脸。
  他看见南宫未孑然一身,疑惑道:“你怎么什么都没带?”
  南宫未失笑,“难道我检查个蛊虫,还得把丞相的肚子剖开,看清楚他体内有没有虫吗?”
  以南宫未的医术,长孙玄当然不会这么想,但是他下意识觉得“检查”会伤到方正清的身体……
  长孙玄皱了皱眉,方正清果然是个不好惹的,怎么总能让自己失神?
  “唔……”无辜躺枪的方正清被暗恋他的长孙玄莫名安了个“不好惹”的罪名,居然在昏睡中发出一声低喃来。
  南宫未在榻边坐下,在长孙玄并不友善的检视下,只好小心翼翼地拿出方正清的一只手来把脉。
  “不过,你怎么确定方正清身上也被种了蛊虫?我记得,你是五年前洛城中的招。”
  但众所周知,方正清自夺魁状元后,便一直在京城任职,且平步青云,官至丞相。
  也就是说,他没去过洛城,更没有机会被种蛊虫。
  “本王的影卫查到,他确实在五年前去过洛城。”
  瘟疫,京城,秘派官员……
  定是有什么联系。
  长孙玄眸中闪过寒光,他在余光瞥见方正清若白藕般的纤细手腕,血管泛着青色,无端令人产生怜爱……
  一个大男人拥有这幅样貌和身子,若他生在平民家中,肯定会被人豢养在后院。
  南宫未大胆猜测,“或许,你本来就对丞相大人心怀不轨……”
  也不排除长孙玄对方正清的欲望,皆是来自于心底的渴求,而非蛊虫的控制。
  被戳中了心事,长孙玄愣了愣,眼中的迷茫一闪而逝。
  他恢复了淡然,嗤道:“是真是假,得由你这个神医来判断。”
  南宫未没讨到好处,笑看着他站起来掀开了帘子。
  他半伏着身子,低头将手伸向了方正清的领子。
  “你干嘛?”长孙玄心头火大,刚才盯着看也就算了,现在还动上手了。
  南宫未识趣地放开手,指挥道:“我刚才查看他的脉搏,发现他心跳加速,体温也不正常,你帮他把领子解开透透气把,再憋就憋傻了。”
  长孙玄双手擒住方正清两边领子的布料,朝两边用力扯开,这么一来,方正清的锁骨和胸前的小部分肌肤就裸露无余了。
  他的手抖了一下,移开了视线,方正清的肌肤白得有些晃眼。
  “你到底检查出问题没有,为何本王一见到他,就像……”他原想说,就像狼见到了猎物,但他的话戛然而止,出口换成了,“他身上种的蛊虫和本王身上的是不是同一对?”
  外疆有秘术,名为情爱蛊。一公一母,这对蛊虫天生互相吸引,若是分别种于不同人体内,便会使人产生欲望,情不自禁爱上另一个人。
  但明面上对此种蛊虫的描绘是,它能带领你找到你命中注定之人。
  因为,即使公蛊虫被下在了一个男人身上,母蛊虫夜不会让下蛊的女人轻易如愿以偿,它会自己寻找自己所认为合适的伴侣。
  长孙玄无数次表示这都是扯淡,他不会相信一个连脑子都没有的虫子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南宫未无奈道:“我以前就问过你了,你一是想不起来是在何时何地被什么人下了蛊虫,二是我也根本没找到将蛊虫引出来的方法。即使方大人和你种的是同一对蛊虫,我也无能为力。”
  其实长孙玄想过应对方法,若是母蛊瞎了眼找了个不对的人,他干脆将人一刀解决了;或者干脆囚禁在遥远之地。
  这样一来,就能永绝后患了。
  但……那人是方正清。
  他也说不出方正清有哪处吸引人,除了长得好看,广知博爱,虚怀若谷……好像也没什么好的了。
  长孙玄眉间涌上厉声,沉声道:“本王对他感兴趣,只是因为他身上有蛊虫……对吧?”
  他擅自说了个陈述句,但最后又添了个疑问词,分明是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信了,还要寻求南宫未的赞同。
  南宫未极其给面子,道:“那是当然。”
  长孙玄闻言,满意地松了口气,他眼中又换上腻歪的宠溺,心安理得地抚摸上方正清的脸。
  不过就是蛊虫作祟,他肯定不喜欢方正清。
  “咳咳,王爷,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南宫未差点没给他一个白眼,他就没见过这么口是心非的傻子,居然当着他的面就开始轻薄起可怜的丞相了。
  “还有。”南宫未嗅了嗅空气中微甜的苹果香的味道,皱眉道:“丞相不止中了迷药吧?我怎么闻着他像是还中了轻微的催情香?”
  长孙玄忽然想起丁府房中那柱怪异的香,“可本王也闻了,怎么没事?”
  南宫未最见不得人怀疑他的医术,当即一本正经地普及知识,“那是因为你会内功,身体又强壮,因此没中招。丞相就不同了,他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上长时间以来忙于政务,神经敏感衰弱,又长期失眠多梦,有心悸气短的症状……对了,我把脉时,还发现,他有严重的旧疾在身,若再这么累下去,怕是活不过三十岁。”
  他噼里啪啦讲了一堆,长孙玄越听越心惊,南宫未有时作风虽跳脱,但他的医术长孙玄是从未怀疑过的。
  他说方正清活不过三十岁,恐怕方正清当真活不到三十一。
  而今年,方正清二十一岁。
  “要怎么救他?”
  长孙玄盯着方正清闭着的双眸,谁能想到,如今大周就靠这么一个病魔入体的年轻人堪堪吊着。
  方正清想救大周,长孙玄想救他。
  

第34章 把持得住
  “其实要救他也不是那么难,让他告老还乡,每日辅以食补药补,好生像菩萨一样供养着,自然会好。”
  长孙玄望了望方正清恬静的睡颜,陷入了沉思。
  南宫未心中有了底,看来长孙玄是真想救方正清,他忽而叹了口气,耸了耸肩,道:“算了,我明早先给他煎副药喝喝。”
  南宫未顿了顿,扫了一眼长孙玄的神情,压低了声音,“不过,人命好救,但我还是再问你一次,你知道他是谁吗?”
  方正清是大周的丞相,若他一命呜呼了,那么大周便失去了主心骨,届时何愁大事不成……
  长孙玄没有丝毫犹疑,笃定着一字一句道:“南宫未,本王想救他。”
  若他要那个位置,他总会拿到的,与方正清又有何碍。
  方正清,方正清不过是个为国为民累得病入膏肓的傻子丞相。
  南宫未呆了一瞬,笑道:“好,我帮你救他。”
  南宫未不知长孙玄内心想法,只当是长孙玄喜欢上了方正清,他离开前,目光流连一番,“这催情香的解药我就不给他了,他本就没摄入多少,再吃药恐怕身体受不住。”
  他眸中含着深意,似嘲似笑,“他反应这么大,不过是因为他洁身自好惯了,恐怕还是个没开过荤的……”
  长孙玄回头冷冷觑了南宫未一眼,狭长的凤眼若冰霜,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南宫未硬着脖子说出最后忠告,“你可别把持不住将人给吃了。”
  他说完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将门随手带上了。
  长孙玄盯着方正清的脸,心道,他又不是禽兽,怎么可能把持不……
  榻上的方正清不知梦见了什么,咬住下唇微蹙眉头,整个身体染上了淡粉色,看上去魅惑诱人。
  长孙玄清晰地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视线却仿佛胶着了,根本移不开一分一毫。
  “嗯,热……”
  方正清这么一叫,简直是火上浇油,直接将长孙玄沉睡的欲望唤醒了。
  可能是实在忍受不住了,方正清无意识地开始扒拉起自己的衣服来,腰带被他几下散开,他还嫌不够,边喊热边往身侧扯布料。
  长孙玄眼睁睁看着方正清将自己扒扯得衣不蔽体,若是方正清还有意识,依照他的性子,他定会羞红脸,骂一句,“有伤风化”。
  而接下来,长孙玄发现方正清两胯间凸起一片后,眸中怪异之色更甚了。
  他神情复杂地望向自己两胯间的物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热……”
  见他难受,长孙玄认命地起身,给方正清敷了片冰毛巾,终于见方正清蹙着的眉头平复了。
  原以为方正清折腾够了,终于要睡了,但他却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明亮水润的眸子看着长孙玄,沙哑的声音带着讨好示弱的撒娇意味,道:“我难受……”
  说着,他侧过身子面向长孙玄,一手伸进自己的裤子间,竟是当着长孙玄的面动作起来。
  他仰起修长脖颈,圆圆的杏眸含着水雾,面若桃李,怎一个香艳了得。
  长孙玄眸子幽暗,礼貌性地更硬了。
  方正清脱力乏软,喉间发出些无意义的呻吟。
  “本王帮你。”长孙玄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完全忘记了方才“把持得住”的断言。
  美人当前,再把持得住,他长孙玄就是个圣人!
  长孙玄一手褪下他的裤子,让他的欲望尽数暴露。
  其实长孙玄也没啥经验,但这些天里,他自力更生久了,在脑海中早就把方正清翻来覆去折磨了百遍,此刻竟真的发挥了作用。
  方正清几乎是在他触碰上的瞬间就失控地叫唤出声,长孙玄胸中胀满了酸涩的热意,撩得他心痒痒的。
  他低头吻上了方正清的唇,而后叩开他的齿关闯了进去,独属于方正清的味道令他沉溺。
  方正清也不闭眼,就这么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
  长孙玄手下划过他的敏感处,握剑处的茧逼得方正清身体一颤,眼角滑过一滴泪。
  长孙玄眼底闪过笑意,唇贴着唇,命令道:“闭眼。”
  方正清闻言乖巧地闭上了眼。
  长孙玄被他全然信任顺从的软绵绵样子击中了心,发狠地撬开他的唇,蹂躏他娇弱的唇舌。
  间或还能得到方正清羞涩的回舔,他用舌尖轻轻舔过长孙玄的舌尖,涣散失神的表情找不出一丝在朝堂上肃穆端庄的样子。
  “唔……”方正清夹紧了双腿,终于释放了。
  有一瞬间,方正清的表情是空白的。
  但他空着空着就闭上了眼,随后发出了规律的呼吸声。
  长孙玄闻着空中的膻腥味,满脸复杂地看了一眼胯间不满的二兄弟,起身为方正清擦洗干净穿上了裤子。
  将人满抱在怀中时,长孙玄的不满消失了,他嗅着方正清的味道,很快陷入了睡眠。
  翌日清晨,方正清先醒了。
  眼下的状况异常诡异,他被长孙玄完全钳在两臂间,丝毫动弹不得,自己的两腿还被夹在长孙玄两腿间,无异于五花大绑。
  昨晚羞于言语的场景也都一一浮现,他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方正清抬头想看看长孙玄的脸,但他毛茸茸的头戳在长孙玄的下颌上,将人给戳醒了。
  长孙玄晨起的嗓子带着浓重鼻音,他拍了拍方正清的背,安慰道:“乖,再睡一会儿,还没到上朝时间。”
  方正清扯着嘴角干笑一声,动了动手脚,唤了声,“王爷。”
  长孙玄睁开了眼,眼中一片清明,他沉吟了会儿,低头几不可查地吻在方正清的发顶。
  “王爷。”方正清的声音都快带上了泣意,他发现长孙玄的欲望正直戳在他小腹处,坚硬而滚烫。
  出乎他意料的是,长孙玄真的放开了他。
  离了长孙玄这个大暖炉,方正清只觉得身体一凉,抖了一下。
  他冲长孙玄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长孙玄低头认真对上他的视线,伸手扯了扯他脸颊的肉,道:“别跟本王说话。”
  你一说话,本王就想肏。你。
  

第35章 我不是断袖
  方正清拍开长孙玄的手,发觉被他摸过的地方烧起来一片,热度由面颊向心间蔓延,对上长孙玄视线的一瞬,忽而心底一颤。
  昨晚的情景忽而闪过脑海,方正清的耳尖染上了红色,他羞愧难当,一只手扯住自己的裤子边缘,似乎用尽此生的勇气才问出来,“王爷,昨晚是你帮我穿的裤子?”
  堂堂一王爷,替他穿了裤子?!
  长孙玄低笑出声,逼近他,近距离地观望他眼中的窘迫,抬手揉了揉他头上因睡姿怪异而翘起的一缕头发,调笑道:“你浑身上下本王都见了,有什么好避讳的?”
  方正清:“……”
  两个大男人,原是没什么好避讳的,但经昨晚后,他怕是不避也得避了。
  况且……方正清的视线扫过他两胯间兴奋的欲望,布料鼓起了一大坨,以至于宽松的亵裤居然显出了不合身,他仿佛被灼伤了般,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以前不知听朝中哪个大臣嚼过舌根,说长年行军在外之人不操练实践,下面的“活”一定不好。
  长孙玄的活好不好他不知道,但那处要真对谁用起来,肯定会要了人的命。
  方正清觉得自己的脑袋成了一堆浆糊,竟当着长孙玄的面就开始胡思乱想一通。
  但细想起来,他俩认识不多久,长孙玄就在百花楼里压着他发泄过。那时尚且可说是被迫,但这回,分明是自己主动上赶着让人轻薄了。
  方正清抖了都嘴唇,脑中闪过古书中的箴言,熟记于心的准则,然而,没有哪条教他该如何应付此种境遇。
  内化于行的良好修养让他对自己的行径唾弃万分,不能姑息。
  他郁结着眉头,揪住自己的上衣衣角,连吐出的词语都颤巍巍的,“王爷,你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噗。”长孙玄不适时宜地笑出声,他故意为难方正清,顺着他的话给人下套,“你要怎么负责?”
  “我……”方正清嗫嚅着唇,发觉自己要钱没有,要人一个。
  他举目远望淮南王府屋檐的边缘,那处青色的天浸透出点金黄色,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该出来了。
  长孙玄眸底闪过笑意,依照方正清的性子,他最不想欠任何人人情了……
  果然,方正清水亮清澈的眸子无声地望向他,口中说出逼人欲疯的话语,“我也帮你一次,就算是扯平了。”
  “哦?”长孙玄的勾起唇角好整以赖地望着他。
  方正清一把握住长孙玄的欲望,那处抖了一抖,竟又肿胀了几分,他隔着布料艰难地想要讨好长孙玄,刚触上却又羞愤地拿开了手。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做什么?
  “阿清这是想欠债还钱?”长孙玄一只手钳住他的下颌,磨蹭过他柔嫩的唇下,“这么快就打退堂鼓?还怎么补偿本王?”
  这时,门外长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管家端了碗药立在门口询问:“王爷,南宫大夫的药已经煎好了,现在端进去吗?”
  长孙玄快速低头落了个吻在方正清的唇角,道:“乖,先吃药。”
  药极苦,方正清愁眉苦脸地望着桌上黑乎乎的一碗药,露出仿佛要献身大义的表情。
  方正清嫌恶地扫过那碗药,直言:“我没病,可以不吃药吗?”
  长孙玄挥手让管家下去了,他在方正清对面坐下,“你没病?没病会整夜失眠;没病会腰疼头疼;没病会心悸喘息?”
  方正清知晓他府中南宫未的厉害,却没想到他会那么神,一时哑然。
  他当然知道自己有病,但在吃药的问题上,他一直是能敷衍应付就敷衍应付,从没放在心上过。
  长孙玄横眉冷对,指了指桌上的药,命令他,“从今日起,你得好好吃药。”
  方正清的眼睛黯淡下来,不满地抿了抿唇,嘀咕:“我爹都没这么管过我……”
  长孙玄与有荣焉,竟能与他爹相提并论,他当即挑了挑眉,抬起那碗药,朝嘴里灌了一大口,苦涩从舌尖顺延至嗓子眼。
  他起身一手扶住方正清的肩,一手掐开他的下颌,低头吻住方正清的唇,将药渡给他。
  “唔……”
  方正清瞪大杏眼,嘴里只来得及发出吱吱呜呜的声响,小动物似的,被凶猛的野兽擒住,动弹不得。
  第一口灌下后,没给他任何的喘息机会,第二口,第三口接踵而至。
  直到碗底只剩一层褐色的底,长孙玄这才退出舌头。
  但他的唇还贴在方正清的唇上,他干脆伸出舌尖舔干净方正清唇角的药渍,最后留恋般地又轻啄了一下,才彻底离开。
  方正清懵懂地望着眼前人,长孙玄满目柔情,笑容灿若宸星。
  方正清后知后觉地咂摸着舌头,用袖子擦过早已酥麻红肿的双唇,哑声道:“真苦。”
  长孙玄递了杯清水给他,哄他,“以后本王陪着你吃药,就不止你一个人苦了。”
  方正清喝下水,闻言却难堪地望向他,说了句,“我不是断袖。”
  “是吗?”长孙玄神色不为所动,反而回了句,“本王也不喜欢男的。”
  方正清舔了舔自己酥麻的上唇,联想到长孙玄对自己的上下其手,他一时竟被堵得哑口无言。
  莫非真是自己多心了?
  从未处理过感情问题的丞相被绕进了圈里,莫非只有自己觉得有问题?
  他换了个婉转的说法,“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应该这样……”
  “是谁刚才还说要帮本王一次?”
  没错,是他。
  但,他并非断袖呀!
  长孙玄话中委屈,“难道本王还配不上你?”
  方正清:“……配得上。”
  长孙玄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那就是了。”
  方正清低头又灌了口水,正想开口,又响起了管家的声音,“王爷,衣服拿来了。”
  “嗯,放这吧。”
  管家目不斜视地放下衣服,便走了。
  桌上摆着的,俨然是方正清的朝服。
  “本王连夜派人去你府上拿的。”
  长孙玄起身,又低头吻在他的额上,“换好衣服,本王在大厅等你。”
  

第36章 本王不介意亲口喂你
  方正清穿戴整齐后正准备出门,眼前一黑,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一堵墙上。
  他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拱手问候:“王爷。”
  长孙玄不知去做了什么,朝服是换好了,但他披散在肩旁的发全部濡湿了,凌厉的下颌处滴落一颗水珠,他深邃的眸子也被水浸透过。
  “本王给你寻了支簪子来。”
  方正清顺着看下去,才发现他左手中拿了个精致的雕花木匣子,似乎价格不菲。
  他皱了皱眉,摆了摆手,道:“你是想还上回慕容府中的簪子吧?无碍的,我也不缺一根簪子。”
  长孙玄却并不准备听他说完,而是直接动手将他头上的玉簪取下,他低头打开匣子,淡淡解释,“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匣子中央躺了个半玉半木的簪子,簪子的主体部分是木质的,但簪子裸露在外的部分是碧绿温润的水滴形的明玉,整体造型质朴润雅。
  方正清眼前一亮,接过簪子。
  玉体的部分触之隐隐生热,凑近了闻还能嗅见一股类似木头的清香。
  “喜欢吗?”
  方正清点了点头,问了句,“真的不贵?”
  长孙玄笃定地点头,他是真不知道贵不贵,因为这东西拿钱买根本买不到。
  方正清将将发簪插到头顶,眸子间沁出点笑意,“王爷,我们去上朝吧。”
  “稍等片刻。”长孙玄抬步往里走,“本王的发还未束。”
  长孙玄刚去院中浇了几盆凉水,此时头发尾端沾染的水未干,干涩的手感让他绕了半天也没绕好。
  “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们就得赶‘晚朝’了。”
  方正清不忍心他揪跳蚤般痛揪自己的头发,直接捉住了他的手。
  铜镜中,方正清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解开他束了一半的残品。
  方正清低垂着眉眼,颈部的线条流畅而纤细,微微露出半截锁骨,他低头几下便将长孙玄拨乱的发整理好,光滑服帖地束在头顶。
  长孙玄捉住他的手,低头吻在他的手背,眯着狭长的凤眼看他,“多谢丞相大人。”
  方正清白皙的耳尖染红了,偏开头去,道:“举手之劳。”
  上朝时,未免闲言碎语,方正清先一步坐了丞相府的马车走了。
  长孙玄眉梢含笑立在府门前望着马车离去,南宫未背了个小药箱站在他后面,幽幽道:“千年沉香,祖母绿,簪子不值钱?”
  长孙玄道:“本王乐意。”说完便上了马车追赶方正清去了。
  千金难买我愿意,再给长孙玄个机会,他恐怕能把整个王府都送给方正清。
  南宫未背着药箱在门口转了三个来回,长叹了三声。
  杜央在他后面观望了半晌,终于拍了拍他的肩,“南宫大夫,你这是在愁什么呢?”
  南宫未将小药箱扔给杜央,叹了句,“世风日下,断袖成风呀!”
  杜央的小心灵颤了一下,心底莫名失落,他几步追上南宫未,小心翼翼地试探,“南宫大夫,你是不是看不起断袖?”
  他比南宫未高了整整一个头,南宫未还得仰头看他,“我是大夫,在我眼里,自然是众生平等。”
  佛祖眼中才是众生平等,他一大夫,倒还讲究众生平等起来了……不过,杜央还是松了口气。
  南宫未说着用手肘撞了撞杜央结实的身躯,道:“我看你也快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别一天到晚跟你家王爷学,改天我帮你介绍我药堂里的病人,有好几个都是京中的千金小姐。”
  “比如,那转运使家的二小姐,我看就不错。”
  杜央态度冷淡,“她有口臭。”
  “那陈员外家的大小姐?”
  “她和她表哥私通,已有身孕。”
  “咳咳……”南宫未眨眨眼睛,道:“我们还是先去刑部验尸吧,再不去就晚了……”
  早朝过后,方正清同向余笙赶去御书房见小皇帝,此时正经过百花盛放的御花园。
  向余笙与他并肩,道:“稀奇事,你今儿个在朝堂上走神了。”
  清风徐来,四下无人。
  方正清淡淡地问了句,“你是怎么看待断袖的?”
  向余笙心惊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唇红齿白的慕容安,他心底委实荡漾,勾起唇角道:“要是长得像慕容安那么美的,我倒是可以接受……”
  方正清忽然拉住向余笙的袖子,偏身躲在假山后,低声道:“是太后和丁泽。”
  待人走后,他二人才转出身来,望向不远处的御书房。
  向余笙蹙眉道:“丁知礼的案子已是板上订钉,他二人难道是来找皇帝求情的?”
  小皇帝长孙霖年幼,耳根子软,若是叫他丁家得逞了,日后皇帝的权威何在。
  方正清眼眸俱是寒意,“大理寺会如何处置丁知礼?”
  “斩立决。”
  方正清从皇宫离开时,已是黄昏。
  小皇帝对他尤为依赖,与他探讨了许久朝堂政务,要不是慕容贤的授课时间到了,他恐怕得撒娇让方正清陪他用御膳。
  期间,他试探过小皇帝的口风,没想到长孙霖一脸迷茫地望向自己。或许丁家根本没对小皇帝开口,也未可知……
  踏进书房时,方正清的胃隐隐抽痛起来。不过昨晚一宿没回府,他的书房就被奏折淹没了。
  大周的皇帝不是他,但他却宵衣旰食,夜不能寐。
  月至中天,寻常人家早已入梦,方正清却连朝服都还没脱,他仿佛扎根在座上了,丝毫不见挪动。
  “咚咚咚”,倏然,有人敲他的门。
  方正清原以为是送宵夜的管家,头也不抬,道:“进来吧。”
  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摆到了方正清手臂边,方正清鼻间萦绕着苦涩中药味,偏头望见了一身玄服的长孙玄。
  他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想喝。”
  长孙玄挑了挑眉,“你不想知道本王是怎么进来的?”
  方正清紧锁眉头,指了指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愁道:“我现在只想知道能不能不喝。”
  长孙玄答非所问,道:“本王翻墙进来的。”
  方正滞了一下,不走心地夸了句,“你真厉害。”
  “若是你不想喝……”长孙玄的手碰到了青花瓷碗的边缘,“本王不介意亲口喂你。”
  早上的荒唐画面重现,方正清的小脸白了又红,还是端起了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长孙玄舔了舔唇,感到遗憾。
  

第37章 他是匹恶狼
  方正清拧着眉,苦得不禁打了个颤。
  长孙玄两指间不知何时夹了个蜜枣,抵到方正清唇边,方正清张口衔住蜜枣,细细咀嚼起来。
  甜丝丝的味道在喉间弥漫开,方正清愉悦地眯起了眼睛,一向清明的眼睛显出几分慵懒来。
  长孙玄低头扫过书桌上的奏折,信手挑出一本来,轻哼一声,“就连皇帝选妃之事都得让你过目?”
  方正清闻言,睁开了眸子,他叹道:“还不都是丁家惹的是非。”
  丁家培养出一个丁紫嫣后,随即想如法炮制,巴不得把丁府所有的女子都送到皇宫去,供小皇帝挑选。
  可惜小皇帝年纪太小,对男女之事并不在意,也方便方正清找借口搪塞。
  长孙玄见他嚼得差不多了,又拿起一颗蜜枣置于方正清唇边。
  方正清脸上泛起红晕,弱弱地抗议,“我自己来。”
  长孙玄盯着方正清红润的唇色,喉咙一紧,移开了视线,转而道:“他们明知道皇上年幼,不好女色,倒还不如贿赂些亲王贵胄来得有用。”
  闻言,方正清一脸复杂地望向他。
  长孙玄心一沉,冷声道:“他们是不是上折子逼你成婚了?”
  “逼迫倒是算不上……”方正清撑着下颌,而后从书桌旁侧抱出一沓奏折来,“也就是这些罢了。”
  望着那沓厚实的奏折,长孙玄冷哼一声,嗤笑道:“他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明知皇帝不会看奏折,最终这奏折还不都得到你手上来。”
  话是这么说没错,方正清见长孙玄眉间积郁,心虚似的解释:“我都没答应。”
  长孙玄眼眸幽暗,用手钳住他的下颌,磨蹭了几下。
  他低头吻住人,蜜枣的甜味被冲淡,却品出了属于彼此的更加香甜的味道。
  方正清双手攀住长孙玄的肩,浑身僵硬,却又头皮酥麻,长孙玄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摸索之下,干脆将他的发簪抽出来,一头乌发倾泻散下。
  方正清的眸子沁出了水,正泪眼汪汪地望着他,长孙玄心头微动,大掌揉他柔顺乌发间,指腹慢条斯理地拂过他小巧的耳垂。
  方正清愣了一下,喉咙间有模糊的声音。
  “呵……”长孙玄低笑一声。
  长孙玄更加得寸进尺。
  方正清的大脑成了一片浆糊,伸手去推他,“别这样……”
  跟小媳妇似的。
  “本王这样,怎么了?”长孙玄明知故问。
  方正清羞愤难敌,干脆一口咬在他肩上。
  自遇见长孙玄后,他便三天两头被调戏。
  这算什么?
  长孙玄被他咬得疼了,就哄孩子似的沿着头发顺他的背。
  “怎么跟小狗似的,逮着了就不放?嗯?”
  方正清闷闷地松开了口,腿间的欲望彻底起来了,“那你答应不再动手动脚……”
  长孙玄不置可否地挑起眉尾,他放开怀中之人,撤开一步。
  方正清扶着桌角喘气,心悸难平,他怔愣着低头扫了眼,发丝掩住了他半张脸,他难堪地咬住了下唇。
  这般诱惑的样子勾得长孙玄火热,他上前一步,将人拦腰抱起,一手推开了桌上的奏折,奏折簌簌而落,尽数散开。
  方正清惊呼间被长孙玄压在书桌上。
  “长孙玄!”方正清也不叫他王爷了,干脆直接唤他的名字,他咬牙切齿道:“你别太过分了!”
  ……
  方正清震惊不已,话连不成句,“你,你干嘛这样……”
  长孙玄不回答他。
  方正清在模糊的视线中望见长孙玄逐渐逼近的脸,最终,他在方正清的唇角落了个吻。
  长孙玄俯身在意识恍惚的方正清耳边无赖道:“本王不动手动脚……”
  他动的……是嘴。
  方正清瞪着一双杏目,瑟缩不已。
  长孙玄怕他着凉,把人拉起,紧紧搂在怀中。
  “舒服吗?”长孙玄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没多少肉,只戳到了硬邦邦的骨头。
  方正清嗫嚅着唇,说不出话。
  长孙玄撩开袍子,牵过方正清的手,唇角泛着丝丝笑意,“本王倒不介意你动手动脚。”
  方正清倚着他的肩,开始默念清心咒……算了,就当礼尚往来。
  “丞相大人,你知道吗?”长孙玄的气息有些不稳,“几月前,本王并非故意对你不理不睬,而是因为你一说话,本王就想……”
  “你别说了!”方正清斜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长孙玄人前都是披着皇亲贵胄的壳子,总以优雅矜贵示人。
  方正清这时才意识到,长孙玄骨子里存着极恶劣的成分,他不是圈养的宠物,他根本就是一匹恶狼。
  被咬住咽喉的猎物只能苟延残喘,拜服于甜言蜜语伪装的尖牙利爪之下。
  

第38章 本王病了
  书桌旁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的奏折,风吹干了方正清苍劲有力的墨迹。
  此时,方正清双腿腾空着坐在书桌上,被长孙玄抱在怀里来回揉搓。
  “这些都是明早要交到皇上手中的……”
  方正清的大腿处感受到一根硬物戳弄,他的话戛然而止,沉默半晌后,他沉着放纵后略微沙哑的嗓子,难为道:“你怎么又……”
  长孙玄湛黑的眸子闪了一下,理所当然道:“本王刚才就说了,你一开口,本王就会……这样。”
  方正清喉头一哽,眼神变得奇怪,“你不会是有什么怪病吧?”
  哪有人刚释放过,就又硬了。
  想到这,方正清只觉得自己为长孙玄舒缓过的手正在发烫,实在是,不成体统。
  长孙玄的大掌在他后背揉搓够了,胯间挺动一下,蹭过他释放过后的疲软,“本王确实得了病。”
  他顿了一下,悦耳的低吟上扬,吹出的热气灌进方正清耳朵深处,“你就是本王的药。”
  方正清脸一热,手掌伸到长孙玄作乱的嘴边,将人推开,长孙玄顺势在他掌心轻啄一口。
  长孙玄撤开步子,从怀中掏出一小瓶子药来。
  方正清惊愕,“这是什么?”
  长孙玄在掌心倒了一颗,当着他的面仰头吃下。
  “本王都说了,本王得了一见你就会硬的病,需要吃药。”
  方正清哭笑不得,“世上哪会有这种病?”
  长孙玄双手撑着书桌的两角,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轻微的药香传至方正清鼻间,他道:“相思病。”
  “胡,胡言乱语。”向来口齿伶俐的丞相大人彻底败下阵来。
  也不知长孙玄是从何处学来的甜言蜜语,听得人都快信以为真了。
  然而,方正清发现,在长孙玄得相思病之前,他已经得了头疼病。
  积累了两天的折子不仅没批完,还乱成了一团理不清的麻,明天他要拿什么向六部交代?
  长孙玄见他皱眉,环住方正清的腰,将人抱下放到了椅子上。
  他伸出食指去戳方正清的眉心,似乎想柔化他的郁闷,出口安慰他,“若是有重大事件,六部都会收到消息,送到你手中的折子,不过是些不痛不痒或者不急的事,拖一拖也不成问题。”
  话是这么说,然而素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丞相从未懈怠过,更别提两天不批奏折了。
  方正清额角突突地跳,无声喟叹一声,俯身去捡奏折。
  他的手还没碰到奏折的边角,长孙玄的大掌就擒住方正清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得直起身来。
  方正清简直是哭笑不得,挣脱了他的桎梏,无奈道:“别折腾我了,再这样下去,奏折就批不完了。”
  长孙玄侧头去看月色,黑夜几乎淹没了月光。
  他摇头道:“不行,等你批改完,天该亮了。”
  方正清怨念地扫了他一眼,“……”你以为是谁要折腾到这么晚的。
  烛火燃了大半,恐怕今夜还得点一根新蜡才够,方正清双手拢过肩上的发,偏头向长孙玄索要发簪,“发簪既是王爷送的,现在它应当属于我了吧?”
  长孙玄笑了笑,将发簪递给他,又将四指曲起,“本王将发簪赠予你,丞相大人连个回礼也不给?”
  方正清思索了一瞬,垫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杏眼波光粼粼,道:“回礼。”
  长孙玄尚未从方正清的主动中回过神来,发簪就被方正清夺走了。
  那晚,方正清还是没批成奏折,长孙玄说要帮他捏肩膀,也不知怎么的,捏着捏着方正清就睡着了。
  方正清久违地没做噩梦,只是听到有人在耳边重复一个词——洛城。
  翌日清晨,方正清倏然惊醒。
  他正躺在书房的榻上,被窝温热,房中没了他人。
  书桌上的奏折也摆的整整齐齐,甚至批改的,没批改的都分得清清楚楚。
  方正清疑惑地掐了掐眉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天早朝,他还没等到上朝,大理寺的人率先到了丞相府。
  “大人,丁知礼被劫狱了。”
  熬到下了朝,方正清赶到了大理寺。
  大厅内,向余笙正沉着一张脸,慕容安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不是丁家还会是谁?”向余笙一冲动,就容易说错话。
  众人虽觉得丁家的嫌疑最大,但也不敢说得如此直白。
  方正清劝诫的话还没出口,慕容安抿紧了唇,低声道:“向余笙,这是大理寺。”
  向余笙刚冒起的小火苗瞬间就熄灭了,所谓一物克一物就是如此。
  “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安给方正清奉了杯茶,解释了来龙去脉。
  昨晚,大理寺的监牢被人偷袭了,狱卒死伤惨重,监牢中的人被放出了一部分,其中就包括丁知礼。
  “你是说,不止丁知礼被解救了?”
  向余笙点头又摇头,“奇怪的是,今早所有被放出的犯人都被五花大捆押到了大理寺门口,唯有丁知礼不在其中。”
  大理寺主管重大行狱重案,所关押的犯人不是杀人如麻的疯子,就是位高权重的官员。因此待处理的犯人并不多,而昨晚,逃出去的八个人中,就只有丁知礼没被送回来。
  方正清懂了,“劫狱的人目标只有丁知礼,还‘好心’把其他人送回来了。”
  慕容安愁苦道:“问题就在这,要是他们的目标是丁知礼,放出去的人不正好为他们打掩护吗?干嘛非得把另外八个人送回来?”
  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劫狱的人就是想告诉他们,“我们要救的人就是丁知礼”。
  向余笙接过慕容安递的茶,喝下后情绪彻底平复了。“疑点不光是一点,我审问过幸存的狱卒,他们语焉不详,但至少有两个以上的人说,他们看到两帮人打起来了……”
  接着,向余笙的神情像吞了只苍蝇,“确切地说,他们的原话是,一群人和一群鬼打起来了。”
  方正清也听得一头雾水,这都哪里跟哪里?
  一刑事案件,硬生生转成了灵异鬼故事。
  

第39章 野花配野男人
  淮南王府,正对书房的院落中耸立着一棵高大的树,春尽夏始,绿色的枝叶抽了条,树影婆娑映在墙头。
  去过关外的人都认得出,这是一棵筋骨强健的胡杨。
  这棵胡杨的来历并不简单,它是几月前,长孙玄从关外带回来的。
  那时,长孙玄接到皇帝驾崩的消息,面对神色不一的各类打量目光,长孙玄一字未发,只是指着驻军地中央的一棵胡杨,道:“回京时,把它一道带走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将这棵胡杨挖走了。
  那时南宫未就曾嘲笑过他的行径,说他不带两个部落女子回京,却要挖一棵树带回去。
  只有长孙玄知道,他只是用这种方式在缅怀一个故人。
  然而可笑的是,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故人长什么样子,他只知道那个人很是温柔,就像天边的晨光,煦意融融……
  长孙玄从回忆中抽身,眸中乍泄的温柔敛得一干二净,他转身看向影卫,“丁泽怎么说,他肯交代了吗?”
  影卫摇头道:“他还没承认,而且,他说自己根本不认识杨林。”
  若是有三朝元老在场,听到“杨林”这个名字,恐怕都会受到一阵惊吓。
  杨林,曾经是长孙玄和长孙德的父皇长孙淑身边最得宠的大太监。
  自长孙淑薨后,他便不知所踪。
  五年前,长孙玄回京,只来得及瞻仰一眼先皇的遗体,就被他同父异母刚登基的皇兄长孙德打回关外。
  这一去,就是五年。
  此番回京,短命的长孙德薨了,在位的人变作了长孙玄的皇侄子长孙霖。
  长孙玄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告诉他,本王不急,跟他耗着,哪天他肯说出杨林的下落,本王就将他的宝贝儿子还给他。”
  丁家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间孽缘太多,香火虽旺盛,然而男丁稀少,丁泽膝下仅有二子,丁知礼便是丁家二公子,自幼受宠,小时嚣张跋扈,大了就杀人放火,可谓是无恶不作。
  “还有……”
  影卫的头埋得更低,几乎只能望见他乌黑的发顶。
  长孙玄轻哼了一声,“还有什么?”
  “丁知礼在地牢里闹自杀,说他要女人。”
  连小命都朝不保夕了,他满脑子却尽是女人,好色至此,也是世间少有。
  长孙玄厌恶地皱眉,语气更是嫌恶,“他的命根子都被拿走了,还有工具纵欲?你跟他说,要是他再啰嗦,就找几个男女不忌的大汉,好生伺候伺候他。”
  影卫在脑海里想了一下小白脸丁知礼被人骑的画面,不禁一阵恶寒。
  论恶心人,他果真是比不得他家王爷。
  长孙玄:“大理寺那边有什么动静?”
  “我们一大早就将其他犯人都送回去了,只不过,昨晚大理寺的几个狱卒看见我们的人和‘那群人’打起来了。”
  “让他们查,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帮帮他们。”长孙玄冷峻的眉峰一扬,闪着眸光摸了摸下颌,道:“本王去大理寺一趟。”
  长孙玄却没去成大理寺,而是在京城最繁华的路段遇见了方正清。
  他唇角挂着温煦的笑,从京城最大的药店转身出来。
  阳光明媚,洒下的光镀金一般落到方正清身上,光下之人仿佛在熠熠生辉,而他的手上,正拎着一包药。
  长孙玄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方正清似乎完全没注意到长孙玄的审视,他被一个卖花的姑娘拦了去路。
  那姑娘以卖花谋生,早在市场上练出了胆大的性子,她见方正清生得好,又独身一人,便试图将她的花尽数兜售。
  “本……我买了。”长孙玄低沉的声音从卖花姑娘的头顶落下。
  人群穿梭不休,方正清瞳孔微缩,拎着药的手紧了紧,似被长孙玄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他向来懂得控制情绪,尔后恰到好处地对长孙玄露出一笑。
  卖花姑娘的视线在二人间转了几个来回,京城的贵公子哥她也见过不少,但长成他俩这样的,也确实不多见。
  怎么看怎么养眼。
  长孙玄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来,置于她面前。
  姑娘眼前一亮,喜滋滋地将银子揣到兜里,干脆把整个花篮都给了长孙玄,随即蹦跳着走了。
  长孙玄今日着了一身玄色外袍,身姿挺拔,散发出的气息也是生人勿进的,此生他手中挽着花篮,篮中堆叠着颜色各异开得灿烂的花,莫名和谐。
  方正清额角跳了挑,气氛诡异得有些沉默。
  “你今日怎么不在府中批奏折了?”
  方正清愣了一下,坦诚道:“我方才去了趟大理寺,顺道路过药坊,去拿了点平日间用的安神药。”
  他并没有说大理寺发生了什么,长孙玄也无意挑明。
  “你昨晚睡得不好?”
  其实说来也怪,方正清失眠多梦的顽疾已持续多年,却单就和长孙玄相处的两晚睡得极香,安心得很。
  方正清心虚地抿了抿唇,道:“嗯,睡得不好。”
  说完慌后,他的耳尖就红了,随即意识到,要是昨晚睡得不好,他怎会连长孙玄是何时离开都不知晓?
  这样的谎话,实在是不高明。
  长孙玄浅笑了一声,喉咙里的笑意显得轻飘飘的,不太真实。
  下一瞬,长孙玄将花篮塞到方正清怀中,方正清来不及反应,便抱了个花香满怀。
  方正清的视线似乎被花模糊了,花后,长孙玄神色不明,调戏了句,“鲜花配美人。”
  闻言,方正清垂眸去数花的种类,心道:“是野花配野男人……”
  他和长孙玄这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相处着,可不就是彼此的“野男人”。
  两人正四目相对,蓦地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有鬼呀!救命呀!”
  “鬼”这个字眼一出现,方正清就敏感地联想到大理寺被劫狱的案子,他正拧眉,手腕被长孙玄一把握住。
  长孙玄辨出方向,拉着他拐过弯弯绕绕的小巷,一篮子花洒了一路,芳香不散。
  尽头是一条死胡同。
  刚才的卖花姑娘瑟缩在巷子角落里,浑身发抖,看来吓得不轻,一个背对着他们的披头散发之人正试图用手去扯姑娘的手。
  长孙玄一脚踢在男人的腰上,这一脚又急又猛,男人斜着飞倒在墙角。
  

第40章 只是拥抱还不够
  方正清抛下手中所剩无几的花篮,将女子扶了起来。
  他又好言劝慰了女子一番,转身去看长孙玄。
  长孙玄正蹲在墙角查看男人的情况,男人满头污垢,一身脏衣,散发出一股类似腐尸般的恶臭,竟像死了般无声无息。
  方正清看得不自在,忽然意识到,眼下的情况并不陌生,这男人完全是那日慕容府中死去的初七的翻版!
  方正清唤过女子,问她,“你认识这人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初七中蛊毒失去意识后,也是去慕容府寻了他潜意识里最想亲近的人——慕容安。
  若是同理,眼前这男子,也应该是这位女子熟识之人。
  卖花姑娘却下意识摇头,她何曾认识过这样不人不鬼的人。
  但方正清让她好好再看看,她深吸一口气壮胆后,瞪大了眼仔细辨认男人的脸。
  随即,她捂住嘴惊得站不住脚,她指着不知死活的男人,道:“他,他不是住我对门的王宁吗?”
  方正清细问之下,她才神色复杂地一一交代了。
  王宁同她是青梅竹马,自幼玩到大的伴儿,他在半月前进山采药贴补家用时失踪了,至今未归。
  长孙玄很快抓住了问题核心,“是哪座山?”
  女子笃定道:“城西西门出去后的冢山。”
  随后,长孙玄让女子去报了官。
  向余笙和慕容安来得很快,不过一柱香时间。
  向余笙伸手去探王宁的气息,长孙玄肃穆着脸,道:“已经没救了。”
  那女子尚在怔忡间,听说王宁没救了,当即流下了两行眼泪。
  方正清不赞同地扯了扯长孙玄的衣袖,小声嘀咕:“人姑娘还在这呢……”
  干嘛说得如此直白?
  长孙玄眯着眼去看方正清扯衣袖扯得得心应手的手,胸中蓦地滑过异样的感觉。
  方正清后知后觉放开了手,转而找向余笙攀谈起来。
  长孙玄勾唇无声笑了笑,深沉的眸子溢出淡淡的喜色。
  他回头瞧见女子还在哭,于是上前递了块手帕,女子接过帕子擦了眼泪,眼眶红了一圈。
  长孙玄指了指地上的男人,问:“他进山采药是常事吗?”
  女子悲容满面,闻言思虑了会儿,确定道:“是的,王宁的家境不好,每月都会进山采药打猎,最近天热了,山中草药繁盛,他就去得更频繁了。”
  长孙玄:“你有听说过有其他人失踪吗?”
  女子茫然地摇头。
  长孙玄疑惑,按理说,若“那群人”需要大量的人来做人体试验,不可能只失踪一两个人。
  大理寺的仵作已经命人在处理尸体了,一块白布遮了他的尸身。
  女子又开始眼泛泪花,长孙玄看在眼里,用舌头抵了抵后槽牙,目光有些游弋,但还是问出了口:“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喜欢到,纵使死了,还是想来见你。
  女子身躯似是一震,却没有过多的惊讶,想来是知晓的。
  长孙玄不再言语,越过她的肩,望见向余笙神情严肃,似在隐忍什么,一只手就快搭上方正清的手臂。
  “有话说话。”长孙玄不知何时移到了方正清身旁,抓住了向余笙作乱的手。
  向余笙念及他是王爷,规矩地把手收了回去,神情怪异地问:“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初七是慕容安的暗恋者?”
  方正清被他问得哑然,为什么不说?
  他扫了一眼慕容安,道:“具体案宗是慕容安负责的,难道他没跟你提起初七对他的……感情吗?”
  向余笙一张脸黑了下去,“慕容安只说初七是他的随从。”
  说完,他的目光追随至和仵作交谈的慕容安身上,慕容安的侧脸严肃认真,俊逸的眉头微微皱起,唇也下意识抿成了一条线。
  向余笙心绪不稳,整个人都被慕容安欺瞒之事占满了,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长孙玄捡起地上的花篮,里面还放着方正清开的药,他牵过方正清的手,道:“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别在这添乱了,你奏折批了没?”
  方正清心底腾起一丝烦躁,他的奏折再堆下去,书房就该满了。
  他是该回去了。
  不过……方正清看向他俩交握的手,忍不住挣了挣,没挣脱。
  方正清使了劲,再试了一下,长孙玄终于松了他手,但只是离开一瞬,随即五指分开交缠住他的手。
  “王爷,光天化日……”方正清感受到长孙玄干燥的掌心的一抹热度,莫名让人燥热。
  长孙玄顿下脚步,神色从容地提起花篮,道:“本王赠你花篮,你让本王牵一下,怎么了?”
  方正清杏目微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他们俩这样不清不楚地在京城大街上牵手,让人望了去,明天就能传出先皇托孤大臣方正清断袖于淮南王长孙玄的流言,紧接着,便是丞相一党和淮南王一党合作的流言……
  长孙玄见他真怒了,只好遗憾地放开他的手,眸中带着委屈看着他。
  方正清一滞,不经思考,抬手揉了揉长孙玄的脸,“大不了,待会儿天黑后,就让你牵。”
  他只是随口一说,但长孙玄还真做了,距丞相府还有三分之一路程时,天刚擦黑,长孙玄不由分说地拉过方正清的手,欢喜地缠住。
  夜风一吹,却吹不散方正清脸上的热度,他觉得,自己或许是得病了。
  比如,不得不对长孙玄千依百顺的病……
  长孙玄将人送到丞相府后门,将人抵在墙下不肯走,嘴里抱怨,“本王身为堂堂王爷,难道还不配走前门?”
  方正清心一软,但他又不懂得哄人,只得仰着头看长孙玄,眼中泄漏出讨好意味。
  星月已然挂上墙头,长孙玄将人抱在怀中,手臂收紧,越抱越用力。
  方正清的一颦一笑,他都能轻易勾勒,他从未如此在意过一个人。
  只是拥着,还不够。
  长孙玄环住方正清的腰,望进方正清的黑眸里,一只腿抵进方正清两腿间,寻到他的唇吻了上去。
  花篮顺势掉落,剩余的花瓣被风扬在空中,飘洒如雪。
  

第41章 本王要你长命百岁
  长孙玄的吻向来强势又细致,他总是温柔地舔开方正清的唇齿,安抚试探过后,退出一步,接着就如骤雨渐大,急切捕捉到方正清的舌,吮吻舔弄。
  愈发情。色,暗示意味极浓。
  方正清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耳廓里皆是暧昧的水声,间或能听到墙头归燕啾啾,遥远得不似在人间。
  借着月色遮掩,长孙玄变本加厉地扯开他的衣领,吻过他眼角的泪痣,泪痣粉扑扑的,蛊惑人心,不禁想将他欺负到哭泣。
  方正清双腿发软,正攀着他的肩喘息,尾椎却阵阵发麻,犹在恍惚中,不能自拔。
  “阿清,你真可爱……”
  方正清身子一僵,颤栗不止。
  长孙玄带着老茧的指腹摩挲过他的锁骨,眼眸幽深不见底。
  方正清的锁骨凹陷了一块,精致脆弱,似乎能盛下天上的一轮明月。
  “阿清,本王知道你去药铺的目的。”长孙玄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足以令方正清彻底僵硬。
  长孙玄却不在乎,他低头嗅了一下方正清脖颈间的芳香,伸出舌尖舔过锁骨的最高处。
  他的声音模糊在嗓子眼处,“本王给你喝的药没有毒……那全都是价值千金的药材。”
  方正清勾唇而笑,他知道长孙玄说的完全没错,今日药坊的老大夫也是这么说的。
  方正清双手微微推开长孙玄,眼神复杂,身体冷却不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长孙玄埋头在方正清肩窝里,声含笑意,语气却又无比认真,“本王要你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方正清眼眶微热,竟是头一次手足无措起来。
  长孙玄却撤开脚步,低头捡起花篮,弯眸递给他。
  管家推开门时,只见方正清的视线望向冗长的巷子深处,不知在想什么。
  “方大人,淮南王府今日差人送了几包药过来。”管家蹙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怀疑,“要不要处理了?”
  连管家都知道,长孙玄给的药不能乱吃。
  但……
  方正清攥紧手中篮子,终是泄气,“让厨房煎了端到书房吧。”
  长孙玄回府时,杜央正立在门框处等他。
  “王爷,丁泽找上门了。”
  长孙玄还稍微愣了一下,他没料到丁泽的动作会这么快。
  大厅内,丁泽显然等得不耐烦了,抚摸着茶杯的边缘良久,又不肯喝一口水。
  也不知是不是怕长孙玄下毒。
  他已经等了一炷香时间了,长孙玄才换了件宽松的衣袍从长廊处转出来。泡泡推荐
  丁泽的脸色已然铁青,想是多日不眠,眼下坠着一片青黑,此时他见四下无人,也肆无忌惮起来,干脆低声问长孙玄,“我儿子是不是在你手上?”
  相较于丁泽的鲁莽,长孙玄悠闲不少,他顾自坐下,抿了口茶,才抬眼觑了丁泽一眼。
  装傻道:“丁大人在说什么?本王听不懂。”
  丁泽额上爆出青筋,掌心里冒出了汗水,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勾出一丝笑,“王爷,您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金银财宝,美人良田……”
  “呵……”长孙玄抬手打断道:“丁大人请回吧,你的诚意本王可看不到呀。”
  丁泽的手隐隐发抖,腮帮子鼓起来一片,“王爷,您说的那人我真不知道在哪,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长孙玄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半眯着眼,嗤了一声,“本王知道,这丁知礼是你最小的儿子,他头顶上还有个大哥,只可惜这丁大公子也是个不行的,你丁家就要断子绝孙了?”
  上回赏花宴,长孙玄令人将丁家庶女扔到丁大公子房中后,影卫就回禀说丁大公子是个不举的,难怪丁泽会如此在意府中男丁。
  断子绝孙四个字哽到了丁泽,他的沉默变相默认了这个事实。
  “丁大人,你可知,本王年前得了一副神药,它可妙手回春,保你子嗣延绵?”
  丁泽先是一震,随即讥讽一笑。
  长孙玄:“丁大人可别不信,只要你说出杨林的下落,本王保证将丁大公子治好,如何?”
  “这……”丁泽眸光微闪,已然在犹疑,如今丁知礼多半是指望不上了,大儿子性子虽懦弱,但总比二儿子性格暴虐来得好,若是真能治好……
  长孙玄温声诱导,“丁大人好好想想,本王在此静候佳音。”
  丁泽来时怒气满满,走时却平静了不少,他回府后一想,这才明白,长孙玄的手段有多高明,表面做出一副闲散王爷的样子,却对京中的事了若指掌。
  长孙玄目光扫了眼丁泽碰过的茶杯,伸手将茶杯握住,屏息一瞬,茶杯应声破碎。
  水洒在他的虎口处,他嫌恶地转头,吩咐侍从:“把他碰过的桌椅砍了烧柴。”
  当晚,长孙玄书房的蜡烛燃了一整晚。
  直至天光大亮。
  杜央神色倦怠走进来时,长孙玄正好放下手中毛笔。
  他垂眸看着笔下的画,问:“搜查完了?”
  杜央拱手道:“我们连夜搜查过冢山,发现冢山只是一片巨大森林的入口,里面的地形错综复杂,山洞繁多,若是要彻查,十天半个月都是少的。”
  冢山是王宁失踪的地方,长孙玄觉得这处便是“那群人”制造不死军队的窝点,有地形和山体掩护,此种可能性更是节节攀升。
  他整夜未眠的眸子有些充。血,长孙玄掐了掐眉心。
  “丁泽既然能请到那群人帮他劫狱,说明丁泽与他们有合作,可有查出丁泽近期联系过哪些人?”
  杜央拧紧了眉,“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丁泽那个草包,天天想着延续子嗣,见得最多的就是各种神医,他根本没见过什么外人。”
  可要说丁泽和那群人没有联系,又是谁会请得动那群不人不鬼劫狱去救丁知礼。
  长孙玄眸光微敛,目光落在桌子的画上,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对了,王爷,还有一件事。”杜央道:“关于丞相之事,我们已经查清了。”
  “五年前,他确实去过洛城。”
  长孙玄神色依旧淡然,早在这个答案前,他就已经有预感了。
  

第42章 丞相该娶亲了
  杜央从书房踏出来时,后背出了一阵冷汗,他总觉得今日的王爷有些不太对劲。
  他迎面碰见一夜好眠正准备出诊的南宫未,南宫未见他一脸憔悴,便低头从小药箱里掏出一份药来,皱眉道:“你是不是又一晚没睡?”
  杜央接过药,痴痴地笑了笑,将药吞了,道:“我身体好,没事。”
  “长孙玄就是胡来,他自己一夜不睡,也不让其他人睡。”
  杜央回想起方才书房中的景象,长孙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样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我觉得今天的王爷,似乎格外不对劲。”
  南宫未瞥了他一眼,被他气笑了,“你是不是傻了,今日是那个日子呀!”
  经南宫未一提醒,杜央恍然大悟,愣愣道:“难怪……难怪王爷会如此反常。”
  书房内,长孙玄拿下墙上的一幅画,显出一个精巧的机关来。
  他伸手拨弄了几下,机关转动,隐隐可闻齿轮咬合转动的杂音,墙竟缓缓开了。
  书桌上的画墨迹未干,被长孙玄端视半晌。
  面面的内容是:尸体堆积成山,一个白衣青年站在尸堆上,正在侧身凝望什么,白衣随风猎猎飘扬,发丝挡住了他的脸颊,看不出长相,只是一身风骨令人印象深刻。
  骇然尸堆,白衣胜雪。
  诡谲的画面,但由于作画人画艺高超,全然相反的两件事物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长孙玄拿起画卷,步入了墙后密室。
  密室很小,却因为空荡而显得宽阔起来。
  密室中只挂着四幅画,加上长孙玄手中的那幅,便是五幅。
  画面的背景或有差异,但画面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个白衣少年。
  长孙玄将第五幅挂到墙上,凝着画中人,眸中翻涌的情绪深沉却克制,教人读不懂,亦不敢猜。
  金銮大殿上,方正清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走神了。
  今日,长孙玄告了病假,没来上朝。
  就连小皇帝长孙霖都看出他不在状态,淡淡的眉头皱起,吩咐身边的小太监无事退朝。
  小太监俯身到小皇帝耳边,道:“皇上,您忘了吗?您要举办寿宴,您还没跟百官提呢。”
  小皇帝蓦地记起来了,他在位上咳了一声,声音虽稚嫩,但已经隐隐有上位者的姿态,“七日后,便是朕的寿辰,考虑到犹在丧期内,朕就只当平常家宴摆摆,也可让百官小聚一下。”
  长孙霖今年满十岁,寿辰过后,也才十一岁,或许是近来慕容贤教导得好,眉眼间倒是成熟不少。
  退朝后,方正清被长孙霖唤去商谈国事。
  太后丁紫嫣正给长孙霖送糕点,太后对方正清的态度尤为恭敬,见方正清来了,她先告退了。
  按惯例,每月初一十五,是丞相向皇帝禀告国事之际,但长孙霖能处理的事不多,所以方正清一月得禀四次。
  放到以往,长孙霖会听得很认真,但今日他一双眼只管看着方正清的脸,竟是一言不发。
  方正清忍住不去摸自己的脸,“臣脸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长孙霖稚嫩的小脸皱成一团,摇了摇头。
  方正清不自觉软下声音,问他,“发生什么事了?嗯?”
  “朕听说,丞相夜宿淮南王府了?”
  方正清:“?”应该是说那次丁府宴后的夜宿事件。
  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脑海中闪过许多大臣的脸,杏目危险地眯起,“皇上,不瞒您说,臣确实留宿淮南王府了。”
  长孙霖白嫩的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也不知是不是发怒了,他眉头拧作波浪状,颇有痛心疾首的意味,“丞相,你是不是,断袖于皇叔了?”
  方正清嗓子眼一哽。
  长孙霖撑着下巴,忍不住往嘴里塞了一块点心,鼓着腮帮子道:“朕年幼时就曾听闻京中流言,说丞相是断袖……但朕是不信的。”
  方正清感到头疼,长孙霖还是个孩子,谁在他面前嚼这种舌根的?
  想到半柱香前端庄典雅的太后,他心中有了数。
  “但是,丞相为何至今未成亲?”长孙霖看他的眸中写满了疑惑,“朕的皇叔也是,二十五了,比你还大一点,也没成亲。”
  言外之意,孤男寡男,共度一夜,实为不妥。
  长孙霖的声音低了下去,“朕是不能管皇叔的婚事,但丞相若是有看上的女子,朕可以赐婚。”
  方正清额角跳动,正想抬手拒绝。
  长孙霖似是早预料到他的态度,于是改口:“朕就知道丞相会拒绝,朕方才已经和太后商量好了,朕的寿宴上,朕允许众臣带女眷参加,到时丞相再好好挑挑。”
  方正清心一沉,原来,太后是在这等着他呢。
  对上长孙霖纯良的眼神,方正清若再拒绝,就是不遵从皇命了,于是只得点头应了。
  

第43章 本王只想吻你
  方正清出宫时,站在宫门口仰视着高高的皇城,城墙深深深几许,其中住着大周最位高权重之人。
  他既盼望长孙霖成长,却又为长孙霖的忌惮而心头警醒。
  方正清喟叹一声,手心不知何时染了黏腻的汗,或许,也是时候和长孙玄摊牌了。
  要么欢喜合作,要么形同陌路。
  想到后者的可能性,方正清心下一紧,滋味难言。
  他捏了捏手心的湿热,心道,这些日子他还是尽量避开长孙玄吧,免得又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当晚,方正清在书房批阅公文时,薄纱窗柩后,一道修长的剪影闪过。
  下一瞬,门“吱吖”一声被人推开。
  方正清望着一轮明月站了起来,纵是夏日,但他身子骨弱,还是抬手紧了紧身上的衣物。
  长孙玄站在门口,眼睛充。血,唇色略苍白,下颌紧绷着,状态显然不好。
  方正清朝他笑了笑,“王爷,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长孙玄回头将门合上,步至方正清身前,冰凉的手捧住方正清的脸,冷得方正清一个颤栗。
  他湛黑的眸子甚至比黑夜还要深邃三分,让方正清有种被他看透了的错觉。
  “你……到底是谁?”长孙玄的声音又哑又沙,苍凉得让人想落泪。
  方正清用捂暖的手抚上长孙玄的手,有点哭笑不得,还是回他:“我是方正清呀。”
  长孙玄又凝了他半晌,忽而闭上眼睛,长睫颤了颤,再睁开眼时,他放开了手。
  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实为怪异,方正清想了想,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试图给长孙玄披上。
  但长孙玄实在高他一大截,他踮脚才能够到。
  “唔……”方正清还没来得及披上,就被长孙玄突然揽住,他手中的衣袍掉落脚下。
  长孙玄的唇擦着他的耳垂,压低的声音说不出的性感:“阿清,你唱首曲儿给本王听吧……”
  方正清耳尖红了,恼道:“我哪会唱曲儿呀!”
  “可本王想听。”
  “你……”方正清修理人的话说不出口,方正清觉得,长孙玄比长孙霖还要会撒娇。
  他清了清嗓子,小声唱着:“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零在外头……”
  这是一首人尽皆知的儿歌,是方正清幼时的他的母亲哄他歌。
  但方正清的声音清冽如泉,笨拙却无比认真,温煦动人。
  长孙玄抱着他,听着听着就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通过肉体传至方正清身上。
  方正清的耳尖彻底染红,不完全是因为长孙玄嘲笑他的小曲儿,还因为……长孙玄身下那处已经精神地戳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脸上一热,用力将人推开了。
  “我就说我不会唱……”
  方正清眼神闪躲,他就没见过比长孙玄更会耍流氓的人!
  他怎么又硬了。
  长孙玄眼里的冰已尽数融化,他抬手拂过方正清的眼,又拂过他的唇,声音醉人,“你唱得很好,好到,本王只想吻你。”
  方正清还没顺好长孙玄的逻辑,就被吻住了。
  长孙玄的舌头探进去,绕着他的唇舔了几下,方正清伸出舌头回舔了一下,早上在宫门口下定决心要远离长孙玄的话早已抛至九霄之外。
  方正清只是这么一回应,长孙玄的唇边露出似有若无的笑,温柔得紧。
  长孙玄扣住了方正清的腰,轻咬一口他的舌尖,听得怀中人不满的轻哼后,愣了一下,然后与他唇齿交缠,再无嫌隙。
  方正清只觉得长孙玄的身体逐渐发热,不再冰冷。他的体内也腾起一阵热浪,晕晕乎乎,直到感觉眼角湿热。
  两人轻易撩起了彼此体内的火苗,这才觉出夏日的温度。
  长孙玄撤开一步,琐碎的吻落在他的眼角,尔后不停地舔过他那处的泪痣。
  方正清也隐约察觉了,长孙玄对自己眼角的泪痣有所偏好,总是呵护备至,怎么吻都不腻。
  长孙玄的呼吸紊乱不已,身下的欲望已是忍无可忍,比身体的欲望更高涨的,是他胸中无法发泄的另一番情感。
  长孙玄的气息暧昧地扑在方正清的颊边耳间,手置于他的腰带上,扯到一半,堪堪停住。
  “阿清,本王想要你……”
  上架感言
  生就迟钝文思竭,唯恐泛泛不留人。
  文火读者众纭纷,文淡吾亦修吾身。
  最是感怀旧人恩,一路同行情笃甚。
  亦有新人似春笋,此番情谊印心痕。
  唏嘘种种难尽述,山高水长愿有期。
  若问后续为哪般,长孙正清情难忍。
  向安未央轮登台,不负众望意相投。
  ……
  酸诗一首,见笑见笑,想来大家看标题就知道这本书要上架了,会从35章开始入v,看过的可以不用重复购买了。
  另外,这本书真的不长,我估摸着大家花几块钱就能看完了,真的希望大家能陪他们走到最后。
  掌声欢迎我们虐狗的主角,他们是:
  长孙玄(腹黑宠溺王爷攻)X方正清(弯不自知丞相受)
  向余笙(深情霸道攻)X慕容安(清冷自持受)
  杜央(迷弟忠犬攻)X南宫未(戏精炸毛受)
  ……
  每一对都不会落下,每一对都甜到忧伤~
  在此,还是要感谢一直投推票,吐槽和留言,以及收藏的每一个人。纵然之后会有人因为收费取消收藏,但还是谢谢你们陪伴至今!
  国际惯例,上架后会多更,文后见~
  

第44章 本王只有你一人
  对于男女欢爱之事,方正清一向缺一根筋,他做过最出格的事,也只是一瞥而过青楼的春宫本子。
  他从未想过,他的初吻会给一个男子。
  但自从同长孙玄有了第一次后,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也显得顺理成章……
  凡事皆是有缘由的,但他二人默契地没说过任何心悦对方的话。
  就像此刻,方正清头脑发懵,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长孙玄就像干旱时节的及时雨,渗进方正清平凡的人生,他只能从善如流。
  一想到七日后,他或许就要定亲了,届时,他二人将会彻底无瓜葛,那么今夜,又何不恣意纵情一次?
  “阿清……”
  长孙玄的声音惊醒了沉默着的方正清,方正清甚至能听到他嗓音里夹杂的隐忍情欲,熏得他口干舌燥。
  方正清于无言寂静中抱紧了长孙玄,他的声音瓮声瓮气的,他问:“会痛吗?”
  长孙玄心底软成一片,他低头吻在方正清的眼帘上,声音似醉人的陈酒,“乖乖的,本王不舍得你疼。”
  长孙玄终于拥他入怀,拍着他背脊的轻柔双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
  隔着经年时光,胡杨树下,尸骸堆上,那个眉目陌生的少年被他临摹描绘了无数遍,而今终于有了清晰的五官。
  长孙玄胸中沸腾的血液压了又抑,只恨不得将方正清揉入骨血,但他的动作却缱绻温存。
  他骨节分明的手解开方正清的腰带,动作顿了一下,对上方正清的视线,“你还有机会拒绝……”
  方正清觉得长孙玄肃穆的眸低,藏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方正清杏眼弯成月牙形状,调笑道:“若王爷不想当上面的,我也不介意……”
  长孙玄眸色黯淡,堵住他的话,他慢条斯理地解开方正清的衣袍,惩罚性地在他唇中咬了一下,两指捏了一把他纤瘦的腰肢,“就你这小腰板,还想在上面……”
  方正清不甘示弱地扒拉下长孙玄的外袍,顺带摸了一把他鼓起的结实胸肌,满脸通红,却硬要嘴上逞强,装出老手模样:“我听说,很多参军的人,都中看不中用。”
  别人家的是不是中看不中用他不了解,但方正清很快就知道,长孙玄绝对是中看又中用。
  长孙玄眉头一挑,把人往书桌旁的榻上拖,两人至榻边时,已是赤城相待。
  烛火微动,方正清扫过长孙玄两胯间,杏眸一闪,喉头哽咽,求饶般地抬头看长孙玄,不确定道:“真的不疼吗?”
  长孙玄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荡,实际他心中也没数,前几日他找南宫未索要润滑之物时,南宫未暧昧道:“人间极乐的滋味,好好品品吧你。”
  长孙玄露出弯眸而笑,柔声道:“本王轻点……”
  殊不知,南宫未也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他也还是个没开过荤的……
  ……
  长孙玄耐下心来,一一舔吻过他的耳垂,细碎的吻蔓延而下。
  方正清抬手遮住双眸,身子染成了粉嫩的颜色。
  长孙玄心生爱怜,安慰他,“乖……”
  方正清羞恼地撑起上半身,用白嫩至透明的脚去蹬长孙玄,“你别……太过分!”
  长孙玄轻松捏住他的脚,低头啄了一下,道:“待会儿,还有更过分的……”
  说着,长孙玄从怀中掏出一罐瓷瓶来,瓷瓶中的物什隐隐生香。
  方正清眯着眼瞧他,“你竟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长孙玄听出他话语间的酸味,伏在他身上低笑出声,然后肃声道:“从始至终,本王只有你一个人。”
  跋涉过千山万水后,他终于在今日拥抱到方正清。
  ……
  更漏迢迢,虽无红烛,烛泪亦是滴了一整夜。
  长孙玄又梦见了五年前的今日,他精疲力竭,把洛城中感染瘟疫的最后一人拉到乱葬岗。
  天空蒙上了一层灰色,他渐渐失了聪,口不能言,折磨着他的不止是肉体的痛苦。
  他被成千上万的尸体包围了,他原以为他永远不能走出尸堆,走不出这人间地狱。
  正在这时,炫目阳光下,出现了个白衣少年。
  少年眉目清俊,冰肌玉肤,脸上甚至挂着一丝笑意,他不仅不怕他,甚至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那一刻,长孙玄知道,少年是他的光。
  

第45章 告婚假吧
  翌日清晨,方正清破天荒地没能起得来,他腰间盖着一床薄衾,眼中雾蒙蒙的水汽还没褪尽,腰间的痕迹从脖颈处延伸至大腿间,无一处幸免于难。
  长孙玄已经穿戴整齐,正立在榻边凝着他。
  “本王替你揉揉。”长孙玄隔着被衾揉搓他酸涩难忍的腰肢。
  方正清将头埋进枕间,声音闷闷的,“我都说了,让你轻一点……”
  长孙玄眉眼间尽显春风得意,回味似的舔了舔下唇,“对不起。”
  毫无诚意可言,“都怪阿清你太甜了。”
  方正清埋在枕间的头露出的耳朵悄然红了。
  “今日,你别去上早朝了。”
  方正清强撑着手坐起来,摇头道:“不行,我不能告病假。”
  长孙玄皱眉道:“那就告新婚假……”
  方正清:“……”
  最后,方正清还是拖着疲倦不堪,饱受折磨的身子去上朝了。
  只不过,上朝前,方正清又被长孙玄压着涂了半天的药,对二人来说,又是身心俱疲之事。
  朝会时,长孙玄一双眼时不时就去瞟方正清,只要一有官员的话唠叨,他冷峻的眼刀子就扫过去了。
  看得位上的长孙霖是一个头两个大。
  再看方正清,他今日两颊绯红,一双杏眸水波漾漾,分明是病态丛生的模样,同僚俱是担忧不已。
  下朝时,六部的官员排队去问候方正清。
  若不是方正清身边立了位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爷,恐怕他们还得拉着方正清唠叨至日落西山。
  方正清最后是被长孙玄搀着上的马车,他那时已是出气比进气多,偌大的车厢内,长孙玄将人揉在怀中,给他输送内力。
  “那群老匹夫,酸绉绉的,话怎么那么多?拍马屁也不会挑时间……”
  方正清后背暖乎乎的,无骨般地趴在他膝上,侧头看着他,“早上我说什么来着?”
  长孙玄不情愿地哼了一声,“你说,让本王在皇宫里离你远些。”
  他不仅没做到离方正清远点,甚至比平时还要粘人。
  长孙玄抿着唇,委屈不已,“难道你睡了本王,就不想负责了?”
  方正清百口莫辩,他该怎么跟长孙玄解释,他确实只想睡一晚,没想过负责。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转了个话题,“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没打算成亲吗?”
  车内一阵寂静,方正清甚至听见了长孙玄愈加沉重的呼吸声。
  “你……方才说什么?”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方正清没看他,重复道:“你为什么不成亲?”
  换得又一阵寂静,方正清不回头也感觉到了背如芒刺。
  正在这时,马忽然仰头嘶叫,车身剧烈晃动起来。
  方正清一个不慎,头就要撞到车窗上,长孙玄长臂一揽,将人带进臂弯,牢牢护住。
  驾车的马夫随即大喊,“救命呀!有刺客!”
  长孙玄掀开一旁的被衾,三两下裹住方正清,扔下一句,“乖乖在这等本王”,就出去了。
  方正清透过门帘望了一眼,此处应该是某处偏僻的小巷子,周遭都是平头百姓,看见这种情况,也绝不敢插手。
  而长孙玄的敌手,正是一群怪异的不死者!
  长孙玄已经和他们缠斗起来,无声无息的阴雨悄然降落,雷鸣渐大,遮掩了打斗之声。
  方正清心急如焚,但他知道,自己出去只会拖累长孙玄,他只好耐着性子等。
  一炷香后,短兵相接之声停止了。
  帘子被一只大手拉开,浑身湿透的长孙玄转头吩咐车夫驾车,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方正清松了一口气,把被衾脱下来给长孙玄披上,离得近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充斥他的鼻腔,他眉头一拧,捧住长孙玄的脸问:“你受伤了?”
  长孙玄冲他苍白地笑,“没事……”
  方正清这才看清,他深紫色的袍子裂了个大口子,正往外涓涓流血。
  长孙玄将头埋在方正清干燥的肩窝处,声音渐低,“本王只需要靠一靠就好了。”
  方正清冷得打了个寒颤,拥紧怀中之人,隔着门帘对车夫厉声道:“去城西南宫大夫的药房!”
  长孙玄冰凉的脸贴着方正清的侧脸,出气比进气多,“要是我出事了,你会惦念我吗?”
  方正清眼圈红了,哽咽道:“你不会出事的……”
  “要是我死了,我要求也不多,你就帮我守三年孝吧……”
  “别说话了,我求你,别说了!”方正清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一路上,长孙玄说了一堆胡话,逼着方正清答应他,死后和他葬在同一个冢。
  方正清都一一应了。
  到了药房,方正清眼睁睁看着长孙玄被南宫未扶进房间。
  方正清牙关打颤,湿透了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身子,眼眸久久不能对焦。
  还是药房里打杂的药童将他拉到房间里,怀里被塞了一套干衣服,他这才回过神来。
  

第46章 纯良的丞相大人
  方正清在房中担惊受怕,却不知隔壁房中在进行怎样的对话。
  南宫未看着长孙玄胸前那微不足道的伤口,咋舌道:“你这也太拼了吧?”
  长孙玄自己抬手点了止血穴道,光明正大道:“本王还需要喝几贴药,流血流得有点多。”
  南宫未嘴角抽搐,按照以往长孙玄在战场上受伤的标准,这点伤连小打小闹都算不得。
  “你再晚点来……伤口都自愈了。”
  南宫未觉得长孙玄这招苦肉计实在是拙劣得没眼看,无奈另一个主角却深信不疑。
  他把药扔给长孙玄,连伤口都不查看,反而同情起隔壁的方正清来了:“丞相大人真可怜。”
  长孙玄眸中闪过笑意,一副你不懂的样子,颇为得意,“这是天赐良机,又不是本王派的杀手。”
  有杀手要杀他二人,反倒成了天赐良机?!南宫未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长孙玄低头把玩瓷瓶,认出这是上等的伤药,他把药抛到南宫未怀里,“本王不需要这个。”
  他想了想,道:“你就给本王开药,什么药苦,药效又慢就开什么。”
  继智商受到侮辱后,南宫未的医术也受到了侮辱。
  “哦,对了。”长孙玄还嫌不够,“药里不要放祛疤的药材,本王要留着这疤。”
  不是长孙玄不放心南宫未,而是南宫未医术太高。
  南宫未每回给长孙玄调制的药都有三合一的药效,长孙玄在战场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少说也有数十次,那些疤都被南宫未的汤汤水水消掉了。
  南宫未忍住拿起扫帚赶人的心,心平气和道:“我还是在药里加点砒霜吧。”
  这样,他就不用再看长孙玄埋汰人了。
  没曾想长孙玄还没完,他忽而勾唇笑得高深莫测,出口的话却是,“本王昨晚用你调制的物什用得甚是顺手,有空再给本王调两瓶。”
  南宫未忽然想起那瓶润滑,那其实是他闲着无事给京中千金特制的胭脂,用来擦脸的。
  却被长孙玄用去做那档子事去了。
  好在南宫未心中有医道,生前想积德。
  他替长孙玄清洗了一遍伤口,又为他裹上一层厚实的纱布,这才停下。
  南宫未欲走前,转身看了看“虚弱”地倚在榻上的长孙玄,心道:“王爷什么时候不做人,改做流氓了。”
  可纯良的丞相大人就吃这一招。
  方正清进房时,脚步是踉跄的,他紧张地抓住南宫未的衣袖,眼中带着担忧。
  南宫未艰难地扬起一抹笑,违背良心道:“没事,他死不了。”
  他不仅死不了,他还想再用两瓶润滑。
  方正清红着的杏眼这才松懈下来,他朝榻边走去,亲启薄唇,问:“疼吗?”
  长孙玄惨白着脸,道:“不疼,你没事就好。”
  当晚,方正清又没能批成奏折,他留宿南宫未的小药房,说要通宵照顾长孙玄。
  丞相府管家望着堆积如山的奏折,简直要怀疑丞相是不是色令智昏了。
  喝药时,长孙玄捂着胸,轻声道:“疼。”
  方正清亲口给他吹冷了药,亲手给他喂下。
  洗漱时,长孙玄蹙紧了眉头。
  方正清又为他擦洗了身体。
  睡觉时,长孙玄将人拖进怀中,方正清只要想推开,长孙玄下一瞬就要血崩……
  于是方正清窝在天然大暖炉里恬静安然地睡去。
  夜彻底沉寂。
  长孙玄掀开被子给方正清捂严实了,在他眉心轻啄一口,起身下了榻,去了小药房的后院。
  院中植了不知名的药草,发出浓郁的清香。
  影卫从墙头跃下,跪倒在长孙玄身前。
  长孙玄的脸在莹白月光下显得冷峻无情,他的声音亦是阴沉的,“今日偷袭之人又是那群人。”
  种下蛊毒后,他们无伤无痛,战斗力超群。
  “有查出什么吗?”
  影卫脸色铁青,似是恶心,又似骇然,“我们发现,这次偷袭的人中,有上次劫狱之人。”
  这个结果显然也是超过了长孙玄的预料。
  也就是说,同一群死人,是春风吹不尽,杀了又卷土重来。
  那他们杀方正清作甚?难道方正清碍着他们的手脚了?
  方正清虽贵为丞相,但了解当朝局势的都知道,方正清父母早逝,祖上贵胄却无荫蔽,孤家寡人一个,若是哪天皇帝起了猜忌之心,他也无可奈何。
  杀方正清,只会加速朝廷动荡,毫无利益可言。
  长孙玄眸子微敛,沉吟道:“本王记得,劫狱那群人的尸体不是交给大理寺处理了吗?”
  “是,大理寺放不下那么多尸体,他们只留下一两具做研究,其余的都给处理了。”
  长孙玄忽而勾唇笑了,“大理寺是不是把尸体扔到乱葬岗了?”
  影卫愣了愣,点头称是。
  长孙玄的眸子倒映着月光,闪过一丝了悟,笃定不已,“乱葬岗,在冢山。”
  

第47章 你是不是喜欢他?
  大理寺。
  由于近来的失踪案件,向余笙和慕容安已经连续几日没回过家。
  此时,夜灯高挑。
  向余笙舒展开双手,仰着脖子瘫倒在椅子上。
  他偏头一看,慕容安仍旧在尽职尽责地盯着手中的案宗,背挺直得甚至连个弧度也无,一板一眼到令人发指。
  慕容安垂眸凝神于手中卷宗,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打出一片阴影,冰肌玉肤,俊匹无双。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不知怎地,向余笙心头一动,喉结不禁滚了一下。
  他想起那日方正清透露的事,后来他又闷头苦思了几天,还是不知为何慕容安要特意隐瞒初七暗恋他的事。
  向余笙转动着自己聪慧的大脑,想给这件事找个最合情合理的借口。
  慕容安是故意隐瞒初七暗恋之事……为什么要隐瞒?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出头来……
  “你已经盯着我看了半柱香了。”慕容安清冷的声音打断他的绮思。
  向余笙从瘫倒的慵懒姿势坐直了,他促狭地笑着,手指在桌面不安分地敲了两下。
  “你有事?”慕容安终于放下手中卷宗,抬眸直视躁动的某人。
  向余笙舔了舔干燥的唇,视线落在慕容安淡色的唇上,还没问出口就气竭了,转而问道:“你今年也二十一了吧?”
  慕容安不知他闹的哪处,点头道:“嗯。”
  向余笙撑着下颌望他,“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娘不催你成婚吗?”
  慕容安瞥了他一眼,“我娘听我爹的,我爹觉得报效国家远比个人私情重要。”
  向余笙蓦然想起慕容安不苟言笑的爹慕容贤。
  “那,你这也太晚了些吧。”
  慕容安皱眉看他,“你不是还比我大一岁吗?”
  向余笙一口气哽在喉头,悲哀道:“所以我整日间被我家母上催婚。”
  他慷慨道:“你说我一大好青年,为什么被我娘亲搞得跟恨嫁的女子似的?”
  “噗……”慕容安轻笑出声,收到向余笙恨恨的眼神后才收敛了,一本正经地问:“所以,你为什么不娶亲呢?”
  “我……”向余笙结巴了。
  “我记得你娘给你介绍的女子中不乏才艺双绝的。”
  向余笙愤愤不已,脱口而出,“那初七也是才艺双全的……”
  闪电轰鸣,雨又倾盆而下。
  慕容安拿起手中卷宗,顾自读起来,声音恢复了平淡,“闹够了,就过来帮我分析卷宗。”
  他这幅模样落在向余笙眼中,根本就是刻意掩饰。
  向余笙和慕容安共处好几年了,一路从刑部升至大理寺,彼此见过亲人,关系好得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比不差哪点。
  但向余笙却从未听说过初七这个人。
  “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连名字都提不得。
  慕容安头疼地揉着眉心,“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向余笙头上隐隐暴着青筋,“我已经知道了,初七他喜欢过你。”
  另一道闪电劈下,室内的气氛诡异万分。
  “那又如何?”慕容安也失了耐心,今晚的向余笙实在是莫名其妙。
  向余笙不知何时走到慕容安书桌旁,他用双手撑着桌子边角,逼近他,问:“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他的手掐着桌子的边角,用力到指甲泛白。
  突如其来的酸涩塞满了他的胸腔,难言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唯恐慕容安说出那个肯定的答案。
  “他可是男的。”慕容安啼笑皆非,他顺势把一摞卷宗扔到向余笙手边。
  “再撑一段时间,看完这些就行了。”
  向余笙哑然,悻悻地摊开卷宗看了起来。
  直至天明,向余笙和慕容安终于读完了卷宗。
  慕容安满脸倦色,“我们之前的结论是对的,这群失踪的人都是参过军的。”
  他们不仅读了近段时间的失踪人口卷宗,还翻出了近三年的京城失踪案的卷宗,一一阅遍。
  向余笙:“有几个奇怪的地方,卷宗上有的人家说后来找到尸首了,但又说坟被人挖了。”
  “挖坟?”
  “挖坟?”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来。
  向余笙亲自去问了仵作,仵作茫然道:“没错,尸体太多了,这边堆不下,就给处理了。”
  慕容安:“扔到哪里了?”
  “冢山。”
  

第48章 再苦也得喝
  长孙玄这一受伤,躺在南宫未的小药房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好好的王爷不当,成了个娇滴滴的公主。
  方正清翌日早朝也不上了,派人回丞相府把自己的奏折用箱子搬了来。
  整整三大箱,就堆在南宫未干燥的药材房里,南宫未嚷了半天,抱怨说自己药房的药香味都被墨水纸张味盖过了。
  “三万两。”长孙玄伸出三个手指,成功收买了南宫未。
  此时,方正清寸步不离地守在长孙玄房中,他一抬眼就可以望见“安心养伤”的长孙玄。
  长孙玄被方正清黑亮的眼神撩拨得心神荡漾,弯唇朝他勾了勾手指。
  方正清放下手中提着的笔,眸中隐忧,声音也软糯,“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痛?”
  长孙玄捂住自己的胸,口吻中气十足,不见丝毫病态,他皱眉道:“本王觉得,有点胸闷。”
  方正清不疑有他,走近了榻。
  他抬手试探过长孙玄的额的温度,怕不准,又用自己的颊贴上去,“是不是有点烫?”
  方正清犹在嘀咕,就被长孙玄拦腰抱住,天旋地转间,就被压在了柔软的榻上。
  “本王觉得这样测更准。”长孙玄邪肆地一笑,低头吻住方正清。
  方正清瞪着杏目,尚未反应过来,长孙玄就伸出舌尖舔开他松软的唇。
  唇齿相贴,舌头交缠,两人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
  方正清怕碰到长孙玄的伤口,乖顺地躺在他身下,半点反抗也无,任由长孙玄占尽了便宜。
  分开时,长孙玄轻贴着他的唇问:“现在试出温度了吗?”
  方正清红着脸喘息,眼睛水润,望着他似嗔怒。
  长孙玄用手捏捏他娇嫩到能滴出水的脸蛋,笑他,“本王觉得,丞相的温度更高些。”
  南宫未送药时,只见丞相从榻上慌乱翻身而下,一向规整的衣袍也凌乱不堪。
  他就明白了,长孙玄将他的药房当成了藏娇的金屋。
  光天化日之下,南宫未不忍心看长孙玄糟践方正清,离开时对长孙玄做了个唇形。
  “你还是做个人吧。”
  长孙玄眼帘一挑,左耳进右耳出,显然还是选择做个流氓。
  实则,他也就是仗着自己吃了阳痿药,反正硬不起来,他想怎么撩拨就怎么撩拨。
  方正清端了黑乎乎的药给他喝。
  那股子味,除了苦,还是苦。
  “……”长孙玄的报应来了,也不知南宫未往里放了什么,简直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
  方正清也受不了那味,毕竟他也是个“吃不得苦”的人。
  但为了长孙玄能尽快痊愈,方正清尽心尽力地舀了一勺置于长孙玄唇边,他哄道:“南宫大夫说了,你多少得喝一点。”
  长孙玄张口嘴喝了一勺,苦得喉头像覆了一层黄连。
  他嘀咕了一句,“南宫未就是个庸医!”
  全然忘了是谁吩咐南宫未说越苦越好的话。
  “嗯?”方正清疑惑。
  “太苦了……”长孙玄剑眉拧做一团。
  方正清回身拿盘子里的蜜枣,道:“南宫大夫真贴心,还配了蜜饯。”
  “要吃吗?”方正清修长骨感的手捏颗蜜枣,递到他唇边。
  长孙玄张嘴衔下蜜枣,忽而伸手把方正清拉到怀里,抵开他的唇将一半蜜枣推到他嘴里。
  蜜枣的味道夹杂着中药的味道,味道很怪。
  方正清揪住长孙玄的衣襟,从一开始的僵硬渐而变软,唇间浸染长孙玄的味道。
  一吻完毕,方正清顶着个大红脸横眉冷对,他搬了个小凳子绕到了离长孙玄最远的地方,对他道:“你不能再动了,伤口该裂了。”
  长孙玄:“……”
  “本王还是剥松子吧。”
  相较于勤恳的方正清,长孙玄相当之无所事事,只能在一旁剥剥松子,给方正清当零嘴吃。
  待到方正清披完奏折,已是月上柳梢,他累得趴在书桌上小憩起来。
  长孙玄眉目温柔地望着他,给他披了件衣服。
  他轻手轻脚准备推门而出,只觉得衣袖被人抓住了。
  他转头,便见方正清睁着漆黑的眸看着自己,手牢牢抓住他的袖子。
  方正清刚睡醒,嗓子带着鼻音,问:“你要去哪?”
  长孙玄神色如常,当即扯谎道:“本王出去赏赏月。”
  

第49章 冢山
  方正清松开他的袖子,微微眯着眼从奏折中翻出一封信。
  “你是不是要去冢山?”
  长孙玄有些意外,接过信扫了一眼,信中内容赫然是大理寺关于近来失踪人口案件的陈述。
  方正清直视着他的双眼,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在如此直白的目光下,长孙玄尴尬的移开视线。
  “军队有人失踪是大案,不仅是你淮南王一个人的事。”方正清的眼神变得凌冽,泛着寒冷的光,“要不是向余笙和慕容安翻阅了大量卷宗,根本发现不了。”
  长孙玄拉过方正清的手,眨了眨眼睛,“本王可以解释。”
  方正清态度软了些,一副“我就听你解释解释”的样子。
  “好吧。”长孙玄抿了抿唇,扶额道:“本王不能解释。”
  他从一开始就是有意瞒着这件事,不管是大理寺还是朝廷百官,都是他需要警戒的对象。
  长孙玄抬头望了望下玄月的位置,估摸已到了世间,于是道:“正好,本王也不放心留你一人在这,随本王一同去吧。”
  谁知道那群人会不会丧心病狂地进行第二次刺杀活动。
  方正清神色松动,点头应了。
  “等会儿。”长孙玄把人拉回去,把房中那件金丝绣的披风给方正清仔细系上。
  直到方正清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长孙玄才满意地撤开脚步。
  药房门口早就备有车马,他们从城西出了京城,一路畅通,显然是早就打好招呼了。
  马车颠簸处,方正清的脸被震得苍白起来。
  长孙玄将人揽到怀中,用身体做防震。
  方正清还想强撑着坐起来,“你身上还有伤呢。”
  长孙玄沙哑着声音凑到他耳边,道:“别动,再动本王就在车上把你办了。”
  闻言,方正清身子僵住了。
  他不知道,长孙玄现在就只能嘴硬,下面不行。
  然而,长孙玄嘴上的撩骚也不逞多让,他抱着方正清,一路言语调戏,成功令体寒的方正清升温了。
  到达冢山山脚时,月色泛着青紫,山里终年起雾,笼罩住枝叶繁盛的树木,山脚之人望不见山中之景。
  一阵冷风吹来,即使是夏日,也逼得人浑身汗毛竖起来。
  长孙玄拉过方正清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口热气。
  方正清红了耳尖,扫了眼近旁的影卫,轻声道:“有人。”
  周遭的影卫屏住呼吸,识趣地移开视线。
  长孙玄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回了句,“没事,他们是自家人。”
  方正清动了动唇,没说出抗议的话。牵着他手的长孙玄暗自扬扬嘴角。
  沿着崎岖小路上了山,树木渐渐稀少,再转过一个路口,一整片乱葬岗呈现在众人面前。
  月光下的冢山遍布凸起的小坟包,好几处坟包旁在冒鬼火,风吹起纸钱,吹得鬼火左飘右荡。
  有怕鬼的影卫当即把剑拔了出来,一张黄色的冥币擦着他颊边而过,他后脊背发凉,低声尖叫出来。
  长孙玄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中全是鄙薄。
  连孱弱的方正清都不怕,身强体壮,能力超群的影卫倒先被吓着了。
  影卫中的领头者把丢人现眼的手下拉到身后,指了指坟堆中那棵寒碜的歪脖子树,道:“王爷,就是那边。”
  众人往那棵树行去,靠得越近,脚下的坟包就越简陋,甚至露出森森白骨来。
  树边上更甚,堆满了无人认领的尸身,有的尸身经过风吹雨打,阳光暴晒,身上裹的席子不知所踪,变作了干尸。
  方正清的身子抖了抖,皱眉道:“有风。”
  “王爷,就是这处。”
  长孙玄朝影卫点了点头。一个影卫俯身剖开树根处的一层薄土,显出一块平整的木板来。
  木板拉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冗长黢黑的隧道。
  隧道修缮得极好,绝非一朝一夕可成,所费的人力物力不可估量。
  他们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彻底走出去。
  这是一座建造粗糙却足以令人震惊的地下城。
  众人熙熙攘攘,街市上买卖之人众多,其中不乏穿着华贵之人。
  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本王亲自替你选的。”长孙玄手中拿了副银色的面具,他替方正清戴上,随后从影卫那处拿了副同款金色的戴上。
  这里的人多是独行,长孙玄不欲引人注目,便让影卫分散开去。
  方正清听着嘈杂的吆喝买卖声,道:“我从不知,离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还有这样一处场所。”
  长孙玄沉吟道:“都是些会奇门异术跑江湖的,当然,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很多。”
  方正清眸光微动,“失踪的人和这座地下城有联系吗?”
  长孙玄点头,道:“向余笙给你的信中也提到了,除了人口失踪外,冢山的死人也失踪了。”
  

第50章 狼子野心
  “死人?”方正清一时未能反应过来,唇间嗫嚅,眸中充溢着难以置信。
  长孙玄解释:“他们不止是捕捉身体素质强的士兵做成‘不死者’,士兵抓完后,他们开始对平民下手……”
  “很快的,他们发现,除了杀死平民,还有一个更实用的方法,那就是直接用过世不久的死人作为下蛊对象。”
  方正清愕然,培养一群杀不死的军队来,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纵使他们并非要颠覆国家,其用意也待考究。
  方正清银色面具下双眸一沉,冷声道:“分明是狼子野心。”
  如今位上的长孙霖年幼不成事,众多贵胄用心不纯,更遑论朝廷上各类党羽纷争不休。
  大周是水深养大鱼,不知何时“大鱼”才浮出水面。
  长孙玄见方正清神色不霁,多半猜到了他的想法,但他二人又心知肚明,不可能将自己的所知所为完全暴露给彼此。
  他们维持着欲盖弥彰的和平。
  想到此,长孙玄牵住方正清的手又紧了些,十指相扣的温度抚慰了人心。
  他们途经摆满了金银珠宝的摊子,那些价值不菲的器物增光亮亮,被人随意用破烂布裹着,看得人牙痒痒。
  那些器物都是死人的陪葬品。
  长孙玄偏头凑近方正清的左耳,道:“冢山之下的鬼市,不仅方便了盗墓贼,还滋养了一群刀尖舔血的能人异士。”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传说中能肉白骨,令人起死回生的通天阁。
  可令人起死回生之人,和创造不死者杀手的人,显然是同一拨人。
  通天阁位于整个鬼市的最中央,由外表看来,仅是普通的七层阁楼,红木雕花的木质结构低调质朴,上书匾额“通天阁”。
  “通天阁?”方正清嗤了一声,“他们还真当自己是天上的神了。”
  长孙玄扫见周遭围观的“路人”已经蠢蠢欲动的了,他却坚定地拉着方正清的手踏上了几级台阶。
  他们还没踏上最顶层的台阶,一黑衣人闪出来,伸手拦住他们的去路,厉声低喝:“通天阁不接待陌生人。”
  许是见长孙玄同方正清这对断袖气质不俗,特别是戴金色面具的长孙玄,通身的气派比京城官员还要胜上三分,更非凡人。
  黑衣人犹豫了一瞬,道:“进通天阁需要预约,若是二位有诚意,可留下真实姓名,回去静候佳音。”
  二人对视一眼。
  尔后,长孙玄从袖子中掏出一沓银票来,语气平淡道:“我不缺钱,我今日来此处的目的,只是想救一故人的命。”
  黑衣人似是不耐,手握紧了剑把,语气凛然,道:“二位见谅,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小人都不可能放二人进去。”
  方正清注意到,周围贩卖器物之人都有意避开了通天阁,连眼神也不敢过多停留,可见通天阁的地位不同凡响。
  “二位若是再纠缠,休怪小人不客气……”
  长孙玄慢条斯理地摘下面具,露出俊美绝伦的脸来,他寒眸一凝,道:“淮南王长孙玄,有事相商,但求一见通天阁阁主。”
  方正清不赞同似地轻皱眉头。
  “淮……淮南王?”
  长孙玄唇角带笑,笑意不达眼底,“如假包换。”
  黑衣人神情僵硬,拱了拱手,道:“且在此等候,小人进去通报一声。”
  “你……”方正清没有摘面具,他眸底蕴藏隐忧,“为什么要暴露身份?”
  “显然通天阁的人做事慎之又慎,若本王不拿出点诚意,恐怕连大门也进不去。”
  长孙玄越过方正清的肩扫了眼偌大的鬼市,低声道:“恐怕这里所有人都和鬼市有联系,届时我们出不出得去都是个问题。”
  鬼市的情形超出了长孙玄的预判,他伸手轻捏住方正清的下颌,道:“若待会儿出了什么意外,本王会让影卫护你先走……”
  方正清身形一顿,下意识反驳,“我……”不需要。
  黑衣人的出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目光落在方正清面上,朝着长孙玄道:“你可以进,他不可以。”
  长孙玄的手与方正清十指相交,语气不容置喙,“本王不能留他在此,本王不信你们。”
  黑衣人愣了一下,长孙玄瞳孔微缩,继而轻飘飘道:“他只是本王养的男宠,连三脚的武功也不会,不会有威胁的。”
  他二人终究得以进入通天阁内部。
  通天阁内部昏暗不见人,雕花的窗不知被何物遮挡住,空荡荡的房屋内部高悬着绿莹莹的圆球,抬头望不见屋顶,仿佛无垠夜空中的星。
  除了眼眸可见的异象,耳边有金属摩擦声,一股子异香蹿进人的鼻腔,气氛诡谲。
  他们跟着黑衣人,上了旋转的阶梯,每往上一层,真就像“通天阁”名字一般,可通往青天。
  愈往高层,浓香渐深,熏得人昏昏欲睡。
  

第51章 见不得光的情人
  长孙玄从袖中掏出一粒药,趁领路人不注意,塞到方正清口中。
  方正清干咽了药丸,片刻后,眩晕不复,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明。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级级的台阶循环无尽头,黑衣人突然停下,一道空灵的声音灌入人耳帘:“我等你许久了。”
  这一句话听不出是男是女,只是潺潺若佛音,不悲不喜,可荡涤烦绪。
  他们眼前忽而出现了一扇门。
  黑衣人推开门,将二人领了进去。
  屋子倒是普通的屋子,屏风前立了个檀香炉,正袅袅生烟。
  屏风后,一窈窕身影隐隐可见,可依旧辨不出男女。
  “请坐吧。”
  有蒙面侍女上了壶茶,二人在屏风桌前坐下。
  长孙玄看着澄净的茶色,只是握着茶杯,没有动作。
  “本王来此,实有所求。”长孙玄开口了。
  “呵呵呵……”屏风后的神秘人笑了,“来通天阁的人,无一没有所求。有人求儿女回魂;有人求爱人起死……”
  长孙玄轻敛眸色,指尖敲在桌上,“通天阁当真能令人起死回生?”
  空气一滞。
  “王爷若不信,也就不会找上门了。”
  长孙玄从怀中掏出一副画,交由侍女,道:“若你们当真能令人起死回生,本王愿散尽千金。”
  屏风后传来那人略有起伏的询问,“画中之人是?”
  “本王的爱人。”
  长孙玄说这话时,眼眸对上方正清的视线,不知是说画中人,还是在说方正清。
  “画中人是王爷的爱人?那您身旁又是何人?”
  神秘人似是来了兴致,像是要蓄意挑拨二人的关系。
  “自然是见不得光的情人关系。”方正清感觉掌心被茶杯熨帖得温暖,但心头莫名阴翳一片。
  “哈哈哈……”屏风后的人发出笑声,愉悦道:“有趣,真是有趣。”
  那人问:“方大人,王爷带您来此,目的是要救他的旧情人,您作何感想?”
  显然,这层薄薄的面具挡不住方正清的身份。
  方正清干脆抬手揭下银色面具,与长孙玄对视了一眼,道:“都说了,我们只是情人,我需要淮南王的军队支持,他需要我的威望在朝廷立足,不过……是场交易而已。”
  “交易?”那人玩味般地重复了一遍,抬手让侍女把长孙玄的画置于方正清眼前。
  神秘人恶趣味道:“王爷,何不叙述一番,他是何人?”
  画面很干净,一棵贫瘠干瘦的树下,站着一个白衣青年,只隐约勾勒出他半截脖颈和下颌,看不出长相,仍能捕捉半分仙人风韵。
  长孙玄皱了皱眉,“本王已经说了,他是本王的一个故人……五年前,他死后,本王令南宫未将他的尸体存放至今,就为了这一天,多年来,本王一直期待他能活过来……”
  方正清垂眸看着画中人,抬头时,也不见半分忧伤,甚至连醋味也无,扮演薄情的合作关系。
  “这桩生意我做了。”
  他一不说价钱,二不谈时日。屏风之后,那人站起了身,道:“送客。”
  黑衣人开了另一扇门,将他们送往楼下。
  站在通天阁匾额下时,方正清像是做了一个梦。
  回程路上,二人心思各异。
  方正清裹着衣袍,缩在车厢角落里。
  “王爷后续是如何打算的?”方正清从披风内探出一双黑亮的眼眸来。
  长孙玄蓦地冲他笑,唇边的笑压抑不住,眉梢眼角春风拂面,“丞相大人这是醋了?”
  方正清沉默不语,掌心湿意粘稠。
  他勉强做出了笑,认真道:“我没说谎,若是哪日王爷真想停了你我之间的关系,无论是故人还是……新人,又有何异?”
  长孙玄撑不下去了,原本的捉弄心情在微喜后,只剩了心疼。
  他拉住方正清过长的衣袍,把人拖进怀中,吻在他的眉心,口中喃喃道:“没有故人,也没有新人,从来都是你,只有你一个。”
  只是你傻,到现在还没认出我来。
  方正清贴着长孙玄的身体,寒意驱散了许多,在长孙玄看不见的地方,方正清半阖上眼,敛尽了精光。
  “不过,你居然敢说本王只是情人?”长孙玄的手伸到方正清长袍下,挠了挠他的腰肢。
  “嗯……”本能使然,方正清软着身子呻吟出声。
  

第52章 天性放荡
  长孙玄起了逗弄的心思,置于方正清腰间的手被拍开后,又锲而不舍地将魔爪伸向他的耳垂。
  “阿清,你方才说,我二人只是一场交易……”长孙玄朝他的耳廓里吹气,抱着人不肯撒手,嘴一抿,反倒是委屈上了,嗔怨道:“同你在一处后,本王日夜操劳,阿清你就这么对我?”
  日夜操劳……
  方正清偏头躲开他吹出的热气,两人实力差距过大,方正清的腰肢还是被他紧紧牵制。
  他盯着长孙玄,问:“我们什么时候在一处过?”
  长孙玄的神情难得地僵硬,方正清一挣,坐到了马车对面,长孙玄冷声道:“你说什么?”
  方正清觉察到长孙玄直勾勾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他咳了一声,开口解释道:“你我皆是男人,将来终将有一天要成家立业,况且,你是王爷,我是丞相……”
  “方正清,你什么意思?”长孙玄声音扭曲,带着浓浓的谴责和质问。
  方正清叹了叹气,直视着长孙玄的双眸,道:“我可能还没跟你提过,六日后,皇上的生辰宴席上,我会有一个未婚妻。”
  一连串的消息令长孙玄措手不及,诚然,他们从未说过欢喜彼此的话,也从未畅谈过未来打算。
  但他从未想过方正清这么快就有下家了。
  “若今日本王不问你,你是不是就打算在六日后宴席上接受皇帝的赐婚?!”
  长孙玄眼底燃着炙黑的火焰,掌背爆出青筋,手指在实木的车位上掐出了印迹,双眸充。血,已处在盛怒边缘。
  “……”方正清的适时沉默证实了他的猜测。
  方正清张了张嘴,他想辩驳,六日后,他也不一定会被赐婚,只是确有被赐婚的可能性。
  小皇帝再怎么想赐婚,也得在乎他的意见,强行逼婚,只会造成两败俱伤。
  方正清眸色微闪,其实,他不止一次闪过念头,只要长孙玄明确地提出要求,让他不成婚,他就会欣然答应。
  若是他要求……
  方正清内心自嘲,长孙玄又怎会是认真的?
  此时,对上长孙玄受伤暴戾的眼神,方正清心间一痛,眼神迷茫至虚空,动了动唇却无话可说。
  长孙玄忽而冲他勾了个浅笑,笑意的弧度却是残忍的,“这么说来,丞相大人献身于本王,只是因为天性放荡?”
  方正清微微皱眉,现在的长孙玄是他从未见过的,说话不计后果,一心只想践踏别人的尊严。
  “长孙玄,你别太过分。”方正清冷漠地凝着他,“你我从未有过山盟海誓,接下来,你是要找故人,还是要找爱人,我管不着,也不会打扰,希望你……”
  说到那凭空出现的劳什子故人,方正清气息不稳,翕动着鼻翼顿下语句。
  “嘶……”
  方正清的唇被堵住,长孙玄发狠地咬他柔软的唇,钳制住他双肩的大掌也失了力控,方正清倒吸一口凉气,痛呼出来。
  长孙玄冷笑一声,用力啃咬他的唇,直到感受到一股子咸腥味,却仍旧不罢休,又舔开他的唇试图往里探。
  “你疯了!”
  方正清用尽全身力道才将人推开,尔后用手背不断地磨蹭嘴唇。
  “你觉得恶心吗?”长孙玄捏住他的下颌,逼迫他看向自己,眼神狠戾,“说话呀,丞相,方大人?”
  “本王告诉你。”长孙玄的声音不再紧绷,放松下来,“既然方大人放荡至此,想必离了我也还有其他男人上赶着要肏。你,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方正清的下颌被掐得生疼,长孙玄一放开手,他白皙的肌肤就渗出骇人的青紫来。
  见了伤痕,长孙玄心头一震,表情未动,转了转自己的手腕,扑上去将方正清按在车厢最软垫子里,信手抽了他的腰带。
  昏暗车厢内,四角的烛火把长孙玄的身影拉长弯折,狭小空间内,就像一只失智的兽。
  方正清神情皲裂,低吼道:“长孙玄,我是大周的丞相!你敢!”
  长孙玄温暖的指头触及他的颊侧,怜悯道:“整个大周都姓长孙,你不过是一个丞相……”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丞相在这装什么贞洁?”
  长孙玄眼神轻蔑,指尖轻挑开方正清的衣袍,露出他莹白羸弱的身躯。
  ……
  “啊,对了,你要是不介意淮南王的影卫听活春宫,就大声叫好了。”
  最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是谁的主。
  方正清瞳孔紧缩,双手双腿都被死死桎梏,动弹不得,听了他的话,咬住嘴唇,连声音也不肯泄露半分。
  ……
  一片空白之际,方正清眼神涣散,鼻尖充斥着令人难堪的味道,瘫软在他怀中,车厢顶上不知用了各种雕花,彩绘的丹顶鹤仿佛要飞升。
  长孙玄在他耳边恶劣地笑,声音又低又沉,“丞相这不是很有感觉嘛?”
  

第53章 免费床伴
  方正清软糯地匍匐在长孙玄身下,半晌后,眼睛仍旧泛着微光。他温润的肌肤白嫩若凝脂,一双大腿又长又软,若是勾在腰间,那滋味……
  “要命……”长孙玄在心底喟叹一句,恶狠狠地觑了方正清一眼,掀过衣袍,又将方正清裹了回去。
  ……就怕他娇弱的身体冻着。
  准备好要接受长孙玄狂风暴雨的方正清被长孙玄伺候着穿上了衣袍,又被他搂在怀中捂着。
  方正清眼眶一热,像是要哭。
  “你哭什么?”长孙玄头疼,“本王被你抛弃了,也没哭。”
  方正清哽咽着打了个嗝,低声道:“我没有……”
  长孙玄长眉一挑,质问他,“没有什么?”
  “我说,我没有要抛弃你。”
  “呵……”长孙玄冷笑一声,并不买账,“那是,丞相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盘,既得了个免费床伴,又得了个朝廷上的助力。”
  长孙玄越发品出酸味来,“你成亲后,是不是还盘算着和本王保持情人关系?”
  情人二字着实刺痛了方正清,一向好脾气的方正清怒气冲冠,翻身骑在长孙玄双腿上,揪住他的领口,骂道:“既要我给你名分,你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
  方正清被他反问住,哑口无言,最终只能无奈道:“长孙玄,你就是个傻子。”
  被称作傻子的长孙玄完全摸不着头脑,方正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到南宫未的小药房时,天逾明。
  方正清唤药童把三箱奏折送回了丞相府,长孙玄脸色铁青,立在路中央眼睁睁看着方正清孑然离去。
  “啧啧啧……”南宫未在他身后感慨:“丞相大人怎会如此绝情?”
  看似惋惜,话语中却尽显幸灾乐祸。
  他聒噪的声音令长孙玄更加心烦气躁,转身擦肩而过时,残酷道:“你的三万两没了。”
  “……”南宫未祸从口出,苦脸道:“我的钱都给穷苦百姓买药了,大周可是姓长孙,你还有良心吗?!”
  长孙玄拍拍肩上的布料,道:“大周爱姓什么姓什么,与本王何干?”
  躲在巷子口的杜央抚了抚额,转身走出。
  南宫未抓住他的袖子,哀嚎着靠在他肩头,反复控诉,“你家王爷还有良心吗?”
  他身上的药香隐隐传到杜央鼻中,杜央心生一荡,道:“我把我的钱给你。”
  “嗯?还是算了。”南宫未直起身,拂平杜央身上微皱的布料,冲他一笑,露出两个浅浅梨漩,“我救你一命,不是为了压榨你,你还是留着你的钱娶媳妇吧。”
  “我……不娶媳妇……”
  南宫未拧着眉头看他,“你跟着长孙玄都学了什么?不娶媳妇?你也看上丞相了?”
  杜央也不知为何南宫未总把自己当小孩,明明他已经比五年前高壮了,可以轻易将南宫未揽在怀中,却还是会被南宫未当成小孩。
  南宫未语重心长地望着他,道:“五年前,我在洛城救你一命,得对你负责,对你父母负责,你……”
  五年前,洛城瘟疫,杜央身为洛城子民,全家葬身于乱葬岗,若不是南宫未游医至洛城,感染瘟疫早已奄奄一息的杜央哪有今日。
  后杜央随了军,南宫未充了军医,南宫未救命恩人的角色深入骨髓,浑然不知杜央的生理和心理发生了什么变化。
  杜央最怕他这一套学说,主动岔开了话题,“南宫大夫,我们去冢山,见到了通天阁的主人。”
  天空泛起鱼白色,金黄朝霞洒满天际时,杜央正好诉说完毕。
  “通天阁的主人说他能肉白骨?活死人?”南宫未喝了口茶,嗤笑道:“好大的口气。”
  他们所谓是起死回生之医术,恐怕就是在体内种蛊虫,得到一具不死不活的行尸走肉。
  杜央垂眸道:“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法。”
  若是有,当年的洛城也不会沦为一座空城。
  南宫未倏然想到了什么,问:“他是男是女?”
  杜央摇头,“他没露过面,就连王爷也看不出男女。”
  “不过,他说他同意了王爷提出的交易,择日会上门找王爷。”杜央顿了顿,“王爷说,让你准备一具新鲜的尸体。”
  南宫未面无表情,麻木道:“做着三份工,拿着一份钱。”
  他大概上辈子是欠了长孙玄的。
  

第54章 往事
  大周皇宫。
  慈宁宫殿中燃着价格昂贵的熏香,室内昏暗,惹人睡意。
  太后丁紫嫣吩咐侍女将一盘精致的糕点端去了御书房,她捻了一块糕点塞到嘴里,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蔓开。
  她皱眉道:“也就小孩喜欢吃这些个玩意儿。”
  近旁的大宫女笑道:“是呀,您每次送皇上的糕点,他都吃得一干二净。”
  太后将咬了半口的绿豆糕放回盘子,正了正头上的凤冠,眉目间带上了不耐烦,道:“让他进来吧。”
  宫殿外守候良久的丁泽入匆匆入了殿。
  几日不见,丁泽消瘦了许多,面色疲倦,眉头深深皱着,目光浑浊,精力衰竭,差点绊倒在门槛处。
  丁紫嫣唤人倒了茶,待丁泽落座后,才缓缓道:“兄长,你这是慌什么呢?”
  丁泽手握住茶杯,掌心出了冷汗,又被温暖的杯壁烘干,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踟蹰道:“我听你的话,淮南王也见了,但他油盐不进,只想要杨林的下落……”
  这几天,丁泽明里暗里想见长孙玄,但都被搪塞回来了,长孙玄只想要杨林的下落作为丁知礼的交换。
  丁紫嫣艳红的唇抿着,“他还说了什么别的吗?”
  丁泽摇头,“除了杨林,其他的东西,他都闭口不提。”
  他见丁紫嫣垂眸不应,低声道:“杨林的下落我们肯定不能给呀!他手中指不定还握着长孙淑的遗……”
  “兄长!”丁紫嫣脸色剧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丁泽自知理亏,悻悻闭嘴。
  偌大宫殿响起丁紫嫣的声音,“小心隔墙有耳。”
  丁泽遗憾道:“若是那年将人杀了,也就不用等到现在,还要受那毛头小子的威胁!”
  他这一句话纯属泄气,要是能杀杨林,也不会等到今日受长孙玄威胁了。
  “置气有用吗?”丁紫嫣抿了口茶,“哀家的人还在继续搜寻,只要他还留在大周,一旦被发现,定必死无疑。”
  丁泽一颗心落了地,随即眼含希冀看她,“小妹,你上次既然能派人将知礼救出来,这次肯定能救他的,是吗?”
  闻言,丁紫嫣将茶杯狠掷在桌上,斜视着他,嗤道:“上次那是大理寺,那群官差好糊弄,你以为淮南王府的水好探?他的王府固若金汤,苍蝇飞过都看得清楚。”
  丁紫嫣的太阳穴跳了两下,说出的话有三分感慨,“不过短短五年,淮南王已经不复当年了。”
  想起那日在府中的对话,丁泽脸色愈加难看,一旦独处,长孙玄的气势和通身的气派简直比皇上更甚。
  丁泽用余光偷看丁紫嫣的神情,嘀咕道:“早知有几日,那时还不如将你许配予长孙玄……”
  丁紫嫣眸色一沉,不知是喜是怒。
  京城皆知,丁家由来出美人;但他们不知,这美人有五分是丁家求来的。
  只要是丁家女儿,无论嫡庶,从小便有人会给她们挑骨相,有资质的美人坯子一律砸重金培养,从琴棋书画,到诗词酒赋无一不精通。
  一旦有人成为了其中的佼佼者,若是庶女,就收为嫡系,身份对等后,自会有大把京城贵公子求娶。
  而丁紫嫣,十年前,就是冠绝京华的京城第一美人。
  当年求娶者众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大皇子长孙德。
  彼时,皇帝长孙淑年纪渐大,朝廷之事也逐渐脱手给两位皇子,太子之位空悬多年。
  大皇子长孙德脾气好,温润如玉,望之令人心生好感;二皇子长孙玄气势如虹,做事果敢,脾性也大。
  两位截然不同的皇子,似乎各有各的长处,两方的支持者都认为自家阵营会笑到最后。
  就在众人观望之际,长孙淑却突然做了个怪异的决定,让长孙玄出征御敌。
  如同石子投入无风的湖,众人皆言,皇上是要将皇位传给长孙德。因为没有任何一位皇帝会让太子出征,他分明是要将长孙玄培养成一个能保家卫国的王爷。
  于是,众人纷纷投向长孙德的阵营,其中也包括丁家,他们倒是实在,直接将第一美人嫁给了大皇子。
  丁紫嫣进府第一年就生了长孙霖,由此稳坐大皇妃之位。
  后来,长孙玄在边关的大小战役中表现优良,朝廷百官赞不绝口,反倒是大皇子长孙德在朝中行事平平,无甚可言。
  两个阵营熬了五年,也没能把长孙淑熬死,他就像燃不尽的油灯,将熄未熄。
  第五年,正是边关战争最激烈的一年,二皇子长孙玄频立战功,将长孙德衬得越发无能,这时,长孙淑却突发疾病亡了。
  只留下一个遗诏,传位于大皇子长孙德。
  至此,一个朝代改头换面。
  可惜长孙德短命,仅坐了五年皇位就崩了,于是十岁的长孙霖匆匆登基,召回边关的淮南王长孙玄。
  

第55章 爱你在心口难开
  提及往事,丁紫嫣眸子深沉,不过片刻又收敛干净,对丁泽道:“既然长孙玄要杨林的下落,说明他已经开始着手查传位之事了,哀家会尽快派人将杨林灭口,你那边也小心些,不要露了马脚。”
  丁泽试探,“那……我那不成器的儿子?”
  丁紫嫣诡异一笑,“你那二儿子如今连命根子都没了,又是个彻底不成器的,死了倒也干净!”
  丁泽脸色一白,灰白胡子耸动着,“再怎么说,他也是丁家的男丁。”
  “唉……”丁紫嫣垂眸,软下声音,“你有这个心思,倒不如找神医把大公子不举的病治了。”
  这话竟同那日长孙玄的话如出一辙,丁泽蔫了声。
  离别时,丁泽犹豫不已,还是问出了口,“你到底是同何方神圣合作的?”
  对方的来头似乎很大,杀人放火手段高超,极少有失手的时候。
  但丁紫嫣显然不想透露太多,只是半阖着眼,撑着额头,做出了困倦模样。
  丁泽识趣地退了。
  御书房中,长孙玄和方正清坐在下位,分据两端。
  小皇帝将人叫到御书房,原是商讨边关布防问题,但他话语权不多,近距离观看自家皇叔和丞相唇枪舌战,你来我往。
  小皇帝临政才几个月,他听得懵懂,一句话也插不进去,干脆不说了。
  还好太后的人及时送了糕点来,小皇帝眯着眼吃起了糕点。
  “皇上,您意下如何?”方正清大概是怼完了长孙玄,回头询问小皇帝的意见。
  小皇帝鼓着腮帮子,咀嚼着嘴里的糕点,好不容易咽下去,灌了杯茶,嘴边还挂着面点的渣,他故作老成,但声音仍旧奶奶的,“朕以为,丞相说得甚好。”
  他谨遵先皇教导,反正父皇死的时候说过,“凡事都听丞相的就对了”。
  方正清眉头一皱,觉得小皇帝的态度实在散漫,又不好当着长孙玄的面训导,于是说了句,“皇上圣明。”
  临别时,小皇帝想留方正清用膳,但一见自家皇叔脸黑了,身子颤了颤,还是挥挥手让太监将人送走了。
  他们沿着长廊,正好走到百花繁盛的御花园,清风徐来,开得早的莲花芳香沁人心脾。
  宫人领着二人出宫,离得不远不近,长孙玄忽而轻声道:“没想到,你还挺讨先皇欢心。”
  若不是先皇教导,小皇帝哪会如此听话。
  方正清多半觉得他是无理取闹,没有回他。
  长孙玄见自己被无视了,竟开始动手动脚,他先是靠近了方正清,肩膀磨蹭着肩膀,又伸出指头去勾方正清的手。
  宫女就走在他俩身后,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他二人的猫腻,方正清耳尖发烫,往远离长孙玄的那侧偏了些。
  长孙玄哪是寻常人,他就是笃定了方正清不敢反抗,变本加厉地紧贴上去,一把拉住方正清的手。
  方正清如遇蛇蝎,甩开了他的手,由于没掌握好力道,长孙玄的手背被他拍红了,发出不容忽视的声响来。
  宫女抬头看他二人。
  热度蔓延至脸颊,方正清强装淡定,吩咐道:“你们且先下去,我和淮南王见御花园风景甚好,想观赏一二。”
  宫女不疑有他,须臾后,只留一阵空荡的风。
  长孙玄见人走了,扫了扫四周,道:“本王觉得,风景不如人美。”
  方正清抬脚往前走,压根不理他。
  长孙玄扯住手腕将人抵着压在假山石上,这处视线荫蔽,更方便了他的轻佻行径。
  他低头作势要去吻方正清的唇,方正清偏头错开,又被他捏着下颌强迫着对上视线,“阿清,你那日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正清杏目浑圆,眼波流转怒意,“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长孙玄一听,漆黑的眸沉下去,冷声道:“本王闹?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因为什么?”方正清盯着他。
  长孙玄唇贴上去,“因为你是本王的人。”
  方正清心里不知是何种滋味,被他吻着也不作多大反应,他心道:“他们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长孙玄的湿软的舌已经顺着方正清的齿间滑进来,方正清微眯着眸,抬脚顶在长孙玄胯间,长孙玄撤步退开,幽幽望着他。
  

第56章 没名没分
  方正清靠在假山上,用力推开长孙玄后,后背肌肤硌得生疼。
  他正了正衣冠,扫了眼假山附近景色,确定没人后,才转头对长孙玄扯出一个笑,这笑中包含淡漠,他轻启被吻后水光润泽的唇,拱手道:“淮南王,恕在下不奉陪,先行告辞了。”
  长孙玄的视线落在他乌黑发冠上,发现他还戴着自己送的发簪,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凑近他耳朵戏谑道:“方大人最好不要始乱终弃,本王要是发现你红杏出墙,你就不用从床上下来了……”
  说着,长孙玄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方正清嘴角抽。动,你一个没名没分的,他就算出墙又关卿何事?!他又长又黑的长睫眨了眨,甩开长孙玄的手走了。
  长孙玄也没使劲,他灼热的目光落在方正清红了的耳尖上,发现他的耳朵被吹了热气还会动。
  是真的可爱。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宫门,这回是有默契地保持着一定距离,方正清即使没回头,也能察觉后背那股焦灼的视线。
  方正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在想红杏出墙之事。
  距小皇帝的寿宴越来越近,昨日,他对小皇帝旁敲侧击过,就盼着小皇帝能回心转意。
  但小皇帝态度异常坚定,肉乎乎的小脸摆出严肃的样子,就是不同意。
  小皇帝突如其来的强硬,方正清实在想不通,还是宫中侍候皇上的小宫女偷偷告诉他,是小皇帝的老师慕容贤首肯了。
  慕容贤的大意是“丞相也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方正清这才想起,慕容贤同自己的父亲有过旧交,他或是出于好意,站在了皇上那边。
  但慕容贤不知的是,他外甥早就成功断了方正清的袖……
  “王爷……”
  出了宫门,方正清上了丞相府的马车,隐约听得长孙玄同家仆在交流。
  方正清眼不见心不烦,吩咐驾车的驱车走了。
  哪知才过了两条街,车夫就隔着帘子无奈道:“丞相,淮南王府的马在跟着我们。”
  方正清愣了愣,掀开窗往后看,发现原本走另一条官道的长孙玄骑着高头大马行在车后。
  周遭的百姓多半识得方正清的车,对新来的淮南王却极为陌生。
  但这不妨碍他们看热闹,因为淮南王的长相甚为英俊,几乎是惊为天人。
  此刻,长孙玄的发尽数束在头顶,露出完整立体的五官,鼻梁高挺,凤眸星目,又黑又沉的眸只轻轻一扫,众人的心就似被剜了去,只知随他眼波流转而起伏跳动。
  但他的气质并不是好相与的,从头到脚散发的清冷令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然而,下一瞬,众人只见他眼波流转间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众人望见大周最受人欢迎的丞相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方正清面无神色地看着他,问:“你跟着我干嘛?”
  “本王乐意。”长孙玄笑得更灿。
  眼见围观群众堵上来,方正清若有所思地放下帘子,吩咐车夫继续前行。
  长孙玄马鞭一甩,跟了上去。
  他们离开后,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刚才那人,是不是自称王爷?”
  “哪个王爷?”有人迷茫不解。
  “还能有哪个?自然是当今圣上的皇叔,当年的二皇子长孙玄。”那人压低了声音,唯恐说出这个名讳会给自己招来灾难。
  人群中出现一阵骚动,有人愕然道:“他不是那个灾星吗?他居然还活着?”
  ……
  丞相府,长孙玄下了马,堵在方正清身前,将一张药方塞到他怀内。
  “记得每晚吃药。”长孙玄看着他消瘦的身躯,又添了句,“记得吃饭。”
  长孙玄转身欲走,袖子被方正清拉住了,他那双水亮的眸子实在是人畜无害,长孙玄忍住将他按在怀中揉搓一顿的想法。
  “怎么了?”
  “你也是……”方正清不自在地移开眼神,声音细弱,“你也是,记得吃药。”
  方正清还念着那日长孙玄受的伤,毕竟是为他受的,想来今日长孙玄高调护送,多半也是为了保护他,谁知道那群变态会不会当街进行刺杀。
  其实他早就不用吃药了,长孙玄应对自如,柔情满怀地安抚道:“本王陪你一起吃,别怕苦。”
  方正清眼眸微动,没说话。
  

第57章 丞相自然是欢喜本王的
  长孙玄回府时,发现慕容贤正站在大道中央凝着他,他眉头一皱,知道再避无可避了。
  纵身下了马,长孙玄硬着头皮上前乖巧地喊了声“舅舅”。
  “哼!”慕容贤气得吹了胡子,袖子一甩,道:“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长孙玄哭笑不得,随着他进了慕容府。
  大厅内,慕容贤面色不善,黑了又黑,“啪”的一声,他将茶杯重掷在桌上,质问道:“你知道今日大街上都在传什么吗?”
  长孙玄这才恍然大悟,估计是刚才护送方正清回府的事传开了,京城百姓果然闲。
  他悠闲地呷了口茶,道:“您是说方正清和本王的事吧?”
  慕容贤见他神色淡然,估摸着是有内情,于是暗自松了口气,“到底怎么一回……”
  “本王同丞相断袖情深。”
  “?”慕容贤差点被口水呛到,手指抖动,“你,你再说一遍?”
  长孙玄一字一顿,淡淡道:“本王同丞相断袖情深。”
  纵使慕容贤做了心理准备,整个人还是呆住了,倒是大厅屏风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倒抽凉气声。
  长孙玄看过去,一袭粉衣的慕容昭站在那,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虽说上次方正清来慕容府,他俩就被慕容老夫人误会成一对,但从未有人想过他俩会假戏真做。
  长孙玄眼看着慕容昭跑开了,粉色的裙摆在屏风边角一转,彻底不见了人影。
  慕容贤原想呵斥他胡言乱语,但他心里清楚,长孙玄不会是这种乱开玩笑的人。
  果不其然,长孙玄道:“本王今日护送他回府,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方正清是本王护着的。”
  慕容贤想了一下,还是气不过,“方正清再怎么好,也是个男的。”
  提到方正清,长孙玄眼中揉满了绵绵情意,“他那么好,是男是女本王不在乎。”
  这话差点将慕容贤绕进去了,他还欲说什么,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谁敢为难我孙媳妇?”这声音中气十足,熟悉至极,是慕容老夫人。
  慕容贤立马起身,走上前扶住她,态度完全软化,“您怎么不在房中好好休息?”
  老夫人甩开他的手,反而拉住了长孙玄的手,她回头瞪了慕容贤一眼,道:“要是我再不来,你就把我孙媳妇气走了!”
  慕容贤无奈,老夫人平日糊里糊涂的,连自家孙子孙女都常常认错,偏偏就记住了长孙玄是她孙媳妇……
  她拍拍长孙玄的手背,慈祥和蔼,哪有半分为难慕容贤的严肃样,“孙媳妇,我外孙呢?他今日怎么没同你一块来?”
  慕容贤转了个弯,才知道她说的外孙是方正清。
  问完后,她用力拍在慕容贤手臂上,气急败坏道:“是不是你造的孽?你要是把孙媳妇气走了,玄儿不回来了怎么办?”
  长孙玄委屈地眨眨眼,应和道:“肯定是媳妇哪里做得不好,才会惹舅舅生气。”
  他说着,幽怨地偷望了慕容贤一眼,将一个被长辈无端逼迫的贤良淑德媳妇样演得活灵活现……
  然而,这都是长孙玄自己的想象,实际上,他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惹得不远处的慕容昭掩袖而笑。
  慕容老夫人从怀中掏出一把戒尺来,怒目看向慕容贤。
  “跪祠堂,还是打戒尺?”
  慕容贤一把年纪了,从未想过还有重温“童年”的机会,他的老脸挂不住,“您老就别在这瞎凑热闹了。”
  他是有苦说不出,他明明啥也没做,怎么就成了万恶的棒打鸳鸯之人了?
  还是长孙玄机灵,瞅着机会上前帮老夫人揉肩拍背,又是好言相劝,又是承诺下次一定把她的外孙也带回来,她这才作罢。
  长孙玄同慕容昭将老夫人哄回去后,气氛一时静默。
  慕容贤如霜打的茄子,发生了方才的闹剧,也实在红不起脸来,他长叹一声,问长孙玄,“你是认真的吗?”
  长孙玄毫无犹豫地点了头。
  慕容贤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下一瞬变得讪讪的,他昨日还在皇上面前首肯了为方大人说亲事的提议。
  长孙玄敏感地发现了他的怪异,“怎么了?舅舅?”
  “啊,没事没事。”
  慕容贤倏然觉得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自家外甥是断袖,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理所应当?好像自己才是不正常那个……
  不对,慕容贤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稳住心神,问道:“你是认真的,那丞相是认真的吗?”
  方正清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断袖,就算是断袖,他完全可以在后院豢养小白脸,又何必同长孙玄这个又高又壮……毫无温婉可言的粗人在一处,除了会招惹口舌,背后的深意可不止两个断袖在一起这么简单。
  慕容贤想着当今朝堂局势,太阳穴一阵跳动。
  不过,慕容贤这句话真问倒了长孙玄,想到方正清的抗拒和躲避,他神情一僵,夸下海口,接道:“丞相自然对本王再欢喜不过了。”
  为了证实他话语的真实性,长孙玄道:“要不是他主动亲近本王,又怎么能生米煮成熟饭。”
  慕容贤:“……”
  他显然不想知道长孙玄和丞相是怎样断袖情深的,只提醒了几句让他低调行事,但又知道长孙玄多半不会听从,干脆挥袖让人走了。
  而此时的丞相府,方正清打了个喷嚏,迷茫地从奏折中抬头,浑然不知长孙玄在外造了什么孽。
  

第58章 乖乖吃药了
  更漏迢迢,夜色宁谧。
  屋子鳞次栉比,只隐隐可见屋脊嶙峋,长孙玄踏月而来,熟门熟路寻到方正清的书房。
  屋顶上早有人等待。
  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影卫出声禀告:“今夜倒是太平,没有杀手。”
  “本王知道了。”
  长孙玄心道,那群人放弃杀方正清,估计是怕打草惊蛇,毕竟他刚去了一趟他们的老巢通天阁。
  “你且退下吧。”长孙玄让人退了。
  他翻身而下,只见院中透出昏暗烛光,窗前一簇含香花开得正盛,微风轻拂,一阵芳香。
  窗上映着方正清的轮廓,长孙玄知晓方正清忙于政务,多半会通宵。
  他思虑半晌,步至门口,从花园里捡来一块小石子,拉开门缝,朝垂头看公文的人弹了出去。
  带内力的石子直接将方正清弹晕了,长孙玄这才步入房间,站在桌边看他。
  方正清趴在桌上,未束的发披散着,长睫垂下,长孙玄撩开他乌黑细软的发,用掌心拂过他的眉眼,长睫扎得他心头痒痒的。
  长孙玄屏住呼吸,凑近方正清轻嗅着,待闻到淡淡药香,才无声笑了,“乖乖吃药了。”
  他看够了,才将人抱到一旁的榻上,熄灭烛火,理开被子钻到方正清身边。
  他长臂一伸,掌心贴在他的背部,缓缓灌输内力,温热的内力顺着方正清的经脉游走过他的四肢百骸。
  身体里另一个人的温度熨帖着方正清,他眉间的褶皱逐渐平息。
  长孙玄凝着他的面容,在他唇上烙下一吻,轻似鸿毛。
  “晚安,阿清。”
  ……
  宴会当晚,仙乐飘扬,舞裙旋转,自长孙德去世后,皇宫如此热闹是头一次。
  除了排场热闹外,由于众臣携家眷入宫,也增添了众人谈资。
  方正清来得不早不晚,他到时,向余笙同慕容安早已到了。
  他冲二人点了点头,算做招呼,尔后,他在距离小皇帝最近的位子落座。
  空气间酒香夹杂胭脂粉味,他环顾一圈,一眼看见了女眷席中的慕容昭,倒不是因为慕容昭长相最惹眼,而是放眼望去,慕容昭是他唯一认得的未出阁千金。
  以防毁女子清誉,他亦是冲她点了点头,随即移开了视线,将视线聚集在面前的酒菜上。
  因了丧期未过,提供的酒菜不如以往,只是普通菜色。
  方正清夹了一筷子,兴致缺缺地放下,专注于杯中的酒。
  “嘶……”
  方正清觉得锁骨之下某个地方传来细微刺痛,这几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常常会莫名睡着,睡眠质量倒是高了不少,然而这处的淤青总退不掉。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席上大概是有人喝高了,竟在下席讨论起京城美女排行榜来。
  方正清耳目敏锐,听见了好几个名字,“慕容昭”、“丁蓝”、“秦素”……
  “要说这京城第一美女,那当然得是丁家那位小姐了。”
  方正清不易察觉地蹙眉,转头一看,是去年的榜眼,至今未娶亲。
  “倒还是个好色的。”方正清在心中给他下了个定义,琢磨着哪日寻个理由将人放职京外,免得惹出什么麻烦。
  这时,太监通报,“皇上驾到!”
  小皇帝和太后一同到了大厅。
  众臣起身下跪,小皇帝让众人平了身。
  方正清落座后,看向对面,那处空空如也,他忽而意识到长孙玄竟然还没来。
  众目睽睽下,就那么一个座位空着,又是高高在上的上席,实在是不容忽视。
  有臣子窃窃私语,说这淮南王是仗着手握兵权,开始拿乔耍威风了。
  方正清听得怔愣地出神。
  长孙玄入京多月,除了经常不来上朝外,其他的行径都合乎规矩,对小皇帝亦是恭敬,从未出过格。
  然而,众人心知肚明,长孙玄要是想耍官威,没人敢出声抗拒。
  “淮南王到!”
  太监通报后,众人的低声议论立马停了,现场除了丝竹声,再无其他杂音。
  长孙玄穿了一身私服,蓝色的长袍上绣着银色的竹子,手中握了把扇子,风扬起他的头发衣袍,飘飘然似天上谪仙。
  一个提剑的将军,装扮成书生模样,非但不违和,反倒是出尘绝伦。
  

第59章 喝醉的方正清
  长孙玄行礼时,解释的说辞是他在皇宫迷路了。
  众人,“……”
  长孙玄是皇子,幼时就在皇宫长大,就算再怎么阔别重逢,也不可能会在皇宫迷路,这分明是来晚了。
  不过,他既然敢说,众人就勉强信了。
  方正清的视线落从对面的长孙玄身上一扫而过,清晰接收到他的眨眼。
  这场面实在刺激,方正清可不想被百官发现他同长孙玄眉来眼去,于是佯装仰头喝了杯酒。
  此时的方正清还没意识到,他和长孙玄在京城官道上“深情凝望”的场面已经家喻户晓,以至于众臣都在心里坐实了他断袖的名分。
  献礼环节,无非是些天材地宝,金银玉器,别出心裁的大臣会送些稀奇好玩的物品,小皇帝看得兴致盎然,赏了好几个大臣。
  若不是要端着皇上的威仪,长孙霖恐怕就要当场玩开了。
  太后丁紫嫣在一旁咳了一声,小声提醒坐得歪七八扭的皇上,“皇上,坐直了,众臣都看着呢。”
  其实,她这话纯属胡扯。
  众臣的目光都落在殿中央倾城美女丁蓝身上,丝毫移不开。
  丁蓝正在献舞,她穿了桃红的齐胸舞裙,正不知疲倦地转圈,也不知那裙子是怎么设计的,旋开的裙摆下似有蝴蝶飞舞,煞是好看。
  大厅中,唯有长孙玄抬头看了相反的方向,方正清的手指敲在桌面,半眯了眯眼,长孙玄在看丁紫嫣。
  方正清的心情蓦然复杂,不是滋味。
  显然,丁紫嫣与长孙玄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今日,丁紫嫣穿了身素净的衣裳,头上发饰也简单质朴,虽不似丁蓝那样耀眼,但她容颜不减当年,气质温婉,更令人心生好感。
  方正清觉得,丁紫嫣尤是京城第一美人,至于丁蓝,年纪还太小了。
  “确实是美人。”方正清恍惚中嘀咕道。
  他话音刚落地,对面的长孙玄视线一转,直直落到方正清身上。
  纵使离得远,方正清也能感受到那股阴森的冷意。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方正清心虚地仰头又喝了一杯。
  大厅中的舞乐声换成了铮铮琴音,方正清撇头看去,正是慕容贤的千金慕容昭。
  慕容昭今日穿得亦不像丁蓝那般隆重,而是着了件明黄的长裙,将她活泼俏皮的气质衬得甚好。
  慕容昭琴技虽好,但弹得颇不走心,结束时竟得了皇上赏赐,她诧异不已,心中忐忑,莫非小皇帝看上她了?
  慕容昭转目望向她的兄长慕容安,慕容安似是没注意到她。
  向余笙就在慕容安的右手边,见她看过来,对她露了个极大的笑。
  慕容昭回以一笑,心跳骤然加速。
  向余笙和慕容安关系极好,平日间就互相蹭饭,慕容昭和他有过多次见面,但二人皆是疏离有礼,她也从未想歪过。
  没想到,向余笙笑起来这么好看……
  意识到在想什么的慕容昭脸颊绯红,慌乱着低下了头。
  宴席后半段,众臣千金轮番露了个面,也有几个千金表现不错,都被赏赐了。
  方正清眼神游离,表面平静沉稳,眼中的人有了叠影。
  今日的酒也不知是宫中哪个大厨酿的,甘甜中带着果香,方正清喝了几杯后就爱不释手,连灌了几杯,他酒量不高,喝着就醉了。
  好在他理智尚存,唤住近旁宫女,道:“帮我禀告皇上,我身子不适,就先行一步离开了。”
  说完,他脚步虚软着站起来,差点栽倒在身后的宫女身上,他及时稳住了脚步。
  宫女为难地看着他,“丞相大人……”
  方正清听着厅中的乐声,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更听不到宫女的挽留。
  此时,他哪还记得今日皇上要留他商议婚事,飘荡着走出了大厅。
  待到小皇帝听闻消息派人去寻方正清时,方正清已经走到了御花园荷花池的亭中。
  清风吹散了几分酒意,他干脆坐在亭中央小憩,手趴在栏杆上,将下颌摆上去。
  宫女在不远处看着人,急得在原地打转,口中念着,“怎么还没人来?”
  “什么人?”
  “啊!”夜沉入墨,身后忽然有人出声,吓了宫女一跳。
  “是本王。”
  宫女慌忙下跪。
  长孙玄也不让她起身,居高临下道:“丞相喝多了,皇上若要议事恐怕也得改日了,你回去通报皇上,就说丞相被本王带走了。”
  带走?
  宫女将头埋着,生怕惹着了这位喜怒不定的淮南王。
  “本王让你回去通报。”长孙玄的语气已然不悦。
  宫女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长孙玄望向月下之人,方正清的身形一动不动,似嵌在了画卷内
  长孙玄移步靠近他,见方正清木讷地呆住,眼神投至虚空,不知在看什么。
  “你……”
  “嘘……”方正清神情严肃地让他噤声。
  

第60章 吻
  长孙玄对上方正清微醺朦胧的眼,问:“丞相大人,你在看什么呢?”
  方正清并不理他,回头撑着面颊又望着荷花池。
  长孙玄极少见他这么呆愣,忍不住凑过去逗弄他,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方正清的耳尖果然又动了动。
  “呵……”长孙玄低笑。
  方正清似嫌他吵闹,回头眉宇间带了不满,斥责道:“你把它们都吓走了。”
  他说着,指尖指向荷花池。
  长孙玄顺着他指尖望去,这才发现他说的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
  荷花池开了一池的荷花,大片的莲叶碧绿连天,绿莹莹的萤火虫体量虽小,但数量巨大,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从荷叶花心中飞舞涌出。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张画卷,任由萤火虫灵动挥毫,方正清就在这画中,水雾迷茫的眼望着长孙玄。
  长孙玄的心重重一跳,漏了一拍。
  五年前,他初遇方正清,方正清也应是这副模样,纯粹无暇,在人间地狱里,他是唯一的神。
  只可惜……
  那个时候,他没那个福气亲眼看见。
  若是早点知道方正清的存在,他恐怕就不会在边疆忍了这么多年,若早知方正清在京城,他抛却身后一切,也要将方正清囚在身旁。
  长孙玄眼眸微暗。
  “王爷?”方正清见他失神,便瞪着杏目唤他。
  长孙玄眸中的追忆尽数消失,只剩融融的光,水波荡漾,“你喜欢这个?”
  “嗯。”方正清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什么喜欢?”
  现在的方正清就像是个幼稚的孩子,比长孙霖还要不如。
  但一看见方正清那双无害的眸子,长孙玄就心下一软,只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捧给他。
  “好看。”
  长孙玄失笑,用手捏了捏他艳若桃李的脸颊,“你喜欢好看的东西?”
  方正清只觉得今日的长孙玄甚是温柔,平日间凌厉的气质收得一干二净,五官俊逸得不似凡人。
  “嗯,我喜欢你。”
  面对如此诚实坦然的方正清,长孙玄唇边的弧度愈甚,他半垂着眸子,抚弄着指腹下光滑细腻的肌肤,在手指触及他唇下时,低头吻上去。
  贴上唇的那刻,长孙玄道:“奖励。”
  方正清被迫仰头接受了长孙玄的吻,一开始,只是长孙玄温柔地舔舐他的唇,并不急着进攻。
  直到方正清紧绷的身子逐渐融化,成了一滩水。
  这时,长孙玄像个温柔的侵略者,闯进他再无防备的唇齿间,将自己的气息沾染给他,似猛兽标记领地,方正清是他唯一的猎物。
  长孙玄吻得很深,把方正清的舌头勾进他嘴里反复吮吸舔弄,侵占他的全部。
  呼吸相融,津液相交。
  方正清浑身酥麻,站都站不稳,眼泪从眼角溢出来,眼眶泛红,引得长孙玄将人彻底揽入怀中,揉着他柔软的腰肢,动作渐渐粗暴起来。
  到了最后,方正清只能晕晕乎乎地张着嘴,任由长孙玄拿他的七情六欲。
  “嗯……”
  漫天的萤火飞舞,有迷途者落在他二人肩上,又被间或隐忍的闷哼惊走。
  ……
  这一幕被假山后的人全部看在眼中,却无人出声。
  丁紫嫣将手指掐进了掌心,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一双眼睛阴狠必显。
  “太后……”身后的宫女愕然唤她,“那不是淮南王和丞相吗?”
  京城其实早有传闻,说方正清的断袖,但大多数人的态度是一笑置之,并不轻信,只是眼前的一切实在是荒唐,不止是荒唐,甚至是诡异。
  丁紫嫣重重地舒了口气,转身背对他二人,拢了拢耳边垂落的一缕发丝,道:“你看错了。”
  宫女瞬间明了,低头应和,“确实是奴婢看错了。”
  “走吧。”丁紫嫣道:“皇上还在等哀家呢。”
  一吻完毕,方正清眼神涣散,瘫软在长孙玄怀中,长孙玄用指腹轻轻擦去他颊边挂着的几滴泪。
  长孙玄牵住方正清的手,想牵着他往宫外走,发现他站不稳后,干脆半搂着人,打横着将人抱起。
  方正清对他的怀抱并不陌生,两手揽住他的肩,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了沉稳的心跳。
  他皱着眉用头蹭了蹭,鼻音很浓,无意识地撒娇,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刚才没有看我,你看了她。”
  方正清鼻头一酸,心里直冒酸水。
  长孙玄笑了一声,低头咬住他的耳朵,“那你还夸她漂亮了。”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丁紫嫣今日确实是比平日间好看。
  方正清若有所思,不再追问,只是嘟囔了一句,“你比她漂亮……”
  长孙玄在他眉心吻了一下,道:“睡吧。”
  月亮高悬,长孙玄抱着方正清,踏过一道道屋脊,脚下是京城的万家灯火,怀中是他欢喜之人。
  夜风萧条,长孙玄觉得很温和。
  

第61章 让你拥有本王,可好
  淮南王府。
  长孙玄的房间正对着那棵胡杨,胡杨枝干蜷曲着,弯出半月牙形的弧度,为了确保它能在干燥的塞外生存,树叶细长狭窄,枝干粗壮。
  在京城贵胄人家的花园内,它算是一个异类。
  方正清醒来时,酒意已经消逝了大半,却发现自己正张开双腿,面对面坐在长孙玄怀里。
  姿势有些不妙,更何况,他腿间被长孙玄硬邦邦的物什戳着……
  方正清头皮一麻,攀着他的肩想要下去。
  “别动……”长孙玄将头搁在他的肩上,嗓音沙哑,问他,“你认识这棵树吗?”
  方正清一头雾水,随即看见了院中的胡杨。
  “嗯?”
  方正清只觉得胯间的物什灼热不已,牵引着他的全部心神。
  他哀求道:“你能不能让我先下去?”
  长孙玄叹了一声,不但不让人下去,箍紧了环他的双手,将人抱起走到房门,用脚踹开了门。
  不记得了不要紧,人还在就好。
  长孙玄将人放到榻间,抬手掀下床帘。
  方正清缩在角落里,吞咽着口水,眼见着长孙玄褪下外袍,又脱了中衣,露出结实的肌体,只是他胸前横亘着一道伤疤,那是上次遇刺留下的疤。
  长孙玄往前走了几步。
  “你……你要干嘛?”方正清的声音中带着惧意,手脚不听使唤,身子颤了颤。
  长孙玄勾唇邪肆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你不是喜欢好看的吗?”
  方正清羞愤道:“我喝醉了!”
  “难道本王不好看?”长孙玄俯身凑近,一把钳住他的手腕。
  方正清从他的眸中看见了某种危险,他眼皮子跳了跳,放弃挣扎,道:“好看……”
  他才说完好看,就被长孙玄扑在柔软的榻间,长孙玄居高临下地凝视他,心满意足地笑道:“既然本王这么好看,让你拥有本王,可好?”
  方正清似被蛊惑,那种飘飘然的甜意又漫上心头,他启唇道:“好。”
  眼中人越凑越近,直到他们额头相抵,长孙玄还惦记着他初次喊疼之事,只是动作轻缓地褪下他的衣袍。
  烛火高照,长孙玄拥抱着方正清时,终于在一片黑暗中,握住了唯一的光热。
  ……
  “阿清……”包含着万千复杂情绪的低吟灌在情欲迷离的方正清耳中。
  方正清不解其意,只是咬着他的肩头,随着身上之人沉浮。
  一夜旖旎。
  ……
  翌日,方正清醒来时,趴在床榻间,腰间盖着一张薄被。
  他白皙的肌肤上红痕交替着咬痕,身上遍布被凌虐的痕迹,从肩头一直蔓延至大腿,只要稍稍一动,就浑身酸痛。
  另半边榻温热散尽,“施虐”之人不知所踪。
  长孙玄扣门而入时,方正清偏着头看他,一双眸子微肿,眼角含春,面颊绯红。
  方正清望见他手中端着的盘子,鼻间充斥着药味,他翕动着鼻翼,嗓子嘶哑着痛,道:“又是这药……”
  “乖,吃药了。”
  方正清面颊发热,又想起昨日长孙玄哄骗他的话,也是“乖,不会疼的……”
  他甚至还能回想起长孙玄扑腾在他脖颈间的热气。
  一开始确实是疼的,但后来,确实是很爽……
  长孙玄在榻边坐下,将药摆在一边,伸手去揉按他腰间。
  “今日休沐,吃完药再睡会儿。”
  方正清听着这话,反而从榻间翻身爬起身来,“嘶……”方正清疼得低吟出来。
  长孙玄皱着眉,掌间汇聚了内力,灌输在他腰间,热流当真缓解了一部分酸意。
  方正清幽怨地看着长孙玄,昨日出力的人是长孙玄,怎么今日只有他摧枯拉朽般的,溃不成军。
  长孙玄眉眼间带着餍足,把药端到他眼前,语气宠溺道:“吃药。”
  方正清端过药碗,将药一饮而尽,苦着眉道:“苦。”
  长孙玄将一颗蜜饯抵到他唇间,方正清伸出粉嫩的舌,舔了一下,卷进嘴里,看得长孙玄眼神一黯,转开了视线。
  “我今日得进皇宫,昨日皇上留我谈话……我却殿前失仪……”
  方正清吞下蜜饯,头疼道:“今日,我得找皇上解释。”
  长孙玄冷哼道:“不过是个小屁孩,还敢抢本王的人?”
  方正清闻言失笑,凑过来吻在他颊边。
  长孙玄挑眉道:“只是这样?”
  他反客为主,将人压在榻间又吻了良久,这才允许方正清去了皇宫。
  

第62章 都是死人(两章合一)
  方正清和长孙玄在府中腻歪至晌午,才离开淮了南王府。
  夏日渐嚣,柳绿成荫。
  街上的人来往不驻,方正清瞥见不远处墙根下停着一架马车,车马空隙被遮挡得严实,看不出任何光景。
  马车就孑然立在那处,似乎是在等人。
  方正清略微皱眉,并无二话,吩咐车夫架马走了。
  他的马车刚刚消逝于转角处,下一瞬,一身黑衣的长孙玄就踏出了门槛。
  他的目光落在那辆怪异的车马上。
  此时临近正午,阳光耀眼得厉害,空气也沾染了燥热的气息。
  但车马中的人从门帘中探出手时,那双手白得反光,隐隐泛着不同常人的青色,仿佛冬日里被冻僵的肌肤。
  当他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时,穿着厚实的衣袍,脸色苍白,唇冻成了紫色,冷冽的感觉更甚。
  有种,他是具行走的尸体的错觉。
  长孙玄从头到尾都只是默默凝着他,并未表现出半分诧异。
  对方回身从车内拿出一把伞,撑开来遮在头顶。
  “王爷。”他举着伞,抬头冲长孙玄笑了笑,虽然他尽力让自己的笑更温和,但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笑得实在僵硬。
  长孙玄淡淡地朝他点头。
  “我是通天阁派来的大夫,我需要看一看你府中呈放的……故逝之人,他的存放状况越好,复活的几率越大。”
  长孙玄微抬起下颌,忽而笑出声,笑意却不深,“自然。”
  他顿了顿,挑眉上下打量着男人,似是担忧,“相信你也听说了,这次的……病人,于本王而言,非常重要。”
  他眸中担心愈深,“本王可以让府中的大夫跟随着一同进入吗?”
  “自是可以。”
  “南宫大夫,你可以出来了。”长孙玄沉声喊了句。
  南宫未立在府门后,闻声拂了拂衣袖,显出身来。
  南宫未笑得灿烂,对这可起死回生的神医兴致勃勃,“鄙人南宫未,不知这位大夫如何称呼?”
  被南宫未称为“大夫”,他似乎很不习惯,但这表情一闪而逝,他很快回道:“琴音。”
  “琴音?”南宫未在口中琢磨了两遍,夸道:“好名字。”
  长孙玄将人领进了府中,绕过假山,穿过花园,来到了一所不起眼的偏院。
  偏院中有个书房,摆满了名贵花瓶。
  长孙玄走到书架旁,拿下了左边的第二个花瓶,动手转开了花瓶下的机关,耳边隐隐可闻机械摩擦声,书桌背后的墙应声而开。
  “请,琴音大夫。”
  琴音将伞握在手中,先行入内,长孙玄神色悠然,负手跟在后面。
  隧道并不狭窄,但湿气重,越往下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深处泄露的冷气,常人早已起了鸡皮疙瘩,后背直冒冷意。
  琴音却悠然自得,越走脚步越轻快。
  终于走到隧道尽头时,隧道上墙壁渗透的水变作了冰霜,尽头是一间密室。
  密室方圆不大不小,周围摆满了冰块,室中央摆了张巨大的冰床,上面躺了一个人。
  冰床上的人闭着眼,肌肤的状况同琴音出奇一致,面容完整苍白,仿佛下一瞬就会睁眼。
  琴音皱了皱眉,口吻不确定,“这就是王爷所说的……五年前的故人。”
  长孙玄深以为然,盯着冰床上的人,用目光逡巡过他的五官,眸中带着怀旧,道:“五年前,本王与他相逢,就与他一见钟情……”
  后面跟着一堆溢美之词。
  要不是南宫未给他递了个适可而止的眼神,长孙玄犹能发挥。
  琴音俯身去查看他的状况,嗓音崩得像根弦,带了些许疑惑,“王爷,您确定他死了……”五年。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浑身散发出臭味,头一歪,倒在地上。
  冰床上的人翻身坐起,捂着手脚搓磨,冻得牙关打颤,他望着地上的琴音,将伞踢到一旁去,问长孙玄,“王爷,接下来怎么办?”
  这声音,赫然是杜央。
  长孙玄嗤笑一声,道:“这人丁点心跳脉搏都没有,显然是个没用的死人了。”
  杜央皱眉,“您是说,通天阁的人派了个死人来敷衍我们?”
  长孙玄点头,刚才他就发现了琴音的异样之处,这人表情呆滞,眼神发愣,还是个见不得阳光的。
  显然是个已死之人,不过比起之前的不死杀手,琴音好歹有了表情,甚至可以同他人交流,已经令长孙玄讶异了。
  南宫未半蹲在地上,扯开了他的衣服,“虽然琴音看上去比那群只会蛮力的杀手聪明许多,但他与那群杀手并无二致,他体内亦是种了蛊虫。我在杜央身上洒了逼出蛊虫的药,体内的蛊虫受了干扰,已经昏睡过去了。”
  一想到琴音体内蠕动的虫,杜央就一阵恶寒,下意识朝旁边移了几步。
  南宫未见琴音果然是个死人,失望地站起身来,抚着下颌猜测,“不知那通天阁内服侍的人,是否都是死人?”
  长孙玄勾唇笑了一下,狡黠道:“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他们到底……是不是死人。
  出了隧道,南宫未将杜央按在铜镜前,往他身上敷厚厚的胭脂水粉,边铺还嫌不够,嘴里嘟囔:“要不是琴音蠢,你差点就被琴音发现了。”
  杜央握紧了拳头,强忍着不做多余表情,生怕脸上的粉落一地。
  他心道:“只要长眼的都看得出来,他定不是王爷的姘头。”
  哪个小白脸姘头长成他这样,又高又壮。
  南宫未敷完了胭脂,左右看着都不对劲,还嘲笑他,“要是方正清长成你这样,恐怕王爷再断十只袖子,也不会断到他身上去。”
  杜央颊上肌肉抽。动,粉簌簌落下。
  平心而论,杜央长得并不丑,他身量极高,五官大气,看上去英气十足,走在街上,哪个小姑娘都得多看两眼。
  不过,自是比不得南宫未长相精致。
  南宫未不再逗弄他,垂下头动作着手,继续铺粉。
  杜央望着他垂下的长睫,又黑又长,扑闪着,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搔得他心头痒痒,口干舌燥。
  “南宫大夫。”杜央唤他,沉吟道:“你来王府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
  南宫未冲他眨眨眼,唇边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我还能来自哪儿,自然是大周了。”
  杜央见他不肯说,心中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天色渐晚,暮色笼罩了天地。
  淮南王府依旧静默,没有人来问琴音的下落。
  长孙玄坐在大厅中,手执一本兵书,侧脸的下颌被光影切割得凌厉,他半阖着眼,似在深思熟虑。
  “王爷!”影卫闪身出现,跪在他身前,拱手道:“通天阁的主人求见王爷。”
  “哦。”长孙玄将兵书放下,转头朝屏风后的人吩咐,“整理整理,我们一起去见他。”
  一脸死白的杜央面无表情步出来。
  南宫未立在他身边,欣赏了片刻,朝长孙玄邀功道:“怎样?是不是很像个死人?”
  长孙玄扶额,“通天阁的主人要是无能到认不出活人死人来,那他就该退位了。”
  杜央忽觉不对,“那南宫大夫为何坚持将我化成这样?!”
  长孙玄扫见南宫未捂嘴偷笑,便知他是在捉弄杜央,眉梢一挑,略表同情。
  杜央最后还是顶着那张脸,随他们上了路。
  霜华月光下,杜央背着琴音,两人的脸色同样惨白,就像是大鬼背小鬼,仿佛是到人间索命来了。
  通天阁阁主约他们见面的地方不在京城内,而是距离冢山极近的小山村。
  村里的人对长孙玄一行人的到来并不奇怪,长孙玄知道,这地方应该就是通天阁的据点。
  山村里的狗似乎都不会叫,只是躲在暗处悄悄看生人,一双眼睛泛着绿幽幽的光。
  南宫未瞪了那狗一眼,道:“我听说塞外有一种狗,自幼和狼养在一处,天生不会叫,吃腐肉长大,所以眼睛冒绿光。”
  长孙玄闻言神色不动,只是吩咐他,“你在车内等着,本王先去打个招呼。”
  杜央则尽职尽责的扮演好死人角色,他横躺在车里,闭着眼,屏住了呼吸。
  南宫未眯着眼笑了笑,躺下去,将头搁在杜央臂弯间。
  南宫未只觉得身下的人一僵,不敢再动弹。
  他偏头,呼吸正好扑在杜央的耳后,他似乎是真累了,“我们先躺躺,以王爷的本领,多半是用不上我俩了,里面不知何时才想起我们呢……”
  杜央另一只手搭过来,置于他身上,将人搂紧了,柔声道:“睡吧。”
  ……
  “淮南王是什么意思?”
  长孙玄一脚刚踏过门槛,就听见一道愤怒的质问。
  “阁主是何意?”长孙玄委屈地摊手,“本王可是很有诚意和通天阁做一次交易,毕竟,本王所爱之人还仰仗阁主呢。”
  “你!”屏风后的人怒气更甚,似乎是深吸了口气,随即讥讽道:“王爷派人在通天阁附近洒了数十公斤的药,是想替通天阁驱虫吗?”
  长孙玄猝然而笑,“本王见你们活在地下,不见光处虫子滋生繁育,好心帮你们驱了虫,怎生不领情呢?”
  

第63章 他对我有意?
  那人似乎是怒不可遏,颤着声音说不出话来。
  屋内只燃着一盏灯火微弱的烛火,通天阁的人背对着长孙玄坐在简陋的桌前,长孙玄只能看见他瘦弱的背影和发抖的肩膀。
  长孙玄试图往屋里走一步,守在门口虎视眈眈的人抽出了剑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似乎深吸了口气,平复了情绪,这才用伪装过的不男不女的声音继续道:“王爷,如果你有合作的诚意,我相信我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长孙玄忽而嗤笑一声,用一种轻蔑的口气道:“你除了会用无辜的士兵和无辜的村民玩起死回生的把戏,还会做什么?”
  “你知道了?”他虽是疑问,但并无太多惊讶。
  长孙玄倚靠在门框上,盯着他后脑的黑帽,“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本王谈判?琴公子?或者琴姑娘?”
  长孙玄贸然喊出这个姓,似是激怒了守卫,守卫脸色大变,尖叫着抽出剑指向他。
  长孙玄保持着背靠门框的姿势,淡淡扫了眼院中黑暗处蠢蠢欲动的人,沉声道:“本王只需一声令下,这座村子就会灰飞烟灭。”
  “那王爷大可一试。”那人站起身来,捏碎了手中的茶杯,“看是王爷的活人厉害,还是我的不死军队耐杀。”
  长孙玄耸了耸肩,道:“不防一试。”
  或许是长孙玄表现得过于自信了,那人生出了忌惮。
  沉默半晌后,烛火“啪”地炸了一声,那人忽而道:“把琴音还给我,我给你杨林的下落。”
  长孙玄手指微动,眸色意味深长,“成交。”
  离开村子时,长孙玄掀开窗看着视线中渐行渐远的房子,对上那匹不会乱吠的狗在月下发出幽幽绿光的双眸。
  南宫未缩在杜央怀中睡眼惺忪,揉了揉眼问他,“你认识他吗?”
  “通天阁的阁主?”
  长孙玄脑海中又浮现一棵萧索的胡杨树和骇人的尸堆,他的目光转向被乌云遮挡的月亮,道:“或许是熟人了。”
  南宫未和杜央四目相对,不知长孙玄话中之意,但见长孙玄不多解释,也不再追问。
  长孙玄回头望见南宫未又缩进了杜央怀里,皱着眉偏开了头,“本王在阁主那打听到了杨林的下落。”
  车马似乎硌着了石头,颠簸了一下,杜央环住南宫未的肩膀,疑惑道:“他怎么会知道杨林的下落?这不是前朝密事吗?”
  长孙玄轻笑一声,目光变得幽深,“本王也想知道,他是从哪知道的。”
  南宫未含糊不清嘟囔了一句,“那丁家那只鹦鹉怎么办?”
  “鹦鹉是谁?”杜央还没反应过来。
  他说的是丁知礼,南宫未向来嫌弃他聒噪,整日里在地牢嚷着要找女人,于是称他为鹦鹉。
  今日之前,囚禁丁知礼不过是为了用他同丁泽交换杨林的下落,但现在他们知道了杨林的下落,丁知礼也就失去了价值。
  长孙玄某种闪过危险笑意,“那就留给你做药人吧。”
  南宫未掀起眼帘看长孙玄,来了兴致,道:“他身上背负着数十条无辜人命,可不就是当药人的好苗子,甚好,甚好。”
  当药人,便是在他身上试百毒,药人需得忍受非人的折磨。
  杜央咋舌,看来这只鹦鹉不会善终了。
  到王府时,已是后半夜,南宫未为了配对付通天阁的药,连续几日没睡了,此时事情解决,他也就彻底昏睡过去。
  杜央将人打横抱起,往南宫未的院子行去。
  南宫未的院子在王府的偏禺一角,隔老远就能闻见其中药香悠悠,他在院子里侍弄了一堆花草,夏日开得正繁盛。
  “嗯……”南宫未低吟着转醒,鼻间闻见了杜央的气息,干脆往他怀里蹭了蹭,“王爷呢?”
  杜央抱着他穿过院子,道:“他去丞相府了。”
  意料之中的事,南宫未伸出手戳了戳杜央结实的肌肉,挑着眉尾道:“你这么贤惠,你将来的媳妇可有福享了。”
  说着,他好像觉出了酸味,开玩笑道:“你说,将来我和你媳妇同时掉进水里,你是救她,还是救我?”
  “你。”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救命恩人,不要娶了媳……”
  “嗯?”南宫未抬头看杜央,嗫嚅着唇道:“你是说,先救我?”
  杜央看他,隐忍又饱含情意,“我的选择永远都会是你。”
  他们对视了半晌,直到风吹醒了南宫未,南宫未从他怀中挣扎着下了地。
  “夜深了,你快回去吧。”南宫未冲他笑了笑,匆匆关了门。
  杜央立在他门前,喟叹一声,转身离去。
  南宫未背靠着门,待到听见脚步声远去,悬着的心这才彻底落地。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回想杜央刚才那个令人发瘆的眼神,他对着虚空低喃道:“莫非,他对我有意?”
  

第64章 情深不寿
  子夜清寂,唯有蟋蟀夜鸣不止,一声声摇过漆红木窗,曳动了人前烛火,却未能惊动方正清的认真神态。
  灯盏在薄薄窗纱上映出方正清执卷垂眸的身影,显得冷肃孤寂。
  静谧忽而被敲门声打破,方正清还以为是管家,未抬头道:“进来。”
  那人推门而入,似乎手中端了食物,甜腻的味道飘到方正清鼻中。
  “是你?”方正清抬头见长孙玄含着笑意望着自己,他放下手中的书。
  “怎么还没睡?”长孙玄将燕窝粥放到他手边。
  方正清握着勺搅动了几下,觉得奇怪,“丞相府应该没有品质这么好的燕窝吧?”
  难道长孙玄是从淮南王府一路端着过来的?可这碗分明是丞相府的。
  “若本王说,你那厨房帮工的厨娘是本王安插在丞相府的细作,你会怎么想?”
  方正清舀了一口含在嘴里,香气四溢的燕窝顺着他的嗓子滑下去,他呼出一口气,“你千辛万苦培养一个细作,就为了给我做一碗燕窝,那我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
  长孙玄将手搭在他的椅子背上,俯身舔了一口他甜甜的唇,道:“真甜。”
  方正清显然是浣洗过了,濡湿的发披散着,身上穿着松垮的内衬,敞开的领子处裸露一片青紫交纵的肌肤,锁骨浸透了水,咬一口似乎能出汁水。
  长孙玄用指腹摩挲过方正清的鬓角,手指停在他眼角的泪痣处。
  “都说长泪痣的人喜欢哭,怎么偏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处处逞强。”长孙玄扫了眼桌上铺散着的奏折,道:“今日本王不来,你准备熬到天明?”
  明明不是当皇帝的命,却要操皇上的心。
  方正清漆黑的眸闪过尴尬,“我睡不着……”
  长孙玄忽而意识到什么,声音喑哑,“是不是没抹药?”
  昨日,方正清被他折腾得快散架了,腰肢倒还好,长孙玄早上给他灌了内力,只是腿间的隐秘之处还在隐隐作痛。
  “抹了。”方正清赶紧承认,免得到时候又被长孙玄以他没抹药的名义检查一番……
  “真的?”长孙玄似是不信,由上至下看他,似乎下一瞬就要撕开他的衣服查看。
  方正清受不住他的眼神,道:“对了,今日皇上问了我,有没有心仪之人。”
  也为难小皇帝那么小的年纪就要为他保媒拉纤,他的眼神单纯得很,问他有没有看上哪家大臣之女。
  “你怎么说?”
  听出他话中的在意,方正清但笑不语,调笑道:“我总不能说我有家室了吧?”
  长孙玄嗤道:“难道本王还比不得那些歪瓜裂枣?”
  京城众千金被形容成了歪瓜裂枣,方正清颇有些哭笑不得。
  方正清从奏折中抽出一张纸张,递给长孙玄。
  “皇上说,这是满朝文武大臣家中尚未出阁女子的名单。”
  那张名单从头列到尾,满满一张纸,一处空白都没留。
  “皇上有这个闲心?”
  方正清喝着燕窝,垂睫道:“这名单哪会是皇上列的,分明是他身边的人给他的。”
  “丁蓝。”长孙玄念出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一切不言自明。
  “你当牛做马为他管理国家,他倒好,这么小就懂得要平衡权力了。”
  届时方正清与太后一族联合,便再也无法摆脱。
  “我说了,不是皇上的问题,是他身边的人……”
  长孙玄拧眉,“在是个孩子之前,他是大周的皇帝。”
  灯盏处,一只不畏生死的飞蛾扑腾着飞向火苗,翅膀被灼烧出伤痕,最终奄奄一息地掉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人之常情而已。
  方正清叹道:“是呀,他是大周的皇帝。”
  长孙玄知道他一时接受不来,便不再多言,只是将名单放下,问:“你要是为难,不如让本王出手解决?”
  “让你解决?”方正清脸上的表情倏然怪异,“你准备如何解决?”
  长孙玄淡淡道:“本王还不至于弑君。”
  名不正言不顺的事,他哪会这么蠢。
  “反正京城已经将你我二人视为断袖,都说本王一心恋慕丞相,甚至当街求爱。”
  方正清愕然,“那日。你不过和我说了一句话,怎么就成了他们口中的深情不寿?”
  

第65章 我知道王爷的厉害
  “怎么,难道断袖于本王,你还想朝三暮四?”
  长孙玄不依不饶地追问:“难道在丞相心里,本王当真比不得那些柔弱女子?”
  他高大的身形逐渐逼近,却意外地没有什么压迫感。长孙玄伸出一根手指,挑开他岌岌可危的衣袍,锁骨下方那半个咬痕清晰地现出来。
  方正清笑微微地握住他作乱的手,“不过是个硬邦邦的男人,王爷哪来的自信比得上多才多艺,千依百顺的千金?”
  长孙玄意有所指地用腿磨蹭了一下方正清的大腿,道:“本王哪里比她们好,丞相不是最清楚了?”
  方正清视线往他下身瞥去,勾唇笑了一下,“春天已经过了。”
  长孙玄贴着他的耳边悄声道:“是不是春天,本王都一样硬。”
  实际上,他也就是占口头便宜,先不说昨日方正清被他做得晕过去,至今未恢复;最重要的是,他刚刚吃了南宫未调制的药,压根硬不起来……
  毫不知情的方正清:“……”
  “还是算了,我知道王爷的厉害了。”
  “就你会敷衍了事。”长孙玄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面上亲了,眼冒精光道:“等你好了,本王就保你知道‘硬邦邦’的好处,绝对欲仙欲死,食髓知味。”
  这话要是叫旁人听了去,绝对会瞠目结舌,淮南王和丞相旁若无人的调情,让人毫不怀疑,这两人随时会在床榻间酣畅淋漓地来一场。
  方正清长睫眨巴了几下,咳了一声,不想被长孙玄往沟里带。
  长孙玄却是眸光幽深,活像只饿久了的狼,干脆将人按在椅背上,结结实实的亲了下去。
  暧昧旖旎的氛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升温,两人情不自禁紧紧拥抱对方。
  直到漫长的一吻结束,方正清眼角闪光,嘴唇粉嫩,垂头喘息,长孙玄才用很轻的声音道:“身为丞相,你有大好的前程。你甘心断袖于本王吗?”
  长孙玄温柔而克制的眼神仿佛一把小刀,割开了方正清淡定自若的面具,方正清听见自己颤着声,沙哑道:“我大概是……喜欢你……”
  长孙玄被突如其来的表白炸懵了思绪,只用手摩挲他的颊,脸上挂着有失威严的笑。
  “阿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方正清心尖发软发酸,所有的情绪最终发酵成甜甜的味道,他搂住长孙玄,将头搁在长孙玄的肩上,错开他深邃目光。
  “无论你是男是女,是王爷还是平头百姓,我喜欢你。”方正清不敢轻易说爱,但此刻,他对眼前的人喜欢到了极致。
  长孙玄紧紧回拥着他,内心千万种情绪翻涌,脸色发烫,有些结巴却郑重道:“谢谢你喜欢我。”
  他本身是一个淡漠的人,看遍了战场荣枯,也尝尽了阴谋相残。他原以为这辈子只会这么一条道孤独地走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身旁有了一束光。
  那束惊鸿一瞥的光,穿过经年岁月,兜兜转转又照到了他身上。
  “阿清。”长孙玄唤他,隐忍悱恻。
  方正清刚表述完心迹,不肯同他对视,长孙玄不勉强他,只是忽而问:“阿清,你当真不记得那棵树了?”
  “嗯?”
  “没什么。”
  长孙玄将人抱到床榻间,上榻将人环进怀里,方正清向来体寒,夏日夜寝也得盖被子,但都比不上长孙玄这个天然暖炉。
  方正清贴着他干燥而温暖的胸膛,唇角不断上扬。
  “睡吧,阿清。”
  这句话似有魔力,方正清不再失眠心悸,直至天明。
  同一时间的皇宫,太后住所慈宁宫。
  一太监脚步匆忙,推开了丁紫嫣的房门,夏日喧哗半点都没能侵扰深宫怨阁。
  “太后,信来了。”
  丁紫嫣原本躺在榻上,闻言睁开了眼,懒洋洋道:“给哀家拿过来。”
  太监递上信件。
  信件上的墨迹很新,写信的人写得很急,好几处字迹潦草。
  丁紫嫣一目十行,很快读完信件内容。夜风吹动未完全关合的门,在寂静夜里显得瘆人,丁紫嫣将信揉成一团扔出去,纸团无声滚落。
  她积着极大的怒气,温婉的面容变得扭曲。
  小太监被她的面色吓到,低头不敢多言。
  

第66章 不如同朕在一处
  丁紫嫣捂住起伏不定的胸膛,直到平复后,她才阴声道:“摆驾御书房。”
  太监连滚带爬出门唤了轿撵。
  此时天已逾明,长孙霖向来勤奋用功,一大早上朝前还得作慕容贤留给他的功课,于是早早地起了。
  “皇上,太后求见。”
  长孙霖眼睛酸涩,抬头望灰蒙蒙的天,边角卷着的云透着青黑,晨光一时半会儿未能刺破天际。
  把太后请进来吧。“长孙霖整了整身上的衣袍,起身迎她。
  丁紫嫣粉黛未施,见长孙霖穿戴整齐站在门口还诧异了一下,皱眉道:“皇上怎么起得这么早?”
  长孙霖再怎么成熟也只是个孩子,但他却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撒娇,只是问她,“母后,您一大早要见朕,是有什么事吗?“”
  丁紫嫣后知后觉地察出了长孙霖的冷漠,便叫身后的人将食盒拎上来,神色柔和,“哀家知道皇上平日间学习用功,又勤于政务,哀家怕你饿着了身子,就一大早熬了粥,做了些点心。”
  长孙霖坐下,沉默地喝起粥来。
  “也不知合不合皇上口味?”丁紫嫣笑笑。
  终究是个孩子,得了这么一个甜枣,长孙霖哪里坚持得住冷淡的态度,随即扬起灿烂笑容道:“很好吃,朕很喜欢。”
  丁紫嫣这才舒一口气,见他吃了一半,开口道:“皇上,哀家听闻,前日皇上将丞相叫到御书房,商讨给丞相做媒的事?”
  “是有这么回事,但方大人说他回家后会好好考虑。”
  “好好考虑?”丁紫嫣的神情变得极为怪异。
  “有什么问题吗?”长孙霖有些不满,平日间也没见她这么关心过自己,现在倒莫名关心起方正清的婚事来了。
  “不是。”丁紫嫣压低了声音,“皇上难道没有听到京城传闻吗?”
  长孙霖摇头。
  丁紫嫣神神秘秘道:“都说方正清是个断袖,而且断袖的对象……”
  她似乎是难以启齿,长孙霖脸色不霁,鼓着小脸气呼呼道:“是谁?”
  “淮南王。”
  “皇叔?”长孙霖愕然,“他二人……”
  丁紫嫣见他的反应,自以为说到了点上,继续添油加醋道:“并非是哀家疑心重,他二人是不是断袖与您无碍,但皇上您刚登基几个月,淮南王手握兵权,方正清门下一堆敬仰者,要是他二人联合,届时恐怕会引起一场风云变动。”
  长孙霖婴儿肥未退的脸拉长下来,“朕知道了。”
  考虑到方正清是先皇的托孤之臣,丁紫嫣的话也点到为止,便收了食盒下去了。
  小太监给长孙霖倒了杯消食的茶,发现长孙霖对着奏折发呆。
  “皇上,太后来看您,您不开心吗?”
  长孙霖转头看天际破晓的阳光,闪耀夺目,似乎能照进人心的每一个黑暗角落。
  小太监知道,太后除了会经常送糕点来之外,亲自来看皇上次数还不如丁泽。这对母子的感情,似乎并不好,对彼此的态度也冷漠得与陌生人无异。
  皇上还是对太后抱有期待的,每次太后送来的食物皇上都会吃得一干二净,民间有什么稀奇的珍宝进贡,皇上定会给慈宁宫送一份。
  只是这些,都不能使太后与皇上的关系更进一步。
  快要到上朝时间了,长孙霖低头喃喃:“开心,朕自然……是开心的。”
  丁紫嫣回去后,思来想去,又觉得长孙霖不能成事,干脆提笔写了封信,信上只有四个字。
  “方正清,死。”
  散朝时,方正清被长孙霖唤到御书房。
  长孙玄偏生要凑热闹,就在御书房的花园里等他。
  长孙霖在书案后坐下,偌大的书桌挡住了他大部分身躯,他干脆又站起身来,隔着浓郁檀香看方正清。
  “皇上,臣处理好的公文您今日下午就能看见了。”
  “朕知道。”长孙霖绕过书桌,走到方正清身边,道:“丞相,你坐。”
  方正清也觉出他的不对劲,试探问:“怎么了?”
  “朕只是觉得,身边的人总把朕当孩子。”长孙霖的小脸露出委屈神色。
  “皇上就是皇上,不是孩子,您一声令下,没有人敢不从。”
  长孙霖幽幽地望着温润如玉的丞相,道:“朕听说了,你和皇叔的事。”
  方正清站起来,下意识否定,“臣与王爷并非皇上想的那样!”
  长孙霖无声望着他。
  方正清百口莫辩,对上长孙霖那张与长孙玄有三分相似的脸,实在是说不出谎话。
  “臣的意思是,臣与王爷绝对没有结党营私。”
  长孙霖对他的坦白没多大兴趣,他凑近方正清,身高已达方正清的肩膀。
  “如果丞相是断袖,不如同朕在一处……”
  “皇上!”方正清的眼神匪夷所思,想确认长孙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长孙霖的眼神他看不透。
  “呵。”
  殿中忽而出现一声冷笑。
  

第67章 醋意大发
  方正清对这声音谙熟至极,回身果然看见了长孙玄那张黑沉到如水的脸。
  “王……爷。”
  长孙玄抿着唇,一把攥住了方正清的手腕,上前一步,将方正清罩在身后。
  “方正清是本王的人。”长孙玄轻蔑地瞪了小皇帝一眼,活像匹护食的狼。
  小皇帝被他的气势震到,脚步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长孙玄!”方正清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桎梏得更紧,手腕的骨头都被捏得生疼。
  小皇帝被长孙玄轻飘飘的眼神激到,竟当真与长孙玄呛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叔觉得,有什么东西是朕不能拥有的?”
  “皇上。”方正清闻听了他这典型荒唐享乐型君王般的话语,皱眉深深皱起,轻喝了一句。
  小皇帝面色微变,还想说些什么。
  “哼。”长孙玄冷哼一声,转身背对小皇帝,趁方正清尚未反应过来,捧住他的脸,俯身啄在他的嘴角处。
  极轻极快的一下。
  宣誓完主权,长孙玄拉住方正清往殿外走,连头也不回,“皇上,本王和丞相就先退下了。”
  金碧辉煌的大殿中,仅剩长孙霖微张着嘴,全然被方才的场景摄住,仿佛丢了魂。
  直到小太监进来添茶,发现皇上表情呆滞地站在远处发愣,这才上前道:“皇上,方大人让奴婢进来通报一声,他说改日会再来一趟。”
  “嗯。”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小太监年纪比他大一点,平日间也会同他谈一些体己的话。但这次,长孙霖只是摇摇头,两颊泛起可疑的红晕,沉默不言。
  可怜的长孙霖,当晚就做了个梦。
  其实,白日间他并未真切地看见长孙玄亲方正清,他只是从长孙玄俯身的角度和方正清羞怒的表情隐约猜到了。
  梦里,他成亲了,入目是大红账幔,红烛高照,喜庆的氛围暖意融融。
  新娘子端坐在床榻上,祝光摇曳下,她的窈窕身影婀娜多姿。
  长孙霖拿起器具,挑开新娘子的面纱,先是露出一截白皙下颌,再往上,事情愈发不对劲,面纱底下不是女子娇颜,而是……
  方正清那张清俊无匹的脸。
  长孙霖直勾勾盯着着方正清的脸,大红的衣袍将他淡如竹菊的气质衬得喜气多了,他红润面颊,水润清眸,怎么看都好看。
  长孙霖鬼使神差地低头想去吻方正清的嘴角,下一瞬,他视线中忽然出现他家皇叔那张煞风景的脸。
  他挑衅一笑,问方正清,“丞相,你是要选本王,还是选他?”
  长孙霖心道不妙,方正清自然是不会选他的。于是长孙霖又气又恼,从梦中惊醒。
  醒来时,他满头大汗,对自家那在梦中还不忘秀恩爱的皇叔生出了复杂情感——如果可以,他真想揍长孙玄一顿。
  另一边,青天白日下,几乎是被强行拉回淮南王府的方正清有苦不堪言。
  “他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解释中的方正清被长孙玄拖拽着扔到了床榻间,长孙玄低头解腰间的衣带,冠冕上鎏金的装饰物晃得人心神不定。
  “他是个男人。”长孙玄深邃的凤眼觑着他。
  方正清哭笑不得,耳边闻得窗外夏蝉鸣叫,日头正高悬,但长孙玄脱衣服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眼见着长孙玄脱光了衣服,方正清慌道:“白日宣淫,长孙玄,你要是干得出来,我……我……”
  方正清大脑短路,根本想不出有什么东西能威胁眼前醋意大发不讲理的人。
  长孙玄勾着唇冷冷一笑,一边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块手帕,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白日,丞相又待如何?”
  方正清脑海中浮现难以言说的场景,眼角红了。
  长孙玄用手帕蒙上他的眼睛,方正清眼前一片黑暗,世界似乎只剩下眼前人的粗重呼吸和炙热体温。
  方正清被眼前的黑暗吓到,抬手想取下手帕。
  “阿清,你最好想清楚,今日。你不补偿本王,明日本王定会百倍千倍索取。”
  “长孙玄,你别太过分!”方正清佯装镇定,身子却忍不住往后缩。
  长孙玄却什么都不回答,只是低头解他的衣袍,方正清感到一阵凉意。
  “阿清,你是谁的人?”长孙玄的手指滑过他的脖颈,仿佛猛兽衔住猎物的致命处。
  方正清暗自心惊,长孙玄这变态的占有欲也不知是从哪生出来的。
  视线被遮蔽,感官无限被放大,方正清难耐地呻吟出来。
  ……
  “说,你是谁的人?”
  方正清喘着粗气握反住他的手腕,只能颤着声音开口:“我是……你的。”
  长孙玄随即低声哼笑,他凑到方正清耳边。
  “乖孩子,说完整了,你是谁的?”
  方正清浑身瘫软下来,声音不自觉带上讨好的口气,“我……我是你的。”
  长孙玄满意地哼了一声,手指掐住他的下颌,偏头吻上去。
  “嗯……”方正清被迫接受他粗暴的吻法。
  

第68章 你是我的
  长孙玄一心惩罚方正清,将他的唇啃成了湿润的红色,甚至坏心眼地在他唇中咬出了个小口子。
  方正清尝到了咸咸的血腥味,便知他明日上朝恐怕得找借口向众臣解释说摔着了。
  待到方正清窒息难耐,眼神涣散,手脚不听使唤之际,长孙玄终于卸力,全身压在他身上。
  方正清抬手拿下手帕,后知后觉地发现……
  长孙玄居然没能硬起来。
  虽然他没想过白日宣淫,但他们吻作一团,浑身赤裸相贴,就连一向清心寡欲的他都血液奔腾,硬了片刻。
  然而,总是拉着他纵欲的长孙玄,刚才,不举了!
  发现这个问题的方正清脸色瞬间煞白,他嗫嚅着唇,想问些什么,却又没问出口。
  长孙玄蹭了蹭他的肩,头发扎得他痒痒的,他带着浓重鼻音道:“阿清,你记住了,你是我的。”
  “那什么小屁孩,想跟本王抢人,十年都嫌早……”
  长孙玄压着方正清讲了许多絮叨的话,全然不觉方正清的异样。
  方正清为了验证心中猜想,抬手搂住长孙玄的脖子,这个动作分明是变相的邀请。
  但长孙玄故作淡定地翻身下去,扯过他的衣服覆在他身上。
  “阿清,你奏折还没批改完吧?”
  方正清讷言,笑道:“嗯,我得回去批奏折了。”
  穿戴整齐的方正清逃也似地回了丞相府,脑海中千头万绪,都汇聚成一句“长孙玄对着我不举了”。
  刚才的气氛虽然不算绝佳,但若真有感情,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排除掉长孙玄是个不举的选项,思来想去,也就只剩下长孙玄对他没意思了这个可能。
  可若是没意思,上一瞬长孙玄才对他醋意大发过……
  陷入情感纠葛独角戏中的方正清实在是想不通,他总忍不住去往最坏的地方想,莫非长孙玄移情别恋喜欢上了别人?
  更糟糕一点,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在逢场作戏。
  方正清想起往昔种种,长孙玄总是逼他表明心意,恰相反的是,长孙玄从未说过任何一句心仪他的话。
  长孙玄只会霸道地宣称:“你是本王的。”
  方正清苦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胡思乱想。”
  结果,没过几日,京城就有了个流言蜚语。
  说是长孙玄和京城第一美人丁蓝两情相悦,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方正清每日下朝既不去茶馆也不去酒肆,等到这事传得满城风雨时,他才从向余笙口中得知。
  向余笙从来都是粗线条,讲话也直来直去,先是问他,“你是不是在和淮南王纠缠不清?”
  大概从方正清怪异的神情中得知一二后,就语重心长地拍他的肩,“没事,趁现在还早,你赶紧认清楚他的真面目……也不迟。”
  慕容安扶额从他身后经过,幽幽地望了向余笙一眼,他对自己安慰人的水平到底有没有清晰的判断?
  慕容安将向余笙轰出室内,给方正清倒了杯茶。
  “其实这都只是流言,长孙玄是我表哥,我从未听说他定亲了。”
  方正清反应不大,他这几日都刻意躲着长孙玄,深夜里把他们这段感情剖析了个遍。
  最后发现,他竟是莫名其妙就喜欢上了长孙玄。
  从对长孙玄生出情愫,到被吃得干干净净,只花了几个月,毫无真实感。
  现在乍一听长孙玄移情别恋了,他真没觉得伤心痛苦,只是略微惆怅。
  慕容安善解人意,见他怅然所失的神情,不禁蹙眉。
  “不知方大人知不知晓,王爷的一段旧事。”
  方正清抬头看他。
  “他和太后确实有过一段过往,丁蓝承了她几外貌,但她们终究是两个不同的人。”
  方正清握杯子的手一紧,艰难道:“一段过往?”
  “噗……”慕容安掩袖笑出声,弄得方正清一头雾水。
  “我骗你的,他们怎么可能有一段过往?”
  慕容安笑得眼眸沁出水来,收敛了笑意道:“当初两位皇子尚年轻,丁家想把当时的京城第一美女丁紫嫣押在他二人其中一人身上。”
  慕容安嗤笑道:“后来的事就众人皆知了,丁家最终选了大皇子。”
  方正清直觉这件事后面还有不为人知的事,或许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第69章 闹剧
  当淮南王和丁蓝要定亲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城皆知时,长孙玄本人却是毫不知情。
  此时,长孙玄眉目间酝酿着风波,高翘起的檐角下坠着的铃铛铮铮作响,天空乌云翻涌,是风雨欲来山满楼的阴郁。
  他手中捏着一张纸,若是仔细辨认,不难看出上面的字迹娟秀,应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深吸一口气,内敛的怒气侧漏,叫人不敢直视。尔后,他掌间汇聚内力,只一成功力,那纸张便化为碎屑。
  “杜央呢?”
  影卫出现在房中,跪下道:“王爷,杜大人去南宫大夫的药坊了。”
  “让他速速来见本王。”
  影卫见他语气不善,眉宇间透出一丝阴鸷,想是什么事触及了他的逆鳞,于是不敢耽搁,将杜央唤回府中。
  哪知杜央没找回来,不一会儿,倒是发现有人在淮南王府门前闹事。
  长孙玄的院落处于王府中庭位置,竟也能听见王府门口的喧闹声。
  按理说,淮南王府明里侍卫森严,暗里影卫众多,是不大可能放任刁民闹事的。
  但门口吵杂声愈演愈烈,却连个通报的人也无,长孙玄不得不放下书中书卷,起身亲自去察看。
  “凭什么!我们要讨个说法!”
  “皇亲国戚又怎样?皇城脚下,自有人为我们做主!”
  群众义愤填膺的高呼纷纭,听上去不是欠人钱财,就是杀人未偿命。
  尚未走到府门的长孙玄听了这些,只觉得莫名。
  管家拦住了长孙玄的去路,灰白胡子气得抖动,“王爷,别理会他们,都是一群刁民,待会儿我们就报官将人抓了,看他们还敢不敢颠倒是非!”
  长孙玄神色淡定,只是语气不悦,“他们在闹什么?”
  管家眼神有点飘,“他们……不过是胡言乱语,说什么都不可信。”
  长孙玄不耐地皱眉,耳边隐约听见了“不详”、“灾星”、“嗜血狂魔”之类的话。
  长孙玄了然,看向欲言又止的管家,问:“他们是不是在说五年前屠城的事?”
  管家将头埋得极低,嗫嚅着唇,算是默认了。
  五年前,战争中的洛城雪上加霜,闹了一场瘟疫,短短数月,洛城大半百姓死去。
  整整数十万的人死去,男女老少,无人逃生。
  一时间,尸骸堆积如山,满城白布飘扬,死得干干净净。
  长孙玄不顾管家阻拦往门口走,他的声音苍凉而悠远,“本王确实对洛城有愧。”
  管家摇头,浑浊目光中写满了无奈。
  长孙玄声线陡然低沉,没了方才的软弱,冷笑道:“但,本王可对这群来历不明的人,可是问心无愧!”
  管家怔愣中,长孙玄已经走远了,他赶紧追上去。
  门口可是好一番热闹,一群穿白戴孝的人将淮南王府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他们的对面是拿着兵器如临大敌的淮南府侍卫。
  百姓跪在地上痛哭,侍卫僵硬地举着兵器,却不敢说也不敢骂。
  好在这条街行人不多,围观的人见是淮南王府闹事,也不敢正大光明地看。
  长孙玄出现的瞬间,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
  他看上去贵气逼人,不言不笑就令人胆颤,这情形,恐怕他吼一声,闹事的人群就会作鸟兽散。
  长孙玄心底嗤笑,他还当有几个烈士遗孀,可惜一眼扫去,就没一个理直气壮的,倒是好几个贼眉鼠眼的看见他后,手脚都不知往哪摆放。
  他扫视过路中央跪着的十几个人,表情很淡,“本王在此,有什么冤什么愁的,说来本王一一听听。”
  全场鸦雀无声,抽泣的妇女也忘记哭了,没人搭他的话。
  直到马路上行驶来一辆马车,那马车似乎是哪家千金的香车,隔老远就飘来一阵馨香,众人朝马车望去。
  马车最终停在了慕容府门口,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她步下马车,由于她面上戴了纱巾,众人只能看见饱满的额头和一双纯净的眸。
  长孙玄皱眉,这人不是丁家的小姐丁蓝吗?她来慕容府做甚?
  眼前这帮人像魔魇了似的,见丁蓝下了马车,又鬼哭狼嚎起来,丁蓝驻足慕容门前,远远看着他们。
  长孙玄命侍卫将兵器放下,退到一旁。
  

第70章 断得这么彻底吗?
  长孙玄带兵打仗多年,识人自是有一套本领,闹事这群人分明是有组织有目的的。
  他余光瞥见丁蓝,若有所思。
  视线转回来,长孙玄缓步走到边角那男人的旁边,居高临下问他:“不如你代表他们跟本王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无故聚众闹事?”
  他方才在门里就觑见这男人带头喊话,显然是领头者。
  中年男人面色一白,但还是壮着胆子回话,“王爷,您别吓唬小民,我们都是无辜的!”
  明显的答非所问。
  长孙玄俯身轻声道:“现在是无辜的,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等会儿官府的人来了,你看是抓本王,还是抓你?”
  落在旁人眼中,只觉得淮南王说话面含笑意,一副好讲话的样子,只有男人被他语气中的威胁惊到。
  他颤声道:“我……我们是来讨要公道的!我们这群人家中的男人都参加了王爷的军队,但为何现在都惨死军中,连个尸首也没留下?”
  他说的应该是数月前军中失踪被通天阁捉去做实验的人。
  长孙玄应付自如,“他们的死讯本王早就通知了死者家属,该赔偿的钱财也都发下去了,你又是哪里冒出的家属?”
  男人慌了,“我养了十几年的儿子,送去参军是为保家卫国,却不明不白地死在军中,用那么点钱就想收买人心?没门!”
  长孙玄嗤笑一声,“你可知道本王赔偿的数额?”
  “这……”男人背后沁出冷汗,嘴唇焦渴不已,干咽一下,“你那点赔偿款,能做什么?够买一条人命吗?”
  长孙玄笃定他不知,挑了挑眉,“这么说,你压根不知道本王赔偿的数额?”
  他更进一步地逼迫,“你知不知道,构陷王亲贵族会判多少年?恐怕你得了钱财,也没那个福气花了。”
  人群中有胆子小了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我们可不想坐牢……”
  此时,街道尽头传来脚踏石板的整齐声响,是官府的人。
  长孙玄眼中闪过不耐烦,声音也冰冷起来,“到底是谁指使你们闹事的?先说的人,本王可以从宽处理。”
  或许是认为法不责众,还真没人承认。
  长孙玄见他们不到黄河心不死,转身背对他们,“若是你们其中当真有本王下属军人的家属,那本王真替他们感到遗憾。”
  “他们生前保家卫国,护你们平安长乐,到头来,死后的价值却只值那点银钱。”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令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有人撑不住了,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抱住长孙玄的大腿。
  长孙玄低头见是一个妇人,她泣道:“我们也是听其他人说他们的死不是意外,所以想替他们讨一个公道!我们并非要闹事呀!”
  一人认罪,众人心理防线也垮了,纷纷叫起冤来。
  长孙玄让官府的人将人带去一一审问,那男人左右张望,或许是想逃,长孙玄意有所指道:“本王不会冤枉无辜之人,只是其中的别有用心者,本王绝不饶恕。”
  熟悉长孙玄的人都知道,洛城是他的底线,男人拿冤死士兵做文章已是找死,更何况先前言语间竟牵扯到洛城旧事,侍卫都冷眼看他,只是让他自求多福。
  男人面如死灰,被官府的人拖走了。
  待到人群散后,长孙玄这才发现对面慕容府门前站着慕容昭和丁蓝,慕容昭向来怕长孙玄,但又忍不住担忧地望向淮南王府。
  长孙玄冲她点了点头,转身回府,从头到尾拿丁蓝当透明人。
  杜央回府时,已经看不出闹剧痕迹了。
  只是他从偏门进入时,望见有人在王府墙脚处帖符纸。
  杜央不信鬼神,提着那人的后领子,威逼了半晌,那人才支支吾吾道:“不是什么谋财害命的东西,只是毁人姻缘的诅咒而已……”
  长孙玄听了禀告,沉默半晌,手指敲在桌上,问:“会不会影响本王和丞相的姻缘?”
  杜央:“……”断得这么彻底的吗?不再挣扎一下?
  “我想,他这诅咒是想拆散王爷您和丁蓝的吧……”
  长孙玄厌嫌地瞥他一眼,“本王同她能有什么关系?”
  “王爷难道不知,最近京城都在传,说您和她定亲了?”
  分明是子虚乌有的事,竟被传得万般真实。
  杜央眉头微皱,显然也知道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长孙玄支额,嘀咕:“难怪最近他都躲着本王。”
  “嗯?”
  “没什么。”长孙玄道:“本王唤你回来,是想提醒你,最近有人想要丞相的命,多派点影卫看守。”
  杜央面无波澜地应下,自上次方正清被刺杀后,王府一半的影卫都分到丞相府了。
  他眼神好,每次路过丞相府,都能看到一干影卫爬在丞相府屋顶上……
  “另外,这件事,和太后脱不了干系,也是时候给她点教训了。”
  

第71章 瘟神
  长孙玄向来言出必行,当晚慈宁宫就闹鬼了。
  夜黑如浓墨之时,慈宁宫所有的窗户和门都一起摇动,丁紫嫣被吵醒,发现窗户和门上被泼了一层液体,鼻尖更是嗅见一股子血腥味。
  丁紫嫣心道不妙,便大声呼叫,却发现殿中寂静空荡,氛围越发诡异。
  她跑到门口,想推门逃出去,忽然,眼前的门上凭空烙上一个血手印。她苍白着脸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倒在地上。
  “啪!”
  “啪!”
  越来越密集的手掌印一个个烙上门窗,丁紫嫣耳边听得诡异的声响,颤巍巍大喊:“是谁在装神弄鬼?若是被哀家发现了,就别想活到明日!”
  她的威胁丝毫不管用,门“吱吖”一声开了,风灌进来,迷了她的眼。
  一个倒挂着的吊死鬼从房梁上悬下,鲜艳的舌头,紫色的肌肤,鼓起的眼睛,仿佛下一瞬就要向她索命。
  丁紫嫣一口气没喘上来,晕倒在地。
  往后整整十天,慈宁宫都在闹鬼,无论是哪个高僧念经,午夜这些现象都会再次发生。
  时久日长,丁紫嫣被吓得卧了病榻。
  始作俑者长孙玄却嫌不够,某日遇见了杜央,望着杜央苍白小脸,他不禁皱眉道:“本王让你去收拾太后,怎么反倒你是一副被吸光精血的样子?”
  此时南宫未挎着小药箱从后面揪住了杜央的领子,怜悯地看着他,道:“还不是他那群手下不肯穿女裙,这些时日,杜央天天抹胭脂穿女裙。”
  长孙玄也同情地摇头,光看杜央这五大三粗的身材、硬朗的眉眼,他穿女裙抹胭脂的样子实在难以想像。
  南宫未忽然邪笑一声,拉着杜央往自己的院子走,口中兴奋道:“我已经有了想法,今晚就化水鬼的妆!”
  长孙玄眉尾上扬,他终于知道杜央那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是何意思了……
  这边就任由他们胡闹,长孙玄顾自出了门,不想又遇见了在他门口放破坏姻缘符咒的人。
  那人见了他拔腿就跑,奈何他功力尚浅,就被长孙玄像小鸡一样拎起来。
  长孙玄将人扔到墙脚,冷笑道:“你喜欢丁家的小姐?”
  这人像是个落魄书生,长得一副刻薄样,衣着也寒碜,指着长孙玄就骂:“你有哪里配得上丁家的那位小姐!”
  出乎他意料的是,长孙玄赞同道:“本王不会娶她。”
  书生喜出望外,长孙玄嗤笑,“本王不娶她,也轮不到你来娶她,难道你还想让她一辈子不嫁人?”
  “我……”书生低头捂住怀里的东西,眼神飘忽。
  长孙玄淡淡道:“你怀中拿的是什么?”
  书生手一松,怀中的东西散落一地。除了一对姻缘牌外,还有两个粗糙的针扎小人。
  姻缘牌上的名字自然是丁蓝和书生,他名为任华。
  任华见小人掉出来,血色尽失,赶忙将小人拿起来,但被长孙玄抢先一步拿起。
  长孙玄翻过小人,发现后面写了名字,一个是“长孙玄”,一个却是“方正清”。
  “你找死!”长孙玄怒火中烧,一脚踩在任华手背上。
  “啊!”一声痛呼刺破云霄,长孙玄却还不解气,半俯下身掐住他的脖子。
  他心心念念,愿之长命百岁之人,却被人诅咒短命,任华算是触了张孙玄的逆鳞。
  任华脸成了酱紫色,手脚拍打着长孙玄,他本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
  下一瞬,长孙玄放开了人,“你从哪拿到的这个东西?”
  按理说,任华如果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应该只是诅咒他才是,怎么连方正清也在内。
  “咳咳……我……我不知道!”
  任华眼中尽是恐惧,他毫不怀疑,长孙玄一只手就能结果了他。
  长孙玄因愤怒而猩红的眸子淬满了寒冰,吐出的话令人绝望,“你若不说,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就不像刚才那样温柔了……”
  “我说……我说!”
  据他交待,城北有座很灵验的庙宇,庙宇不供观音,不奉神佛。
  养的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瘟神。
  “瘟神?”
  任华点头,“这座庙诅咒术法相当灵验,所以……小民糊涂,我真不是故意的!”
  长孙玄冷眼旁观,“你诅咒本王也就算了,你千不该万不该,要招惹方正清。”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任华拉住他的衣袍下摆,使劲拽着。
  “那庙……并非正常的庙,庙中的人似乎想颠覆大周,每个去庙中跪拜的人,都可以从负责人那获得一个诅咒小人,名字早就写在上面了。”
  长孙玄若有所思,“所以,你去了几次,抽中了本王和丞相?”
  任华松一口气,“没错,就是这样。”
  长孙玄最后还是将任华放走了,只是转头唤了两个影卫跟着他。
  原本要去丞相府堵方正清的长孙玄脚步顿下,牵了匹马出了城。
  

第72章 你命中有子
  祥云寺。
  大名鼎鼎的青云住持的禅房,长孙玄连个预约也无,两袖清风就进去了。
  他正盘腿坐着,胡子花白,眼角皱纹并不多,若是忽视他的年纪,说是个中年人也不过,事实是,他已经年入古稀了。
  青云见人来了,半掀开眼皮看他。
  “臭小子,回来那么久也没来看我,翅膀硬了?”
  长孙玄从怀中掏出一包茶饼来,笑道:“三十年的普洱。”
  青云又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倒茶递给长孙玄,似乎看破了他的来意。
  “你有事相求?”
  长孙玄点头。
  青云将茶收入袖中,“今日,我可为你卜一卦。”
  他夜观天象,早知长孙玄有意取皇位而代之,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未有动作。
  这次长孙玄寻他,估计是就是要问此事。
  然而,长孙玄开口问:“本王是来算姻缘的。”
  说着,也不顾青云的错愕,掏出一张八字,“这是他的八字。”
  青云胡子动了动,额上青筋冒出头,有些哭笑不得,“你可想清楚了,我就帮王爷算这一挂,你确定要算姻缘?”
  长孙玄笃定道:“嗯。”
  青云扫过桌上的八字,皱了皱眉,“这……”
  “怎么了?”长孙玄心下一紧。
  “这人前半生风光无限,可惜是个短命之相,若是勉强撑下去,后半生,福气也很薄。”
  长孙玄心中不是滋味,他之前虽听过南宫未说方正清活不过三十岁,但青云再次肯定,又在他心头蒙了一层灰。
  青云拿起八字看了半晌,疑惑道:“这人前半生是平步青云的状元相,算哪门子是姻缘?”都是男的。
  长孙玄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淡然神情。
  “对方是个男人?”青云忽而意识到此事,他掐指一算,又摇头道:“不可能,你命中定有子嗣。”
  这回轮到长孙玄怔愣了,“本王命中有子?!”
  难道,他抛弃了方正清,娶了他人?
  青云半阖着眼,口中念念有词,他正将两人的八字联合在一起算,却只见前路变化多端,望不见方向,辨不出祸福。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青云道:“参不透,说不得。”
  长孙玄倒是镇定了不少,他唇边甚至带了笑意,“本王既然认定了他,绝不会后退。”
  青云也笑看他,“既然你心中有数,又何必找我算姻缘?”
  长孙玄眼眸灼灼,“本王还想找住持讨要个东西。”
  夏日渐衰,丞相府。
  方正清去慕容府时,中途遇上一场大雨,雨水势如盆泼,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湿透。
  雨水朦胧了视线,他前脚刚踏上慕容府门,下一瞬就投入了一个温热干燥的怀抱。
  “遇见大雨也不躲躲?”这声音斥责和心疼并杂,方正清迷茫中抬头,望见长孙玄凌厉的下颌角度。
  方正清退了一步,“王爷?你怎么在这?”
  自出了长孙玄和丁蓝的流言后,他俩竟是好久没这么亲密过了,方正清眼角一红,鼻头有酸涩的感觉。
  长孙玄蹙眉,将人重新拉到怀里,“老夫人病了,吵着要见她孙媳妇。”
  置于她外孙,就是方正清。
  方正清悻悻道:“她现在还没认出你?”
  长孙玄牵着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给他传热气,拉着人往里走,迎面碰上慕容府的管家,长孙玄道:“带本王去更衣的屋子。”
  管家将人带到客房,又拿了一套新衣来。
  长孙玄给他扒衣服,方正清反抗的力道如蜉蝣撼树,完全不是长孙玄的对手,不过片刻就被扒得一干二净。
  “别动……”长孙玄的声音又低又哑。
  方正清耳尖红了,“我自己可以来。”
  长孙玄拿过衣服罩住他,这才后退一步,道:“你自己来吧。”
  方正清一件件往身上套衣服,只觉得长孙玄的视线愈发灼热,好在衣服穿得差不多了。
  “等会儿。”
  方正清在系腰带,闻言疑惑着望向他。
  长孙玄眉目温润,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那玉佩水头很足,像滴圆润的水珠。
  “这是什么?”方正清眼见着长孙玄为他系上。
  “平安符罢了。”
  方正清不疑有他,直到后来望见长孙玄贴身佩戴另一枚一模一样的,逼问之下才知道,这哪是保平安的,分明是保姻缘的……
  

第73章 并肩而行
  他们所处的偏院外种了一簇芭蕉,雨势不见停歇,噼里啪啦打在叶上,平添几分阴郁。
  “你来这里做什么?”
  长孙玄扶住方正清的两肩,两手伸到他脖颈间,将衣服下压着的乌发扯出来。
  昏暗的室内,方正清望着他眼下的睫毛阴影,回答:“我来找慕容大人商讨皇上的教学问题。”
  长孙玄不悦地拧眉,想起了那日声称要和他抢人的小屁孩,但他知道方正清总会护着小皇帝,便转移了话题。
  “这几天有好好吃药吗?”
  方正清避开他究问的视线,长孙玄干脆俯身吻住他。
  他轻轻地舔在方正清的唇角,嗅了一下,只闻到独属于方正清的味道。
  长孙玄微蹙眉头,半睁着眼望见方正清忽闪的睫毛,他撬开方正清的齿关,探进去逡巡一番。
  既无药的苦涩,也无蜜饯的香甜。
  方正清被他亲得腿软,喘着粗气扶住他的手臂。
  “没吃药?”长孙玄贴着他的唇质问,方正清蓄着水波的眸子迷茫不已。
  长孙玄惩罚性地咬了一口他的唇,又用牙尖磨了几下,方正清难耐地低吟出来。
  “唔……”方正清瘫软在他怀里。
  长孙玄揽住他的腰掐了一把,嗓音低哑性感,耳语道:“以后若是被本王发现你不准时吃药的话,本王就吃你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以后了?
  他总要成家的,恐怕这般耳鬓厮磨的日子并不长久了。
  想到此,方正清推开他,呼吸凌乱,但声音平稳了许多,“我们在这里待太久了,不是要去看老夫人吗?”
  “一起走吧。”长孙玄笑意盈眶,逆着光朝他伸出了手,他像是画中最醒目的风光,令背景都黯淡失色。
  方正清心头一动,回以笑意交出了自己的手,“嗯,一起。”
  既然长孙玄识路,方正清就这么任由他牵着自己走过长廊,步上台阶,穿过雨帘,望见被风雨摧落一地的各色花叶。
  雨声逐渐小去,方正清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如雷鸣,失措又稳定。
  他用余光扫过长孙玄的侧脸,轻易就看见他高挺的鼻梁,以及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时常盛着漆黑的潭水,真心实意笑时,会闪着细碎的光,比漫天的星河还要耀眼。
  方正清不自觉地扬起嘴角,他喜欢上的人,纵使将来属于了别人,也不会后悔爱过。
  “王爷,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很喜欢你。”他亲启唇瓣,无声地说出这句话。
  雨声将他的低喃打得稀碎,长孙玄温热的手捏了一下方正清的手,他侧头疑惑:“刚才,你说了什么吗?”
  方正清笑着摇头。
  两人到了慕容老夫人寝房时,房中林立的人望向他俩皆愣了一下。
  慕容贤见状似乎已经麻木,只是冲他二人点头道:“你们来了。”
  慕容安心中虽有疑惑,好在他向来处变不惊,只是拉着慕容昭行了礼。
  长孙玄问:“祖母怎么样了?”
  “大夫说老夫人是积食了,再加上季节变换,湿气加重,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慕容贤的目光落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
  方正清面上一热,却依旧不想放开长孙玄,长孙玄察觉了慕容贤的视线,理直气壮地握紧了方正清的手。
  “是我的外孙和孙媳妇来了吗?”慕容老夫人闻言,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众人让开,让二人进去。
  “哎呀!”老夫人抓住长孙玄的手,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道:“孙媳妇什么时候努力努力,让我抱个曾孙呀?”
  慕容贤在一边看得脸色苍白,心道:“长孙玄再努力,也不可能生娃的!”
  老夫人更加慈祥地望向方正清,是祖母看外孙,越看越满意,低声道:“光孙媳妇用劲也没用,还得玄儿你多努力……”
  生怕她下一瞬嘴里会蹦出更劲爆的话来,慕容贤赶紧端过侍女手中的药碗,赶紧道:“母亲,是时候吃药了。”
  “哥。”慕容昭站在慕容安身边咬耳根,“你说,奶奶为什么会把方正清认成外孙?”
  她怎么看,都觉得更为高壮的长孙玄是外孙,而方正清是入门的媳妇。
  慕容安眨眨眼,道:“这是有渊源的。”
  慕容昭来了兴致,慕容安笑道:“那时候你还小,记不清事了,王爷小时候长得很是白净,人又软糯,脾气也好。”
  “不可能!”慕容昭望着长孙玄那张脸,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小时候会是乖巧的小孩。
  慕容安惋惜不已,纠结道:“所以,奶奶怎么看,都觉得方正清是她外孙。”
  慕容昭感叹地摇摇头,“岁月到底对王爷做了什么……”
  里间,老夫人喝完了药,又拉着长孙玄和方正清不厌其烦地问他们准备要几个孩子。
  长孙玄悄悄地看了方正清一眼,试图作出娇羞模样,却导致面部扭曲,他道:“三个。”
  此话一出,慕容贤被茶呛到,慕容昭把她哥的手掐青了。
  

第74章 本王和丞相在一起了
  探望完老夫人,方正清要去议事,长孙玄宛如弃妇,幽怨地望着他。
  方正清着实招架不住他,挠了挠他的掌心,道:“你在大厅等我,我同慕容大人说完事就去找你。”
  长孙玄跟得了糖似的,点头道:“好。”
  方正清想,要是长孙玄有个尾巴,此刻定是上翘的……
  长孙玄浑然不知自己被看作了什么,乖巧地坐在大厅里等人。
  慕容家两兄妹在那处陪他,却发现长孙玄完全能自娱自乐,压根不需要他们。
  毕竟,戏精就是戏精,一个人就能演好几出戏。
  慕容昭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致,毕竟断袖不是天天都可以见到,她的好奇心快溢出胸口了。
  “王爷表哥……”她冲长孙玄眨眼,谄媚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慕容安大概知道她问题的内容,不赞同地皱起眉头。
  长孙玄抿完茶,淡淡地看她,“你问。”
  慕容昭:“京城最近的……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太直接了,含蓄点。”慕容安在一边低斥她。
  慕容昭撇了撇嘴,“那哥你说该怎么问……”
  慕容安道:“昭儿的意思是,你和丞相是不是断袖断在一块了。”
  “嗯?”慕容昭内心流泪,她大哥是不是对含蓄有什么误解?!
  长孙玄大大方方地承认道:“本王确实和丞相在一起了。”
  慕容两兄妹一同端起了手边的茶,同时沉默。
  长孙玄只当他二人不信,便从怀中摸索出水滴形状的玉佩,道:“看,这是本王同丞相的定情信物。”
  慕容昭恍然大悟,“难怪那日丁蓝找我玩,我无意中提到最近的流言,她却装听不懂,原来压根没这回事。”
  长孙玄道:“本王对丞相可是一心一意的,绝不会朝三暮四。”
  慕容安神色怪异,“那你知不知道丞相听信了流言?”
  长孙玄拧眉,茶气氤氲了双眸,“本王会跟他解释的。”
  慕容安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方正清很快就转身行出,慕容昭往他腰间看去,还真看到了长孙玄口中的定情信物。
  二人并肩出了慕容府门,方正清时不时回头张望。
  “你看什么?”
  方正清后脊柱发凉,道:“我总觉得慕容小姐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
  “她那是看表嫂的眼神。”
  方正清这才觉出慕容昭眸中的深意,似乎是敬慕中带了亲切,亲切中又带了好奇……
  咦!不对!
  方正清底气不足地诘问身旁人,“你跟她说了什么?”
  长孙玄邪肆看了方正清一眼,勾唇道:“本王说,你是她表嫂。”
  方正清脸和脖子彻底红成一片,这回不知是恼多过羞,但他想了半晌也想不出驳斥的话,只好抿唇不理人。
  转眼间,他二人走到了一片陌生的闹市区,一辆马车在那处等着。
  方正清扯了扯前方长孙玄的袖子,“要去哪?”
  “我们去拜一个神。”
  方正清压下疑惑,同长孙玄坐马车出了城。
  出了城北,方正清发现荒郊野外一路竟有不少小贩摆香火摊子。
  方正清看后,猜测道:“这庙宇的香火还挺旺盛。”
  长孙玄无声嗤笑一下,意味深长道:“据说,这庙宇供奉的神很是灵验。”
  方正清来了兴致,问:“他们拜的是什么神?”
  “瘟神。”
  方正清不能理解,“他们拜瘟神做什么?”
  长孙玄望着半山腰的庙宇屋檐,与其他庙宇并无二致,他眯着眸道:“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个庙宇,供奉什么神不好,竟供奉一个给人间带来灾难的瘟神。
  方正清垂眸,这让他想起五年前洛城的瘟疫。
  那时他初中状元,原以为能在京中大有作为,却被皇上任命为钦差游巡各州县,洛城是他到过的最远的一座城。
  想起这件事,方正清眼中怀念:“我那时秘密被皇上任命为巡抚,曾经路过洛城,我记得你也在洛城。”
  他对上长孙玄的视线,调侃道:“可惜没遇见你。”
  一阵诡异的沉默,长孙玄沉声道:“你怎么肯定你没遇见本王?”
  方正清以为他在说笑,当时洛城为了阻隔瘟疫,将城门封了,他连城门都没进过,又怎会遇见长孙玄?
  

第75章 那年那人
  方正清看向他,叹道:“我虽没遇见过你,不过我还当真在洛城外遇见过一个人。”
  那时瘟疫肆掠,洛城外萧条冷肃,连个行人也无。
  方正清一行人遇上了落草为寇的山贼,随身携带的行礼被洗劫一空,他也和随从走散。
  又累又困之际,不知怎么走到了乱葬岗。
  坟地里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有个高大的身影在不停地往一个巨大深坑里运尸体,周遭就这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影子,场景看上去实在惊悚。
  方正清壮着胆子走近他,隔得近了才听见他猛喘的粗气声,也看见了那个巨大的露天冢,里面摞满了整齐的尸体,几乎快和地面平齐。
  运送尸体的人似乎想让他们走得体面些,他每放下一个尸体,就会亲手将尸体的衣袍拢紧抚平。
  尸堆里绝望的掩尸者,不知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他却能坚持把死人的尊严放在第一位。
  方正清心头动容,冲他伸出了手,“需要我帮忙吗?”
  谁知方正清刚问完,他就一个趔趄,倒在尸堆中,完美地同尸体混在一起。
  “后来呢?”长孙玄漆黑的眸直视着方正清,那目光过于深邃,方正清竟看出了某种翻涌的情绪。
  他还以为长孙玄在为他担忧,方正清语气转为轻快:“他虽然没有晕倒,但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就好像是失魂了。”
  方正清至今还能回想起那人的眼神,死水无波却又坚毅并存,两者揉和,矛盾至极。
  “我拖着他走出了坟堆,人生地不熟的,我不知该往哪里走,好在我们足够幸运,最后遇上了当地游牧的民族,好心收留了我们。”
  长孙玄沉默半晌,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敢当着本王的面提起别的男人?回去得身体力行地让你知道,什么是夫纲。”
  方正清瞥开了视线:“……”
  鼻间的香火味道浓重到刺鼻,方正清抬头一望,便看到绿树遮掩的小道尽头有一座庙,庙上匾额书写三个篆字,“文业庙”。
  方正清不解,“这文业是个人名吧?”
  长孙玄点头,顺着台阶往上走,道:“民间有五瘟使者的传闻,分别为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仕贵,史文业则是五瘟之首,他是主管瘟疫的恶神。”
  “啧。”方正清实难理解,这群百姓拜什么不好,非得去拜一个凶神恶煞的神明。
  路过他二人身边的人都纷纷侧目,在一堆穿戴朴素的人中,他们的服饰可称得上是华贵。
  但他们心中有诉求,皆是行色匆匆,扫了一眼也就不再看。
  方正清被他们盯得不自在,又在思考眼前的怪象,神思有些飘。
  “小心!”长孙玄在他耳边低喝一声,回过神来的方正清左肩结结实实地被人撞了一下。
  好在长孙玄眼疾手快,将方正清揽到怀里。
  地上的人随即一阵痛呼,方正清看了一眼,发现是个中年男人,他装东西的篮子倒在一边,正捂住腿脚喊痛。
  方正清从长孙玄怀中挣脱,蹲下查看他的状态,“你没事吧?”
  中年男子恶狠狠地瞪了方正清一眼,面露凶色,骂道:“你走路不长眼吗?这么宽的路还往我身上撞?撞伤了我你陪得起吗?”
  这幅流氓样令方正清频频蹙眉,但看这男子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他正想从怀里掏银钱让他自行去看病,就见长孙玄一脚踩在男子手上。
  长孙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微眯着眼,杀气四溢,嗤道:“就你这条贱命,值当不了多少银钱。”
  他将人当蝼蚁一般践踏,引得周遭人小声议论起来。
  中年男人面色扭曲,从脸到脖颈都憋成了紫红色,是恼怒大于痛苦。
  方正清鲜少见长孙玄暴戾至此,仿佛能窥见他心中最丑陋阴狠的那一面,他心下一悸,赶紧拉开长孙玄。
  中年男人跳将起来,又惧怕长孙玄的体格,只能愤怒地看着他。
  方正清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男子,“这些银两,你先拿去看病。”
  旁边的人也都从男子矫健的行动中看出他压根没受伤,估计就是故意讹钱的,眼前这小白脸倒是个愚笨的,一出手就这么大方。
  男人见钱眼开,赶紧接过银子,拎着篮子就要溜走。
  长孙玄冷笑着开口,“谁让你走的?”
  男子缩着脖子,将银子捂得紧紧的,“这银子到了我手里,我是不会还回去的!”
  长孙玄的眼神落在篮子上,篮子被粗糙的布盖住,露出粗制滥造的木人的一半身体。
  “你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啊,你说这个呀。”男子见他不是想要回银子,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这是文业庙里发的东西,说是能替拜神信徒人抵消灾难的。”
  

第76章 你醋了,本王很高兴
  “能给我看看吗?”
  男子见方正清好说话,便将篮子递给他。
  方正清掀开篮子,看见篮中并排着两个小人,小人的背后似乎还有字,他翻到小人后背,赫然看见“长孙玄”三个字。
  另一个小人写的则是“方正清”。
  方正清过于惊骇,转目对上长孙玄的视线,满目不解。
  男人犹在自言自语,“这木人都是人手一个的,每个拜神的人都会有……庙里的人说是这些小人能替受苦受难的百姓挡去灾难。”
  方正清眼神复杂,终于知道长孙玄为何特意带自己来这处庙宇了。
  “你……知道这背后刻的是谁的名字吗?”
  闻言,男人瞳孔一缩,慌忙摆手,“我不知道这后面是谁的名字,我根本不识字!”
  长孙玄忽而插嘴问:“你刚才说,人手一个?这分明是一对。”
  “之前是一个。”男人指着刻着长孙玄名字的木人,道:“以前就只有这个,但庙中的主持说,现在香火太旺盛,文业神管不过来,于是他们发两个小人替人受难,这样威力也就大得多了。”
  男人走后,方正清望向长孙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回事?”
  “本王也是偶然遇见过拜瘟神的人。这座庙接收的都是最低层的人百姓为信徒,他们多半不识字,更不知道带他们受难的是当今王爷和丞相。”
  这事听上去过于匪夷所思,方正清挠挠后脑勺,道:“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还有这种效用。”
  长孙玄莫名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自豪。
  “你不生气吗?”
  方正清摇头,只是沉吟道:“这件事肯定有人在背后操纵,我只是好奇,同时将你我二人视为仇家的,会是谁?”
  其实他心中隐约有一个人的名字,但他看了看长孙玄,又不确定了。
  长孙玄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唇角隐含着笑意,用手勾了勾方正清的手掌心,“本王不知道是不是她,不过你能吃醋,本王很开心。”
  方正清脸一红,辩解道:“我没有吃醋。”
  他这副含羞带怯的样子看得长孙玄腹下生火,他偏头凑近方正清道:“本王令南宫未调制了一款新的润滑,是……玫瑰味的,而且可以食用。”
  说话间,方正清一脚跨过了文业庙的门槛,脑海间竟浮现长孙玄将润滑抹遍他全身,又一寸一尺地舔舐干净的画面。
  阿弥陀佛。
  此处虽不是佛门净地,他怎可生出如此绮思,不过说起来,还不都是长孙玄每次压着他,都会像狼狗般在他的肌肤留下各类痕迹。
  见他不肯回话,长孙玄嗓音越发沙哑,“本王会把它全部倒在你身上,你喜欢本王先舔哪里?”
  方正清的眼眸硬生生憋出了泪花,低喝道:“够了!”
  长孙玄意兴阑珊地笑着。
  忽然,方正清顿下脚步,压低声音道:“我们到了。”
  这座庙宇中央的院子不大不小,未到主殿,就可远远望见殿中立着一个五官歪曲,表情诡异的巨大石雕。
  方正清还是头一回见史文业的人像,嘀咕道:“这就是史文业了。”
  长孙玄嫌恶地转开视线,道:“这也太丑了吧。”
  不可否认,这石像确实是丑陋,相较于其他庙宇中慈眉善目的如来和观音,这石像简直就像是从地狱里跳出来的恶鬼。
  可谓是惨不忍睹。
  长孙玄可能还嫌不够洗眼,干脆抬手掐了一下方正清的脸,直到感觉到指尖那抹嫩滑的触感,他才若无其事地放开手。
  方正清幽幽地望向他,长孙玄扫过身旁往来的人群,笑得高深莫测,“阿清,你知道这边最灵验符咒是什么吗?”
  偏庙里跪拜的都是些穷苦百姓,方正清思虑片刻,回道:“应该是富贵符吧。”
  “是姻缘符。”
  这倒是出乎方正清意料了,“连饭都吃不饱了,还有心思求姻缘?”
  有意思。
  长孙玄挑眉,神秘道:“他们求的姻缘,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姻缘。”
  “跟本王来。”
  长孙玄拉着方正清拦住两个烧香人的去路,提出交换衣服的要求。那二人见他们的衣服价值不菲,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二人,点头答应了交换。
  再从偏院转出来,他二人都换上了落魄子的衣服,手肘和腰间还有两个疑似补丁的布料。
  

第77章 求的什么姻缘
  两人不像其他人去拜文业神,而是直接排在了看姻缘的队伍末尾。
  长孙玄依仗着身高优势,向前看了眼,前面排了至少十几个男女,其中女的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男人。
  方正清发现这群男的并不都是年轻人,或许早已有家室也未可知。
  他们前面就排了个满脸沧桑,年入中年的男人,他们来求姻缘?莫非是鳏夫?
  方正清眼神微暗,陷入思虑,忽然,他觉得腰被掐了一把,随后听见了长孙玄的声音:“是腰。”
  “嗯?”方正清回头看身后贴得极近的人。
  “本王说,会先舔你的腰。”
  这话听得方正清一愣,长孙玄低头注视着他,眼里流转这狡黠的下便宜,如同漆黑天幕里洒满璀璨的星。
  方正清瞳孔轻缩,虽知场合不对,但他恍然觉得长孙玄就是深山里的狐狸精转世,面容无一步精致昳丽,偏没有丁点阴柔之气,嘴角勾人,微弯的眼角也勾人,连上翘的眼睫都是诱人亲吻的弧度。
  “别闹了。”方正清语气里是淡薄的宠溺和无奈。
  长孙玄偏觉得逗他好玩,就用手去勾他的掌心,“你的腰向来敏感,只要一触碰就会全身发软,之后就可以任本王为所欲为……”
  方正清脑中的画面越来越具象,五指曲起轻握住长孙玄挠他掌心的手指。
  “那个……”
  正在方正清被调戏得说不出话时,他们身后一个年轻的姑娘出声了。
  穿粗布衣裙的长相清秀的姑娘就排在他二人后面,似乎是将两人之间的互动看去了大半,现在正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
  她低声问:“你们是活的断袖?”
  这话问得稀奇,难道还能是死的断袖?
  方正清悄无声息地放开了长孙玄的手,冲她笑了笑。
  长孙玄不悦地皱了皱眉,她赶紧摆手道:“我不歧视断袖的!”
  况且眼前这两个断袖长得实在好看,站在一起甚为养眼,她看得心潮忽然有些澎湃。
  那姑娘是个自来熟,说自己叫小柳,是山脚下卖豆。腐的,人称“豆。腐西施”,只是她抛头露面太久了,就没人敢娶她了。
  她还让方正清改天去吃她的豆。腐。
  方正清总觉得这话怎么听都很怪异,便不应,只是问她为什么要来此求姻缘。
  小柳叹息道:“我今年已经十八了,再不嫁人,就没人要了。据说这里的姻缘签很是灵验,只要求过,就能心愿成真。”她的语气中都是恨嫁的口吻。
  方正清和长孙玄对视一眼,皆从这件事中听见了怪异之处。
  长孙玄故意惊讶道:“这么灵验是的吗?拜过就能嫁娶?”
  小柳见长孙玄面容俊美,纵使一身破烂衣服也遮盖不住通身的气质,不由得脸上一热,她羞道:“是呀,我们村上有个书生,他在一户员外家做老师,他喜欢上了那户人家的小姐,但那家小姐没看上他,说他只是个穷酸书生。后来他来文业庙求了姻缘符,十天前,那小姐死心塌地跟他私奔了。”
  同一个人前后的转变未免差异过大,听上去就像中了邪。
  小柳表情憧憬,少女心泛滥,感慨道:“那小姐之前还说她此生非丞相不嫁……所以,这就是爱情呀!”
  长孙玄幽怨地望了一眼方正清,然后握住他的手重重捏了一下,酸味四溢,这一看就是醋了。
  方正清也很无奈,他哪里知道在京城外也有他的崇拜者。
  从爱情中回神的小柳睁着星星眼看他们,好奇道:“你们二人呢?分明是一对,还来求什么姻缘?”
  方正清哑然,他不知该如何解释,队伍中,就他二人散发出甜腻的味道,确实不像是单身人士。
  “这……”方正清舔了舔唇,语气凝滞。
  长孙玄接过话头,胡诌道:“实不相瞒,我和我家这位因为父母反对,我差点被打断腿,但好在我身残志坚,带着他离家出走行至此处。听说这庙里的姻缘符很灵验,我们便来求上一挂。”
  说完后,他神情地凝视方正清。
  小柳一副“我懂”的表情,甚至同情道:“断袖真是不容易。”
  然后她高兴道:“以前我都觉得自己是最惨的,看来是我之前眼界太窄,境界不高,我得向你们好好学习。”
  方正清:“……”莫非姑娘的志向是不被打断腿就好?
  

第78章 庙宇中的真相
  他们说话间,终于轮到了方正清。
  一帘黄布在雕像旁阻隔出一小块天地,方正清掀帘而入,第一眼便看见端坐在桌子后穿黄袍的男人。
  他满头黑发,既不是主持,也不像道士,方正清觉得,他跟街边算命的大仙并无二致。
  他口中念念有词,道:“施主请坐。”
  方正清刚坐下,他就命令方正清把手伸出来。
  这走的果然是江湖野路子,居然还是个看手相的!
  谁料,大仙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看他的手相,视线不知落在哪里。
  方正清心中生疑,抬起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动了几下,大仙不耐道:“别晃了,我就是瞎子。”
  显然大仙常常被人试探是不是瞎,方正清有些讪讪。
  大仙个性十足,瞪着他无神的双眼,摸了几下方正清的手后,就放开了。
  方正清从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一丝震惊,他还没想清楚那代表了什么,大仙就把签桶递给他,让他抽签。
  方正清接过签桶子晃荡几下,最终掉出了一根签,是一根中下签,并不太好。
  大仙拿过签摸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口中喃喃道:“不应该呀,确实不应该呀……”
  他神情纠结,不知道是还以为是遇上了什么大劫难。方正清心道,这大仙还挺会糊弄人。
  寻常人这时就会好奇地问大仙,“什么不应该?”
  方正清并非寻常人,他望了望狭小的房间,问:“你知道这座庙供的是什么神吗?”
  大仙以为他是个傻的,“这不都写了吗?文业庙,你说供奉的是什么神?”
  “可这文业……”
  “你想说他是个瘟神、恶神是吧?”大仙眼眸纯澈又迷茫,乍一看有几分高人意味,“供奉的是什么神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为百姓带来什么。”
  方正清怔愣,“他能带来什么?”
  “他肯定能为其他人带来很多,至于你嘛,恕我无能为力,你的命势超于常人,已不是我这种人能窥探天机的了。”
  方正清一瞬间觉得大仙是认识他的,他沉默了半晌,道:“我不过是来算姻缘的。听说你们这里有个可以转换运势的符咒,可以赐给我吗?”
  大仙指了指身后另一扇门,“那是庙里另一个大师的行当。”
  方正清嘴角抽搐,“你们这里还分门别类算命的?”
  大仙哼了一声,幽怨道:“我不过是拿死钱的,赚钱的行当都在里间,有缘有钱才进得去。”
  “……”方正清想起在台阶上碰见的人,他绝非有钱人,却被里面的人挑中了,这是为什么?
  “大师,您看,我是有缘人吗?”
  那大仙掐了掐指,冲他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你自然是有缘人。”
  说着,他起身摇响了小门上的一串铃铛,在方正清踏入门里之前,大仙极快地说了一句,“我赠你一句话,凡事莫要固执强求,许多事是天机注定,时局不可逆。”
  方正清正想问他什么意思,大仙就摸索着拿过自己的布兜,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嘟囔:“看来此处不能留了,找个铁饭碗容易吗,又得回村里去算命了。”
  “施主里面请。”里间有人请方正清入内,方正清只好随来人进去。
  他进去前,还隐约听见大仙冲外面的人嚷嚷:“都散了吧,散了吧,有事明年再来……”
  眼前的房间充斥着黑暗,周遭的窗户不知被什么东西糊住了,透不进光线,照明靠的是柱子旁悬挂着的烛台,大白天的,氛围却相当诡异。
  方正清随着小童走到里面,终于适应了黑暗,他们在一张桌子前站立,桌子另一端挂着一张帘子,帘后似乎有人,应该就是方才大仙口中的大师了。
  “坐吧,施主。”小童说完退下了。
  方正清强忍着不适,坐了下来。
  “施主是来求姻缘的?”帘后黑影动了动,大师的声音听上去是个男人。
  “是。”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大师道:“你越有诚心,实现愿望的几率也就越大。”
  恐怕是越有野心,几率越大吧,就如同那个书生和富家小姐私奔的例子,他试探道:“我所爱之人,他高高在上,与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大师愉悦了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方正清抿了抿唇,想起长孙玄总是对自己纠缠不休的场景,忍痛点头称是。
  大师也不再损他,反而从兜里掏出两张符咒来,递给方正清,“你想办法把红字的符咒放到你所爱之人身上,让她佩戴满七七四十九天,黑色那张你自己佩戴。”
  借着昏暗光线,方正清看清了符咒上画着奇怪的文字,字的颜色一红一黑,这符咒并不是普通纸质符咒,而是用布缝制而成的,夹层中似乎有某种东西。
  方正清还在低头研究,就又被塞了两个木人。
  

第79章 本王还以为你……
  方正清下意识翻到小人背后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意料中的名字。
  他把玩着小人,装傻问:“这又是什么?”
  大师语气中充溢着骄傲之情,对这木偶相当有信心,“这是我们庙里开过光的转运人偶,只要你把它带回去,定能消灾消难,福泽绵长。”
  方正清做出震惊的神情,但随即又表现出疑惑来,“转运人偶?是指?”
  大师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实话跟你说吧,文业庙供奉的是瘟神,这瘟神擅长的不是祝福,而是诅咒。”
  “诅咒?”方正清顺着他的话反应,就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无辜百姓。
  大师见他极为配合,也就多解释了两句,“瘟神擅长诅咒,这两个木偶会代替你受霉运灾难,瞒过了天眼,你就自然一生顺平。”
  目前为止,方正清还没搞清楚为何小人会被刻上名字,显然这人留有后招。
  方正清恍然,频频向大师道谢。
  大师在帘后咳了一声,道:“不过为了瞒过天眼,我们需要找两个命势极盛又衰的人来替你挡灾。”
  一般算命人口中,只会说一个人运势极盛,或一个人命途多舛,就没有听说过一个人同时背负两种命运的。
  “怎么个说法?”
  大师的耐心似乎到了尽头,敷衍道:“你不需要知道他们的名字,把木人交给我。”
  方正清乖巧地将木人递给他,大师还在那说,“这两人都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他们都犯过大错,如今替百姓受过,也是他们人世修炼的一环。”
  方正清冥思苦想,将自己这短暂的一生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还是理解不了他口中的大错是哪一桩。
  耳边传来了木刀雕刻在木人上的细微唰唰声,联想之前的事,他很肯定大师在刻他们的名字,不过半柱香时间,帘后的动静停止了。
  帘后之人将木人递出来,他用一种极为不详的口吻淡淡陈述:“你得保证将木人随身携带整整四十九天,并且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代你受过之人的名讳。”
  方正清点头答应了,大师忽而诡异地干笑一声,声音沙哑破旧,“若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了他们的名讳,恐怕你活不过当天三更。”
  先是给甜头,再是恐吓,幕后者把人的心理都参了个透。
  即使是不信怪力乱神的人,下意识也会心生敬畏,即使后来反悔心虚了,再知道他刻的是什么,也怕被人举报构陷皇家和朝廷命官,反而不得善终,就只能蔫蔫地处理了。
  方正清讷讷接过,也不看背后刻的是什么,只是细语:“真的会灵验吗?”
  “那当然,这可是开过光的。”
  也不知这佛祖为什么会给瘟神面子,居然还帮他开光……
  方正清捏着木人转了几圈,果然看见了自己和长孙玄的名字。
  不得不说,两个小人并排在一起,就像是一对不可拆分的人偶。或许是心虚,方正清总觉得这人偶在向众人暗示他们是一对。
  正在这时,方正清鼻间嗅见一抹浓烈的刺鼻气味,随即耳边传来某种东西倒塌的声响。
  有人在室外大喊:“走水了!快救火!”
  帘后的人似是匆匆离去了,方正清掀开帘子,却发现眼前是个密闭的空间,大师应该是从暗道逃走了。
  方正清用手敲了几下墙壁,只触到满手冰凉,不知机关在哪里。
  与此同时,他耳廓里燃烧东西是“哔剥”声愈甚,他心道不妙,火势蔓延过来了。
  方正清遗憾地抽身,顺着原路往回走。
  刚走到门前,只觉眼前闪过一道身影,方正清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啪嗒”一声,门被关上了。
  方正清疾步上前,用力推了几下,未果。
  他这才想起,关门的人是领他进来的小童。
  模糊的窗格映出外面橘黄色的火焰,他的身子感受到一股热意。
  方正清果断地回身,在殿中寻找可以破门的工具,但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坚硬物什。
  他一咬牙,拿起一旁的木凳子去砸门。
  “砰”的一声巨响,门从外面被踹开,倒在地上粉身碎骨,亮堂的光线在地上投射出一块长方形的光圈。
  方正清手中还半举着凳子,看着踹门的长孙玄发愣。
  他放下手中凳子,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平静道:“你来了。”
  逆着光,即使方正清努力眯着眼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阿清。”长孙玄喟叹般地叫了一声,将人搂进怀里,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处,下颌蹭得方正清骨头生疼,“本王还以为你……”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有人幽幽道:“王爷,现在火势还小快出来吧。你再磨蹭一会儿,火就大了。”
  门框旁倚着向余笙,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二人。
  方正清不好意思,推开了长孙玄。
  

第80章 长得好看的都断袖了
  被撞破断袖情深的模样,方正清脸皮薄,讪讪问他:“你怎么来了?”
  慕容安从向余笙身侧转出来,扫了扫火势,无奈道:“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再谈话吧。”
  君子非得立在围墙之下谈话,多半是脑子有坑。
  长孙玄不悦地抿着唇,还是方正清主动去牵他的手,长孙玄张开五指紧扣他的手,才勾唇挪动脚步。
  这期间,向余笙往后看了几次,最终将目光落在慕容安身上。
  慕容安是有名的才子,抚得一手好琴,就连京城最久负盛名的艺妓也甘拜下风。因此他的手指修长有劲,骨节分明。
  向余笙脑海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若是牵他的手,肯定会很舒服。
  这怪异的念头还没被捋出个源头,方正清就再次提问:“你们是来查案的?”
  “是。”慕容安点头。
  此时,他们站在文业石像正前方的空地里,周围有零零散散救火的群众。
  向余笙咳了一声,道:“我们接到工部尚书李睿的报案,他说他的女儿被人拐走了。”
  “难怪我最近看他上朝都神色恍惚。”
  方正清知道,这李睿是个好面子的,自家女儿跟着人私奔了,他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愿让他人知道。
  向余笙:“按理说这种案子不该轮到大理寺来查,但前几日,他声称自己的女儿的尸体被找到了。”
  慕容安叹道:“南宫大夫验过尸了,并非正常死亡,而是中了蛊虫。”
  又是蛊虫?方正清皱眉不语。
  “因为牵扯到蛊虫,我们一路追查,查到了另外几起类似的案件,最后的线索都指向这所奇怪的寺庙。”
  方正清从怀中掏出方才那人给的布缝的符咒,置于众目之下,道:“我猜,他们便是将蛊虫缝在符咒中,只要佩戴满四十九天,就会使他们互相爱上对方。”
  想到最终一方会死于非命,众人都是一阵恶寒。
  “啊,你们在这呀!我找你们好久了。”
  小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然后自顾自地感慨:“我这也太倒霉了吧,都快轮到我了,大师不见了,去拜个神也没拜成,居然走水了。”
  “咦?”小柳这才看见穿着华贵,气质同样不俗的向余笙和慕容安,她微瞪着眼询问方正清。
  长孙玄介绍道:“实不相瞒,这是我们村里的另一对断袖,刚从家中私奔出来,身上还……有点积蓄。”
  言外之意,私奔久了,就只能穿成他们这般了。
  这蹩脚的故事,让其余三人不忍卒读,小柳居然信了。
  方正清想把小柳支开,她也说自己要下山卖豆。腐去了。临别前,她还问长孙玄和方正清将来打算以何谋生。
  长孙玄抚了抚下颌,认真道:“以我们的长相,实在不行就去卖个艺吧,饿不死。”
  小柳明显一愣,眸中浮现复杂神色,恐怕卖艺是假,卖身是真。她晃悠着脚步下了山,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方正清想,她恐怕这辈子都会对长得好看的男人产生阴影了。
  因为,长得好看的男人,都互相断袖了……
  向余笙和慕容安识趣地没问什么,大概会得到一个更蹩脚的话本。
  此时火已经被完全扑灭,只散发出木头燃烧后的烟味。
  慕容安遗憾道:“这火是我们手下一个捕快搜查时不小心碰倒的,现在打草惊蛇,不知何时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长孙玄勾住方正清的肩膀,半歪着头,整个身子都快粘到方正清身上了,他打了个呵欠,朦胧着水眸,道:“不用担心,一个都跑不了。”
  方正清被他靠得歪了身躯,他伸手推开他蹭上来的脑袋,问:“王爷,你早就布下陷阱了?”
  长孙玄直起身,“本王既让你同来,自然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向余笙很想斥一句“胡闹”,但是一想大理寺总是慢人一步,最终也没说出口。
  方正清捏了捏手中的人偶,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说出去,长孙玄就拉着他离开了文业庙。
  后来,这件案子审判时,就只是写了姻缘蛊虫的部分,对于写有他二人姓名的木偶之事,只字未提。
  方正清将木偶交给了南宫未,南宫未从中检查出了两条蛊虫,一条让人死去,一条让人“复活”。
  正是那群人制造不死傀儡的把戏。
  

第81章 叫声夫君可好
  夜沉得如同泼墨,云层边缘透着灰黑,晕染不开。
  一个高大身形转过白墙黑瓦的屋子,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他尚未抬手叩开门,里面的人却先知先觉开了门。
  方正清几不可闻地皱眉,甚至往后退了一步,道:“我非得喝吗?”
  这几日长孙玄没时间监督方正清吃药,就被他逃了几次,因此现在长孙玄的态度极为强硬,日日准时端着药碗出现在他门口。
  方正清大概猜出他是天天翻墙进来的,有些好笑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你要是不喝药,本王不介意亲口喂你。”长孙玄说着,当真抬起碗凑到嘴边。
  “别!我自己喝。”方正清把碗抢过来,认命地屏住呼吸,一口闷了下去。
  “咳……呕……”方正清才刚喝到一半,就捂住胸口干呕起来。
  长孙玄既心疼又无奈地帮他顺后背,“喝慢点,本王知道苦,你别喝那么快呀。”
  那药的味道又苦又涩,方正清以往喝药也只是心理上过不去,但这次才刚喝下去,他就胃腔翻涌,直冒酸水,恨不得把胆汁都吐出来。
  长孙玄给他倒了杯清水,让他清清味道,又贴心地把蜜饯塞到他唇边,一点点给他喂下。
  方正清眼角泛红,连带着泪痣也透着粉粉的颜色,他小口小口地咀嚼,跟动物幼崽子似的,看得长孙玄喉结滚动,心头生火。
  “是不是又熬夜看折子了?”长孙玄素来知晓方正清的勤恳,他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耗在批阅公文和在六部间奔波上了。
  长孙玄想,方正清不成亲多半是托了当丞相的福,若不然,早就被京城那群恨嫁的千金抢走了。
  长孙玄抬手擦去他眼角渗出的一滴泪,指腹温热未褪,方正清问他,“我还没问过你,文业庙中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大理寺处理的案子对写有他二人的木人只字未提,并不是向余笙和慕容安能力不足,而是长孙玄捷足先登,将所有的木人都处理掉了。
  方正清默契地没问长孙玄为何要这么做,他脑中总是浮现那日在庙中时,帘后人说的那句话,“命势极盛极衰之人”,心底存有一丝疑惑。
  长孙玄将方正清带入怀中,顺势坐在椅子内,方正清便只能坐在他的大腿上。
  他的鼻息吐在方正清的耳后,又痒又热,“本王尚有疑惑没搞清楚,但本王保证,绝不会做伤害任何人的事情。”
  方正清拍了拍他置于自己腰间的手背,算做回应。
  烛火燃了一半,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窗外一簇桂花开得早,沁出几缕幽香,秋天已至。
  长孙玄将头埋在方正清肩里,汲取着他身上的温热,笑道:“你身上有股香味。”
  方正清深嗅了一口,只闻到长孙玄那具有侵略意味的浓重檀香。
  长孙玄伸出舌头舔在他耳廓上,用唇半包裹着他柔软耳垂,嗓音带上了暧昧的气息,“有股奶娃娃的味道。”
  一个不止双十的男人,竟被说有奶娃娃的味道,未免过于羞耻,方正清噎了半晌,偏开头躲长孙玄的亲吻。
  他低声抗议,“你的嗅觉出了问题。”
  长孙玄不依不饶地追上他,亲在他颊边,声音含混着沙哑,但充满怜爱,“别躲,乖一点,让哥哥疼你。”
  方正清一窒,不知“哥哥”这称呼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再怎么说,本王也比你虚长一些,你乖乖喊本王一声哥哥,本王就饶了你。”
  方正清满脸羞红,杏目朦胧地瞥他一眼,眉眼中俱是温柔缱绻,登时令满室生辉,但他决然叫不出这般羞耻的称呼。
  长孙玄就是算准了他害羞,觉得他可爱,忍不住想逗着玩。
  “就叫一声,好不好?”
  方正清敷衍地唤了声,“阿玄。”
  长孙玄掐了一把他敏感的腰,道:“不是这个。”
  方正清被逗过头了,抿了抿唇,调笑道:“那王爷想听什么?心肝宝贝……甜蜜饯儿……”
  长孙玄明知他在取笑自己,但心口仍控制不住地一抖。
  他抬手掰过方正清的下颌,细细密密地亲吻上去。
  方正清仰起头,迎接长孙玄轻巧而亲昵的啄吻。长孙玄的手滑到他的后背,理着他散落下来的长发,仍不满地要求道:“不叫哥哥,叫声夫君可好?”
  这个称呼分明是更过分了,方正清特别有骨气地回绝:“不叫……”
  “不叫?”长孙玄的手掌滑进他的衣摆,贴在后腰一带徐徐地摩挲按揉,引得方正清不自觉地皱眉,从身体深处腾起一阵奇怪的热意。
  “真的不叫?”长孙玄指腹灵巧地轻捻,“挑一个叫给本王听听。”
  方正清舌根发酸,腿脚发软,但理智尚存,挑了个相较不羞耻的,含糊不清地呢喃道:“哥哥……”
  

第82章 乖,哥哥疼你
  长孙玄倘若是有尾巴,这会儿恐怕要翘到天上去了。他哄道:“大声点,没听清。”
  方正清从未这么叫过人,支吾着不肯出声。长孙玄佯装不高兴:“不叫的话,明日喝药就不给你蜜饯吃。”
  其实都是唬人的,他唯恐人世疾苦有一丝殃及怀中的宝贝,舍不得他吃一丁点的苦,连药也得和着甜言蜜语地哄他吃下。
  更何况,如今方正清双目泛红,眉眼含情,眉心微蹙,薄唇略抿,明显一副被轻薄过头的样子。他立刻心软得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方正清讨一声好,他立马就能缴械投降。
  方正清却离开他的大腿,转过身来,余光瞥过他两腿间的凸起,最终视线落在了他脸上。
  方正清像是醉了般,主动亲吻他,像哄幼稚的孩子,大度地妥协,“哥哥,王爷哥哥,玄哥哥,你喜欢哪个……”
  这般温暖的吐气,仿佛穿过肉体,到了他心头,酥麻而酸软。
  某种炙热情感如猛兽出笼,他目光陡然幽深起来,“乖,哥哥疼你。”
  第二日清晨,方正清没能起来,倒是长孙玄一副荤腥饱腹的神情,睁着狭长的凤眼,撑着手臂看他。
  方正清嘟着两颊气鼓鼓地看他,“我……”他的喉咙饱受摧残,一出声就沙哑着疼,但他还是不解气地骂人,“我昨晚让你停下……”
  长孙玄不由分说地将人搂进怀里,无赖道:“本王停不下来,怎么想都是丞相的错,要不是你浑身散发着香味,引人去采撷,本王怎会没自控?”
  方正清伸出食指戳他的胸口:“下次再耽误我上朝,我就不让你上榻了。”
  “难道,昨晚你没得趣吗?”长孙玄含笑低声道:“昨晚本王那么尽心伺候,还不领情,丞相好狠的心呐!”
  方正清信了他的邪才有鬼!
  昨晚卖力的确实是他,但他被逼着叫了数十声哥哥,又是求饶,又是哭泣,都没能让长孙玄停下来。
  想起昨晚,方正清耳根泛红,没好气地将头埋进了枕间。
  长孙玄见好就收,主动下榻帮他端早餐去了。
  按照原定计划,方正清今早告了病假,要卧床休养。但未及正午,宫中一旨急诏,将方正清唤到了御书房。
  好在长孙玄一大早就走了,说是府中有事,要不然还得横生飞醋。
  御书房门口立着的太监神色慌张,方正清皱着眉头,心知大概是出事了。
  “方大人,皇上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小太监轻声提醒他。
  方正清踏进门槛没走了几步,就听见某种物体摔在地上的声响。
  他低头一看,朝服下面沾染了几滴墨汁,长孙霖将砚台摔在了地上。
  长孙霖眼眶红彤彤的,似乎是哭过,此时见方正清来了也不理人,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
  “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孙霖一声不吭地绕过桌子,走到方正清跟前,踮起脚跟猝不及防地想要去吻方正清的脸颊。
  好在方正清反应快,往后撤了一步,这才躲开。
  “皇上!到底怎么了?”方正清隐忍着恼怒出声。
  长孙霖却颓败地垂下眼睫,似乎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方正清叹了口气,再怎么说,长孙霖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不应该过于苛求,于是他好言好语地劝解:“有什么事皇上可以说出来,微臣可以帮您解决,但若是您再如此无理取闹,微臣只好先告辞了。”
  “丞相,你别走。”长孙霖牵住他的衣袖,带着浓重的鼻音哀求他。
  “微臣不走。”方正清拉着他坐下,然后给他倒了茶水,等待他平复情绪。
  “这件事丞相你也解决不了的……”
  方正清没追问他是何事,长孙霖胃里装了温水后,浑身的寒意散去了不少,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朕知道,朕在这个位子上,只是走了大运。朝廷百官都觉得朕年幼不堪此任,不管丞相信不信,朕其实从未贪恋过皇帝之位。”
  “是哪个人在皇上面前嚼舌根了吗?”
  长孙霖却摇摇头,道:“自从父皇去世后,朕就只能和母后相依为命,但朕知道,母后她向来不喜朕。”
  她每日往御书房送的甜点,没有哪一道是亲手做的。但只要她肯撒谎,他就权当是真的。
  但,这次,她不该……
  

第83章 画中画的是什么?(请刷新)
  长孙霖心中似乎怀着极大的痛苦,他略显幼稚的五官皱成一团,眉心更是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方正清望着他那张与长孙玄有三分相似的脸,不觉生出同情来,下一瞬,他抬手摸了一把长孙霖的发顶。
  长孙霖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方正清亦是被惊了一下,他这是在作乱犯上!
  方正清脸色一白,跪在了地上,连连道歉道:“皇上,是微臣逾矩了。”
  长孙霖将他扶起来,“朕不介意的。”
  与其说他不介意,倒不如说他很喜欢方正清对他的亲昵举动,那代表着,方正清的喜欢他的。
  “其实……”长孙霖苦笑道:“朕今日要说的事是关于朕的母后。”
  “太后?”
  长孙霖深吸一口气,道:“朕的母后,她在后院里养了男人。”
  “这……”方正清瞳孔微缩,他沉吟半晌,道:“皇上,或许是一场误会。”
  长孙霖握着茶杯在桌上狠狠一掷,眼眶微红,“是朕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今早上朝时,就连下面那帮大臣都在暗示朕,母后作风不雅。”
  方正清皱眉,他觉得这件事甚为怪异。
  丁紫嫣年不过二十六,样貌出众,若是放在民间普通人家,她肯定是门前是非最多、求亲者最盛的寡妇。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长孙霖思索片刻,道:“昨晚。”
  “昨晚朕昨晚晚课后,就去御花园散心。朕一时兴起,就领着小太监去慈宁宫看母后去了……”
  长孙霖到慈宁宫外时,门口立了一个神色慌张的宫女,她竟胆大包天地拦了长孙霖的去路。
  他心中起疑,便推开宫女进了宫。
  宫中一片寂静,里间却传来一阵呻吟和粗重的喘气声。
  长孙霖脚步一顿,不敢再往前,此时恰好一阵穿堂风,掀起了榻四周围得严实的帘子。
  他心头一凉,甩袖离开。
  纵使他只是匆匆一瞥,但他清楚地看见榻上躺着两个人。
  方正清离开时,好言相劝了一番,但长孙霖只是半垂着双眸,不知听进去多少。
  他身为臣子,这等宫闱密事,本不该由他裁断,即使丁紫嫣真做了那档子事,他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在皇宫门口上马车后,他却没有直接回丞相府,而是去了淮南王府。
  按照皇上的说法,昨晚发生的事,今早就满朝皆知了,定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那个人是谁,方正清心下有数。
  马车偶有颠簸,方正清此时已然浑身若散架了般酸痛,特别是腰和腿间的隐秘之处,再经受不住任何一点刺激。
  方正清只好趴着躺在柔软的榻上,双眸逼出了水光,抚着后腰欲哭无泪。
  好不容易撑到淮南王府时,管家一见是他,便好生将人请了进去,显然是长孙玄提前打过招呼的。
  管家端上茶水,道:“丞相大人在此稍等片刻,王爷他在外办事,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方正清抿了口茶,嘴唇苍白,在座椅上坐立不安。
  淮南王府的会客厅很大,所用的家具也俱是梨花木所制,坐上去硬邦邦的,方正清实在无福消受。
  他干脆站了起来。
  管家以为他要走,便又道:“丞相大人,我家王爷很快就会回来了。”
  方正清嘴角微动,讪讪道:“没事,我站一会儿。”
  管家从头到脚扫了他一遍,眼神复杂不已,看得方正清后背发凉,片刻后,他一拍脑门道:“奴才带大人去个椅子有软垫的房间吧。”
  方正清脸一红,结巴着说不要。
  但热情的管家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书房的方向去,还转身吩咐侍从道:“给丞相端些吃食上来,要那种口味清淡,易消化的。”
  方正清捂脸,莫非管家已经知道长孙玄夜宿丞相府的事了?
  到了书房,管家命令侍从放下吃食,便和门离开了。
  只是管家离开后,暗自叹道:“一表人才的,没曾想会生痔疮。”
  既然管家会带他到这处书房,明显这里没有机密或者珍贵的东西,于是方正清四处打量起来。
  他行至书架前,粗略扫了几眼,发现上面多是兵书,夹杂着一部分民间杂谈和游记。
  书架旁边立了个同样大小的架子,上面摆放了一堆瓷器。
  他一个个地仔细端详着,直到第三个红纹白底的瓷瓶时,他心生惊艳,想将瓶子拿下来好好鉴赏一番。
  但随即,他发现这瓶子根深蒂固地扎在了架子上。
  方正清心有所感,松了力道,转而拧动了一下,那瓶子果然动了。
  连拧了三圈,方正清耳边传来隐约的机器声,他偏头看见书桌后一道暗门打开了。
  他正犹疑着要不要进去,却忽然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曲折幽深的隧道,只不过是一间不大不小,一眼见底的房间。
  房间墙壁上挂着几幅画,方正清的好奇心被勾起,画上画的是什么?
  

第84章 本王早对你念念不忘
  步入房间后,他环顾了一圈,发现房间里拢共挂着六幅画。
  画面的背景或有差异,但画中不变的因素是一棵萧条树下男子的背影,他身上衣袂翻飞,只给观画之人留下一截侧脸。
  近旁一根蜡烛熄灭了。
  方正清凝着画中人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他会觉得这画中的场景如此熟悉?
  就像是,他曾经亲眼看到过,脑海中似乎吉光片羽地闪过过某个画面。
  他冥思苦想了片刻,终于恍然道:“原来如此……”长孙玄就是五年前他在洛城遇见过的掩尸者。
  方正清最后看了一眼画中人,心乱如麻,几乎是逃离了那间密室。
  谁知,他刚走出密室,一抬眼,便撞进长孙玄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双眸里。
  长孙玄今日穿了件玄色衣袍,整个人的气质凌厉得不忍直视。
  也无怪乎他没认出长孙玄来,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人,同五年前的掩尸者实在是天差地别。
  长孙玄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你都知道了?”
  方正清眼神复杂,“你早就知道真相,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长孙玄却无奈失笑,委屈道:“本王明明暗示过你那么多次了,你居然还认不出本王来。”
  闻言,方正清怔愣,随即指了指院落中的胡杨,愕然道:“这棵胡杨,是画中的那棵?”
  他隐约记得,长孙玄刚回京时,他听大臣们嚼舌根,说淮南王对植物有某种怪癖。
  当时的他不以为意,哪里会知道这件事还有自己的缘故。
  长孙玄含笑望向胡杨,道:“这棵树生命力很旺盛,本王千里迢迢将它运送到这里,它竟也没死。”
  还长成了如今生机勃勃的样子。
  方正清哑然,嗫嚅着唇,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画我?”
  而且一年一幅,从未间断。
  长孙玄眸色一沉,走到他身边,低下头亲吻他的唇,声音中隐含笑意:“你不知道本王为何画你吗?”
  方正清摇头。
  长孙玄喟叹一声,捧着他的脸吐出温热的气息,“因为,自那日后,本王就对你念念不忘。”
  “可是……你不是个瞎子吗?”
  长孙玄满脸震惊,“谁说本王是瞎子?”
  方正清分明记得他将人拖到游牧民族家中时,那里的大夫亲口说的。
  他说:“你带回来的人又聋又瞎。”
  长孙玄:“……”
  气氛诡异地沉默起来,方正清认真地看着他,长孙玄哭笑不得道:“当时本王刚受过内伤,视觉受限,但并非瞎了。本王更不聋,只是懒得跟他们说话。”
  若他是瞎子,又怎会看清方正清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方正清摸了摸鼻尖,道:“都是我不好。”
  他主动搂紧了长孙玄的腰,用头蹭了蹭他的胸口,道:“这回认出来了,就再也不会认错了。”
  长孙玄鲜少见方正清软糯示好,心旌一阵荡漾。
  “可是,为什么一开始你见到我时,要躲着我呢?”
  他俩初识时,长孙玄还让他滚来着……
  这回轮到长孙玄沉默了,他总不能告诉方正清,因为他一听见方正清的声音就发。情,所以让他滚……
  长孙玄心知解释不了,干脆抬手压住方正清后脑勺,以吻封缄。
  方正清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不一会儿,便忘了要说的话。
  方正清叮咛一声,抬手回搂他的肩,再不知今夕何夕。
  呼吸可闻,津液交换。
  一吻结束后,方正清被长孙玄牵着手拉到院子里,他揽住方正清的腰,脚下发力,二人便腾上了胡杨的枝头。
  好在树枝足够粗大,二人在枝桠间坐下。
  此时,夕阳西下,在屋檐之上投射出一片迷人的霞光,给彼此的脸渡上一层金黄色。
  方正清依偎在他怀中,想起五年前的那天。
  那天或许是他们俩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天,但他们却遇见了彼此。
  不幸中的万幸。
  微风吹动着胡杨树,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情人低喃轻语。
  他们彼此不说话,这样就很好。
  待到最后一丝霞光散尽,方正清伸手握住了长孙玄的手。
  长孙玄的手总是宽厚又温热,正如那日,方正清朝他伸出的手。
  

第85章 本王给你擦药
  秋意渐浓,凉风入体。
  方正清在树上坚持不了多久,长孙玄害怕夜风伤及方正清瘦弱身躯,便拥着他下了树。
  脚落地时,方正清眉心一拧,脸颊皱成一团,差点痛呼出声。
  长孙玄后知后觉,眼神若有似无地在他腰间逡巡,“是不是昨日……”
  方正清脸一红,幽怨道:“明明让你停下了。”
  “好啦,本王给你擦药。”
  方正清急忙摆手拒绝,想起早上被长孙玄压制着涂抹药膏的场景,实在是令人面红耳赤,他嗫嚅着唇,声若蚊虫,“不用了,晚上我自己来。”
  长孙玄看了他一眼,方正清竟从其中看出了……一丝遗憾。
  此时,天幕沉下,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南宫未背着小药箱回府时,正好撞见了方正清。
  “吃完饭再回去吧。”长孙玄回眸看了眼南宫未,道:“南宫未做的药膳很好吃。”
  南宫未哀怨地望着长孙玄,叫苦道:“可是,今日病人太多,我好累呀。”
  长孙玄无情揭穿,“依本王来看,累的人是杜央吧?”
  杜央身为副将,平日间不仅要参与军队操练,还得处理手头公务,他本来就分身乏术了,但他居然还抽得出时间赖在南宫未身边。
  长孙玄都替杜央感到心累。
  提到杜央时,南宫未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好吧,看在丞相大人的份上,今日我就露一手。”
  其实南宫未做菜一般般,但他胜在会利用各种药材的性质互补,做出的菜肴很是补身子。
  南宫未说着,转身去了厨房。
  长孙玄忽而唤住他,“杜央人呢?”
  不知这两人闹了什么矛盾,这些天,长孙玄都没见过他俩在一起的画面了。
  南宫未背对着长孙玄挥挥手,语气不耐道:“我哪知道他去哪了。”
  见人走远了,方正清摇了摇头,对上长孙玄的视线,好笑道:“南宫大夫很有意思。”
  长孙玄轻哼一声,“他不过是个幼稚鬼。”话语间一股浓浓的酸味。
  方正清微挑眉梢,斜目看他,“我看,全天下最幼稚的人就是王爷你。”
  为了证明南宫未比自己更幼稚,长孙玄道:“杜央暗恋他的事,全军都知道了,就他还把杜央当弟弟。”
  也是天真得可以,就凭杜央的身板子,再多一个南宫未,都压得住。
  “杜央?”方正清眉间讶异,“你是说,杜央喜欢南宫大夫?”
  长孙玄点头,“杜央是孤儿,自从五年前被南宫未救下后,就随着南宫未参军了,南宫未见他可怜,就把他当弟弟一样养。”
  这么算来,他二人也是半路竹马。
  方正清怔忡半晌,“可,我看南宫大夫不像是……会喜欢男人。”
  这回轮到长孙玄挑眉,他勾起一边唇角,笑得邪肆张扬,“本王也不像是断袖,最后还不是栽了。”
  这话说的,仿佛方正清就是地上的坑。
  方正清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五年前就喜欢我了。”
  你是不是断袖心里没数吗?
  长孙玄的笑僵在了嘴角,他抬手掐了掐方正清的颊边的肉,失笑道:“是,一见方郎误终身。”
  “话说回来,依本王看来,南宫未距离栽进去的时间也不早了。”
  “噗……”方正清嗤了一声,调笑道:“王爷,你除了会练兵打仗外,还兼职给人看姻缘?”
  长孙玄笑意渐深,只是深情地望着他。
  “你们在说南宫未栽进去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二人的对话。
  两人朝外看了眼,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片刻后,门框顶端倒挂下一个头,杜央悄无声息地跳下来。
  长孙玄不悦地训斥他,“以后有丞相在,不要翻墙,吓着他怎么办?”
  方正清听出了弦外之意,问:“莫非你们淮南王府的人都不走寻常路,每个人都愿意翻墙?”
  “这个……”杜央小麦色的肌肤腾起红晕,好在他长得黑,也看不真切,他笑道:“其实也不是全部,南宫大夫就没有翻墙。”
  方正清很想反驳,“那是因为他不会武功……”但望着杜央那张忠厚老实的脸,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恍惚间想,就杜央这样性子敦厚的,恐怕要追到天荒地老才能追到一脸精明的南宫未。
  杜央才站了一会儿,就转头四处观望,小心问:  “南宫大夫呢?”
  长孙玄:“他今日亲手下厨做药膳,百年难得一遇,你有福了。”
  杜央却勉强扯出一个笑,嘀咕道:“指不定他连我的面都不想见。”
  方正清也不知听去了多少,冲他笑道:“对呀,和我们一同用膳吧。”
  菜端上桌时,四人围着饭桌坐了一圈。
  杜央显然有些坐立不安,南宫未偏头扫了他一眼,杜央身形一颤,立马道:“我一点都不饿,我先走了。”
  南宫未将最后一道汤重重掷在桌上,汤水泼洒出来几滴,落在南宫未娇弱的手背上。
  杜央见状,迅速从怀里掏出手帕来为他拭去汤汁,伤在南宫未身上,却痛在他心上,他怜爱道:“不让我吃我就不吃了,干嘛要伤到自己……”
  杜央为他擦完,还朝着南宫未的手背吹了好几口气,跟哄孩子似的。
  南宫未难堪地抽回手,面上冷色不减,语气生硬道:“坐下吃饭!”
  杜央乖巧地眨眨眼睛,又乖巧地坐下。
  他二人的互动全部落在了方正清和长孙玄眼中。
  方正清在这空隙朝长孙玄瞥去一眼,心道:“这两人确实有戏。”
  一个穷追不舍,一个不忍拒绝。
  不过,这情形,怎么这么熟悉?
  长孙玄在桌下用脚磨蹭了一下方正清的小腿,面含春风,眉眼也弯起来。
  方正清望着对面长孙玄的脸,心情有些微妙,所以,他为什么会和南宫未一样,拒绝不了对方呢?
  思来想去,主要还是长孙玄生得太好看了……
  这时,南宫未捂着嘴咳了一声,道:“吃吧。”
  南宫未做的菜式比较单一,多是炖煮为主,而且它们都散发出一股诡异的药味,方正清本能地生出了敬畏之心,这些天,他吃药快要吃吐了。
  这些菜纵使卖相不错,但真的好吃吗?
  “好吃!”坐在隔壁的杜央刚吃了一口菜,就大加赞赏起来,满脸堆积的笑意让人不禁想他吃的是什么珍馐美味。
  长孙玄帮方正清夹了一道炒菜,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悄声道:“本王担保,味道绝对不错。”
  方正清将信将疑地试了一口,发现他碗中的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虽有一股药香,但并不苦涩,反而清冽甘甜,很是爽口。
  方正清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主动去夹其他的菜。
  长孙玄看着他微笑,这才慢条斯理地夹菜,吃相甚为优雅。
  最终,四人将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其中那碗汤中的一整只鸡更是被杜央吃得干净,他面前堆砌起一座骨头小丘。
  方正清看得胃里反酸,只觉得情人眼里出西施,杜央也真是拼。
  他们三人都放了箸,一旁的南宫未干脆道:“我替丞相大人简单把个脉吧,你吃我开了药也有一段时日了,正好看看药效如何。”
  方正清从善如流地应下,把手伸出去,“麻烦了。”
  南宫未手搭上他的脉搏,长孙玄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眉目间写满了担忧。
  少倾后,南宫未忽而皱起了眉,就连旁边的杜央都看得一愣。
  “怎么了吗?”长孙玄心头一惊,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方正清愣了一下,“我最近失眠心悸的情况都消失了,精神也比之前好了不少……”
  南宫未何以露出这般神情?
  “啊,没事。”南宫未垂下眼睑,烛火微动,他再抬头时,脸上已寻不到任何多余的神情,他淡声道:“你的脉搏比之前稳健多了,我刚才只是惊讶于丞相恢复的速度。”
  杜央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念道:“这就好,这就好。”
  方真清心头闪过一丝怪异,但只是一瞬,他笑道:“这都多亏了南宫大夫的医术高明。”
  杜央骄傲道:“南宫大夫确实医术高明,他不仅医术好,而且心地善良,之前还免费诊治过贫穷百姓。”
  方正清调侃杜央,“我夸他,你这么高兴干嘛?”
  杜央笑意一滞,瞥了眼南宫未,大庭广众下,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展现爱意,不知有没有惹他生气……
  好在南宫未并未在意,他叮嘱方正清,“丞相大人最近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这样……搭配起药用,才会更有效。”
  方正清点头。
  南宫未一把提拎起杜央的后领,命令道:“好了,吃饱了就随我去打理药园子吧。”
  杜央粘在南宫未身后,几乎是前脚后脚出去了。
  现在,只他二人独处。
  天色愈发黑沉,方正清看了一眼,道:“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等会儿,还有一件事。”长孙玄说完起身离开了。
  须臾后,方正清看着他手中的东西,指着自己道:“你要送我吗?”
  长孙玄将那副画塞到他手中,道:“这是本王在洛城时,画的第一幅画。”
  

第86章 本王是你的夫君
  当晚,方正清做了个梦。
  苍茫天空下,一棵胡杨矗立天地间,他浑身冷得发抖,站在天地间,不知该去往何方。
  正在这时,有人从后面牵住了他的手,一股温热传导至他掌心,他转头去寻来人。
  “你……是谁?”方正清回头,视线却模糊不清,看不见他的面容。
  “我?”那人似乎低声笑了,声音沙哑而性感,他握住方正清的肩,道:“本王是你的夫君。”
  方正清的心蓦然悸动,一阵微风吹过,场景忽而一转,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红色。
  红烛高照,有人挑起他的盖头。
  他对上了一张俊美无匹的脸,正是淮南王长孙玄。
  “阿清。”长孙玄用指腹磨蹭他的脸颊,深情不已,“你今夜真美。”
  方正清抓住他的手,从善如流地笑道:“我哪天不美?”
  长孙玄俯身吻他的唇,咫尺之间吐息道:“你最美。”
  方正清张开嘴让他深入,然后抬手搂住他的脖颈,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热,血液也翻涌不息。
  “阿清……”长孙玄抬手将帘子放下,将方正清压在他身下。
  “等会儿……”方正清起身用手推拒在他胸前,“我觉得我现在屁股痛。”
  长孙玄挑了挑眉尾,神情怪异道:“本王还什么都没做,你怎么会屁股痛?”
  方正清愣了一下,似乎也觉得奇怪,“我……”
  难道他真红杏出墙了?
  长孙玄重新将他扑倒,一口咬住他的脖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本王会轻一点,你别怕。”
  他顿了顿,道:“明早本王亲自帮你擦药。”
  “等等!”方正清出声制止了他,然后缩到床榻的角落里,自己把裤子给褪下去了。
  他掰开两腿,转头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气,嘀咕道:“还好不是得了痔疮……”
  方正清刚想把裤子穿上,就察觉了一道异常灼热的视线,长孙玄用他那黑黢黢得深沉的眼神凝着他。
  “这个……”方正清撇开头去,拉过手边的被子试图遮住自己光裸的腿。
  他不知,从长孙玄的角度望去,他全身的肌肤光滑细腻,莹白得像上等的暖玉,臀和腰线因他的坐姿曲出诱人的弧度,实在是美味。
  长孙玄眸中燃烧起黑色的赤焰,他的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火焰弥漫开去,方正清被他盯得浑身起火。
  “其实,我屁股也不是那么痛了……”方正清用泛着水汽的眸子小心偷看他。
  长孙玄再隐忍不住,将人拉到身下,俯身狠狠啃咬上去。
  ……
  翌日,方正清转醒时,怔忡了半晌,梦中事他记得七零八落,唯一清楚明白的,就是屁股疼这件事。
  两腿间的隐秘处仍然在作痛,他嘴角抽搐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要得痔疮了。
  方正清撑着腰给自己上完了药,最终脱力般趴在了榻上。
  要是长孙玄每日都留宿一晚,他这个丞相恐怕就不用当了。
  上朝前,他吩咐车夫将车先驾到了南宫未的药坊。
  到了药坊,他一眼便发现南宫未满脸倦色,脸颊晕红地站在柜台后。
  “南宫大夫?”方正清关心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呀?”
  南宫未嘴唇张了张,颊边肌肉微动,道:“昨晚我被一只狗咬了。”
  “狗?”方正清思索片刻道:“我记得王爷他没养狗呀?”
  方正清看南宫未的样子,觉得相较于被狗咬了,他看上去更像是病了。
  南宫未嗤笑一声,“是我养的狗,养了五年多,反过来咬了我一口。”
  方正清听得一头雾水,养了五年还没养熟吗?
  “你今日过来是作甚?”
  南宫未见他穿着朝服,显然等会儿还要去上朝,便以为他有什么急事。
  方正清脸颊一热,犹豫道:“其实我,我有个问题想请教南宫大夫?”
  闻言,南宫未端出严肃的神情,道:“大人,你说。”
  待到方正清描述完后,南宫未低头沉默了半晌,然后用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道:“难道王爷他技术不好?”
  “……”方正清幽幽地望着他,“这不是技术的问题,是真的会痛。”
  痛不痛的,南宫未昨晚也亲身体验过,因此他也沉默了。
  “而且,实不相瞒,我昨晚做了个梦。”
  “噩梦?”
  方正清郁闷道:“我怀疑再这样下去,我会得痔疮。”
  更要命的是,他压根不知怎么拒绝长孙玄,只要长孙玄想给,他就想要。
  “得痔疮也没什么,主要是我还要熬夜批公文,早上要上朝,下午要去各部巡察。”
  方正清的眉目深深皱起,仿佛是遇见了什么天大的难事。
  南宫未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心道比起丞相来,他家王爷是真闲。
  不过……南宫未眼含深意看着他,“丞相大人不用忧虑,很快您就会好了。”
  方正清以为他在祝自己早日康复,点头道谢后,买了新药离开了。
  

第87章 酒后(杜央X南宫未)
  霜华月色将院中一切渡上了银色,离南宫未的院子越近,就越能闻见一股植物芳香。
  杜央跟在南宫未身后,一步步地踩着他的脚印向前走。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来,转身回望他,“你要跟我多久?你的院子不在这处。”
  杜央被明显愣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硬了,南宫未软下声音,好言好语道:“我累了,你也先回屋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便要走,杜央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你最近为什么要躲着我?”
  近旁树影婆娑,墙上印着他二人拉扯的剪影。
  南宫未耐着性子对上他的视线,眼神淡然,“你知道的,我为什么会躲着你。”
  杜央勾着唇露了个难看的笑,质问道:“因为我向你表明了心迹?”
  南宫未见他明着说出来了,也不再绕圈子,叹气道:“一直以来,我只把你当弟弟看。”
  “可是,我喜欢你。”杜央直视他的双眸,里面是南宫未熟悉的固执和坚持,多了令人心跳加速的深情。
  一直以来,南宫未都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但他却迟钝地没有发现。
  或许初始时,少年杜央只是敬慕他,然后这种敬慕就慢慢变了味,逐渐演变成一种爱慕。
  光是看着还不够,更想要占有侵控……等到他发觉,已为时过晚。
  那种对南宫未的爱意,如同鸠毒,早已深入骨髓,刻写在他的灵魂深处。
  南宫未又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训诫他,“杜央,你成熟一点。若是你父母在世,他们会同意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吗?”
  “没有如果。”杜央道:“正是因为有那场灾难,我才会遇见你。我不求你接受我,只求你不要躲着我。”
  “放手。”南宫未轻而易举地抽出手来。
  “这么固执,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杜央又软又呆,跟屁虫一样跟在南宫未身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乖巧得不行。
  现在……南宫未揉着手腕扫他一眼,暗自摇头,长开后的杜央全然寻不到往昔软萌样,反而变得又硬又壮。
  杜央嗫嚅着唇,半晌才开口,声音不知怎地带了沙哑,眉头也微蹙,“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南宫未被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弄得心下一软,终于得以窥见半分往昔,他上前顺了一把杜央的头发,问:“要喝酒吗?”
  回到院子,南宫未在石凳上坐下,指挥杜央当苦力,将桃花树下的桃花酿挖了出来。
  这是他春天埋下的,发酵至今,酒的味道不浓不淡,花香扑鼻,现在喝刚刚好。
  杜央回房拿了两个杯子,给南宫未斟满,再给自己添了一杯。
  “怎么样?好喝吗?”南宫未也不喝,先看着杜央喝了一口。
  杜央喝一口便满齿生香,他真诚地赞道:“好酒。”
  南宫未得意地眯起了双眼,端着杯子抿了一口,“我酿的酒,自然是好酒。”
  杜央眉眼含笑望着他。
  自从杜央表明心迹后,他就总是用这种眼神看他,仿佛南宫未是上等的佳肴。
  或许是酒的缘故,南宫未的身体莫名燥热了一分,对面的杜央依旧用那种情深不寿的眼神望着他。
  “你……当真就这么喜欢我?”
  杜央不回答,只是灼灼地看他。
  南宫未缩头乌龟一样,闷头喝酒。
  其实,一直以来,南宫未都没有过什么追求者,因为他为人性子极为不着调,能喜欢上他的,也都是一些病人。
  那些人一半是对他产生了依赖感,一半则是单纯看上了他的皮囊。
  “都是骗子,就图我长得好看!”
  一炷香后,南宫未撑着下颌哀怨嘶吼,明显是喝醉了。
  杜央扶着他进屋,在他耳边哄道:“是,你长得最好看了。”
  南宫未假意哭泣,“我就知道,你也是贪图我的美貌……”
  杜央伺候着他躺下,南宫未却不肯睡,他捏着杜央的下巴,做出恩客调戏妓女的模样,扑腾出桃花香味的酒味,“乖,让爷亲一口。”
  杜央撇开头去,又被南宫未捧着脸颊拉回来。
  “连你也不喜欢我了吗?”南宫未说着,眼眶一红,就要哭出来。
  杜央叹了口气,用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泪,道:“是你不喜欢我……”
  “谁说的?”南宫未义正言辞道:“我最喜欢阿央你了。”
  为了证明他话语的真实,他捧着杜央的脸咬了上去。
  当真是咬的,一口将杜央的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杜央只发愣了一瞬,便压住他的后脑勺吻了回去。
  南宫未被他吻得晕晕乎乎,似是热了,又去扯自己的衣服。
  杜央本就对他情根深种,明知他在发酒疯,还是不舍得离开。
  “你怎么不脱?”南宫未醉眼朦胧,去扒杜央的衣服。
  之后的一切,自就水到渠成。
  

第88章 你们还挺激烈
  往金銮殿走时,方正清的走路动作仍然有些别扭。
  除了不可言述的那处外,他脖颈上被某人激动时啃咬出的牙印还没消退,发痒似的横亘在那处,纵使他的衣领高得盖到了下颌,他还是怕别人看出来。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向余笙不知何时蹿到他身边,歪着头看他。
  方正清下意识用手捂住脖子,道:“没事,就是没睡好。”
  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向余笙又瞥了他两眼,看见他脖子间有个狭长的红印子。
  向余笙挑眉道:“你们还挺激烈的。”
  方正清冷漠地拢了拢衣领,转了话题,“你找我有事?”
  “有,当然有。”向余笙勾唇露出整齐的牙,两个尖尖的虎牙让人觉得他很天真,但方正清知道,他审囚犯骂人装横的样子比地痞唬人多了。
  “你难道没有听说,太后的事?”他的声音压低了,一副怕被人听见的神情。
  方正清面无神色,装傻道:“太后能出什么事?”
  “你真不知道?”向余笙大概不知道方正清昨日就被皇上叫到过御书房了。
  方正清盯着他看了半晌。
  向余笙忽而叹气道:“好吧,你家那位护你护得那么好,你不知道也难怪。”
  自那日文业庙后,向余笙对方正清和长孙玄的关系就不再避讳,每每谈到长孙玄,就明里暗里要调侃方正清一波。
  “前几日京城还在流传你们俩是断袖,这几日整个京城都在谈论太后的事了。说她……作风不雅,在后宫养男宠。”
  此时刚好走到了金銮殿门口,方正清一脚踏了进去,擦过向余笙肩膀时,轻飘飘说了句,“你见过她养的男宠?”
  向余笙这辈子距离后宫最近时,就是参与各种宴会之际,别说去后宫了,他连后宫女人的脸都不敢多看一眼。氵包氵包
  更别提这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男宠,谁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你的意思是?”向余笙何等聪慧,方正清这么一提,他就基本确认了,这件事恐怕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方正清却不再言语,走到了百官行列之首,腰背挺直地立着。
  先皇刚走才半年多,太后就传出这种消息,虽说是宫闱秘闻,但影响的会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长孙玄几乎是姗姗来迟,在众臣站立后才穿过长长的走道,走到前方站定。
  方正清没看他,但他能想象长孙玄走上来时,众臣脸上讳莫如深的神情。
  晨曦透过大门投射至两行百官的中间,长孙霖穿着皇袍走出来,稚嫩的脸已经成熟了许多,带了同龄人没有的沧桑和忧虑。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跪拜。
  长孙霖高高在上,万民俯首称臣,大周的重担就担在这个十多岁孩子的身上。
  散朝时,方正清再次被叫到了御书房,只是,这次不再是他们二人,一旁还立着满脸阴郁的丁泽。
  与方正清略显苍白的脸色比起来,他的脸快黑得跟锅底一样了。
  说起来,这也是他自找的,丁泽因长孙玄失去了一个儿子,近日来,他暗自里给长孙玄使了许多阴毒的绊子。只是他的伎俩都被长孙玄一一识破,气得他牙痒痒,一看到长孙玄就火冒三丈。
  正在他思量如何彻底解决长孙玄时,自家后院起火了。
  他家开始闹鬼了,一到三更半夜,他的寝卧外面就会有黑影一一闪过。
  那些黑影行动矫健,拖着长头发飘荡着连气都不喘,树影婆娑,鬼声瘆人。
  丁泽怎么呼救都没人进来救他,身子愈发地凉,鼻间开始充斥血腥之味,他只能搂着被子缩在墙角一动不动,整整一夜。
  这还不算,好不容易忍到了翌日清晨,他借着晨光壮胆往外一看,一眼就差点把他吓晕过去。
  只见窗户外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手印,而门上写了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冤”。
  惜命的丁泽立马去求了祥云寺的高僧,那边的人说他罪孽深重,连人都没让他见。
  丁泽转而去求了其他高僧,驱了几次鬼后,门外的鬼不仅不见消散,反而变本加厉起来,甚至半夜把他的头发剪了一半。
  或许真是前半辈子亏心事做多了,他整日不敢出门见人,甚至找了个庙把他儿子奸。杀过的姑娘都供了起来。
  情况这才好了起来,但只不过清净了几日,他就听说后宫出事了。
  此时,方正清盯着他头顶稀少的头发看了良久,才沉吟道:“丁大人,您这新发型,倒是很别致。”
  丁泽有口难言,科举在即,他愈发忌惮方正清在文人中的声望。
  他不敢招惹方正清,就怕方正清一个不高兴,故意减少录取他的阵营养的士人。
  “还好,还好。”丁泽摸了摸自己的发顶,摸到一片裸露的皮肤,嘴角抽搐起来。
  

第89章 趁虚而入
  秋猎在即,方正清原以为长孙霖诏他二人是要商谈这件事。
  这是长孙霖登基后的第一个秋猎,意义重大,若是做好了,他的威望自然就树立。
  但出乎方正清意料的是,他要说是并非此事。
  他眉心拧成一股麻花,满脸焦躁,从桌上拿出一张奏折。
  方正清从奏折的磨损程度认出,那并非一般奏折,多半是长途辗转,才至京城的地方或者……边关文书。
  方正清接过扫了眼,丁泽凑上去也看了几眼。
  “这!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丁泽惊呼起来,方正清则是微蹙眉头,奏折上的事,确实棘手。
  “朕昨晚收到的加急文书,鬼方趁夜进攻大周边境,已连攻下三城,丰城、盛都和句容,西线防守线溃不成军。”
  长孙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他一整夜没睡,就怕事情传开,京城会大乱。
  他能相信的人,就只有方正清了。
  至于丁泽,好歹也是他的亲舅舅,总归不会做出对他有害之事。
  方正清道:“鬼方这个民族好战不说,通常也是不讲理的主,大周和他们签了那么多条约,却往往没多久,他们就再度越过雷池。”
  这次他们重整归来,怕是不好对付。
  丁泽是个享福惯了的人,最近精神状态又很差,一听鬼方不好应对,他就急得满头大汗,“那我们该怎么办呀?”
  方正清不理他,将情况分析给长孙霖听,“近日西边受了蝗灾,收成不好,鬼方人是趁虚而入,这才一路胜利。”
  长孙霖赞同,鬼方一直以游牧为生,民族生活艰苦,打起仗来也是不要命的,这次敢犯险攻城,就是算准了那几座城内里空虚。
  “依丞相来看,朕应该如何应对?”
  方正清眉心一跳,扫了眼身旁的丁泽,又对上长孙霖纯澈的双眸。
  “臣以为,战争是大事,一人专断有失偏颇,干脆召众臣一块商议吧。”
  长孙霖忽然绽放一个笑,道:“好,那现在便将众臣召回来。”
  方正清等着群臣的间隙,捏了捏手心,发现渗出了一缕湿冷的汗水。
  长孙霖刚才想得到什么答案?
  若是他刚才说出了长孙玄的名字,他这个丞相之位,不知还坐得稳不稳当……
  方正清满脸复杂地望着一旁细细吃甜品的长孙霖,不由得叹道长孙霖被慕容贤教得不错。
  不过,方正清一方面却又安心了不少,长孙霖成长得快,也是件好事。
  小太监过来通知,说是群臣重新回到大殿了。
  长孙霖从凳子上跳下,拍了拍沾满面屑的手,小太监拿过湿布给他擦拭干净。
  他朝方正清走去,向他伸出了手,冲他笑道:“丞相,跟朕一起去前朝吧。”
  方正清看着他伸出来的手,无奈地摇头,恭敬道:“皇上,您先走,臣跟在您身后就好。”
  当着丁泽的面,长孙霖没再耍小性子,先行走了。
  群臣还没走到殿门口时,就被太监叫住了,说是有加急文书要议,他们又匆匆原路返回。
  对于这加急文书,他们心头都有个猜想,八九不离十是边关有战。
  只是长孙霖登基未满一年,他们自是担忧满满。
  群臣中,许多人的目光不禁胶着在长孙玄身上,虽说京城都传闻他是灾星,是杀神,唯一不可否认的是,他很强。
  强过大周所有的将军。
  最后若是边关成了烂摊子,能重振大周威风,攻城夺地的,便是长孙玄。
  果然,长孙霖公布的加急文书正是鬼方侵犯大周领土的消息,并且,鬼方军队已经在攻第四座城——邢台了。
  邢台的地理位置险峻,易守难攻,但一旦攻下,便能从邢台进入中原腹地。
  众人纷纷议论不休,这邢台自是不能失守,问题是派谁去才能一劳永逸。
  有人提议道:“不如让前年的武状元去应战。”
  马上有人出声反驳,“就那个莽汉?让他打架可以,让他领军,你问他读过几本兵书?”
  提议的人讪讪静默,小声嘀咕道:“并非纸上谈兵,又不是莽汉的将军,不就只有淮南王了吗……”
  所有人默契地沉默,谁说不是呢?
  “皇叔,你觉得派谁出战为上?”长孙霖忽而出声问道。
  

第90章 相对
  群臣的目光都聚集在长孙玄身上,但他仿佛没察觉似的,在光影交错间,睁开了半阖的眼睛。
  自从长孙玄回京后,他虽每日上朝,但在朝上讲的话加起来绝不超过百句,群臣每次讨论朝政,也不会主动问他的意见,这已成为了共识。
  如今长孙霖突然开口问长孙玄,是石破天惊头一回。
  众人都在等待,不知长孙玄会有什么惊骇的言论。
  然而,长孙玄只是眸中带着迷茫,望向长孙霖,道:“啊,臣刚刚小憩了会儿,没听清皇上所言,不知皇上有何差遣?”
  群臣:“……”
  长孙霖牙根发痒,下意识扫了眼方正清,却发现方正清没在看长孙玄,而是眼朝前方,略微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沸腾的血液平静了些,只是意有所指道:“在朝堂上也能睡得着,皇叔真是好兴致。”
  长孙玄笑道:“还可以。”
  叔侄二人不知在打什么哑谜,实在有失体统,一旁的方正清看不下去,抬手捂嘴咳了一声。
  “王爷,皇上刚才问您,鬼方军队已攻至邢台,要派将军去御敌,不知王爷是否有何人选推荐?”
  长孙玄对上他的视线,一双黑眸淬出微光,他眯着眼道:“邢台不是有守城将军吗?那就让他守着就好了。再者说……”
  他说着,带着寒光的眸子看着台上的长孙霖,道:“派哪个将军出战,不是皇上一声令下的事吗?”
  方正清微微蹙眉,他隐约感觉到,长孙玄生气了。
  他的血液几乎结成了冰,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看清楚,长孙玄对皇上的敌意。他有些悲哀地想,或许他二人终究是殊途不同归。
  方正清掐着掌心,眼眸黯淡些许,却变得更加深沉稳重,他用那种冷静的声音一一禀告。
  “邢台有守城将军不假,但刘武才能平庸,只是依仗邢台的地势才能抢占先机。当务之急,是选一个有丰富作战经历的将军,在冬日大雪前,将粮草和军备都押送至邢台。”
  方正清转身面对众臣,强势道:“这个将军,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不如我推介一个吧。”
  长孙霖:“丞相有什么人选?”
  “杜央。”
  起初还有人反对,明里暗里说杜央是长孙玄的人,不一定靠得住。
  方正清笑眯眯问他:“那大人,不如您亲自去押送粮草?”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改口赞同。
  长孙霖看了方正清半晌,弯起了眸子,道:“一切就听丞相的。”
  散朝时,已过午时,方正清胃不好,错过了饭点,胃里开始干疼起来。
  长孙玄从他身边踱过,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甩袖离去。
  方正清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勾唇苦笑一下。
  “这淮南王是真不像话,不过就是借他府中的副将用一下,他冲你发火做什么?”丁泽不知何时蹿到他身边,恨恨地瞪了眼长孙玄的背影。
  “丁大人……”方正清无奈地唤了一声,道:“我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哎!等等。”丁泽拉住方正清的衣袖,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京城最近关于大人和王爷的……传言,丞相你怎么看?”
  方正清舔了舔牙齿,那里有些发酸,他漫不经心道:“我还听说,丁大人要将千金嫁给淮南王呢?”
  “这……何出此言?”丁泽摆手,“其实,我丁家不是什么重门第的,若是将来蓝儿能嫁给大人这样的,我们就……”
  “丁大人,国不平,家何以安?我暂时还不考虑成亲。”
  丁泽被他的大义凛然说得哑口无言,顿下脚步。
  方正清赶上去拍了拍向余笙的肩,向余笙要往后看,就听见方正清道:“那个老匹夫,事情管得倒是宽,连我的婚事他都想一手包办。”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丁泽也是个人才,不知他用这种方式嫁了多少个女儿,获得了多少利益。
  向余笙与他并肩,忍不住笑了一声,“天不怕地不怕的丞相,居然也会怕别人做媒?”
  “别闹了。”
  向余笙唇角笑意愈发痞气,“莫非是怕王爷听见?”
  方正清扶额,“你再闹,我现在就回头让丁泽上你家提亲去。”
  依照向余笙家中剽悍夫人的作风,恐怕只要丁泽敢上门讲亲,她第二天就会把向余笙送到丁府当上门女婿。
  思及此,方正清居然对向余笙生出一分同情。
  向余笙幸灾乐祸,“丞相大人多虑了,我不过是个断案的大理寺少卿,他丁府又怎会看上我?”
  “……”方正清幽幽道:“那,我让他上慕容府提亲吧。”
  向余笙哀怨道:“算你狠。”
  “向大人,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自己不成家就算了,你干嘛还不准慕容大人成家?”
  向余笙被噎了一下,闷声道:“我乐意。”
  

第91章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晚间,月明星稀。
  方正清一手抱着软乎乎的枕头,一手执着奏折,垂着的眼睫在眼睑下留下一片阴影。
  有人推门而入,将一盅热滚滚的汤放到他手边。
  丞相府伺候的仆人本就稀少,不敲门进他房间的人除了管家就是长孙玄。
  方正清头也没抬,待到看完那张奏折后,才抬头看他。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长孙玄的脸上落了如霜雪般冷的颜色,将他衬得像庙里无悲无喜的佛。
  他看着方正清与平常无二异的脸,问:“你吃药了吗?”
  他一开口,方正清就听见他声音里的沙哑。
  “吃过了。”
  长孙玄俯身碰了碰他的肩,也不知他去做了什么,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冷冽的气息,方正清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的反应落在长孙玄眼里,还以为他是在抵触自己,于是他眯着眼,危险地看着方正清,问:“你怕本王?”
  方正清冲他笑道:“我怕你做什么?”
  “你们不都说,本王是灾星?是凶煞之神吗?”
  方正清皱眉,“我没这么认为过。”
  “呵。”长孙玄颓败地垂眸,一丝黑发蓦然从沿着下颌滑落,他开口道:“他们说本王是杀神?可有问过,本王为何杀人?”
  传闻,五年前,长孙玄错失皇位,又被放逐似的流放至洛城,他将瘟疫带至洛城,一整座城的人因他而死。
  为了防止瘟疫蔓延,他又抽出了剑,将无辜的百姓一一斩杀,然后亲手埋葬。
  真相就是这么荒唐,没人知道他纵身跳进了瘟疫的人群,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来试药;没人知关心他是如何将死去的尸体全部掩埋,如何一步步走出人间地狱的。
  人们只相信,是他给洛城带去了瘟疫,是他亲手杀了洛城病入膏肓的百姓。
  “王爷。”方正清见他眼眶泛红,眼球充。血,伸手覆在他略微冰凉的手背上。
  长孙玄难得地示弱,他将头靠在方正清肩窝处,用带着浓重鼻音的语气道:“本王明明是被冤枉的。”
  方正清眉心一跳,手足无措地抬手抚摸他的后背,哭笑不得道:“好,我相信你。”
  他脑海浮现那日在天地间弯腰掩埋尸体的少年,他对待生命虔诚而敬畏,方正清相信他绝不会祸及无辜。
  “我以为你今日会在大殿中反驳我。”
  长孙玄挑眉,“反驳你做什么?本王巴不得派杜央去,好让那群人知道,本王带了不到几年的兵,都比他们养了十几年的狗好。”
  话糙理不糙,方正清居然无言以对。
  “那你今日在殿中,为何生我的气?”
  长孙玄惩罚性地掐了一把他的腰,气道:“谁让你帮那小屁孩不帮本王?”
  方正清低低地笑,“这种干醋你也吃?”害他以为长孙玄又要耍小脾气了。
  “怎么?”长孙玄咬着他的耳尖,笑道:“你是不是担心本王醋了?”
  方正清松了口气,闷声“嗯”了一声。
  长孙玄勾唇露出整齐洁白的牙,笑意夹杂在温声细语中,“要是本王当真生气了,只要你愿意哄本王,本王就会原谅你。”
  “你会这么乖?这么听话?”方正清表示怀疑。
  长孙玄舔舔唇角,道:“本王记在心底,到了一定时机,本王在床上找回场子就好。”
  “还有好多个姿势,本王想和你……一一尝试。”
  “那王爷还是哪去哪回吧。”方正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在想,不如将长孙玄抛弃了算了,要他何用。
  长孙玄见夫纲动摇,当即将人打横抱起扔到了床榻间。
  方正清是真怕了,身躯缩成一团,水润的眸冲他眨了眨。
  长孙玄叹了一声,将人搂在怀里扣住,笑道:“想什么呢你?”
  “我,没想什么。”
  长孙玄的怀抱宽厚温暖,方正清换了个姿势,更好地契入他怀中。
  “等下,我的公文还没批完……”方正清挣扎了一下。
  长孙玄四肢缠绕住他,用下巴蹭了蹭他毛茸茸的发顶,威胁道:“奏折明日再批,你要是不想睡,本王还有其他活动供你挑选。”
  这其他活动是什么,方正清瞬间意会,嗅着长孙玄身上的味道,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92章 你们很般配
  南宫未的药房占地面积不小,拢共只雇了两名店员,一个捣药,一个收账。
  但南宫未并不在乎药房盈亏,反正他背后有淮南王作靠山,也不在乎营亏,收账的那位做的最多的也是熬药的工作。
  他的后院极大,地上摆满了晾晒的药材,秋日阳光高照,他要赶在冬日前将所有的药材晒好入库。
  但其中一小块当归上面一直笼罩着一圈阴影,南宫未再忍无可忍,顺手将手中的药材扔了出去。
  墙头的杜央纵身跳下来,拉住南宫未的手,将那一整块灵芝放回他手中。
  “百年的野生灵芝,你这样乱扔,王爷拨给你的三万两迟早用完。”
  南宫未撇开眼去,喉咙有些紧,“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杜央不苟言笑的脸忽而绽放一个笑容,语气有些愉悦,“我还以为你不关心我什么时候走。”
  “少来这一套!”南宫未指着地上的药材,命令道:“地上的药材,你给我好好照料,每隔两炷香时间翻一次。”
  杜央立在太阳下,高大的身躯扎眼得紧,他问:“翻完你就愿意理我了?”
  南宫未眼角上挑,低声道:“脸皮越来越厚了……”转身离开时,他白皙的耳尖红了一小块。
  路上遇见店员时,他还特意嘱咐,让他们不准帮杜央,今日非得好好使唤使唤他。
  店员懵懂地点头。
  说起这两人的冷战,大概是从南宫未酒后那日开始的。
  杜央初经人事,不懂节制,压着他胡闹至天明,翌日,勤奋的南宫未照常接待病人,后不负众望地发了三天低烧。
  那三天里,南宫未只能吃类似粥的流食,嘴里能淡出鸟来。
  更憋屈的是,他的腰和腿一直打颤,发软发酸,医人不自医,南宫未活生生受了好几天的折磨。
  他终于明白方正清为何会认为自己会得痔疮了,他似乎也隐隐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
  于是,南宫未便一直躲着杜央,只要杜央一出现,他就立马转身离开。
  但他逃的了和尚,逃不了庙,杜央学聪明了,天天蹲在他药房的墙头守着他,硬生生吓跑了好几个来看病的病人。
  “南宫大夫!陈小姐来了!”前柜台收账的店员在唤他。
  南宫未匆匆往后扫了一眼,发现杜央乖巧地立在墙下数着时间,他才掀开帘子到了前台。
  那陈小姐是个破落户的小姐,年纪轻轻的嫁人头天晚上就成了寡妇,众人都说她不详克夫,她整天以泪洗面,郁结于心,经人介绍才到了南宫未的药房。
  南宫未又给她把脉了一番,这才展颜道:“陈小姐脉象已经平稳多了,再用几副药估计就能痊愈了。”
  陈小姐蒙着白色面纱的脸娇羞一笑,“谢谢南宫大夫。”
  南宫未见她眉心的幽怨散了不少,又多奉劝了一句,“就像我以前说的,陈小姐你还是要放宽心,凡事都看开些,人生短短数十载,要为自己活。”
  “南宫大夫真这么想?”陈小姐咬住下唇,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南宫未心底觉得怪异,但还是冲她笑了笑,道:“自然是这样。”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对南宫大夫……”
  “其实我是个断袖!”南宫未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陈小姐瞳孔一缩,脸色迅速变作苍白。
  他颇为遗憾地笑道:“为什么我这么大了却还没成婚?因为我有个相好的,他也是个男的。”
  “可,我从未见过。”陈小姐眼眶中有泪花在打转,似是不死心。
  南宫未面上淡定,朝后院叫了一声,“杜央!”
  杜央掀开帘子进入诊室,南宫未站起来与他并立。两人同框的样子实为养眼,陈小姐当家羞愤难当。
  南宫未叹了一声,当着她的面挽住杜央的手臂,情真意切道:“陈小姐不必担忧,将来某一天,你也终将会寻到自己的幸福的。”
  陈小姐破涕为笑,视线在二人面上来回打量,她笑道:“你们很般配,也祝你们幸福。”
  她拿了药便走了,南宫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南宫未转头就对上了杜央那双沉似幽潭的眸子,正若有所思地凝着他。
  “这……我可以解释。”南宫未干笑一声,在杜央的注视中又败下阵来,自暴自弃道:“算了,我不能解释。”
  杜央也再为难他,只是质问道:“那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大部分吧……”南宫未有些心虚,其实他很清楚。
  他不仅记得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他还记得是自己将润滑递给了杜央,他甚至还记得那晚他们换了几个姿势。
  南宫未老脸一红,要不是自己是下面那个,他或许还能拍着杜央的肩,说一句,“辛苦你了。”
  可,面对他被人牢牢压制的现实,他只能欲哭无泪。
  

第93章 睡了不想负责?
  “难道你不愿对我负责?”杜央的目光过于纯粹,居然让南宫未生出了一丝诡异的歉疚来。
  明明他才是被睡的那一个!
  痛的也是他的屁股!
  南宫未咳了一声,道:“你看,那晚,不过是你情我愿,正好你我都是孤家寡人,相互安慰一晚,也没必要互相……负责。”
  “不行。”杜央漆黑的眸子闪着些微的光,似是怒了,“那可是你我的初次,再说,我可不是个随便的人。”
  “那你想怎么办?”南宫未眼尾下垂,装出委屈模样,“毕竟,我才是承受的一方……”
  “润滑不是你给的?”
  南宫未一愣。
  “是谁让我继续的?”
  南宫未嘴角抽。动。
  “好好好,我负责,我负责还不行吗?!”
  要是他不负责,杜央非得列出南宫未不可原谅的十大理由来。
  杜央抬手磨蹭他的脸,柔声道:“我要带兵去打仗了。”
  “嗯。”南宫未早听府中的人说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你要等我回来。”杜央的话语语琐碎,“我会记得给你写信的。”
  他的指腹擦过南宫未的唇角,眼眸骤然深了,他俯身啄了一口。
  南宫未脸颊泛红,他望着杜央,郑重道:“要活着回来,不然五年前就白救你了。”
  杜央喉间哽塞,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要是我不能活着回来,你就忘了我吧。”
  “胡说八道!”南宫未脸色一白,扶住他的肩,惩罚性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凶道:“你要是敢先走,我明日就娶陈小姐。”
  杜央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不敢。”
  不敢,更是舍不得。
  接下来的一天,南宫未依偎在杜央怀中,晒着暖洋洋的太阳,通常醒来时就不知何时被杜央抱到了房中。
  南宫未亲自下厨为他做了好几样菜,杜央天天吃药膳,就连流出来的汗都带着隐隐药香。
  他拥着南宫未时,总会生出他二人融为一体的错觉。
  杜央走的那天,京城下了一场秋雨。
  天幕间尽是萧索的气息,大雁呜咽着南飞,整整三万人的军队乌压压一片,跟天上的阴云互相较劲,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气氛静得有些诡异,这是从城墙俯瞰的结果。
  其实跟随着杜央出征的人俱是战场上的老兵了,他们表面沉稳,看上去有些死气沉沉,但他们心中有信仰,比起那帮咋咋呼呼的兵靠谱得多。
  长孙霖祭完天后,又占卜了一卦,是中上签,众人这才长呼出一口气。
  实际这一卦无论是什么结果,该出征还是得出征,中上签,只不过是给了众人一个安慰。
  那日,长孙霖望着浩浩汤汤出征的队伍,头一次露出了悲天悯人的神情。
  他问方正清,“丞相,你说,这次大周会胜吗?”
  方正清笑着笃定道:“大周会取得最后胜利的。”
  长孙霖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要说,但他凝视着方正清投向远方的目光,终究没说出口。
  他的目光转向他的皇叔长孙玄,长孙玄同方正清一样,不知在阴郁的空中找寻些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人间有一道屏障,自己怎么努力也跨不过去。
  他叹了一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杜央走的第七日,秋猎如期进行。
  由于边关有战,总能接到边关的文牒,秋猎的氛围差强人意。
  长孙玄倒是颇有兴致,猎了一整框猎物归来,其中最显眼的还当是九匹白狐,整齐地排成一列,实在是晃眼。
  别的大臣只好将自己猎来的野鸡野兔往身后藏,免得被人一眼看出高低来。
  长孙霖夸他,“皇叔好箭法。”
  长孙玄也不客气,只将那匹野猪献给皇帝,白狐就留下了。
  晚宴后,各个营帐中亮起了灯,阻隔了外界的冰冷。
  油灯下,方正清撑着头昏昏欲睡。
  长孙玄掀帘进入时,方正清才堪堪睁眼,他揉揉眼睛,道:“你来了呀。”
  他皱眉,“怎么不去床上睡?”说着,长孙玄将人抱到床上,又拉过被子给他掖紧。
  “也不知怎的,我最近老想睡觉。”方正清愁眉,他捏了捏自己的腹部,道:“我是不是胖了?”
  “哪里胖?还是这么瘦。”
  方正清嘀咕:“最近我吃得也多。”
  

第94章 这是喜脉(两章合一)
  长孙玄摸着他的小肚子,发现还真凸出来一块,摸着软软的,很是舒服。
  “不会是怀了本王的娃吧?”长孙玄一本正经道。
  方正清用脚去蹬他的大腿,长孙玄轻而易举握住他的脚,凑到他耳边道:“本王留给你那么多,怀上也是正常。”
  方正清彻底恼羞成怒,跟他大眼瞪小眼,两人胡闹了半天,长孙玄抱着方正清躺在榻上。
  方正清昏昏欲睡间问他:“你今日为什么不把那九条狐狸献给皇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长孙霖对那九条白狐很是喜爱,目不转睛看了许久。
  方正清想了一下,半睁着眼睛又道:“你是不是留着有用呀?”
  “本王留着当聘礼。”
  “嗯?”
  长孙玄搂紧他的腰,声音沙哑,“冬天快到了,本王留着正好给你做件披风。”
  今日也算他运气好,在外面只待了一天,竟遇上了九条白狐,而且毛色一致,杂色也少。
  方正清闻言身子僵了一下,脸红道:“我家中有披风了。”
  长孙玄咬住他的耳廓,笑道:“都说了,这是聘礼。”
  方正清将头埋进被子里,不愿再与他说话。
  帐子里燃了炭火,和着拉住发出的橙黄亮光,整个室内显得温馨又暖意十足,方正清困得睁不开眼了。
  “丞相……”朦胧中好像有人在叫他。
  “丞相。”外面的人又叫了一声,这回方正清的思绪彻底清明,账外立着的是长孙霖。
  方正清扯开被子就要下榻,腰间的大手一把将他捞了回去。
  “嘘!”长孙玄眉宇轻蹙,似是不满外面人的打扰。
  “放开我,外面是皇上。”方正清试图掰开他的手,长孙玄“啧”了一声,一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他一挥衣袖将帐中的灯全灭了。
  外面传来随从隐约的答话声:“灯灭了,丞相估计已经睡了……奴才这就叫丞相大人起来。”
  “没事,竟然他睡了,那就不要打扰丞相休息了。”
  随后有脚步声渐行渐远,长孙霖似乎是离开了。
  “嘶……”长孙玄痛呼一声,将堵住方正清嘴的手拿开。
  “你疯了,要是被皇上看见了怎么办?”方正清喘着气望着他,那双漆黑水亮的眸在黑暗中因微愠而耀眼。
  炭火燃烧发出“啪”的一声响来,长孙玄闷头在他肩窝中,“他深夜来找你,分明是想挖本王的墙脚……你还不准本王赶他走。”
  他的声音软得很,其中幽怨意味明显。
  方正清也不知他这爱撒娇的毛病哪来的,明明欺负别人时霸道得很,撒起娇来却毫不违和。
  他叹了一声,“我都说了,他只是个孩子。”
  “可他喜欢你。”长孙玄固执道,“他到底是哪里好,你非得处处维护他。”
  方正清将长孙玄推开一点,抬手捏他的两颊,却只捏住硬邦邦的骨头,手感实在是差,“你讲点道理,他为君,我为臣。只有你是不同的。”
  长孙玄勾起唇,眸中漾起丝丝愉悦,得寸进尺地追问他,“本王哪里不同了?”
  “你比他脸皮厚,你……就是个磨人精。”方正清想,还是狐狸精般水准的磨人精。
  两人又胡闹了一番,若不是这地方不对,长孙玄非得压着方正清好好来一番。
  方正清与他十指交缠,忽而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杜央会凯旋吗?”
  长孙玄眸色一黯,但黑暗中没人看得真切,他轻笑道:“他会赢的。”
  方正清得了他的保证,缓缓陷入了睡梦中。
  秋猎过后,边关有文书传来,说是杜央已抵达邢台,物资也已成功补给。
  大概今年大周实在是太衰了,先皇刚逝,边关就有战,现在一有好消息,短短数日就传得满朝皆知。
  方正清近来越发嗜睡,京城落了第一场雪时,他躺在小榻上拥着暖炉看公文,身上盖的是那日长孙玄用白狐皮毛为他做的披风。
  结果看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他就睡着了。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方正清揉揉太阳穴,纳罕不已,往年冬日他也会犯困,但从未如此不分白日黑夜过。
  他起身将门窗推开,寒风灌入,神思清明了几分。
  他捏了捏自己小腹处的肉,自言自语道:“怎么又胖了。”定是最近他太贪嘴了。
  窗外小雪纷纷扬扬,外面一片冰天雪地。
  他喝了杯冷茶,回身拿了披风披上,径直去了南宫未的药房。
  南宫未的药房没什么人,方正清下车时,在地上踏出一行孤独的脚印来。
  “丞相大人,你来了。”南宫未一人坐在温暖的室内,手中捣药动作不停,抬头示意他坐下。
  “南宫大夫,我来找你把把脉,我这几日,似乎生了点病。”
  南宫未放下手中工具,眼睛在他腰腹处逡巡,他看得方正清脸上出现尴尬之色,这才叹了口气,帮他把起脉来。
  他的反应实在是奇怪,方正清一头雾水,茫然道:“怎么了?难道我真得了什么怪病?”
  南宫未安抚性地笑了一声,摇摇头,“其实吧,也不算是什么大病。”
  方正清一颗心落了地,反而调侃道:“我还以为我这身子骨已经撑不住了。”
  南宫未眼神复杂地望着他,道:“其实,你只是怀孕了。”
  有一瞬间,方正清的大脑是停滞的。
  半晌后,南宫未掐着他的脉搏道:“上个月我帮你把脉时就发现你的脉象不正常,分明是喜脉,但我那时还不是很确定。”
  “南宫大夫,你这是开玩笑吧?”方正清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整个头都是嗡嗡直响,根本不能思考。
  但南宫未的眼神绝非开玩笑的样子,他终于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
  方正清咬着下唇,一张脸白得吓人,他能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所以,我肚子上长肉并不是因为我胖了,而是因为我肚子里揣了一个娃?”
  “对。”南宫未道:“按照现在孩子的发育状况来看,已经三个月了。”
  方正清垂下眼睫,不知在思量什么。
  “我之前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因为男人怀孕本就不符合常理,有极大的可能熬不到显怀,就会无知无觉地掉了。”
  所以一开始,他选择了隐藏,直到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再说。
  南宫未看着方正清的眼睛,道:“王爷有权知道这件事。他是孩子的父亲。”
  “不要,暂时不要告诉他!”方正清拧着眉头,压下了胸中一阵莫名的情绪翻涌。
  南宫未柔声道:“丞相大人,我答应你不告诉他,你冷静点,情绪起伏对孩子不好。”
  方正清在南宫未的温柔眼神下深呼吸过后,胸膛的起伏终于归于平静。
  他起身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南宫未担忧地叫了他一声。
  “丞相大人,出于大夫的义务,我有必要告诉你,现在才三个月,你若是当真不想要,可以选择打掉他。”
  其实打掉孩子所冒的风险很大,但若这个孩子并非带着祝福来到世上,还不如从未出生。
  方正清身形一顿,却置若罔闻地走了。
  南宫未于心不忍,怕他出事,又跟在他后面亲眼看着他的马车回了丞相府,这才安心离开。
  结果,他当晚回府就被长孙玄揪住后领诘问:“今日影卫来报,说你跟了丞相一整晚?”
  南宫未脸上肌肉微动,心道,你个渣男。
  但他依旧保持微笑,拍开了长孙玄的手,道:“我只是怕丞相大人心情不好,会做什么傻事罢了。”
  “心情不好?”长孙玄自省了许久,才道:“本王对他千依百顺的,他能有什么心情不好的?他去找你,是生病了吗?”
  “呵。”南宫未几乎的挑衅地笑了一声,“不,丞相大人只是担心自己会得痔疮,所以来求助我。”
  长孙玄不可置信地重复,“痔疮?”
  “对呀。”南宫未上下打量了眼长孙玄,眼神中有轻蔑和轻佻。
  这样的眼神分明是赤裸裸地暗示他那方面的能力不行,长孙玄自尊心受损,立马辩解道:“本王的技术很好。”
  他扫了南宫未一眼,“说起来,肯定是你的润滑有问题。”
  南宫未勾唇冷笑,军中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南宫大夫的医术,质疑之人第二天就得拉肚子。
  南宫未也算得上是锱铢必较,报复心极强。
  他原本想旁敲侧击地给长孙玄一点提示的心情也没了,他开口道:“我看你不是技术有问题,是脑子有毛病。”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就方正清那肚子,都肿了一圈了,长孙玄竟也没看出丝毫异常来,还喜滋滋地以为是自己养胖了方正清。
  南宫未遗憾,可怜的娃,还没出生,就注定有一个傻子爹了。
  回府后的方正清几乎是过了浑浑噩噩的三天,南宫未的话他似乎是听懂了,又似是没懂。
  他怀孕了?
  一个男人怀孕,这不是违背伦理,颠覆纲常吗?
  但他随即自言自语道:“两个男人纠缠不休,不也是违背纲常伦理吗……”
  

第95章 他的孩子
  这几日细碎的小学逐渐转为大雪,方正清窗前一簇梅花陡然绽放。
  管家推门而入,将一封大红请柬递给了方正清。
  方正清接过一看,发现是某个三品官员娶媳妇的喜帖,最近接近年关,喜事增多,各个府上也开始频繁走动。
  以往方正清都会顾及同朝情谊,三品官员实属高官府邸,他一般不会拒绝。
  “替我去送份贺礼,回绝了吧。”
  因为他怀孕了,不能喝酒。
  管家诧异了一瞬,随即听命拿回请柬。
  “帮我备辆马车,我要去一趟淮南王府。”
  过了一开始的怔忡,方正清现在更多的是理智。
  他从来不是一个狠心的人,肚子里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他理应负起责任来,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
  一是生下孩子,他的官途就此中断。
  二是打掉孩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在此之前,他也有理由告诉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踏上马车那一刻,方正清慌乱的心倏然镇定。
  他笑了一声,不得不承认,纵使他的思绪再冷静,潜意识里,此刻他依旧渴望看到长孙玄。
  他所有的爱,他沦陷下去的根源,不过是一个长孙玄。
  其实长孙玄已经三天没来过丞相府了。
  方正清知道他很忙,每次在朝堂上擦肩而过时,猝然撞进长孙玄揉着温柔碎光的眼睛里时,他都心下一软,尔后不知如何开口叫住他。
  他的马车堪堪停在淮南王府门前时,掀开帘子还没见着淮南王府的大门,就先与慕容府门口站着的慕容贤四目相对了。
  “丞相大人?”慕容贤远远地抬手行礼,语气中带着疑惑。
  他一张脸上铺满了鹅毛大的雪片,方正清见他行色匆匆,不由开口问:“慕容大人,怎么了?”
  慕容贤也是一惊,反问道:“丞相大人,您还不知道吗?边关战事有变!”
  方正清再顾不得自己的事,拉着慕容贤上了车,吩咐车夫在雪中艰难朝皇宫行去。
  “早上的战报不还好好的吗?”
  杜央这一去,牵着的是京城众官员的心神,每每一有动静,都会及时布告。
  慕容贤满脸急色,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是结成一团,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来。
  “皇上说他不信任其他人,只让人通知了丞相大人和老臣。”
  方正清皱眉,这么一看,恐怕是件大事,显然慕容贤也不知道战报的内容。
  等到了御书房,长孙霖早就候在那,直接扔出了一张战报来。
  “这?怎么会这样?”方正清和慕容贤皆是满眼惧震惊。
  长孙霖的眼眶红了一圈,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现在大雪封山,消息滞塞,上面说的情况此刻恐怕会更加严重。”
  慕容贤惊骇,“可是,这信中写的鬼方养的‘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长孙霖摇头,“朕只知道,这种杀不死的怪物刀枪不入,邢台恐怕要失守了。”
  方正清心中却是有数的,这种杀不死的怪物,他不止见过一次。
  但截至到现在,他一直以为怪物只是通天阁豢养的杀手,并且只是服务于通天阁,实验并没有完全成功,怎么会突然在千里之外的鬼方军队中出现?
  而且,这些杀手一直想要他的命,似乎某一天又突然失踪了。
  那一天的契机点……
  对了,是长孙玄带他去文业庙的那一天失踪的。
  文业庙的事,大理寺只查到穷酸百姓蛊惑有钱人家小姐私奔,最终害了她们的命为止。
  长孙玄的人将那群装有蛊虫,最终会刻有他二人姓名的木偶搜罗走了,一个也没留下。
  他直觉鬼方军队中出现的怪物和长孙玄有关系……
  “丞相?”长孙霖见他鲜少的发呆,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方正清眨了眨眼,沉声道:“鬼方军队虽然有怪物加盟,但想必技术不成熟,不然也不会攻了这么久也没攻下邢台。加上邢台易守难攻,杜央带去的三万增援和物资足以抵抗一段时日。”
  “马上从附近的临安增派援军吧。”慕容贤笃定道:“邢台不能丢。”
  选择从临安调兵,也是考虑到临安是军事重镇,即使抽掉一部分,也不至于弱到令其他势力虎视眈眈。
  但选择从临安调兵,其实也是暂解燃眉之急,谁都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不是无谓的牺牲,毕竟他们连对手的真容都摸不清。
  方正清抿了抿唇,也点头赞同了。
  长孙霖稚嫩的小脸上倦容不消,只是苦笑道:“希望他们能撑到援军抵到。”
  三人默契地沉默了,这件消息决不能传出去,一旦传出去,除了会弄得人心惶惶,起不到任何作用。
  结束议事时,长孙霖已经很是疲惫,但他极为自律,竟还想着要向慕容贤汇报昨日所作的功课,方正清只好自己离开了。
  此时,宫殿外挑起了宫灯,雪丝毫不见停歇,夜幕将天地模糊成一片。但好在堆积的雪反射回来,除了行步艰难外,视线竟不受阻。
  途经御花园时,可能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方正清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疲惫。
  他鼻尖闻得一阵梅花的芳香,不由得抬头及目望去,看见一塘残荷中央的亭中央亮着几盏灯,随即耳边又传来几声琴音绕耳。
  他顿下脚步,静静地望着,亭子四周似乎被帘子蒙上了,只能看出几个模糊人影来。
  他笑了一声,道:“谁这么有闲情逸致,冬日在此抚琴赏雪?”
  原本只是随意说了一句,但宫女却抖着身子回答:“启禀丞相,那是太后。”
  方正清并不意外地挑眉,后宫中女眷本就不多,皇上年纪尚幼,不能纳妃,因此宫中只住了太后和几个太妃。
  几个太妃实则没有子嗣,或是子嗣早夭,每日关在寝宫吃斋茹素,造成了太后一家独大的局面……
  方正清摇摇头,这后宫密事过多,遇上太后养男宠这等事,他一向能避就避,也好讨一个清闲。
  只要不祸及国家根本,他都只是皱眉摇头就算过了。
  他正准备抬脚往前行去,却见亭中帘子被风吹开一角,望见其中闪出一个人影来。
  “别动!”方正清唤住宫女,低头将她手中提着的灯吹灭了,拉着她躲进一方假石后面。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亭子。
  其实他离得不远,若是放在平时,以长孙玄的功底一定能察觉,但今日呼啸的风甚是喧闹,灌入耳膜遮住世间所有细碎的声响。
  长孙玄回身看着奔出来的女人,然后极为温柔地低下头。
  那是一个吻。
  方正清瞳孔微缩,风雪使他的呼吸极为困难,直至宫女在他身后担忧地问:“丞相大人?您怎么了?”
  方正清回头苍白地笑笑,但唇角勾到一半便不复弧度,显得他的表情有些滑稽。
  他余光中捕捉到二人亲密相拥的画面。
  “没事,我们走吧。”
  方正清身上披着上等的狐狸皮毛制成的披风,几乎隐身在雪地间,衣领上方只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一双如点漆的黑眸。
  宫女听见他颤抖的声音,寻思丞相怎么穿这么多还这么冷?
  方正清拉下衣领,唇色在冰天雪地的映衬下多了分艳丽,他有些慌乱地垂下长睫,又重复了遍,“走吧。”
  宫女被方正清的面容惊艳,当即红了脸,口齿不清道:“丞相大人请。”
  宫女没点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眼睛却盯着他的背影看,感慨难怪这么多宫女愿意在御书房伺候,一半是为了见方正清,另一半则是为了长孙玄。
  方正清低头在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徒步禹禹前行。
  他一次头也没回。
  上了马车后,才发现自己的手心被掐出了血痕。
  他恍惚中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心,将血迹擦掉时,手心刺痛了几下,连带着心底绵绵的痛意都像是开了闸,但他又觉得虚无得很,流不出泪来。
  他甚至还强迫自己一直回想刚才的画面,或许是他误会了呢?
  但事实是,他每回想一次,都只会加深对事实的认知。
  方正清与长孙玄同床共枕这么久,纵使雪再糊眼,他也很确定那就是长孙玄。
  而长孙玄低头亲吻和拥抱丁紫嫣的画面,他也看得一清二楚,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原本温暖的车内变得异常寒冷,方正清苦笑一声,用手捏住了狐狸毛披风的衣领,侧躺下去,手置于胸口时,只觉得一阵空落落的。
  忽然,他小腹处异动了一下。
  “嗯?”方正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置于他的腹上。
  纵使他从未见过身边的人怀孕,常识告诉他,孩子发育到一定阶段了,便会如此。
  “这是胎动……”方正清嗫嚅着唇,腹中的生命似乎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又朝着他的掌心踢了一下。
  方正清从未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腹中孕育着一个生命,他会动,他会有情绪……他将来会有无限的可能。
  重要的是,这是他的孩子。
  方正清眼眶一热,竟流出一滴泪来。
  

第96章 情不知所起
  方正清去找了南宫未。
  他面色苍白,埋在狐狸皮毛下的唇也冻得青紫,乌黑的发髻上落满了雪,氤氲着化开的雪濡湿了他鬓角边细碎的绒发,湿漉漉地贴着,无端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南宫未将怀中抱着的暖炉递给了他。
  他鲜少见方正清如此失神的模样,现在的方正清不仅没有睥睨朝野的丞相气度,甚至看上去有些狼狈。
  方正清接过他递过来的暖炉,眉间带着急色,像是无意间问了句,“王爷还不知道我怀孕的事吧?”
  南宫未愣了一瞬,点头道是。
  方正清这才松一口气,然后拉住南宫未的手,哀求道:“南宫大夫,帮帮我吧。”
  南宫未皱眉,“丞相大人,有事你只管吩咐。”
  方正清苍白一笑,咬着下唇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有这个孩子存在。”
  屋檐角落下一小堆积压的雪,发出窸窣的声响,然后空气滞留了片刻。
  这个要求是南宫未从未预料到的,他扶额头疼道:“为什么?再怎么说,他也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说完这句话,南宫未看见方正清眉间明显闪过一丝痛意。
  南宫未声音一沉,冷笑道:“是不是他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他的眸子红了一圈,只是镇定地笑了笑,坚称没有。
  见他这样子,南宫未心中明了了,他气得在屋内疾走了几步,骂道:“他居然敢做对不起你的事?”
  “是谁当初口是心非说不喜欢你,又是谁当初死皮赖脸找我要阳痿药,要不是看在他中蛊虫的份上,我才不……”
  “什么蛊虫?”方正清听到这句话,心瞬间沉到底。
  “不是……没有蛊虫,丞相大人听错了。”南宫未僵硬地勾唇,露了个难看的笑容。
  方正清冷漠地诘问,“我听得一清二楚。”
  大冷天的,南宫未背脊冒出一丝冷汗来,刚才方正清的眼神就像要对他刑讯逼供,搞得他莫名紧张起来。
  方正清是个聪明人,仅从南宫未寥寥几语和他尴尬的神情来分析,显然长孙玄中的蛊虫和自己有某种联系。
  “难道,他中的蛊虫与我有关?”
  南宫未转身去倒茶,努力想挽救局面,“不是……”
  “让我来猜猜,王爷他不会是中了一种非得来招惹我的蛊虫吧?”
  方正清半开玩笑的口吻令南宫未心下一颤,他终于知道为何方正清能平步青云官至丞相,只要他不刻意遮盖身上的锋利棱角,上位者的姿态比谁都骇人。
  南宫未合着茶水倾泻而出的声音无声苦笑,道:“丞相大人就别为难我了,你要是真想知道,你可以亲自问他。”
  南宫未再转身,方正清已然离开,只留下一扇没关紧的门,灌入的北风刺骨地冷。
  他用指腹摩挲过温热的杯壁,茶气氤氲翻腾,将他的眸中染得又深又黑。
  一只信鸽穿过门缝落在他肩上,他放下杯子,拂去信鸽羽毛上的雪,这才慢条斯理地将它脚上的信拿下来。
  淮南王府。
  方正清不顾管家阻拦,一口气走到了长孙玄的书房。
  他推开门时,长孙玄正将手中的一封书信塞到抽屉里。
  长孙玄起身,深邃的眸揉满了笑意,“你怎么来了?”
  方正清身后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作响,他的披风边缘更是在风中摇摆不定,雪花自他身后飘洒入户,他泠然似九天的神,就要羽化登仙。
  长孙玄莫名心下一涩,走近他,伸手去拉他的手,感受到一阵冰凉后,皱眉轻斥道:“怎生如此冰?”
  长孙玄说着,顺手将门关了。
  他体质一向好,屋内连个炭火盆都没有。长孙玄只好拉起方正清的手放在自己两手间揉搓,不停地哈气帮他取暖。
  “你天生体寒,出门也不记得带个暖炉……”
  方正清一瞬不瞬地望着长孙玄,长孙玄直觉不对劲,方正清的眼神太陌生了,他甚至感受到了冷漠。
  长孙玄停下念叨,低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怎么不说话?”
  方正清抽出自己的手,望进他的眼睛里,“南宫未已经告诉我了,王爷中了蛊虫的事。”
  长孙玄的表情有一瞬微变,都没逃过方正清的眼。
  他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淡淡道:“本王能中什么蛊虫。”
  “我已经知道了,因为王爷中了蛊虫,所以对我生出了错误的感情……从头到尾你都没喜欢过我。”说到后面,方正清的声音已是颤抖不已。
  “阿清,本王是真的喜欢你。”长孙玄扶住他的肩,笑着解释,端着游刃有余又自负的姿态,“那对蛊虫应该是那次你我二人在洛城相遇时被人种下的,本王是从不肯受它牵制的。”
  方正清笑得讽刺,看得长孙玄胸中乍泄一抹慌乱。
  他一字一句,声声冰冷,“我当然知道,以王爷的性子,自然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你。”
  所以,你做的事都是随心而行,恣意由心……所以你才会在御花园当众亲吻丁紫嫣。
  只因为,你爱的人是她。
  方正清的心已然疼得麻木,一股冷意侵袭全身,呼吸凝滞片刻,他怀疑自己再这么待下去,就要窒息而亡。
  长孙玄却尤不自知,笑得灿烂,道:“你知道就好。”
  “乖,本王向你道歉,一开始本王回京时还躲过你,其实就是因为本王一听你的声音就会硬……”
  长孙玄低笑出声,热气扑腾在他耳廓边缘,“要是早知本王会栽得那么快,本王肯定会早早地就将你吃……了。”
  长孙玄含住方正清柔软的耳垂,舔了几下后,吻又落在他的脸颊一侧,再来是唇角。
  他一手揽住方正清的腰,惊道:“还真被本王养胖了……”
  “王爷,我们断了吧。”
  “……”长孙玄保持着亲密至极的姿态,声音僵硬,“你说什么?”
  “我们断了吧。”
  方正清后退一步,与他四目相对,字字清晰,落在室内显得突兀而怪异。
  他们的开始只是因为蛊虫,长孙玄又另外心有所属,那他又何必要纠缠不休,不如一刀两断,也好过消磨掉彼此最后的耐心。
  长孙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追赶着向前踏了一步,抓住他的手,温柔地笑,“本王做错了什么,都向你道歉……你要求什么,本王也都会改的。”
  这姿态,就像方正清是个闹了脾气的不懂事孩子,只要甜言蜜语哄两句,他们就会和好如初。
  但方正清不是孩子了,他心下涩然,眼眶泛红,脸却愈发苍白。
  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呢?
  方正清喉咙梗塞,“王爷,好聚好散吧……”
  “什么好聚好散?!”长孙玄握方正清的手骤然紧了,他微愠的脸变得狰狞,“本王不同意!”
  方正清勾唇冷笑,“今日白天,在御花园,我都看见了。”
  长孙玄闻言,危险地眯着眼睛,他舔了舔牙尖,试探道:“你听到了多少?那只是个误会。”
  有一瞬间,方正清的心疼到不能自抑,长孙玄最擅长的,便是将他践踏得浑身鲜血淋漓后,还要高高在上地撒一把盐。
  “哈哈哈……”方正清捂住胸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眼泪都被笑出来。
  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长孙玄的手抚上他的后背想给他顺气,却被方正清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挥开。
  长孙玄微微皱眉,手背红了一片。
  他语气里充溢着宠溺,“别闹了,本王道歉,下次再遇见她,本王一定绕着走。”
  他从未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唯有方正清是特殊的,他能忍受他的小性子,甚至对他毫无理由的吃醋撒娇感到一阵窝心。
  所以他微笑着道歉。
  方正清为数不多的泪很快干涸,脸上剩下一片冰冷。
  他直起身来,大脑一阵晕眩,转身欲拉开门往外走。
  “你要去哪?”
  方正清望见银装素裹的世界洁白一片,纯撤干净,不似他,满身污秽。
  大雪深深不知几许,正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只是终究是错付……
  他抬手抽掉头上的簪子,将白色的披风的领子解开。
  一头乌发披散而下,披风自肩处滑落,堆积在地上。
  长孙玄拧着眉,捡起披风就要为他披上,他只觉得今日的方正清异常怪异,难道方正清真要离开他?
  “王爷。”方正清侧过头看他,发丝随风飞扬,方正清笑道:“我将发簪还与你,自此后,恩义两相绝。”
  此刻的方正清分明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长孙玄慌忙想伸手去抓方正清,但只握到一片虚空。
  “方正清!”长孙玄踉跄着走出门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又沉又粗,望着方正清固执而孑孓的背影,他终究是顿下了脚步。
  他软下声音,问不远处的人,“你今天走了,什么时候会再回来?”
  长孙玄心道,闹脾气总该是有个期限的,届时他肯再回来就好……
  方正清的背影丝毫未动,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脚步不停,很快湮没在雪幕间。
  

第97章 他有哪点比我好
  年节将至,民间喜气弥漫,整个大周朝堂的氛围却截然相反。
  邢台战事未果,从临安抽掉援兵的事竟是被泄露了,于是几个游牧民族联合骚扰边境城镇,百姓皆是苦不堪言。
  这件事只是个导火索,临安的兵尚未抵达邢台,从临安调兵的事就泄露了,这件事未免过于蹊跷。
  让人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想,京城有内奸,对他们的活动了如指掌。
  御书房内。
  长孙霖近日忧心忡忡,雪一停后,更是大病了一场。
  宫女端了冒着热气的药上来,长孙霖眉头深深皱起,嫌恶地抿着唇,就是不肯喝药。
  太医无奈,只好将此事告知了方正清,彼时方正清刚和几个大臣商议完边关战事,口干舌燥就往御书房跑。
  他赶到时,长孙霖正窝在榻上,被子裹得很紧,只露出一双水润的漆黑双眸来。
  “你们先退下吧。”方正清在床边坐下,挥手让立着的宫女太监退下。
  方正清知道长孙霖并非是为这种小事闹脾气之人,只是心平气和地问:“为什么不吃药?”
  或许是生病中的人都比较脆弱,长孙霖眨巴着眸子,声音带上了泣意,幽怨的视线落在方正清脸上,“朕不吃药,你们就没一个人盼着朕好起来的!”
  方正清神情一僵,伸手拉下他遮住脸的被子,“瞎说什么胡话,您是大周的天子,只有您龙体安康了,大周的根基才会稳固。”
  长孙霖咳了几下,眼眶泛红,凝着方正清,控诉道:“朕都知道,那帮臣子表面上忠心耿耿,私下里巴不得让那个人来取代朕的位置……咳咳……因为他们觉得朕无能,只有他出马,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方正清叹了一口气,用手顺开长孙霖耳边的碎发,长孙霖发热的脸颊熨帖在方正清指尖,方正清心里涌出一丝酸涩。
  “皇上,那是因为您还太小了,等到您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孙霖咬了咬下唇,抬手覆住方正清的手背,声音比平常哑了许多,“可是,就连丞相你都站在他那边,朕……”
  他握紧了方正清试图抽离的手,继续道:“朕不甘心,丞相为什么不站在朕这边。他有哪点比朕好?”
  方正清望着年轻帝王稚嫩的脸,笑容如同山间晨雾,稍纵即逝,“他自是比不过皇上您的。”
  长孙霖微瞪大瞳孔,方正清转身拿过碗,亲自喂他喝下。
  整个过程中,长孙霖都揪住方正清的袖子不肯放,喝完后,方正清的袖子彻底皱得不能看了。
  长孙霖却依旧固执地拉着他,“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泛红的脸颊更添一层红润,“就,他比不过朕的意思是……”
  “臣已经和他断了。”
  “嗯?”
  方正清将宫女准备的蜜饯塞到长孙霖唇边,长孙霖张嘴呆愣着吃下。
  “所以,皇上以后千万别多心,臣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长孙霖仔细观察方正清的神色,却望见他眼底一片坦荡荡。
  他喜上眉梢,几乎是从被子里蹦出来,一把抱住了方正清的腰,不管方正清说了多少次“不成体统”,他就说死活不撒手。
  “丞相,你一来,朕的病都好了,药也是甜的……”
  方正清姿势别扭地挪了挪,无奈道:“回被子去,病还没好,就敢这么闹腾。”
  这幅撒娇的姿态,也就是趁着生病的时候能做做,平日间,丞相肯定早就将他推开了。想到此,长孙霖拥他的手又紧了紧。
  “丞相,你是不是胖了?”长孙霖的手掌移到他的腰侧,茫然地捏了一把。
  若醍醐灌顶,方正清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推开他,讷讷道:“可能是胖了点吧……”
  长孙霖望着他刻意做大的衣袍,感到诧异,好在方正清原本的身形实在是瘦,纵使肚子胖了点,别人也不会想太多,只当方正清是真的胖了。
  哄完长孙霖睡下后,方正清已是倦容满面,特别是腰腹处,一阵酸涩不已。
  他悄然离开御书房,吩咐太监细心伺候后,这才迈着虚浮的步伐离开。
  与此同时,御书房顶上一道黑影无声踏雪离去,他如同飞燕,掠过一个个屋顶,终于落在了另一处宫殿的院子里。
  院中有一簇白梅,开得正灿烂。
  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那处,用手捻住了一根枝桠,正低头轻嗅。
  阳光照射在白雪上又反射回来,将他的脸衬得像是一幅亘古不变绝美的画。
  “王爷。”影卫小声地开口。
  长孙玄并未回头,只是声音比冰冻九尺的冰块还要寒冷。
  “他去御书房做了什么?”
  影卫目光闪烁,“这……丞相大人去给皇上喂药了。”
  “哼!”
  “咔擦”一声,长孙玄折断了他手中的白梅,目光愈发深沉,“没有别的了?”
  影卫一咬牙,干脆都说了,“皇上还抱了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说……他已经和王爷您断了,然后丞相大人亲自哄皇上睡了觉。”
  他硬着头皮等着长孙玄的盛怒,但长孙玄却只是转过了身,脚下的雪被踩得“咔咔”作响,他一言未发。
  周遭的空气降了几度,良久,长孙玄才道:“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影卫如蒙大赦,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正转身就听见长孙玄道:“等会儿。”
  “你跟在丞相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可有发现他最近有什么怪异之处?”
  长孙玄近来总会没有来得心里一阵失落怅然,他觉得这件事定与方正清相关,但他兜兜转转,似是陷在迷雾间,找不到出口。
  “怪异之处?丞相大人最近好像比以前吃得多了。”
  长孙玄略微烦躁地拧眉,道:“退下吧。”
  影卫刚走,院落的门就被推开了。
  这处宫殿杂草丛生,荒芜得很,几乎可与冷宫媲美,即使迷路也不可能迷到这里来。
  长孙玄厌恶地眯了眯眼,回身果然看见了丁紫嫣。
  “王爷……”
  她身后的侍女识趣地和门出去,长孙玄冷眼凝着她。
  丁紫嫣笑容不减,“王爷,您在这里做什么?”
  “你派人跟踪本王?”
  丁紫嫣眨了眨眼,竟是贴了上来,试图拉住他的手臂,长孙玄躲开了。
  她讪讪道:“哀家没派人跟踪您,只是这宫中都是哀家的眼线,正好有人看见罢了。”
  长孙玄若有所思,淡淡看着她,“没想到,你的本事倒是挺大的。”
  她权当听不见长孙玄话中的讽刺意味,只是娇声笑道:“哀家在后宫做主这么多年,自是有一定的积累。”
  长孙玄心中不屑,却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问:“宫外那帮人也是你的积累之一?”
  “唔……”丁紫嫣语焉不详,“他们同哀家,只是合作的关系。”
  在长孙玄面前,丁紫嫣也不敢托大,只是选了个较为周全的说法。
  长孙玄眸中荡过一丝狠戾,继而抬手掐住丁紫嫣的下颌,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道:“我们都这种关系了,你还不愿意告诉本王吗?”
  丁紫嫣脸上泛起粉红,眼中闪过迷恋,直直盯着长孙玄的双目。
  “王爷,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我敢说,你和我一定会成为最大的赢家。”
  听着类似誓言的话语,长孙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低头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语气暧昧,但眼里如同淬了寒光,“你知道就好,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自不会亏待你。”
  丁紫嫣浑身软绵绵的,就像坠落了一场绮梦,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不过,你那儿子……”长孙玄怪声道:“你不会心疼?”
  丁紫嫣身子一僵,面色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生来就不该是皇上的命,届时留他一命,好吃好喝的供着就行。”
  最毒不过妇人心,若是这话被旁人听了去,恐怕会大惊失色,但从丁紫嫣艳红的唇中吐出就像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长孙玄勾唇冷笑,说出撩人至极的话,“今晚三更,洗干净了乖乖等着本王。”
  丁紫嫣面若桃李,垫脚想要上前亲吻长孙玄,长孙玄后退一步,笑着看她,“本王说了,留到晚上。”
  她颇有些愤愤地离开后,长孙玄面上的厌恶终于浮现,他抽出袖中手帕一根根地擦拭过手指,将手帕扔在地上,一脚踏上去,也离开了。
  晚间,慈宁宫。
  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被遣散了,大冬日的,丁紫嫣仅穿了一层薄纱似的衣裙,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酒。
  门被推开,一道人影闪了进来。
  她喜出望外,像是个怀春的少女,一颗心失了速。
  光看男子的身形,她就能辨出这是长孙玄。
  更何况……
  长孙玄出声唤她,“紫嫣,本王来了。”
  丁紫嫣轻移步履,在黑暗中望见了那张同长孙玄并无二致的脸颊轮廓,她双手缠上男子的腰,主动投怀送抱。
  男子低笑一声,将她打横抱起,直往账幔处行去。
  继而是满室的旖旎。
  丞相府。
  长孙玄趴在方正清房间的屋顶,揭开一片瓦往下看。
  

第98章 暴涨的占有欲
  此时天空零星飘起了小雪,空气骤然寒冷,呼出的热气凝成白雾。
  方正清手中端着的汤药亦是腾起氤氲白雾,他低垂着眉眼,动作优雅地将一勺药含进唇齿。
  或许是药太苦了,方正清的眉微微拧蹙起,然后忍住不舒适,喝光了一整碗药。
  长孙玄望见他唇间偶尔探出的粉嫩舌头,没由来地一阵燥热,雪花飘洒在他的长睫上,化成一滴滴小水珠,凝聚在眼角,欲落不落。
  一旁的影卫窃窃私语,“王爷会不会睡着了?他已经在那趴了半个时辰了……”
  “王爷内功高深,趴一整夜也不会有问题的。”
  “不过,王爷是不是得罪丞相大人了?以前翻墙也就算了,这回怎么连门都进不了?”
  无意说透了真相的影卫忽而在雪中打了个寒颤,他硬着头皮往他家王爷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长孙玄毫无情绪地往他们立着的墙脚扫了一眼。
  分明是极轻极淡的一眼,却令所有的影卫精神一振,脊背发凉,比在风雪中站上一个时辰还要冰冷。
  长孙玄再转头往下看时,方正清已经小口小口地咀嚼完了蜜饯,顺手拿起了手边的公文批阅。
  他伸手将灯芯揉长了一点,温暖的橙黄光线散发出更炽热的光芒,他垂头认真看公文时的脖颈修长而洁白,长孙玄攥紧了手边的一把雪,手心的温度又将它融化。
  湿漉漉的,就像长孙玄用舌尖逡巡过他脖颈间会留下的痕迹,胸中有某种熟悉而高涨的欲望在叫嚣着要发泄。
  前几日方正清说要分开时的画面历历在目,他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开长孙玄,还将那副画送到了淮南王府。
  想至此,长孙玄眼眸阴沉,一股阴郁的情感侵袭了他的心——干脆将方正清囚禁起来,让他再也不能逃离。
  但事实是……
  长孙玄只能在方正清睡着时,潜入他的房间,脱掉自己被雪濡湿的衣袍,将方正清轻轻拥入怀中。
  他的眼神温柔而宠溺,半柱香前的暴戾心态全然消失。
  长孙玄一寸寸啄吻过方正清的眉眼,然后吻过他的锁骨。
  方正清的腰腹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一圈,但锁骨却显得愈发嶙峋,人削骨立了。
  好在由片刻前的观察来看,方正清是愿意乖乖吃药的。
  方正清睡得不安稳,眉头也是微微拧着。
  长孙玄调整了姿势,试图让方正清睡得更舒服些,却无意间摸索到枕下有块坚硬的物什。
  那是一块玉佩,水滴形的玉佩。
  长孙玄唇间弧度渐深,这玉佩分明是那日他在祥云寺求来的姻缘玉佩,此时,他怀中还揣着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
  “阿清……”他舌尖仿佛凝聚了千万甜言蜜语,却只化作一道喟叹。
  现在,还不是时候……
  长孙玄恨恨地用牙尖磨蹭了几下方正清突兀的锁骨,直至听见了方正清发出嘤咛声时,长孙玄才满意地拂开他颊侧的头发,柔声道:“晚安。”
  若是方正清睁开眼,定能沉溺在长孙玄温情脉脉的眼神里。
  长孙玄几乎是彻夜未眠,只是在黑暗中凝着方正清脸颊的轮廓,唇贴在他的额上,待了整整一夜。
  直至天明。
  长孙玄回府时,天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南宫未最近早出晚归,正好撞见了他。
  南宫未用调侃的语气嘲弄道:“王爷又去丞相府了?”
  长孙玄用指腹轻轻摩挲腰间的玉佩,忽而说了一句,“南宫,你跟了本王几年了?”
  “唔……”南宫未将药箱往后拉了一下,道:“算上今年的话,快六年了。”
  南宫未是在洛城瘟疫时救下了杜央,并且跟随杜央一起加入了长孙玄的军队当了随军医师,这一当就是整整五年。
  长孙玄低头看玉佩散发出些微的光泽,几乎被湮灭在黑暗中的眸子发出一簇寒光来,“都快六年了呀……”
  南宫未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道:“是呀。”
  “没事,你走吧。”
  长孙玄的卧寝,他脱下内衬,露出虬实的肌肉和精瘦的身躯,顺手拿过随从盘子里的朝服穿上。
  他身后跪了个眼波暧昧,春风满面的影卫。若是再看仔细一点,那影卫的身形和面容竟都与长孙玄有几分相似。
  “本王让你去亲近她,是要你去套消息,并不是让你去寻欢作乐狎妓的。”
  将当朝太后,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形容成青楼低贱的妓女,长孙玄恐怕是当今独一份的。
  影卫浑身一颤,心里发虚,像丁紫嫣那般的绝色美女主动投怀送抱,能坐怀不乱的人,十有八九是断袖。
  他苦不堪言道:“属下一进去,话还没说,就被她抱住了……”
  长孙玄厌恶地皱眉,语气讽刺:“本王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
  一想到这人顶着他的名义同丁紫嫣那个六亲不认的狠毒女人纠缠做一团,他就止不住地恶心。
  “王爷,她昨晚只说了,她能和通天阁的那些人合作,除了提供金钱的援助外,是因为他们欠了她一份人情。”
  “人情?”
  影卫无奈地摇头,“她很是狡猾,属下旁敲侧击了很多次,她就是不肯说。”
  “不过她说,过几日是她的诞辰,希望王爷能同她相约城外祥云寺,她说,您会懂的。”
  长孙玄拧住眉头,启唇道:“罢了,你先下去吧。”
  他用舌尖抵了抵牙根,忽而绽放了一个微笑,冷得瘆人,“不过,是场交易罢了。”
  交易之中,最忌讳有人动真感情。
  对于祥云寺,可以说是长孙玄除了慕容府外,最熟悉的地方。
  当年,长孙玄的母妃在世时,曾经为了治他调皮捣蛋的性子,将他送到祥云寺跟随青云……学念经。
  一开始,他想尽了各种办法逃避青云,但后来,长孙玄明白了。
  因为,他实在是打不过青云。
  于是,长孙玄只能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念经。
  这一念,就念出了感情。于是乎,长孙玄每年八月暑中天都会到祥云寺住个十天半个月。
  只是,这都是前尘往事了,长孙玄早已不是当年傻乎乎的二皇子。
  但丁紫嫣悟不出来,她初见长孙玄,便是在祥云寺。
  她跟随父母到香火最旺盛的祥云寺祈求福祉,在一片蝉鸣声中误入一处绿树成荫的后院。
  院中,一个少年捧着一本书页残破的佛经,唇齿间如梵音般的话语像清风温煦,撩人不自知。
  她顿觉口干舌燥,一双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
  少年这时似乎发现了她,上下淡淡地扫过她,眉目间全是清俊疏离。
  “门在那。”他微抬下颌指了指方向。
  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少年以为她迷路了,便为她指明路途。
  说完,少年又低头看手中的佛经。
  丁紫嫣脸颊通红,一口气跑出了寺庙后院。
  那年少年口中高深的佛语和一院的蝉鸣成了她梦中的常客,之后的岁月,她挥之不去,念念不忘。
  丁紫嫣常常想,若是当年她再坚持一下,誓死要嫁给长孙玄,而不是大皇子,他们的故事或许会有个更好的开端?
  但,现在也还不算晚吧……
  因为,她手中捏有一份筹码。
  只要好好利用,长孙玄最终也只能是她的。
  ……
  早朝时,方正清神采奕奕,倒是久违地在朝堂上舌战群儒。
  他和那群新从地方调任入京的大臣就明年的科举制争论起来,最后将对方说得垂头丧气,这才善罢甘休。
  长孙玄在眯着眼睛无声扬起一个笑,刚才的方正清,像只兔子,红着眼咬人的样子极为可爱,游刃有余的样子更是魅力四射。
  至朝会末尾,一个太监冒冒失失地俯首至长孙霖耳边嘀咕了几句。
  长孙霖因病而红扑扑的脸变作了苍白,他年纪还小,不懂得帝王的喜行不露于外的道理,下面许多大臣都看出了几分端倪。
  方正清脚步匆匆往御书房行去,才刚到门口,就被长孙霖一把拉进去,脸色沉痛地合上了门。
  “丞相,淮南王他这是要反呀!”
  几乎是同一时间,淮南王府。
  长孙玄读完了手中的信件,脸色丝毫未动,只是将信件扔到炭火盆里,火舌唇间吞没了信纸上的字迹,须臾后,灰飞烟灭。
  他负着手,道:“南宫大夫呢?让他来见本王。”
  说着,他意味深长添了一句,“若是他不肯来,就跟他实话实说,杜央在邢台失踪了。”
  南宫未来得很快,他神情急躁,推开长孙玄书房的门时,就问:“杜央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长孙玄摇了摇头,沉着道:“本王也是刚收到消息,杜央在接到临安援军后,出城作掩护,好让临安军队顺利入城,但……他和他率领的八千精兵一同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中,再无踪迹。”
  “不可能……”南宫未额上青筋暴露,嘴唇嗫嚅,满脸的不可置信。
  “本王也不愿意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皇上已经怀疑本王同鬼方的军队勾结,故意让杜央失踪,想要谋取邢台了。”
  

第99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南宫未垂眸,满脸担忧。
  长孙玄把玩着腰间那块水滴形状的玉佩,情真意切道:“你和杜央的事,本王都知道了。”
  南宫未一窒,既不辩驳,也不承认。
  长孙玄将那块玉佩握得满手余温,这才缓缓笑了一声,“本王现在是龙困浅滩,全天下的人都等着看本王的下场。”
  南宫未却嗤笑了一声,笃定道:“这大周还等着王爷当救世主,他们没人敢对王爷做什么。”
  “是呀。”长孙玄抬眸望向远方墨浸染的天空,声音有些缥缈,“大周就等着一个救世主,所以本王不过是他们手中的棋子罢了。”
  五年前如此,五年后依旧如此。
  只是这摆弄棋盘的人换了,他心一凛,终归是不忍心去想昨晚拥的那满怀的温软。
  他害怕,被自己供在心尖儿上的人会拿着刀刺他一下,那他大概真的会疯魔。
  长孙玄掩下种种心绪,盯着南宫未静默地开口,“南宫大夫,本王担心杜央的安危。”
  那般的冰天雪地,就算不遇上穷凶极恶的强盗,便是冻死也不过是一夜间的事。
  “让我去吧,我要去寻他。”
  长孙玄凝着他的脸,似乎在思索探究着什么,“此去邢台,千山万水,现在又是大雪封山……”
  南宫未蓦然一笑,“一夜夫妻百夜恩,我怎能见死不救。”
  长孙玄微诧,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然。
  “况且,我行走江湖多年,自有一套法子护身。”
  南宫未说完,便紧了紧身后的药箱,慢条斯理地告了别。
  “等会儿。”
  长孙玄唤住他,“丞相去过你的药房?”
  南宫未点头。
  长孙玄语气有些烦躁,“丞相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本王?”
  南宫未却摇了摇头,眼中带了笑意,“王爷有什么事,便去问丞相,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长孙玄一愣,南宫未这番调笑的话语,分明是知道他同方正清闹了矛盾。
  只可恨,他每日间茶饭不思,一心想着念着的人,却每日视他若无物,还在他面前晃悠个几遍,连眼神都不肯施舍一个。
  长孙玄牙根发痒,心里腾起一股幽怨,不住地怀疑方正清对他的真心到底有几斤几两。
  每晚拥着方正清已然不够,血液里翻涌的热浪没处发泄。
  他不断回想方正清乖巧着躺在他身下方寸全失,被逼得紧了斜兀他一眼,然后咬着他肩膀委屈哭出来的场景……
  长孙玄喉结蠕动,握着水滴玉佩的手爆出青筋,良久才平复。
  他忽而想起那日求这对玉佩时,青云大师对他说的话。
  太上忘情。
  他年少时跟着青云修习,性子虽磨平了点,但青云还是一眼能望清他骨子里深刻的固执。
  青云哪想,他的话是随着东西送出去了,可惜长孙玄满心满脑只是用定情信物将方正清给圈起来。
  长孙玄这边是又叹又恼时,方正清那边却是一盆冷水。
  他心里在计较杜央失踪到底是诈还是真事,长孙霖显然觉得这件事是诈,口口声声都说是长孙玄让杜央在关外屯兵,是要谋反。
  他安抚着长孙霖,冷静分析道:“皇上,淮南王若是想谋反,又何必不在当初领兵回京时谋反,何必等到鬼方入侵?”
  长孙霖幽幽望着他,“丞相,你是不是还向着皇叔?”
  “皇上,此事关乎家国大事,兹事体大,臣不会偏袒谁的。”他顿了顿,眸中促狭,“再者说,臣已经和他断了。”
  长孙霖藏不住心思,软了声音拉住方正清的袖子撒娇,“杜央跟了淮南王五年,与他情同手足,杜央失踪之事他早就知道。却吊着朕,不主动请缨作战……”
  “丞相,你说他想做什么?”
  方正清一怔,苦笑道:“这些话是谁教皇上说的?”
  长孙霖不满地嘟嘴,但还是坦诚道:“是国舅。”
  丁泽故意让皇上在他耳边说这话,估计是见他同长孙玄走得太近了,有意要敲打敲打。
  若不是长孙霖无条件信任着他,恐怕他的丞相位置朝不保夕。
  “皇上,臣确实不能保证淮南王他忠心于您,但,臣敢保证,他不会做出伤害大周的事。”
  长孙霖沉默着,神情半信半疑。
  “他是这大周除了皇上之外,唯一姓长孙的人。他为了大周,在边关一守就是五年,五年的大漠孤烟,五年的萧索孤寂……”
  五年的付出,却无人能懂,只凭朝堂上几个心怀不轨权臣的污蔑,生生将一个英雄说成是堕落的瘟神和杀人魔。
  任哪个凡胎肉身,都会意难平。
  方正清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眶泛红,“臣不求您能马上信任他,但是,他的功勋是写在骨血里的,刻在百姓心中的。”
  长孙霖听得心头一震,须臾抬手用指腹抹掉方正清眼角一滴热泪。
  “别哭了丞相,朕相信你。”
  方正清臊了许久,声音喑哑,“臣没哭……”
  翌日,南宫未孑然一身,启辰去往邢台。
  走之前,南宫未去了趟丞相府。
  他车中装了一车的药,都被一一分开包裹得好好的,丞相府的管家卸了许久才搬完。
  “南宫大夫,你这是把整个药店都搬空了吧?”
  南宫未嗅见空气中悠长的药香,意味深长道:“此去邢台,不知何日转回,我惦挂着丞相的身子。”
  他压低了声音,视线落在方正清肚子上,“还有丞相肚里的孩子。”
  方正清皱眉,叹了一气,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道:“已经三月有余,他会动了。”
  望着他宽松衣袍下的微微凸起,南宫未也叹气,“丞相大人得早做打算,你虽仗着身子羸弱腹部不显,一时能隐瞒过众人,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方正清无奈道:“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我知道丞相大人日理万机,况且近来边关有战……你最多,还有四十天,孩子足五个月后,便再隐瞒不住。”
  “……”方正清低垂着长睫,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南宫大夫告知。”
  南宫未知晓他自有分寸,只好嘱咐他届时得寻个靠谱的大夫接生,方正清都一一应下了。
  他登马临行前,又忍不住狠心多嘴道:“以大人的身体来看,我是不建议您生下这个孩子,若是出了事,那可是一尸两命。”
  冬日暖阳下,方正清的脸颊红润,神色极其温柔,带了母性的光辉,他只是道:“我不会后悔的。”
  南宫未爽朗大笑,纵身上马,抽鞭离去。
  千金难买我乐意,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
  南宫未心道:“杜央,你一定要等着我。”
  南宫未这一走,便如泥龙入海,再杳无音讯。
  边关的战报帖子一天比一天多,战况也一天更比一天紧。
  在杜央还没找回来的情况下,连续几座城都受到了鬼方军队的骚扰,鬼方军队不可能有如此规模,除非那几个游牧民族达成了联盟协议。
  情况并不客观,方正清已经多日未眠了。
  可他再急火攻心都无用,只因大周找不出天纵的将才来。
  边关驻守的将军已经算是大周最有经验的将才,只是要么是被鬼方军队困在城中,要么是长孙玄以前的部下,不敢轻易动用。
  更何况……方正清对众臣有所隐瞒,那便是那群来历不明的不死军队。
  整个大周朝堂,只有长孙玄一个人优哉游哉,还有闲心往丞相府送补汤。
  方正清焦头烂额之际,只让管家把汤都一一退还了,退回去的汤自然都冷得不能喝了,长孙玄随手喂了王府外的流浪猫,以至于那猫见了他都亲热得很。
  如此磨了几日,邢台传来消息,说是守城的将军殁了,被鬼方将领夜袭,一箭刺心倒下城楼而亡。
  邢台已无主,自乱阵脚是早晚的事。
  方正清揉按眉心,好不容易压住翻腾的呕吐欲,捻了几颗酸梅咀嚼,饭也顾不得吃,直往淮南王府去了。
  淮南王府的管家认识他,将他拦在了门口,为难道:“丞相大人,王爷他不在府中。”
  “上哪儿去了?”
  管家道:“我记得,王爷说他去祥云寺了。”
  “祥云寺?”
  “对,所以丞相您下次再来吧。”
  方正清急得额上渗汗,一咬牙,干脆吩咐车夫驾车去了祥云寺。
  祥云寺位于城北群山之中,半山腰之上。
  方正清只能下车步行,一步一个脚印,如信徒般攀爬上祥云寺。
  他边上有一对恩爱的夫妻,温婉的妻子挺着孕肚,其中的丈夫时不时给她擦汗,问她饿不饿,渴不渴……
  方正清看着他们,心头忽而有一股酸涩。
  或许是他艳羡的眼神过于露骨,年轻女人红着脸冲他点了点头。
  方正清忽觉失礼,匆匆移开了目光。
  “咦?”
  方正清听到声音,肩膀又被人拍了一下,他回身望去,是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是那日在文业庙中遇见的豆。腐西施小柳。
  小柳绽放一个灿烂微笑,“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方正清有一瞬恍惚,片刻后,准确叫出她的名字,“柳姑娘,你来此处做什么?”
  

第100章 不过是逢场作戏
  小柳讪笑一声,“那文业庙不是被官家抄了嘛,我这才知道他们都是一群骗人的。要说这求姻缘,还是要来祥云寺……”
  方正清:“……”姑娘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小柳上下打量着方正清,他今日穿了件蓝色衣袍,上面用银线细细绣出了竹子,将方正清清俊儒雅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眸中闪过惊喜,眨了眨眼道:“你和那位公子是不是得到家里承认了?”
  方正清这才想起,上次他和长孙玄一同去文业庙,用的是私奔的落魄公子形象。
  他抿唇不语,只是问:“我素来只闻祥云寺香火旺盛,青云住持德高望重,倒没听说这里求姻缘很准。”
  “那是自然。”她指了指在雪松后若隐若现的祥云寺的匾额,道:“祥云寺香火旺盛就是因为求什么都很准,姻缘自然也是准的。”
  方正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言外之意,若是能求姻缘的话,你为何还会再来。
  她气得笑出声,“公子别嘲笑我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见她越说越幽怨,方正清眼皮一跳,连忙道:“其实柳姑娘你长得不错的,就是还没遇见良人。”
  二人并肩而行,小柳感慨道:“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用嫁了,过了今年,我就十八了。”
  “对了,公子你呢,你来求什么?”
  方正清一愣,顿足在寺庙门口,身旁香客如织,他闻得香火味,听得梵音靡靡,却只感到迷茫,没有了悟。
  他心道:大慈大悲的佛,这世间战争不断,百姓陷于苦难,你可都曾看见?
  “公子,公子……”
  “啊,没事。”方正清垂眸,敛下他心中的大不敬,双手合十,心中虔诚,一字一句道:“我来求,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小柳震惊不已,“没想到公子还有此等抱负。”
  方正清但笑不语。
  步过前方大厅,小柳去求佛了,方正清四处张望,却没有寻到长孙玄。
  若长孙玄并非来求佛,自然也不会来主殿,方正清干脆绕开人群,往偏殿行去。
  推开一扇半掩的门,喧闹与香火气息消失殆尽,仅剩下宁静祥和。
  展现在方正清眼前的,是所无人涉足的小院,地上的雪几乎没被人踏过,洁白得像天边的云。
  方正清刚想带上门离开,免得搅扰了在此修炼的高僧,但他随即听见了一道女声。
  “阿玄,你还记得这里吗?”
  方正清屏住呼吸,放在门扣上的手僵硬住,不放也不再动作。
  然后,是那道他谙熟至极的声音,三分冷冽,显得不近人情,“本王记得。”
  他知道他不该抬头看的,但他看了。
  女人是丁紫嫣,男人……是长孙玄。
  在遇见长孙玄之前,方正清一直认为自己的运气很好,他年少成名,平步青云,何等的惹人艳羡。
  直至今日,他方知,前半生的幸运,不过是后半生的亏欠。
  他得到的太多,终究是要还的,长孙玄就是他的劫难。
  方正清勾唇,捂住自己狂乱的心,眼眶发热,轻声道:“自作自受。”
  “我就知道你还记得,那日我迷路了,不小心闯进这个小院……最后还是你给我指的路。”印象中从来都是端庄自持的太后的声音居然也可以这般娇媚,当真是郎情妾意。
  “本王自然记得。”长孙玄的声音温柔似水,“你的事,本王怎会忘记。”
  恍惚间,方正清不合时宜地忆起往昔。
  长孙玄强势的样子,“本王要你长命百岁。”
  他温柔的样子,“你是本王的人。”
  还有他吃醋的样子……
  所有的长孙玄他都见过,现在的长孙玄,是属于别人的样子。
  或许,他从未获得过长孙玄。
  冰冷的铁质门环冻得他四肢发凉,冷气似乎顺着他的手流向了四肢百骸,他唇齿打颤,脚步甚至不能挪动一步。
  “阿玄,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方正清此刻无比唾弃自己,就像个怨妇,在此处悲天悯人,他正准备转身离开。
  丁紫嫣却问:“阿玄,前阵子,朝堂上的人都在传,说你和丞相方正清……互相断袖了……”
  她还摸不准长孙玄的情绪,说得有些磕巴,只是女人的嫉妒心胜过了她的恐惧,她终于问出了口。
  方正清脚步一顿,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他会如何回答?
  长孙玄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像以往腻在他耳边说出的甜言蜜语般,这回换做了砒霜毒药,“本王同他,不过是逢场作戏。”
  方正清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离,他面无神色,失魂落魄地离开,脚步踉跄一下,踩在雪上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
  他捂住胸口逃离了那处。
  院内,长孙玄似有所感应,抬眸朝方正清停顿的地方看了眼,隔着一簇枯树,只剩一扇半掩的门。
  他心中腾起一阵怅然,没由来得一阵心烦,连带着对身旁的丁紫嫣也语气不善,“这寺庙又不会跑,你要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你寻本王来,不是有话要说吗?”
  丁紫嫣知道长孙玄脾气暴戾,朝堂上众臣也都说他喜怒无常,但她不介意,今日长孙玄能陪她到这里,她已经心满意足。
  怎敢奢求更多?
  她嫣然一笑,低头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来。
  那匕首的壳是用上等的牛皮制成的,上面缝制布料的花纹不属于京城的风俗,倒是像长孙玄在边关见过的游牧民族的装饰品。
  “其实,通天阁的首领受过我的恩惠。”
  丁紫嫣亦是聪慧,至少还没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隐下过往种种,只是道:“我帮他们一族在京城立足,他们和我达成了协议,各取所需而已。”
  长孙玄心中冷笑,丁紫嫣愚笨至极,还当真以为通天阁的人是承了她的恩惠,才和她合作,却从不知道通天阁的人在邢台制造了一群不死军队,意图不明。
  甚至,丁紫嫣不知道,通天阁的人早有谋划,甚至在很久以前,就安插了卧底。
  再说,逃离了院落的方正清一路奔跑,肚子却越来越疼,坠痛感变成了刺痛,致使他恶心干呕。
  他满额渗汗,最终只能捂住小腹蹲在地上。
  有三三两两的香客路过,却无人伸出援手。
  直到他的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的人有了重影,一个清亮的声音唤他,“公子,公子,你还好吗?”
  是小柳的声音。
  彻底晕过去之前,方正清心道,救他的居然是个只见过两次的陌生人,而仅一墙之隔的旧人,怀里已有了新人。
  再次醒来时,入目的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整个屋子并不大,墙壁只是大略地涂上了白粉,窗格只用简单的油布遮住,身上盖住的被子布料粗糙得很……但很温暖。
  方正清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幸好孩子还在,他勾唇而笑,有种摄人心魂的病态美。
  “你醒了。”
  门口站着小柳,她手中端了冒热气的盆,里面装了热水。
  “嗯。”方正清掀开被子下了榻。
  小柳却极为慌张,连忙把手中的盆放下,就去扶他。
  她皱着眉嘱咐,“小心点,你不能乱动。”
  方正清抽出手,笑着解释:“我刚才可能是饿晕了。”
  她见他笑得颇为没心没肺,心头一酸,道:“你知不知道……你怀孕了?”
  方正清笑容一僵,“你知道了?”
  男人怀孕,怎么听都是天方夜谭,她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异类?
  “是不是那天那个负心汉?!”
  耳边传来小柳忿忿不平的话语,方正清对上她的视线,她眸中溢出同情。
  她似是恍然大悟,“难怪你会一个人来祥云寺,定是因为那个负心汉抛弃你独自回家了吧?亏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敢做不敢当的!”
  方正清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是窝心和眼热。
  没曾想,在他受伤狼狈之际,给他安慰的,会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小女子。
  方正清拿出盆里的帕子,擦了擦黏腻的手掌心,他将手帕重新扔回盆里,就像要将长孙玄彻底清除,“孩子确实是他的,不过不是他抛弃我,而是我不要他了。”
  小柳只当他在逞强,愈发觉得人面兽心的负心汉臭不要脸,居然连抛弃妻子这等事都做得出来。
  “柳儿,出来吃饭了!”外面忽而传来一道沧桑的男音。
  “这是?”
  “啊,他是我爷爷,是村里的大夫,就是他诊断出来,你身怀有孕的。”
  小柳见他身体确实无碍了,便道:“若是公子不嫌弃,可以同我们一道用餐。”
  三人在餐桌前坐下。
  小柳的爷爷长满了白色胡须,相貌慈祥可亲,只是那一双眼睛总在方正清身上打量。
  方正清夹菜的手不敢过多动作,礼貌性地点头。
  “爷爷!”小柳哭笑不得,转头抚慰方正清,“公子你别多心,我爷爷只是对你有好奇心,没想别的。”
  “我叫方正清。”
  “嗯?”
  方正清放下筷子,笑意满满,“方正清,我的名字。”
  

第101章 本王想要你
  “年轻人,我怎么听着你这名字有点耳熟呀?”
  方正清哂笑,“我长相普通,爷爷觉得眼熟是正常。”
  爷爷眯着浑浊的双眼,扫量过方正清华贵的衣着,一眼便知他家中绝不普通。
  特别是那通身的气质,与整日间围在他家孙女旁边想吃豆。腐的二牛强多了。
  可惜了,若不是他孙女告诉他,眼前的年轻人是个断袖,怀孕了也是可以当做龙城快婿,还免费得了个曾孙,岂不是一举两得。
  眼见着爷爷的目光愈发怪异,甚至让方正清想起夜晚荒野中不知名的绿幽幽的眼神——不怀好意。
  “爷爷!”小柳将盛完汤的碗置于他面前,佯装生气道:“你别看到是个男的,就往那方面想,我的眼光也很高的!”
  爷爷胡子一吹,无情揭穿她,“除了二牛,还有谁想娶你?过完年节,你就十八了……”
  或许是他平日间絮叨惯了,小柳反而神色淡定,任他说去,他说着说着就顾自停了。
  方正清眼中含笑,听着他们吵嘴,浑身的寒冷驱散殆尽,又重新感受到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温度。
  纵然受尽欺瞒,纵然孤苦伶仃……
  人间,自是有烟火繁盛。
  吃完饭,爷爷起身前嘱咐方正清,“你好生修养着,好在我手上的医术还没荒废,只要你不嫌弃,就住下吧。”
  “还有你,一个姑娘家,别整天抛头露面了。你爹娘的铺子你已经守了那么多年,接下来,你要好好为自己打算了。”
  小柳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菜,语气敷衍,“爷爷,我知道了。”
  方正清从他们的对话中将事情听了个七八,他静默地观看小柳手脚伶俐地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光,开口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错过你是他们的损失。”
  “噗……”小柳放下手中的帕子,捂着嘴偷笑,对上方正清认真的眼神时,心忽而重重一跳。
  她拍了拍胸口,面容扭曲,“方公子,你以后别这样对女孩子笑……”搁哪个女人身上,都受不了他微笑下的柔情似水。
  午后,阳光正充足。
  方正清坐在摇椅里晒太阳,他微粉的脸颊在阳光下光洁而柔软,双眸阖起,清风吹拂,长睫微动,岁月静谧,美得像幅画。
  他做了个梦。
  皇宫正殿,四处满溢着血腥味,脚上的鞋也踏入了血泊之中,他张皇失措向上看。
  “阿清。”有冷冽的声音唤他。
  皇位上坐着的人渐渐走近他,脸也逐渐明晰起来。
  方正清心下慌乱,转身便想跑,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捉住。
  “阿清,是朕呀……”
  方正清奋力挣扎,却陷入了更深的怀抱,身后的人却桎梏住他,就像牢笼般阴森冰凉。
  身后人的话语如同吻落在方正清的耳廓间,“阿清,别跑,我爱你呀。”
  分明是爱预语,方正清却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胸口疼得像是插了一把刀。
  终于,他背对着身后之人,开始嚎啕大哭,一声声悲切似夜莺啼血。
  身后的人却开始笑,他们滑稽得就像是一个笑话。
  “阿清,朕要你和孩子共同拥有这大周天下,你高兴吗?”
  “不!”
  方正清醒来时,整个后背都沁出了冷汗,身上盖的披风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
  晚霞如同绸缎,铺陈在山头。
  方正清长呼一口气,手掌抚上了小腹,调皮的孩子又冲他踢了一脚,他的心这才落到了地上。
  简陋的厨房里,柳家爷孙俩在做饭,炊烟袅袅。
  方正清倚在门框边,看着忙碌的小柳和烧柴的爷爷,沉声道:“我该回去了。”
  小柳动作一僵,“可你的身子……”
  爷爷却是拍了拍手,转身注视他,道:“我已经帮你叫过车了,天一黑就启辰。”
  小柳满脸疑惑,午时,爷爷分明还让他多住会儿,这怎么又改主意了?
  方正清心中了然,因为他从爷爷的眼神中看出了熟悉的敬畏,那是平民对贵族权势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爷爷知道他的身份了。
  方正清在愈发昏暗的室内挪动一下步伐,郑重道:“谢谢你们救我一命,您有什么要求吗?我……可以尽量满足。”
  爷爷却是略微失落地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孙女,道:“你把她带走吧,记得给她找户好人家。”
  方正清微怔,点头应下。
  他转身走出房间,身后传来小柳的低声叱喝,爷爷压低了声音,似乎在向她解释着什么。
  空中星月疏朗,方正清长舒胸臆,他何曾不想在乡野间消磨余生,但他终究是放不下。
  他还不敢将这天下苍生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中,长孙霖尚稚嫩,长孙玄……深不可测。
  “只是委屈了你……”方正清垂眸轻抚凸起的小腹。
  最后,小柳答应与他一道回府。
  只是一路上,她情绪低落,方正清贴心地保持沉默,给她留下空间。
  “你真是丞相?”她终于问出来了。
  方正清点头。
  “那……那个负心汉是何人?”小柳瞪大了眸子,似乎不理解,为何似方正清这般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惨遭人抛却。
  方正清淡笑,“没有负心汉,一切不过是缘法自然。”
  “听不懂。”
  她往后看了一眼,眉间惆怅重生,“不过,我爷爷说你是个好官,他让我跟着你,好生服侍你。”
  方正清冲她眨眨眼,道:“谢谢。”
  小柳脸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肚子,“我可以摸摸吗?”
  获得了方正清的首肯,她才屏住呼吸将手放上去。
  “他在踢我!”小柳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是呀,他很调皮的。”
  方正清面上蓄着笑意,整个人都没了棱角。
  “你来府中,不需要做什么。只是……这帮我照顾好腹中的孩子就行了。我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也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个怪胎。”
  她还欲说些什么,比如孩子的父亲是谁这样的话,但方正清面露倦色,她做出承诺:“方大人,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父子俩的。”
  话听上去有些怪异,但方正清心领神会了。
  马车颠簸着到了丞相府。
  方正清掀开车帘,眼前晃过一道人影,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就钳住他的手腕往下带。
  他原本就没有防备,此刻被一个猛拽,一下子跌下车辕,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一股子特殊的檀香侵占了他的鼻腔,强势而霸道,让人无法拒绝。
  丞相府的管家视线飘向了远方,就连刚下马车的小柳都识趣地移开了视线,既然方正清是当朝丞相,那么这负心汉也定非寻常人。
  长孙玄的手搁在他的腰间,几乎就要移到方正清的小腹上。
  方正清眼眸黯淡,斥道:“放开我。”
  长孙玄斜睨着他,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眼眸里甚至闪过一丝暴戾。
  方正清冷笑一声,抓住他的一只手,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嘴里尝到一阵咸腥,才甩开长孙玄的手。
  长孙玄沉声道:“这样就够了?”
  天知道他收到影卫消息,说他带了一个姑娘回府时,骨子内暴涨的嫉妒和愤怒有多骇人,几乎要燃尽他的理智。
  方正清不理会他,绕过人往府中去,“柳姑娘,随我来吧。”
  长孙玄如箭矢般瘆人的眼神落在小柳身上,他危险地眯起了双眸。
  小柳如芒在背,只好浑身僵硬地挪了一步。
  “不准走。”
  “你今日找本王不是有事吗?”
  长孙玄的话语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他疾步行至方正清身前,拦住人的去路,面色僵硬:“你要闹到什么时候?本王都说了,本王同她没有关系。”
  这一刻,方正清只想像梦中那样大笑。
  但现实中的他更理智,他只是淡淡地看了长孙玄一眼,道:“王爷难得来一趟,正好,下官找王爷也有事要议。”
  书房内。
  方正清端了一杯热茶,透过氤氲热气看长孙玄。
  “王爷,你可知邢台将军出事了?”
  长孙玄嗤笑一声,“本王知道。”
  “杜央也失踪了。”方正清放下杯子,凌厉的眼神丝毫不收敛,倒叫长孙玄一愣,心头狂乱跳动起来。
  长孙玄舔一下自己的唇,缓解着血液中对于眼前人的渴望,他姿态慵懒,眼神却桀骜,“那又如何?”
  方正清直觉长孙玄是有意难为他,他简直是在鸡同鸭讲。
  好在对于喜怒无常的长孙玄,他一向有耐心,“王爷在边关这么多年,想必追随者众多,此时邢台无主,王爷可有什么建议,能解邢台之困?”
  “呵……”隔着一张桌子,长孙玄愈发露骨的视线已经从方正清的脸颊移到了他的锁骨,他调笑低语:“本王凭什么要出手?”
  方正清指尖颤动,烛火映入眼帘,眼中人已不是心上人。
  “你想要什么?”
  长孙玄邪魅扬唇,眸中星光闪烁,气氛陡然暧昧,“本王……想要你。”
  这回轮到方正清调笑,语气却冷漠至极,“我以为,王爷是要这九五至尊之位。”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如此坦诚。他们的坦诚化作了厚重盔甲,给彼此蒙上一层阴翳,真真假假,看不真切。
  

第102章 你就这么随便?
  长孙玄温情脉脉地觑着方正清,上挑的眼角有勾人夺魄的资质,“本王说了,本王想要你。”
  方正清自嘲一笑,轻佻地勾唇,“王爷想要我?”
  烛火“啪”地炸了一声,方正清撑着下颌,不屑道:“你想如何要我?”
  长孙玄怔愣一瞬,上半身越过整张桌子,抬手触及他的脸颊,嗓音低沉,“你说,本王会怎么要你?”
  他们曾经同床共枕,引颈相交,四肢交缠时仿佛能融为一体。
  令人面红心跳的呻吟,引人心悸颤抖的温度,恍如昨日。
  方正清瞳孔微缩,微咬着下唇垂眸,长孙玄知道他在隐忍着怒气。
  方正清的眼睫翕和着,仿佛蝴蝶翅膀在他心头搔弄,惹得他心痒痒的,他刚想说本王是逗你玩的。
  眼前的人忽然抬头,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他,“你想要我,我给你。”
  长孙玄皱眉,喉结蠕动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长孙玄觉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快速,不太正常。
  方正清站起身来,行至长孙玄身前,俯身弯腰,无限逼近他,几乎要鼻尖相抵。
  “我说……”方正清望见长孙玄漆黑的眸中一点光亮也无,比黑夜更深沉,他故意吐出热气,洒在长孙玄唇间,“你要我,就尽管拿去。”
  长孙玄轻易被蛊惑,略微前倾想要去碰方正清的唇。
  他知道如何亲吻能令方正清意乱情迷,他知道他的唇有多火热甜美……
  但方正清眼中一片清明。
  方正清伸手滑过长孙玄的喉结,想起那日亲眼目睹长孙玄与丁紫嫣亲吻,他就只剩下恶心。
  他轻轻掐住长孙玄的喉结,做出要谋杀他的样子,温柔地问:“你怕死吗?”
  长孙玄摇头,他甚至痴迷地看着方正清,眼波荡漾道:“若是你杀了本王,记得要将本王与你葬在一起。”
  几个月前,长孙玄替他挡下杀手的攻击,曾经哄骗他,让他答应百年之后,他二人要葬在一起。
  如今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生不能同心,死又何必同穴?
  方正清眼中闪过促狭,撤步退开。
  他转身背对着长孙玄,抬手将腰间衣带扯开,褪下外袍。
  半侧过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和棱角分明的下颌,“我陪王爷睡一觉,只要你同意解邢台之患。”
  长孙玄的眼眸瞬间发红,呼吸骤然加重,就连肩膀都在起伏,他似是嗤了一声,道:“堂堂大周的丞相,却非要做楚馆小倌的勾当?”
  方正清半侧过身子,上下扫量过长孙玄,回击道:“比不得堂堂王爷,恐怕是个硬不起来的无用人。”
  他知道长孙玄来找他谈话,定是提前吃了阳痿药,不然下面早就兴奋了。
  这是南宫未走之前,告诉他的。
  想来讽刺,若长孙玄是对其他人的声音有反应,那还有他方正清什么事?
  他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个谬误。
  方正清的话似是刺激了长孙玄,他像头暴怒的雄狮一样跳起来,一把钳住方正清的下颌,指头在方正清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红痕。
  长孙玄咬住他的耳垂,恶劣地笑,“本王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吗?丞相大人?”
  “是谁在本王身下呻吟讨饶?又是谁禁不住肏。弄,哭了一整晚?”
  方正清攥紧了拳头,冷漠地偏头,声音却不由得颤抖,“若是王爷答应了交易,我的身体你可以随意玩弄。”
  他将矛头对准长孙玄时,自己却被刺了个穿心,长孙玄既移情别恋,另有所爱,那他仅剩的价值,便只有这具肉体了。
  “你这么随便,是不是谁能帮你打胜仗,你陪谁睡都无所谓?”
  长孙玄怒气冲脑,望着眼前人羸弱的身躯,不堪想象他在别人身下泪眼朦胧,婉转低吟的样子。
  他决不允许!
  但方正清却偏要作践自己来刺激他,声线无法自抑地颤抖,只是处于盛怒的长孙玄没能察觉。
  “我一个男人,又不用担心会怀孕,睡完就走,不是妙哉?”
  长孙玄的神情有一瞬的狰狞,眸中酝酿的风暴让人骇然。
  “丞相哪来的信心,觉得本王会同意你的要求?!想上本王床的人多了,你是腰比他们软,还是活比他们好?”
  其实都是气话,除了方正清,他从未亲近过他人,更别提接吻,上床了。
  但方正清信以为真了。
  他冷笑道:“他们那么好,王爷还来找我做什么?”
  长孙玄脸上闪过窘迫,眉头上挑,而后退开,“本王并非非你不可。”
  方正清俯身捡起地上的衣袍,故意遮在自己的腰间,横眉冷对道:“既然如此,王爷请吧。”
  长孙玄一口气堵在胸口,这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方正清就是想赶他走。
  他们的距离很近,中间却隔着一片空虚。
  

第103章 本王从未背叛过你
  长孙玄抬手揉按太阳穴,懊恼道:“阿清,本王……”
  歉疚之话尚未脱口而出。
  “长孙玄。”方正清唤他,“若是某天,你真要谋图皇位,我会站在皇上身边。”
  长孙玄愣神半晌,推门而出。
  门外雪花又开始飘扬,长孙玄的话缥缈得不真实,“阿清,无论你信与不信,本王从未背叛过你,你是本王的唯一。”
  长孙玄走后,雪从未关合的门飘洒入户,冻僵了的方正清打了个寒颤,牙关都浸透着寒气。
  “我不信。”
  茶早已被风吹凉,就似他冰冷的心,寻不到往昔半点温情。
  ……
  身负枷锁的男人被带入了昏暗的地下室,有人强压着让他跪下后才扯开了罩头的黑布,他眯着眼适应了黑暗,一眼望见了眼前人。
  “二皇子?”杨林眼中愕然,记忆中稚嫩的二皇子也长成了如此英俊健硕的模样。
  灯火煌煌中,长孙玄仿佛隔着岁月对他笑了一下,“你还认得本王?”
  杨林四下打量,暗室一窗未开,分明是白昼却透不进半丝天光来,墙面极其简陋粗糙,甚至还在往下渗水,生出了黑色的霉菌。
  他狐狸似的眼眸终于泄露恐慌惊惧,这分明是典型的地下囚笼。
  “别怕。”长孙玄安慰他,却笑得冷厉,“你大可放心,本王只问你知道的,能回答的,会送你平安回去的。”
  杨林年纪本就大了,却愈加怕死,佝偻着的背更加弯曲,频频摇头嘴硬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长孙玄斜睨着他,带着上位者的姿态,突然叙旧道:“本王记得,当年父皇还没驾崩时,这才六年没见,你怎么就这么老了?”
  这算是戳痛了杨林的心,这些年来,他空有一身财产,藏了一身的秘密,到老来,却无妻无子,只能像下水道老鼠一样,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他开始哀求,“二皇子,奴才真没什么好说的,您绕过我吧……”
  长孙玄轻叹了口气,“当年本王的父皇驾崩时,你在他身边?”
  五年前,收到先皇驾崩的消息时,长孙玄从边关一路策马回京,却还是错过了见先皇最后一面的机会。
  “是。”
  “先皇驾崩时,可有什么异状?”
  杨林身子僵硬,却还是摇头,“二皇子你不在京城,所以不清楚,先皇的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最后的日子,他走得很安然。”
  长孙玄眸光微动,沉吟了片刻才问道:“若是父皇走得很安然,那这是什么?”
  说着,长孙玄将一方手帕扔到杨林身前。
  那是一方旧得发黄的手帕,上面隐约有红得发黑的血,杨林不解,低头捡起手帕。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几个字——子不孝。
  看得出来,写下这几个字的人当时的状况相当不好,竟然得用血来写字。
  “这是……”杨林瞪大了瞳孔,随即确定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二皇子骗奴才!”
  长孙玄似有一瞬震惊,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为什么不可能?”
  “难道,父皇走的时候,是被人监视着的?”
  杨林咬紧牙关不肯说。
  “你这么嘴硬,大皇子都走了,你的忠心又有什么用?”
  杨林这些年确实过得不好,他眼窝深陷,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眼神呆滞。
  长孙玄诱惑道:“只要本王不会害你的性命,甚至能保你余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竭……”
  烛火静静地燃烧,杨林似乎还没从恍惚的情绪中走出来。
  长孙玄抬脚转身,“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
  “奴才愿招!”杨林嘶哑破败的嗓音在逼仄的室内显得有些刺耳,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是惊世骇俗的。
  “先皇,是被大皇子谋杀的。”
  长孙玄咬紧了牙关,在舌尖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那些湮没在时间长河中的惊心往事,被人以这般轻佻的方式说出,使人感到悲哀又好笑。
  在真相面前,言语显得异常虚妄。
  良久,长孙玄长叹了一声,鲜少地脱了力,抬手吩咐:“将他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二皇子。”杨林苦笑一声,下一瞬,却情绪激昂地开口,“放手去做吧,皇位本就是属于你的尊荣。”
  长孙玄心道,那不是尊荣,是责任。
  

第104章 南宫未是救命恩人
  房中檀香幽幽,却一盆炭火也无,四处蔓延着冷冽的氛围。
  长孙玄敲了敲桌案,低垂着的眉眼冷峻,抬头瞧了眼跪在地上的影卫,“南宫未到邢台了吗?”
  影卫点头,“南宫大夫一路快马加鞭,日夜不分赶路,此时已经到了邢台。”
  “只是,邢台驻守的将军没让他进城。”
  长孙玄抬头嗤笑了身,眸中是不可捉摸的情绪,“本王吩咐的,他欺瞒了本王整整五年,让他在外面冻两天再开门。”
  单从语气,影卫也辨不出他家王爷是否真的怒了,不敢抬头,“可属下今日收到信件,是杜将军寄来的。他问,什么时候能让他见南宫未。”
  “呵……”长孙玄不带表情地瞟他一眼,“本王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轮得到他杜央来心疼了?”
  影卫跟了长孙玄多年,对其中曲曲绕绕的往事最是了解,“……再怎么说,南宫大夫也是杜将军的救命恩人,他心疼也是人之常情。”
  居高临下的长孙玄神色怪异地挑了挑眉,没搭话。
  硬要算起来,南宫未先是长孙玄的救命恩人,再是杜央的救命恩人。
  六年前,洛城初遇。
  他从游牧民族那告别方正清后,终究是狠下心回了洛城。
  经过一场瘟疫,洛城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整个城市宛如人间地狱。
  令长孙玄震惊的是,洛城的瘟疫有药可解了,他抓了一个行人询问,那人指了指城西的破庙,说那里来了位活菩萨,只要一碗药就能根治瘟疫之症。
  长孙玄一口气跑到了破庙,一眼望见支着大锅发放免费药的南宫未。
  认识长孙玄的人都眼眶发热,纷纷哽咽着喊长孙玄将军。
  南宫未性子很淡,只抬头望了他一眼,便眯着眼笑道:“你是此处的将军?患病的人太多,我这边人手不足,要不,你来给我烧火?”
  长孙玄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又看着康复的众人,心中早已将南宫未当成了救世主。
  他一咬牙,撸起了袖子……去捡柴火了。
  再后来,南宫未救下了无父无母的杜央,他二人在军队里蹭吃蹭喝,和军中的将士打成一片。
  一转眼,六年便过去了。
  南宫未成了随军大夫,杜央也成了副将。
  只是这二人不知何时起便开始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长孙玄望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影卫,心中暗骂杜央,他哪是心疼救命恩人,他就是心疼情人。
  罢了。
  也是他失误,识人不清,怪只怪当年洛城一疫过于惨烈,南宫未又出现得那般及时,他轻易便相信了南宫未。
  如今回头看,亦是时也命也。
  长孙玄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抬手掐了掐眉心,吩咐影卫:“传信给杜央,他什么时候有把握策反南宫未,就什么时候让他见。”
  影卫愣了一下,心道只让杜央自求多福了。
  其实长孙玄这招忒损了,他就是算准了杜央不会背叛他,又不想正面揭穿南宫未的身份,干脆将烫手山芋扔给了杜央。
  他在赌。
  赌南宫未对杜央心有挂碍,也赌南宫未并非追名逐利之人。
  若这件事放在以前,长孙玄定不会放虎归山。
  但自有了方正清后,矫情点说,他就像一棵铁树开了花,自己的事还没弄清楚,就开始担忧眼皮底下的杜央和南宫未的将来。
  就好似,他将自己和方正清的祝福映射到杜央和南宫未身上了,一心一意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
  想到方正清,长孙玄酸胀的眼睛突突地跳了几下。
  最近,他心里总会莫名感到一阵失落,有种即将要失去什么的错觉。
  “阿清……”
  翌日朝堂。
  为了派遣边关支援将军的人选,众臣在朝上争得面红耳赤。
  其中以丁泽的嗓门最大,仗着国舅的身份,众人得给他三分薄面,于是他花了一刻钟,将上一届的武状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丁泽喉咙冒火,终于停了下来。他说得用劲,众人却只当他放屁。
  原因无他,这武状元是丁泽某个庶女的夫婿,即是他的女婿。
  就连方正清都听得直皱眉头,他笑眯眯地望着丁泽,只说了一句,“敢问这位武状元可上过战场?”
  

第105章 不防让淮南王一试
  “丁大人实在是胡闹!”
  慕容贤越想越来气,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掷。
  方正清眉眼含笑,无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做草包做惯了,可能他把别人都当草包了。”
  慕容贤微诧,一向温润有礼的方正清居然也会面不改色地骂人。
  牢骚发完了,方正清正襟危坐,叹了口气道:“今日慕容大人找我来,是想商谈将军人选吧?”
  “没错。”慕容贤的手在茶杯边缘来回摩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丞相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方正清手指轻敲在桌面,点头,“淮南王长孙玄。”
  慕容贤眉头皱得更深,不说好也不说坏。
  “你我都清楚,如今边关之忧,不仅是各个游牧民族联合起来对抗大周的问题,他们更是看透了大周如今的内患。”
  长孙霖年幼不当事,长孙玄隐忍而不发。
  慕容贤面露难色,“老夫惭愧,玄儿虽是老臣外甥,但他的所想之事,并非老臣能左右。”
  况且,他心中还挂念昔日亲妹妹的旧情,若长孙玄当真想造反,他最多会选择辞官归隐。
  对上长孙玄那张酷似他妹妹的眼睛,他断然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他并非圣人,面对长孙霖时能做到问心无愧,已经是忠于皇上。
  “丞相,实不相瞒,老夫有一事相问。”
  “慕容大人请问。”
  慕容贤的老脸蓦然有些发烫,嘴唇嗫嚅,“大人还同我那皇侄……保持来往吗?”
  方正清一愣,苦笑道:“是他告诉你的?”
  慕容贤艰难道:“他亲口告诉我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喜欢一个人。”
  长孙玄向来沉得住气,提起方正清时,整个眼睛都闪着细碎的光,像夏日潋滟的水波,实在难以忽视。
  然而,两个男的在一块,慕容贤总觉得有些飘,不够真实。
  后来,慕容安和慕容昭又在他面前说漏过几回,他才慢慢意识到这俩人是来真的。
  慕容贤也没想到,他一个年过半百之人,还得要操心俩小年轻之间的关系。因为,就连他都看得出来,最近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
  “也没什么。”方正清的目光有些沉,嘴角依旧保持着弧度,“只是发现,殊途终究不能同归罢了。”
  “难怪。”慕容贤感叹了句。
  “什么?”
  慕容贤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若老臣是大人你,怎会舍得让长孙玄去打仗?”
  方正清手指一颤,笑道:“我只是笃定他福大命大,终将凯旋。”
  风雪大,歧路难,他自是清楚,但有些账他得自己去清算。
  况且……
  方正清端着杯子,低头抿了一口,淡淡道:“从一开始,淮南王的打算,便是亲自出马。”
  “哈哈哈……”慕容贤大笑。
  “果然,丞相大人算人心最是准确。”
  方正清垂眸望着杯中的漂浮不定的茶,沉默不语。
  其实他不解人心,他只是算准了,长孙玄急需一场战争,来洗清他过身上被泼的脏水。
  长孙玄要向世人证明,他是个英雄。
  三日后,边关战况告急。
  朝堂上,前几日的争吵变作了宁静。
  长孙霖望着下面乌压压的大臣,头疼道:“难道,将军之中,就没人主动出征应战吗?”
  武将一阵瑟缩,若放在前几日,他们或有一试的勇气,只是如今鬼方连邢台都快破了,大有侵犯中原的兆头,现在出战,多半只能铩羽而归。
  这份苦差事,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加之,京城的武将从未上过真战场,只会纸上谈兵,耍些花把势,几斤几两,他们心中都有数,只好一个个跟缩头乌龟似的往后退。
  长孙霖看得怒火中烧,恨铁不成钢,吼道:“泱泱大周,莫非一个能战的人都没有?!”
  自然是有一个的。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长孙玄身上,不知是谁率先下跪,“皇上,如今可解边关忧患的,舍淮南王更无第二人!”
  “请淮南王出战!”
  武将跪了一大片,文官中也有人陆续下跪。
  方正清再回头看时,只见面色铁青的丁泽和他的几个党羽还在负隅顽抗。
  “丞相。”长孙霖求助般地看向方正清。
  方正清给他递了个安慰的眼神,这一切都被长孙玄看在眼里,他的手不自觉攥紧了。
  “下官以为,不妨让淮南王一试。”
  似乎是一锤定了音,除了丁泽,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
  长孙霖眼神复杂地扫过长孙玄,梗塞道:“淮南王听命,明日,你领兵七万前往邢台,务必要解邢台之忧。”
  长孙玄勾唇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后,长孙霖曾经忧心不已,问方正清,“丞相,皇叔会不会趁机反了?”
  想起后宫那位巴不得长孙玄造反成功的太后,方正清摸了摸他的头,道:“暂时,还不会。”
  

第106章 自然是真心的
  长孙玄走的那日,距春节不足一旬。
  整个京城都弥漫着喜气,皇宫内却鲜少地充斥着肃杀的氛围,原因无他,钦天监占卜,竟占了个凶出来。
  众臣惶恐,议论不休。
  反观长孙玄,倒像是带兵打仗的人不是他,面色淡然,着一身玄色衣袍,下摆繁复的花纹被风吹得鲜活生动。
  钦天监年纪大了,但他占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占出来凶——不宜出征。
  他心下啧啧,这淮南王真是个时运不济的。
  几家欢喜几家愁,还真有人乐见此结果,他们巴不得长孙玄就此死在边关,千里迢迢,纵使他变作冤魂,连索命都回不来。
  雪花在凛风中簌簌飘洒而下,方正清腹中的孩子不安稳了,踢了他一脚。
  视线朦胧间,方正清似乎看见长孙玄回头觑了他一眼,方正清喉头哽咽了一瞬,脚步有些犹疑,不知该不该上前道个别。
  借着宽大的披风遮挡,方正清垂头抚摸自己异动的小腹,无奈低语,“别折腾我了,难道他走了,你舍不得吗?”
  耳廓间传来有人脚踏松软积雪发出的清脆响声,那人顿在方正清身前。
  “阿清……”
  方正清抬头,果然望见了长孙玄那张脸。
  众臣还没散尽,长孙玄和方正清站在雪幕中的身影似乎在重叠,显得不真切,但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方正清面上挂上那种缥缈却挑不出毛病的微笑,“淮南王,愿你一路顺风。”
  “真心的?”长孙玄的声音有些涩,夹在风中,差点被吹得听不见。
  方正清觉得好笑,“自然是真心的。”
  长孙玄幽幽望了他一眼,“本王还以为,你也跟他们想的一样,希望……本王死在外面。”
  “王爷!”方正清喝了一声,“请慎言,你身上背负的不止是你一个人的性命。”
  长孙玄怔了一瞬,继而自嘲一笑,眸中带了丝控诉,“是,本王的命是大周的,就活该要给大周拼命,到头来,谁又会记得本王?”
  方正清双眸被风吹得湿润明亮,红了一圈,他动了动唇,终究没说出体己的话来,那些话也由不得他来说。
  他心头密密麻麻地痛了一阵,心下酸涩,开口道:“王爷,您该启辰了。”
  长孙玄面色阴沉,转身离开。
  此时,天空中鹅毛大雪飘扬,长孙玄的背影显得壮烈,又美得惊心动魄。
  愿你旗开得胜,更愿你毫发无损。
  长孙玄长身玉立,在高匹骏马前也不见瑟缩,反而更显英姿勃发,他纵身跃上马匹,在众人或祝福、或哀怨、或复杂的眼神中一往无前。
  年节那日,整个京城都在放鞭炮,方正清后知后觉地从奏折中抬起头来。
  小柳笑着给他端来了碗饺子,“大人,吃完再看吧。”
  方正清见饺子冒着腾腾热气,对她灿烂一笑,“你亲自包的?”
  “嗯。”
  方正清留她在府中做了侍女,每月的月钱都给得丰厚,由于不在外面抛头露面卖豆。腐,她倒生得越发水灵起来。
  方正清扶着椅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着他那五月大的肚子,小柳虚虚扶着他,就怕他闪着了腰。
  “我没事。”方正清见她愁眉苦脸,忍不住笑出声。
  小柳挠了挠头,“我爷爷说了,你这个孕时,晚间恐怕辗转难眠,睡不安稳。白日更会腰酸背痛,叫我注意着点。”
  方正清端起饺子往嘴里塞了一个,鼓着嘴,道:“我就是腰有些酸涩,不碍事的。”
  年节休沐,整整有月余时间。
  从今日起,他就只用在府中批公文,再不用进皇宫,不然他再用自己胖了的借口搪塞不了旁人了。
  毕竟,谁胖会只胖肚子的……
  倚仗着一张嘴得喂饱两个人的标准,饺子被吃了个精光。方正清听着院落中的鞭炮声,笑道:“管家年年都要放,等会儿还要放烟花,你也去玩玩吧。”
  小柳的脸却羞红了,小声道谢,“大人有事叫我,我去凑凑热闹。”
  方正清眼含笑意,骤然想起管家膝下有一子,长相和品行都不错,年龄与小柳相当,府中好多大娘都想替他讲亲。
  每逢佳节倍思亲,以往方正清都孤零零的过,如今,好歹腹中有个孩子,总算不是形影相吊了。
  年节前,方正清就放了话,说年节期间,不见任何人。如今,他的院子只有小柳能进。
  但没过一会儿,慕容府和向府都派人送了贺礼来,方正清让人回赠了几份。
  小厮却还没走,又吩咐身后之人拿出一封信来。
  “大人,这是淮南王府的……贺礼。”小厮似乎也在疑惑,这信怎能当贺礼,又不是一字千金。
  小柳将信转交了方正清。
  炭火温暖,熏香迷人,方正清的思绪开始飘飘然,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第107章 愿你长乐无忧
  方正清手中拿着未拆封的信,勉力打起精神,拆开了信。
  他背靠着柔软的垫子,怀中抱了个暖手汤婆子,半睁着眼睛看信。
  他笃定了这不是边关战况,因为长孙玄还在去邢台的路上。
  入目是长孙玄张狂桀骜的字体,字如其人,却又乱中有序,很是好看。
  薄薄的一页纸,写的东西也不多,还不是原创的。
  若不是方正清认得长孙玄的字迹,这封信早就沦为炭火盆里的燃料了。
  他亲启淡唇,一字一句念出来。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这首《凤求凰》,他三岁时就能倒背如流,只是他家风严谨,长这么大,还没人敢用如此直白的情诗撩他。
  “思之如狂”后面的狂字有墨水濡开的痕迹,或许是长途劳顿,长孙玄没时间重新写,干脆只用手帕沾去多余的墨水,就这么一路迁徙,到了自己手上。
  方正清的指腹在墨迹处摩挲,仿佛能感受到长孙玄擦拭墨水时的温度。
  他脸颊烧红,想起长孙玄的种种恶劣行径,他外面更是有人……方正清捏着信纸,叹了一气,赌气似的将信纸塞回信封。
  合上双目,刚才的睡意消得一干二净。
  他脑海中全是长孙玄那张脸,各种表情都有,在眼前挥之不去。
  “烦人得很……”方正清低喃,也不知长孙玄是在何种心绪下写的诗?
  后宫中的那位太后也收到了吗?
  方正清犹豫了半晌,终究又将那封信拿了起来。信纸经由方才的蹂躏,变得皱巴巴的,有些惨不忍睹。
  方正清躺在榻上辗转几回,呆呆地望着信纸上的字迹,然后自嘲地笑了一声,“痴心妄想。”
  一张纸,终究是看不出花来,他一狠心,就想将信纸扔到炭火盆里。靠得近了,突然闻见信纸上传来一阵异香。
  他疑惑了一声,抛开那些字,仔细端详起信纸本身来。
  片刻后,方正清低声咒骂了一句,“流氓!”
  他面红耳赤,随即将头埋入了枕头间,直到把自己憋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都泛着粉红,这才放任自己大口喘气。
  信纸在他手中堪堪捏着,若是仔细查看,就会看见洁白信纸上,用浅褐色的蝇头小楷写着一排排的字。
  那些字密密麻麻,将一整张纸都占据了。
  “阿清,我想你了。”
  方正清怔忡不已,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忽而想起话本里的狐狸精,专勾人魂魄,却无情无爱。
  长孙玄就是这样的人,再怎么情深不寿,甜言蜜语,却还是朝三暮四,红杏出墙了……
  “罢了……”
  爱就是爱了,谁叫他一头栽进去,头也没回呢?
  方正清勾唇而笑,眼中释然,即使殊途不同归,他亦不后悔曾经爱过。
  元宵节时,趁着夜色,小柳拉着方正清出去透气。
  万家灯火,人头攒动。
  方正清护着肚子,慢条斯理地跟在小柳身后走着,怀里猝不及防被小柳塞了个孔明灯。
  小柳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道:“大人,许个愿吧,新年要有新愿望!”
  方正清没这个讲究,但小柳已经自顾自放了自己的孔明灯,闭上了水汪汪忽闪的大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诚心许愿了。
  他干脆也将孔明灯放飞,孔明灯摇曳着飞升,方正清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回程的路上,小柳围着他转圈,又买了好几串糖葫芦来吃。
  她口齿不清地问:“大人,你许了什么愿呀?”
  方正清笑而不答,反而戏谑道:“我知道你许的什么愿……。”
  小柳吞下一个山楂,目光闪躲,“我……我没许……”
  “郎情妾意,有什么好害羞的?”
  她梗着脖子,抿了抿唇,“大人的愿望不说我也猜得到。”
  方正清挑眉,“哦?”
  她掰着手指数起来,“我虽来府中伺候大人不久,但却知道大人志存高远。”
  “定是一愿天下太平;二愿苍生祥和;三愿……”
  她卡壳半晌,才道:“三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方正清笑了一声,转目去望天上的月。
  前两个对了,只是那第三个愿望,他却存了私心。
  三愿……
  长孙玄长乐无忧。
  

第108章 异心
  大雪封山,徒步愈发艰难,长孙玄率领的军队像一条蛇盘行在崇山峻岭间。
  前去探路的小兵纵马而来,战马长吁着停在长孙玄身前,呼出朦胧的雾气。
  “王爷!我们送往邢台的信件全都杳无音讯,里面的人……会不会已经投降鬼方了……”
  长孙玄见他满脸倦色,没说出斥责的话,只是一双鹰鸠般的眼睛凝了他一眼。
  “我……”那小兵张口结舌,憋了个脸红。
  长孙玄挥手让他退下了。
  跟随在他身边的副将陈国江也拱手道:“王爷,如今邢台战况不明,按照我军的行兵速度,明日午时便能抵达。届时外有鬼方军队,内……鱼龙复杂,我们也该早作谋划。”
  他这么说,已经是低估了现下的危机,雪天行军,本就耗时耗力,若是遇上了雪崩,不等到邢台,整整七万人便要葬命于此了。
  长孙玄沉思了半晌,道:“天快黑了,在此就地扎营吧。”
  军队就地停下,立马就有人大声讨论,“歇什么歇呀!这都快到邢台了,我们多歇一会儿,邢台就更危急一点!”
  “是呀!”
  有人附和道:“虽说这淮南王在战场上打了不少胜仗,但也有人说,他就是靠杀戮来统治军队的,以前是有勇无谋,现在又优柔寡断,分明是要拖累大家!”
  “你们……欺人太甚!”陈国江转身甩开马鞭,鞭子夹杂着凛冽的寒风,若是甩到人脸上,定会皮开肉绽。
  这次重组的七万军队中,混杂了不少新兵,有两个副将是皇上的人,还有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谋士。
  这说闲话的,便是谋士韩智和他身边的两个狗腿士兵。
  其中一个副将皱眉用手接下了陈国江的鞭子,瞬时虎口边裂开口子,流出鲜血来。
  他讪讪道歉,“王爷,末将替韩智向您道歉,他也只是无心之言。”
  “哼!”陈国江不屑地哼了声,正要说什么,长孙玄抬手阻止了他。
  “无心之言?”长孙玄看着面色煞白,差点被吓得从马上跌下去的韩智,似笑非笑,实则冷漠得很。
  “你说本王只会杀戮?你不服气?”长孙玄骑着的马呵出白气,朝韩智走了一步,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似箭矢射在他身上。
  在长孙玄危险的目光下,韩智后脊心已经开始流汗,甚至腾起了悔意。
  但他身边还有两个皇上的副将,军队中尚有皇上的探子,他硬着头皮,咬牙道:“下属只服有真材实料之人!”
  “好,那本王就给你个机会,证明韩谋士的真材实料。”
  众人静默,不知长孙玄的话是何意思,韩智亦是一愣,满头雾水。
  长孙玄唤了一个小兵,吩咐道:“从今日起,韩智的马充公了,接下来的邢台之路,韩谋士便自己走着去吧。”
  此去邢台,虽只有一天路程,但韩智是个死读书的,只会嘴上抹蜜,论体力还不如军中任何一个士兵,叫他大雪中行路,几乎等于要了他的半条命。
  韩智的脸狰狞了一瞬,还想叫嚣着说些什么。
  长孙玄眯着眼,一鞭子打在马腹上,马儿一扬前蹄,韩智一个不稳,从马上摔下。
  他狼狈地跌在马蹄下,险些被马蹄踩踏,又狼狈地爬到一旁去,才敢大口喘气。
  韩智捋了捋散在额边被雪水濡湿的发,瞪着恐惧的双眼,抖声道:“王爷,你可别忘了,我是谁的人!”
  长孙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低声道:“韩谋士也看清楚了,这是谁的地盘。”
  韩智求助似地看向两个副将,却发现他们都移开了视线,与他嚼舌根的两个士兵也吓得瑟瑟发抖,没人肯出头帮他。
  他满心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从地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嘟囔道:“好,你们都给我等着,等回到了京城……”
  他话还没说完,长孙玄就扬鞭拍马先走了,徒留他一人神色愕然地待在原地。
  晚间,营帐里烛光融融,橙黄色的光铺陈在账里,有种温暖的感觉。
  长孙玄单手撑着额角,随手将一张纸搁在简陋的桌案上,陈国江掀开帘子走进来。
  他还在为刚才的事忿忿不平,怒道:“王爷,白日间那个狗屎谋士,居然敢动摇军心,为何不干脆一刀杀了算了!”
  陈国江向来脾气暴躁,长孙玄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气什么,左右他回不了京城,为不存在的人动怒不值得。”
  “……”陈国江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王爷的意思是?”
  长孙玄没什么表情,“边关战况险恶,死一个谋士不会有人在意的。”
  陈国江喜上眉梢,连声道:“那是自然,再死十个也是正常。”
  长孙玄低头认真写着什么,陈国江走近了些,才发现他在写信。
  

第109章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王爷,这首诗我知道!”陈国江是个大老粗,只上过几年学堂,他都知道诗倒是个怪事。
  长孙玄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陈国江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出声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好端端的情诗,被他念出了匪气冲天,毫无美感。
  长孙玄头疼地扶额,“行了,本王相信你会念了。”
  “嘿嘿……”陈国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王爷和王妃真恩爱,还互相写情诗,我和我家那口子,除了那档子事,就没别的交流方式了。”
  “……”长孙玄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其实,他何尝不想见了方正清就……日。
  然而,他现在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对了,王爷,这是今日新到的信件。”陈国江差点忘了他来的目的。
  拢共两封,一封秘信,一封来自京城的信。
  长孙玄兴致勃勃地拆开了京城的信,赫然发现是长孙霖的手笔,脸色黯淡,将信扔到了一旁。
  他还不死心,“没有多余的信了吗?”
  陈国江皱眉摇头,“今日的信就只有这些了。”
  长孙玄心如死水,负手背对陈国江,哀叹道:“没事,你下去吧。”
  他对着空荡荡的帐子叹气,喃喃道:“小没良心的,寄给你那么多封情书,一封都不回。”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别说“子宁不嗣音”了,长孙玄攥紧了拳头,只怕他现在想倒贴方正清,方正清都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阿清……”
  大雪纷纷扬扬,掩盖掉所有的心痕。
  翌日午时,长孙玄抵达邢台。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城外并无鬼方军队,只剩一片白茫茫大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国江惊讶不已。
  长孙玄来到城下,望见城池上空无一人,只有大周的旗子随风猎猎,红得鲜艳。
  “里面,不会已经是一座空城了吧?”
  长孙玄思忖片刻后,道:“派人去喊话,这不是空城。”
  喊话的士兵很快得到了回应,有人颤巍巍地在城上摇了摇旗子。
  陈国江喜出望外,大声喊道:“开门呀,淮南王的支援军队到了!你们有救了!”
  “不!不!”那人撕裂着嗓子吼了两声。
  长孙玄察觉到不对劲,那人还在喊,“不能开门呀,外面有怪物!”
  “什么怪物?”陈国江疑惑不解,寻求似的看向长孙玄。
  长孙玄知道他口中所言的怪物便是那群杀不死的尸体,“军队就地扎营,今日先不进城了。”
  当务之急,得先寻到杜央和南宫未。
  按理说,杜央应该就在邢台附近晃荡,那么大一只军队,他们一路行来,竟是没有看到,而长孙玄派去寻找杜央的人亦是一无所获。
  “吩咐下去,在军营四周燃起火把,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夜里防着……野兽偷袭。”
  其实并非要防野兽,是要防那群比野兽还要凶猛的死人。
  夜色静谧之际,只闻账外巡逻军队的脚步声。
  “啊!救命呀!”一声尖锐的叫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外面一片嘈杂,长孙玄却端坐在账中岿然不动。
  不一会儿,陈国江掀开帐子进来,神情恍惚,禀告道:“王爷,韩智出事了。”
  长孙玄冷笑一声,“本王说了,任何人都不要走出火把围着的区域,他要违反军规,是死不足惜。”
  “王爷,外面的那些……到底是什么呀?”
  方才出事时,他第一个赶到维持了秩序,火光一掠而过时,他看清了那些不人不鬼的怪物。
  长孙玄手指敲在桌面,道:“无碍,他们不敢靠火太近,熬到天明就行了。”
  陈国江满腹疑惑,但见长孙玄神色淡定,高悬的心回落不少。
  他们就这么僵持了一夜。
  翌日天明,城中人见长孙玄一众人毫发无伤,俱是震惊不已。
  加之长孙玄百般承诺自己有解决之法,城中无将领已久,军心涣散,长孙玄的到来振奋了人心。
  城门终于大开。
  城中指挥的将领身死后,如今在城中指挥的人是将领的儿子,如今年不过十七。
  他双目猩红,眼窝深陷,身上的衣物脏污不已,应是撑到了极点,见援军进城后,大喜过望,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栽倒在雪地间。
  

第110章 尽人事,听天命
  邢台城中状况比想象中好些,之前杜央运送的物资尚有余留,封城没有造成人多粮荒的状况,城中百姓除了受到惊吓后精神有些不济,温饱不忧。
  只是到了清点城中留守士兵的状况时,终究是发现了问题。
  邢台原本驻守的军人数量足有一万,杜央后又率领了三万人增援,加上后从附近的城调的兵,如今在邢台竟是不足八千人。
  难怪昨晚他们喊话让人开门时,城墙上只出现了一个摇旗的士兵。
  “其余的人都哪里去了?”陈国江天生嗓门大,对着稀稀拉拉不成形的军队,抓耳挠腮,脸色非常不好。
  “都死了……”人群间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嘶哑干裂。
  “什么?”陈国江愣了一下,鬼方的军队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强悍了?
  “那么多万人都死了?”
  长孙玄亦在一旁阴沉着脸,冷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半晌后,一男子从行列中行出来,面色悲恸,哽咽道:“王爷,是那群怪物杀的,那群怪物,他们就是我们的士兵……”
  有年轻的士兵在行列中发出轻微的抽泣声,如此怪异之事,他们当真是闻所未闻,死去的战友复活了,并且成了怪物,要来索他们的命。
  陈国江听得毛骨悚然。
  长孙玄只是微微眯着眸子,眸中深意未动,转身离开了校场。
  陈国江一头雾水,昨晚那些怪物的形象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打了个颤栗,解散了众人。
  所有人都以为长孙玄到任邢台后,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再不济也赢一场来振奋军心民心,也好给京中那群大臣看看。
  但他异常沉得住气,竟是岿然不动,整日间该吃吃,该喝喝,连鬼方军队的挑战书也没接。
  如此月余已过,冰雪消融,已是暮冬之末。
  邢台人早已议论纷纷,京中大臣亦有人频频上本子参了他一本。
  彼时,方正清书房中摆满了参长孙玄的本子,他眼皮跳了跳,吩咐管家把那些奏折搬到了御书房。
  长孙玄给他递的情诗也已经铺满了书桌,每隔几日就有一封,从未间断。
  方正清浅淡地扫了一眼最新的书信,垂眸抚摸着已经六月大的肚子,明日休沐结束,他再不能挺着孕肚上朝,因此只能谎称自己患了病。
  但他不可能一病就病整整四个月,难免有有心人会起疑心,恐会引起朝中动荡。
  再者,旁人尚好糊弄,届时长孙玄若回来,他哪还躲得开?
  想到此,方正清眼瞳一缩,撑着下颌,出神望向窗外隐隐绽放的山茶。
  为今之计,恐只有一法了。
  方正清将小柳叫了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不同意!”小柳气得眼眶发红,口不择言道:“大人,您会死的!”
  方正清冲她笑笑,“我这几个月吃药规律,身体也养好了,我不会有问题的。”
  “可……”小柳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大人,您再好好考虑一番,总还有别的法子的……”
  方正清心中哀叹,他又何尝想将自己置之死地?
  男子怀孕,本就违背纲常,怀孕至今,他没跟任何人透露过,就连皇上的召见他他都只能一一推了。
  一路行来,他茕然一身,将所有的难处吞入腹中,他艰信凡事总能咬牙坚持。但接下来的事,就再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尽人事,听天命。
  为了腹中的孩子,他得赌一把。
  暮春二月,京中终于收到了长孙玄的一封捷报。
  细细究来,其实也不算是捷报,战报上说,杜央回来了。
  众臣松了一口气,杜央肯回来,好歹说明他并非是造反了。
  邢台,长孙玄府上。
  杜央跪在地上,背膀挺得很直,看着长孙玄绣着繁复花纹的下摆,咬紧了牙关。
  “舍得回来了?”长孙玄没带什么感情地扫了他一眼。
  “本王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收到了吗?”
  杜央点头,坦然道:“不止收到了信,还见到了王爷派来寻我的人。”
  长孙玄挑起眉尾,好整以赖地望向杜央,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谁知杜央只是垂眸冷漠道:“一切的错,都是我杜央一人犯下的,我会一力承担。”
  “南宫未呢?”
  

第111章 南宫未
  提起南宫未,杜央岿然不动的神情终于皲裂,漏出一丝脆弱来。
  但杜央仍旧护着他,“此事与他无关。”
  长孙玄冷笑一声,“本王让你去,是让你把南宫未带出来,到头来,你却只能看着他成婚?”
  杜央心头泛酸,喃喃道:“我争不过她的,她比我先遇见南宫大夫,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说到后面,他放在身侧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
  他嘴上说着要放下,但那是他捧在心尖儿上整整六年的人,他又怎会甘心?
  “做出这幅丧家犬的模样要给谁看?”长孙玄恨铁不成钢。
  杜央撇开头,眸中充溢了红血丝。
  长孙玄在椅子上坐下,噙了一口温热的茶,气消了些,微挑着眼角看他,“不过,既然你都承认了,为不败坏军中风气,本王就先暂且将你关押,你可还有话要说?”
  “没有。”
  那些与杜央交好的士兵纷纷求情,都没能改变长孙玄的决心。
  短短几日,邢台流言蜚语不断,说是杜央叛变了淮南王,择日会被当众实行斩首之刑。
  如今邢台酒楼里说书的都紧跟潮流,添油加醋了一番,将杜央叛变,淮南王如何大义劝说,杜央却抵死不从投靠鬼方军队的故事讲得鲜活淋漓。
  自长孙玄进摔兵进驻邢台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慢慢将城外那些怪物驱逐殆尽,失去了怪物的助力,如今仅有鬼方军队苟延残喘。
  百姓虽不解长孙玄为何不正面与鬼方军队抗争,但也感激他将城外的怪物驱逐了,因此将他奉为信仰。
  长孙玄在邢台的地位,由邢台酒楼中说书人提到的次数就可见一斑。
  “沽名钓誉!”众人的喝彩声中,忽而出现了一道极为刺耳的声音。
  “你说什么?!”近旁有人听了如此诋毁言论,立马就跳起身来。
  众人侧目,见讽刺淮南王的人是个少年郎,与他同桌的人,是个俊美的青年。
  那青年眉目含笑,令人心生好感,他拱手道:“对不住了,我们兄弟二人是外乡人,初来乍到,诸事不解,如果家弟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众人见青年气质不俗,言语谦逊,怒气渐渐平复。
  有人好心提醒,“你们说话当真得谨慎,淮南王是个大好人,他是整个邢台的救命恩人,哪容得你们侮辱诋毁?”
  少年郎似乎还想辩解,被青年一把拉住,青年面色歉疚,朝众人笑了一声。
  青年开口问:“在下有一事请教,这杜央不是淮南王的旧部吗?淮南王当真要杀他?”
  “你是想说淮南王不念旧情吧?”有人挑衅地看了青年一眼。
  有知情人拔高了声音回答他,“其实并非淮南王不念旧情,我听说,是那杜央大人不肯招供,非得要包庇他人。淮南王气急了,不得已才……”
  后面的话青年没听进去,他嘴角的笑意僵硬了片刻,许久才向解惑之人道谢。
  喧闹的大街上,少年郎凌厉的眉眼生出狠戾,“姐夫,你干嘛拉着我?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南宫未收起了笑意,冷冷地看着他,“琴时,别叫我姐夫。还有,我说过多少遍了,在外面不可以使用蛊虫。”
  琴时嘟囔着嘴,并不服气。
  “你就是我姐夫,难道你还挂念着那姓杜的?”
  南宫未收紧了指尖,唇抿了抿。
  “我姐哪里不比那姓杜的好?他在我们族里的这些日子,没放蛊虫把他咬死就算对得起你了,如今那糊涂的王爷要将他斩首,自是再好不过,免得脏了我的手。”
  南宫未厉声喝道:“琴时!”
  “哼!”琴时冷哼一声,闭了嘴。
  他们二人最终进了一家药房,买了一堆的药,琴时闻着苦涩的药香频频皱眉,抱怨道:“我们琴家是养蛊虫的,并非行医治病之人,要这些破东西做甚?”
  “你们愿害人,我愿救人。”
  琴时被他堵住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南宫未将最后一副药扔到他怀中,道:“你带着这些药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办。”
  琴时被满怀的药绊住手脚,只好在他身后大喊,“别忘了你是谁的人!过几日。你就要和我姐成婚了!”
  南宫未转身进入一条小巷,彻底没了身影。
  淮南王的临时府邸。
  南宫未站在门口,未进门就被人拦住了。
  他并不畏惧,只是笑了一声,“劳烦通报一声,就说是南宫未求见淮南王。”
  守门侍卫见他气质不俗,商议了会儿,便进去通报了。
  片刻后,有人将南宫未领进了王府。
  大厅中,长孙玄坐在上位,直直地凝视着他,道:“南宫大夫,好久不见。”只是这语气并非是叙旧的情绪。
  南宫未望着他,依旧柔柔地笑,“王爷,我今日来,是想问你要一个人。”
  

第112章 杜家的香火快断绝了
  长孙玄坐在高位上,睥睨着南宫未,嗤笑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本王要一个将死之人?”
  南宫未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嘀咕道:“再怎么说,我也曾经是王爷的救命恩人不是?”
  长孙玄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下一瞬杯子应声破碎,他似笑非笑,凤眸玩味地看他一眼,“当初在京城,本王肯放你走,就已经是对你的纵容,如今你主动送上门来,是觉得本王还会大发慈悲地放你一马吗?”
  话中的威胁十足,南宫未却并没有被他吓到。
  他跟在长孙玄身边这么多年,不论外面将长孙玄传成是怎样的嗜血妖魔抑或是孤煞天星,南宫未却知道,他家王爷是个是非善恶分明,赏罚得当的明主。
  因此,他才敢单枪匹马找上门。
  “王爷……”南宫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长孙玄面色微变,颊边肌肉抽。动,不知情的,还以为南宫未才是这家的主子。
  南宫未喝了一杯茶,缓解了干渴的喉咙,慢条斯理地望向他,“我找王爷,是来寻合作的。”
  “哦?说来听听。”
  南宫未顿了片刻,浅浅一笑,“你先答应我,把杜央放了。”
  他头疼地撑着额头,无奈道:“杜央在我那边住了那么久,他领着八千士兵把我们住的地方围了个团团转,每日凶神恶煞地站在门口,我们的小孩一见他就跑,根本没人敢招惹他,他什么都没说出去……”
  只是,有眼睛的人都认定了一件事——杜央是南宫未在外面的骈头。
  南宫未一张老脸都被丢了个精光,借着酒气发脾气将杜央骂了一顿,杜央第二日便率兵离开了。
  听到此,长孙玄甚为怪异地看着他,“你确定杜央是被你骂跑的?”
  南宫未适时沉默,这其实只是个导火索,真正的原因是他要成亲了。
  “罢了。”长孙玄见他不愿多说,也不再为难他,只是道:“据本王了解,你与那琴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琴家原本是来自于地处西南的家族,早年间,由于战乱和天灾等一系列因素,一路迁徙到了关外,因为养得一手好蛊虫,他们得以在边关立足,家族成员急速扩。张。
  南宫未祖上世代为医,游医到琴家地盘时,就曾受到过琴家的庇护。南宫未的父亲自觉承了琴家的恩无法报答,便约定将来所生的儿女成就一段姻缘。
  “但我父亲逐渐发现,琴家这个家族大多数人为人卑劣,鲜廉寡耻,利用蛊虫做出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渐渐便断了来往。”
  长孙玄挑眉,“这么说,你与他们应当是道不同,怎会又成为他们的卧底?”
  南宫未失笑,“我什么时候成他们的卧底了?”
  “在京城时,碰到的通天阁的人,不是因为你通风报信,本王早就将人一网打尽了。”
  南宫未尴尬地扯起嘴唇,“我承认,是我通风报信的……”他不置可否地扫了眼长孙玄,笑意在眼波中漾开,“但王爷也并非想将人一网打尽吧?”
  一开始时,长孙玄确实没想将通天阁的人置之死地,他想通过丁紫嫣,和他们建立合作关系。
  但他深入调查后发现,此种方法压根行不通。
  一来,丁紫嫣一直以为琴家的人对她言听计从,事实恰好相反,琴家的人利用她在京城探听消息,意图与在边关闹事的鬼方里应外合,搅起一滩浑水。
  二来,琴家的人就是群疯子,他们放任那群怪物在外面杀人,完全不可控。
  况且,他们还不知死活地将手伸到了方正清头上。
  “多数内地人不接受琴家的蛊虫之术,认为蛊虫是歪门邪道,琴家不得已之下,才依附于鬼方,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下不来了。”
  长孙玄嫌恶不堪,“所以他们就替鬼方做出那帮不死不活的怪物来?”
  南宫未点头,“一部分琴家人在京城潜伏了多年,不敢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所以他们听信了鬼方的挑唆,想要用这种邪术将大周一举拿下。”
  长孙玄听得直皱眉头,多年前,鬼方败于他手下之后,便乖乖签订了停战条约,没想到,他们却一直不甘心,甚至一手颠覆了停战条约。
  长孙玄啧了一声,道:“一群乌合之众。”
  南宫未哑然,长孙玄说得没错,且暂不论鬼方实力如何,或许是离了西南之地,琴家小辈养出来的蛊虫亦是一代不如一代,算是日落西山了——他们根本养不出能完全号令死人的蛊虫。
  “王爷。”南宫未神色犹豫了一瞬,“我有一个请求,若你将来对上了琴家的人,尽量网开一面,给琴家留下一脉香火。”
  长孙玄揶揄他,“依照琴家本领,他们的香火自不会断,本王倒觉得,杜家的香火快断绝了。”
  

第113章 不要你负责了
  一向口舌伶俐的南宫未没有反驳,反而神色一怔,叹道:“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断……”
  长孙玄凤眼眯起,“你早有这觉悟,干嘛非得等到本王说要杀杜央才来?”
  南宫未掐着眉心,烦躁道:“那琴家人非得要将他们的下一任当家强嫁给我,我被他们下了软骨散,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杜央走的那晚,南宫未便想追出去,却被琴家姐弟俩发现,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下。药将他软禁了。
  长孙玄只见过南宫未给别人下。药,哪见过别人坑南宫未,一时有些失语。
  “既然来了,你就去劝劝杜央吧,他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南宫未愕然,“他都几岁了,还玩绝食?”
  长孙玄耸耸肩,“不然本王为何将他关起来?他要是在本王府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出事了怎么办?”
  南宫未更是哭笑不得,心道杜央平日间性子沉稳,从没做过出格之事,哪会像长孙玄口中描述的那般无理取闹。
  然而……当他见到杜央时,他才惊觉,长孙玄没说谎话。
  杜央被长孙玄关在了府中一所石头堆砌出来的暗室中,冬日严寒,室内不可抑制地渗出阴冷湿气,冰冷刺骨。
  南宫未走到将手放在铁门上,打了个寒颤,发现锁是开着的,这“牢房”是个进出自由之地。
  此时,杜央正站在石床旁,背对着南宫未,听见推门声时,他身子僵了一瞬,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阿央,我来看你……”南宫未总觉得这幕场景过于滑稽,气氛更是怪异,杜央又不是当真要赴刑场,周遭的氛围却像要生离死别似的。
  杜央听见他的声音,眼眶一热,喉头梗咽,委屈道:“你来做什么?”
  南宫未涩涩地低笑一声,“我听王爷说,你不肯吃饭?”
  “那又与你何干?”杜央回身,声音沙哑虚弱,此时只不过短短几句话,便喘气不已。
  杜央眼窝深陷,眼球上布满红血丝,胡子茬也长出来了,整个人颓废至极。
  看得南宫未直皱眉,伸手去抓他的手,试图帮他把脉,却被杜央一把甩开。
  南宫未也恼火了,低吼了一声,“杜央!你别闹了!”
  杜央望着他,淡淡道:“你还来做什么?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我……”南宫未语塞,“我没有不要你,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当不得真。”
  杜央却较真,苦笑道:“当不得真?在你心中,又有什么当得了真?”
  他这幅样子令南宫未深感无力,心中泛起一阵疼痛。
  “你在我身边待了五年时日了,我对你如何,你自己不会掂量吗?我只说了一句让你走的话,你就当真了,我……”南宫未实在不知如何解释。
  “我当真了。”杜央认真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固执与执念,“六年前你将我救走时,我就下定决心要留在你身边,但是……”
  他本就充。血的眼球更是疲倦,“你若是成家了,我就没有理由再留在你身边了。”
  南宫未心一抖,手触上杜央的脸颊,与他四目相对。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在京城时,我不就答应过你,要等你回来,要对你负责吗?”
  杜央伸手拉下他的手,侧过脸去,声音苦涩,“我不要你负责了,反正我一个男的,被你睡了也不会怀孕。”
  南宫未啼笑皆非,这都哪跟哪儿?
  要怀孕也是他怀孕,那晚疼的可是他呀!如今杜央这委屈样又是闹的哪一出?
  南宫未咳了一声,偷觑着他的侧脸,道:“你说的,你不要我负责,我今日走了,以后便不再见了。”
  杜央纹丝未动,南宫未见激将法不起效果,一咬牙,干脆抬脚就往外走。
  结果才走了几步,他身后便传来杜央的痛苦压抑的闷哼声。
  南宫未直觉不对,转身一看,发现杜央一只手撑在石壁上,一只手捂住嘴,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
  他似乎极力想堵住鲜血,却徒劳无力,地上已然洒了一片血迹。
  杜央晕过去前,瞳孔间是南宫未无限放大的脸庞,他倒在了南宫未温暖的怀抱中。
  南宫未担忧的神情令杜央感到安心,他彻底地陷入了沉睡。
  

第114章 南宫未入赘淮南王府了
  足足过了一天,月升日落,杜央依旧没有丝毫要转醒的迹象。
  南宫未表面平静,长孙玄让厨娘端给他的食物他却无心下咽,熬了个夜后,面色煞白了许多。
  长孙玄过来看杜央,见杜央乖巧地躺在榻上,而南宫未则握住杜央的手,不停地俯在他耳边说话。
  “王爷,阿央他到底是怎么了?”
  关心则乱,南宫未替杜央把了好几次脉,除了发现他脉象略微紊乱外,旁的一切正常,但杜央却总是醒不过来。
  长孙玄见杜央将自己作践成这般样子,也忍不住恼道:“你才是大夫,南宫,你应该问问你自己。”
  “我……”南宫未眼睛酸涩,“他说他要和我断绝关系,因为我要娶别人了。”
  长孙玄挑眉,并不出声。
  “可,我没想要成亲,我都解释了,说我不会离开他,他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那日杜央捂住嘴吐血倒下的画面实为骇人,他现在一闭眼就能闻见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即使他诊断出杜央不过是因急火攻心而吐血,但他还是忍不住心疼。
  南宫未抬手拂过杜央的浓眉,深邃的眼窝,又触及他高挺的鼻梁,最后在他因病而惨白的唇角边缘逡巡……
  他眼神一黯,看上去浑身硬邦邦的杜央,嘴唇其实软得很。
  长孙玄退出房间,将空间留给他二人。
  边关的春来得比京城晚,腰间的佩环被他拿在手中反复摩挲,尚带着寒气的风吹得他心痒难耐,脑海中方正清的五官已被他日夜临摹了无数遍,似乎伸手就能碰到那人的温度……
  “王爷!”
  有小兵急奔至他面前,神色匆匆跪下,“王爷,有人在王府门口下毒,说是我们窝藏了他的人。”
  长孙玄眯着眸子,望向辽阔的天幕,冷笑道:“也该和他会会面了。”
  小兵听长孙玄的口气,以为是相熟之人,便跟在长孙玄身后去了府门。
  “你们把我姐夫藏哪儿去了!”那名少年郎脚下倒了几个穿着盔甲的侍卫,身前围了一圈以矛相向如临大敌的士兵。
  虽是敌少我多,但王府侍卫都忌惮他似的,只敢警惕地望着他,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丝毫不敢松懈。
  “王爷!”
  众人见长孙玄出来了,纷纷松了口气,但又想起少年郎手中的奇怪粉末,都将长孙玄护在身后,不让长孙玄接近他。
  “你就是琴家的人?”长孙玄审视着他,那眼神侵略性十足,是多年在战场上厮杀练出来的气势,有股嗜血的味道。
  平日间在家族里备受宠爱,横行霸道的琴时居然心头一跳,几乎要移开视线。
  但他勉强撑住了,甚至硬着头皮勾起唇角,桀骜地叫嚣,“我知道你是淮南王,我今日来并非要闹事,我姐夫失踪一天一夜了,我来此寻他,希望你能把人交出来。”
  长孙玄无声笑了,轻蔑地望向琴时,“你给本王的人下毒,还有资格来找本王谈条件?”
  他的丹凤眼不怒自威,声音冷冽,“本王今日就饶你一命。回去告诉你姐,南宫未入赘淮南王府了,要是下次再敢动本王的人……”
  “杀无赦!”
  琴时憋了一口气在喉间,恼羞成怒,从脸到脖子都红了,他正想掏出蛊虫下蛊。下一瞬,一道凌厉的风堪堪擦着他的耳际而过,他的发带被某样东西打落,头发倾泄而下,散落开去。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感到喉头传来焦渴的刺痛感,他忽而沙哑道:“我姐怀孕了!”
  头发遮住了琴时的视线,空气静默了半晌,耳畔又响起长孙玄狠戾的声音,“没有下次。”
  琴时浑身不可抑制地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怒的。待到他回过神时,已经没了长孙玄的踪影。
  他盯着王府大门上临时挂的简陋匾额,上书几个霸气狂狷的字——淮南王府。
  琴时抬手摸了一下湿漉漉的脸颊,手上沾了满鲜血,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到淮南王的强大恐怖,原来边关那些关于长孙玄是边境地头龙的传闻,当真确凿如石。
  门口的闹剧南宫未毫不知情,此时他正端着药愁眉苦脸地望着杜央,不知该如何下手。
  

第115章 阿央,乖
  杜央安静地躺在榻上,被子盖到他下颌处,他眉眼深邃,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南宫未望着他出神,想起这些年杜央默然跟在他身后守护的场景,他渐渐长高长大,眉眼长开,成了个引人注目的可靠将军。
  “杜央,该醒了。”
  南宫未攥着手中半凉的药碗,俯身捏着他的下颌就要灌药,昏迷中的杜央乖顺地张开嘴,任由他支配,露出唇齿间柔软的粉嫩舌尖。
  南宫未怔怔地望着他柔软的舌,心头一软,眉眼间蓄满了温柔,长叹一声:“唉……”
  灯火映照间,他灌了一口药弯下了背脊。
  这碗药,是南宫未亲手开的方子熬制的,用尽了昂贵的药材,反正长孙玄有的是钱。
  只是他从没想到会这么苦,药在他口腔间弥漫,小口小口地哺给杜央时,多余的药汁顺着他喉咙咽下。
  一碗药,苦了两个人。
  用这种方法喂药倒是干净,一碗药一滴没剩尽数喂下。
  到了后来,南宫未甚至从苦涩的药中品出了甘甜味,他咂着舌头啧了一声,一双眸子雾气朦胧,脸颊泛起了粉红。
  杜央的唇不可避免地成了水润的鲜红色,仿佛娇嫩欲滴的花朵。
  南宫未蓦然生出一种在糟蹋良家妇男的无措感,他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声。
  南宫未回头,见长孙玄倚着门框站着,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似的,随意摆着,都像幅精心描绘过的画,若叫邢台那群过分迷恋淮南王的姑娘看了去,恐怕当场得失声尖叫。
  “王爷。”南宫未放下手中的碗,转身看着他。
  长孙玄行进来,扫了眼杜央,幽幽道:“琴家的人来闹事了。”
  南宫未愣了。
  长孙玄继续道:“本王说你入赘淮南王府了,让他别痴心妄想了。”
  “……”南宫未被“入赘”两个字震慑到了,唇边尴尬地扬起了一抹弧度。
  长孙玄见他面色有异,诘问道:“你有意见?”
  南宫未都快哭了,抿唇道:“不敢……”
  长孙玄满意地点头,他顿了顿,终于道:“那少年郎说他姐怀孕了,你干的?”
  “?”南宫未双瞳放大,反应过长孙玄话中的内容后,连连摆手,“不是我的。”
  说完,他突然转身望向杜央,难怪,难怪那天他怎么解释杜央都视若无睹,定是琴时对他说了什么。
  晚间,南宫未亲自守着杜央,累极了就掀开被子平躺在杜央身边。
  好在床榻够大,两个大男人并排躺着也不显逼仄,反而更加暖意融融。
  “快点醒来吧,你再不醒来,我就当真要去给别人的娃当爹了……”说着,南宫未觉着好笑又委屈,贴着杜央的耳垂吹了口气,“若你醒来,我便答应,自此后,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仗着杜央听不见,南宫未什么羞耻的情话都讲了个净,指腹贴着杜央的五官来回抚摸,脑海中浮现杜央昔日间的一颦一笑,心魂一阵悸动,仿佛刻入灵魂般深刻,他道:“这回好了,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来了。”
  夜深人静时,南宫未半睡半醒间,感到一阵寒冷,他皱着眉想睁眼,却落入了一个温热的境地,硬实却让人安心。
  “睡吧。”
  有人在他耳边喃喃细语,温柔缠绵,搔得他耳廓软绵绵的痒,他终于重陷入梦乡。
  “阿央!”南宫未怔忡着从榻上坐起来,身旁的位置早已冰凉。
  阳光肆意洒在他颊边,恍惚间,他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门被“吱吖”一声推开,有人逆着光走近他。
  “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打消了他的出神,眼前杜央的脸颊渐而清晰。
  南宫未掀开被子下了榻,抬手抚上杜央近在咫尺的脸,那种飘在云端的情绪终于落地,找到了出口。
  他带着晨起的浓重鼻音笑了一声,“你特意去梳洗了一番?”
  杜央拿下他的手,略难堪地撇开头,耳尖隐隐腾起红晕,“我就是去洗漱了一下。”
  南宫未凑过去快速在他唇上烙下一吻,眼含笑意地望着他,舔了舔唇,道:“检查过了,很干净。”
  杜央的心骤然失控,望着眼前浅笑的人,将人揉入怀中。他的力道极大,南宫未避无可避,只好欣然接受。
  “谢谢你。”
  南宫未听见杜央诚恳的道谢,他几乎瞬间意会了杜央话中之意,杜央在谢他选择了他。
  他拍着杜央的背,柔声道:“阿央,乖。”
  一如六年前初见,他笑着安慰小杜央,眸中揉满了细碎的光,道:“乖。”
  杜央一向都知道,怀中人有着世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心,为了救助灾区的病患,他挥手间便散尽千金……
  南宫未眼中怀着一整个人世的风情与光景,自此后,他都一一收纳,再不遗失。
  

第116章 你舍得让我疼?(两章合一)
  窗外春光明媚,长孙玄的盔甲未卸,身上沾了血,正疾步走进王府。
  南宫未自庭院转身而出,鼻尖闻见血腥味,皱眉望向他,“今日鬼方军队又来扰民了?”
  “没事,不是本王的血。”
  这鬼方军队民风彪悍,思维简单,打不过长孙玄也不肯投降认输,回去修养个几日又锲而不舍地找上门来了。
  长孙玄也不知存了什么心思,自军队进驻邢台后,便让人将城门大开,丝毫不介意鬼方的人乔装入城闹事。
  反而是鬼方的人怀疑他使诈,只敢偶尔派人在城中晃悠,却终究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长孙玄步履匆匆地往书房方向行去,南宫未在他身后眼神空茫地盯了一会儿。
  他嘀咕道:“这是去哪儿呢,这么急……”
  杜央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身上脸上都带了血污,显然是跟着长孙玄刚从战场上回来。“王爷听说京中来信了,他满心盼着是丞相的信,急着看呢。”
  南宫未沉默了片刻,忽而眼神变得怪异起来,“王爷和丞相闹矛盾还没和好?”
  “丞相大人还在生王爷的气,王爷写了那么多情书他一封也没回过。”
  杜央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血迹变得有些干涸了,横亘在脸颊上,扎眼得很。南宫未从怀中掏出手帕给他细细擦拭。
  南宫未做事认真时,眼中波光粼粼如一汪潭水,杜央沉浸在他的漆黑的眸中,看得入了神。
  “醒醒!”南宫未用指腹捏了捏杜央发呆的脸,浅笑盈盈地望着他,“不然,我也给你写封情书?”
  杜央闻言,捉住他的手,凑过去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离开后沙哑道:“不用,这个就够了。”
  他的声线喑哑低沉,带出的余温在南宫未颊边徘徊,南宫未舔了舔唇,揪住他的衣领回吻。
  杜央还欲推开他,轻皱眉头道:“脏,身上都是血……”
  这句话没说完,他的唇就被南宫未堵了个严丝合缝。
  南宫未挑逗着他的唇,压着他的唇轻声抱怨:“是你先招惹我的。”
  杜央眸中燃起一簇火苗,身体也腾起热度,此时哪还有心思管身上的血迹,一心只有眼前的温热满怀,便将人压在怀中狠狠吻回去。
  南宫未微张开嘴呼吸,就被杜央吮住舌头纠缠住,两人的身体熨帖在一处,温度热得仿佛要灼烧起来。
  “唔……”南宫未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从脖颈到耳尖都沾染上了粉红色,杜央的宽厚的手掌贴在他敏感的后腰上,身体里可怕的占有欲几乎要将南宫未吞噬。
  舌尖相交,津液交换,身体的距离如此之近,但他暴涨的情绪在体内盘桓,总觉得不够。
  杜央一想起前几日在密室里的绝望和寂寥,他便恨不能将南宫未揉在体内。
  南宫未被他的情绪感染,也不恼怒,反而轻轻勾着他的舌尖轻柔地舔弄,像是无声的安慰。
  “嘶……”直到南宫未受不了地痛呼出声。
  “呼……”杜央放开他,愧疚道:“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南宫未双手攀在他脖颈上,喘着粗气,闷声道:“不怎么疼,你更疼。”
  杜央愣了一瞬,闭上眼睛呼吸南宫未身体的药香味,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问出口来。
  他知道南宫未一向善良,那么这次,南宫未选择同他在一处,是不是也是出于善良?
  就像六年前他救他一命一样,不过是看他可怜,而非源于真心爱他……
  若是没了他,南宫未或许会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妻儿双全,美满幸福。
  杂念纷沓而至,直击他脆弱的点,杜央苦笑着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
  忽而,杜央下颌处被南宫未的头顶蹭得痒痒的,他无声笑了笑,觉得这样的南宫未甚为可爱。
  “别蹭了,待会儿你该洗澡了。”
  南宫未用手指在他胸前打圈,也不知哪学来的甜言蜜语,说话的热气直往杜央脖子间蹿,“弄脏了,我就和你一起洗澡。”
  杜央的呼吸骤然加重,抬手捉住南宫未作乱的手,唇贴上他的额,哑声道:“到时候,别喊疼。”
  “噗……”南宫未笑意盈盈,水润的眼抬眸扫他一眼,带着诱人的风情,全然不见当大夫诊病时的清冷镇定,他刻意掐着嗓子说出腻歪的话,  “你舍得让我疼吗?”
  杜央握住他手腕的手一紧,喉结滚动,诚实道:“舍不得。”
  这回答取悦了南宫未,他正准备再奖励一番杜央,门廊边闪过一道身影,有人咳了一声。
  南宫未抿唇撒手,脸红扑扑地站在杜央身前;杜央脸比较黑,虽然羞愤难当,好在看不出来。
  长孙玄走出来,眼睛在两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良久才道:“光天化日的,还是注意点影响。”
  话讲得是冠冕堂皇,全然忘了他不顾场合压着方正清时的样子了。
  南宫未是见识过长孙玄厚脸皮没人性时的样子的,此时只是幽幽地望着他,心头为丞相大人默哀。
  这么来看,还是他家杜央可爱些……
  杜央:“王爷,你是找我有事吗?”
  长孙玄摇头,看向南宫未,“本王有些事想问你。”
  南宫未恍然,“你是想问丞相大人的事吧?”
  “嗯。”
  书房内,南宫未敛下眼睫,不知该不该将方正清怀孕的事向长孙玄和盘托出,毕竟他可是亲口答应过方正清不说出去的。
  望着长孙玄担忧的面容,他心道,真是一对冤家……
  不过,长孙玄唤他来,莫非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吗?
  “你来邢台前曾经去过丞相府,你为他诊过脉?”
  他这么说,定然是派人监视了方正清的一举一动,南宫未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沉浮不定,长孙玄到底知道了没?
  “是。”
  “他身体可有抱恙?”
  南宫未皱眉,“怎么了?丞相身体出问题了?”
  长孙玄烦躁地掐了掐眉心,“本王接到影卫的秘信,说丞相告了整整一个月的假,回乡下养病了。”
  在这次请假前,方正清还以感染了风寒等各种理由推辞了上朝,前后加起来,便是一个半月时间。
  南宫未心头一惊,算算日子,方正清满打满算怀孕也才七个月,加上接下来的一个月,也才八个月。都说怀胎十月,他这也到不了十个月呀……
  除非……他早产。
  南宫未眼神忽变,男子怀孕,本就是逆天而行。加上方正清身为丞相,受万人注目,想要瞒着众人生下孩子的几率极小。
  朝堂中那些虎视眈眈的阵营中潮水涌动,暗地里总有人日思夜寐想将他拉下水。一个月不上朝恐怕已是方正清的极限,他是想要剖腹,提前让孩子出生。
  南宫未头晕眼花,有些站不稳脚了。
  “南宫,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长孙玄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南宫未慌忙低下头,眼中闪过种种纠结,手在袖中抖了抖,一颗心被反复煎熬,方正清虽有权不让长孙玄知道,但长孙玄再怎么说也是孩子的父亲。
  忠义两难全,但南宫未是名大夫,他更倾向于尊重病人的决定,但在此之前……
  南宫未长叹出一口气,嗫嚅道:“王爷,我能冒昧问一下,丞相大人为何会和你闹矛盾吗?”
  长孙玄怔愣了一瞬,艰难道:“他在御花园里,撞见本王同丁紫嫣在一处。”
  “难怪。”
  像方正清那般的文人,外表虽温煦,骨子里却矜傲得很,眼里容不得半分沙子。
  长孙玄是无意中触了方正清的逆鳞。
  “王爷,我再问一个问题。”
  长孙玄只觉得南宫未今日的态度实为怪异,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说。”
  “王爷此生是认定了丞相大人,准备与他死磕到底了?”
  长孙玄苦笑,“本王算是栽在他手中了。”
  南宫未了然般地挑眉,露出灿烂一笑,“那没事了,王爷要相信,缘分天注定,只要你努力努力,拿出往日倒贴丞相大人的热情来,该是你的,最终还得是你的。”
  “……”长孙玄听得一头雾水,这都哪跟哪呀。
  他无力地解释,“本王是个洁身自好的,真没红杏出墙。只是前段日子想从丁紫嫣那套话,便故意接近了她。”
  南宫未挑眉,“这些话跟我说有什么用?留着跟丞相大人解释去吧。”
  说完,他转身走了,临了前还笑道:“丞相大人的身体好着呢,你离开后,他估计连肾都好了不少。”
  “……你才是,小心肾虚!”长孙玄对着南宫未的背影恨恨地说了一句,然后摇头道:“真是世风日下。”
  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长孙玄的一双眸子黑沉如水。
  按照南宫未的说法,方正清的身体显然是没大碍了,那他为何要连续告假一个月?
  回乡下养病,显然是欲盖弥彰,方正清到底在试图隐藏什么?
  长孙玄提笔欲书,眉头拧着,一滴浓墨滴下,在纸上晕染开一片黑色。写完了密信,长孙玄寻了信鸽绑了信放飞。
  他心中腾起一股惴惴不安的情绪,压下又复发,像是多年隐疾,总难安歇。
  

第117章 你醋了?
  “怎么了?”方正清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推开院门两腮气鼓鼓的小柳。
  “我去了村里买鸡蛋,又被我大姑嘲笑了,说我怎么还没嫁出去!”她气愤地将篮子掷在院落石桌上。
  村里消息闭塞,一件谈资可以被反复嚼个数百次,小柳是大龄未婚,在村中是独一份,嫉妒她生得好的女人,每每见她都要嘲上一番。
  方正清现已“大腹便便”,躺在长椅里晒着春光,肩头垂下一缕五黑的发,闻言唇边扬起一抹笑意,“我们家的好姑娘,自然是要千挑万选才能嫁出去。”
  小柳听了两颊腾起一抹娇羞,回身给方正清理了理身上的披风,摸着他的肚子叹道:“大人这么会甜言蜜语,要是将来孩子随了你,可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姑娘。”
  方正清唇边浅淡的笑意一丝不减,心中不知在想什么,眸子又黑又深。
  “大人,昨晚丞府上的管家偷偷来过……”
  方正清皱紧眉头,“我不是让他别来吗,要是被人发现了,这处就不是安宁之地了。”
  “管家说,最近丞相府好像被人监视了,你的书房被人动过。”
  “被人动过?”方正清重复了一遍,转而低声笑了笑,“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天,有很多人着急得紧呀。”
  小柳的心态有些丧,“大人,他们都敢闯进丞相府了,会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来。”
  临近正午,阳光越发耀眼,方正清抬手用宽大的袖子挡住眼睛,呢喃道:“还有十五天,再怎么样,我都得熬过去。”
  “我让你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小柳点头,“东西备好了,人也找齐了。”
  腹中的孩子动了几下,方正清轻笑一声,转目去望湛蓝的天空。
  此时,远隔千里之外的邢台,长孙玄面色严肃地踏进了邢台城外的崇山峻岭间。
  邢台人烟稀少,被高大的山脉环绕着,山间野兽频繁出没,山路崎岖,无路可走,若非本地人,一旦踏入树林,无异于找死。
  “王爷,我们的人昨晚已经找到了琴家人的确切住址,只是……他们在房子周边放了许多蛊虫,种了一堆毒草毒花,我们的人根本不能靠近半分。”
  长孙玄冷笑一声,淡声道:“一把火烧了。”
  “这……”
  身后传来南宫未无奈的声音,“来之前我说过什么,要给琴家留一线生机,王爷要一把火烧个干净,倒是一了百了。只是这百年后,我拿什么脸去面对九泉下的亲爹?”
  长孙玄耳朵都被他磨出了茧子,面色依旧铁青,“既然是你要救人,那你负责将琴家一网打尽。”
  他定定地瞧着南宫未,道:“本王只要他们和丁家勾结的证据。”
  南宫未“啧”了一声,冲那位副将笑笑,道:“没事,我有解药,你去寻杜将军,他待会儿会分发解药。”
  副将显然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哎,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暴躁?你看你把那位将军吓的。”
  忽然,长孙玄抽出佩剑一把斩断头顶的藤蔓,随即掉下一条剧毒的七步蛇来。
  南宫未闻见血腥味,皱眉看向地面,那条蛇自七寸处断成两截,蛇身还在蠕动挣扎。
  “你有闲心管本王的事,倒不如反省一下,待会儿见了琴家那位同你有婚约的当家人时,你该如何解释。”
  “……”南宫未扶额,“我都说了,不是我的孩子。”
  留给他的,是长孙玄高大的背影。
  最后,他们还是放火烧山了。
  琴家的人似乎笃定了长孙玄不敢拿他们如何,一直在往外放各种奇怪的蛊虫,就连南宫未都应付不来。山林是琴家人的老巢,他们利用地形地势,将长孙玄带来的三千人耍得团团转。
  直到长孙玄一怒之下,命人将琴家常走了一条道烧了,浓烟滚滚直上,四处蔓延着刺鼻的硝烟,琴家人被逼急了,趁着夜色从山中纷纷涌出,被围在各个出口的埋伏士兵一举抓获。
  南宫未沉默了片刻,最终拍了拍杜央的肩膀,道:“这回倒好,我真成了琴家的死对头了。”
  若不是南宫未确切地将琴家人的位置和出口绘制成图,长孙玄就是再待上个三年五载,恐怕也不能攻下琴家。
  他苦中作乐嘲道:“如此一来,琴末倒也不用嫁给我了。”
  杜央的脸被火光映照得忽明忽暗,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很遗憾?”
  南宫未一愣,对上他的视线,周遭人来人往,他悄然将手递过去,拉住杜央的手交握住。
  “你醋了?”
  杜央别扭地移开视线,闷闷道:“没醋。”
  南宫未张开手,五指分开插。入他的掌中,与他十指相扣,他只觉得杜央吃醋的样子也极为可爱。
  “别一个人闷头瞎想,我就只和你睡过一张床。”
  杜央没回话,只在漫天火光中回握住他的手。
  

第118章 丞相马上就会回来了
  大火直直烧了一天一夜才停歇,翌日清晨,所有琴家人被押送至邢台城中受审。
  “呸,一群走狗!”
  行列中的中年男子对着看守他的士兵吐了一口口水。
  琴时冷漠地看着位上的长孙玄,又轻蔑地扫过站在一旁的南宫未,道:“把我们杀了吧,我死都不会招的!”
  “你姐呢?”
  长孙玄并没有受他影响,甚至还在手中端了杯热茶。
  提到琴末,琴时的脸终于狰狞起来,“你别想抓到她!你这个汉人走狗!”
  长孙玄冷哼一声,“本王是走狗?”
  “你可知,你与鬼方的人合作,杀了邢台多少人?”
  琴时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嘲道:“别想诱惑我,你们汉人没一个好东西。”
  长孙玄环顾过琴家人的每一张脸,厉声道:“让本王来告诉你们,你们养出的蛊虫,杀了整整三万六千七百二十个人,是你们琴家人的数十倍不止。”
  他的目光淬着寒光,教人看了心底一颤,“你们虽没亲手杀人,却是真正的刽子手。”
  底下有心软的女子不可抑制地抖了抖身体。
  “你这是血口喷人!”
  琴时想冲长孙玄扑去,被近旁的士兵压住双肩按了下去,他双目充。血,眼中藏着滔天恨意,破口大骂道:“若不是你们汉人先对我们动手,我们又怎会被逼得住进深山?你们才是凶手!是你们自己害了自己!”
  长孙玄早就听南宫未说过,琴家人自幼养蛊虫,一直以来都受到汉人的厌恶,他们将琴家赶出城门,琴家人迫不得已只得在深山建了家。
  鬼方人趁机找上了琴家,许诺了丰厚的物资和报酬,只希望买到能一举大挫大周军队的蛊虫。
  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冤冤相报罢了。
  长孙玄闭了闭眼,道:“本王不会要你们的命的,本王只希望天下太平。”
  琴时愣了一下,转头看琴家上下几百口人,其中还有刚出声几个月的婴儿。他为鱼肉,时也命也。
  琴时哑着嗓子道:“我希望他们能活命,若是你要祭奠邢台死难者,我任由你千刀万剐,绝无怨言!”
  “你倒是条好汉子,但在本王这,你的命一文不值。”
  长孙玄直白的话令琴时红了脖子,他胸膛剧烈起伏,许久才平复,“那你要什么?”
  长孙玄噙了一口茶,知道琴时已经服了软,便颇为悠哉地开口道:“这个先不急,本王先帮你们安排住处。”
  琴家人都愣住了,他们不被杀头就已经的万幸,长孙玄居然还要帮他们安排住处,众人心里一时有些复杂。
  琴时走时,似乎还对南宫未耿耿于怀,途经他时,还冷笑道:“叛徒。”
  杜央上前一步,将南宫未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他。
  琴时面色不霁,还想说什么,被一旁同行的人拉走了。
  后来南宫未背着杜央去和琴时谈了一次,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琴时的态度好了许多,甚至还主动供出了鬼方军队的驻扎点。
  长孙玄令杜央带兵一一攻破,直逼得鬼方后退十里,让出了三座城池。
  捷报连连传到京城,百姓狂欢,都称淮南王是文曲星转世,有好事文人写了一篇《赞淮南王颂》,文辞讲究,文风严谨,将淮南王夸得天花乱坠,一时风靡京城。
  只是这文到了皇上手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磊落光明垂典范,忠心耿耿守国门。”长孙霖将纸拍在书桌上,眉宇间露出戾气,“好一个忠心耿耿,磊落光明!”
  一旁的小太监跪在地上不敢出声。
  “丞相呢?丞相的病还没好吗?”
  小太监摇头,见长孙霖又要发怒,他才慌忙道:“距离丞相承诺回朝的时间只剩三天了,他马上就会回来了。”
  “没错。”长孙霖深呼吸后,面上带出些许笑意,“丞相是君子,一向重约,他说了告一个月病假,就一定会回来的。”
  长孙霖心情愉悦了些,扫了眼桌上摆着的甜点,拿了一个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小太监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御书房。
  他刚行到转角处,忽而被一人抓住手臂。
  “皇上他吃了糕点吗?”
  手臂疼痛难耐,小太监面色扭曲,眼中带着惧意连连点头,“皇上最喜好吃甜点了,他每次都吃得很干净。”
  

第119章 到时让你开开荤
  慈宁宫中,丁紫嫣端坐在镜前,任宫娥们为她梳妆。
  为她挽发的宫娥秋雪跟在她身边多年,是她嫁给大皇子时从丁府随嫁的贴身婢女。
  丁紫嫣望向镜中娇美容颜,挑着细长的目问:“你说哀家老了吗?”
  秋雪笑道:“小姐天生丽质,若不是出嫁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哪容得丁府那位姑娘得?”
  丁紫嫣芊芊素手抚上眉梢眼角,眸中神色悠远,她叹道:“终究是不比当年了。”
  “打听到了吗?淮南王到底何时归京?”
  秋雪替她梳妆的手一顿。
  “怎么?”丁紫嫣冷声道:“你也要冲哀家说教一番?”
  秋雪苦笑,但本着多年的主仆情谊,她不忍心看丁紫嫣一头热,只好语重心长提醒道:“那淮南王是个捂不热的,他若是真想同小姐您在一处,当年就娶了您了。如今您的依靠,应该在皇上身上……”
  “够了。”丁紫嫣喝停她,从椅子上直起身,恨恨地看向她,启唇道:“当年哀家为什么嫁给大皇子你不知道吗?我根本就不爱他!我爱的人一直是二皇子!”
  丁紫嫣生下长孙霖后,一直不冷不热的,对后宫中明争暗斗之事亦是睁只眼闭只眼,讽刺的是,反倒落了个贤良淑德的名声。
  秋雪眼带哀伤地看着她,道:“今日早朝的消息,淮南王已经同鬼方签订了停战协议,现在已经带了军队班师回朝了。”
  丁紫嫣闻言柔柔地笑了,她伸手握住秋雪的手,道:“哀家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哀家好的人,你帮帮哀家,只要能同他在一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搏上一搏。”
  她转身从梳妆台中抽出一封信,转交与秋雪,“你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到淮南王手中,他看了就懂了。”
  沉重的宫门关上时,将春光尽数阻隔在殿外,丁紫嫣有一瞬茫然。
  她低头抚摸上自己的肚子,眼神逐渐坚定,笑容灿烂,仿佛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梦。
  草长莺飞,陌上花开时已是归日,长孙玄翌日便可到达京城,此时军队正在紫荆关修整。
  越临近京城,长孙玄的功勋就越是传得神乎其神,世人恍若忘了往日对他的诟病,他每至一处,欢呼着迎接的人便越是众多。
  世人都爱他英勇盖世的模样,却只有一个人在他狼狈之时伸出了援手。
  长孙玄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他随手将信笺搁在桌案上,耳闻得脚步声渐近,不抬眼地道:“丞相那边有消息了?”
  “……王爷。”脚步声骤然顿住,杜央的声音略有尴尬。
  “嗯?”
  杜央无奈地拿出那封信,交于长孙玄,道:“是太后的信。”
  长孙玄蹙眉,眉宇间嫌恶难耐,“怎么又是她?”
  杜央耸耸肩,面不改色道:“谁叫你勾引了她,就跑到边关去了,她写的信你一封都没回,此时怕是听说你回京了,便巴巴地又送了封信。”
  “本王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谈儿女私情的。”
  杜央:“……”是谁三天两头乐此不疲地给丞相写信?
  “烧了吧,要是被阿清发现本王同她通了信,本王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杜央诧异道:“丞相远在京城,怎会发现?”
  长孙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在描金兽首上,一点轻响,“丞相不在,本王更是要守身如玉了。”
  “……”杜央识趣地退下了。
  杜央回营帐时,迎头正碰上南宫未走出来,他身后还背着一个小药箱。
  杜央抓住他的手腕,皱眉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南宫未揪住袖子反问:“带我去找军营里最快的马匹,我有……个病人发病了,非常急。”
  “你一直在军营中待着,哪的病人要舍近求远来找你?”
  南宫未的眸中闪过急色,负手望着他,破罐子破摔道:“你到底帮不帮我?”
  月色之下,杜央长叹一声,牵住他的手将人带到一匹黑色的马面前,道:“骑上这匹马,两个时辰后你便可抵达京城。”
  南宫未紧了紧身上的药箱,轻掐住杜央的下颌,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
  “我走了,回京后来药房找我。”他暧昧地冲杜央眨眨眼,调戏道:“到时让你开开荤。”
  “腾”的一下,杜央从头到脚烧起来,他声音沙哑,刻意在抑制体内眸中躁动不堪情绪,终于艰难开口道:“你记得回来就好。”
  霜华月光下,南宫未甩开缰绳,纵马而去。
  南宫未抵达丞相府时,受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夜风摧残,他的脸色已然有些苍白,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眉间藏着隐忧。
  但他顾不得身上不适,跃下马,看着府门紧闭,悄无人息的丞相府,心中蓦然惴惴不安。
  “有人吗?”他上前喊了一声,无人回应。
  

第120章 生子
  南宫未只好去扣门,沉闷的敲门声在空旷的街道中回荡。
  天空如鱼腹般开始泛白,南宫未愈发焦急难耐。
  他只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使劲敲门。
  皇天不负有心人,严丝合缝的丞相府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里面的管家只露出半张脸,机警地看着他,统一口径道:“我家大人回乡下养病了,丞相府不接待任何客人。”
  南宫未怔愣片刻,他只好表明身份,“我是大夫,你家丞相大人此时有生命危险,我得……我得去看看。”
  管家依旧不肯开门,“我都说了,我家丞相不在府中。”
  南宫未眉心一跳,镇定了片刻,诚恳地望着他,道:“你家丞相走之前,是不是不能见风,肚子还大了一圈?”
  这些症状都讲对了,管家将信将疑地把门打开了。
  此时他终于辨认出南宫未的脸来,“你……是南宫大夫?”
  “对,我没骗你,丞相他今日真的有生命危险,他之前让你找的那些大夫都不了解他的症状,若是我不去,他恐怕活不过明日。”
  管家见他对这些天府中发生的事了若指掌,终于信了他的话,亦开始担忧起方正清的安危来。
  “我带你去。”
  南宫未松了口气,后脊心全是冷汗,几乎湿透了他的衣襟。
  方正清藏身的地方距离京城并不远,加之他二人一路纵马狂奔,激起一阵鸡鸣犬吠后,终于到了柳姓人家。
  柳家小院异常沉寂,只是院中散发出一阵阵不合时宜的血腥味,闻来叫人惊心。
  南宫未疾步走过院落,走到最大的那间房的门前。
  管家道:“就是这了。”
  南宫未听见里面传来痛苦的闷哼声,隐隐的交谈声。
  他推门而入,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鼻腔。
  “你是谁?!”小柳拦住了他,看他的眼神带着敌意,直到她扫到南宫未身边的管家时,她的敌意方消减不少。
  隔着层层纱帘,南宫未一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丞相大人!”南宫未干脆高喊了一声,里面的人发出细微的喘息声,听上去状态并不好。
  “我是南宫未!”
  这回方正清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南宫未的心狠狠一跳,推开女子往里走,“我是大夫!”
  待他掀开帘子,一眼便望见榻上半阖着眼,出气比进气多的方正清。
  他身下的被褥被血完全濡湿,整个被面都成了深红色,刺鼻的血腥味直往人鼻子里蹿。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握住他的手,在他身边低语。
  见状,南宫未是又怒又心疼,镇定地打开药箱。
  方正清望见他,手指动了动,南宫未抓住他的手,声线稳定,有种安抚人心的神圣感,“别怕,有我在,你不会出事的。”
  从天明到日落,南宫未站起身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他口干舌燥,手指不停地发抖。
  “怎么样了?”小柳急切地问。
  “哇……”房间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声。
  南宫未看着怀中的孩子苦笑,“孩子取出来了,但……丞相大人醒不醒得来,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夜沉如水,没人知道柳家院中发生了什么,而暗处,隐没在夜色中的人悄然离去。
  与此同时,长孙玄的队伍刚抵达京城城门,皇宫就发出丧钟声,铿锵悠远的钟声响彻皇城。
  钟声连亘不绝,整整响了九声——寓意皇帝驾崩。
  长孙玄愣在城门口,直觉不对。
  欢呼的众人也都一头雾水,茫然失措地望向皇宫的方向,良久沉默后,终于有人窃窃私语道:“这是丧龙钟呀!”
  “皇上驾崩了!”
  “天下无主,要大乱呀!”
  ……
  长孙玄眯着眼,攥紧了手中缰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将目光转而投向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长孙玄,这些目光有怀疑,有惊惧,也有诚服……
  淮南王班师回朝,京城都没来得及进,皇上就驾崩了,若不是阴谋,那就是天意。
  长孙玄纵身下马,面有哀凄地脱下身上的盔甲,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众人心神一摄,都以为他在凭吊皇上。
  但长孙玄却一言不发,牵着马回了淮南王府。
  

第121章 阿清,本王来看你了
  窗外春雨渐大,一声声敲着梧叶,落在檐下。
  “王爷,查到丞相的住处了。”
  有影卫浑身湿透,跪在玄色衣裳的高大男子面前。
  “没用!”长孙玄斥责一声,情绪鲜少地外露,额上的青筋爆裂着,“本王让你们跟着丞相,你们现在才查到他的住处?!”
  影卫惭愧地低下头,“丞相大人好像知道我们的人在跟踪他,所以他走的那日找了个替身,他自己则乔装打扮逃走了。”
  长孙玄用手压了压心口处,那里莫名传来酸涩之感,“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方正清并非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丧龙钟被敲响?
  影卫皱了皱眉,道:“丞相他……”
  忽然,有人敲了书房的门,继而推开了门,外间春雨之音骤然在耳廓中放大,管家神情肃穆,道:“王爷,慕容大人求见。”
  长孙玄眉心一跳,扫了眼地上的影卫,无奈道:“算了,你先回去继续看着丞相,有事再来禀告。”
  大厅中,慕容贤来回走着,脸色铁青,在春寒料峭的雨夜急得满头大汗。
  “舅舅。”
  慕容贤闻声愣住,良久才回头看长孙玄。
  “你听到钟声了?”
  长孙玄抬手示意慕容贤坐下,倒了杯茶给他,才慢悠悠道:“正是因为听到了九道钟声,所以才直接回了府。”
  皇宫中没皇上可跪了,他也不用去了。
  慕容贤眼神复杂望着他,可见他一副光明磊落,不急不躁的样子,全然旁观者的姿态,竟一时讷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贤喃喃自语,长孙玄眯着眼看他,道:“难道皇上真的驾崩了?”
  慕容贤却摇头,“不,皇上失踪了。”
  “失踪?”长孙玄在舌尖嚼着这个词,心底蓦地生出烦躁来。若是直接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现在这番乱象,若方正清回来了,会不会怀疑是他做的手脚?
  “你不知道?”慕容贤似乎有些诧异。
  长孙玄手指敲着桌面,道:“本王在宫中确有细作,但……本王一路从城门口走到王府,前脚刚进王府,舅舅你就来了,哪来的机会听细作汇报?”
  其实回府的路程中,他脑中的思绪纷杂得很。
  皇宫是丁家和方正清的地盘,皇宫的大内侍卫是先皇留给长孙霖护身的,他们万不会背叛长孙霖,若要从守卫森严的皇宫将人带走。
  除非……作案之人对皇宫极为熟悉,并且权力不小。
  长孙玄心中早已有了那个名字,但他无心见人。
  “既是失踪,又何以敲丧龙钟?”
  丧龙钟一旦敲响,等于昭告天下皇帝驾崩,再无挽回余地。
  慕容贤叹道:“皇宫的一部分守卫被换了,丧龙钟响后,我们才得以进入皇宫。”
  一众老臣进了皇宫后,满心以为长孙霖是被谋杀了,但却连他的尸体都没瞧见。
  慕容贤脸色惨白,“玄儿,这……皇上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你……”
  长孙玄心一跳,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眼神黯了一瞬,嗤道:“这姓长孙的又不是只有本王一个。”
  慕容贤一口气哽在喉咙眼,不上不下憋得难受。
  “大内侍卫已经去找皇上了。但恐怕不出一日,皇上‘驾崩’的消息就会传遍整个大周,藩王要奔国丧,定会蠢蠢欲动。”
  长孙玄身为淮南王亦应当有封地的,但他自六年前被派去边关守城后,一直未能得到召见,这封地之事便耽搁下来,无人再提。
  如今形式大变,长孙霖突然“驾崩”,其余亲缘关系疏远的亲王都在封地,皇城中就只有长孙玄这么一个冠以国姓的王爷杵着,难免会有人想浑水摸鱼。
  慕容贤顺着花白的胡子,手抖得厉害,“玄儿,我只想要你一句话。”
  长孙玄沉默半晌,回了一句,“名不正而言不顺。”
  慕容贤走后,又有人来了淮南王府,希望求见淮南王,一辆辆马车在夜色遮掩下原路返回。
  管家统一回话:“王爷忧思过度,早已睡下,不便见人。”
  与此同时,王府后门打开,披着偌大黑袍的长孙玄神色不明,他纵身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半个时辰前,他得知了方正清确切的地址。
  春雨渐大,空旷街道上只闻长孙玄哒哒的马蹄声,劲风夹杂着雨水,凌厉地打在他颊上,生疼不已。但他若雕塑般,毫无知觉,一心只想早点见到他的阿清。
  他心底腾起一阵莫名的酸甜,比之听闻长孙霖驾崩时跳得还要剧烈,就像有蝴蝶在他胸中飞腾,要冲破身躯往方正清扑去似的。
  山河万里,唯有方正清可入他眼。
  阿清,若是失去你,我要这江山又有何用?
  推开柳家大门时,长孙玄的手有些不稳,一路纵马过来,只有这户人家灯火未熄,这让他想起往日丞相府中方正清挑灯夜读的画面。
  他心底一暖,抬眼便望见院中那抹熟悉的身影。
  “南宫未?”长孙玄疑惑不解,“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宫未连夜离开时,杜央禀告过,但可从未说明他是来见方正清了。
  长孙玄脑中浮光掠影般掠过某些东西,但未等他抓住,便消失不见。
  南宫未冲他露出一笑,看上去颇为勉强,“王爷,你……来这里做什么?”
  长孙玄凤眼横了他一眼,声音怪异,“是不是阿清的身体出了什么意外?”
  南宫未脱力般地懈了下来,唇紧紧抿着,过度疲惫之下,南宫未的大脑有几分迟钝。
  长孙玄再顾不上问话,心中焦躁难安,疾步往屋子行去。
  “王爷。”南宫未伸手拦住他,苍白的唇嗫嚅道:“丞相大人生命堪忧,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了。”
  长孙玄瞳孔微缩,整个人颤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南宫未对上他的眼神,强行镇定道:“丞相大人失血过多,我把所有珍贵的药材都用了个遍,能不能救回来……这次,我真没有把握。”
  长孙玄的心如同被人狠狠捏了一把,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比思维更快,他几乎是狼狈地奔到了房间门前,期间因脚步踉跄,绊倒在地后,又慌忙爬起来。
  南宫未跟在他身后,心生不忍,移开了目光。
  长孙玄边推开门,下意识地叫方正清的名字,“阿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空气间还残留着方正清的血腥味,闻来叫人胆战心惊。
  长孙玄一眼便捕捉到帘子后方正清的身影,他脚步虚浮着绕过帘子,终于看到了里面人的样子。
  方正清脸若纸白,正安静地躺在榻上,房中听不见他发出的一丝一毫呼吸声,寂静如死亡一般弥漫。
  长孙玄走近方正清,颤抖着的手原想去抚摸他的脸,但又怕伤到方正清,只好转而狰狞地抓住他枕着的枕头。
  “阿清……本王来看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方正清不能回应他,只是安静地躺着。
  长孙玄的心口泛起绵密的疼痛,若针扎般,每呼吸一口,连带着五脏肺腑都刺痛难耐。
  他眸中夹杂着化不开的痛色和情意,深深地凝着方正清,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唇去触碰他的唇。
  还好,还有呼吸。
  这一吻似乎耗尽了他毕生的气力,他的脸色变得同方正清一样苍白,眼球却充。血变红,一滴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方正清紧闭的唇上。
  在这狭小的室内,长孙玄似乎上瘾了一般不停地喊方正清的名字。
  一声比一声更温柔,一声比一声更沉痛。
  南宫未在房间外听得频频皱眉,热了眼眶,不忍再去听。
  过了片刻,长孙玄忽然站起身来,他疾步走到南宫未身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南宫未,口中喃喃:“南宫,你救救他,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
  南宫未的手腕被他攥得立即红了一片,他微蹙眉头,失落地摇头,“王爷,对不起,我尽力了。”
  长孙玄拧着眉头,脸上闪过瞬间的狰狞,“本王不相信,阿清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
  “王爷,你还好吧?”南宫未担忧地看着他。
  长孙玄面色变得可怖,他扫了眼柳家小院,道:“好端端的,怎么会大出血?是谁对阿清下的手?是不是太后?!”
  南宫未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他似乎丧失了理智,那神情恨不得要将害方正清的“凶手”生吞活剥,饮血啖肉。
  但,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凶手。
  长孙玄如同困兽般哀鸣,寻不到出路的他眼睛血红而湿润,再次抓住南宫未的手,又开始求他,“南宫,你帮本王救救他,好不好?”
  “呕……”长孙玄忽然低头捂住了嘴,嘴间涌出一大口血来,他极力想堵住血,但那血却越发的多。
  “王爷!”南宫未伸手去扶长孙玄。
  长孙玄却丝毫不在意地推开他,“本王要去陪着阿清了……”
  但他晃荡着走了两步,又转身用那种空洞的眼神看着南宫未,问:“阿清这么讨厌本王,醒来后看见本王……会不会不高兴?”
  

第122章 终究重逢
  长孙玄自喃着回了方正清的房,南宫未见他形神恍惚,特意跟在他身后观察了半晌,好在他仅是吐了口血,并无其他过激反应。
  而那口血,应该是急火攻心所致。
  南宫未带上门,望向辽阔的夜空,在生老病死面前,所有人都显得渺小若尘埃,好在光明将至,希望不灭。
  他推开临近小屋的那扇门,小柳正忙前忙后帮孩子套衣服,旁边还站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奶娘。
  他知道,这所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方正清提前准备好的,所幸孩子平安健康地出生了,不然这些心思也都白费了。
  小柳帮孩子套好了衣服,便将孩子递给了奶娘,奶妈将孩子抱到后面喂奶去了。
  她抬眼扫了眼南宫未,悄声问:“南宫大夫,王爷他还没走吗?”
  南宫未摇头,他皱眉道:“你们,还是不准备跟王爷说出真相吗?”
  纸终究包不住火,况且长孙玄就在隔壁,若是孩子哭出声来,定会立马让长孙玄察觉。
  届时他便会知道,方正清压根不是意外受伤,他腹上那一刀,终会暴露他。
  但小柳却摇头,她眸中闪过泪花,却蕴含着坚毅,“大人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若是有了万一,被王爷的人发现了,他吩咐我拼死也要守住孩子的秘密。”
  南宫未颇不赞同地拧眉,但方正清坚持若此,身为大夫,他亦无可指摘。
  “南宫大夫!”小柳咬着下唇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南宫未去扶她,却见她红了眼眶,泫然欲滴。
  “南宫大夫,我知道你是王爷和丞相大人的朋友,你帮帮大人吧!他之前吩咐过我,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让我一定要带着孩子远离京城,不再与王爷有任何瓜葛。”
  天光大亮,黎明终究来临。
  南宫未长叹一口气,道:“既是丞相大人所愿,我便应下了。”
  孩子的秘密也不应当从他们这群旁观者的口中说出,他希望方正清能亲自对长孙玄说出口。
  方正清挺过了一夜,但依旧没醒来。
  期间有影卫寻到了柳家小院,将京城大乱的消息说与长孙玄听,但他却无动于衷。
  “滚!”长孙玄握住方正清的手,滴水未进使他的声音嘶哑得紧,这一声吼得很轻,怕吓到了方正清。
  影卫犹疑不已,长孙霖幼而无后,丞相方正清不在,朝廷连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仅仅一夜,朝中阵营便急剧分裂,一派以丁泽为首,支持先立摄政王,再寻长孙霖不迟;另一派以慕容贤为首,主张诸位官员各司其职,一边加紧寻找长孙霖。
  若是长孙玄在宫中,恐怕会出现第三派阵营——拥戴淮南王为新皇。
  趁着夜色驱车去淮南王府上的官员都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但他们无一不大失所望地归去。
  “本王让你滚,你没听见吗?!”长孙玄面色狰狞,眼球猩红,顺手将那壶冷了的茶摔在影卫身边。
  端药进来的南宫未正好撞见,他将药递给长孙玄,细心嘱咐:“药有点烫,等冷了些,你想办法将药都给他喂下去。”
  南宫未顺道揪住不识趣的影卫的后领将人提拎出屋,那影卫泄气地看着南宫未,唏嘘道:“王爷这是何必呢……他等了那么多年,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都替他感到可惜。”
  南宫未哭笑不得,“又不是你要当皇帝,你感叹还挺多。”
  影卫梗着脖子不说话,其实这么些年,跟在长孙玄身边的人都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
  边关多疾苦,长孙玄与士兵同吃同住,受了无数的伤,品了无尽的苦,守着边关到头来,还落了个杀神煞星的称号。
  这次戴战功回京,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但长孙玄却抛下众人,屈居在这所无名小院里,王府旧人为他感到不值。
  南宫未撑着额头微抬下颌指了指室内,淡淡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对王爷而言,眼中人才是最重要的。”
  下了一夜雨后,春光明媚的天空一晴如洗,天际线处挂上了七彩虹桥。
  和煦春光透过窗户投射至方正清榻上,长孙玄正用手掐住沉睡之人的下颌,然后吻上他的唇,将药一口口哺过去。
  南宫未莫名看得脸热,他唤住影卫装作无意识地问:“杜央杜副将军在做什么?”
  “杜将军在府中主持大局,但属下见他……”影卫似乎在寻找形容的话语。
  南宫未一挑眉梢,道:“他怎么了?”
  “属下觉得他不怎么高兴。”
  南宫未扶额,心道:王爷走得潇洒,将烂摊子留给了杜央,杜央又天性木讷,面对那群油嘴滑舌的老油条大臣,定是只会冷脸瞪眼,当然是气得不轻。
  ……
  方正清终究是挺过了危险期,只是他醒来时,已是三天后。
  他睁眼的瞬间,被春光刺到几近流泪,他下意识闭上双眸,下一瞬,他的手被人轻握住,指尖只略微一动,便陷入一个温热柔软的掌心。
  这几天,他似乎是陷入了一场极深极沉的梦。
  一片黑暗中,他踽踽独行,世界没有出口,他冷得打颤。
  他一遍遍地喊一个名字,他喊道哑然失声,却喊不出那个名字。
  从期望到绝望,从失声痛哭到无声嗤笑……
  最后他不再抱有希望了,他几乎想死了,死了便一了百了了。
  “阿清……”
  方正清耳边传来撕裂沙哑的声音,就像是破了的瓮,饱受了打击和折磨,听来让人难过。
  他怔愣地望向塌边之人,是谁用这般涩然的嗓音叫他?
  “阿清,对不起。”
  梦中混沌的思绪终于逐渐清明,方正清愣神片刻,回归现实,视线中长孙玄颓废的模样尽收眼底,他启唇唤:“王……咳咳咳……”
  这一咳似乎震裂了腹部伤口,疼痛瞬间席卷而上,疼得他直咬牙。
  长孙玄慌忙转身去拿桌上的水,倒了一杯递给方正清,血红的眸中尽是担忧,“阿清,你没事吧?”
  方正清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杯水才停下。
  “你终于醒了,阿清,我想你了。”
  无尽相思都冗杂在这几个字中,他心中所爱,终究是没辜负他。
  只要还活着,就有无尽的希望。
  长孙玄伸手抱住方正清,但又怕压到他的伤口,只敢虚虚地揽着。
  方正清心悸不已,他艰难地勾唇,和着喘气声艰涩问道:“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孙玄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孩子的存在?
  他扫了眼小院外面,并未扫到小柳的身影,空气中似乎也并没有孩子的哭闹声。
  方正清眼眸一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下一瞬,他肩头传来一片濡湿之感,长孙玄……似乎是哭了。
  长孙玄用头轻蹭着他,身子竟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方正清难以置信地瞪了瞪眸子,“王爷,我已经没事了……”
  所以你不用这么难过,长孙玄这番大喜大悲的阵仗,方正清还是头一次见,竟让他生出了不真实感。
  长孙玄怀抱他的手却愈发收紧,就像要永远占有他一般,直到方正清发出“嘶”的痛呼,长孙玄才放过他。
  方正清与他四目相对,长孙玄守了他三天,整个脸颊都凹陷了不少,迥异于平日间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样子。
  方正清心下一软,喟叹道:“王爷,我真的没事了。”
  长孙玄依旧用那双深沉不见底的眸子盯着他,“阿清,你不喜欢看见本王?”
  未待方正清回答,长孙玄兀自道:“没事,你不喜欢本王也没关系。”
  大不了找一处住所,将方正清永远豢养在里面,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方正清拧眉,似乎根本没听懂长孙玄的话。
  过了片刻,方正清实在受不住长孙玄热切火热的视线,看得他背脊发麻,他讪讪道:“王爷,你不是在邢台吗?”
  长孙玄眼中划过一丝厉色,转瞬变作无尽温柔,“本王……前几日班师回朝了。”
  “班师回朝?”方正清眯着眼琢磨着这几个字,转头望外面春光,忽而问:“今日是何日?”
  他睡了几天了?
  不用说,他一定错过了与皇上约定上朝的日子。
  静默间,长孙玄并未答话,而是问他:“你饿了吗?本王去给你端粥。”
  望着长孙玄摇晃的背影,方正清心头不是滋味,但随之而来的,是潜在暗处的惶惶不安。
  莫非他睡了很久?
  那他的孩子呢?孩子哪去了?
  昏迷之前,他隐约听见了南宫未的声音,似乎对他报了孩子的平安。
  “丞相大人。”
  方正清撑着发懵的额揉了一下眉心,回头便望见南宫未倚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碗粥。
  “南宫?”
  “王爷他晕倒了,便只好由我来送粥了。”
  方正清错愕道:“他晕倒了?”
  “嗯。”南宫未将粥放到他榻边,道:“王爷他没日没夜的守了你三天三夜,加之他滴水未进,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他折腾。”
  方正清苦笑,“他……又何至于此。”
  
  

第123章 再乱动,就将你办了
  都道世人身在情局中多半不清醒,南宫未却觉着眼前的方正清清醒得很,反而是那位在大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长孙玄的形势落了下乘。
  南宫未恍惚半晌,待到方正清就着清粥喝下小半碗,他才犹豫道:“你们俩也真是,要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既已违背了世间纲常,走到断袖这一步,又何必再多苛责,让彼此不好受?”
  方正清放下勺子,抬眼望他,“南宫,我的孩子,现在何处?”
  这分明是不想听他提长孙玄,南宫未接过碗来,趁机低声道:“孩子被小柳待回丞相府了,对外说是管家亲戚的儿子。”
  方正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得知了孩子平安无事后,精神不振的方正清已困倦不堪,但他还是强撑着问:“刚才我问王爷今日是何日,他为何……要逃避?”
  南宫未挠了挠头,头疼万分。
  “这……不然你还是待王爷醒来后,你亲自问他?”
  方正清瞧着他,眸光沉静。
  “大人,你就……别为难我了。”
  方正清极轻地笑了,“好,我不问你。”
  南宫未离开时,方正清乖乖地窝在榻间,似乎相当疲倦地闭上了眼。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影卫在院中低喊:“王爷,不好了!丞相大人跑出院子了。”
  南宫未一惊,他正在为长孙玄把脉,现在脉也不用把了,长孙玄费力地从榻上下来,慌乱道:“人走到哪了?”
  影卫指了个方向,道:“丞相走出去不过半里,连村子都没出,只是……”
  长孙玄眉心一跳。
  “只是丞相大人将京中发生的事都问得一清二楚了。”
  长孙玄疾步朝外跑,南宫未也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正如影卫所言,还真是走了不到半里路,就望见方正清微微佝偻着腰压着伤口喘息,他身边还围了几个村民,正担忧地看着他。
  方正清的伤口又裂开了,温热的血渗透过他的衣服往下淌,似乎比他想象中更痛。
  但他的思绪却异常清醒,直到他被人拦腰抱起,他惶惶地搂住长孙玄的肩,皱眉冷声道:“放开我。”
  长孙玄置若罔闻,反而诘问:“你要去哪儿?”
  有村民见方正清柔弱,怕他被长孙玄欺负,又碍于长孙玄侧漏的上位者姿态,围观的村民渐渐散了。
  方正清咬着牙关,双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润,坚定道:“我要回丞相府。”
  长孙玄拧着眉看他,忽而觉得手上沾染了湿润的东西,他偏头一看,方正清深色的衣服被血染成了更深的颜色。
  他瞳孔一缩,沉声道:“南宫!他流血了!”
  方正清气若游丝,还在逞强,“我真的没事,不过是流点血而……”
  长孙玄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间深吸了一口,然后抱着他往小院里走。
  方正清揪住长孙玄胸前的衣襟,眸中涌现种种深沉情绪,最后只闷声说了句,“让我回丞相府,不然,我宁愿死也不包扎。”
  他不知道他的性命对长孙玄而言还有多大价值,但他能赌的,也只有这条命了。
  长孙玄明显的身子一顿,继而僵硬道:“等你乖乖包扎完了,本王就带你回丞相府。”
  回府路上,方正清恹恹地半阖着眼睛靠在柔软的被褥间,两人都有千言万语要问对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嘶……”马车似乎硌着一块石头,方正清捂住伤口倒吸一口凉气,苍白若雪的肌肤上渗出细密的汗,濡湿的黑发贴在鬓角,与粉红泪痣形成鲜明对比,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长孙玄干脆搂住他的肩膀,将人拥进怀中固定住。
  方正清欲挣扎,长孙玄就恶劣道:“你要是再乱动,本王就在这处将你办了!”
  “流氓……”这句话有气无力的,病态的尾音婉转颤抖,于长孙玄而言,像极了撒娇。
  “呵呵呵……”他的样子取悦了长孙玄,长孙玄贴着他的耳际低笑出声。
  方正清敏感地避开,只是耳尖的红暴露了他的羞怯。
  长孙玄心头微动,情到深处肺腑之言脱口而出,他的唇似有若无擦过方正清颈间,“阿清,本王真的好想你。”
  方正清怔愣,垂下眼睫呼吸滞纳了一瞬。
  “王爷,我马上要到丞相府了,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半晌,呼吸可闻,空气静得可怕。
  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你想听什么?”
  方正清笑了一下,牵扯到伤口,疼得眼眸泛出泪花。
  “我想听什么?”方正清讷讷地重复了一遍,揪着长孙玄的衣袖,呼吸变得急促。
  他想听的事很多,皇上的事,太后的事,还有邢台的事……重要的是,长孙玄愿意将什么事说与他听。
  言语过于苍白,方正清恨不得将长孙玄的胸膛剖开来看,仔细辨一辨,到底哪句话是真心,哪句话是假意。
  

第124章 不小心撞你唇上
  偌大的车厢内,有一炷安神香扶摇直上。
  方正清闻了心神稳定下来,他脱力般自暴自弃地任由自己陷入长孙玄的怀抱,淡淡道:“你说,我听着。”
  “他们都想要本王当皇帝。”
  方正清万万没想到长孙玄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他揪住长孙玄衣袍的手一紧,喉咙眼晦涩,“村民都说皇上驾崩了,他到底怎么了?”
  “他失踪了。”
  长孙玄环住方正清,揽住他的腰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将他从邢台班师回朝后发生的种种说了一番,这才停下。
  方正清眉间藏着担忧和恼怒,“会是谁对皇上下的手?”
  长孙玄见他对长孙霖如此上心,联想到自己身上,蓦然涌起一阵酸涩,他收紧了环方正清的手臂,道:“如今朝中各方势力都在查找他的下落,但都一无所获。”
  “……至于对他下手的人,本王还不确定。”
  其实事发后,长孙玄心中怀疑的对象一直都是同一个人,但他实在想不通,那人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不回丞相府了,我要去皇宫!”
  长孙玄不赞同地将视线落在方正清的小腹上,这几日他替方正清换药时,每每近距离观察一遍他横亘在腹上那条狰狞的伤疤,都感到一阵后怕。
  若是那伤口再深一点……他无法再往下思虑。
  “那你先告诉本王,你的伤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孙玄眸中酝酿着汹涌波涛,似乎只等方正清说出名字,他就要提刀将人杀之后快。
  方正清却摇头,“我不知道杀我之人是为何故,也没看清他的样貌。”
  他说完后,偷偷地看着长孙玄的神情,见他没有怀疑,才暗自松了口气。
  长孙玄却蹙眉还欲问细节,方正清心下一慌,扯住他的领子在他唇间落下一吻。
  这一吻夹杂着安神香和浅淡药香,两人都怔忡地望向对方,一人懊恼,一人诧异。
  “阿清,你是不是……”
  方正清脸颊红润,抿紧了唇,背对着他露出一头乌发。
  “这马车太晃了,我不小心撞上去的。”
  长孙玄勾唇邪肆而笑,将人轻柔地揽入怀中,低头吻在他的额间。
  方正清皱眉,长孙玄眼含笑意,一本正经道:“马车晃的。”
  方正清彻底没了脾气,他是疯了才会用亲吻的方式堵长孙玄的嘴,还找了这么个蹩脚的借口……
  好在,效果还不错。长孙玄眉眼中充溢了宠溺,最后当真让马车去了皇宫,只是他强迫方正清答应他要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
  皇宫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而宫门的守卫竟是森严如斯,恐是有人担忧皇上并非驾崩而是失踪的事传出去。
  他二人径直去了正殿,殿外侍候的太监尽责地高呼,“淮南王和丞相到——”
  众人神色各异,回身一看,还真看就失踪不见的淮南王和丞相,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待他二人出言。
  方正清跨过门槛,一眼便望见立在皇位旁的太后和丁泽。
  “太后不好好在后宫待着,跑前朝来做什么?”
  大臣们回头看,只见太后脸色不霁,又装出一副柔弱样,抽泣道:“哀家听闻前朝政事无人管理,便出到前朝来看看情况……并无任何逾矩之处。”
  不管如何,太后也是高大臣一等的皇族之人,加之众人见她委屈,心中也都觉得方正清的话过度了。
  方正清眯了眯眼,真当他没看出来?
  太后虽是哭泣,但那眼神分明胶着在他身边的长孙玄身上,醉翁之意不在酒。
  方正清心中冷笑,扫过众臣,道:“既然我回来了,就继续把奏折送到丞相府。”
  “这,恐怕不妥吧?”
  丁泽不知何时走到众臣间,挑衅地看着方正清,道:“如今皇上失踪了,朝中群龙无首,谁都不知道绑架他的人是谁,这说句不好听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丞相一失踪就是几个月,现在突然出现了就要把朝政大权拿回去,不是叫我们为难吗?”
  “你待如何?”方正清觉得腿有些软,差点撑不住倒下去,他微咬着舌尖用痛意提神。
  那边丁泽虚情假意地作出哀伤状,说了许多皇上失踪后,他如何悲伤云云。
  

第125章 破碎的京城少女梦
  “以臣之见,不如先立一个摄政王,然后再一边寻找皇上的下落。”
  方正清掐住手心,脑海中在思量丁泽口中要立的摄政王到底是谁,但他的大脑愈发沉重,眼前的人也出现了重影。
  身后的手扶在他腰上时,他腰间敏感的肌肤生出一个激灵,随即颤栗游走过四肢百骸,方正清因疼痛而混沌的大脑骤然清醒了。
  长孙玄熟悉的气息压迫性地席卷上来,方正清的腿又软了一个度,他甚至听见了离得最近的兵部尚书讶异声。
  “丁大人说完了?”
  长孙玄的声音极其淡漠,漆黑深邃的眸子扫出锐利的视线,落在丁泽身上。
  丁泽被长孙玄的视线看得说不出话,一口气憋在胸膛,愤愤地握紧了拳头。
  他不愿在众臣面前跌面子,于是硬着头皮冷笑道:“大庭广众之下,淮南王与丞相如此搂搂抱抱……”
  方正清皱眉想陈述自己因病不得不修养的事,但他还没开口,长孙玄就看似正人君子般地扶住他的肩膀道:“丞相上个月被人刺杀了,身上的伤到现在还没好,这才晚来了一步。”
  嘀嘀咕咕起来,难怪一向称职的丞相会突然告了那么长的假,原来是被人刺杀了。
  加之方正清脸色苍白,颊边却透着病态的红,想来病得不轻,刚才站不稳被淮南王扶了一把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丁泽依旧不解气,“怎可因王爷和丞相的一面之词而交出大周的政权,未免过于儿戏。”他这话说得好像方正清是要从他那处将政权夺去似的。
  丁泽嗤笑,“再者说,你说丞相大人被刺杀了?谁看见了?”
  局势紧张起来,众臣又纷纷窃窃私语。
  向余笙眼皮直跳,在后面冷声道:“怎么,难道丁大人要等到丞相死了,你才相信他被刺杀了?这刺杀的对象可还没找出来呢,我大理寺一定会全力以赴找出……买凶杀人的主来的!”
  丁泽面容有一瞬僵硬,仅是一瞬,眨眼即逝。要说这买凶杀方正清的念头,他还真动过。
  “行了,都别吵了。”方正清掐着眉心,身体开始发烫,喉咙间焦渴难耐。
  “我可以证明。”方正清将手放到了腰带上。
  长孙玄蹙眉,捉住了他的手腕。
  方正清转眸看他,无声地摇了摇头,脆弱的样子看得长孙玄心疼不已,他终究还是撤了一步,作出守卫的姿态,任由方正清动作。
  方正清当着众臣的面,解开了衣襟,外衣松开后,里面薄薄的中衣轻而易举露出来。
  “还用我再脱吗?”他的气息已然不稳。
  雪白的中衣被鲜血渗透,血还在不断渗出,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可见伤口之深。
  长孙玄再忍不住,上前替方正清拢好衣服,他扫了眼众人,问:“谁还有问题吗?”
  他眉目间已经由不满变作了暴戾,众臣都感到了长孙玄释放的威压,对着这位极大可能会登基的淮南王,他们自是纷纷摇头,不敢多言。
  方正清揪住长孙玄的衣袖,眼前一黑,再撑不住,晕厥过去。
  他隐隐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大吼道:“快叫太医!”
  ……
  许久后,方正清被一阵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吵醒。
  “哎呀,这肯定是爱上了!”
  “啧,这要坏了多少京城少女的梦呀?”
  “王爷实在太男人了,我要是丞相,我也会爱上他!”
  前半段方正清听得云里雾里,最后一句却让他茅塞顿开。
  窗外的小太监正在兴致勃勃的编排他和长孙玄的八卦……都说这宫中太监净身久了后,都变得同女人一般,没曾想是真的。
  听这帮小太监传得兴奋不已,方正清不禁头疼,莫非是长孙玄又在众人面前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醒来了。”向余笙将一碗药放到桌上,淡淡道:“那些小太监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方正清这一声气息微弱,仿佛一口气吊不上来,就要殁了。
  向余笙原本还再责怪他不辞而别,见昔日好友孱弱成这样,他叹了口气后,反而安慰起方正清来,“其实也没什么,淮南王就是当着全皇宫人的面,将你抱到了太医院。”
  

第126章 霸道王爷俏丞相
  这……还没什么吗?!
  这约莫就等于向全天下宣布他同淮南王断袖了。
  向余笙见他脸色变得更差了,又道:“其实吧,你别担心自己的声誉受损,你俩的事,京中百姓早就知道了。”
  方正清更迷茫了,他和淮南王虽说是有过一段,但已是往事……
  或许,后来他俩确实有些暧昧不清,但怎么就变作了向余笙口中所谓的百姓都知道了?
  向余笙震惊了一瞬,挑眉道:“你居然不知道?”
  方正清:“……我应该知道吗?”
  “你……”对上方正清纯澈的眸子,向余笙突然没了脾气,他从袖中掏出一本薄厚适中的书来,扔到方正清身边,眼神怪异道:“你自己看吧,我刚从小太监那没收来的。”
  还没翻开书籍,方正清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书,因为这本书的名字叫——《霸道王爷俏丞相》。
  饱受诸子百家,四书五经熏陶的丞相大人,脑中迅速掠过这类书名的内容,发现在他年幼无知时,于某个纨绔子弟的秘密书库中惊鸿一瞥过。
  当年他面红耳赤,现在他依旧面红耳赤。
  方正清结舌道:“这……什么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怎敢往皇宫里送?”
  向余笙却还在往外掏书,头也不抬道:“我大周民风开放,多少落榜的书生依靠写话本发家致富,身为丞相,你难道有偏见?”
  莫名被扣了个帽子,看着铺在榻上的名为《丞相与王爷不可言说的二三事》以及《那一夜的丞相》等话本,方正清直冒冷汗。
  他无情揭穿向余笙,“要是把书上的人换做淮南王和你,你还能如此大公无私地为大周经济做奉献?”
  向余笙想了一下他和淮南王搂在一起的场景,突然一个寒颤,求饶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不过,若是换成他和慕容安,一切就变得和谐起来,向余笙想得有些飘飘然。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有人轻声唤道:“阿清,本王进来了。”
  方正清脸色煞白,冲向余笙急道:“把这些书拿回去!”
  向余笙讪讪地将掏出的几本书又塞了回去。
  长孙玄推门而入后,便看见向余笙和方正清二人面色怪异装作假笑的模样。
  若不是长孙玄知道他俩纯粹是兄弟情,他都要怀疑这二人是不是背着他偷情了……
  “那什么,今日天气不错,倒是个放风筝的好时节。”向余笙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匆匆溜走了。
  方正清觉得向余笙的脸上明晃晃地写了个词语“欲盖弥彰”,而长孙玄却淡淡附和了句,“向大人放风筝时,注意安全。”
  方正清伤口生疼,有些想哭。另一边,向余笙揣着那些书,头也不回地逃了。
  长孙玄坐在塌边,端了药放在嘴边吹,温柔地问:“好些了吗?”
  “嗯。”
  不知怎的,方正清心虚不已,竟有点不敢对上长孙玄的视线。
  “本王也觉得你好多了。”
  长孙玄话中夹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方正清有种被他看透的错觉。
  “霸道王爷俏丞相——”
  这七个字从长孙玄口中说出,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向余笙那个不靠谱的,竟将这本最厚的话本落在了榻下,此时正被长孙玄用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
  方正清的脖子都变成了粉红,眸中闪着水光,挣扎道:“不是,你听我解释……”
  长孙玄不言语,只是含笑瞧着他。
  “其实这话本都是落榜是书生写的,他们生活不易,就靠编排话本赚点小钱,你别迁怒他们。”
  长孙玄难得见他百口莫辩,生了逗弄的心,调笑道:“倒是个‘爱民生之多艰’的……俏丞相。”
  说着,长孙玄当着他的面翻开了话本。
  方正清羞恼道:“这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别看了。”
  长孙玄看得津津有味,“本王倒觉得有意思。”
  “你看这一段——丞相檀口微启,露出鲜嫩香舌,一双水眸半阖未开,转着勾人眼波娇嗔了一句……”
  话本用词之香艳露骨,叫方正清再承受不住,讨饶道:“你……你别读了。”
  长孙玄怕他激动之下牵扯到伤口,颇为遗憾地放下了手中话本。
  他将药端起,送到方正清唇边,哄道:“乖,将药喝了。”
  方正清伸手将药碗端过来,一口气喝了个净。
  他放下碗,诚恳地看着长孙玄,道:“多谢王爷,今日劳烦您将我从大殿送到太医院。”
  “不是送,是抱。”长孙玄纠正道。
  “还有——”长孙玄倾身过来,捧住他的脸在他的唇角舔了一下,他笑道:“喝药还在嘴上留药渣,你是小孩子吗?”
  方正清心情复杂,自他两俩重逢后,长孙玄与他之间的氛围就莫名变得诡谲,仿佛横亘在他二人间的隔阂从未发生。
  

第127章 深情与无情
  “本王在邢台给你寄的信你都收着了?”
  方正清微顿,点头。
  那些信都被他用细绳扎着,摞了一沓,放在书房隐秘之处。
  长孙玄见他垂头时的羽睫又黑又密,仿佛这一眨眼搔在他心头,痒痒的。他不禁抬手去触方正清的眼眸,“这么说,你相信本王没有红杏出墙了?”
  “王爷。”方正清突然抬头,清亮的眸望着他,找不出丝毫避讳,“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房间离透着股春日阳光的鲜活味,长孙玄轻轻攥住方正清的手,叹道:“罢了,本王知你性子执拗,你既怀疑本王与她有染,本王辩驳你又不信……”
  长孙玄扣着方正清的十指,漫不经心道:“干脆本王将她杀了,你就信了。”
  他说出的话凶残冷酷,但瞧着方正清的眼神笑意愈曾。
  方正清倚着床愣了一下,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你这是犯法,作乱犯上。”
  刚才那一瞬,他敏感地捕捉到了长孙玄异于平时的状态。
  长孙玄微蹙眉,沉吟道:“你不想本王杀她?”
  方正清觉得,他下一刻当真会冲到慈宁宫将太后给杀了。
  “王爷,你别闹了。”
  长孙玄忽而轻笑道:“怎么,吓到你了?”
  “王爷……”
  长孙玄打断他,“那本王与你做个交易可好?”
  “若本王先于你寻到了皇上,本王将他交给你……就拿你自己来换他。”
  方正清身形一僵,无奈至极,“若届时百官要你取而代之,我亦无可奈何。”
  “……你怎么会没办法呢?”长孙玄面不改色地弯眸一笑,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那本书的书封道:“毕竟本王与你的关系已然人尽皆知,到时你就揪住本王的耳朵教训本王,叫本王对你言听是从,这叫什么来着?”
  “夫唱夫随。”
  “……”方正清扫一眼羞耻的话本,掀起被子盖住脸,声音在被子里显得闷闷的,“我要睡了。”
  方正清当真是累了,闻着空气间长孙玄身上的檀香逐渐睡去,长孙玄撑着额角,留下一室窸窣翻书声。
  太医院外,一女婢拢了拢鬓角的发,轻手轻脚地离去。
  正午阳光高照,慈宁宫却冷若冬日。
  “哀家不相信!”
  丁紫嫣狰狞着双目将梳妆台上所有的物什推到地上,破碎的瓶瓶罐罐散发出胭脂水粉的浓烈香味,她的手指被一块碎片割破,殷红见了血。
  秋雪将站在破碎陶瓷间的丁紫嫣牵出来,掏出手帕细细替她擦干。
  “小姐,奴婢早就说了,那淮南王不可信,攥在你自己手中的才是最重要的。”
  丁紫嫣双目迷茫,慌忙揪住秋雪的手腕,急切到:“他还说了什么?”
  “小姐……”秋雪于心不忍,“他说的那些话奴婢说不出口来。”
  “他……难不成为了讨好丞相,还想对哀家下手?”
  秋雪默然无言,丁紫嫣却读懂了她沉默之下的语言。
  “哈哈哈!”丁紫嫣如同疯魔了般,在殿中放声大笑。
  昨日在大殿上,她就有直觉,淮南王同丞相之间一定有问题。
  因此淮南王才会不回她的信,不赴她的约。
  即使她天真地用皇位引诱他,他依旧铁石心肠,真是好一个深情的种,只要美人不要江山。
  丁紫嫣美目充溢了闪烁的泪花,“哀家待他不薄呀!他为何看不见我的真心?难道我还不不上一个男人吗?”
  秋雪悲哀地看着她,情爱中,付出与收获从来都不可能公平一致。
  丁紫嫣面颊上流下一行泪,她抚住自己的小腹,擦掉泪水,忽而坚定道:“哀家要去见他,见他最后一面!”
  如今皇宫闹得人心惶惶,守卫严峻,大内侍卫统领都听方正清号令,丁紫嫣想要出宫相当不易,而方正清在太医院就诊,长孙玄日日流连,她要“偶遇”淮南王就简单不少。
  她特意打听到了方正清出太医院的时日,还当真在御花园见到了长孙玄。
  彼时御花园百花盛放,一轮清月挂在空中,他二人隔空对望。
  丁紫嫣不想显得过于狼狈,但面对长孙玄漠然的视线,她的声音都抑制不住的发抖,“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长孙玄神色不动,反问道:“本王见你作甚?”
  丁紫嫣愕然,她精心化的妆容看上去滑稽可笑,她在慌乱中措辞,“我是哪里做错了吗?是不是因为我擅作主张,所以惹怒了你?”
  她眸中还蕴藏着希望,明明前阵子他二人还亲密无间过,长孙玄怎能说忘就忘了?
  长孙玄眉间烦躁,“不想见就是不想见,哪来的借口?”
  丁紫嫣如遭雷劈,踉跄着后退一步,发间镶嵌碧玉的凤钗摇晃着坠地,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她咬住下唇,看向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捂住小腹,进退维艰。
  

第128章 爱你到疯魔
  但她走到如今地步,只怪她识人不清。
  纵使头破血流,丁紫嫣仍想撞一回南墙。
  她熬尽心中最后一丝情意,多情道:“王爷,我怀了你的孩子……”
  长孙玄眼波依旧平静,她这句话激不起长孙玄心中半点波澜。
  他上前两步逼近丁紫嫣,直到丁紫嫣不堪他冷若冰山的眼神,跌倒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不配!”
  长孙玄负手而立,嗤笑道:“看来本王还是太低估你了,你心狠手辣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药,把人藏起来了,就因为你觉得自己腹中有了本王的种?”
  她将长孙霖藏起来,也是留了一手,若是届时长孙玄负了她,她还能用长孙霖的存在威胁他。
  想来,从头到尾,她也没相信过长孙玄会对她真心实意。
  丁紫嫣嗫嚅着唇,只觉得长孙玄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冷酷凶残。
  “那本王就一次性说明白,若本王想要那个位子,本王自己会去取。至于你腹中的孩子,是本王属下的种,若你愿意生下来,他会同意娶你为妻的。”
  “你骗人!”
  丁紫嫣双眸充。血,抓住长孙玄的裤腿,哑声道:“你骗我的对不对?那些日子来我殿中歇息的人,是你对不对?”
  长孙玄漠然望着她,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啧。”长孙玄抽出脚来,如避病魔般避开她,若是沾染上了胭脂味,待会儿见了方正清,他定会不高兴了。
  “皇上在哪?”
  长孙玄看着垂头不语的人,索性当面问她长孙霖的下落,这些日子他的人大海捞针般寻长孙霖的下落,竟是毫无踪迹。
  半晌后,丁紫嫣却忽然抽出头上的簪子,朝自己的腹部刺去。
  既不是长孙玄的孩子,她干脆不要了!
  地上很快流了一地的血,丁紫嫣痛苦地捂住伤口呜咽起来。
  长孙玄皱眉摇头,冲一块假石道:“那边的,还不现身,带你家主子回宫去!”
  秋雪匆匆行出来,不敢多看长孙玄半眼,扶住丁紫嫣便离开了。
  夜风吹拂,将血腥味冲散,花香再次盈鼻。
  长孙玄忽而柔声唤道:“出来吧,阿清。”
  花丛光影黯淡处,一抹白色的身影悠悠转出来。
  方正清走上前,眉眼必现,困惑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长孙玄语调携了笑意,“从你站在那处起。”
  方正清挑眉。
  “都听见了吗?”长孙玄笑眯眯地瞧着他,“本王都说了,并非本王红杏出墙,本王与她半分关系都没有。”
  方正清指尖微动,“那日在祥云寺中的人也不是你?”
  长孙玄脑中闪过他与丁紫嫣在祥云寺百般周旋的场景,忽地忆起那日他说过的浑话——本王与他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阿清……”长孙玄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终于明白了这些日子方正清为何会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他到底对温润良善的方正清做了什么?
  长孙玄张皇无措地将方正清揽入怀中,他颤声道:“本王该死!都是本王的错!”
  他从怀中抽出匕首来,让方正清握住。月光下,长孙玄的神情有些骇人。
  “都是本王的过,本王口口声声说不忍伤你的心,却还是叫你难过了。”
  方正清手中捏着匕首冰凉的把柄,叹道:“王爷,你别这样,放开手,会受伤……”
  他话还没说完,长孙玄带着他的手一个用劲,匕首锐利的刀尖没入肉身。
  殷红刺目的血在他胸前洇晕开,像御花园里红艳的山茶。
  方正清双眸瞪着,难以置信道:“你疯了!”他掏出手帕试图堵住长孙玄的伤口。
  长孙玄却不在意似的握住他的手腕,疯魔了道:“阿清,本王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本王爱你比生命要更珍贵。”
  这些日子,午夜梦回间,他总是看见那日方正清身下绽开大片血花,身体逐渐冰凉的画面。
  某些情感压得久了,无从纾解。
  长孙玄感受到胸前的痛意,反而勾唇笑了。
  唯有让他一报还一报,他才安心。
  伤口有些深,血还在不断流出,手帕一时堵不住,方正清袖上沾满了血迹。
  他眼眶一热,扑倒在长孙玄怀里,先是隐忍着抽泣,到了后来,却是揪住长孙玄的衣襟哭得泣不成声。
  

第129章 这真是我孩子
  哭到后来,方正清的脸都染上了红扑扑的颜色,差点噎着打嗝。
  长孙玄心软成一片,不停地哄道:“好了,别哭了。”
  方正清嗅着血腥味闷声骂道:“混蛋!”
  “好,本王是混蛋。”长孙玄对他千依百顺,甚至主动道:“要不要再来一刀?”
  方正清哭笑不得,“你……干嘛非要跟自己过不去,以后你再犯错,难道我都要捅你一刀?”
  其实这点疼对长孙玄而言当真不算什么,但方正清看得直皱眉,他抓住长孙玄的手欲往太医院走。
  “真的只是小伤,要是搁南宫未手里,不出半月就好了。”
  方正清顿足回望他,忽而想起了什么,片刻后道:“也好,我们出宫吧。”
  车厢内,方正清的动作小心翼翼,处处迁就长孙玄。
  可苦了长孙玄,只要他一靠近方正清,试图作出亲密举动,就会被方正清义正言辞地拦住。
  今晚他二人和好,长孙玄不免存了亲近的心思,但他捅自己的那一刀最终还是憋屈到了他自己。
  方正清将长孙玄送到了淮南王府,王府管家见他受了伤,赶忙回身吩咐人叫大夫去了。
  “王爷,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长孙玄低头扫一眼胸前血迹,轻描淡写道:“一丁点血而已。”
  说着,他递了个眼神给管家,那管家也是个识趣的,视线在他二人间转了一圈后,立马恍然大悟道:“哎呀!我忘了吩咐人关王府后门了!”
  管家似一阵风跑开了。
  方正清担忧长孙玄身上的伤,眼神频频往王府看,“南宫大夫回府了吗?”
  长孙玄不悦地抿唇,“要分别了,你就没点别的话跟本王说?”
  “什么话?”方正清的心骤然加速,心若擂鼓。
  “罢了……”
  长孙玄捂住胸口的伤,掐着嗓音委屈道:“本王不该奢求这么多的。”
  周遭夜色寂静,仅有他二人长身玉立,某种暧昧的气息悄然蔓延。
  方正清眯着眼看着他,忽而极快地凑近,在他的唇上留下一吻,轻柔的一触,转瞬即逝。
  长孙玄怔然地抚摸上自己的唇,那处微微发热,似乎还留有方正清的味道。
  “咳……”
  方正清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他转身回望,看见向余笙和慕容安并肩站着。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向余笙形容狼狈,长袍竟是破了一块,脏污不堪,看方正清的眼神有些幽怨。
  慕容安好脾性地冲方正清微笑,道:“非礼勿视,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方正清扶额,看来是什么都看见了。
  他的目光落在向余笙身上,疑惑道:“向大人,你这是被……犯人报复了吗?”
  向余笙额角暴露出青筋,悄然对上方正清身后另一双冰冷双目,欲哭无泪道:“往事不堪回首。”
  有了这个插曲,方正清简单告别后便打道回府了。
  只是走之前,长孙玄面色不霁,直吓得向余笙后脊背发凉。
  向余笙挠头不解,舔了舔虎牙,问:“安儿,你说王爷瞪我干嘛?”
  他一向不会看人眼色,慕容安也再不强求,他伸手扯了扯向余笙破布般的衣服,无奈道:“你这都断袖了。”
  向余笙脸色一僵,企图去追究慕容安话中深意。
  但慕容安一双明眸清亮,两袖清风坦荡。
  向余笙垂头丧气道:“还好你今天来我府上送东西,正好解救了我,不然我可能就死在我母上大人手上了。”
  “你到底又怎么招惹到夫人了?”
  在慕容安印象中,向夫人身为诰命夫人,作风虽彪悍了些,但还未发过这样大的火。
  今日向夫人那阵仗,手中握了把扫帚,追着向余笙打了大半个时辰,她口中还嚷着:“让你娶亲你不娶,原来你是存着这种心思?”
  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慕容安的到来简直是福祉,向余笙眼前一亮,仗着跑得快,拉着慕容安一口气跑出了十条街才停下。
  向余笙真可算是天降横祸,他被打完全是因为从宫中带出的那几本话本惹的祸。
  他嘀咕道:“怪只怪落魄书生太有才,写个话本都那么香艳。”
  他母上只看了一眼,便认定她家儿子是个断袖,任他如何解释他听不进去,誓要打断他的腿来祭列祖列宗。
  慕容安找出新衣服递给他,道:“先换身衣服吧,这要是被其他同僚看了去,堂堂大理寺少卿的名声就一朝尽失了。”
  向余笙看着慕容安温柔的笑,心头微动,接过衣服时无意间碰到他的手,“其实,我娘打我,是因为她怀疑我是断袖。”
  慕容安沉默半晌,认真道:“那你是吗?”
  “我……”慕容安的视线让他无所适从,他只能闷声道:“我不知道。”
  可要说他不是断袖,他为何会梦见与慕容安做那档子事?
  “若我是的话,你会瞧不起我吗?”
  慕容安勾唇而笑,全然没有因他的话惊讶,“是与不是又有何碍?只要你还是向余笙,还是大理寺少卿,于我而言,并无差别。”
  这回答乍一听很感动,但向余笙细究一下,发现慕容安在意的仅是他大理寺少卿的身份。
  心理脆弱的向余笙在心里将他的话反复琢磨,盯着慕容安看了许久,久到慕容安下了逐客令:“向大人,客房应该打扫干净了,你也该歇息了。”
  向余笙气闷地起身离开,刚开门,就看见慕容昭端着一盅汤站在门口。
  对上向余笙的视线,她脸上一红,垂头道:“向哥哥喝了汤再走?”
  “也好。”正愁找不到机会多留一会儿的向余笙欣然同意。
  向余笙满脑子都是慕容安,喝汤期间也忍不住偷偷觑着他。
  他发现,慕容安是真的好看,他唇间浅笑,眉目清俊,端的是蹁跹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不知迷倒了京城多少千金小姐。
  慕容昭眨巴着水眸好奇道:“向哥哥,你今日又被向夫人赶出府了?”
  看来向夫人的名声已是人尽皆知。
  “这……”
  慕容昭见他难言的模样,还以为他又被催婚了,便好心道:“婚姻大事确实得好好规划,不过你得快点,不然我哥都比你快了……”
  “昭儿。”慕容安出声打断她,微皱了皱眉。
  向余笙手中的勺子一个不稳,掉落在碗边缘,发出清脆响声。
  他唇边的笑异常僵硬,“慕容姑娘,你方才的话是何意?”
  慕容昭眨了眨眼睛,怔愣地看向慕容安,道:“哥,你没跟向哥哥说过吗?”
  “慕容安。”向余笙觉得自己的牙有些痒痒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安慢条斯理地喝下全部的汤,夸道:“昭儿的厨艺愈发精进了。”
  慕容昭敏感地发现气氛不太对,她收了器皿,匆匆告别了。
  室内仅剩了他二人。
  向余笙揉着太阳穴,软下声调,又问了一遍。
  慕容安笑了笑,道:“前几日丁泽与我爹提出了结成亲家的意向。”
  丁家府中那位丁蓝,目前的京城第一美人。
  怎么看,都觉得是郎才女貌。
  只是……
  向余笙望着慕容安不在意的样子,心中冒出股无名火来,“你答应了?”
  慕容安笑得无可挑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理由拒绝。”
  “慕容安!”向余笙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怎么大火,就像整个人都被放到油锅里煎炸一般难熬。
  慕容安眉眼安静地瞧着他,就好像他是跳梁小丑,自作多情。
  向余笙咬紧牙关,低声道:“你好样的!”
  说完便摔门离开。
  不一会儿,有小厮来通报,“慕容公子,向大人已经离开了慕容府。”
  慕容安握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外面月色不错,路途清晰,并且向余笙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出什么意外,似乎没什么值得他忧心的……
  “疯子……”慕容安疲倦地抬手以指压住眉心,神色不明地喟叹。
  再说出了慕容府的向余笙根本无处可去,回府还有家法等着他,他一拧眉,干脆抬脚去了丞相府。
  他想着冤有头债有主,今儿的事,还不都是方正清弄出来的。
  只是,当向余笙到达丞相府时,竟看到方正清手中抱了个娃,正在耐心哄睡。
  画面虽过于诡异,但向余笙只以为这孩子是方正清某个亲戚家的,于是他揉了揉眼睛,笑道:“哪家的孩子有幸得到丞相大人垂青?”
  方正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的。”
  “嗯?”
  向余笙拍了拍脑袋,僵硬地笑道:“我是不是幻听了?”
  新生儿软糯得很,五官还没长开,也看不出像谁。
  向余笙凑近看了半晌,惊骇道:“你完了。”
  方正清居然背着淮南王红杏出墙了!
  距离凉透也不远了。
  方正清无力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这真是我的孩子。”
  从字面到深层意义上的——是他的孩子。
  向余笙四处扫了一圈,没发现孩子母亲的踪影,于是松了口气,道:“还好你有自知之明,没把野女人带到家中,不然……”
  
  

第130章 大人您别挣扎了
  “你这是在干什么?”
  向余笙看了一会儿后,竟用手戳了一下婴孩的小脸,这一下轻若羽毛撩动。
  但婴孩肌肤嫩,他蹙着淡眉握着小拳头吐出奶香奶气的一个小气泡。
  方正清愣了一下,无奈道:“你干什么?”
  向余笙不可思议地握了握自己戳孩子的手指,道:“真……软呀!”
  方正清抱着孩子警惕地扫他一眼,向余笙眼波微闪,对软绵绵的孩子起了好奇心。
  “这娃是男是女?”
  方正清对着觊觎他儿子的人冷漠道:“与你何干?”
  向余笙厚着脸皮贴上去又戳了一下,指尖像触碰到上等的棉花般,软了的心直接化成一滩水。
  他眸中闪着光芒,嘀咕道:“没想到孩子这么好玩的呀……”
  方正清:“……”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
  “阿清,商量件事吧。”
  “我不同意。”
  向余笙跃跃欲试的心并没有被打击,他盯着孩子的脸,道:“让他认我做爹吧!”
  方正清脸沉若水,抱着孩子转了个方向,咬牙切齿道:“……我才是他爹。”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做个干爹。”
  方正清“啧”了一声,唤小柳来将孩子抱下去了。
  向余笙颇为遗憾地看着小柳的背影,全然没注意到小柳看病人的神情。
  方正清微眯着眼看向余笙,忽然冲他伸出一只手,笑得危险:“既然想要当干爹,见面礼呢?”
  向余笙低头一看,他身上穿的是人慕容安的衣服,可谓是两袖清风只盈月,哪来的见面礼?
  不过,向余笙一拍大腿,道:“下次,下次再补给我干儿子!”
  他这一句话,就把自己干爹的身份坐实了,为官多年积累的智商此刻全用在了拐一个干儿子上。
  方正清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上下打量过他身上素净衣裳,“你穿着慕容大人的衣服跑丞相府来做什么?”
  小俩口闹矛盾了?
  向余笙颊边肌肉抽。动几下,摇头道:“还不都是你话本惹的祸……”
  他将来龙去脉与方正清讲了一遍,说完后,久久沉浸在忧伤的氛围里难以自拔……结果一抬眸发现方正清桌前摆了本奏折,手中握着软笔刚落下端正一笔。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向余笙幽怨地望着始作俑者。
  方正清合上奏本,露出整齐白净的牙,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否认呢?你只需要对夫人说,你不是断袖就好了。”
  他为什么不否认?
  “自然,是因为……”向余笙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却说不出任何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理由。
  身在其中,不知入局。
  方正清长叹一声,道:“你不用与我解释,向余笙,你真正要面对的人,是你父母……和你心中之人。”
  烛火摇曳,炸出一朵小火花,未燃烧已熄灭。
  向余笙舔了舔尖尖的虎牙,压下躁动不安的心,和心底出现的那张谙熟至极的面容,他无力道:“丞相大人,你真是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方正清柔柔一笑,“过奖了。”
  他顺手将一张奏折扔到向余笙手边,收敛起方才松懈的神色,声音肃穆而低沉,道:“他们果然按耐不住了。”
  “这?!”向余笙的眉头聚成峰峦,苦笑道:“肃亲王,安阳王,敬宁王……这几个王爷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集体上折子说要到京城奔国丧?”
  向余笙冷笑道:“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虽说这几个王爷同为国姓,但最近点关系也是祖上三代的事了,早就与长孙霖隔了几代宗亲,纵使京城有事,非召他们连进京的资格都没有。
  方正清忽而嗤笑,“奔国丧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可朝中官员谁人不知皇上是失踪了,而非驾崩!”
  方正清敲着桌面,淡淡道:“他们非要装作不知,难道京城还能有脸说,五日已过,却没查出丧龙钟是谁敲响的?”
  还真没脸说。
  向余笙带着大理寺的人连夜将皇宫大内侍卫盘问了一圈,最后只查到一个小太监身上。
  那太监在宫中无权无势,在宫外无亲无故,是个孤儿。听闻事发后,当夜便在梁上宣了根白绫,魂归九泉了。
  典型的替罪羔羊,再无可查证之处。
  方正清听着屋外渐渐稠密的春雨,忽而道:“你方才说,丁府主动与慕容府提出了联姻?”
  向余笙嫌恶地拧眉,“是。”
  他思虑了片刻,撇开慕容安来看,丁府的决定就像是在拉拢……长孙玄一样。
  向余笙并不知道丁紫嫣与长孙玄之间种种,只推测出这层关系。
  而方正清却知道,相较于示好长孙玄,丁泽那个墙头草老狐狸更擅长权衡。
  他已经确定,丁紫嫣与丁泽出现了分歧。
  只是丁泽断不能想到,长孙霖的失踪会与丁紫嫣有关。
  至少……长孙霖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了。
  “向大人。”方正清改了称呼,望了望月色,道:“大理寺是不是有句话,叫夜黑风高之夜,审穷凶极恶之人?”
  向余笙眼神复杂,“你还挺懂……”
  他回身拿了件深色披风,冲他神秘一笑道:“带你立功。”
  本来今天将长孙玄哄回淮南王府后,方正清会独自一人去做这件事,但向余笙既然撞上来了,就多了个免费苦力,挺划算。
  到了皇宫,大内侍卫统领庞新早已收到了丞相府的消息,此时见丞相府马车抵达,他立马迎了上去。
  方正清的身子毕竟负着伤,奔波之下,脸色苍白了不少,腹上伤口的疼痛倒是叫他清醒。
  庞新见他下马车的脚步踉跄,伸手虚着扶了一把。
  “丞相大人,你没事吧?”
  早年间,这位统领还仅是宫中一个守门的侍卫,多亏了方正清在先统领面前美言了几句,他才得以升迁。
  因此,后来方正清当了托孤丞相,庞新处处予以支持。
  许多朝臣都言方正清不结党营私,评价他周正严明,但唯有他心里门清儿,他拒绝结党营私,只是因为巴结的大臣没有价值。
  就像现在,门禁森严的皇宫,方正清却被庞新毕恭毕敬地迎进去了。
  向余笙是个沉得住气的,只是这路的方向着实令他疑窦丛生。
  “你带我去哪?”
  方正清苍白的脸在月色下极为惨淡,“审犯人。”
  他步履匆忙,唯恐被某人捷足先登。
  “可我们要去的,可是慈宁宫?”
  向余笙没有得到回答,直到庞新将他二人带到慈宁宫宫门口。
  向余笙皱眉,此情此景,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方正清口中要审的人,确实是慈宁宫的太后!
  方正清还有心思调侃他,“不是第一次审皇亲了吧?”
  向余笙腹诽,这何止是皇亲?这根本就是大逆不道的僭越。
  “怕了?”
  向余笙跟上方正清的步伐,道:“怕是不怕,不过你也得告诉我,她犯了什么罪?”
  “通敌卖国,绑架皇上。”
  向余笙张着口,一时竟目瞠口呆。
  反观一边的庞新,听了此等密事,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向余笙不禁啧啧称奇,难道这位统领就没怀疑过方正清是别有用心?
  庞新面不改色地低头禀告:“到了。”
  隔着慈宁宫正殿大门,已经隐约可闻低泣声。
  方正清的脸比苍白若纸,呼吸不稳,看向庞新,问:“你们用刑了?”
  庞新:“属下不敢。”
  方正清收回目光望着向余笙,“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这副残躯,恐是撑不到天亮了。”
  “我……”
  方正清厉声道:“用尽一切办法,让她说出皇上的下落。”
  向余笙神情为之一振,对上方正清那双黑亮的眸,郑重道:“我知道了,定不负众望。”
  说着,他推门而入。
  此时,在一旁从未出声的庞新冲方正清拱手,道:“失礼了。”
  说着,他便将方正清打横抱起。
  方正清一阵晕眩,只知道抬手环住庞新的脖颈。
  方正清微咬住下唇忍住腹部疼痛,似乎不太适应被人抱在怀里,他冷声道:“放我下来。”
  庞新却不为所动,坚毅的目光直视前方,“属下带你去属下的住所,太医等待已久。”
  方正清蹙眉还欲出言,庞新紧了紧手臂,边走边正声道:“大人您别挣扎了……”
  他垂眸看怀中人泛红血丝的疲倦眸子,话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再乱动,伤口就该裂开了,太医嘱咐过,届时再要裂开,想恢复时日就更长了。”
  此言一出,方正清果然老实不少,他再撑不住地闭上眼,还不忘吩咐:“这边一出结果就叫醒我。”
  庞新不苟言笑的脸带了笑意,语气温柔至极,“属下遵命。”
  灯火通明处,无所不遁形。
  方正清睡得不安稳,皱起了眉头,庞新换了个方向,让方正清蜷缩进他的衣袍里,脸颊被遮住大半,这才欣慰地继续朝前走。
  无人发现,屋檐高耸处,闪过几道人影。
  影卫战战兢兢下跪,“王爷,我们还要继续搜吗?”
  长孙玄的神情晦暗不明,道:“继续。”
  

第131章 小俩口又闹矛盾了
  恍惚间,方正清似乎陷入了一场混沌的梦,修长的手指攥紧披风一角,指尖发白。
  “唔……”他像只困于陷阱的小动物呜咽出声。
  庞新眉眼蓄了温柔,细细拭去方正清额间的汗。
  太医给方正清换完药,又掐着他的下颌给他吃了调理药丸。
  庞新望着塌上之人皱着的眉头,不忍心道:“太医,给大人吃点止疼药吧。”
  “这……”太医为难道:“止疼药有催眠的作用,一颗下去,大人恐怕要睡上五六个时辰,若是耽误了大人的正事。届时,你我二人恐怕皆担当不起。”
  慈宁宫正殿中进行的审问之事关系到大周未来,自是不可耽搁,方正清睡前也曾千叮咛万嘱咐过。
  庞新微叹一声,按耐住想伸手抚平方正清眉间皱褶的心情,动了动喉结,道:“大人心系天下,连自己的身体都顾不上,叫为他担忧之人,心神不安。”
  太医顺从道:“是啊。”
  庞新一怔后,拱手道:“杨太医,你先退下吧,让丞相歇息一会儿吧。”
  室内的蜡烛被庞新吹灭了几盏,光线昏暗了许多,方正清的梦也愈加深沉,他竟支支吾吾地呓语:“不要……王爷……不要!”
  庞新满面担忧,走上前察看,手刚触碰到方正清的手背,就听见屋外传来一声尖锐的猫叫。
  怕搅扰到方正清的睡眠,庞新推门,欲出去赶猫。却只见天上星月明媚,唯独不见发情的猫。
  可宫中向来鲜有流浪猫能生存,更遑论这是守卫森严的皇宫腹地,他警惕地皱眉,身后忽而闪过一道劲风。
  庞新心一惊,暗道:“不好!”
  他欲去抽腰间配剑,而身后人的动作比他更快,电光火石间,庞新只觉得颈后一疼,倒在地上。
  长孙玄低头扫了眼地上不省人事之人,难得的露出嫌恶之情。
  他抬脚跨过庞新,走了几步,又回头细细看了几眼庞新的长相,评价道:“长得没本王好看,还敢觊觎本王的人,哼!”
  说着,他狠狠踢出一脚,正落在庞新腰间。
  若不是庞新身体强壮,这一脚恐怕要让他直接肾虚……
  屋内,方正清陷在囫囵梦中,他双唇抿着,苍白的脸颊透出几分不正常的红润。
  长孙玄上前握住他的手,压低了的声线磁性万分,“乖,阿清,本王来了。”
  方正清指尖微动,搔得长孙玄手心微痒,他低唤道:“王爷……”
  长孙玄心底蓦然生出惊喜,他恨不得将外面敲晕的庞新泼醒,让他好好听听,方正清心中念的是谁!
  谁知方正清声音痛苦道:“王爷,不要……”
  长孙玄一愣,颇为忿忿地看向他,什么不要?!
  他就是容不得方正清拒绝他,除了被他在情事中折磨得哭着说不要外,方正清有何理由说不要?
  长孙玄凑到他耳边,惩罚性地咬住他柔软的耳垂,诱哄道:“阿清,你最爱的人是谁?”
  此时,方正清梦中正是一片血色,铺天盖地遮挡住他的五感,他惊骇不已,不堪重负地喊道:“王爷,不要杀他……”
  长孙玄眯着眼,一字一顿,沉声问:“杀……谁?”
  半晌静默后,长孙玄没得到回答。
  “阿清,你真是要磨死本王……”
  长孙玄喟叹着吻上他的眉心,他二人的剪影印在薄薄的纱窗上,像唯美的画。
  夜色淡去,黎明以前,是人间最暗的时刻。
  皇宫某处,影卫道:“王爷,搜得差不多了。”
  “除了一处地方,慈宁宫。”
  慈宁宫中,向余笙还在审问,殿外有大内侍卫巡逻,就连长孙玄的影卫也不能进入。
  “王爷,还要继续吗?”
  长孙玄沉思半晌,道:“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影卫面无神色,陈述道:“若我们不动手,以庞新和向余笙的手段,他们定比我们更早寻到皇上的下落。”
  长孙玄忽而轻笑,望向东方天际,那处霞光万丈,太阳出来了。
  “时也命也。”
  与此同时,慈宁宫。
  向余笙一身疲倦推门而出,吩咐侍卫:“唤丞相大人过来吧。”
  不久后,方正清匆匆现了身,嗓音沙哑道:“怎么样了?”
  向余笙眼下青黑一片,他拍了拍胸脯,倨傲地微抬下颌,“我大理寺少卿出手,自是马到成功……”
  “是是是,我知道你最厉害了。”
  方正清话中满满的敷衍。
  向余笙叹道:“皇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被太后关在慈宁宫密室里了。”
  “密室?”
  “嗯,我已经让侍卫沿着密道往下搜了,但密道很长,一时间可能找不到人。”
  方正清担忧道:“太后这话,会不会是缓兵之计?”
  “应该不是,只是……  ”向余笙皱眉,似乎在考量着什么,但他还未出声,就听见殿内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方正清,你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吗——”
  “长孙玄不过是一个负心汉,他勾结通天阁,私通鬼方!主动请缨出征,不过是为了洗白他身上的冤屈!”
  里间似乎有人捂住了丁紫嫣的嘴,余下只闻她喉间发出泣血般的嘶哑声。
  方正清神色微变,向余笙讪讪道:“我觉得,太后可能是疯了。”
  向余笙挠了挠头,无奈嘀咕:“我连刑罚都没用……”
  方正清扶额,“让我去见见她。”
  “不行!她疯言疯语的,有什么好见的。”
  方正清笑道:“没事,我就跟她随便聊聊。”
  当方正清见到丁紫嫣时,他着实惊讶了一瞬。
  丁紫嫣双手被束缚,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没了往日的美艳,她身上衣袍污秽不堪,发髻歪斜,双目发红,像是个失心疯的病人。
  她听闻脚步声后抬眸,望见是方正清,阴鸷地发出怪笑声。
  方正清立在原地,等着她笑到咳嗽,才缓缓出声,道:“你这样子真丑。”
  丁紫嫣怔憧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神情狰狞地朝方正清扑去。
  方正清后撤一步,轻而易举地避开,丁紫嫣扑空了,狼狈地倒在地上。
  她怨愤的视线似要将方正清盯出个洞来,“哀家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她似乎还沉浸在年少虚幻的美梦里,她是京城贵胄子弟求娶的对象,所有人都为她神魂颠倒。
  唯有一人,他的目光从来都是冷漠的。
  “哈哈哈哈哈哈!”她纵声狂笑,“原来他从未爱过我,他从未爱过我……”
  方正清声音苦涩,居高临下看着她,摇头道:“何必呢?”
  他问出的这句话,似乎也是在自问。
  丁紫嫣抬头看他,眼眸中泛着泪花,悲哀道:“方正清,我为了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下了手,他却不肯多看我一眼……”
  她狠毒道:“哀家没有好下场,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方正清怜悯道:“我与你不同。”
  丁紫嫣错愕地对上他的视线,方正清转身离开,飘来悠远的一句,“你对他有所求,我对他别无所求。”
  侍卫找到长孙霖时,已是黄昏。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早在慈宁宫外焦灼等待,终于等到宫殿正门开启。
  一柱香后,太医院的太医跪了一地。
  有太医悲切道:“丞相,皇上中毒太深,我们救不了他。”
  方正清额角冒出青筋,面对无能为力的太医,却说不出苛责之话。
  望着榻上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长孙霖。
  良久后,方正清按揉着额角,道:“派人去淮南王府请一个大夫,他叫南宫未。”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南宫未来得很快。
  只是随着南宫未一同出现的,还有淮南王长孙玄。
  他幽深的目光中容得一汪潭水,气势咄咄逼人,他淡声道:“要借本王的人,丞相大人也应该提前打个招呼吧?”
  方正清早该料到会有此刻,他回身吩咐太医“辅佐”南宫未清长孙霖的毒,便拉着长孙玄离开了。
  徒留一殿太医面面相觑,南宫未见怪不怪,调侃道:“哎呀呀,小两口又闹矛盾了。”
  一室死寂。
  南宫未笑道:“我开个玩笑,难道不好笑吗?”
  吓得半死不活的太医们:“呵呵……”
  宫墙之下,迎春花开得极盛,簇拥的花朵散发出阵阵幽香。
  美景却无人鉴赏,面对方正清一如既往的敛眸清雅模样,望着他消瘦的身形,长孙玄心底生出烦躁。
  “你难道没有话要对本王说?”
  方正清撇开视线,倚上宫墙,目光虚空,落在遥不可及之处,“我无话可说。”
  长孙玄心一紧,忽而听见脚步声。
  “丞相大人?”
  庞新扫了眼蹙眉的长孙玄,唤了声王爷。
  长孙玄冷笑了声,声音愈发沉,“你当真没有话对本王说?”
  “王爷心中既已有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长孙玄身影不稳地晃了一下,方正清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他,长孙玄反手死死攥着方正清手腕,声音讽刺,“为何不干脆杀了本王?”
  庞新抽出剑,搭在长孙玄脖上,“王爷,放开丞相大人。”
  长孙玄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只是固执地看着方正清。
  

第132章 你还要不要本王
  方正清皱眉道:“庞新,你把剑收回去,王爷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庞新犹豫不决,长孙玄隐忍暴虐的神情令他感到危险。
  长孙玄觉得讽刺万分,他倾身上前,庞新来不及收回的冰冷剑锋划破他脖颈,血瞬间流下,将他的衣领濡湿。
  “唔……”
  方正清瞪大了瞳,下一瞬,唇被长孙玄堵了个密实。
  两人四目相对,却毫无温情。
  庞新攥紧了拳头,胸口一滞,转身走开了。同为男人,他知道长孙玄此举是为了向他彰显主权。庞新很想带方正清一起走,但他没有资格。
  方正清感到了屈辱,他猛推开长孙玄,眼角泛红,泪痣也透着冷色。
  他抬手擦过自己嘴角,指尖不可抑制地发抖,声音却依旧冷静:“你疯了。”
  长孙玄一腔酸涩淤在心口,就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做不出毫不在意的冷淡样子,没了冷静从容,只能丢盔卸甲地站在他面前,无比压抑却偏要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心里从未相信过本王,你瞒着本王连夜入宫,纠结大内侍卫审问丁紫嫣。昨夜你那般柔情蜜意,只是为了让本王放松警惕。好让你寻你那誓死效忠的皇上。”
  “为什么?”长孙玄直视着方正清,眸色深深,似是想看进他眼底心底,瞧个清清楚楚。
  “梦里也都是让本王不要杀人的呓语,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本王的?”
  长孙玄双眸染上血色,“你为什么不杀本王,你若心里没有本王,为何不直接将我这个心怀不轨意图篡位的王爷杀了?”
  他步步紧逼上去,不待方正清开口,忽又冷笑了声,想到昨夜方正清在庞新怀中的画面,眸色愈发地沉。
  他的语气阴狠入骨,“还是说只要容色尚可投怀送抱的,你皆是来者不拒?本王是谁根本就无所谓?”
  “……你冷静点。”方正清放缓了声音。
  “本王这容色你可看得上?”长孙玄抓住方正清的手,握着便沿自己的衣襟探下,“本王再投怀送抱你还要不要?”
  方正清连忙收手,却被长孙玄攥得死紧。他衣袍被扯得松垮,衣襟敞开,露出被血色沾染的内衬。
  方正清眼底一片白皙胸膛,掌下贴着的肌肤发烫,心脏在其下跳动得暴躁。
  长孙玄再上前一步,与他额头相抵,一字字道:“你还要不要本王?”
  方正清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柔声道:“王爷,你冷静点。”
  “方正清!”
  长孙玄恨声打断他,松开对他手的钳制而掐上了他的下巴,“你难道当真是无血无泪,无心寡……”
  方正清扬手打开他的手转而又遮住他的眼,另只手攥紧了他的衣领旋身将他压在身后墙上吻了上去。
  长孙玄骤然僵住,一动也不能动,什么也看不见,细软的春风拂过他发梢的声音也逐渐消弭。
  一切知觉都离他而去,只剩下唇上逐渐加深的触感。
  方正清是用了实在力道将长孙玄压制着的,手指就死死卡在他的锁骨处,长孙玄伤口末端的血温热了他发凉的指尖。
  唇上的细细厮磨辗转,舌间的纠缠缱绻,一点点舔舐,像疼惜安抚,将长孙玄将近崩溃的纠葛情绪连同春风一并吞咽。
  仿佛流云聚散花枯成灰那么漫长,方正清松开他平复呼吸,眼神隐忍无声。
  长孙玄不知沉默了多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极轻极低地问他,“你在可怜本王?”
  “冷静下来了?”方正清道。
  长孙玄定定地看着他,继而委屈地握住方正清的手,贴在自己衣裳不整暴露出的伤口处,道:“阿清,本王也是会疼的……”
  方正清愣了一下,有些无措,“王爷……”
  长孙玄将头贴在他的肩窝处,喃喃道:“你干脆杀了本王吧,那样就不会疼了。”
  他受够了欺瞒与猜忌,他更恐惧有一天会再拥不到方正清。
  方正清抬手揽住长孙玄的腰,叹道:“我爱你。”
  长孙玄眼睛一酸,耳鬓厮磨,嗓音嘶哑,“我爱你。”
  未尽的话语都融化在拥抱间,暴怒的长孙玄低敛着眉眼,握住方正清的手轻轻揉捏。
  “说些什么吧,本王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方正清偏头舔舐他脖子间的伤口,血腥味在舌尖散开。
  “我……帮你生了个孩子……”
  说出这个秘密比想象中更轻松,方正清甚至如释重负。
  “嗯?”长孙玄迷茫地看着他,眉头仍然蹙着。
  “我们有了个孩子,是个儿子。”
  方正清扶住他的肩,直视他的双眸,瞳孔黑亮。
  长孙玄心中激起骇浪,良久,艰难地吐出一个疑问:“可……你是男的……”
  方正清眸中有淡淡忧伤,他努力地冲他笑,“我身为大周的丞相,身为一个男人,肯为你生孩子,现在,你还怀疑我对你的真心吗?王爷?”
  方正清扶住他肩的手难以自控地加紧力道,指甲发白,延迟的情绪姗姗来迟,空虚和恐慌侵占了他的神经。
  长孙玄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怪物?
  男人会生孩子,毕竟是闻所未闻。
  而另一边,被秘密重击的长孙玄嗫嚅着唇,怔憧不已,心头却本能地冒出一股喜悦来。
  电光火石间,岁月里的蛛丝马迹,前因后果终于勾连成现,长孙玄胸中的那些疑惑尽数消失。
  为什么一向清瘦的方正清腰间会突然长肉?
  为什么勤恳的方正清要连续告一个月的假?
  为什么祥云寺的大师会说他命中有子?
  以及……方正清小腹上那一道奇怪的规整伤口……
  长孙玄声音颤抖,手掌心隔着衣服摸到他凸起的纱布,“阿清,这是生我们的儿子时留下的伤疤?”
  方正清神色微妙地点头。
  “疼……吗?”
  方正清攀住他的肩,凑到长孙玄的喉结旁,以牙尖摩挲他的伤口,作势要咬下去,咬到一半却忽而顿住。
  终究是不忍心。
  方正清语含笑意,呼出的热气扑腾在他颈间,“大概就这么痛。”
  长孙玄忽而意识到自己正在被眼前的青年安慰着。
  剖腹之痛,怎会如同他口中那般轻描淡写。
  “阿清,对不起……”
  方正清微挑眉梢,眉目间蕴藏着诱人风情,他道:“你哪儿错了?”
  长孙玄梗塞着喉咙,一字一句郑重道:“本王错了,没有你,本王要这天下,总归是毫无意义。”
  如果要在天下和方正清之间选一个,他的答案永远会是方正清。
  更何况,他现在不止拥有了方正清,还有了他们的儿子。
  长孙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当真已为人父,复杂情绪齐涌而上,他上前一步,紧紧揽住方正清。
  许久后,他才出声道:“本王,想见见我们的儿子。”
  方正清垂下长睫,“如你所愿。”
  迎春花被又一阵清风拂动,有脚步声自远而近。
  与此同时,殿中传来太医的模糊惊呼声。
  庞新自转角处旋出,低头拱手道:“丞相大人,南宫大夫妙手回春,皇上救回来了。”
  “我……”方正清看着长孙玄,似乎在计较措辞。
  长孙玄却打断他,道:“你先去看皇上吧。”
  “等我。”
  方正清跟着庞新匆匆赶往正殿。
  正要踏过门槛时,庞新低声唤他,“丞相大人。”
  方正清疑惑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庞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耳尖红了,不敢正视方正清,别扭道:“淮南王他,配不上您。”
  方正清看着他,颊边带着如沐春风的笑。
  “他愿意为我放弃天下,这还不够吗?”
  庞新彻底愣住,驻足原地,眼睁睁望着方正清走出他的视线,走向更远的远方。
  这一幕像是暗喻,在说他从未曾踏入过方正清的世界。
  他自嘲般地笑出声,对自己道:“也是时候了……”
  是时候走出他为自己编织的绮梦了。
  ……
  “南宫,皇上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南宫未精力透支,脸色苍白地望向榻上之人,道:“我帮他把毒逼出来了,但此毒对他身体的损耗太大,醒不醒得过来,唯有天知道。”
  其它太医纷纷静默,也同意南宫未的说法。
  方正清闭上双眸遮挡住鲜少的脆弱,睁开眼时,眸中又是熟悉的坚毅。
  他扫视过殿中众人,厉声道:“今时今日之事,若某一天泄露了半分,休怪我杀无赦!”
  众太医瑟缩着离开了。
  南宫未转身又打开了药箱,头也不回道:“丞相大人,我替你换个药吧。”
  方正清掐着眉心坐下,伤口的疼痛已经到了熟视无睹的状态,仿佛与他共生着。
  “啧。”
  差看过伤口的南宫未摇头不已,“你再这么折腾下去,我收回我之前说你活不过三十的话,你恐怕连今年都活不过。”
  方正清无奈道:“南宫,你说话这么直白,有没有被人揍过……”
  南宫未不置可否,给他换完药后,又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哄好王爷了?”
  “我跟他坦白了儿子的事实。”
  南宫未微笑着耳语道:“好手段,用儿子绑住他,让他放弃当皇帝,不愧是先皇的托孤丞相。”
  

第133章 丞相大人是最干净的
  方正清眼角微微抽。动,默然不应。
  南宫未低声笑出来,眼中兴味阑珊,轻声道:“别慌,丞相大人,我还是知道什么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
  他眨眨眼,道:“再说,我说的这些话仅是猜测。”
  方正清凝着他,微叹一口气,道:“不是的,我生下孩子不过只因为他是我的骨肉。”
  南宫未陡然松了口气,“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下一瞬,他耳边响起方正清微哑的声音,自责道:“但是,南宫,我怀着孩子时,确实动过用孩子胁迫王爷的心思。”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腹中的生命逐渐成为他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直到生下孩子后,危险的想法彻底消除。
  拥着软糯脆弱的生命时,他只觉得心中虚空的地方全部被填满,再无缺憾。
  南宫未扫了眼榻上的长孙霖稚嫩的脸颊,感叹道:“我跟了淮南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陷得这么深。他虽然不说,我却清楚,他将你看得很重,甚至为了你宁肯放弃皇位。”
  南宫未替方正清倒了杯茶,细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忽而勾唇笑道:“看来丞相大人还不知道那件旧事?”
  “旧事?”方正清噙了一口茶,皱起了眉。
  南宫未神色诧异,随即垂眸无奈道:“这还真是他的性格。”
  一股莫名的情绪淹没了方正清,他试图抓住什么,手指在杯子边缘来回摩挲,问:“到底是什么?”
  南宫未眸中酝酿着风云,抿了抿唇,道:“你确定你要听?”
  方正清低敛眸色,最终笃定地点头。
  南宫未长叹一声,刻意微笑,语气轻快道:“王爷才是当年的皇上想要立的太子。”
  “啪”的一声,方正清手中的杯子猝然落到地上,漆黑的瞳孔微缩,唇嗫嚅着,道:“你……说什么?”
  于是,南宫未将长孙玄与大皇子争夺皇位的阴谋,连同事情始末一股脑说出来了。
  说完后,南宫未端着茶解渴,方正清则怔怔地看着榻上之人。
  南宫未:“我也只是听得七零八落的,但大皇子下毒杀了先皇,以及篡改传位诏书的事实属确凿。”
  方正清低着头,瘦削的肩膀有种凌厉的弧度,一时间,偌大宫殿只闻彼此呼吸声。
  南宫未于心不忍地讪笑道:“丞相大人,你也别自责,你考取状元那一年,正好是大皇子登基那一年。至于他是如何靠谋杀亲父坐上的皇位,与你无关。”
  那一年,十六岁的方正清在新皇登基后,一举夺得状元。
  此后,方正清在朝中一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丞相,成了朝中新贵。
  大皇子崩殂后,方正清继承了先皇遗愿,更是成了权倾朝野的大臣。
  他一直以为大皇子才是正统。
  没曾想,他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承诺,只是大皇子彻头彻尾的一场阴谋。
  方正清微抬下颌,将眼眶中的涩意逼了回去。
  他喉头哽塞,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其实纵使南宫未不解释,方正清心中已隐有计较,长孙玄不告诉他,定是因为他不愿让他为难。
  两朝权臣,恍若一场幻梦。
  南宫未挠了挠脖子,心里涌上一股懊恼,心道:“我是不是惹祸了?”
  “什么不告诉你?”长孙玄推门而入,视线落在方正清身上。
  他疑惑不解,对上方正清微红的眼眶,冷眸转向南宫未,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南宫识失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也确实是他的责任。
  南宫未心虚道:“……我能对他做什么?”
  长孙玄冷笑一声,“丞相大人长得这么好看,你又是个断袖……”
  眼看着长孙玄越说越离谱,方正清出声打断他,“王爷,此事与南宫大夫无关。”
  长孙玄敏感地察觉到方正清的不对劲,他皱眉道:“莫非是皇上的病情有变?”
  南宫未怒意上腾,“我的医术不说天下第一,也是举世无双的!”
  长孙玄淡淡地扫他一眼,无情道:“……要点脸。”
  方正清站起身来,走向长身玉立的长孙玄,忽而粲然一笑,道:“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儿子吧。”
  长孙玄愣了一瞬,有些匪夷所思。长孙霖还陷入昏迷,方正清居然想离开皇宫?
  而且听方正清的语气,竟有些迫不及待……
  他正犹疑间,手被方正清轻轻攥住。
  方正清深深回望了长孙霖一眼,捏了捏长孙玄的手心,道:“走吧,儿子还没取名字呢,等着你取呢。”
  色令智昏,长孙玄对上方正清的目光,思绪仿佛飘在云端,恍惚不知何日,只晓得答应他,“好。”
  南宫未扶额:“……”他们眼中难道没有自己这个大活人吗?
  “我话还没说完呢……”南宫未唤住他二人,道:“我从琴家人那拿到了引出你二人体内蛊虫的方法。”
  长孙玄眸色一沉,“你是说,本王体内的蛊虫?”
  南宫未耸耸肩,意味深长地扫了眼方正清,道:“是呀,引出蛊虫后,王爷再听见丞相大人的声音,便再也不会有反应。”
  方正清微微哂笑,手指搔了搔长孙玄的掌心,道:“王爷现在听到我的声音,不是忍得很好吗?”
  长孙玄反握住他作乱的手,声含笑意,低哑道:“即使不用蛊虫,本王也忍不住。”
  他二人的举动如若无人,南宫未无奈地摇头,以袖掩口,低咳了几声,皱眉道:“你们到底还解不解蛊虫了?”
  长孙玄看着方正清,眸中是询问之色。
  方正清笑道:“这蛊虫是一定要引出来的……”
  他调笑道:“不然王爷吃阳痿药都快吃到不行了。”
  长孙玄的脸瞬间黑沉如水,“看来太久没收拾你了,竟还敢怀疑起本王的‘能力’了?”
  他恶劣地笑笑,道:“本王收藏了一书架的话本,里面的姿势……本王不介意和你一一试试。”
  方正清想起那本《霸道王爷俏丞相》的羞耻话本,红了耳尖,低声道:“南宫未还在呢!”
  近旁听闻了一切的南宫未欲哭无泪:“……”
  丞相大人果然比较善解人意。
  呵呵。
  方正清正色道:“不过,今日且先罢了,改日吧。”
  长孙玄眯了眯眼,附和道:“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说完,他牵着方正清的手,同南宫未告了别,出了慈宁宫。
  到皇宫正门时,方正清却迎头遇到了庞新。
  庞新正带着一队巡逻人员路过,抬眸便望见他二人并肩而行,犹豫了会儿,他还是上前拦了他二人。
  庞新的声音闷闷的,他拱手道:“丞相大人……王爷。”
  方正清冲他点点头,吩咐道:“你好生守着皇上,万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慈宁宫。”
  庞新无奈道:“丞相大人,丁大人经常会去慈宁宫寻太后,若是时间  长了,他总会发现的。”
  自长孙霖失踪后,丁泽便三天两头往慈宁宫跑,朝臣都看在眼里,只当他二人要谋划什么……
  方正清却知道,丁紫嫣心不在焉,作为幕后总策划者,她连自己的儿子都下了手,对自己的哥哥更是瞒得严严实实。
  只是,丁紫嫣之事暴露后,她若是狗急跳墙,定会坏了大事。
  方正清盯着庞新的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有能力拦住他。”
  庞新体会着这句话,心中有抑制不住的苦涩冒出,但他面上如同往常一般淡然,掷地有声道:“自然,只要丞相大人不让他进,我便拦得住。”
  方正清不知庞新的誓言中包含着怎样的情绪,更不知他眸中的不可捉摸是为何意。
  他露出鼓舞性的一笑,道:“我相信你。”
  “走了。”一旁的长孙玄忽而出声,尾音有些低,染上了冷意。
  望着长孙玄离去的背影,方正清只觉得莫名,又想起庞新亲眼目睹过他二人间的亲昵,后知后觉,脸颊发了烫。
  “庞统领,我……”
  庞新露出了然的一笑,一向僵硬的嗓音软化了,笑言:“丞相大人,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方正清眼神有些复杂,不过一瞬,他转目看向宫中高耸的屋顶,看着夜色深处酝酿的风云,喟叹道:“这世间,唯有人心最不可量。有时候,我连自己都不相信。”
  “我相信你!”
  或许是他的语气过于坚定,方正清微微诧异看向他。
  “属下,相信大人。”庞新换了个称呼,继续道:“我在宫中当差这么多年,见过的官数不胜数,为财者有之,为名者有之……可唯有丞相大人您不一样。”
  对上方正清的瞳,庞信心跳加速,脱口而出,“丞相大人,是最干净的。”
  奇怪的形容。
  但方正清却觉得心中温热,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他忽而觉得之前的疑虑毫无意义。
  他寒窗苦读多年,志向并非在升官发财上,他清贫而多病,却从不忘初心。
  那便是,为往圣继绝学,为来世开太平。
  

第134章 好梦,阿清
  春雨飘扬而下,细碎的小水滴沾染在方正清脸上,挂在眼睫上叫人看不清前路。
  走在前面的长孙玄缓下脚步,没等到后,又彻底顿足回身看他。
  长孙玄冲他伸出手,语气装作淡然,“你同他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
  方正清生生止了步,隔了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王爷不知道我人微言轻,除了丞相的身份外一无所靠,朝中人对我敬让三分,有他的一份功劳。”
  长孙玄没有说话。
  雨渐而大了,沉默一瞬,有风声呼啸而过。
  方正清打了一个冷颤,忽而叹了一口气,向长孙玄走去,将手放入他掌中。
  “我说的这些,王爷应该都一清二楚。”
  长孙玄眉目骤然微冷,一手忽而伸到方正清腰处,一个半蹲,将人打横抱起。
  两人的体温熨帖到一处,温暖而可靠。
  方正清把头深埋进他的胸口,道:“这里是皇宫……而且,你身上还有伤……”
  “这不是丞相的地盘吗?本王还得仗着丞相你为所欲为呢。”长孙玄挑眉,呼吸扑在方正清脖子间,暧昧氛围陡增,“阿清你可别乱动,本王已经一个时辰没吃过阳痿药了……”
  方正清哑然,眉间添了几分疲倦,眼见马车近在咫尺了,便干脆依偎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哪知这一睡,再醒过来时,就到了丞相府。
  方正清耳边隐约听见有嘈杂声,他困倦地揉着眼睛起了身。
  长孙玄正掀开车帘子往外看,方正清惺忪的睡眼忽而清明,“怎么了?”
  “是户部、礼部和兵部尚书。”
  方正清掐了掐眉心,吩咐车夫道:“走后门。”
  幸好后门还算太平,二人成功进了府门。
  长孙玄困惑道:“这三位尚书应该都是你的人,不见吗?”
  这话落到方正清耳里,只觉得有些讽刺。
  他苦笑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他们早已不是当年的等闲了。”
  “……只是这人,还是要见的。”
  三部尚书纠结到一处,来拜访方正清,若是连人都没见上,回头还不知得传成什么样,没准一堆人会以为方正清重伤而亡了。
  长孙玄眸子骤然一沉,“可是你的身体?”
  “没事的。”方正清露出苍白的一笑,“我有法宝。”
  到了院落,小柳迎了出来,她将手指放在唇间,轻声道:“孩子刚睡着了。”
  她转眸用警惕的眼神看着长孙玄,直到方正清解释道:“我已经把孩子的事跟他说了。”
  小柳松了一口气,她从怀中掏出一盒精致的瓷瓶,放到方正清手中,神秘道:“这是大人吩咐我买的东西。”
  方正清垂眸将东西放进袖子,道:“你带王爷进去看看孩子吧,我有客要会。”
  长孙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拉住方正清的手腕,皱眉道:“孩子什么时候见都行,你身体怎么样,自己不清楚吗?”
  方正清在车上时,整个身体都散出一种不正常的热,还异常畏寒,长孙玄将他抱在怀中良久才让他不发抖。
  若是此刻再去见那三个老谋深算的尚书,方正清恐怕会气出另一场病来。
  方正清抽出手,定定地看着他,道:“我必须要去。”
  长孙玄见他逞强,心中酸涩生疼,“你袖中是什么?”
  “一盒胭脂。”
  长孙玄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愕然道:“你用胭脂来提升气色?”
  “将胭脂涂抹在唇上和颊边,能让我看上去正常些。
  方正清坦然地看着他,刚垂眸准备掏出胭脂,就觉得肩上一疼,晕了过去。
  小柳在一旁看得怔了,她反应过来后,低吼道:“你要对我家大人做什么?!”
  长孙玄将方正清打横抱起,冷声道:“去请大夫,他发烧了。”
  小柳愤愤地看着他,却只来得及只捕捉到长孙玄匆忙去往卧室的背影,她气得一跺脚,小跑着去寻大夫去了。
  半晌后,长孙玄走到窗前,推开了窗。
  “来人。”
  有影卫从屋顶降下,声音冰冷:“王爷。”
  长孙玄吩咐:“想办法把丞相府前门的人赶走。”
  “是!”
  小柳领着大夫进屋时,就见长孙玄对着窗户吹夜风,雨水淋湿了他额头和鬓角的碎发。
  她“啧”了一声,没曾想这王爷还有这等怪癖。
  此时,方正清躺在榻上,苍白的肌肤上出现了不自然的红润。
  大夫替方正清把完脉后,摇头道:“大人这是伤口尚未痊愈,加之忧心操劳过度,耗损了命体,引起了发热。”
  “多多歇息,好生休养才行呐。”
  大夫将随身携带的药给了小柳,小柳拿了药赶往厨房煎药了。临走前,她恶狠狠地瞪了长孙玄一眼,道:“好生照顾我家大人。”
  长孙玄敛眸嗤笑,“本王是他孩子的父亲,本王不好好照顾他,还能照顾谁?”
  榻上,昏迷中的方正清难受地皱起眉,嘴里支吾着模糊不清的话语。
  长孙玄拿了水,用手指沾湿了,放到他唇边来回摩挲,润泽他焦渴干燥的唇。
  只是这动作不一会儿就变了味……
  方正清的唇因发烧更加热切,鼻息间的温度更像是要透过长孙玄的食指灼烧他的灵魂。
  这还不算最要命的。
  方正清下意识追着他的沾染了水的食指舔弄,白净的齿间伸出粉嫩的舌舔了好几下,他的唇变得水汪汪的。
  长孙玄怔魔了似的盯着他看,呼吸蓦地加重,心跳忽停。
  直到隔壁传来婴孩的啼哭声,他才反应过来。
  长孙玄竖起耳朵仔细听,轻易听到了奶妈哄孩子的声音,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良久才柔下眼神,问:“阿清,那是我们的孩子吗?”
  “唔……”梦中的方正清不满地嘟囔了一声,模样幼稚,长孙玄虽没见过孩子,但他觉得,他家阿清幼时定然是极可爱的。
  待到伺候完方正清喝完了药,长孙玄竟是收到了影卫的传信,他读完信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他回头俯身在方正清额上留下一吻,温声道:“好梦,阿清。”
  出门时,他撞上了小柳,姑娘虽是一脸倦容,精神头却好的很,她拦了长孙玄的去路,别扭道:“大人吩咐我带你去看少爷,你不看了?”
  长孙玄笑着摇头,“来日方长。”
  翌日清晨。
  方正清转醒,先是懵了一瞬,继而哑着喉咙愤然叫出一个名字,“长孙玄!”
  小柳正好去准备了洗漱的水,闻言抱怨道:“大人就别惦记他了,他昨晚连夜离开了。”
  “离开了?”方正清撑着手奋力爬起来,伤口倒是没有裂开,只是小柳还是小题大做地将他塞回了被子。
  “大人,正好这几日都不用上朝了,你就好生在府中养着,若是你要批阅奏折,我念给你听就是了。”
  方正清挣扎着还欲起身,道:“不行,我昨晚没见上三个尚书,今天再不出面,会被人诟病的。”
  小柳茫然道:“可,大人说的那三个尚书昨晚就急匆匆离开了。”
  方正清疑惑不解,那三个尚书一同找上门来,定是有要事商议,怎会中途离开?
  “我听说,户部尚书家中走水了,礼部尚书家被强盗抢劫了,至于那兵部尚书……他家正妻红杏出墙,被人打了。”
  方正清:“……”可真是多灾多难。
  不过,这么多的巧合放到一起,定然不是偶然……
  方正清扶额,长孙玄果然不是个省心的。
  “大人就好生在府中歇息,正好陪陪少爷。”
  提到孩子,方正清这才想起昨日寻长孙玄来的目的,他嘀咕道:“这孩子,连个名字都还没有呢。”
  小柳笑意盈眶,提议道:“干脆,大人你先给他取个小名吧。”
  方正清沉思了半晌,抬眸笑道:“就叫期儿吧。”
  “七儿?”小柳重复了一遍,恍然道:“是因为他是在初七出声的吧?”
  方正清笑而不语。
  期儿,代表着他无尽的期望。
  只是,风云既已起,又岂是避一时之势便可逃离的?
  大周224年四月初,诸王以进京奔丧为由,率领各自地方军气势汹汹压境而来。
  皇宫之中,正殿空气凝滞,无人敢出声。
  方正清亦是皱着眉,扫过一朝大臣,有脾气暴躁的武官跳了出来,道:“你们这群文人,在这磨磨唧唧的有什么用?我管那几位王爷到底是哪家国姓宗亲,我大周军队还会怕他们?”
  有文臣符合道:“是呀,皇上都找到了,他们根本没有理由奔丧,却还敢往京城跑,这意图还不明显吗?”
  “可……皇上昏迷了这么多天,连个醒的迹象都没有。”
  众臣焦头烂额,问题的核心便是如此,若是长孙霖再也醒不过来的话,届时不管这几位王爷的亲缘有多远,这大周王朝总得寻个王爷来继承皇位。
  他们都冠着国姓,届时,谁知道天下会落到哪位王爷手中。
  说到此处,众臣将目光落到长孙玄身上。
  长孙玄一一回以微笑,却从头到尾不发表任何意见。
  方正清头疼道:“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长孙玄忽然接着方正清的话道:“那,让他们退兵就是了。”
  

第135章 本王受不住了
  方正清猝然抬眸,隔了宫殿文武大臣中央那条走道望向他,“淮南王的意思是?”
  那方长孙玄还未出声,丁泽就跳出来讽刺:“说得那么轻松,王爷您倒是上呀!”
  他没料到长孙玄还真的想上。
  长孙玄犹自嗤笑道:“本王不上,莫非让丁大人上吗?”
  他凤眸冷寂,落到人身上何其骇人。
  丁泽被他的目光吓到浑身一颤,赶忙收回视线,看向方正清,慌张道:“不行,淮南王不能去!”
  近来,长孙霖本就没有清醒,京中都在疯传皇上已经驾崩了,朝臣所谓的皇上重伤休养只是个幌子。
  百姓纷纷猜测,谁会是逐鹿登顶之人?
  至少在几位国姓王爷中,最得人心的当属刚立战功的淮南王长孙玄。若此时京城陷于夺位危难,长孙玄挺身而出,不更是大获人心?
  丁泽算盘打得好,届时让自家那位女婿去应战,若是成功了,他在朝中定能威望大增。
  方正清沉思了一瞬,转向众臣,道:“其实这战也不一定要打。”
  三位王爷并不能确定长孙霖的状况,他们领兵而来,却都只能扎营京外,形式虽严峻,但也不一定打得起来。
  这战打不起来自是最好的,因为一旦开战,最后伤及的还是大周国本。
  方正清深吸一口气,嗅见空气中夏日的一丝灼热,他叹道:“怕就怕,有人狗急跳墙。”
  没曾想,方正清这句话是一语成谶。
  大周朝224年五月初。
  肃亲王领兵率先抵达京城,方正清亲去迎接,却连肃亲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敷衍回来了。
  朝廷百官莫不觉得受到了歧视,议论纷纷。
  而更糟的是,他带来的三万军队扎营于京城十里开外,搞得京城百姓人心惶惶。
  兵部尚书刘季一拍桌子,恼怒道:“丞相大人,我们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肃亲王这是要反!”
  方正清将茶杯重重掷在桌上,淡淡道:“季大人请慎言。”
  礼部尚书韩廖亭性子更沉稳些,心机也颇深,他开口问:“皇上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朝中百官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怕出兵后,长孙霖崩了,那大周江山由谁来继承?
  最好的结果便是,长孙霖成功醒过来,但事与愿违。
  方正清苦笑道:“这些日子,我们寻遍京中神医,没有一个能让皇上醒过来。”
  “丞相大人,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户部尚书雷华忽而出声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是大不逆的话,但都是我肺腑之言。”
  “别说了……”方正清揉着太阳穴,颊边的发挡住他清俊的脸,难得的露出了脆弱样。
  雷华额上爆出青筋,低吼道:“我要说!”
  “若是一定要从这几位王爷中选一个人当皇上,明眼人都会选淮南王!”
  空气一时凝滞,方正清一向淡然的神情有些皲裂。
  韩廖亭无奈道:“丞相大人,实不相瞒,我们登门去找过淮南王。”
  “当时我们就表示,若是他要夺位,我们愿追随支持他。”
  雷华泄了一口气,耸肩道:“只是王爷他拒绝了我们的提议,还说,他以丞相大人马首是瞻。”
  当时的三人面面相觑后,继而心中不约而同地心道:美色误人。
  没办法,为了能说服长孙玄,他们只好来说服方正清。
  方正清喉咙一紧,冷声道:“皇上可还没驾崩呢!”
  既然话已经讲开了,雷华便肆无忌惮起来,“皇上这般半死不活的,又还是个孩子……”
  即使长孙霖果真没出事,他也是会支持长孙玄。
  韩廖亭审视过方正清的神情,悲切道:“大人,我们不是要逼你站队,只是形势比人强,我们的选择是最佳的。”
  牺牲最少,利益最大。确实很合得来。
  良久,方正清叹气,“我知道了。”
  淮南王府,长孙玄似不觉京中漩涡,正在把玩手中的小玩意儿。
  那是一个牛皮的小拨浪鼓,晃起来毫不费劲,声音清脆喜人。
  杜央推门而入,禀告:“王爷,最后一个王爷敬宁王也抵达了京城。”
  “三个王爷带的兵加起来有七万了。”
  长孙玄狭长的眸子微动,唇边蓄着笑意,细细一看,分明是嘲讽意味。
  “他们手中那点歪瓜裂枣,还敢往京城带?真给本王面子。”
  他语气中饱含嚣张气焰,听德杜央嘴角抽。动了一瞬。
  确实,对长孙玄而言,其余的军队都不足为谈。
  三个王爷是匆忙之下纠集的军队,大多军队的士兵都是拉了境内农民和混混充数,连。战场都没上过,更是不堪一击。
  “对了。”杜央又道:“属下听说,为了防止三位王爷趁机作乱,会在敬宁王入住京城后,全面封锁京城。”
  长孙玄冷笑一声,“本王不想也知道,这都是丁泽那个蠢货提议的。”
  杜央眉眼间也露出不屑来,“一个城门能护京城到几时?若是那几位爷想进攻,没有王爷的助力,京城一定会沦陷。”
  可惜有许多人没有这个自知之明,长孙玄垂眸去看自己干干净净的指头,轻笑清寒,眸带轻蔑,道:“就说近些日子,王府影卫拦下了多少杀手?”
  “未免欺人太甚!”
  长孙玄挑眉,将拨浪鼓扔到杜央怀中,“本王向来是有仇当场就报了,没叫人欺负了去。”
  他二人这话说得好似真被人欺负了,只有一具具从王府抬出的被虐杀的死士尸体能一窥事情真相。
  此时,院落转角处的竹子有窸窣声传来,长孙玄隐隐见一蹁跹衣角飘过。
  他眼中含了温柔笑意,迎了上去,“阿清,你怎么来了?”
  方正清转出身来,抬眸时用手往后捋了一下额边发丝,唇边亦是泛着笑意。
  “思君不见君,我便亲自来寻王爷了。”
  虽知道方正清讲的是调笑的话,但长孙玄见他眉眼俊逸,温润如玉,心忍不住狠狠一跳,没有来得一阵焦渴。
  今日,他还没吃药。
  长孙玄微蹙眉头,回身已不见杜央,方正清逼近他,抿了抿唇,“怎么了?见着我不开心?”
  听了方正清的声音,长孙玄身体腾起热意,嗫嚅道:“开心,自然是开心的。”
  长孙玄嗓音嘶哑,腹下一阵躁动,“阿清,你别说话了,本王受不住了。”
  “噗……”方正清忍俊不禁。
  长孙玄懊恼道:“笑声也不行!”
  方正清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冲他无声眨眨眼,模样无辜委屈。
  “阿清,你这是在勾引本王?”
  长孙玄上前一步,将人揽入怀中,深深呼吸了一口,有股宁神的安神香味令人心安。
  “你今日前来,是为京郊外陈兵之事吧?”
  方正清点头。
  这些日子,长孙玄避着方正清不见,就是怕群臣道他和丞相有私情,故而丞相一党的人都转而投向了淮南王。
  他不愿让方正清背负不忠的罪名。
  他搂着方正清的手一紧,将人领进房门,道:“本王,先去吃颗药。”
  方正清耳尖发热,脸热了一瞬,强装镇定地乖巧点头。
  须臾,人模狗样的长孙玄回来了。他鬓角边的发缕有些湿,想来是去“冷静”过了。
  方正清促狭地端起手中茶杯饮水。算起来,他二人已有许久不曾亲热过了。
  “咳咳……”方正清愣神时被水呛到了,长孙玄宠溺地看着他,帮他顺后背。
  “怎么这么不小心?”
  “咳,没事……”方正清微侧脸轻轻一歪头,碰到了长孙玄凑近的脸颊。
  长孙玄觉得那触感一路撩到胸口,他心里不解,暗道:这阳痿药的效果是越来越差了。
  二人各怀心思坐定后,方正清皱眉道:“我今日寻你……是想问问你,是否有十全把握退三王联兵?”
  “信心自是有的,但若本王出兵,恐不是朝臣所望。”
  方正清垂眸敛去眸中神色,声音涩然,“我听说,这些日子以来,你闭门不见客。你可知,你拒绝了多少愿意拥你登基之人?”
  长孙玄指尖微动,试探道:“阿清你生气了?”
  “不……”方正清浅笑着摇头,心中酸甜不已,“是我的错。”
  他直视着长孙玄的眸子,正声道:“你不该因为我而放弃争夺皇位的资格,那样对你不公平。”
  长孙玄将手伸过去,握住方正清的微凉的手,温声安慰道:“不过是一个皇位,本王不要也罢,与你无碍,你万不要自责。”
  “我知道那件事了。”方正清回握住长孙玄的手,“我知道当年夺位之时,大皇子使了阴损招数,将原本属于你的皇位夺走了。”
  长孙玄愣了半晌,眼神怪异,“谁告诉你的?”
  他冷哼了一声,笃定道:“是南宫未吧?”
  方正清自嘲道:“既是事实,又干他何事,他要是不说,我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正统,竟是……”
  “阿清。”长孙玄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去,熨帖着方正清的手背,艳丽的凤眸一片清亮,“世事陡转之间,不过是时也命也。”
  

第136章 本王迟早有一天将你吃了
  隔了一方小桌,方正清与长孙玄四目相对,他心下一片复杂。
  方正清直起身来,俯身望着长孙玄,“我早年间便丧父丧母,仗着一点聪明才智轻松考取了功名,一心想着要继承家父匡扶天下的遗愿。”
  他的手搭上长孙玄的肩,缓缓搂了上去,顺势一倒,倚在了长孙玄怀中。
  长孙玄呼吸一滞,继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将他深拥入怀中,长孙玄轻柔地替他拂去额边碎发。
  “我一直埋头苦行,除了家国大事,我的人生中再无其他风景。”
  长孙玄低头看见他衣襟下禁欲意十足的锁骨,望着他冰肌玉肤的白皙脖颈,只想低头去咬上一口……
  他哑着嗓子,笑着用指腹摩挲过他的脸颊,道:“你一直是个好丞相。”
  方正清却摇头,眸色有些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反手握住长孙玄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泪痣衬着一汪春水般明亮的眸,浅笑道:“后来遇见了你,我才觉察到朝堂之外,亦有色彩缤纷。”
  长孙玄心中一软,低头在他额间印下一个吻。
  “阿清,我爱你。”
  纵使这话听了许多遍了,只要是从长孙玄嘴里吐出,他脸上依旧发烫。
  方正清胸中有炙热火焰燃烧,眸中深情不敛,他翻身起来,双臂松垮地环住长孙玄的脖子,他轻吐热气扑在长孙玄唇间,带了股依稀药香。
  长孙玄被他勾得蠢蠢欲动之际,耳边传来方正清冷冽清朗的声音,他道:“我爱你。”
  “你今日,是特意来色。诱本王的吧?”长孙玄的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摸索,在他凸起的锁骨上流连,暧昧的气息尽数消弭在他敏感的耳廓处,“别的贿赂本王都不要,唯独这倾城的丞相美色,本王乐意得很……”
  方正清眼角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爷若是当上这大周的皇帝,届时全天下的美人岂不是召之即来?”
  “本王就只好丞相……”长孙玄如同醉了般,低头凑近他的唇,将他们之间最后的距离也消除。
  二人的唇紧紧贴到一块,辗转流连间,不知是谁的身体惹着了谁的身体,就连周遭的空气都烧灼起来。
  忘情之时,方正清口中刚发出一点嘤咛声,就被长孙玄更狠地堵了回去。
  方正清却不退缩,他死死扣住长孙玄的脖子,虽悸动难堪,却依旧将自己的身子往长孙玄那处送。
  如此的诱人之色,皆在他的攻势下方寸尽失,长孙玄自是不肯轻饶他,舌头毫不客气地钻进他的唇齿间,逡巡侵占。
  方正清只觉得从舌间的颤栗直达大脑,又顺着四肢百骸流便全身,令他晕晕乎乎。
  毫无意外的,他起了反应。
  长孙玄敏感地察觉到了,唇分离片刻,低笑出声。
  方正清用那双被“欺负”得过头的带水眼瞪他,诱人而不自知。
  “乖,本王帮你……”长孙玄温言好语,揉碎了平生所有的温情。
  而与此相反的,是他那不容拒绝的动作,他的手顺着方正清的细腰画圈,挑开了他的腰带。
  ……
  最后放过方正清时,他已经软倒在长孙玄怀中,连吐息都带着色。情的温度。
  长孙玄用指腹擦去他唇边流下了液体,又小心拢紧他的衣服,将人收拾得整洁干净,这才停下动作。
  方正清半阖着眼,还沉浸在方才的无垠快感中。
  长孙玄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餍足地揉弄着方正清嫩滑的脸,哑声道:“本王迟早有一天要将你吃了。”
  方正清迷茫地撑起身来望向窗外沉重夜幕,忽而清醒道:“我该回丞相府了。”
  “本王觉得自己像是你金屋藏娇养的小妾。”
  睡完就走。
  方正清佯做流氓样,掐着长孙玄的下颌,语气轻佻,情意深深,“我爱你。”
  长孙玄心头一跳,总觉得方正清话中有他不解的深意。
  而方正清下了榻,转身背对着他,望向沉沉暮霭,道:“答应我,若是当了皇上,一定要做一个好皇帝。”
  长孙玄捏紧了手指,眼眸一沉,故作轻松道:“有了你这个丞相,本王想不成为千古名君都难。”
  良久,方正清才偏过头,露出他清癯的侧影,笑容稍纵即逝,“自然如此。”
  方正清转身离开,白色的背影彻底隐没在黑夜之中。
  “来人!”
  影卫闻声而来,跪在地上任他差遣。
  “去查查看,丞相他最近在谋划什么。”
  长孙玄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处心跳稳健,但却莫名堵得慌。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自言道:“或许是本王多虑了。”
  此后几日,影卫来报,都言方正清没什么反常之处,只是往南宫未药房跑的频率越发高了。
  “往药房跑?”长孙玄暗自琢磨着,抚了抚下颌。
  他趁机逮住了背着小药箱回府的南宫未,诘问:“最近丞相大人老往你的药房跑?”
  “是。”南宫未欣慰道:“丞相终于学会爱护自己的身体了,他最近老向我询问他的身体该如何修养,什么季节该吃什么药……”
  最近三王在朝堂上咄咄逼人,每每出言不逊能气晕半朝老臣,方正清一边要应付三王,一边要管理天下朝政,连睡觉时间都很少,但他居然还有时间往南宫未的药房跑。
  颇有些匪夷所思。
  南宫未也觉得奇怪,“之前我吓唬他活不过明年,他都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他突然开始积极了,这还真有点蹊跷。”
  “我知道了!”
  长孙玄皱眉,“什么?”
  南宫未调笑道:“他定是因为有了孩子,想陪孩子平安喜乐地长大,才会想活得久点。”
  长孙玄定定地看着他,淡笑道:“本王觉得你说得甚是有理。”
  自那后,方正清一边应付着京郊的王爷,一边注意调理身子,气色倒是好上不少,也不枉费长孙玄往丞相府送的那么多名贵药材。
  二人表面上保持着君子之交,实在憋不住时,长孙玄经常半夜翻墙去见方正清,翻着翻着就成了惯例。
  毕竟面对方正清,长孙玄是多半是憋不住的。
  二人相处倒是和谐,唯一一次起了纷争,还是因为给孩子取名字。
  彼时,长孙玄望着方正清怀中精神气十足的期儿,温情脉脉的眸转向方正清,“就叫爱清如何?”
  方正清眼角不易察觉的抽。动,“爱卿?”他半晌无语,“你怎么不叫他黄尚呢?”
  长孙玄眸中笑意愈深,双眸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语气低哑,“长孙爱清,本王爱你。”
  方正清这才想起这茬来,他立时面红耳赤地低下头,泄下一缕乌黑的发来,映衬在白净的脖颈间。
  怀中期儿抓住方正清的头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天上星光,他不停地挥动着手臂冲方正清笑。
  “你看,期儿也喜欢这个名字。”长孙玄说着,伸手去摸了摸期儿的脸,惹得他一阵清脆的笑。
  方正清红着脸,嗫嚅着拒绝:“不行,你这是强词夺理,期儿什么都……”
  他正说着,下巴被人轻轻抬起,噙住了唇。
  长孙玄将人吻得情意绵绵晕乎之际,稍稍分开一点,微乱的呼吸洒在他水亮的唇上,咬着温柔的字眼,一字字笑道:“这才是强词夺理。”
  方正清反抗无果,败于他唇之下,却并不认命,除了上朝看病外,他还多了个翻古籍的嗜好,誓要寻出一个有深度有内涵的好名字来。
  只是这太平日子终将被激起了波澜,且这波澜席卷了往日积累的阴谋种种,一旦爆发,便再无回旋的可能。
  导火索便是,长孙霖醒了。
  长孙霖这一醒,按理说是群臣之幸,但不幸的是……
  他傻了。
  “你是谁?”长孙霖用惊慌的眼神看着慕容贤,攥着方正清的袖子直往他身后躲。
  慕容贤满脸惊骇,“皇上这是?”
  方正清闭上眸子,遮掩住满目疮痍,他转身半跪在长孙霖身前,拍着他的手背安慰他,温声细语道:“别怕,我会保护皇上的。”
  长孙霖如受伤的小鹿般,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犹疑道:“我只认识你,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
  说完这句话,他忽而表情剧变,满脸痛苦,抱着头哭诉道:“不要,那里好黑,不要伤害我!”
  方正清神色为之一变,上前一步将长孙霖紧紧扣在怀里,一边轻声安慰他,一边命呆在一旁的慕容贤出去叫太医。
  太医赶到后,喂他吃下。药后,他才逐渐平静,继而渐渐困倦地睡去。
  金碧辉煌的帝王寝殿中,方正清凝着他消瘦的面颊,用手帕揩去他眼下残留的泪,伫立良久,才转身离去。
  京城天一茶楼。
  慕容贤神色惶遽地握住手中茶杯,“皇上他到底是怎么了?”
  “太医说,他的脑部受到了重创,虽然醒过来了,但却落下了痴傻的毛病,智商仅与三岁小儿相同。”
  这消息实是过于震撼,若叫各方势力听了去,定然会引起京城格局大变。
  故而,方正清已对外封锁消息,但不知能隐藏到何时。
  

第137章 我想睡你了
  慕容贤眸间神色复杂,“盼了这么久,到头来却还是一场空。”
  方正清垂头望向杯中漂浮的茶沫,忽而听闻大堂中清脆的拍案声。
  “话说这淮南王当年年方十五,便随军出征,他饮寇仇血,啖寇仇肉时,这三位爷还不知在哪窝缩着呢……  ”
  大周像来民风开放,但这人竟当众议论诸王得失功过,实属胆大。
  方清收回视线,看不出情绪地评价:“他倒是敢说。”
  往事翻涌而上,慕容贤扼腕痛惜道:“当年夺位盛况时,支持淮南王的人远不比今日少。”
  只是人心善变,长孙玄在关外多呆一天,京中支持他的人便少一个,以至于到了后来,他竟是落得个煞星的称呼。
  君不见,人心悬反覆,天道暂虚盈。
  方正清沉默不语,他虽出生于官宦世家,可惜年少失怙,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没注意到外间风云变化。
  似乎陷入了一个旧梦,慕容贤半晌才反应过来,懊恼道:“丞相大人莫要怪罪,老臣年纪大了,年纪大了……”
  “什么狗屁天一楼,大言不惭,竟敢妄论王族?!”
  突如其来的嚣张声音刺耳得很,众人不禁看向出言不逊之人。
  方正清仅看了一眼,便直皱眉头,慕容贤低声道:“这不是肃亲王吗?”
  肃亲王长孙衍衣着华贵,面色阴沉,他身边站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方才出声的,便是几个侍卫中离他最近的那个。
  那说书人倒也是儒雅,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只是含笑拱手道:“天一楼向来直言不讳,若是哪处得罪了贵人,还请莫……”
  说时迟那是快,一把剑瞬时凌空而来,牢牢定在说书人的脚下。
  他似吓到了,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一步,他指着他们吼道:“休要欺人太甚!”
  长孙衍冲扔出剑的侍卫露了个奖励的笑,转身向众人道:“一群刁民,见了本王还不下跪?”
  “这……”慕容贤在楼上雅座看得眼皮直跳,“素闻肃亲王在封地里向来是为所欲为,没曾想到了京城这作风也不敛敛。”
  其实他气焰如此嚣张,不仅是倚仗了皇族身份,更是因为他是三个王爷中,唯一一个与先太上皇一母同胞的王爷。
  他天性暴虐,成不了大事,因此当年仅被外封为王,这些年来,他连皇城都没入过。
  若让这样的人登了基,恐怕会民不聊生。
  只是百姓终究是低人一等,只得跪在地上高呼王爷千岁。
  方正清手指捻了一块甜点,塞到嘴里细细嚼着,慢条斯理地起身下楼,道:“走吧,下去会会这个肃亲王。”
  慕容贤却唤住了他,担忧道:“大人,长孙衍他再怎么混蛋也是王爷,你近来在朝堂上与他本就不和,若是贸然出头,会不会有人说你越俎代庖,凌驾于皇子之上?”
  方正清低头冷笑了一声,“京中传我是‘摄政王’的人还少?”
  “这……”
  慕容贤确实不能否认,如今朝中政事皆要过方正清的手,若不是他向来茕茕孑立,不落人口实,恐怕早就被有心之臣拽下高位。
  可惜朝臣懂的事,百姓却未必懂。
  他们这边才聊了几句,堂中却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巨大声音。
  “都给本王砸了!”
  一众百姓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天一楼的保镖忌惮其身份,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侍卫将剑架在说书人脖子上,肃亲王则负手立在一旁。
  他眼窝凹陷,一看就是常年纵欲,望着说书人颤抖的模样,他笑容阴森,声音怪异道:“当真要论起来,那淮南王都得叫本王一声皇叔,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丝毫不压抑自己的声量,许多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继承皇位也得讲个尊卑有序吧?”
  走到楼梯口的方正清眉心一跳,正想出言,有人自身后抓住他手腕,若有似无的檀香贴到他耳廓边,热意撩人,“让本王来。”
  方正清回头刚对上长孙玄那双神清目明的眸子,大堂中便传来一人的痛苦叫声。
  众人定睛一看,方才的侍卫倒在了地上,肩头插了一把精致的匕首,血涓涓流出,伤口骇人。
  “是谁?是谁在暗算?”
  始作俑者长孙玄从容不迫地环住方正清的腰,将他抱到高一层的阶梯上,下了一个台阶,用身躯挡住了方正清的身体。
  他轻声嗤笑道:“肃亲王年纪一把了,没曾想还能做出这等当众霸凌之事来,恐怕是老糊涂了吧?”
  肃亲王见是他,神色先是沉下来,许久才勾唇冷笑道:“原来是皇侄子呀!”
  长孙玄但笑不答。
  肃亲王面色闪过尴尬,有些气急败坏,就差点指着长孙玄骂他不孝了,“本王虽多年不入京,与你不亲近,可本王再怎么说也是你长辈。天一楼这说书人挑衅本王身为皇室的尊严,教训一个口出狂言的资格……本王还是有的吧?”
  “哦?”长孙玄笑意不达眼底,幽深的眼光有种审视的意味,“从头到尾,本王就只听到肃亲王一人在以势逼人,若本王晚来一步,你难道还要将这无辜的书生杀了不成?”
  长孙玄出口便颠倒是非,只字不提说书人谈论的内容。
  “你……你血口喷人!”倒在地上的侍从还有力气出声,他愤愤道:“分明是这书生妄论我家王爷!在场所有的人都听见了!”
  “噗……”
  方正清从未见过如此蠢钝之人,他进门时明摆着就是仗势欺人,如今却要让被他迫害之人来作证,分明是再打自己的脸。
  这声嘲笑被长孙玄听了去,他唇角也不禁勾起,心情愉悦了几分。
  那方,肃亲王对自己的处境尤不自知,还敢嚷嚷着附和道:“没错,这天一楼分明是妄论朝政,本王这是替天行道!”
  长孙玄忽然明白了,为何先太上皇轻松就登上了皇位……
  这肃亲王压根,是个傻的。
  长孙玄咳了一声,敛下眼中捉弄之意,挑眉道:“本王与肃亲王各执一词,不如问问其他百姓,他们看到了什么?”
  肃亲王直觉不对,脑子却没转过弯来,疑惑道:“你要干嘛?”
  “本王与肃亲王各站一边,让百姓自行选择,若是支持你的人多,本王愿替这书生承担所有责任……”
  长孙玄抬眸扫了一圈大堂,笑道:“但若是本王胜了,你得赔偿天一楼所有的损失,并且当着众人的面承认是自己辱没了皇室尊严。”
  方正清在后面听得眼角直跳,这么明显的陷阱,肃亲王会上当吗……
  肃亲王轻哼一声,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不屑道:“本王应了。”
  方正清:“……”还真是愚蠢至极。
  ……
  半个时辰后,长孙玄牵着方正清的手走在回府路上。
  清风徐来,岁月静好。
  方正清顺着他与自己十指交握的手,声音不自觉带上了笑意,“你今日怎么会在天一楼?”
  长孙玄回身看他,“本王想你了,便来寻你。”
  他撩人的话语是信手拈来,方正清心中一动,不自在地撇开头,掌心微微燥热,转了个话题,“这肃亲王虽愚钝,可另外两个王爷比他聪明多了,只会更加不好应付……”
  长孙玄接着他的未尽之言道:“肃亲王是三王中率先抵达京城的一个,并非巧合,另外两位王爷是拿他当垫脚石,想探京中虚实。”
  而见肃亲王安然无恙后,敬宁王和安阳王打着防守京城的旗号紧随其后而来,带兵团团将京城围住了。
  方正清叹道:“我何尝不想一劳永逸,将他们一网打尽?可我终究不是皇上,他们是亲王,说到底,他们才是这大周的主人。”
  “阿清。”长孙玄顿住脚步定定地看着他,摇头道:“大周真正的主人是百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就像方才客栈中的那幕一样,若没了百姓的支持,本王怎会大获全胜?”
  此番发言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正清怔愣道:“若是其他王爷都能像你这般爱民,何愁天下不宁。”
  此时,明月青天在上,皇天后土在下,置身红尘滚滚中,长孙玄却通透了然得不似凡人。
  他道:“本王平生,一愿河清海晏,二愿民生福乐……”
  “三愿,年年岁岁有今朝。”长孙玄的低喃落在方正清柔软心头的同时,也落在了他唇上。
  方正清揪住他的衣领,再避无可避,被吻到意乱情迷,呼吸微滞。
  云层遮住了明月,似乎也羞怯躲避。
  一吻结束,长孙玄将软了腿脚的方正清背着,一步步循着月光往回走。
  方正清攀着他的肩,软绵绵地倚靠在他宽厚的背膀上,眼眶微热,心中默念:“我也愿年年岁岁有今朝。”
  到了丞相府时,长孙玄看完期儿后欲离开,方正清却拽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
  方正清红了耳尖,一声不发,扯开自己的衣带,衣裳半开,垫脚吻上长孙玄的唇。
  长孙玄见他面红耳赤,觉得那药再压制不住了,便勉力压住喘息,道:“今日,你有些奇怪。”
  烛火昏黄下,方正清清俊的脸魅惑得不可方物,他捧住长孙玄的脸,羞赧道:“我想睡你了,笨蛋!”
  

第138章 长恨人心不如水
  长孙玄呼吸蓦地重了,指尖轻触上方正清眼下的泪痣。
  “阿清……”长孙玄凤眸微狭,指尖摩挲,“你的伤尚未……”
  方正清皱眉,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人强拽下来堵上他的唇。
  他鲜少有如此主动之时,一双眸子湿漉漉地半睁着看长孙玄,继而伸出舌头在他唇中舔了一下,跟受惊的小动物似的。
  长孙玄眸子一沉,一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一手贴在他腰间,近乎凶狠地回吻过去。
  夜未央,整个京城有太多灯火通明处,丞相府燃的蜡烛亦是到了后半夜,唯有不时传出来的隐忍嘤咛声让人听得脸红心跳。
  与此同时,京城的另一边。
  肃亲王长孙衍于使馆中大发雷霆,一双凹陷的眼眶唯有眼球鼓了出来,甚是骇人。
  “好一个淮南王,他根本没把本王这个皇叔放在眼里!”
  一旁饮茶之人抬眸看他,正是三王之一的安阳王。
  “照你今日所说,天一楼中竟没一个支持你的?”
  提到这,肃亲王额上青筋爆起,将手中的杯子猛摔到地上,阴森道:“那群刁民,真是不识好歹,淮南王是个什么货色?哪能与本王相提并论?竟没有一个人站在本王身后?”
  安阳王默不做声,良久才叹道:“没曾想,这淮南王如此得民心。”
  肃亲王勾唇笑得残忍,望着安阳王道:“你知道为何前几年京中百姓给淮南王的称号是什么吗?”
  “这……本王倒是略有耳闻。”
  肃亲王冷笑道:“六年前,大皇子登基,淮南王连先太上皇的丧期都没守完,就被大皇子一道圣旨送到了洛城,美其名曰让他去抗敌,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安阳王眸中腾起阴翳,道:“是呀,大皇子何其心狠手辣,他不过是怕淮南王的战功会成为他的阻碍,动摇他的根基。”
  “这还不算是最狠的,大皇子明知洛城已有了瘟疫,却还是将淮南王往那处送……”
  安阳王皱眉,“这都是旧事了,小心隔墙有耳。”
  肃亲王却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大皇子将他贬至边关还不够,他还想永绝后患,让淮南王死于瘟疫,死在洛城。”
  “唉……”安阳王叹了一声,眸中却不见波澜,“不过是淮南王手段不如人罢了。”
  当年,大皇子发现淮南王命大没被瘟疫折磨死,便命人在京城散步谣言,说他是灾星转世,一到洛城就带去了瘟疫,加之他在战场上杀戮过重,分明是嗜血之人。
  三人成虎,长孙玄从一代功勋卓著的贤王变作了人人忌惮的杀神。
  “成王败寇。”肃亲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百姓将他捧得有多高,他便能摔得有多重。”
  “他……始终只能是六年前的淮南王。”
  翌日清晨,方正清幽幽转醒,他浑身散了架般,动弹不得,腰间忽而贴上来一副柔软的掌心,为他轻轻地揉按。
  方正清喉咙沙哑难耐,回头对上长孙玄的黑眸,他眯着眼睛不解道:“王爷你怎生还在这?”
  淮南王笑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本王是睡完就跑的人吗?”
  方正清偏开头不理他的调侃,腰间的按摩实为舒适,他舒服地低吟出声。
  “阿清,你再这么勾人,本王可就不当柳下惠了。”
  方正清掀开眼皮扫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现在吃了阳痿药了吧?”
  长孙玄拍了他屁股一掌,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俯身至方正清耳边,宠溺道:“本王昨日刚让你哭出来,今日就翻脸不认人了……小没良心的。”
  方正清耳尖发红,咳了一声,正声道:“今日是休沐,王爷同我去寻南宫未一趟吧。”
  “去寻他作甚?”
  “将你我二人身上这蛊虫解了,王爷难道还打算吃一辈子阳痿药?”
  长孙玄自是不想的,于是一个时辰后,他二人站在了南宫未的药房前。
  只是他们连南宫未的面都没见到。
  此时,南宫未的药房前被一群人围住了,看着装他们应该都是附近勤恳的小民,这群人中有独自一人面色苍白,有被家人搀扶着连路都走不动。
  长孙玄一眼便看见了于人群中鹤立鸡群的杜央。
  杜央一边引领着百姓排队,一边面色凝重地朝长孙玄走过来。
  “到底怎么一回事?”
  杜央面色铁青,“王爷,你难道不觉得他们的样子很是熟悉吗?”
  长孙玄愣了一瞬,再次抬眸审视过众人,心下有了个计较。
  “王爷,是洛城的那场瘟疫。”
  多年前的那场瘟疫,让杜央家破人亡,如今想起,他仍是讳莫如深。
  “瘟疫?”长孙玄有一瞬间几乎停滞了呼吸,直到手被方正清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杜央拧眉道:“今日清晨,属下刚出府门,就听闻京中一夜间爆发了一种疫病,我便立马赶到了南宫大夫的药房,果不其然,已经排了一条长队。”
  方正清担忧道:“南宫大夫怎么说?”
  “他说,患病之人范围不大,症状也轻,服药后隔离几日,自当痊愈。奇怪的是,这瘟疫爆发得未免过于突然,像是……人为。”
  方正清愤恨道:“卑劣至极,竟敢残害无辜百姓!”
  长孙玄鹰隼般的眸子望向虚空处,笃定道:“看来,是有人想利用旧事给本王下陷阱了。”
  果不其然,短短数日,京中便开始盛言,说淮南王的诅咒又开始应验了。
  尽管在南宫未的努力下,无一人伤亡,但京城依旧是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淮南王府,影卫禀告道:“王爷,已经查明了,确是肃亲王所为。”
  长孙玄倒是有些诧异,“他会有这么聪明?”
  “好像是他身边的一个谋士出的主意,此人有些小才。”
  “只怕不是小才,是一腔阴谋。”
  影卫垂下头,“王爷,不如我去将他杀了,一了百了。”
  长孙玄却摇头,“不杀他,留着他自有用处。”
  月黑风高日,使馆肃亲王的住所,一黑衣人悄然潜入,不过片刻,便全身而退。
  天明之际,使馆中发出一声尖叫,喊的却是一个名字。
  “周度!”
  “给本王将周度抓来!”
  周度被人压至大厅时,还未从怔忡的梦中醒过来,直到看到位上的三王盛怒脸时,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颤抖着身子下跪,惶恐道:“不知在下犯了什么错?”
  肃亲王原想一脚踢在他胸上,却差点将自己绊倒在地,他伸出自己的手,置于周度面前,怒道:“你还好意思说!本王是叫你去给那帮贱民下毒,你胆敢把毒下到了本王身上?!”
  他指甲缝隙里发黑,分明是瘟疫的症状之一。
  敬宁王身强体壮些,被传染了疫病也还算精神,他直接抽了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周度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只好避重就轻道:“三位王爷息怒呀!如今之计,还是先行诊治身子为好。”
  “对对对!”肃亲王道:“敬宁王先放下武器,瘟疫既然是他导致,他必定有解药,不如让他为我们治好病后,再好好审问也不迟。”
  敬宁王收回了剑,安阳王在一旁阴沉道:“还不速速给我们治病?”
  周度额头冒出大滴汗来,他颤声道:“我并非大夫,也不懂医术,这瘟疫,唯有一个大夫能治好。”
  三个王爷紧赶慢赶,赶到南宫未的药房时,却发现药房紧闭,大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上书:“关门数日,不见畜生。”
  敬宁王当即脸色不霁,抽剑刺于周度肩处,剑下滑,直接斩了他一根手指。
  “啊!”周度痛苦喊叫,神情狰狞。
  安阳王脸色苍白,气息不稳道:“这姓南宫的,摆明了是知道我们会找上门,他身后的人是谁?”
  周度冷汗直流,几乎打湿了后背,说出了一个名讳,“淮南……王。”
  三个王爷又狼狈不堪地去了淮南王府,只是这淮南王读却并也是大门紧闭。
  门上贴了一张偌大的白纸,上书:“畜生免进。”
  肃亲王强撑着身子,上前一步将纸张撕下,用脚去踹淮南王府的门。
  外面日头高照,远处逐渐聚集了二三围观人群,任三个王爷的属下如何敲门,唯有淮南王府的大门纹丝不动。
  肃亲王不耐烦地吼道:“给本王调兵来,本王要把这淮南王府夷为平地!”
  言毕,淮南王府终于有人应了门。
  管家赔笑着上前拱手,“原来是三位王爷呀,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别给本王废话,让南宫大夫出来见我们!”
  管家一愣,依旧挂着笑,“想必三位王爷都见过悬在府门上的那张纸了……”
  肃亲王双眸微缩,倚在扶他的人怀中,喘着粗气到:“好呀,你竟然敢说本王是畜生!”
  “来人呐!给本王拿下他!”
  “本王倒觉得他说的没错。”长孙玄从府内走出,唇间含着冷冽的笑意。
  他语气轻飘飘道:“淮南王府确实不准畜生进出。”
  

第139章 此生有你足矣
  安阳王拉住欲大发脾气的肃亲王,他冲长孙玄笑道:“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登门只是为了求一名南宫大夫诊治疫病,并非要闹事。”
  “哦?”长孙玄狠戾道:“三位王爷既有能耐在京中散播疫病,却没有能耐自医?”
  此时围观者愈众,人群发出的议论声逐渐增大,有人疑惑道:“这另外三位看上去病恹恹的人是谁?”
  “这你都看不出来?”一个老者模样的人顺了顺胡子,颇有种可以指点江山的气势。
  “那为首的是淮南王的皇叔肃亲王,另一个是当年靠军功封王的安阳王,还有一个敬宁王,这敬宁王与皇家的关系就远了,非要追溯,那也是要往上数三代了!”
  有人感叹道:“这前几日皇上驾崩,新皇未立,三王于此时率军围了京城,如今大周的局势可谓是千钧一发……”
  “可不是,丞相如今掌管国政,特地将京城城门封了,危急程度可见一斑。”
  “我方才听这三王来寻淮南王要什么解药,淮南王又说这疫病是三王散播的?我都听得糊涂了。”
  淮南王丝毫没有因为围观者而给三王留面子,嘲讽道:“这疫病同六年前在洛城发生的瘟疫一模一样,全天下,只有淮南王府的南宫未能治好……”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唇边玩味的笑愈发邪肆,“本王也不为难你们,毕竟同是皇亲国戚,本王并非绝情之人。”
  敬宁王审慎地望着他,“王爷此话是何意?”
  “只要你们在众人面前供认出传播疫病的始作俑者,本王便让南宫大夫为你们诊治,如何?”
  肃亲王听了这话,立马将周度一把推出去,他转了转眸子,道:“都是这宵小之辈一手策划的,与本王无关。”
  周度的伤处还在渗血,他低下头,低头咬住了唇,认了这口黑锅。
  长孙玄抬眸看了畏畏缩缩的周度一眼,摇头道:“你们给出的结果本王不满意。”
  三王神色各异,敬宁王勉强挂了个笑,“王爷此话是何意?真相自然便是如此,若你非要逼着我们说出个假的来,与诬陷又有何异?”
  长孙玄深不见底的视线落在敬宁王身上,渐次扫过安阳王与肃亲王,“你们确定不愿主动说出真相?”
  敬宁王心蓦地一跳,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另一边的肃亲王先跳脚了,“淮南王,你休要欺人太甚!”
  长孙玄似笑非笑,搭上他那艳丽却英俊的脸庞,竟叫众人看花了眼。
  “既然三位王爷不肯说出真相,本王便大发慈悲地请人帮你们说吧。”
  他转身往后轻喊了一声,“出来吧。”
  话音刚落,几个气质各异的书生模样的人便从府门后旋出身来。
  只是众人越看越觉得这三人甚是眼熟。
  随即有人率先道出了几人身份,“这……这不是天一楼的说书先生吗?”
  “还有茗香阁的评书先生!”
  与此同时,街道转角处竟出现一队排列整齐的队伍,只是他们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取而代之的是……实木的桌椅板凳?!
  侍卫将桌椅往淮南王府门口一摆后,管家还贴心地命人为百姓送来了府中厨师做的精致糕点。
  众人不禁懵了,这阵仗,淮南王是要请他们听评书吗?
  下一瞬,长孙玄果真步下台阶,往正中央的椅子上一坐,慵懒地抬眸,往后偏了头,道:“不用客气,今儿个,本王请大家免费听评书。”
  众人:“……”
  鸦雀无声,无人敢坐。
  三王的脸色已经由病态变作了铁青,体虚又病重的肃亲王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那方,京中说书大家当真是一个个轮番登台,案板一拍,起了范。
  “话说这三王入京后,在朝堂上是各显身手,或有探朝政虚实者,或有私下结党营私者……”
  说书人本就是巧舌如莲,可颠倒死活,加之长孙玄请的这几位更是其中佼佼者,逻辑严密,又不乏幽默,众人听得来趣,便回家呼朋唤友而来。
  这日,以淮南王方圆府为中心,向外扩散的几里人家都闻讯而来,场面好不壮观。
  就连慕容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慕容昭都按捺不住,偷偷从侧门溜出来,混迹于人群之中凑热闹。
  被慕容安抓到之际,她正听得来劲,自知理亏,只得讪讪道:“兄长,我错了……”
  慕容安眼无波澜,淡淡看着她,道:“你怕什么,父亲今日不在家,就特许你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慕容昭这才送了一口气,嘟嘴道:“什么嘛,原来兄长也是来凑热闹的。”
  “唉,兄长,你可来晚了一步,三王连南宫大夫的面都没见着,只把一个断了指的手下留在这就走了。”
  慕容安置若罔闻,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长孙玄的背影看。
  慕容昭用手肘顶了一下慕容安,凑过去咬耳根讲悄悄话,“不过,堂兄如此明目张胆地打三王的脸,会不会有人说他别有用心?”
  “唉……”慕容安低头无奈地笑了一声,摸了摸慕容昭乌黑亮丽的发顶,道:“你以为父亲去了何处?不出三日,朝局定会有所改变。”
  慕容昭一愣后,轻哼了一声,道:“朝堂怎么变化与我一介女流有何干系?我就乐得听书罢了。”
  几日后,果然如慕容昭所言,三王居然各自领兵往后退了十里。
  撤退并没有停滞,三王的军队愈退愈远,尤其是肃亲王,几乎快要退出了京城地界。
  这次当街说书时间以及后续产生的影响,后被载入史册,称之为“评书戏三王”。
  有人分析,三王之所以这么做,除了罹患疫病需要求助淮南王府的南宫大夫外;也跟丞相方正清脱不了干系。
  之所以这么说,倒不是因为有人亲眼见了方正清做出什么贡献,而是此事发生后的第十日——也就是三王完全退出京城之际。
  丞相方正清无缘无故辞官归隐了。
  其实这么说并不准确,应该是,方正清留下一封归隐书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月后,朝中翻出惊天旧案,当年与长孙玄争位的大皇子弑父夺权的暴行昭告天下,震惊朝野。
  人证物证俱在,甚至还有当年先太上皇亲笔书写的传位诏书,令人信服。
  周武帝长孙玄登基后,改国号为昌乐,寓意为国家昌平长乐。
  至此,一场帝王争夺战正式落下帷幕。
  只是周武王登基后,却完全改了个性子,朝臣都说,他比以往更加冷冰冰、不近人情了。
  杜央穿过皇宫长廊,悄声步至御书房,推开门,便见着了龙袍的长孙玄逆光负手站在窗前。
  外间阳光高照,却照不进长孙玄心底,他心间仅剩下一片荒芜。
  “查到了吗?”
  杜央遗憾道:“丞相大人想来已是筹谋已久,我们封锁了城门,一寸寸地在京中查找,依旧毫无所获。”
  室内落了一地冷寂,长孙玄的背影看上去竟有些萧条。
  杜央小心翼翼道:“属下想,大人会不会已经离开了京城?”
  “不可能!”长孙玄厉声道,半晌后,他略带悲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他还没见本……朕成就一番帝王之业,他不会就舍得就这么离开。”
  “皇上……”
  长孙玄揉了揉额角,疲倦道:“你出去吧,朕还有奏折要批。”
  “皇上,属下定会全力追查丞相的下落……但是皇上,您也要保重身体呀!”
  自长孙玄登基以来,除了迅速用雷霆手段将朝堂整顿一番外,更是励精图治,使旧朝的许多制度焕然一新。
  新朝新气象,百姓喜闻乐见。
  但鲜少有人知晓,长孙玄没日没夜地工作,近乎严苛地对待自己,只是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长孙玄空对着偌大的宫殿,捂脸痛苦道:“阿清,你回来吧,没有你,朕真的睡不着……”
  他整夜失眠,一闭上眼就是大片的紫红色。
  时间退回到方正清离开的那日,繁星满空。
  那日其是个极其普通的夜晚,二人循着开满蔷薇的城墙往丞相府走。
  他们的手牵在一处,方正清回头望着他,黑亮的眸子蓄满了笑意,“王爷,若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惦记我多久?”
  长孙玄心头一紧,握紧了他的手腕,道:“别开这种玩笑,你自然是要陪在本王身边一辈子的。”
  “是呀。”方正清垂眸,长孙玄错过了他失落的一笑。
  此时,天空几盏星星点点的孔明灯摇曳而上。
  长孙玄自后揽住方正清的腰,将下颌抵在他肩窝处,吐息逡巡在他脖颈间,暧昧道:“阿清,此生有你足矣。”
  方正清被他的吐气搔得痒痒的,耳尖不禁染上了红色,“王爷,我亦……何尝不是。”
  “阿清……”
  空荡荡的宫殿被黑夜的兽笼罩,方正清带走了期儿,带走了长孙霖,却唯独忘了带走他。
  “你骗朕……”
  说好的年年岁岁相伴,你却违背了誓言。
  唯有冰冷的皇位,如跗骨之蛆,诅咒束缚着他。
  

第140章 会不会是阿清?
  京城一所书院中,夏日阳光灿烂,院中端坐着一白衣书生。
  光影被墙沿的竹叶切割成光斑,他手执一卷书,神情肃穆,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又俊眉微蹙,耳朵竟是红了。
  “大人……”一旁有人唤他。
  方正清回过神来,放下书卷,回头望着小柳,纠正道:“都说了多少遍了,要叫我先生。”
  小柳“哦”了一声,伸长了脖子看桌上的书名,只见那本书的名字叫——《芭蕉海棠绽放时》。
  这书的名字异常拗口怪异,若不是熟知方正清的品性,见他脸颊泛红的模样,还以为他刚看了本禁书。
  其实,若是小柳再多看几眼书的内页,便会发现封面的芭蕉海棠等内容,只是为了掩饰其真正内容——它与《霸道王爷俏丞相》本质并无不同。
  小柳收回视线,道:“门外城北的评书先生来找你了,他说上次的话本很受欢迎,问先生你是否有积余的话本出售?”
  方正清怔愣了一瞬,才道:“我写话本是需要时间的,一月最多写成一两本,再多的我就不能保证质量了。”
  他抬眸看了看天上日光,刺眼而晃目,他抬手以袖遮挡住光亮,道:“再者说,我的本职是教书育人,写话本不过是消遣。”
  小柳瞪大了双眸,绞着手中帕子,无奈道:“可先生你写话本的收入远远高过了你当老师赚的钱。”
  说着,她伸出三根手指,眨眼道:“杨先生说了,只要你手中还有余存话本,他可以出三倍价格买断。”
  富贵使人屈,方正清不免动了心。
  月余前,他留下一封辞官信后便连夜搬走,到了如今城西这处偏僻的住所。
  这些日子,他为了躲过长孙玄的监视,废了天大的劲,此中种种,先隐下不提。
  当务之急是,方正清忽然发现自己变得一贫如洗。
  在位期间,他本就乐善好施,常常是千金散尽,竟是一点积蓄也没留下。
  为了给期儿找奶妈,他变卖了从丞相府带出来的几幅书画,再多的珍贵孤本他虽有,却不敢出手,就怕长孙玄会顺藤摸瓜找上他。
  财米油盐酱醋茶,处处都要钱,方正清能委屈自己不买昂贵药材,却不能连累期儿和长孙霖为他受苦。
  “我当真已经穷到了如此地步?”方正清自言自语感叹道。
  小柳听了话,便掰着手指头替他计算,“买了这所院子后,你又将前院改造成了了私塾,还聘任了先生,我们手中最多还剩一百两。”
  “我不是听说附近的人家都把孩子送过来上私塾了吗?”
  小柳摇头道:“这些孩子大多家中清贫,根本交不出多少学费。私塾里的先生心善,又不忍心勒令他们离开,我们不仅没有盈利,私塾里的先生更是穷到揭不开锅了……”
  方正清额角隐隐抽。动,被自己的贫穷惊到了。
  他思虑了片刻,道:“阿霖呢?”
  “他正在私塾里和孩子们玩耍呢。”
  方正清掐着眉心,道:“让杨先生进来吧,就说,我同他有要事要议。”
  半日后,一个名为淡蓝的新人写的话本在城西杨说书人的小铺子里开卖。
  自此后,淡蓝成了话本界的一个传说。
  水青此人,文笔细腻,文风清新。
  他第一本书《风云涌》,便一炮走红。
  加之,淡蓝半月便能写一本书,笔耕不辍,从未间断过。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能一如既往的维持高质量高水准,短短三月,他便积累了一票忠实粉丝,每本必畅销。
  京中人世皆言,淡蓝定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因为他笔下的家国天下与儿女情长一切都过于真实,特别是权谋部分,将朝堂诡谲同匡扶大义体现得淋漓尽致,话本开头虽标明故事纯属虚构,但据读者分析,他写的定是当今大周。
  就在外界纷纷好奇淡蓝的真实身份时,方正清却正在自家小院里算着账。
  算账这等活计,原本是小柳的分内事,只是近些日子,方正清为了锻炼自己对钱的敏感度,便接手了私塾的账目。
  盛日下,方正清额头渗出细汗来,放下软笔时,他的神情很淡。
  直到小柳忍不住问他,“先生,怎么样?”
  她怀里的期儿亦是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望着他,一张白嫩的小脸很是可爱喜人。
  “不亏不盈,正好抵消。”
  小柳失望道:“先生你都这么努力写书了,怎生还是没能省下银钱?”
  方正清盯着账本审视了片刻,私塾的账目解释道:“私塾里为孩子购买了新读本,加之新入学堂的孩子们也需要文房四宝,总不能让他们用树枝和泥土练字吧?”
  “先生你心善我不拦着,只是你的学堂再这么扩。张下去,你写的话本哪还够填账?”
  方正清勾唇淡笑,“私塾里的都是勤恳好学的孩子,我不能灭了他们出人头地的希望。”
  小柳扫了眼怀中的期儿,忧心忡忡道:“可……先生再这么下去,若是被‘那个人’注意到了……”
  二人同时沉默,方正清抬眸望着无垠蓝天,声音听不出情绪,“只要我不出门,这里又不让外人进入,定然不会被发现的。”
  “他,终将有一天会忘了我。”
  小柳见他眸中溢出一丝悲色,转瞬即逝。
  她忍不住开口问:“先生,你为何一定要选择离开他?”
  方正清接过冲他伸出小手的期儿,“阿霖已无希望恢复,这大周天下总得由一个人来承担,他是最好的人选。”
  “若是我不离开,后世史书将如何评论他?专宠男人,血脉不明。”
  其中每一项都是世所不能容的罪名,他舍不得让长孙玄承受。
  方正清眼眶一涩,似乎要将郁积在胸口的气一吐而光,轻言道:“我是大周的丞相,并非后宫妃嫔。”
  小柳喉咙梗塞,一时竟难以出声,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方正清不愿放下骄傲,成为三千后宫中的一员。
  既不能长相厮守,莫不如成全彼此。
  方正清在期儿眉心落下一吻,冲小柳笑道:“我现在的愿望,就是这帮孩子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私塾中隐约飘来孩童的朗朗读书声,阳光微燥,岁月温柔。
  隔了大半个京城,大周皇宫。
  “皇上,丁大人在外求见。”
  御书房里透着股阴冷的氛围,长孙玄坐在书桌后,下颌绷紧的线条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
  “不见”!
  小太监大气也不敢出,咬着下唇道:“可……丁大人已经是第三次求见了。”
  “朕说不见!”长孙玄语气冷冽。
  小太监身后冒了冷汗,高退后飞也似地逃离了。
  他跑得太急,不慎之下,撞上了一个结实的物体,他抬头一看,见是皇上的宠臣杜央,立马跪下,不停地磕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杜央阻止了他的磕头,将人扶起来,疑惑道:“你这么慌张作甚?”
  小太监年纪轻,入宫时间又少,是因嘴严才被长孙玄挑中放在御前伺候。
  都说宫中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宫中人情本就淡漠,此时他得了杜央的半点关心,眼眶一热之下,便一五一十对杜央说了。
  须臾后,御书房。
  杜央对上长孙玄毫无生气的眸子,道:“皇上,丁泽在外面跪下来了,他说,您什么时候见他,他便什么时候起来。”
  “哼!”长孙玄手腕一转,毛笔直直钉在御书房的柱子上,入木三分,可见其功力深厚。
  “朕登基才不过半年,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要上折子让朕纳妃,朕如何能同意?”
  杜央眼皮一跳,恍然大悟。
  方正清是长孙玄心头的朱砂痣,谁碰谁都要招惹一身是非,偏生就有不怕死的,比如说丁泽,三天两头上折子说大周民生顺和,正是皇上绵延子嗣的大好时机。
  朝廷官员也认为长孙玄过于自律,简直比出家人还要禁欲,不利于心身健康,于是都纷纷跟风上表。
  长孙玄一一驳回,并公然在朝堂上批评了上表的朝臣,许多人立即表示:国事为重,国事为重。
  丁泽私下找过杜央,直言道:“女人不行,男人我也可以安排。”
  只是他不知,长孙玄除了方正清,谁也不想要。
  杜央半阖起眼睛,转了个话头,“皇上,最近京中开始流传一个名为淡蓝的人写的话本,很是有趣。”
  他从怀中掏出书来,道:“这本《风云涌》是他的第一本书,我看过了,言辞中可见,他对朝局的把握颇为微妙高深。”
  长孙玄来了兴致,接过书籍。
  他低头翻开第一页,才阅览了几页后,便皱眉道:“这人应当在朝中任过职。”
  “属下同意。”
  长孙玄蓦地心头一跳,抬眸狂喜道:“会不会是阿清?”
  杜央神色僵硬了一瞬,摇头,“属下也有过怀疑,但是……应该不是丞相大人。”
  长孙玄也觉得自己魔怔得可笑,但还是不愿死心,继续问:“你为何如此笃定?”
  

第141章 淮南王快不行了
  “这……”杜央犹豫着,目光闪烁了一下。
  长孙玄皱眉看他,不耐的催促,“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前几本书都是一个风格的,皆着墨于朝堂权谋,但他现在的话本与前期已经大不相同了。”
  长孙玄听得微愣,“这跟他是不是阿清又有什么联系?”
  杜央面色一热,有些难以启齿。
  长孙玄观察着他的神情,挑眉道:“莫非这位淡蓝写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何止不对劲,简直就是相当不对劲。
  杜央叹气道:“淡蓝最近写的一本书叫做《海棠花开》……”
  “海棠花?”长孙玄俊眉微拧,闻着幽幽檀香,额心一跳,语气不霁道:“你说话怎生比小林子还要磨人?”
  杜央无辜地翕动一下鼻翼,讪笑道:“这本《海棠花开》前半本依旧是他原本风格,但到了中途,剧情陡然中转,其中的书生突然和侯爷在一处了。”
  《海棠花开》中,侯爷原本是书生的伯乐,二人年纪志向相当,约定共同匡扶风雨飘摇的国家。
  只是这国家匡扶到一半,书生和侯爷从开始的相敬如宾,直接牵了手,亲了嘴……共眠了一张榻。
  杜央神色纠结,将话本的内容道了个尽。
  大殿中一时只剩二人的呼吸声。
  杜央小心翼翼道:“民间甚至说,淡蓝写的话本的原型,便是皇上和丞相。”
  长孙玄的心腾起一种怪异感,但转瞬又被理智压下,他手指掐痛了手心,似乎刚从怔忡的梦中醒来,他落寞地笑了笑,“你说得对,阿清巴不得远离朕,怎么会在书中写这种剧情?”
  方正清何其表里如一,对自己是君子,对别人更是君子,就算是听了不正经话本的书名都会脸红,更别提自己动手写了。
  长孙玄整个脸颊隐没在暗色中,如同被一桶冷水泼在身上,心头希望的火苗灭了,熟悉的冷漠包裹了他,因方正清而起的那丁点波澜尽数消弭。
  “……若淡蓝不是丞相,那他就没有任何调查价值。”
  “是。”
  长孙玄抿了抿唇,眼眸幽深,竟勾唇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浅笑来,“朕之前安排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皇上……”杜央望着他,犹疑道:“您当真要这么做?”
  长孙玄毫无情绪地扫了他一眼,垂眸敛下眸中的一丝疯狂,微曲了指,淡淡点头。
  杜央也知长孙玄寻方正清的决心,便没再多言。
  “那淡蓝这边?”
  长孙玄冷笑道:“只要他的话本不煽动百姓做出不正当的事,那就随他去吧。”
  杜央心道:这淡蓝的书要是都像《海棠花开》,那他最多能为大周制造一堆断袖,除非断袖集体暴动,不然怎会到影响国家的程度……
  城西的书院里,方正清的眼神落在桌上某处地方,拍了拍桌子,硬着头皮义正言辞拒绝道:“不卖!”
  小柳立在一旁,解释:“可这位小姐出的价格比杨先生高了五倍,整整一千五百两,况且她说了,若是先生您不满意这个价格,她还愿出更多。”
  “胡闹!”
  方正清颊边通红,不知是羞还是恼的,他气结道:“我原本只当她买书去收藏而已,谁知她竟请了书生将后半本书改……改成了那般样子!”
  他搜寻了半天,没找出合适的形容词,对上小柳纯澈的拴狗,他道:“哪像她改写的那般偏离主题?”
  这位小姐姓李,自从听了他的第一本话本后,便迷恋上了“淡蓝”,她软磨硬泡的,竟从说书先生那要到了淡蓝的住所。
  新书《海棠花开》刚有了点风头,就被她高价买断了。
  方正清一想到《海棠花开》里侯爷整日间同书生流连床榻的画面,便觉得羞耻难当。
  这位李小姐亦是个怪人,她改写了话本也就算了,但她非得要将改写后的话本白白送给说书人……
  说书人知晓了话本内容,就等于全京城都知道了。
  小柳也曾听过书院里的其他先生背着方正清小心议论,亦是知道了大致情况。
  “先生……”小柳勾唇笑了笑,安慰他,“没事,过我都听李小姐说了,她说她特意令书生保留了侯爷登基,书生封相的剧情。”
  方正清幽怨地看她一眼,道:“是呀,他们换了个地方断袖,直接断到皇宫去了。”
  小柳嘟囔道:“李小姐说了,那也是怪先生您写的话本太奇怪了,给人留下了太多的发挥余地。”
  方正清疑惑不解,“……我话本里的两个主角清清白白,哪像她改写的那般……”
  “你写的所有话本都以两个男人为主角,但为何这两个男人都不成亲?”
  方正清长吸一口气,“不过是不成亲而已,怎么就成断袖了?”
  看他抗拒的样子,小柳不无遗憾地点头,仿佛看到了一大把银钱正离她远去,精神瞬间都衰弱了不少,“那先生的意思是?”
  方正清低头思虑了半晌,叹气道:“无碍,淡蓝这个名字最近风头太足了,她正好帮我混淆视听,免得有人查到我身上来。”
  小柳眼前一亮,振奋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我同意卖给她,但是她要答应我,不能胡乱改写!”
  小柳展颜而笑,露出整洁的牙齿,“李小姐早料到先生会这么说,她说她同意后退一步,只要你答应在新的话本的末尾让两个男主牵一下手,她便出高价买断。”
  “嗯?一个摄政王非要同史官牵手,你觉得合适吗?”
  小柳愣了一下,小心道:“不合适吗?”
  “柳姐姐,陪我玩吧。”
  院子墙脚处转出一个灰衣少年来,他眉目俊朗,身材高挑,只是细细考究的话,会发现他不管是言语还是思维都较为幼稚,像个没长大的孩童。
  方正清见了他,抬眸冲他笑,眸中揉了细碎的温柔,“霖儿,到清哥哥这处来。”
  “清哥哥……”长孙霖看着他,逐渐底下了头,颇为不情愿地躲到了小柳身后。
  小柳拍拍长孙霖手背,道:“怎么了?以往你不都是粘着你清哥哥吗?”
  方正清笑容淡了一些,眸中笑意却不减,越过小柳的肩膀看长孙霖,道:“还在怪清哥哥早上强迫你背书?”
  长孙霖蜷缩的身体动了一下,随后头探了出来,闷哼了一声“嗯”。
  方正清哭笑不得,又冲他招了招手,道:“过来,下午允许你再吃一串冰糖葫芦。”
  “好!”长孙霖笑着奔向方正清,拽住他的袖子低头闻了一下,笑容灿烂,“清哥哥你早上偷吃了桂花糕?”
  方正清哑然失笑,他清晨望见窗前的桂花开了,便用手压下一簇桂花枝桠轻嗅,因此衣袖盈满了桂花香。
  “想吃桂花糕了吧?”
  长孙霖冲他眨了眨眼,抿唇道:“可不可以两样都吃?”
  方正清心下一软,以往长孙霖当皇帝时,全天下的珍馐美食都聚于皇宫,哪会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吃桂花糕还是冰糖葫芦而犹豫。
  他抬手摸了摸长孙霖的发顶,道:“今日是个列外,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但我们约定,只是今日。”
  长孙霖伸出小手指,道:“拉钩!”
  这是他在书院里和孩子们学的。
  方正清愣了一下,唇边含笑,弯了眸,道:“好,拉钩。”
  “清哥哥最好了。”长孙霖抱紧了方正清的手撒娇般地晃动。
  方正清满脸宠溺,心底却忽而微酸。
  昔日的天子,如今却只能窝在这方小院里……
  小柳看出了方正清的内疚,上前拉住长孙霖温柔笑问:“阿霖,你现在开心吗?”
  长孙霖重重地点头,开心道:“只要和清哥哥在一起,我就开心!”
  面对长孙霖坦诚的话,方正清的脸热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撇开头,道:“小柳,带阿霖下去买冰糖葫芦吧。”
  小柳拉着长孙霖退了下去,隐约可闻她的调笑声,“阿霖,你家清哥哥害羞了。”
  月余后,中秋夜前夕,月明星繁。
  方正清刚给书院里的孩子们发过月饼,他手臂间挎了个篮子,篮中还留了几个给长孙霖的玫瑰花味的月饼。
  他掀开帘子准备跨过后院门槛,身后有人唤住他,“清先生。”
  “陆先生,有事吗?”
  陆仁是书院里学问最高,也是年纪最大的先生,方正清一向尊敬他,此时亦是恭敬地等着他说完。
  “京中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清先生可否有听说?”
  方正清摇头。
  陆仁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后,这才低声道:“听说半年前新上去的那位,快不行了。”
  方正清身子一僵,心跳骤停了一下。
  “陆先生指的是谁?”
  陆仁“嗨”了一声,花白胡子颤了颤,皱眉道:“还有谁,自然是淮南王长孙玄。”
  方正清脑袋嗡嗡作响,扬起一个僵硬的笑,“先生说笑了,据我所知,这位淮南王身子一向硬朗,怎会突然有事?”
  但,若长孙玄不是生病,而是遭到了暗杀呢?
  那么,长孙玄就是身子再好,也无济于事。
  

第142章 朕瞧着你,很是眼熟
  方正清的声音有些颤抖,“陆先生,这个消息您确定是真实的吗?”
  “清先生也知道,老夫虽不才,也曾教导出几个进士。这消息便是我的学生信中所提,千真万确呀。”
  “哐”的一声,方正清心神不稳,手中篮子摔在地上。
  方正清脸色煞白,弯腰将篮子拾起来,陆仁见他神色恍惚,关切道:“清先生,你怎么了吗?”
  “我……只是觉得这新皇登基不过半年,身子就不行了,一时诧异罢了。”
  陆仁却觉得他刚才的样子是担忧大于惊讶的,他叹息道:“是呀,这位新皇登基后,一心扑在政事上,废寝忘食,对自己过于严苛,反而是损了根本。老夫听说,群臣上折子让他填充后宫,他直接将上折子的大臣冷落了。”
  方正清嘴唇嗫嚅着,喉咙竟涌上一股咸腥味,再忍受不住地弯腰咳起来。
  “清先生,你没事吧?”
  良久,方正清才勉力止住咳嗽,只是手心多了一抹嫣红颜色。
  他冲陆仁笑笑,将血色掩住,脸颊浮现一抹病态的红晕,摇头道:“我没事。”
  几乎是一夜未眠。
  方正清辗转难眠,闭上眼尽是令人惊心的画面。
  长孙玄毫无声息地躺在棺材里,方正清悲恸地哭泣,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嘶哑晕厥。
  棺材中的人死一般地寂静。
  “阿清……”
  有人柔情蜜意地唤方正清,他对上一双黑亮的凤眸。
  “朕快要死了,你却连朕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方正清心下一凛,绵密的痛意层层递增,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用撕裂灵魂的声音吼出一个:“不要!”
  “先生,做噩梦了?”小柳站在榻边担忧不已,怀中抱着哭醒后要寻方正清的期儿。
  方正清暂未从梦中的窒息感中逃脱,浑身都在细细颤抖。
  期儿挥舞着小手要求方正清抱他,小柳将他放在榻上,他的小手寻到方正清的手指,牢牢地握住。
  婴孩的手软得很,一双葡萄般明亮的眸子专注地盯着人看,方正清的心仿佛被一片羽毛拂过,痒得发酥。
  “期儿。”
  期儿张扬着双手,嘟着小嘴求抱。
  方正清伸手将期儿抱起,软绵绵暖乎乎的身子散发着一股奶香味,让他感到安慰。
  但与此同时,一股不安和酸涩席卷而来。
  方正清轻拍着期儿的背,一边冲小柳道:“前些日子,有个叫姓庞的大人来过府上,去把他留下的地址找来。”
  “好。”
  方正清忧虑过重,又咳了一阵,怕传染给期儿,叫奶妈将人抱下去了。
  他撑着身子下了榻,给庞新写了信。
  虽说关心则乱,但方正清与长孙玄相处了这么长时日,深知他为人深谋远虑,若说这是一场诱他出面的局,也未可知。
  方正清自嘲地笑笑,眼下泪痣随之微动,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不停地自言:“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他曾当着众神祗的面许过愿望,要长孙玄长乐无忧。
  他不会出事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等到旁新的回信,倒是先等到了另一件事。
  ——安阳王进京了。
  按照大周惯例,诸王无诏不得入京。
  新皇刚登基半年,正是根基不稳,急欲稳定各方势力的时候,在这个紧要关头将一位颇有建树的地方王侯召入宫……
  其中深意,不明而喻。
  方正清每日心急如焚,又要殚心竭虑地管理书院之事,不过数日,身子便消瘦了一圈。
  三日后,方正清等来了庞新。
  庞新见他形销骨立,一时沉默。
  他原以为,离开了长孙玄的方正清一定过得很好,眼下情况,却不容得他再自欺欺人。
  长孙玄和方正清二人,分明是两处相思,各自憔悴。
  “丞相大人。”庞新恭恭敬敬地拱手。
  方正清笑了笑,道:“你回信就好,又何必亲自前来?”
  “大人莫要惊慌,我辞官后,行踪一向不定,定不会被其他人发现的。”
  方正清一愣,“……我并非此意。”
  庞新对上他的眼睛,眸中逐渐溢出了笑意,“大人有事能想到我,我觉得很开心。”
  方正清不解他复杂隐忍的眸中夹杂的其他情感,他满心都是长孙玄。
  “关于他的那些传闻,可是当真?”
  庞新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却控制得很好,他捏紧了剑柄,正声道:“大人,我已经找宫中熟识可靠的人打听过了。”
  “皇上的身子确实是出了问题。”
  “他怎么了?”方正清瞳孔放大,再无平日间的淡定儒雅。
  “皇上他忧思过重,太医说他得的是心病。”
  “心病?”方正清怔然地松下肩膀,仿佛全身的力道都被抽走了。
  庞新忍住想去抱方正清的冲动,只好转开眸子,道:“是,皇上他……或许在念一个人。”
  “怎么会这样?”
  方正清整个人像珠玉蒙上了一层灰,黯淡无光。
  他以为他离开长孙玄,是对他最好的成全。
  却从未曾想过,长孙玄会相思成疾。
  “大人。”庞新唤他,视线不小心落到他宽松衣袍下露出的嶙峋锁骨处,心里不是个滋味,“人世苦短,又何必如此苛责自己?”
  “您已经不是丞相了,就是再任意妄为一些,又有何不可?”
  方正清苦涩地笑,嘴里又一次尝到了咸腥味,他倾身猛地咳了一下,捂住嘴的手竟渗出一缕缕血来。
  “大人!”庞新震惊地起身,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方正清神色淡然地掏出帕子揩逝掉掌心的血,微笑道:“没事,大夫帮我看过了,说是天气逐渐寒冷,身子有些受不住。”
  看着帕子上刺目的血迹,和方正清风轻云淡般的笑意,庞新的心一阵刺痛。
  他几乎有些待不住了,“我替大人您去唤个大夫。”
  “不用了。”方正清喘着气叫住他,“我的病我自己心里清楚。”
  其实,方正清并非是抗拒治疗,而是其余大夫的医术再如何精湛,都不能赶上南宫未。
  而他为了避开长孙玄,定是不能去寻南宫未的。
  前段时日,他每日精养,身子倒是好了不少,只是这几日听闻了长孙玄的状况,一忧之下,病势汹汹而来,竟是比从前还要猛了几分。
  方正清垂眸静思了片刻,忽而抬眸道:“庞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
  庞新肃穆,道:“虽万死而不辞。”
  三日后。
  皇宫中,一个小太监转过长廊,脚步轻快,似乎对这大周皇宫极为谙熟。
  他性子沉稳,眼睛不四处张望,一心只盯着脚下的路。
  若非要说这小太监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便是,他大半张脸都被红色的胎记遮住了,不似寻常人。
  再穿过一个院子,便是皇上的御书房,此处原是闲人免进之所,但这小太监却一路走得顺畅,连个拦路的人都没有。
  这人便是方正清了。
  站在御书房门口时,他后脊背冒出一股冷意,心悸不已。
  御书房寂静无声,方正清推开门,门发出轻微的细响,听来叫人心惊。
  方正清屏住呼吸,放眼一望,便看到了黄色纱帘后榻上背对着他侧卧之人。
  只是一眼,方正清便认出他的身份来。
  “王爷……”他启唇无声地喊出这个名字来。
  里面的人置若罔闻,亵衣贴在背膀处,勾勒出骨头的形状。
  他,当真消瘦了不少。
  方正清鼻尖一酸,小心翼翼地上前去。
  越靠得近,他心跳越是慌乱,全然失了序。
  长孙玄一头乌黑的发铺在金丝刺绣的床铺上,很是相得益彰,单从背影就可以一窥他的宸宁之貌。
  方正清放慢了脚步,呼吸一滞,伸手去想去触碰他的肩膀。
  就在此时,长孙玄却忽然动了动肩膀,转过身来,他慢慢睁开眼,眉间带了丝戾气。
  方正清一个激灵,跪在地上,慌不择言道:“皇上,奴才是新进来御书房伺候的。”
  他将头深深埋着,长孙玄几乎只能看见他的发顶,和他过于宽松的衣服下笼罩着的瘦弱身形。
  长孙玄半晌无声,半晌才淡淡道:“你,抬起头来。”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分明是上位者的睥睨姿态,方正清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来。
  长孙玄伸手去触碰他的红色胎记,被方正清偏头躲开了。
  “啧。”长孙玄沉声道:“你躲什么?朕又不会杀了你。”
  方正清行了个大礼,匍匐在地上,手心出了汗,咬唇道:“是奴才的姿容可怖,惊扰到了圣上,奴才这就下去。”
  “回来!”
  方正清还没迈出去的脚一顿,满心疑虑,长孙玄会不会已经认出了他?
  “朕叫你转过身来。”
  方正清听见长孙玄掀开被子下榻的声音,更觉得他炙热的呼吸离自己不过咫尺而已。
  长孙玄等不到他转身,顾自站到他身侧,一手掐住方正清的下颌,将他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
  “皇……上……”
  方正清呼吸困难,对上那双比寒潭还要深不见底的眸子,心理防线几近要崩溃。
  

第143章 朕什么都能给你
  “怎么?你一个奴才竟想反抗朕?”
  不知怎的,长孙玄觉得眼前丑陋奴才的面容竟越看越同方正清有几分相似,他指尖微颤。
  须臾,长孙玄眼中闪过暴戾,手腕的力量骤然加紧,在方正清下颌肌肤处留下一道清晰的红印。
  方正清微红的眸子泛起雾蒙蒙的水汽,他从长孙玄眸中看出了一丝杀意。
  “说,是谁派你来的?”长孙玄冷眼瞧着他,似乎真要将他杀了。
  方正清浑身脱力,窒息的痛楚侵袭了他的四肢百骸。
  长孙玄见他黑白分明的眸渐渐溢满了红血丝,就像被箭矢射中的猎物,任他拿捏……
  只是那双眼睛实为谙熟,长孙玄心下一涩,竟是松开了手。
  “你到底是谁?”
  为何他会觉得,眼前的人如此熟悉。
  似是故人,似是……他日思夜想之人。
  方正清重复着搪塞之词,“皇上,我是内务府新分配来的太监……”
  长孙玄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脸,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半晌后,长孙玄弯了眸,目光缱绻地看他,声音温柔至极,道:“阿清,朕知道是你,你终于肯回来看朕了。”
  他指尖微凉,从方正清的脸颊摩挲至耳垂,激得方正清的脖颈生出了疙瘩。
  方正清跪在地上,浑身僵硬,心跳快到无以复加。
  他认出他了?!
  忽然,长孙玄整个人倾倒在他身上,口中还在呢喃,“阿清,阿清……朕好想你。”
  方正清皱眉,侧头欲去探看他的身体,脸颊不小心擦过他的额,火焰般灼热。
  “皇上!”方正清心急如焚,起身将长孙玄半搂在怀中。
  怀中人还在嗫嚅着唇,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袍,不停道:“不要走,阿清,朕好想你……”
  方正清鼻头一酸,低头轻啄在他的唇上,“我不走,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永远不走了。”
  片刻后,南宫未赶来。
  方正清原想躲得远点,但长孙玄牢牢攥紧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开。
  南宫未挑眉微微诧异地看向他,最终还是道:“你留下吧。”
  南宫未诊断完,顾自摇了摇头,低斥道:“这帮奴才到底是怎么照顾皇上的?这身子竟是越来越差。”
  方正清轻轻地握住长孙玄的手,以往身强体壮的人突然成了这般软弱模样,多半还是因为他……
  半年间,长孙玄不知怎么糟蹋了那副身子。
  愧疚和心疼一齐涌上心头,方正清眼眶一热。
  “大夫,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南宫未边收拾药箱边道:“他这是忧思成疾,我只能给他开点暂时舒缓心情的药,主要还是要靠他自己。”
  方正清关心则乱,他一心扑在长孙玄身上,竟完全没觉出南宫未回答自己的提问有何不妥。
  “既然皇上……离不开你……”南宫未垂下眼眸,道:“你且在御书房中好生伺候着,熬好药后,我命人送过来便是。”
  方正清尽量将头埋在阴暗里,装作诺诺地点头。
  殿中穿堂风扫过,早秋已有了丝寒意。
  榻上的人眉目并不安宁,眉心似乎蓄积了郁气,正微微蹙着。
  “阿玄……”方正清嗓音沙哑地唤他,伸手去抚平他眉间褶皱,他唇边含笑,坦诚道:“我也想你了。”
  分离的日子里,他又何尝不念着长孙玄?
  他冒着风险住在京城,亦是存了私心——纵然不再拥有他,他也想要离他更近一些。
  脸上滑下一行湿漉漉的温热,方正刚想抬手拭去,却有人比他更快。
  那人满目脉脉温情,指腹揩去他的泪,长孙玄心疼道:“阿清,别哭了。”
  方正清一怔,泪眼蒙蒙间对上长孙玄的宠溺的眼神。
  “你……”
  长孙玄不待他说完,便攥住他的皓腕,翻身将人压在柔软榻间,堵住了他的唇。
  “唔……”
  方正清先是被吓了一跳,但很快便无暇顾及其他。
  他的口腔被长孙玄强势侵占,高热的体温在二人相濡以沫间互相碾转着攀腾,不知是谁点燃了谁,又是谁感染了谁。
  长孙玄解开他的衣袍,粗粝的掌心覆上他的后背。
  方正清眼角立即变作红色,身子颤栗,灵魂仿佛已离了体,只能在长孙玄的肆意妄为下尽失方寸。
  “嗯……”方正清的脖颈间传来一阵痛感。
  长孙玄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伸出柔软的舌舔了一口,喘着粗气道:“阿清,你真狠心!”
  方正清呼吸一滞,不可抑制地流下一滴泪来,泪痣因此染成了艳色。
  发泄过后,恶狠狠的人变作无比温驯的模样,长孙玄埋在他脖颈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舐,“阿清,朕错了,你别离开朕可好?”
  “朕什么都给你……朕不会娶别人,更不会碰别人一下,朕此生只有你一人。”
  “阿玄……”方正清手指缩紧,在平整的床榻上抓出一道道褶皱。
  长孙玄语气悲切,隐忍的情意终究爆发,“你骗朕……你分明是在骗朕!”
  他抽过方才解下的腰带,粗暴地将他的两只手缠在一起。
  期间方正清只是皱紧了眉,连声痛都没喊过。
  长孙玄的两只手撑在他头的两边,二人的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
  “阿清,既然你不愿乖乖待在朕身边,朕就是绑也要将你留下。”
  长孙玄虽是强迫之人,但他的神情就像是要哭了。
  方正清的手腕被磨得生疼,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我不会……”
  “别说了!”
  长孙玄忽然暴怒,脸色沉下去,嘶哑低吼:“你要说你不愿意留下是吗?只有朕还对你念念不忘,丞相大人真是好样的,说抽身便立马变得冷清冷意!”
  方正清被他吼得一愣,一时失了语。
  长孙玄红着目,像一只受伤的困兽,控诉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从怀中掏出手帕,揩去方正清脸颊上红色的痕迹,逐渐显出他清秀俊逸的脸。
  “阿清,我爱你,你留下来吧。”
  方正清带着愠色看着他,长吸一口气后,道:“先放开我,我手疼。”
  长孙玄警惕地看他一眼。
  方正清哭笑不得,“就我这身子,若是你想抓我,我岂能逃脱?”
  经他一提醒,长孙玄的视线审视般地扫过他全身。
  这一扫,只见方正清宽大的袍子堪堪罩住他瘦仃仃的身子,皮肤娇弱苍白,粗粝的衣服不太舒服,加之他方才动作失控,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盘桓在他身上……
  让人腾起施暴的欲望,只想将他弄哭,再无法逃离。
  用唇和舌来温暖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皮肤那样白,染上温暖的血色一定很好看。
  长孙玄魔怔了般,陷入了对方正清的桃色幻想。
  “你没事吧?!”方正清担忧地看着他。
  方正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长孙玄一时迷茫地看向他,忽而感到唇上有热濡湿的液体滑过,血液随之滴在方正清的衣袍上。
  “……”
  长孙玄偏开头去,懊恼和羞怯令他无法再面对方正清。
  他转身下榻,耳尖染上了红色,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方正清瞳孔微缩,望着他的背影有些难以置信。
  长孙玄脚步一顿,威胁道:“朕会派人守着你,你一步也别想离开。”
  “……”
  方正清衣裳凌乱地躺在榻上,怔忡地望着头顶繁复的装饰物,始终无人来帮他松绑。
  他只好调整了个姿势,将自己窝进被褥里,闻着长孙玄身上的味道,一时安心,闭上眼入了眠。
  御书房偏殿里,南宫未正在为长孙玄号脉。
  “你流鼻血,应该是一时的欲火攻心,无甚大碍。”
  长孙玄扶额,恼道:“朕无颜面对阿清了。”
  他竟然在重逢的日子里对着方正清流了鼻血……
  南宫未乐了,好整以赖地看着他,“难道你还打算躲他一辈子?”
  长孙玄垂眸思忖了片刻,抬眸认真道:“有没有什么能令人失忆的药物?给阿清吃下,便不再记得今日之事了。。
  “……皇上,您饶了我吧,若我是神仙,我定会给您一颗后悔药吃。”
  长孙玄只好作罢,垂头丧气道:“你且先去御书房看看阿清,朕把他手给绑了,还没解开。”
  “嗯?!”南宫未瞪大了双眸意味不明地望向他,语气复杂道:“这头一次就这么粗暴,难怪你会流鼻血。”
  长孙玄冷眸斜了他一眼,正声道:“朕可是正人君子。”
  南宫未“啧”了一声,道:“是谁使的苦肉计?是谁故意让安阳王入京?又是谁命人疏松皇宫防守的?”
  长孙玄微眯着眼睛看向他。
  南宫未后背腾上一阵寒意,感受到了危险。
  他认命道:“好,我去看他还不成吗,谨遵皇命,谨遵皇命。”
  长孙玄满意地敛起了杀意,道:“这月给你加例钱。”
  视金钱如粪土的南宫未只好任他驱使,只是诊断时,“不小心”将长孙玄见色起意流鼻血之事透露给了方正清。
  哪知方正清不仅没嘲笑长孙玄,反而羞红了脸颊。
  受到双重打击的南宫未只得在心中叹气……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是他实在没想通,一脸鼻血的长孙玄何处戳中了方正清的心?
  

第144章 心意相通
  惊雷乍响,锦衾薄。
  方正清瑟缩了一下,睡眼惺忪之际听见屋檐外不停滴水的声音。
  “阿清……”有人温声唤他,温暖的掌心贴上他的后背,甚至安慰般地拍了一下。
  方正清身子一僵,静默不语。
  长孙玄何时爬上了龙床?
  方正清动了动手,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松绑了,那处散发着幽幽药香,显然有人为他上了药。
  “阿清……”长孙玄炙热的呼吸洒在他后颈,隐忍的喘息引人遐想。
  方正清一咬下唇,挪动了身子,窝进长孙玄火热的怀里。
  长孙玄心中一喜,雀跃着的心翻腾着,几乎令他晕头转向。他定了定神,抬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扣。
  明知方正清是清醒着的,但他思绪纷乱,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毕竟他向来不懂方正清的心思。
  即使在无数个夜晚里,他们相拥而眠,掌灯夜谈。肉体无限贴近,心却如隔深渊。
  很多时候,长孙玄都觉得自己同这人已算得是心意相通,但每每过了那个时刻又仿佛不过是一场空——方正清总是一次次想法设法地逃离。
  长孙玄虽有信心不再让他飞出自己的手掌心,像豢养宠物一般将他锁牢,但他心中仍旧存了疑惑,一口气堵在胸口处,不上不下。
  方正清背对着他铺陈开满肩黑发,一截白色脖颈在发间隐约显现,他窸窣地动了一下。
  窗外灰蒙蒙的天不停地洒下秋雨,无端添人愁绪。
  “你还冷吗?”偌大宫殿中,长孙玄的声音纵然沙哑,却掷地有声。
  方正清反手覆上他置于自己腰间的手,夹杂着鼻音,口气里带了几分责怪,道:“我手疼。”
  长孙玄蓦地撑起身子来,双手捧了他的两手细细查看。
  借着不甚明晰的天光,看见方正清的白嫩的皓腕上有一道红色的磨痕。
  “疼吗?”长孙玄幽深邃然的目光泛着怜惜的光。
  “疼。”
  其实不怎么疼,是痒意多于微微刺痛,只是对上长孙玄愧疚的眼神,方正清就鼻腔一酸,只想撒娇。
  半年不见,长孙玄果真消瘦了不少,握着他手的修长双手充满了骨感。
  方正清望着他,目光可谓是情意脉脉。
  长孙玄心下早就一慑,回过神来已低头在方正清手腕的磨伤处舔了一下,舌尖立即被涩然清苦的味道侵袭。
  方正清颤动着睫毛看他,眼里的一汪湖泊似乎荡漾进了长孙玄的心间。
  他挣脱了手,转手抚上长孙玄的脸颊,道:“宫外的传闻,是真是假?”
  方正清问的是他身上的病。
  长孙玄反应过来,嘴角带着轻微的弧度,似是笑道:“阿清说的是朕思你成疾?还是说朕不日要选妃的消息?”
  “你要选妃了?”
  长孙玄望着方正清殷红的唇色,像是极细极密地在他心上扎了一针渗出的血。
  方正清放下手,偏开头去,亦是浅笑着喃喃:“皇上后宫空虚,此时大周国泰民安,正是充盈后宫的好时候,若是皇上大婚,作为故人……我应当是要恭贺的。”
  从表情上看,方正清似乎没有多大的震动,只是略微偏了偏脸,垂下眼帘,面色愈显苍白,根本看不出心中所想。
  他无意识握紧了手中的被褥,力道大得强稳了点心神。
  其实,这幅场景,他早该有过设想。
  方正清因先皇托孤缘故不能伺奉长孙玄;又因要成全长孙玄而不得不离开。
  他期望着长孙玄成亲生子,当上一代明君,却又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再次出现在大周皇宫……
  讽刺的是,现下他却因长孙玄的一句话就溃不成军。
  “你在生气?”长孙玄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带了丝冰凉的意味。
  “皇上说笑了。”方正清笑道:“只可惜方某一介草民,纵使皇上成亲,我也不能出席喜宴。”
  长孙玄被冲昏了头脑,看着方正清眼下几欲滴血的泪痣,心下又痛又莫名感到报复的快感。
  他淡淡道:“既是故人,朕自是可以在喜宴中为方先生留一席之地。”
  方正清怔然片刻,他那番推诿之词,只是随口一说,他若是当真要参加长孙玄的婚礼,谁知会做出什么样的胡事来。
  只是现下情况,似乎有一股砭人肌骨的冷意从四肢百骸汇集到心脏,方正清违心道:“届时,只要皇上不嫌脏了诸位贵人的眼,方某一定到场。”
  窗外一声惊雷。
  “方正清!”
  长孙玄猛地俯身,用手攥紧他头边的被褥,一室寂静。
  天亮了。
  长孙玄隐忍怒意的双目死死地盯着他,胸腔中燃了许久的怒气如同滚烫的岩浆,在此刻激烈的喷发出来。
  “无论你是欺朕瞒朕,朕都明白你自有你的用意。从一开始,便是朕对你死缠烂打,朕自不敢苛求你同朕那般用情至深。生期儿时,你差点没了命,后又仅凭一己之力摆平朝上那帮大臣,心甘情愿扶持朕上位……”
  “朕对你有愧疚之意,可你怎会如此狠心?!”
  那半年来积累的灼热岩浆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痛了,他仅存的理智想要强压心神堵住那个缺口。
  然而翻涌的岩浆便是放开是痛,堵住也是痛。
  “你就这么乐意见朕娶妻生子?见朕对你思念成疾,你很得意吧?方正清,你怎么敢妄自替朕决定后,还要在朕的心上狠狠插上一刀!”
  他们靠得太近,仍是不能从方正清的脸上辨别出什么表情。
  好似寒刃扎在骨血里,痛极了反倒生出一丝狂妄,于是长孙玄猛地一低头,就吻上了他近在咫尺的唇。
  他的吻极为热烈,牙齿几乎嗑在方正清的嘴唇上,他几乎是撕扯着方正清苍白的唇瓣。血腥味从齿间开始弥漫开来,伴着乍泄的秋光愈演愈烈,充斥冷意的屋内被强增了几分旖旎,他好不容易才放开这个吻,复又往下一路舔舐到脖颈。
  衣衫尽褪之间,长孙玄发觉掌下的皮肤白皙却微凉。
  他一手覆到方正清的小腹处,那里横埂着的极深的骇人伤疤依旧未消退,丑陋至极。
  长孙玄动作一顿,舌头舔了一下方正清的疤痕。
  方正清怕极了长孙玄这幅怜惜的模样。
  于是他将掌心贴上他的脸颊上摩挲着,长孙玄自下而上地朝他看去,这人此时双眸湿润着水光,但墨色的眼里透出沉沉的坚毅。
  他就那样望着他,一切不平和沟壑仿佛都在此刻被填满。
  虽不言,却彼此心有灵犀。
  ……
  方正清用力抱紧了身上之人,用尽所有情愫,唤了一声,“阿玄……”
  “你怎么敢,怎么忍心……”长孙玄心中被这一声激起了千层浪,他凑上前去吻这人额头上渗出的汗,细碎温柔的吻伴随着话语一点点落在耳畔,话至尾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阿清,永远别离开朕……”
  失而复得后,最大的残忍,莫过于再次被剥夺。
  片刻后,长孙玄的面容在晨光中逐渐清晰,眼角沾染上艳色,耳鬓厮磨,缠绵之极处,他们终于到达了抵死缠绵的巅峰。
  只有此刻,长孙玄无处安放的心终于稳稳落下。
  情欲过后,长孙玄闭上眼睛躺在方正清身边等待着余韵散去,只是那双手仍是紧拥着身边的人。
  他侧目去看方正清的身子,见上面布满了无数的咬痕,长孙玄心中腾上一丝心疼,担心自己刚刚过于莽撞……
  “阿清,是朕鲁莽了,你……疼吗?”
  怀里的人明显一僵。
  方正清一手抚上他的脸颊,面色带了潮红,但语气坚定,道:“阿玄,是我的错,你听好了!”
  “我爱你。”
  “我爱你,愿意为你生下孩子;我离开你,是不想让众人骂你是昏君……”
  方正清声音带着方才情动的媚意,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回来了,因为我爱你。”
  他话匣子一打开,忍不住就要倒个干净,免得眼前人老是自暴自弃,总觉得自己是个一厢情愿的。
  “阿玄,我何德何能,能遇上你……”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他宁愿在初遇长孙玄时就爱上他,在洛城那片地狱中就拥抱他。
  “阿清……”长孙玄伸手堵住他的嘴,心因他的娓娓道来而软成一片。
  “阿清,朕何其有幸,能拥有你……”
  长孙玄苦笑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朕日思冥想,睁开眼和闭上眼都是你,朕甚至一度觉得自己会熬不过来。”
  他带着方正清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处,道:“朕想你,想得心都疼了。”
  明明是腻歪的情话,但他目光深沉,恍若无垠星空,让方正清一时溺毙其中。
  “阿玄,若是有一天,你要娶亲了……不要告诉我。”
  感受到长孙玄胸腔的砰砰心跳,方正清眼眶一酸,“我在撒谎,我若是亲眼看见你成亲,一定会发疯的。”
  长孙玄握着他的手,微笑道:“只要你来抢亲,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随你离开。”
  况且,从始至终,长孙玄都只有方正清一人。
  他是他的白月光,也是他的朱砂痣。
  

第145章 一日一次
  方正清被迫搬进宫中那日,整个皇宫都挂上了红灯笼和红绸缎,一片喜乐祥和。
  长孙玄的后宫本如同虚设,前朝大臣听闻后,只当是榆木脑袋的长孙玄终于开了窍,在民间带回个相好,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单从后宫仆人忙碌的模样,皇帝对入住皇宫之人的重视程度便可见一斑。
  有心人打听了许久,却连后宫的大门都没能进去,更别提那人是丑是美,是男是女了。
  只是,朝臣发现,长孙玄上朝的时间是越来越晚了,颇具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庸君兆头。
  乾清宫中,殿外站了一排排的宫女,每一个都将头垂得很低,唯恐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唔……”方正清迷茫地睁开眼。
  “阿清,早上好。”
  入目是长孙玄那张弯成月牙状的凤眸,他长发未束,黑色的发散落在鬓边,有种慵懒的美感。
  方正清腰间一阵酸痛,对上眼前人餍足的面容,他咬牙切齿,正要说出斥责的话来。
  长孙玄赶忙将手贴在他的腰部揉按,舔了舔唇,道:“朕下次一定会节制的。”
  同一句话,他这些天不知说了多少次。
  方正清艰难地回头,对上长孙玄的视线,浅笑宴宴,却说出无情的话:“以后不准上我的榻!”
  长孙玄眯了眯眼睛,伸出一根手指,讨价还价道:“一天一次。”
  “呵。”方正清冷笑一声,浑身上下散架般疼痛,拿过他的手来下口咬了一下。
  长孙玄微笑着看他,对手腕上如挠痒痒般的疼痛不以为然,委屈道:“两天一次,再少,朕就要当和尚了。”
  方正清刻意用牙尖摩挲他的肌肤,手腕处终于产生一丝疼痛。
  “嘶……”长孙玄配合地叫出声,皱了皱眉,食指抵在他的眉心,凑近他的唇,暧昧道:“你昨日间喊疼,但是后来不是又缠着朕说要了吗?”
  啧,当真是不好伺候。
  方正清脸颊的红润尚未消退,他偏过头去,置气道:“胡说,我何时说要了?”
  实质,昨晚的每一幕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特别是他被折磨得哭出声来时,什么“丈夫”、“好哥哥”之类的羞耻话都说尽了。
  正是因为记得清楚,所以他更不敢轻易认下。
  免得长孙玄得寸进尺,总拿他打趣。
  长孙玄下了榻,虚虚地披上外衣,叫人进来伺候洗漱。
  方正清尚未习惯这么多人伺候,便只像鸵鸟般将头埋进枕头里。
  长孙玄见他一头微凌乱的头发暴露在外,一双耳朵红得不成样子,便觉得好笑。
  他坐在塌边,揉揉他的后脑勺,宠溺道:“若是想再睡会儿,也得吃了药再睡。”
  “不吃。”方正清的声音闷闷的,“苦。”
  “嗯?”长孙玄挑眉,“朕特意命人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蜜饯,吃了就不苦了。”
  其实没长孙玄时,他一个人也得咬牙将药喝下,只是两人在一处,便忍不住矫情起来。
  一人愿撒娇,一个愿哄着。
  看得人牙酸眼红。
  南宫未端了药进来放下,拉着不识趣的宫女太监一块走了。
  一开始,小太监还不愿走,倔强道:“皇上上朝已经迟了……”
  南宫未叹息着看向小太监,眼里闪过玩味,意味深长道:“皇上上朝不迟到,那才是真正的无能。”
  他尾音压得低,“你可懂?”
  小太监摇头。
  南宫未扶额,视线扫过他两胯之间,蓦地哑然。
  他都忘了,一个太监,哪里能懂什么是人间极乐?
  宫殿内,方正清张开双臂,任由长孙玄为他穿衣。
  此时,方正清望着长孙玄鸦羽般的长睫,视线下移,至他翻飞着替自己系腰带的修长手指,突兀地开口,道:“我要出宫。”
  长孙玄动作一滞,深邃的眸望向他,“要什么跟朕说一声,朕都会满足你的。”
  方正清抓住他的手,叹了一声,无奈道:“我答应你不再逃走。”
  自方正清住进皇宫后,便如同被软禁了,长孙玄搜罗尽世间华贵的物什,任他挑选。
  但唯独没有自由。
  长孙玄每日到这乾清宫来,待在殿中的时间也就是对着奏折批批改改,仿佛只要方正清在他视线里就安心。
  有时候比较空闲,他两手空空来了,笔在纸上来来回回也不知写了些什么。
  有回方正清趁长孙玄睡着了,便抽出他压在手臂下的纸看,有时是一副他的小像,有时写满了他的名字。
  所有的一切,方正清都能理解包容他。
  然而,方正清真正同长孙玄开始闹腾,是从昨日长孙玄以寿诞为由,一道圣旨让方家举家迁进了宫。
  方正清欲找他理论,结果被信奉身体力行的长孙玄揽着腰压在榻上,最后折磨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阿玄,你听我说。”方正清握住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掐进掌心的手指。
  “你让我入宫小住,已经引得前朝人议论不休,若是再让期儿和阿霖入宫,叫别人如何想?”
  “将先皇囚禁在后宫,将前朝丞相作为男宠……”
  总之,哪一条都不会太好听。
  好在他昨日颁圣旨时,知晓的人不多,不然不等今日天明,恐怕就会有大臣血书长跪于前殿了。
  长孙玄却不愿听他满嘴的朝纲与民心,他凤眸深情,望着人时,如同漩涡将人卷入其中,“阿清,朕下定了主意,绝不更改。”
  方正清讷言,转开了视线。
  乾清宫中,一柱檀香扶摇直上,重重宫殿,不知深几许。
  长孙玄心思缜密,他将后宫所有的人都换作了精心挑选之人,无人敢在方正清身边嚼舌根,方正清不问,那些宫女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冷清得很。
  唯有见期儿是日子是热闹的。
  长孙玄怕期儿闹腾,扰了方正清养病,便单方面定了霸王条约——只允许方正清每日陪他一个时辰。
  以至于后来,期儿最先学会叫的便是“父皇”。
  方正清在这宫中等得焦急,每每遇见南宫未来诊断,便拉着他想套点话。
  譬如,前朝与民间到底知不知道他入住后宫的消息。
  南宫未望着他,笑意愈深,“丞相大人有什么想问的,等皇上下了朝后再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
  这件事折腾了半个月,某日长孙玄终于松了口,烛光下他凤眸微狭,含了波光粼粼的笑意,“今晚,若你能伺候得好,自是什么都好说。”
  方正清嘴角抽。动了一瞬,心里骂他耍流氓,身体却很诚实,认命地上前替长孙玄宽衣解带,手指有意无意地滑过他的胸膛,挑开他的衣襟往里探。
  长孙玄呼吸一重,眼中燃起漫天大火,沙哑道:“阿清……”
  方正清听得面色一热,咬着下唇主动将手伸进他的衣袍,触及他结实的肌体。
  长孙玄只觉得肉体上微凉的指尖能挑起漫天大火,他略一低头,吻上方正清的唇。
  他一触即分,眼眸幽暗道:“不是说要伺候朕吗?”
  方正清舔了舔唇角,用力一推,将人压倒在榻上。
  他手指似有若无地探到他身下,还不忘索要承诺,“今晚过后,给我想要的答案。”
  长孙玄一扬嘴角,道:“君子一诺。”
  红烛高照,账幔轻掩下,只见一腰细如蛇的妙人骑在健硕的男子身上,身子起起伏伏,时而溢出耐人寻味的呻吟来。
  翌日。
  长孙玄允了诺,果真让方正清出入前朝后宫了。
  他碰到的第一个人是向余笙。
  “正清,皇上没对你做什么吧?”
  方正清被向余笙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向余笙探看完毕,这才松了口气,继而肃穆地看向他,道:“皇上颁的圣旨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方正清苦笑一声,“……京中人士都在说我是狐媚子吧?”
  向余笙叹了口气,“情况也没那么糟,皇上说他已有了子嗣,将来立为太子便可继承大业,用不着大臣替他操心。”
  “不过,皇上这凭空冒出来的子嗣……你心下有数吗?”
  方正清对上向余笙担忧的视线,向余笙在担心长孙玄背着他同其他女人鬼混,于是明里暗里在提醒他。
  不过,方正清扶额,“这孩子便是我生的。”
  向余笙瞳孔瞪大,仿佛如遭雷劈,嘴唇翕和不已,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眼神怪异道:“你……不会是被皇上下。药昏了头吧?”
  方正清哭笑不得,“我自己怀胎八月生下的骨肉,当然最是清楚。”
  向余笙依旧用怀疑的眼光看他,不过见方正清神色认真,不似说谎,他最终还是平复了五味陈杂的心情。
  一旦知晓了结果,以往记忆碎片中的蛛丝马迹便忽而清晰,他皱眉惊道:“上次你告假一个月,便是在筹谋此事?”
  方正清点头,调笑道:“多亏了生期儿时留下的刀伤,我才能成功在朝堂上唬住大臣,让他们对我被刺杀的事深信不疑。”
  “……”
  向余笙欲言欲止,若不是顾忌到长孙玄如今身份,面对这俩做戏高手,向余笙只想说一句: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第146章 只能更爱你
  过了几日,方正清终于后知后觉,长孙玄是故意给了他进出自由的权力。
  因为,他见了向余笙不到三日,京城上下都知晓了那日搬进后宫之人,便是旧朝丞相方正清。
  长孙玄苦心孤诣地用这种方式,将他二人的关系隐秘地昭告天下。
  宫城外的百姓把这件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宫城内可就不一样了。
  一开始大臣们都只当长孙玄是图个新鲜,可随着年月日长,众人开始慌了。
  特别是那些白眉须发的朝臣,见不得长孙玄断了皇室香火。
  就连告老还乡了的老臣,都颤颤巍巍进了宫,于殿外长跪,老泪纵横,指着方正清,一口一个妖孽惑主。
  方正清吃着长孙玄为他特备的甜点,闻言不禁抬眸去看铜镜,一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细细地看。
  长孙玄自后拥住他的肩膀,铜镜中的一双璧人几乎贴在一处,如同一副极美的画卷。
  “阿清,你真好看。”长孙玄的手顺着他清俊的眉目往下细描。
  方正清素来有自知之明,他最多称得上是眉目如画,离妖孽惑主还隔得远。
  也就是长孙玄惜得将他藏在后宫,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事陆陆续续闹到了年关,大臣又寻到了年关宗庙要祭祖的理由,要求长孙玄将方正清驱逐出宫,不然他们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这回,他们不仅在朝堂上与长孙玄引经据典地论礼,又寻到了长孙玄的亲舅舅、大学士慕容贤哭诉。
  只是这素来通晓经史子集的慕容贤,竟一反常态地装傻充愣,是一问三不知,不对后宫中那妖孽惑主的人做任何责备。
  且自那以后,慕容老太太便整日往后宫跑。
  她回府后,更是笑得和蔼,对旁人道:“我有曾孙了。”
  许多人只当她是年纪大糊涂了,唯独慕容家上下的人知道,她还真有一个曾孙了。
  过了段时日,等到风波稍平定,人们才真正开始打量起这个让新帝从此不早朝的主。
  有旧日交好大臣夸他,说方正清当丞相时,便是个兢兢业业的清官;又有州县联名写万民书,说早年间,当巡抚的方正清替他们惩治了地方的贪官污吏,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爷。
  而方正清幽居宫内,对朝内外翻涌的风云一概不理。
  方正清身子骨本就不好,每次入夜,他的周身都被南宫未开的药材味笼罩着,神情也是恹恹的,倦怠得紧。
  长孙玄想起前朝大臣说他祸乱宫闱的话语,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如今他巴不得方正清来闹他。
  檀香微醺,长孙玄常常将方正清抱在怀里,两人身上的味道几乎是不分彼此了。
  心情好时,长孙玄与他说朝堂之事,方正清会回应一两句。
  偶尔间,方正清也会故意气他,“皇上不怕天下人职责后宫干政,新君糊涂?”
  长孙玄轻描淡写道:“大不了朕就不做皇帝了,这皇位谁愿座谁座。”
  再后来,方正清算是发现了,长孙玄根本是油盐不进,究其根本,便是长孙玄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朕只爱美人不爱江山。”
  长孙玄望着方正清隐没在暗影里的侧脸,叹了一声,宽衣解带准备入寝。
  隆冬之际,只要政务不少太繁忙,一般他都会来给方正清暖床的。
  说到暖床,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方正清身子骨病弱,常年手脚冰凉,每每晚间长孙玄会将他的手脚缠住,一直捂到二人体温相近。
  若是单纯捂着也就罢了,到底人在壮年,腿间的那只脚捂着捂着热了竟也不安分起来。
  这种隔靴搔痒的事,每每惹得他睁开眼看,只对上方正清闭目无波的容颜。
  只因南宫未提点了一句,“若要他长命,你能忍则忍吧。”
  长孙玄并非纵欲之人,没方正清之前,他军法严明,绝不招妓。
  这回也是说禁欲便禁欲,不再日日缠着方正清做些羞耻事。
  纵使忍不住了,他也只肯让方正清用手帮他,却从不让方正清发泄出来。
  此外,还有件事。
  方正清既已从前朝权臣变作了后宫男宠,他在皇宫中行事便愈发肆意起来,他常常于众臣面前晃悠,时不时就在散朝时逮住一个大臣与他论政。
  常是他单方面将其余大臣讲得哑然无声,他便无趣地甩着袖袍离去。
  夜里,长孙玄总是梦见方正清化作一只蝴蝶、或是一只白鹤飞走了。
  他总在半夜间惊醒,用炙热的眸光看方正清的脸颊,看得久了,他便偏头在方正清唇上落下一吻。
  方正清一直在暗地里跟他生闷气,实质更多的是懊恼和愧疚。
  他虽不后悔回到长孙玄身边,却也从未想过要让长孙玄背负世间骂名。
  方正清时常欲用手去触碰天上遥不可及的阳光,一转头,却只见自己像金丝雀般被困在大周最豪华的牢笼中。
  日子久了,方正清的身子虽养好了,但精神却日渐凋零了。
  长孙玄皆看在眼里,某日他撑着下颌看天上自由翱翔的飞鸟,眼前的迷嶂似乎消退了大半。
  “南宫,若是某一天,你留在杜央身边的代价是付出自由,你会同意吗?”
  南宫未叹气,“皇上,丞相大人要的并非是自由……”
  “是呀,朕知道……”长孙玄头疼不已,“朕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竟还盼望着朕另纳后妃,届时他便可脱身。”
  说到此处,长孙玄手指一紧,眼中溢满了烦躁,“朕的初吻给了他,初夜给了他,到头来,他却整日想着要抛弃朕!”
  南宫未挑眉,不语。
  长孙玄无声轻笑,眸色温柔,“南宫,可朕就是舍不得看他难过。”
  哪怕是一分一毫,都舍不得。
  直到春暖花开,万物繁盛之际。
  那一天,长孙玄一进屋不再假装批改奏折,也不状似放空实则偷偷看方正清。
  他转头去看窗子框出来的一副冬梅傲雪图,淡淡道:“阿清,如果你在这宫里呆着实在无趣,那你便走吧。”
  “你放心,朕一定不会忘了本心,做一个贤明的皇帝。”
  “你身体尚未痊愈,重活便交给下人干吧。”
  “以后那些性凉忌口的东西就别再吃了,若是真忍不住,就先焐暖了。”
  “朕会一直待在皇宫,你若是出京了,隔个三五年的……记得回来看朕。”
  他也不管方正清回不回应,便顾自这么絮絮叨叨地说着。
  完了,方正清心道。
  长孙玄当真憔悴了。
  他素来威严的面庞上竟有了黑眼圈,说笑时也掩不住他眸中的担忧和失落,面对他时的笑意愈发艰难苦涩。
  方正清心恍若被针扎了一下。
  “这么快就腻了我?我还想让你哄一辈子呢。”
  终究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指不定他还真要拖着残弱的病体在这宫中过一辈子了。
  本来是感人的氛围,这厢方正清还在懊恼,长孙玄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扣着他的手便亲吻上去。
  比起温柔的亲吻,更像是一个惩罚。
  长孙玄的唇在他下唇厮磨,方正清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便被长孙玄尽数吞没,话语辗转间成了暧昧的呢喃。
  长孙玄不安分的手解开的衣带顺着他的胸膛往后腰摸。
  方正清心头懊恼的无名火变作了另一种火焰,以长孙玄的指尖为中心,蹭蹭地往上冒。
  “阿清……”长孙玄将头置于他的肩窝处,热烈的气息中藏着隐忍的情绪。
  方正清腹下涌上一片酥麻,眸子泛起了水光。
  衣裳半褪间,长孙玄的吻蔓延至他的锁骨,蔓延至他的胸口。
  触犯到那一点时,方正清再撑不住,吟出极媚的一声。
  长孙玄恶劣地笑着,故意问他:“阿清想要我做什么?”
  苍白瘦弱的单薄胸膛,一边瑰丽,一边却冷冷清清。
  方正清咬住下唇不肯言语,他愤懑中带了自暴自弃的想法。
  “阿清……”长孙玄手指在他唇边逡巡,诱哄他张口,手指戏弄他柔软的舌。
  方正清揪住身下的床单,被逼得丢了最后一丝羞耻。
  长孙玄眼神盛满了要溺死人般的痴态,贪看着身下人因为他而变化的每一分艳色。
  良久后,两人喘着粗气,尾椎骨迸发的快乐如一落千丈的水瀑,砸在汹涌的湖面上,轰然激起千层浪。
  延迟的酥麻感层层攀来,许久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方正清勉强勾起笑来,自嘲道:自作孽不可活。
  他略微涣散的眼睛转头对上长孙玄慵懒含情的目光,方正清迷乱了一瞬。
  “睡吧。”
  长孙玄伸手将他揽入怀中,面色是浅钱的宠溺无奈,温柔的声音带着浓郁邃然的深情,贴上他的耳侧,舌尖吮吻着他眼下的痣。
  “阿清,我爱你。”
  方正清低笑出声,手指扣着他的手指,十指交缠。
  “我是不是忘了说,我也爱你。”
  长孙玄望着他笑,“你说了很多次了。”
  方正清半阖着眼,迷糊间说出动人的情话,“每说一次都比上一次更爱你。”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一个更深厚的拥抱。
  恍惚间,方正清似看见橙黄朝阳照耀进寝殿,温暖了一室清寂。
  

第147章 朕便尽情享用了
  大周的新帝最近心情不怎么好。
  就连朝堂上最迟钝、最不擅于察言观色的大臣都发觉了他时常在朝臣奏报时出神发怔,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脾气也变得阴晴不定,新任礼部尚书是个老头子,说话文邹邹,是急死人不偿命的性子。那日便因言语拖沓,将长孙玄惹怒了,当场就下了道口谕——大臣当朝奏报时间不得超过半盏茶。
  京兆府尹老脸一红,差点羞愤欲死,若不是被其它老臣拦下,免不得要血溅当场。
  摆脱了群臣的长孙玄疾步朝寝宫走去,他衣摆如风,被梳得一丝不苟的乌发因动作而变得略微凌乱,为他增了几分放荡不羁的潇洒,眸中精芒微敛,姿容叫人不敢直视。
  只是他的面色,着实不好看。
  如今国泰民安,边关清平,长孙玄却一派闷闷不乐,显然是后宫起火了。
  而大周皇帝后宫仅有一人,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如此看来,定是他与方正清闹了什么矛盾。
  寸步不离尾随着他身后的小太监吃力地压抑着粗气,一路随着他进了乾清宫。
  隔的近了,便能隐约听见乾清宫中传来的清脆笑声。
  长孙玄明显脚步一顿,面容扭曲了一瞬。
  他回头给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立马意会,上前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不一会儿,里面有人来应了门。
  里间笑声逐渐平息,长孙玄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书桌后,见他来了方才放笔,俊眉一横,淡淡道:“你来了。”
  若是此幕被前朝大臣看了,定要指着方正清的鼻子骂他不守规矩。
  但长孙玄却丝毫不在意他的无礼,冷眼扫过方正清身边侍立的宫女,冷哼了一下。
  被他用视线锁定了的宫女身子一僵,如芒在背。
  她面容清秀,手中犹握着为方正清磨墨时的工具,未干的墨汁正一滴滴往下滴落,晕染在地板上,看得她眉心直跳。
  长孙玄却不放过她,眼神不移,阔步走到她身边,“抬起头来。”
  宫女后背已被冷汗濡湿,呼吸一重,怕极了,却只能听命抬起头来。
  长孙玄打量了半晌,漠然勾起一边的唇,视线落在方正清身上,道:“差朕差得也太多了。”
  方正清蓦地失笑不已。
  长孙玄眼神一柔,鼻音浓重,委屈地征询:“朕好看,还是她好看?”
  宫女微张了张口,震惊之余又有茫然,她听到了什么?
  她手指一颤,差点握不稳手中的墨具,一脸的欲哭无泪。
  方正清挥手让备受煎熬的宫女退下,长孙玄危险地眯着眼目送着她出了宫门。
  方正清看在眼里,心中叹了口气,恐怕明日这宫女就会被调任到其它宫殿了。
  只是可惜了,这名宫女可是绘得一手好丹青。
  这才坐回座位上,撑着下颌看长孙玄,“皇上来此,做甚?”
  长孙玄站在一旁,道:“这是朕的寝宫,朕想何时来,便何时来。”
  “既是你的宫殿,那我便走了。”
  话间,方正清当真收了他画的画卷,欲离开乾清宫。
  擦肩而过时,长孙玄顺势拉住他的手腕,咳了一声,道:“大不了,朕今晚不上榻了。”
  方正清见他服软了,亦是不忍再苛责。
  今日是他们冷战的第三日,换句话说,长孙玄整整三天没上过榻了。
  “我要出宫。”
  “不许!”
  长孙玄面色一沉,一口回绝了。
  方正清也来了脾气,他将画扔到长孙玄怀中,骂道:“混蛋!”
  素来优雅周正的方正清被逼得骂了人,当真是气得不轻。
  为了出宫之事,对长孙玄,他软硬皆施,愣是没打动长孙玄的铁石心肠。
  “我出宫透透气,总归会回来的。”
  长孙玄永远都是那两个字,“不行。”
  “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让人搜进宫来,为何非得出宫?”
  长孙玄将方正清拥入怀中,嗅了一口他身上的幽香,声音漫不经心,却充斥着慵懒意味,“时时刻刻都陪着朕,不好吗?”
  他眸中的占有欲和固执一闪而过,方正清垂下长睫,想起前几日长孙玄的一个举动。
  长孙玄为了在上朝时也看见方正清,甚至在金銮宝殿的右侧设置了一个透明的屏风,意图让方正清隔帘听政。
  若不是方正清以身子不舒适为由推诿了,现在只怕他身上又要背负一条扰乱朝政的罪名……
  长孙玄手轻抚着方正清的手背,低下头跟气息交缠:“阿清……”
  方正清抬头,嘴唇故意轻轻掠过他的,顺着脸颊一路来到他耳边贴着他的耳垂,诱惑道:“若是你答应我,让我出宫,我便……”
  长孙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一把抓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不远处,一柱安神香静静燃烧,却静不下长孙玄心头的灼热。
  他眼眸中蕴含着风浪,捧着方正清的脸,“朕不做这个交易,京城偌大,你若是出了宫,届时朕护不住你……”
  “不会的……”方正清声音低哑,说着便凑上来吻他的嘴唇。
  长孙玄伸手拦住他,面容闪过一丝痛色,他指腹触及方正清的眉梢鬓角,水汪汪的眼睛看得他心悸,“阿清,你消失了半年……”
  他喃喃自语,“朕梦见你躺在血泊中,朕无能为力……”
  方正清鼻头一酸,本就不坚韧的心都化作了绕指柔。
  他抬手拥抱了长孙玄,柔声细语安慰,“别怕,那只是一个梦。”
  “阿清……”长孙玄暗哑低沉的声音带着喘息,眸光一暗,真想把怀中人做到再也下不来床。
  那样,方正清便不能再胡思乱想。
  做到他只会迷乱情迷,揪紧身下的被裘。
  做到他明明舒服得不行,却还是哑声说不行。
  到时,长孙玄也低吟出声,修长十指都交握上他的十指。
  “阿……玄……”
  长孙玄太喜欢方正清这样唤他的名字,混着喘息和呜咽声,似乎是将这两个字用牙咬碎了,用舌浸湿了,太满而咽不下喉咙,都溢了出来。
  阿玄……阿玄……阿玄……
  长孙玄。
  “你在想什么?”方正清似是看透了他,微凉的指尖轻点在他炽热的唇中,眸中带着恶劣的神色。
  长孙玄酥软了骨头,反握住他的手,偏过头去亲吻在他掌心。
  他眸中微带愠怒,“阿清,别再招惹朕了……”
  方正清苍白一笑,媚意丛生,偏生要垫脚吻在长孙玄唇上。
  他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长孙玄的胸膛,“当真不上榻?”
  长孙玄虽被迷惑了,但仍旧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
  见他不为美色所动,方正清下狠心轻咬住舌尖,抬手揽住他的脖颈,按在书桌边缘亲吻,勾着他的舌头纠缠。
  他一边解长孙玄的衣带,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锁骨。
  长孙玄禁不住从喉咙里发出闷哼,一把按住方正清在他胸前作乱的手,眼看就要反客为主。
  方正清知道长孙玄受不了他主动的撩拨,几乎是一点就着。
  方正清放开他的嘴唇,轻轻舔了舔他的唇角,明知自己面对着一个火药桶,却刻意想要引燃,“皇上果真是好定力。”
  长孙玄眼神暗了暗,缓缓开口,喉咙像燃烧着一把火苗:“朕第一次见你,就想干你。”
  这词用得过于露骨,想来长孙玄果真是被点着了。
  “噗……”方正清低笑一声,眼波流转间,装作幽怨道:“可还记得你见到我的第一面,说了什么话?”
  长孙玄压下躁动,轻易想起那日朝堂初见,他远远望着大周的清雅文弱的丞相,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被方正清的声音撩拨得起了欲火。
  下朝后,不知情的方正清追上他,欲攀谈,却只换来一个字,“滚。”
  长孙玄一双凤眸沾染血色,此时稍淡了些,“当初,朕是有眼不识泰山。”
  方正清嗤笑一声,抬眸看他,眼中似有小勾子,挠得人心神荡漾,“我只以为你讨厌我,没想到你只是羞于见我。”
  “羞于见你?”长孙玄一字一顿,压抑的欲望从他的眼睛里蔓延出来,表情带上了几分狰狞,“朕回去后便想着你发泄了一整晚。”
  没料到是这个结果,方正清霎时一愣。
  长孙玄却难耐舔了舔唇,身上的肌肉随着呼吸的节奏收缩出一道道沟壑。
  他得逞地笑,“朕原是顾及你身子骨弱,今日既然丞相大人热情相邀,朕便……尽情享用了。”
  他故意换了个丞相的称呼,氛围陡然色。情了不少。
  对上他危险而性感的眼神,方正清心忽地重重一跳。
  长孙玄却容不得他逃,大掌扣上他的腰,几步后,将人压在榻间。
  怀中之人目带柔光一身白衣,因病态显得苍白的面颊,衬着微微透着些红润的双唇,更是诱惑。
  长孙玄凑近他,直至鼻尖轻触,方正清盯着他戒备的往后缩一寸。
  气息缠绕,暧昧甜腻,长孙玄捂上方正清安静看着自己的眼睛,吻上他的双唇,这赤诚的双眼,里面是万丈柔情。
  一夜迷情。
  翌日清晨,乾清宫中。
  小太监抖索着身子,头低到尘埃中,哭诉道:“皇上……丞相大人他翻墙跑了!”
  

第148章 还敢再逃吗?
  “一群废物!”
  长孙玄额角爆出青筋,凤眸蓄满了怒意,他深吸一口气后,理智回笼,问:“谁帮他出去的?”
  太监的声音已然带上了泣声,“奴才当真不知道……”
  “哼!”长孙玄甩了甩袖子,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如同淬了寒冰,“庞新……”
  庞新曾是大内侍卫的统领,长孙玄登基后,考虑到庞新在宫中多年的余威,朝臣建议长孙玄让他留任,却遭到了他的断然回绝。
  长孙玄本是虚情假意地留他,只要一想到庞新对方正清有不为人知的情愫,他便浑身上都下不舒服,心里总有疙瘩。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领兵束下多年,长孙玄深谙此道,当着群臣的面意图留他,私心却想将他调任出京城。
  越远越好。
  谁知那庞新倒是个识趣的,自己递了折子,孑然出宫了。
  庞新虽是离宫了,但他在宫中累积的人脉不容小觑,若是苦心经营,或许有能力从守卫森严的皇宫带走方正清。
  想到此处,长孙玄咬紧了牙关,直到牙齿发酸,却浇不灭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带走方正清做什么?
  然而,最令长孙玄忿忿不平的事是,昨晚方正清那般主动,只是场彻头彻尾的局。
  方正清不知用了什么迷药,他睡得很沉,方正清的离开,他全然不知。
  御书房。
  影卫恭敬地跪在地上,埋着头,“据调查,丞相大人昨夜装扮成太监,从皇宫西墙攀爬逾走了。”
  “西墙?”长孙玄眯了眯眼,道:“那里是冷宫。”
  “没错,庞新此人谙熟皇宫布防,冷宫是整个皇宫守卫最少的地方。”
  长孙玄指尖微颤,眼眸暗沉下来,酝酿着风波,如此苦心孤诣地想要出宫,显然方正清早就同庞新有联系了。
  此时此刻,长孙玄忽而想到一个词——红杏出墙。
  酸得他牙根发痒。
  影卫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眼神闪烁,“皇上,丞相大人留了一封信给您。”
  信上所述内容极为简单,“莫要寻我,三日必归。”
  字迹周正,颇有风骨,确是方正清的手书。
  这封信就像个定心丸,长孙玄暗自松了口气。
  加之,方正清没将期儿带走,他心有挂碍,终会归来。
  他回身,留给影卫一个隐没在晨曦间的背影,掷地有声:“全城搜查,就是将京城翻个遍,也得给朕找出来!”
  影卫拱手领命,“是!”
  京城闹市。
  方正清肩上扛着一整个稻草人,上面扎了上百串的冰糖葫芦。
  贫苦孩子们鲜少能吃到零嘴,一串冰糖葫芦就够他们开心好几天。
  他特意买了,想要给学堂的孩子们解解馋。
  方正清缓步穿过繁华闹市,转过一条街巷,视线陡转,风景变作了低矮的房间,泥土沾染上他干净的鹿绒靴子。
  书院大门紧闭着,方正清用力扣了好几下门,都不见人来应。
  “陆先生!”
  方正清拔高声音唤了几下,却依旧没人回应。
  他心中生了疑惑。
  他走的那日,提前将身上所有的积蓄都留下了,陆仁以前也有打理学堂的经验,此时此刻,学堂应当在正常授课。
  再者说,就算书院倒闭了,小柳也应当还守在此处才对。
  诡异的是,不止是学堂,这一整条街都空无人烟,静得可怕。
  “你是谁!”
  转角处,忽然出现几个高大的身影,身上穿着统一的服侍,像某个大户人家的家丁。
  他们指着方正清嚷嚷:“学堂已被查封了,你是不是他们的同伙!”
  说着,几个人便朝他走来。
  方正清转身欲跑,手腕忽地被人一拽,拽进了小巷里。
  “卢浩?”
  眼前的年轻男人,是方正清府上管家的儿子,与小柳已有婚约,便跟着方正清一同打理学堂。
  素来忠心耿耿,行善积德。
  方正清仅讶异了一瞬,便被他拖着跑了几步,躲进了某个深巷门户。
  冰糖葫芦摔在泥间,溅起一片肮脏水花。
  门缝后,二人屏住呼吸,眼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人远离了,才松一口气。
  眼下情况怪异,方正清刚想开口问他。
  “大人!”卢浩双眸通红,跪在地上,“求求您帮帮我吧!”
  方正清紧蹙眉头,将人扶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儿膝下有黄金。
  方正清了解卢浩的脾性,他是个硬气人,轻易不会求人,如今他这般狼狈,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果不其然,卢浩满脸悲愤,开口控诉道:“陆先生和柳姑娘被丁府的人带走了!”
  “丁府?”方正清心中一紧,“你说的,可是丁泽丁大人的丁府?”
  卢浩眼中盈满了恨意,“除了丁大人,京城还有哪个丁氏会做出强抢民女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原来,那日方正清离开后,翌日,学堂便毫无理由地被衙门的一纸封条给封了。
  “他们不仅搜走了学堂所有值钱的,还将柳姑娘给抢了去……”
  卢浩梗咽不已,“我去衙门要人,却被差役给打出来了。”
  方正清厉声道:“实在是欺人太甚!”
  卢浩苦笑道:“官官相护,抢人的公子是丁泽丁大人的亲侄子,传言他嗜色成性,只要被他看上的姑娘,就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参考丁泽的儿子之前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行,想必这亲侄子亦是个暴虐之人。
  小柳落到他手上,恐怕是凶多吉少。
  “陆先生为了拦丁府之人,也一道被抓了……”
  方正清低喝道:“好一个丁泽!他眼里还有王法吗!”
  他安慰道:“别急,我一定会将人救出来的。”
  卢浩却忽而垂头丧气,道:“如今丞相大人您辞官归隐了,丁泽却依旧是高官,大人您会不会……吃亏?”
  “应当……不会吃亏吧。”方正清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方正清临走时,没跟任何人说过他的去处,卢浩哪里知道,他家大人的靠山,是谁都惹不起的九五至尊——皇帝长孙玄。
  方正清掐了掐眉心,道:“事不宜迟,你拿着我的玉佩去向府找向大人,见物如面,你们先去丁府救人。”
  卢浩怔愣道:“大人,那您去何处?”
  方正清眼神虚空,举目望向皇宫方向,声音带了丝丝无奈,“我,去搬个救兵。”
  不到两个时辰。
  方正清离宫出走仅仅不到两个时辰,便不得不回来了。
  想起昨日榻上缠绵之事,方正清腿肚子还打颤,竟有些不敢正眼看森严高耸的宫墙。
  “你是谁!”
  方正清刚一靠近宫门,就被侍卫拦下了。
  冰冷的锋刃皆对着方正清,守城的侍卫极为陌生,显然不认得这位曾经炙热一时的旧日丞相。
  方正清长身玉立,慢条斯理道:“昨日后宫丢了一个人,我便是皇上要寻的那人。”
  侍卫面面相觑,眸中带着疑惑。
  直到影卫领旨出了城门,迎面碰上方正清。
  方正清才得以入宫。
  他隐约听见身后有人低斥:“得罪了皇上的人,你们是不想在这宫中过活了?!”
  纵使他不愿承认,可所有人都将他当做长孙玄后宫之人看待了。
  方正清微挑眉梢。
  这回,他当真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御书房很静。
  静得人心惊。
  方正清推门而入,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压到门后,抬头便对上一双带了狠色的瞳孔。
  方正清双腿发软,讪讪道:“我回来了。”
  长孙玄凤眸凝着他,勾起一边的唇极尽邪肆地笑了一下,掐着他的下颌便吻了上去。
  艹死他算了——长孙玄这般想着。
  亲吻间隙,方正清微微张开嘴呼吸,长孙玄的亲吻是变相的掠夺,啃咬着他的嘴角,手不老实的钻进他的单衣中,无章法的爱。抚他细腻的脊背。
  “嗯……”方正清痛苦地叫出声。
  长孙玄冷笑着,却动作温柔地抚上他冰凉的面颊,细细摩挲。
  “还敢再逃吗?”
  “我有要事要禀告……”
  方正清推拒的手腕被扣住,被再次吻上的唇堵住了未尽话语。
  长孙玄强势地抵开他的齿关,细咬辗转,温柔舔舐。
  长孙玄悄悄划入唇缝的舌尖,不容抗拒地划过上颚,试图与他唇齿交缠,方正清腰间虚弱发软,浑身无力,闭着眼睛推拒,手指费力的抓紧长孙玄的后领,拉开彼此即将走火的身体。
  “皇上……”方正清张大嘴深深呼吸,寒冷空气中那一缕带着情欲热度的雾气,显得更是迷乱。
  长孙玄手已探到他身后,不知触到了方正清的何处。
  “等等……我当真有事……”
  方正清脸颊染上淡粉,诱人不自知,长孙玄想立刻狠狠占有他,就这么反复蹂躏侍弄到他泪水涟涟,
  “哼!”
  长孙玄牢牢扣住他的腰,捏着方正清消瘦却不失精致的下巴,与他四目相对。
  “有什么事,做完再说!”
  方正清气息很弱,闭上双眼。
  长孙玄面容逐渐缓和,也不似方才那样用力,修长的手指顺着下巴玩弄起脖颈。
  方正清一震,眼角滴下一滴泪。
  长孙玄一口咬在他下巴上,力道不大,只留下细细一排牙印。
  

第149章 醋坊不知要开到几时
  “你哭什么?”
  长孙玄指腹擦掉他眼角的泪,放到嘴边舔了一下。
  微苦。
  “唉……”长孙玄喟叹了声,心底柔成一片,“你就仗着朕宠你。”
  方正清眼角绯红,衬着泪痣分外黑白分明的眸也染上了朦胧感。
  他顺势将头埋在长孙玄肩上,手握成拳在他胸膛上捶了一下,闷声道:“你欺负我……”
  长孙玄哑然失笑,“你半夜翻墙出宫,就给朕留下几个字,叫朕如何放心?”
  方正清的手置于他结实的胸上,由下自上抬头看他,唇色微粉,声音有些软,“谁让你不许我出宫?”
  他轻蹙眉头,呢喃道:“我没名没分的待在你这后宫,别人还以为我被你软禁了……”
  长孙玄声音低沉地笑了几声,手掐着方正清的下巴细细蹭着,似真非真道:“若是能独占阿清,就算背负骂名又有何不可?”
  “……”方正清瞳孔微缩,几乎快被长孙玄眸中的深情席卷,他偏头咬住长孙玄在他唇边动作的手指。
  长孙玄的手指被方正清一下一下轻舔着,细软温热的触感撩得长孙玄腹下一紧。
  二人四目相对。
  方正清从长孙玄眸中看见了熟悉的火苗,他两股战战,身体某个地方还残留着昨晚纵欲而产生的难以言述的痛感。
  他轻咬舌尖,眼神逐渐清明。
  “我当真有正事与你说。”
  凝着方正清收回的粉嫩舌尖,长孙玄眼神一暗,有些遗憾,还是正声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方正清神情肃穆,皱眉道:“丁泽他有个侄子,在京城里强抢民女,还将我学堂里的先生给抓了……”
  长孙玄脸一冷,轻哼了一声,“丁泽此人没什么本领,但他在朝中的姻亲关系繁复,家族关系错综杂乱,朕原本不想轻易动他。但没想到他到是自己撞上门来了。”
  他望着方正清,承诺道:“阿清,你别怕,朕马上派人将他们救出来。”
  方正清活了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长孙玄总是眼神宠溺地看着他,对他格外纵容,对方正清没了底线。
  如此偏听偏信,非是帝王心术。
  “你就不怕我刚才是在对你说谎?”
  此刻,方正清的心情有些五味陈杂,他怎生就成了话本中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了呢?
  长孙玄却只是眼眶盈了笑意看他,云淡风轻道:“朕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
  这一句话,夸了两个人。
  长孙玄见他呆愣的模样极为可爱,细碎的吻又落在他仿佛溢满星光的眸上。
  长睫微扫在长孙玄唇上,痒痒的。
  反应过来后,方正清任由长孙玄轻啄,继续道:“我开的学堂招收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有几个很是聪慧,若是受了教育,定不比世家子弟差劲……可惜他们却连饭都快吃不起了,更别提花钱去读书了。”
  长孙玄的唇贴在他眉心,嗓音低哑,“若是你喜欢,择日可以选几个拔尖的进宫陪期儿,起点高了,日后自不会差。”
  期儿只会牙牙学语,距离被封为太子还早,可按长孙玄的意愿,继承大统亦是迟早的事。宫中就他这么一个孤零零的皇子,选几个同龄人当太子伴读是情理之中。
  而太子伴读素来是世家大族的必争之位,若是将来太子登基,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伴读所在的家族地位都会上一个台阶。
  方正清思索了一瞬,无奈道:“他们会同意吗?”
  “朕的天下,自是你说了算。”
  方正清笑容粲然,垫脚在长孙玄脸颊侧边亲了一口,弯了眼眸,狡黠道:“奖励。”
  他拉着长孙玄往外走,道:“我怕向余笙口舌笨拙,我们还是去丁府看看吧。”
  长孙玄尚且披着龙袍,他若是穿了这身出现在大街上,恐怕街巷会被堵的水泄不通。
  可望着方正清焦急的背影,他又舍不得甩开他的手。
  就这么一路到了御花园,初夏将至,忽而电闪雷鸣,一场瓢泼大雨落下,将二人堵在了半道亭间。
  方正清拍着身上的水,又掏出手帕擦拭长孙玄的脸,他顺着长孙玄高挺的鼻梁擦下,遮挡住他的星眸,手停在他淡色的唇边……
  长孙玄黑发贴在鬓角,宛若美人出浴。
  方正清觉得这场大雨不仅打落了海棠一地,也搅扰着他平静的心。
  “怎么了?”长孙玄低头,含笑望着他。
  方正清被他的笑弄得心头发慌,昨晚肢体交缠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重现。
  雨幕让人产生了与世隔绝的错觉,方正清懊恼地转身,垂下眼眸,呓语道:“美色误人。”
  噼里啪啦的大雨不见停歇,长孙玄几乎没听清他的话,只是越过他削瘦的肩眺望皇宫精致的屋檐铜铃铛。
  长孙玄眯了眯眼,差点要看不清云雾后的宫殿,他的声音混杂在雨声中,是个迷茫的疑问句,“阿清,你在这宫中过得开心吗?”
  方正清心头的燥热凉了些,回身看他,“为何要这么问?”
  “就像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你我困在此处一样,朕在想,你是否也是因为形势才选择屈居亭下?”
  一场雨,倒让长孙玄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方正清勾了勾他的手指,眼中一片坦诚,“若我说是形势迫人,皇上又待如何?”
  长孙玄自顾自道:“朕知道自己对你的占有欲近乎变态了,若你不想居在宫中遭人议论,朕可在京城另置别院,朕只要能  时常看见你,便知足了。”
  “噗……”方正清轻笑一声,“你整日间都在想这些事?”
  他没想到,长孙玄看似精明,却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样,患得患失的。
  可爱得紧。
  “你想出宫却不与朕商议,却偏生要去欠庞新的人情……”长孙玄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如此差别对待,莫非他有什么值得你另眼相看的地方?”
  之前压抑了的酸味,原来都在这等着他呢……
  “庞大人知道我想回学堂看孩子们,这才主动提出要送我出宫。”
  “哦?”长孙玄偏头看他,微微眯起眼,笑盈盈地道:“方弟?”
  方正清不禁手一抖,仔细地打量着他的神情,“……你这是怎么了?”
  “朕在嫉妒。”长孙玄低声道,再认真不过的陈述,半丝戏谑玩笑都没有。
  庞新虚长方正清几岁,自他二人辞官后,书信往来间,庞新改不掉叫方正清丞相大人的旧习,方正清总让他改,庞新便会在信中这么称呼他。
  也不知长孙玄从何处知晓了信件内容……
  方正清看进他眼底,看到这流光溢彩的一双瞳眸,深深映出雨雾缭绕下亭中的五彩描绘,而最多的,还是自己诧异的模样。
  辗转思虑陡然落定。方正清淡声笑道,“庞新不过是与我兴趣相投,朋友罢了。”
  “只是朋友?”长孙玄不见愉悦地笑了声。
  方正清暗叹一声,垫脚凑到他耳边,“你知道自踏入亭子后,我在想什么吗?”
  “嗯?”长孙玄显然一怔。
  方正清的笑在雨声中显得虚幻,“我在想,当真好一个人间绝色。”
  长孙玄直勾勾望着方正清浅笑盼兮的样子,神情因惊喜而有些木讷。
  后宫空无一人,方正清小拇指勾上长孙玄的手指,耳朵发烫,脸色微醺,小声道:“雨停之前,刚好够一个吻。”
  心底某处骤然开出花来,心跳加速,仿佛有蝴蝶要挣脱束缚飞出心口。
  长孙玄低头俯身,吻上方正清的唇。
  虽有贿赂的嫌疑,可难得方正清主动邀约,长孙玄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天工作美,雨渐而愈大。
  长孙玄的吻向来多情,无论是霸道,亦或是温柔的,都带着深深情意,总能将方正清吻到手脚发软,晕头转向。
  “唔……”
  方正清承受不住地用双手攀上长孙玄的肩,贴在他被雨水濡湿的龙袍上,掌心带着湿漉漉的初夏微凉。
  长孙玄的手贴着他的衣袍往他身后探,数着嶙峋后脊柱来回抚弄,温柔悱恻,似顺动物的皮毛,酥麻之感顿时浸透肌骨,方正清舒服地轻哼出来。
  长孙玄离开一点,气息灼热,声音微哑,“看来,一个吻还不够……”
  说着,他低头复又吻下,终于有些急促了。
  唇舌温软,方正清尝到他齿间的茶香,混杂着檀香,馥郁芳香,是最原始的催。情香。
  二人皆情动,衣袍凌乱,彼此体温相互熨帖,消磨掉对方身上最后一丝凉意。
  雨声掩不住喘息声重时,一吻方休。
  方正清喘着粗气,瞧着他笑。
  长孙玄咬牙,穷尽力气克制自己的欲望,才能回以一笑,道:“雨停了。”
  方正清望着长孙玄被自己抓到皱巴巴的龙袍,轻吐舌头,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长孙玄低头扫了眼,无奈地笑,眼中情绪却多为娇纵,道:“好在朕的后宫只有你一人,还不至于坏了朕清白的名声。”
  方正清赶紧转身抬脚走开,免得他又拿庞新做醋。
  只是长孙玄这磨人的小妖精,也不知要开醋坊到几时?
  

第150章 撩人不自知
  二人抵达丁府时,门口已然围了一圈人。
  官差领着差役堵在丁府门口;而丁府的仆人皆手中拿了棍棒。
  两方对峙,僵持不下。
  丁府斜对面的茶馆二楼,一白一蓝两人面对面坐着,正悠闲地品着茶。
  他们的视线从未离开过丁府,正是换了衣服的方正清与长孙玄。
  长孙玄拧着眉,不悦斥责道:“丁泽此人,仗着自己祖上的荫庇,整日间在朝堂上和稀泥,专走歪门邪道,朝堂风气都被他带坏了!”
  方正清撑着下颌扫了一眼,无奈道:“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丁府敢与大理寺当街对峙,可见底气之足。”
  忽然,下方传来一阵骚动,官差抽出了刀,丁府家仆提起了棍棒。
  方正清转头与长孙玄对视一眼,皆皱起了眉头。
  有百姓窃窃私语。
  “这丁家恐怕又是犯了什么事吧?”
  有人点头,赞同道:“我看也是……”
  上回丁家二公子作奸犯科,杀戮成性,夺走几十个花季少女性命的案件在京中传播甚广。
  民间甚至有书生将此案件改编成剧本,排成了戏曲,后虽被丁泽喝停了,但民心是越压迫越反抗,这戏竟是火出了京城,顺着大运河一路南下,场场火爆。
  应了那句话,丑事传千里。
  而更令丁泽头疼的是,他在戏曲中的形象是个丑角,扮演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中的“上梁”,“火”遍了大江南北。
  骚乱暂停之际,方正清暗自松了口气,疑惑道:“不过,这次犯事的丁泽侄子丁酉,我竟是从未听过。”
  长孙玄冷哼了一声,“朕对丁酉此人略有耳闻,就是个油嘴滑舌的草包,就凭他,还想中举?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次犯事的丁酉,是为考科举于小住丁府的丁泽的亲侄子。
  丁家二公子已逝,丁家大公子又是个病秧子,整个丁家是阴盛阳衰,眼看便要绝后了。
  这丁酉身为丁泽亲弟弟的儿子,为人油滑,入京后,便将丁府当家做主的人都哄得心花怒放。
  时日久了,丁府上下的仆人都把他当成了二主子,恭维异常,且都盼着丁泽把丁酉过继成丁府公子。
  届时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丁府是真想护着这丁酉。”方正清抬头看了看太阳,担忧道:“快天黑了,大理寺的官差连门都没能进去……”
  按理说,大理寺经手的都是大案子,只要大理寺想查的官员,就是再位高权重的官员,都会好好地将人迎进去,回头再做商议。
  丁府倒是胆大,竟直接命人死守府门,不肯让官差进去。
  长孙玄眼眸暗沉,脸色不霁,“丁府在京城胡作非为惯了,这些年,不知以权谋私,摆平了多少事。”
  提起丁泽,长孙玄满脸厌恶。
  方正清垂眸,用茶杯盖拂去水面上的茶沫,淡淡道:“与丁家有关系的人太多了。”
  “光是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就有十二个人的儿子娶了丁家女儿。”
  更别提那些数不清的小妾。
  长孙玄虽想整顿此种现象,一时也无能为力,他刚登基,绝不能动摇了朝堂根本。
  长孙玄厌恶道:“娶那么多女人,是种马吗?”
  “……皇上,请慎言。”方正清无奈道:“这话要是被朝臣听见了,恐怕又要与你论礼了。”
  长孙玄矜傲地微抬下颌,伸手过来覆在方正清的手背上,眼中蓄着深深情意,“那群老匹夫,自己不纯洁,还妄想拉朕下泥潭……”
  方正清嘴角肉眼可见地抽了抽,勉强扬起一个微笑,夸奖道:“是,你最纯洁了。”
  长孙玄满意地点点头。
  “啊!”
  丁府门口忽然传出一声尖叫,二人往下看。
  原来是官差旁边站着的卢浩按耐不住了,他奋力夺走了官差手中的刀,冲着丁府门前拦住的重重家仆砍了过去。
  “不好!”方正清不禁起身喊了一句,“卢浩他不会武功。”
  况且,若是他对家仆出手的话,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作了当众伤人。
  “没事。”
  长孙玄越过桌面,扶住了方正清的肩。
  他话刚落地,不远处,卢浩手中的刀就一个不稳,落在了地上。
  刀落地后,他的动作极为怪异,趴在地上握住了手腕,神情痛苦不堪。
  “是朕的影卫。”长孙玄解释道。
  方正清一颗心落回胸膛。
  橙黄的落日余晖洒在他脸上,不一会儿,就沉入了远山青黛。
  天黑了。
  “再这么拖延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怕小柳会出事。”
  若是向余笙来了便好办了,但方正清手中没有证据,若是贸然让他出面,恐朝臣对他会有微词。
  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长孙玄抿了抿唇,忽而笑道:“朕自有办法。”
  随即,他抬手在桌面上敲了三下。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影卫不知从何处来,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地上。
  方正清怔愣了一瞬,下意识将手从长孙玄掌中抽了出来,长孙玄察觉后,又追逐着他的手握了上去。
  方正清浑身僵硬,装作若无其事地偏过头去,掌心出了细汗。
  长孙玄狐狸似的笑着,对影卫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鲜少的温柔,“之前让你们确定丁酉的住处,有结果了没?”
  训练有素的影卫目不斜视,声沉如水,道:“已查明。”
  “好。”长孙玄危险地眯了眯眼,道:“既然他们愿当缩头乌龟不出来,那就让他们主动出来。”
  “属下领命!”
  影卫风一样来,风一样去。
  方正清看着影卫须臾前跪着的地方,有些迷茫。
  但方正清本是个聪慧人,他几乎一下就猜准了长孙玄的计谋,“你要放火?”
  “并非真的放火,朕自有分寸,不会伤及小柳的。”
  方正清眼波漾了一下,叹气道:“可惜了,我们没有证据,就算救出了人,恐怕也不能定丁酉的罪。”
  长孙玄眼眸一闪,意味深长道:“那可不一定。”
  方正清低笑了一声,蓦然转了个话题,道:“现在越看,越觉得你天生是个当皇帝的命。”
  长孙玄有杀伐的果决,运筹帷幄的智慧,再加上,他有一颗为民着想的心。
  方正清终于不得不承认,就是再多十个长孙霖,也比不上长孙玄。
  “阿清,没有人天生适合做某件事。”长孙玄对上他的眼睛,目光中有悠远深沉,不易外露的情绪,“如果可以,朕宁愿不做皇帝。”
  方正清的黑眸里倒映着长孙玄小小的缩影。
  “只要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长孙玄眼中的温柔浮上来,如同冰雪融化般,过往的伤痛磨灭,唯有眼前的温柔是是真实无比的。
  方正清想起洛城初遇长孙玄,他沐浴着鲜血,从死人堆中走出来,孤绝倾城。
  像是凤凰涅槃,虽一时光芒尽失,可凤凰终将重生。
  方正清压下心口躁动,暗道:再这样下去,他当真要于大庭广众之下,对长孙玄……那样了。
  长孙玄看着深沉夜幕之下繁华丁府,只道:“更深露重,夜还很长。”
  他漆黑皓亮的眼眸望向方正清,“阿清,带朕去你的书院看看吧。”
  丁府后院火势渐大时,火光照亮了小半个京城。
  噼里啪啦的木头爆炸声纵使隔了一条街,也清晰可闻。
  丁府里面的慌乱尖叫声与救火声不绝于耳,比集市还要热闹三分。
  没人再顾得上大理寺的官差,家仆纷纷扔下了与官差对峙的棍子,拿起了能装水的器皿,参与进救火的队伍。
  这场大火一直燃烧到清晨,守在丁府门口的大理寺差役从丁府中救出了一名女子,一名老者。
  许多在场的百姓都不理解。
  这丁酉抢女子自是为了劫色,可他劫一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做什么?
  直到有好事者查出了这名老者的身份,他名为陆仁,是个教书先生,在他手中,出过无数举人。
  名气高后,自有人想专门找他做有违法度之事。
  有门路的人家早已有了科举押题的题目,想找他写好考卷答案,考生提前背下,笔试时直接往纸上写便是。
  可陆仁年纪大了,一身傲骨并未弯折。
  他拒绝了金银珠宝,高官厚禄,反而自降格调,屈居于一家贫苦人家孩子读书的书院。
  丁酉原以为背靠丁家就可为所欲为,他无缘无故将书院封了,将陆仁抓走。在封书院时,又对小柳见色起意,一并将二人捉入了丁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丁酉哪里料得到,这所穷酸书院的靠山竟是大周天子长孙玄。
  此事出后,丁泽被贬了官,整个丁氏家族都呈现出了逝微的趋向。
  更重要的事,朝中官员都从此件事中窥见了长孙玄对丁泽的态度,此后连绵数月,京中官员光是后院被遣散的小妾都可开一家妓院了。
  除此之外,丁姓官员都或多或少受了波动,做人做事皆战战兢兢起来,唯恐长孙玄会迁怒降罪。
  故而,朝中风气一时改观,新皇新气象,终于有了兆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长孙玄和方正清并肩站在书院门前,欲推门而入。
  

第151章 阿清,你喝醉了
  “阿清,你这书院倒是好看。足够精致,但又不失简朴大气。”
  方正清牵着他的手往后院走,扬眉笑道:“那时我从丞相府出来,身上银钱不多。是因为这附近住的都是贫苦人家,我才买得起。”
  长孙玄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方正清回以淡淡一笑。
  明月光辉笼罩了整个书院,夜色渐沉。
  方正清带长孙玄逛了许久,一时兴起二人还在书房里写了几副字。
  橙黄的烛火拉长两人的倒影,影子交互重叠着。
  “你喜欢吗?”方正清将他作的画展示给长孙玄看。
  他画的,是一棵徒有枝桠的树下,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背影。
  “好看。”长孙玄看的是灯火下方正清融了暖意的瞳孔,“你画的是朕。”
  

第152章 掉马甲的丞相
  “你这书院里的孩子倒是可爱得紧。”长孙玄望着三个孩子蹦跳着离开的背影,夸了一句。
  想起长孙玄刚才在孩子们面前亲了他,方正清横着眉冷言道:“你当着孩子的面这么做,也不怕他们落下心理阴影。”
  长孙玄挑了挑眉,“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我的媳妇呀……”
  他理直气壮道:“既然连孩子们都看出来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方正清幽幽道:“……你就不怕大周百姓都成了断袖?”
  如此一来,哪还用得着其他国家的虎视眈眈,再过几代,大周就自然灭绝了。
  长孙玄一手触及方正清的微微发烫的脸颊,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鼻尖尚且嗅到了淡淡桃花味。
  他笑道:“若是真的相爱,是否是断袖又有什么干系?”
  方正清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叹了口气,道:“你这大周皇帝,倒也是当得宽心。”
  长孙玄冲他眯了眯眼,唇边扬起一个微笑,道:“不过,我早上找厨房时,路过昨日的书房,你猜猜看,我找到了什么?”
  “嗯?什么?”方正清满眸疑惑。
  “我找到了这个。”长孙玄垂眸从袖中掏出了一卷厚厚的纸张来。
  早上他路过书房时,遇上了大风,正好将书房门给吹开了,其中一张纸穿过门的缝隙被吹了出来,正好落到他脚边。
  方正清只需一眼,便能认出长孙玄手中拿的是前些时日他穷困潦倒时写话本留下的底稿。
  更重要的是,最上面的纸张还赫然写着他的笔名——淡蓝。
  淡蓝为青,寓意为方正清。
  方正清悄悄地看了长孙玄一眼,实在没有勇气问出他是否听过那些被人改写过的不正经话本。
  长孙玄似乎看透了他,自顾自道:“当初杜央禀告朕时,朕还当是哪个有意哗众取宠的落魄书生写的……没曾想,当真是你。”
  说到此处,长孙玄语气微恼。
  若是他当时立即命人去查“淡蓝”,他或许就能早一日寻到方正清。
  而此刻的方正清实则全然没注意到长孙玄的心绪,他的一颗心上下沉浮,秘密被长孙玄撞破后,只觉得羞耻万分。
  想到被改写的书里各种的不可描述,平日间可口若悬河的方正清忽然变得口舌笨拙,“你……听我解释。那些话本虽然是我卖出去的,但并非我亲手写的。”
  这话听上去极为怪异,既不是他写的,又怎会是从他手中卖出去的呢?
  长孙玄怔了一下,问:“那是谁写的?”
  “大部分是我写的。”方正清眼神躲闪开,闷声道:“有一位李姓的千金小姐每回都会花重金买我的书,你也知道,我那时候缺钱,人在屋檐下……”
  其实方正清也没为了钱做出多大牺牲,他只是在话本的最后,让那两个没成亲的男主接了个吻。
  方正清不禁感慨,如今的闺阁女子,倒是活泼开放。
  “哦?”长孙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方正清憋着一口气,吞吐都不是,只能梗着脖子对上长孙玄调笑的视线,硬着头皮道:“我凭自己本事赚的钱,怎么了?”
  长孙玄失笑一瞬,顺毛道:“是,阿清真厉害,随便写一本书,便能风靡京城,不愧是我大周朝历朝历代最年轻的丞相。”
  这夸奖调侃多过真诚,方正清偏开头,耳尖红透了,道:“我已经不是丞相了。”
  “怎么不是?”长孙玄解释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为丞相,你从前是,现在亦是。”
  长孙玄看他的眼光颇有深意。
  方正清大脑转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他嗫嚅着唇,难以置信道:“难怪你迟迟不愿填补丞相的空位……”
  长孙玄初登基时,大周朝堂上,众臣甚为关心两件事。
  一,皇上今日充盈了后宫没?二,皇上今日重立了丞相没?
  前者得天时地利人和才能行之,显然,后者比前者更急需。
  闹得久了,长孙玄为了堵住悠悠众臣之口,便下圣旨在百官中添了一个名为“代理侍”的官,总管百官,并委任慕容贤担当此职。
  百官见长孙玄此举,皆以为他在玩弄帝王心术,不立丞相,是忌惮和猜疑之下的选择。
  毕竟,当年的长孙玄,是被整个大周百姓背叛过的……
  于是,所有人都默认了代理丞相的旨意,就怕他们旧事重提,碰了长孙玄的逆鳞。
  可他们哪里知道,长孙玄之所以不立丞相,是因为他心中的“丞相”,不仅仅是个官职,更成了他心头触碰不得的柔软之地的代词。
  长孙玄拉过方正清的手握住,低低地笑了一声,道:“只有阿清,你是我唯一的丞相。”
  忆当年万里之外初相遇,方正清年少成名,是何等的恣意纵情,而长孙玄却身陷囫囵,朝不保夕……
  人生际遇,往往迥然。
  好在冥冥中命运自有安排,看似不相交的两条平行线改变了轨迹,他们终于重逢。
  对上长孙玄幽潭般漆黑的瞳,鬼使神差的,方正清回握住长孙玄的手。
  “好,我便只当你一个人的丞相。”
  他话音刚落,就被长孙玄捧着脸颊吻了下去。
  不同于方才一触即分的吻,这个吻缠绵悱恻,带着难以言述的情意,似要将方正清溺毙。
  “嗯……”方正清只得拽住长孙玄的衣摆,被吻得浑身脱了力。
  昨晚被压在榻上一整夜的心悸感层层涌来,他的头皮一阵发麻。
  长孙玄终于放过他时,手掌心贴在他腰间用力揉按了一下,继而懊恼地转过了头。
  他喘着粗气,勉力隐忍道:“阿清,好好养身子。”
  方正清脑海一片眩晕,咬了咬下唇,轻斥道:“流氓……”
  长孙玄将方正清哄上床躺下后,又去厨房端了碗粥,拿到了卧室。
  没曾想,他刚踏过门槛,就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拖住了裤腿。
  “阿归?”长孙玄低头皱眉唤道。
  阿归瞪着圆滚滚的眼睛望着长孙玄,羞涩地冲他笑了笑。
  他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一双鞋子更是露出了一小节脚趾,好在夏日温度高,这若是冬天,定然会冻着。
  方正清听到了声音,掀开帘子朝外看,看见了他。
  “阿归,过来。”方正清冲他招招手,阿归眼前一亮,小跑着到了方正清榻前,乖巧地望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处?”
  长孙玄放下粥,蹲下身子,与阿归平视,到:“我刚才不是送你出门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阿归以为长孙玄在赶他,于是嘴巴一抿,眼眶一红,差点哭出声来。
  但他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又把泪水憋了回去,泪花在眼眶里打转,看上去极为可爱可怜。
  方正清扫了长孙玄一眼,软了声音冲阿归道:“没事,你别哭,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清先生说,我会帮你做主的。”
  阿归红着眼睛,断断续续道:“哥哥……他抢了我的糖葫芦……还打了我,让我别想回去了……”
  方正清皱眉道:“你说的,是你堂哥?”
  阿归是所有书院里唯一一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他只能借住在亲戚家。
  但住在这个片区的,邻里也都是穷人,多出一张嘴,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更何况,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越吃越多,对抚养阿归的亲戚而言,就更是苦不堪言。
  于是,他们就干脆让阿归到街上乞讨为生,后听说街道里有位书生开了家免费提供餐食的书院时,他们就将阿归送到了书院。
  人心都是肉长的,孩子却不分善恶。
  阿归的堂哥经常在家中欺负阿归,时常抢他的吃食不说,还经常对他拳打脚踢。
  导致阿归分明是八岁的小孩,个头却比同龄人矮了一截。
  方正清拉住阿归的手,往上撸了一下袖子,露出他瘦骨嶙峋的手臂,上面遍布可怖的青紫伤痕,看得人心疼不已。
  “清先生,我不痛的。”阿归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方正亲,甚至反过来安慰他。
  方正清垂眸敛下眸中神色,笑了笑,道:“阿归,你先吃饭吧。”
  长孙玄将散发着米香的粥递给他,阿归吞了吞口水,端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还不忘记方正清,将碗递给他,道:“清先生,您先吃。”
  方正清摸了摸他枯黄的头发,笑道:“我饱着呢,你先吃吧。”
  阿归犹豫了一瞬,终于抵挡不住食物的香味,低头喝了一大口。
  方正清怕他呛着,在一边提醒他,“慢点,锅里还有呢。”
  阿归不好意思地放缓了进食速度,不一会儿便喝完了一碗粥,冲方正清礼貌地笑着道谢,“谢谢清先生。”
  长孙玄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间,手中又端了一盘乘满了肉的盘子。
  阿归久违地闻见肉香,眼中分明充盈了难以掩饰的渴望,但他还是移开了视线,乖巧地低下了头。
  长孙玄倒是意外,忍不住逗弄他,“你不想吃肉吗?”
  阿归却用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向他,摇了摇头。
  

第153章 但盼来世
  “我舅母说过,肉一年只能吃一次。”
  若是他今日吃了,过年就没了。
  方正清拍了拍他的头,笑道:“阿归,跟我们回去,今后你天天都会有肉吃的。”
  阿归瞪着一双明晃晃的眼睛像极了无辜的猫科动物,惹人生怜。
  “你愿不愿意?”
  阿归的头点得很坚定。
  于归被领回皇宫那日,天上下了瓢泼大雨,雾水掺杂着热气,将他瘦削的身体濡湿了。
  方正清牵着他的小手,从琉璃瓦片的屋檐下经过,穿过花团锦簇的花园,又踏过精心装饰的屋子,终于停住了脚步。
  于归的内心虽被眼前房间的豪华震撼了,但他一双眼睛很规矩,并不乱瞟。
  直到眼前的摇篮中发出一阵婴孩的哭声。
  他抬眼好奇地看了一下,便望见摇篮中躺了一个婴孩,还散发出一股奶香味。
  他葡萄般明亮的眼睛就这么对上了于归的视线。
  方正清弯腰柔声道:“这是期儿。”
  于归咬着软糯的童音重复道:“期儿。”
  婴孩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笑眯眯地望着他,挥舞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于归见他生得可爱,便伸出了自己的手,任由他握住。
  婴孩握住他手的一瞬间,他整个身子传来一阵奇异的颤栗。
  太软了。
  仿佛稍微捏得重一点,便会伤及他。
  “咯咯咯……”期儿握住了他,笑得更欢了。
  “清先生?”于归求助似的望向方正清,他感觉后背的汗水又添了一层。
  方正清却冲他温柔地笑,“期儿他这是喜欢你呢。”
  于归怔愣了一瞬,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喜欢。
  以往时日,所有人都说他是拖油瓶,骂他是没爹妈的。
  摇篮中漂亮的婴孩却喜欢他,于归的脸有些发烫。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不合脚的鞋,以及冒出破鞋的大脚趾,莫名失落起来。
  方正清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便让宫女带他下去换了一套新衣新鞋。
  于归穿着上等的柔软布料做成的衣服,吃了一顿菜色丰富的饭,晚上被人带到房间里睡觉时,仍觉得一阵晕眩,仿佛是做了一场美梦。
  他想着,或许,明日就会梦醒了。
  乾清宫内。
  方正清撑着头在昏黄烛火下点了点头,他淡色的唇略微苍白,却又因烛火映照,带上了温馨的色彩。
  肩头被人贴心地披上一件厚重衣袍。
  方正清低哼了一声,回身看了长孙玄一眼,鼻音浓重,道:“你回来了。”
  窗子开了一个小缝,正冲着方正清的脸吹风。
  长孙玄看得直皱眉头,“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身子,还对着风口打盹儿?”
  方正清眼见他抬手将窗子关上,露了个浅薄的笑,嘲笑道:“你现在怎么比南宫还啰嗦?期儿都没我这么娇弱呢。”
  “你……”长孙玄对上方正清清亮的眸子,便没了脾气。
  他只能伸手掐了掐方正清微凉的脸颊,以示惩戒。
  “下次再这么不小心,我便要罚你了。”
  方正清知道他不敢做什么,于是冲他笑了笑,无辜地眨眨眼。
  其实长孙玄就是嘴硬。
  自从南宫未为他诊治时,提着药箱叹着气出门后,长孙玄便魔怔了。
  他现在是恨不得将方正清捧在手里,含在嘴里。
  “你就仗着朕宠你。”
  长孙玄掐脸的动作变作了抚摸,手指划过他如墨的清俊眉眼,细细描绘着。
  方正清感受到他的情绪不太对劲,手覆上他的手背,疑惑道:“怎么了?”
  长孙玄眸中闪过某种沉重的光,鲜少地有些颓丧,“我在想,南宫说,你的身子……”
  有些话在他心中盘旋了许久,他刻意不去碰,就怕伤人伤己,只落得一身血淋淋的伤。
  但纵是不提,又梗在他胸口,终究是不得意。
  哪日方正清先走了,他还能独活吗?
  方正清喟叹一声,读懂了他的心思,只好轻声安慰他,“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我还没那么快……”
  见长孙玄脸色骤然一变,方正清便将那个字吞了下去,继续道:“我还没看期儿长大……况且,现在还多了个阿归。”
  说起于归,他身子也弱,长孙玄便将他拜托给了南宫未和杜央。
  一个教他医术,一个教他武功,将来也算是能有个谋生的手段。
  方正清依旧是当年京中少女梦中情人的模样,眉眼温润,顾盼之间自有风度,他笑道:“最重要的是,我还舍不得你呢。”
  与长孙玄相处得越久,方正清就越能知晓长孙玄的心思。
  前朝大臣都说新皇心思沉重,不可捉摸。而方正清却晓得,长孙玄只是个单纯之人。
  岁月将他打磨得凌厉,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可他还是当年在洛城时埋万千百姓与战友入土的少年。
  他的心依旧纯澈,依旧赤忱。
  就像现在,长孙玄听了他的情话,就直勾勾地看着他,眼中燃烧出一簇小火苗,像极了一条等待主人顺毛的忠犬。
  方正清心中叹了口气,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
  “噗……”
  摸完后,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长孙玄状似不满地抿着唇,抱怨道:“你把朕当宠物养吗?”
  方正清觉得他倨傲地抬下巴的样子实在与宠物无异,但他只能违心道:“皇上你哪是宠物?你是我的珍宝。”
  说得方正清自己都绷不住,红了耳尖。
  长孙玄却受用得紧,他弯腰将方正清一把抱起。
  “书……我的书……”方正清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摊开的书本滑落在地上。
  长孙玄挑着眉,霸道道:“明日再管。”
  他将方正清塞到被子里,又拉起被褥,掖到他的裸露的脖颈下。
  “现在,乖乖睡觉。”
  说完,长孙玄将双手撑在他头的两侧,俯身吻住他的唇。
  直到吻得方正清再喘不过气来,眼眸荡漾着秋波,只能动情地看着他。
  这时,长孙玄便艰难地移开视线,声线不稳,哑声道:“睡觉。”
  方正清听话地闭上双眸,实则睡意不浓。
  许久后,他还能听见长孙玄翻折子的声音。
  对于前朝之事,长孙玄渐渐不愿说与他听,就怕劳他心力。
  但方正清也偶有耳闻,近来边关不太平。
  长孙玄不欲让方正清知晓,方正清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夜渐深,长孙玄翻纸张的声音依旧未停歇。
  方正清的被子暖烘烘的,他装睡装得久了,身子躺得有点麻,于是稍微动了动手臂。
  哪知长孙玄敏感得很,轻步走到他身边,低头将额贴在他额上,道:“睡不着吗?”
  方正清便干脆睁开双眸,抓住他的衣袖,撒娇道:“你抱着我睡,不然我睡不着。”
  长孙玄宠溺一笑,柔情似水。
  “好,我陪你睡。”
  长孙玄将方正清抱在怀中,一手桎梏在他腰间,小腿夹住他的小腿,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了。
  本就是夏日,长孙玄体温又高,方正清只觉得自己像被放在火炉里烤了一般。
  须臾后,长孙玄睡着了。
  他呼吸平稳,眉眼安静,想来是前朝事务繁多,眼下的青黑有些重,但他今日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方正清窝在他怀中,静默地看着他,无声道:“晚安。”
  陷入混沌的梦之前,方正清感受到一个温暖的吻落在他的唇间。
  他的心就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时分,沉入一片柔软之地。
  “我爱你。”
  “我爱你。”
  此生相伴,但盼来世。
  ……
  大周朝245年,周明皇长孙玄让位太子长孙期,自居为太上皇。
  他在位20年,一直励精图治,将大周朝的繁盛推到了顶峰,史称昌乐盛世。
  唯一令百姓不满的地方,便是他一生未立皇后,更是连选妃都没选过。
  众人皆言,他后宫中居住着一位倾城美女,皇帝便是为了她抛却了世间美色。
  百姓深以为然。
  仅有一小部分人反驳说,那后宫住的,分明是一个实打实的男子。
  不然,周明皇如此盛宠她,为何不干脆立她为皇后?
  众说纷纭。
  但显然前者更具有说服性,因为只有女子才能生下孩子。
  且从未有人怀疑过长孙期的皇室血统,因为长孙期的五官,活生生就是长孙玄的翻版。
  长孙期后被不长眼的使臣问起过他生母的身份,他却罕见地笑答:“他,是个极为聪慧之人。”
  这形容词甚为怪异,长孙期添了一句,“背离世俗,却是天作之合。”
  这话听得问话人一懵,终究是不解其意,却也不敢再问。
  因为长孙期身边的侍卫已经用冷冽的目光扫了他无数次了。
  使臣悻悻不已,闭上了嘴。
  在回御书房的路上,长孙期忽而抬眼看着远方滴水的屋檐,道:“他们要回来了吧?”
  于归拿着伞,费力地举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长孙期的头顶,自己的肩头被雨水尽数打湿,他顺着长孙期的目光望去。
  “嗯,过了多雨的夏天,他们便能回来了。”
  长孙期回身看他,凤眸微狭,问他:“冷吗?”
  于归摇摇头,“不冷。”
  长孙期不语,抬脚踏起一朵水花,转身离开,于归疾步跟上他。
  夏天已尽,又是重逢之日。
  

第154章 打翻的醋坛子
  南宫未的药房外排了很长的队伍,可说是门庭如市,但他的店门紧闭,大夫不知所踪。
  后院储药间内。
  响起南宫未温情脉脉的声音,“阿央,你每次看着我的时候,我都好想亲你呀。”
  此时,南宫未正单手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倚着墙笑意盈盈地望着对面穿着一身黑衣的杜央。
  杜央手紧紧攥着剑柄,手背之上青筋必现,脸上神情隐忍,偏开头不去看南宫未。
  南宫未颇为意外地挑眉,上前几步,抬手触及他的下巴。
  他轻笑道:“还挺有定力?”
  说着,南宫未的手顺着他的下巴轻抚到脸侧,指腹在他耳垂下方盘旋。
  那是杜央的敏感点。
  他眼中带着捉弄的笑意,另一只手攀在杜央的胸前,顺着他的胸往下抚摸。
  炙热的呼吸落在杜央凸出的喉结处,南宫未明显感觉到杜央的身子僵了一下。
  “啧。”南宫未抿唇不悦地低哼一声,若是放到往常,他这么努力地撩拨,杜央早就压着他亲上来了。
  “还在吃醋?”南宫未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与自己四目相对。
  杜央的眼眸又黑又沉,他终于开口道:“我并非无理取闹之人……”
  南宫未无奈失笑,杜央分明是闹小情绪了,固执脾性一上来,是很难哄好的。
  这让南宫未想起当年在他身后如跟屁虫一般的小杜央。
  脸软,看上去很好欺负,但他却有本事将欺负他的士兵打得鼻青脸肿。
  每每负伤回家后,都会被南宫未罚站。
  杜央表面强硬,内心却委屈,好几次红了眼眶,却依旧不肯求饶。
  后来,杜央便长大了,也再不会在南宫未面前红眼了。
  他今日这幅模样,倒是与当年的模样有几分重合。
  南宫未晃神了一瞬,反应过来,手腕已被杜央攥住。
  “若是你想成亲了,我……”杜央眼角微红,他哽咽道:“若是你有意成婚,我便是你的累赘了,只要你跟我说,我便离你远远的。”
  南宫未微愠,一头雾水。
  这都哪跟哪呀?
  杜央犹在自言自语,情绪甚为低落,“我……”
  南宫未干脆勾着他的脖颈堵住了他的唇。
  杜央的瞳孔有一瞬放大,随即感受到南宫未在他唇上舔了一下。
  一阵酥麻感侵袭了他的全身,杜央如同石头人般,僵硬了半晌,却无动于衷。
  南宫未脸颊绯红,一颗心不听使唤地跳动,乱了序,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受了杜央的轻薄。
  自他与杜央确认关系以来,杜央依旧没有安全感,像只摇尾的狗子,粘人得很。
  尤其是今日,他的阿央受了委屈。
  他不得不哄他。
  南宫未慢慢地舔开他的齿关,手贴在他的背后,掌心有些微烫,杜央觉得自己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
  杜央的眼眸染上了水光,就这么盯着南宫未。
  吻他时,南宫未神色带了丝迷茫,长睫扑闪着,像是欲振翅飞翔的蝴蝶。
  空气变得暧昧而焦灼。
  一吻完毕。
  南宫未亲了亲他的脖颈,半阖的眼睛睁开看他。
  “阿央……”南宫未的嗓音喑哑,“那位李小姐当真只是我的病人。”
  杜央眸光沉似水,他用指腹擦拭掉南宫未唇角的水渍,道:“我很想相信你,可那日我分明看见……”
  他似乎不欲多言,舌尖抵着发酸的牙根,酸得他难以忍受。
  南宫未揉按着眉心,解释道:“那位李小姐找我医治一种季节性的皮肤疹子,我回头给她拿药了,谁知我再一回头,便看见她脱了衣裳。”
  杜央的视线闪过一瞬凌厉,语气幽怨道:“我看见你抱着她……”
  说起这件事,南宫未简直是比窦娥还冤。
  那位李小姐也不知抽了什么疯,见有人推开门,不仅不把自己的衣服穿上,还直往南宫未怀里扑。
  南宫未还没来得及解释,那位李小姐便娇羞地看了眼杜央,道:“南宫大夫,他是谁?”
  杜央漠然,转身便离开了。
  如此这般,杜央就认定了他俩有一腿。
  南宫未语气更柔,好笑道:“你怎么这么没有信心?”
  他说着,手指抚过他的五官,笑道:“再者说,你长得这般好看,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哪会移情别恋?”
  家里养了个醋坛子,南宫未哄人的功力日渐增长。
  杜央却摇头,认真道:“你最好看。”
  若非南宫未好看,他药房外就不会排这么长的队,且大部分患者都是年轻女性。
  十有八九就是冲着南宫未来的。
  关于这一点,南宫未也甚为奇怪。
  莫非那些女子以为,他南宫未身为大夫,便会喜欢病人?
  说来说去,还是他家杜央好。
  虽然性子跟牛一样犟,但他那副铁打般的身躯,是绝不会轻易生病的……
  这么说有点怪异,仿佛他南宫未就是看上了杜央的肉体,才与他在一起的。
  杜央问他,“你喜欢我哪里?”
  南宫未怔愣一瞬,勾唇笑得眉眼弯弯,“喜欢你,你自哪里都是好的。”
  其实,南宫未贪图的,是杜央对他那份小心翼翼的心思。
  不知从何时起,他便习惯了身旁无声守卫着的高大男人。
  他永远可靠,永远忠实。
  永远,用一双深沉而温柔的目光追随着自己。
  南宫未叹气道:“我爱你。”
  杜央耳尖发红,好在他整日间在外奔波,皮肤比较黑,看不太出来。
  “……再说一遍。”杜央语气艰难地提出要求。
  甜言蜜语,南宫未是张口就来。
  “我爱你,宝贝儿……”
  如此肉麻的情话,杜央却受用得很,唇角不禁上扬了一丝弧度。
  南宫未微挑眉梢,满目调笑,“你没点什么要说吗?”
  “我……”杜央觉得自己的舌头有些打结,他闷哼了一声,道:“是你自己招惹的人……”
  言外之意,要求南宫未说情话,是对他的惩罚。
  他扶住南宫未的肩,蹙眉道:“以后再碰见女病人,都不要单独相处。”
  南宫未只得点头,允诺道:“好,都听你的。”
  杜央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那,今日外面的病人……”
  杜央别扭地转开头,道:“那是你的病人,你自己决定。”
  南宫未心里咯噔一下,顺着门缝往外看,果见队伍中赫然有那日那位脱衣解带,投怀送抱的李小姐。
  南宫未讪讪而笑,牵过杜央的手,手指勾着他带了薄薄茧子的指尖,乖巧道:“回府吧,我给你做桂花糕吃。”
  杜央神色一松,回道:“好。”
  走在京城宽广的街道上,二人的肩却贴得无比的近,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在向众人宣告他们之间隐秘的关系。
  日渐黄昏,金黄的光穿透过云层,射出一缕缕刺眼光芒来。
  杜央淡淡道:“你捡到我的那天,也是这么一个天气。”
  残阳如血,黑幕将临。
  南宫未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下准确握住杜央的手,他垂眸敛下眼中神色,“一转眼,七年过去了。”
  杜央眸中染上黄昏余温,“谢谢你。”
  谢谢你,那日向我伸出了手。
  南宫未不语,却只是更加握紧了他的手。
  夜幕西沉之际,城墙边上的河中燃起了河灯。
  路两边的商贩不停地吆喝,“花灯,卖花灯喽!”
  “对了,是七夕。”南宫未恍然道:“难怪我近日总在药房里搜出香囊来。”
  “哦?”
  南宫未赶忙解释:“我一个都没收!”
  杜央幽幽地望向他,“我也想要。”
  这可难为到了南宫未,虽说面对撒娇的杜央,他向来是束手无策的,可绣香囊对他而言,也实难于登天。
  望着两岸琳琅满目的花灯,南宫未灵机一动,扣住他的手走到一个小摊前。
  他挑了两个花色,付完了钱,转身笑道:“香囊我是绣不成了,但花灯还是可以放放的。”
  杜央却在走神,他似乎是越过了南宫未的肩膀往他身后看。
  “你在看什么?”
  杜央回神重又看着他,道:“我看见了慕容大人和向大人。”
  “慕容安和向余笙?”南宫未疑惑不解,“近日朝中清平,大理寺闲赋,他二人还有案子要查吗?”
  杜央摇头,“或许是相约看花灯来了。”
  两个大男人相约看花灯?
  听上去,怎么哪里不太对劲……
  可南宫未没心思再琢磨了,杜央眼中兴味渐起,对他手中荷叶形状的花灯来了兴致。
  “在七夕放花灯,能护佑一对情人再不离分。”
  南宫未随口调侃他,“你怎么知道?莫非你之前放过?”
  哪知杜央却点头道:“放过。”
  “若是单恋之人放了花灯再许愿,便能让他得偿所愿,与恋慕之人两情相悦。”
  “你……”南宫未看着他,心软得不行。
  也不知杜央一人放花灯的那些夜里,怀抱着怎样的心情?
  南宫未:“……我们去放花灯吧。”
  “以后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放了。”
  两个大男人,混迹在一堆小姑娘中放花灯,自然是万人瞩目。
  南宫未却认认真真地目送花灯飘远,又闭眼许了愿,才拉着杜央珊珊离开。
  

第155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杜央捏了捏南宫未的手,问:“方才,你许的什么愿?”
  南宫未低笑了声,“自然是与你天长地久了。”
  夜空飘了几盏孔明灯,摇曳而上,与浩瀚天际的星并肩。
  南宫未挑眉笑了,转头将一串冰糖葫芦塞到他嘴间。
  “阿央。”南宫未轻笑道:“甜吗?”
  杜央咂摸着舌尖的甜意,瞧着南宫未,他见他眸中容纳了万千星河,闪烁明亮。
  “甜。”
  南宫未冲他弯了弯眸子。
  “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他们身前忽而有人伸出一只藕白的手来,拦了他们的去路。
  扛着冰糖葫芦的少年郎眉目清俊,眼睛凝着杜央,又摊了摊手,道:“公子,两纹钱!”
  杜央愣了一下,正准备从袖中掏钱,却见少年郎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道:“若是公子能留个地址与我,便分文不收。”
  “给。”南宫未忽而打断他,将一锭银子放到少年郎手中。
  杜央掏钱的动作一顿,便被南宫未拉着离开了。
  那少年郎不依不饶地在他身后唤他,南宫未皱眉,手指分开与杜央十指相扣。
  杜央只觉得掌心相贴的地方发烫得紧,他望着南宫未随风飘扬的乌发,蓦地心悸难耐。
  人群熙攘,灯火通明。
  转过人流拥堵处,南宫未忽而被街道旁冲出来的一男人撞到。
  “你没事吧?”杜央伸手揽住南宫未,怀中被扑了个满满当当,他自己则后退一步,背靠上城墙。
  南宫未定目望着他,腰间的大掌令他心底涌出一阵莫名冲动来。
  他揪住杜央的衣领,垫脚闭眼吻了上去。
  气息灼热,唇齿相交。
  南宫未异常主动,攀在他肩头的手用力地近乎指尖发白。
  他们身后有人群川流不息,杜央眼眸一黯,环在他腰间的手一用劲,抬起一只手护在他后脑勺处,反身将他抵在城墙上。
  城墙之上,光影曳动,两个人的身影叠合成一个影子。
  一棵树彻底遮挡住他二人的身影。
  “阿央……”南宫未哑着嗓子唤他。
  杜央呼吸急促,气息灼热,他一手撑在城墙上,抿着唇看他。
  他手指轻颤,触及南宫未微微湿润的唇角,声音低沉而沙哑,道:“是你先勾我的。”
  南宫未在光影交错间,笑看着他,“刚才那少年郎分明就是个女娇娥。”
  南宫未身为大夫,一眼便能辨认出他的女扮男装,只不过他没想到,那女娇娥却敢当着他的面勾搭杜央。
  “啧,长得倒是真俊,难怪会被人盯上。”
  南宫未低笑着,眸中流光溢彩,比星空更加璀璨夺目。
  “我知道。”南宫未看了他一眼,似乎没反应过来,“她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便是女人。”
  “哦?”南宫未慢悠悠地叹道:“不光是长得细皮嫩肉的,看五官,长得也好看……”
  “我没仔细看。”
  “是啊,追求我的人排了那么长的队伍,要论长相,我比她强多了——”南宫未倾身凑近些许,素白指尖落在他黑色衣襟上,他轻点上杜央心口,低低地道:“不过,你这里想的什么我就猜不到了。”
  杜央身形微滞,却没躲闪,垂眸看着他道:“南宫大夫想要猜什么?”
  南宫未极轻地笑了,慢声道:“想猜的多了去了,比如你如何看待我,又比如,”他一点点地掀开眼帘,正对上杜央极沉的目光,“你现在想如何对我?”
  他手指随着话音在杜央衣襟上打了个圈,不轻不重的力度划过心口,动作放缓近乎挑逗。
  杜央按住他的手,淡声笑道:“想干。你。”
  南宫未屈膝“无意”中用膝盖磨蹭过他两腿间,他弯眉一笑,“总是动嘴,何时真正动我?”
  杜央两腿间南宫未膝盖的动作愈发胆大,蹭得他小腹一紧,头皮发麻。
  杜央反手握住他的手,逼进他眼底,“等会儿别求饶。”
  南宫未舔舔唇,无畏笑道:“求之不得。”
  二人回到南宫未府上时,脚步略微虚浮,南宫未额上甚至带了细汗。
  这所小院是长孙玄登基后,南宫未搬出淮南王府后,在京中另置的别院。
  院小而精,院中处处种了花草,平日间就交由南宫未的学徒打理。
  但今日南宫未早早从药房逃走了,那些学徒便只能留在药房收拾烂摊子。
  “嗯……等会儿……”南宫未刚一进大门,就被杜央压在柱子上亲吻。
  “别想逃。”杜央一手掐住他的下颌,潮热的呼吸如同烙印般,吐在他的脖颈上。
  “有人……”南宫未试图推开杜央,杜央置若罔闻,他的吻略微粗暴,牙齿啃噬上南宫未的锁骨。
  “杜央师傅。”有孩子的声音响起。
  南宫未立即推开杜央,迅速站直了身子。
  一盏明灯燃起,照亮了他二人所站的地方。
  杜央回头,见于归正瞪着一双清亮眸子望着他二人。
  还真忘了,南宫府上还住着方正清塞给他们的于归。
  南宫未轻咳一声,双颊潮红,正声道:“阿归,你还没睡吗?”
  于归眨了眨眼睛,道:“南宫师傅,你被虫咬了吗?”
  南宫未嗔怪地扫了杜央一眼,嗤笑道:“被一只大虫给咬了。”
  于归乖巧道:“南宫师傅,我给你去拿药吧。”
  “不用。”杜央敛下目光,及时挽回了话题,道:“师傅可以帮南宫大夫擦药。”
  南宫未弯腰拍了拍于归的头,柔声道:“一个人睡觉,你会怕吗?”
  杜央心中腾起一阵不安,下一瞬,他便听见南宫未道:“要师傅陪你睡吗?”
  提着一盏灯的于归道:“我不怕,我可以一个人睡。”
  南宫未疑惑地皱眉,“真的吗?”
  于归郑重地点点头,“这里的房子又大又温暖,下雨了也不漏雨。”
  奶声奶气又懂事的于归,不知怎地戳中了南宫未柔软的心,他牵起于归的小手,道:“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杜央跟在他身后,望着暖光下一大一小的两人,眼中闪过怀念。
  那年,南宫未亦是这般眉眼温柔,将他从地狱拉回人间。
  ……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账,几家飘零在外头……”
  南宫未唱着童谣,将于归哄着入睡了,这才转头看向倚在床头的杜央。
  “走吧。”南宫未无声做着口型,缓缓起身悄然出了房间。
  他用手比划着手放到自己的胸口,道:“我记得,你当年也才这么高点。”
  杜央笑幽幽望着他。
  南宫未以袖掩唇,低笑出声,“你不会连阿归的醋都要吃吧?”
  杜央眉间微抽。动,撇开头去,闷声道:“我又不是醋瓶子……”
  南宫未歪头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道:“那还要不要进我房间了?”
  杜央闷声不答,只是俯身将南宫未打横抱起。
  “阿央”
  “嗯。”
  “阿央……”
  “嗯。”
  ……
  南宫未一声声唤他,杜央便一声声应。
  刚一进房,杜央便低头吻住他的唇,动作之间,情绪已然是迫不及待。
  南宫未也感受到了他的焦躁,他一边纵容他的舌头长驱直入,一手插。进杜央的发间,技巧性地揉按他头顶的穴位。
  “啪”地一声,杜央头顶的发簪跌落在地上,一头顺滑的发顺势滑落。
  他便这么眼眸含情,
  南宫未略微痴迷地望向他,哑声笑道:“你硬。了。”
  杜央一手挑开他的衣带,敞开他素白衣裳。
  他低头在南宫未衣间深嗅一口,低声细语道:“你知道吗?你身上总有股药香,每次闻到,我便会兴奋不已……”
  “那时,我每晚都要想着你发泄出来……”
  “嗯……”南宫未脖颈间腾起一阵鸡皮疙瘩,水眸微狭,道:“你真变态……”
  杜央笑了一声,手指放在他淡色柔软的唇上,道:“你的唇……”
  “你的脖子。”
  “你的腰。”
  “还有你的腿……”
  杜央的手已经蜿蜒到南宫未的大腿间,他声音一沉,喉咙间燃起一把火苗,道:“我都惦记过。”
  他忽而悲哀地将头搁置在南宫未肩窝处,道:“身为男子,我一厢情愿,还对你这般臆想……你会生气吗?”
  南宫未早已被他弄得意乱情迷,火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唇上,“我现在只能用那处高潮了,你……废话还这么多……”
  “哈……”杜央的一只手不知何时掀开他衣服的下摆蹿了进去,紧贴着他的腰部掐了一把。
  细腻的触感令杜央喟叹一声。
  ……
  南宫未的床榻是深蓝色,衬着他白皙的肌肤,如同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他现在满脸欢愉,口吐粗重喘息。
  在情欲面前,谁都是无耻的凡夫俗子。
  杜央如同疯狂的信仰者,吞咽着口水,不忘心疼道:“疼吗?”
  南宫未抬手揽住他的脖颈,将人往自己身上拉,额头相抵,他二人的呼吸几乎要将彼此融化,周遭的空气都要烧起来了。
  “阿央,快点。”
  杜央仔细地瞧着他的神情,吻落在他眼皮上,隐忍的神情忽而狰狞了一瞬。
  身下的人就此难以自抑地溢出呻吟。
  旧事已远,好在,眼前人是心上人。
  

第156章 都是狐媚子
  盛夏日渐喧嚣,日头高悬,杜央穿了件黑衣,在南宫未药房前的庭院中站着。
  大汗淋漓,杜央默然昂首,虽然刻意收敛了凌厉神韵,但他身躯高大,英姿吸睛,依然引来晨起捣药童子的侧目。
  有小童窃窃私语,“阿归,那人都在庭院里罚站快俩月了,到底犯了什么错?”
  于归虽知道他的身份,但也知晓言多必失,只是沉吟道:“我初来乍到,许多事都不清楚……”
  望着杜央刚毅的脸上滑下一滴滴的汗,小童唏嘘不已,这般英姿卓越的男子,竟在这院中被罚站,怎么看怎么怪异。
  小童纷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于归神色凝重,也不知何意。
  隔天小童们又见杜央在辣日之下罚站,便有胆大的在递捣好的药时,多提了一句,“庭中罚站的人纵使身体强健,但再这么站下去,恐怕迟早会出毛病来的。”
  南宫未神色比于归更加凝重,眉心隐隐抽。动,多是不豫,吓得药童手一抖。
  “当归。”南宫未忽而说了一句,药童疑惑了一声。
  南宫未指了指药香浓厚的药堆,道:“当归,多了一钱。”
  说着,他点了点桌子,道:“与其把心思放在八卦上,不如好好钻研钻研医术,人于归来了不过一月,认得的药材快赶上你了。”
  药童悔不当初,频频点头认错。
  自此后,便不再有药童对日头下气度不凡的杜央有任何攀谈。
  杜央便日日在这庭院中罚站,暗自运气抗暑,贯通周身经脉。
  晚间,南宫未回府时,就挑偏门走,连杜央的面都不肯见。
  于归小小年纪,为这俩师傅操碎了心。
  南宫未不让于归来见杜央,于归便在回府的半道上绕路回了药房。
  他手中还抱着几个包子,一径塞到杜央怀中。
  “杜师傅,吃肉包子。”
  杜央看着似血夕阳,心中辛酸,手中拿了热乎乎的包子,语气平淡:“你南宫师傅还在生气?”
  “嗯。”于归诚实地点头,“南宫师傅好几天晚上都没吃饭了。”
  杜央皱眉心疼道:“他生我的气便罢了,怎生还要糟蹋自己的身体?”
  于归静静地看着他,问:“杜师傅,你今日睡哪儿?”
  杜央叹道:“我现在是哪儿也不能去……只好在这药房中打个地铺了。”
  南宫府不能去,杜府他更不能去……
  南宫府上。
  唯一侍候的家仆端茶倒水时,将水和被子尽数摔在地上,摔在一双鹿绒长靴旁。
  家仆后脊背发凉,跪在地上求饶,“贱民该死!贱民该死!”
  长孙玄垂眸看着他,神情不变,道:“你下去吧。”
  家仆如蒙大赦,捡了茶杯碎片,便匆匆离开了。
  “啧。”长孙玄挑着眉梢看望向南宫未,“你这府中的家仆怎会这般胆小?”
  南宫未正在看书,并不看长孙玄,神情有些冷淡,“皇上驾到,府上是蓬荜生辉,连我都战战兢兢……”
  长孙玄见他瞎扯,便眯着眼笑道:“你一个大夫,却在看兵书?”
  此时,南宫未手中捧着的,便是《孙子兵法》。
  南宫未终于掀起眼帘看长孙玄,嗤笑道:“是谁上战场时看闲书,下了战场看兵书?”
  这句话说的便是长孙玄,越是遇见大事,他越是淡定。
  长孙玄不置可否地瞧着他,南宫未便堵着一口气道:“杜央不是个厚脸皮的人,这招死缠烂打,定是你教他的吧?”
  长孙玄轻笑出声,“你可别小看这一招,朕便是用这招将阿清追回来了。”
  南宫未嘴角隐隐抽。动,看着长孙玄自傲的神情,几乎要脱口说出骂人的话。
  长孙玄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倒是你,当真舍得将杜央让出去?”
  “呵。”南宫未冷漠地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硬邦邦的男人,谁还稀罕了!”
  长孙玄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故意道:“既然你有这般气度,朕则良辰吉日,便赐婚赵家闺女同杜央了。”
  眼见着南宫未的神情愈发青黑,长孙玄继续道:“……朕觉得他们郎才女貌,正是天作之合。”
  “啪”的一声,南宫未将兵书扔到桌上,打翻茶杯,书本一角被茶水濡湿。
  长孙玄倒笑了,眸中发亮,“既不舍,说句挽留的话便是了。”
  这回轮到南宫未握紧了桌子角,指尖发白,神色不明道:“他与赵家女儿有婚约在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正而言顺,我……又算得上什么?”
  他口中所说的赵家女儿,便是前几日从洛城寻至京城的杜央的远房表妹,现举家住在杜家府上。
  杜央尚且年幼时,其父母便同赵家女儿订了姻亲,有玉佩为证,八字为媒。
  长孙玄细察他的神情,肃穆道:“你可听闻,杜央要领兵去南方平倭寇的消息?”
  南宫未骤然拧眉,显然是不知晓的。
  “朕知道你不仅是气赵家举家住进杜府的行径,更是气自己会耽误他作为平常人的正轨之道。”
  长孙玄语重心长道:“你如此一意孤行,可有问过他的想法?”
  南宫未偏开头,侧脸的弧度有种固执的意味。
  长孙玄言尽于此,全身而退了。
  南宫未此人,平日间看上去是没心没肺的,但作为旧友,长孙玄最是了解他的脾性。
  他心善,与医术无关之事,更是唯唯诺诺,瞻前顾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究其根本,他就是怕选错了路,害了旁人。
  因此他擅长独善其身,多年来保持孑然独立,像个悲悯世人的菩萨,做着拯救众生之事。
  自己的事,却一塌糊涂。
  南宫未掏出手绢,慢慢擦拭掉兵书上的水。
  这本兵书,是杜央的所有物,却也被他弄得皱巴巴的,再也回不到最初模样。
  “阿归——”南宫未唤了一声,忽而想起于归在半道上便悄然逃了。
  定是去看杜央了。
  想起杜央,南宫未愣神了片刻。
  其实,他在杜央守在药房时,去过一趟杜府。
  应门的人是赵家的人,想来是赵家女儿的父亲,见南宫未容貌俊秀,异于寻常百姓,便谄媚地拱手问好。
  南宫未没由来地一阵恶心,转头离开时,恍然间,似是听见了赵家女儿娇滴滴的询问,“爹,是杜哥哥回来了吗?”
  南宫未逃也似的离开了,原本想看赵家女儿的心思一扫而光。
  翌日清晨,南宫未背着小药箱出门,迎头撞见了于归。
  于归眼睑下有一片黑色,应是一夜未睡,他低下头,尽量缩着身子,不想让南宫未看见自己。
  “阿归,抬起头来”
  于归僵硬着身子,咬住下唇缓缓抬起了头。
  “你的脸怎么了?”
  南宫未蹙眉,手掌抚上于归的侧脸,那处有一块红色,显然是一个掌印,“谁敢打你?”
  “弟子没事。”于归摇了摇头。
  南宫未厉声道:“谁打的?”
  “是……一位小姐。”
  南宫未危险地勾起唇角,眸中带着冷意,“是赵家小姐?”
  他甩下。药箱,怒冲冲地朝府外冲去,边走边道:“连我南宫的徒弟都敢欺负?!我不帮你报仇,叫江湖人怎么看我?”
  于归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不停喊着“南宫师傅!”
  南宫未到药房时,便见一身着鹅黄色衣裙趾高气扬的女子坐在药房前厅。
  药房地上,所有的药材都混在一起,成了药渣。
  另一边,两个中年男子正将药箱里所有东西拉出来,砸在地上。几个捣药的药童瑟缩在一边,不敢阻挠。
  “住手!”南宫未喝道。
  赵家女儿赵婉婷愣了一下,中年男子转过头来。
  南宫未认出,其中一人便是那日应门的赵家小姐之父,赵磊。
  他亦认出了南宫未,却恍然大悟道:“我道是谁?勾引有妇之夫的男狐狸精就是你?
  于归气喘吁吁地赶来,进门便听见这句侮辱人的话,他当即颤声回道:“这是我师傅的药房,你们莫要欺人太甚!”
  赵磊眼珠子一转,上下打量了南宫未一眼,只当他是个开小药房的大夫,便讽刺道:“有本事去告官呀!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杜央杜大人是我的女婿。”
  “那又如何?”南宫未神色淡淡地看他。
  赵磊高声笑道:“杜央可是当今天子眼前的红人,招惹了我,便等同于招惹了杜央……到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南宫未“哦”了一声,扫了眼满地的药渣子,陈述道:“我还是皇上的朋友呢。”
  这回没等赵磊反驳,赵婉婷便尖声高笑,指着南宫未讥讽道:“当真好大的口气,不过是个穷酸大夫,撒这样的谎,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南宫未冷笑道:“我这徒儿脸上的巴掌,是你打的?”
  赵婉婷高高地抬起下巴,孤傲道:“他出言不逊在先,我动手打人在后。”
  于归不卑不亢道:“是你辱我家师在先,我出言阻止而已。”
  “哼!”
  赵婉婷冷言道:“一大一小,都是狐媚子,走后。穴这般肮脏的事都做得出来,我就是打死你也是替天除害!”
  她冲着于归的脸一巴掌挥出去,却被一只手牢牢握住了。
  

第157章 夫唱夫随
  “你在做什么?”
  杜央的眸中闪着的寒光黑沉似铁,望之令人生惧,甚至淬出了杀意。
  赵婉婷被杜央的眼神锁住,不禁浑身一颤,冲杜央露了一个笑,“杜央哥哥,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杜央的眼睛不含任何情感地盯着她,手上动作不知轻重,赵婉婷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于归被南宫未护在身后,童音清脆,思维清晰道:“杜师傅,这位婶婶和爷爷是在你去换衣服的时候找来的。”
  听了于归的称呼,赵婉婷神色狰狞,但面对着杜央,硬生生又把怒气压回去了。
  “杜哥哥,我和父亲不过是见你多日没回府,便想着来此看看你,绝……”
  “阿归。”杜央并不理会她,看着于归脸颊上的痕迹,他瞳孔骤然微缩,声音愈发地低,“她打了你?”
  于归身子瑟缩了一下,点了点头。
  赵磊见势不妙,赶忙打哈哈道:“杜侄子,是这样的,方才我们不知道他是你徒弟,多有得罪了……不过,也是因为他童言无忌在先,我们不过是替你教育教育他……”
  “呵。”南宫未冷笑一声,眼带嘲讽地望着眼前这对颠倒黑白的父女,扬声道:“我南宫未的徒弟,你算得上老几,也有资格来替我教育?”
  况且,于归是何性子,他比谁都清楚,定然是赵家父女做了什么令人作呕之事,才让于归出言不逊。
  “你!”赵磊手指着他,脸色憋成青紫色。
  于归乖巧地拉了拉杜央的衣服,双眼纯澈道:“师傅,他们一进门就问你的下落,我说你不在店中,他们就骂南宫师傅是……”
  于归不安地咬了咬下唇,说不出骂人的话来,“他们找不到你,就出手打了我。”
  赵婉婷满脸怒容,一张原本算得上是清秀的小脸变得丑陋,南宫未上前一步,遮挡住她望向于归的视线。
  南宫未斜视了杜央一眼,淡淡道:“握上瘾了?还不放开。”
  杜央愣了一下,放开了捉住赵婉婷的手。
  与此同时,南宫未一巴掌甩出去。
  伴随着巨大的“啪”的响声,赵婉婷未防备,被扇倒在地。
  她双眸含泪,捂住脸颊,难以置信地看向气质恭谦温顺的南宫未,不敢想象这般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会做出这等欺辱弱女子的事来。
  赵婉婷装作柔软不堪的模样,扯了扯杜央的下摆,语气软了下来,“杜哥哥……我好疼呀……”
  南宫未走到她脚边,厌恶地扫了眼她脸颊上的红掌印,冷声道:“这一巴掌,是为我徒弟还的。”
  他转过头来,对上杜央直勾勾的目光,语气略微讽刺,“至于我这店中的损失,改日定会遣人前去索赔。”
  “南宫……”自他们冷战以来,这还是南宫未头一次主动找他说话。
  南宫未轻飘飘地笑了一下,道:“杜大人的家事,还请自己决断清楚,莫要让无干系之人平白遭受牵连。”
  擦肩而过之时,杜央握住南宫未的手腕,声音无奈,“我后日便要走了。”
  南宫未手指抖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地上的赵婉婷便聒噪地尖声道:“杜哥哥,你要去哪儿?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杜央一心只在南宫未身上,此时紧紧皱了眉头,回身看她。
  赵婉婷被赵磊扶了起来,她衣裙凌乱,发簪倾斜,脸颊发红发肿,怎么看怎么滑稽。
  杜央念及当年父辈情谊,对赵家父女一再忍让,没曾想会换得这二人变本加厉的作恶,他心中愤怒已到达一个临界点。
  赵婉婷却全然没有察觉到杜央的隐忍,她指着南宫未叫嚣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男狐狸精?”
  “这男的长得比勾栏里的小倌还要妩媚,不知勾了多少男人了,杜哥哥你可千万别被他给蒙蔽了!”
  “闭嘴!”杜央额上青筋爆出,手握紧了剑柄。
  赵婉婷被吼得愣了一瞬,但随即疯了般挣脱开赵磊的搀扶,大骂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父母对你杜家的恩惠?若不是我赵家,你杜央哪能有今日?”
  赵磊心中一跳,见已撕破了脸皮,再无玩转之地,便帮住自家女儿添油加醋道:“好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若我将此事告知官府,说你抛弃原本姻亲,与一个男人搅和在一起,你的官职可还能保住?”
  他斟酌再三,只觉得天下多的是为名利而熙攘起早者,哪有自毁锦绣前程的傻子?
  因此他自鸣不已,自以为这句话戳在了杜央的痛处。
  空气一片寂静,赵磊预料中杜央心虚的模样没有出现。
  也怪他来京城晚,未曾听过大周皇帝作为断袖表率的跌宕离奇之故事,也未曾听说过南宫未与大周皇帝关系亲密的传闻。
  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趾高气扬,他捏到的软柿子,最终都只是踢到的铁板。
  杜央扫了一眼他二人,道:“我已多次言明,不会娶赵小姐,也曾多次表明,会用其他方式补偿当年你对我家的恩惠,早已是仁至义尽。”
  人心不足蛇吞象。
  赵家父女慌乱地看了彼此一眼,都感到了深深不安。
  “那所宅院,就算是我对你们的补偿。”
  杜央眼中酝酿着汹涌波涛,“不过,你们若再打我所爱之人的主意,就休怪我不留情了。”
  他说完,不愿再多看他们任何一眼,便拉着南宫未打算离开。
  赵婉婷在他身后不甘心地大喊,“他一个男人,到底有哪里好?!”
  闻言,南宫未原本挣脱的动作一顿,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南宫未扯住杜央的衣襟,一把将人拉下来,一吻落在杜央唇上。
  他舔了舔唇,挑衅道:“不过是个又老又丑的老女人,又有哪里比得上我清俊无双的容貌?”
  杜央直接在一边低笑出声。
  南宫未挑眉望着他,紧紧反握住他的手,笑得虚假而灿烂,“杜央哥哥,我们走吧。”
  他故意学赵婉婷说话,只是声音略僵硬,丝毫没有撒娇之意,但杜央却被叫得浑身骨头都酥了大半,只管跟在他身后离开了。
  走到转角处,南宫未还不忘往后看了一眼,这才将杜央的手甩开。
  他蹲下身子与于归平视,教导道:“以后再碰到这种无赖流氓,打不过,记得一定要躲开……若是打得过,便在他打你之前打回去。”
  于归眼眸明亮地点了点头。
  南宫未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
  “走吧,回家了。”
  南宫未走了两步,便被于归拽住了袖子,“南宫师傅,杜师傅……”
  他顺着于归指的方向望去,便见杜央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眸中暗含委屈,无比可怜。
  南宫未哼了一声,对于归道:“你是要你杜师傅还是要我?”
  于归眨了眨眼睛,认真思索起来,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根本不能做出抉择。
  南宫未被他严肃的样子逗笑了,他直起身来,牵住于归的手往前走,却不忘添了一句,“还不跟上来。”
  杜央眼前一亮,心中暖意丛生,疾步上前,抓住了于归的另一只手。
  朝露已散,夏日暖阳照在三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
  夜色静默之际,霜华月色像是给万物渡上了一层银色。
  杜央同南宫未拎了一壶酒,在院中对酌。
  南宫未将《孙子兵法》扔到杜央面前,道:“你落在我这里的。”
  杜央看了眼皱巴巴的兵书,眉宇之间产生的疑惑被压下。
  “咳。”南宫未转而看屋檐之上的明月,道:“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杜央双手伸过去,覆在南宫未手背上,轻声道:“你拿什么赔我?”
  南宫未想抽手,却没能抽出来,只好微愠道:“把我赔给你,你要得起吗?”
  “好。”
  杜央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起了身,自后拥住南宫未的身躯,嘴唇贴在他耳廓边,暧昧道:“把你一辈子都赔给我,我会珍之惜之,绝不辜负。”
  “你……”南宫未肺腑中焦灼的东西平静了不少,他喟叹道:“皇上说,要命你去西南平定倭寇,可是你自愿的?”
  杜央沉默了半晌,下颌轻点在南宫未的肩头。
  南宫未握住杜央环住他的手,脸颊发烫,侧过头吻住杜央。
  院落中,药香浮动。
  杜央舔开南宫未的唇时,拂入口中的细风都带着药的清香。
  他被南宫未身上的味道挟裹着,仿佛被春天的第一缕山风抚慰着……
  红尘俗世皆可抛,眼前佳人可倾国。
  再过几日。
  皇上圣旨,言西南倭寇肆意流窜,着杜央杜将军领兵五万前往平定。
  西南多莽荒之所,山岭叠嶂间处处是倭寇栖息之所。
  而杜央所率领的军队不仅要面对倭寇的侵扰,还要面对有毒瘴气与毒虫野兽的骚扰。
  主帅帐篷中,杜央衣裳半褪,后背尽是白日间被虫子叮咬的红肿。
  暖烛下,他面无神色地看着当地官员呈报上来的地形图,一边吩咐侍卫替他擦药。
  身后的人替他上好药后,竟用手抚过他的后背,带来一丝酥麻的战栗感。
  杜央似有所察,瞪大了双眼,回头诧异道:“南宫?”
  南宫未融融一笑,道:“我这回,便算得上是夫唱夫随了。”
  “阿央。”
  “嗯?”
  “我爱你。”
  “我爱你。”
  

第158章 好到心甘情愿断袖了
  新皇登基后,大周风调雨顺,民风渐淳,各地鲜少有重大刑事案件发生,因此大理寺近日来愈发清闲。
  这日风和日丽,天空万里无云。
  信任大理寺卿的向余笙一把推开了大理寺办事处的大门,他神情慌乱,仿佛被洪水猛兽追赶,口中连连道:“我进去躲躲,若是我母亲找我,千万别说我在!”
  守门的侍卫还没来记得问清发生了什么,就见向余笙一头扎进了大理寺放置卷宗的资料室。
  为保护卷宗,资料室常年阴暗不见天日,是个人迹罕至之所。
  “向大人?”
  向余笙正扒着门缝往外看,忽而听闻有人唤他,吓得身子一颤,平复下来后,转头见是慕容安。
  慕容安怀中抱了一沓卷宗,眸中带着淡淡的关怀看着他。
  “你怎么了?”
  阳光刺过纱窗,空气中有细微的灰尘在飞舞,卷宗室终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慕容安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焦虑,皱眉道;“跟我来。”
  慕容安带着他从偏门出去,绕到了大理寺的后。庭,后。庭是间小四合院,其中一间是茶水糕点供应室,倒是个僻静之所。
  向余笙就着慕容安替他倒的茶,微呷一口,这才放下茶杯,回视静静待他发言的慕容安。
  若放到往常,慕容安一直都是向余笙的得力助手,再复杂的案情,只要摆出来同慕容安说上一番,脉络便能清晰可见。
  只不过他现下喉间梗塞着的事实是难以启齿,向余笙握着手中的茶杯,紧了又松,端起又放下,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慕容安倒是个善解人意的,也不开口催他,只是就着刚翻出来的卷宗看了起来。
  待他看到第二页时,向余笙终于开口了。
  “我母亲她怀疑我是个断袖。”
  慕容安抬头望他。
  “她正在择人家,改日便上门为我提亲。”
  向余笙愁得双眸尽是疲惫,抬头揉了揉眉心,便小心翼翼地看慕容安的反应。
  慕容安面色毫无波动,仅是平静地看着他。
  “你不想成亲?”
  向余笙一口气憋在胸膛,看向慕容安的视线幽暗不已,心中也不知是失落还是无奈,他叹道:“我只是不想耽误别人家的姑娘。”
  “确实。”慕容安点了点头,竟垂眸喝琦了茶。
  向余笙见他这副淡然模样,心中不知怎地寒了一下。
  “你怎生不问问我,我是不是断袖?”
  慕容安手指点了点桌面,直言道:“上回向伯母追着你打,不过是因为一本话本,解释清楚便也过了,这回想必也是什么误会吧?”
  向余笙摇摇头,轻描淡写道:“并非误会,我同她说,我不愿娶妻……”
  慕容安神色定了一瞬。
  “我对她说,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你……”
  慕容安似从肺腑中挤出喟叹,望着他道:“何必呢?”
  何必呢?
  不是为什么,也不是确定吗,竟是何必呢。
  向余笙整个人仿佛都被慕容安看得通透,他刻意忽视了心头那丝刺痛,只是耸了耸肩,露出他那标志性的虎牙,笑道:“虽终其一生可能都没个结果,但千金难买我愿意。”
  慕容安眸中闪过一丝悲悯,但很快被自己掩得干净。
  有些事,说穿了便再无回旋之余地。
  他二人都是聪慧之人,向余笙不主动提,慕容安便也不主动发问。
  “今后,有何打算?”
  慕容安眼睛不再看向余笙,只是将视线落在发黄卷宗的书卷一角上。
  向余笙调侃道:“还能怎么办,向家就我这么一个独子,如今断袖了,便意味着断了香火,我终究是愧对祖先……”
  “寻着时日,我或许会去收养一个孩子,虽没有血缘关系,也算做是对我母亲的一种补偿。”
  慕容安没曾想向余笙已经想到了这种程度,只能用沉默面对。
  “对了。”向余笙语气放松了不少,看着慕容安,问:“听说,你同丁家丁蓝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吹了。”慕容安淡声道。
  这句话却在向余笙心中掀起汹涌波涛,他黑眸瞪圆了,难以置信道:“吹了?是什么意思?”
  “丁家立场有问题。”
  “立场有问题?”向余笙从讶异中抽身,忽然想起近日丁泽在朝中的身份,确实是尴尬。
  只是可惜连累了丁蓝。
  向余笙心上悬着的那块大石头似乎砰然落地,他震惊之余,手中杯子一歪,热水泼在虎口处。
  慕容安从袖中掏出手帕替他擦拭,好在水仅是温热,他并未受伤。
  擦完后,慕容安刚要拿开手,便被向余笙反手覆住。
  触感几乎可以用飘然来形容,因为向余笙压根没敢用劲,就怕慕容安反抗。
  慕容安神情依旧淡定,直到向余笙低哑着声音唤他。
  “安儿……”
  他二人都是京中官宦人家的清贵公子,年少时在阁大家宴上,也曾有过几面之缘。
  但若要真算起来,他二人相熟的机缘,不过是因为他们参加了同一届科举,后又同时进了大理寺当差。
  慕容安寡言少语,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向余笙脾气火爆,但直觉和办案能力却如豺狼一般精准。
  方正清就曾调笑,说大理寺有二宝,一水和一火,说是便是他二人。
  通过几年共事,他们相互磨合,相互迁就,成了彼此最好的搭档。
  但向余笙不知何时,竟发现自己对慕容安产生了绮思。
  最初,他发现自己在看见慕容安时,会不自觉地停下目光,多看几眼。他以为这只是单纯对美的欣赏。
  但随后,他便频繁在梦中梦见慕容安。
  且,梦中的场景,多为有辱斯文之景。
  向余笙再不能自欺欺人。
  比方说,他那日仅仅是翻了几页春宫图,扫了几眼书中的各种姿势,便将书籍扔了。
  谁知,晚间他便在梦中将慕容安压在榻上,肢体交缠,大汗淋漓……
  各种姿势都来了一遍。
  清醒后,向余笙无比唾弃自己,尤其是在面对清俊如竹的慕容安时,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你怎会这般禽兽?
  但向余笙素来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他愈发细致入微地观察过慕容安后,发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仅仅是他一人之过。
  因为,慕容安着实是太温柔了。
  就拿当下来说,茶水洒在他手上,慕容安便毫不避讳地掏出手帕亲自替他揩拭。
  慕容安弹古琴的手是那般修长干净,手帕甚至散发出一股兰花的幽香。
  一切都是蛊惑人心的,一切都让向余笙情不自禁。
  “安儿。”向余笙喉咙间似乎有一把火苗在燃烧,令他失了理智。
  慕容安谦顺温和地瞧着他,回了一声,“怎么了?”
  隐秘空间中,往往容易催生灵魂的冲动和颤抖,向余笙只觉得眼前的慕容安是世间唯一的真实。
  “我……”
  向余笙正准备不管不顾地说出那句话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
  “向大人在里面吗?”
  慕容安抿了抿唇,面不改色地将手抽出来,起身去开了门。
  迎面而来的,是向家那作风剽悍、令人闻风丧胆的向家诰命夫人——向余笙的生母是也。
  向夫人笑意盈盈地看着慕容安,慈爱和蔼地上下打量过眼前青年,满意地点点头。
  “慕容大人近日可还好呀?”
  慕容安便乖顺地回答:“一切都好。”
  其实向夫人不发怒时,端的是个大家闺秀,娴静雅正的风范。
  她保养得宜,一眼看不出真实年纪来,说她是新嫁人的新妇也有人会相信。
  这些年,若不是她日日耳提面命地追在向余笙身后催婚,在京中的名声估计也不会急转,变成了母老虎。
  慕容安站在门口,任由向夫人审视,直到她问出:“慕容大人,定了人家了没?”
  向余笙眉心一跳,无奈地叫了一声,“母亲。”
  向夫人慈祥的笑容瞬间变换,恨铁不成钢地绕过慕容安,鼓起腮帮子立在了向余笙面前。
  “你昨晚哪去了?”
  “我去客栈睡了一宿。”
  向夫人轻飘飘道:“我还以为你去楚馆找小倌去了。”
  向余笙哭笑不得,“您儿子是那种人吗?”
  向夫人怀疑地扫了眼他,显然向余笙在她那已没了信誉。
  碍于慕容安在场,向余笙便推着向夫人往外走。
  “公私分明,私事我们回家再谈。”
  向夫人也是一晚没寻到向余笙,才出此下策找上了大理寺,此时见了向余笙,便乖乖地顺着向余笙出了大理寺的门。
  临走前,向夫人还不忘回头与慕容安道别。
  看着京城中有名的美男子冲她温润一笑,向夫人整个人都感觉年轻了不少,甚至心跳明显加速了。
  她嫌恶地转眸看自家儿子,越比较越痛心疾首。
  同样是儿子,儿子与儿子之间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向夫人幽幽地看了向余笙的背影一眼,长叹一声:“养个儿子不如养头猪。”
  “嗯?”向余笙回头看自家母亲。
  向夫人假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损道:“你瞧瞧人慕容大人,一表人才不说,待人待事何处不比你高明?你跟着他这么久,就没近朱者赤?学人一点好?”
  向余笙心道:安儿是好,好到您儿子都心甘情愿断袖了。
  

第159章 情之所至
  向余笙被向夫人提拎回家后,大理寺一应大小之事便都得禀告与慕容安。
  慕容安脾气出了名的好,今早有不少人目睹了向家的闹剧,便有人禁不住好奇心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慕容安今日亦是心不在焉,竟罕见地不理不睬,反而是低头绕着手中那方丝帕。
  “慕容大人?”
  “嗯?”慕容安垂下的长睫微微一颤,唇边挂上笑意,道:“向家家事,旁人不好置喙。”
  他这么一说,大理寺人心中都恍然大悟。
  能称得上是向家家事的,那肯定与向余笙的婚姻大事脱不了干系。
  恨娶的贵公子,向余笙是占了京城独一份的!
  询问的小官也不禁叹了一声,道:“向大人过了今年,也得有二十又五了……加之他如今在朝堂之上政绩卓著,就算向夫人不替他筹谋婚事,家中有女儿的,也早就把他家门槛踏烂了。”
  说完,他疑惑道:“按理说,他早就应该成亲了……”
  闻言,慕容安眼眸一沉,没答话。
  那人自顾自道:“京城都在传闻,说向大人恐怕是有……那方面的癖好……”
  “下去吧。”
  慕容安的声音有些冰,似乎不含任何情感。
  小官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在妄论上级,是个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的罪过。
  他趔趄着后退一步,慌张道:“下官……先行告退了。”
  夏日燥热,临近正午,外面焦灼的阳光仿佛是投射在慕容安躯壳中。
  他手心发烫,喝了一口凉透了的茶。
  “向余笙……”
  他口中辗转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头皱起,仿佛是受了极大困扰,陷入迷途,没个出路。
  慕容安望向令人炫目的阳光,烦绪骤生,就连默念《清心咒》也没能拯救他。
  回了府的向余笙被关进了向家祠堂。
  向夫人脸色肃穆,指着牌位道:“对着列祖列宗,那些话,你可敢再说一次?”
  向余笙便语气清淡道:“列祖列宗在上,我向余笙,愧对诸位在天之灵……因为我是个断袖,今后恐是要断了向家香火了。”
  向夫人手中握了把戒尺,便要往向余笙背上抽去,幸好被回府的向阳拦住。
  “夫人,夫人,手下留情!”
  向阳惊慌不已,慌忙用手抽出了向夫人手中的戒尺。
  向夫人冷冷地瞥了向阳一眼,道:“你可知你家儿子做了何等错事?今日我不教训一下,他就要翻天了。”
  向阳冲向夫人眨了眨眼,无所谓道:“不过是断了个袖,又没杀人犯法?何错之有?”
  向夫人当即气得腿一软,倒在向阳怀里,吊着一口气还不忘撒娇道:“向阳,你到底是宠你儿子,还是听我的?”
  向阳扶着自家夫人软弱的腰肢,心疼道:“夫人莫生气,我自然是最爱你的了。”
  跪在地上的向余笙只好半阖上双眸,不去看自家父母。
  京城谁不知,向阳自迎娶向夫人过门后,便将人宠上了天。
  在向夫人生下向余笙后多年岁月里,向阳连个妾都没纳。
  京城哪个高官能如此洁身自好?又有多少正室明面上嘲讽向夫人是专宠,而背后却眼红得不行。
  可谓是羡煞旁人。
  向夫人指着向余笙骂道:“你看你生的这个逆子,暂时不娶亲也就算了,居然还敢给我有龙阳之癖?!”
  向阳将向夫人揽进怀中抱着,暗地里冲向余笙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紧溜。
  向余笙与向阳合作默契,悄然起身,不过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待到向夫人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向阳顺着向夫人的后背,无奈道:“我知道夫人是懊恼没能替我多生几个孩子,现在余笙又断了袖,更是要把向家香火断了,你便整日睡不着觉……”
  “你知道你还帮他?”
  向阳便笑道:“可我娶你过门,从来不是为了接续香火。”
  向夫人一愣。
  向阳温柔道:“我娶夫人过门,不过是因为我爱夫人。”
  向夫人脸颊泛粉红,羞恼道:“就你嘴甜。”
  向阳叹了口气,道:“余笙是个好孩子,纵是断袖了,我们还能不认他不成?”
  “可……”
  “再者说,你连他喜欢的人是谁都没弄清楚,又怎知他所爱非人?”
  向夫人说不过他,只好气道:“歪理!”
  向阳便知向夫人是松了口,于是曾热打铁道:“你觉得余笙是喜欢上了谁?”
  向夫人嘴角一抽,沉下心思思索片刻后,道:“余笙整日便泡在大理寺那群男人堆里,没准被哪个人勾了魂……”
  但随即,她又拧眉道:“大理寺那群歪瓜裂枣,不是老头儿,就是长得鬼神远之,余笙倒也真是下得了手。”
  若是叫旁人听了这番话,定会震惊不已。堂堂正三品的大理寺卿,在他母亲口中,竟是这般个评价。
  而事实是,大理寺卿在家中的地位当真如此低下。
  向阳无奈道:“大理寺也不乏青年才俊……”
  向夫人眼前一亮,忽而想起慕容安来。
  她赞同道:“这话倒是有理,我看慕容安那孩子就不错。”
  “他会不会是看上了人慕容安?”
  向夫人沉默了半晌,道:“慕容安能看得上他?”
  逃出生天的向余笙走在京都大道上,打了个喷嚏。
  回了大理寺,慕容安已不知去处。
  向余笙唤了个下属询问,被告知慕容安独自领人去追捕犯人了。
  “哪个犯人?”
  “便是近日在京中猖獗的连环杀人凶手——”
  他话还没说完,向余笙便以冲刺的速度往门边冲去。
  向余笙口中骂道:“那么危险的事,非要一个人去做?”
  待到向余笙领着另外一队人马出现在一所名不见经传的青楼时,已是傍晚时分。
  一众穿着暴露的青楼女子围堵在青楼门口,眼中尚有惊惧。
  向余笙鼻间已然闻到了冲鼻的血腥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人群中有人小声私语,“那位公子好惨呀……”
  连环杀手连杀了七个人,都是女人,何曾杀过男人?
  那他们口中的公子,岂不是……
  向余笙脑海中爆开惊雷,推攘开人群往里走,他腿脚已然麻木,只管僵硬地往里走。
  推开门时,向余笙一眼便望见了慕容安。
  慕容安安然无恙地站在他面前,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向余笙神情冷肃,回身便将房门关上,挡住莺莺燕燕的视线,也挡住嘈杂的鼎沸人声。
  慕容安回身望着床榻上盖了白布的尸首,颇有点懊恼道:“就只差一步,晚来了一步。”
  他正自懊悔间,向余笙自后抱住了他。
  “安儿。”向余笙的声音有些抖,他拥住慕容安的手已紧到指尖发白,脸色苍白不已,长久才吐气道:“你没事就好。”
  慕容安的衣服被他掐得皱了一块,他的后背能感受到向余笙胸膛里那颗快速跳动的心的存在。
  慕容安心头一软,不动声色地安慰他道:“我怎么会有事,那么多人在外面看着,他不敢出手的。”
  向余笙这才放开了他,面色如常地后退一步站定了,短短一瞬间便收敛好了所有心思。
  “遇害人是个男的?”
  “嗯。”
  床榻上铺的床单颜色是鹅黄色,此时被大片血迹洇开,变成了生机勃勃的暖橙色。
  向余笙抬步朝床榻走去,理开白布扫了眼尸首。
  果然,尸首特征符合以往杀手的惯用杀人手法——浑身裸露的男人胸膛前被剖开了一个大洞,心脏已不知所踪。
  说不准是没了心而死,还是失血过多而亡。
  总之都令人毛骨悚然。
  但这并非整个尸首最怪异的地方,奇怪的是,每具尸首面上带着的浅笑。
  他们死之前,对杀手竟是面带微笑的。
  慕容安陈述道:“前七个受害者都是女人,这是第八个受害者,却是个男子。”
  片刻后,他纠正道:“应该说,他是一名长相俊美,样貌如同女子的男子。”
  向余笙仔细地审视过男尸,沉吟道:“他与前七名女子有何相似之处?”
  “这名男子是这所妓院的一名琴师,负责调教姑娘们琴技,至于他的其他身份,还在调查中。”
  “若说相似之处,应该是他们都会弹琴。”
  八名受害者,有四名女子是妓女,都擅长琴技,而其余三名女子,都是养在深闺的小姐,琴棋书画也都会一点。
  只是,这个相似点过于牵强。
  这第八名受害者的出现,则串联起所有的相似点。
  他虽是名男子,但却是名琴师。
  向余笙将白布掀起盖上,转身皱眉道:“先让仵作来验尸,待到查明他的身份后,再做打算。”
  慕容安点头。
  他神情犹豫,道:“其实,我方才进房间时,见到了那个男人。”
  向余笙一怔。
  “他脸上的银色面具挡住了大半张脸,但我与他对视了一眼,若是再见一面,或许我能认得出来……”
  “不行!”向余笙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慕容安也不坚持,转了个话题,道:“他轻功很好,大理寺没人能追上他。”
  向余笙静默地瞧着他,确定他没再提方才见杀手的事后,这才道:“届时差人去问问与朝廷合作的江湖势力,他们应该会有结论。”
  慕容安点头赞同了。
  

第160章 他长得很漂亮
  二人推门而出时,慕容安便吩咐差役将尸首运送去了大理寺。
  青楼纷杂的人群中,有妓女小声抽噎起来。
  慕容安见她神色黯然,便将人唤到跟前询问。
  那女子擦了泪,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与姚师傅亦是萍水相逢,只是想起他昨日还在教我琴艺,今夕便……殁了,不禁有些难过。”
  慕容安将手帕递给她,“他教你弹了什么?”
  女子脱口而出道:“不过是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
  向余笙见慕容安对这曲子格外上心,便凑过去问:“青楼女子多会演奏这曲子,有什么不对劲吗?”
  慕容安轻摇了摇头,道:“我早上刚翻看过卷宗,死去的四个妓女,有两个的成名曲便是《凤求凰》。”
  向余笙与他合作时日已久,自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一宗连环杀人案,受害者之间看似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就像一团纷乱的麻,定有线头和开端。相应的,凶手不会无缘无故杀人,受害者之间定然有什么没被他们堪破的联系。
  显然,这宗案子,《凤求凰》定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特殊之处。
  向余笙沉吟了片刻,扫了扫四周人群,偏头对慕容安道:“此处人多眼杂,换个地方问话。”
  眼眶泛红的青楼女子擦干净泪水,露了个笑,“二位大人,不嫌弃的话,可进小女子闺房一叙。”
  “小女子名弱水。”
  向余笙与慕容安都是头一次进青楼女子的房间,都颇有些不自在。
  慕容安面上从容些,倒是向余笙忍不住在凑过去耳语,“我觉得后背发凉得紧。”
  向夫人若是知道他来逛青楼,等待着他的,定是一顿严苛的家法。
  慕容安便安慰他,“你可以同你母亲说,是与我一道来青楼的。”
  “……”恐怕这样会更危险。
  好在进了房,弱水的闺房布置朴素雅致,不似向余笙想象中那般幽暗。
  弱水为他二人倒了茶,又自己倒了杯茶水暖手,这才开口道:“我与玄清认识不过半年,他每隔五日会来找我教授琴艺,今日他来,便是来教授我琴技的。”
  “玄清此人沉默寡言,他虽与我相识如此之久,我却连他的真实名字都不知道。”
  弱水眼中依旧含着水润的泪花,“不过,他是个很温柔的人,我从未见过他对谁大声说过话……没想到,竟有人会对他下得去手……”
  慕容安状似沉思,忽而问她,“弱水姑娘,你对玄清是否有异样情感?”
  一个长相俊朗的琴师同青楼花魁,朝夕相处,才子佳人,很难不磨出点火花来。
  但弱水眼中闪过伤痛,却摇摇头否认了。
  “我虽仰慕玄清公子,但深知自己配不上他,也从未对他表达过钦慕之情。”
  向余笙微呷了一口茶,问:“除了性格孤僻外,玄清还有什么怪异之处?”
  弱水细思了一瞬,道:“玄清公子是个极好的人,若非要说什么怪癖的话,他似乎有洁癖。”
  “洁癖?”向余笙略微诧异地重复道。
  弱水确定道:“平日间,他来教授琴艺,都是自己带琴,若是逼不得已要使用别人的琴示范,他定会用手帕擦过再碰。”
  “还有,玄清公子也不愿与青楼女子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她回忆了半晌,道:“有次青楼某个姑娘下楼时不小心跌了楼梯,正好往他怀里掉,他却闪身避开了……”
  “后来那位姑娘伤到了腿,好多姑娘便骂他的做法并非男人所为,但我知道,他只是本能地避开,并非故意见死不救。”
  向余笙与慕容安对视一瞬,各自无话。
  回程路上,二人并肩顺着通心河往大理寺走。
  一路上,有零星女子在河里放花灯。
  向余笙偏头问慕容安,“你怎么看?”
  “这玄清与前七名受害者的不同处在于他的性别,相似之处在于他和其余女子一样,都会弹《凤求凰》,而且……他长得很漂亮。”
  向余笙赞同地点点头,“最后一点我认为是最重要的,凶手或许只是将他看作女子来杀害了。”
  慕容安继续分析:“弱水说玄清有洁癖,可我觉得他不像是有洁癖,按照弱水的说法,他宁愿看着那位姑娘跌下楼,也不肯碰她,我怀疑他……”
  “断袖。”向余笙替他说出剩余的话。
  慕容安便沉默认同了。
  夜风袭来,却暖得令人心醉神迷。
  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几个鲁莽青年撞散了向余笙和慕容安,待到向余笙心中慌乱,抬头寻觅慕容安时,手腕便被人握了一下。
  他转身望见慕容安浅笑盈盈,手中拎了盏花灯。
  “我都忘了,快到七夕了。”
  向余笙望着慕容安被花灯衬得精致的侧脸,喉结不禁哽咽一下。
  他怔怔道:“你哪来的花灯?”
  慕容安转身指了个卖河灯的一脸慈祥的老婆婆,轻声道:“她说我长得好看,便免费送我了。”
  向余笙失笑,“……你拿个花灯作甚?”
  慕容安便转了转河灯,笑道:“好看。”
  可拿在手中也不是办法,他二人待会儿还得回大理寺。
  慕容安颇为遗憾地看了看河上的各色花灯,道:“你同我一起放了吧。”
  二人来到河边,慕容安便将河灯放远了。
  向余笙自后看着慕容安的身段和他温静的侧脸,心中蓦然一软,竟觉得这幕场景比他读过的任何诗歌都要美。
  “可有许愿?”
  慕容安轻皱眉,抿了抿唇,“放个河灯,还要许愿?”
  向余笙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堂堂京城四公子,却不知未成家的儿女于七夕放河灯便是为了祈愿姻缘?”
  慕容安默默地看向他,长睫眨了眨,乖巧道:“……那我现在许一个便是。”
  说着,他果真合起手掌闭上双眸,对着飘了河灯的通心河许愿。
  向余笙一汪清潭似的黑漆眼眸就这么沉静地望着他,似乎只要慕容安一对上,便会沉溺在他的脉脉深情中。
  须臾后,慕容安眼睫微颤,睁开眼睛。
  “不问问我许的什么愿?”
  向余笙轻笑一声,“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慕容安笑意未减,视线落在通心河中央那轮明月上,“我避开了七夕之时许愿,想必神仙一定能听见我的愿望。”
  向余笙瞧着眼前的俊美青年,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除了河灯,通心河上还摇曳着一只只船支,不时有卖唱女的悠悠歌声飘来。
  她边唱还边奏乐,其中颇有一种哀婉的情思,听得两岸人停驻脚步,甚至探头寻找歌女的身影。
  慕容安也皱眉停在了河边上,向余笙见他神情肃穆,便关切道:“怎么了?”
  慕容安顿下脚步,视线对上向余笙,道:“刚才弱水姑娘说,玄清有洁癖,还说他每次来教她琴技,都是自己带琴来的……”
  “现场没发现弱水的琴!”
  慕容安神思凝重,撑着下颌思忖道:“如果排除了弱水撒谎的可能性,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凶手杀了他后,将他的琴顺道带走了。”
  向余笙:“据我今日对弱水的观察,她应该没有撒谎。”
  “那把琴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特殊到,凶手冒着可能逃不掉的危险,也要带上它一同离开。
  向余笙眯了眯眼,“看来,我们还得再找弱水问问那张琴的事情。”
  翌日,大理寺。
  向余笙轻手轻脚地踏过门槛,手中拿了几个冒热气的包子。
  阳光穿透纱窗,照射至宁谧室内。
  那处,慕容安闭着眼,一手支撑着额角,眉眼之中隐藏着倦怠。
  向余笙望着他,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他在慕容安对面坐下,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的视线比晨光还要灼热,盯得慕容安耳尖发红发烫,卷翘的睫毛动了一下。
  “安儿,你要装睡到几时?”
  慕容安脸颊热了一下,睁开了双眸,向余笙笑得灿烂,将热包子捧到他眼前,道:“吃早餐吧。”
  “我……”慕容安的目光落在向余笙身后,忽而展颜道:“昭儿,你怎么来了?”
  向余笙转头,便见戴了面纱的慕容昭揭下面纱冲他点了点头,而她身后随行的丫鬟手中拎了个篮子。
  “大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大理寺并非我一个姑娘家能进来的。”
  慕容昭接过篮子,置于桌上,叹息道:“但你三天两头睡在大理寺,奶奶担心你,便让我来送点吃的。”
  慕容安心中有愧,便只好僵硬着声音道:“下不为例。”
  慕容昭吐了吐舌头,轻声抱怨,“我才不是特意来关心你的,我今日还有要事在身……”
  “什么事?”慕容安怀疑地打量她一眼,恍然道:“我就说,这食物应该是管家来送,怎么变成你来送了……”
  他幽幽道:“你就是借此机会溜出府来玩的吧。”
  慕容昭小心思被识破,立马求饶道:“我去干的,可是正经事。”
  “大哥你也是好琴之人,可有听闻城西有一家制琴之所,名为大音希声?”
  

第161章 我舍不得
  “大音希声?”慕容安琢磨着这四个字,兴味渐浓,“听上去有些意思。”
  慕容昭挑眉道:“大哥你不是以琴艺冠绝京城的四公子之首吗?怎么连这号钟的名头都没听过?”
  “号钟?这不是伯牙的琴吗?”
  “号钟是这大音希声的主人的名讳,他为人低调,纵使每日都有人慕名上门定制古琴,但都不能打破他的规矩,他每月只接一个单子。”
  慕容安见慕容昭眉目间隐隐得意,心中有了大概了解,“号钟这月接的单子是你的?”
  慕容昭点头,“上回我随卢家小姐去店中时,号钟说我是有缘人,就把这月的名额给我了。”
  “你说什么?”从未搭话的向余笙忽然厉声出问。
  慕容昭被他吼得一愣,怯怯道:“向大哥?怎么了?”
  慕容安头疼揉了揉额角,道:“你说的这卢家小姐,可是前几日在自家府中亡故的卢长月?”
  “是。”慕容昭神色黯然道:“我与她不过是几面之缘,那回在店中听她一曲《凤求凰》,至今犹觉得余音绕梁……”
  “《凤求凰》?!”慕容安与向余笙对视一眼,方才心中的怀疑终究是生根发芽了。
  慕容昭一脸茫然,不知为何他二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慕容安皱眉道:“昭儿,这大音希声,你是去不了了,你等会儿便回府。”
  慕容昭见自家兄长神情肃穆,眼神微闪,道:“号钟与大理寺的案子有关联?”
  “……你别管,待会儿你只管回府,这些天哪都不准去。”
  慕容安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已足够慕容昭警惕,她乖顺地收了食盒,立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大哥,你若是要去找号钟,一定要注意安全。”
  亲眼看着慕容昭离开后,慕容安手背上暴出青筋,捏着桌子角恼怒。
  向余笙轻轻拍在他肩头上,安慰道:“号钟虽约了慕容姑娘,但目标不一定是她……”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险,我也不想让她冒!”
  “为今之计,便只有我们先抓到凶手了。”
  慕容安起身疾步往外走,叫来下属吩咐了几句,朝外走去,边走边道:“昭儿不能去,我得去会会这个号钟。”
  那日,他亲眼见过杀人凶手,若号钟是那日的杀手,他定能认得出来。
  向余笙拧紧了眉,也随在他身后出了门。
  大音希声制琴坊坐落在城西临河的一所幽静街道上,店门紧闭,看不出内里是和光景。
  慕容安上前正欲敲门,门却自动开了。
  一张眉目清俊,面色苍白的脸映入慕容安的眼帘。
  慕容安凝了一瞬,从善如流地拱手问好道:“在下慕容安。”
  着青色布衣的俊美青年冲他笑了笑,那笑容因他面无血色愈发衬出他的柔弱无害。
  “在下号钟。”
  说着,号钟的视线落在慕容安身后的向余笙身上,向余笙便也笑道:“在下向余笙。”
  这寻常人听了大理寺卿的名头,若是做了亏心事的,或多或少会出现眼神闪躲,或者是言语心虚,但号钟的神情却丝毫没有波动。
  他侧身将二人引进门,语气中含了歉疚,道:“慕容公子和向公子都是京城出了名的贵公子,却屈身到我这小店,号钟怕招待不周。”
  号钟话虽自谦,但态度不卑不亢,气质倒比京中一堆矜傲的官家子弟出众。
  慕容安与向余笙对视了一眼,皆觉得某些事情超出了估算。
  更重要的是,慕容安竟不觉得这号钟同那日他在青楼中一瞥的杀手有任何相似之处。
  若说那日的杀手的眼神如同冷冽残酷的严寒之冰,那号钟更像是融化的盈盈春水,二者毫无相似之处。
  若不是后来发生的小插曲,慕容安几乎被蒙蔽了。
  三人在会客厅中谈话时,慕容安编了个谎话,说慕容昭生病了,自己是替她来试琴的。
  号钟温温润润地笑着,亲自去后面取了一把琴。
  “慕容公子的琴技,号钟早有耳闻,今日若有幸能听君一曲,必定终身不忘。”
  慕容安接过琴,期间甚至碰了一下号钟的手指,但号钟却全无反应。
  慕容安抬眸笑言:“说来惭愧,耽于世俗之事,我已经许久没弹过琴了。”
  慕容安接过琴后,就近坐在会客厅旁的茶室里,挑指拨弄一下琴弦,垂眸正要演奏,却被杯子清脆的落地声打断了。
  另一边,向余笙正好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擦拭下摆处溅到的水,笑眯眯冲慕容安道:“慕容公子确实许久不曾弹琴了,我向某人虽不才,琴技比不过慕容公子。但也会一点丝竹之乐,今日见了号钟兄这上古名琴,我更是心痒难耐,不防让我试一试?”
  慕容安静静地看着他,知晓向余笙是想为自己挡掉这一灾。
  若号钟真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且他挑选的杀人对象就是以《凤求凰》为媒介,那接下来这一曲,谁弹谁就成了活靶子诱饵。
  号钟目光在二人间转了个来回,似乎有些疑惑。
  下一瞬,慕容安曲指挑弦,拨响了谙熟的第一声。
  他弹的,便是《凤求凰》。
  慕容安的琴弹得极秒,将《凤求凰》中的缠绵情思诉说得淋漓尽致,可慕容安身为男子,又自然而然在曲中添了洒脱,一首老曲,被他弹出了新意。
  他一曲弹完,额角渗出了细汗。
  号钟扬声称好,苍白的面色因兴奋染上了红润,“京城四公子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而一旁身子僵硬的向余笙脸色黑沉似水,他与号钟擦肩而过,号钟脸色一瞬惨白,往旁边挪了一步。
  这动作全部落在慕容安眼中,他眼中闪过一丝暗光,心中的怀疑终于得到了验证。
  向余笙一把夺过慕容安桌上的琴,塞到号钟怀中。
  他的声音不复方才假意的客气,像是剥了壳的大理石,冷得很:“琴试过了,曲也听完了,那我二人就此告辞了。”
  “二位留步。”
  号钟在身后叫住他二人,随即低头用手抚摸过怀中琴的琴弦。
  他万分珍重的神态和轻缓的动作,让人觉得他是在抚摸自己情人的脸颊,向余笙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号钟抬眸看向慕容安,黑白分明的水眸中写满了真诚,“好琴自古难觅知音,今日这把琴有幸遇上慕容公子,是它的造化。”
  “想将它她赠予你。”
  慕容安接过琴,道了声“谢谢”。
  号钟弯着眼眸,冲他笑了笑。
  从幽静的店铺转进喧闹的街市,倒让人有种不似在人间的错觉。
  向余笙的手紧紧握在慕容安手腕上,慕容安怀抱着琴,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和他半张脸坚毅的轮廓。
  “怎么了?你?”慕容安软了声音问他。
  向余笙咬了咬牙,唇抿了又抿,将慕容安拖拽着拉进近旁的小巷里。
  目眩间,慕容安被向余笙推在冰凉的墙上,他空出来的那只手被向余笙牵引着按在头顶。
  “为什么要擅作主张弹《凤求凰》?!”
  向余笙额上的青筋暴露无遗,想来他的情绪已经隐忍到了极限。
  慕容安素晓他吃软不吃硬,只好眨眨眼,声音愈加软下来,叹气道:“我不弹,难道要你弹?”
  “你知不知道他可能会是下一个杀人凶手,要是你出了什么事……”
  “不是还有你吗?”
  向余笙气红了的眼眶瞪大一下,轻声道:“你说什么?”
  “这不还有你吗?我知道你定会护我周全的。”
  向余笙讷言,嗫嚅着唇,半晌才道:“我怕,我怕我不能……”
  慕容安转了转被他抓住的手腕,委屈道:“疼。”
  向余笙惊了一下,放开他的手,偏开了头。
  慕容安看着他气恼的侧脸,用手勾了勾他的手背,道:“你还在生气?”
  向余笙便恶狠狠道:“恨不得将你一口吃了。”
  慕容安失笑不已。
  “你舍得吗?”他挑眉看他。
  向余笙回身对上他清亮的眸子,抽。动着嘴角,眸光复杂难耐,最终道:“我舍不得。”
  小巷内传来孩童追打嬉闹的声音,慕容安快速垫脚,在向余笙唇角边偷吻了一下。
  几乎没有任何触感,像是云被风吹散,没有痕迹。
  向余笙的大脑仅剩一片空白,不由地抬手捂在方才被亲吻的地方。
  “笨蛋。”慕容安骂向余笙,紧了紧怀中的琴,心情愉悦地转身离开。
  向余笙反应了良久,才抬起轻飘飘的步伐去追慕容安。
  一路无话。
  脚步虚浮,恍若在梦中的向余笙只想扶住慕容安的肩膀,质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回了大理寺的慕容安只一心扑在案件上,这时,在外调查的差役也都回来了,他二人便只好正色端坐听差役禀告。
  “慕容大人,我们分头去查问过了,那七名女子确实在都在死前弹过《凤求凰》,也都曾间接或直接地买过号钟的琴。”
  差役说到这,转目看着向余笙,却见他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慕容安身上。
  “向大人……”
  差役坐立不安,平日间这两位大人就经常黏在一起,这怎么还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第162章 喜欢从来藏不住
  差役咳了一声,分析道:“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号钟。”
  慕容安抬眸看了一下向余笙,只见向余笙眸中燃了炙热的火焰,他的心口莫名被烫了一下。
  “还有别的证据吗?”
  差役摇头,向余笙便挥手让人下去了。
  慕容安皱眉道:“据我的观察,号钟他身体羸弱,气质也像个书生,不像个习武之人……”
  此时,房中仅有他二人,向余笙的视线愈发不受控制地放肆起来。
  慕容安垂眸抿唇,耳尖红了。
  向余笙直勾勾地望着他,唇舌打结了,“安儿,方才在巷间……”
  慕容安抬头看他,眼波流转间荡漾着某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诱人风情,与他平日间温润模样截然不同,撩得向余笙有些目眩。
  慕容安抬手触碰自己的唇,道:“一时冲动罢了。”
  向余笙讷言着重复:“一时冲动?”
  慕容安心一紧,偏开头去。
  空气一时静默,只剩阳光下起舞跳跃的灰尘渐渐沉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向余笙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皆为对面的人狂乱,他启唇道:“安儿,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仔细看着慕容安的反应,却发现慕容安眉眼安静,毫无诧异。
  或许是方才那个轻若羽毛的吻让他没抱希望的心复活了,向余笙的声音带上了颤抖,问:“你的回答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向余笙的一颗心掉到了谷底。
  最终,他自嘲地勾了勾唇,深吸一口气时,似乎尝到了虚空中苦涩的味道。
  直至慕容安用手肘撑在桌上,半个身子倾斜过桌子,一手捉住他的手,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向余笙还未反应过来,瞳孔微缩,四肢发软,唇上柔软的触觉完全侵控了他的思绪,令他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
  然后,从虚空中开出璀璨的花来。
  向余笙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慕容安的唇。
  慕容安闭上的长睫扑闪了一下,璀璨的阳光从他的长睫间隙洒下,美得令人心悸。
  在向余笙小心翼翼的试探下,慕容安却没有退开,他下定了决心似的,明知现下自己的举动不符合伦理纲常,也不符合君子道义……
  可喜欢从来都遮掩不住。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之间有了一层透明的窗户纸,只是他二人都刻意忽视了。
  早在今日巷中砰然心动之前……或许在向余笙喜欢上他之前,他就已经悸动了。
  此刻,他忐忑不安的接受向余笙对他的亲吻,心头苦涩与甜蜜交杂,大脑轻飘飘的,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向余笙不比慕容安好多少,他从不知道慕容安的唇会如此柔软,像是幼时吃过的棉花糖,又像是天边的云朵,引诱他不停地陷落,难以自拔。
  “咳咳……”
  向余笙竟低头猛咳起来,他从耳尖到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红色。
  慕容安微喘着气,慌忙去拍他的背。
  “你……不会是忘记呼吸了吧?”
  向余笙羞得整个人都变成了红色,结巴道:“我没什么经验……”
  慕容安轻笑一声,“我也是初学者。”
  向余笙直起身子,用手握住他的手腕,期待道:“安儿,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慕容安曲指在他额中央弹了一下,向余笙疼得皱了皱眉,慕容安便笑道:“你不是在做梦。”
  “……我们还是先谈一谈案子吧。”
  向余笙一双眸子凝在他身上,比方才更热了三分。
  “向大人。”慕容安幽幽地唤了他一声,敲了敲桌面,提点道:“案子!”
  向余笙抿了抿唇,终究是理智战胜了情感,正声道:“号钟确实不像是习武之人,安儿……向大人你可以辨认出他是否就是昨**在青楼中看到的凶手吗?”
  慕容安沉默了一瞬,道:“那双眼睛里面的东西不一样。”
  “但今日在店中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什么?”
  慕容安回忆道:“你将琴递给号钟时,我亲眼看见他往旁边避了一下,并且整个脸色都不对了……就像是被吓到了。”
  当时的向余笙一心系在慕容安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号钟的神情变化。
  慕容安皱眉道:“奇怪的是,之前我为了测试他,故意在接琴时碰了他的手背,发现他丝毫没有反应。”
  向余笙扫过慕容安的长相,心猛地一沉,忽而道:“你跟玄清,都长得很漂亮……”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号钟杀了玄清。
  其实还有一个有可能的诱因,那便是,慕容安和玄清都是断袖。
  慕容安微呷一口茶,平静道:“让我去做诱饵吧。”
  闻言,向余笙狠狠拧起了眉头。
  慕容安望着他,淡淡陈述道:“今日我在他的眼前弹了《凤求凰》,若我们的猜测是事实,他当真对我产生了感兴趣,就一定会来找我的。”
  向余笙沉声道:“不行,不能拿你冒险,今日我们虽见着了号钟,却连他的底都没探到,可见此人深不可测,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慕容安叹息中隐隐夹杂着无奈,“恐怕,现在不是我想不冒险就能不冒险的了。”
  向余笙也陷入了沉默。
  慕容安说的有理,若号钟是个心思深沉,武功高强,却善于伪装的残暴杀手,那他最后一定会找上慕容安的。
  “刚才我就应该拦住你的!”向余笙抬手狠狠砸在桌面上。
  慕容安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见没有受伤,才微斥道:“这是我身为大理寺少卿的职责所在……再者说,大理寺高手如云,那么多人,定能护住我的。”
  “可……”向余笙还待说些什么。
  “我是父母官!”慕容安神情肃穆,不容反驳,道:“若是我不以身犯险,很可能就会马上出现下一个受害者。”
  慕容安握紧了拳头,阴郁道:“下一个受害者,或许就是昭儿。”
  向余笙浑身一颤,自然明白慕容安的心思。
  让一个女子去犯险,绝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作所为,况且,慕容昭是慕容安的亲妹妹。
  向余笙眸光黯然,紧声道:“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立马放弃计划。”
  慕容安点头应了。
  夜寅时,慕容府。
  天已经快要亮了,房间内外没有任何动静,整个慕容府似乎也比往常更加安静。今夜的月光异常的明亮,月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进房间里,躺在床上的慕容安微微闭着眼睛,仍能看清内室的情况。
  担心远水救不了近火,向余笙安排了大理寺的高手躺在房梁上。
  他又去皇宫中借了杜央,让他隐身在床帏与刚安置到屋里的衣柜后面,屋外埋伏着刑部的人。
  向余笙坚持要进入室内,便躲在房间中离内室最远的角落。在这里,可以透过屏风,看清楚内室发生的事情,但是他们如果小声说话,估计就听不见了。
  天已经快要亮了,却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他们猜测错误?还是凶手真的不是号钟?
  就在众人都在猜测的时候,窗边一抹黑影掠过,一身灰衣,脸上戴着银灰色面具的清瘦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
  他出现得无声无息,身手极快。
  慕容安和向余笙呼吸为之一凛,赶紧收敛气息。此人绝对是高手,若是被他发现,今晚的抓捕行动就完了。
  灰衣男子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榻上阖目的人,眼神一暗,迟疑了一会儿。
  慕容安忽然坐直身子,低声叫道:“号钟,是你吗?”
  灰衣男子背脊一僵,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离开。
  果然是他!
  慕容安起身,缓步走到他背后,但也没有靠得很近,尽量柔和道:“其实我早在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
  灰衣男子缓缓转过身,他背对着月光,又戴着银灰面具,慕容安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眼神,只听见一道低沉却透着一股性感的男声轻笑回道:“你知道我会来?”
  这声音,声线很像号钟,但是语气和语调,却完全不同。
  慕容安暗暗平静心神,轻轻摇头,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腕,“我不确定,但我在等你。”
  号钟反手拦住慕容安的腰,将他紧紧地圈在怀里,脸更是暧昧地贴在他的脸颊之上,来回地摩挲,魅惑的声音带着几丝沙哑和着灼热气息,在耳边幽幽响起,“你说你喜欢我?”
  冰冷的面具在脸上摩挲,就如同一条蛇的鳞片划过脸颊,那种阴森与恐怖的感觉很折磨人,慕容安暗暗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低声柔顺地点头回道:“嗯。”
  没等慕容安回过神来,男子已经把他拦腰抱起,走到宽敞的床榻前,轻轻将他放倒在床上。随后身体立刻又压了上来,将慕容安困在他双臂之间,手指一圈一圈不停地挑逗着她的耳垂。
  这个男人的气质太阴邪了,他真的是白日书生气浓重的号钟吗?
  慕容安艰难地伸出手,轻抚着男子戴着面具的脸,低喃道:“号钟,我想看看你。”
  

第163章 好白菜被猪给拱了
  杜央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还算是冷静的向余笙,只见他一双眸子微冷,即使是这样的夜里,也能感受到他眸光中似有若无的杀意。
  杜央忽然打了个寒颤。
  灰衣男子忽然抓住慕容安的手,隐身在房梁上的大理寺高手立刻提高了警惕。
  慕容安也是心下一惊,以为他要发火了,谁知男子居然自己抓住面具,潇洒地掀开,轻轻地扔到了床榻之下。
  慕容安也终于看清了男子的脸。
  眼前的这张脸,棱角分明,俊逸非凡,确实是号钟的脸。
  但是慕容安却不敢肯定,这个人真的是号钟吗?
  号钟的黑眸,在夜色下染上了月色的寒意,似笑非笑地半眯着,薄而红润的唇带着戏谑……
  与白天的柔弱谦逊不同,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透着慵懒邪魅的风情,这样的他,炫目得让人心跳加速。
  慕容安此时心生疑惑,对自己此前的判断开始质疑,一个人会这么大程度地改变,绝不会是轻易能伪装出来的,那他到底是不是号钟呢,还是——
  慕容安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号钟却不允许他闪神,手轻捏着他的下巴,轻声问道:“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吗?”
  慕容安一愣,点头笑道:“嗯。”
  轻刮着慕容安的鼻尖,男子一边摩挲着他的脸颊,一边低声问道:“乖孩子,你愿不愿意把心交给我?”
  低沉的声音轻柔又带着魅惑人心的魅力,慕容安轻轻扬眉,问道:“你想要我的心?”
  慕容安的回答让他眼神微闪,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副邪魅的笑脸,“不愿意吗?”
  两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对方,慕容安能看到他幽深眸中的流转,就像是一个深潭,把你一点一点地吸进去,那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
  慕容安觉得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与眩晕,一会儿之后,他点头回道:“好。”
  男子脸上扬起了一抹兴奋而邪肆的笑容,他坐直身体,满意地看着身下一动不动的男子,手也熟悉地伸向了他的腰带。
  很快,衣衫尽落,男子对着身下盯着他看的男子,温柔一笑,“别怕,很快就解脱了。”
  薄刃在光洁的皮肤上游走,锋利冰冷的刀口划过前胸,鲜血的红沿着刀口,滑过腰际,落入被褥……
  “你?!”男子盯着慕容安幽深的眼,只觉得一阵眩晕之后,赫然发现手中捧着的心居然不翼而飞,满手的血也荡然无存,素白床单上,什么也没有。
  慕容安锐利的眼正冷冷地注视着他。
  “这不可能!”男子瞪着慕容安,脸上的表情由狂傲邪魅转向惊讶不安。
  慕容安缓缓坐直身子,冷声道:“是迷药吧?”
  男子眼眸中划过一抹暴戾。
  慕容安一惊,身子迅速往后倒去,手下意识地挡住胸口,男子手中的刀划过他的手背。
  这时,向余笙焦急的声音响起,“抓住他!”
  杜央从柜子中冲出去,与此同时,大理寺高手从横梁上一跃而下,攻向男子背心,男子机敏地回身踢出一脚,手中的刀刃仍是不死心地刺向已经缩到床帏最深处的慕容安……
  就在刀几乎刺中慕容安胸口的时候,床帏后忽然伸出一只大掌,截获了男子的手腕,用内力震开了男子的进攻。
  慕容安只觉得肩膀上一紧,一股极大的力量将他从床上甩了出去,力道之大,他几乎要撞上屏风,好在向余笙及时接住了他,他才没摔伤。
  同时被几大高手围攻,男子显然有些手忙脚乱,但是十招之内,居然没有显露出败象。
  慕容安看了窗外一眼,眼眸微闪,叫道:“杜央,不要让他逃出这间房子!”
  他话音刚落,男子立刻朝窗外退去,一个闪身,已经出了屋外,杜央俯身冲了出去。
  号钟出了院外,小院的四周,埋伏的弓箭手也全部现身,拉满弓箭对准院中那抹灰银。
  向余笙将慕容安全身上下打量个遍,急道:“伤着哪里了?”
  看到尖刀挥向他的时候,向余笙几乎忘了呼吸,生怕一眨眼,他就失去他了!
  慕容安摇摇头,颤声说道:“我没事。”
  “我看看。”向余笙抓起慕容安的手。
  他的左手背上被划了一道三寸长的血口子,好在伤口并不深,只是渗出了血珠,没有流很多血。
  向余笙终于放心了,掏出袖中的手帕,给他轻轻地包上。
  慕容安也不敢动,只能一遍一遍地说道:“我真的没事,一点小伤口,真的。”
  既心疼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向余笙暗自心惊,他全然不能想象,若是慕容安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将他紧紧地环在怀里,他柔软的体温、绵长的呼吸,都显示着怀中人的安全,向余笙的心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回归到了原来的位置。
  慕容安看他脸色好了一些,才道:“我们出去看看吧,人估计已经抓住了。”
  向余笙无奈地点头,二人行至门边。
  受到各方高手的围攻,男子没有机会再次脱逃。
  左右围攻下,杜央用长绳捆住男子,将他绑了起来,其他的官差也顺势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麻绳、铁镣全部用上,将男子捆得结结实实。
  向余笙看清男子的脸孔,眯着眼看他,道:“号钟,想不到你居然真的是凶手。”
  还在挣扎的男子浑身一僵,暴戾的眼直直盯着向余笙。
  这双眼阴鸷而狠辣,一点也不像号钟。
  衙役们一拥而上,将男子拉走。
  慕容安低叫道:“等等,我有话问他。”
  “为什么要杀玄清?”
  听到这个名字,号钟的神情很明显凝滞了。
  “你喜欢他?”
  号钟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眼球带上了血丝,吼道:“他不过是一个胆小鬼!”
  慕容安眼中含了怜悯,嗤笑道:“你知道我们在他的房间中发现了什么吗?”
  “是他的表白信,这么多年,他混迹于烟花柳地,好不容易攒下了足够的钱,他原想同你私奔的。”
  号钟嘴唇动了动,难以置信地望着慕容安,眼中尽是灰败,终于静默下来。
  慕容安淡淡道:“只可惜,他再如何努力,也不能改变你这个杀人狂魔的本质。”
  其实从号钟的反应,慕容安基本就能猜到事情的全部经过了。
  号钟与玄清原是两情相悦,但碍于世俗种种阻挠,二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玄清作为一名授琴师,整日在外面接触女子,由此激发了号钟的嫉妒之心。
  号钟将与玄清碰过的女子都杀了。
  可杀到最后,黑暗吞噬了他的理智,号钟控制不住自己,终于亲手摧毁了玄清。
  至于那曲《凤求凰》,估计是他二人的定情之作……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
  号钟被带走后,明亮的月光被乌压压的云层遮住了,一场秋雨冰冷而至。
  向余笙为他披上一件衣服,慕容安正抬头看黑黢黢的天空,那里空无一物,实质幽深浩瀚。
  “你在想什么?”
  慕容安勾唇笑笑,“我在想,将来某一天,号钟会不会后悔杀了玄清?”
  他叹道:“可惜号钟连后悔的机会都没了,他连杀了这么多人,恐怕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向余笙眼神一沉,随即自后紧紧拥住慕容安,将头闷在他的衣领间,道:“安儿,我爱你。”
  慕容安感受到身后人的温度,抬手握住了他环住自己的手。
  “兄长!”
  “安儿!”
  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叫唤惊了一跳,身后之人,正是慕容安的妹妹以及母亲。
  向余笙讪讪地放开怀中之人,慕容昭气鼓鼓地看着慕容安,慕容夫人亦是满脸复杂。
  “母亲,昭儿。”慕容安忽而想起慕容昭似乎对向余笙有意,此时竟有种当了狐媚子的尴尬感。
  谁知慕容昭怒容满面地转向向余笙,指着他骂道:“是不是你强迫我家兄长,慕容安他那么单纯,这回倒好,清白名声都被你给败坏了。”
  慕容昭说着,眼眶红了,转而扑到慕容夫人怀中。
  慕容夫人算是稳得住的,她只是委婉道:“向大人,天色已晚,你也先回府歇息吧,有什么事,日后……再议。”
  向余笙走后,慕容昭直直地望着他,大有一种审视犯人的感觉。
  慕容夫人小心地措辞,“安儿,你和向余笙不是兄弟……吗?刚才,是怎么回事儿?”
  她说到兄弟时,明显神情不对劲了。
  慕容昭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投向慕容安怀里,很快哭得梨花带雨,她断断续续道:“他到底哪里好?你好端端一棵大白菜都被猪给拱了。”
  慕容安都不知道自家妹妹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骂自己。
  他只好用指腹温柔擦拭掉慕容昭脸上挂着的泪,无奈道:“我同向余笙在一起了。”
  慕容昭哭得更凶了,“那不就是断袖了?”
  “我的嫂子,还有我软绵绵的侄子,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慕容安哭笑不得,却对上了慕容夫人充满担忧的眼神,慕容安哑声道:“母亲……”
  慕容夫人看了看他手上渗血的伤口,眼神微闪,最终叹息道:“先歇息吧,诸事明日再说。”
  

第164章 这亲就这么定了
  秋雨打落一地海棠,落红混杂着泥土,在晨曦间散发出荼蘼的香气。
  慕容安几乎是一夜未眠,一大清早眼下便坠着青黑,满脸疲惫。
  而大理寺事务繁多,他连个假也不能告。
  他昨晚受了伤,此时只能动作僵硬地给自己穿衣服。
  艰难地穿完衣服后,门外忽而传来一声急促的叫唤。
  “少爷!出大事了!您快出去看看吧!”
  叫唤他的是慕容家的管家,一惯沉得住气,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带汗的面颊上蒙了一层惊恐。
  慕容安神经一震,眉心与眼角一块跳动。
  “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道:“向大人……向大人跪在大厅里……”
  “向余笙?!”慕容安心头一紧,“他跪在大厅里做什么?”
  慕容安再顾不得说什么,顶着未束的一头乌发小跑着去了会客厅。
  “还有……向家夫人……”管家撑着门框,说出了这几个字,抬头看时,只见慕容安翩然消失于几簇竹林后的衣襟下摆。
  未到会客厅,慕容安便听见一声瓷器破碎的清脆响声。
  慕容安大脑一片空白,只当是向余笙同他父亲和母亲起了争执,便喊了一声,“住手!”
  谁知推开门一看,只见向余笙跪在地上,膝盖边上有几块茶杯碎片,上坐之人则是慕容贤和慕容夫人。
  众人皆听到了他的喊声,此时正神色各异地望着他。
  慕容安额角边的碎发被汗濡湿了,湿漉漉地贴在鬓角边,看得向余笙心头微动,“安儿……你怎么来了?”
  慕容安挑了挑眉梢,上前将向余笙扶起来,语气带着斥责,“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说跪就跪?”
  向余笙冲他眨了眨眼,手趁机抚过慕容安搀扶他的手腕,声音又哑又沉,轻唤了声:“安儿。”
  他的尾音仿佛一把小勾子,慕容安被他唤得浑身一颤。
  “余笙!”向夫人在旁边咳了几下,向余笙面不改色地又跪了下去。
  慕容安这才望见立在一旁的向夫人,他环视过周遭,不解道:“……各位长辈,这是?”
  向夫人看着向余笙冷哼了一声,道:“我听说,昨晚向余笙在慕容府中做了不轨之事,实在有辱向家门楣,今日一早,我便领了向余笙这混小子,来慕容府赔罪。”
  慕容贤和慕容氏的脸色不太好,他们昨晚商讨了一晚上,皆觉得两个孩子的事只宜慢慢开导,不宜强拆硬拽,心中早已有了息事宁人的想法。
  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向夫人一早拉着向余笙到府上来求情这一招。
  门窗外,丫鬟家丁三两成团,议论纷纷,慕容家和向家两儿子断袖情深的事迹,恐怕等不到明日就会传得人尽皆知。
  慕容安也别想娶媳妇了……
  偏生此时,向夫人还声情并茂地认错,“慕容大人,慕容夫人,我们俩家在京城也算是名门大户,此次我家儿子竟对你家儿子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我实在是惭愧,都怪我教子无方。”
  说着,向夫人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向余笙,斥道:“今日,我就将这不孝子交给您二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慕容夫氏一向温良贤淑,大事还得慕容贤拿主意,她担忧地望向慕容贤。
  殊不知,慕容贤此时亦是焦头烂额,若是慕容安的断袖对象是一个家世普通的书生也就罢了。
  但此时给他们下跪的,可是朝廷三品大员——大理寺卿向余笙。
  更遑论他身后还有向家一整个家族,纵使慕容家倚仗着长孙玄的关系,招惹得起向氏家族,可向家在朝堂上亦是忠心耿耿,硬碰硬无非是两败俱伤。
  几相权衡之下,慕容贤竟冒出一个荒唐想法……
  若向余笙同慕容安在一起了,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慕容贤被自己怪异的想法震了一震,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向大人先起来吧,此事发展到如今田地,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并非你一个人的过错。”
  向余笙跪在地上,背挺得很直,态度诚恳道:“慕容伯父,此事与慕容安无丝毫关系,是我单方面对他死缠烂打,他是见我可怜,才同意和我在一起的。”
  慕容安听得眼皮直跳,向余笙这些胡话处处在为他开脱,分明是不想他受牵连。
  向夫人从袖中抽出了一根鞭子,足足有一根大拇指粗,往向余笙后背狠狠抽了一鞭,看得众人心跟着一紧。
  “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要是去楚楼找小倌就算了,怎生还祸害到人慕容安身上去了?!”
  她抬手又要抽一鞭,却被慕容安冲过去抱住向余笙的动作制止了。
  慕容安趴伏在向余笙后背上,全然一副护犊子的模样,白净的脸上坚毅万分,“母亲,父亲,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不孝,一切都是儿子主动的,与向余笙无关。”
  向余笙急切道:“安儿,你……”
  慕容安扫了向余笙一眼,向余笙的话便梗塞在喉咙处,慕容安怕众人不信,便胡诌道:“昨晚也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是我先冲向余笙撒娇,他才抱的我。”
  向夫人一怔,瞪大眼睛看向慕容安。
  慕容安有些恍惚,他怎么隐约……看见了向夫人眼中莫名的兴奋……
  静默良久,一声沉重的叹息在室内响起,慕容贤起身亲手将二人扶了起来。
  慕容安内疚道:“父亲,对不起,我……”
  “安儿。”慕容贤沉声问:“为父想听听你内心的真实想法。”
  慕容安与向余笙对视一眼,慕容安轻声道:“我们两情相悦,望父亲母亲,还有向伯母……成全。”
  慕容贤望向向夫人,道:“据老夫所知,向家仅有向余笙一子,若向余笙与我家安儿在一块了,不就无后了吗?”
  向夫人扫了眼向余笙,道:“慕容大人不用担心,若向余笙当真是断袖,就算不祸害你家慕容安,迟早也得去祸害别家儿子……我就是怕向余笙配不上你家儿子。”
  慕容贤被吹鼓了一番,却高兴不起来,他仍在为两家都即将断后的事实唏嘘。
  向夫人上前拍了拍慕容氏的手,兀自道:“他二人虽走了歧路,但我看他二人亦是情真意切,我看我们当长辈的,就不要过多操心了。”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慕容贤一头雾水,看向笑容满面的向夫人,“……什么定了?”
  “瞧慕容大人说的,还能定什么?当然是定亲了!”
  “定亲?”
  这回不止是慕容贤懵了,就连慕容安都怔了。
  向夫人一脸理所当然道:“我向家和慕容家都是识礼数之人,这两小辈既都是两情相悦,又都正值适婚年龄,何不如早日成婚,也免得叫他二人受两地相思之苦。”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了玉佩,递给慕容氏,道:“这是我向家的传家宝,听闻小安身子不太好,这玉有辟邪驱魔的作用。”
  慕容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道:“是不是太快了点?”
  向余笙被向夫人逼着成亲,获得个恨娶名声,是京城的一大奇观。
  只是没想到,向夫人挑媳妇竟是连男女都不分了……
  向夫人一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我明日就进宫向皇上讨一道圣旨,小安若是到了我家,绝对是名正言顺,没人敢欺负的。”
  闻言,慕容贤脸色一沉,“向夫人怎能确定,是我家安儿嫁到向家,而不是向余笙嫁到我慕容家?”
  向余笙和慕容安一听,头疼不已,都怕从自家长辈口中听出更惊世骇俗的话来。
  比如,谁上谁下……此种不宜当众商讨的问题。
  向余笙好不容易才将自家母亲劝回府了。
  “母亲,戏太过了……招人怀疑……”
  “我就怕人慕容安后悔了,人跑了怎么办?”
  向余笙:“……”
  此事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后,再次闹得人尽皆知之时,是当今圣上为他二人赐了婚。
  据说,是向夫人一跪一叩,于宫殿外亲自求来的圣上赐婚圣旨。
  都说新朝新气象,倒没曾想是新在了这处。
  就在外界传得热火朝天之际,向余笙正在翻一堵高墙,由于身手不好,摔下墙头倒栽在地上时,恰好划破了身上衣服。
  向余笙正待爬起来,一声嘲讽的女声在他头上响起,“向大人,你这身手这么差,将来我兄长嫁到你家后,你拿什么护他?”
  在他头上冷嘲热讽的人,便是近日苦大仇深的慕容昭了。
  向余笙无奈地拍拍衣摆,苦着眉头道:“安儿现在何处?”
  慕容昭上下打量着他,道:“媒婆说了,成亲的前几日,你们不能见面。”
  “昭儿。”
  慕容昭身后,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行了过来。
  “兄长。”慕容昭挽过慕容安的手臂撒娇道:“你怎么来了?”
  慕容安道:“你先下去吧,我同他有话要说。”
  慕容昭冲向余笙做了个鬼脸,便转身跑来了。
  月光下,向余笙划破的衣服看上去有些滑稽。
  慕容安望了眼高墙,掏出手帕去擦拭向余笙脸上沾染的泥土,皱眉道:“成何体统?堂堂大理寺卿,好的不学,还学会翻墙了?”
  “安儿。”向余笙握住慕容安的手,寻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第165章 安儿,你好可爱
  月色清明,霜似的落在月下一对璧人身上,折射出的光芒有种朦胧感。
  慕容家的高墙深院对面即是昔日长孙玄的旧居,故而常有京城军队在外巡逻。
  慕容安耳听得军队整齐的脚步声,忍不住笑了一下,不知向余笙是怎么避人视线,又越过高墙寻到这处的。
  向余笙轻轻舔了一下慕容安的唇,暧昧的气息不稳,带着鼻音,道:“你笑什么?”
  慕容安用手揪住他的衣袖,漆黑的双眸落满了天幕的星与月,低笑道:“你怎么会来?”
  向余笙唇离开一点,抵着他的额头,炙热呼吸扑在慕容安脸颊边,他用指腹细细摩挲慕容安的耳朵,闷声道:“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
  向余笙揉揉慕容安的耳垂,偏开头,不去直视慕容安的眼睛,只道:“梦见你悔婚了。”
  慕容安叹了口气,扶住向余笙的肩,强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哂笑不已:“你就这么没有自信?”
  向余笙愣了一会儿,闷声点头道:“我梦见你同一个长得又好看,又精通琴棋书画的官家小姐逃婚了。”
  慕容安嗤笑道:“我就这么肤浅?她会琴棋书画我就心动了?”
  原是玩笑话,向余笙倒是认真思索了起来。
  “琴棋书画……我都不算精通。”
  他向余笙也就会摆弄摆弄尸首,审问审问罪犯。
  慕容安无奈道:“照你的说法,我何须成婚,我还能找到比我更精通琴棋书画的人?”
  “找不到。”向余笙满目柔情,“我家安儿谁都比不上。”
  慕容安对上他脉脉的视线,脸颊竟有些发烫,他咳了一声,道:“当今圣上亲自下旨赐的婚,我要是逃婚了,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向家与慕容家联姻,不仅是新皇登基后亲赐的第一场婚,皇上更是为他二人赐了一座府邸,以示两个男人没有高下之分。
  可见皇上对他二人婚事的重视。
  有了这么多层保障,也不知向余笙一天天的都在担忧什么。
  向余笙无奈中跟着叹气,抚上慕容安的鬓角,又用力将人拥进怀中紧紧搂住。
  “安儿,我爱你。”
  慕容安抬手回拥了他,细声道:“我爱你。”
  “安儿?!”向余笙忽而加紧力道,将人更紧地环住,激动得心脏狂乱无序,“安儿,这还是我头一次听见你说爱我。”
  慕容安头蹭了蹭向余笙的肩,手抚在他的后脊柱上,笑道:“之后你还想听多少我都说给你听。”
  向余笙如同跨在云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却摇头道:“我怕听太多了,会受不了……”
  “嗯?”
  慕容安这才尴尬地发现,自己的大腿似乎被一个硬邦邦的物什戳着。
  “安儿……我!”向余笙脸上的红色从耳尖蔓延到脖颈,他声音夹着泣意,“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听到你说爱我,我就情不自禁……”
  秋风摇曳着树影,映在向余笙侧脸上,慕容安偏过头去,却拂不去方才心中的羞耻之感。
  “我……我弹琴给你听吧。”
  慕容安水润的眸子凝着他,“你听吗?”
  “听!”
  向余笙被慕容安领进了书房,书房中灯火昏暗,青铜的雕花香炉内,一柱安神香正静默地燃烧着,闻上一口便能立马清心。
  慕容安端坐在琴架前,抬眸看他,疑惑道:“除了那首《凤求凰》,你还听过我弹琴吗?”
  “听过一次。”
  向家与慕容家都是京城名门,向余笙同慕容安不免置身于京城贵胄公子的行列。
  某日春风暖面,京城某个大户人家的赏花宴上,向余笙有幸对慕容安惊鸿一瞥过。
  三月桃花,灼灼其华。
  一身白裳素衣的慕容安便在粉嫩的桃花后席地而坐,神情淡漠,低眉演奏,仿佛万千尘世都入了不了他的眼。
  当年的慕容安还只是个少年,五官未长开,却也隐约可见未来的无边风华。
  如今,听得慕容安手下倾泻而出的铮铮琴音,望着他随风飘动的乌黑碎发,向余笙心下一片柔软,眼前的慕容安仿佛化身为一尾鱼,一下游进了他心底。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当是如此。
  想到之后,这样的人就能为自己独占,向余笙便满腔欢喜,悸动难安。
  一曲结束,慕容安半阖的眸掀起来看他。却只见向余笙怔忡的神情,不知神游何处了。
  “向余笙。”慕容安轻声唤他。
  向余笙缓缓展开笑容,称赞道:“安儿,好一个高山流水,不愧是京城四公子之首,此曲只应天上有,世间哪得几回闻?”
  慕容安挑了挑眉,看向他,“曲也听了,你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向余笙皱眉幽怨道:“我好多天没见你了,你这曲子虽好听,哪能解我相思之苦?”
  慕容安脸一热,道:“后日就大婚了,日后就怕你整日见我,烦都烦死了。”
  向余笙行至慕容安身边,神情肃穆地拽住慕容安的手,诚恳道:“我怎么会烦你呢?我恨不得整日见到你,见不到你时,我形容憔悴,茶不思饭不想的……”
  “行了!”慕容安抬手捂住向余笙的嘴,“你哪学来的那么多情话。”
  向余笙眼神一黯,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慕容安的掌心,湿热的触感令慕容安心头一跳,避之唯恐不及地撤开手。
  “安儿。”向余笙软声道:“我想就这么看着你。”
  慕容安转过头去,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妥协道:“天亮之前,你得离开。”
  要是被人发现他二人在府中幽会,恐怕会成一个荒唐的笑话。
  “好。”向余笙勾唇笑着应下。
  好在慕容安的床足够大,两个大男人躺在榻上也不显得拥挤。
  若不是……向余笙总往他那边挤的话……
  慕容安越往床内侧移,向余笙就寸步不离地贴上去。
  忍无可忍的慕容安好脾气道:“你能不能过去一点。”
  向余笙变本加厉地贴上去,一手搭在慕容安敏感的腰际,霸道地往自己怀里拖。
  “贴紧一点,暖和。”
  慕容安额角直跳,“又不是冬天!”
  向余笙贴得那么近,慕容安额上已经渗了一层细汗。
  向余笙动作僵硬了一瞬,随即一把掀开了被褥。
  他翻身至慕容安身上,动作敏捷地拉起他的双手高过头顶,牢牢桎梏住。
  “向余笙……”
  慕容安瞳孔放大,略微诧异地看向他。
  向余笙望着身下着了单薄衣裳的人,小腹以及喉咙里冒出一阵火苗来,烧灼着他的躯体。
  他遵从欲望道:“安儿,我想吻你。”
  慕容安憋着一口气,手抓紧了头下的枕头,面若桃李,“你问我做什么?”
  向余笙低头近距离地望进他的眼眸里,唇贴了上去。
  唇齿相贴间,柔软又温暖。
  须臾后,向余笙放过慕容安的手,手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抚摸,流连逡巡在他脖子周围,最终轻轻掐在他的下颌处,迫使慕容安张开了嘴。
  对于接吻,二人都无甚经验,仅有的经验都是从彼此身上学来的,向余笙全凭本能将舌头探进慕容安的嘴里,捕捉到他柔软的舌,一寸寸地舔舐。
  慕容安的手不知何时探到向余笙的脖颈处,不知所措地搂着。
  暧昧的呻吟最初是消弭在二人唇齿间的,但随着慕容安小心翼翼地回吻,唇齿相贴已经遮掩不住细碎的呜咽。
  慕容安如同一只搁浅的鱼,被向余笙反复煎灼,动情地从喉咙间发出令人面红心跳的声音。
  “安儿。”向余笙的吻来到了慕容安的脖子间,又隐忍在他的锁骨处,不敢再往下。
  “安儿。”向余笙宛若发烧的嗓音又哑又沉,滚烫的唇就这么贴在他脆弱的喉结上,深嗅一口后,道:“你好香呀。”
  这形容,仿佛是将慕容安当成了一道菜。
  慕容安双手推拒在向余笙胸前,大口喘息,却不能逃离分毫,手脚虚软,五感混乱,只觉得身上的人有魔力,将他的注意力尽数吸走了。
  他软绵绵地回了一声,“嗯。”
  向余笙的神情狰狞了一瞬,微尖虎牙露出来,像是贪婪的蛇,咬在慕容安的细腻肌肤上。
  “安儿,我快忍不住了。”
  这一句,慕容安倒是听了个真切,激得他浑身火热难耐,眼角被逼出泪花来。
  狠声道:“给我憋回去。”
  向余笙自嘲地笑了一下,拖着慕容安的手置于自己那处,隐忍道:“安儿,再憋下去,就憋坏了。”
  “流氓!”慕容安眼眶泛红,不忘数落道:“说好的只是睡觉……”
  “嗯,天亮前一定会离开。”向余笙哄着他,低哑笑道:“安儿,你不也对我有反应了吗?”
  慕容安闭上双眸,任由向余笙带着他的手动作。
  向余笙的手顺着慕容安宽松的裤子探进去,慕容安眼睫微闪,闷哼了一声,向余笙痴迷道:“安儿,你……好可爱。”
  慕容安整个身子都成了淡粉色,只转头去看窗外的夜色。
  可惜,天公不作美。
  迟迟钟鼓初长夜,距曙天还早着呢。
  

第166章 大婚之喜
  翌日清晨。
  “嗯……”慕容安喉咙里发出细软的呻吟,丝滑的被褥堪堪遮掩住他的腰,他微蹙眉头,睁开了眼睛。
  床榻的另一侧已然凉透了,向余笙走了。
  睡意朦胧中的慕容安骤然清醒了,他揉揉眼眸,掀开被褥下了榻。
  腰腹无力,脚步虚浮,慕容安揉按着酸软的后腰,好不容易才直起身来,勉强套上了散落在榻边的内衬。
  他面颊泛红,嘀咕道:“流氓……”
  “公子。”门外有侍女敲门。
  慕容安系好衣服,才开口道:“进来吧。”
  侍女端了洗漱的物什进来,身后还随了几个穿着喜庆的丫鬟。
  “公子,喜服已经做好了,您现在试试,若是不合适,还可以改改。”
  慕容安接过毛巾擦拭着手,抬眸扫了扫,入目可见盘子里盛放了折叠整齐的大红色衣袍。
  扎目的红色,鲜血般艳殷。
  慕容安扶额道:“谁订的喜服?”
  侍女笑道:“这喜服是向家那边送过来的,据说是向夫人雇了京城最好的一群绣娘绣成的。”
  侍女为慕容安一层层地穿上。
  侍女见他脖颈间有红痕,还奇怪道:“公子,这秋天还有蚊虫吗?”
  慕容安咳了一声,捂紧了衣领,眼神躲闪道:“确实有蚊虫。”
  “那我明日就将安神香换做驱蚊的香。”
  慕容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一切穿戴完毕后,几个侍候的侍女都看直了眼。
  慕容安喜服上的图案是以金银线交叉绣成的,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地闪烁着,玉带中央那块玉的雕工亦是上乘,玉色温润,触之有暖意。
  加之慕容安身材修长,气质如兰,一举一动间自有气度,像是不小心遗落在世的神仙。
  “合适吗?”慕容安自己看不真切,只觉得周遭侍女的眼神令他不适。
  “公子,你这也太漂亮了!”
  “是呀,公子穿上这身,可比京中好多绝色女子都要好看。”
  慕容安皱眉,“会不会太艳了?”
  侍女笑他,“公子哪的话,大喜之日,自是越喜庆越好。”
  慕容安这才回忆起这几日府中的灯笼都换成了大红色,纱帘也都换了喜庆颜色,处处都透着一股浓浓喜气……
  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明日他便要同向余笙成亲了。
  当晚,慕容安做了个梦。
  梦中,向余笙与他一同在夕阳下牵着手缓缓前行。
  前方是夕阳的橙红,后方是无尽的喧嚣,空洞的风吹得慕容安有些心悸。
  惊慌之下,他急忙喊了一声,“向余笙!”
  向余笙偏头吻他,在猎猎风中,慕容安揪住他的衣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安儿,我在。”
  那场大婚,成了整个京城最瞩目的一场婚礼。
  因为皇上亲自到了婚礼现场。
  据说,皇上携了个家眷,一同坐在上位,朝臣中不乏面色青白者,却都没敢说一句话。
  离了前厅喧哗,后院倒是一片风清月白。
  慕容安与方正清同坐在院中,桌上摆了一壶上等陈酿,杯中酒印着天上一弯明月。
  “丞相大人,近来可好?”
  方正清哂笑道:“我早已辞官,担不起丞相之名。”
  慕容安敛了敛衣袖,调笑着望向他,挑眉道:“近来西南三县收成不好,对于如何赈灾,如何具体实施的处理方法,都是丞相的手笔吧?”
  方正清笑言:“都说大理寺的慕容大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倒是名不虚传。”
  慕容安叹道:“大人在朝中时,所言所行,皆如霁月清风,又似清渠活水,有荡涤百官之效……我又怎会认错?”
  方正清轻笑一声,“没了一个方正清,终究会有千万个方正清出现。”
  他端起酒杯,冲慕容安道:“前尘旧事,莫要再提。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我惟愿你与向大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慕容安手中杯刚举起来,就听见一阵脚步声,随即便听到向余笙的声音,“方正清,你好歹是一大才子,这怎么说的祝词与三岁孩童无异?”
  长孙玄自后扶住方正清的肩,挑眉道:“朕倒觉得阿清说得很好。”
  正是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若不是顾忌君臣关系,向余笙定要赏长孙玄一个白眼。
  慕容安正要行君臣之礼,就被长孙玄制止了。
  长孙玄凤眸含笑,“今日,只有朋友,没有君臣。”
  慕容安问:“前厅怎么样了?”
  长孙玄头疼道:“他们都顾忌朕的身份,吃喝都不尽兴,朕离开了,他们才好寻乐子。”
  慕容安亲自为三人斟了酒,四人对月小酌。
  几杯下肚后,又听见另一道声音,“你们躲在后院喝酒,也不找我一起。”
  “南宫大夫?”
  长孙玄眯着眼望向他,“你怎么来了?”
  南宫掀袍而坐,挑眉偏头道:“我带家属蹭吃蹭喝来了。”
  杜央从院落中黑暗处行了出来。
  向余笙拎着酒壶笑道:“这陈年女儿红,可就这么一壶了。”
  长孙玄佯装怒道:“朕赐你一座府邸,你就这么抠门?”
  其实长孙玄赏赐的府邸是从贪官污吏那缴来的,没动国库半个铜钱,那案子还是向余笙和慕容安没日没夜督办而成的……
  向余笙垂眸拍了拍大红喜服,吐出带有酒味的气息,飘然得意道:“没办法,成家后便是勤俭持家的开端,你们这些没成亲的人是不能理解的。”
  这一句话得罪了四个人。
  “呵……”长孙玄皮笑肉不笑道:“朕明日就下旨让你们……”
  “阿玄!”方正清扫了眼酒意上头的长孙玄,制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不吉利的话。
  长孙玄委屈地抿了抿唇,伸手过去,在桌下扣住了方正清的手。
  南宫未行事向来肆意,幽幽望向长孙玄,无情嗤笑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三个幼稚的男人各自看向对方,冷哼一声撇开了头。
  慕容安、方正清与杜央则低头叹气。
  半个时辰后,几个人都喝高了。
  南宫未被杜央揽在怀中,长孙玄见了,便直往方正清怀中钻。
  至于向余笙,已经趴在桌上说起了胡话。
  慕容安担忧地唤他,他却毫无反应,口中一直呢喃着:“安儿……我爱你……”
  南宫未听了,就捏着杜央的一侧脸颊,嘟嘴道:“说爱我。”
  杜央柔情道:“我爱你。”
  另一边尚清醒的长孙玄不甘心了,软着腰肢倒在方正清怀中,咬着方正清的耳朵道:“阿清,我也爱你。”
  方正清敷衍地点头,无奈道:“你到底喝了多少呀……”
  最清醒的慕容安叫来了侍从,准备将另外四人送回去。
  侍从不敢怠慢,便上前搀扶,又被发酒疯的南宫未拂开,他嚷嚷着:“我要闹洞房!”
  长孙玄眼眸一亮,“闹洞房!”
  慕容安将向余笙架在怀中,艰难道:“我们还在院中,你们要闹谁的洞房?”
  南宫未与长孙玄对视一眼,便乖巧地让侍从将向余笙扶进了新房。
  二位新人进房后,一脸醉意的向余笙便忽而清醒,回身便将门栓扣死了。
  慕容安对上向余笙清明一片的眸子,怔愣道:“你没有喝醉?”
  向余笙上前一步环住慕容安的腰,微醺酒意扑在他鼻间,声音喑哑,“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会喝醉?”
  说完,他便俯身将慕容安拦腰抱起,几步后,将人压在榻上。
  向余笙微凉的手指抚过慕容安的脸颊,勾起他一缕发丝玩弄,低沉笑声性感而磁性,“安儿,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慕容安经受不住他灼热的视线,微偏开头,随即就被向余笙掐着下颌亲吻上去。
  向余笙的吻急切而火热,像一团火苗将慕容安包裹其间,慕容安只能用手揪住床单,在细密的亲吻夹缝里寻求丁点空气。
  几乎快喘不过气时,向余笙终于放过了他。
  “唔……”慕容安眸底一片湿润,淡粉的唇变作了艳色。
  向余笙心动难耐,俯身啃噬慕容安白嫩细腻的锁骨,慕容安仰着修长脖颈喘粗气,直到感受到向余笙温软舌头的一舔,呼吸蓦地一沉。
  情动之下,向余笙伸手至他腰间去扯他的腰带。
  慕容安轻咬下唇,亦伸手去触碰向余笙的腰带。
  正是衣裳半掩,春色无边之际……门外忽而传来一阵敲锣声。
  “着火了!”
  慕容安深深喘了一口气,推开向余笙,细声道:“好像是着火了……”
  向余笙神色未动,眼眸微冷,道:“定是南宫未和皇上,幼稚鬼。”
  他双腿挤进慕容安两腿间,不停地磨蹭,眼眸深邃,深情道:“今夜,我一定要彻底拥有你。”
  慕容安分神听了一下,只听见外面的敲锣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并且越来越远。
  院落中,长孙玄嘲讽地看着南宫未,嫌弃道:“你这锣到底有没有用?敲了半天也不见他们出来?”
  南宫未举着锣,凑到长孙玄耳边敲了一下,道:“瞎了才听不见。”
  长孙玄白了他一眼,训斥道:“笨蛋,那是聋了才听不到。”
  二人顶着夜风闹了半晌,见里面的人当真毫无反应,这才消停下来,各自随家属回去了。
  至于室内,正是红烛高照,一室旖旎。
  

第167章 阿归,过来
  青山看不厌,流水趣何长。
  这是长孙期登基的第二个春天,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大周皇宫,御花园百花盛放,处处散发着馥郁芳香。有宫女顶着暖阳在宫墙墙角慵懒地嚼舌根。
  “你们听说了吗?皇上昨晚夜宿宫外,没回乾清宫安歇!”
  打盹儿的宫女精神一震,道:“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呀。”
  “他夜宿宫外做甚?”
  那宫女冲她笑眯眯道:“听说,皇上去了京城最大的青楼……”
  三人讲到兴头上,声音愈发地大,仿佛长孙期昨晚的一言一行都被她们看在眼里一般。
  直到一个宫女脸色突变,手脚僵硬地唤了声,“于将军。”
  她们口中的于将军正是大周皇宫的禁军统领于归,他作风向来强硬,对上对下皆是铁石心肠,一颗心只系在皇帝身上,是皇帝身边红得发紫的大红人,所有人都得敬他三分。
  三个宫女互相看了几眼,咬唇懊恼不已。
  于归也知自己积威已深,众人见他都跟见了煞星一般,远远地就跑了,唯恐得罪了他。
  素质不好的那位宫女脸色发白,身子小幅度地颤抖起来,她低声哀求道:“于将军,我们之后一定会谨遵宫规,绝不再犯!”
  另外两个宫女见状也连声求饶。
  于归扫了她三人一眼,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徒留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于归是何意。
  其实于归并非冷面冷心,不过是因性子木讷,迟钝,常被人误会他深不可测。
  于归想了半晌,在御书房内长长地拖了一口气。
  御书房内,长孙期正在低头看折子,闻声略诧异地抬头。
  “怎么了?”
  于归这才惊觉自己出声搅扰到了长孙期,连忙请罪道:“不过是一些私事,不敢拿来叨扰皇上。”
  昏黄烛火下,窗外可闻夜莺泣血啼叫,夜静得可怖。
  长孙期修长的手指轻按着额角,掀起鸦羽般的长睫瞧他,五官深邃而精致,像极了他的父皇长孙玄。
  于归无声无息地立在柱子下,面色不似长孙玄那般白,却胜在一身强硬筋骨,仿佛永远不能使之曲折。
  瞧了半晌,长孙期忽而勾唇邪肆一笑,微抬下颌倨傲地命令道:“阿归,过来。”
  于归愣在原地,神色犹豫了一瞬,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过去。
  长孙期眯了眯眼,又唤了一声,“阿归,过来。”
  皇命不可违,于归咬了咬舌尖,眼神微闪,行至长孙期书桌旁。
  灯火摇晃了一瞬,长孙期长臂一揽,将于归拉到自己大腿上坐下。
  “皇上,这于礼不合……”于归浑身僵硬,但未敢反抗,想来这事亦不是头一回了。
  长孙期轻笑了几声,胸膛的震颤都传至于归后背。
  他自后将下颌搁至于归肩窝处,低哑的嗓音带着热意,扑在于归耳廓处,“这天下谁说了算?”
  于归身子缩了缩,却被长孙期扶住肩膀,更紧地搂在怀中。
  长孙期眼见于归耳尖红得不行,忍不住又吹了一口气。
  于归终于忍受不住,颤着声线低唤了一声,“皇上……”
  长孙期恶趣味地用唇贴上他的耳朵,于归身子僵得不行,整个人比木头还要木上三分。
  “你叫朕皇上,可知晓何为君臣之道?”
  于归脸颊染上粉红,下唇被自己咬出了齿印,却不忘回答长孙期的提问,“君君……臣臣,君为臣纲。”
  长孙期调笑道:“既然知道君臣之道,是不是朕问什么?你就要答什么?”
  于归绕不过他,只好点头。
  “阿归。”长孙期变本加厉地凑到他耳边,问:“你是谁的人?”
  于归咬唇,羞赧得耳朵脖子红成一片,就是不肯回答。
  长孙期把玩着他修长手指,感受着他掌心中央薄薄的茧子,好脾气地继续追问:“乖,阿归,说,你是谁的人?”
  以往的长孙期虽经常对于归搂搂抱抱,但极少逼迫于归说这般羞耻的话语。
  于归嗫嚅着唇,梗了梗,终究没说出口。
  逗弄够了,长孙期便亲昵地用唇贴着他于归红若滴血的耳尖,霸道道:“天下都是朕的,你当然也是朕的。”
  于归眼不见心不烦,只能闭上眼,去听窗外清脆鸟鸣。
  

第168章 你别想成婚
  夜已近子时,黑幕愈发地沉。
  于归感受着长孙期胸膛的温度,垂眸道:“皇上……我有事要禀告。”
  长孙期半阖着眼,深嗅一口于归身上的味道,眯着眼慵懒道:“说。”
  于归暗自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昨晚我回了南宫师傅府上,他说要给我介绍几个适龄的小姐……”
  说到后来,于归的话语尾声似乎就此湮灭于虚无空气间。只因长孙期环住于归躯体的手臂愈加地紧,几乎勒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沉默在他二人之间拉锯,良久后,长孙期才冷声问:“你同意了?”
  于归眼底闪过心虚,脸色苍白但语气坚定,“我虚长皇上几岁,我早该成亲了。”
  他话音刚落,长孙期便一口咬在于归脖颈上,用力之大,就连极能承受痛意的于归都不禁咬紧了牙关。
  长孙期咬完后嗤笑一声,伸出湿热舌头舔了一下,问:“疼吗?”
  于归忍受着脖子上的又疼又麻的触感,像个木头人,静默摇头。
  他原准备了好多话想同长孙期说,他想说自己今年已有二十七了,再不成婚,恐怕就成不了了。
  长孙期语含嘲讽,缓缓道:“朕还以为你不会疼……”
  他的话语像枷锁一般,烙在于归灵魂深处,“你听好了,朕绝不同意……你这辈子,都别想成婚。”
  于归扯起紧抿着的唇,露出比哭还苦涩的一笑,身子一点点地变冷。
  当晚,于归没能离开皇宫,长孙期命令他暖床。
  此时已值暮春,早已是暖意融融,何须暖床?
  于归无奈不已,只得褪下外袍,乖巧顺服地爬到龙床上,和拢中衣暖床。
  他睁着眼看着头顶明黄色的床帘,半丝半毫睡意也无。
  不远处,长孙期正对着烛火看剩余的折子,时不时会抬眸深深地扫他一眼,每当此时,于归都会心头一紧,攥紧拳头。
  半个时辰后,长孙期起身行至榻边,低头看着于归。
  于归连忙掀开被子,起身下榻。
  “床暖好了,臣先告退了。”
  于归没敢抬眸看长孙期,长孙期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将人拽回来压在榻上,眸中带了于归看不懂的火苗……和恼怒。
  “皇上……您放开我。”于归直视长孙期的眸子,带了微愠。
  长孙期瞧着于归失了方寸的样子,反而勾唇邪魅而笑,俯身至他耳边,暧昧道:“你要去哪儿?”
  于归不敢推长孙期,恐伤了龙体,只好尽量缩着身体,试图离他远点。
  事与愿违,于归的心跳因此加速,惹来长孙期意有所指的一笑。
  于归羞愤欲死,咬住下唇偏开了头。
  逗弄够了,长孙期才翻身下去,在于归松一口气之际,又将人拖到榻上。
  于归刚想逃离,便听见耳边长孙期沙哑道:“乖乖的,陪朕睡觉。”
  说完,长孙期将人拖到怀里,四肢缠绕上去,将于归牢牢扣在怀中。
  一个大臣睡了龙床,是大不敬之罪。
  于归的心久久未能平复,他原以为自己会一夜未眠。
  而事实是,于归闻着长孙期身上的檀香,不知不觉间便沉入了梦乡。
  只是他总能听见有人饱含深情地唤他的名字,让他在梦中也心神不宁。
  翌日清晨,太监进来伺候长孙期穿衣。
  于归头几乎低到尘埃里,未待长孙期开口,便一阵风似的落荒而逃了。
  太监却见怪不怪的,神色不变,笑容依旧,道:“于将军这是与皇上闹矛盾了?”
  长孙期额角跳了跳,幽怨道:“他非要拿话来气朕,  他就巴不得朕离他远远的……”
  太监替长孙期系上腰带,笑意未减,“奴才昨日倒是在宫中听了个流言蜚语,皇上或许会感兴趣。”
  长孙期不耐烦道:“什么?”
  太监道:“有几个宫女在宫中嚼舌根,说皇上您那晚没回皇宫夜宿,是去了京城第一青楼。”
  长孙期蹙眉不悦道:“朕何时去了青楼?”
  太监抚平他龙袍上的褶皱,笑眯眯道:“皇上您是没去,但皇宫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也包括于将军。”
  长孙期这才意会到太监的弦外之音——于归是因他逛青楼,酸了,醋了。
  领会到这层含义,长孙期心头的石头落了地,黯淡的眸又重见明亮,胸中按耐不住的甜味似乎涌到了喉咙口。
  他抑制不住地扬唇,上朝的路上,破天荒地对一众宫女太监笑意盈盈,勾得心花怒放的宫女不停地偷看这位年轻英俊的皇帝。
  上朝议事时,长孙期也一改往日冷酷无情的模样,笑眯眯地盯着汇报的大臣,以至于好几个大臣汇报完后,后背衣服都汗湿了。
  回想完边关异动,又想起东边县府的春旱……群臣愈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们纷纷猜想,皇上笑得这般诡异,定是一种变相的嘲讽!激励他们勤于政事,关心民生……
  实则,长孙期仅是单纯傻笑罢了。
  

第169章 朕何尝不宝贝他
  于归第八次想抽出自己的左手复又忍住。
  他侧头看了看懒洋洋斜靠着自己、一手执卷一手拽着他左手搁在大腿上的长孙期。
  暮春正午的日光也不炙热,只堪堪透过窗棱敷衍地覆上此人垂下的睫羽。
  难得长孙期不动手动脚,能好好坐上一会儿看看书一一他咬了咬牙,开始第九次纠结。
  然而长孙期没给他再忍耐的机会,不知是有意抑或无意地开始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手心,还专挑有剑茧的地方下指,惹得于归手心酥麻,总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气。
  当长孙期将手探到于归腰肢时,他忍不住了,“皇上。”
  “嗯?”
  长孙期眼也没抬,鼻音哼了哼聊表回应。
  “臣得去巡逻了。”
  他一个禁军统领,却整日跟个后妃似的,在长孙期身边伺候,为他暖床,给他搂搂抱抱,亲昵得不像话。
  “朕安排他人去巡逻了。”长孙期漫不经心道,“再靠会儿就好。”
  于归闻言神色一怔,只好僵硬着身子任由长孙期欺负。
  须臾后,长孙期神色倦怠地仰头看他,唇边携了笑意,“朕那晚并非去了青楼,而是去探望父皇和父亲了。”
  于归低头看着长孙期漆黑清亮的眸子,心头微动,却只能咬牙将手握成拳头。
  “……我知道。”
  长孙期疑惑道:“你知道?”
  于归望进他眼里,趁机道:“方先生现暂住在南宫师傅府上,我想去拜访一番,今晚不能暖床了。”
  长孙期细细地看着他,却不能看出半分端倪,他良久才道:“朕允了。”
  为了弥补于归不能暖床的遗憾,长孙期抱着于归,上下揉搓了一番,才将人放走。
  没曾想,于归这一去,便直接没了踪影。
  长孙期额上青筋暴露,捏了捏手中书信,怒骂:“一群废物!朕让你们去将于归带回来,你们就帮朕待回一封告假书?!”
  影卫苦不堪言,哭诉道:“皇上,于将军虽整日都待在南宫大夫府中,但我们的人不能靠蛮力进府……实在不知以何种方法将于将军带回来……”
  影卫诚实道:“……我们打不过杜将军。”
  长孙期揉了揉额角,面沉如水,稳了稳心神,才缓缓道:“看来,朕要亲自去一趟了。”
  影卫犹豫不离去,最终还是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道:“皇上,太上皇和方先生让属下给皇上您带句话。”
  影卫不敢大规模进南宫府的另一原因便是,太上皇长孙玄和先丞相方正清现正居住在南宫府。
  长孙期问:“什么话?”
  影卫咬牙道出那句话,“太上皇说,于将军是方先生的宝贝,让皇上您不要欺负他。”
  室内静得呼吸可闻,影卫脖子一凉,几乎快喘不过气,也不敢抬头看长孙期,就怕下一瞬人头就落地了。
  “你下去吧。”
  长孙期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恼怒,影卫这才逃也似的溜了。
  他对着空气轻笑一声,呢喃:“朕又何尝不把他当宝贝?”
  

第170章 跟朕回宫
  于归这么一走,便是数日。
  他铁了心似的不回皇宫,长孙期还没来得及见他一面,却接连收到了让他广纳后宫的奏折。
  除此之外,大臣亦公开在朝堂上逼迫起长孙期来。
  “启禀皇上,昔日太上皇在位之时,早年间便有了皇上。今朝皇上后宫虚空,无后无嫔,大周江山不可后继无人。望广纳出生华族的贤良女子,为大周开枝散叶。”
  “臣等,望皇上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一切都像是排演过一般,堂下跪着的人左右两边排开,双手平举,衣袖下垂,眉目恭顺。
  长孙期的内心压了一团火,咬牙切齿地诘问道:“不知朕是昏还是庸,竟让你们这么早就惦记着堂上这张龙椅?”
  “臣等万死。”
  朝臣并非惧怕天威,只是有些事他们不得不做。
  “滚!”
  长孙期将手边的砚台砸到地上,毛笔跳起来,正打在位列百官之首的丞相脸上,溅得他脸颊上带上隐隐墨点。
  下了朝堂,长孙期黑沉着脸,一路踢翻了好几个花瓶。
  正转过一簇绿树遮掩的墙角,一宫女直直地撞进了长孙期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宫女面颊通红,抬头见是皇上,诧异不已,随即软了腿跪在地上,“奴婢有眼无珠,冲撞到了皇上,真是罪该万死!”
  周遭空气中隐隐有暗香浮动,有种魅惑人心的作用。
  宫女着了合体的宫装,勾勒出她丰满的曲线,一双明眸眨巴着扑闪,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哼!”长孙期冷笑一声,蹲下身与她平齐,他伸手轻触宫女的下颌,令她抬起头来,嗤笑道:“谁派你来的?”
  这条路是长孙期下朝的必经之路,宫人平日间都怕冲撞了他,定不会主动往这条路上走。
  因此眼前这妙龄女子定是有备而来。
  宫女整个人仿佛都被长孙期看穿了,她眼中闪过惊慌,却咬牙坚持道:“皇上您在说什么?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长孙期眼神阴鸷,起身甩袖道:“打入辛者库,你本事这么大,想必也有办法出来吧?”
  宫女这才彻底慌乱,忙吼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须臾后,长孙期换了便服,驱马去了南宫府上。
  他一身黑袍,黑色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坚毅的下颌,在雨中踏起一朵朵水花。
  长孙期没走正门,而是悄无声息地翻了南宫未府邸的高墙。
  他脚刚落地,就听见于归诧异地唤他,“皇上?!”
  于归着了一身利落的劲装,头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额头,正皱眉望着他。
  长孙期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意,漆黑的眸凝在于归身上,就这么朝他走近。
  或许是今日长孙期不太一般,于归深深皱眉,问:“您怎么来了?”
  长孙期一言未发,只是迫近于归,仗着身高优势低头看他。
  “随朕走。”长孙期拉起于归的手,拖着往高墙走去。
  “您等等,去哪儿呀?”于归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长孙期霸道地握住,不容抗拒。
  “回宫。”
  于归挣扎道:“可我已经告假了。”
  “阿归。”长孙期唤他的名字,偏头看他,眸中有于归难以理解的深意,“朕只问你,跟不跟朕走?”
  长孙期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于归的身影,于归的心震颤不已,心中莫名的悸动令他心跳加速,再不能直视长孙期。
  直觉告诉于归,他若是跨出这一步,就如同破碎的镜子,再不能回到原位。
  长孙期握了握于归的手,柔声道:“阿归,跟朕回去吧……”
  “期儿。”
  方正清和长孙玄从院落转角处出来。
  二十年了过去,岁月似乎没在他二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方正清依旧是当年那个眉目俊朗的温润丞相;长孙玄气势更甚,只有在看身旁人时偶尔露出温柔的神情。
  “父皇,父亲。”
  方正清冲长孙期点点头,视线落在他二人交握的手上。
  于归像是被烫到般,将手缩回去了,咬着下唇不敢直视方正清。
  长孙期态度坦然,直言:“父亲,我想带阿归回宫去。”
  方正清没反对也没同意,只是道:“随我们去趟书房。”
  院落里仅剩了于归一人,他心底焦躁,满心都是刚才方正清淡然的语气。
  他们会不会也觉得他和长孙期的关系很奇怪?
  方正清和太上皇是于归的救命恩人,于归打心眼里感激他二人,可他却不知好歹……耽误了长孙期的终身大事。
  于归想得入了神,愧疚之下攥紧了拳头,指尖扎进掌心,刺痛之际,一丝殷红的血流了下来。
  或许……当初方正清就应该任由他自生自灭。
  出乎于归意料的是,方正清当真允许长孙期领他回宫了。
  只是长孙期的表情并不那么好看,看上去颇有些讳莫如深。
  回到皇宫后,长孙期并不像往常那般粘着于归了,与此相反,他每日勤于政务,于归已整整半旬没再见到长孙期的面了。
  看不见长孙期的日子里,他只在深夜途经御书房时,能看见里面烛火通明。
  听宫里人说,长孙期常常一熬就是一整晚。
  于归一颗心七上八下,总担忧长孙期再这样勤勉下去,身体会出问题。
  可转念一想,长孙期躲着他,无非是不想见他罢了,如今他再巴巴的贴上去,不过是自找没趣。
  御书房。
  长孙期望着远处于归渐行渐远的身影,寂寥的叹息落在偌大的室内。
  “最近他怎么样了?”
  太监笑道:“于将军好吃好喝的,完全没有任何的不对劲。”
  “呵。”长孙期自嘲一笑,“看来只有朕为他消得人憔悴……”
  “这样也好,也好。”
  又过了几日。
  冷清的大周皇宫蓦地热闹了起来。
  于归性子木讷,旁人不愿同他交流,素来什么事他都是最晚知晓的。
  这回亦是,等到后宫都挂满红灯笼、红剪纸时,于归才怔愣道:“近来是有什么喜事吗?”
  他的属下笑话他,“于将军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么大的喜事,您竟是没听说过?”
  于归心猛地一沉,呼吸都凝滞了一瞬,“什么?”
  “还能是什么?皇上要迎娶礼部尚书家的小姐了。”
  于归一时迷茫,问:“什么时候的事?”
  “属下记得,是七日后的良辰吉日吧。”
  于归勾唇想冲他笑笑,但他连假笑也做不出来,只是手脚冰凉地回了住处。
  房中没有点灯,窗外悬了一轮硕大明月,直直照在他身上,使他染上一层霜色。
  只是这华丽的月光冷得刺骨。
  他独坐窗前,直至遍体生寒,四肢百骸都像浸了冰般疼痛。
  门“吱呀”一声开了,同样沾了一身月色的人推门而入。
  “阿归。”
  长孙期唤于归,他的声音似一把利刃,破开了于归的肉体,流出热血温暖了他。
  “皇上万岁。”于归单膝跪在地上请安。
  长孙期的声音中夹杂了隐忍,攥紧的拳头又松开。
  “平身。”
  于归听了这话,不知怎地,眼眶酸涩,竟是要哭出来。
  但他没有哭。
  他只是冷静地起身,冷静地掌起了灯,室内骤然明亮。
  烛火的橙黄像是太阳一样,给人以虚幻的温暖。
  于归给长孙期递了一杯茶。
  长孙期接过茶杯的瞬间,触碰到他冰凉的手背。
  一触即分。
  长孙期眼眸深邃,就这么看着他,问:“阿归,你最近过得好吗?”
  于归勾唇笑笑,“我过得很好。”
  他慌忙之下想换个话题,却口不择言道:“我听说皇上要大婚了,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长孙期沉默半晌,才微抬下颌看他,问:“你高兴吗?”
  于归扬起一抹笑,“听说那礼部尚书家的女儿是个人人称赞的好姑娘……”
  他笑意愈深:“不管是作为臣子,还是竹马,我都为你感到高兴。”
  长孙期抬手抚上于归的脸颊,呼吸微重,“你替朕高兴?又为何会清减了这么多?”
  于归怔憧地望着他,纯澈眸中空无一物,蒙上了一层水雾。
  “阿归。”
  “阿归。”
  ……
  长孙期一声声地唤于归,于归坚硬的外壳终于皲裂。
  多日来,于归压抑在胸中的愤懑终于有了个宣泄口,他眼眶一热,泪水无声流下来。
  长孙期用指腹替他擦拭,到了后来,又捧着他的脸吻在他挂着泪花的眼睫上。
  “乖,阿归,别哭。”
  于归揪住长孙期的衣袖,不停地落泪,抽噎到打嗝,哭得长孙期心都化了。
  等到于归停下哭泣,整个脸颊都变成了粉红色。
  长孙期正拥抱着他,唇贴在他额头上,不停地用手拍他的背,哄孩子似的。
  于归内心涌上一股羞耻,想起长孙期幼时,他也是这般将袖珍的婴孩抱在怀里,不断地哄。
  “皇上,我哭好了……”
  于归抬眸悄悄看他,却见自己的泪濡湿了长孙期衣袍的前襟,还被他抓得皱巴巴的,着实不忍直视。
  长孙期眸中带了笑意看他,“你哭什么?”
  于归张了张嘴,喉咙沙哑道:“这些天……为什么不来看我?”
  

第171章 朕喜欢你
  室内烛火跳跃,融融地照射在于归的脸颊上。
  长孙期的声音有些低,“朕不来看你,你会生气?”
  于归被他问得脸红,却还是诚实地点头,“我已经快三十天没见到皇上了。”
  长孙期握住他的双手,放在手心里轻微磨蹭,替他驱逐寒气。
  “朕怎么听说你整日站在御书房门外偷看朕?”
  于归面颊一热,略微偏头,垂下眼睫,隐隐感到羞耻,道:“我……就是看皇上那么晚没睡,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若是放到以往,等不到于归担忧长孙期,长孙期都会主动强迫于归夜宿御书房。
  想到此,于归的心情又跌回了谷底。
  他抬眸见长孙期替他暖手,心中那股忧伤夹杂喜悦的复杂情绪重又涌现。
  “皇上,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长孙期轻笑一声,眼含笑意看他,“朕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于归直愣愣地望着眼前温柔的男子,颇为遗憾地感叹道:“可你马上要成亲了,到时你就只能对她好了。”
  长孙期眸中闪过一丝光亮,语气有些怪异,道:“你不想朕对她好?”
  如同热气腾腾的夏日被泼了一盆冷水,于归骤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慌忙解释道:“成亲后,你自然得对新娘子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于归降低了声调,委屈道:“不过你还是可以抽点时间来看看我,不然我会……想你的。”
  说到后来,于归自己都觉得要求逾矩了,他眼眶一涩,移开了视线。
  长孙期忽然捧住于归的脸凑近,鼻尖几乎抵上他的鼻尖,他语气调笑道:“朕怎么闻见了一股酸味?”
  于归看着长孙期在自己眼眸里无限放大的脸庞,呼吸蓦然一重,他结巴道:“哪……哪有酸味?”
  长孙期笑了笑,嘴唇贴上于归唇的一瞬,温柔道:“房间里的醋都快够开醋坊了……”
  理解了他的话,“腾”的一下,于归的脸变得通红,被长孙期吻住的一瞬,他整个人都宛若发烧患病了一般,烫到不行。
  两人之前虽经常搂搂抱抱,但长孙期如此明目张胆地拿亲吻他,倒是头一回。
  长孙期半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存,舔了一下于归的唇,便放肆地沿着他的唇缝往里探,勾着他的舌尖舔吸轻咬。
  毫无经验的于归还瞪着一双懵懂的眸子看长孙期,长孙期被看得心底一软,抬手揉揉他的耳垂,放缓了唇齿间的进攻,哄道:“闭眼睛……”
  “唔……”
  于归顺从地闭上眼,黑暗之中,只能不知所措地用手捏紧了长孙期的衣袖,直至指尖发白,脸颊和脖子都变成红色。
  长孙期只觉得于归的唇柔软得不行,又甜又热,怎么欺负都嫌不够。
  情动间,长孙期的大掌抚摸到于归的后腰,顺着他的后脊背往上摸,直摸得于归手脚酥软,思绪混乱。
  “可以吗?”长孙期神情隐忍,深邃的眸子瞧着于归。
  他眼中赤裸裸的欲望像是灼伤了于归,“皇上,我是男的……”于归纠结着,脖子间像是梗塞了,语言亦是含混不清。
  “我喜欢你。”长孙期眸中倒映着一簇橙黄的烛火,语气愈发温柔,“一直以来,我都喜欢着你。”
  于归呼吸一滞,“喜欢?”
  长孙期笑道:“朕喜欢你,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于归结巴道:“可……我是男的!”
  “阿归。”长孙期指腹不停地摩挲于归的唇角,眼含期待地问:“你喜欢朕吗?”
  于归水润的唇被他一抹,原本淡色的唇色变成殷红,像是涂了胭脂一般,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皇上,我们这样,于情于理都不合……”
  长孙期不待他说完,便倾身堵住了他的唇。
  哪管什么情理?什么纲常?
  此时此刻,于归只听见自己如擂的心跳声响彻胸腔,他的舌尖被长孙期咬得发麻发疼。
  于归的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地轻颤,呻吟却被长孙期凶猛的亲吻堵在喉咙间,只能发出些暧昧却模糊的细软声音。
  “阿归……”长孙期的手伸到于归腰际,转腕挑开了他的衣带,露出于归半截修长细腻的脖颈。
  长孙期凝视着他的脖颈,忽而间感到喉咙里一阵焦渴,他往于归的脖子上舔了一下。
  “嗯……”于归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脖颈间的湿热让他下意识想逃离,刚退开一点,就被长孙期拽着紧拥入怀中。
  长孙将人压在身下时,呼吸急促地唤了一声,“阿归……”他安慰道:“别怕。”
  于归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裳零散,动作间中衣已开,蓦地春光乍泄。
  “阿归,可以吗?”长孙期额上带了细微的汗,声音极其沙哑,目光飘忽着望向身下人裸露在外的锁骨处。那模样像是贪吃的野猫正对着即将到手的猎物而垂涎欲滴。
  于归带了水雾的黑瞳对着长孙期蒙上薄雾的双眸,没作声,反而是身上人倒吸一口气,身体仿佛在燃烧。
  他不堪重负地闭上眼睛,咬着下唇几不可闻地点头,“嗯”了一声。
  于归甚至主动抬手揽住长孙期的脖颈,将他往自己身上拉。
  这般默许,已然用尽了于归此生所有的羞耻之心。
  毋须再多言,长孙期将人压在身下,挑开了他身上仅剩的衣服,让于归整个人暴露在他视线之下。
  长孙期见他因害羞而沾染的粉红褪尽,脸色又变得苍白,便出声哄道:“阿归,忍着点,不会疼的。”
  于归是习武之人,素日里什么疼痛没受过,他不过是还不习惯这种五感被人掌控的陌生感。
  亲吻间,于归坚定地将自己往长孙期怀里送。
  只要是长孙期给的,纵使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
  “阿归……”长孙期心疼地舔吮去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疼吗?”
  床榻上的被衾被于归攥得皱巴巴的,于归苍白着脸摇摇头,“我没事……”
  长孙期贴近于归的颈窝,暖热的气息烙上于归敏感的肌肤,于归几乎是立刻发出了一声难耐的呻吟。
  “阿归……”长孙期这一声实在黏腻又沙哑。
  于归刚想回应他,下一瞬,却发现长孙期的动作坚定地沉入他体内。
  疼痛像是一道惊雷,猛然让于归呼吸艰难,像离了水的鱼,只能仰着脖颈喘息。
  长孙期的目光锁在他身上,眼角也带了微红,哑声道:“阿归,我好高兴。”
  于归笑了笑,抬手抚摸长孙期的脸颊,不言语,眼神却道尽了所有不能明言的深情。
  夜深沉得如同泼墨画卷,室内的浓情蜜意绵延未肯休止。
  翌日清晨。
  于归在全身酸疼中醒来,还没睁眼被揽住腰盖上了被子,长孙期餍足而沙哑的声音在他耳际响起,“再睡会儿。”
  “嗯……”于归翻动一下身子,整个人腰像是被碾过一般,酸得不行。
  被褥下,长孙期伸手过去,轻轻地替他揉按腰部。
  腰间的酸痛舒缓了不少,于归舒服得哼了几声,长孙期听得头皮发麻,手在他的腰间流连,揉按变作了抚摸。
  于归气恼地低唤:“皇上……”
  长孙期笑意盈眶,“怎么了?”
  于归无奈道:“你也是时候去上朝了。”
  长孙期挑了挑眉,道:“朕若这时候去上朝,岂不是全皇宫的人都知道朕在你这里留宿了?”
  于归在宫中的住所位于皇宫的核心部分,但却不在中轴线上,而是在靠近西墙的位置。
  也就是说,长孙期此时去上朝,定会碰到一众认识皇上长相的太监宫女。
  “那怎么办?”
  长孙期捏着于归的下颌调笑道:“那就只能将你我二人的关系昭告天下了……”
  于归忽而意识到,他与长孙期的关系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公诸于世,他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堪堪咬住舌尖,厘清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同长孙期睡了一晚,已是于归对自己最大的纵容。
  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还能名正言顺地站在长孙期身旁。
  长孙期见他神情涩然,心下一软,凑过去在他眉心亲吻一下,“今日。你好生歇着,朕待会儿让御膳房给你送点粥来。”
  他笑道:“至于朕,等会儿便从后院翻墙出去,以朕的功夫,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于归哭笑不得,想起确实如长孙期所言,宫中侍卫都不是长孙期的对手,只要他想隐藏踪迹,定能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回到御书房。
  “那……你小心。”
  长孙期下榻穿戴整齐,一身黑袍在白日间也极为隐蔽。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笑看着趴在枕间的于归,弯眸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于归怔愣间偏头看他,凌乱的碎发挡住他的视线。
  长孙期行至塌边,将他鬓间的碎发挽到于归耳后,眼神如同一汪深潭,重复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于归的脸一热,嘴唇嗫嚅,话到嘴边,却终究说不出来。
  长孙期微叹一口气,道:“我喜欢你。”
  你不说的喜欢,我都替你说了。
  

第172章 当年一诺,未敢相忘
  时已盛夏,窗外蛐蛐聒噪得很。
  禁军发现,他们的统领于归向来挺得直直的背膀今日变得有些佝偻,他还经常用手去揉自己的腰。
  众人望着于归面犯桃花的样,皆以为他是纵欲过度了。
  但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结果——于归是被压的那个。
  其实也没那么难忍,就是腰间部位常常传来不适的酸痛感,以及两股中央的隐秘处亦有异物感。
  晚间,于归借着烛火昏暗的光褪了衣服察看,赫然看见他腰上有几处不规则的掐痕,那是长孙期情动之下,红着目在他肌肤上留下的。
  “嘶……”于归趴在榻上,反身揉着腰部,忍不住发出略带嘶哑的呻吟。
  长孙期推门而入时,看见是便是于归露出一半白皙臀部的诱人光景。
  于归一愣,皱眉正要下榻。
  长孙期疾步上前几步,骨节分明的大手紧贴在于归未穿亵裤的腰部。
  “还疼吗?”长孙期漆黑的眸中泄露出温柔,手上动作愈发地轻。
  于归不自在地红了耳尖,捏紧了身下的床单,移开视线道:“我不疼。”
  长孙期的视线在于归白嫩的臀部游移,于归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浑身都被长孙期盯出了火苗。
  “皇上怎么来了?”于归强装镇定,趁机反身迅速将自己的亵裤拉上来。
  长孙期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来,微叹道:“朕……昨晚做得太过分了,朕拿了上等的药给你擦。”
  于归接过药,眼睛湿漉漉的,声音有些紧,“我自己擦。”
  好在长孙期并未为难他,只是冲他笑笑。
  烛火静默地燃烧,窗外虫鸣倒是喋喋不休。
  “阿归,朕……”长孙期正要开口,却被于归堵住了唇。
  在极近的距离下,长孙期望见于归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眸,近到他在那眸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仿佛只是一片虚无。
  于归颤巍巍地扶住长孙期的肩,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
  长孙期微蹙眉头,于归在用这种方式拒绝对话。
  但他向来抵挡不住于归的诱惑,长孙期扣住他的腰,火热的舌尖探入于归口腔内,立即惹起于归身子的一阵颤动。
  于归的大脑以及身体都变得火热,变得酥麻,就连窗外聒噪虫鸣都变得忽近忽远。
  长孙期吮吸于归的舌尖,扫荡过他的口腔,不放过任何一处空缺,直到于归闷哼着软下身子,任由长孙期将他压在柔软的被衾中。
  “哈……”于归喘着粗气,与长孙期对视的双眸像是着了火,比夏日的骄阳更烈几分。
  两具身躯压在一起,相触的地方都变得炙热,长孙期的目光却闪过一丝犹豫,于归抬脚勾住长孙期的胯,从脖颈到耳尖都变成了粉红色,却非要逞强地微抬了抬下颌——是一种幼稚的挑衅。
  长孙期心猛地一跳,整个人都被点燃,俯身啃噬在于归凸出的喉结上,手探到于归腰间,轻易解开了他的腰带。
  ……
  一阵紧促的呻吟从于归嗓子中憋出来,他眼角泛红,双手狠狠扣住了长孙期的肩膀,指尖发白。
  长孙期动作稍顿,爱怜地俯身舔在于归的眼睛上,问:“疼吗?”
  于归勾唇一笑,一向不带情绪的眸子竟是柔情万分,引人堕落沉沦,他摇头道:“快点……”
  “嗯……”
  长孙期被他的话逼得几欲疯狂,动作幅度狂野如同海上的风暴,却始终照顾着于归的感受,专找于归受不住的地方研磨。
  快感如同迷魂汤,将于归的理智彻底淹没,只剩下没有意义的难耐呻吟。
  ……
  “阿归,我爱你。”
  于归昏过去之前,隐约听见长孙期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长孙期不厌其烦地唤他的名字,最终落了一个吻在他额间,拥着他沉沉睡去。
  如此过了几日,直到于归的院外都挂上了红色的灯笼。
  于归照例每日巡逻,每日训练,看不出任何不对劲之处。
  皇上大婚前一晚,于归就着月色,坐在自己的小院里,替自己斟了一杯酒,贴着杯沿喝了一口。
  长孙期从门后转出,身上着了上等丝绸织就的衣袍,在月光下反射着华贵的颜色。
  “给朕也倒一杯。”长孙期掀袍坐下。
  于归冲他笑笑,“我只有一个杯子。”
  长孙期挑了挑眉,伸手将他手中杯子夺过来,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
  “啧。”长孙期咂舌道:“朕记得你素来不胜酒力,这酒未免太烈了。”
  于归晃神望着他,“酒是南宫师傅给我的。”
  “为什么要喝酒?”
  于归不是好酒之人,对月空酌,怎么看都像是借酒浇愁。
  面对长孙期的质问,于归敷衍道:“随便喝点。”
  长孙期放下酒杯,看了看于归,忽而笑道:“既然想喝,不如今夜一醉方休。”
  哪知于归轻笑着摇摇头,道:“皇上您不能喝醉……明日可是个重要的日子。”
  醉醺醺的,不成体统。
  长孙期定定地凝着于归,仿佛要透过他雾蒙蒙的眼眸看透他的心。
  “你醋了?”
  于归面色明显苍白了一瞬,继而握紧了手中酒壶,撇开头道:“到此为止吧。”
  长孙期不知是惊的,还是没反应过来,愣愣反问:“什么?”
  于归的声音冷静得很,“我说,所有的一切,到此结束吧。”
  长孙期眯着眼瞧着他,“朕不同意。”
  于归心尖刺痛了一瞬,移开眸子,不敢再直视长孙期,“明日皇上您就要大婚了,我们不该再保持这种关系……”
  说到此处,于归的眼眶发酸,笨拙地阐述:“这些天,就当是一个梦,我不会再纠缠皇上,您也把我忘了吧。”
  长孙期突然发问:“你哭了?”
  于归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长孙期搂着腰吻在眼角。
  “我没……哭……”最后一个字被长孙期的吻模糊在唇齿间。
  于归确实没哭,但长孙期看见他哭了。
  长孙期的吻依旧炙热,舌头柔软的触感在二人口腔内辗转,于归被吻得双腿发软,他知道自己应当推开长孙期,并潇洒地结束这段关系。
  但长孙期温柔过度,让他不忍抗拒。
  一吻终于结束。
  长孙期用指腹摩挲着于归的唇,深情道:“阿归,别哭,朕心疼你。”
  于归清亮的眸子涌上层层雾气,终究是不争气地想流泪。
  之前做好的所有心理防线都尽数崩溃,明明想潇洒地结束,见到长孙期时,却还是黏黏糊糊地纠缠不清。
  “傻子阿归。”长孙期喟叹似的拭去他眼角的泪,笑意盈盈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新娘是谁?”
  于归懵了,鼻尖红红的,看上去极为可爱。
  长孙期便凑到他耳边吐出暧昧的气息,“阿归,新娘是你。”
  于归的脑袋仿佛是被惊雷轰了,瞪大漆黑的瞳孔,动了动唇,“什么?”
  长孙期捏了捏于归的耳尖,笑道:“可还记得朕十岁那年对你说了什么?”
  长孙期十岁那年,于归十七岁。
  由于于归的身份和地位特殊,已有人上门议亲,无意间被长孙期知晓后,便跑到南宫未府上,霸道地宣言,“本太子要娶你为妻。”
  那时的长孙期尚年幼,不知娶妻为何物,于归便宠溺地拍拍半大孩子的头,笑道:“好呀。”
  那之后,长孙期也没再提过要娶于归为妻。
  他一年年长大,身高很快超过了于归,性子也愈发沉静内敛,长成了英俊高大的青年模样。
  月色下,长孙期轻而易举地用臂膀将于归揽在怀中,道:“当年一诺,朕一直放在心中,未敢相忘。”
  于归感受着长孙期心跳的频率,终于抬手回拥了他。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可眼前人和心上人皆是长孙期,于归颤抖着声音,诚恳地道出心声,“我爱你。”
  大婚那日,举国欢腾。
  长孙期骑着高头大马,着了明艳的喜服,从京城最繁华的街道骑行而过。
  照理说,皇上迎亲不需如同凡间礼制,但长孙期却肯屈身到新娘府上,亲自将新娘迎娶回宫。
  百姓都道天子多情,道新娘有福,可见新娘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儿。
  隔了一方喜帕,看不清新娘的面部,只能依稀看出她高挑的身材……和一马平川的前胸……
  百姓疑惑了一会儿,便笃定道:“新娘的脸一定很好看!”
  长孙期的视线越过于归的肩膀,看见了在门口站立的长孙玄和方正清,望见了他们对面的南宫未和杜央,他冲他们点点头,握紧了于归的手。
  大周朝246年,周贤皇长孙期迎娶了皇后,并下旨废除选妃制。
  后三年,皇后无子。周贤皇力排众议,自旁氏皇亲血脉中抱养了一位皇子,后立为太子。
  天下人议论得沸沸扬扬,不禁好奇那位皇后究竟是何等样貌。
  在宫中待过的人却都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那位皇后长的什么样。”
  而此时,禁军统领于归正被皇上唤到了御书房。
  “阿归。”
  于归心一颤。
  长孙期笑道:“到朕这儿来。”
  宫墙深深深几许,刚好能掩盖住室内旖旎暧昧的呢喃罢了。
  完结感言
  开这本书的初衷,是因为我很想写一个口嫌体正直的别扭攻,于是有了长孙玄一听方正清的声音就……那啥的设定。
  实质是作者的恶趣味|ω)
  秉着甜文写手的人设,我一向遵循甜到齁的原则,撒糖无度,小虐怡情,甜到忧伤。
  因此文中不管是主cp长孙玄x方正清,还是副cp向余笙x慕容安,杜央x南宫未,长孙期x于归……
  他们都是像棉花糖,糖葫芦,桂花糕……一般的甜,希望大家看得开心(ω)
  开文以来,一直受到诸多小可爱的支持,诸如看心情写文的奶渊、桀骜的薄荷、  koji、就小气鬼吧、墨墨、一宅一生、兮灬萌萌雪雪、  LABI50、偶是快乐的小萌新、我要矜持、最亮的星星、兰紫粉蝶、不知否、蔷湘、萌友4936、王俊凯、萌友7222、西小米……等等新老读者的支持,不胜感激。
  再次鞠躬,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