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江湖里有坑   作者:猫不皂   文案:   凌青壁曾出身行伍,后因军令藏于黑市,隐忍七年。   一朝恢复自由,他有钱有闲,决定闯荡江湖,过快意人生!   包袱一打,银票一揣,凌青壁告别好友,奔赴武林四府盟第一城凌云府。   刚一进府城便见漂亮姑娘被欺负,他见义勇为,却不小心被高手迷倒,再睁眼时,眼前竟是洞房花烛!   “新娘子”貌美娇艳,眼神迷离,但是怎么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对劲?   而自己,好像也很不对劲!   是夜,凌二当家与兰杜山庄的小少爷唐鹭,进行了一场“亲密”交流。   一夜醒来后,他变成了个断袖。   唐鹭其人,分明是朵曼陀罗,长得美则美矣,简直有毒。   说着最甜的话,办着最狠的事,只要一挨上他,凌青壁铁定倒霉!   可因着一本《无隅心法》引发的武林风波,两人命运纠缠在了一起,勾勾连连,害挺痴缠。   臭小子骚话连篇,张口就来。   比如:“叔叔身上的味道最特别,最为销魂。”   再比如:“叔叔你甜得恰到好处。”   受了伤更会撒娇:“想要叔叔亲亲。”   明明凌青壁只是帮他用内力疗伤,他非要说:“跟叔叔合二为一的感觉真好。”   于是有个人,被坑着坑着,就习惯了。   恶童背后另有隐情,听来令人心疼,而凌青壁曾经立志永不入情网,后来老房子着火,烧得一塌糊涂。   唉,江湖里有坑,坑是我老攻。   再后来,两人一起跌进了一个更大的坑里,然而祸兮福之所倚,真相水落石出、扬眉吐气那天,他们才知道,原来命运早就将他俩绑在了一起。   凌青壁(拽了吧唧欠打老兵油子受)   唐鹭(心机美人哭包年下攻)   (美攻强受,年龄差约12岁)   阅读指南:   1、这是一个二哈被疯狂小白兔吃干抹净的故事,也是一个冥冥中缘分自有天注定的故事,1v1双强互宠。受是废话流,小攻是谎话精,俩碎嘴子。有些事不建议太过真情实感,他俩开心就好~   2、老凌虽然长得偏俊秀,但不是美人受,他是个行伍老兵,气质上更霸气一点。   3、第一章 画风跟后边不一样,略显严肃,之后就轻松了。   4、本文衍生于专栏里古耽长文《貌美恩公不对劲》,共享同一个架空朝代设定,故事是全新的,不需要补文(补也欢迎哈哈)   人物和故事都早有存档~   5、【提醒】最后有个六七万字的平行空间番外,是现代ABO设定下娱乐圈背景的故事,不喜欢这个类型的小天使不要误订哈~   内容标签: 强强 江湖恩怨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青壁,唐鹭 ┃ 配角:周靖,花雨深,谢青枫,晏秋帆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江湖里有坑,坑是我老攻。   立意:即便身陷逆境也不放弃希望,行侠仗义维护公平正义 第1章 旧怨   大曜,五陵渡,冬月十三,夜。   凌青壁和大哥孔昙、三弟韩汀站在一艘小船上,缓缓驶进山中的一条暗河。   河岸上每隔几丈就点着火把,将这黑暗的河道映得多了几分神秘。   这是五陵渡远近闻名的黑市,名叫待宵孔雀,入夜开,凌晨闭,悄无声息,秩序井然。   黑市就开在山底暗河中,只有拿到待宵孔雀令牌的人才能窥得其真面目,若无令牌擅自硬闯,两头驻扎守卫定会让人好看。   开市后,卖家在两岸摆摊,顾客则乘坐在摆渡船上,由摆渡人带着到所寻的摊位前询价交易。   现在正是黑市内交易的高峰期,按理来说,每个摊位前应当都有小船停泊,可今夜偏偏只有小船三两艘,看起来颇为冷清。   “今儿黄历上说余事勿取,还真没说错,这才卯时初,居然就没人了。”凌青壁抱着双臂,看眼前这凋零的景象,调侃道,“大哥,咱们生意可别是做不下去了。”   旁边韩汀老实巴交,听这话老大不乐意:“二哥,你别乌鸦嘴。”   孔昙看起来比他们要沉稳些,只是淡淡笑笑:“生意有起有落,这也正常,咱们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能怕这个。”   仅有的顾客都谈成了生意,摆渡人们撑着竹篙,陆续向暗河的另一头划去。   没过多久,这黑市的河面上空空荡荡,船影人影皆不见。   凌青壁笑呵呵地向两岸的摊主抱拳:“今夜生意不好,辛苦各位了,不如早点回家休息!”   “几位当家这个时辰还来巡视,真是辛苦。”岸上有卖家与他搭话。   凌青壁觑了眼自家沉着稳重的大哥,无奈道:“例行点货,得让哥儿几个放心不是?”   “跟列位做生意,咱们放心得很!”另一个人道,“咱们先回了,晚上见!”   卖家们沿着岸边小路渐次离开,很快,这条地下暗河上,便只剩了凌青壁几人乘坐的这条小船。   河道里一片寂静,只有河水拍岸声哗啦啦的,听起来分外清晰,却也透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小船驶出暗河,天上月朗星稀,夜色洒落在众人身上,光亮微微多了些。   河道越来越窄,河岸越来越宽,岸上不远有一片黑压压的房屋,正是黑市仓库所在。   凌青壁往岸上看去:“大哥,你腿上火铳伤刚好,要不咱靠岸再下去吧。”   孔昙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脚尖一点,高高跃起,只听衣袂翻飞之声,便轻巧地落在了岸上。   凌青壁皮脸狗腚地笑了笑,和韩汀一起跳上了岸。   三人往仓库方向刚走了几步,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彼此间偷偷递了个眼神,佯装不知,继续前行。   突然只听“嗖”的一声,天上飞来一把刀——   “大哥小心!”   凌青壁伸手拉了孔昙一把,那刀便“咣”地插在了几人身前的地面上。   还没等他们反应,有七八个黑衣人骤然从高处跳下,话都不说,举着明晃晃的大刀便冲三人砍去。   “老三,护着大哥!”凌青壁把地上那把刀让给韩汀,赤手空拳冲进了人群。   韩汀一把抽出地上的刀,挡在孔昙身前,跟黑衣人交起手来。   “我说几位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凌青壁被几人围攻,仅凭一双肉掌,与人一边拆招一边废话,“咱们这儿这么隐蔽,你们进来居然也能没惊动防卫,真是高手。”   四个黑衣人揍他一个,没有一个人吭声,他的衣服袖子被划的全是刀口,左支右绌地地应付,但嘴上依旧不闲着。   “藏头露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不如报上名来?我先说,我叫凌大鹏,是这黑市的二当家……”   其中一个黑衣人露出了忍无可忍的表情,挥刀便向他头上砍,被凌青壁一个下腰躲了过去。   他向后跳开一步多远,捂着心口:“我的妈呀,你们这是真来要命的?”   另一边,韩汀跟三个人打得兵器叮咣作响,孔昙也与一人正在交手,听见凌青壁骚话恁多,大喊:“老二,你当心!”   “我也不想废话啊!”凌青壁躲开另一人刺向他下盘的一刀,再度被逼进了包围圈里,左右闪转腾挪,委屈巴巴,“只是想死个明白而已,哎,你们到底是谁,这样我到了阴曹地府也有个念想……”   又有一个黑衣人忍不了,怒吼:“住……”   “别和他说话!”旁边一人阻止道,“他最会用废话转移别人的注意力!”   凌青壁一听这个,乐了:“这么了解我?看来是熟人啊!”   说罢,他陡然变色,伸手便去抓那人脸上的面罩,那人及时躲开,“咣”地扔下手里的刀,跟凌青壁比起了拳脚。   凌青壁眼珠一转,勾唇冷笑,与他没过三两下招,便假装脚下一滑,慌忙维持平衡之际露出空门,便被人反拧着胳膊按在了地上。   “大哥!救命啊!”他嗷嗷直叫。   按住他的那黑衣人人大吼:“住手!不然杀了他!”   “二哥!”韩汀担心地喊道,他刚一停手,大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孔昙那边也是如此,他望着被压在地上的凌青壁,深深叹了口气:“列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为首的黑衣人拉下面巾,露出了一张与中原人相貌迥异的西域面孔,凌青壁费劲地扭着脖子去看他,愕然道:“是你?胡里罕!”   “七年不见,你们的功夫居然退步成这样?!”胡里罕冷冷说,“连我都记不起来了吗?!”   凌青壁趴在地上,还要艰难地为自己辩解:“赚了钱,过得安逸,谁还没事练功夫?胡里罕,看来这几年你们过得很苦啊!”   胡里罕:“……”   “哈哈哈哈!凌大哥,你这戏做得太假了!”   伴随这声大笑,两侧山壁上突然间有黑点浮动,这些黑点沿着绳索呼啦啦地往下滑,陆续跳落在众人旁边的岸上,顷刻间便将凌青壁几个,还有那黑衣人围得严严实实。   看打扮,他们都穿着同样的皮甲,看起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黑衣人们惊讶地四下张望,胡里罕更是大惊失色:“你们!”   其中一名护卫喊了一声“二当家”,抛了一把刀过来,方才还被服服帖帖按在地上的凌青壁当即一个转身,踹开了按着他的黑衣人,一个骨碌站起来,接住了那把刀。   “谢了!”   胡里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手里的刀架住了脖子。   “怎么样啊?”凌青壁笑得甚为得意,“我的功夫退没退步?”   胡里罕立刻面沉如水,不发一言。   其他几个黑衣人看到老大被制,立刻慌了神,你看我我看你地挪开了手里的刀。   另一边,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护卫们当中走了出来,面带微笑地站在凌青壁面前。   “戏虽然假,管用就成,是不是啊聂老弟!”凌青壁嬉皮笑脸地冲身着蓝衣的青年挑了挑眉,又看向他旁边那位身穿月白色衣袍的青年,表情突然正经,“阿闲。”   卓应闲没搭理他,聂云汉笑笑:“都站在这儿了,大家把话说清楚吧。”   他一开口,胡里罕立刻听出来,这就是方才大笑的那人。   “你们早就知道?”他转头怒视凌青壁。   凌青壁冷哼:“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再给你上一课。”   “我呸!”胡里罕怒道,“我们寻了你们七年,谁知道你们竟在这下水沟里窝着,今日就是拼死一战,我们也要为大哥报仇!”   凌青壁手里的刀往他颈间又近了一寸,面色阴冷,厉声道:“要不是你们西蛮犯我大曜在先,你那大哥撒里墩怎么可能会死?!你大哥死得惨,我们大曜将士死伤无数,就不惨么?!”   “当年最后一战,我们‘灵翅’九人,现在只剩三人,这笔人命帐又该怎么算?!”   韩汀听了这话,也是双目赤红:“西蛮向大曜请求停战,我们有军令在身,不得与你们为敌,又怕你们前来寻仇不得不战,只能躲在这犄角旮旯里,我们心里有多憋屈?!”   想起战死的同袍,孔昙不由深深叹息:“胡里罕,今日我们军令已除,又恰好你们送上门来,那好,今日我们将这笔账算个清楚!老二,放开他。”   凌青壁松开胡里罕,后退一步,旁边护卫把兵器递给孔昙和韩汀,三人手持大刀,并排站在八名黑衣人面前。   孔昙看着他们,冷声道:“尽管来战,战死无悔!”   胡里罕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三人,大吼一声,举刀便冲了过来,其他黑衣人立刻跟上,瞬间十一人混战成一团。   聂云汉把卓应闲拉得往后退了几步,以免被误伤。   孔昙手下的护卫们站在包围圈外,看着当家们以少战多,都十分揪心。   方才扔刀给凌青壁的那个护卫,小声问聂云汉:“我们真不出手?”   “那是他们的恩怨,得由他们自己解。”聂云汉道,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周靖,你们这三个当家的功夫都好得很。”   战阵中,孔昙、凌青壁和韩汀以少对多,并不落下风,他们的刀极快,在旁观者看来,几乎看不清套路,只能看见舞成一团的银光。   银光所到之处,鲜血四溅。   一盏茶的功夫,凌青壁三人满身血污,黑衣人陆续倒下,最后只有胡里罕一人还勉强挣扎作战,看得出来他已经精疲力尽,徒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他的动作实在太慢,敌不过灵翅的快刀,只是一个晃神,凌青壁的大刀再度抵在他的颈间。   “停手吧,你们败了。”他下巴微仰,居高临下道。   胡里罕双手都在滴血,眼睛血红地瞪着凌青壁,不发一言。   凌青壁冷冷道:“西蛮与大曜已经和平多年,我们不再是敌人,但请你谨记,若有一日西蛮还敢打大曜的主意,哪怕我们几个已经半截入土,也会再上前线,与你们决一死战!”   “大家各为其主,没什么好说的!”胡里罕冷笑道,“技不如人,我认输!”   他一一看过面前三人,突然眸色一暗,带了决绝之意,嘴里嘟囔着几句西蛮话,脖颈在刀刃上狠狠一蹭,登时血洒当场,与他的同伴倒在了一起。   凌青壁望着眼前的八具尸体,淡淡道:“他说得对,大家各为其主,我敬他是条汉子,但愿世间永无干戈,无冤无仇的人,再也不必互相厮杀。”   “愿大家都能和平相处,百姓安居乐业。”孔昙点头道。   凌青壁冲着自家护卫喊道:“拿酒来!”   他声音刚落,便有几个护卫抬了几坛酒过来。   孔昙、凌青壁和韩汀每人各举一坛,在岸边“咣”“咣”“咣”地摔碎,弥漫着香气的酒液从碎掉的酒坛中汩汩流出,混入河水中。   凌青壁仰天长啸:“以敌之鲜血,祭我阵亡之同袍,诸位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河道内突然卷起一阵寒风,呼啸着顺着河水奔流的方向远去,就像冤魂得以慰藉,安然离去。   一场鏖战结束,东方已亮鱼肚白。   多年恩怨已解,新的生活,即将拉开序幕。 第2章 出发   整座五陵渡县城才刚刚醒过来,凌青壁他们住着的清寒居里已经摆起了庆功宴。   宴会厅里放了十来张桌子,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一片喜庆之色,门内暖炉烧得暖烘烘,烟雾缥缈中,所有人都是开怀的笑脸。   厅里左右两侧坐的都是待宵孔雀的手下,正中间一张圆桌,围坐的正是孔昙、凌青壁、韩汀、聂云汉与卓应闲。   “聂老弟、卓老弟,这次我得特别感谢你们。”孔昙向两人举杯,“多谢你们送来韩指挥使的手书,解了我们的军令,还提前发现了这伙西蛮人的踪迹,不然这次我们不会赢得这么顺利。”   聂云汉端着酒杯笑道:“我们赤蚺的事已经解决了,韩指挥使自然也会替你们想办法,毕竟你们灵翅才是他亲生的嘛!”   “啧啧啧!这是吃味儿了吗?”凌青壁哈哈大笑,正要再废话两句,便看见卓应闲瞪他的表情,讪讪闭了嘴。   韩汀感叹道:“憋屈七年,终于可以得见天日,从此我们哥仨也能像你俩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哎,老聂,你俩刚成亲才几个月,就满大曜乱溜达。”凌青壁冲聂云汉挤眉弄眼,“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过几天安生日子?”   卓应闲端着酒杯,语调嘲讽:“不出来欣赏我汉哥保卫过的大好河山,难道留在家里生孩子吗?你看我俩谁能生?”   凌青壁:“……”   “你个小阿闲,嘴还是那么厉害。”他委屈地看着聂云汉,“之前我捅你那刀现在连疤都没有了吧,他怎么还记仇,你也不管管。”   聂云汉搭着卓应闲的肩膀,嘿嘿直乐:“不管,我家阿闲说了算,你要不想总挨骂,就管管你那张嘴。”   “我看啊,是该给老二说个媳妇了,他都快三十了。”孔昙笑道,“成家之后人能稳重点。”   凌青壁立刻摆手:“可拉倒吧,老子绝不入情网,看你们一个个为情所困的难受样儿,我才没那么傻。”   “你也得能找得着。”卓应闲立刻回击,清秀的面孔上写满揶揄之色,“谁能忍你这张欠揍的嘴?那人恐怕还没出生吧。”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哄堂大笑。   凌青壁满不在乎地挠挠脸:“没生出来最好,万一三生石上有我俩的名字,我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嘛!”   “你有这觉悟是最好了。”卓应闲冷哼。   聂云汉最爱看他俩斗嘴,乐得连连摸他后脑勺,既是宠溺,又是鼓励。   “孔大哥,现在你们再也没有后顾之忧,将来有什么打算?”卓应闲转而问道。   听了这话,大厅两侧的护卫们纷纷看过来,竖起了小耳朵。   这事关他们将来的去处,万一当家的要解散待宵孔雀,咱们可就得另谋生路了!   孔昙注意到他们的紧张,呵呵笑道:“之前开黑市是见不得光,没办法,现在可以尝试做正经生意,待宵孔雀是不会解散的,诸位放心,只要有我孔昙一口饭吃,就不会让兄弟们饿着。”   护卫们听了,纷纷放了心,继续喝酒吃肉。   “我就不一样了。”凌青壁得意道,“我有别的打算。”   聂云汉好奇:“你想干什么?”   韩汀插嘴:“二哥总说要去闯荡江湖。”   “江湖?”卓应闲忍不住乐了,“就你这脑子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   凌青壁不服气:“我脑子不好吗?比你家老聂也差不了多少!”   “你俩没可比性,我汉哥对付的是细作,讲究谋略,心思最为缜密。”卓应闲认真道,“可你是杀手,指哪儿打哪儿就行,不用费那些心机。若论江湖经验,怕你还不如我。”   凌青壁满不在乎:“江湖能多可怕,我又不是初出茅庐,小心一点就是了。”   孔昙听了这话,正色道:“你真要走?”   “要走,明天走都成,这些年可憋屈死我了,我要出去浪!”凌青壁发出豪言壮语,“前半生行伍,后半生江湖,我老凌这辈子不白活!”   他话音刚落,左边一张桌子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二当家!”   众人扭头,便见周靖一个滑跪,扑过来抱住了凌青壁的右腿,恳求道:“你带我一起走吧!”   凌青壁:“……”   “你什么情况?”他赶紧把腿往回收,无奈周靖抱大腿抱得紧,他怎么使劲都挣脱不了,“撒开!不然我踹你了!”   聂云汉和卓应闲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   凌青壁注意到他俩的表情,赶忙说:“你俩别自己是断袖看谁都是断袖啊!老子喜欢香香软软的姑娘!”   卓应闲撇嘴:“我俩又没说什么,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都赖你!起来说话!”凌青壁左腿一踹周靖的肩膀,终于重获自由。   周靖没起,仍旧跪着:“当年是二当家把我从街上捡回来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周靖愿意跟随二当家左右,就算当个下人也心甘情愿!”   “你真愿意?”凌青壁眼珠一转,心里琢磨。   出去是得带几个人,不然光杆司令太丢人了。   周靖连连点头:“愿意!”   “那成,你跟我走吧!”凌青壁得意道,又向周围看看,“还有愿意跟我走的吗?”   剩下护卫们虎躯一震,纷纷低头大口干饭,表示没听见。   卓应闲把脸埋在聂云汉肩膀上,已经笑出了声。   ---   转过天来,孔昙、韩汀、聂云汉和卓应闲齐聚凌青壁的房间,围观他的“改头换面仪式”。   所谓“改头换面”,无非是卸去易容,露出真容。   由于常年躲避西蛮人的追踪,孔昙三人都是习惯性易容,现在一朝得了自由,凌青壁表示要以真面目闯荡江湖,为显郑重,特意举办这个仪式,请大家来“观礼”。   他易容后的模样是张糙汉脸,甚至有点面目可憎,胡子拉碴,普普通通,任谁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行走在人群中最安全。   “听阿闲说你长得还不错。”聂云汉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好奇道,“赶紧卸,让我看看。”   凌青壁手里拿着药水,从镜子里看卓应闲,表情惊喜:“哟,得到小阿闲的认可,不容易啊!”   卓应闲最见不得这人翘尾巴,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说起来,连我都忘了老二原本长什么样了。”孔昙笑道,“记得是挺俊秀的。”   韩汀也笑:“对,二哥就是长得太好了,指挥使要求他必须易容,要不太引人注目。”   “多谢大家的认可哈。”凌青壁用汗巾蘸着药水往脸上抹,一本正经纠正道,“不过大哥,我那叫英俊,不是俊秀。”   他在脸上三抹两抹,逐渐露出自己本来的肤色。   在场没有见过凌青壁真实模样的只有聂云汉,他看看镜子又看看本人,忍不住惊讶,连连发出赞叹。   “你皮肤还挺白啊,又白又嫩,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哪像奔三的。”   “啧,嘴唇这么红?跟花儿似的。”   “孔大哥这‘俊秀’一词绝对没用错!你也算是个美人了。”   凌青壁回头瞪他:“起开,你个死断袖!”   “断袖怎么了?”聂云汉混不吝,“我们断袖最会看男人。”   凌青壁:“……”   我竟无言以对!   镜子里,去掉易容、露出本来面目的那个人,长眉入鬓,鼻梁高挺,额头饱满,下颌方正,唇形厚薄适中,唇色偏红,确实是一副好皮囊,天生一双笑眼,懒懒散散的,看上去好像对什么事都不入心似的,自带一种疏离的魅力。   但脸上那甜不嗦的笑容确实很欠揍,聂云汉想,难怪阿闲老爱跟他作对。   他再度感叹:“老凌,你去江湖里混,还是先小心采花贼吧。”   “他们敢!”凌青壁站起身,拿过自己的宝刀“疾风”,“老子快刀削他!”   卓应闲和聂云汉默契地对视一眼,表情又有些意味深长。   凌青壁不满,用刀柄捅了捅聂云汉肩膀:“有话就说!”   “说实在的,你这张清秀的脸,配上这凶巴巴地表情,实在有点……可爱。”聂云汉忍俊不禁。   凌青壁额角抽了抽,看卓应闲:“你男人夸别的男人可爱,你不管管?”   “你不是喜欢姑娘吗?”卓应闲好整以暇,“那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聊不下去了!   凌青壁“哼”了一声,一手拿刀,一手拎起小包袱,走人!   院子里,周靖已经等待多时,他后背斜背着一个包袱,胸前还挂着一个小包袱,旁边两匹高头大马,一匹黑色,一匹枣红色,看着都很精神。   凌青壁亲热地牵过枣红马,摸摸它的耳朵:“赤焰,将来你可要陪着我闯天下了。”   赤焰打了个响鼻,似乎表示赞同。   凌青壁高兴地回头,注意到周靖胸前的小包袱里有东西在动,意外道:“你把离离也带上了?”   “什么离离?”卓应闲也注意那个包袱动来动去,好奇道,“是小动物?”   周靖大大方方打开包袱,露出一个猫头:“是我养的狸花猫,我得带着它。”   离离看起来年龄不大,小猫脸特别可爱,也不怕人,随便别人打量,摸两下还呼噜。   凌青壁郁闷:“咱们是去闯荡江湖,你这还拖家带口的。”   “放心吧二当家,我会照顾好它,绝对不会让它添麻烦。”   周靖长得憨厚老实,说什么话都像在发誓,搞得别人很难拒绝。   旁边孔昙忧心忡忡:“老二,你闯荡江湖,最后想干什么?江湖水可深,不比行伍里简单。”   “我要开宗立派!”凌青壁说话铿锵有力,“咱们大曜中原武林第一盟是四府盟你们可知道?说不定下一任四府盟盟主就是我!”   在场所有人:“……”   韩汀犹豫了一下:“二哥,你要立什么派?”   “唔,有几个名字备选,诶,正好你们帮我参详一下。”凌青壁说,“松鹤门怎么样?松鹤延年,吉利!”   卓应闲撇嘴:“听着就像拄着拐棍托着桃的老头,怎么,你这是要表示你老当益壮?”   “你还说我嘴欠。”凌青壁悻悻地说,“那大刀门呢?我肯定是要以刀法立派。”   聂云汉摇摇头:“太土。”   “闪电门?”   “……”   凌青壁一晃手里的刀:“干脆用我的刀铭,就叫‘疾风门’!”   卓应闲真心实意劝说:“这是一辈子的事,你再好好想想,不急。”   “好吧,那我再琢磨琢磨。”凌青壁跨上赤焰,意气风发,“毕竟是我以后的事业,得慎重。”   孔昙问:“你打算先去哪儿?”   “凌云府吧,兰杜山庄在那边,我先去拜会拜会。”   “银票和咱们的令牌都带好了吗?”   凌青壁拍拍胸口:“带好了!”   孔昙像个送儿子出远门的老母亲,满脸不放心的表情:“有事儿就托人捎信回来。”   “放心吧大哥。”凌青壁冲所有人抱拳,“三弟、老聂,小阿闲,保重,我走啦,山长水远,江湖里见!”   --------------------   老凌的flag已经高高地立了起来。感谢在2022-01-19 23:59:53~2022-01-2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守护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无衣 2个;蓬蓬、匪兵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匪兵甲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踩坑   “灵翅”是昔日平川都司都指挥使韩方针对西蛮敌人成立的一支先锋暗杀队,本是最适合凌青壁。   他天生有颗不安分的心,加入暗杀队,追击西蛮人,既能保家卫国,又能到处“撒野”,即便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至少也过得很爽。   这七年被迫躲在五陵渡,虽然生意做得很大,不缺钱花,但可真把他憋坏了。   一朝重获自由,凌青壁撒了欢,骑着赤焰一路往南飞奔,即便冒着雨夹雪,路上都不带停歇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五陵渡位于大曜国土中部,本是鱼龙混杂之地,往南边大概跑个千里地,就是四府盟的范围。   四府盟,顾名思义,狭义上讲,是凌云府、万山府、西陵府、南轩府这四座府城中所有的武林正派组成的武林盟,是大曜中原武林中最大的同盟。   广义上讲,但凡是主动向四府盟投诚的正派人士,不管门派在不在这四座府城内,都算是四府盟的一员。   这四座府城相距不远,由北向南连成一道“丿”,距离五陵渡最近、排在最北边的第一座府城,就是凌云府。   凌青壁和周靖不眠不休,跑了几天,就到凌云府的城门外。   这是个大晴天,大清早阳光灿烂,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地上积雪化了不少,到处透着一股雨雪初霁的爽利。   到了目的地,凌青壁的心情愈发的好,进了城之后,牵着马溜达着走,四下张望,满脸兴奋之色,感觉两只眼都不够用了。   虽说五陵渡也很繁华,但是那种充斥着声色犬马的繁华,街上处处可见醉鬼、赌徒、娼妓和小混混,不像这凌云府,不愧是武林豪杰聚集的城市,连呼吸的空气里都饱含着凌然正气。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凌青壁抬眼望去,看到的人一半都是练家子,走路姿态挺拔昂扬,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这种景象看着就令人心情舒爽。   “二当家,为什么你想去兰杜山庄拜会?要拜咱不得先拜盟主吗?”周靖疑惑了一路,总算有机会开口问。   凌青壁的眼睛望着别处,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四府盟盟主沈溪声,是凌波门的掌门,咱与他们素无来往,就算要拜码头,人家也未必理咱。”   “这兰杜山庄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天下第一武器铸造大家,之前从待宵孔雀买过矿石,我怎么说也算是跟他们合作过,主顾上门,总得赏脸见一见吧?”   “而庄主唐雪飞,是四府盟排行第三的高手,到时候由他把我引荐给沈溪声,人家不得高看我一眼?”   听了这话,周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二当家你真是心思缜密。”   “你别看这些江湖人士侠之大者好像多么超然物外,实际上一旦组成同盟,有人管事儿,当中有利益名声掺杂进去,就都是人情世故一地鸡毛。”凌青壁对这夸赞很受用,忍不住要提点几句,“要想在里边混得好,就得懂这些弯弯绕。”   周靖挠了挠后脑勺:“反正我也不懂,我什么都听二当家的。”   “那必须,你既跟着我,我自然罩着你。”   凌青壁跟着孔昙经营黑市多年,除了不得自由之外,钱是赚得盆满钵,于是他带着周靖直奔凌云府最大的客栈似云楼。   开了间天字号房,凌青壁美美泡了个澡,吃了早饭,钻进被窝呼呼大睡,一扫旅途疲劳。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申时,肚子又饿了。   出了卧房,他见周靖早就起来了,在客厅桌上给离离喂饭,逗着它玩。   别看周靖看上去呆头呆脑,像个大老粗,其实心思细腻得很,他给离离喂鸡胸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生怕太大块它不好嚼。   “你也太仔细了,这是把它当闺女养吗?”凌青壁一哂。   周靖嘿嘿直乐:“当闺女也没什么不好啊,有人疼多幸福。再说离离才六个月,还小呢,得仔细着点。要是小时候不养好了,长大容易生病。”   “成,你小子心细,将来肯定疼老婆。”凌青壁翻腾着自己的包袱,“将来等咱门派成立之后,我先找人给你说媒。”   这下周靖闹了个大红脸,说话都开始结巴:“不、不急,以后、以后再说。”   凌青壁从包袱里找出了一件用料考究的织锦长袍,青色衣料,绣着菊花暗纹,看着非常贵气。   在五陵渡的时候,为了遮掩身份,他们兄弟三个除了易容,衣服也都穿得很普通。孔昙年岁稍长,为显稳重,平时穿粗布长袍,凌青壁和韩汀就都只穿粗布短打,钻进人堆里就找不着。   但是现在,他也是要当一派掌门的人了,当然也得捯饬捯饬。   美美穿上这件长袍,腰间玉带一束,宽肩窄腰大长腿,凌二当家立刻变身风度翩翩凌公子,看得周靖满脸惊叹。   “我的天,真是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你跟名门公子简直一模一样。”呆头鹅连连称道。   凌青壁得意地在镜子里照来照去:“什么叫人靠衣装,我这张脸不贵气吗?这衣服也就锦上添花罢了。”   他拿起疾风比划了几下,更显身形俊逸潇洒,心里更美了。   “走,小周,出去吃点心去。”   客栈外就是一个大茶楼,几乎满座,与五陵渡那边的光景也不一样。   这里南来北往的侠士很多,除了主流的刀剑之外,还有一部分人使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武器,穿着打扮也是一派江湖风,五花八门、奇形怪状。   但这些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是精神头十足,见面即抱拳问名号,口称“久仰”。   凌青壁张望了一下,选了外边平台的座位,让店小二上一壶好茶,几碟点心,准备边吃喝边欣赏风景。   周靖一直扭头打量着那些江湖人,小声问:“二当家,你打算什么时候成立门派?”   平台上小风吹得呼呼的,凌青壁手里的茶还没喝几口就凉掉了,但他还是喝得有滋有味。   笑话,大侠怎么可能怕冷!   “要成立门派,得选个好点的地方,买个庄子才行,这个可以慢慢来。”他沉吟道,“但名气得先打出去,好让人知道江湖上有咱们这一派。”   周靖连连点头:“对!那咱门派叫什么,你想好了吗?”   “我琢磨了一路,觉得疾风门就挺好。”凌青壁吸了吸鼻子,“不能听阿闲的,他习惯性反对我,不管我说什么他肯定都有意见。”   周靖附和:“没错,二当家你刀快如疾风,这个词很形象,最合适。”   “那就这么定了!”凌青壁高兴地一拍大腿,举起茶杯,“来,小周,咱俩以茶代酒,庆祝门派成立!”   周靖端着茶杯跟他“咣”地一碰:“恭喜二当家!”   凉茶下肚,凌青壁叮嘱他:“以后不能再叫我二当家了,要叫我掌门,要不叫我师父,反正你的刀法都是跟我学的。”   “成!那我就叫你掌门师父!”周靖非常灵活地把两个称呼组在了一起。   凌青壁:“……”   “这像什么话!你就叫师父,从今往后,你就是咱们疾风门的大师兄,出去就要报门派的名号,平时多积德行善,光大门派,知道吗?”   周靖正襟危坐:“知道了!”   “还有,记着留意帮师父多招几个徒弟。”凌青壁若有所思,“要是人家没听过咱们门派,不肯来,你就说包吃包住,包教包会,这年景人都不容易,不用交钱还管饭,肯定能留住人。”   周靖满脸感动:“二当……哦不,师父,你就是个大大的好人,一定会有很多人愿意拜你为师!”   “那必须!”   凌青壁嘚瑟,情不自禁抖腿笑,接着反应过来抖腿似乎很不雅,跟自己目前这翩翩公子的模样不符,强迫自己端坐起来。   呆头鹅又忍不住发问:“那师、师父,你有什么打算?我是想看看我还有什么能帮忙的。”   “等拜会完盟主,我就打算参加近期的武林大会。”凌青壁闯荡江湖可不是拍脑门,他有自己的计划,“在武林大会上最容易打响名头,不光我参加,你也得参加,咱俩都报名,双保险。”   “我?我行吗?”   凌青壁斜他一眼:“你是我教出来的人,又是待宵孔雀的特别护卫,功夫绝对比那些小门小派厉害多了,对自己有点信心。”   周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成,我一定竭尽全力。”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跟你说,比武大会,你必须进前二十。”凌青壁一脸正色,“招徒弟,两个月之内,招满十个,得是有资质适合练武的,歪瓜裂枣可不行,还得是品行端正的,小混混也不能要,记住了吗?”   周靖立刻坐直:“保证完成任务!”   安排好任务,凌青壁感觉身心舒畅,靠在椅子上欣赏风景。   周靖被寒风冻得不行,哆哆嗦嗦地说:“二、二……师父,咱们坐里头去吧,里头有炭炉……”   “江湖大侠就得坐外边,这才潇洒。”凌青壁嫌弃地瞥他一眼,“你用内力运功,就不怕冷。”   周靖搓搓手,抱起胳膊往腋下夹:“咱练的都是外家功夫,哪有什么、内、内力……”   这确实是个问题,凌青壁琢磨,武林人都是内外兼修,他们大头兵不怎么练内功,要是将来比武拼内力,多少有点吃亏。   回头得找几本内功心法练练。   他一垂眸,看到楼下街对面,来了个姑娘摆摊卖绣品。   那姑娘长得是真漂亮,柳叶眉、含情眼,个子高挑,身材颀长,穿着一件淡粉色的纱裙,颈间系着一条丝巾,看起来风姿绰约,仪态万方。   只是她摆摊摆得满脸仓惶,时不时地向左右张望,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凌青壁居高临下,目光一扫,立刻发现了端倪。   离那姑娘左右不远,零星分布着几个男子,穿得都很普通,但一致长得贼眉鼠眼,有的假装聊天,有的假装买东西,但都悄悄盯着那姑娘,似乎在监视她。   看来她是被人胁迫了。   凌青壁冷笑一声,转头对周靖说:“你先回屋吧,我自己转转去。”   “不用我跟着吗?”   “用不着,你回去看好离离,别让它跑丢了。”   说罢,凌青壁拿起放在桌上的疾风,快步下楼,走向街对面的姑娘。   姑娘见有客来,心不在焉地招呼:“客官想买什么纹样?”   “给我家妹子买一条纱巾,不知姑娘有什么好推荐的。”凌青壁听她呼吸凝滞,猜测对方应当不是习武之人,更是打算帮她一帮。   虽然不知是何事,但总先帮她摆脱那几个混混的控制才好细问。   而且这姑娘实在好看,一笑两边唇角便露出两个梨涡,配上那掩饰不住的惊慌之情,真是我见犹怜。   凌青壁虽立志不娶,但怜香惜玉的心还是有的。   姑娘看他目光盯得自己久了些,稍有些恼,垂眸道:“客官的妹子喜欢什么颜色?”   “正红。”凌青壁看都没看那一摞全是素雅淡色的绣品,压低声音跟那姑娘说,“别怕,我是来帮你的,你就说要回家拿,然后跟我走。”   姑娘撩起眼皮看他,清凌凌的眸中闪过一抹疑色,又迅速垂眼,瞄了瞄他手里的疾风。   “客官要的我没带来,但我家就在附近,不知可否跟我去取?”   见对方配合做戏,应是明白了自己的苦心,凌青壁喜上心头,朗声道:“当然可以,请姑娘带路。”   那姑娘拜托旁边的大婶帮她看着摊子,向凌青壁使了个眼色,转身带他离开。   凌青壁回头看了几眼那些监视着这姑娘的小混混,见那些人都是一脸迷惘,意意思思要跟过来,心中暗喜。   跟过来就弄死你们!   往前走了几步,凌青壁跟那姑娘小声说:“请随我来。”   说罢他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街景,便带人转进了一条狭小的胡同。   到了清静之处,他转头道:“姑娘,事急从权,我——”   话还没说完,凌青壁突然听到周围有极轻的脚步声,手中刀还没出鞘,抬头便见空气中一捧细小的白色粉末飘来。   立刻屏息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嗅到了粉末的味道,眼前姑娘的模样也开始变得模糊。   失去知觉之前,凌青壁郁闷地想,江湖是真他娘的凶险啊!   --------------------   唐鹭:我好看吗?   周靖:KPI有点难啊!   ---   申榜之前怕到不了三万字,加个更~ 第4章 药效   凌青壁先是闻见了一股奇异的花香,接着意识陡然回笼,感觉到全身沉重不堪,手脚被结结实实地绑住,心情更是郁闷得连呼吸都艰难。   老子好歹也是响当当的灵翅,刚入江湖,就摔了个大跟头。   实在跌份!   他的眼皮好似有千斤重,费了半天劲才睁开一条缝,满眼是铺天盖地的大红色,被昏黄的烛光映着,有些瞧不真切。   浑身酸软,想必之前中的是软筋散之类的玩意儿,凌青壁试图运转内力,可惜他平时内功修炼不足,现在那点内力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干净了,怎么使劲儿都没用。   “你醒了?”   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把他吓了一跳。   凌青壁费劲地循着声音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之前的那个漂亮姑娘。   朦胧光影中,姑娘的脸更加好看,看得他心里直内疚。   没帮人赶走小混混,反倒把事闹大,连累人家跟自己一起身陷贼窝,罪过罪过!   咦,她怎么换了红衣?   这还有空换衣服?   凌青壁的目光渐渐聚焦,发觉对方穿的竟然是一身喜服。   他连忙往自己身上瞅,嘿,这个新郎官是谁?!   难怪这屋里红彤彤的,铺天盖地的红绸子,桌上一对红色蜡烛烧得正旺,分明是洞房!   “这是怎么回事?”凌青壁艰难地发出声音,他全身的经脉几乎都不能运行,连说话都费劲。   姑娘侧过身来看着他,声音听起来很冷:“这不是很明显吗,我们被人算计了。”   凌青壁:“……”   虽说事情是我闹大的,但严格说来,是我被你拖下水,你用不着这么冷冰冰吧。   他打量着那姑娘,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下午她脖子上系着纱巾,看不出端倪,但是现在纱巾没了,有个东西就很明显。   她她她她为什么会有喉结?!   还很大一颗!   凌青壁陡然凑了过去,眼睛几乎贴在了对方脖子上,快瞪成了斗鸡眼,最终确定,那就是一颗很大的喉结!   “你是男的?”他几乎是声音颤抖地问了出来。   那姑娘,哦不,应该是男子,方才就没躲,现在好像完全不在意被人认出来,随口道:“哦,被你看出来了。”   凌青壁脑子比之前更乱了:“废话,这么明显我能看不出来吗?”   那男子抬起被束缚住手腕的双手,在颈间一个穴位一点,再开口时就是清朗的少年音:“失望了吧?”   声音仍然好听,但讽刺意味实在过于明显。   “什么意思?”凌青壁窝火,“你以为我之前是想对你怎么样?你一个大男人扮成女子才是居心不良吧!”   少年偏过头来,那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定定看着他,眼中似笑非笑,看着满含揶揄,却又水灵灵的带着若有若无的情意,看得凌青壁莫名心虚。   不对啊,我真的没有坏心眼,心虚个什么劲儿?   这双眼睛怎么长的,也太妖孽了!   是不是练了什么瞳术?   此刻两人脸对脸挨得极近,几乎呼吸相闻,凌青壁觉得别扭,便要往回转,不料被那人钳住了下巴。   什么情况?为什么我双手被反绑在后边,你的手只是象征性地绑了绑手腕?   你跟那帮混球是不是串通的?   “你要干什么?”凌青壁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少年。   对方被绑得松散,要是他对自己做点什么,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光听呼吸声,也知是个高手,至少跟自己半斤八两。   看来之前都是装的无疑了!   少年没有吭声,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突然凑过来,低头在他颈间嗅来嗅去。   微微翘起的鼻尖蹭过他的下巴,双唇似乎还有意无意地从他脖子上的皮肤擦了一下,凌青壁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因为反感才起的,而是因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说不好是什么,感觉有点害怕。   但对方身上的气味有些好闻,他也下意识地吸了吸。   凌青壁胡思乱想着,居然忘了闪躲,谁知接下来,那少年用绑着的双手抓起他的衣领连着内衣猛地一扯,他左边胸口就全都露了出来。   屋里没有炭炉,很冷,露出来的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不是断袖!”凌青壁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大喊,“萍水相逢无冤无仇,我本来还想救你,你别乱来!”   少年完全不理会他,只顾在他胸口摸来摸去,仔细查看,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可是凌青壁身上除了经年累月的伤疤,并无特别之处,那少年看了一阵,眼中露出失望之情,猛地一推他,便躺了回去。   “不解释一下吗?!”凌青壁像一条打挺的鱼,费力转过身去瞪他。   少年平躺着望着屋顶,面色平静,片刻后才道:“你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我以为你是一个故人。”   “什么故人?旧相好?”凌青壁怒火中烧,话就尖酸刻薄,“你连你旧相好的脸都认不出?遇上每一个觉得熟的人,都要扒开人家衣服看?”   少年偏头看他,突然露出恶趣味的笑:“是啊,那又怎么样呢?”   这人唇角梨涡像是漾了蜜,笑容甜美至极,又透着邪性,凌青壁禁不住看呆了,一时大脑空白,张着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来只要长得好看,是男子也无所谓,对吧?”少年促狭道,“还说自己不是断袖,阁下此刻的表情可太缺乏说服力了。”   凌青壁回了魂,恼火道:“你一定是易容,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他双手被缚,活动困难,一气之下便翻身压在了那少年身上,用自己胸口的衣服去蹭人家的脸。   一边上下蹭还一边喊:“你是什么门派的,报上名来!会这种乱七八糟的妖术,一定是邪魔外道!”   那少年被他蹭得烦,两手一使劲儿就把他掀到了一边:“滚!”   凌青壁气喘吁吁盯着他的脸,发觉自己只是把他脸上的妆蹭花了,露出了略显男子英气的本来面目,容貌还是一样的好看。   这小子有点男生女相,确实漂亮,难怪之前男扮女装一点不露马脚,连自己都没看出来。   就在凌青壁粗喘着懊恼之时,那少年转身压了过来,跨坐在了他身上!   凌青壁:“……”   “你腿都没被绑着,为什么不跑?”他恼火地挣扎,“你是不是——”   少年双手抵着他的胸口,神色有些凝重:“别闹。”   “谁他娘的闹了?!你给我下去!”凌青壁双手被绑在后边,本来被自己压得就难受,现在又多了一个人的体重,感觉关节都要被压断了。   少年突然低头:“你冷静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可太不对劲了,今天对劲过吗?   凌青壁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我们应该是中了幽兰露。”少年目光突然开始变得迷离。   凌青壁也觉得身体突然燥热,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折腾的:“那是什么?”   “你果然不是武林中人。”少年缓缓低头,离他更近,鼻尖都快抵到他鼻尖上了,声音变得微微有些哑意,“忻悦门知道吗?魔道杳溟宫的手下,最擅长调制各种春……”   他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这话没说完,凌青壁也懂了。   难怪自己突然开始发热,脑子也越发乱了,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在面前晃,竟然也开始产生邪念。   可我是喜欢女子的啊!   怎么会这样!   更要命的是,他感觉少年的身体起了变化。   “快滚下去!”凌青壁使劲挣扎,“离我远点!”   少年的眸色变得幽深,哑声道:“你别乱动!”   他的身体变化越发明显,凌青壁是真的不敢动了,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身为曾经的先锋暗杀队成员,他觉得自己也算见多识广,没想到今天居然栽得这么彻底。   少年像是失了力,缓缓地从他身上下去,但这动作越慢,两人越是煎熬,仿佛衣料的每一下摩擦都能带起皮肤的战栗。   凌青壁感觉自己体内的药效也开始发作,浑身燥热难耐,身体反应尤其强烈,呼吸也重了许多。   他半辈子行伍,虽然嘴上没把门的,但内心有所坚守。不婚不娶只是想自由自在过一辈子,却从没有放浪形骸,憋了三十年,被这药意拿捏,所有的欲念都被勾了起来。   还是那种脑子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的感觉。   浑身酥酥麻麻,经脉里像有虫子在爬,仿佛只要不纾解这种痒意,躯体都会爆裂开来似的。   凌青壁艰难地侧过身去,与那少年背对背躺着。   两人一时都没吭声,都在拼命与被药物放大的本能相搏。   但是屋里太安静了,反而更让人起邪念,凌青壁率先开口,想要转移注意力:“他们绑你绑得这么松,你……你与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   “不是,我也是被逼的。”少年的声音像是从牙根里传出来,“绑这么松,当然有原因——两个人都绑死了,下幽兰露还有什么用?”   凌青壁脑子虽然昏乱,听着也觉得不对:“什么意思?他们给你换了衣服,定然知道你也是男的……”   “都是男的又怎么样?”少年的话音带着揶揄,“忻悦门的人才不管这些。”   “他们给人下药图什么?!要修炼什么恶心的功夫,不是应该自己来吗?”   少年在艰难忍耐着,片刻后才回答:“他们觉得,刚欢好过的人的血液、有一种特殊、特殊功效,只要吸食后再双修,就能、就能功力大增,两个男的、更好,阳、阳气重……”   “他娘的,这是什么妖邪的玩意!”凌青壁破口大骂,骂了几句又气喘吁吁地问,“你既然了解得这么清楚,知道怎么解吗?”   这话刚问完,他便感觉少年转过身来,火热的呼吸喷在了自己的后颈上,低哑的声音在他耳根处响起。   “忍不了,也没有解药,只能……泻火。”   凌青壁感觉自己腰带一松,后腰一凉,登时浑身寒毛直竖。   “你你你你别乱来啊!”   “别乱动,挣扎的话,血液运行加快,只会让药效越来越强,会让你更痛苦。而且一次解不了的话,还得受二茬罪。”   凌青壁扭头看,少年容貌秀丽,此刻又是女装,颇有些雌雄莫辩的感觉,让他心波荡漾。   他转回头,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真的只能这样?”   不对劲,我不对劲,为什么我也有点想……可这是个男的啊!   幽兰露有这么厉害的功效吗?不喜欢男的也能来感觉?   “一时间我想不出别的办法。”突然有个温热的东西落在他的后颈上,像是一个亲吻,少年低语带着一种迷惑人心的力量,“我会温柔的。”   温柔?那跟温柔毫不相关,凌青壁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拆散了又被重新组装回来,每一个关节都透着酸意,腰部以下像是没了知觉。   但莫名其妙的,他从这种酸涩的感觉中发现了一丝欢愉,痛苦像是越来越少,而欢愉越来越多。   什么紧张与恐惧都消失了,他像是变成了一团柔软的云朵,轻飘飘地在天空遨游。   飘荡了不知多久,终于落地,欢愉尽褪,酸涩而沉重的感觉再度将他包裹起来。   凌青壁再度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从窗帘缝隙里隐隐透出来的光。   天亮了?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我、我被……   面前的人扬起一张漂亮的笑脸:“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凌青壁木然地望着他的笑容,心中五味杂陈。   想死,不,先杀了他再死,也不,其实那滋味……有点销魂。   难道我竟是……   少年见他久久不说话,又笑了笑:“昨夜之事虽是药物所致,但我多少算是占了你便宜,为弥补你的损失,现在告诉你我的真实姓名。”   “我叫唐鹭,你可要记住了。”   --------------------   唐鹭:我是你男人,你给我记住。   ----   强调:没有强迫,没有强迫,没有强迫,两人都受药物作用,而且老凌心里也想来着。 第5章 盘问   听了这话,凌青壁脑子几乎要爆炸。   什么玩意,占了我便宜,告诉我真实姓名,就叫补偿?!   此时唐鹭已经把女子的发髻拆了,绑了个高马尾,脸也不知道怎么洗干净了,果然是一个俊朗的少年。   他身上穿的仍是女子的婚服,但看起来并无违和感,红色的衣裳更衬得他精神伶俐,俊美无俦。   但凌青壁现在看着这张脸,只感觉某处酸胀疼,满心欲哭无泪。   “混蛋!”他一把揪住唐鹭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昨天晚上……”   这一开口,发现嗓子哑得厉害,昨夜种种虽然记不得太清,但片段还是有的,想起那些,凌青壁不由地老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怎么说?说自己被轻薄了?被侮辱了?   事实虽然是事实,但自己一个糙老爷们儿说这种话,似乎有点矫情。   而且自己好像也没反抗?   唐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针见血:“昨晚怎么了?你不一样很享受吗?”   凌青壁:“……”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解毒?都是男子,明明不需要、不需要那么做……”   “你所谓的男子的寻常办法,解毒不够彻底,而且我身上药性太强,没把持住。”   “没把持住?”凌青壁气得掐住他的脖子,“你倒是说得理所当然!”   唐鹭照样没躲,轻笑一声:“都是男人,睡了就睡了,你也不是什么正道人士,何必在我面前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这小子说话刁钻又扎心,句句都戳人心窝子,饶是凌青壁自诩为废话流第一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老子不是贞洁烈女,但是贞洁烈男啊!   干!   唐鹭觑着他糟心的神情,像是明白了什么,挑起眉毛,脸上露出玩味的笑,“难道你一把年纪,居然是个雏?叔叔,你可别逗我!”   “叔叔?!”凌青壁手上用了力,恼羞成怒,“你多大?”   “我上月刚过十八生辰,你虽然瞅着脸嫩,但少说也得有三十出头了吧。”唐鹭被卡得脸发胀,却完全不当回事,促狭道,“叫你一声叔叔,算是我知礼数。”   凌青壁心中叫苦不迭,真的是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被一个毛头小子给办了?!   按江湖规矩,吃了这么大亏该怎么办?   杀了?不妥吧。   凌青壁行伍出身,保护百姓的观念根深蒂固,虽然杀人不少,但全都是敌人,平生双手从未沾过无辜百姓的鲜血,要是遇到别人遭遇这种事,他定然就把人扭送官府了。   可是这、这要怎么见官?   唐鹭见他分神,突然出手捏住他的脉门,凌青壁没想到他偷袭,手劲居然还这么大,下意识地吃痛松了手,立刻被人占据了上风。   两人还在床上,便你来我往地过起了招。   别看唐鹭年纪轻,但功夫着实不错,身段柔韧性也好,极为灵活,而凌青壁自己浑身酸痛,力气还没恢复,上来又失了先机,没拆几招就被人按住。   还是以一种非常羞耻的姿势被按住的。   他趴着,双手再度被反剪,唐鹭脚腕别着他的腿,坐在了他的屁股上。   “叔叔,这让我想到了昨晚……”少年向下俯身,趴在他后背上,气声带着笑意,“其实我总觉得自己药劲儿还没过。”   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到凌青壁的后颈上,令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什么情况?   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明明青葱似的看着干干净净,怎么开口就一副嫖客腔调。   真他娘的让人糟心!   但少年到底是少年,凌青壁之前是上当受骗,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并不代表就会处处被他掣肘。   “你还别说,昨夜我也得了趣。”他轻笑一声,“我有几个断袖的朋友,起先我不太理解男子与男子怎会相爱,现在算是明白了。”   “至少在床上,一个字,爽!”   唐鹭听他忽然转变了态度,愣了一愣,接着就被人掀了下去。   凌青壁揪过一旁的被子,一下子把他裹了起来,顺手拉过原本捆着两人的绳子,“嗖嗖嗖”几下,就把唐鹭捆成了粽子。   “臭小子,还跟我来这套,你叔叔我出来混的时候,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呢!”   他得意地翻身下床,没预估到自己的腿有多酸,刚一落地就往地上跪去,连忙眼疾手快扶住床头,堪堪维持了体面。   “我娘是生我难产死的,我没机会见她。”唐鹭低声道。   凌青壁一怔,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扭头一看,少年原本一张明媚的脸,现在阴沉得像山雨欲来的天,看着怪可怜。   突然就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叔叔对不起……”唐鹭继续说道,声音突然变得可怜兮兮,“昨晚我把你折腾得太狠了,其实我也是第一回 ……但幽兰露这种东西十分凶险,不那么做真的解不了。”   凌青壁懒得搭理他,先逐步把这个房间检查了一遍,犄角旮旯里也没放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件,也没有听孔、暗窗等监听监视的东西,总算稍松了口气。   看来昨夜颠鸾倒凤,应当是没被人看了去。   但也许被人听了墙角。   干,老子好像叫得很大声……   真是越想越糟心。   他再去查看门和窗,不出所料,都被封得死死的,屋里没有工具,踹了两下,身上没力,也没能踹开。   “你别白费劲了。”唐鹭又说,“能跑我不跑吗?”   凌青壁在屋里转悠着,活动筋骨,试图尽快恢复体力,他脑子里一边琢磨出去的办法,一边冷冷问道:“你跟那忻悦门到底有什么关系?昨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实招来!”   唐鹭在床上扭来扭去,试图挣脱绳子和被子的束缚。   “这事儿不能跟你说。”他一张好看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江湖之事,你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凌青壁气乐了,在床边走来走去:“这会儿知道为我着想了?昨晚你那什么我的时候,怎么不多想想呢?”   “叔叔我错了。”唐鹭瘪着嘴,可怜巴巴地说,“我昨天以为你是个坏人。”   凌青壁气不打一处来:“我长得一身正气,你觉得我是坏人?!小小年纪眼神这么不好!”   唐鹭躺在床,上仰头看他:“嗯,你虽然说是来帮我,但看我的眼神色眯眯的,我觉得你肯定另有企图,所以故意配合你,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让你尝点苦头。”   “就一个眼神,你判定我是坏人?”   “当然不,我认出了你的刀。”唐鹭说,“这刀仿官刀雁翎刀,而你内力浅,举手投足都是行伍做派,肯定当过兵。”   “而这把刀在兰杜山庄定制的,根据这两年山庄接的订单,完全可以判断出来,你是待宵孔雀的人。”   “老兵油子,出身黑市,又色眯眯的,能是好人?所以我昨天就、就没考虑那么多。”少年居然流了两行眼泪,“现在我知道你是好人了,我错了,你把我放开吧……”   凌青壁自诩见多识广,现在觉得自己败了。   这小子眼睛贼,反应快,装模作样一门灵,方才色心大起,揍人的时候下手狠戾,眼看自己处于弱势,赔礼道歉掉泪撒娇信手拈来,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是哪个庙里蹦出来的神仙?!   “你怎么知道兰杜山庄接的订单都是谁的?”凌青壁转念一想,颇为震惊,“你姓唐,难道你是山庄的人?”   唐鹭连连点头:“嗯,我爹就是庄主唐雪飞!”   凌青壁虽然躲在五陵渡,但有一颗向往江湖的心,并非对江湖事一无所知,尤其他跟兰杜山庄有过来往,别的不说,对这家还是相当了解。   “你骗谁?”他冷笑道,“唐庄主有一子名叫唐鹞,一女名叫唐鸢,从没听说过还有个叫唐鹭的儿子,别以为你取个带鸟的名就能冒充人家的儿子!”   唐鹭挣扎着,一挺腰坐了起来,嚷嚷道:“那是因为我爹不喜欢我!从来都不跟人提我!”   一张漂亮的小脸委屈得不能再委屈,桃花眼里汪着泪,看上去着实让人心疼。   饶是凌青壁腰疼屁股疼,看到他这副模样,铁石心肠也软了三分。   就是个不听话的熊孩子,还能拿他怎么样?   但对于唐鹭的这番说辞,凌青壁是不信的,他抬手抄起桌边的椅子,往门上狠狠一砸,一来为了试试能不能把门砸开,二来想给熊孩子一个下马威。   果然,伴随着“咣”的声响,唐鹭本能地哆嗦了一下,那反应看上去不是装的。   凌青壁心里十分满意,拆了一截椅子腿甩了甩,权当兵器。   但门依然纹丝不动。   “现在把昨天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他对着唐鹭晃了晃手里的尖利的木头,“你要是不说,小心我给你戳六个洞!”   唐鹭往被子里缩了缩,表情有些害怕:“叔叔,你能掏一百两银子在兰杜山庄定制一把刀,这么有钱,在待宵孔雀里也算个说得上话的人吧?好好的黑市买卖不做,为什么要蹚江湖这滩浑水?”   “我在问你问题!”凌青壁敲了敲床架,“你别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臭小子实在太精明,不得不防。   唐鹭收着下巴,两只眼睛怯生生地挑着看他:“你听说过《无隅心法》吗?”   这下凌青壁没再介意对方又问了个问题,疑惑道:“无语?”   “语出《道德经》,原句是‘大方无隅’,是无边无际的意思。”唐鹭解释,“这本心法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引起过江湖的轩然大波,武林正道和魔道杳溟宫都在争夺它,原本拥有这本心法的皓月剑派还因此覆灭。”   凌青壁愕然:“这心法很厉害吗?”   “当然,据说这是一本绝世内功心法,修炼此法的人会内力猛增,从此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唐鹭话锋一转,“当然了,你们练外家功夫的人不看重这个。”   “别小瞧人!我的内力也不差!”   凌青壁感觉身上药效退尽,内力恢复了一些,便将唐鹭露在外边的脚拽过来,一把脱掉他的鞋袜,手心与他脚心相抵,传了一股内力过去,便见唐鹭满脸愕然,似乎被他震撼到了。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得意,便感觉有一股浑厚的内力从对方的脚心绵绵不断地注入自己的经脉。   这内力没有攻击性,温和宽厚,就像一股温暖的泉水,迅速在他的奇经八脉游走,就像饿极了的人喝下一碗喷香的粥,令他全身都觉得无比舒适。   “你小小年纪,内力竟然这么强?”凌青壁不由讶异。   唐鹭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算是给叔叔一点补偿。”   熊孩子一边说,还一边用脚趾勾了勾凌青壁的手。   那脚白皙瘦长,骨骼微凸,青色血管隐隐鼓起,着实好看。   看得凌青壁心里突地一哆嗦,一种莫名的情愫突然涌上心头。   -------------------- 第6章 算计   就在这时,门口“轰隆”地一声响,大门被踹开,一个白衣侠客突然冲了进来,打断了凌青壁心里那股令他百般抓挠的心思。   侠客器宇轩昂,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相貌英俊却面色清冷,手持一柄长剑,看到他俩目前的形象,本能一皱眉。   凌青壁立刻放下手里唐鹭的脚,懊悔不迭。   这这这,看在人家武林正派的人眼里,肯定要乱想了!   乱想也罢,千万不要出去乱说!   要不然我疾风门还没成立,名声就坏了。   “没事的哥哥。”唐鹭乖巧地开口,跟侠客解释,“我中了毒,叔叔正在替我运功疗伤。”   白衣侠客应是没做他想,剑尖朝下,攥着剑柄对他俩抱拳道:“在下碧山谷谢青枫,不知道二位有没有看到我师弟晏秋帆?”   凌青壁只听过碧山谷,知道这是著名的医谷,但没有听过谢青枫和晏秋帆的名字,下意识地看了眼唐鹭。   “抱歉,我和这位叔叔一直被困在这里,没有见过别人。”唐鹭彬彬有礼道,“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谢青枫实实在在地说:“我一路杀进来,外边比较乱,内院还可以。”   凌青壁冲向门口,往外张望了一下,这房间在院子最深处,门外很干净,难怪方才他没听到什么动静。   “你们被困在这里,是不是也中了毒?”谢青枫问。   凌青壁点头:“嗯,软筋散。”   他没好意思说幽兰露,怕对方猜出些什么。   况且那药效应该是退了,不提也罢。   谢青枫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了两粒褐色药丸给凌青壁:“这是碧山谷的缓凝丹,能解软筋散等常见毒素,若阁下信得过,不妨一试。”   “多谢。”这人浑身上下凛然正气,凌青壁自然也不怀疑,立刻吞下药丸,抱拳道,“在下疾风门掌门,凌青壁。”   旁边唐鹭听了这话,眼珠微微一转,若有所思。   谢青枫回礼:“举手之劳,两位保重。”   说罢他便匆匆离去,应当是继续寻找他的那位师弟晏秋帆去了。   凌青壁目送他离开,便听床上的唐鹭笑了笑:“叔叔的名字真好听。”   “什么?”   “‘游丝冉冉花枝静,青壁迢迢白鸟过’,我就是白鸟。”唐鹭笑嘻嘻地看着他,满脸天真童趣,带着一丝惊喜,“咱们两个的名字真有缘分。”   凌青壁冷笑:“一句诗就套近乎?你脸皮可真厚。”   他看了看手里剩下的一颗药丸,叹了口气,走到唐鹭脑袋旁边坐下:“我这人啊,就是心善,喏,张嘴。”   唐鹭听话地张开嘴巴,凌青壁把药丸塞进他嘴里,谁承想这孩子不仅吃了药丸,舌尖还借机在他手指上一舔,目光狡黠地看着他,完全不带遮掩的。   湿热的舌头卷过指尖,凌青壁浑身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又来了,头皮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搞不清是怎么回事。   “你疯了吧?”他“嗖”地起身,离唐鹭远了些,“看你小小年纪,怎么满脑子这种事?”   唐鹭满脸无辜:“食色性也,为何人人可以谈美食,却对这件事唯恐避之不及?这不是虚伪吗?”   凌青壁:“……”   好像说得也有道理。   “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感觉叔叔很亲切,或许因为这个,昨晚才情不自禁吧。”唐鹭偏着头,大大的桃花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叔叔是我第一个,不知不觉感情就拉近了许多。”   “昨晚第一次尝到那种滋味,我觉得很快活,叔叔快活吗?”   凌青壁看着少年的眼睛,那里边好像盛了许多深情,幽深幽深的,难辨真假。   这辈子还从没有人这么瞧过自己,被这双眼睛盯着,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发愣。   太能迷惑人心了喂!   就是一种瞳术吧?!   “你少来这一套!”凌青壁晃晃头,眨眨眼,把方才那种陌生又令人心悸的感觉赶跑,“快把昨天的事说清楚!”   唐鹭叹了口气:“先前跟你说到《无隅心法》,只要这个东西一出,武林必然大乱。这二十年间,它重现江湖的传闻屡见不鲜,但都没掀起多大风浪,不过最近的消息却言之凿凿,说有人在某处围观一场打斗,有个神秘人使的就是心法当中的一部分……”   “什么有人、某处,又神秘人,这不说了等于没说吗?”凌青壁时刻提防,坚决不能让他把自己给带跑了,“你给我说重点,说你和忻悦门什么关系!”   问了好几遍,净带我绕圈!   唐鹭好整以暇地冲他笑:“叔叔这么聪明,难道想不明白吗?忻悦门是魔道杳溟宫的手下,他们肯定是奉了宫主申屠浔之命,出来寻这《无隅心法》的呀!”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我弱小无助又可怜,被他们利用了呗……”   凌青壁有些不耐烦了,感觉熊孩子就没实心实意要回答他的问题,正要张口骂人,突然听到外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侧身一看,便见许多人抄着家伙打了过来。   看来是之前那位谢大侠把人打跑,这帮人搬了救兵回来了。   “他们还在!快,别让那小子跑了!”   门口有人指着他们这边大喊,接着便径直冲了进来。   凌青壁立刻抄起方才那椅子腿,冲上去跟他们打了起来,一边打,一边回头看床上的唐鹭,犹豫要不要给这娃松开。   涌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屋子本来就不大,现在搞得他有点施展不开,腾不出手去给唐鹭解困。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唐鹭身上的棉被和绳索“轰”地一声向四周炸裂开来,少年灵巧地从床上窜起,一手抓住方才被脱掉的靴子,一手扯过旁边完好的麻绳,“唰”地一声向外横扫出去。   冲到床边来的几个小混混首当其冲,被他一鞭子抽得倒在了地上,呜呼哎哟地爬不起来。   唐鹭套上靴子,捡起地上小混混的刀,狠狠劈了几下把窗户劈开,大喊一声“东西在他身上”,接着跳窗逃之夭夭!   凌青壁看着他这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傻了眼。   娘的,又被臭小子算计了!   那帮小混混一听东西在凌青壁身上,立刻围了过来。   虽然这些人功夫稀松,但胜在人多,一时之间清理不干净,凌青壁无奈,从地上拾了一把刀,瞅准功夫也从窗户跳出去,在院子里一对多地跟他们打了起来。   弄不清这帮人到底是不是忻悦门的人,也不清楚他们都干过什么,他没有下杀手,把人敲晕算完,一边打一边喊:“别信他的,我根本不认识他,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担心这帮人不信,凌青壁把腰带一解,敞着喜服外袍,露着里衣:“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娘的,什么运气,一天天的净宽衣解带了。   众人也不是傻子,定睛向他望去,发现他确实没地方可藏东西,立刻停了手。   “被那小子耍了!”   “快追!”   领头的一喊,这帮人退潮似地往院外跑去,凌青壁正想抓一个留下问话,目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跳起来踩着众人肩膀冲过去,劈手就从一个混混那里把自己的疾风夺了回来。   那混混知道自己打不过他,半刻也不敢多停,撒丫子就跑。   “幸好没丢!”他宝贝地用袖子擦了擦疾风的刀面,转头看了眼院子里,除了地上的人,其他全跑没影了。   凌青壁把这内院外院搜了一个底儿掉,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和疾风的刀鞘,又打了盆水把地上晕倒的人泼醒,一番审问,什么线索也没得到。   这帮人不是忻悦门的,是被人雇来当打手的,这院子属于谁,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一概不清楚。   凌青壁换下那倒霉的喜服,换好自己的衣服,拎着疾风,施展轻功在房顶上飞奔,跑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熟悉的客栈,垂头丧气地回去。   周靖昨晚没等到他回来,心里稍微有些急躁,但想想二当家功夫好,定是不会出事,也就没有太急躁。   这会儿他正在屋里逗猫玩,看见凌青壁回来,欣喜地迎上去:“二当……哦,师父,你回来了?!昨晚去哪儿了?”   “别问那么多,快让伙计给我准备洗澡水!”   周靖一怔:“又洗?昨天刚洗过,不怕洗秃噜皮?”   凌青壁瞪他:“废话怎么这么多,我爱干净不行?”   周靖没敢答话,转身一溜烟出去了。   正逢晌午,桌上有他刚吃了一半的午饭,凌青壁完全不在意,坐下拿起筷子接茬吃。   饿了两顿,还消耗了许多体力,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等到在卧室里泡进了浴桶,凌青壁才有功夫收拾一下自己秋风落叶般的心情。   什么嘛,行侠仗义反被坑,还不止被坑了一次,莫名其妙就被人那个……   就算自己也有爽到,不至于太过矫情,但是被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熊孩子,还是有点不甘心!   谁压谁并不重要,凌二当家也有断袖的朋友,他没觉得在下边有什么不好的。   而且就昨夜的经验来看,当下边那个,好像更销魂一些。   如果是两情相悦当然没问题,可问题就在于,这一切都是在药物作用下发生的。   凌青壁当然也想象过自己的销魂夜,那应该是跟漂亮姑娘,而且自己占据主动,花前月下,甜言蜜语,你侬我侬,水到渠成,怎么能是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   再怎么说,这也是珍贵的第一回 啊!   坐在浴桶里,刚被开发过的地方又红又肿,很不舒服,但想起昨夜的舒爽,又十分印象深刻。   越是这样,凌青壁心里越复杂,他为昨夜的经历感觉羞耻,却又因为昨夜的滋味感觉快活。   太他娘的矛盾了!   想着想着,他烦躁地把澡巾往水里一砸,都怪那熊孩子,不到一天耍我两回,下次见了一定好好跟他算账!   对了,还有那个什么忻悦门要吸食人血练功的事,就是扯淡吧?!   要不然怎么他们一直没有露面?!   整个事情着实诡异,必须要弄清楚。   洗干净澡,凌青壁躺在床上,脑子仍是停不下来琢磨。   他想起那房间一角的水桶,看来“解毒”之后,唐鹭应当是帮他擦洗了,还帮他穿好了衣服。   这举动堪称贴心,跟这人前后表现完全不符。   太奇怪了,神也是他,鬼也是他。   彻底放松之后,凌青壁终于缓缓睡了过去,然而梦里并不消停,耳边似乎还环绕着少年的嗓音。   有清朗的笑声,有在耳边的低语,有他一声声唤着“叔叔”。   那平平无奇的称呼,被唐鹭那样低声喊出来,甜得令人头皮发麻,却又想要多听几声。   干!凌青壁骤然睁开双眼,发现身体很不对劲。   只是一次,难道就食髓知味了??   或许是药效还没过?   断袖……那是随随便便就能断的吗?   不行,老子不信这个邪!   厅房里,周靖闲着无聊,正一手撸猫,一手举着在街上书坊买的内功心法看,有点看不懂,一抬头,看见凌青壁穿戴整齐,从卧房里出来。   “师父,都快戌时了,你又要出门?”   凌青壁把疾风左手倒右手,冷着脸说:“我要上青楼!”   --------------------   游丝冉冉花枝静,青壁迢迢白鸟过——王守仁《春晴》 第7章 被捉   上青楼?这是唱的哪一出?   周靖不禁愣神,手里刚啃一口的苹果险些掉了。   他的三位当家平时深居简出,除了谈生意的时候去青楼坐坐,从不真的眠花宿柳。   大当家心里念着亡妻,应是终生不娶;二当家平时虽然油嘴滑舌,废话多,看着吊儿郎当,但从未跟任何女子过从甚密过;三当家更不用说了,跟自己一个样,见了姑娘说不出话。   可他们刚来凌云府,人还不认识一个,谈什么生意?   看着周靖一脸懵逼的模样,凌青壁也有点别扭,假装客气问了一句:“你去吗?”   “需要我去吗?”呆头鹅哪知道师父是要干什么去,只能这么问。   凌青壁假装高深地说:“你去不去都行,我就是熟悉熟悉环境。”   “那我不去。”周靖赶紧摆手,他一见姑娘就发憷,青楼里那么多姑娘,想想就腿软。   “小周。”凌青壁严肃地问,“你是喜欢姑娘的吧?”   周靖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喜欢,但是害怕。”   凌青壁松了口气:“那你好好待着吧。”   “成。”周靖说,“师父你好好享受。”   “哪来这么多废话!”   “咣”地一声,凌青壁出了门。   他方才脑子里总想着唐鹭,觉得自己特别不对劲,想来想去,觉得需要自查一下。   断袖是不可能断袖的,顶多就是昨天被刺激到了,有点上头,说不定多见见漂亮姑娘就没事了,为求谨慎,去青楼转转。   凌云府也是个物产丰饶的繁华之地,江湖门派比较多,人口就多,相关的生意买卖也不少。   凌青壁做久了黑市,职业病发作,溜达了一路,四下打探,都快把人府城一年税收给估算出来,才来到的众人口中所称的凌云府第一青楼——花霰楼。   江湖人士的青楼,倒是跟别地儿的没有什么区别。   门口照样站着揽客的姑娘,只要男人一凑近,就靠过来招呼,进门之后大厅里也是什么鬼样的人都有,喝多了失态模样简直辣眼睛。   估计正派人士也不会来这儿,来这儿“潇洒”的不过是些草莽鼠辈罢了。   凌青壁心想,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来弄清事实真相的。   被门口姑娘送进门,他就被交到了大茶壶的手上,那大茶壶是个年轻的小哥,笑呵呵地问:“公子不是本地人吧?”   凌青壁笑了笑:“你倒是个机灵的。”   “嗐,咱干这一行,不会察言观色可还行?”大茶壶也不瞎跟他客套,直接问道,“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温柔的、泼辣的,会弹琴的还是会吟诗的?”   凌青壁目光从大厅里扫过,没发觉有什么不妥,心想这第一青楼应当不会是黑店。   有此顾忌,自然是因为短短的时间被坑了两回,有心理阴影了。   “温柔漂亮的就行,不要话多的,最好是新来的,要清倌人。”他沉声说,“另外,我要一个单间。”   凌青壁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情况,并没打算真的要干点什么,自然不会要红倌人。   大茶壶把他引到一个档次不错的房间:“客官您稍候,姑娘马上就来。”   “等等。”凌青壁环视周围,“把你们那加了料的蜡烛、香薰都给我换了,我不需要这些。”   要是有催情的东西助兴,就分辨不出来真实情况了。   “明白明白,客官年轻力壮,一看就用不着。”大茶壶拍了几句马屁,端着香炉走了。   等他离开,凌青壁在屋里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古怪,才坐在了桌边。   莫名其妙心里有点紧张,好像在做什么不道德的事。   没等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抱着琵琶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婢女。   婢女没吭声,把手里端的装着酒具的托盘放下,屈膝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屋里便只剩下了凌青壁和姑娘。   姑娘看起来确实像新来的,有点紧张,看着凌青壁行礼道:“公子安好,小女子名唤阿萱。”   之后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抱着琵琶拘束地站着,坐也不敢坐。   想到昨天被人坑,凌青壁把她好一通打量,观察了她的呼吸,又看了看耳际颈侧那里易容时最容易出现纰漏的地方,接着好好研究了一下她的脖子,确认没有喉结,这才放心。   阿萱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被盯得有点发毛,本能地低着头,微微侧过身去。   凌青壁解除了警报,这会儿才意识到,这个主意实在有点馊。   他不是轻狂放荡的人,也从不会见色起意,来见漂亮姑娘又怎么样,也不会有反应,能验出个屁!   现在别说姑娘拘束,自己也尴尬得要命,一点绮思都没有,还不如昨夜那个气氛,烛影摇红,耳边絮语……   啊呸!别想昨夜!   “坐吧,别傻站着,不累吗?”凌青壁试图让场面变得轻松一点。   阿萱乖巧坐在桌边:“公子要不要听曲儿?”   “不用。”凌青壁现在心里有点乱,没有听曲儿的心情,“随便聊聊吧。”   “公子……想聊些什么?”阿萱把琵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她看起来惴惴不安,又拼命掩饰这种情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凌青壁手指关节轻轻扣着桌面,端详她:“你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家里还有别人吗?”   “没了……”阿萱垂眸道,“年初一场瘟疫,家里的人都死光了,我只能卖身为奴,却被人牙子坑了,把我卖到了这里来,幸好我会弹琵琶,才能做清倌人。”   凌青壁问道:“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阿萱摇了摇头:“不知道。别管清倌人还是红倌人,流落到这种地方,一辈子也就完了,哪儿还敢有打算。全看命吧。”   这样的可怜人凌青壁见得多了,老实说,他心里没什么触动。   谁还不是身世凄凉呢,我也是个孤儿啊。   不过今夜相见,也是个缘分,不如伸手帮一把?   帮不了全天下苦命的女子,至少能帮眼前这一个。   “给你赎身,需要多少钱?”凌青壁脸上没什么表情,压低声音问道。   阿萱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公子……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何要帮我?”   凌青壁心想,我说日行一善,去去晦气,你信吗?   “我自有我的原因,这你不用管。”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只管说个数就行。”   阿萱站起身,声音颤抖道:“我、我身价不贵,但、但也要一百两……”   一百两?凌青壁瞥了瞥手边的疾风,我这一把刀也一百两,等于她一条命。   “公子好意,阿萱心领了。”见他沉默不吭声,阿萱连忙道,“你我素昧平生,你实在没有必要为我倾囊……”   凌青壁从怀里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我今天就想帮人,你运气好,被我遇上,银票给你,是去是留都由你决定。”   “恩公!”阿萱立刻激动地跪下,“咣咣”磕头,“不知恩公姓甚名谁,阿萱会谨记在心,若是恩公不嫌弃,阿萱愿伺候左右,端茶送水——”   凌青壁拦住她:“别磕了,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恩情。我也不需要婢女,你别再说这种话,万一惹我心烦,我就把银票收回去。”   阿萱听了这话,噙着眼泪的眼睛不由瞪大了,许是没想到自己恩公竟然是这么个路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起来吧,若你感激我,帮我斟杯酒就算谢过了。”   凌青壁方才不爽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帮了个人而觉得舒畅,反而更堵得慌。   到底断没断袖,也没验出来,还扔出去一百两银子。   哪怕他有的是钱,哪怕是做了好事,还是会稍稍有点心疼,这两种心情并不矛盾。   阿萱闻言,立刻起身,端起酒壶站在凌青壁身边斟酒,倒满酒杯之后,恭恭敬敬端到他面前。   “多谢恩公,恩公能不能告知阿萱姓名?”   凌青壁站起来,从她手中接过酒杯:“你知道我是疾风门掌门就行了。”   反正门派还没成立,她也找不着。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东西击穿窗户纸,“嗖”地将桌上烛火打灭,房间里立刻陷入黑暗!   阿萱吓了一跳,“啊”地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躲进了凌青壁的怀里。   这一刹那,温香软玉抱在怀,他居然没有任何感觉!   但凌青壁没来得及思考,一手搂着阿萱的腰,另一只手“唰”地抽出桌上的疾风。   与此同时,有个黑影推开窗户跳了进来,对方动作更快,黑暗中倏地一下就窜到了凌青壁身边,抬手击中阿萱后颈,把她打晕了。   凌青壁护着阿萱,处于被动,这才落了下风,正要抽刀向对方砍去,却感觉到对方一抬手,疾风被什么坚韧的东西给缠住了!   他立刻松开刀柄,抱着阿萱向后退了几步,把她往床上一放,转身就与那黑影打了起来。   黑影的身手极好,步法也非常灵活,跟凌青壁交手不分上下,但这人似乎并没有恶意,下的不是杀手,不像是来偷袭,倒像是在过招。   “你是谁?!”凌青壁心情本就不好,不想与他耗时间,下手更重,想要立刻结束战斗。   那黑影放弃了抵抗,自投罗网般露出空门,被他反剪了双手制住。   也不知道这人是关节够柔软,还是不觉得疼,他扭曲着向后压着身体,侧身靠在了凌青壁的肩膀上。   “是我啊叔叔,怎么半日不见,你就跑青楼来了呢?如此耐不住寂寞吗?”   听见唐鹭的声音,凌青壁几乎是立刻就松了手,将他推开,划清界限般后退了一步。   “呼”地一声,火折子亮了起来,光芒照亮了少年的脸,那张脸漂亮却阴郁,桃花眼里充满怨怼。   唐鹭定定地看着他,声音冷漠:“我不高兴了。”   -------------------- 第8章 掩护   凌青壁此刻就觉得匪夷所思。   你不高兴,和我有一文钱关系?   你不高兴,难道我高兴?   他懒得理会唐鹭的抱怨,压低声音质问:“你跟踪我?”   “怎么会。”唐鹭走到桌边把蜡烛重新点燃,“我被人追杀跑到这里,正想找个房间躲躲,这么巧就看见了你跟这漂亮的姑娘眉来眼去,自然要过来阻止你们。”   凌青壁才不信他的鬼话,也绝不认为这是两人的缘分,他到床边检查了一下阿萱的情况,确认她没有问题,这才放了心。   回头看见唐鹭抱着胳膊看他,脸上冷冰冰的,充满怨气,好像自己是个背夫偷汉的出墙红杏,气不打一处来。   等等,为什么我要把自己比作出墙红杏?   不对,再等等,我和他根本屁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要往那个方面想?   凌青壁发觉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越发暴躁。   “我和谁眉来眼去关你屁事,坑我两回你没完了是吧?”他指着门外道,“给我滚,别给我招晦气!”   唐鹭没吭声,只拿那双桃花眼深深地凝视他。   说来也怪,那双眼睛蕴含深情的时候,看着充满柔情蜜意,现在冷了下来,情意似乎还在,但都化作利刃,被盯得久了,身上似乎都被戳出洞来。   总让凌青壁产生一种好像哪里辜负了对方的错觉。   他理智上知道自己是没错的,但却莫名心虚,想法和本能来回打架,脑子变成一锅粥。   太割裂了。   唐鹭不说话,凌青壁这废话流也懒得开口,他去找自己的兵器,才看见疾风是被一条皮鞭缠着掉在地上,过去捡了起来。   那皮鞭大约半丈多长,最粗处不过寸余,看着很是轻便,不知道是什么特殊材料制成,缠着疾风刀刃的地方居然丝毫不见碎裂,整体既柔软又坚韧。   这触感十分熟悉,莫名令他想起了昨夜某人一杆劲瘦的腰,起起落落,坚实有力……   等等!怎么脑子又往那方面去想了?!   是自己开了荤、尝到了甜头变得贪得无厌,还是这屋里的蜡烛有问题?   凌青壁瞥了眼那摇曳的红烛,心想,肯定还是加了料的,那大茶壶不老实。   这时候手里的皮鞭被唐鹭“嗖”地抽走,他顺着望过去:“这是你的兵器?”   “嗯,有问题?”唐鹭低头把鞭子卷好。   凌青壁冷笑:“兰杜山庄的家传绝学是兰心剑法,你如果是唐雪飞的儿子,为何学鞭而不学剑?”   “我说过,我爹不喜欢我,怎么会让我学家传剑法?”唐鹭垂眸,声音里透着委屈,“剑法我偷师了一两招,要不要舞给你看?”   “没有这个必要。”凌青壁阻止道。   都说了是偷师,自然证明不了他的身份。   再说他到底是不是唐雪飞的儿子,凌青壁其实也没那个兴趣刨根问底。   等来日去兰杜山庄拜会,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他不耐烦地催促:“你快走吧。”   “我不走!”唐鹭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都说了有人在追杀我,好歹我们也是一夜夫夫,就算没有百日恩,你帮我一次总行吧?”   凌青壁把疾风插回刀鞘:“算了吧你,什么追杀,连个动静都没有!”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听外边响起嘈杂声,似乎是有一伙人吵吵闹闹地上楼来,听着是要搜房间,搞得楼里鸡飞狗跳,还掺杂着女子的尖叫声。   花霰楼的大茶壶和护院们苦苦阻拦:“几位大爷,我们这里做生意的地方,要是被你们搜了看了,哪儿还会有客官再光顾啊!求求你们放我们一马吧!   但这伙人似乎颇有势力,根本不留情面:“杳溟宫的人你们也敢拦?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快快快,那小子一定躲在这里边,今天必须得把他找出来!”   接着走廊里响起了一通咣里咣当踹门的声音,很快就要逼近这里。   唐鹭立刻抓住凌青壁的手腕,哀求道:“叔叔,帮帮我吧,我骗了他们,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   “怎么帮?打出去吗?”凌青壁蹙眉,“你功夫这么好也要躲在这里,他们人多,真打起来,就算加上我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还会波及这花霰楼里无辜的人。”   “不用,你听我的就行。”   唐鹭说罢,转身抱起那昏睡的阿萱,将人藏在了衣柜里,接着一把将凌青壁拉上床,放下了床帐。   凌青壁:“……”   又来?   外边杳溟宫的人已经将这层楼搜了个遍,有两人来到凌青壁这间房门口,照样一脚踹开门冲进来,粗声粗气地喊:“有人吗?出来!”   床帐遮得严严实实,微微颤动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分明是有人的,但偏偏没有人应。   两个冲进来的小喽啰彼此对视了一眼,一步步凑近,大喊:“听见了吗?快出来!”   他俩走到近前,正想用手里的剑柄去挑床帐,谁知这时里边的人“哗”地把床帐拨开,怒道:“哪里来的混蛋,坏了本大爷的兴致!”   这人赤着的上半身遍布疤痕、肌肉虬结,此刻周身溢出的内力雄浑深厚,定是功夫不凡。   此刻他怀里正抱着一个肌肤胜雪的长发美娇娘,满脸怒意,很明显是春宵一刻被打断,满心不爽,再说下去很有可能要打起来。   虽说打着杳溟宫的旗号横行无忌,但是这种无胆匪类遇上比自己还横的,立刻就怂。   两个小喽啰不由后退了几步,看那美娇娘正伏在那汉子的肩膀上,怯生生地望了过来。   她身着胭脂色衣袍,长发遮住半张脸,露出的另外半边看着也很美艳,并非他们要找的臭小子。   “抱歉,打扰了,我们这就走。”小喽啰脸上挂着猥琐的笑,“两位继续。”   等他们离开之后,凌青壁偏头对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唐鹭冷声道:“满意了吧?”   唐鹭没吭声,反而搂着他的脖子,鼻尖在他颈窝里蹭了蹭,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嗯……”   凌青壁被他蹭得浑身一抖,抓着他的胳膊就想把他推下去,谁知唐鹭搂得紧,往前一压,便将凌青壁推倒压在了床上。   “叔叔,你还真是容易推倒。”少年低头看他,笑眯眯地说。   凌青壁:“……”   说来也奇怪,他在这少年面前总是强硬不起来,莫名其妙总想让着对方。   唉,凌掌门叹了口气,心说我真是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   “你又想干什么?”他冷声道,“帮也帮完了,快起来!”   唐鹭整个人趴在凌青壁身上,叹了口气:“让我躺会儿吧,今天四窜逃命,连饭都没顾得上吃,现在又饿又累,很可怜的。”   “那你躺床上,别趴我身上!”   “不,叔叔的肌肉结实弹软,垫着特别舒服。”唐鹭在他胸口占便宜不要钱地摸了两把,又嗅了嗅他的脖颈,“而且还有一种特殊的香气,闻着很安心。”   凌青壁冷笑:“这是五陵渡彩云香坊的熏衣香,十文钱一两,你要是想要,可差人去买。”   “那不行。”唐鹭笑笑,偏头趴在他胸口,“香料用在不同的人身上,产生的气味各有不同。”   “叔叔身上的味道最特别,最为销魂。”   凌青壁简直无语:“你爹除了不让你学家传剑法,是不是也没给你请先生?乱用字词,贻笑大方。”   “没有,我说的是真心话。”唐鹭的鼻息喷在他的颈间,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可能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关系,我现在心里很惦记叔叔,一见你心里就暖融融的,想抱着你。”   他说得情真意切,真像那么回事似的,凌青壁忍无可忍,抱着他一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小子,少来这一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唐鹭,冷声道,“昨夜之事,我心中不爽,但也不能全怪你,因此不与你计较。今夜,也是出于江湖道义,我才出手帮你,你别不知好歹。”   “说起来,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到底是不是个好人,只是看在追杀你的人是杳溟宫的份上,暂且把你当武林正道看待。”   “你我相遇,本是一段孽缘,应该到此为止,如果你还得寸进尺的话,我可是忍不住要为自己讨回一点便宜!”   唐鹭并没有被他的恶声恶气吓到,反而瞪大了看起来非常无辜的双眼:“叔叔想怎么讨回便宜呢?”   没想到他会反问,凌青壁当场哽住。   是啊,怎么讨?难道——   “难道叔叔也想睡我一次吗?”唐鹭弯了弯眼睛,一把扯开自己本就松散的衣领,“好啊,我也想尝尝在下面的滋味,有了比较,将来才好做选择。”   这什么人啊!   凌青壁内心咆哮,枉他有一身废话流的功夫,此刻竟半点施展不出!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如此纵欲?!”他看着唐鹭嫣红的唇,口不对心地训斥。   少年的胸膛仍是单薄,但有他独特的味道,骨骼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看得到力量,却也有一丝脆弱感蕴含其中。   好似一朵花,怒放时彰显生命力之强大旺盛,但摧毁它,也只需轻轻一握。   然而唐鹭武功高强,方才吓到杳溟宫小喽啰的内力是他释放的,所以他的脆弱只是表面,内里其实无比强大。   这种感觉十分矛盾,轻易便碰撞出动人的魅力,引得人欲罢不能。   望着眼前的美景,凌青壁的心脏不可遏制地急速跳动起来。   娘的,不会真断袖了吧?   断也无所谓,可是不能跟这小子断。   他就是个失心疯啊!   唐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舌尖轻舔嘴唇,笑得狡黠:“叔叔也有过十八岁,难道不懂那时的感觉吗?”   十八岁?老子十八岁在战场上砍西蛮人呢,哪有功夫留意自己的需求。   凌青壁回忆,那时候确实精力无限,拼杀几天几夜,睡一觉就能缓过来。   可能体力消耗得多,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我十八岁的时候忙着更重要的事。”凌青壁冷哼,“谁有空跟你似的,饱暖思淫.欲。”   无论这小子是不是唐雪飞的儿子,肯定过得不差,不然不会粉雕玉琢,又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通俗地说,就是不接地气。   过得太好了,可能又有什么事一直不如意,才憋得又疯又任性。   穷苦之家可养不出这种奇葩。   “也对,叔叔出身行伍,定是很早就从军了。”唐鹭仰头看着他,眼睛中波光粼粼,“叔叔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更喜欢了。”   “你这嘴可真够贫的,我都自叹不如。”   这小子目前装乖,撩人不要命,凌青壁不打算再跟他废话,决定停止这个无聊的游戏。   谁知他刚一起身,唐鹭挺腰坐起,一把勾住他的脖子,结结实实吻上了他的唇。   张嘴就说甜言蜜语的嘴,也是那么柔软,只是轻轻一碰,凌青壁就像被点了穴,跪坐在床上愣住了。   唇上那一触即放如蜻蜓点水,轻得令人来不及感觉,他满心都是遗憾,无意识地拼命回忆方才那一点触感,心脏跳得越发欢快。   得逞的少年轻声笑:“哈哈,亲到了。”   凌青壁虽然生活经历丰富,但是这方面的经验十分不足,面对少年这种极为进取的攻势,他罕见地不知所措了。   明知道对方没有走心,只是故意撩拨,想看自己难堪,可他还是束手无策,不由自主地受了对方影响,心中一半享受,一半懊恼。   但这种无措势必不能让熊孩子看出来,因为天下的熊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恃强凌弱。   你表现得越好欺负,他就越喜欢欺负你。   只可惜凌青壁想教训教训他,又总觉得自己是以大欺小,下不去手,只能色厉内荏地瞪他:“你别蹬鼻子上脸!”   太憋屈了,睡了都没说什么,这亲一下还能闹吗?   唐鹭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抱了抱,在他耳边说:“喜欢叔叔,控制不住。但外边清净了,我也该走了。”   他跳下床,迅速把头发绑好,外袍系好,将软鞭往腰间一缠。   少年身架刚拉开,虽不算魁梧,但也是宽肩窄腰长腿,腰上被软鞭箍着,丝毫不显臃肿,反而看起来更加挺拔。   “来日再见。”唐鹭冲凌青壁一笑,转身便走。   “慢着。”凌青壁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做什么,我和你一起。”   方才又被这小子带着跑了,杳溟宫的两个小喽啰功夫明显不如他,怎么可能把他追杀得需要躲在自己这里。   定是他编的理由!   《无隅心法》是吧,老子正好也有兴趣!   -------------------- 第9章 救人   唐鹭应是没想到凌青壁要赖上他,闻言怔了怔。   他面色空白了一瞬,随即笑道:“那怎么行?我做的事太危险,不好牵连叔叔。”   “若是危险,我就更该跟着了。”凌青壁也勾起唇角坏笑,“不是一夜夫夫百日恩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若是行侠仗义,我自然要相助,若是歪门邪道,我也得阻止。”   听了这话,唐鹭很是迟疑了片刻,凌青壁看得出他很不情愿,但估计也是在脑中衡量了一下,觉得很难甩开自己,选择了妥协。   “叔叔,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臭小子促狭地眨了眨眼,“也好,想跟便跟吧,正巧我也舍不得与你分开。”   凌青壁:“……”   说话就说话,瞎撩个屁!   “稍等,得把阿萱安置好。”   凌青壁打开衣柜,正要将还晕着的姑娘抱出来,就听唐鹭一声“且慢”,熊孩子拉开他,亲自上前。   “我是不会再允许你与女子过从甚密的。”他将人放在床上,又道,“当然,男子也不行。”   少年回头看着凌青壁,霸道又认真地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许多看别人一眼。”   瞎扯,方才还要溜,这会儿又装出这副面孔,谁信!   “老子是你的鬼!”凌青壁不耐烦地说,转头拿过桌上的银票,塞进阿萱的袖子里,想了想,又掏出十两碎银子放在桌上。   唐鹭不解:“已经给了那么多,怎么还给?”   “那是赎身的钱,这是包夜的钱。”凌青壁拿起疾风,认真道,“什么都能欠,嫖资不能欠。白嫖的人最不要脸。”   此时花霰楼里也归于平静,估计那些杳溟宫的人一无所获,已经去别的地方找了。   两人悄么声地从窗户出去,溜出青楼,轻巧地落在地上,唐鹭似乎是有地方可去,捡着一个方向往前走,凌青壁大步跟上,生怕他脚底抹油。   早上听说《无隅心法》之事,他还没顾得上琢磨,毕竟那会儿精力全在另一件事上,这次唐鹭再度提起这个东西,他也动了心思。   既然是江湖人人争夺之物,他能凑凑热闹也好,万一凑出了大热闹,也能为他的疾风门强势打响第一炮。   参加武林大会是一条路,找到《无隅心法》就算是第二条路。   他本就是来蹚浑水的,当然要往风暴中心凑,只不过不害人就是了,还可以帮忙清理那些魔道废人,也算是行侠仗义,维护武林和平。   啧,我可真是个绝世侠客!   凌青壁越想越得意,忍不住自己笑出声来。   夜色已深,街上已经没了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十分安静,这陡然一笑就显得非常突兀。   唐鹭哪知道他在动什么心思,听他突然发笑,偏头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是要往哪儿去?”这一对上目光,凌青壁立刻发问,“到底干了什么惹恼了杳溟宫的人?今早你跟他们说‘东西’在我身上,到底是什么东西?昨天你到底为什么要男扮女装?”   听了这一串问题,唐鹭哑然失笑:“叔叔,你的问题还真多。”   凌青壁原本喜欢用废话来套话,但这种办法只对耿直且暴躁的人有用。   当初他与同是废话流的聂云汉不打不相识,施展废话大法,彼此间都严防死守,就既费口水又浪费时间。   同理,面对唐鹭这种嘴严、谎话信手拈来又心机十八弯的选手,还是直来直去比较好。   尽管得不到答案,或者得到答案也不敢信,但至少省事儿。   “你看出来我是初入江湖,我也不在你面前装相。”凌青壁摆出一张实话实说脸,“我闯荡江湖不是要养老,不怕有事,就怕找不着事儿。既然我一来就被你坑,讨点便宜回来也是理所应当。”   “睡回来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不像你,下不去这个手。只要你给我提供些《无隅心法》的线索,以及江湖上的情况,咱们就两清。”   唐鹭似笑非笑地觑他一眼:“若我不想与你两清,那该怎么办?”   “纠缠着也无妨。”凌青壁混不吝道,“小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惹错人了!”   两人闲扯着走了几条街,突然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打斗声。   他俩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默契,相互一点头,便施展轻功上了房顶,悄无声息地凑近了那帮打得正起劲的人。   看起来是六人在围攻一个,中间被围的那位一身白衣,挥起剑来潇洒至极,似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银光,姿态飘逸优雅,着实好看。   且他内力也不凡,凌青壁趴着的屋檐距离他们约数丈远,依稀能够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剑气。   只是对手也十分强劲,那六人组成一个诡异的阵法,用的兵器都奇形怪状,像都是乐器。   有笛子、洞箫、古琴、唢呐、快板,好像还有一把锯子?   这是什么乐器班子吗?   凌青壁正在疑惑之际,便听旁边唐鹭低声道:“这是杳溟宫的另一拨手下钟簇门的人,以乐器为兵器,以音律为杀招。”   他话音刚落,便见此六人突然变阵,持笛子和洞箫的两人往近前与那白衣人交战,剩下的四人后退一步,摆出了姿态开始演奏手中的乐器。   原来那锯子也能演奏,只见持锯之人悬空翘起二郎腿,以腿夹住锯把,左手抓着另一头掰出弧度,右手从后背摘出一把弓,开始在锯背上演奏。   那声音尖细且空灵,像诡异的口哨声,听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动静,配上古琴、唢呐,以快板打出节奏,完全演奏不到一起去,简直就是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就算不用内功,这嘈杂之音也足以让耳朵遭殃。   何况现在这帮人本就以音律为杀招,凌青壁骤然听见这动静,感觉他们的合奏之音就像一把利刃,径直捅进大脑,搅得他头疼不已,脑浆沸腾。   下一刻,一双手突然捂住了他的耳朵,隔绝了大部分的乐声,让他突然得以喘息。   凌青壁扭头,看见唐鹭用唇形向他示意:快用内力抗衡!   于是他便闭目凝神,运起全身内力,暂且堵住双耳,只要听不到,就不会太受影响。   只是这一运功,他才发觉,自己的内力似乎比之前更强大了些,莫非是早晨唐鹭为他传功所致?   凌青壁感觉唐鹭松开了他的耳朵,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掌心相对,熟悉的内力再度如泉水般涌入。   “别慌,其实这几个人内力不怎么样,第一次见会觉得骇人,只要用内力化解便好。”   眼前的唐鹭分明没有张口,而凌青壁分明已经阻住了听觉,可对方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地在他耳际响起,近得就像在自己脑子里说话似的。   看着他疑惑的神情,唐鹭淡淡一笑:“传音入密,我只会在内力相连的时候用。”   凌青壁不太擅长用内力,无法回答,心想还是得赶紧把修习内功提上日程才行。   “这是钟簇门的‘绕梁三日’阵法,他们几人功力不够,只能合起来对付别人。”唐鹭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两团棉花帮他塞进耳朵里。   这应该是照顾他内力不佳,免得他消耗过多,这举动堪称体贴,凌青壁低声道:“多谢。”   “不必。”唐鹭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勾唇道,“你是我的人,照顾你是应该的。”   凌青壁:“……”   演上瘾了吧?!   地面上的打斗进行正酣,那位白衣侠客虽然武功高强,但也被这“绕梁三日”搞得精疲力尽,明显露出了空门。   就在他左支右绌之时,手持洞箫的那人抓住机会,骤然向他胸口刺去,洞箫的一头突然弹出一截细细的刀头,“噗”地捅进了白衣侠客的心脏上方,瞬间染红了他的衣服。   凌青壁立刻起身,挣脱唐鹭的手:“得去帮他!”   “哎!”唐鹭伸手去抓他,手指堪堪与他的袍角擦过,抓了个空。   凌青壁“嗖”地从房顶上跳了下去,到得近前,才发现那位受伤的白衣侠客很面熟。   “谢大侠?”他一怔,这正是早上救了他们的碧山谷谢青枫。   谢青枫捂着伤口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钟簇门的人趁热打铁,笛子和洞箫继续攻击他,铁锯和古琴停止演奏,冲上来跟凌青壁对打。   剩下唢呐这杀伤力最强的乐器,跟快板配合继续演奏。   凌青壁将疾风挥舞成一片银光,跟面前两人拼杀,只是尽管他耳朵上堵了棉花,也在运转内力抵御这魔音,由于离得实在太近,还是不免受到音律的影响。   脑子里疼得要命,像是有小虫在噬咬,脚下的步法也乱了,手中的刀速更是比正常发挥要慢了一些。   这个情况并没持续多久,凌青壁与这些人交战正酣时,便见长长的软鞭从天而降,陡然甩了过来,一下子便卷走了那最恼人的唢呐,接着又“啪“地甩了一下,那打快板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兵器”脱手。   魔音骤停,凌青壁脑子瞬间轻松,兴奋大喊:“糖包,好样的!”   唐鹭没料到他会这么称呼自己,先是一怔,随即高兴的笑容:“你去照顾谢大侠,剩下的交给我了!”   凌青壁扭头一看,谢青枫以剑撑地,面色发白,显然已经不支。   他连忙跑过去,将人搀扶住,便见对方胸口血液发黑,一惊:“有毒?”   谢青枫轻轻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倒出一粒丸药丢进嘴里嚼了几下,才缓缓倒上一口气,声音虚弱道:“多谢凌掌门。”   “无妨。”凌青壁见他无恙,松了口气。   “要不要去帮帮那位小兄弟?”   两人只听旁边软鞭被挥得“啪”“啪”作响,还伴随着“哎哟”、“啊”的叫声,转头一看,便见唐鹭一人与对方四人,打得那叫一个从容不迫。   软鞭尺寸较长,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对阵者很难近身,只有接招的份,很难进攻。   唐鹭手长脚长,身材挺拔,挥舞起软鞭来,端的是一个姿态优雅,绚丽夺目,把眼前四人抽得像陀螺似地团团转,另其精疲力尽,再一鞭子横扫过去,几人齐齐向外飞去,重重摔倒在地。   在一旁观战的快板和唢呐匆匆上前扶起他们,手持古琴的那人目露惧意地看着唐鹭:“你们是谁,报上名来!”   唐鹭大声道:“疾风门凌青壁,记住了吗?!”   凌青壁:“……”   我可谢谢你了喂!   “行!敢与我们杳溟宫作对,老子记住你们了!”   撂下这句话,“乐器班子”互相搀扶着屁滚尿流地跑了。   唐鹭轻轻一甩,那软鞭就听话地缠在了他的腰间,他走近凌青壁和谢青枫,关切地问:“谢大侠怎么样了?”   “多谢小兄弟搭救。”谢青枫无力道,“在下没有大碍,但需要运功疗伤……”   凌青壁立即道:“去我那儿吧,就在这附近不远。”   片刻后,三人回到了客栈似云楼。   周靖见出去一个,回来三个,其中还有个半死不活的,瞪圆了眼,担心离离害怕,把它往怀里塞。   其实人家离离不害怕,拼命想钻出来,反而被他的魔爪镇压。   天字一号房有两房一厅,凌青壁搀着谢青枫径直往周靖住的那间走去:“小周,你的房间让给谢大侠疗伤。”   “啊……哦哦,好的。”周靖看了眼打量着他的唐鹭,尴尬地一点头。   唐鹭很有礼貌地向他招手:“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靖。”他想起之前凌青壁的嘱托,挺起胸膛,正色道,“我是咱们疾风门的首徒,你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吗?”   唐鹭一听“首徒”,立刻露出促狭甜美的笑容:“不,我是你师娘。”   刚把谢青枫送进房间、返回厅房的凌青壁,听见这句话:“……”   --------------------   注:那把可以弹奏的锯子是锯琴,也叫乐锯,17世纪起源于意大利,文里就算是来自西域啦~   这个乐器的声音很适合给鬼片配音哈哈,但也能演奏出优美的音乐。 第10章 推拉   “师娘”二字令周靖瞳孔地震,抓着离离的手下意识地一松,双目呆滞地看着唐鹭。   小猫“喵”地从他怀里窜出来,跳到桌上,又跳下地,非常好客地抓住唐鹭的袍角,“嗖嗖”顺着衣服爬到了他的肩膀上,轻轻闻了闻他的脸。   唐鹭并没有把它取下来,而是小心翼翼地护着它,好整以暇地看着周靖。   周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释然一笑:“哦……”   随即一想,又睁大眼睛,说了句“啥”,回归惊呆状态。   情绪还挺跌宕。   “瞎说什么!”凌青壁过来,在周靖脑门拍了一巴掌,“你能长点心吗?人家说什么你都信?”   周靖端详着唐鹭,看他一身胭脂色的长袍,认真问道:“原来是你女扮男装吗?难怪这么好看。”   唐鹭:“……”   凌青壁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哈大笑起来。   一天来都被臭小子牵着鼻子走,现在看着对方吃瘪的模样,他心头爽呆了!   唐鹭觑了凌青壁一眼,露出他熟悉的坏笑:“怎么,你不知道你师父是断——”   “袖”字被凌青壁一把捂在了手里,他自己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断没断袖,怎么能让这小子随意乱说。   周靖好奇追问:“断什么?”   “断水流!”凌青壁咬牙切齿,结结实实捂着唐鹭的嘴,“我今天给他演示了一下我的刀法,他夸我来着。”   “哦,那可不!师父的快刀确实厉害。”周靖肯定道。   凌青壁瞪着唐鹭,用眼神告诉他:再乱说我拔了你的舌头。   唐鹭弯了弯眼睛,伸出舌尖舔舔他的手心。   凌青壁一哆嗦,松开了手。   小混球!   “你不是还有事吗?咱们走吧!”他把离离从唐鹭肩膀上摘下来,扔回给周靖。   唐鹭捂着嘴打了哈欠:“天太晚不出去了,叔叔,我们就寝吧。”   周靖听到“叔叔”,又诧异地看向凌青壁。   凌青壁满脸写着“你别问”的糟心表情,吓得他不敢开口。   “小周,问伙计要两套被褥,这位唐‘姑娘’睡在这边榻上,你过来跟我睡。”   “好嘞!”周靖揣上猫就出去了。   唐鹭不高兴地看着凌青壁:“你和他睡?”   待宵孔雀里都是老爷们儿,孔昙推行的也是行伍之中的管理办法,大家相处都跟兄弟似的,平素不分你我,一起撒尿一起洗澡一起睡觉很是寻常。   因此凌青壁跟周靖之间也没什么顾忌。   “难道和你睡?”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给小混球递话茬嘛!   果然,唐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我们昨晚才拜过堂,你今天就要跟别的男人睡觉?”   凌青壁心里卧槽卧槽的,怎么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这么不对劲?   “什么拜堂?什么睡觉!昨晚的事儿我全都忘了!”他指着唐鹭,“你别在我徒弟跟前胡说八道!”   唐鹭张嘴就去咬他的手指,凌青壁就防着他这一招,迅速往回一缩:“嘿嘿,没咬着——”   谁知唐鹭没收住,径直向前栽去,凌青壁下意识地去扶,对方顺势倒进了他的怀里。   唉,大意了,这人功夫那么高,还能站不稳?!   “嘿嘿,叔叔真是善良。”熊孩子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往上一跳,两条长腿盘住他的腰,压低声音问,“或者其实你也想抱我,才接住我的吧?”   凌青壁冷笑:“你想得可真美,滚下去。”   “我不,除非你和我一起睡。”唐鹭双腿盘得更紧,“我说了不允许你跟别人亲近,男女都不行。”   凌青壁伸手去掰他的脖子:“做梦!别玩了,我不喜欢拿感情开玩笑,更别装得跟个情圣似的。”   “怎么,对我动心了?”唐鹭促狭地笑。   “我没有心可动。”   唐鹭挑挑眉:“若是没动,那就亲我一下。”   凌青壁皱眉,心想这娃脑子是不是坏了。   “就像之前我亲你那样。”唐鹭有理有据,“没动心的话,那就是皮肤碰皮肤,并无不可。”   少年漂亮的脸近在咫尺,两人挨得那么近,凌青壁甚至下意识地屏息,似乎觉得双方呼出来的气息撞在一起,都无端显得旖旎。   他忽然觉得唐鹭说得有理。   如果自己没断袖,也不喜欢对方,啃一口怕什么?   他仔细想想,自己抱着周靖啃那么一下,也都无所谓,那亲唐鹭,应该也没关系。   反正有没有关系,试一下就知道了。   “你敢吗?”唐鹭笑得很坏,挑衅似地。   凌青壁冷笑,抱着他的腰,往前探头就要亲,谁知这个时候唐鹭突然往后一撤,躲开了。   “真要亲?”熊孩子假装震惊。   凌青壁眯起眼:“你不敢?”   唐鹭又贴回来:“开什么玩笑,亲吧。”   凌青壁便再度伸头,果不其然,唐鹭又笑着躲开。   疾风门掌门岂是这么好欺负的?他不信邪,非要亲到不可。   于是唐鹭往左躲,他就往左亲,往右躲,他就往右亲。   他俩几乎忘记了目前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两颗脑袋你躲我追地逗起了闷子。   然后就听“吱呀”一声,门开了,周靖揣着离离呆滞地站在门口。   凌青壁抱着唐鹭,齐齐回头,也愣了。   离离:“喵喵?”   唐鹭从凌青壁身上跳下来,丝毫不觉得尴尬地冲周靖笑。   “你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凌掌门对徒弟说。   周靖:“嗯。”   然后他进来关了门,很认真地说:“师父,还是我睡在厅房榻上吧,你和师娘睡卧房。”   凌青壁:“……”   “乖徒弟!”唐鹭笑道,拉着凌青壁的手就往卧房里走,“快些安歇吧叔叔,我好困。”   店里伙计很快送来了被褥和洗漱的热水,唐鹭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脱了外袍,洗了脸和脚,钻进了床上的被窝里。   “你快点啊!”   凌青壁怀着复杂的心情洗完,见他盖了自己的被子,便抱着新送来的被子站在床边思考。   我要不要出去?   这要是一起睡了,可就更说不清了。   外边的榻很窄,睡不开两个人,再说还要跟周靖解释,好像更麻烦。   这床又大又舒服,让给熊孩子一个人,我岂不是很吃亏?   那就睡!   反正一人一个被窝,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笑话,就算睡同一个被窝,我还能让他把我怎么样了?   又不是昨天!   看着唐鹭闭上眼,呼吸绵长,似乎已经睡着了,凌青壁把被子往床上一放,躺了进去。   身边莫名其妙睡了个刚跟自己那什么过的少年,他心里始终有点别扭,望着床顶发呆。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还没等凌青壁琢磨清楚,旁边的熊孩子穿过两道屏障,拉起他的手臂,钻进了他的怀里。   凌青壁:“……”   少年个子挺高,目前只比自己矮一个头皮,并没有什么小鸟依人的感觉,骨头也硬邦邦的,有点硌人。   但是他很瘦,确实不占地方,胳膊一搂,就像抱了个枕头,唔,瓷枕。   “你干什么?”凌青壁意志不太坚定地说,“滚开。”   唐鹭闭着眼靠在他的胳膊上:“叔叔身上味道好闻,我觉着安心。”   凌青壁心想,我他娘的到底什么味儿?说实话熏衣香我真没用过,难道是澡豆的味儿?   “叔叔今晚叫我糖包,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以后你就这么叫我吧。”唐鹭的脸往他颈窝里蹭了蹭,像是自言自语,“又甜又多汁对吧,我就知道叔叔不是真的讨厌我……”   少年的体温也很高,两个人凑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冬季也不觉得冷,凌青壁反而觉得有些冒汗。   叫你糖包因为你姓唐,顺嘴就这么叫了,你胡思乱想什么。   不过,甜确实是甜,嘴甜,笑起来也甜,可多汁是什么形容?!   怪里怪气的,有点那个。   不过糖包身上味道也挺好闻,有点儿甜味,还有点儿奶味儿,一定是熏香。   一定是!   “睡觉。”凌青壁简洁地说。   唐鹭搂紧了他的腰,真正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凌青壁醒来的时候有点喘不过气,发现唐鹭八爪鱼似地抱着他,一条腿跨在他身上,跟条牛皮筋似的,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一醒来就这么刺激,凌掌门整个人都凌乱了。   “你醒醒!”他推推唐鹭。   少年还在睡梦当中,似乎意识到怀里的人要挣脱,下意识地抱得更紧。   凌青壁莫名其妙心脏咣咣跳,低声道:“我踹你了!”   “你别走。”唐鹭低声嘟囔,整个人爬到他身上压住。   凌青壁理智上知道,他完全有理由把对方掀下去,可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居然有些不忍心。   或许这人真的缺少父母的疼爱,睡着的时候才表现出如此粘人的一面。   自己小时候也曾经期待过温暖的怀抱,只是无人能给,既然可以暂时给人以安慰,那就好事做到底吧。   还是那句话,日行一善,去去晦气。   不过这位睡觉都要抱着东西睡的熊孩子,出来闯荡什么江湖!   唐鹭趴在他身上睡得香甜,凌青壁看着他的脸,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刚摸两下,外边冷不丁响起周靖的声音,吓得他一哆嗦。   好像在做什么亏心事被抓包了。   “师父,师娘,你们醒了吗?”周靖隔着门轻声问,“需不需要让伙计送早饭?”   凌青壁心里叹气,怎么突然这么孝顺了?这是要开始晨昏定省吗?   他正想说不用,就听怀里的少年咂了咂嘴,嘟囔:“要吃……吃包子,豆腐脑……”   “要吃就起来!”   唐鹭恋恋不舍地在凌青壁胸口蹭蹭脸,突然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嘿嘿笑道:“早啊叔叔,香一个!”   凌青壁心里又一哆嗦,觉得有点气短,这次毫不客气,抬手把他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他先起身洗漱,把房门打开透气,小猫在厅房里跑来跑去撒欢,“嗖”地一下就窜了进来。   “离离!”   周靖看门已经打开,师父也穿上了长袍,意意思思进来想抓猫,见凌青壁没有阻止他,就直接进来了。   接着就看见他师娘懒洋洋地穿着里衣从床上爬下来,迷迷糊糊走到马桶边,从裤子里掏出,呃,那什么,就尿尿,尿液在空中划了条弧线。   啊!他他他他不是女扮男装!   离离对流动的水很感兴趣,试探着就要往马桶上跳,周靖觉得不妙,这要是让猫挠一下,师父不得跟我玩命?!   于是他眼疾手快,冲过去伸手抓住了腾空的猫,然后就瞄到了一些不该瞄到的东西。   周靖再度瞳孔地震。   师娘,他他他掏出来比师父还、还……   “谢啦小周。”   唐鹭尿完,抖了抖,穿好衣服,转身去洗漱。   只剩下小周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凌青壁没看见这一出,他出了卧房,去另一边房间,想看看谢青枫怎么样了,谁知刚刚走到房门口,就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内力扑面而来。   看来人家还在疗伤中,那就别打扰了。   他刚一转身,就撞上了周靖一张紧绷的脸。   “怎么了?”凌青壁敲敲他的脑壳,“吃撑了?”   周靖揣着猫,非常严肃地问:“师父,你是不是断袖了?”   接着又问:“大当家知道吗?”   --------------------   凌青壁:哆嗦文学。   周靖:咯噔文学。   唐鹭:我爽了文学。 第11章 拿捏   凌青壁本来没什么,被周靖这么正面一问,想起昨夜睡得颇为舒爽,居然有点心虚。   更别提这货一脸“我要去告诉大当家”的狗腿相。   待宵孔雀平日事务虽然主要由凌青壁来处理,但大哥孔昙在众人心目中地位很高,即便周靖把他凌二当家当亲爹那么供着,一旦发生什么事,还是以孔昙为尊。   可能在他心里,大当家就是爷爷辈儿的吧,属于家族话事人那种。   事关师父未来的人生道路,呆头鹅觉得这必须得慎重。   “怎么,你瞧不起断袖?”凌青壁决定先发制人,用了“道德绑架”这一招。   周靖连忙摆手:“当然不是,但、但……”   “蛋什么蛋,你玩蛋去!”凌青壁不爽道,“你跟我这么多年,见过我断谁了?我要是断袖,还能有老聂什么事,早把他家小阿闲抢过来了。”   周靖心想,可拉倒吧,卓公子都快嫌弃死你了。   但他不敢说,只能在心里逼逼。   “可昨天师娘——”   凌青壁又捶了一下他的脑壳:“再喊一句师娘我弄死你!他满嘴胡吣,你以后别和他说话!”   “放心叔叔,我也不会跟别的男人乱说话的。”唐鹭洗漱完,换好衣服从房里出来,顺嘴接了这话茬。   他这一拾掇干净,胭脂色的袍子衬着白皙明亮的小脸,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自带少年的蓬勃朝气,看着十分养眼。   凌青壁虽然心里欣赏,但懒得接话,一屁股坐在桌边,准备吃饭。   “叔叔早安。”唐鹭坐在他旁边,笑嘻嘻地说,接着看了看桌上的早餐,惊讶道,“咦,有糖包!”   凌青壁:“……”   他没好气地瞪了周靖一眼,周靖被瞪得莫名其妙,觉得周遭气氛不适合自己存在,于是端了一碗粥,抓了几个包子,默默去了榻上,坐在小桌边吃。   唐鹭完全不觉得这氛围有什么古怪,夹了一个糖包戳在凌青壁面前:“你吃。”   “我不爱吃甜。”   凌青壁夹了一筷子咸菜送进嘴里,谁知这家店的咸菜巨咸无比,齁得他舌根发苦,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但脸上忍不住抽抽了一下。   唐鹭观察他的模样,忍不住抿唇笑,把糖包往前送了送:“似云楼的咸菜特别咸,你吃那么多不难受吗?快吃口甜的压一压。”   凌青壁不打算跟自己过不去,伸手就要接,谁知唐鹭挪开筷子,坏笑:“我喂你。”   又开始了,他又开始了!   凌青壁懒得理他,打算低头喝粥,谁知唐鹭伸手就把他的粥碗挪开,凌青壁去拿别的包子,唐鹭将盘子全都撤走。   俩人你来我往,餐桌上开始较量,搞得桌子轰隆隆响,碗盘几乎都要掉落在地。   “你别弄得大家连饭都吃不成!”凌青壁瞪着唐鹭。   唐鹭右手始终夹着那只糖包,一直没有松筷子,这时候再度送到他面前,好整以暇道:“你吃一口不就没事了。”   凌青壁不想大早晨就不痛快,张嘴咬掉半个糖包,一边嚼一边斜了他一眼,但是不小心接收到旁边周靖投来的炯炯目光,顿时更觉得闹心。   唐鹭笑眯眯地把剩下的糖包塞进自己嘴里,舌尖舔了舔粘在唇上的糖渍,笑道:“叔叔咬过的,更甜。”   “小心得消渴症!”凌青壁端过粥来喝,把嘴里又甜又咸的味道压了下去。   唐鹭不以为意地挑挑眉:“不会,叔叔你甜得恰到好处。”   凌青壁叹了口气,换了语重心长的口吻:“我说小唐,你还这么年轻,刚十八的大小伙子,咱能说话不这么油嘴滑舌吗?这样不招人待见,真的。你说你爹不喜欢你,就没想过原因吗?”   他本以为唐鹭也跟自己一样皮脸狗腚不怕说,谁知道最后一句话刚落,少年的原本明亮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得低落,眼睛似乎瞬间就红了。   “我爹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娘难产而死,他觉得是我害死她的!”唐鹭压低声音说,“我说什么都不重要,他从来都不听!”   凌青壁现在不能说后悔不迭,至少也有些不自在。   谁知道还有这种隐情呢。   我可真会踩坑,一踩一个准。   哄吧,不情愿,一哄他肯定蹬鼻子上脸;不哄,似乎不太地道,毕竟是自己出语伤人在前。   周靖那边又发射过来目光,似乎在说:“那么大岁数的人,欺负人家一个少年,鄙视你!”   唉,愁人,凌青壁心里烦躁,熊孩子真不好对付。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正想哄上两句,不料唐鹭却挤出一脸微笑:“叔叔说得对,我不该总这么说话,我会改的。”   “只是我与叔叔一见如故,感觉亲切得很,想说些好听的,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低头用调羹胡乱搅着碗里的粥,低声委屈巴巴地说,“叔叔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我的气。”   “我没有朋友,家里人也不待见我,只有叔叔与我素昧平生,却对我很好,我不想失去你……”   凌青壁看着他那副模样,内心五味杂陈。   真能装啊!   可是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装的,还是忍不住心里发堵呢?   这会儿小猫突然跳上了餐桌,好奇地凑近了桌上的那盘酱牛肉。   周靖担心地冲过来:“离离!”   “没事,让它在这儿待着吧。我和它玩一会儿行吗?”唐鹭抬头,彬彬有礼地请求道,眼圈还红着,看起来显得更加可怜。   周靖也是糙老爷们,受不了这种梨花带雨的攻势,连忙道:“行,行!”   说罢他赶紧退出了这片区域,回到了自己的领地。   凌青壁看着唐鹭夹起一片酱牛肉,在水杯里泡了泡,放进碟子里撕成一条一条的,小心翼翼地喂给离离吃。   离离毫不客气,蹲在他手边大快朵颐,很快就吃了好几片牛肉,然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唐鹭的手指。   唐鹭满眼怜爱地看着它舔毛洗脸,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的脑门,微微勾起唇角笑了。   美少年和可爱的小奶猫,凑在一块简直是一幅美丽的画卷,看得凌掌门心都化了。   都说铁汉柔情,恐怕极硬之心,就得用这极柔软的东西来攻克。   唐鹭一边逗着离离,一边吃了几个包子——但他只吃了肉包,再没有碰糖包,然后飞快喝掉了碗里的粥,掏出汗巾擦了擦嘴。   “叔叔,等谢大侠疗完伤出来,我得出门继续寻找《无隅心法》的下落,你还和我一起去吧?”他看着凌青壁,小心翼翼地问。   凌青壁点头:“当然——现在你又愿意让我跟着了?”   唐鹭像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嗯,我一个人确实不太安全,我江湖经验丰富,叔叔功夫好,咱俩强强联手必定所向披靡。只要叔叔别嫌我就好……”   “方才是我说话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凌青壁这才有机会补上一句道歉的话。   唐鹭连连摆手:“怎么会,你是迄今为止对我最包容的人了,我怎么可能记仇。”   他抱起离离,走到榻边还给周靖,便看见对方正在研究一本册子。   “这是什么?”唐鹭好奇地问。   周靖据实相告:“昨天在街上买了几本内功心法,想学一学。”   “给我看看,市面上骗人的东西太多,练不好要走火入魔的。”   唐鹭伸手拿起来看,才看了几行字,便立刻抓起周靖的手,测了测他的内力,这才松口气:“幸好没事。”   “小周没有修习过内功,几乎没有内力,应当不会受影响。”凌青壁道。   “嗯,这些都是买来骗钱的,千万别上当。”   唐鹭把那几本册子往边上一扔,抬腿上了榻,盘腿坐在周靖身后,双手抵在他的后背,运起内功。   周靖立刻感觉到了一股浑厚的气体涌进自己的奇经八脉,在这股“气”的作用下,他感觉周身经络通畅许多,身体像是轻盈了不少,激动地惊叹道:“原来这就是内力呀?!”   “嗯,别抵抗它,我给你示范一遍内力在筋脉中的运转方式,稍后再给你写几句口诀,你试着从呼吸吐纳开始慢慢练习。”   周靖激动道:“谢谢师娘!”   一边的凌青壁:“……”   “叫我小唐就行了。”唐鹭抿唇笑了笑。   “哦!谢谢小唐!”   没修习过内功的人一下子无法承受太多的内力侵袭,是以唐鹭也没有向他输送太多,很快收了功。   接着他便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十二字口诀,递给了周靖。   “长强升气,丹田凝神,气下于海,光聚额心。”周靖念着字条上的字。   唐鹭点头道:“这是入门的气息运转方式,你先把这层练明白了才行。”   周靖赶忙起身:“我一定好好练,多谢!”   “小唐,这是你门派的内功,不太方便传给别人吧。”凌青壁犹疑道。   唐鹭笑了笑:“无妨,只是基础中的基础,还涉及不到本门秘法。”   “那便好。”   凌青壁其实并不想占人便宜,本打算有时间了自己把内功好好巩固一下,再教给周靖,现下唐鹭教他入门,只要不涉及别人门派独有秘法就好,不然这人情可就欠大发了。   但是现在唐鹭替自己教徒弟,怎么莫名其妙真有点师娘的意思?   啊啊我呸!自己别瞎想!   “叔叔,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唐鹭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凌青壁点头:“但说无妨。”   “出门之前,我想与你过些内力。”唐鹭连忙解释,“不是说你内功修为不高的意思,只是想帮你修整调理,便于你自己更好地运转。”   凌青壁知道自己内功练得不咋样,对方这么说已经是给足他面子,而且唐鹭考虑得也对,若是两人一同御敌,自己因为内力不济拖了大家后腿,那可真是罪过。   比如遇到昨晚那种全靠内力的乐队班子,自己就算刀再快,到时候抵御不了他们发出的干扰,照样白瞎。   “我明白你是好意,只是这一时半刻来得及吗?”凌青壁往另一头卧房一甩下巴,“谢大侠这疗伤都一夜了还没出来。”   唐鹭点头:“我们又不是疗伤,只是梳理一下,很快的,半个时辰吧。”   半个时辰确实还可以,凌青壁爽快答应:“那成,多谢你。”   “叔叔对我这么好,我做出一点回馈也是应该的。”   唐鹭脸上绽放甜甜的笑容,唇角的梨涡很是好看,望着凌青壁的眼睛里眼波流转,像是望着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凌青壁脸上也挂着笑,俩人你看我我看你,旁观者周靖觉得这里好像有股气场,正在缓缓把自己往外挤。   呆头鹅心想,师父还说没断袖,这都快断成坎肩儿了吧!   他一把捞起正在啃那些假内功心法的离离,转身往外走。   凌青壁一愣,问道:“你去哪儿?”   “遛猫!”   周靖一走,唐鹭便拉住凌青壁的手腕:“走吧叔叔,去卧房。”   “在这儿不行吗?”   去卧房多怪啊。   “在这里会干扰到谢大侠。”唐鹭诚恳地说。   凌青壁心想,这倒也是,便也没再拒绝。   两人脱靴上床,面对面盘膝而坐,双手相抵,闭目凝神。片刻后,凌青壁便感觉到熟悉的内力从唐鹭掌心中汩汩流出。   与昨日感觉一样,那股内力如同温热的泉水,一点点冲开自己狭窄的经脉,像湍流冲刷着即将干枯的河床,让它们重新变得丰盈起来。   唐鹭以传音入密引导着他,让他运起内力,同时接纳自己,将两股内力慢慢合二为一。   这种体验对凌青壁来说,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就像两人第一次灵肉合一一般,外界给予的慢慢与自己本身的力量融合,缓缓向四肢百骸奔流而去,从头皮到脚尖,全身的经脉都觉得温润、舒适。   由心口处燃起一团温和的小火苗,热感扩散开来,整个人感觉非常舒服、温暖,甚至带着一些爽意。   凌青壁仿佛再度攀上高山,从山巅跃入柔和的云朵当中,被它们温柔托起在天空遨游,脑中被愉悦所占据,仿佛所有的烦恼都消失了,身体也消失了,世间广袤,而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当他终于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想,这滋味儿真好,难道就是双修的奥义所在?   难怪那晚与唐鹭那什么过后,第二天感觉内功有所提升。   虽不明显,但的确是有。   “师父,你醒啦?”周靖的声音传来。   凌青壁睁开眼,便看见贴在自己眼前的一张毛绒绒的猫脸,猫脸之上是呆头鹅的大脸。   “唐鹭呢?!”他一挺身坐起来,觉得不太对,“现在什么时辰了?”   周靖摸着离离的脑袋:“晌午了啊,我过来看看你醒没醒,想问你中午吃啥。小唐说你睡了,他先出去办事——说是一会儿就回,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凌青壁恼火地一拍床板,娘的,又被他给涮了!   --------------------   消渴症,中医对糖尿病的叫法。   内功修炼的口诀改自形意拳内功心法,长强、丹田、气海和额中的天心穴都是人体穴位所在。 第12章 野望   这个熊孩子,心眼儿忒多了!   凌青壁恨恨地想,也怪我掉以轻心,若是换了别人,突然行为大变,我一定会怀疑对方有阴谋。方才唐鹭表现得那么明显,我竟然丝毫不察!   年纪那么轻,居然如此会做戏,还会拿捏别人的软肋,让我因为内疚而丧失警惕,接着又主动提出和我一起外出,让我降低了对他的防备。   又利用内功之事投我所好,最终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然后逃之夭夭!   有这等心机,就算加入我们灵翅都屈才了,应该去老聂他们赤蚺,对付敌国细作定是一把好手!   被坑得已经快要躺平了的凌掌门,此刻居然生出了一颗惜才的心。   “师父,小唐是跑了吗?”周靖觉察出凌青壁面色不对,小心翼翼问道。   凌青壁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呢?”   “他欠你钱了?”   “没有。”   “他偷你东西了?”   凌青壁沉吟,贞操算么?   呸,什么贞操!   “没有!”   周靖不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紧皱的眉头突然松开,长长地“哦”了一声,问:“师父,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小唐?”   凌青壁抄起枕头就捶他:“你他娘的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他?啊?!”   “没有就没有呗!”周靖用后背挨揍,手里护着离离,委屈道,“人家跟你也没瓜葛,想走就走不是人家的自由吗,你气得跟猪肝似的那又何必……”   凌青壁气不打一处来,一脚把他从床上踹下去:“用用你的脑子,他要是心里没鬼,用得着坑我才脱身吗?用得着跟你撒谎说出去办事一会儿就回来?他要是心里没鬼,大大方方地走,谁能拦他?”   周靖就地盘腿一坐,点头道:“确实啊……那小唐心里有什么鬼?他为什么要跑,你俩之间肯定有问题。”   凌青壁:“……”   怎么该精明的时候不精明呢?!   “懒得跟你说!”他恨恨道。   有这么个傻徒弟,凌青壁现在觉得,疾风门还没成立,怕是要完。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性子这么怪呢?   看走眼了我!   但凡我带着张小五和刘云来,都不至于这么惨。   “凌掌门?”外边传来谢青枫的声音。   “在这儿!”   凌青壁立刻下床出去,便见谢青枫站在厅房内,面色虽仍是泛白,但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疗伤这么久颇见成效。   还是人家内功高好啊,由内而外疗伤,比起我们大头兵靠那些金创药银创药的,要管用得多。   “谢大侠看起来比昨晚好多了。”他由衷赞叹。   谢青枫淡淡一笑:“好在是外伤,且碧山谷最不怕毒,在下用了本门的解药,再运功调息,这才安然无恙。”   “大侠真厉害。”周靖自从知道内功的好处之后,对于这些内功深厚的人本能羡慕。   谢青枫躬身,谦逊道:“阁下谬赞,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哦,这是我的大徒弟,名叫周靖。”凌青壁道。   周靖憨憨地冲他抱拳。   谢青枫还礼:“原来是周少侠,失礼。”   “不不不,我,哦不,在下,在下失礼。”周靖见人家一个大侠跟自己抱拳,紧张得要命。   稍后谢青枫又夸离离可爱,把周靖乐得不行,颠颠跑出去找伙计点餐,好把他的大侠喂饱。   凌青壁看他跑得那么快,心里翻了个白眼。   看来自己师父没当两天,就要不值钱了。   唉,人家谢青枫看起来年轻,但举手投足都是名门贵派的气质,武功也高强,确实是个学习的好榜样。   谁叫咱入江湖晚呢,以前的经验绝大多数用不着,只能虚心学习,争取大器晚成了。   趁只有他和谢青枫在,凌青壁抱拳道:“谢大侠内力恢复得是否还好?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看看在下的内力是否有何不妥?”   “当然可以。”谢青枫欣然同意,伸出手道,“容在下为凌掌门把脉。”   两人坐在桌边,凌青壁把手腕递给他,谢青枫二指搭上他的脉门,他立刻感觉到一股内力融入,这内力比起唐鹭的更是深厚,令他完全没有抵挡之力。   好在谢青枫只是在他经脉里迅速运转了一遍,便将他的手腕松开。   “凌掌门的内力并无不妥,似乎还有所精进,比昨日上午我见到你之时沉稳许多。”   凌青壁松了口气,本来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内力增强了一些,但又怕唐鹭给他下绊子,这才找谢青枫帮他看了看。   谢青枫并未多问他为什么担心这个,只是四下看了看,问道:“昨夜与你一起的那位少侠呢?”   “哦,他有事,先走了。”凌青壁转移话题,“谢大侠还没找到你师弟吗?他是失踪了还是被人掳走了?不知在下能不能帮忙?”   提起晏秋帆,谢青枫的面色立刻黯淡了下来。   凌青壁赶紧道:“若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   “事无不可对人言,实不相瞒,我师弟是自行出走的。”谢青枫叹了口气,“皆因我与他的一些误会。”   “即是如此,谢大侠武功高强,想必令师弟也不会差,我想他应当不至于遇上什么危险,你大可放心。”   谢青枫摇摇头:“师弟性子与我不同,做事偏莽撞些,他……”   见他似乎面露难言之意,凌青壁便道:“人人性格不同,际遇便会不同,详情必定说来话长,谢大侠不必细说。在下只想帮你寻找令师弟,若是方便的话,不如你简单描述下他的样貌,将来在下也好多留意。”   “那便谢过凌掌门。”谢青枫抱拳道,“我师弟名叫晏秋帆,与我身形相仿,肤色偏黑,说话……说话方式与凌掌门颇有些类似。”   凌青壁疑惑:“我?”   “嗯,比较不拘小节。”   凌青壁心想,这是在说我吊儿郎当吧?   嘿,看来这位晏师弟能跟我聊得来!   谢青枫见不远处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便起身过去,提笔很快在纸上画出一张简单的小像,双手递给凌青壁。   “这便是秋帆的样貌。在下不擅丹青,这张图大约只有八成相似,但凌掌门若是见了他本人,定能认出来。”   凌青壁仔细端详画上的男子,相貌堂堂,堪称英俊,勾唇一笑还有些邪魅之气。   与其说这个晏秋帆是吊儿郎当,不如说是玩世不恭。   凌青壁本以为谢青枫的师弟,应当与对方一样举止优雅高贵,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个小痞子嘛!   这位谢大侠看似清冷,实则十分知礼数,素不相识便能施药救人,应是个面冷心热之辈。   他方才自谦说不擅丹青,但这寥寥数笔,已将一个人的模样勾勒得如此生动,如果不是画技已臻化境,便是将此人时刻记挂在心头。   “秋帆醉心于岐黄之术,剑法并不算高明,而他为父母报仇心切,也在寻找那本《无隅心法》,在下是怕他蹚进这淌浑水会凶多吉少。”谢青枫一说起师弟,眉宇间便忧心忡忡。   凌青壁点头道:“难怪昨夜你与杳溟宫之人起冲突。如果我将来寻到他,一定想办法联系你。”   谢青枫听闻此言,立刻道:“碧山谷在四府盟城内皆有药堂分号,名唤‘碧山医馆’,凌掌门若是有他的消息,可到任意一家分号给在下留信,分号的伙计会立即通知在下。”   “没问题!”   “不过,烦请凌掌门别在信中提及秋帆的姓名,只说寻到青木香便可。”谢青枫苦笑了一下,欲言又止,看来是想解释,又怕交浅言深,最终没说。   凌青壁一听便知这位晏秋帆肯定跟师门之间有了嫌隙,只有这位师兄挂牵着他。   这属于别人门派的私隐,他也没有多问,只是捶了捶胸口,笑道:“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这时客栈伙计敲了敲门,陆续将午餐点的菜送了进来。等菜上完,周靖才揣着离离,手里拎了个小包袱,笑眯眯地进来。   凌青壁不禁问:“这么半天你跑哪儿去了?”   “白衣上血迹太明显,大侠这样出门不太合适。”周靖恭敬地双手将包袱送到谢青枫面前,“街对面正好有个成衣铺子,我替谢大侠买了件外袍。”   谢青枫接过包袱,打开一看,里边果然是一件崭新的白色外袍,衣料质地也不错,和他身上这件差不多。   他连忙道:“多谢周少侠,在下却之不恭,实在感谢。”   周靖挠着后脑勺嘿嘿直乐:“别客气别客气!”   凌青壁:“……”   他斜了周靖一眼,心想这小子怎么从来没这么体贴过我?   我这个师父果然不香了!   谁知周靖接收到凌青壁的眼神,会错了意,赶紧补上了一句:“谢大侠,您别误会,这是师父先前交代我做的。”   “凌掌门有心了。”谢青枫又赶紧向凌青壁道谢。   凌青壁忙不迭回礼,尴尬道:“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在桌子底下踹了周靖一脚。   用着你搁这给我找补吗?   你当人谢大侠脑子不好使?   周靖没想到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郁卒得话都不敢说,只能埋头干饭,听凌青壁和谢青枫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谢大侠,冒昧问一句,这本《无隅心法》是否真像传言中那般厉害?”凌青壁问道,“它里边写的是正统心法,还是歪门邪道?”   谢青枫吃饭的模样也斯斯文文,此刻放下碗,用汗巾擦了擦嘴,答道:“在下也只是道听途说,无法判定它是否真是绝世武学。但就在下看来,这本心法不管是不是歪门邪道,它已经让武林暗流涌动二十多年,就已经是个邪物了,劝凌掌门还是别碰它为好。”   看来谢大侠对这东西不感兴趣,凌青壁便没有再问,只是淡淡笑了笑。   不料谢青枫又说:“这种祸害就应该被毁掉,再也不该重现江湖。”   “此言差矣。”凌青壁不赞同,“东西没有好坏,武林因此而动荡,那是人的贪欲在作祟。”   谢青枫淡淡道:“凌掌门这话没错,物件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人。可人的贪念一时之间没有办法约束,只能去管好引起人贪念的东西,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各人自有各人命,若是人贪得无厌,上天一定会给他惩罚,何苦因为这些小人,而毁掉本来能够造福武林的绝世武学呢?在下认为这样是因噎废食,着实不值得。”   “人的贪念是永恒的,就算没有《无隅心法》,可能还会有别的心法、秘籍甚至绝世神兵引发江湖众人的争抢。谢大侠是位医者,应该明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是治标不治本的。”   凌青壁正色道:“或许武林动荡,就像人生病会发烧一样,是一种自我疗愈的过程,乱象中总会诞生新的秩序。在下不才,觉得只有这种能够约束武林众人贪念的秩序,才是可行之道!”   --------------------   唐鹭:叔叔想我吗?   ---   张小五、刘云都是待宵孔雀的特别护卫,周靖的同僚。 第13章 被困   这话铿锵有力,听得谢青枫面色骤然一滞,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沉吟片刻,苦笑道:“凌掌门觉得,是现任四府盟盟主沈溪声不作为了?”   “他身为盟主,自然有义务管理江湖乱象,现在却听之任之,难道没有责任吗?”凌青壁沉声道。   听他俩你来我往话题过于严肃,周靖有点哆嗦,慌里慌张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惊悚之情溢于言表。   喂,你们不要吵起来啊!   师父突然严肃是怎么回事?   谢青枫脸上露出钦佩的微笑,向凌青壁抱拳道:“在下只想独善其身,与凌掌门心系武林相比,确实格局小了,多谢掌门点拨。假以时日,若凌掌门能成为武林盟主,定是江湖之幸。”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从这耿直人口中说出来的夸赞,听着更受用。   “谢大侠谬赞,以在下这功力,怕是比不上诸位武林豪杰。”凌掌门口不对心地谦虚道。   周靖:“……”   师父,你心里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哪里,凌掌门专注修习外家功夫,只是内功稍浅,潜心修炼后必定突飞猛进,届时定然能名扬天下。”谢青枫表情认真。   凌青壁心花怒放,抱拳道:“借谢大侠吉言!”   饭后,谢青枫换上了周靖买的衣服,便与他两人告别,打算继续上路寻找自家师弟。   凌青壁与周靖将他送到似云楼外,又进行了一番江湖互吹之后才依依惜别。   “师父,你真打算将来去当那什么四府盟盟主?”周靖忧心忡忡地问。   凌青壁点头:“不行吗?”   “我懂得不多,但你不要骗我。”呆头鹅像是十分惆怅,“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肯定会很激烈,你才刚刚恢复自由,干嘛又要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跟人干仗?咱就开个门派,收些徒弟,过过太平日子不行吗?”   “你要是不想干活儿,我帮你教别的徒弟,我还会种地,什么都能干,肯定能养活你!”   听了这话,凌青壁心里一暖。   看来徒弟还是关心自己的呀!   “怎么,你觉得我的功夫不行?”凌掌门抱起胳膊促狭道。   周靖挠挠后脑勺:“你行是行,可别人也很行啊!谢大侠才这么年轻,都这么厉害,那现任四府盟盟主岂不是厉害得没边了?你要跟他打,我总觉得很危险。”   “放心吧,我又不是明天就去争盟主,怎么也得把内功练好再说。”凌青壁拍拍他的肩膀,“后天吧!”   周靖:“……”   “跟你开玩笑的傻子!回去了!”   凌青壁正要返回客栈里,无意间扫见一个人,立刻止住了脚步。   那人长得贼眉鼠眼,一边趾高气扬地走路,一边四下打量,满脸炫耀之色,看上去就面目可憎。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在炫耀什么,但凌青壁知道。   此人炫耀的是腰间一块玉佩,那玉佩白玉制成,镂空雕了一只白鹭,正是唐鹭所有。   昨夜与他相逢时,凌青壁留意到这玉佩就挂在他身上。   而这个贼眉鼠眼的人,则正是前天在街上盯着唐鹭男扮女装的几个混混其中之一!   难道小唐被这些人抓住了?!   这个熊孩子,让他不听话,落在这帮不讲江湖道义的魔宫人手里,一定有他好受的!   “师父,你在想什么?”周靖见凌青壁没跟上,回头问道。   凌青壁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小混混,叮嘱周靖:“你替我跟着他,千万别打草惊蛇,我回去拿刀。”   “是!”周靖见他面色严肃,没多嘴问为什么,立刻跟上。   那混混趾高气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盯梢,阔步走过几个路口,转而向小巷子里拐去。   周靖揣着离离,半近不远地跟着,一边走一边用石子在墙上给凌青壁画记号。   他本是待宵孔雀的特别护卫,这些都是看家功夫,完全没露半点端倪,只是怀里的小猫有点不耐烦,“嗖”地一下跳出来,轻盈落在地上跑了。   周靖:“……”   他焦急地看着离离跑远的方向,又看了看那混混,无奈下还是继续执行师父的命令,只能过会儿再去找猫。   好在下一刻,凌青壁就悄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看师父跟上,周靖高兴坏了,比划着说:离离跑丢了,我去找他。   凌青壁将一张字条塞进他怀里,也比划道:不必等我回来,按照字条的安排做。   周靖点了点头,迅速跑远。   凌青壁望望前方,见那混混并未察觉,便放轻脚步跟上。   他的盯梢功夫一流,轻功又尤其好,在军中时便无人能及,何况这江湖上魔道三流门派的小混混。   毫不费力地跟了半个时辰,凌青壁跟着混混到了一个偏僻小巷巷尾的院子外。   看那人即将进入院中,他轻飘飘地落在对方身后,抬手便将人打晕,一把扯下唐鹭的玉佩揣进了怀里,然后将混混随手扔进了路边丢弃的大筐里,用旁边的破烂盖上。   凌青壁小心翼翼地推门进了院子,见里边空荡荡的没有人,心里虽然觉得怪异,但还是挨个房间搜查。   这院子非常破烂,应当是废弃多时,也不是上回关押他俩的那套,看来是这帮小混混匆忙找到的,用来囚禁唐鹭。   只是既然对方跟唐鹭积怨颇深,三番四次纠缠,居然没有安排守卫,着实奇怪。   凌青壁心想,这该不会是特意引我上钩吧?   可就算是故意的,我能怎么办?难道见死不救?!   他下意识地抽出疾风,警惕地经过空无一人的外院,向内院走去。   里边有几间屋都已经塌了,只有一间完好无损,从外边看去黑乎乎的。   这倒是省去了探查的功夫,凌青壁一边环顾四周,一边直奔那间屋。   他竖起了耳朵仔细留意周围的动静,暂时没有听到异样,只听见房间内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听起来很不好,不由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透过墙上的窗框,凌青壁看见了里边的人,那人双手被向上吊起来,脚下悬空,头颅低垂,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就是唐鹭本人!   “小唐!”他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唐鹭艰难抬起头,漂亮的脸上沾了灰尘和伤痕,看起来可怜兮兮,让凌青壁无端心疼。   他虚弱地唤了一声:“叔叔……”   “别说话。”凌青壁按捺住心中复杂的感觉,一把搂住他的腰,抬手砍断吊着他的绳索。   谁知绳子一断,两人脚底下站着的那块地板突然下陷,他俩“咣”地一声掉进了下边的洞中!   唐鹭发出一声闷哼,凌青壁扔下刀,赶紧爬起来检查他的情况。   “你怎么样?受的是外伤还是内伤?”   地洞里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清,凌青壁从怀中摸出火折子,“噗”地吹燃,直直照向眼前这个可怜的熊孩子。   唐鹭一头扎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带着哭腔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成,结案了,又是坑我的。   凌掌门此刻一点脾气都没有。   习惯了。   “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他沉声问。   唐鹭紧紧抱着他不放,嗫嚅着说:“都是外伤。他们内功不行,伤不了我,但是给我下了软筋散,然后就对我严刑拷打。”   一听是外伤,凌青壁也算放了心,把火折子盖好,免得浪费火种。   “我说他们要的东西在我朋友那儿,要他们系着我的玉佩在似云楼附近溜达,想着万一你看见,或许会来救我……”   “万一我没看见呢?”   “我、我让他们多逛几圈。”   凌青壁有些无语,还以为自己盯梢功夫好,对方没察觉,看来自己才是那条上钩的鱼。   不,一定是小周露的馅!   唐鹭此刻抹了凌青壁一脖子眼泪:“叔叔你真好,之前我那么对你,你还来救我。”   我人傻功夫好呗!还能因为什么!凌青壁心里默默地想。   “你到底坑了他们什么,他们要这样追着你不放?”他无奈道。   唐鹭声音更小了:“我和他们说,《无隅心法》在我这儿。”   凌青壁:“……”   “你是脑子被驴踢了?为什么这么说?!”   唐鹭的脸贴在他脖子里嘤嘤嘤:“我有我的原因,一言难尽,以后再跟叔叔坦白行吗?”   人家都这样说了,凌青壁也不好这个时候言行拷问,只能答应。   “行吧,你先调息疗伤,我找找出去的办法。”他推了推唐鹭,不料对方牛皮糖一样粘在他身上,抱得更紧。   唐鹭额头轻轻蹭蹭他的下颌,可怜兮兮地说:“想要叔叔亲亲。”   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无端产生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令人想要相互依偎。   少年可能有些发烧,身体发烫,呼吸更是灼热,喷在凌青壁颈间,让他心头不自觉地起了涟漪。   “你不是又中了幽兰露吧?”他警惕地问。   唐鹭轻轻笑了声:“没有,就只是亲一口。”   “亲个屁。”凌青壁闷声说,“你别仗着受伤为所欲为,我还没跟你算总账呢。”   “我知道我有错,将来一定会跟叔叔赔不是,但现在我真的很难受,叔叔只要亲我一下,我会好过一点。”唐鹭赖唧唧地攀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求求了……”   凌青壁遭不住人撒娇,心想,亲就亲,又不是没亲过,只要亲完他能乖乖去调息,别粘着我就行。   “亲哪儿?”他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心里还在垂死挣扎,但也明白答案十分明显。   果然,唐鹭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很甜:“亲嘴!”   凌青壁叹了口气,捧着他的脸,摸索到那双软软的嘴唇,轻轻啄了一口。   “行了吧——”   话音没落,他就被唐鹭按在了地上。   少年跨坐在凌青壁腿上,上半身压在他胸口,双手固定住他的脸,出其不意地又亲了他几下,动作灵活得完全不像一个受伤之人。   “你够了!”凌青壁推着他的肩膀,恼火道,“贪得无厌!”   唐鹭低低笑着:“叔叔张开嘴好不好?”   “你真没中幽兰露?”凌青壁感觉到他不太对劲。   “真的没有。”唐鹭偏头吻了吻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只是一挨着叔叔,就忍不住想亲近。那晚没有跟叔叔亲吻,说起来真的很遗憾。”   凌青壁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还顾得上想这个?身上的伤不疼吗?!”   “疼,但越疼越爽,越想要刺激。”唐鹭直言不讳。   凌青壁不爽被人压制,推着他起身坐了起来——但说实在的,每次跟唐鹭靠得这么近,他都觉得气氛怪怪的,自己好像也有些心猿意马似的。   怎么回事?!凌青壁你醒醒,就算断袖也不能断成动物,他疯你不能跟着疯啊!   “你给我冷静点。”他不知道唐鹭伤在哪,也不敢乱动,只能死死按住对方的肩膀,“别由着性子做事,先打坐调息,别由着伤势恶化,不然一会儿那些人过来,我一个人万一敌不过,咱俩可没有救兵可请了。”   -------------------- 第14章 找猫   黑暗中,唐鹭的眸子亮亮的,认真地盯着他。   那目光确实灼热,凌青壁心想,不知情的人看了,或许真以为他喜欢我。   可这怎么可能呢,两人相识连三天都不到。   身体的反应不归心里控制,那不是动心的证明。   凌青壁不是毛头小伙,即便承认自己对这个漂亮少年有些莫名其妙的思绪,也不会傻得以为那就是喜欢,或者以为对方喜欢自己。   越聪明的人,越不会轻易动心,唐鹭活脱脱一个小狐狸,自然也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充其量只是好感罢了,亦或者就像他曾经说的,有过肌肤之亲,不由自主觉得亲近。   “好,叔叔,我听你的。”唐鹭轻声说,“但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好听的?”   凌青壁忍不住额角抽抽,熊孩子怎么这么多要求?!   逮着便宜占个没够是吧?!   但亲都亲了,叫声好听的,也确实算不了什么。   凌掌门步步退让,自己一步步退进了死胡同。   “好了,糖包,你起来,好好疗伤。”他哄孩子一般地哄着,“我看看这里有没有别的出路。”   唐鹭得偿所愿,也没有再纠缠,起身盘膝坐在一边,准备开始运功。   “叔叔,你在行伍里功夫练得这么好,为何不练内功?”他疑惑道,“若是你们内外兼修,岂不以一敌十?”   凌青壁站起身,再度点燃火折子,举着四下查看:“战场杀敌重在阵法,重在配合,而不是单打独斗,再说平日训练排兵布阵都要耗去大半时间,自己功夫都是挤时间练,哪有空练内功。”   “这倒也是,修习内功也很耗费时间。”   少年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吭声,隐隐有内力从他周身溢出,凌青壁看他终于开始疗伤,松了口气。   别看长这么大个子,实际还是个小孩,做正事都得哄着劝着,还这么能撒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缺爱。   这个地洞不是很大,目前看来就是直上直下,但上边很高,大约有四五丈,凌青壁施展轻功,踩着两边的洞壁窜到洞口,却怎么也推不开方才下陷的那一大块地板。   他伸手摸了摸,这应当是完整的一块厚铁板,并有机关连接,分明是一个陷阱,也不知道是先前那些小混混们设的,还是恰好发现这里有机关,顺手利用。   若是石板,他还能试着用内力劈一下,这么厚的一块铁板,恐怕唐鹭也弄不开。   说来也怪,那帮小混混怎么还不来问他们要东西,至少过来的话,双方还能讨价还价,反正自己擅长这个。   或许对方也懒得费唇舌,把他们在这里困上三五七日,饿死便好,再下来翻找,更省事。   唉,这下真是栽到家了,凌青壁郁闷地想。   也不知道周靖能不能感应到我会出事,找到这里来救我们呢?   希望渺茫啊!   怪我,干嘛跟他说不必等我回来呢?   ---   现在的周靖完全顾不上自家掌门师父,他四处找不到离离,冬月里急出了满头大汗。   他顺着之前离离跑走的方向一路追去,上了大路,路两旁都是摆摊的小贩,往来行人摩肩接踵,根本看不到那么一只小猫的踪迹。   坏了坏了,离离一定吓坏了,周老父亲一边找,一边心里起急。   离离不是野猫,是他特意从人家家里聘回来的,花了他一斤精盐、一斤茶叶还有二斤小鱼干。   花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离离从来没在街头流浪过,没有经验,搞不好会被吓得越跑越远,那可就麻烦了。   万一遇上恶犬什么的,那该怎么办?!   周靖简直要把各种残酷的场景都想遍了,自己先把自己吓了个腿软,沿路直往前,没头没脑地不知道过了几个路口,到了一处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里路人比方才那处少了许多,路边能看到不少野猫出没,但没有一只是离离。   周靖找到这里,停住了脚步,心想离离还那么小,应该不能跑这么远吧?可别自己越走越远,把它给错过了。   但也不好说,小猫受到惊吓,撒丫子狂奔,说不定就会跑出很远去,那要不再往前继续找找?   正在他在原地踟蹰不前时,一个路过的漂亮姑娘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女孩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穿一身漂亮的宝蓝色纱裙,长得精神又好看,但吸引周靖的,却是她怀里抱着的一只狸花猫。   那猫咪也是黄棕色狸花,四蹄踏雪,看起来六七个月大小,和离离分明一模一样。   不!那就是离离!   周靖看到猫,算是松了口气,立刻走过去准备要猫。   原本他还没觉得恐惧,可是走到姑娘面前的时候,腿突然更软了。   “你想干什么?”姑娘看见一个大小伙子突然间冲到自己面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胸口,满脸欲言又止,吓了一大跳。   尽管这人看上去不像登徒子,但她还是提高了戒备心,向后退了一步。   周靖慌忙开口:“我、我、我……你、你……呃……”   他越紧张越说不清楚话,头上冒出了巨大汗珠,慌忙用手抹了一把,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   姑娘吓得立刻又往后退了退:“你别过来啊!我武功高强,一掌就能打死你!”   “不不不,你、你误会了……”周靖紧紧盯着她怀里的小猫,“我、我、我想说,你能不能把猫还、还给我?我我、重金酬谢!”   姑娘满脸疑惑:“还?我的猫为什么要‘还给’你?”   周靖以为她说的是谁捡到就是谁的,赶紧解释:“这、这是我的猫,刚刚跑丢,我、我一路追过来的。多谢你捡到她……”   “你乱讲!这明明是我的猫!不是我捡的!”姑娘急了,侧身把猫护住,生怕他上来抢似的。   小猫在她怀里,很平静地看着周靖,完全没有要认亲的意思。   周靖有点伤心,闺女养了四个月,这才丢了半个多时辰,现在在人家怀里那么老实,不认亲爹了吗?   他从脖颈里掏出红绳系着的一个吊坠,凑上去要给姑娘看:“我没骗你,这是我和它合雕在一起的玉坠!”   姑娘见他动作夸张,还以为要掏什么暗器,吓得连短剑都抽出来了,见到那玉坠,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伸头看。   玉坠是白色带点黄棕,那点黄棕色就被能工巧匠恰好雕成一个小猫头,旁边那个白玉轮廓分明就是眼前这个憨憨。   “这也只能证明你有猫,凭什么说我的猫是你的?狸花猫长得很像的多得是!”姑娘不悦道,“我的小虎也是我从小养大的,你凭什么一口咬定它是你的!”   周靖怔了怔:“小虎?”   心想,噫……好俗气的名字。   “它是公猫?”他疑惑道。   姑娘看起来也有点茫然:“是啊,我爹抱回来的时候说是公的。”   “能不能让我看看?”周靖伸了伸手,“看看就能确定了。”   姑娘警惕道:“你要看哪里?我不会把它给你的!”   “看、看腚。”周靖尴尬地挠头,改口道,“不,臀、臀部。你把它抱起来给我看看就行。”   姑娘犹豫了一下,举着小猫腋下把它抱起来,向周靖展示。   看到明晃晃两颗毛蛋,周靖的心沉了底。   真不是离离,它们长得怎么这么像!   “抱歉,我认错猫了。”他转头就走,继续焦急地四下寻找。   没想到姑娘跟了上来:“我帮你找吧?”   “不、不用……”想到刚刚错怪人家,周靖更不好意思,说话又开始结巴。   “反正我闲着也没事,正好看看你的猫跟我小虎有多像。”姑娘豪爽道,“我们爱猫之人要互相帮助嘛!”   周靖心想确实多一个人也好点,于是点了点头:“那、那就麻烦你了。”   “对了,你的猫是母猫吗?你怎么会分公母的?”姑娘灵魂发问。   周靖:“……”   见他不说话,姑娘催促道:“说啊,我不会分,万一一会儿认错了怎么办?”   “屁、哦,那个臀、臀部有铃铛的,就是公猫,没有的是母猫。”周靖一张脸红透了。   姑娘把自家小虎屁股翻过来看了眼,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所有的猫都有这个呢。”   小虎被质疑了男性特征,很不高兴地“喵”了一声。   “哎,对了,我叫花雨深,你叫什么名字?”姑娘一边帮忙四下查看,一边问道。   周靖顶着一张猴屁股脸,结结巴巴:“周、周靖。”   “周周靖?复姓周周?好怪的名字。”   “不是!”周靖连忙道,“就一个周!”   花雨深想了想,恍然大悟:“哦……我说呢!”   周靖不知道怎么接话,没敢再说,低着头往回走,花雨深抱着小虎,去了路对面,非常尽心尽力地帮他找猫。   俩人原路返回大约走了一半,经过一棵大槐树下边,花雨深耳朵动了动,捕捉到了一声凄惨的猫叫。   她抬头一看,便见一只黄棕色狸花猫趴在高处的树杈上,怯生生地低头,“喵”“喵”地冲她一直叫。   “周靖!是不是这只?!果然跟我家小虎一模一样!”花雨深高兴地大喊。   听到这声喊,周靖立刻跑过来,三两下窜上了树,离离看到爹来了,“嗷”地一声就跳到了他肩膀上。   老父亲几乎热泪盈眶,一手抓着树枝,一手护着离离,“么么”亲了好几口。   “闺女真聪明,知道躲在树上。”周靖摸着它柔软的绒毛,认真道,“以后我绝对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老实人说话像是赌咒发誓,树下花雨深见他这副模样,觉得颇为有趣,勾起唇角笑了笑。   周靖抱着离离从树上下来,不好意思地对她道:“多谢。”   离离见了小虎,先发治猫,冲它“哈”了一声。   小虎当仁不让,后“哈”为敬。   花雨深看着很开心:“它俩好像在打招呼!”   周靖:“……”   好好的大姑娘,脑子里怎么像是缺根筋?   养猫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既然我帮你找到了猫,你要怎么谢我?”花雨深没等周靖回答,主动道,“请我喝茶如何?”   尽管周靖很想立刻脚底抹油,但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小气,便点头道:“好。”   两人去了似云楼外边的茶楼,花雨深很不见外地点了茶和点心,周靖只顾着哄离离,低着头没理他。   花雨深倒也没觉得怎么样,一只手托着腮,安静看他跟离离说话。   平素她见到的多是巧舌如簧之辈,这般笨嘴拙舌的落在她眼里,倒成了优点。   周靖忘我地安抚完闺女,一抬头,撞上了对方那双漂亮的杏仁眼。   这双眼睛满含笑意,正饶有兴趣地打量他,呆头鹅一下子就僵住了,吭哧瘪肚说不出话来。   “你真有趣。”花雨深笑眯眯地说,“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周靖慌乱地避开她的眼睛:“我、我哪样了?”   “傻乎乎的,理猫不理人。”   “谁、谁说的,我、我理人。”呆头鹅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补充道,“只是没理你。”   花雨深:“……”   --------------------   嘿嘿,呆头鹅的cp出现了~   不是简简单单的小姑娘哦!   虎年见小虎哈哈哈~   ---   除夕之夜大家可能没空来看文吧,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祝大家虎年大吉,越来越美,财富多多!   祝我早日离开南极哈哈哈~ 第15章 内力   周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解释:“是没顾上!离离浑身都在发抖,它害怕。”   离离一直往周靖怀里钻,把凌青壁给他的纸条刨了出来。   花雨深看出他是那种见了姑娘紧张的傻大个,本来也没打算跟他计较,见状指了指:“哎,别再掉东西了。”   周靖这才想起师父的嘱托,打开纸条认真阅读。   看他一脸严肃,花雨深好奇道:“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吗?”   “嗯,师父给我安排了好多任务,要给门派选个地方,还要编刀法,还要收徒弟……”周靖看着纸条,一时间没留意,都秃噜出来了。   花雨深好奇道:“你是哪个门派的?”   “哦,我们是疾风门,刚成立的门派。”周靖意识到这样说好像不对,赶忙找补,“别看刚成立,我师父厉害着呢!快刀天下一绝!”   “那你师父去哪儿了?”   “救人去了。”   “救什么人?”   “我师……父认识的一个朋友。”周靖想了想,“好像跟大家都在找的《无隅心法》有牵扯。”   花雨深眼珠滴溜溜一转,兴奋问道:“你们要收徒是吗,能不能收我?!”   “那不行,你是女的啊!”周靖下意识地回答。   他在待宵孔雀待习惯了,那里都是男的,没有女护卫,习惯地认为女子不能同他们在一起。   这下花雨深不乐意了:“女的怎么了?你们又不是和尚庙,为什么不能收我?难道看不起女子?”   “不是不是!”老实人又急红了脸,“你别误会。”   周靖心想,师父也没交代不能收女徒弟,两个月里招十个还挺有难度,要不就收了?   但办事不能这么随意,还是得走程序。   人家姑娘不仅没介意我错怪好人,还帮我找猫,人品应该没问题,至于练武资质……   他瞥见花雨深腰间挂着的一对短剑,问道:“你学过功夫?”   “学了一点,有基本功。”花雨深把短剑往桌上一拍,“咱疾风门是练刀的对吧?没问题,我以后就改学刀了!”   周靖见人这么爽快,自己也不好再扭捏,便道:“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们疾风门的二徒弟。”   花雨深反应极快,笑嘻嘻地一抱拳:“见过大师兄。”   “师兄”二字从这漂亮姑娘口中说出来,似乎别有一番风情,周靖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   凌青壁这边,一直没有人来问他们要东西,看来是铁了心要把他们饿得半死不活才会现身。   他举着火折子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出路,十分泄气,便盘腿坐在唐鹭面前,观察对方的情况。   这一会儿功夫没看,这孩子也没吭声,还以为一切正常,谁知这一看,把凌青壁吓了一跳。   唐鹭面色和嘴唇发白,额头挂着豆大的汗珠,浑身都在发抖,脸上的神情也是相当痛苦,仿佛在遭受什么折磨似的。   “糖包,你怎么了?先停下来!”凌青壁伸手去抓他的肩膀,却被他溢出的强劲内力给弹开了。   运功疗伤而已,需要用这么强大的内力吗?   这不太对劲!   “糖包!能听见我说话吗?听见的话回我一声!”   唐鹭依旧闭着眼,双眉简直蹙成了一个疙瘩,脑袋轻轻晃动,似乎现在愈发难受了。   估计是内息紊乱,而唐鹭现在受伤,身体虚弱,一时间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力,需要有一个人帮他压制并且引导内力进入良性循环才行。   理论上讲,这需要一个功力更加强大的人才行,像凌青壁这样内功不如他的,如果贸然尝试,搞不好不但帮不了他,或许还会一并被他的内力反噬,一起完蛋。   可现在没有时间让凌青壁再犹豫,如果不尝试一下,唐鹭可能很快就会走火入魔!   “我试一下,糖包,你配合我,千万别抵触。”   凌青壁别无选择,立刻熄了火折子,盘腿坐在唐鹭身后,运起内力,双手缓缓贴在他后背。   这几天来屡次接纳对方内力灌注,两人之间的内功似乎能彼此呼应,凌青壁只感觉到了一点排斥——就像方才那样,但是自己坚持一下,唐鹭的内力就像认出了老熟人,愉快地接纳了他。   他感觉到这股浑厚的内力在经脉中像没头苍蝇那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瞎撞,便想要替对方引导。   此刻内力连通的两人浑然一体,内力似乎有自己的意识,非要在这体内形成平衡,而凌青壁这边显然就是空旷之地,那股内力便朝着他经脉奔涌而来!   他意识到这样很不好,像是在偷别人的内功似的,可是现在根本不由他拒绝,还得潜心消化这些内力,避免连自己都控制不住。   好在凌青壁对这个过程轻车熟路,那股内力对他也很友好,没有疯狂冲击他的经脉,而是略显温和地等待着他的处理。   而唐鹭那边,汹涌澎湃的内力减少,他再度夺回了控制权,整个人也已经稳定下来。   两人各自调理内息,将强劲内力妥善归置,最终归于平静。   凌青壁断开与唐鹭相连的内力,少年便软软地向后瘫在了他的怀里。   “糖包,你怎么样?”他紧张地抱住对方,轻声问。   唐鹭偏头看着他,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跟叔叔合二为一的感觉真好。”   这熊孩子,开口就说骚话,看来是没事了。   凌青壁松了口气,摸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汗,之前的热度已经降下去了,冰冰凉凉的,叫人既放心又担心。   数九寒天的,地洞里也没有什么能够取暖的东西,他担心唐鹭大汗淋漓的又要着凉。   “你冷不冷?”   唐鹭转身钻进他怀里,撒娇道:“冷啊,浑身都哆嗦,叔叔抱着我吧。”   凌青壁刚想让他运转内力来御寒,接着就想到自己从人家那里“偷”了不少内力过来,不再好意思开口,便只能把人抱紧,除了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也用了些内力。   于是这个怀抱就变得热乎乎的,仿佛凛冬中一方狭窄的暖春。   唐鹭侧坐在他腿上,窝在他怀里,瘦瘦的摸起来像是一把骨头。   凌掌门这些年没抱过什么,连兄弟间的拥抱都很少,与外人最亲密的接触都在这几天发生,现在仿佛已经习惯了,觉得怀里满满当当,很是安稳。   “抱歉,我没想到会这样。”凌青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然道歉,“这一下子耗去你不少内力吧?再修炼回来,会不会很麻烦?”   唐鹭低声笑笑:“叔叔,你真是对内功修炼一无所知。”   凌青壁:“……”   看破不说破好吗?   “修炼内功,才能产生内力,它们之间是根基与枝叶的关系。只要我根基还在,把枝叶砍去,很快还能再长出来。”   唐鹭懒洋洋的,少年音带着一丝微哑,别样动听:“叔叔只是夺走了‘枝叶’,其实它们在你体内并产生不了多大的作用,顶多像现在这样,作为燃料来取暖。如果你自己内功修习不能尽快跟上的话,这些内力很快也就消耗光了。”   基础理论凌青壁不是不懂,只是这么多年来没怎么修炼过内功,甫一接触,什么也想不起来,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熊孩子给嘲笑了,心里怪不爽的。   可是不爽也没办法,拿人手短,只能认栽。   唐鹭见他不答话,还以为他不高兴了,又哄道:“叔叔在武学上悟性惊人,只要多加修炼,肯定可以一日千里。”   这种夸奖的话,凌青壁白天才听谢青枫说过,那会儿就挺高兴,现在听到少年这般嘴上抹蜜,心里莫名更加受用。   好像谢青枫说就是单纯的肯定,而唐鹭说,又多了分讨好在里边。   被人讨好,谁不开心呢!   说来也奇怪,之前明明知道臭小子就是故意说好听的话来撩人,还让警惕他的甜言蜜语,现在却觉得这样十分欢喜——人果真善变。   但我就善变了,那又如何?!   “嘴真甜!”凌青壁口是心非地哼哼,其实也有些苦恼,“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独家的内功心法,我们疾风门却没有,我就是想修炼上乘内功也无处可寻。”   总不能出去抢吧。   唐鹭轻笑:“叔叔实在是太正直了,好多门派所谓的‘独门绝学’,不也一样是抢来的?只不过那些肮脏事都被历史淡忘罢了。”   凌青壁心想,谁不是呢,老子就是吃了太正直的亏。   “若想有自己的独门心法,方法有二。其一,叔叔可在自我的修炼中总结,练气无非都是一些呼吸吐纳的功夫,万变不离其宗,反过来,同宗也能分出万象,就像你的刀法一样,能够一变再变,只要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就是你的。”   “其二,就是无意间寻得江湖遗失的秘籍,谁得到就是谁的,别人无权置喙。”唐鹭说到这里,仰头看他,“哦,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想找《无隅心法》?”   凌青壁摇摇头:“也不全是,我掺和这些事,只是想为疾风门打响名号,这种人人争抢的东西太晦气,若是真落在我手里,恐怕引来灭派之灾,就如你曾说过的皓月剑派。我还没贪心到那个地步。”   “确实,这东西太不祥了。”唐鹭喃喃道。   话赶话说到这里,凌青壁问道:“当年《无隅心法》归皓月剑派所有吗?为何它会使得剑派覆灭?若是归其所有,武林正道怎么能不顾道义前去争抢?”   “当年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大多都是道听途说,我爹虽然亲历过,但他不愿意多提。”唐鹭舒服地靠着他的肩膀,声音很轻。   “《无隅心法》算是皓月剑派当时的掌门梁阜偶然间从别处传承的,但他并没有修炼出什么成果,在江湖一些人看来,并不能算完全属于他们,于是很多人动了抢夺的心思。”   “武林正道众人动心的都很多,更别提杳溟宫,他们本来就是魔道,心中毫无正义之念,自然是想要就来抢,于是有很多人明里暗里想要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那一夜,当时的杳溟宫宫主逆行云带人攻打皓月剑派,有些武林正道闻讯赶去,没人能说得清他们怀的什么心思……”   听了这话,凌青壁冷哼道:“是啊,这个机会多好,不成功便成仁,反正锅都让那个什么逆行云给背了。”   “嗯,当夜爆发了混战,没有人说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最后江湖上统一的说法就是逆行云灭了皓月剑派,又被沈溪声重伤,而《无隅心法》下落不明。”   唐鹭轻轻咳了几声,继续道:“沈溪声便是凭借这一战名声大噪,稳固了江湖地位,后来成了四府盟的盟主,连任了多年。”   听到这里,凌青壁不由冷笑:“他可是那一战最大的得利者,看来这位沈溪声身上的嫌疑不小!”   -------------------- 第16章 出路   唐鹭点点头,应道:“对,据说当年也有类似的言论传出来,说是沈溪声拿到了《无隅心法》,也有人说是他跟逆行云暗中勾结。”   他咳嗽了几声,又提出质疑。   “可这些说法都站不住脚,因为不管是沈溪声还是逆行云,这二十年来都没有表现出功力突飞猛进的样子。如果他们抢到了心法,却又不修炼,这抢来干什么呢?当吉祥物吗?”   凌青壁心想,逆行云魔宫宫主名声在外,用不着顾忌太多,拿到一定会练,他没有修炼,说明是真没拿到心法。   但正派人士就会很尴尬,拿到了就算修炼也得遮遮掩掩,不然会对名誉有所影响。   要不说有些所谓名门正派都是伪君子呢,一个个的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他继续问道:“皓月剑派被灭得一个人也没了吗?”   “有,据说还有一对儿女,当时长子已经二十出头,有人怀疑《无隅心法》是被他们带走了,也曾四处寻找。”   “如果真在他们手里,他们肯定藏起来不让人找到,也肯定会努力修炼,找逆行云报仇。”凌青壁问,“可现在并没有发生这些,说明那双儿女也没有拿到心法。”   唐鹭点头:“对,没有人找逆行云报仇,他十几年前练功走火入魔,后来变得痴痴傻傻,魔宫宫主的位子就交给了他女婿申屠浔。”   “这里边是不是还有隐情呢?”凌青壁玩味道。   唐鹭疲惫地闭上眼:“这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这心法的下落的确是个谜,难怪二十多年来江湖一直为此动荡。”   江湖往事了解了个大概,凌青壁也没打算再追问,这些说起来都与他无关,听听也就罢了。   两人都没再吭声,这地洞里一下变得安静起来,静得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和心跳。   唐鹭下意识地靠得紧了些,脸埋在凌青壁的颈窝里。   凌青壁感觉对方柔软的双唇在自己颈间皮肤擦过,这似有似无的触觉令他心脏像是停跳了一拍,一些心猿意马的旖旎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憋得太久,还是真接受了两人之间的亲昵,他好像是越来越适应这样的相处方式。   理智上,他觉得唐鹭像一朵曼陀罗,漂亮却危险,一靠近总会倒霉;可情感上,两人如此靠近的时候,少年确实像一个香甜多汁的糖包,引得他总会产生一些缱绻的联想。   明知对方十分强大,凌青壁还是不由自主想护着他。   明知对方还可能再坑自己,他心底却并不想推开他。   身为军人,令行禁止那么多年,凌掌门第一次想要背叛理智,任性一回。   那就黏糊着吧,最差又能怎样呢。   “你说你爹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娘难产?”他温声道,“可他毕竟是你父亲,而你娘也已经去世那么久了,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就是用情再深,也不至于这样。你会不会对他有所误解?”   如果少年现在变得疯狂又任性的心结在此,或许自己能帮着解开。   唐鹭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片刻,声音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叔叔是在关心我吗?”   “别蹬鼻子上脸。”凌青壁捏了捏他的鼻尖,“我就是想多问问,免得再说错话。”   “叔叔,血脉不能决定任何事情,喜欢和不喜欢一个人,都是本能反应,不是努力就可以做到的,你觉得呢?”   “就像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你,只是说出来你也不会信。”   唐鹭的眼睛还是那么亮,看得凌青壁不由自主地避开:“又转移话题。”   “没有转移,只是借机表达一下我的真心。”少年一仰头,就在他下颌上亲了口,然后装作没事人似地问,“叔叔跟爹娘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凌青壁“啧”了一声:“那你可就猜错了,我没见过他们。”   “你是孤儿?”唐鹭怔了怔,“一直这样吗?”   “嗯,差不多,记事的时候有一个人照顾我,我叫他‘阿伯’,但是他从没说过我俩什么关系。他带着我到处流浪,教我一些防身的拳脚,然而在我八岁那年,也是一个冬天,他出去就再没回来。”   凌青壁想起往事,唏嘘不已:“我等了他一个月,后来觉得他可能是死了,当时栖身的破庙又被新来的流浪汉们占了,我只好离开那儿。”   “后来我又回去找过,没人见过他回来,我就只能死心了。后来溜达溜达,就到了边关军屯,被老兵们收留,学功夫、入行伍,就这样到现在了。”   唐鹭双手捧起他的脸,心疼道:“叔叔以前好可怜,以后不会了,我疼你。”   “嘁,你不坑我就不错了。”凌青壁拍掉他的爪子,“我没觉得我可怜,反而还很幸运,你可别胡乱同情我。”   “你想念你爹娘吗?”   凌青壁向后靠在洞壁上:“偶尔会想,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其实就是好奇我爹娘是什么人,说不定我也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呢!”   唐鹭一直没吭声,这小子突然这么安静有些不太寻常。   “你怎么了?”凌青壁扳过他的脑袋,突然摸到他脸上的潮意,“哪里难受吗?身上的伤口还疼?”   唐鹭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不,我只是在想,叔叔那么小,却要一个人流浪,即便你不觉得自己可怜,可我想想就觉得心疼。”   这小子,嘴真是甜得紧。   凌青壁缓缓捋着他的头发,轻笑:“你个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能感同身受吗?”   “当然能!我小的时候走丢过一次,还发了高烧,幸亏被好心人救了,要不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身在何处,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唐鹭遗憾道,“可惜那个时候我神志不清,没记住他的模样,只记得他心口处有一块红色的刺青,像一朵花。”   凌青壁这才恍然大悟:“所以那晚你才扒我胸口?”   “嗯,叔叔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熟悉,所以我要检查一下。”唐鹭道。   凌青壁不由道:“我身上到底什么味儿?”   “说不好,像是护刀油味儿,但又带着一股松木的清香。”唐鹭又嗅了嗅他,“很复杂,不好形容。”   “用刀的人都用护刀油,你凭这个,能不认错吗?”凌青壁“啧”了一声,“而且我从来没刺过青,就算刺也不会刺什么花。”   唐鹭偏头问他:“你会刺什么?”   这倒是没想过,凌青壁琢磨,青龙白虎?好像有点俗气。   见他一直没说话,少年笑嘻嘻地蹭了蹭他的脸:“叔叔不如刺个我吧,白鹭也很好看呢。”   凌青壁哈哈大笑:“吓死我,还以为你让我刺一个糖包!”   想到他一身腱子肉,左胸上刺一个糖包的模样,唐鹭也忍不住乐了。   “等有机会,我刺一面峭壁在心口。”他摸了两把凌青壁坚实的胸肌,“把叔叔永远放在心尖上。”   少年说话带着笑意,像是一个玩笑,听起来却又显得无比真挚。   不轻不重地敲击在了凌青壁的心窝里,激起一片涟漪。   “别瞎说。”他抬手弹了弹唐鹭的额头,“刺青可是一辈子的事,别随随便便弄些东西在身上。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是不想着你爹,也得惦念着你九泉之下的娘。”   唐鹭偏头在他颈上咬了一口,疼得凌青壁“嘶”了一声。   “干什么?”   “不知道怎么跟你亲近好了,就想咬你。”   凌青壁:“……”   “把欺负人说得那么清新脱俗,也是本事。”他哼了一声。   唐鹭笑嘻嘻地说:“从此以后,我只欺负你,好不好?”   这句话像极了一句誓言,但于凌青壁而言,这很不现实,他没打算接住。   “逮着瘸子猛踹是吧?”他说,“你也真够狠的。”   唐鹭敏感至极,怎么会听不出对方话里的闪避,没有吭声。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的依赖哪儿来的,但是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熟悉得很,心中颇有些沮丧。   凌青壁发觉他又沉默了,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话说累了吧?身上还有伤,别浪费元气了,要不睡一会儿?”   “你继续抱着我我就睡。”   唐鹭心想,他躲又如何,只要我想要,就绝不会松手。   “我说要撒开你了吗?!”凌青壁无奈,“我也迷瞪一会儿。”   见唐鹭乖巧听话地依偎在自己怀里,他便仍旧运着内功,维持两人之间的热度,靠在洞壁打起了瞌睡。   洞里不知时日过,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怀中人轻轻动了动,凌青壁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松了口气。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迷迷糊糊地问。   唐鹭摇摇头:“没有,只是感觉这里好像有风。”   “我怎么没感觉到?”凌青壁懒洋洋地挠了挠脸。   “因为我都替你挡住了呗。”唐鹭终于从他身上起来,“收功吧,那点内力你最好省着用。”   凌青壁依言将内力收回,确实也觉察到一点凉风从面前某个方向吹了过来。   非常非常轻微,但说明这里有空隙。   唐鹭在洞里转了一圈,停在了一处,惊喜地喊:“叔叔,快拿火折子来照照!”   “噗”地一声,凌青壁吹亮火折子,按照他所指的方向仔细照了过去,只见那里洞壁下侧,相当于两人脚腕那个高度,像是有一条极窄的缝隙。   将火折子放在那附近,能够看到火光颤动的幅度更大了些。   “奇怪,方才我明明检查了一遍,怎么没发现这里有缝?”凌青壁郁闷,这种错自己不该犯。   唐鹭伸手去摸那缝隙,恨不能趴在洞壁上查看:“火折子就这么一点光,有遗漏也正常。再说这风也是刚刚才起,先前很难察觉。”   凌青壁把火折子凑近,跟着唐鹭细长的手指一寸寸地照过,发现了端倪。   “这里的泥土颜色好像不太一样。”他兴奋道,“这一大片都不对,应该是后来填补上的!”   唐鹭也跟着激动起来:“这里可能是个洞口,我用内功试试。”   “我来吧!”凌青壁道,“你别虚耗了。”   他把火折子递给唐鹭,双手运功,注入那片洞壁内。   为防止声音太大惊动上边的小混混,凌青壁没有一下子用力过猛,而是将泥土石块缓缓震碎,稍后他抓过放在一旁的疾风,用刀柄捅了几下,碎石哗啦啦地掉下来,露出了一个二尺见宽的不规则洞口!   “太好了,这里居然真的有路!”   唐鹭一马当先弯腰爬了过去,凌青壁来不及阻止,只好跟上。   这个洞大约一尺长,两人很快就钻出去,只不过落地又是一片黑黢黢,凌青壁举起手里的火折子,四下一看,刚刚激动的心情再度跌回谷底。   好嘛!这是洞外套着洞,前方一条深不见底的通道,也不知通往何处。   -------------------- 第17章 探路   不管怎么样,有路就比被关在那地洞里强,趁着小混混们没发现,还是赶紧走的好。   “过来糖包,跟在我后头。”凌青壁生怕唐鹭冲动,拉住了他的手腕。   这通道不算窄,正好能容两人并肩而行。   唐鹭见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很高兴,表现得十分乖巧:“叔叔我来举着火折子,你右手好拿刀。”   这个建议没什么问题,凌青壁从善如流,把火折子递给他,两人换了个位置,让唐鹭在左,他在右。   “你对凌云府比较熟悉,知道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吗?”凌青壁问道。   唐鹭摇摇头:“不了解。这片本来就是鱼龙混杂之处,什么人都有,只要他们不闹出太大的动静,官府也懒得管。”   嗯,确实,昔日黑市大佬凌青壁想,管理江湖门派较多的城市也不易,当地官府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能挖出这样地道的人,肯定做什么事都躲在暗处,定不会让人知道。   两人沿着通道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没找到出口,倒是遇上了分岔路。   凌青壁:“……”   什么情况,怎么还四通八达的?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怎么了叔叔?”唐鹭见他面色有异,不由问道。   站在路口,凌青壁四下张望:“这里……不是矿井吧?”   “应该不是,没听说凌云府里有过矿井。”   “那就好。”凌青壁轻轻舒了口气,“端阳节前后,我们待宵孔雀遇上点事,我大哥和三弟被人困在了矿井里,后来那矿井被几个开山雷弄得透水,差点没被活埋,我可不想再来一回。”   唐鹭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我觉得,这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帮派私自挖的地道,可能会通往城外,用来偷偷运东西出去之类的,不会有什么危险。”   “嗯,矿井也不太可能开在城里,我就是随口一问。”凌青壁应道。   唐鹭听出来他在强行挽尊,弯起嘴角偷偷笑了笑,转而道:“现在三条路,叔叔决定走哪条?”   凌青壁看了看这三条通道,犯了难。   这怎么选?要不都试试?   也太浪费时间了。   片刻后,他决定道:“走最宽的那条。如果真的是运货的,最宽的应该是主路,准没错。”   “叔叔真是足智多谋。”唐鹭捧臭脚不要钱地说。   凌青壁听着心里高兴:“那走吧。”   “不过,咱俩要不还是分头探探另外两条窄路?”唐鹭提议道,“先看看比较放心。”   “探路可以,但还是我来吧,你没有兵器,身上还有伤。”凌青壁道。   唐鹭贴近他,仰头笑眯眯地说:“叔叔关心我,我很开心。但现在我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就算有危险,这里如此空旷,回音很大,只要我喊一声,叔叔就能来救我不是吗?”   说得也对,这毕竟是地下,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凌青壁虽然担心唐鹭再度逃跑,但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必要。   “火折子给你吧,就不用走太远了,看着没什么问题就赶紧回来。”他松开拉着对方的手,“我去这边。”   两人本就一左一右,凌青壁拎着刀,顺路往右边去了。   虽然洞里很黑,但他贴着洞壁,前行速度很快。   之所以这么走,是他觉得就算有人要在这样的路上挖陷阱,顶多是挖在路中央,没人会靠边挖。   果然,沿着这条路,他很快平安无事地走到了底,发现了一个同样是挖出来的小房间。   摸索一遍,确定是废弃的,凌青壁迅速转身往回走。   也不知道这两条路长短一样不一样,总之,他回到方才的路口时,那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臭小子还没回来?   凌青壁想喊,但是没敢喊,生怕万一有人潜伏在暗处,这就暴露了他俩的存在。   又等了片刻,还不见人影,他屏息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连对方的脚步声都听不到,说明唐鹭应当离这里很远,他就有点沉不住气了。   难道那边有出口,这小子跑了?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什么糖包,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对,我为什么要管他跑没跑?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还总坑我,跑了更好,省得总给我招晦气!   凌青壁在原地驴拉磨似地转了好几圈,又觉得不放心。   会不会那边有埋伏,又把他给抓着了呢?比如一个黑麻袋套上,他根本来不及呼救。   算了,不等了,过去看看。   凌青壁往左侧路走去,心道,我不是关心他,就去看看那边是不是有出口。   他像方才那样,贴着洞壁快速向前走,走了好一段也没看见火折子的亮光,心头不由一紧。   难道这条路,真的有问题?   想到这里,凌青壁不由地更加收敛气息,放轻脚步,只是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   再走了一段距离,他突然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嗖”地从自己身旁一闪而过,浑身汗毛登时竖了起来。   虽然没有蹭着他,但那种阴森森的气流更加令人害怕。   什么东西?难道这里有鬼?   不可能,世上根本没有鬼神!   即便凌青壁心里有这个认知,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他在黑暗中努力睁大双眼,却根本看不到有任何东西,反应过来之后,不敢多做停留,继续向前走。   谁知没走了几步,那凉飕飕的感觉又突然从他的手边划过,吓得他立刻把手缩到后背藏起来!   “是谁?!”凌青壁声音颤抖地问,“是人是鬼?”   黑暗里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他,周遭静得有些瘆人,他呆立片刻,再度前行。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见一抹蓝色的荧火从眼前闪过!   在凌青壁的印象中,聂云汉他们“赤蚺”用的特制火折子是蓝色荧火,但那个的火苗颜色比较深,燃烧得也旺,像眼前这般幽暗的火光,只会出现在乱葬岗里。   很显然,这里不会有“赤蚺”的人,要是有,也不会这么吓唬他,排除这个,就只能有另一种可能!   难道曾有人死在这儿,冤魂不散,要纠缠每一个路过的人?   凌掌门有点害怕,但他不能说!   他转了个圈,在黑暗里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该往何处走了。   就在这时,那幽幽蓝光再度出现,“倏”地向凌青壁靠近——   他来不及闪躲,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撞在了洞壁上,与此同时,他感觉到双唇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蹭过,接着熟悉的轻笑声在他耳边响起。   凌青壁:“!!”   他恼火地伸手一捞,抓住那人的肩膀,“咣”地将对方按在了墙上。   “开这种玩笑很有意思吗?!”凌青壁恼火地问。   少年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亮的,这下再无可遁形。   唐鹭笑嘻嘻地说:“叔叔,原来你怕鬼啊!”   “怎么可能!”凌青壁矢口否认。   熊孩子反问:“如果不怕的话,以你的功力,怎么会吓得方寸大乱?”   凌青壁确实怕鬼,被熊孩子抓住小辫子,不敢多做争辩,以免暴露更多。   自己方寸大乱是不假,但少年轻功太好,也是他吃瘪的原因。   功夫好又爱恶作剧,这种混世小魔王实在是人间毒瘤!   凌青壁清了清嗓子,冷声道:“这种情况下玩恶作剧,真是幼稚!”   唐鹭搂住他的脖子,毫无半点歉意地说:“我错了,下次一定不再捉弄你了。”   凌青壁心想,信你才是傻子。   “懒得理你!”他挣脱对方的手,转身便走。   唐鹭跟上来拉住他的手,他恼火地想要甩开,便听少年道:“叔叔,你走反了。”   凌青壁:“……”   烦死了!   “你在那边发现了什么?”为了掩饰心虚,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生气,只能压着性子问。   唐鹭觉察到他确实是有点生气,乖乖回答:“走到头就一间小屋,有几截枯骨,我看骨头上有蓝色荧光,就蹭了一点来逗逗你,其他就没什么了。”   “人骨头你也敢玩?”   “不像是人的,应该是小动物的。”   凌青壁“哼”了声,又问:“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我看你的伤像是都好了,根本没影响轻功。”   “本来就好很多了啊!之前是你不信。”唐鹭解释道,“这条路倒是不长,是我看得仔细。”   “火折子呢?怎么不点?”   “我看光有点弱,怕它坚持不了多久,就先把它熄了,免得浪费。”   行吧,说得也都在理,凌青壁也不好再发作什么,只得不再吭声了。   两人很快返回了方才那个路口,可以踏实沿着最宽的通道继续向前走。   凌青壁想借着黑暗生会儿闷气,也不想唐鹭贴着自己,便以躲避陷阱为借口,让他靠着另一边洞壁走。   唐鹭偏不,紧紧拉着他的手:“我不,我要跟叔叔在一边。”   “你少来,滚过去。”凌青壁凶他。   唐鹭完全不在怕的,一下子从后背抱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不行,我知道叔叔生气了,心上人不高兴了必须得哄,我得把你哄好才行。”   “你当我三岁小孩吗?”凌青壁不耐烦,想挣脱,但这熊孩子贴在身上像狗皮膏药,根本挣不开,“谁是你心上人!别说这种恶心话!”   “是不是小孩都得哄,而且,你是不是我的心上人,我说了算,叔叔反抗无效!”唐鹭有理有据。   凌青壁冷笑:“你有功夫哄,怎么不想想以后别惹人生气呢?早安生点不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那不一样。”唐鹭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认真,“本来只是想调节下气氛,知道你底线在哪儿我以后不碰就是了。”   听了这自认为有理的话,凌青壁额角不由地抽了抽:“敢情你在这儿试探我底线呢?少自作聪明了,小子,我可不是有底线的人。”   “那就好。”唐鹭完全没有在怕的,反而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叔叔最开得起玩笑,嘿嘿,跟我最配。”   凌青壁此刻就是满心悲怆,心道,我这个恶人,终是碰上能磨我的恶人了!   就在这时,唐鹭突然在他后颈上一吻,柔软的触觉令他不由一哆嗦。   “你干什么?!”   “亲亲叔叔,不生我气了好不好?”少年在他耳边低声道。   这伏低做小的模样让凌青壁也不好再对他恶语相向,只能正色道:“你起开,好好走路。”   唐鹭这下高兴了,松开怀抱,继续与他十指相扣:“嗯,继续走。”   凌青壁走了几步,踩到了一个木棍似的东西,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一抹极淡的油脂的气味。   “等等。”   他蹲下将那棍子捡起来,摸到其中一头细细密密地缠着一些麻绳,凑近一闻,上面果然是桐油。   唐鹭应当也是闻出了桐油味儿,立刻吹亮了火折子:“太好了,居然能捡到火把!”   这火把上所剩桐油不多,点燃之后也只有一些微光,但好在不用摸黑向前走了。   唐鹭举着火把与凌青壁并肩前行,两人又走了一段,再次遇到了一个分岔路口。   依然是三条路,中间最宽,两边较窄。   凌青壁与他面面相觑,迟疑地说:“我们……是不是又走回来了?”   --------------------   某只糖包,在作死边缘疯狂试探…… 第18章 猫腻   唐鹭举起火把,仔细照了照周围,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确实是方才的那个路口。”他照向地面,那里还有两人之前走过的脚印。   凌青壁见状,不由皱起了眉:“难道是鬼打墙?可是这在地下,若要设这种机关,可太费事了。再说我们明明一直沿着这通道走,怎么可能回到原处?难不成这个通道是个环形?”   “不可能,如果是的话,那我们肯定还要经过之前的那堵墙。”唐鹭摇摇头,“我猜问题一定是出现在这通道里,要不我们再走一遍?至少我们手里有火把了,一路仔细看着,定能发现端倪。”   凌青壁犹豫片刻,应道:“成,那就再走一遍,但愿火把燃尽之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两人再次上路,这回他们都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那边的洞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这条通道不知道有多长,两边全都是人工开凿的痕迹,没有什么特别,凌青壁把眼瞪得都酸了也没看出什么问题,唐鹭那边也是一无所获。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两人第三次站在了相同的路口处,此刻的心情就是非常复杂。   “这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凌青壁骂道,“谁闲得没事,在这老鼠都不拉屎的地方玩这种把戏?!”   唐鹭握了握他的手:“叔叔稍安勿躁,我们再好好想想。”   “很明显这就是某种密室,或者机关、阵法,什么都好,我猜和鬼打墙的道理是一样的。”凌青壁其实没有他看起来那么着急,就是在没有光的地方待久了,心情有些沉闷,而且……   他饿了,就非常不爽。   唐鹭举着火把,站在路口中间四下照了照,原本皱着的眉头骤然一松,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种把戏,像是一个下九流门派的技法。”他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门派,叫隐鼹帮。”   凌青壁嫌弃:“饮宴帮?这什么名?帮派绝技是大吃大喝吗?”   想想肚子更饿了。   “叔叔,你真可爱。”唐鹭冲他一笑,“不是那两个字,是隐匿的隐,鼹鼠的鼹。”   凌青壁琢磨着这个名字,冷哼道:“像鼹鼠一样会打洞?这倒是很形象。他们什么来头?”   “这个帮派长久居于地下,最善于打造这种迷惑人的地底迷宫,靠帮人运货或者挖掘迷宫为生,严格说起来,不算武林人士,跑江湖讨饭吃的罢了。”   唐鹭走进最宽的那条通道,用手轻轻抚摸着洞壁:“小时候我曾经听我爹提起过,但据说,这个帮派在十多年前便消失于江湖。”   凌青壁跟到他身旁,也学着他的做法,一寸寸去摸洞壁,试图找出迷惑他们视觉的缝隙。   既然是跟“鬼打墙”差不多的原理,那就应该是利用黑暗和视觉上的误差来让人兜圈子,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方法可以解释。   他一边摸一边问:“他们这个营生,应当不难接到活儿,很多见不得光的组织和帮派,都会想要打造自己的迷宫,或者隐蔽的运输路线,比如我们待宵孔雀。”   “相信别处也有黑市,而且未必能够像我们那样占据暗河,那些人就得靠迷宫才能保持身在暗处不被发现。”   唐鹭认可道:“叔叔说得对,据我所知,他们当年鼎盛时期,帮众多达数百人,毕竟这种工作是体力活,需要很多人手来做。想找他们打造迷宫,还要提前好几个月预定,能不能定上,就得看他们帮主的心情。”   “看什么心情,还不是价高者得。”凌青壁不屑道,“要不就看主顾的地位,你信不信要是杳溟宫的宫主找他们干活儿,这位什么隐鼹帮的帮主不要钱也给他干——诶,会不会就是这样招惹了杀身之祸?”   两人沿着这条最宽的通道往前继续走着,唐鹭听了他的话,夸道:“叔叔最是聪明,关于隐鼹帮的消失,江湖上的说法便是如此,猜测他们接了单比较险恶的生意,完成之后,那主顾怕他们泄密,将帮众诛杀殆尽!”   凌青壁叹气:“从事机密之事的人,就是为人火中取栗,难有好下场。”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想办法把最紧要或者最隐蔽的机关交给主顾去设计,自己敬而远之。”唐鹭道,“或者只出最关键的图纸,整体部分让对方另找人打造。只要我不知全貌、无法泄密,我就能安全。”   凌青壁轻笑:“臭小子,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似的这么聪明?”   唐鹭“嗖”地靠在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叔叔你这是在夸我吗?”   “难不成我这是骂你?”凌青壁推他,“去去去,别跟狗皮膏药似的。”   “我就是喜欢粘着你不行吗?叔叔明显也喜欢。”   凌青壁又嫌弃地把他往外推了推:“年纪轻轻的,别这么不要脸。”   “你就是口是心非。”唐鹭没有多纠缠,退回自己那边,语带笑意,“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心里知道就行。”   凌青壁:“……”   这小子活脱脱一个我啊!   好在我俩都英俊,英俊的人不招人讨厌。   他美滋滋地想,得意地摸了摸脸。   偶尔互贫几句是挺开心,但是一直找不到这通道的关窍所在,就令人十分烦躁了。   好在凌青壁做先锋暗杀队,长久潜伏是看家本领,耐心还是有一些的,只是多年没这么憋屈过,禁不住有些脾气。   反观唐鹭,年纪轻轻的,又是爱恶作剧的性格,关键时刻很沉得住气,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这熊孩子,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不过,这么聪明、沉稳又足智多谋,不知道他暗地里在搞些什么,该不会是在闷声干大事吧?   也不知道他针对的人是谁,凌青壁不由为对方在心里点上一根蜡。   唐鹭那边似乎也厌倦了这样一点点摸索的找法,他停住脚步,一手按在洞壁上,猛地一运内力,半片通道都在微微颤抖。   “你可悠着点,别把咱俩活埋了。”凌青壁向来“童言无忌”。   唐鹭回头看他一眼,露出招牌甜美微笑:“跟叔叔死在一起,我也算是得偿所愿。”   凌青壁:“……”   成,黏糊死你算了。   又甜又黏,蜂蜜似的。   唐鹭利用内力在洞壁中试探,片刻后果然发现了端倪:“前方有裂缝!”   凌青壁跟着他摸索着向前找去,果然没走几丈远,两人来到了一个在视觉上非常容易令人迷惑的地方。   这里是凿开了一个口子,但是单凭肉眼绝对看不出来,人走到此处,会被眼前的东西迷惑,不由自主地转换了方向,从这个缝隙里走过去——其实是相当于走进了多出来的另外一条通道。   也就是说,这里有第四条路,之前两回,凌青壁和唐鹭都以为自己在直走,但实际上,他们是走进了岔路,绕了个圈,从岔路转接回了最初他们钻过来的那条路。   至于到底是怎么转接的,应该就是这隐鼹帮的独门绝学了,凌青壁弄不懂,也完全不想弄懂,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避开这个通道就行了。   “糖包,别被琢磨这个,免得被它牵着鼻子走。”   看到唐鹭一脸迷惑地站在那儿陷入思考,凌青壁拉着他的手腕,沿着正确方向往前走。   眼前的路果然与方才稍有不同,看着十分陌生,看来至少这次没有再被绕进去。   “叔叔,我……”   “我什么我,有些机关就是为你们这些爱琢磨的人所设,它会先把你绕糊涂,等你发觉关窍所在的时候,再让你因为试图弄明白原因而发疯。”凌青壁说,“千万别想,先离开这。”   唐鹭乖乖跟着他走,片刻后,又忍不住说:“我不是想弄明白这第四条路是怎么搭的,而是觉得,以你我的功力,不会轻易受它摆布。既然咱俩都上当了,我怀疑方才是有人刻意以内力干扰了我们的知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内功应当比你还要强上许多倍。”凌青壁轻声道。   他话音刚落,唐鹭手里本就火光微弱的火把上,火焰像是害怕一般突然抖了抖,骤然熄灭。   四周再度陷入一片漆黑。   凌青壁感觉到少年突然冲到自己身边,张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叔叔,别怕,我护着你。”   这句话很轻,落在他心尖却很重。   从记事起,就从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哪怕只是装装样子。   即便凌青壁理智上知道,唐鹭这小子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不可尽信,他还是忍不住当真了。   “小子,顾好你自己。”他把少年过来,两人背靠背站着,“就等于护着我后背了。”   唐鹭紧紧攥着那支熄灭了的火把,轻轻“嗯”了一声:“放心。”   他们并没有在原地等着挨打,而是保持背靠背的姿势缓缓向前移动,同时非常有默契地运转内力,用以感受身侧的情况。   两人溢出的内力在空气中连为一体,这样唐鹭就可以使用传声入密,随时与凌青壁保持沟通。   凌青壁现在觉得,内力确实比他长久锻炼的耳力与目力好用多了,这就像是身体多出了第六种知觉,如果他能修炼得更强一些,会比现在还要敏锐许多。   他俩没走出几步,凌青壁便觉察到一股微弱的气体从他的侧方陡然发动袭击,到他跟前的时候这股内力骤然增强,他当即向这处挥去一刀,接着就听见“咣”地金石相撞的声音。   “叔叔小心!”既已被人发现了踪迹,唐鹭也不再传声入密,大声喊道。   他比凌青壁内功好,对于周遭气息更是敏感得多,发觉对方遭受攻击,他便挥着那火把的木棍加入战阵。   攻击他们的那人不仅内功好,外家功夫也不错,两人与其缠斗片刻,一时之间竟然治他不住!   凌青壁内功不强,目力受阻,就连快刀也无法发挥作用,拆了数十招之后,听见唐鹭在不远处发出一声闷哼,立刻担心坏了!   这孩子学的是鞭法,现在用木棍,自然发挥不出多少功力,着实吃亏!   “糖包,你别打了,想办法弄出些光亮来!”   唐鹭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这种情况,只要凌青壁能看得清,那一身快刀的功夫也能抵了内功不济的缺。   可惜这火把上的桐油已经耗尽,就算火折子还有火,也未必能将其点着。   唐鹭用力将火把往洞壁上一戳,奋力摩擦的时候将内力注入其中,“轰”地一声,火把前端被内力和摩擦产生的热度烧着,迸发出强烈的火焰,照亮了这狭窄的通道。   有了光亮,凌青壁和唐鹭立刻看见了眼前之人——这竟然是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人!   遇上妇女,凌掌门的快刀突然快不起来了,产生了顾忌。   然而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老妇人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向那火焰中挥手洒出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   唐鹭和凌青壁下意识地捂住口鼻,谁知那一把粉末和火焰接触,骤然迸发出强烈的亮光,照得俩人眼前白光一片。   光线实在过于明亮,他们感觉脑子就像被鞭子狠狠抽了一记似地突然剧痛,接着又眼前一黑,齐齐晕了过去!   -------------------- 第19章 郎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青壁才隐隐有了些知觉。   脑袋还是像被鞭子抽过一般剧痛无比,眼前模糊一片,只能隐约感觉到有烛光的光晕在。   起初他以为只是许久没睁眼的缘故,用手使劲揉了揉,却发现依旧看不清楚,不由慌了。   要知道他当年能被“灵翅”选中,除了功夫好,还有五感强,尤其目力上佳,一直是他引以为傲的长处。   这万一要是瞎了……   他有个不打不相识的朋友,曾是军中斥候,以耳力见长,就在他先前提起的那次矿井透水事件中,被开山雷毁掉了一只耳朵。   斥候失去敏锐的听觉,杀手没了清晰的目力,这简直令人生不如死!   哪怕他不用再做杀手,或许也成不了一代大侠,但也不能在此被人废掉双目,成为一个瞎子吧?!   凌青壁越想越害怕,下意识地更加使劲揉眼睛,无奈越揉越看不清,眼前不仅模糊,还有一些白色的小点点在飞舞,他越惊慌,那白色小点越密集!   “别揉了,没用。”不远处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吊儿郎当,有点欠揍。   很像凌青壁他自己。   “你是谁?”凌掌门摸到地上一片干燥的稻草,身旁是木栅栏,感觉自己应是被关在某处牢房里,“是敌是友?”   那人笑了笑:“非敌非友——如果强行论的话,狱友?”   谁他娘的要跟你做狱友!   凌青壁懒得理这跟自己同款的碎嘴子,继续四下摸索:“小唐?糖包?你在哪儿?”   一时间没人回答他,他的心高高悬了起来。   受了伤看不清,还与唐鹭失散了,这可怎么办是好?!   所幸下一刻,他就摸到一个温热的躯体,一只熟悉的手握住了他的:“叔叔,我在这……”   唐鹭听起来气若游丝,有些虚弱,应当是被他叫醒的。   摸到对方也在,凌青壁算是松了口气:“你怎么样?头疼吗?眼睛看得清吗?”   “疼,脑袋像是快炸开了。”唐鹭摸索着钻进了他怀里,撒娇道,“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我会不会瞎了啊?”   两人均被强光所照,看来后果差不多,凌青壁无奈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你清楚吗?”   “不知道……那老妇人对这里的暗道如此熟悉,难道是隐鼹帮的余孽?”唐鹭低声道,“我们与她无冤无仇,她把我们弄过来做什么?”   旁边那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是要用你们的血救人。”   凌青壁:“!!”   “这是什么意思?”唐鹭坐了起来,警觉地问出跟他一样的问题,“你是谁?!”   只是这孩子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声音冷得像在寒冰中浸过,完全不似与凌青壁在一起时那般甜腻。   那年轻男子倒也没遮掩,懒懒散散地说:“我是被这毒妇抓来给她相好的看病的郎中,咱们是同病相怜啊!”   “郎中?”凌青壁立即道,“那我俩这眼睛还能康复吗?”   男子轻声笑了笑:“我说能,你信吗?”   “叔叔,别上他的当!”唐鹭握住凌青壁的手,声音低沉,“不知此人是何来路,须得提防。”   凌青壁入江湖没几天,已经深知江湖险恶,确实比行伍中复杂多了。   自己身边的这位坑人经验十分丰富,听他的准没错。   只是眼睛看不清,又听郎中在近前,还是点想试试。   凌青壁捏了捏唐鹭的手,表示自己心里明白,接着向那男子发问:“你此前眼睛是否也曾受伤?”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俩现在是不是头很疼?眼前一片模糊,能看见许多小白点在闪?”   唐鹭冷笑:“你不过是听到我们这样说罢了。”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戒备心如此之强。”男子无奈道,“那我再问,你俩与那毒妇遭遇时,是不是手里有火把?她是不是向那火焰里洒了什么粉末,接着就爆发一片极强的亮光,然后你俩就被照晕了?”   凌青壁尽管缺乏江湖经验,但该有的城府还是有的,并没有冲动回答“是”或者“不是”。   但听他说得与自己遭遇的一模一样,心里已经有七八成信任对方。   他本想祭出废话流大法出来套话,但身边这位小机灵鬼儿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开口。   行吧,您来。   唐鹭比他精明多了,没有接话,而是问道:“你在此地待了多久?对这老妇人了解多少?”   “这里不见天日,我也说不上有多久,少则数十天,多则月余。”男子声音里透着无奈,“这人是隐鼹帮的,你们也猜出来了,我也不用再废话,她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我猜测她曾是隐鼹帮的海长老。”   凌青壁以前没听说过隐鼹帮,更不可能知道海长老是谁,此时正是一头雾水。   这时他感觉到唐鹭掌心中传过来一缕内力,应是要用传声入密,果然,下一刻他耳边就响起了对方的声音:“隐鼹帮有护帮长老若干,其中有海长老和盈长老,据说是一对恋人。但我并没有见过他们本人。”   “护帮长老掌握帮派机密,根据帮规,长老之间不许产生感情,免得他们感情用事,影响帮派事务。两人当年执意要在一起,便离开了隐鼹帮,或许因此逃开了灭帮之灾,得以存活下来。”   唐鹭跟凌青壁解释完,又问那男子:“你如何得知?”   “我不能确定,都是猜的,你爱信不信。”男子懒散回答。   凌青壁差点笑出来,恶人自有恶人磨,小糖包也遇上对手了。   臭小子跟我能撒娇耍赖,跟别人总不能也来这一手吧?   他听到唐鹭果然明显哽了哽,才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出自何门何派,之前是怎么被抓来的?”   对面那小青年轻声笑了笑:“这位贤弟,行走江湖,我有自我保护的资格吧?你又是何人?我凭什么要对你交底?再说,我是想救你们,你们若是信不过我,不愿接受,于我并无任何损失。”   听到这里,凌青壁预感不太好,果然,唐鹭张口便道:“我们是疾风门的人,他姓凌,我姓唐,这下你可以报姓名了吧?”   凌青壁:“……”   回回都用我们疾风门打马虎眼,欺负我门派没名气么?   小青年沉吟片刻:“疾风门?恕在下见识浅薄,没有听说过。”   “怎么?瞧不起小门小派?”唐鹭嘲讽道,“阁下又是何出身?”   凌青壁感叹,小糖包在自己面前才是小糖包,对别人简直就是小辣椒!   “小兄弟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我哪里露出瞧不起你的意思?”那人无奈道,“我叫何金,只是个郎中,无门无派,从小跟着师父学医。前些日子出来历练,给人治病施药,运气好救活了几个人,可能是被那毒妇看见了,便设计将我掳了来。”   “她要我自己给自己开方子,看我能不能把自己的眼睛治好,待我治好之后,她便逼我给另一个人治病,便将我关在这里。”   唐鹭对他的话并不尽信,反问道:“你若无门无派,怎么知道这么多江湖事,连海长老都认得?”   “郎中嘛,见得人多,知道的事就多,我听师父说过不少。”何金回答道,“她是隐鼹帮的人,又是女子,排除法也能推断出一二吧。”   这一番盘问,倒也没什么大纰漏,凌青壁听得出来,唐鹭现在的戒心没有之前那么强了。   于是他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很难猜吗?我想跑出去啊!可是我不太会功夫,仅靠我一人是不可能出去的。”何金回答得有理有据。   唐鹭突然明白了什么,“哦”了一声:“所以你跟那海长老说,需要武功高强的男子血液来入药,骗她抓人过来,好一起逃跑是吗?”   何金“嘿嘿”笑了两声:“小兄弟脑子好使。”   凌青壁颇为无语,你们同道中人,果然有特别的识人方法。   “所以那海长老要救的人是谁?盈长老吗?”唐鹭问道,“他病情如何?”   何金叹了口气:“实不相瞒,那已经是个死人了,怎么可能救得活!所以我才得想办法逃跑!”   “又是一个为感情失了心智的人啊!”凌青壁不由感叹。   唐鹭一听不乐意了,用胳膊捣了捣他:“为什么说‘又’?你还见过哪个?”   “我见过的可多了。”凌青壁往栅栏上一靠,无奈道,“别的不说,我结义大哥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年我未来大嫂身中剧毒已经药石无灵,可我大哥偏偏觉得她总有一天能醒过来,斥巨资买回来宝物冰棺,将她尸身置于其中,保存了七年。”   “那冰棺能保尸身一时不腐,可保不了七年,直到今年年中她尸身开始腐化,又经历一些事情,大哥才幡然醒悟,将她入土为安。”   “这些痴情人太可怕了,老子才不入情网,免得像他们那么傻。”   一时间唐鹭跟何金都沉默了,周围太过安静,凌青壁曲高和寡,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他干咳了几声,挽尊道:“正常谈情还是没问题的,但凡事都要看开点,别钻牛角尖哈。”   何金没说话,倒是唐鹭在他大腿上转圈扭了一把,疼得凌青壁“嗷”地叫了一声,脑袋更疼了。   “你干什么?!”他恼火道。   唐鹭以传音入密冷冷质问:“叔叔,你这话特意说给我听的吗?”   凌青壁不会传音入密,又不能用眼神表达,只能含混道:“我就那么一说。”   他可不想让那个何金听出自己跟唐鹭目前这混乱的关系。   “别以为我是玩玩的。”唐鹭威胁道,“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凌青壁:“……”   这么较真,究竟是出于感情,还是出于胜负欲?   相识才几天,就能此生不渝、非卿不可?   对不起,我凌青壁没长那根筋。   但他现在没空跟唐鹭吵这个,转移话题:“现在咱们彼此间也算交了底,烦请何兄弟赐药。小唐,你若是不放心,我先来试。”   “没问题!”何金爽快道,“凌大哥是吧,你往前来些。”   凌青壁想过去拿药,便要挣脱唐鹭,谁知熊孩子这回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松手。”   唐鹭也不用传音入密了,冷声道:“你叫我什么?”   “叫你小唐怎么了?你不姓唐吗?”凌青壁压低声音,“别闹。”   唐鹭执拗地重复:“你叫我什么?!”   “不知道!”凌掌门现在头很疼,没心情哄孩子,他一点点扒开唐鹭的手指,试图解放自己的手。   唐鹭突然起身,摸索到何金所在的那侧栅栏边,向他伸出手:“药给我,我来试。”   “至于你,我说了不许你跟别的男人有来往。”他回头朝着凌青壁的方向,冷酷地说,“你就先瞎着吧!”   --------------------   今天是醋包~   凌“老”明明身强体壮,进了江湖却总是晕倒或者睡倒,足见江湖险恶,啧啧!   ---   海长老和盈长老的名字来自于一句谚语“百川归海海不盈”,虽然是说大海永远填不满的意思,但听起来有点伤情,所以这一对其实就比较那个。   不算副cp,只是一个小插曲。   呜呜呜呜感叹下我好凉呀……是同榜之耻…… 第20章 失控   凌青壁与其说是生气,实际上是无奈。   他真不知道拿唐鹭怎么办才好,对方先要试药,他也觉得不妥。   虽然这何金听起来很靠谱,也全无理由害自己两人,但是药三分毒,万一出点差错怎么办?   自己年长些,照顾唐鹭也是应该的,凭什么要一个少年冲锋在前?   “何兄弟,药还是我来试,你别给他。”凌青壁也摸索过去,“不是信不过你,是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万一有个差错,容易引起误会。”   何金笑呵呵地说:“凌大哥,这你放心,我会先替你们号脉,再施药,要不先给你们治头疼的药丸?”   “成,先解了头疼也好。”凌青壁把手伸过去,“来号脉吧。”   唐鹭在一边安静地站着,并没有上前阻止,他也不想凌青壁遭受头疼困扰。   但是朦胧中,看见何金的手像是搭在了凌青壁的手腕上,他心里妒恨之火陡然烧得旺盛。   不知道这独占欲从何而来——起初也只是逞口舌之快,但是眼下见了这副画面,尤其画面模糊看不清楚,唐鹭脑中更加浮想联翩,只觉得后背像被什么烤着,连呼吸都变得不畅快。   叔叔是我的。   不许别人碰,碰一根头发丝也不行。   想把那姓何的手剁了!   但是……眼下需要他治伤,只能咬牙忍耐。   “凌大哥的脉象没问题。”何金号完脉,把一颗药丸放在凌青壁手里,“这是我用之前医治自己的余料搓成的,便于储存,放心服用吧。你要是修习内功,稍后便可运功试试,能够加快药物发挥药效。”   凌青壁将药丸丢进嘴里大嚼:“多谢。”   他服药后,便盘腿坐下运起内功,内力裹挟着药力在经脉中运转,很快缓解了剧烈的头痛,令他的心境也终于平静下来。   旁边传来唐鹭冰冷的声音,是跟何金在说话:“我不用运功,这点头疼我能忍,快替我治好眼睛。”   凌青壁心里叹气,这熊孩子,什么狗脾气,没礼貌。   等他入定之后,便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这次只是为了治疗头疼,并不是修炼,内力运转片刻,头疼症状消失,凌青壁就结束了入定状态,一睁眼,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跟前,似乎在打量自己。   从轮廓来看,正是唐鹭。   “小唐?”他唤了对方一声。   唐鹭声音冷清:“不是。”   考虑到之前没有在何金面前露过全名,凌青壁只能无奈地喊道:“糖包。”   没有听到对方表示否定的声音,他猜这小少爷算是勉强接受了。   这人真是,一个称呼较什么劲。   你叫我“叔叔”,我跟你一般见识了吗?   听听人家小何,叫“凌大哥”,多好听。   年轻小孩的心思真难猜。   “你运功了吗?头还疼吗?”凌青壁关心道,“眼睛现在怎么样?”   唐鹭的声音还是有点冷:“我没事了,把你看得清清楚楚。”   “那就好 。”凌青壁松了口气,转头望着何金的方向,“何兄弟,麻烦——”   唐鹭突然道:“药在我这儿,我给你治。”   “嗯,小唐兄弟帮你上药更方便。”听声音,何金离他们远了些,已经不在栅栏边了。   凌青壁便冲唐鹭道:“那你来吧,我要怎么做?”   唐鹭挪到他身旁,伸出左臂托住他的后颈,拿了一个小瓶子似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几种草药汁混合在一起的,需要帮你滴进眼睛里,你靠着我就行了。”   这安排很合理,凌青壁欣然同意,后脑枕在他手臂上。   接着他便感觉唐鹭轻手轻脚扒开自己的眼皮,声音变得温柔:“会有一点点刺痛,但是别怕,很快就会好。”   “嗯。”凌青壁翕动嘴唇说,“这点小伤我还不放在眼里。”   药水滴了进来,对他而言,并没什么感觉,那根本称不上是刺痛,看来唐鹭还是夸大其词了。   小少爷果然吃不了苦!   凌青壁紧紧闭着眼睛,觉察到对方温热的指腹从自己眼角轻轻蹭过,擦拭掉残留的药液。   这般仔细对待倒是让人非常受用,他觉得很舒服。   “什么时候才能睁眼?”   “半个时辰。”   少年的气息近在咫尺,与他贴得很近。   凌青壁微微蹙眉:“这么久?你怎么这么快就睁开了?方才我打坐有这么长时间吗?”   “叔叔打坐了一个时辰,自己没感觉?”唐鹭轻声道,“吓得我寸步不离守着你。”   “别卖乖,你不守着我,还能去哪儿?”   唐鹭轻声笑了笑,将他往怀里拢了拢:“叔叔挺会抬杠。”   凌青壁懒得跟他斗嘴皮子,挣扎着想起来,谁知被人死死箍着动不了。   他郁闷道:“放开我,这姿势我腰疼。”   “叔叔的腰不好吗?”唐鹭曲起一条腿,让凌青壁靠着,手臂仍然垫在他的后颈处,突然压低声音道,“可那日我却觉得你的腰,真的很妙。”   “后腰还有两个浅浅的小窝,像是盛了蜜。”   凌青壁:“……”   这人从哪里学来这些浪言浪语?!   “那天的事我记不清了。”他瓮声瓮气道,“你能不能别提了?”   这话说得不假,那夜凌青壁在幽兰露的作用下脑子一直晕晕的,记忆都是碎片式的,整个过程其实不甚清晰。   唐鹭突然凑得更近了些,将他抱得更紧。   “你干什么?”凌掌门不敢睁眼,慌忙抓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威胁,“旁边还有人……”   唐鹭的声音像是耳语:“有人又如何?难道与我亲昵,会让叔叔丢脸吗?”   这是丢脸的问题吗?!这有伤风化啊小子!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吊儿郎当半辈子的凌掌门,确实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种话。   唐鹭低声笑: “叔叔别自欺欺人,天在哪?日在哪?”   “真是强词夺理!”   凌青壁一手摸索着地面,一手推拒唐鹭,想要积极自救,谁知道对方将他箍得更紧,柔软的嘴唇突然间覆盖下来,含住了他的。   而且还趁他不注意,舌尖撬开了他的唇齿,长驱直入!   过分了!   有些事,可一可二不可再,凌青壁心中恼火,在那舌尖上咬了一口,顿时尝到了满口的铁锈味儿。   只是他没想到,被咬出血了唐鹭好似更加兴奋,不仅没有退缩,气息还骤然变得粗重,那吻一下子变得进攻性十足。   熊孩子实在是太疯了!   可怜凌掌门,嘴巴被堵得严严实实,腰也被人勒住,睁不开眼,挪不动腿,完全没了反抗之力。   始作俑者像是尝到了甜头,舔舐过他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痴缠地卷住他的舌头,勾勾连连地不肯放开。   这不像亲吻,像是一场带血的吞噬。   凌青壁呼吸不畅,头脑发晕,胸口剧烈起伏着,这样却跟唐鹭贴得更加紧密。   他觉察到了对方同样有力的心跳——不是听到的,而是感觉到了那震动。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这人疯起来,与他脑中那个瘦削的少年完全不一样,整个人化作一团火,力气大得令人匪夷所思。   “叔叔比我想象得还要甜。”唐鹭终于松开了他的唇,脸颊贴着他,气喘着轻声说,“这才是真的吻,好喜欢。”   凌青壁脑子一片混乱,张着嘴急速地倒着气,他想骂人,但又不知道怎么骂,只要他从这举动中感觉到一点舒爽,就不太好意思去谴责对方。   而且目不能视物,触觉就变得分外敏锐,对刚刚的那个吻,感受更加深刻。   方才的攻城略地像是一团疾风骤雨,在让他恼火的同时,也唤起了他心里的一些古怪的反应。   同那晚的感觉一模一样。   “叔叔,你现在这种任人予取予求的模样,实在诱人。”唐鹭不知收敛,声音里含着笑,甜得要命。   凌青壁忍不住想睁眼:“你——”   话没说完,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睁,药会失效。”   下一刻,顶着他后背的那条腿将他往前推,方才缠绵过的唇,再度落了下来。   这次的吻没有方才那般火热,温柔似水,令人下意识地放弃抵抗。   就好像被别人捧在手心里那样呵护,凌青壁不忍挣开。   似乎……还有些贪恋?   方才的血腥味儿不见了,满口都是甜。   “糖包”这个外号果然没取错。   但片刻后他又觉得不满足,太温柔了,不带劲儿,于是凌青壁反客为主,勾住唐鹭灵巧的舌尖,用力吮吸。   不管了,喜欢这种感觉,就紧紧抓住。   觉察到他的主动,唐鹭心生欢喜,配合得更加卖力。   于是这亲吻,又从方才的吞噬,变成了势均力敌的较量。   对战双方都从当中得到了满足感和欢愉。   双唇再次分开后,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轻喘,周围十分安静,那位何金兄弟像是已经不存在了。   要么就是极力遮掩声息,让自己显得不存在。   “叔叔也喜欢这样,对吧?”唐鹭的声音听着极为开心。   凌青壁这会儿清醒过来,心中哀叹——怎么会这样?   我堂堂“灵翅”出身的兵,怎么能自控力这么差?!   之前还可以怪幽兰露,现在能怪谁?   怪糖包过分甜美?   凌掌门此刻不想说话。   不入情网是他的人生信条,即便身体屈服于本能,他也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控制自己的心。   唐鹭还年轻,好胜又胆大,他怕对方真的当了真用了情,喜欢上自己,这就是造孽。   可刚刚热吻完,他也不好立刻说“你可别动心”这种屁话,只能保持沉默。   唐鹭当他心里跌宕起伏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没有追问,而是紧紧搂着他不撒手。   不管少年动没动心,刚刚亲吻过的甜蜜不是假的,他贴着凌青壁,喃喃道:“叔叔,我就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谁也不能再觊觎你。”   “你以后都不要看别人好不好?”   他越这么说,凌青壁心里越郁闷。   如果对方是个情场老手,他不介意跟对方聊骚一下打发时间,可偏偏唐鹭看着精明却又显得纯情,令他完全无法判断。   原本这娃狗似地缠着他,黏黏糊糊,倒也平添不少乐趣,可是万一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再掐断就难了。   不行,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半个时辰差不多到了吧?”凌青壁问,“我能不能睁眼了?”   唐鹭说:“我得看看你的眼睛才行。”   “那就看。”   熊孩子煞有介事扒开他的眼皮瞅了瞅,凌青壁发觉眼前一片清明,连对方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便知眼睛已无大碍。   他看着唐鹭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更糟心了。   “你又不是大夫,能看出什么来?”   唐鹭笑得眉眼弯弯:“叔叔的黑眼球又大又圆,很好看。”   凌青壁:“……”   什么半个时辰不许睁眼,又是骗人的吧?!   唐鹭意犹未尽地盯着他,低头又想亲一口,被凌青壁敏捷地躲开。   亲是不能再亲了,而且方才自己什么都看不见,硬着头皮当此处无人也就罢了,可现在他瞥见那位何金就在隔壁牢里,面壁思过一般背对着他们,他就浑身不自在。   “好了,别闹。”凌青壁低声道。   唐鹭方才已经心满意足,也已经以将两人关系“昭告天下”,此刻见好就收,并没多做纠缠,乖巧地松开他,并随他一起站起来。   凌青壁走到栅栏边,礼貌道:“何兄弟,我的眼睛已经恢复,多谢兄弟赠药。”   听到跟自己说话,何金立刻转过身,眉开眼笑:“凌大哥也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然而凌青壁看到他的模样,骤然一惊。   这什么何金,分明就是晏秋帆!   --------------------   同一段落二杀了今天,都改成秃毛鸡了……   放过我吧,这写啥了? 第21章 身份   凌青壁紧紧盯着晏秋帆端详,越发笃定自己判断准确。   虽然这人目前蓬头垢面,衣衫破烂,脸上还沾着不少灰尘,但之前谢青枫画的那张小像太过传神,而且正像他所说,只要一看见本人,就能认出来。   而且凌青壁一个曾经专门搞暗杀的老兵,识人本人一流,万一搞错暗杀对象,不但完不成任务,还会被军法处置,这样的小错他绝不会犯。   谢青枫对自己的画技实在太过自谦,眼前这位何金,歪嘴一笑的样子跟画像上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所谓“何金”,其实是“禾”和“巾”,“秋帆”二字各取半边罢了。   功夫稀松,但精通医术,定是他没跑!   唐鹭敏锐地发现,凌青壁盯着何金目不转睛,他刚刚才明媚起来的心情,立刻又变得阴沉起来。   这人虽然满面灰尘,看得出来长得还可以,但怎么说也比不上自己,叔叔为何要盯着他看?   于是他伸手将凌青壁拉到自己身后,试图阻隔开两人目光。   无奈自己没有对方高,挡是挡不住了,而且凌青壁一把将他推开,继续看着那人。   “为什么要看他?”唐鹭恼火地质问,“我方才说的话你忘了吗?”   凌青壁没理会他,而是对“何金”做了个揖:“敢问少侠是否是碧山谷的晏秋帆?”   “何金”听到这个名字,明显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起来:“我与那人长得很像吗?已经不少人将我错认成他。但我不是,像我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拜入碧山谷。”   若是换了别的环境,凌青壁便不会再追问,毕竟他不知对方惹了什么干系,不愿承认身份也属正常。   但现在这方小牢房里就他们三个,明显那位海长老也不在此处,还是趁此机会确认了比较好,等逃出去也方便给谢青枫留口讯。   唐鹭一听“碧山谷”,心中便有了猜测,也没再多嘴。   但是看着凌青壁望向对方的殷切目光,他心里极为不爽,希望这对话快点结束。   “少侠不必担心,我是替你师兄谢青枫问的。”凌青壁诚恳道,“他很担心你,正在四处打探你的下落。”   一听“谢青枫”三个字,晏秋帆的眼睛突然一亮,但是那簇火焰很快又熄灭了。   他转过身,背对凌青壁和唐鹭,低声道:“抱歉,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那个人。”   “真的吗?”唐鹭冷声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因为你被钟簇门的人追杀,几乎丧命!”   晏秋帆沉默片刻,仍旧道:“你们找错人了。”   凌青壁敏锐察觉,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并且还在微微颤抖。   这人分明是关怀谢青枫的,到底有什么原因,不肯出来相认?   “好吧,看来是他命不好。我与叔叔才将他救下,就被人弄到这里来,若是我们不能及时返回,恐怕他命不久矣。”唐鹭遗憾道,“看来谢大侠临死前,再也见不到他师弟了。”   凌青壁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心里觉得好笑,便配合道:“谢大侠真是可怜,他昏迷之时,还不停叫着师弟的名字,可见两人感情十分深厚,若是这一点心愿都无法实现,着实遗憾。”   “你们说的是碧山谷的谢大侠吗?”晏秋帆仍是不肯转身,但声音明显带着一丝颤抖,“据说他的医术很好,怎么会医治不了他自己?”   唐鹭道:“你也是郎中,有些伤病医者无法自医,这难道很奇怪吗?”   “如果是钟簇门的人伤了他,那应当也是内伤重一些。”晏秋帆道,“他内功极深,这种伤不在话下。”   “可惜了,那日他被伤到了经脉,曾经尝试运功疗伤,但始终无法运转内力,还一度被真气反噬,险些将他虚耗殆尽。”   “而且钟簇门的人兵器上淬了毒,谢大侠手里的解毒丸解不了那种毒药,目前毒素已经扩散。”凌青壁虚实结合,谎话说得有鼻子有眼。   唐鹭微微勾唇笑,心想叔叔果然也是骗人好手,遂附和道:“我与叔叔本是想出来帮他找大夫,不料却先后落入了陷阱,又中了海长老的机关,这才被带来这里。”   “若你就是晏秋帆就好了。”凌青壁不无遗憾道,“谢大侠说,他的伤只有你才能治好。”   在两人一唱一和之下,晏秋帆终于沉不住气,攥紧双拳,起身走到他们面前:“毒血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凌青壁面容严肃,“黑得如同墨汁一般。”   晏秋帆闻言,面沉如水,咬了咬嘴唇:“他还说什么了?”   凌青壁盯着他的眼睛:“他说,他很想念青木香。”   这话像是触动了晏秋帆心中最敏感的地方,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口中喃喃道:“师兄……师兄还记得……”   “你承认你是他要找的人了?”唐鹭追问道。   晏秋帆手伸过栅栏,想要去抓凌青壁的袖子,却被唐鹭一掌打开。   “说话便说话,别动手动脚!”   “师兄还说什么了?”晏秋帆急切道,“他、他还能坚持多久?”   凌青壁没打算现在就跟他透底,神色肃穆道:“他没说几句便晕过去了,现在命悬一线,究竟能坚持多久,我们也不清楚。”   原本不知何金是谁,他还不太敢相信对方,现在既然知道这人就是晏秋帆,便也不那么担心了。   不管这位是什么性子,有谢青枫牵制着他,他总不会害自己和唐鹭。   尤其现在,晏秋帆应当比自己两人更着急逃出去。   虽然不太符合江湖道义,但对不住了兄弟,只能先骗骗你。   “几位聊得倒是颇为投契!”一个妇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三人循声望去,便见那位海长老拄着一根手杖,脚步轻缓地进来。   听她走路的声音,此人轻功极好,看来那手杖应当就是她的兵器。   晕倒前,凌青壁看到过她的面容,那时见她头发花白,还以为是位老妇人,现在看来,此人面容大约也就四十多岁,脸上皱纹尚且不多,只是头发过早白了。   或许是因为所爱之人受重伤,太过担心所致。   海长老走到他们面前,冷冷地瞥了眼唐鹭和凌青壁:“看来你俩的眼睛已经没事了。”   “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将我俩抓来这里?”唐鹭怒道,“快放我们出去!”   这会儿凌青壁很想捂住他的嘴。   海长老明显江湖经验丰富,不好糊弄,熊孩子可别再随意乱报我家门了。   我疾风门不想还没立派就先结仇啊!   呃……好像已经被钟簇门恨上了。   唐鹭倒也没有那么鲁莽,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太过冷静反而不正常,应当表现得害怕些才对。   海长老救人心切,完全不理他们俩,径直走到晏秋帆那边:“人我给你抓来了,可以救人了吗?”   “当然可以。”晏秋帆道,“给他俩治眼睛之前,我号过他们的脉,两人体质都不错,很适合用来做药引。”   凌青壁佯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原来那不是为了对症下药,而是测试我们的体质?!”   “你实在太恶毒了!”唐鹭吓得瑟瑟发抖,扑进凌青壁怀里嘤嘤嘤,“难怪我感觉浑身无力,你是不是还下了别的药?!”   凌青壁:“……”   忘了这位最擅长做戏了。   晏秋帆苦笑道:“抱歉了二位,只有治好了盈长老,海长老才肯放我出去。”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儿!”唐鹭紧紧抱着凌青壁的腰,“我还要跟叔叔一生一世呢!臭老太婆,你要救自己的情人,就要拆散别人吗?”   凌青壁额角抽抽,熊孩子,做戏归做戏,能不能别这么真情实感?!   这毒妇是在乎别人感受的人吗?   果然,海长老冷笑一声:“你们的死活与我何干?!那小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晏秋帆直言道:“辛苦海长老将盈长老带过来,方便我施救——”   “不行!我和叔叔都不是童男了!”唐鹭尖叫一声,“我们的血啊尿啊什么的污浊不堪,都救不了人!”   在场的另外三人全沉默了。   凌青壁无奈地闭上眼睛,心里在咆哮,混球,人家问你这个了吗?要是需要童男,海长老直接去抓小孩了,还会把咱俩搞来吗?!   你要学废话流,能不能掌握精髓?!   他偏过头,恼火地瞪了唐鹭一眼,少年冲他一挑眉,做了个鬼脸。   所以果然只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俩的关系是吧?   海长老迟疑了一下,看向晏秋帆:“需要童男吗?需要的话,我把他俩杀了,再去找。”   “这就不必了。”晏秋帆慌忙解释,“只需要武功高强之人的血液,连同其内力,是不是童男并不重要。”   “好,你们等着!”   海长老离开后,牢房里一片安静,凌青壁觉得十分尴尬,猛地推开了狗皮膏药唐鹭,下意识地看了晏秋帆一眼。   晏秋帆赶忙扭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凌青壁:“……”   老子已经看见你偷笑了好吗?   --------------------   今天看到了对老凌是不是糙汉的质疑,还说他是美人受……(是我手贱在网上搜到的   我心里的糙汉是性格糙,洒脱不羁爱谁谁的那种,不是胡子拉碴不洗澡的那种生活糙……   老凌天生长得俊秀,但严格来说他不是美人,只是气质独特,小唐才是真美人呀~ 第22章 若兰   算了, 现在也不是要脸的时候,再说已经丢出去了, 没办法往回捡, 还是专心面对接下来的情况比较好。   凌青壁想到这里,便问道:“晏兄弟,大家不是外人,你究竟打算怎么用我们给盈长老治伤, 可否提前告知一二?”   晏秋帆笑了笑:“凌大哥放心, 我本就是骗她抓武功高强之人进来, 好带我一同逃生, 定然没有心存加害之意。至于计划,其实没有, 只需要两位觉得时机成熟, 打出去就成。”   他声音也很好听,这声“凌大哥”叫得脆生生,虽然凌青壁没觉得怎么样,但唐鹭在旁边听着觉得窒息。   “谁是你大哥?”他不爽道,“这位是疾风门的凌掌门!”   晏秋帆方才听他们卿卿我我,早就猜到两人关系,也能听得出唐鹭话中示威的意思, 不愿蹚这浑水,于是便冲凌青壁一抱拳, 恭敬道:“凌掌门。”   凌青壁拿唐鹭没办法, 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训斥他,便也只能还礼道:“晏少侠。”   “我俩功夫都不差, 即便我方才谎称中了药, 那毒妇会放心我俩吗?”唐鹭问道。   晏秋帆勾唇一笑:“她根本不会信你的话, 我这里没有那种药,她心里清楚。”   唐鹭:“……”   “海长老武功极为高强,为人很是自负,之前把你们抓过来的时候,她又与你们交过手,定然知道你俩逃不脱她的手掌心,加之她担心盈长老的病情,注意力可能不会那么集中。”   晏秋帆道:“稍后我会点中二位穴道,以两位的内力,只需片刻就能自行冲开,寻到合适机会下手便好。”   “隐鼹帮有没有独门武学?”凌青壁问他,“你可知这海长老用的什么功夫?”   唐鹭抢着回答:“他们帮派的独门秘籍是掏密道,功夫都是自己带来的。据说海长老精通的是三十六路幻影棍,也是以速度取胜,若是正经比试,叔叔你的快刀未必会落下风。”   拼速度凌青壁完全不在怕的,只可惜现在疾风被人不知道收缴到哪儿去了,他和唐鹭连兵器都没有,用什么跟人打?   而且那位海长老,内功绝对不低,以唐鹭的功力也未必能跟她抗衡。   若是想要逃出去,看来还得抓住此人弱点,比如那位盈长老。   “盈长老真的一点都不能救了吗?”凌青壁虽然那么想,但仍是有所迟疑。   他不想利用无辜之人,更不想利用已死的无辜之人。   晏秋帆无奈地摇头道:“盈长老已经去世多日,恐怕魂魄已经过了奈何桥,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   “可你既然现在还没被海长老弄死,定是让她觉得满意。”唐鹭盯着他问,“你做了什么?”   “为了保命,我只能用药物做出一些假象,又骗她给盈长老注入内力,使对方保持微弱的心跳。”   晏秋帆苦笑:“这种办法只能骗骗情深入魔之人,但凡尚有一丝理性在,都不会相信盈长老还活着。”   凌青壁曾见大哥孔昙为爱痴狂,向来睿智的汉子能对着一具尸体过七年,何况这位盈长老还有几分心跳,恐怕海长老自当深信不疑。   万一真相揭穿,恐怕这人会悲痛到想要天地都为她所爱之人殉葬。   他下意识地看了旁边唐鹭一眼,心想,我一个人飘飘荡荡无牵无挂,糖包还有父亲与兄弟姐妹,不管发生什么,得让他活着离开。   “叔叔,你在想什么?”唐鹭看他若有所思,轻声问。   凌青壁认真道:“不开玩笑,现在的情况下,我们三个人合力都未必能打得过海长老,必须要制定策略。晏少侠医术高,功夫差些,你又没有兵器在手,难以施展,稍后一旦打起来,我先牵制住海长老,你俩先跑——”   “不行!”唐鹭面色沉了下来,“我不会把你扔在这里!”   凌青壁摇头:“我没那么勇于牺牲,你放心。晏少侠之前给盈长老诊治,必定去的是他们的房间,你们去那里找到我的兵器,同时再找离开的通道。”   “嗯,我知道那个房间怎么走,到时由我带路。”晏秋帆点头道。   凌青壁握了握唐鹭的手,轻声哄劝:“届时你回来给我送刀,我们一起逃出去。”   他当然并不是希望唐鹭回来,只是先这么哄着,好让对方听从自己的安排。   “你能撑得住吗?你不一样赤手空拳?”唐鹭很不情愿。   凌青壁得意道:“别的不说,我的实战经验那么丰富,还能怕没兵器?一会儿随便掰块木条就行了,别担心。”   唐鹭依然犹豫不决,但此刻也容不得他再跟凌青壁讨价还价,门口处已经传来了拖拖拉拉的声响,想必是海长老将人带来了。   果然,下一刻,海长老推着一辆木轮车推门而入,车上坐着一个悄无声息的人,竟是一名女子!   凌青壁与唐鹭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又齐齐望向晏秋帆。   晏秋帆一愣,低声道:“我没说过盈长老是女子吗?”   “难怪她俩要离开隐鼹帮,长老间产生感情已经违反了帮规,且又是两名女子……两人感情暴露之时,定是遭受众人指指点点。”凌青壁轻声叹气。   世间断袖已经不怎么被人待见,何况一对契若兰。   隐鼹帮都是一些缺德少教的糙汉,恐怕不会尊重女子间的情感。   唐鹭不服气道:“那又如何,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我才不管。”   “她俩自然也是不怕的,只不过懒得理吧。”凌青壁道,“若是在意,就不会双双离开了。”   就在他们震惊之时,海长老已经推着盈长老到了近前。   这位盈长老大约四十多岁,黑发挽成发髻,与海长老的花白头发形成鲜明对比。她面容姣好,只是面色十分苍白,了无生气,不像活人。   而她唇色发紫,像是中毒所致。   凌青壁屏息聆听,都捕捉不到对方的气息,确定晏秋帆所说不假,这人的确回天乏术。   海长老仔细地将盈长老身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帮她盖好,抬头看向晏秋帆的时候,脸上的温情骤然消失,声音变得冷漠:“你要如何施救?”   “施救时,你需要一直向盈长老体内输入内力,以维持她的经脉运转。”晏秋帆不慌不忙道,“我会喂她吃下续命丹,同时在她掌心各开一个血口,由这两人分别将血液输送入她体内,将她的废血全部置换出来。”   海长老撩起眼皮,看了凌青壁和唐鹭一眼,似乎在想怎么才能让他俩乖乖听话。   听了晏秋帆的办法,凌青壁也明白,难怪海长老没有给他们灌什么软筋散之类的药物,因为这些东西也都会随着血液进入盈长老身体。   为保证爱人身体无恙,他俩也必须是“干净”的。   “海长老,在下也曾听闻你与盈长老伉俪情深,若是早知道是来救人的,不需要你动手,在下也会自愿前来。”凌青壁抱拳诚恳道,“我与小唐两人的血液足够救活盈长老,你大可放心。”   他这番表白心意并不能打动海长老,她还是拖来了三条又长又粗的铁锁链,分别锁住三人手腕,另一端扣在了牢房外墙上的锁环中,才将他们从牢房里放出来。   这锁链足够长,三人均可以在这狭窄逼仄的房间里活动。   晏秋帆先向凌青壁和唐鹭使了颜色,两人会意,盘腿坐在中间空地上。   “二位还是别抱有侥幸,若是中断医治过程,对你们的性命也会有损伤,轻则半身瘫痪,重则伤及性命。”晏秋帆在他俩身上穴位处轻轻一点,“为防万一,我点了你们麻穴,两位暂时不能行走,请勿随意冲开穴道。”   话是这么说,凌青壁与唐鹭只是感觉自己的双腿微微有些酥麻感,并没有失去知觉,也便放了心。   海长老只顾着小心翼翼地将盈长老从木轮车上抱下来,根本懒得注意他们。   “阿盈,你再忍一忍。”她说话温柔的模样与方才的冷酷判若两人,抬手将盈长老鬓边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很快你就能好起来了。”   凌青壁感觉到唐鹭握住了他的手,一股内力从掌心涌过来,脑中同时响起了对方的声音:“叔叔,你别冒险好吗?我们一起走,这锁链我可以当做兵器来用。”   “别怕。”凌青壁不会传音入密,只能话里有话,“好好配合海长老,她会放过我们的。”   那意思是让唐鹭配合自己,一定不会有事。   唐鹭垂着眼,没有再继续跟他辩解,而是珍而重之地将他的手拉到唇边,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这吻轻得如同一片羽毛擦过,却陡然搅乱了凌青壁的心。   果然还是年纪小见识少,这种场面就当是生离死别了吗?真是小傻瓜。   “叔叔,是我不好。”唐鹭没再用传音入密,而是低声絮语,垂着的睫毛轻轻颤抖,“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抓到这里来。以后我会学着不再任性,不再给你惹麻烦。”   凌青壁突然觉得,自己不喜欢这样低眉顺眼的唐鹭,相对而言,那个任性妄为、自信又胡闹的少年更加闪光。   他就像一棵野蛮生长的植物,不接受园丁的修剪,恣意地长出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凌青壁从未这么随意过,他其实很羡慕唐鹭。   “傻小子,人各有命,是我决定要来救你,与你何干?”他冲少年弯起眼睛,“做人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累不累啊?”   唐鹭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眼圈居然红了,大大的桃花眼里波光粼粼,看着可怜又可爱,凌掌门的心没来由地停跳了一拍。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叔叔,我记住了。”   --------------------   古代百合很多称呼,最典型的就是“磨镜”,但我个人觉得这个称呼对女子不雅(从含义上来讲的话,男子也是磨镜啊),所以选了“契若兰”这个代称。 第23章 对敌   海长老将盈长老放在了两人对面, 自己盘腿坐在她身后。   晏秋帆从一个布袋里倒出一把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褐色药丸,让海长老先选了两颗, 分别掰成两半。   他把两个半粒吞下, 证明里面没有毒,海长老才小心翼翼地将药丸塞进盈长老口中。   稍后,她拿出一把匕首,托起盈长老的两只手, 在她手心里划开了两道深深的血口。   晏秋帆将匕首递给凌青壁和唐鹭, 两人依样照做, 分别划了左手和右手。   稍后, 趁海长老不注意,晏秋帆将匕首偷偷藏在了靴子里。   唐鹭眼珠一转, 从眼角瞥到了这个动作。   一切准备就绪后, 海长老抵住盈长老后背,开始将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体内。   凌青壁抬起左手,与盈长老的右手相抵,才刚一相触,便感觉到一股浑厚的内力像是把自己的血液往外吸!   难怪要海长老在后边运功,不然这血液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己流进盈长老身体里。   也难怪海长老不担心他和唐鹭逃跑,因为这股内力过于强悍, 能将两人完全吸住动弹不得!   晏秋帆蹲在盈长老身侧,在她头部各个穴位小心翼翼地扎入银针。   等他做完这些, 凌青壁更明显地感觉到, 自己身体内的血液流失速度陡然加快,导致他的心跳开始剧烈跳动, 整个人胸闷气短, 呼吸困难, 太阳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整个人像要爆掉。   这样不行!   再这么失血下去,他和唐鹭都承受不住,根本没办法逃跑。   到时候别说盈长老根本救不活,连他们俩都得折在在这里!   难道晏秋帆故意害他们?   不,凌青壁转念一想,这不太可能,若是海长老发现端倪,定会将晏秋帆也弄死,明显是满盘皆输的局面,这小子就算为了他自己,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可是要打破这种局面、让自己有机可乘,也只能靠晏秋帆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动手?!   凌青壁的右手与唐鹭的左手一直紧紧相握,但几人通过中间的盈长老连在一起,怕海长老能听到,唐鹭现在不敢用传音入密跟他对话,只能偷偷运转内力,极力降低两人的血液向外流失的速度。   但血液流速减慢也很难受,凌青壁开始觉得头晕眼花,脑袋越来越沉,这样的状态一定会影响他一会儿跟海长老拼快刀。   晏秋帆在旁边观察着几人的情况,看到凌青壁和唐鹭脸色泛白,觉得事情不太妙。   他本想再等等,等到海长老内力消耗较多时再动手,可现在看来,再拖下去的话,搞不好大家都走不了。   若是他自己靠内力断开锁链,现在就跑,或许也能成事——其实晏秋帆之前就是这么打算的,海长老不管把谁带回来,都只不过是他用来利用的一把刀,谁知事情偏偏这么巧,这俩人居然知道师兄的下落。   得知谢青枫身受重伤,晏秋帆心中牵挂,就不得不跟凌青壁和唐鹭一起走。   “臭小子!”海长老突然低声喝道,“为何阿盈的身体不太对劲?!”   晏秋帆看向盈长老,便见她身体一直颤抖,皮肤也开始溃烂。   她当然会不对劲,新鲜血液硬是被吸入这躯体里,已死之人的身体无法承受,药物也无法维持她的尸身状况,正在加快腐化!   必须得行动了!   “凌掌门,唐少侠,快松手!”晏秋帆大喝一声。   此时此刻,也用不着担心会被海长老发现了。   凌青壁听到他的喊声,立即后撤,想要断开与盈长老相抵的手。   谁知海长老听到这话,内力陡然加强,伤口处的吸力十分强劲,凌青壁一时间竟挣脱不了。   唐鹭当机立断,松开两人交握的手,他选择用内力与海长老相抗衡,而凌青壁内功不强,便以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试图把自己的手拽回来。   与此同时,晏秋帆攥住拴着自己手腕的锁链,用了内力,“咔嚓”一声,便将锁链震碎。   接着他便后退几步,突地向海长老身上甩出几根银针!   那银针是他向对方要的,不久前才交到他手里,用以对盈长老施针,他才能偷偷藏起来用以袭击对方。   银针刺入海长老身体,她吃痛地“啊”地大叫了一声:“混蛋!”   按照晏秋帆的设想,关键穴位中了银针,海长老内力运转被强行阻隔,她为了自保,也会立刻撤回输送进盈长老身体里的内力,立刻进行调息,以免内力四窜不受控制,导致走火入魔。   这样他与凌青壁和唐鹭就能借此机会逃跑。   谁知此刻,海长老不但没有撤回内力,反而反手就给了晏秋帆一掌,这一掌裹挟这强劲的内力,将他重重打在了墙壁上!   一不做二不休,晏秋帆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海长老身后,掏出方才私藏的匕首,往后背关键穴位狠狠一刺,接着迅速逃离。   这一刺,直接产生的伤害倒在其次,伤害最大的是直接斩断其内力运行的通路,海长老若想活下来,必须收功调息。   然而海长老再度反其道而行之,竟然突然增强了内力!   她的内功非常深厚,此刻溢出的内力已经在周围形成一片强力的气场,别说还没挣脱的凌青壁,就连离她一丈远的晏秋帆,也被这内力的漩涡禁锢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只有唐鹭,方才刚刚甩掉了盈长老的手,在海长老还没有突然加强功力的时候,迅速转身,双手抵在凌青壁背后,想用自己的内力帮他摆脱对方的控制。   凌青壁感觉到唐鹭注入的内力,艰难转头向他喊:“糖包,别管我,快走!”   “我不走,叔叔!”唐鹭咬牙道,“要走一起走!”   晏秋帆立刻原地打坐,运起内功,与海长老的内力抗衡。   “海长老,盈长老早已不在人世,你醒醒吧!”他大声喊道,“别再为难你自己,也别再为难我们了!”   “不行!你说这个办法管用!我一定要试试!”海长老大声咆哮。   凌青壁仍在失血,他也在运转内力,同唐鹭一起对抗海长老,此刻颇为吃力,额头缀满豆大的汗珠,脸色煞白,已无半点血色。   他艰难抬头看向对面:“海长老……别再妄执了……你看看你的阿盈,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海长老坐在盈长老背后,方才就看到对方发髻下边后颈的皮肤开始溃烂,原本雪白的肌肤,此刻绽放大片大片鲜红的“花朵”,好似雪地里洇开的血渍,令人触目惊心。   她哪还敢去看阿盈的正脸!   “不……我不能停!”海长老喃喃道,“会有用的……只要血液全换了,就一定能救活阿盈。”   “我要救活她,没有她在,我一个根本活不下去……”   凌青壁气若游丝,缓声道:“你、你这样做,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叔叔,别与她废话了!”唐鹭心急道,“快些凝神,别浪费你的体力!”   “不,我要说给她听。”凌青壁挣扎道,“海长老,你与盈长老相恋至深,你觉得……她会愿意看见你这副模样吗?”   “她同样……那么爱你,会愿意看到你为她如此执拗、相思成狂吗?”   “而你……你又怎么忍心,令她离开人世还、还放心不下你?”   “你这样做,太、太自私了……”他断断续续道,“她以前应当、应当很爱漂亮,可你、你却把她变成这样……”   “爱一个人……不该、不该只顾自己痛快……”   海长老听着他的话,红了眼圈,她痛苦地仰天长啸:“啊——”   凌青壁以为她已经醒悟,没想到对方的内力不减反増,甚至是突然暴涨。   他只觉得双耳突然轰鸣,周遭气流发出“轰”的一声,旁边的晏秋帆和身后的唐鹭都突然被那股内力弹出了一丈有余!   “糖包!”   凌青壁没有力气回头看,他原本与盈长老相抵的那只手骤然松开,但是下一刻,他整个人再度被一股强烈的内力控制住!   “叔叔!”   唐鹭慌忙起身,想要冲回去把他拉出来,但是刚跑到近前,就感觉到了一道以强大内力形成的屏障,将他与凌青壁隔开。   只要他试图突破,就会被内力弹开。   “臭婆娘!你放了他!”少年哭着大喊,“他是我的人,你不许动他!有什么你冲着我来!”   海长老完全不理会他,她小心翼翼地将盈长老抱在臂弯里,低头看着对方已经烂掉的半张脸,手指从那双泛着紫色的嘴唇上轻轻蹭过。   “阿盈……你真的……回不来了吗?”   “你真的……想走吗?”   凌青壁总算止住了失血的势头,他知道自己出不去,立刻原地打坐,运气凝神。   尽管他内功不强,但此刻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尽快恢复元气。   唐鹭震裂了自己手上的锁链,焦躁不安地在海长老的内力圈外走来走去,像一只暴躁的小兽。   他走到海长老的那一侧,挥起锁链,灌入内力,重重向她头上甩去,“咣”地一声,锁链打在无形的内力屏障上,登时被震得七零八碎。   唐鹭急得双目赤红:“你快点放开他!不然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唐少侠!切勿激怒她!”晏秋帆拉住唐鹭,低声劝道,“海长老内力极强,现在有失控的危险,凌掌门内力不深,若是安静待着,受得伤害不会太大,若是海长老暴怒,随时都能了结了他!”   “那我该怎么办?就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吗?”唐鹭很久没有这么无措过,这样的无能为力令他愤怒至极。   晏秋帆无奈道:“只能静待时机了。相信凌掌门也能想到办法。”   凌青壁迅速调息过后,状态稳定许多,他随手扯了衣袍上一块布条,将受伤的左手手掌缠住,目光落在了海长老和盈长老身上。   “前辈,你与盈长老的感情,着实令在下佩服。”他恭敬道,“但行走江湖的人,最应当做到的就是拿得起放得下,这般如此执迷不悟,只会伤人伤己。”   “虽不知盈长老因为何故变成这样,但在下相信,她与你有过这样一段感情,心中也会觉得不虚此生,你何不让她毫无牵挂地离开呢?”   海长老目光痴缠地望着怀里的人,低声道:“她是为了救我才中了毒……她一直都是为了我。其实我们两人之间,她才是勇敢又聪明的那个。”   “阿盈,没了你,我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我……我好想你……”   “凡人……生死永隔苦,只恨世间无鬼神。”   凌青壁缓缓向她靠近,唐鹭看见不由揪心:“叔叔,别过去!”   “无妨!”他向少年摆了摆手,挪到了海长老身边,温声道,“前辈,放下吧,我们会帮你给盈长老料理好后事——”   谁知他话音未落,海长老突然出手,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   换血之事就是晏秋帆扯淡哈,不要当真。 第24章 馅饼   凌青壁猝不及防, 没有来得及躲闪,被海长老牢牢扼住喉咙, 动弹不得。   唐鹭紧张大喊:“叔叔!臭婆娘你想干什么?叔叔是想帮你, 又不是要害你!”   海长老将怀里的盈长老轻轻放在地上,掐着凌青壁的手骤然收紧。   “别冲动,我没有恶意。”凌掌门此刻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轻声劝阻, “真的只是想帮你。”   海长老的双目突然黑得吓人, 连眼白都在迅速变成黑色, 脸上的笑容显得阴森可怖:“你的小情人很关心你啊。”   凌青壁以为是唐鹭对自己的“深情”令她不爽, 也想了一下要跟海长老澄清两人关系——至少为了保命,而且这就是事实。   但是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 从眼角看到不远处唐鹭焦急万分的神情, 他就突然说不出这样的话。   如果当着别人的面否认,不管是不是为了求生,小家伙也会难过吧。   “盈长老同样很关心你。”凌青壁眼珠转向海长老,“她在天上看着你,一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样。”   海长老的双目已经彻底变黑,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冷冷道:“别跟我说这种没用的话!你根本不认识阿盈, 你懂什么!”   这倒是事实,凌青壁心想, 他本来还想说“阿盈也不想看你滥杀无辜”, 但谁知道这位盈长老是什么样的人,万一也是杀人不眨眼呢?   只是现在求助唐鹭或者晏秋帆也来不及了。   “那你到底想对我怎样?”凌掌门祭出废话大法, “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 你非要拉着我陪葬, 我不情愿!”   “再说,你若是一心要与盈长老团聚,带着我一起不太好吧?我在旁边多尴尬?”   唐鹭在外边看着:“……”   叔叔的这一面,也很有趣。   看着海长老的神情逐渐变得狠戾,凌青壁破罐子破摔道:“如果你非得带我一起,那我到时候可就赖着你俩了,鬼差要是问我是谁,我就说我是你亲弟弟,下十八层地狱也跟着你——你得对我负责!”   “住嘴!住嘴!”海长老暴怒,“你怎么这么多话?!”   凌青壁委屈巴巴:“我也没办法,我这人一紧张就胡乱说话,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不好!”晏秋帆看着海长老的状态,面色骤然一沉,“她的内力已经失控了!”   唐鹭紧张地问:“难道她要爆体而亡?!像她功力那般深厚的人,不能自行调息吗?”   “只怕……她不想再调息了。”晏秋帆叹道,“若她能强行散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她真的选择爆体而亡,凌掌门恐怕危在旦夕。”   不行!绝对不行!   唐鹭脑子突然嗡地响了一声,他根本来不及去想其他办法,当即便运起内力,试图从外界打破对方所设下的屏障。   然而海长老的内功实在深厚,两方甫一接触,唐鹭便觉得像是一掌打在了山壁之上,对方迸发出来的强大内力将他震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他五脏六腑生疼,感觉一股甜腥之气骤然上涌,“噗”地一声吐了口血。   “糖包,你别乱来!”凌青壁喊道,“晏少侠,麻烦你帮我照顾他!”   晏秋帆立刻上前去扶唐鹭:“唐少侠,千万别急,越急越坏事。”   “真是令人感动啊!”海长老冷笑一声,突然松手,拎着凌青壁往自己面前一丢,双手抵上他的后背。   凌青壁感觉到她强大的内力紧紧吸住自己的肩胛骨,担心地大喊:“我没有多少内力,你吸我也没用!”   “你给我闭嘴!”海长老闭上眼,痛苦道,“你我也算有缘人,临走之前,我便送你一份大礼好了!”   说罢,她的周身赫然绽放夺目的红光,将自己毕生修为源源不断地注入凌青壁体内。   这与唐鹭给他传送内力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那是涓涓细流,这便是排山倒海。   凌青壁感觉自己像是被打碎了,骨骼与肌肉尽数毁灭,原本干涩狭窄的经脉被这股内力冲刷着迅速胀大,简直要突破极限,整个人即将被撑爆!   可他完全无法挣脱,只能接受这内力源源不断的冲击,痛苦不堪,生不如死。   “啊啊啊啊啊……”凌青壁难受地大吼。   唐鹭捂着胸口,跪在他旁边不远处,担忧地大喊:“叔叔!”   两人相距咫尺,却触碰不到对方,少年五内俱焚,不自知地流下泪来。   “海长老这是要把自己的内力全都传给凌掌门啊。”晏秋帆同样跪坐在一旁,忧心忡忡,“凌掌门若是能控制得住,必然内功大增,可他并不精于内功修炼,这就像浅窄的河道遭遇滔天洪水,堤坝必将崩溃……”   “不会的!一定不会!”唐鹭看着凌青壁,大喊道,“叔叔,你不要排斥,听我的口诀,运气调息!”   海长老的内力在他身体内毫无章法地四处乱窜,凌青壁只觉得自己像被千万种毒虫噬咬,又疼又痒,周身时而胀大,时而缩小,被这股力量像坨泥巴一般来回揉搓。   一团混乱之中,他听到了少年清脆的声音:“前任后督,行气滚滚,井池双穴,发劲循循。千变万化,不离其本,得其奥妙,方叹无垠。长强升气,丹田凝神,气下于海,光聚额心……”(注)   凌青壁本能地跟着对方的口诀开始调息,他自己的那股微弱的内力艰难地穿越弥漫于全身的阻滞,找到了自己丹田之处,缓缓积聚力量。   一开始极为困难,但当他的内力越积越多之时,丹田中像是形成了一个暖融融的“火球”,“火球”徐徐滚动,将他经脉中乱七八糟的内力引至其中,通过一番痛苦的排斥与驯服,渐渐化为己用。   这个过程十分痛苦,就像是身体里两股力量在打架,而凌青壁的力量并不强大,他必须苦苦坚守,才不会让外来的内力将他的最后的防线攻破。   幸好在这段时间里,唐鹭的声音一直响在他的耳边:“……五气朝元,周而复始,一升一降,一出一入,一下一起,并行不悖。天地交泰,水升火降,头足上下,交接如神……”(注)   少年一遍遍地念着口诀,就像神识的引导者,帮助凌青壁度过了最难熬的阶段,他丹田处的“火球”逐渐将海长老的内力纳入,也渐渐膨大,从最开始只有花生大小,渐渐变成了一颗苹果那么大。   当然这东西并无实体,只是凌青壁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修炼内功之后,内力所凝结出的“核”,就像是唐鹭之前曾经提到过的“根基”。   总之,当这个火球变大之后,他体内原本四窜的内力开始趋于稳定,甚至不用他刻意驯化,那些内力会主动而来,乖顺地融于“火球”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青壁终于将这些淳厚的内力全部收纳,而他也感觉自己的经脉比此前宽阔了不止一倍——若之前只是小河沟,现在则已经算是一条颇为壮观的河道了。   虽然现在经脉畅通,通体舒泰,但原本已经消散的躯体知觉像是又回来了,他觉得疲惫、饥饿,只想好好睡一觉。   现在已经再没有外来的内力侵袭,凌青壁顿觉安全感十足,于是他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骤然一松,身体向一侧倒去。   “叔叔?”唐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音调已经不再惊慌失措。   凌青壁迷迷糊糊地想,糖包还在呢,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于是他的意识便放心地沉沉坠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香甜,丹田处一直暖烘烘的,全身都不觉得冷,中间连梦都没做一个,脑子里始终觉得平和安宁,令他更加放松。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腰上有点紧,还有点勒得慌。   凌青壁恢复意识的时候,这个感觉就越发明显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摸到了牢牢箍在自己腰间的一条手臂。   这一摸,身后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叔叔你醒了?!”   还没等凌青壁转身,这只猴子就从他身上窜过来,变成和他面对面躺着。   唐鹭双手捧着凌青壁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看他眼神平和,眼睛里也没有任何疲态或者不对劲的样子,终是松了口气:“看着没事了,你感觉如何?”   “当然是好极了!”   凌青壁觉得自己简直身轻如燕,想翻身从床上跳起来,谁知刚一挺腰,就被唐鹭给压住了。   熊孩子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窝里,呜呜呜地哭开了:“你吓死我了!”   起初以为他在假装,片刻后凌青壁真的觉察出颈间热乎乎湿漉漉的,赶忙托起他的下巴一看,唐鹭面容涨红,真的满脸泪痕。   少年觉得难为情,侧过脸不让看。   “至于吗?”凌掌门看着直乐,“你怎么这么能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看来你还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唐鹭一听这话,拿泛红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瞪他,看起来就像只色厉内荏的小奶狗,看得凌青壁更是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唔——”   笑着的嘴巴被奶狗给堵上了。   不,此刻不是奶狗,而是一条凶巴巴的小狼,居高临下地压着凌青壁,捧着他的脸用力亲吻。   眼泪不能诉说的担心,唇齿用另一种方式说了出来。   凌青壁觉得这般亲昵太不应该,但也怕推开对方会令他伤心,便任他索取,让少年宣泄积攒多时的情绪。   他自欺欺人地想,我没有回应,应该就不算给这傻孩子虚假的希望吧。   才不过几天而已,哪有人会这么快动心?   可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又怎么担心至此?   唉,这可怎么办才好。   怕唐鹭缠着他说些令人无法招架的情话,双唇甫分,凌青壁便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得出自己是躺在一方小洞穴的床上,周遭没有窗户,桌上还燃着蜡烛,应当还是在地下。   既然已经自由,为何没有逃出去?   “海长老把她毕生修为全都传给了你,然后她耗尽功力,故去了。”唐鹭低头看着他,“这些时日我在帮你引导、吸收她的内力,之后你便晕了过去,现在才醒过来。怎么,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这事儿凌青壁自然是不会忘,毕竟将内力驯化的那段经历让他记忆犹新,但对方说的事他要纠正一下。   “不是晕过去,我是睡着了。”他认真道,“驯化内力太消耗精神,我只是好好睡了一觉。”   唐鹭冷笑:“睡觉?现在距事发那日少说也过去了四天,你管这叫睡觉?!”   --------------------   凌掌门这也算是爽文男主吧哈哈~   ---   注:内功心法口诀源自网络。 第25章 出洞   四天?这么久吗?   凌青壁一摸下巴, 果然长出了不少胡茬。   “保守估计是四天,我们一直没出去, 并不知到底过了多久。”   唐鹭偏头靠在他的胸口, 听着那铿锵有力的心跳,低声道:“海长老内力太过深厚,万一叔叔你无法消解驯化为自己所用,就会被那内力冲爆筋脉, 当时我真的快要吓死了……”   那种感觉, 他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   也多亏这番生死考量, 唐鹭总算知道, 凌青壁在自己心里是个什么位置。   起初只是觉得他亲切有趣,便很喜欢, 又有了肌肤之亲, 不知不觉便觉得距离拉近了很多。   看见他就觉得心情很好,而两人冥冥中似乎又很有缘分,总会遇到。   在客栈一夜共寝,是唐鹭许多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突然间就生出了许多依赖之情,以至于他曾经想将自己正在做的事跟凌青壁和盘托出。   只是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   不想给叔叔留下不好的印象。   手头有事要办, 又不想多解释,只能一走了之。   没想到自己有难, 那人还是毫不迟疑地便过来营救, 傻不傻!   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般好过。   或许从两人一同坠入地洞之后,自己的感情便不一样了。   唐鹭自然也怀疑过, 短短几天会不会对一个人动心。   但是他会因为两人的亲吻而兴奋, 会因为对方跟别人说多几句话而嫉妒, 会因为目睹凌青壁受伤而心疼而惊慌失措。   这一切的反应都证明,眼下他对叔叔的感觉跟别人不一样。不管这算不算是真的动心,反正他在乎。   有些事不用搞那么清楚,反正只要是他喜欢的,他就会紧紧抓住不放手。   “起初我与晏秋帆被海长老的内力阻隔,没办法直接帮你,我便只好在旁边念内功口诀,引导你梳理那些内力。”唐鹭低声道,“好在你悟性极高,很快便领会口诀的精髓,才慢慢稳定下来。”   “但是在很长的一段过程中,你的状态都很不稳定,我还以为你下一刻就会走火入魔,经脉尽碎……”   “后来,海长老功力散尽,人也已经油尽灯枯,她最后是抱着盈长老闭上眼的,我想,她心里应当没有任何遗憾了。”   凌青壁无意识地轻轻捋着他的后背:“这位前辈实在是用情太深了。”   “叔叔说不愿意入情网,是因为觉得这样用情至深的人,都很傻吗?”唐鹭突然问道。   “怎么会,像我嘴上说我大哥傻,其实心里很尊敬他。”凌青壁望着漆黑的屋顶,第一次坦诚自己心里的想法,“是我害怕这种疯狂。我只想过些平静的日子,不想被情感拿捏,不想左右为难,也不想失去自由。”   “能如此忘我地去爱一个人,交付一颗心,这样的人是最勇敢的。”   他心里想,可能我只是个懦夫,不想那样沉重地生活,所以你不要喜欢我。   你还年轻,应该去找和你一样勇敢而率性的人。   但这话他没说出口,毕竟还想在少年面前给自己留一点面子。   唐鹭沉默片刻,开口道:“这么求稳,是因为岁数大了吗?”   凌青壁:“……”   还能愉快地聊天吗?   “屁!这样的人很容易过得累,老子只想开心。”他拍了拍唐鹭的后脑勺,“小子,一生太短了,你要自找不痛快吗?”   唐鹭下巴杵在他胸口,撩起眼皮看他:“人要活得恣意,像叔叔这般瞻前顾后的就一定会开心吗?”   凌青壁不想和杠精说话了。   “你一直为我念口诀,很累吧。”沉默片刻后,他正色道,“多谢。”   孩子气人归气人,但那时也是真的靠谱。   若没有他一直引导,可能自己早就一命呜呼了。   唐鹭得意道:“是该谢我,连晏秋帆都说当时情形极为凶险,要不是我帮你,你恐怕就完了。”   “对了,晏少侠呢?”凌青壁向房门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在外边探路吧。本以为海长老死了我们就能找到出路,谁知道这底下通道四通八达,跟耗子洞似的,走着走着就绕回来了。”唐鹭郁闷道。   凌青壁心里隐隐有些内疚,这都好几天了,晏秋帆得担心坏了吧。   “我得去跟他说清楚,免得他着急。”   他推开唐鹭,刚一起身,突然又觉得内力有些不稳,胸口疼得厉害,一股浊气上窜,冲出喉咙口,“噗”地一声竟是呕出了一口血!   “快打坐调息!”唐鹭一骨碌坐起来,着急道。   凌青壁依言照做,像之前那样引导着这突然乱窜的内力在经脉中循环一圈,感觉到它终于稳定下来,才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已经将它们全部都调理好了。”   唐鹭摇摇头说:“那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哪能这么快听你使唤。”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凌青壁想起唐鹭被海长老的内力打中,也曾经吐过血。   唐鹭一下子又扎进他怀里:“还没好呢!叔叔我好难受啊要你抱抱!”   凌青壁:“……   戏过了,小子!   门外传来几声干咳,凌青壁转过头,看到一个人影落在门口。   “是晏少侠吗?快请进。”   “凌掌门醒了?”晏秋帆这才外边走进来。   唐鹭赶紧跳下床:“你快来给叔叔把一下脉,刚才内力又反噬了。”   晏秋帆闻言快步走到床边,给凌青壁号完脉后露出轻松的面色:“没什么大碍,放心吧。”   “你可别唬我们。”唐鹭怀疑道,“万一出事可是要命的。”   凌青壁想起什么根基与树杈的理论,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没事了。   突然从天而降如此强大的内力,还被自己完全吸收掉了,这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得来的太过顺利,他着实心虚。   晏秋帆笑道:“也许是凌掌门天赋异禀,也可能是唐少侠你的内功口诀起到了作用,目前这股外来的内力已经服服帖帖了。如果不信的话,唐少侠你可以将手放在凌掌门丹田处,稍用内力一试便知。”   凌青壁一听,心想,这丹田……有点私密吧?   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唐鹭就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毫不见外地把手伸了过来。   呐,都是男人,凌掌门也不好表现得小家子气,只能大大方方让他摸了。   敢乱动剁你手啊!   唐鹭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运起内功探了探,随即惊讶道:“叔叔果然内力丰沛,已然形成了自己的根基!”   晏秋帆笑道:“之前的确是凶险,但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凌掌门的经脉已经被拓宽,穴道也都已经冲开,丹田聚气淳厚,与先前不可同日而语了。”   “但凌掌门本来的内力至阳至刚,而海长老的内力偏阴偏邪,短期内可能还会有相互冲撞的可能性,在下的建议是凌掌门尽快回门派,闭关修炼,将这些内力彻底吸收,便不会再有大碍。”   凌青壁闻言,松了口气。   我老凌运气真不错,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居然也能让我撞见!   唐鹭也很高兴:“这真是太好了,内力提升,叔叔的刀法威力会更大,扬名江湖指日可待!”   谁知这话不但没有讨好到对方,反而收到了凌青壁意味深长的眼神。   “怎么了?”唐鹭无辜地问。   凌青壁咬牙切齿:“……把你手拿开!”   都他娘的伸到哪儿去了!   晏秋帆目睹这场面,忍不住抿唇扭头偷笑:“不打扰二位,在下先行回避。”   “稍等!”   凌青壁丢开唐鹭粘在他身上的手,跳下床,到晏秋帆面前恳切道,“晏少侠,之前为了确认你的身份,我俩撒了谎,谢大侠确实曾为我俩所搭救,但他已经伤愈离开,让你担心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他本以为晏秋帆会翻脸,不料对方苦笑一声:“我知道。”   凌青壁一愣:“你猜出来了?”   “嗯,之前一时慌乱,被你们骗了,但这几天我一琢磨,回想你们的话,发现不少漏洞。”   晏秋帆垂眸道:“此前我确实招惹过钟簇门的人,也与他们交过手,了解他们用的毒。那些毒用碧山谷的丹药都可以解开,加上师兄的内功,几乎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师兄武功和内力修为皆在我之上,再加上被你们搭救,绝不可能伤重不治。”   他心里默默地想,而且师兄也绝不会说出“我好想你”这样的话。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了。   凌青壁正想多说几句抱歉的话,谁知肚子“咕噜噜”响了一长串,房间里十分僻静,另外两个又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得不能再清楚。   晏秋帆再度憋笑,唐鹭却十分欢心地过来搂住他的腰:“哎呀呀,孩子动了!”   凌青壁:“……”   晏秋帆:“……”   “再胡说我缝上你的嘴!”要不是看在唐鹭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凌青壁当场掐死他的心都有,现在也只能薅了薅他略显凌乱的发髻,“有东西吃吗?”   唐鹭仰头看他,笑嘻嘻地说:“当然有啦!不然我们都要饿死了!不过也就有些米和饼子,叔叔想喝粥吗?我去煮!”   凌青壁很担心这位小少爷煮出来的粥能不能喝,于是道:“算了,还是啃个饼凑合一下,接着我们便分头去找路。”   “其实也未必需要用笨办法。”晏秋帆说,“是我和唐少侠内力不够,现在凌掌门有了海长老的内力,可以试试用它来探路。”   凌青壁想起唐鹭正是用内力找到了当时通道里的裂缝,觉得此法甚好,便点头道:“那先不吃东西了,我这就试试,等找到了出口,咱们出去大吃一顿!”   “不行!”唐鹭不同意,“急什么急,先吃点东西,这几天我就喂你喝了点水,你肯定饿坏了。”   “别闹,不差这点时间,走,跟我一起去。”   凌青壁拉着唐鹭的手腕把他拖了出去,唐鹭经过桌旁,抓起疾风夹在腋下,又不甘心地拿了块干巴巴的饼子揣在了身上。   两人跟着晏秋帆出了这门口,外边就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拐了几道弯之后,面前出现了三条分岔路。   “左边和中间我都探过了,凌掌门,还有右边那个分支,这下看你的了。”晏秋帆道。   凌青壁往右边转去:“包在我身上!”   “叔叔,先吃一口饼吧!”唐鹭追在他身后。   “不吃。”   “吃吧!”   “不吃。”   “你是不是咬不动?”   凌青壁:“……”   “拿来给我!”   饼子倒是不算硬,他咬了两大口下去,一边嚼着,一边将双手按在墙上,开始运功。   蓬勃的内力源源不断涌出来,沿着泥壁迅速蔓延,凌青壁闭目凝神,却像是睁开了另一双眼,没过多久,他就感应到了前方几个拐弯之后,有一处通往上方的空缺。   “找到了,跟我走!”   凌青壁带着唐鹭和晏秋帆迅速来到出口下面,仰头一看,上方是个竖井模样的通道,顶端黑乎乎的,不知是被什么盖住。   他二话不说,立刻跳了上去,踩着通道两壁没几下就蹿到了顶,摸了几下,判断出这里纯粹是泥土覆盖,当即喜上心头,施展内功,“轰”地一声,将通道口炸开。   “糖包、晏少侠,快上来!”   三人在地底下憋了许久,终于得见天日,谁知刚到地面,还没顾得上拍打身上的泥土,不知道从哪来的大扁担便当头落下!   “一定是进来偷东西的,给我打!”   觉察到这些人不会功夫,使的都是蛮力,凌青壁也没敢用招数,擎着挨了几下打,才一把抓住几个扁担,大喊:“别误会,我们不是贼!”   唐鹭和晏秋帆也有样学样,按着扁担将人制住,一看这些人都是苦力打扮,像是干活的工人。   再往周遭看了圈,这里像是一处山庄,亭台楼阁,还挺漂亮。   “从地洞里出来,不是贼是什么?!”工人们被压制也很不爽,其中一个大吼,“快来人,抓贼啊!”   接着便有一群人从不远处的小路拐了过来,为首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也太大胆了……”   谁知他身后一人突然惊喜地大喊:“师父?!”   凌青壁定睛一看,嘿,这不是咱家小周吗?!   --------------------   嘿嘿嘿,我们小唐虽然年纪小,但也很会照顾人嘛! 第26章 买房   周靖激动地跑过来, 拉着凌青壁左看右看,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师父, 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搞成这样?我是看见疾风才认出你的!”   现在凌青壁三人造型确实很狼狈, 本来就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可能是海长老把他们从通道弄回牢房在地上拖的——又都几天没有梳洗,凌掌门胡子拉碴不必说,唐鹭虽然没怎么长胡子,但一张白净小脸也不怎么干净。   晏秋帆本就比他们还吓人, 整个一小叫花子的模样, 现在三人又被盖了一头一脸的土, 难怪那些干活的工人把他们当贼那么暴揍。   凌青壁故作高深莫测:“一言难尽, 说来话长。”   呆头鹅见他平安,倒也没打听那“一言难尽”有多难尽, 转头看到唐鹭, 欣喜道,“师娘你也在!看来师父把你救出来了!”   凌青壁:“……”   不是已经改口叫“小唐”了吗?怎么又叫这个!   唐鹭对这句“师娘”非常满意,点头道:“是啊,这趟辛苦他了。”   “大师兄!”凌青壁看到一个漂亮小姑娘笑眯眯地冲过来,看了周靖一眼,对着他俩就抱拳,“徒儿花雨深拜见师父师娘!”   后边又呼啦啦跟过五个人, 比小姑娘礼还大,“扑通”跪了一地, 齐声道:“拜见师父师娘!”   凌青壁和唐鹭:“……”   旁边那个领头的中年男子和工人们全都看愣了。   唯一不觉得新鲜的是晏秋帆, 别看才认识这一对奇葩没多长时间,他似乎已经熟悉了两人的路数, 他俩身上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觉得惊奇。   凌青壁眼睛瞪得溜圆, 看向周靖:“怎么回事?详细说说!”   “这都是我帮师父收的徒弟啊!”周靖喜气洋洋地说, “还差四个就招够了!”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也是你收的?”凌青壁不可置信地打量着花雨深,心想周大傻子这是坑人了还是被坑了?   唐鹭看到凌青壁看着人家漂亮女孩来回看,顿时火上心头。   当日两人相识,也是因为自己女装的模样好看,这位凌大侠总是盯着瞧,怎么,现在看到别人家好看小姑娘,又挪不开眼了?   即便这目光其实只是琢磨,并非半分狎昵,那也不行!   考虑到面前都是徒弟,不能扫了凌掌门的面子,唐鹭“哎哟”一声,歪在了他的怀里。   “你怎么了?”凌青壁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是不是内伤没好?”   娇娇小唐捂着胸口,蹙眉道:“可能是……觉得胸闷气短。”   “晏少侠,麻烦帮他诊治一下行吗?”凌青壁慌张道。   晏秋帆:“……”   凌掌门你挺聪明一个人,现在看不明白吗?   老子才不掺和!   “我想躺一会儿……”唐鹭自然也不会让人破坏他的好事,“这儿有地方可以休息吧?”   方才那位领头的中年男人连声道:“有有有!各位随我来!”   凌青壁问唐鹭:“能走吗?”   “不能……我腿软……”唐鹭抱住了他的脖子,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凌青壁把他打横抱起,跟上那领头的人。   他现在内力丰沛,虽然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是力大无穷,抱着瘦削的唐鹭,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小周,这是哪儿?”他边走边问,“你们跑这儿来干什么?冬游吗?”   周靖连忙道:“来这儿看房啊!你不是让我给咱们门派找地方吗?这些天我看了好几座山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你们。”   “这山庄还不错,感觉地方很大。”凌青壁抱着唐鹭,两人一起四下环顾。   方才领头的中年男子立即笑眯眯地说:“大侠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手里最大最好的一座庄子,空地多,院子也多,大门过后二院就有个特别大的演武场,最适合开门立派!”   这人一副生意人做派,知情识趣,很有眼力见,应该是专门负责房屋买卖的房牙子。   凌青壁想起了聂云汉两口子的云闲山庄,占了半面山,那咱比不过,但眼下这个也很气派。   庄子依山而建,层次分明,站在眼前这处往上看,树木郁郁葱葱,有种层峦叠嶂的感觉,将内院遮挡得严严实实,神秘感十足。   往下看,又能清楚地看到广阔的前院和二院,确实很适合给徒弟们练功。   “叔叔。”怀中唐鹭突然抓了抓他的袖子,低声道,“这里地下是现成的密道,别处可没有。”   虽说他们用不着挖密道躲躲藏藏,但既然密道是现成的,也算一个优点。   而且这密道还能一下子通到城里去,要是把城里那套宅院买下来,这就是属于他们疾风门的特别通道。   这笔买卖想想确实挺划算。   房牙子带着他们到了最近的一处院落,推开主人房让他俩进去,然后和其他人一起,默契地留在了房间外。   凌青壁抱着唐鹭进了卧室,“咣”地一下把他扔在了床上:“装够了吗?”   “嘿嘿嘿,叔叔怎么知道我是装的?”唐鹭笑嘻嘻地拉着他坐下。   “这种把戏能瞒得过我?”凌青壁冷笑,“不过就是想在众人面前给你留点面子罢了。”   熊孩子独占欲太强,实在是个问题。   门外,花雨深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把周靖拽到一边,小声问:“咱师父是断袖啊?”   “谁说的!不是!”周靖心想这个大秘密怎么能告诉你。   花雨深:“……”   相处这么多天,她大概也摸清楚了周靖的性格,就是个傻乎乎的呆头鹅,脑子总跟人想的不一样,记性还不太好,现在睁眼说瞎话,必须要戳破,好让他知道自己不善于撒谎。   “不是的话你为什么管那位少侠的叫师娘?”花雨深有理有据,“而且他还完全不反对?!”   周靖突然郁闷,坏了,刚才有点冲动。   师父不让叫小唐师娘,我不仅叫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会儿我会不会挨揍?   师娘能帮我说情吧?   正提心吊胆着,他便听见房里传来凌青壁的声音:“小周,进来!”   周靖登时一哆嗦,硬着头皮推门进去,看见凌青壁和唐鹭在厅房桌边正襟危坐,莫名有种见爹娘的紧张感,不禁有些腿软。   “师父,小、小唐……”   凌青壁倒是没为难他,直接问问题:“这座山庄那房牙子报价多少?”   “说是二百两。”周靖一听他没提那茬,放心了许多,“小花说有点贵,可以砍砍价。”   唐鹭点头道:“确实贵,虽然地方大,但什么也没有,再说城郊这地方庄子没这么贵,叔叔你放心,稍后我帮你去跟他谈——不过,你想掏多少钱呀?”   凌青壁觑着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坏笑道:“你讲下来多少,我就掏多少。”   “叔叔能花一百两银子在兰杜山庄定做一把刀,肯定很有钱。”唐鹭笑嘻嘻地说,“不过你放心,哪怕你是个穷光蛋,我也跟你在一起。”   凌青壁习惯他随时随地都能说骚话的作风,完全不为所动,倒是周靖很不淡定。   亲娘咧,这是我能听的吗?   这么些天不见,师父跟小唐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小周!”   周靖又哆嗦了一下:“在!”   “今天什么日子?”凌青壁问道。   “腊月初一,你走了十天。”周靖老老实实地说,“我还怕你过年都不回来了呢。”   凌青壁诧异地看了唐鹭一眼:“我运功不是才四天吗?”   “都说了是保守估计。”唐鹭撅着嘴,“我一直陪着你,哪知道到底过了多久。”   听到这个日子,他垂眸眼珠轻轻一转,焦急的神色一闪而过。   凌青壁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听说自己快十天没吃饭,肚子更饿了。   还是修炼内功好,入定之后能扛得住饿,这要是活生生熬十天,肯定得抠泥巴吃。   “叔叔一定饿坏了。”唐鹭把怀里剩下的半个饼递给他,站起身来,“先吃这个垫一垫。我去跟那房牙子砍价,顺便让你的乖徒弟们弄点吃的来。”   凌青壁眯着眼看他:“你给我坐下。”   “干嘛?这么舍不得我?”唐鹭笑嘻嘻地说,“我不走,真不走,经过这段时间,我也舍不得离开叔叔。”   周靖心想,我挺舍得你们的,让我出去吧,这里气氛好诡异。   凌青壁并没有想强留他,但是有些话要跟他说清楚才行,只是现在一堆事,房牙子也在外边等着,不好先谈两人之间的问题。   “小周,我们在地下一直没吃什么饭,你先出去弄点吃的来,然后把房牙子叫进来,我们一起聊。”他看着唐鹭,“讲价而已,没必要避着我。”   唐鹭故作失望:“我还想从中间捞一笔呢!”   “少来,你一个小少爷能缺钱?”凌青壁看了眼周靖,“去吧。”   周靖如蒙大赦,赶紧溜出门去。   片刻后,房牙子笑眯眯地进来,向凌青壁和唐鹭做了个揖:“两位觉得这座庄子怎么样?这几天那位周少侠看了好几处,都不满意,没想到今日一来就遇上了凌大侠,我看列位跟这庄子有缘,这里也确实适合你们习武之人,可千万别错过呀!”   “地方确实不错,但也没你说得那么好。”唐鹭脸上挂着客套的笑,一副难以讨好的模样,“不过我们喜欢,那就不多费神去看别的了。”   “那是那是!两位独具慧眼,这里位置好,风水佳,贵派定居此地,定然能够名扬天下……”   唐鹭打断道:“别说这些虚的,说个实价。你老实点,别欺负我们小周是外地人,不懂凌云府的地价,二百两万万不可。”   “我哪敢欺负大侠们啊!”房牙子做出一副苦相脸,“这里真的就这价格,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   凌青壁正想开口,不料旁边唐鹭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不让他说话。   少年冷声道:“少跟我来这套,附近山庄按照大小,价格不过是在一百二十两到一百五十两之间,这套之前还闹过鬼,你敢卖到二百两,亏不亏心?!”   房牙子没想到唐鹭知道这么多,被当面揭穿,着实有些下不来台,之后也就不敢再强词夺理。   其实唐鹭也是诳他,想着这里有海长老出没,没准有些鬼怪之说,不料竟然真被自己猜中了。   凌青壁乐得做壁上观,看着唐鹭跟他杀价,他也没想到这孩子对房屋价格还挺了解,小嘴叭叭的也算能派上用场,最后一百五十两将这山庄拿下。   成交之后,他叫周靖进来交了定金,并和房牙子约了时间交尾款和拿房契地契。   房牙子收了银票,喜笑颜开地向凌青壁和唐鹭作揖:“吉星照佳地,紫气指新梁,恭喜二位乔迁新居,祝两位门派大旺,和和美美,添福添……寿,宏图大展。”   唐鹭听他硬生生把“添福添丁”转成“添福添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送走房牙子,准备好的饭菜也送了来,凌青壁跟周靖说:“快把晏少侠请过来。”   “晏少侠?是那个打扮得像是叫花子一样的人吗?”呆头鹅茫然道,“他好像已经走了。”   --------------------   四舍五入就是……咳咳,那个婚房…… 第27章 坦白   凌青壁一听, 丢下刚拿到手里的筷子,窜出门去四下寻找, 但四处不见晏秋帆的身影。   唐鹭也跟了出来, 看到他一脸郁闷,心中不爽:“他要走便走,叔叔管他做什么?”   “我答应了谢大侠,有了他师弟的消息就要告诉他。”凌青壁叹了口气, “这回既然找到了人, 就该把人留住, 没想到……”   唐鹭拽着他的胳膊往回走:“晏秋帆一开始不愿意承认身份, 就说明他刻意躲着谢大侠,就算你不盯着他, 他也会找机会逃跑。腿在人家身上, 你又能怎么样?快回来吃饭!”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凌青壁也没辙,只怪自己考虑不周,没有紧紧盯着他。   眼前这顿饭并不丰盛,毕竟现在这山庄里啥也没有,离城里也不近,是一个徒弟到附近的农户家买了些鸡蛋、菜和面条, 炒了小青菜,做了阳春面。   在师父师娘吃饭的时候, 周靖便指挥新收的师妹师弟回城取行李, 自己去山庄里转了一圈。   现在就有一处小院房屋漏雨,之前拿扁担胖揍凌掌门他们几个的那些工人就是来补屋顶的。   周靖要看看这里还有什么问题, 回头好一并让房牙子给解决了, 省得之后发现了问题还得自己掏腰包。   师父确实不差钱, 但是也不能当冤大头。   而且,临走的时候,房牙子还跟他感叹,说“你这个师娘真精明,真会精打细算”,这要是让师娘知道因为自己检查不严而多掏了钱,这可还行?   我这个首徒岂不是失去了师娘的欢心?   失去师娘,就等于会慢慢失去师父,这不能够!   不过,要不要把所有的银票都上交师娘呢?   我一个徒弟,原本只是帮师父管着钱,现在有师娘了,我揣着多不像话。   要不回头先问问师父吧。   呆头鹅怀着满腹沉甸甸的心事返回凌青壁目前的房间,便听到对方在招呼:“小周,来!”   周靖老老实实进屋:“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能不能麻烦你找找这山庄里有没有浴桶?”凌青壁客气地说,“我们非常需要尽快洗个澡。”   以前在五陵渡,这些生活上的事都是有下人来负责,周靖本身是特别护卫,而特别护卫在待宵孔雀里级别很高,他们的一些琐碎事情,比如浆洗、缝补衣服,做饭洗碗等,都有另一拨下人为他们集体服务,并不用他们亲自去做。   现在要把周靖当下人使唤,凌青壁确实不太好意思,但他现在饭还没吃完——平时他吃饭很快,但唐鹭非说好些天没吃过饭,不能狼吞虎咽,逼着他慢慢吃,这才弄成这个样子。   周靖立刻点头:“嗯,我这就去找!”   “小周,不用两个浴桶。”唐鹭笑着看了凌青壁一眼,“我和叔叔一起洗就成。”   凌青壁:“……”   周靖大步跑了出去,啊啊啊啊不要有画面!   “小唐,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既然这熊孩子又开始撩闲,又恰好这会儿没有别人,凌青壁觉得,可以借此机会跟唐鹭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两人之间这个混乱的关系。   唐鹭站起来,侧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开始撒娇:“刚吃饱,脑子不转呢,不想谈话。”   “你坐好。”凌青壁把他推回旁边的坐墩,正色道,“这事儿用不着动脑子,你听着就行。”   唐鹭又伸出两条长腿夹住他的小腿晃,哀求道:“不想听,我想睡觉,好困……那我不洗澡了,先睡觉好不好?我守着叔叔那么多天都不敢合眼……”   啧,熊孩子太会撒娇怎么破?   凌青壁确实有些于心不忍,但是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必须硬起心肠。   “我要说的不多,不会占用你多长时间。”凌青壁温声道,“小唐——”   唐鹭绷起脸:“你叫我什么?”   “好,我可以以后都叫你糖包,但是你得分清楚,那不代表任何意义,顶多算是长辈对小辈的一种爱称。”凌青壁本想温和一点,免得伤害到他,但现在觉得温和没有用,只会让他借机撒娇耍赖。   唐鹭看出自己再挣扎也没有用,整个人的表情冷了下来。   “长辈?”他冷笑着揶揄,“哪个长辈与小辈做出那样的事?”   凌青壁耳根一烫,心想这确实是,话不能这么说,听起来太怪了。   “好,我不算你长辈,只是虚长你几岁,你若不认,我也不敢打肿脸充胖子。若说江湖经验,我还得称你一声‘前辈’。”他认真道,“你我本就萍水相逢,虽说也是共同经历过生死,但其实互相根本不了解。”   “之前因为幽兰露的缘故,有了那么一次,这并非我们情到浓时顺其自然的事,不能当真。或许是你我有缘,天然有亲近感,也加上我不能眼睁睁看你遭难,救了你两次,因此造成了一些假象。”   凌青壁看着唐鹭,诚恳道:“小唐,我只把你当弟弟看,对你没有别的感情;我觉得你对我也并没有动心,只是爱说嘴罢了——”   “没有别的感情?那为何我亲你的时候你会回应我?”唐鹭桃花眼蒙上一层雾,哀怨地看着他。   “同为男子,有时候身体不受大脑控制,这我不必多解释,相信你能明白。”凌青壁咬了咬牙,继续道,“正因为我觉得这样过界了,才要跟你说清楚,免得你被假象骗了,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   他活得洒脱不羁,并不是要求什么都清清楚楚的人,只是牵涉到情感之事,又牵涉到另一个人,才必须跟对方说个清楚明白。   唐鹭眼圈泛红,眼睛里噙了泪,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叔叔为什么觉得我对你没有动心?因为我们相处时间短吗?”   凌青壁赶忙说:“也不全因为时间——”   “时间长短能决定是不是真正喜欢一个人吗?”唐鹭眼皮一颤,两滴硕大的眼泪就滴了下来,“我对叔叔是一见钟情,这样不行吗?”   啧……这人真是……   凌青壁看他这副模样,顿时手忙脚乱。   实在不行打一架吧,别搞这套!   唐鹭吸了吸鼻子,又说:“叔叔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以后会让叔叔喜欢的……若我不再过界,我们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凌青壁心想,一样是不可能一样的,动不动就亲亲抱抱可还行?   “你是我初入江湖遇到的第一个人,怎么说也算是缘分。我们还一起共患难,也是生死之交。”他平心静气道,“以后你我就如兄弟般相处——当然,你还想叫我叔叔也没有关系,这都随你。”   唐鹭垂眸一言不发,这沉默反而比他哭泣更让人难受。   凌青壁心里也堵得厉害,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伤害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   他抬手摸摸少年的脑袋,哄道:“好了好了,你也知道我门派就在这儿,将来有时间常过来玩。”   “别把我当小孩!”唐鹭突然怒道。   他突然一掌劈向凌青壁,来势汹汹,凌青壁没想到他来真的,赶紧抬手格挡。   唐鹭一击不中,抬腿便去攻他下盘,凌青壁立刻跳起来躲过这一踢。   求仁得仁打了起来,可他并不觉得现在这样比方才看着唐鹭哭好过到哪去。   “我没那个意思。”见对方继续打了过来,凌青壁只能一边拆招一边解释,“你功夫好,江湖事又知道得多,我从未看低过你。”   少年此刻模样又凶又狠,似乎想要把眼前这个欺负人的老混蛋打爆脑浆,不断向凌青壁出手,但他眼里又含着泪,委屈得要命,令人一看就觉得心疼。   他虽然练的是鞭法,但拳脚也不差,尤其现在裹挟着内力,下的也是真手,并没因为面前是他喜欢的叔叔而手下留情。   凌青壁原本就擅长快打,接对方的招不在话下,而且他现在内力突飞猛进,实力应当在唐鹭之上。   但他只用内力做防御,一味阻挡,绝不可能向唐鹭出手。   然而越是这样,唐鹭越生气,几乎是追着他打,两人把厅房里的桌椅板凳砸得稀巴烂,又飞出门去,打上了房顶。   “别生气了好吗?”凌青壁无奈,“若你真的生气,我不躲了,让你打。”   唐鹭咬牙切齿:“我不稀罕,拿出你的本事来!”   他说罢,便高高跃起向凌青壁踢去,双脚速度极快,腿风凌厉至极。   凌青壁抬手迅速格挡,卸掉了他踢来的每一脚,最后试图抓住他的脚腕。   他不想跟熊孩子打,拆了这许多照,他心里莫名越来越别扭。   尤其看到唐鹭红红的眼圈,越发觉得不忍心。   多大点事,何必呢?   而唐鹭收脚更快,足尖在凌青壁手腕上轻轻一点借力,凌空翻了个跟头,改为向他出掌。   凌青壁抬头,眼看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本来想出掌阻挡的,突然就改了主意,待唐鹭到近前之时,突然撤掌,打算以胸口去接。   知道他现在功夫好,唐鹭完全没有保存实力,虽然看他突然撤掌,自己也有所收敛,但到底是没来得及——   凌青壁没有运内功抵御,此时只觉得像有两座山撞在胸口上,闷哼一声,脑子登时发晕,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忍不住“噗”地一声喷了一口血。   “叔叔!”唐鹭赶忙扶住他,既担心又生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青壁捂着胸口,冲他笑:“我想……让你出出气。打完……就完了吧?咱俩和好吧?”   --------------------   总得经历一些震荡整理的过程哈~   这章下边祝大家情人节快乐,好像有点点虐小唐哈哈哈!   但还是得祝一下,艾瑞巴蒂,情人节快落~ 第28章 酸涩   少年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但其中最清楚的滋味是心疼。   之前他已经明确自己喜欢凌青壁,对方这么说, 只让他觉得委屈又难过。   明明是关心我的, 为什么不喜欢我?   是我哪里不好吗?   平时装哭卖乖都信手拈来,真的触及到内心的感受,反而想要掩饰。   都十八岁的人,谁要扒出一颗心给别人看, 也太丢脸了。   唐鹭没有回答凌青壁的问题, 而是扶着他从房顶上下去, 刚一落地, 便撞见了抱着大浴桶、吃惊地张大嘴巴的周靖。   凌青壁看见他,乐得不行:“怎么了小周, 下巴脱臼了?”   周靖不是下巴脱臼, 简直是脑子脱臼。   他不明白,怎么自己刚走开一会儿,这总是起腻的俩人,突然就打起来了。   打得还挺厉害,但他不敢插手,因为不知道该帮谁。   而且师父多日不见,功夫居然精进这么多, 这是吃了什么仙丹?   可是功夫这么好,为什么故意放水放得这么明显?是两口子的情趣吗?   都打吐血了喂!为博师娘一笑, 可以做到这样吗?师父果然狠人。   可师娘看着也不高兴, 师父这马屁是不是拍到马腿上了?   唐鹭没有心情看周靖发愣,扶着凌青壁回了房, 小心翼翼把他放在床上, 蹙眉道:“快点运功调息!”   凌青壁盘膝而坐, 运起内力,但也没闲着,觑着他口是心非地笑道:“小子,打得过瘾吗?不过瘾我再陪你过两招。不过可惜你的鞭子没找回来,不然咱俩还能拿兵器打一场。”   “我这快刀还没遇上过软鞭,真想跟你较量较量,练出点经验来,以后遇到类似的兵器也不会太吃亏。”   “对了,你那鞭子是特意定制的还是随手买的?我看材料很不错。”   唐鹭冷着脸:“我看你是没事,这么多废话。”   “我确实没有大碍,这你真不用担心。”凌青壁闭上眼睛,感觉雄厚内力在经脉中游走,慢慢治愈方才受伤之处,“你收着劲儿呢,我知道。”   唐鹭没搭理他,向周靖招手:“小周,把浴桶放那儿吧,一会儿我搬去隔壁。叔叔先疗伤,只能我先洗了。”   “没事,我来搬,顺手的事。”周靖抱着浴桶转身走了。   凌青壁见唐鹭没再说怪话,放心不少:“那我调息了,可能得几个时辰,你洗好了就先睡一觉。回头徒弟们把行李拿回来,我包裹里有几套衣服,你挑件合适的穿。咱俩差不多高,但你穿可能肥了些,等回头咱们回城里取你鞭子的时候买几套吧。”   “对了,还有那几个徒弟,也不知道小周怎么招来的,回头我得一个个看看,虽然咱疾风门缺人,也不能糊里糊涂就给收了。”   “你话真多。”唐鹭转身走了,“烦人。”   少年的声音仍是闷闷的,但应该是不再生气了,凌青壁一边运功,一边心里直乐。   哎,小孩就是小孩,那些什么感情不感情的,肯定不会认真。   处理完这件心头大事,凌青壁便忘我地进入入定状态。   他继续调理海长老的内力,再加上要疗伤,这次运功的时间长了些,等结束入定、再睁开眼时,发觉外边天已经黑了。   凌青壁下床,走出房间,发现周靖趴在外边厅房桌上正在打瞌睡。   “周靖!”   呆头鹅登时抬头起身:“到!师父你没事了吧?”   “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凌青壁坐下,抬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什么时辰了?”   “酉时已经过了,不知道是要下雨还是下雪,阴得厉害,黑得早。”   凌青壁喝口茶,点头道:“小唐呢?”   “在隔壁,他洗了澡,穿了你那件深绿色的外袍。”周靖指了指旁边的房间,然后问,“你要洗澡吗?我去烧水。”   “不用,都这个时辰了,晚上再说吧,我去看看他。”   凌青壁起身往隔壁走去,心想这吃饱喝足又洗了个澡,臭小子应该恢复正常了,晚上再搞点好吃的哄哄就差不多了。   到了隔壁,他敲了敲门:“小唐?你醒了吗?”   屋里没有人吭声,估计还睡着。   “别睡了,起来吃饭,晚上再睡。我进来了!”凌青壁推门进去,却发现房中并没有人。   桌上烛火摇曳,照出满室寂寥。   凌青壁觉得自己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臭小子,不是说不跑吗?这时候走,是不是成心让我难受。   果然还是没用几分真心,估计也没把我当什么朋友,要不然,朋友之间还会不告而别?   凌青壁叹了口气,心想,算了,我怎么还认真起来了呢?   他吹灭了桌上的蜡烛,转身出了门。   回到自己房间,周靖还没走,见到他便问:“小唐呢?还在睡吗?”   “没睡,他走了。”凌青壁心情急转直下,“对了,以后别乱喊什么师娘。我和他没什么,今天都说清楚了,就是江湖朋友。”   周靖怔了怔:“哦。”   心里却想,真的没什么吗?   听着你好像不太高兴。   “师父,晚上想吃什么?这里买菜不方便,我提前准备。”   凌青壁往卧房走去:“随便,我先练会儿刀。”   空有内功可不成,得把刀法和内功结合起来才行,这就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了。   他进了卧房,见疾风放在桌上,刀下压着一张字条。   打开一看,是一纸飘逸的行楷,上边写着:“叔叔,我还有事,先走了。将来有缘再见,你多保重。唐鹭留。”   倒也不是不告而别,凌青壁好受了一些,但又有另外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堵在心里,酸酸涩涩,不上不下的。   他拿起疾风向外走,周靖站在门口:“师父,下小雪了,别练了吧?你才在地下待了那么久,不如好好歇歇?”   “不用歇,趁热打铁。”   凌青壁走进庭院,在漫天飞扬的雪粒子里,将内力注入疾风,开始练刀。   天虽然阴沉,但也不是完全无光,一把快刀将那零星散光聚拢起来,又借着刀面散落四处。   就像是在黑暗中绽放的银色花朵,与那名为“待宵孔雀”的花如出一辙。   院子里安安静静,除了些微风声,就只能听见快刀挥舞的声音。   凌青壁的刀法娴熟而扎实,这次有丰盈的内力加持,他觉得自己脚下更轻快,刀的力量更强,挥至极快时,似乎能将周围的空气都给隔绝开来,一招一式,威力无穷。   他很快舞出一身大汗,一把将身上的破衣烂衫扯开,露着健壮厚实的胸膛。   舞至忘我境界,好似方才的烦恼都不见了,心情又好了起来,凌青壁大喊道:“怎么样,我的刀法不错吧?糖包!”   旁边传来周靖不确定的声音:“师父你是在问我吗?”   凌青壁:“……”   他“唰”地收了手中刀,微微气喘着,看到站在廊下的的确是周靖,不是唐鹭。   奇怪,方才为什么会想到要喊“糖包”?   一定是这几天喊习惯了。   嗯,一定是。   不远处,被树木挡着的屋顶上,唐鹭坐在上面,身上落满了雪粒子,目光呆呆地望着凌青壁。   他本是舍不得走的,留下字条之后,在房外逡巡了好一会儿,看见凌青壁结束入定,便想知道对方发觉自己走了会是什么反应。   可惜凌青壁吹灭了房间的蜡烛,看不到他的表情。   唐鹭不敢靠得太近,怕被他发现,依依不舍跳上房顶准备离开,就见他跑出来在雪里练刀。   凌青壁的刀法光芒四射,自然也逃不过少年的眼睛,他想,叔叔刀法是真的好,现在有内功加持,定然很快就能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说不定将来真能当上四府盟盟主。   正在畅想之时,听到凌青壁喊自己的名字,唐鹭心里高兴得要命。   叔叔,你就是喜欢我,只是不肯承认。   你们年纪大的人才幼稚,明明心里想还不承认,死要面子活受罪。   其实我本来想跟你坦白我在做什么,但是现在我生气了,偏不告诉你。   就让你以为我是被气跑的,这段时间让你好好遭受一下良心上的折磨!   唐鹭恋恋不舍地远远看了他一眼,转身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院子这边,见凌青壁不吭声,周靖有点不知所措,后知后觉地鼓掌喝彩:“好棒!师父刀法真厉害!”   “少拍马屁。”凌青壁拎着疾风,顶着一身热气回了厅房坐下。   周靖跟进来,狗腿地说:“真不是拍马屁,师父,你的刀现在都带光,我感觉你内功精进了不少,是小唐帮你的吗?这些天你们在地底下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遇见什么高人了?”   “算是吧。”凌青壁把外袍解开脱掉,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汗,简要地把先前的经历说了说。   “难怪你要买这座山庄,这样那个隐鼹帮的密道就全是咱们的了!”呆头鹅感叹道,“你可真是贼不走空啊!”   凌青壁额角一抽,糟心地说:“闲着没事你能不能多念点书?这用的什么词?!”   “念念念,我一定念!”周靖敷衍道,继续感叹,“这么轻易便得了别人毕生修为,真让人羡慕!”   凌青壁在他脑瓜子上拍了一巴掌:“你就看见贼吃肉,看不见贼挨打,我当时差点死了!幸亏小唐在旁边念内功口诀让我调息,要不然你现在就等着给我办后事吧。”   “这么说来,小唐是你的救命恩人啊。”周靖说,“那你还把他气跑了。”   凌青壁简直要被这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弟气死:“什么叫我把他气跑了?他就喜欢自己跑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次不一样,你方才说什么‘跟他说清楚了’,还不让喊师娘,你俩还打架,这分明是闹掰了,你年纪大,他年纪小,肯定是你欺负人,这不是明摆着吗?”   周靖有理有据地说,末了还教育他师父:“你比人家大十几岁,你就不能让着他?”   凌青壁都气乐了:“分析得很精彩啊,还分析出什么来了?”   “师父,我问你。”周靖一脸严肃,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对小唐始乱终弃了?”   此刻凌掌门险些三花聚顶血管爆裂。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个形象?!”凌青壁在他脑门上狠狠弹了一下。   周靖犹豫了一下:“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很清楚,师父,江湖诱惑多,我怕你走歪路。”   “我谢谢你啊!”凌青壁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寒心还是暖心,拍了拍桌子,“你先说说那几个新徒弟怎么回事!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人家小姑娘骗来的?!”   面对师父的问话,周靖明显地迟疑了一下。   看到他这个表情,凌青壁更觉得不对劲:“你平时不可能主动跟姑娘说话,这次到底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小花不是坏人,你别把她赶走!”周靖着急道,“其他几个你要不满意,可以随便撵。”   凌青壁见他这么紧张,坏笑道:“哟,小子,喜欢上人家了?!”   周靖看着他的表情,撇撇嘴:“师父,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   “少转移话题,快点从实招来!”   --------------------   下章有段插叙。   ---   祝大家正月十五元宵节快乐呀! 第29章 师妹   周靖捂着脑袋, 把那天找猫的事儿说了说,顺着交代了这几天的情况。   事情就要回到十几天之前。   口头上答应了花雨深拜入疾风门, 但行拜师礼之类的事都得等凌青壁回来才能做, 因此接下来这段时间,周靖很尴尬。   首先就得再开一间房,总不能让人家一个小姑娘跟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住一起。   既然是自己师妹,也不能让人家掏钱, 好在花雨深也不讲究, 表示普通一个房间就行了。   房间开好, 周靖抱着离离回自己屋, 不用面对小姑娘,他本来是长长松了口气, 谁知片刻后, 花雨深就跑来找他,要听门派掌故。   亲娘咧,咱门派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哪有掌故?!   但是不说的话,又怕给师门丢脸。   呆头鹅头发都快挠秃了,云山雾罩地讲起了待宵孔雀的事,但是把黑市换成了疾风门, 二当家变成了师父,大当家还是师父的结义大哥, 三当家, 对不起,先不提了。   周靖结结巴巴地讲, 自己都觉得自己前言不搭后语, 但看到花雨深听得还挺带劲, 心里十分疑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产生这么好的宣讲效果。   在这段时间里,离离和小虎从互哈逐渐变得友好,宣讲结束时,两只小猫已经结束追逐打闹,开始依偎在一起互相舔毛了。   快到亥时的时候,周靖沉不住气,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合适,便将花雨深和小虎赶回去休息。   但是他想来想去,觉得普通客房那边人比较杂乱,花雨深一个漂亮小姑娘,功夫也稀松,怕她遇上什么事,便拎着自己的佩刀去她房间门口溜达了一圈。   他本来想问问花雨深有没有事,但又不好深更半夜敲人家房门,就抱着刀在门口逡巡。   一来二去,被店里伙计看见了。   负责天字号房的伙计跟负责普通客房的不是同一拨,这里的伙计看见一个粗犷汉子在一个小姑娘门口打转,立刻起了戒心。   虽然周靖拿着刀,但伙计丝毫不怵,毕竟这客栈里住的全是江湖人士,万一这人想动手,他就喊,总有人出来行侠仗义。   “客官,您住哪间房?”小伙计礼貌发问。   周靖老实回答:“天字三号房。”   小伙计不由地打量他:“天字号?”   这人一身江湖短打,人高马大,不能说不修边幅,但也不怎么讲究,看着脸嫩,却络腮胡茬爬一脸。   全身上下哪里也看不出有钱的样子,怎么能住得起天字号房。   撒谎都这么敷衍,肯定有问题!   “不好意思,这边住的是女客,您还是回避一下吧。”小伙计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撵人。   周靖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过来。”   小伙计:“……”   这么不掩饰的吗?   “客官,你到底想干什么?”小伙计警惕地提高了声音,“这里周围住的都是高手,你最好别乱来。”   这下周靖咂摸出不对来了:“什么乱来,我没有乱来,里边住的姑娘我认识。”   小伙计冷笑:“是啊,你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你吧?”   周靖委屈巴巴:“我不是采花贼。”   “采花贼也不会承认自己是采花贼啊。”小伙计说,“你要不是,就快点离开。”   那就走吧,周靖心想,小伙计盯得这么紧,花姑娘,哦不,小花姑娘,应该不能出事。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迈步子,就听见里边小虎叫了几声,然后传来轻微的门窗打开的声音,心道不好,立刻推门冲了进去。   小伙计可听不出来里边的动静,只看到这位“采花贼”一言不合就要硬闯,立刻大声喊了起来:“救命!有采花贼!各位好汉快救命啊!”   要说武林人士最痛恨什么人,魔宫都得往后稍稍,采花贼荣居第一。   小伙计这一声喊,两边住着的侠客们纷纷带着兵器冲出来,其中以女侠居多,按着他的指示,一股脑地钻进了花雨深的客房。   周靖冲进去之后,房间里只有小虎一溜烟往床底钻,床上空的,没有花雨深的影子,再一看窗户果然开着,第一反应就是:“坏了,师妹让人劫走了!”   我刚收来的那么大的一个师妹啊!   他几乎是立刻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只是没想到后面跟来了一连串的人。   听到身后的动静,周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是深深的感动。   江湖上好人真多,素昧平生救出来帮我。   然后他就被一位女侠的飞镖给打中了。   还好周靖躲得及时,飞镖只是堪堪蹭过了他的左臂,见这一帮江湖豪侠都是冲自己来的,他只好抽出刀来自卫。   一片刀光剑影当中,呆头鹅一边打一边喊:“我不是采花贼,我没有要害人!”   然而女侠们义愤填膺的骂声更响,将他的辩解完全淹没,可怜周靖只能一人对抗七八个人的围攻,在保护自己的同时还得小心别伤了人,以及争取更快脱身,好去救师妹。   他这身快刀功夫完全是凌青壁真传,不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至少跟蓝差不多,在这些人的围攻当中显得游刃有余,于是又激起了大家新的愤怒。   “功夫这么好,不去锄强扶弱,倒来作奸犯科,你对得起你师父吗?”   “小子,快点束手就擒,还能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今天我们就要为武林铲除你这样的败类!”   周靖本来就见着女孩不敢说话,这下子呼啦啦来了这么多,辩解的词来回来去就那一句,最后还简化成了“我不是,我没有”,完完全全词不达意,更没人听他的了。   混战又持续了一会儿,他瞅准了空档,正要脱身,不料刚一回头,便见花雨深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看热闹。   “师兄好棒!”小姑娘跟他对上眼神,眉飞色舞蹦蹦跳跳鼓掌,“我们疾风门最厉害!”   周靖:“……”   这脑子基本就告别习武了吧?   “快帮我解释!”他一边抵挡着伸过来的刀枪剑戟,一边大喊,“他们以为我是采花贼!”   花雨深一愣:“什么采花贼?”   “采你……”   楼上扒着窗户看热闹的伙计大声喊:“花女侠,你没事吧?多亏其他大侠帮忙,制住了这个采花贼!”   花雨深这下明白过来,赶忙大喊:“住手!快住手!弄错了!”   在她声嘶力竭的解释下,赶来支援的侠客们弄清了情况,这才停了手,抱拳大大方方说了声“抱歉”。   周靖气喘吁吁,回道“一场误会”,送走了各位好心人。   “你没事吧?”他冲着花雨深劈头就问,“方才怎么跑出来了?”   花雨深看他寒冬里打得满身热气蒸腾,十分感动:“师兄是为了出来找我吗?”   “那可不!”周靖这会儿顾不上磕巴,抬手擦汗,“我怕你一个人住这边危险,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被人当成采花贼——算了别说我,是不是有人找你麻烦?”   “其实不是……”   “不是?不是你能把小虎扔下?”周靖抖抖手里的刀,“别怕,师兄护着你!”   方才这一番打斗,他自信心倍增,原来这江湖上高手也只是凤毛麟角,大多数人的功夫也就那样,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内功,但光靠招数也能制得住他们。   花雨深看着周靖憨厚的模样,心里暖融融的,掏出帕子想给他擦汗,被他给躲过了。   “使不得使不得。”呆头鹅闻到帕子上属于女子的香气突然开始腿软,往后退了一步。   花雨深向不远处招了招手:“哎,你们几个!”   周靖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便见五个年轻小伙你看我我看你,面露迟疑地推搡着挪过来。   他们看起来也就十九、二十的模样,身着同款的短打,看着花雨深的模样似乎充满了恐惧。   “师兄,就是他们几个缠着我,你帮我把他们打跑好不好?”花雨深央求道。   周靖“唰”地把刀又拔了出来:“原来是你们几个采花贼!”   这些小伙一听,立刻呼啦啦跪了下去。   他们可刚刚领教过这位“大师兄”的身手,自知根本打不过,赶紧求饶。   “大侠饶命!我们不是采花贼!”其中一个哀怨道,“我们是少……是小姐家的下人,是我家宫、老爷命我们跟着小姐……”   周靖看看花雨深毫无惧色的脸,觉得这人说的八成是真的。   也对,自己还没问过师妹家里的情况,之前是不方便问,现在身为人家大师兄,也该过问过问。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小花,要是你爹不同意,我可不能收你,就算你硬要留下来,回头师父也要赶你走的。”   花雨深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大师兄,千万别赶我,我爹硬要把我许配给我不喜欢的人,我是逃婚出来的,回去就完了!”   “少……”   一个小伙刚一开口,就被花雨深瞪了回去。   她继续央求:“大师兄,求求你了,就让我跟着你吧,你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周靖一听是逃婚,一股侠义之气油然而生,也没多犹豫,便点头道:“婚姻大事虽然应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你真的不喜欢,那绝不能勉强。成,你就跟着我吧,只是这些人怎么办?他们只是你的下人,奉命行事罢了,我不能跟他们动手。”   “大小姐,我们这样没办法回去复命啊!”   “那要不……让他们跟着咱俩?”花雨深眼珠一转,高兴道,“对了,师父不是还要你收徒弟吗?就收他们吧!”   几个下人一听,纷纷变色。   “不行不行!小的们不敢!”   “老爷肯定会杀了我们的!”   周靖也迟疑:“那可不行,他们是你家下人,必定有卖身契,我怎么能随意收他们做徒弟?”   “可是他们要是不带我回去,可能会没命的。”花雨深忧伤道,“师兄不能见死不救啊!”   “啊这……你爹也不能随意打杀下人吧?”呆头鹅犯了难。   “我爹可凶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跑出来!”花雨深一脸害怕的模样,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先把他们留下来,等师父回来了,让他老人家决断,如何?”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周靖心道,这些人确实可怜。   ---   “哦,所以你当好人,我来当推人进火坑的大坏蛋,是吗?”听完他的讲述,凌青壁忍不住抬手又要揍他。   周靖捂着脑袋“嗖”地窜到一边:“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你说了算嘛,当然你来决定了!其实那几个小孩也挺好,有些拳脚底子在,人也机灵,算是可造之材。”   “你都知道他们有卖身契在,万一他们家老爷告我们一个拐带人口,这怎么算?!”凌青壁抬腿踹了一脚凳子,周靖又躲了远了些,“你个臭小子,不是让你们学过大曜律例吗?”   说起来好笑,他们待宵孔雀是黑市,最是违法乱纪的一帮人,反而也是最熟律法的一拨。   周靖委屈巴巴:“那他们回去也是个死,师父你发发善心吧,当年你救了我,现在也能救他们不是吗?”   愁死了!   凌青壁深深叹气:“让我想想吧。这帮人也真是的,怎么出去这么半天还不回来。”   “哦,小花说要买几个丫鬟还有日常用的东西。”周靖连忙道,“还要定做匾额,把咱疾风门的牌子挂上。他们说会带字样回来给你挑。”   凌掌门听了,心里终于妥帖了点。   虽然这些孩子来历不明,倒确实是机灵的。   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吃什么长大的,一个赛一个的机灵,比如那个谁。   他惦记的那个谁,此刻已经回到了凌云府城内,去了先前他被绑的那处小院。   雪和风都停了,天地一片静谧,这小院子黑灯瞎火的,更是十分安静。   唐鹭小心翼翼地从房顶进了内院,在其中一间小屋里找到自己的软鞭,往腰间一缠,正想出去,便听到了一男一女两人的对话。   男子声音低沉,听起来是个中年人:“闹够了吗?跟爹回去!”   “不回!”这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女儿还没帮爹找到《无隅心法》呢!”   唐鹭冷笑,心道,又是个要蹚浑水的。   “用不着你帮我找!”中年男子严厉道,“江湖险恶,你万一出点事,我怎么跟你娘交代?!”   小姑娘撒娇道:“我会小心的啦!现在师兄对我很好!”   “你说那个蠢货?”   “他才不蠢!他就是太老实了!”小姑娘跺着脚,噘着嘴冲自家老爹发脾气。   刚从阴云里出来的月亮映在她身上,清晰地照出她的脸,分明就是花雨深!   -------------------- 第30章 安排   唐鹭躲在暗处, 并没有看到花雨深的脸,而且他今天只听到她说了两句话, 对她的声音也没有留意, 因此并没有认出来。   他现在没兴趣听一个女儿跟爹撒娇,很想走,但光听那中年男子说话声音雄浑有力,就感觉出对方功夫不差, 因此也不敢随意暴露身份。   这什么父女, 怎么躲在这里说悄悄话, 真是奇怪。   唐鹭躲在房间门口, 小心翼翼地向外偏出半个头,只看见了那中年男子的侧影。   那人身材伟岸, 器宇轩昂, 腰腹有力,这模样也是个外家功夫的高手。   只可惜一半脸在阴影中,看不清模样。   而说话的那个女孩,更是被廊柱挡住,什么都看不到。   唐鹭刚想往外多伸伸头,就被那中年男子发现了:“谁在那儿?!”   完蛋!   他不想惹麻烦,但听到对方已经向自己走过来, 无奈之下,抽出腰间软鞭, 冲出门去对那人脸上就甩了一鞭子!   中年男子下意识地施展轻功后退几步, 将女儿护在身后,目送唐鹭借机踩着房顶远去。   只是他望着少年的目光显得意味深长, 心想, 居然是他?   这么多年没见, 他……长大了。   外边守着的那五个随从匆忙跟进来:“宫主,发生什么事了?”   这中年男人,正是杳溟宫的宫主申屠浔。   他摆摆手:“没什么事,深儿,没吓着吧?”   “爹在身边我有什么好怕的。”花雨深好奇地望着唐鹭离去的方向,“学鞭子也蛮帅的,早知我也学了。”   申屠浔颇为头疼:“你能有个长性最好,现在连个擅长的兵器都没有,让我怎么放心你在外头。”   花雨深完全没有被责备的自觉,洋洋得意道:“接下来我就学刀了啊!大师兄的刀法都很好,师父的肯定更加出神入化,这次我一定能学有所成!”   “你可真行,哄着咱们杳溟宫的人去给你新师父当徒弟。”申屠浔负手而立,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十分无奈,“什么疾风门,我听都没听过。”   花雨深撇撇嘴:“人家门派刚成立嘛!听说师父曾是个老兵,杀敌无数,刀法一定不错。”   “老兵?”申屠浔若有所思,“叫什么?”   “凌青壁,爹爹听过吗?”   申屠浔微微蹙眉,像是在脑海里好好搜寻了一番,最终摇摇头:“没有印象。”   “他今天刚刚出现,我感觉人还不错。也不知道他这趟有没有得到《无隅心法》的消息。”花雨深笑嘻嘻地说,“反正女儿一定尽力帮爹爹查探。”   申屠浔冷哼一声:“你少来!也就看在这人也是初入江湖,不至于有什么歹心,我才让你在这疾风门里待着,你玩归玩,心法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说着他转身看向五个随从:“你们几个,照顾好少宫主,她若少一根头发,我唯你们是问!”   “属下遵命!”随从齐声道。   花雨深挽着申屠浔的胳膊撒娇道:“爹,我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你也要多保重啊。”   “算你有心,你也多保重,玩够了早点回杳溟宫,千万别暴露身份。”申屠浔看着她,无奈地叹口气,“去吧。”   与此同时,凌掌门和他的座下大弟子正在干体力活。   趁着外人不在,他带着周靖回到了地下。   举着火把,看到这四通八达的地道,呆头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的天!这么夸张!要是我一个人来,肯定会迷路!”   “所以我带你走一趟,做好标记。”凌青壁一边用内力探路,一边在墙上画着只有他们才懂的记号,“以后无人之时,你自己把这里好好探个明白。”   周靖忧心忡忡:“不能跟师妹说一声吗?万一我一个人真的迷路了该怎么办?我现在又不会内力穿墙。”   “江湖人心狡诈,你不能太随便相信人。”凌青壁叮嘱道,“待宵孔雀虽然身份见不得光,但总体行事简单,接触的人也都是按规矩办事,把你们养得也单纯了些,容易被人骗。”   联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你要谨记。”他想起唐鹭,心里没来由地抽了一下,“越是表面上看来单纯无害的人,可能越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周靖拿火把照了照他的脸:“师父你在说小唐吗?”   凌青壁:“……”   有时候沉默是金啊乖徒弟!   “你又觉得他另有目的了?”凌掌门毫不客气地回怼,“之前不是还说我欺负他来着?”   周靖耿直道:“哪有,我是看你表情不对,分明是想他了。”   “火把给我拿开,别把我照瞎了!不知道你师父我目前内力好、目光如炬?!”凌青壁顾左右而言他,“我也不是说花雨深有问题,但现在人心隔肚皮,不能一上来就掏心掏肺。现在这个地道算是咱们的秘密,暂时就是你知我知——”   周靖飞快接口:“小唐知,还有那个晏少侠也知。”   凌青壁想谋杀亲徒弟!   “对了,稍后我会写一封信,你替我送到城里的碧山医馆,就说留给谢大侠。”他解释道,“接下来这几天我得闭关,将我们的刀法和内功结合在一起,过了年得去参加武林大会。”   虽然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内功根基,但只有好好化用,再跟刀法结合,才能成为疾风门的武功。   开宗立派,任重道远,这个可不能儿戏。   周靖点点头:“嗯,我一定帮你办好。”   他俩这次下来,并不是完全为了探路,毕竟庄子已经买下了,来日方长。   这次是为了把海长老和盈长老的尸体拖出来,好找地方安葬。   这两个也算苦命人,去世后能葬在一起,也算是告慰亡灵了。   花雨深和她手下五个随从回到山庄的时候,就看见师父和大师兄深更半夜往一间偏厅抬尸体。   不得不说,虽然身为杳溟宫少宫主,见多识广,她还是哆嗦了一下。   周靖看到他们六个,高兴地招了招手:“师妹,你们几个回来啦!”   师还没拜,师妹倒喊得这么亲,凌青壁心里逼逼,真是徒大不中留。   还说见到女孩腿软,那现在是病好了?   花雨深见到凌青壁,还是有一点敬畏,立刻抱拳道:“见过师父。”   凌青壁正色道:“你们的情况小周都跟我说了,小花……咳,那个……雨深,你和这几位暂时先留下来,反正山庄这么大,有的是地方住,你们听小周安排就是。”   听了这话,花雨深有点懵:“师父,您是不打算收我们为徒吗?”   她求援似地看向周靖,便见这位呆头鹅攥起拳头在脸前转了转,做了个极其可爱的哭泣动作,顿时心领神会。   “您要不收我,我也没有理由赖在这里。”花雨深顿时红了眼眶,“那我走好了……”   周靖连忙打配合:“你还能去哪啊!身上还有钱吗?”   “没地方去,只能回家了。”小姑娘眼泪盈盈,“这世道女子谋生不易,我就是再不喜欢那个未来相公,也只能嫁了……听说他年纪轻轻爱喝酒,不是爱打人肯定就会早死,我的命好惨,呜呜呜……”   凌青壁见多了爱做戏的,此刻内心毫无波澜,只有一个想法:   这姑娘跟唐鹭有亲戚关系吧?   “行了行了,别哭了。”他抱起双臂,正色道,“收你为徒可以,我是个大老粗,别指望我会心疼你,到时候你练不好功夫,我照样会把你逐出师门。”   花雨深立刻高兴地抱拳道:“徒儿一定会努力练功!”   凌青壁看向后边那五人:“至于你们几个,原本就有主家,我是不可能收你们当徒弟的。既然你们是雨深的下人,现在就还当她的下人——”   “不,是咱们山庄的下人!”花雨深赶忙道。   “行吧,随便。”凌青壁摆摆手,“有什么事问小周就行了。”   天气寒冷,尸身暂时不会腐坏,他把海长老和盈长老安放在这偏厅里,让周靖找先生寻个风水宝地安葬。   等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凌青壁又把自己这个大徒弟叫到房间里,给他过了些内力,教他梳理和运气,嘱咐他每日按照自己说的修炼两个时辰。   “师父你内力果然精进不少!”周靖惊讶道,“之前小唐的内力都没有这么丰沛。”   但这毕竟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凌青壁并不以此为荣,倒是有些紧张,有那么一点“何德何能”的心态。   是以他急于将这内力稳固下来,化为己用。   “你就好好照着练,等回头我把刀法和内力结合好了,再教你一遍,你自己融会贯通就行。”   周靖连连点头:“你放心吧!”   这点凌青壁确实不担心,这个小周,虽然脑子时而节奏不对,但做事非常稳妥,是个靠谱的人。   交代完很多琐事,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内力设下屏障,彻底进入入定状态。   ---   时值深夜,唐鹭也已经回到了兰杜山庄。   回去第一件事,他便悄悄去了祠堂,在母亲的灵位前点了一炷香。   “娘,好几天没来看你了,你想念孩儿了吗?”少年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望着牌位认真道,“这次出去,我认识了一个很有趣对我很好的叔叔,将来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带他来见你。”   “虽然叫他叔叔,但他其实并不老,只比孩儿大一些,那么称呼只是我觉得亲切。年纪大的会疼人不是吗?你当初嫁给爹,不也是比他小了那么多,爹爹对你也很疼爱。”   “我才知道自己是个断袖,但是心里有了喜欢的人,还挺开心的。你应该不介意吧?只是爹爹可能会更讨厌我了。不过无所谓,我都习惯了。”唐鹭沉默了片刻,又道,“这次我惹了一些麻烦事,他不把我逐出家门就不错了,可能根本不会关心别的。”   此刻门外传来一道浑厚严肃的声音:“你倒是知道你惹了麻烦!”   唐鹭回头看,便见两人缓步走到祠堂门口,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他爹唐雪飞,旁边则是他长兄唐鹞。   唐雪飞四十五岁,气质儒雅,只是此刻被下人手里的灯笼照得表情阴暗,看着十分可怖。   “爹爹,兄长。”唐鹭低声道,跪着向他们拱手做礼。   唐鹞也不过二十出头,看着他的神情很是嫌弃,碍于父亲在旁边,并没有吭声。   唐雪飞望着唐鹭,语气冷淡:“既然知道自己有错,你便在这里跪着悔过吧!”   “孩儿领命。”唐鹭垂眸道。   听见对方两人离开的脚步声,他才缓缓抬起头,望着他们的背影的眼神里写满了眷恋。   -------------------- 第31章 刀法   唐鹭在祠堂跪了五天, 最后跪得实在撑不住,歪在地上躺倒了。   “吱呀”一声, 门被人推开, 窄窄一条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苍白的面庞。   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开,看着来人, 是他二姐唐鸢。   唐鸢比他只大一岁, 相貌清秀, 此刻眉毛微微蹙起, 神情颇为不耐。   “既然不想来,那还来干什么?”唐鹭破罐子破摔, 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唐鸢冷声道:“爹让我来看看你, 我就是再不想来也得来。”   下人把一旁食盒里没怎么动过的食物收起来,换了新的食盒,打开盖子,里边放的是清粥小菜。   唐鸢背着手,审视着唐鹭,不爽道:“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跟魔宫的人扯上关系?不能跟爹原原本本地说清楚吗?”   “有什么可说的。”唐鹭虚弱道。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唐鸢恼火道, “你要是不说,谁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有苦衷, 爹定然能理解。”   唐鹭苦笑了一下:“难道我说出来, 你们就信吗?这些年来,你们何曾信过我?”   “这还不是你咎由自取?!”唐鸢冷哼一声, “从小到大你惹的事还少?让人怎么相信?!”   唐鹭闭上眼, 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模样。   “爹说让你不用跪了, 回房禁足。”唐鸢不打算自讨没趣,转而道,“姐弟一场,我奉劝你,年后的武林大会对爹很重要,你最好老老实实呆着,别再生事。”   唐鹭一骨碌坐起来,诧异道:“爹不打算退出?”   “此次武林大会由咱们兰杜山庄承办,爹已经筹备许久,怎么可能现在退出。”唐鸢睨着他,“你最好祈祷这次不会出什么岔子,否则我和大哥也保不了你!”   唐鹭低声嘟囔:“说得好像你俩保过我似的,不踩上一脚我都谢天谢地。”   “废话留着跟爹认错的时候再说吧!”唐鸢白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唐鹭盘腿坐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伸手端过那碗粥,一股脑全喝下,捂着不太舒服的胃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他的院子走去。   他住的小院名叫有情斋,名字取自苏舜钦的一句诗“绿杨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是他生母在世时住的小院。   唐雪飞为他娘所住的院子取这样一个名字,足见其用情之深。   也是从同一句诗里,他的娘亲为他选了名字“鹭”。   唐鹭脚步虚浮地回到有情斋门口,家仆沙洲和丫鬟素月匆匆忙忙迎出来。   “小少爷!”沙洲赶紧扶住自己的主子,担心道,“连着跪五天,老爷也太狠了吧!”   唐鹭搭着沙洲的肩膀,叹息道:“爹向来最讨厌杳溟宫,可我偏偏与他们结交,他老人家没把我赶出家门,已经是无上仁慈了。”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这么做?”素月小声嘟囔。   唐鹭脸上向来挂着笑,但自从回到家之后,就再没有笑过。这会儿听到下人的问话,他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神情,没有回答。   “爹罚我禁足,接下来这几天我就不出门了。”走到卧房门口,唐鹭撑住门框,“你俩守着院子,别让任何人来烦我,尤其那个谁。”   那个谁指的是大少爷唐鹞,素月和沙洲心知肚明,齐声回答:“是,小少爷。”   “哦对了,若是有疾风门掌门来拜会我爹,你俩记得通知我。”他记得凌青壁总说要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希望到时候能够见一面。   沙洲忙不迭回答:“知道啦,您好好歇着吧。”   唐鹭关上大门,并没有往房间里走,而是先在厅里停留了一会儿。   靠窗放了一个巨大的瓷盘,里面养着一些荷花,现在时值冬季,只有几片荷叶飘在水面上。   他母亲名字叫做新荷,养荷花是为了纪念她。虽然唐雪飞在山庄里另行开辟了一大片荷花池,但唐鹭觉得,那是属于爹爹的,只有眼前这一个瓷盘,才真正属于自己。   瓷盘一端,堆了许多石头,搭出了一个高出水面的平台,上面安静地趴着一只乌龟。   乌龟是母亲生前养的,一直活到了现在,已经长得很大了,身长半尺有余,天气寒冷已经进入冬眠,很少醒过来。   或许感应到小主人回来了,它慢悠悠地地伸出了脖子,仰头看向唐鹭。   这个时候少年才露出些微笑容,轻轻地抚摸乌龟壳:“长寿,最近想我了吗?是不是我不在,就没人打扰你睡觉啦?”   长寿颤巍巍地又低下头,脖颈缓缓缩回壳里。   “那你好好睡吧,我不吵你了。”唐鹭想起了某位“老年人”,笑容更甚,“年纪大就要好好休息。”   他小时候太能折腾,曾经在长寿冬眠的时候非要把它唤醒,导致它有一次病得差点死掉,后来换了好几个郎中才救回来。   那次唐雪飞就要把长寿收回去,是唐鹭哭着认错说会好好照顾它,才将它留在身边。   母亲留下的东西已经很少了,每一样都是他的心尖肉,能留的自然都要留在身边。   跟长寿打完招呼,他才拖着步子回到卧房。   房间里已经放了炭炉,应当是沙洲之前准备的,倒是一点都不冷,唐鹭这会儿身体也活动开了,没有先前那么僵,这才缓缓脱掉外袍。   这外袍是凌青壁的,他特意挑了件绿色的,因为跟“青”字相呼应。   他抱着衣服深深地嗅了嗅,又缓缓呼出一口气。   上面还有凌青壁的气息,虽然已经很淡了,但唐鹭依旧能闻到,这味道令他安心。   现在混了自己的气息,就好像两人拥抱在一起似的,想想都觉得甜蜜。   跪了五天祠堂,他真的很累,便抱着袍子上了床,钻进被窝里。   “叔叔,你要早点来啊,我哪儿都不去了,在这儿乖乖等你。”唐鹭喃喃地说,在怀里的袍子上轻轻一吻,缓缓闭上了眼睛。   而他所牵挂的人,目前正在入定状态中,已经进入忘我的境界。   凌青壁已经彻底驯化了海长老的所有内力,将其稳固在自己的根基之中,并且自己摸索出一套新的呼吸吐纳的方式,使得这至阴至柔的内力变得至阳至刚,更适应他男子的身体。   等内力彻底稳定下来之后,他便在识海中开始纳入自己从小到大练熟的那套刀法。   先前在雪中舞刀之时,他便有所顿悟,感觉这刀法还能够继续拆招变招,现在在脑海中演练,更加没有阻碍,放心大胆地去想象。   经过接下来七天七夜的钻研,凌青壁将自己原本的二十四式刀法拆成了四十八式,结合内力运转,这套刀法速度比之前还要快,又变幻莫测,威力已经大大提升,成了全新的一套刀法。   终于在脑海中走完最后一式,他兴奋地收功,结束了入定状态,“嗖”地从床上跳起来,也不管现在深更半夜,抄起疾风就冲进了周靖房里。   “小周!”   可怜周靖正睡得流口水,被他“咣当”闯进门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抓起放在一边的刀,下意识地喊:“有贼!”   离离本来在他枕边蜷缩着,被吓得“嗖”地一声跳下床,钻进了柜子下面。   “有什么贼!”凌青壁拍拍他的脸,得意道,“快起来,师父传你刀法。”   周靖两只眼还没对上焦:“刀法?我不都学会了吗?”   “是我新拆出来的招!”   凌青壁此刻非常兴奋,心急难耐,扯着周靖的手腕把他拖下了床。   周靖匆匆披上外袍,只来及穿上一只靴子,就跟着自家师父去了院子里。   他们新买的山庄面积大,光小院就有好几个,凌青壁搬去了最大的主人院,花雨深是唯一的女孩子,也拥有自己的一处小院。   周靖身为大师兄,待遇也不能低,他的院子只比师父小一点,中间空地很大,很适合练功。   因着他自己的名字,故而给这个小院取名为“平安斋”。   一出门,天寒地冻,周靖一下子就被寒风给吹清醒了。   “小周,你看清楚啊!我可只教一遍。”   凌青壁站在院子中央,笑得极为开心,单薄的外袍在风中衣袂飘飘,像极了一位刚刚得道的神仙。   他冲周靖扬了扬下巴,抽出疾风,恣意地舞了起来,一边舞,一边大声告诉对方出招时内力的运行方式。   这套新的刀法比凌青壁想象得还要威力无穷,刀气所到之处,隔空可以将树木枝条齐齐斩断,周靖闪避不及,发梢都被切掉半截。   “我的天!师父你是不是成仙了?咱家刀法还能这样?!”呆头鹅感叹道。   凌青壁开怀大笑:“笨蛋,还愣着干什么,快点跟我学!”   周靖跃跃欲试,立刻抽刀跳进院子,随着师父的演示认真学了起来。   他心思单纯,特别容易精力集中,进入无我境界。这几日以来,他按照凌青壁的吩咐认真打坐揣摩,内功也精进不少,再领会起这套刀法,就非常得心应手。   四十八路刀法学完,周靖又跟凌青壁对拆,师徒俩从半夜打到天亮,兴奋之余,也已经将新的刀法招数都记牢了。   “师父,这套真厉害!”呆头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之前你让我取名,我没想出来,让我画招式,我画得也不好,还想找个专门的笔墨先生来替我画。”   凌青壁打得浑身直冒热气,笑呵呵地说:“无妨,现在从头画起就是了。至于刀法……最初的二十四式也是我从军中学的,并非是我独创,不好据为己有。”   “那总得有个名头啊。”周靖说,“这新的四十八式比之前威力更强,就是你的功劳。”   “要不就叫《五军刀法》?”凌青壁沉吟道,“向五军将士致敬,也表示是咱疾风门从行伍传承来的。”   周靖激动地拍手道:“好啊!就这个吧!等回头画好了刀谱给大当家寄回去,他一定高兴!”   “成!那你就尽快找个笔墨先生来画。”凌青壁想,也是该写封家书让大哥放心了。   周靖擦擦汗,应道:“我一定尽快办好。”   凌青壁背起手,正想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脚:“这几天,小唐没来吗?”   “没有啊。”周靖茫然,“师父你想他了就去找他呗——哦对,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他住哪儿?”   凌青壁“哼”了一声:“怎么可能?!我当然知道。”   “那就不用我多说了吧。”周靖还刀入鞘,“都隔了这么些天,你也该买点东西去哄哄他了。”   “哄什么哄?我又没错。”想起之前呆头鹅说他欺负人,凌青壁就糟心,“再说他又不是小孩,成年人自己得会处理情绪。”   丢下这句硬气的话,凌掌门逃也似地跑了。   周靖撇了撇嘴,心想,嘴硬吧你,小心将来没媳妇。   就在凌青壁闭关这几天,这位疾风门首徒把山庄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选好了下人,就跟当初在待宵孔雀一样,他和凌青壁不需要人贴身服侍,也不可能真把花雨深的人当自己下人使,便招了两个厨子、几个杂役,都是男的,相处起来也方便些。   另外,他又让花雨深挑了两个丫鬟和两个老妈子照顾她的生活和拆洗缝补等琐碎活儿,偌大的山庄也就这些人了。   凌青壁选好了字体,隶书的“疾风门”三个字刚劲有力,门匾挂上那天,他接过了花雨深敬的茶,正式收她为徒。   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就顺手教了小丫头几招,发现她基本功着实不稳,罚她在演武场扎马步。   虽然凌青壁看起来很和气,连周靖都敢怼他,但那是人家交情好,花雨深可不敢在他跟前放肆。   因此她尽管郁闷,但还是乖乖受罚。   扎马步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小姑娘就欲哭无泪了,这会儿见周靖过来查看她情况,眼泪汪汪道:“师兄……我好累,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休息?好啊。”周靖点点头,“歇完之后从头来吧。”   花雨深:“……”   “为什么?!”她郁闷地噘嘴。   周靖抱着胳膊,皱着眉:“就你这个马步哪哪都不对,扎了也白扎!”   说罢他转过身,跟花雨深并排站着,扎起了马步:“来吧,跟我学,我陪你。”   “你陪我?”花雨深愣了愣,“从头陪到尾吗?”   周靖认真点点头:“是啊,我也要练基本功,就一起呗。再说我是师兄,应该以身作则。好了别废话,早点练完早点休息。”   下午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烘烘的,少女突然觉得,扎马步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累了。   --------------------   周靖:一肚子理论。   老凌:师娘可不一定是媳妇。   ---   过渡章~ 第32章 思念   新得了五军刀法, 凌青壁非常高兴,接下来几天主要就是忙乎着跟周靖对拆, 想要教学相长, 师徒俩把这套刀法好好巩固下来。   只是每打到兴奋处,他总觉得缺点什么,莫名就会想到,若是糖包在这儿, 或许能对这刀法提出自己的见解。   就算没见解也好, 熊孩子夸人也很有一手, 总能夸到自己心眼里头。   再退一步, 即便对方不夸,凌青壁也很想把自己这套刀法舞给他看, 不为什么, 或许只是单纯地分享。   毕竟自己能有现在,也跟唐鹭的帮助分不开。   也不知道这小子最近在干什么,居然连面都不露,不是都说了没事让你过来玩吗?   之前嘴上抹了蜜似地说喜欢我,现在一遭拒绝就整个人消失,这能有多喜欢?   虽然不应该,但凌青壁还是免不了内心有点发酸。   回回想到这儿, 他又嫌弃自己太虚荣,嘴上一套, 心里一套, 也很虚伪。   算了老凌,有些事强求不了, 想开点吧。   人家要是不想和你当兄弟,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在这边心力交瘁地安抚自己, 那边他的大徒弟毫不留情地哪把壶不开提哪把壶。   中午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周靖就便问:“师父,你说小唐怎么不来了啊?”   凌青壁筷子一滞:“你关心他做什么?”   “我哪是关心他,我是关心你!”周靖心想你这人真是,怎么不理解我的一片心意,“小唐要是知道五军刀法这么厉害,他一定会为你高兴。”   这跟凌青壁的想法不谋而合,他点点头:“嗯,可能他最近比较忙吧,毕竟快过年了。”   “这也是。对了师父,小唐全名叫什么?”呆头鹅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不知道人家的名讳,“他是哪门哪派的啊?应该出身很好吧?”   凌青壁被这一连串发问堵得心里有点烦躁:“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当管家当上瘾了?”   周靖:“……”   师父是相思成灾不愿提及吗?好吧,那我不问了。   他顿了顿,忍不住又开口:“师父——”   凌青壁撩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按捺住想当场打人的冲动。   “我不是要提小唐。”周靖赶忙解释,“我就是想问,你这次出去,有没有打听到《无隅心法》的消息?你不是想找这个吗?”   一听到“无隅心法”四个字,正在旁边装作自己不存在、默默干饭的花雨深“嗖”地竖起了小耳朵。   凌青壁很想结束这场谈话,闷头扒饭:“没有,我一直被人扣着,没工夫打探心法的事儿。”   花雨深的小耳朵很落寞地垂了下去。   吃过午饭后,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返回了自己的院子,撞见了等在那里的杳溟宫五人组。   花雨深在杳溟宫里另有贴身丫鬟照顾,只不过这次离家她没把人带出来。这五个人算是她手下听使唤的,跟了她大概两年多,彼此间也不算陌生。   五个人里头,其中有个叫景霄的最机灵功夫最好,其他四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这会儿景霄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小姐”,跟着花雨深进了院,其他人赶紧把院门关好。   花雨深坐在院子一侧的秋千架上晃晃悠悠:“查到什么了?”   “忻悦门和钟簇门的人都不老实!”景霄义愤填膺道,“他们老早就有了心法的消息,但都藏着不说!”   “怎么?他们是想造反吗?”花雨深皱起眉。   这两个门派是早些年归顺的杳溟宫,一直都表现得规规矩矩,没想到这《无隅心法》倒是块试金石,一试就试出来了。   景霄冷笑:“不管他们打什么如意算盘,肯定没戏!《无隅心法》是那么好弄到的吗?整个武林抢了都快三十年了。再说,那样的内功,凭他们的水平,就算弄到他们也练不了,肯定走火入魔!”   “嗯……照这么说,他们可能也是想讨好我爹,相互争功罢了。”花雨深若有所思,“有什么线索?”   景霄连忙道:“两边各有各的解释,但是有一件事是统一的,他们都说兰杜山庄的小少爷唐鹭声称搞到了心法,还想待价而沽,但是他们都被这人给耍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鹭?”花雨深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兰杜山庄有这么个人?这消息准确吗?”   景霄道:“钟簇门和忻悦门的人都说是他,还义愤填膺地打算一起上兰杜山庄找人。”   “可算了吧!兰杜山庄的唐雪飞最跟咱们杳溟宫过不去,若是他们去闹事,这锅又得落在我爹身上。”花雨深烦躁道,“就凭他们的功夫,肯定会被唐雪飞暴揍,到时候还得我爹去要人。”   “若是他不去,定会被人嘲笑连自己的下属都不管,杳溟宫搞不好会人心离散;若是他去了,跟唐雪飞之间的梁子定会结得更深。万一姓唐的借着武林大会的机缘,撺掇四府盟联合起来针对咱们,这就麻烦了。”   景霄听着也忧心忡忡:“他们那些正道想灭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少宫主,姓唐的为什么总针对咱们?”   “这我就不知道了,爹爹也不说。”   花雨深咬着嘴唇,此刻突然想到那位“师娘”小唐,不过她很快又打消了怀疑。   唐也不是小姓,哪能这么巧,再说小唐要是真有《无隅心法》的线索,不会不跟师父说。   师父看着也不是城府很深的人,方才师兄问起,他若知道,应当会直言,看那样子毫无遮掩,应当是真不知道。   景霄见花雨深沉默,追问道:“少宫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你去通知钟簇门和忻悦门,让他们继续找那个唐鹭,但有了线索先告诉我,不许擅自动手。”花雨深冷声道,“谁要是敢坑我爹,我要他们好看!”   刀法的事儿也搞得差不多,凌青壁便亲自写了拜帖,腊月十五这天,去兰杜山庄登门拜访。   他不爱摆谱,只身一人前去,并没有对自己的出身有所遮掩,明明白白告诉门房自己曾是待宵孔雀的二当家,与兰杜山庄算是有渊源。   门房对他也很客气,让他稍作休息。   但凌青壁没有在门里待着,而是站在大门口四下打量。   兰杜山庄也在凌云府城郊外,出了北城门往左拐,与自己的疾风门隔着宽阔的大道相望。   疾风门所在的地方勉强算是小山坡,并不巍峨,也没有名字,而兰杜山庄坐落在瀑泉山上,山间景色秀丽,错落有致,松柏成群,即便在寒冬也是一片深绿。   山后有一座瀑布,水势滔滔,冬季也没有结冰,凌青壁站在山庄门口,隐约能够听到奔腾的水声。   这山庄的规模也比疾风门大很多,两侧围墙远不见边,修建得气势宏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凌青壁心想,早晚有一天,我们疾风门也会名扬江湖,也会变得这么气派。   展望了片刻未来,他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唐鹭。   不知道这臭小子住在哪个院子里,今日自己前来拜访,是否能够见上一面。   半个月没见了,着实有些想念。   凌青壁最开始不太相信唐鹭的身份,对方也没有多解释,不过后来他倒不怎么怀疑了。   熊孩子绝对出身好,这是毋庸置疑的,从他的举止气度以及内功修为就能看出来。   而且唐鹭从没有打着兰杜山庄的旗号为自己牟利,这与招摇撞骗者的行事方式完全不一致,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至于为什么江湖上从没听说兰杜山庄有这号人物,原因可能有很多。   比如按唐鹭说的,他爹不喜欢他,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提他;比如他学的不是家传的兰心剑法,也就不方便在江湖上扬名;再比如他还没有闯荡江湖,便也没有打出自己的名号。   正在凌青壁琢磨这些的时候,门房恭恭敬敬地出来,邀请他进去。   与此同时,唐鹭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边看乌龟睡觉。   禁足前几天他一直在床上休息,总算把气色养回来不少,加上少年底子好,进补几日便恢复了往日的红润面色。   这几日他每天除了练武,就是发呆,倒也没有再往外跑的意思。   沙洲和素月都觉得自家小少爷变了,以前他很少这么安静地接受禁足惩罚,隔三差五总得整点动静出来,上次这般心事重重,还是在憋坏水儿,果然没过几天就把老爷的书斋给点了。   身为下人,他们不知道小少爷的心思,自然也不敢问,只能默默祈祷,希望过年在即,主子能够安生些,别再招老爷不痛快。   唐鹭确实没有憋坏水儿,要说也就是相思病犯了,犯得还很执拗,每天十二个时辰,大约有十个时辰脑子里都是凌青壁。   白天还能够借着练功努力驱除杂念,晚上睡着可就不由他控制了,梦里全是叔叔的脸,还有两人相依偎的种种,更多的当然是不可描述,令他有几次早上醒来发现亵裤里一片滑腻潮湿。   少年心事不可说,说出来太羞,他只能无奈地自我消化。   凌青壁的那件袍子他坚决不让下人拿去洗,在里头塞了自己的衣服,把它撑起来,每天晚上抱着睡。   幸好白天他就把这个人形“娃娃”藏在衣柜里,没有被人发现,否则下人该把他当失心疯了。   唐鹭趴在自己手臂上,看着缩在壳里的乌龟,默默地想,叔叔也会想念我吗?   我想他想得这么厉害,他总能感应到吧?   分开一段时间也好,思念会告诉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想躲开我,没门!   这个时候门被“哗啦”一声撞开,沙洲兴奋地跑进来通报:“小少爷,那个疾风门的人来了!”   唐鹭“嗖”地站起来,二话没说便往外跑。   “您还禁足呢!千万别叫老爷发现!”沙洲在他身后喊。   然而小少爷窜上房顶,立刻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沙洲大张着嘴巴仰头往上看。   素月好奇地凑过来:“小少爷终于交到朋友了?”   “万一不是朋友呢?”沙洲忧心忡忡,“他别是怕人家来告状吧。”   --------------------   唐鹭:我在你们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下章见面咯~ 第33章 拜见   唐鹭飞檐走壁地窜到了会客厅房顶上, 趴在瓦片上悄悄往下探头。   尽管是冬季,会客厅大门依旧是开着的, 他倒着看过去, 看到那个令自己昼夜惦念的身影,心跳登时加快了许多。   叔叔瘦了些,更显得精神,今天这套湖蓝色的锦袍也好看, 要能给他扒掉留下来就好了。   但之前那件我是不会还回去的。   要不我也学着叔叔穿蓝色或者绿色吧, 整天穿红色, 像个小少爷, 不成熟。   或许我稳重一些,叔叔就会更喜欢我了。   嘿嘿, 他知不知道我在偷看他呢?   凌青壁前来拜见唐雪飞, 自然是要好好打扮一番。   湖蓝色锦袍是特意定做的,因着出身行伍,头发习惯性地挽成利落的发髻,为了与衣服相配,还戴了一个镶有绿松石的发扣。   但周靖围着他打量好几圈,觉得他这样不太像江湖人士,倒像是做生意的, 他最后决定不把胡子剃光,留下一层青青的胡茬, 显得粗犷些。   此刻, 凌青壁正和唐雪飞相谈正“欢”,不过谈的内容都十分无聊, 大多是些套话。旁边听着的唐鹞和唐鸢也满脸客套的笑, 基本不开口。   他是来拜码头的, 自然“希望唐庄主将来多多照顾”,唐雪飞不吝夸赞,“武林就需要凌掌门这样的中坚力量”,俩人江湖互吹得十分起劲,简直像是早就把文稿背下来那么娴熟。   平日里凌青壁是什么样,唐鹭可是知道的,说话吊儿郎当,还有点唠叨,虽然当过兵,但离开行伍七年,有点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看着叔叔跟自家老爹学着正襟危坐,他远远看着都替对方觉得累,又听两人说那些套话,最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登时惊动一屋子高手,四个人立刻抬头看过去,都看见了迅速收回的一缕发梢。   唐鹞和唐鸢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了一眼,露出了无奈的表情。   唐雪飞:“……”   凌青壁:“!!”   这小子蹲守我多久了?   不是他能从头发梢就能认出唐鹭,而是这么幼稚的事儿也就这熊孩子能干出来。   凌青壁没有提这茬,而是起了别的话头,唐雪飞见对方没说什么,也就没有主动揭穿,两人开始继续互吹。   唐鹭知道自家老爹不会放下客人来追自己,本来也没逃跑,听着下边说话的声音,又慢慢把头伸了出来,眼睛弯弯地看向凌青壁。   片刻后,凌掌门很社会地开始夸起了唐庄主的一双儿女。他来之前特意翻了些书,记住了不少溢美之词,把唐鹞唐鸢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唐鹭不喜欢凌青壁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尤其讨厌他夸自己的兄长和姐姐,伸手便掰了一块瓦片,“嗖”地向他砸了过去。   凌青壁本就故意逗他,时刻把注意力放在门外,此刻觉察到瓦片飞来,抬手就接住,装作没事人似地攥在手心里。   唐雪飞再度:“……”   逆子越来越大胆了!可是客人没有提,我该不该说呢?   为难。   唐鹭看到凌青壁接招并不拆穿,明白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也是在与自己闹着玩,高兴得要命,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他左右看看,没有别的东西好利用,便拽断了自己一截胭脂红的发带,三两下团成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荷花。   然后他轻手轻脚地爬到凌青壁上方,把屋顶瓦片尽数揭开,露出一个小洞,顺着洞口将荷花往下扔,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凌青壁发髻上。   见计划成功,唐鹭强忍着笑,看接下来对方有什么反应。   头发上落了朵实心的荷花,凌青壁自然有知觉,他抬手摸了摸,并没有取下来,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他面前的唐雪飞父子女三人全都石化了。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唐雪飞尴尬得耳根发红,犹豫片刻,打算主动招认:“凌掌门——”   “对了,唐庄主。”凌青壁笑道,“此前我曾与您的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可否请他出来一叙?”   唐雪飞一怔:“阁下见过犬子?”   “不错,前些天刚到凌云府落脚之时,因缘际会打过交道。”   唐鹞与唐鸢交换了一个眼神,凌青壁能看出来,那分明是在说“混球又干什么了?不会让人知道了吧”   唐鹭趴在屋顶上,心里暗喜。   他没想到凌青壁会来这么一招,见到自家老爹吃瘪,还挺过瘾。   不过这也就是叔叔闹着玩,换了别人,他还是要维护老爹的。   “抱歉,凌掌门,这其中应当有误会。”唐雪飞正色道,“犬子违反家规,一直在内院禁足,不曾离开山庄。你撞见的那位,恐怕是个冒牌货。”   凌青壁:“……”   这位唐庄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很厉害啊!   可这是为何呢?唐鹭虽然熊了点,但也不是不能见人,这么藏着掖着干什么?   为了面子要将自家儿子人际毁灭吗?   看来糖包说他爹不喜欢他,确实是实话。   唐鹭也没料到父亲居然会这么说,趴在房顶上愣住了。   不过想想,这个结果也在情理之中。   爹爹一直嫌他会失礼,不太爱让他见人,何况这是新结识的客人。   而且自己三番两次搞小动作,又有跟魔宫之人结交的传闻,爹爹这么做,除了给自己一个教训之外,估计还是怕丢面子。   可是叔叔会觉得我在撒谎吗?他明明都知道屋顶上的人是我了。   虽然之前刚相识的时候,唐鹭会毫不遮掩地说出自己的委屈,但此一时彼一时,确定自己心意之后,少年便不太想让喜欢的人发觉自己的尴尬。   他不想要同情或者怜悯,只想要对方的喜欢。   复杂的情绪在胸中激荡,唐鹭真的想忍不住跳出去宣告自己的存在,可是他不想把情况变得更尴尬。   算了,就我一个人难过好了。   凌青壁见状,觉得再没什么好聊的。   他来拜码头,无非是为了门派将来的发展,若是唐雪飞值得结交,那便结交,如果不值得,点头之交也就罢了。   现在看来,这位并不算年长的武林前辈执拗有余,洒脱不足,和自己根本就不是一类人,看来将来也不必多来往了。   “原来这样。”他敷衍地说了一句,便起身抱拳道,“叨扰唐庄主已久,着实不好意思,在下这便告辞了。武林大会时见。”   唐雪飞早有送客之意,此刻正中下怀,也起身道:“在下也不多留凌掌门,在此预祝贵派在武林大会上名声大噪。”   他将凌青壁送至会客厅门口,便让管家将人送出门,没有亲自去送。   唐鹭站在房顶上,目送凌青壁的背影,正想着要不要追出去,便听下边父亲跟兄长和姐姐聊了起来。   “爹,这位凌掌门应当与三弟认识,您方才为什么要否认?”唐鹞问道。   唐雪飞背过手去,冷哼了一声:“谁知道那小子和他见面发生过什么,我对这位凌掌门也没什么好感,不想多与他废话。”   唐鸢好奇道:“为何?这人看起来相貌堂堂、满面正气,应当是正道中人。”   “他曾是五陵渡黑市的二当家,能是什么正人君子?!”唐雪飞厉声道,“但愿他的疾风门能走正路,若是被我发现有猫腻,尤其跟那魔宫勾三搭四,我定不会放过他!”   唐鹭听到这,再也按捺不住,从房顶上下来,冲进会客厅,恼火道:“他不是那样的人!爹你无凭无据,凭什么那么说他?”   “就算他曾是黑市的二当家又如何?据我所知,黑市交易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待宵孔雀从来不欺压百姓,难道不比一些虚伪的名门正派强得多?!”   “舍得下来了?你还记得你在禁足吗?乖乖待了这么些天,就为他违反规矩跑出来?”唐雪飞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与他此前有什么交情我不管,但是我不许你和这样的人来往!”   唐鹭气愤地跺脚:“我偏要和他来往!”   唐鹞看不下去,低声喝止:“闭嘴,怎么能这么跟爹说话?”   “爹不讲理,难道我不能争辩?”唐鹭过于激动,脸涨得通红,“叔叔他原本为国杀敌,是英雄!藏身于五陵渡是无奈,现在闯荡江湖也是想要匡扶正义,你不能仅凭一点你看不入眼的经历就否定别人!”   唐雪飞双眉紧皱,怒视他道:“是我否定别人,还是你先入为主?!你俩之间发生过什么,让你像被灌了迷魂汤似地为了他与我争执?!”   “我只是说句公道话!”唐鹭看着父亲,恨恨道,“爹爹你这么在乎出身,那你对我娘的爱,又有几分真心——”   唐雪飞听到这话,突然情绪十分激动,抬手便打了他一巴掌:“住嘴!你娘那是身世悲惨,岂可与这些草莽之辈相提并论?!”   “爹爹别生气!”唐鸢赶紧拉住唐雪飞的手臂,嫌恶地看着唐鹭,“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把爹爹气成这样,可真有你的!还不快滚!”   唐鹭被这一巴掌打得脑子嗡嗡作响,他捂着脸,向后趔趄了几步,完全不想再做任何停留,转身便跑了出去。   凌青壁出了兰杜山庄大门,想想方才的事儿,觉得颇不是滋味。   明显唐雪飞说的都是场面话,也不算看得上自己,那都无所谓,但是这人的态度,让他有点担心唐鹭的处境。   这熊孩子无疑是在谋划着什么,出于什么目的也不可知,但想来应该不是有坏心,只是可能做法不会让唐雪飞接受。   难怪他匆匆不告而别,看来在地下待了十天,时间太久了,他必须得赶紧回家,不然受的罚会比现在还严重。   只是禁足吗?但愿没有别的。   凌青壁在兰杜山庄外的小路上逡巡了一阵子,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或许是想等唐鹭出来找他,可是想想又觉得自己可笑。   这孩子被禁足,又跑出来在屋顶上玩闹,估计自己一走,他就被他爹给镇压住了,怎么可能还会出来。   原本还想着能见一面,现在见也见不着,心里空荡荡的,有点闷。   凌青壁摸了摸发髻,把那朵小荷花取下来看,匆忙之间能编这么精巧,看来是个熟手。   不知这花对熊孩子有什么含义。   他一边欣赏着小荷花,一边沿着山路往下走,没走多久,便听到身后树上枝叶哗啦啦作响,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人抱住了后腰。   --------------------   老凌第一次拜见岳父,不顺。 第34章 相会   被少年紧紧搂住, 凌青壁方才沉闷的心情陡然就好了起来。   他拍了拍唐鹭的手,关怀道:“不是还在受罚, 怎么跑出来了?”   身后少年的声音含着笑意:“想叔叔了, 不管怎样都得见你一面。”   “那见啊,躲在后边做什么?”凌青壁拽了拽他的手腕。   “就想抱叔叔一会儿。”   凌青壁笑道:“面对面不是也能抱?”   “我不想像兄弟一样抱你。”少年执拗地说。   看来还在记仇,凌青壁无奈:“让我看你一眼总行吧?凭什么只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   “罚你!”唐鹭的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笑嘻嘻地说, “就不让你看!”   凌青壁把手里的疾风往地上一扔, 双手握住唐鹭的手腕, 突然将他扯开,翻转他的双臂, 同时猛地向前弯腰, 试图把唐鹭从背后翻到身前来。   唐鹭嘿嘿一笑,在被翻过去的过程中,利用少年特有的柔韧度,将手臂弯折到凌青壁吃痛的程度,顺便甩开了他的一只手。   接着他在空中转了半圈,又落回凌青壁身后,还把对方的另一只手臂别了过去。   “叔叔可不要自不量力, 伤了这把老骨头。”少年笑着威胁道。   “你的骨架倒是软得很。”凌青壁无奈,偏头跟他说, “跟我一个朋友似的。”   唐鹭一听便不高兴了, 把他的手臂又使劲别了一下:“什么朋友?你怎么知道他骨架软不软的?”   “我听他相公说的!”凌青壁赶紧解释,免得熊孩子真把自己手臂给废了。   听说对方有相公, 唐鹭就不醋了, 没想到稍稍一走神, 就被对方钻了空子。   凌青壁顺着手臂弯折的方向一矮身,得到了活动空间,空闲的手一把抱住唐鹭的腰,将人往前摔去。   就怕他再利用柔韧度搞事,凌掌门立刻扣住对方的双臂,把他结结实实压在了地上。   “姜还是老的——”看到唐鹭脸颊上那么明显的红手印,他的心尖就像被人狠狠掐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唐鹭知道避不开,也就不逃避了,躺在地上痴痴地看着他的脸:“叔叔留着胡茬真好看,野性,我喜欢。”   “你爹打的?”凌青壁顾不上挨夸,连忙松开他的手,拉着他坐起来,仔细观察那手印。   唐雪飞这一掌力度不小,唐鹭的左脸又红又肿,手印浮在上面,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不用担心,一点都不疼,就看着吓人。”少年没心没肺地裂开嘴笑,双颊鼓起。   凌青壁心想,之前没事儿还得撒两句娇,现在都肿成这样还说不疼,骗鬼呢?!   “不疼个屁!外伤我可是行家!”他一边冷哼,一边从腰间拽下一个小袋子,从里边取出小瓷罐递给唐鹭,“外伤药,消肿止痛的。”   唐鹭接过瓷罐,打开闻了闻,欣喜道:“原来是这个味道让我觉得熟悉!”   “那只能说明你的恩公也当过兵,这东西我大哥三弟都有。”凌青壁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觉得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得喘不过气。   “你怎么随身还带着药啊?”唐鹭好奇道,“以前的习惯吗?”   凌青壁“嗯”了一声:“这药膏普通外伤都能治,比较好用——你到底涂不涂?!小心一会儿肿得更厉害。”   “我脸肿了不好看,叔叔就不喜欢了吗?”唐鹭不爽道,“难道叔叔只喜欢我的脸?!”   “怎么你觉得自己除了脸之外,还有什么可爱之处吗?”心里不爽,嘴就毒辣的凌掌门质问道。   唐鹭得意地笑了:“看来叔叔是承认喜欢我了?”   凌青壁:“……”   “别自己骗自己。”他闷声道,“快上药!”   唐鹭垂眸,脸沉了一瞬,又重新扬起一张笑脸,把瓷罐举到凌青壁面前,贱嗖嗖地说:“叔叔给我涂吧,这里没有镜子,我看不到。”   凌青壁下意识地觉得自己该拒绝,但是少年脸上的手印那么明显,笑容又过于灿烂,这强颜欢笑让他更加心疼,也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默默接过瓷罐,唐鹭怔了怔,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轻易答应,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少年笑得更加开心。   “别笑了,脸不疼吗?”凌青壁闷声道,“过来点。”   “叔叔就是我的良药,看着你我就不疼了。”   熊孩子照样嘴巴像是抹了蜜,他何止过去点,一转身就躺在了凌青壁的腿上,侧着脸闭上了眼睛。   冬日暖阳在唐鹭脸上投射出他睫毛的阴影,少年皮肤白皙,凑得近了,似乎能看到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另一边肿起来的脸又是红得发亮。   这一张青春洋溢的面孔上五颜六色,像是打翻了颜料盘,却并不难看,反而带着少年特有活泼与朝气,让人多看几眼,还有点想乐。   要不是个调皮鬼,哪会弄成这样,但这个调皮鬼,却很讨凌青壁喜欢。   他用手指沾了点药膏,轻轻往唐鹭脸上涂,下手很轻,嘴里却道:“我手没轻没重的,你疼就喊啊!”   少年突然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大大的桃花眼漾起笑意:“叔叔才舍不得让我疼。”   凌青壁:“……”   话是没错,可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唐鹭没再多说什么,又闭上了眼,安静地躺着,看起来非常乖巧,唇角微微勾起,像是很享受这个过程。   凌青壁也没多说话,小心翼翼地给他上着药,这辈子都没这么轻柔过,仿佛少年的脸是块豆腐,稍一使劲儿就碎了。   上完药,他才小声说:“好了,起来吧。”   唐鹭没什么反应,依旧闭着眼睛,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   凌青壁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要赖着自己,但此刻并不忍心叫醒他,只好随他睡。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这个姿势有点腰酸,便轻轻伸直腿,向后倒去,也躺在了地上。   凛冬时节,地面上的草皮都是枯黄的,土地冰冷坚硬,也就是他俩习武之人火力壮,才能直接躺在地上睡得心无挂碍。   片刻后,唐鹭贴着凌青壁挪过去,枕上了他的左臂,右边半张脸都贴在他的脖颈里,一手还紧紧搂住他的腰。   凌青壁无奈地低头看他,少年没有睁眼,但抿着唇偷乐,一脸奸计得逞的表情。   怎么办,难道还能推开他?凌掌门一再纵容对方,搞得自己无路可退。   “不冷吗?”他问。   唐鹭额头蹭了蹭他的颈窝:“叔叔现在内力丰沛,可以像之前那样帮我保温呀。”   这倒也是,凌青壁没有别的理由,只好运起内力,散发热度,免得俩人齐齐着凉。   这下少年贴得他更近,就像一只怕冷的猫儿奋力靠近热源,到底还是没忍住,“嘿嘿”笑了几声。   凌青壁枕着自己的右臂,望着天上的蓝天白云,怀里暖烘烘热乎乎的,恍然间感觉,春天似乎已经来了。   唐鹭并不困,只是想粘着他,其实还想亲亲对方,毕竟这些天他脑子里都是些不纯洁的想法。   但好不容易相见,他不敢得寸进尺,生怕又要换来一次让他不爽的谈话。   这次要多谢爹爹赏自己一巴掌,让他还能借着受伤占占便宜。   叔叔看着混不吝,其实心最软了。   唔……身体也很柔软,常年习武的人,柔韧性也还在。   回想起之前的一些事情,少年不由地心猿意马。   凌青壁本来脑子放空,打算唐鹭多待一会儿,没想到熊孩子在自己怀里扭了几下,事情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他感觉对方贴着自己脖颈的脸动了动,那双温热的嘴唇就有意无意地来回蹭了蹭,起初他以为这是不小心,但蹭得次数多了,才发觉这明显是故意的。   接下来可好,唐鹭装也不装了,直接叼住他脖颈一小块皮肤吮吸了一口。   凌青壁:“……”   “你给我老实点啊!”他色厉内荏地威胁。   唐鹭按捺不住,干脆直接爬到他身上,两只眼睛闪烁着一些不可言说的想法:“叔叔……亲一口行吗?”   “不行!”这个姿势,凌青壁已经感觉到他来劲了,心想必须要守住底线。   别说他不想再让唐鹭误会,就这环境也不行,两人这还在野地里呢,又是兰杜山庄门口,要是被山庄的人看见了,以唐雪飞那么要面子的性格,不得当场把自己给片了?   唐鹭其实不想过界,他想慢慢“勾搭”凌青壁,小火慢炖,总有一天能让叔叔面对内心。   谁知这一见面偏偏情难自已,方才已经努力压抑,可是越贴近越压抑不了,感情就像热油里溅入开水,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叔叔……”他痴迷地紧紧趴在凌青壁胸口,“我好想你……”   凌青壁浑身紧绷,冷声道:“别逼我把你右脸也打肿。”   “我……我忍不住……”唐鹭喃喃道,毫不迟疑地吐露心声,“这些天我总是梦到叔叔,梦到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情景,我甚至还想着你……自渎了几次……”   听到这话,饶是凌掌门脸皮再厚,也禁不住老脸一红。   男人这点事儿他自然懂,自己禁欲多年,偶有需求,也只能求助五姑娘,但脑海中从未有过别人的影子,顶多是看点秘戏图给自己找找感觉。   现在这样一个少年,在自己怀中坦诚对他的无限遐想,明明是很不纯洁的事情,由他说来,却带着一抹略显青涩的纯情。   唐鹭紧张到睫毛轻颤,右半边脸也红得像苹果,那种复杂而矛盾状态让他显得鲜活而生动,直白的话语连着害羞又诚实模样重重撞在凌青壁的心坎上,将老男人一颗心撞得突突跳个不停。   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凌掌门觉得脑子有点晕,不知为何紧张的要命,甚至有些口干舌燥。   他有些害怕少年的直白,又莫名喜欢两人相处的感觉,喜欢听对方说如何想念自己,喜欢自己。   凌青壁短暂地沉溺在这种欣喜中,脑海中的负罪感又把他往清醒的方向推。   不行,唐鹭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他斟酌着用词,很怕伤害到少年,想了又想,才声音微哑地说:“你这样……对身体不好……要懂得节制。”   “若还能跟叔叔那样……就好了,上次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唐鹭舔舔干燥的嘴唇,垂眸道,“想要叔叔,满足了……便不会那么索求无度了。”   “以前也这样吗?”凌青壁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不如去看看郎中——”   唐鹭急切地抬头,大声道:“不!不用!我只在遇到叔叔之后才这样!这不是身体的反应,是我喜欢叔叔的证明!”   这表白比上次还要真挚,简直就是把一颗心双手奉上。   太赤诚了,凌青壁感叹,叫人如何不动心。   --------------------   嘿嘿,甜了吧,说到做到~ 第35章 安抚   少年的真情比火还炽热, 炙烤着凌青壁的心。   他不会自欺欺人,知道自己不讨厌对方, 心里好像也有些怪异的想法, 也会时不时想起那夜的情景,也愿意与唐鹭亲昵,否则就不会跟对方瞎聊骚。   凌掌门虽然吊儿郎当,看起来人生经验丰富, 但在感情方面也是个新手。他自知做不了玩家, 也不想背上情债, 觉察到事情不对劲, 这才赶快喊停。   他想阻止唐鹭,其实也是想阻止自己贪恋那样的感觉。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 又是年长的那一个, 不能像年轻人那般不管不顾。   只是心和脑子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总是做出不同的决定。   就比如现在,他脑子里想着“凌青壁你别害人害己”,心却好像被对方蛊惑,想要去抱抱这个把满腔真情掏出来给他看的少年。   但是不行。   大哥的教训还在眼前,又刚刚领教过海长老与盈长老的生死同归,他身边白头到老的例子不多, 就连聂云汉和卓应闲还没有经过时间考验。   他才开始过自由的人生,不想为情所困, 更不想唐鹭被困其中。   凌青壁刚刚抬起手, 便强行转了个方向,推着唐鹭的肩膀, 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不管怎么样, 那种事太频繁会伤到元气, 你得学会控制。”他避重就轻地说,“若实在觉得控制不住,就起来练功,别练内功,练你的软鞭,或者我教你刀法——对了,我把原来的二十四式刀法拆成了四十八式,你要不要看?”   唐鹭看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失落,但也只是片刻,他很快就调整了心情。   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信条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像叔叔这样经历颇多的人,自然会有顾虑。   但是没关系,他有耐心,还是原来的计划,小火慢炖,炖得叔叔骨酥皮软、心志不坚,一天比一天更喜欢自己的时候,叔叔便逃不过他的手掌心了。   于是唐鹭欣喜道:“好啊,快舞来我看!”   见对方不再执拗,凌青壁暗暗松了口气,起身捡起一旁的疾风,笑眯眯地说:“那你可看好了!”   他“唰”地抽出刀,在唐鹭面前舞了起来。   不想惊动兰杜山庄的人,凌青壁尽可能地收敛了内力,但仍然比舞给周靖看的时候夸张,像是在故意显摆些什么,刀气将周遭的树木砍得乱七八糟。   要不是他没什么丹青造诣,恐怕兴之所至,还会用刀气在周遭荒芜的草地上“画”出一副肖像画来。   若要画,就画眼前的少年。   夕阳把地面照得橙红一片,这松林中狭小的一片空间美得像是人间仙境,唐鹭盘膝坐在地上,冲着他笑,不断鼓掌喝彩,仿佛浑身都在发光。   凌青壁望着眼前的美景,心情一路窜上顶峰,高高飞扬着,一直没有落下来过。   本以为告别可能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他舞完最后一式,回头时便没了少年的踪影。   地上有被枯枝划出来的字:“叔叔,不想与你告别,我先走啦!”   旁边摆着那块镂空雕着白鹭的玉佩,像是要给凌青壁留个念想。   凌掌门的心立刻从云端摔落到了山坳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心想,臭小子怪会拿捏人心,回回都让人难受。   他坐在唐鹭写的字旁边,拿起那块玉佩,仔细端详着,最后揣进了怀里,在漫山遍野的金光下缓缓离开。   唐鹭回到自己的小院,沙洲见状赶紧迎上去。   “小少爷,又挨揍了?”说完他觉得自己真是废话,违反禁足令私自跑出去,不挨揍才怪。   唐鹭高兴地应道:“昂!”   沙洲:“……”   挨了揍还这么高兴,该不是脑子被打坏了吧?   “我去帮少爷拿药。”   “不用。”唐鹭拦住他,从怀中取出凌青壁给他的瓷罐,得意地在沙洲面前晃了晃,“我有药,可好用了!”   这笑容灿烂如春花,看得沙洲禁不住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您这么笑脸不疼吗?   沙洲“哦”了一声:“好用就行,那您快点涂,早点消肿。小厨房今天准备了羊肉汤,我去跟他们说一声,改给您做稀粥。”   “最近可做些清淡的吧。”唐鹭叮嘱道,“羊肉、韭菜什么的都不要。”   可不能虚火上升总想着那事儿,要好好锻炼身体,等真正抱叔叔的时候要给他最好的体验。   沙洲哪知道他心里琢磨什么,只当他为了脸上的伤要忌口,点头道:“明白。”   “我爹或者兄长来过吗?”唐鹭问道。   方才顶撞了爹,不知道惩罚有没有加重,他已经做好了再回去跪祠堂的准备。   “没,只有二小姐过来说,等少爷回来继续禁足,多加五天。”   沙洲瞅着他肿胀的脸,心想老爷出了气,应当不会再让少爷罚跪了。   毕竟都腊月了,要过年了。   唐鹭松了口气:“那成。”   他刚走了几步,又停下,叫住沙洲:“对了,帮我找些消肿的药膏。”   沙洲十分疑惑:“您不是有药吗?”   “这个我可舍不得用,你替我另找些。”   唐鹭宝贝似地把瓷罐揣进怀里,背着手进了自己屋,只剩下沙洲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发怔。   少爷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该不会真的被老爷打坏了吧?   另一边,凌青壁离开兰杜山庄,并没有回疾风门,而是跑去了凌云府城里。   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里,周靖进了城,把当初关着他和唐鹭的那个小院子买了下来,并且派了花雨深的五个手下其中之二每天过来盯着修整,目前已经拾掇得差不多,房屋都修葺好了,院子也打扫干净了,是能住人的模样。   含有机关的那间房被周靖亲自上了锁,里边的猫腻没告诉任何人。   他按照凌青壁的吩咐,将机关拆除,在洞口做了个可以开合的木门,在上边盖了一层毛毡,并将一张书桌摆在此处,这样便不会被人察觉此处地板是空的。   凌青壁拿着钥匙,把门打开,举着点着的烛台四下观察了一圈,看到地洞被掩藏得很好,也便放了心,等回头雇几个人过来看着院子就行了。   诶,要不然写信给聂云汉和卓应闲,请他俩来凌云府玩,这地儿给他们住,让他俩帮我看房。   这多省钱,嘿嘿。   凌青壁打着如意算盘,离开了这方小院,又跑去了碧山医馆。   此前他让周靖来给谢青枫送信,也不知道对方收到了没有。   晚间医馆里还是有不少人等着看诊,观察这些人的打扮,多半都是穷苦人家。   碧山谷的医术名声在外,碧山医馆自然令人趋之若鹜。   与其他出名的医馆相比,他们诊金非常低廉,遇到实在贫穷的人,还会免除一切费用,令江湖人称道。   毕竟习武之人受伤是不可避免的,而并非所有江湖人都那么有钱。   他们大多数怀着一颗能够崭露头角的心出来闯荡,很多人名还未成,却落了一身伤病,没有钱买那些高级的外伤药,便只能求碧山医馆照应。   现在候诊的人里多是骨折、跌打、刀剑伤之类的伤患,坐了满满一屋子,凌青壁一进去,觉得十分亲切,感觉就像回到了当年在行伍之中的营房。   有小伙计见到他,便礼貌地迎了上来,见他全须全尾,便问道:“客官是来买药的吗?”   “不是。”凌青壁向他抱拳,“在下疾风门凌青壁,请问近日谢青枫谢大侠可否来过此处?”   小伙计见他主动报名号,人长得又是一身正气,便也没有怀疑,抱拳回道:“青枫师兄大约十日前曾经来过,请问凌大侠是否找他有事?可以先留下口信或者手书。”   凌青壁想,小周腊月初二将自己的字条送过来,现在已经过去十余天,想必谢青枫应该是看到了。   “无妨,我只是路过,顺便问问情况,并无要事。”他笑道,“多谢小哥。”   随口寒暄了几句,凌青壁买了些便于携带的伤药,打算回去试试药效,便离开了碧山医馆。   晚间比白天要冷上不少,若要在其他城市,街上早就没什么人了。但凌云府中习武之人多,大都不怕冷,于是这里显得十分热闹。   这还是到此地后,凌青壁第一次有闲情逸致逛街。   街头卖什么的都有,临近除夕,还有些卖年货、卖炮仗的,也有穷书生当街摆摊,代写春联,多挣几个铜板好过年。   凌青壁随便找了一个小摊,唏哩呼噜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面,整个人更加舒坦。   也不知道小糖包吃饭了没有,他今天挨了揍,回去会不会还要挨罚?   真是怪可怜的。   唐雪飞那么板正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有反骨的孩子,也真是有趣。   至于那唐鹞和唐鸢,一看就很狗腿,很会揣摩唐雪飞的心思,平日里定没少欺负唐鹭。   别看唐鹭嘴甜又会拿捏自己,但他在家里未必是这副模样,不然以他的聪明,想要博取唐雪飞的欢心肯定不难。   现在到了这种地步,想必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梁子早早就结下了,才让少年连装也不想装。   凌青壁结了账,沿着热闹的小街慢慢走,看到热气腾腾的烤地瓜(注),想起可怜被禁足的唐鹭,不由自主地称了两斤。   买完之后才懊恼,熊孩子又吃不着,买了做什么?   不过他转念一想,我可以送过去啊!夜探兰杜山庄好像有点意思?   多买点好吃的,送到唐鹭跟前,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咱也拿捏熊孩子一次!   想到这里,凌青壁陡然兴奋了起来,把这一条小街逛遍,除了烤地瓜,糖炒栗子、糖葫芦、炒瓜子和花生,所有年轻孩子可能喜欢的零嘴他都买了,还买了两份,毕竟他疾风门里也有一群“孩子”呢。   有情斋里,唐鹭丝毫没有被加重处罚后的郁闷,他吃过了饭,觉得浑身精力无处发泄,想起凌青壁的话,便拿出软鞭来在院子里练功。   正五花、反五花、平五花和斜五花等抖击各练了无数组,再开始练挥击,练完这些基础鞭法,又进行复合练习。抖、挥、缠、撩,环环相扣密不透风,这方小院里充斥着“啪”、“啪”的鞭声,听起来好不热闹。   唐鹭练得浑身大汗,这才停下喘息片刻,便听到“扑通”一声,像是有重物落地。   他循声找了过去,在院墙附近的树下发现了一个包袱,还没拆开就闻见了烤地瓜的香气,打开看到里边各式各样的小吃,原本就快的心跳陡然变得更快。   除了某人,不会有别人给他送这些来。   唐鹭像抱着珍宝似地抱起包袱,起身跳上墙头,急切地四下寻找。   他怕惊扰到父亲,不敢大声喊,只可惜夜色茫茫,望去皆是一片黑暗,他看不到他想看见的那个人。   唐鹭心脏鼓胀得厉害,寂静夜里只听到他自己“咣咣咣咣”的心跳,笑得嘴角一时半会儿放不下来。   叔叔呀,你可太坏啦!   但是这样的“报复”可以多来几次,糖包很喜欢!   --------------------   注:这篇文所在的大曜朝是架空肖明制,就假设已经有地瓜了哈~ 第36章 露馅   围墙上少年眼中充满欣喜与兴奋, 稍后又流露出那么一些些失望,这一切都被凌青壁尽收眼底。   他攀在附近的一棵树上, 借着夜色藏身, 此刻的心情就像大夏天喝了一杯冰凉沁甜的甜汤那么爽。   但到底是捉弄人比较爽,还是看到唐鹭因为他的出现而开心才觉得爽,这就不得而知了。   凌掌门没有深究,目送对方跳回院子之后, 才高兴地跳下树, 返回了疾风门。   回去的时候, 进了二院, 便看见勤奋徒弟周靖在练刀,练到精彩之处, 花雨深在一边蹦蹦跳跳地鼓掌, 高呼:“师兄好棒!师兄刀法真帅!”   凌青壁:“……”   这是练刀还是孔雀开屏?   不过他也算是看着周靖长大的,摸着良心想了想,觉得对方是真的练刀。   这傻小子是真心真意把花雨深当师妹来看的,若是他有半分邪念,绝对不会与她相处得如此自然。   花雨深先看见凌青壁,立刻变得文静起来,端端正正冲他抱拳:“师父。”   周靖听到她喊, 便停了下来,同样行礼:“师父, 怎么才回来?去兰杜山庄一切顺利吗?”   “嗯, 也就那样,随便聊了几句。”凌青壁把另一个包袱扔给花雨深, “晚上进了趟城, 买了点零嘴给你们, 分着吃去吧!”   花雨深见到那些烤地瓜、糖葫芦什么的,高兴道:“多谢师父!”   周靖向来对吃零嘴没兴趣,连看都没看,拎着刀跟上凌青壁:“唐庄主要把你引荐给凌波门的沈溪声吗?”   “我没和他提这事儿。”   “为什么?聊得不好?”   凌青壁本来是想说,但中间因为唐雪飞否认唐鹭出门的事,突然变得兴味索然,便没有开口。   他也不是非要抱前辈大腿不可——当然这是捷径,或许能让疾风门迅速被人承认,但这并不是唯一的路,他还能通过参加武林大会迅速打响名头。   通过实力获得的认可,才更令人骄傲。   只不过突然这么有节操,好像不是他凌二当家的风格,于是凌青壁只是跟周靖说:“哪有一见面就求人办事儿的,这多不体面。等之后来往多些再说。”   “嗯,这倒是。”周靖点头道。   他跟着凌青壁一直往内院走,看着自家师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事,唇角时不时上扬,露出一种略显诡异的微笑,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当然这也可能是晾了汗的缘故,但向来关心师父的周靖主动发问:“师父,你没事笑什么?怪吓人的。”   “你管天管地,还管我拉屎放屁?!”凌青壁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现在连我笑都管?想当我爹吗?”   周靖捂着头,有点委屈:“不是啊,就问问。”   片刻后他想了想,忽然明白了什么,稍显激动地问:“是不是在城里遇见小唐了?”   凌青壁这才想到,这呆头鹅似乎还不知道唐鹭就是兰杜山庄的小少爷,便打算暂时不告诉他,等时机合适了逗他一逗。   “没有,凌云府那么大,怎么可能随便就撞上。”   周靖想了想,否定道:“不是啊,我觉得你和小唐很有缘分,走到哪里都能遇见。”   稍后又补充道:“就像话本里写的杀父仇人似的。”   凌青壁:“……”   “我让你多看点书,不是让你看话本!”他还没抬手,周靖已经敏捷地躲到了半丈之外。   周靖“嘿嘿”笑了笑:“话本比四书五经好看多了,师父,你知道不,小花看过的话本比我多,现在我也不用看了,都听她给我讲。”   凌青壁禁不住仰天长叹:“是啊,那是因为她比你识字多吧!”   这疾风门还行不行了,我这个师父念书就少,徒弟还都不学无术,将来出去一定会丢人吧!   不行,练功和念书,一个都不能落下!   “小周,你明天进城去找位先生。”凌青壁严肃道,“教你们学四书五经,还有什么诗书春秋,免得将来跟我去见大场面,一说话就贻笑大方。”   周靖怔了怔,一股焦虑之情油然而生:“师父……”   “师什么父,必须得学!”凌青壁大尾巴狼似地说,“我又不要求你们考科举,知书识礼知道吗?!肚子里有点墨水没害处。”   周靖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出来:“虽然……但是,诗书春秋就包含在五经里,师父你说重复了。”   凌青壁:“!!”   “我当然知道!就是为了试试你的深浅,要是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别都别学了!”他粗声粗气道。   周靖其实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听他这么说,连忙道:“嗯嗯,我就是跟你确认一下。”   “算你谨慎。”走到分岔路,凌青壁背起手,大摇大摆地往自己小院走去。   接下来几天,他除了练功也没别的事,每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就骑上马进城,买了小零嘴儿去投喂他的小糖包。   这零嘴每天都不重样,先是松子糖、桂花糕,再是茯苓饼、糖莲藕、干果蜜饯等等。   凌青壁每次都是躲在同一棵树上看一会儿唐鹭练功,再把包袱扔进院子里。   两人并没有时间的约定,只是凌青壁下意识地按着第一次的时间赶过去,而唐鹭也心照不宣地在同一时间守在院子里。   他也不是一直都在练鞭,后来几天都在练剑,就是兰杜山庄的兰心剑法。   兰杜山庄的名字来源于兰花与杜若,都是品格高洁的花卉,他们的剑法也飘逸出尘,以灵巧见长,舞起来非常流畅自然。   唐鹭这天穿了一件银白色的锦袍,少年肢体修长舒展,将一把剑舞得人剑合一,好像一团舞动着的月光,看着简直美不胜收。   我们小糖包真是好看啊!   凌掌门靠在树上看着,看得呆了,当唐鹭舞完剑后,都忘了把装着零食的包袱扔进去。   唐鹭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可以扔了。   这时候凌青壁又起了坏心,偏不肯扔,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唐鹭还真以为他没来,跳上围墙四下张望,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看着少年满脸失落,凌青壁又不落忍,趁他望向别处的时候,赶紧把包袱扔了进去。   唐鹭听见声音,赶紧跳回院子看见包袱,高兴得要命,拎起来再度跳回院墙坐着,轻声向黑暗中喊:“叔叔……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凌青壁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想出去与他见面,但是下一刻便忍住了。   若是这么玩闹,像是“探监”,可要真是见了面,就比较像“月下私会”。   少年的感情已经如此炽热,他不敢火上浇油。   于是凌青壁还是保持了沉默。   因为唐鹭在院墙上坐着,他也不敢动,生怕一动就暴露了行踪。   少年双腿一晃一晃的,把包袱放在腿上,拆出今天的零嘴,看到其中一样,高兴道:“我最爱吃糖莲子了!叔叔果然与我心有灵犀!”   凌青壁听了不禁失笑,什么心有灵犀,街上卖的零食拢共就那么多,每天不重样,排着买早晚能买到糖莲子。   果然还是个孩子,爱吃这些东西。   “其实我是爱吃和莲子有关的东西,夏天最爱剥新鲜莲蓬。”唐鹭一边嚼一边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凌青壁无奈地想,因为多子多福、早生贵子吗?   可你现在是个断袖啊!   少年笑眯眯地说:“因为我娘名字叫新荷,她是荷花,我就是莲子。”   原来如此,凌青壁恍然大悟,难怪他能那么快编出一朵荷花来,应该是常常编着玩。   不过因为是莲子就喜欢吃莲子是什么思路?我吃我自己?   真是个小疯子,不,小傻子。   “好啦!你不肯出来,我也不勉强啦!”唐鹭把包袱收好,拎着站起来,“叔叔明天见。”   说罢他便跳回了院子里。   只是这个时候,恰好经过有情斋门口的唐鹞也听见了这句话。   臭小子管谁叫叔叔?他疑惑地站住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余光便敏锐地注意到,有个人影从院墙外的树上跳了下来。   有人竟然敢夜探兰杜山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唐鹞立刻施展轻功跳进有情斋里,翻出院墙追了出去。   等他走远了之后,另一棵树上又偷偷下来一个人影。   遗憾的是,没有人看到。   凌青壁本来慢悠悠地下山,听到身后有树叶被拨动的声音,便知不好,立刻撒丫子狂奔。   幸好他把马拴在了半山腰,没走几步便赶到了,翻身上马溜之大吉。   唐鹞追了半天,只看到了他的背影,最后累得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看那身形,又联系唐鹭称呼对方“叔叔”,他合理推断这人就是前些日子来拜访的疾风门掌门凌青壁。   唐鹭打小没怎么出过门,没什么朋友,也只有凌掌门说前些日子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而臭小子居然敢为了维护凌掌门跟爹顶嘴,看来两人交情不一般。   爹说得对,这凌青壁果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要不然怎么会大晚上偷偷摸摸地过来?   若三弟不是三弟,而是三妹的话,那这人简直可以算是采花贼了!   天色已晚,唐鹞没有去打扰父亲,而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将此事秉明了唐雪飞。   “竟有此事?”唐雪飞一听便蹙起了眉,“这个凌青壁,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唐鹞连忙问:“要不要我去问问老三?”   唐雪飞沉吟片刻:“算了,无凭无据的,他若否认,你也没办法。这样吧,今日便是他禁足最后一天,你明早去试试他的功夫有什么长进,若是他疏于练习,便再多罚他几日,免得他跑出去找事。”   “是,父亲。”唐鹞恭敬道。   头天晚上险些被人发现,凌青壁不敢再“顶风作案”,今夜便决定不再过去了。   他也知道唐鹭肯定会失望,但毕竟这种“探视”不能是常态,早晚大家都还要回归正常。   记仇的凌掌门心想,哼哼,失望也好,让小糖包也尝尝我之前的感受!   唐鹭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晚上换了件刚做好的红色锦袍,兴致勃勃等着相会的时间到来。   沙洲觉得奇怪,少爷怎么这么早就把过年的衣服穿上了,而且还是晚上才换,这是要做什么?   憋得快疯了,要玩一手锦衣夜行?   虽然已经决定以后少穿红,但这件是早上刚做好送来的过年的衣服,唐鹭迫不及待想穿给凌青壁看。   月亮明晃晃挂在天上,他在月色下舞了一会儿剑,便禁不住停下来向院墙外张望。   “扑通”一声,有东西被丢了进来,少年兴奋地冲过去,没有找到小包袱,倒是发现了一块用白布包着的石头。   拆开后,白布上用炭条歪歪斜斜地写着:院外往东一里地,松树下见。   唐鹭不疑有他,兴奋地跳出院墙,很快跑到了东边一里地左右的地方,欣喜地压低声音喊:“叔叔?!你在哪儿?”   他太激动了,又因着是在自己家附近,完全没有设防,因此忽略了一些可疑的声音。   “咣”地一声,一根木棍砸上了他的后脑,少年脸上笑容还没散,便晕倒在了地上。   -------------------- 第37章 要人   清晨, 沙洲跑去唐鹭房里伺候他起床,谁知推开门一看, 屋里空空荡荡, 并没有少爷人影。   少爷也常比他起得早,但问题在于,这床铺平平整整,完全没有动过的痕迹, 就像没人睡过似的。   这人再勤快, 也没叠过被子, 这绝对不对劲!   沙洲赶紧把院子里几间房都找了一遍, 事实告诉他,少爷确实不在有情斋里。   “一大早在院子里撒什么癔症?”素月端着早饭进来, 看他杵在院子里站桩, 不由发问。   沙洲压低声音:“小少爷又溜出去了。”   “不是吧?”素月疑惑,“都要过年了,他跑出去干什么?”   沙洲无奈:“这谁知道呢。”   “唉,算了,反正今天也解除了禁足,他出门也不算违反家规,可能就是这些天憋坏了, 跑出去转转。”素月安抚道。   她话音刚落,唐鹞便走进了院子, 两人赶紧向他行礼, 齐声道:“见过大少爷。”   “嗯,老三起来了吗?”   沙洲和素月你看我我看你, 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   唐鹞皱眉:“还没起?这都什么时辰了?”   “不是……”沙洲支支吾吾, “小少爷他、他不在这儿, 可能……可能去山上跑步了。”   素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种借口都说得出,怕不是脑子被门挤了?   果然,唐鹞立刻起疑:“什么跑步?他哪有这个习惯?到底人去哪儿了,说!”   ---   疾风门这边,周靖正带着花雨深和其他几个人练早功。   那五个“下人”虽说凌青壁没有收为徒弟,但是几人想学功夫,他就让周靖教他们一些基本功。   学就学吧,要是能有个成材的也行。   徒弟们勤奋,师父也不能太落后。只不过凌青壁今早起来,发觉自己落了枕,脖子一往右转就疼得厉害。   不光这,左眼还时不时跳,怎么揉都没用,他只能安慰自己是“左眼跳财”,将有好事发生。   他略微歪着脖子洗漱好,吃了早饭,便背着手去演武场看徒弟们练功。   虽然只有稀稀疏疏几个人,但看着大家整齐划一,学得似模似样,凌掌门十分欣慰。   这里场地不小,将来多收上十几个徒弟,场面一定会更好看。   等我疾风门有了一定规模,就把大哥和三弟请来小住,也让他们感受一下武林正道的气息!   凌掌门越想越激动,情不自禁时,跳上前去,一把夺过了周靖手里的刀,亲自为徒弟们演示。   方才周靖为了教这几个才入门的,动作慢得令人发指,这套刀法被他舞得毫无美感,像头笨拙的熊。   此刻凌青壁纯粹为了炫技,自然有多快舞多快,刀面反射着阳光,晃得花雨深和景霄等人睁不开眼,但并不妨碍几人热烈喝彩、大力捧场。   周靖看着师妹带着自己的小团体闭着眼蹦蹦跳跳盲夸的模样,心想现在年轻人真是不简单,一个个的都太会了。   我也得向他们学习。   凌青壁听到徒弟们的喝彩声,心里更嘚瑟,忍着脖子疼,把四十八式五军刀法展示了一遍,舞完之后,收获徒弟们更毫不加掩饰的称赞——俗称拍马屁——心情更加美丽。   “你们好好练,将来也都能和我一样!”他把刀还给周靖,在花雨深和景霄等人崇拜的眼光中,背起双手大摇大摆地离开,“大家继续吧!”   凌掌门回到自己小院,实在闲着没事干,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睡就快到了中午,他是被花雨深突然冲进门来吓醒的。   “师父!”   一听小丫头的声音,凌青壁猛一激灵,睁开眼从床上弹了起来,下意识检查自己是否衣衫不整,这陡然一扭头便扯着了脖子,比之前疼得还厉害。   他揉着酸疼处,无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让你一个大姑娘毫不忌讳地勇闯男人卧房。   小周呢?!怎么也不拦着!   花雨深义愤填膺道:“您快去看看,兰杜山庄的人来踢馆!”   听到两个关键词,凌青壁立刻睁大了眼:“我去看看。”   一边往外走,他一边忧心忡忡地想,该不是前晚露馅的事吧?   那怎么隔了一天才来?   小糖包会不会挨罚了?   我的亲娘,他不会一冲动,跟他爹什么都说了吧?!   可不能这么缺心眼!   凌青壁按捺不住,刚出门直接就施展轻功,踩着屋檐赶到演武场上,便见周靖跟唐鹞打得那叫一个热闹。   方才几人练功快到晌午,才准备休息休息好吃午饭,不料刚一转身,便见一个人持剑凌空而落,臭着脸站在他们面前。   有正门不走,直接闯进来,应该是找茬的没错吧?!   周靖和花雨深对视一眼,双双沉了脸。   不过他俩还没开口,来人自报了家门:“我是兰杜山庄的唐鹞,有要事要问你们掌门,快将他叫出来!”   周靖向来视凌青壁如师如父如友,此人言语中没有半分尊重,听得他血直往脑子上冲。   花雨深比他反应更快,上前一步,厉声道:“唐鹞又怎么了?不打招呼就闯进来,你们兰杜山庄的人都这么不知礼数吗?”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唐鹞看到漂亮小姑娘开口,稍稍收敛了些,又被花雨深的美貌吸引住,不由多看了几眼,想起自己名门正派的身份,有点心虚,赶紧转移了目光,“叫凌青壁出来!”   周靖一头雾水,心想师父不是跟兰杜山庄聊得还行吗?这人急赤白脸的干什么,搞得跟师父把他给绿了似的。   “我是疾风门首徒周靖。”他走上前,挡在花雨深面前,阴沉着脸向唐鹞抱拳道,“有什么事先跟我说,我去转告师父。”   唐鹞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其貌不扬,穿得也很普通,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鄙夷:“我跟你说不着!”   “既然不说,那就请回吧!”周靖心想滚你妈的,老子还不伺候呢。   唐鹞正色道:“我来了就不会走,今天必须见到凌青壁!”   “你要想见我师父,也行,把你们庄主请出来!”花雨深站在周靖身后安全感十足,冲唐鹞大喊,“他的身份才配!”   唐鹞冷笑,得意道:“你们师父还不配见我爹!”   “啧啧啧!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兰杜山庄庄主唐雪飞竟然会教出这么张扬跋扈、蛮横无理的儿子!”花雨深鄙夷道,“真是徒有虚名,我呸!”   “你竟敢骂我爹!”唐鹞大怒,禁不住上前一步。   周靖立刻也上前,威慑道:“你想干什么?我师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你真是唐庄主儿子吗?怕不是个冒牌货!”   唐鹞不好跟女孩子动手,但是面对周靖的质疑,他可咽不下这口气,一听这话,“唰”地抽出剑,率先动了手。   周靖才不怕他,将花雨深往旁边一推,挥刀就跟唐鹞打了起来。   他平时脾气不差,怎么开玩笑都没事,就算说他两句也不会急,唯独见不得别人说待宵孔雀众人,更忍不得别人对凌青壁半点不敬。   为了师父和疾风门,他方才才一直压着这口气,现在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唐鹞的功夫不差,家传绝学兰心剑法和杜若诀都练得炉火纯青,他方才已经觉察到周靖内功修为不怎么样,眼睛简直长在脑袋顶上,心想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谁知周靖虽然内功稀松,但一打起来,刀法完全能够弥补内力上的缺失。   若是唐鹞扔了剑纯与他比内力,可能还有些胜算,但现在他轻敌加上自负,上来便落了下风,有些应接不暇。   凌青壁跳上演武场这边的院墙,看到这一幕,突地停了脚,很有兴趣看看自家的五军刀法对上兰心剑法,到底谁胜谁负。   他之前看过唐鹭舞剑,再对比唐鹞出招,觉得还是自家小糖包更胜一筹,至少人家舞起来好看。   兰心剑法的剑招变化多端,大开大合,舞起来肢体伸展,相当漂亮,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遇上五军刀法这种直眉楞眼直奔主题的,显然就很吃亏。   周靖这会儿满怀怒火,超常发挥,刀速完全不比凌青壁慢,而且每刀都力量十足,扛得过唐鹞的内力加成。   唐鹞被缠得脱不开身,根本来不及把剑招用到位,就要仓促去接下一刀。而且他只能近身打,连剑招的变幻都来不及展开,自然只能步步吃瘪。   这才打了没一会儿,唐鹞便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形象十分狼狈。   周靖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再加上气也出了,没必要赶狗入穷巷,免得惹一身骚,最后一脚踹中他胸口,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地上,气定神闲地问:“还打吗?”   跑回来观战的花雨深见到这一幕,欢呼雀跃:“师兄真棒!师兄太厉害了!那姓唐的,你就是冒牌的吧!”   唐鹞捂着胸口,咬牙切齿道:“你们简直欺人太——”   “慢着!”凌青壁这会儿才施施然落到他面前,抱了抱拳,似笑非笑道,“唐大公子上门挑事,怎么成我们欺人太甚了?”   唐鹞见了正主,更是怒不可遏:“凌青壁,快把我弟弟交出来!他才刚满十八,并无江湖经验,你将他拐走,是何居心?!”   凌青壁一听这话,登时变了脸色:“你这话什么意思?小唐怎么了?”   “别装蒜了!你前天在我们山庄外边鬼鬼祟祟,不是蹲点是什么?今日一早我去他院子找他,人已经不见了!”唐鹞怒道,“他没有别的江湖朋友,对你倒是情深义重,甚至还为了你忤逆我爹,不是你把他带走的,还能有谁?!”   周靖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花雨深却咂么出不对来,戳了戳他,轻声问道:“他们说的小唐,就是我们见过的师娘吗?”   “可能是?”呆头鹅挠了挠头。   花雨深错愕:“原来师娘,就是兰杜山庄的小少爷唐鹭?!”   凌青壁反问:“你如何确定他是跟人走了,而非自己出去玩了?”   其实他原本可以堵唐鹞一句,毕竟那日唐雪飞坚称他遇上的是冒牌货,但现在他实在关心唐鹭安慰,也就不逞这口舌之快了。   “爹送他的剑被他扔在树下没有收起来!若是自行离开,又怎会如此?!”唐鹞咬牙切齿,“定是你诱拐不成,将人强行带走!”   周靖忍不住道:“你的想象力怎么这么丰富?小唐跟我们师父关系别提多好了,我师父用得着诱拐?!”   “抱歉,前些日子我确实在山庄外与小唐隔墙相见,但那是怕他被禁足心情不好,带了些零食去哄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凌青壁冷声道:“前晚想必就是被你发现了,深觉此事不妥,昨晚便没有再去。若是他出事,绝对与我无关,奉劝阁下还是尽快派人四处去找,以免耽误时间!”   花雨深低声感叹:“哇……师父对小唐真好。”   唐鹞没想到凌青壁偷偷摸摸过去,竟然是买零食哄自家弟弟,这听起来实在是……有点幼稚。   “此话当真?”他疑惑道。   凌青壁严肃道:“凌某初入江湖,小唐助我良多,凌某绝不会拿他的性命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唐鹞见他言之凿凿,也就再没有起疑,抱拳道:“告辞!”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凌青壁目送唐鹞身影,此刻心急如焚。   小糖包,你到底去哪儿了?   与此同时,唐鹭缓缓睁开双眼,先是感觉后脑一阵剧痛,接着便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再结合眼前这个黑乎乎的小屋和缠着自己双手双脚的锁链,他根据经验立刻判断出当前的情况——自己又被人关起来了。   肯定跟《无隅心法》有关。   但是这次,叔叔还能来救我吗?   恐怕得真的心有灵犀才行了。   -------------------- 第38章 搜寻   唐鹞在的时候, 凌青壁还控制着表情,没有显得太焦急, 以免对方看出什么端倪。   等对方一走, 多年修为一朝丧的凌掌门立刻七情上脸,焦急地转头对周靖道:“快去牵马,和我一起去凌云府城里找找。”   周靖二话不说,立刻去了马厩, 花雨深也凑上来:“师父, 我带着景霄他们也一起去吧。”   “不必。”凌青壁着急回去拿刀, “你们人生地不熟, 功夫也不行,老实在家呆着别出去添乱。”   师徒俩没顾上吃饭, 一人揣了俩馒头, 上马就走,花了半个多时辰才进了城。   这期间凌青壁一直心急如焚,他这辈子还没为谁这么着急过,说句有点不太好意思的话,就连为自己的结拜大哥和兄弟们都没有这样。   那些人与他一样,都训练有素,武功高强, 不管出什么任务,他都只需要管好自己, 不必为别人担心。   可唐鹭不一样, 哪怕他既聪明功夫又好,到底是涉世未深, 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自己跟江湖上人人都想要的《无隅心法》绑在了一起, 这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行走, 随时都可能有危险。   这下凌青壁突然明白为什么唐雪飞始终要让他禁足,这不是管得太严,而是一种保护。   要换了自己,绝对要拿绳索把唐鹭拴在床头,让他再不能出去冒险!   周靖觑着凌青壁的神情,安慰道:“师父,你放心,小唐一定会没事的。”   “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找到他。”   找到了,先揍一顿!   叫他糟践我的心!   凌青壁看起来沉着,其实现在略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大概能猜到这事儿跟《无隅心法》脱不了关系,但着实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人。   他目前知道的就是唐鹭跟钟簇门及忻悦门有过节,打算先从这里着手,可这两个门派的人究竟躲在哪,他也一无所知。   这真是要了亲命了。   ---   留守在疾风门的花雨深把景霄和另外四个人都叫到了她的院子。   “这事儿是不是你们干的?从实招来!”少宫主坐在秋千上,面色严厉。   景霄连连摇头:“真不是,上次你说让我们通知钟簇门和忻悦门别轻举妄动,我们更不敢胡来。再说,我们也不知道小唐就是唐鹭,要是知道不就早告诉你了?”   “那就行……”花雨深松了口气,“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我这要是不小心动了小唐,等不到兰杜山庄的人弄死我,师父就先把我挫骨扬灰了。”   景霄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和……小唐,是真的吗?”   花雨深翻了个白眼:“傻不傻啊你!师父为了哄他,能天天去给他送零食,这小唐要换成个女孩,你还会有此一问吗?”   “也对。”景霄想了想,不由忧心忡忡,“少宫主,这是师父的人,不能轻易动,那咱怎么办啊?你不还想把《无隅心法》找来给宫主当寿礼吗?”   “现在我觉得这件事有古怪。”花雨深从秋千上跳下去,背起双手在院子里溜达。   其他五人立刻跟上,其中一人道:“有什么古怪?”   “少宫主是觉得……唐鹭说知道《无隅心法》这事,做不得准?”景霄问道。   花雨深打了个响指:“聪明!我感觉师父和小唐的感情不是假的,但师父明显也不知道心法在哪,说明小唐可能只是撒谎。”   “可他为什么要撒这种谎?”随从之三疑惑,“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我怎么知道!”   景霄想了想,问道:“少宫主,您如何推断师父一定不知道?夫妻之间还有秘密呢,再说师父就算知道,也未必会表现出来。”   “师兄说的啊!”花雨深非常自信,“他说从未见过师父对一个人那么上心,小唐对师父的喜欢更是藏不住,重要的事情小唐肯定不会隐瞒师父。”   “而且师父跟师兄也是共过患难的关系,他要是得到了心法,决计不会瞒着师兄。”   另有一人小声嘟囔:“少宫主也太信任师兄了吧……”   花雨深立刻一个眼刀甩了过去,那人立刻吓得不敢吭声。   “你们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师兄是天下第一老实人,又了解师父,他的话不信,难道信你们?”她想了想,绷着脸叮嘱道,“我跟你们说,咱们只是要找《无隅心法》,但绝对不能伤害师父、师兄和小唐!”   五人齐声道:“是,少宫主!”   接着景霄提醒道:“我们谨遵少宫主之命,可万一钟簇门和忻悦门的人背后玩猫腻怎么办?”   “你说得对!”花雨深眉峰紧锁,“不行,我得亲自去叮嘱他们,免得这帮混球阳奉阴违。走,咱们也顺便帮师父找找小唐,免得他老人家担心。”   ---   此刻被关在小破屋的唐鹭十分郁闷,因为他都醒过来很久了,还没有人现身。   这些人都不着急的吗?   他此刻浑身无力,也明白自己是被灌了软筋散——常规操作罢了,而他双手被铁链绑到后背,双脚也被束缚着,什么姿势都不得劲。   此处明显不是地下,因为房间上有窗户,只不过被木条封死了,从缝隙里隐约透出些光亮来。   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一个烛台,蜡烛只剩短短一截,估计燃不了多久就会熄灭。   “有人吗?!有人吗?!”唐鹭扯着嗓子大喊,“我已经醒了,还不快来问我!”   他嗷嚎了好一会儿,觉得嗓子疼,便不再吭声,而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   初步判断,这不是城里,外面十分安静,除了偶尔的鸟叫声,连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唐鹭当即心一沉,要是被人藏在了城外山里或者什么破地方,叔叔该怎么才能找到我?   爹爹会发现我不见了吗?他若只当我又跑出去玩了该怎么办。   算了,还是指望叔叔吧。   掳走我的这个人定是知道我与叔叔夜晚相见,这才假冒他将我骗出去,不知对方蹲守了几天——坏了,叔叔昨夜没来,该不会也出事了吧?!   想到这里,唐鹭再也冷静不了,奋力挣扎,大声喊道:“混球!快出来!有什么事咱们当面说!”   这次大喊大叫有了效果,片刻后,他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便奋力向门口张望。   谁知门没开,木墙上有扇一尺见方的小窗被“哗啦”一声拉开,露出了一张戴着恶鬼面具的脸。   唐鹭仰着头往那儿看,冷笑道:“藏头露尾的,就这么见不得光吗?”   “《无隅心法》在哪儿?”对方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沓。   那人躲在面具后面,声音也经过伪装,显得十分低沉,听不出原本的音色。唐鹭仔细分辨,也无法判断这是谁。   他懒洋洋地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就凭你现在落在我手里。”面具人冷声道。   唐鹭“哼”了一声,努力凹出一个很随意很漫不经心的姿态,即便这样其实看起来很不舒服,也得让对方觉得自己根本不会被人拿捏。   “那又如何?”他不屑地说,“你想从我嘴里撬出线索,难道还敢对我做什么不成?”   从对方遮遮掩掩故弄玄虚的行事方式就能看出来,面具人应当没有同伙,也不敢靠自己太近,可能功夫不咋地。   既然如此,那他应当没有本事拷打自己,以免露出马脚,或者失手令自己逃跑。   唐鹭脑子转得快,想通这个关窍,很快就不慌了。   至于对方要渴他饿他,那也没办法,被人抓了来还奢求不遭点罪吗?谁扛得住,谁就赢了。   “别想跟我玩小聪明。”面具人声音低沉道,“早点开口最好,免得多受皮肉之苦。”   唐鹭晃着脚丫,轻声笑道:“想要知道《无隅心法》的下落也行,但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你必须拿差不多的东西来换。”   面具人沉吟片刻:“你想要什么。”   “要你的独门绝学。”唐鹭笑嘻嘻地说,“这样交换才公平。”   只要面具人说出自己的绝学是什么,他有七成把握猜出对方的出身。   不过对方也没这么傻,应该是猜出了唐鹭的用意,“哗啦”一声,把小窗给关上了。   “不换就不换呗!”唐鹭躺平,自言自语道,“问一句反正也不吃亏,哼!”   ---   白天的凌云府城到处都是一片祥和,就如同凌青壁初进城那般,往哪看都是正道的人,相互之间十分友爱,对待百姓也非常和气,那些邪魔外道就像集体消失了似的,完全找不到踪迹。   凌青壁并不是容易慌神的人,但唐鹭对他来说太不一样,他越是不想慌张,偏偏越是六神无主。   这座城对他来说太陌生了,若是在五陵渡,他不消一个时辰,绝对能查到人的下落,可偏偏这里是凌云府,他唯一熟悉的人,就只有小糖包。   久违了的无力感和对唐鹭的担心让凌青壁越发心焦,他与周靖几乎趟遍了城里的大街小巷,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但据说钟簇门和忻悦门的人经常在此地活动,他们应当不会随便换地盘。   “师父,要不我们去碧山医馆打听一下?”周靖突然道,“他们对这里一定很熟悉。”   凌青壁一拍脑门:“我真是蠢到家了,居然忘了这茬!”   “师父你这是关心则乱。”周靖赶忙说,“兰杜山庄那边肯定也在找,他们更熟悉这里,应当会比我们更快。”   凌青壁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凡是掳人勒索的,大多都会联系其亲友,说不定线索也会主动找上门来。”周靖道。   凌青壁十分欣慰,这位呆头鹅,平日里慢半拍,但关键时刻真是靠谱。   两人很快到了碧山医馆,凌青壁见到那天接待自己的小伙计,直奔对方而去。   小伙计看见他俩,立刻抱拳道:“凌掌门,周少侠。”   原来那日周靖来送信,也是交给了对方。   “你还记得?”周靖着实诧异,这店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伤号,只是一面之缘,对方竟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小伙计笑笑:“谋生的一点本事罢了,再说近期只有两位为着青枫师兄前来,我自然记得。”   凌青壁急着寻找唐鹭,顾不上与他多寒暄,直接问起了杳溟宫那俩门派的下落。   小伙计一听是寻人,也没多耽搁时间,立即取了一张纸,草草画出了府城内的路线图,圈出了那帮邪魔外道经常出现的地方。   据说那里都是花街柳巷,凌青壁心里冷笑,心道我怎么一点都不奇怪呢。   “这里并非他们门派所在之地,能不能找到人还得看机缘。”小伙计道,“祝两位此行顺利。”   --------------------   老凌要把小唐拴在床头是气话。   拴人不对,嗯。   ---   增加一些或许没必要的解释哈,我们小唐还是很强的,只是这个武林中强中更有强中手,他又年轻,还是免不了吃瘪。   若论武功,第一阶梯顶尖就是唐雪飞、杳溟宫宫主申屠浔还有四府盟盟主沈溪声这些老头。   谢青枫是第二阶梯上缘,他的特长是医术和内功更好,这是加分项,小唐和凌青壁也处于第二阶梯,随着剧情进展会往第一阶梯迈进。唐鹞唐鸢是第二阶梯下缘。这是综合排名,而根据擅长兵器不同,实战结果也会不一样。   周靖处在第三阶梯上缘,内功加强之后就能挺进第二阶梯。晏秋帆功夫虽然一般,但是靠着医术和毒术也能略占上风。   花雨深和景霄那些小喽啰是第四阶梯,但凭着机灵聪明有时候也能自保。   虽然等级有差别,但不同的情况会导致一些成功的下克上,毕竟人无完人,是人就会犯错~   这篇整体还是轻松风,主角偶尔会倒霉吃瘪,但最后结果都是利好的,不会很惨。   而按照我的行文习惯,一般主角有难,就是推进感情线的契机,总之不必担心啦~ 第39章 线索   在府城里白折腾了一圈, 两人离开碧山医馆的时候,天色已晚。   这倒没什么不好, 至少夜间时分, 神神鬼鬼的那帮人敢出门溜达,或许线索更多。   凌青壁和周靖将马匹寄存在碧山医馆,接着便飞檐走壁,直奔小伙计圈出的那地段而去。   花街柳巷并没有想象中繁华, 这里比不上著名青楼花霰楼, 没有高楼林立, 而是曲流拐弯的破烂小巷, 偶尔有院子里传来丝竹之声,那轻佻的小调算是自报家门。   两人不需要掩藏行踪, 便直接在院墙上行走, 各顾一边,察看可疑之人。   一处破旧小院里,有俩人正在放哨,一个背着锯子,一个手里转着洞箫,正是凌青壁和唐鹭曾经对阵过的钟簇门手下。   他们守着的房间里,花雨深正在跟钟、忻两个门派的人会面。   房间不大, 挤了十几口子人,大都穿得奇形怪状, 放眼望去, 就是妖魔鬼怪的聚会。   其中一半人男男女女浓妆艳抹,搔首弄姿, 穿得红红绿绿, 一看就是忻悦门的浮夸作风, 另一半人则手持乐器,披头散发,看起来想效仿竹林七贤洒脱不羁,却弄巧成拙,看上去不伦不类。   中间坐的花雨深和景霄六个人与他们相比,简直清新脱俗。   “话我摆在这儿了,要是你们谁敢阳奉阴违,对兰杜山庄出手,别怪我不客气!”少宫主虽然被一屋子怪味儿熏得直头疼,但自有少宫主的气势,在这一群明显比她大很多的人面前,丝毫不犯怵,大声喝道,“听见了吗?!”   周围的人稀稀拉拉地应道:“听见了——”   花雨深站起身:“好了,现在你们分头去打听消息,看看唐鹭到底是被谁抓走了,要是有线索,速速来报!”   “收到!”   “明白!”   大家领了命,纷纷离开房间,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花雨深安排另外四人留在这里等着收集情报,只带了景霄一起离开。   俩人刚走进院子,小丫头不经意地抬头,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院墙上的周靖,吓得拉着景霄赶紧贴墙站着,借着阴影的遮挡掩饰行踪。   “我天,他们怎么找到这儿了?”花雨深小声道,“要是让师兄知道一定会怀疑我的。”   景霄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见周靖和凌青壁俩人在墙上行走如飞,险些看见自己,赶紧把头缩了回来。   “看来师父是知道小唐之前的事——啊对,上次他们从地下钻出来,应该就是忻悦门抓了小唐又被他跑了那回。”他若有所思道。   花雨深着实郁闷:“这下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要不然肯定要把我逐出师门。”   “要不你先在这里躲一会儿?等他们走了再出去。”   花雨深想了想,摇头道:“不行,谁知道师父师兄什么打算,我若是藏在这里正好被他们堵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走,这就走,万一撞上他们,就说咱们是出来帮忙找小唐的。”   “咱们本来就是来帮忙的嘛!”景霄安抚道,“少宫主别内疚,咱们又没害过他们,忻悦门跟小唐过不去,也不是你下的令啊。”   花雨深垂着头,内心惴惴不安。   她其实不怎么担心凌青壁会对自己怎么样,逐出师门也无所谓,自己本来也不是真心拜师,她担心的是周靖。   不知道事情穿帮之时,师兄会是什么反应,一想到对方可能露出的失望之情,她心里就难过得要命。   千万得守住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景霄看着凌青壁和周靖从这个小院上跳过去,往远处搜寻,才松了口气:“少宫主,他们走了。”   花雨深点头,两人便快步出了院子,往相反方向走去。   院墙上的周靖很是谨慎,他细细密密地用目光搜查自己的这片区域,时不时转头复查一遍,这一回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花雨深和景霄。   虽然夜色很暗,巷子里的灯笼也不怎么亮,但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花怎么在这里?她不应该在家里待着吗?   或许是出来帮忙找人的,可是她怎么知道要到这里来?   这也太巧了。   周靖平时是有点憨,但毕竟在待宵孔雀受过训,对于不合常理的事情,反应十分敏锐。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追花雨深,一方面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另一方面担心她的安全,但又怕此事惊动凌青壁,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到凌青壁的方向传来“扑啦啦”的声响,立刻追了过去,发现师父按住了一个身穿翠绿衣袍、脸画得像只鬼似的年轻男子。   这人脸上涂了可能有一斤粉,身上也被香料腌入了味儿,三丈外都能闻到他的脂粉气。   只见凌青壁一把掐住那人的脖子,高高按在墙上,咬牙切齿道:“你们把他藏哪儿了?!”   周靖定睛一看,认出来了。   这就是曾经师父让自己盯梢的人,为了盯他,险些把离离给丢了。   此人白天打扮还算正常,晚上这是变身了吗?   “大侠饶命!这次的事儿跟我们无关!”那人双脚离了地,双手扒拉着凌青壁的手,痛苦挣扎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凌青壁怒道:“少他娘的说这些屁话,你要是不从实招来,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苦寻了一下午终于找到了一点线索,此刻他心中怒火高涨,已生杀意。   “我、我真的、不知道……”那人几乎翻了白眼,“我们……少宫主不让、不让动他,我们真的没、没……”   “师父!”   不远处传来花雨深的声音,凌青壁与周靖齐齐望过去,看见她和景霄站在巷子口。   周靖更是愕然,看来自己方才没看错,真的是小花。   “你们怎么在这儿?”他立刻问道。   花雨深眼神中划过一抹心虚:“我想来帮你们找小唐啊。”   凌青壁看见他俩,更是烦躁,自己这个掌门说话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一个两个的都不听话。   趁他一走神,被他掐住的那人突然从后腰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向他刺去,对面花雨深看见,立刻甩出自己的短刀,“砰”地一声击中匕首。   对方不甘心,一脚踹向凌青壁的小腹,凌青壁手一松,他便摔在了地上,抓了把泥土一扬,借机想溜。   凌青壁哪会被这种低级的伎俩所骗,他已经预判到这人会有此一举,偏头避过泥土,抬腿将他绊倒在地,一脚踩住了对方的脖颈。   “还想要命的话,就别跟我玩花样!”他恶狠狠地说,“最好小唐没事,如果他少了半根头发,我屠你们忻悦门满门!”   那人抱着凌青壁的脚踝哀哀乞怜:“真不是我们干的……真的不是……”   “这笔账跟你们脱不了关系——”   凌青壁话还没说完,耳朵便敏锐地捕捉了冲他而来的破空之声,迅速偏头躲避,便听到有东西“笃”地钉在了旁边的土墙上。   周靖立刻冲过去,取下了那东西,是一枚飞镖,尖端扎着一张纸条,尾部拴着一条红色的缎带。   “师父,你看!”他立刻把东西递给了凌青壁。   凌青壁接过飞镖,一看那红色的缎带,心脏猛地一抽。   他立刻从怀里拿出唐鹭编的荷花,两相对比,颜色和质地完全一样,这就是糖包的发带!   想到这里,他的手禁不住有些发抖,飞快地拆开那张纸条,上边潦草写了几个字——“城东郊寒云山,隆觉寺。”   有了新的线索,凌青壁下意识地松了脚,脚下那人一骨碌爬起来,飞快跑掉。   但是周靖分明看到,他临走前看了花雨深一眼。   那目光不含狎昵,而是满含惊恐,仿佛此人比凌青壁还可怕。   周靖悄悄打量了花雨深,只见她眉头微皱,多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才紧张地围上来问:“师父,是不是有线索?!”   “看来幕后之人现身了!去寒云山!”   几人立刻跳上屋檐,施展轻功,先去了碧山医馆牵马。   凌青壁安排景霄去给兰杜山庄送信,接着还想让花雨深回疾风门待着,最后是周靖表示他会照顾师妹,多带个人也好,免得出了事,大家寡不敌众。   在碧山医馆,他们从小伙计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才得知隆觉寺居然是个废弃的寺庙。   四十年前曾被屠寺,事件太过惨烈,比较晦气,因此荒废至今。   因为急着救人,凌青壁没有多耽误时间,了解了大体情况便离开了。   他自己骑着赤焰,周靖则和花雨深共乘一骑,奔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便赶到了寒云山脚下。   寒云山不算大,山上植被不多,看起来光秃秃的,隆觉寺位于半山腰,遥遥在望。   几人将马拴在树下,迅速上山。   到了隆觉寺附近,凌青壁道:“小周,你和小花在这儿等着,别和我一起去,以防对方有陷阱,将咱们一锅端。”   “明白。”周靖点头道,“半个时辰过后我俩再去。”   安排好两人,凌青壁提着疾风,在夜色中迅速翻进了隆觉寺的院墙。   这座寺庙不小,三大主殿加各种配殿,后边斋堂、禅堂、鼓楼、往生堂还有方丈楼等一应俱全,但因为年久失修,都显得破破烂烂,好多禅房都已经倒塌。   那幕后之人定不能将糖包关在主殿里,最有可能的便是后边的那些小房子,凌青壁悄么声地从主殿旁边溜过,直奔后院而去。   这其实是他最熟悉的方式,“灵翅”作为前锋暗杀队,经常干的就是悄么声溜进别人的藏身之地执行任务,唯一的区别是现在自己在明敌在暗,算是个劣势。   但是不管优势劣势,为了救小唐,龙潭虎穴都得闯一闯。   凌青壁尽可能地控制气息,放轻脚步,鬼魅一般地进了后院,支棱着耳朵寻找唐鹭的动静。   破烂的房子自然先不考虑,他捡着完好无损的那些先查了一圈,里边都没有人影,很快就进到了最后面的小院子,正在担心此处会不会有诈之时,周围果然就有了动静。   下一刻,围绕着他身边一圈突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伴随着闪耀的火光,声音震耳欲聋,与方才的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凌青壁此前曾被开山雷震慑过,一听这声音,当即炸了毛,脚尖一点,“嗖”地跳出这包围圈,落地再回头看,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给他放了一串“大地红”!   谁他娘的这么缺德?!除夕还没到呢!   他扭头看着原地还在劈啪作响的炮仗,正要谨慎选择下一步的路线,生怕幕后之人是用这个方法赶他进陷阱。   然而凌青壁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尾,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后颈便被什么东西猛地扎了一下!   中计了!   对方放鞭炮是为了干扰他的目力及耳力,让他难以觉察到毒针飞来的破空声!   凌青壁晕倒之前,心里还在郁闷地想,什么破江湖,毁老子一世英名!   ---   小屋桌面上,蜡烛被烧得还剩最后一抹光晕,随时可能熄灭。   “有人吗?!”唐鹭躺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大喊,“抓人不管饭吗?我要饿死了!饿死你就问不出来《无隅心法》的下落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面具人一直没再出现,至少晾了他三个时辰。   看来自己判断对方没有同伙是靠谱的,这人一定是又干别的坏事去了,才没工夫过来继续审问。   双手被缚在身后真是难受,这一天下来,唐鹭腰酸背疼,也没办法运内力调理,只能咬牙忍着。   小少爷还没被关过这么久,此刻已经失去了耐心,他要闹了。   “面具人!面具人!你快滚出来!”唐鹭侧躺着,一边在地上蠕动一边喊,“我有事要你去做!只要你能做到,我就给你一点心法的线索!”   “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看看你对心法的感情有多深!只要你能感动我,心法就是你的!”   他喊得口干舌燥,也快没词儿了,这个时候木墙上的小窗“呼啦”一声,终于开了。   唐鹭好整以暇道:“哟,终于舍得露面了?干什么勾当去了?”   面具人向他扔了个东西,没有感情地说:“认得吗?”   那物件很小很轻,落在唐鹭旁边的地砖缝里,他懒洋洋地斜眼一觑,立刻紧张地翻身跪坐在地上,愤怒地冲对方喊道:“你把我叔叔怎么样了?!”   “哼,想保他平安,就把心法的下落说出来!”面具人冷声道。   唐鹭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朵小荷花,担心与暴怒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定定地看向不远处的面具人。   烛火陡然熄灭的瞬间,他冷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 第40章 熟人   凌青壁醒过来的时候, 迅速感受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身体情况。   手被铁链反锁在身后,双脚上也有铁链。   果然被下了软筋散, 而且剂量好像还不小。   方才扎进脖子的迷魂药后劲也很大, 导致他不仅脖子疼上加疼,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用得着下这么狠的手吗?把老子当牲口了?   此刻他心里着实庆幸,这次没有让周靖和花雨深跟自己一起进来,总算留了条生路。   但他心里同时泛起深深的担忧, 连自己都折在这里, 外边的新手二人组能扛得住吗?   凌青壁趴在地上, 心里琢磨, 这个幕后之人故弄玄虚搞这么多花样,看来是没有同伙, 不然何必这么费劲?!   步步为营, 应是心思缜密之人。   但奇怪的是,为何千方百计要引我前来,而不是送信去给兰杜山庄?   而且对方偏偏用了小唐的发带,他如何得知我能认出来?   哦……原来如此。   凌青壁突然想明白了,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还真是冤家路窄呢。   他正在得意,便听见房门打开,有脚步声进来。   凌青壁立刻转头去看, 落枕加上毒针的作用,疼得他“嘶”了一声, 恰好对方停在了他面前不远处, 他嗅了嗅,又暗暗笑了笑。   答案更加确定了。   他奋力侧过身, 看这来人脸上的恶鬼面具, 似笑非笑道:“当日不告而别, 现在又把我和小唐掳来,搞得人一惊一乍,你这样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晏少侠!”   面具人双目平静地看了凌青壁片刻,也微微弯了弯,接着摘下了面具,露出的果然是晏秋帆的脸。   比起上次的小叫花模样,此时的他倒是干净整洁,穿一身深蓝色短打,相貌俊是挺俊,就是不像好人。   晏秋帆无奈感叹:“凌掌门也是这么聪明。”   “那是当然,我与小唐的关系,知道的人不多,光用排除法都能判断出是谁。刚刚我闻到你靴子上草药的味道,肯定没错。”凌青壁好整以暇道,“你说‘也’,难道小唐也猜出来了?”   晏秋帆盘腿坐在他面前,“嗯”了一声。   方才唐鹭直接拆穿了他,他也曾好奇问对方是怎么猜的,答案跟凌青壁所说的差不多。   “你不用我家里人来威胁我,偏偏用我与叔叔的信物,说明你知道我俩的关系。”少年冷笑,“而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他徒弟就只有你。小周肯定不会害他,而你又一心想找《无隅心法》,答案不是很明显吗?”   想到这里,晏秋帆感叹:“你与唐少侠还真的是心有灵犀,什么都能想到一起去。”   着实令人羡慕。   “别为你脑子不好使找借口了。”凌青壁懒洋洋道,心里却想,‘心有灵犀’这个词倒是很好听。   “既然如此,替我劝劝唐少侠,让他告诉我《无隅心法》在何处,我便放你们走,好吗?”晏秋帆客气地说。   其实这事很凑巧,当日在隐鼹帮地道,他只知道凌青壁和疾风门,并不知道小唐就是唐鹭。逃出来之后,他暂且藏身于隆觉寺内,继续打探《无隅心法》,费了一番功夫才从忻悦门的一个手下那里套到线索,就直奔兰杜山庄而来。   他在山庄附近蹲点,试图了解这个小少爷的情况,不料撞见了凌青壁和对方的“情趣”,才知道这位“小唐”就是他要找的人。   当日凌青壁险些被唐鹞发现,这些事都被晏秋帆收于眼底,他料想第二晚对方不敢再来,便设计将唐鹭引出了院子,轻松便得了手。   晏秋帆心道,耽于情爱的人就是傻呀,再聪明的小少爷,不也是被我手到擒来吗?   凌青壁脖子不好动,便撩起眼皮看他:“你觉得可能吗?我就算要帮,也是帮他不帮你。”   “若是帮他,会让你送命呢?”晏秋帆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却透着一丁点邪性。   凌掌门见过的妖魔鬼怪多了,根本不吃这套:“送命便送命,他一定会替我报仇。”   “那我要是杀了他呢?”   “杀了他,你便更不知道该去何处找心法了,你虽然不够聪明,但这种傻事你是不会做的。”凌青壁笑道。   “嗯,这倒是。”晏秋帆也自嘲地笑了几声,“看来还是得从你身上下手。”   凌青壁大大咧咧地说:“放马过来!”   随后他又冲着门口大喊:“糖包,我在这儿!你别担心!”   晏秋帆望着他,无奈地摇摇头。   片刻后,外边传来极为遥远的声音,正是唐鹭:“叔叔!我也没事!我什么都没跟他说!”   “那就好!咱们一起扛住!”凌青壁知道熊孩子没事,他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   少年又喊道:“叔叔!我喜欢你——”   晏秋帆:“……”   你们当我死的吗?!还没见面就这么腻歪?!   凌青壁也有点无奈,但也不忍这个时候让唐鹭没面子,便很鸡贼地喊了回去:“这种话别在别人面前说!”   “没关系,他不在我面前啊——”   凌掌门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小糖包,不愧是他!   晏秋帆站起身:“难为你俩这对苦命鸳鸯了,我替你们省省力气吧。”   他离开房间,片刻后便把唐鹭拖了过来,扔在了凌青壁面前。   “叔叔!”少年看到他,便露出甜美的笑,在地上一扭一扭地往前蹭,想要到他身边。   凌青壁也向他蹭了过去:“嚯,穿这么红?”   “这是过年的衣服,昨晚特意想穿给你看的!”唐鹭撅着嘴,嗓音嘶哑道,“谁知道你昨天没来,现在都沾了灰了。”   说起这事儿,凌青壁心里好不内疚,若是自己昨夜自己准时出现,糖包也不会被抓来这里。   “抱歉——”   唐鹭突然探过身来,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将他的歉意堵在了嘴里。   “嘴巴不会说话就做点别的。”少年狡黠地笑,“这下你躲不了了吧。”   晏秋帆:“……”   我他娘的真是自找的!   凌青壁也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疯,主动凑过去,也亲了唐鹭一口,把他亲得愣了一下。   “叔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脑子里已经开始上演前些天在睡梦里的画面了。   “礼尚往来。”凌青壁稍稍有点后悔,努力挽尊。   亲娘咧,冲动了。   看着唐鹭惊讶之后露出的笑脸,他又很快释然。   只要小糖包开心就好。   为了打破眼前令人尴尬的沉默,凌青壁忍着脖子疼,仰头看向晏秋帆:“我俩内力全失,你还用大铁链子拴他,不觉得过分吗?!要不你先把他松开。”   晏秋帆淡淡一笑,还真的照做了。   他先将人点了穴,然后取了绳子,把唐鹭拎到屋柱上绑好,又翻腾出一个铁脖圈,扣在了凌青壁脖子上,脖圈后面接了约三尺长的铁链,末端绑在另一根屋柱上,然后将其双手改绑到身前,双脚依旧没有松开。   唐鹭被绑得纹丝不动,凌青壁的活动范围只有这三尺远,他就算跳到极限,离唐鹭也还有一尺的距离。   “晏秋帆,你怎么这么歹毒?!”少年气坏了,“把叔叔脖子松开!”   “抱歉凌掌门,你的功夫实在太好,我必须有备无患。”晏秋帆痞痞地笑了笑。   凌青壁看着他这模样,想起谢青枫曾说自己与他有些相似,突然明白为什么之前卓应闲总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确实很讨打啊!   唐鹭仍是不能接受凌青壁被戴上脖圈,咬牙切齿道:“晏秋帆,你怎么锁他都行,但是脖圈太侮辱人了,快给他松开!”   “侮辱?”晏秋帆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着凌青壁,意味深长道,“但是我倒觉得这样的凌掌门,似乎比往日更有风情呢。”   唐鹭没明白他的意思:“你胡说什么?!”   “见多识广”的凌掌门却突然懂了,冷着脸道:“晏秋帆,你好歹也是名门正派的弟子,私下里愿意怎么玩是你的自由,但是别教坏小孩。”   晏秋帆眼睛一弯,好整以暇道:“凌掌门,享乐才是人间真谛,你何必这么放不开?”   他转身看向唐鹭:“唐少侠,既然你俩都这么不识趣,就别怪我出手狠了。”   唐鹭登时变得紧张:“你要干什么?”   “我擅长岐黄之术,这你们是知道的。”晏秋帆缓缓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医毒不分家,我也很擅长弄些有趣的东西,想看看人吃了会有什么效果。”   此前知道晏秋帆是谢青枫的师弟,凌青壁从没把对方往坏处想,就算知道绑架唐鹭的就是此人,他也只觉得是对方为母报仇心切,并非存心陷害,僵持一下或许还能说通。   当这人拿出药来,他才觉得很不对劲。   为什么谢青枫不让他在碧山医馆提晏秋帆的名字,而是以“青木香”代称?是不是意味着晏秋帆已经被逐出了碧山谷?   若是如此,他定然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那么这个错误,是不是已经违背了正派道义底线?   若是这样的话,现在这个情况就真的麻烦了。   哪怕他毒打两人,伤总会好,这一颗不知道是什么鬼的药要是吃下去,就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了。   “晏秋帆,你别胡来。”凌青壁冷声道,“别做让你自己后悔的事。”   唐鹭也挣扎道:“就是!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不知道《无隅心法》的下落,之前撒谎是另有原因!”   晏秋帆看看两人,笑了笑:“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你俩最会做戏,我不会上你们的当!”   “晏少侠!”凌青壁恳切道,“想想你师兄!他已经很担心你了,你难道还要让他失望吗?!”   提到谢青枫的名字,晏秋帆的面色陡然变得悲怆。   师兄?哈,失望又如何。   反正有些事已经无法挽回了,反正我已经烂到了骨子里。   师兄的医术再高,也不可能像十二年前那样,治好我心里的疮疤。   我此生注定要让他失望,还怕这一次吗?!   晏秋帆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转身捏住凌青壁两颊,将药丸丢进他嘴里,又轻拍下颌,逼着他吞咽。   “叔叔!”唐鹭奋力挣扎,晃动得屋柱都快松了,“晏秋帆,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晏秋帆挠了挠头:“嘶……我也不知道,具体还得看效果——唐少侠,我劝你稍安勿躁,要是把屋子弄塌了,你俩都得被活埋。”   “给他吃解药!你快给他吃解药!”少年声嘶力竭地大喊,“我真的不知道心法在哪儿!”   “哦,是吗?如果你真的撒谎,那你还有一辈子去后悔。”   晏秋帆解开了唐鹭的穴道,走到房门口,甩过来一支飞镖斩断了绑在唐鹭身上的绳子,笑道,“把握机会,好好与你的叔叔相处。”   -------------------- 第41章 毒发   晏秋帆说完, 便离开了这间房,连门都没锁, 似乎料定两人根本跑不掉。   唐鹭身上的绑着的绳子虽然已经松开, 但他被点了穴,劲儿还没过去,暂时还动不了。   他望着凌青壁,担心得眼眶都红了:“叔叔, 你怎么样?”   “暂时没事。”凌青壁最希望的当然是谁都不吃这药, 但最后是自己吃了, 也不算最差, 至少唐鹭是安全的。   熊孩子未来还有大好人生,可不能现在就被什么药给拿住。   唐鹭脸憋得通红, 跟点穴做斗争, 一点点往凌青壁的方向移动。   凌青壁赶紧阻止他:“别急,小心这样毁了经脉。”   “毁了就毁了,我不在乎!”少年挣得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了,眼底疯狂尽显。   好在晏秋帆点穴不深,本来也是意在放开他,好让他即便能走也逃不开这牢笼。唐鹭费了半天劲儿,没挪动几步, 突然间感觉到穴位通畅,身体一松, 整个人自由了。   “叔叔!”少年捡起那支飞镖, 割断自己和凌青壁手腕上的绳子,紧紧与他拥抱。   凌青壁揉揉他的后脑勺:“好了好了, 别这样。你被关了这么久, 软筋散的效用退了吗?”   唐鹭后退两步, 尝试运功,失落地摇摇头:“力气恢复了,内力还不行。”   “估计晏秋帆早有准备,药量都是算好了的。”凌青壁道,“他擅长用药,这方面必出不了错。”   难怪之前对我下药这么猛,是因为他知道我的内力比较强。   “我这就想办法带你走!”唐鹭快步跑凌青壁身后,试图去解开那锁链。   可是他现在没了内力,仅凭一双肉掌根本弄不断锁链,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用牙咬开。   凌青壁扭头见他这副模样,哑然失笑:“小心崩坏了牙!”   “我打不开!怎么弄不开!”唐鹭眼眶红红的,看着又要掉眼泪。   “别急,糖包,附耳过来,我跟你说。”   唐鹭依言把耳朵贴过去,凌青壁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道:“遇事莫慌,越慌越乱。我留了后手,小周和小花在外边等着,等久了不见咱俩踪影,他们定会进来寻我们。”   “怕只怕晏秋帆设下天罗地网,万一将他俩也制住怎么办?”   “凡事往好里想,别看小周憨憨的,但他在待宵孔雀也是最可靠的那一批,关键时刻脑子好用得很。”凌青壁搂过唐鹭,“耐心一些。”   唐鹭涉世未深,心上人被喂了药又被锁着,免不了急躁,这会儿被凌青壁安抚着,慢慢镇定了下来。   少年在房间里四下张望,搬了把椅子过来,让凌青壁坐下,自己侧坐在他的大腿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凌青壁:“……”   他挑起眉毛质疑地看着唐鹭,唐鹭注意到他的表情,有理有据地说:“就算要叔叔坐我腿上,你肯定也不肯吧?不如省去假惺惺的客套和询问。我只想抱着叔叔。”   凌青壁无可反驳,只得接受,双手也搂住少年劲瘦的腰:“说不过你。”   “你现在真的没什么反应吗?”唐鹭不禁怀疑,“听晏秋帆那话,怎么感觉像是给你下了那种药……”   “哪种?”   “幽兰露那种……”熊孩子小声道,“要不然他怎么说让我抓紧时间和你好好相处?”   凌青壁轻笑一声:“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一想那事儿,脑子都不好用了——他要用我来威胁你,要是给我下了那种药,岂不是便宜你了?!他有这么傻吗?”   “说得也是……”唐鹭额头抵着凌青壁的脸颊,撒娇地说,“叔叔,你放心,上次是因为我也中了幽兰露,情难自已,这次我很清醒,就算你中招,我也不会非礼你的。”   凌青壁揶揄道:“哦,那我还要谢谢你是吗?”   “当然不是!你是我的人,我应该保护你。而且我会让叔叔心甘情愿和我欢好。”唐鹭笑嘻嘻地说,“我要看叔叔因为我才变得舒爽!这才是我的本事!”   凌青壁:“……”   熊孩子还挺会用词!   “你打算怎么让我心甘情愿?”他似笑非笑地问。   唐鹭眨了眨眼,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纤细精致的锁骨:“这样呢?”   凌青壁垂眼看去,弯了弯唇角,心道臭小子身材确实好得很。   也怪会知道怎么撩人。   “就知道叔叔喜欢。”唐鹭发觉他眸色逐渐暗沉,得意地咬了咬他的耳朵。   “喜欢你什么?”凌青壁逗他,“干瘪吗?瘦吗?”   唐鹭才不上当,捧着他的脸就吻了下去,舌尖缠绵勾连,轻轻吮吸,直到感觉对方的心叮咣乱跳才松开。   “我还在长身体呢,早晚会比叔叔还健壮。”少年舔舔嘴唇,非常自信地说,“现在知道怎么让叔叔快活就够了。”   凌青壁确实被他撩着了,身处险境时,这样的动作反而更刺激,更令人不管不顾。   他能够抛掉平时的那些顾忌,什么都不想,只要唐鹭高兴就行。   一颗心毫无章法地快速跳动,凌青壁不得不承认,少年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他没有谈过情,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心动,但那些欣喜、关心、渴望,和愿意牺牲自己去保护对方的冲动做不了假。   若是大哥或者老聂在这里就好了,还能问上一问。   只是有点奇怪,这心跳怎么一直静不下来?   凌青壁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变得奇怪,胸闷气短不说,身体也确实有些燥热,有点像当时幽兰露发作时的症状,但又不尽相同。   那时是头晕,浑身发热,血液流速很快,某处反应很鲜明,整个人被身体所左右,想要释放。   但是现在,心跳过快之后就是难以言说的疼,经脉也跟着隐隐作痛。没有那方面的反应,但情绪似乎有些痛苦,像是突然间被孤单、恐惧和极度依赖给控制了,很怕被人就这样丢下。   凌青壁从小到大,没有环境让他依赖什么,他从来都是自立自强,长大之后更是如此。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令他恐慌,令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唐鹭,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试图得到片刻安慰。   唐鹭很敏锐地觉察到他突然不对劲:“叔叔,你怎么了?”   “没事,累了,歇一会儿。”凌青壁不想让他担心,强行控制自己的气息。   他在跟这莫名其妙的情绪苦苦做着斗争,越发觉得不太对劲。   这不是寻常的他会有的情绪,看来定然是晏秋帆给他喂下的药物所起的作用。   起初还没事,方才跟糖包亲吻过后才起效,难道这药是类似于情蛊一般的东西?   只要一情动,便会发挥作用,情动越多,对身体和情绪产生的作用就越大。   想必还能产生更强大的伤害,具体是什么,只能拭目以待了。   呵,这位“青木香”还真是有想法,知道自己和糖包在一起就会腻腻歪歪,这简直是为两人量身定做的毒!   唐鹭发觉凌青壁目光有些涣散,连忙捧起他的脸,紧张追问:“是不是药效发作了?哪里难受?”   “我说不上来,也不算难受。”凌青壁知道瞒不过对方,只能轻描淡写,“可能还得过一会才清楚。”   唐鹭感觉到他的手有些发抖,便将他双手揣进自己怀里,又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手背:“我在呢,我陪着你。”   柔软的嘴唇一接触到受伤的皮肤,凌青壁的心脏又“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喉管猛地收缩,刹那间几乎窒息!   他下意识地脚后跟猛顶着地面,才勉强撑过这一刻,随即急促地喘息了几下。   这药着实凶猛,得亏现在内力被压制,若是恢复了,还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伤害。   凌青壁隐隐有些担忧,若是晏秋帆早就设计好了这个连环计,恐怕他的内力很快就能恢复,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尽管他的手没有半点纰漏,可他骤然紧绷的双腿还是被唐鹭所察觉。   只是凌青壁不肯说,唐鹭也没有再问,他不想让叔叔在忍受着药效折磨的同时还要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小周什么时候才能来啊?”他嘟囔道,“他可真沉得住气。”   ---   守在外边的周靖和花雨深其实心里也很焦灼,只是不敢太快采取行动,免得出什么纰漏。   理论上,如果凌青壁尽快带着唐鹭出来,就说明没事。   可现在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分明是出了意外。   这样他俩就更不能急,周靖心想,师父那么高的功夫都被制住了,那我们须得等掳人者掉以轻心之时才能悄悄潜入,以免被一锅端。   两人借着树影遮挡,基本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是天气着实寒冷,花雨深此刻几乎被冻透了,哆嗦不止。   “很冷吗?”周靖压低声音问。   花雨深颤抖着轻轻点头。   周靖迟疑再三,伸手去解腰带:“我把袍子脱给你。”   “别!”花雨深牙齿打战地说,“脱了棉袍……你要冻坏的……”   周靖说:“无妨,我用内力保温。”   “算了,师、师兄,你能不能抱、抱着我?”花雨深央求道,“这样能、能暖和一点。”   周靖还在犹豫,花雨深已经拉开他的胳膊钻进他怀里:“这样你、你再运功,咱俩都、都暖和。”   算了,关键时刻也顾不了那么多,呆头鹅紧紧搂住她,运转内力,散发些热度出来。   片刻后花雨深便觉得好了不少,也不发抖了,靠在周靖轻轻呼出一口寒气。   “好些了?”周靖闷声问。   花雨深轻轻“嗯”了一声。   周靖琢磨着要不要把她推开,就听怀里的小师妹问:“师兄,我一直很好奇,为何你与师父之间关系那么融洽,名义上是师徒,但其实更像兄弟。”   “本来就是兄弟。”周靖轻声说,“在待宵孔雀的时候,虽然他们三个是当家,但对我们都是兄弟相待,从来不摆架子。”   花雨深又问:“但我听你言语之间,像是跟师父关系最好。”   “那当然,我的命就是师父救的。”   花雨深立刻感兴趣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爹走得早,我娘一个人辛辛苦苦将我带大,五年前却不幸染上重病。”周靖沉默片刻,才轻声讲起,“我变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带着母亲去五陵渡县城求医,刚进城没多久,就让人把钱全抢去了。”   “没有救命钱,我娘很快去世,安葬完她老人家,我在遭抢的路口守了三天三夜,遇上那些小混混,打算为娘报仇。可惜我当时不会功夫,被人打得只剩一口气,扔在路边险些送命,就是师父经过救了我。”   “当时待宵孔雀成立才两年多,并不成气候,师父他们也很难。我的功夫是师父从扎马步开始教的,我就是他的嫡传弟子,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讲述得非常简单,语气也是平铺直叙,但花雨深自己已经脑补出当年惨烈的场面,靠在他胸口,动容道:“师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也会疼你的!”   周靖:“……”   她在想什么?重点是这个吗?   “我现在好得很,你不要同情心泛滥。”他把小姑娘推开了些,“再说你是我师妹,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那你的仇报了吗?”   想起这个周靖就郁闷:“没有,后来我没能找到那几个人,但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记得他们的长相?”   “当然记得!”周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打开给花雨深看,“我把他们的脸都画下来了!”   花雨深好奇地接过小本子翻了几页,上面写了很多练功心得,然后最尾页画着五张面孔,虽然谈不上什么画技,但五个人的样貌特征都很清晰,可见周靖对他们是多么的记忆犹新。   “这些年来,本子用完了好多,但是每换一次本子,我就要把他们的脸再画上一遍,保证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周靖很认真地补充,“此仇不报非君子,有生之年,我一定要为我娘报仇!”   他这一激动,声音略高了些,立刻暴露了行踪。   不远处突然有人大声问:“谁在那儿?!”   周靖和花雨深立刻噤声,不料对方竟向此处而来,明晃晃地冲他们刺出一剑!   --------------------   小周:你在想屁吃。 第42章 帮手   “快躲起来!”周靖将花雨深向远处一推, 抽刀便接住对方一剑。   挽了几个刀花之后,他足尖轻轻点地, 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跳到了来人身后,试图将对方引远些,好让花雨深趁机逃跑。   对方穿了一身黑衣,恰巧此处又不见月光, 周靖看不清他的脸, 挥刀与他打了起来。   最近他每日勤加练习, 内功见长, 五军刀法更是烂熟于心,刀速又有提升。   尤其早上跟唐鹞打过之后, 周靖信心倍增, 出手极为果断。   只不过这次对战之人剑法更胜唐鹞,与他拆了几招之后,便已经看出刀法端倪,无非在一个“快”字上。   既然拼速度拼不过,那就不拼这个,制约快刀的最好办法就是拉开距离,避免近身缠斗, 这样刀再快也劈不着,便失去了效力。   于是那人借机向后一撤, 格挡住周靖几刀, 施展灵活步法,轻盈跃起, 从上空袭击周靖。   他并不恋战, 而是拆几招便跑, 不停地在地面和树上翻转腾挪,消耗周靖的耐心。   尽管周靖十分沉得住气,但也被这种调侃式的打法搞得心烦意乱,不慎露出了空门。   对方的剑就像是长了眼,亦或者那人就等待这个时机,长剑顺着刀锋“喀啦啦”地缠了几圈,用了内力使劲一挑,周靖的刀居然脱了手!   他练功多年,对敌无数,从来没有掉过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就着一分神,对方一脚踹在了他的肩头,将他踹出去了一丈多远!   “师兄!”花雨深在旁边观战焦急,看到周靖吃亏,再也按捺不住,冲到他身边,“你怎么样?!”   周靖捂着肩膀站起来:“无妨,他没用力。”   “得罪了,阁下刀法出神入化,应是出身名门正派,何故深夜在此埋伏?”对方抱拳问道。   花雨深不服气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事要做!你若也是正道中人,为何不自报家门?!”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在下是——”   “谢大侠?!”周靖陡然睁大了眼。   对面站着的正是谢青枫,此时他一身黑衣,比穿白衣时显得更加清冷。   一看自己是输给了谢大侠,呆头鹅立刻不羞恼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打算表明身份。   借着林间透下来的月光,谢青枫也认出了他,疑惑道:“周少侠?你怎么在这儿?”   “小唐被人掳走了,有人飞镖送来线索,引我们到这里来,说他被关在隆觉寺。”周靖对谢青枫知无不言,急切道,“师父怕里边有陷阱,自己先进去,让我与师妹在这里等着。”   提到“师妹”二字,花雨深向谢青枫抱了抱拳,谢青枫也恭敬回礼。   周靖继续道:“但是师父半个多时辰都没出来,我担心他也出了事。方才是把谢大侠当幕后之人同伙,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无妨,是我动手在先。”谢青枫淡淡道。   花雨深好奇地问:“我曾听师兄提起过,你便是碧山谷的谢青枫谢大侠是吧?不知你深夜到这荒山野岭枯寺,又是所为何事?”   周靖对谢青枫很是敬仰,听到花雨深这话有点不太客气,赶忙阻止:“小花!”   谢青枫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向周靖抱拳道:“请问周少侠,此次唐少侠被掳之事,是否与《无隅心法》有关?”   “你怎么知道?”花雨深突然问。   周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没有吭声。   他与凌青壁进城寻找唐鹭的线索,是沿着忻悦门和钟簇门的行踪找的,他只知道师父和小唐曾经被忻悦门绑架,但并不知为何。   凌青壁没跟他说,他也没想着要问,呆头鹅向来不管闲事,现在只要照顾好师父、料理好师门就行——他今早才知道小唐就是兰杜山庄的小少爷唐鹭,更不知道唐鹭还跟《无隅心法》有关。   而小花又是从何得知的呢?   谢青枫尴尬道:“我一路追寻师弟行踪,在几座府城间绕来绕去,最近是听人说见师弟在此出现,才特意来寻,方才见到二位,还以为是与他结交的魔宫之人,这才没弄清情况先出了手。”   “谢大侠是说,掳走小唐的人是你师弟?!”周靖大吃一惊,接着便道,“请谢大侠出手救出我师父和小唐!”   谢青枫再度抱拳:“在下义不容辞!”   周靖拾起地上的刀,再不需迟疑,带着花雨深跟谢青枫直接进了隆觉寺。   谢青枫完全没有掩饰行踪,进了后院不久,便闻到空气中传来淡淡药香。   这味道周靖和花雨深闻不出来,但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   循着气味,谢青枫径直往一个方向跑去,周靖和花雨深对视一眼,立即跟上。   此刻小屋中,凌青壁的情况并没有恶化,他似乎找到了规律,只要自己不与唐鹭亲昵,也不与他撩闲说些骚话,想些清心寡欲的事,药效就不会发作。   看来这真的是跟情感有关的一种药物。   唐鹭怕他难受,也没与他多说话,只是默默地抱着他,一会儿试试自己的内力恢复没有,一会儿又眼巴巴地往门外瞅着,希望援兵快些到。   一次次失望过后,他的内心更加焦灼,却也不敢让叔叔知道,只能自己忍耐。   终于,唐鹭时刻支棱着的耳朵捕捉到了外面的脚步声,不是一人,而是三人。   凌青壁也听出来了,疑惑地跟他对了对目光:“怎么多出一个来?”   难道是兰杜山庄的人?   唐鹭从他腿上跳下去,冲出门口,月光下看到了三个人影。   怕惊动晏秋帆,他也不敢喊,跳起来挥动双手,对方似乎也没看见。无奈之下,他返回屋里捡起了那只飞镖,“嗖”地向几人甩了过去。   飞镖“笃”地一声定在了周靖身旁的树上,他先看看飞镖,顺着往前看,便看见了在门口冲他们无声招手的唐鹭。   “在那边!”   谢青枫本想顺着药味儿直接去找晏秋帆,但凌青壁和唐鹭皆是因自己师弟而遇险,他不好不管不顾,便跟着一起去了。   唐鹭看见他来,先是吃了一惊,接着怒道:“谢青枫!你师弟干的好事!”   少年立刻把他拽到凌青壁身边:“他喂叔叔吃了毒药,你快点来看看能不能解!”   “师父!”周靖看道凌青壁脚上和脖子上被铁链所缚,当即便痛彻心扉,又听他中了毒,更加恐慌,跪在了他脚边,担心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花雨深赶紧安抚他:“你别急,谢大侠在这儿呢,一定能治好师父。”   “就是,我死不了,别着急给我哭丧。”凌青壁笑呵呵地抬起双脚踹了他一下,又跟谢青枫打招呼,“谢大侠,好久不见。”   谢青枫多少有些尴尬:“凌掌门,我先给你把脉吧。”   趁着这会儿功夫,周靖用了内力“咣咣”把凌青壁身上的铁链全弄断了,凌青壁终于得了自由,笑道:“谢了小周。”   周靖满怀内疚:“是我来晚了。”   他一边主动承认错误,一边小心翼翼觑了唐鹭一眼,生怕被师娘责怪。   但唐鹭现在并没工夫搭理他,而是紧张地盯着谢青枫:“是什么毒?你有解药吗?”   谢青枫蹙眉:“凌掌门,请问你有什么症状?”   “胸闷气短,经脉也有些疼痛,时而觉得窒息,发作不过几个呼吸便会停止,目前不算严重。”凌青壁见唐鹭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着实不太好说自己总结的那个规律。   万一不准呢?   “从脉象上看,像是并无大碍。”谢青枫再度掏出两粒缓凝丹递给凌青壁和唐鹭,“但也不排除毒效还未扩散。”   唐鹭吞下缓凝丹,怒道:“你师弟在弄些什么东西,你会不知道?!”   谢青枫垂眸,不知如何作答,此时他突然耳朵一动,神色一凛,转身便冲出房间。   只听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但没几下就停了,片刻后,晏秋帆被他师兄拎着后衣领子提溜进了房间。   唐鹭看见他,愤怒地冲上去,“咣”地揍了晏秋帆一拳:“败类!你到底给叔叔吃的是什么?!”   周靖也冲过去对他小腹狠捶一拳:“好歹你与我师父共患难过,怎么能那么对他?!”   晏秋帆被打得面色肿胀,额角爆出青筋,“噗”地吐了口血,顺过气来之后,邪邪地笑了起来:“咱们之间……未免也太有缘分了。”   “秋帆,快把解药拿出来。”谢青枫明显控制着情绪,不想在一屋子人面前爆发,只能低声催促。   晏秋帆用手背抹去唇边血渍,勾唇道:“刚研制出来的,尚无解药,不知凌掌门这会儿功夫滋味如何?”   凌青壁莞尔一笑:“爽得很,多谢老弟。”   “这你都熬得住?佩服。”晏秋帆挑眉,假做惊讶之色。   唐鹭茫然:“什么意思?叔叔,难道不止你方才描述的症状?”   “他肯定舍不得跟你说,免得你担心。这毒专克情爱,只要动心动情,周身必会痛苦难耐,以你俩这动不动就黏在一起的德性——啧啧啧,凌掌门真有忍性,在下佩服!”晏秋帆得意洋洋地说,“师兄给了你们缓凝丹,其实是害了你们。”   “内力还没恢复前,经脉不通,这毒尚且不能扩散。只要内力恢复,不管你是否运功,毒素都会自动蔓延到你全身,届时若再动情,便会经脉逆转,轻则内力全失,重则走火入魔!”   凌青壁冷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心想,居然真被自己猜中了。   不过……他之前的一个疑问,倒是通过这药得到了解答。   既然动情,就说明喜欢,这不是身体上的反应,这是心动,毋庸置疑。   唐鹭听了这话,登时红了眼眶,眼中泛起泪花:“叔叔,你方才为什么不和我说?!晏秋帆,为什么要研制这种毒药,难不成你嫉妒全天下的有情人不成?!”   晏秋帆冷冷一笑,没吭声,他身后的谢青枫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周靖冲过去,拎着晏秋帆的领子,咬牙切齿道:“快把解药交出来!”   “抱歉,此毒目前没有解药。若是想活得久些,必须断情绝爱。不过时间久了,毒素攻心,照样小命不保。”晏秋帆眼中闪过一抹疯狂,“除非练就超凡内功才能将毒素逼出,比如《无隅心法》。”   唐鹭怔怔地盯着他,一股前所未有的悔恨涌上心头。   突然间一只手臂搭上了他的肩,凌青壁在他耳边笑道:“傻子,听见我对你动心,居然不高兴吗?”   -------------------- 第43章 旧事   高兴, 当然高兴,可是动心只会让叔叔的毒素扩散得更厉害, 这让我怎么办?!   唐鹭心中情绪激荡, 双手下意识地攥拳,牙关紧咬,一言不发。   “你别听他瞎说。”凌青壁怕他过分自责,连忙道, “他就是想套出心法的下落, 故意诳你。我觉得但凡是毒, 定然能用内力逼出, 我做不到的话,你好好修炼内功, 总能帮我逼出来不是?”   晏秋帆在一旁插嘴道:“若想用内力逼出来, 那可得找个内力高强的,唐少侠你现在的水平可不行。”   “怎么说话呢?你怎么知道我们糖包不行?”凌青壁搂住唐鹭的肩膀,十分不满,“我们糖包很行!”   唐鹭看向谢青枫:“谢大侠,你当真不知此毒解法?”   谢青枫一脸羞愧,抱拳道:“这是师弟自行研制的,在下的确不知。秋帆, 我劝你老实些,你若要报仇, 我帮你去报便是, 你何苦为了一本心法戕害凌掌门?”   “我的仇,为什么要你帮我报?”晏秋帆冷哼一声。   “好, 我不逼你, 你把这毒给我一粒, 我自行研究总行吧?”   晏秋帆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就只有这一粒。说起来还真是便宜了凌掌门。”   在旁边沉默半天的花雨深突然开口嘲讽:“谢大侠,你苦苦寻找你这位师弟,看来人家并不把你放在心上,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谢青枫面露苦涩,垂眸不语。   “小花,话不能这么说。”凌青壁笑道,“有人自甘堕落,天仙也救不了,何况区区一个师兄。谢大侠,你别内疚,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与你无关。”   说罢他又拍了拍唐鹭的肩膀:“听见了吗?!”   谢青枫犹疑片刻:“凌掌门,如若不嫌弃,等在下将师弟安排好,便去寻你,由在下为你运功祛毒如何?”   “师兄,你就别充大头了。”晏秋帆揶揄道,“就算耗尽你的内力,也未必将这毒逼出来,反而还会加剧毒素运转,千万别害人害己!”   唐鹭立即问:“连谢大侠的内力都不行?!”   晏秋帆漫不经心道:“我说过了,得是《无隅心法》那般强大的内力,如果找不到这本心法,武林当中有此内力的也就是四府盟盟主沈溪声,杳溟宫宫主申屠浔。”   花雨深听到父亲的名字,兀自神色一凛。   “对了,还有你爹唐雪飞。”晏秋帆笑笑,看着唐鹭,“不知道你舍不舍得求你爹自损内力,来救你的情郎呢?”   唐鹭刚要开口,便被凌青壁阻止:“用不着!行了,谢大侠,快带你师弟走吧,免得他在这里胡说八道乱人心绪。”   谢青枫抱拳道:“凌掌门,改日在下一定到贵派亲自拜访——”   他话音未落,晏秋帆突然抬手扔出一支飞镖,“唰”地熄灭了桌上的蜡烛,然后拉了一把门边的绳子,众人便听见“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房顶似乎塌了下来!   “师父!”   “叔叔!”   “师兄!”   屋里此起彼伏地响起各种呼喊,片刻过后,一切平静下来,大家才发现这不过是虚惊一场。   晏秋帆功夫稀松,想必是为了自保,提前做了手脚,以便自己遇险时能及时逃跑。这掉下来的并非真正的屋顶,而是一大扇编制好的草盖,至于响声,应当是二踢脚之类的玩意,用来虚张声势用的。   跟之前用“大地红”骗人的招数如出一辙。   “糖包,没事吧?”   “叔叔你受伤了吗?”   两人齐声问,接着凌青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没事,小周小花,你俩呢?”   黑暗里传来了花雨深的声音:“师父我也没事,师兄护着我呢。”   方才危险发生的那一刻,周靖虽然嘴里喊着“师父”,但还是下意识地先将她护在了怀里。   虽然这不代表任何,只能说明师兄迅速权衡过后选择保护自己这个弱女子,但花雨深心里还是陡然生出一抹甜蜜。   凌青壁松开怀里的唐鹭,和旁边护着花雨深的周靖将草盖掀起来,接着周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之后,重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家脸上除了都沾着些草灰之外,看起来都安然无恙。   唐鹭担心地问凌青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行,没有太大感觉,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走吧。”凌青壁已然感觉到毒素在扩散,他全身的经脉都在隐隐作痛,但糖包已经够内疚了,这事还是暂且瞒着他为好。   唐鹭因为内疚,话变得很少,此刻也只是点点头,拉着凌青壁的手说:“咱快走吧。”   四人出了这间茅草屋,又在附近的各个禅房中搜了一遍,把凌青壁的疾风找出来才离开。   毕竟一百两银子呢,哪能说扔就扔!   “叔叔,我来背你。”唐鹭发觉凌青壁脚步略有些蹒跚,主动提议。   凌青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你叔叔我还没有老得连路都走不了,收收你的孝心。”   “师父,要不我来背?”周靖连忙道。   凌青壁:“……”   “要不你俩编个滑竿抬着我吧!”他郁闷道。   不料唐鹭和周靖异口同声:“也行!”   “疯了吧你俩?!”凌青壁叹了口气,“赶紧的,快回家!”   花雨深狗腿地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师父,我扶着你。”   还没等唐鹭有什么反应,周靖先把花雨深扯了回来:“你来扶我,我腿疼。”   凌青壁哈哈大笑,回头去看唐鹭,心想这个平日里爱吃醋的家伙这回反应怎么这么慢,却见对方一脸沉重,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糖包,这话我只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搭着唐鹭的肩膀,“这事儿不赖你,要怪只能怪晏秋帆,你要是再用这张送葬脸对着我,我毒还没发,就先被你气死了,记住了吗?!”   唐鹭沉默片刻,点点头:“叔叔,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对了,就是这个态度!”凌青壁笑道,“你别信晏秋帆胡言乱语,他说毒性那么强就真那么强?他要有这研制奇毒的本事,早就名扬江湖了,要什么《无隅心法》,光凭毒术就能报仇。”   周靖在一旁附和:“师父说得对!我觉得那人也就是虚张声势。”   “要实在不行,咱们就闹去碧山谷,他们的孽徒做下的罪恶,他们碧山谷该负责给师父治好!”花雨深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嗯,也对,找他们师门负责。”周靖看向凌青壁,“实在不行,咱们去找戴爷。”   凌青壁摇头:“这跟内功相关的毒,恐怕他一个军医解不了。”   “戴爷是谁?”唐鹭好奇问道。   凌青壁笑眯眯地说:“一个朋友。”   “叔叔的朋友真多。”唐鹭低声嘟囔,“一个骨头软的,一个耳朵差点聋的,还有医术好的。”   凌青壁乐道:“别什么醋都吃,改天有机会都带你见见。不过那个骨头软的,你可别当他面说,小心他揍我。”   “他还敢揍你?!”唐鹭不爽道,“我帮你打他!”   “好!总算有人帮着我了!”   几人一边闲聊,一边溜溜达达往外走。   花雨深四下打量:“这隆觉寺到底有什么秘密啊,看着挺好一个庙,怎么会突然间被屠寺?”   “你们听说过神僧净潮吗?”唐鹭问道。   凌青壁心里暗暗发笑,小糖包果然知道。   这还练什么功夫,将来去做江湖百晓生,卖消息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了。   所有人一起摇头,唐鹭便娓娓道来:“这事儿更久远了,大概四十年多前,隆觉寺兴盛一时,住持净潮大师以绝世武功称霸武林。那个时候还没有四府盟,虾兵蟹将打个不停,但没有人会否认净潮大师武林第一的地位。”   “于是很多人慕名而来,想拜入隆觉寺,向大师学艺。但隆觉寺不收俗家弟子,若想习武,必须剃度,将来若是想还俗,必须废去一身武艺才行。”   周靖咋舌:“这位大师要求好严格。”   “我看这样倒不错,省得招些投机取巧之徒。”花雨深不屑道,“这种人哪里配侍奉神佛。”   凌青壁抱着手臂,饶有兴趣地问道:“路堵得这么死,肯定会遭人恨吧。”   “那是当然,江湖上宵小之辈那么多,有的本也不是真心学艺,不过是想蹭个净潮大师徒弟的名号好出去招摇,多次被拒绝后,自然会心生恶念。”唐鹭道,“但是他们再嫉恨也没有用,就算这些人联起手来,也不太可能打得过大师。”   “搞不死大师,就让大师自己搞死自己。据说他们买通了伺候大师的小沙弥,缓慢地给他下了一种可令人神智失常的药物。也不知道净潮大师为何没有提防,总之是被奸人得逞,在一个月圆之夜,被刺激得狂性大发,屠了隆觉寺一百多口人,连养的四只狗都没有放过。”   凌青壁感叹:“这也太狠了,杀了他都不算毁了他,让他一个佛门中人,亲手杀了手下弟子,人就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他还活着吗?”   “不清楚,有人再来隆觉寺只看到满地尸体,没有发觉净潮大师的踪影,他也一并在武林销声匿迹,再没有人见过他。”唐鹭答道,“但那年他已经高寿六十有六,即便活下来,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花雨深哀怨道:“真是太遗憾了。”   “可惜了他一身武功,既然隆觉寺的人都没了,这武功也就失传了吧?”周靖问。   “对,失传了。但当时有很多人惦记,据说江湖中的宵小之辈们成群结队地来到这里,几乎快要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任何跟大师神功有关的秘籍。”唐鹭道,“大师善用三种功夫,浩气掌和《步天刀法》是他入佛门前便享誉天下的,待他皈依之后,便不再动兵刃,自创了内功心法《不度神功》,这才是他毕生绝学。”   四人出了后院,从大雄宝殿后门进去,打算穿过大殿出去。   大殿正中的释迦摩尼佛像望着眼前一片废墟,满眼悲悯,不知四十年来有否为这里枉送性命的众人超度。   “估计大师早知道这些东西要是被成文记载下来,会被江湖之人觊觎,就如同现在的《无隅心法》一般。”凌青壁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对了,《无隅心法》又是谁写的?”   唐鹭站住脚,沉吟了片刻,道:“这还真有些说不清,三十多年前一次武林大会上有一个无名之人战胜群雄,自称修炼《无隅心法》,此人后来无恶不作,被各大高手围攻,据说在强行突破心法第九层时经脉逆行,爆体而亡。他虽然死了,但心法的威名便流传了下来。”   “再后来,皓月剑派掌门得到《无隅心法》时,并没有告诉大家他是从何处得到,也就没了源头。”   他们在佛像下面聊着,花雨深好奇,便爬上了神台,好奇地近处打量这尊高约二丈有余的大佛。   周靖担心道:“小花,你快下来,别对佛祖不敬!”   “怕什么!我没有不敬,只是给佛祖擦擦灰!”   花雨深笑着在佛像附近转来转去,轻巧地跳上了半丈多高的佛祖膝头,然后勾着那“说法印”的右手打了个提溜。   周靖:“……”   你这样真的好吗?   凌青壁看见花雨深这样,哈哈大笑,跟唐鹭说:“这丫头比你还皮。”   周靖实在忍不住,站在佛像前,怕惊扰神佛,压着声音喊:“小花,快下来!”   花雨深也觉得玩够了,想要下去,打算一使劲儿把自己晃高点,直接跳到地面,谁知她这猛一用力,发觉不太对劲。   “啊啊啊师兄师父!这手它、它动了!”   -------------------- 第44章 崩塌   方才晏秋帆动手之时, 谢青枫就在门口,他的关注点全在自家师弟身上, 毫不在意脑袋上边要落下来什么, 第一时间追了出去。   无奈晏秋帆早就在隆觉寺里踩点,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而且他轻功也不差,这次又一心想跑, 出门就跳上隔壁屋檐, 哪里黑就往哪里躲, 径直往后山荒林中跑去。   谢青枫寻他已有月余, 四处遍寻不见,好不容易找到了人, 还欠了人情债, 自然是紧追不舍。   他本就功夫好,只是一时落了下风,到了后山林中,一番听声辩位,很快就寻到了晏秋帆的踪迹。   晏秋帆本以为甩掉了师兄,气喘吁吁地停下来,躲在一棵树后, 试图回头看一看,不料下一刻, 便感觉到有一抹冰凉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师兄?”他缓缓回头, 看见了谢青枫那张恨铁不成钢的脸。   谢大侠虽然正义,但是颇为护短, 方才在别人面前, 他做不到当众斥责晏秋帆, 现在无人之处,便情不自禁七情上脸。   “秋帆,你为何要这么做?”谢青枫痛心疾首道,“被逐出师门你还不知错,还要一意孤行吗?!”   晏秋帆冷笑道:“师兄,你为了我这么个弃徒,离开碧山谷一个多月,就不怕师父责怪吗?”   “这不需你操心,我会带你回去求师父收回成命,也会向他老人家领罪。”谢青枫劝道,“你如果真的有方才那毒的解药,就交给我吧,若是没有,便将配方给我,我自己研究,不麻烦你还不成。”   “凌掌门和唐少侠与你无冤无仇,他们也不是坏人,你何必要害他们?!我看唐少侠说他不知道心法下落,应该是真的。”   “你要报仇,我一定帮你,难道连我的功夫你都信不过吗?若是你以戕害人命换来《无隅心法》,就算报了仇,你爹娘泉下有知,会开心吗?他们也不过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吧——”   晏秋帆骤然打断道:“够了!少替我爹娘教训我!”   “我不是想教训你,我是想帮你。”谢青枫苦口婆心道,“先前凌掌门说,你若自甘堕落,天仙也帮不了你,那不知道我这根天仙藤,能不能帮到你?”   听到“天仙藤”三个字,晏秋帆怔住了,他惊讶地看着谢青枫:“……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谢青枫苦笑,“师弟说的话,师兄都记得。”   起这个名号的时候,是晏秋帆十六那年。那时两人一起上山采药,一边走一边随意聊着天。   “师兄,将来我们闯荡江湖,你打算以什么为号?”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随意地抽着路边的杂草。   彼时十八岁的谢青枫容貌清隽,不似现在这般清冷,与晏秋帆在一起的时候脸上更是挂着淡淡的笑。   “不知道。”他一本正经地回答,“现在离学成出山还早着呢,想什么名号。”   晏秋帆不以为然:“早点想一个嘛,万一你一战成名,到时候现想,岂不晚了?名号可是要跟你一辈子的。”   “那便请师弟赐名吧。”谢青枫忍俊不禁。   “我?要赐也是师父赐吧?”晏秋帆满脸受宠若惊。   谢青枫正色道:“你先取一个,若我喜欢,便拿去问师父,免得他老人家费脑子。”   “好啊!那我取了,你可不能嫌弃!”   “适度嫌弃,总是可以的吧?!”   “当然不行!这样会打击我的积极性!给你取名号,我当然会慎重,你放心好啦!”晏秋帆正说着,突然目光锁定不远处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兴冲冲地扒开草丛往那边走去。   谢青枫没有跟过去,脸上挂着笑意看着他,看着他将一棵植物连根拔起,得意地跑了回来。   “就叫这个,怎么样?”晏秋帆把那棵植物在他面前晃了晃。   谢青枫讶异地挑眉:“马兜铃?”   “什么马兜铃,我指的是这藤,天仙藤!师兄长得俊,又气质儒雅,正像天仙一般,用它做号正合适。”晏秋帆眉飞色舞,“这根入了药材,便叫青木香,我觉得也挺好听,将来可以做我的名号,咱们师兄弟,同气连枝,共闯江湖,不错吧?!”   谢青枫看着他说得头头是道,笑弯了腰:“还说要慎重,就这么慎重?看见一棵草药就给咱俩都取了号?”   “这叫缘分,缘分胜于一切!”晏秋帆自认为有理有据,“多好啊,根茎相连,咱们两个永远不散!”   谢青枫接过马兜铃看了看,点头道:“唔,不错,我们还有共同点。”   “是什么?”晏秋帆好奇地睁大眼。   “都有毒啊!”谢青枫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只不过这个名号他没能向师父禀报,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晏秋帆突然犯怂,极力制止,表示两人离出师还早着呢,还有时间,再好好想想,免得被师父说儿戏。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这段回忆,再想到当下的局面,都不免唏嘘。   “师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晏秋帆打破沉默,“我已经不再是你师弟了,其实现在应该称你为谢大侠。”   谢青枫执拗道:“你一日是我师弟,一辈子都是我师弟!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是我当年一口药一口药把你救活的,我是你的再生父母,你必须要听我的!”   “哦?既然这样,那我把这条命还给你就是!”   晏秋帆脸上挂起一抹邪邪的笑,突然往前一探,脖颈立刻被锋利的剑刃划出了一道血痕。   谢青枫吓了一跳,立刻撤剑,晏秋帆便借着这个机会转身往远处跑去。   师兄,你对我太心软了,以后别这样。   我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谁知他刚跑几步,地面发出一阵强烈的震颤,整座山好像都开始晃动。   “秋帆!”谢青枫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立刻翻身跳到了晏秋帆跟前,结结实实将他护在了怀里!   ---   不久前,大雄宝殿这边,花雨深在晃起来的时候觉察到佛像的手被自己掰动了,惊恐地落到地面,冲进了周靖的怀里。   “吓死我了!”小姑娘惊声尖叫。   几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同时清楚地听见脚下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砖下面徐徐转动,连带着地面发生了巨震。   唐鹭立刻拉住凌青壁的手腕:“怎么回事?是地震吗?”   “不是!”凌青壁反手紧紧握住他,侧耳倾听,片刻后大为震惊,“这下面有机关!那佛像的手,应当就是开关!”   花雨深好奇:“师父你怎么知道?”   “今年帮朋友处理些事情,恰好遇见过一个擅长制作机关的人,他家里有很多小机关,转动起来就是这样喀啦啦的声响。”   凌青壁仔细听着,越发确定地砖下边的声音同机关的运转声如出一辙。   既然不是地震,他们便没想着先跑,而是想等着看看,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东西被打开了。   心大四人组紧紧挨在一起,彼此搀扶,免得被颠得站不住脚,但是越等下去,凌青壁越觉得不对。   佛像周围的地砖开始一块块地碎裂塌陷,很快塌出了一个大坑,近三丈高的佛像歪了半个身子,缓缓下沉。   “这是什么鬼机关?要吞噬一切吗?!”唐鹭震惊道。   眼看地砖要碎到众人脚边,凌青壁拉了他和周靖一把:“不行,快走,搞不好这山都要塌陷了!”   四人立刻齐齐往外跑,周靖护着花雨深,凌青壁和唐鹭手拉着手一刻也不肯放松,但是此时山体也开始震动,晃得他们几个七荤八素,站都站不稳,大殿屋顶噼里啪啦往下掉砖块,他们无法施展轻功,只能抱头鼠窜。   艰难跑出大雄宝殿,凌青壁才发现天王殿和山门殿那边早就沦陷,地上坑坑洼洼全是孔洞,几乎已经没有能够落脚的地方。   “糖包,抓紧我!”他大声喊着,打算快跑几步跳过面前的大坑。   谁知两人还没来得及在地面上借力,脚下的石砖便骤然下陷,凌青壁手里拽着唐鹭,周靖着急过来想要拉住他师父,花雨深则死活不撒开周靖的手——   四个人像连在一起的一串蚂蚱,一同跌入了深不见底的大坑!   ---   凌青壁好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没什么内容,只有情绪。   他隐隐觉得十分沮丧,什么嘛,怎么我就这么倒霉?落枕没好,还加上毒针,脖子疼得要死,然后又被喂了毒药,就算没动情,全身经脉都在疼。   现在又加上一样,脑袋好像是被石块砸了,天灵盖像裂了条缝,脑仁也昏昏沉沉的。   尽管咱当兵这么多年,但实话实说,那会儿都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现在内外伤皆有,还中毒,要多惨有多惨。   江湖真是险恶。   睁眼!我睁眼!唉……我怎么睁不开眼?   难道是晕倒了?   糖包怎么样了?我要是晕了,他肯定更着急。   我得醒醒,醒醒!   “叔叔?”唐鹭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远。   “师父眼睛动了!”诶,是小周。   然后他又听见花雨深惊讶的欢呼声:“真的耶!师父终于醒了!”   凌青壁觉得身体突然沉重了不少,疼痛更加剧烈,知觉也更加清晰。   于是他猛一使劲——终于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眼前一片模糊,依稀能看到唐鹭的面孔,凌青壁下意识努力勾唇微笑,虚弱道:“我没事……”   “师父你就别装了。”花雨深毫不留情地拆穿,“你被开了瓢,血流得稀里哗啦的,我们醒过来之后,你至少又昏了一个时辰,怎么叫也不醒,一直叫着小唐的名字,可把我们给吓死了。”   凌青壁干巴巴地眨眨眼,吞了吞口水,以缓解尴尬。   其他三人虽然都受了点轻伤,但看起来并无大碍,他也就放心了,挑眼看向四周。   现在已经天光大亮,他们正身处一个半开放的山洞里,外边树木歪歪斜斜,都是一片狼藉。   “现在感觉怎么样?”唐鹭小心翼翼地问,“幸好你们都随身带着伤药,伤口给你包扎过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但是你的毒……”   他方才看到凌青壁醒过来,别提多想抱着对方亲一亲,可是他担心这样会加剧那毒素的扩散,只能硬忍着。   若是这毒祛不掉,唐鹭甚至连与对方拥抱都不敢。   凌青壁觉得身体渐渐在恢复力气,当然,毒素的影响也在慢慢扩大,经脉之中的疼痛感更分明了,与此相比,那些外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别担心,看你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快给爷笑一个。”他抬手想要去碰唐鹭的脸,但突然间心脏剧痛,胸口涌上一股甜腥,一时没忍住,“噗”地喷出了一口鲜血。   周靖和花雨深登时大喊:“师父!”   唐鹭知道是方才他故意想逗自己开心,一下子动了情,这才陡然发作得厉害。   “叔叔,你别管我。”少年强忍住各种情绪,努力装作云淡风轻,拿袖子蹭掉他唇角的血渍,“我其实没那么担心你。”   凌青壁吐血之后感觉好了一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笑道:“你活蹦乱跳的,我才懒得管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机关可能遍布整个寒云山,现在整个隆觉寺全部下陷,原来是‘凸’字,现在变成‘凹’字了。”花雨深快人快语,“外边就是个大山坳,等回头师父休息好了咱们就找路出去。”   周靖跟着说:“我们怀疑这个机关是很早之前净潮大师设下的,或许他知道自己这一身绝学早晚会惹来麻烦,就设了这样的陷阱,到时候把其他僧人赶走,自己和那些无耻之徒同归于尽。”   “老头想得挺多啊。”凌青壁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肚子不受控制地响了一声。   唐鹭站起身:“我去找点吃的。”   “别啊,小周去,你陪我会儿。”凌青壁拉了拉他的手。   周靖连忙道:“对对对,我和小花去就行!”   “算了,你们陪着叔叔聊会儿,我去去就来。”唐鹭冲他们笑笑,快步出了洞口。   凌青壁目送他的背影,心里深深担忧。   小糖包怕我毒发,都不敢挨着我了。   真是小可怜。   --------------------   谢青枫和晏秋帆的名字来自于高适《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中“青枫江上秋帆远,白帝城边古木疏”这句,细品有点点悲凉吧,所以这对很有可能BE。但我还没有想好~   小晏也算是个复杂人设,不纯坏,但也不纯好,性格与经历使然,文中会见缝插针地讲清楚他和师兄,不会单独占很长篇幅。 第45章 诅咒   外边现在几乎是一个巨大的天坑, 中间被乱七八糟的树木和废墟填着,若是没有功夫的人, 定然寸步难行。   好在唐鹭的内功也都已经恢复, 施展轻功蹦蹦跳跳,倒也不算太费力。   只是这寒冬腊月的,也没见着哪里有什么果子,他寻了很远也没有收获, 越发懊恼起来。   找来找去, 发现有些兔子出没, 他小心翼翼设下陷阱, 活捉了一只白兔。   白兔被他弄伤了后腿,躺在他手心里瑟瑟发抖, 唐鹭看着它这模样, 又有点不落忍。   “我先把你带回去,万一叔叔也舍不得吃你,我就先替你治好腿再放生,怎么样?”他看着兔子不停抽搐的三瓣唇,小声安抚道,“你放心,叔叔的心很软, 应该不会吃你。”   唐鹭把白兔揣进怀里,继续四下寻找, 稍后打了两条无毒蛇, 又找到了一些看起来很像土豆的果实,他不知道能不能吃, 便打算一起带回去, 让其他人帮着分辨。   稍后他又拔了些野菜, 觉得差不多已经够果腹,便想着往回赶。谁知还没走几步,便突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老三?!”   唐鹭怔了怔,不可置信地转头循声望去,便见兄长唐鹞灰头土脸地站在不远处的废墟上。   他身旁站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唐雪飞,身后还跟了七八个兰杜山庄的徒弟。   “爹爹!”少年又惊又喜,立刻向家人们跑过去,用衣袍系的小兜都跑散了,那土豆似的果实洒了一地。   他跑到唐雪飞跟前,满脸诧异:“你们怎么在这儿?”   “还不是为了找你!”唐鹞抢着说,“昨夜收到凌青壁派人送来的线索,爹爹非要亲自来寻,我便陪着爹爹一起上这寒云山。谁知上山不久,刚到隆觉寺附近,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突然山崩地裂,我们便被困在了这里。”   唐鹭连忙扶住唐雪飞的手臂,担忧道:“爹爹,你受伤了吗?”   “还好,我们躲得及时,都是些皮外伤,不打紧。”唐雪飞见幺儿无恙,也便放了心。   唐鹞催促道:“不知道是不是地震,快走吧,免得一会儿还有余震。”   “不是地震。”唐鹭连忙解释,“昨夜我们逃出来的时候误触了机关,才使得山体崩塌,应该不会有事了。”   “这破地方还有威力如此大的机关?”唐鹞不可置信道。   唐雪飞看着算是毫发无伤的儿子,问道:“是凌青壁救了你?幕后黑手是谁?有没有把人抓住?”   见平日里老成持重的爹,此刻一连串问了几个问题,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唐鹭比方才还要开心。   但是一提到凌青壁,他的心情立刻焦灼了起来,拉住唐雪飞的手腕,焦急道,“是叔叔救我的,但他中了毒,爹,你快随我来,求你救他!”   山洞这边,待唐鹭出去之后,师徒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周靖关心地摸了摸凌青壁的额头,见没有发热,才暗暗松了口气。   凌青壁笑笑:“得啦,我又不是纸糊的。”   “师父,你是不是没跟小唐说实话?”周靖严肃道,“那个毒是不是问题很大?”   “说大也不大,反正目前还能忍,不太敢用内力罢了——这也无所谓,反正我的刀法也很行。”凌青壁漫不经心道。   他心里想,看来白得的东西不是那么好用的,要么付出沉重的代价,要么得了也用不上。   周靖叹了口气:“可年后你不是要参加武林大会吗?没有内力,光凭刀法岂不吃亏。”   “师父要参加武林大会吗?”花雨深好奇地问道。   周靖:“……”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不悦地斥责小师妹,“还要你勤加练习,也要一同参加,不求扬名,只为历练。”   花雨深吐了吐舌头,嘴硬道:“我记得啊,只是不知道师父也要参加。”   “武林大会是扬名的好时机,为师且去露个脸,好让武林同道们也了解了解咱们疾风门。”凌青壁淡淡笑道,“这次确实吃亏,可牛都吹出去了,赶鸭子上架也得上。”   周靖点头道:“也是,这次的武林大会是兰杜山庄主办,之前唐鹞过来大家闹得不怎么愉快,这次肯定不能不去,要不然就显得有点那个。”   “你还懂挺多呢,这个那个的。”凌青壁笑眯眯地弹了他一个爆栗。   花雨深愕然:“兰杜山庄胆子这么大?”   “什么意思?”周靖不解,“他们在武林也是数得着的名家,办个武林大会怎么了?”   花雨深望着师父师兄略显懵逼的表情,神秘兮兮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四府盟成立二十五年,算上首届,共举办过六届武林大会。可是近三届来,每届的承办门派都要遭殃,江湖上普遍认为,这是‘承办者诅咒’。”   “什么玩意?”凌青壁眯起眼。   “我跟你们详细说说!”花雨深兴奋道,“上一届,是流星门主办,大会上倒是没出什么幺蛾子,但是结束之后,流星门被多年仇家找上门,差点被灭派!”   “上上一届,是长远镖局主办,武林大会上就开始生事,接连死伤了数十条人命。按理说大家切磋武功,点到为止,即便签了生死状,也不该蓄意伤人。情况如此严重,官府表示不满,介入调查,差点砸了长远镖局的饭碗。”   “上上上一届,是见善峰的牛鼻子们主办,那届更惨!参与者齐聚见善峰,大会刚开始第二天,一种莫名其妙的疫病就把大家全放倒了。在场的碧山谷前辈们用三四天才研制出治疗疫病的药物,但那次参加武林大会的江湖群雄还是死伤过半,好在见善峰与世隔绝,没有将疫病扩散,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周靖听了,连连咋舌:“还真是有诅咒啊!”   “可不!兰杜山庄这还敢接下承办的活儿,啧,老唐胆子真大。”花雨深感叹道。   凌青壁不太信邪:“都是意外,怎么就诅咒了?我看你们还是多念点书,少信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就看看这次武林大会能不能平安喽!”花雨深笑嘻嘻地说,“师父,要不咱们打个赌?”   凌青壁倒是不介意陪孩子玩玩:“你想赌什么?”   “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呗!不违反武林道义和做人原则的事,如何?”   “成交!”   花雨深拽了拽周靖的袖子:“师兄你也跟我打赌吧?”   周靖垂眸想了想,然后目光深邃地看着她,点头道:“嗯,算我一个。”   赌约达成,花雨深心里轻松了许多,往洞外张望:“小唐怎么还不回来?”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传来唐鹭兴奋的喊声:“叔叔!我回来了!”   “啊?怎么还有那个二货?”花雨深站起来,一眼便见唐鹭扯着唐雪飞快步往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唐鹞。   周靖也随她看过去,见了那些人,赶紧告诉凌青壁:“师父,是兰杜山庄的人,除了唐鹞,小唐拽着的那个应该是唐雪飞。”   “嚯,老唐亲自来找儿子,看来心里还是惦记。”凌青壁捂着脑袋站起来,往洞口走去。   几人刚出了洞,唐鹭已经拉着唐雪飞到了近前,高兴地对凌青壁说:“叔叔,有我爹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唐庄主。”凌青壁礼貌地对唐雪飞抱拳。   唐雪飞回礼道:“多谢凌掌门救下犬子。”   “我与小唐关系匪浅,救他是分内之事。”凌青壁淡淡笑道。   这下当日谎言不攻自破,唐雪飞没有唐鹞脸皮那么厚,稍稍显得有些尴尬。   “爹,快帮叔叔运功祛毒吧!”唐鹭拉过凌青壁的手腕,急切地对唐雪飞道,“他是为了救我才被人喂了毒药,你再不帮他,我担心会毒素攻心!”   唐雪飞欠人恩情,又撒谎在前,此时也不好推诿,便主动道:“烦请凌掌门让唐某试一试内力。”   “不必了。”凌青壁笑道,“这毒并不算严重,在下另想办法便是,免得让唐庄主虚耗内力。”   唐鹭紧张道:“叔叔!你试一试!我爹内力很强,只是祛毒罢了,不会有事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远处响起了晏秋帆的声音。   在场之人循声望去,便见小毒物正站在大坑上缘,背着手笑眯眯地望着他们。   唐鹭立刻怒道:“混账!你居然还敢出现?!爹,就是他,晏秋帆,是他给叔叔喂下的毒药!”   唐雪飞一听,给了唐鹞一个眼神,唐鹞立刻带人冲着晏秋帆追去。   “唐庄主,此毒难解,若要祛毒,可要折损你自己的功力!望你三思而后行!”晏秋帆说罢,笑着向唐鹞几人洒出一把毒针,转身便跑。   唐鹞挥剑将毒针挡开,手下就没那么好运气,有两人中了招,当即面泛青白,嘴唇发紫,明显是中了毒。   “快运功祛毒!”   那两人当即坐下运功,唐鹞带着剩下的人施展轻功,跳上大坑边缘,继续去追晏秋帆。   山洞口,唐鹭听到晏秋帆的话,紧张地向唐雪飞央求道:“爹爹,别听他的,他只是危言耸听!你先试试叔叔的内力再决定不迟!”   “小唐,别为难你爹。”凌青壁低声道,“他老人家有重任在身,内力不能有所损伤。”   唐鹭见唐雪飞沉默不语,又听凌青壁连连拒绝,此刻郁闷至极,憋红了眼眶。   “只是祛毒而已,怎么可能会伤到内力?我不信!”他无助地喃喃道。   他本来就不想父亲来承办这个所谓的武林大会,而且现在叔叔的命更重要!   少年此刻满心后悔,后悔自己牵连了凌青壁,也后悔自己平日里贪玩疏于练功,但凡他勤奋一点,便不会在此时求助无门。   于他而言,无力感是一剂深入骨髓的毒药,将他的少年意气瞬间化为一捧无用的飞灰。   唐雪飞起初也是真心想要帮凌青壁祛毒,只是方才听到晏秋帆那么一说,确实产生了一丝疑虑。   凌青壁一再推辞,倒也算是给了他台阶下,于是他拍了拍唐鹭的肩膀,温声道:“好了,既然凌掌门也有顾虑,我们不好强迫别人,不如再为他想别的办法。”   他望向不远处打坐祛毒的弟子,冲凌青壁道:“我过去看看,失陪。”   凌青壁淡淡笑了笑,冲他抱拳:“慢走。”   “叔叔,你是为了救我才被下了毒,为什么不接受我爹帮你祛毒?”等唐雪飞走远,唐鹭拉住凌青壁的手,急切道,“我本来就欠你的,这是应该还的!”   凌青壁轻轻挣脱了他的手,轻声道:“别这样,你爹看见要生气的。”   “我不怕!叔叔要是担心这个,我去跟他说!”唐鹭着急他不肯接受帮助,现在又要回避两人关系,脑子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就快要断了,眼神中露出一股无能为力的疯狂。   “不,我不担心这个,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凌青壁把他抱进怀里,小心安抚,“我又不是快要死了,凡事等离开这儿再说。”   自从凌青壁中毒,唐鹭的心就像被烈火持续炙烤着,之前地面塌陷摔下来的时候,对方又下意识地主动护着自己,导致脑袋被石块砸了,他心里更加难受。   可他又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拥抱亲吻这样安慰人的动作,做一下都会害到叔叔。   现在对方抱着自己,他甚至都不敢伸手回抱。   我真是太没用了!少年在心里呐喊,为什么我这么没用!   爹爹说得对,我只会惹事,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他死死咬住嘴唇,免得自己落泪。   这个时候若是哭的话,那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不再是个孩子了,我有喜欢的人,我应该照顾喜欢的人,我要为他变得坚强!   叔叔,我会救你,哪怕豁出命去,我也要救你!   --------------------   小糖包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没用,现在奏是情绪上来了~   一切都会柳暗花明哒~   ---   嘤嘤嘤,这期我两篇完结文有榜,不过江湖又轮空,看来要凉到完结了,多谢一直陪伴我的你们呀~ 第46章 实情   唐鹭苦苦压抑着情绪, 任胸中波浪滔天,咬牙一句话没说, 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凌青壁抱着他, 越发觉得哪里不对,犹豫再三,小声问:“糖包,你……胸口为什么, 这么软?”   该不会是……   不能吧!   虽然说十八了还能长, 但似乎不应该长这里?   “哦, 方才想帮你找吃的, 抓到一只兔子。”唐鹭赶紧把兔子从怀里掏出来。   凌青壁倒吸一口凉气:“幸亏我没使劲儿,这不得把它给挤死!”   “呀, 小白兔!”花雨深一看见小动物, 两眼放光,立刻跑了过来,“受伤了呀,好可怜……”   唐鹭现在顾不上这个,便把兔子给她:“喏,辛苦你照顾。”   花雨深小心翼翼地摸着白兔:“不辛苦不辛苦,师兄, 快给我金创药!”   周靖这个小动物爱好者哪还用得着她吩咐,已经把腰间装药的小袋子取了下来。   唐鹭转头看见被自己丢在地上的两条蛇, 快步走过去, 给了凌青壁:“叔叔,饿了吧, 先把这烤了吃。”   “哟, 这个好, 还挺补,可是你爹那边……”凌掌门眼前似乎已经出现了一串香喷喷的烤蛇肉,哈喇子都快忍不住了。   唐鹭笑笑:“我爹那边有人照顾,再说就两条蛇也不够分的,还是先顾着你这个伤号。”   “说得也是。”凌青壁心安理得地接过蛇,转手递给周靖,“小周,来来来,考验你手艺的时候到了。”   唐鹭远远看了眼唐雪飞,转过头来说:“叔叔,我过去跟我爹交代一下先前发生的事。”   “嗯,应该的。”凌青壁点头,“若是你爹要你和他一起走,你就听话,我这边还有小周照顾呢。”   唐鹭深深地看着他:“叔叔……希望我听话吗?”   “傻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你这棵小苗苗到现在没长歪,以后就歪不了。”凌青壁弹了弹他的脑门,“我这是给你支招,你那个狗腿大哥这么乖巧,你要是有一句顶一句,这不是显得你不好?挺聪明个人,别干蠢事。”   “嗯!”唐鹭冲他笑了笑,转身往唐雪飞身边跑去。   凌青壁望着他的背影,捂住剧痛不止的心口,忍住已经呛到嘴里的鲜血,回到山洞里之后才“噗”地吐了出来。   周靖正蹲在山洞口拿匕首处理蛇,看到师父这样,吃惊地想要站起来。   凌青壁伸手制止,并且摇了摇头,示意他千万别惊动唐鹭。   师命不可违,即便再担心,现在他的确束手无策,呆头鹅也没说什么,低头默默干活。   唐雪飞正在同时为两名弟子运功祛毒,唐鹭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便见那两人一前一后吐出一口黑红色的毒血。   “师兄们没事吧?”他担心地问道。   唐雪飞收了功,站起身:“毒已经逼出来了,没什么大碍。”   两名弟子齐声道:“多谢师父。”   唐鹭拉了拉唐雪飞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爹,借一步说话。”   唐雪飞便跟着他走远了几步:“鹭儿,你放心,这次的仇爹一定会替你报,那晏秋帆是什么来头?他为什么要绑你?是不是与那——”   “爹,孩儿求你救叔叔一命!”唐鹭突然跪下,眼含泪水恳求道,“此事皆因孩儿所起,叔叔三番四次救孩儿于水火之中,孩儿欠他实在良多!”   唐雪飞见他这番模样,蹙了蹙眉。   这孩子自小顽皮,从未与谁如此亲近,又向来倔强,此刻竟为了一个相识不久的人下跪求救,即便对方于他是救命之恩,也用不着这样。   这表现实在是过于激动了。   唐雪飞心中隐隐生起一股排斥,但他不好表现出来,为难道:“不是我不想救,是他不肯呐!”   “孩儿会去劝说他的!只要爹爹肯帮忙——”   “帮什么帮?!”旁边传来一声怒喝,唐鹞带人从大坑上缘跳了下来,匆匆跑到唐雪飞跟前,抱拳道,“爹,没抓住晏秋帆。”   唐雪飞皱眉:“怎么回事?”   “半道上他师兄谢青枫跳了出来,把他救走了,说是回头回到咱们兰杜山庄来请罪。”唐鹞气喘吁吁道,“原来他俩都是碧山谷的人,难怪晏秋帆这么会制毒!”   唐鹭立即道:“对!他是碧山谷的,所制的必定不是普通毒药,爹,求你救救叔叔!求你了!只要你肯出手,以后我会乖乖听话,再不给你惹麻烦了!”   “你惹得麻烦还少吗?!”唐鹞怒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就是因为这晏秋帆所制的不是普通毒,爹才不能出手!你方才没听见吗?他说这样会有损爹的内力!”   “年后就要召开武林大会,这次爹想与那沈溪声一较高下,内力断然不能有损!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你自己去平,现在装模作样跑来求爹,算什么本事!”   唐鹭不服气地顶嘴:“方才爹给两位师兄祛毒,也没见有损什么内力,难道试一试都不行吗?若是真的有损内力,当即收手便是了!”   “不行!现在这般紧要关头,当然不能让爹冒半分风险!”唐鹞立即道。   唐鹭求助地看向唐雪飞,但他爹只是侧对着他,拈须沉吟,默不作声。   唐鹞冷笑:“哎,老三,这晏秋帆好歹也算名门正派,又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绑走你?”   自知理亏,唐鹭咬唇不答。   唐鹞揶揄道:“是不是为了《无隅心法》?哼,你既然有胆子吹牛,就自己把屁股擦干净,至于你那位叔叔,我看中毒并不深,你不如赶紧把心法找到,练好上乘内功,自己去救人!”   “爹……”唐鹭不想跟兄长吵,试图再向唐雪飞求助。   这次唐雪飞吭声了:“鹭儿,你大哥说得确实不错,我看凌掌门也不像是中毒已深的样子,你莫要为他过分担心。”   唐鹭急切道:“他是装的!他是怕我担心……”   “他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应当清楚自己的情况,既然人家另有打算,你何必强迫他接受我们的帮助,这不是也让他为难吗?”唐雪飞道,“好了,此处不宜久留,快跟我回家吧。”   唐鹭摇摇头,后退了几步,含泪道:“不,我不回去,我要陪着叔叔。”   “你是不是有病?!”唐鹞上前拽住他的手腕,“在外边惹事惹得还嫌不够?!快跟我们回去!”   “我不走!”唐鹭使劲甩开他的手,“你少管我!”   唐雪飞沉下脸来:“鹭儿,别再胡闹了!”   “就是!”唐鹞在旁边阴阳怪气,“十八岁的人了,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给我们唐家抹黑!像你这样的人就不该出门,关在院子里好好思过!哼,就你这副样子,你娘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失望至极!”   唐鹭气得涨红了脸:“你闭嘴!不许你提我娘!”   “抱歉!”凌青壁突然从他们身旁的树木废墟上边跳过来,落在了唐鹭身边。   他向唐雪飞抱拳:“方才不慎听见几位的争执,实在没忍住,想过来说句公道话。”   唐鹞看着他十分不爽:“我们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凭我救了小唐两次,他的事就跟我有关系。”凌青壁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你们兰杜山庄家大业大,这点恩情也要赖?”   唐鹞被堵得语塞:“你……你肯定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定然是冲着《无隅心法》才接近我弟弟!”   “你胡说!”唐鹭大怒,“叔叔才不是!”   唐雪飞出言制止:“好了,在外人面前吵架,成何体统?!”   他对凌青壁抱拳道:“凌掌门,多谢你屡次对犬子出手相救,此次中毒之事,并非唐某不愿帮忙——”   “诶,唐庄主不必客气。”凌青壁笑道,“我这条贱命且能活呢,不劳您牵挂。只不过我与小唐患难相交,感情深厚,听这位唐大公子各种数落他的不是,想来跟您说一说实情。”   唐鹞冷哼:“实情?我们从小看他长大,不比你更了解他的品性?他就是个捣蛋鬼,惹事精!”   “乖乖听话就是好的?我看不见得吧?”凌青壁抱起双手,眉眼弯弯地看着唐鹞,向他微微欠身,“唐大公子在唐庄主眼中应该是个乖儿子,可在我看来偏偏就面目可憎、令人生厌!你爹还没开口,你他娘的在这吠起来个没完,这就是你们高门大派的礼法?”   唐鹞被他一通抢白讽刺,登时怒不可遏,指着凌青壁咆哮:“你、你说话也太难听了,真是混账!”   “我就混账了,你奈我何?”凌青壁哈哈大笑,“我本草莽出身,可没有你这装模作样的包袱!”   唐鹭看着兄长被凌青壁气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暗爽至极。   “好了,凌掌门,是唐某教子无方,这就回家好好教儿子,无需阁下在此随意评判。”唐雪飞压着怒气道。   凌青壁摇摇头:“那不行,我要说的事儿还没说呢。唐庄主,你除了一味责怪小唐惹事,给你们山庄抹黑,怎么就不想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从小到大都这个德性,这次能有什么特别?!”唐鹞再度抢白。   凌青壁看着他,无奈道:“这么多话,不怕哪天被人给你下了哑药?”   唐鹞:“……”   唐鹭忍俊不禁,低头抿起嘴角偷笑。   “请凌掌门赐教。”唐雪飞脸色阴沉。   “小唐只跟杳溟宫两个门派谎称知道《无隅心法》的下落,起到什么作用?第一,或许影响到你们兰杜山庄在武林中的名誉,第二,惹得钟簇门和忻悦门缠着他没完,我说的没错吧?”   凌青壁向唐雪飞跟前走了一步,继续道:“兰杜山庄名誉受损会怎样,失去承办武林大会的资格对吗?但现在并没有发生。再说第二点的后果,无非是小唐自己倒霉,在他一再不肯说出心法在哪的情况下,这两个门派有可能去兰杜山庄捣乱,对不对?”   唐鹭愕然地看着凌青壁:“叔叔……”   “如果这两个门派去了兰杜山庄,也只会有两个后果,第一,依旧是你们名誉受损,失去承办武林大会的资格;第二,以你唐庄主的功力,收拾这两个门派绰绰有余,到时候还得他们杳溟宫宫主申屠浔出来捞自己手下。”   凌青壁再往唐雪飞跟前走了一步,微微笑道:“你与申屠浔大战一场,自然无法全身而退,可能会受些伤——但不至于是重伤,申屠浔是主动找上门的,他安分了这么多年,还不至于在理亏的情况下跟你决一生死,所以你猜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兰杜山庄力克杳溟宫,维护正派道义,你唐庄主受伤,让出武林大会承办权,因为你断然不会在受伤不利的情况下,去争夺四府盟盟主之位。”   “因此,说来说去,不管事情往什么方向发展,都有可能是兰杜山庄不再承办武林大会。而我今日才知道,武林大会还有承办者诅咒这种事。”   凌青壁站在了唐雪飞面前,看着他惊讶的神情,冷笑:“你们总是看低你们的儿子,却从来不想想他做事是为了什么,唐庄主,他想法虽然稚嫩,但他是在用自己的办法保护你,保护整个兰杜山庄!”   唐鹭骤然红了眼眶,握紧双拳:“叔叔,你怎么、怎么知道?”   “因为我聪明啊。”凌青壁扭过头,冲他笑笑。   唐雪飞陷入沉默,唐鹞却不服气道:“既然想了这么多,他怎么不解释?!”   “小唐不是哑巴,也不傻,他不解释的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个。”凌青壁冷声道,“就是从小到大,你们都没有相信过他的解释,这又何必与你们多费唇舌?!”   “这样的家,待着有什么开心?!还不如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在!”   他方才听到唐雪飞和唐鹞对唐鹭的态度,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对着自己百般撒娇的小糖包,对着自家父亲兄长却是那样倔强嘴硬。   少年知道自己会心软,这才撒娇。   他知道父亲兄长并不那么疼爱他,连撒娇都是自取其辱,自然用最倔强的一面来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   唐鹭扑过去,从背后搂住凌青壁的腰,激动道:“叔叔!”   “好了好了,从今往后咱不受这委屈了。”凌青壁拍拍他的手背,拉住他的手,英俊的眉眼挂着宠溺的笑意,亲昵道,“我不会让你跟他们走的,糖包,以后我疼你。”   --------------------   嘿嘿嘿,写到这里我好开心……   从今晚起改到晚上九点钟更新啦,免得小可爱们等太久~ 第47章 抢人   这句话虽然平淡, 却也称得上一句由心而发的誓言,将唐鹭的春天提前送达。   因为方才的争执, 他胸口里沉甸甸的, 像是结了一层寒冰。此刻寒冰骤然融化,变成了温柔的泉水,抚平他焦灼的灵魂。   唐鹭欣喜地握住凌青壁的手,与他一起转身便走, 便被身后的唐雪飞喝止。   “且慢!”   唐鹭回头看着他, 坦然道:“爹爹, 等叔叔身上的毒除掉, 我便回家请罪。”   “你何罪之有?”凌青壁不满地说,“你男人我站在这儿, 你要回哪儿去?”   小糖包望着他, 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如果说方才“我疼你”那句话,个中真意只有他们两人才懂,可现在这么说,对面的两位成年男子不就不可能再听不明白了。   唐雪飞和唐鹞明显已经被震惊得魂魄离体,失去了武林大侠应有的沉着,微微张大嘴巴看着凌青壁,活脱脱两个周氏呆头鹅的经典表情。   凌青壁“啧”了一声, 回身看着唐雪飞,抱拳行礼道:“那便直说了吧, 本人不才, 是个断袖,与你们家小唐一见钟情, 再见生爱, 我先追求他, 但他也没逃过我,现在已经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鉴于大家都是男人,与世情不合,搞不了什么媒妁之言,我看也用不着父母之命,只要他愿意就行了——你愿意吧?”   唐鹭笑得见牙不见眼,跳着说:“一万个愿意!爹,是我先——”   “那成,这算是交代过了。”凌青壁一把捂住他的嘴,接着冲两个呆头鹅点头示意,“我们走了,唐庄主,今年除夕,糖包跟我过。”   什么终生不入情网,凌掌门怕过么?!   凌掌门原本只是不想被困。   但被糖包“困”着,似乎人生也只会有甜蜜,有乐子,那又何乐而不为?   现在他终于明白大哥、聂云汉还有卓应闲那帮人为什么一个个爱得要死要活了。   因为爱情它着实令人快活!   老凌这辈子要的就是快活,那还迟疑什么?!   被人嘲笑说嘴打脸也无妨,反正他也不要脸。   这也不算一时冲动,反正他不说,小糖包保准先秃噜出来。既然自己年纪大,还是得多担点责任,跟家长开口这种事,就由自己来吧。   凌青壁看着唐鹭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尽管经脉和心脏疼得快要炸裂,仍旧是满心的甜。   他俩没走几步,只听“呼啦啦”一声,唐雪飞一个跟头跳到了凌青壁和唐鹭面前,语气满怀怒意:“站住!”   “爹!我要跟叔叔在一起!”唐鹭恳切道,“反正江湖上也没多少人知道我是你的儿子,我不会给你丢脸的——大不了我改名换姓,求你不要阻拦我们。”   唐雪飞痛心疾首:“鹭儿,你何至于此!就算你是……可他比你大那么多,你莫要被他哄骗了!”   “啧,唐庄主,你这儿子一等一的聪明,以我的脑子可骗不了他。”凌青壁无奈道,“不过将心比心,换了我是你,也不信我自己。总算我的底细你也清楚,若有一日我负了小唐,你便让我在江湖身败名裂如何?”   唐鹞冲过来大吼:“那也不行!你凭什么随随便便拐走我弟弟?!死断袖!肯定是你勾引他!”   凌青壁深深叹了口气:“你们唐家人是不是都不好好念书,这用的什么词?”   “爹爹!此事跟叔叔无关,我想我本就是断袖。孩儿已经大了,自己选的路,我自己会负责。”唐鹭认真道,“只有在叔叔身边,我才真正快乐——”   唐雪飞皱起眉,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听这些,你先跟我回家!”   “到底是我要把小唐从你们老唐家带走,这样吧,唐庄主,我与你切磋一场便罢,也让你出口气。”凌青壁笑道,见唐鹭要开口阻止,他做了个“不必”的手势,“但我现在不能用内力,咱们纯比外家功夫如何?小周,把我的刀扔过来!”   不远处周靖应了一声,片刻后人带着疾风从树木残枝上翻过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将刀奉上。   唐雪飞一脸糟心:“没必要,我的儿子我自己管束——”   凌青壁没理会他,“唰”地抽出疾风,嬉皮笑脸陡然变得正经,抬刀便向唐雪飞冲去。   其他人下意识地散开,唐雪飞后退两步,这才接过唐鹞扔过来的剑,格挡住劈过来的大刀。   凌青壁观察过两次兰心剑法,唐鹭用得层次浅些,剑招倒是做到位了,舞得也好看,杀伤力却不行。唐鹞虽说炉火纯青,但反应迟钝了点,一时间连周靖都敌不过。   而唐雪飞不愧是四府盟排名第三的高手,剑法用得出神入化,在飘逸洒脱的同时依旧充满杀伤力,即便没有用内功,也已经足够震慑人心。   唐鹭清楚自家爹爹的功夫,不禁为凌青壁捏了把汗。   凌青壁全力对敌,但浑身经脉疼痛,的确还是影响了他挥刀的速度,就连唐鹭也能看出来,今日他的五军刀法,与前些日子舞给自己看的时候慢了许多,力道也不足。   唐鹞在一边作壁上观,抱着双臂冷笑:“哼,什么疾风门掌门,我当功夫多好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我师父身上带伤,又中了毒,自然不能使出全部功力。”周靖觑着他,“你连我都打不过,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师父品头论足?”   没想到大哥连内功稀松的小周都没打过,唐鹭有点意外,想想他吃瘪的那个场面,心里又很舒爽。   唐鹞不服:“昨天我是急着找我弟弟,不然咱俩再比过!”   “谁希的跟你比,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练功。”周靖懒得理他。   唐鹞:“!!”   凌青壁这会儿打架打得颇为吃力,他头晕眼花,全身疼痛难忍,快刀的作用几乎发挥不出来,目前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   唐雪飞也明显看出来他动作迟缓凝滞,知道他中毒颇深,确实就像唐鹭所说,不过是在伪装。   可是这人拐走自家儿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勉强依着江湖道义,没动用内功恃强凌弱,但因着怒火中烧,下手狠辣,即便没有伤到凌青壁,也已经将他的衣袍划得破破烂烂,若多用几分力,凌掌门肯定全身都是血口子。   “爹爹!叔叔受了伤,你这样与他打不公平!”唐鹭看着凌青壁动作越来越慢,担心得要命。   唐雪飞一听更来气,心想真是个白眼狼,这就胳膊肘子往外拐是吧,没看我手下留着情呢?!   凌青壁观察他的神情,微微勾唇一笑,强忍着痛意,最后拼了一把,突然加快刀速向对方袭去。   这下唐雪飞更生气,原本自己体谅他中了毒,没想到这人竟如此不老实,敢装虚弱!   他再也不留情,将手中宝剑舞成一片幻影,想尽快结束这场毫无理由的打斗——儿子是个断袖就够丢人的了,还被对方以这种方式抢人,着实儿戏!方才也是自己冲动了,就不该与这姓凌的动手!   高手过招,要么为了切磋,要么为了自保,要么为救人,这一架居然是为了阻止儿子和他的断袖情人在一起,传出去岂不会让江湖各派笑掉大牙?!   凌青壁憋的一鼓作气已经用到了尽头,他此刻几乎连刀也提不起了,等于大放空门,等唐雪飞最后一剑刺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无力格挡,只听“噗”地一声,剑尖直直刺入了他的左胸!   唐雪飞始料未及,觉察到凌青壁不对劲时,已经尽可能地卸力,但去势太快,仍旧没能收住,剑尖刺入对方胸口约有一寸多,鲜血涌出,染透了他的衣衫!   “叔叔!”唐鹭慌了神,冲到凌青壁身边扶住了他。   凌青壁赶紧安抚:“不放时不妨事,伤口不深,唐庄主已经手下留情了。小唐,千万别怪你爹,他不是故意的。”   唐鹭同是习武之人,倒也不会因此就将矛头对准自家爹爹,只是他太心疼凌青壁,伤上加伤,这可怎么办好?!   周靖自然也是担心得要命,摸摸腰间,有些郁闷:“坏了,伤药还在小花那儿,我回去拿。”   “不急,回去再上药。”凌青壁脸色发白,冲唐雪飞微笑,“唐庄主,那我们就先走了。”   方才刺中他,唐雪飞心里莫名有一点点内疚,到底是无冤无仇,自己恃强凌弱伤了人,有损江湖道义。   但是看见唐鹭那么着急,他这一点内疚也消失于无形,抿唇绷着脸不吭声,以免说出什么不合身份的话来。   他不说,自然有人替他说,唐鹞大喊道:“慢着!你打输了,我弟弟应当跟我们回去!唐鹭,快滚回来!”   “方才我只说跟唐庄主打一场让他出出气,可没说打输了让小唐跟你们走。”凌青壁笑吟吟地说,“你把小唐当什么?赌注吗?那不行,他是我的心头肉,我可舍不得。”   唐雪飞和唐鹞:“!!”   失策了!   刚刚才来的周靖:“……”   师父居然当众说骚话,这是准备面对内心了吗?   唐鹭此刻既揪心又甜蜜,“嗞拉”一声撕下自己衣袍内衬,捂在对方伤口上:“叔叔我跟你走,你少说话吧,免得伤气。”   “不行!”唐鹞还在垂死挣扎,“他是我们家人,凭什么跟你走?!”   凌青壁皱了皱眉:“凭他愿意!我说唐大公子,你这样没完没了可就没劲了。别说小唐是个男孩,哪怕是个女子,成人之后也有自己做主的权利,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做什么?”   “他忤逆父亲的意思,就是不孝!”唐鹞偷偷看了眼唐雪飞的表情,替他发言。   “话不能这么说,这事儿,说到底还得赖我。”听到他要往唐鹭头上扣大帽子,凌青壁赶紧往回兜,同时轻轻拍了拍唐鹭的手背,以示安抚,同时也是示意对方别吭声,话都由自己来说。   凌青壁的本意并非要让唐鹭与唐家闹翻,他现在只是想让小糖包与这个险恶的环境暂时保持距离,以免性子越变越糟。   因此他是在极力避免唐鹭为了维护自己而与唐雪飞争吵,不想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锅都揽自己身上是最好的了。   好在唐鹭也不傻,知道若是自己一味跟老爹对抗,将来老爹势必不能容下凌青壁。既然现在凌青壁心里有数,他就乖乖噤声,免得火上浇油。   他是个熊孩子,但不是个傻孩子。   凌青壁冲唐雪飞抱了抱拳,装可怜道:“是我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想要小唐陪着我,希望唐庄主开恩。再说,我也不是要跟您抢儿子,将来咱们还是一家人。”   “我呸!谁跟你是一家人!”唐鹞满脸嫌恶。   凌青壁深深叹了口气:“好话歹话都说了,你们还真是油盐不进。可是不管怎么样,唐庄主,这次是我救了小唐不假,我对你们兰杜山庄有恩,但你却恩将仇报伤了我——”   唐雪飞脸上骤然变色,唐鹞怒道:“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先动的手!”   “嗐,谁会在意这些细节,江湖上想看你们热闹的人多了去了,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何况这事九成九都是真的。”凌青壁观察唐雪飞的表情,觉得已经说到了对方的心坎里,心中暗喜,“总之,这事儿传出去,对你唐庄主,还有你们山庄没有任何好处,不如这次就高抬贵手,成全我们这一回。”   不好意思老唐,为了抢人,我只能耍赖啦!   唐鹞还在不依不饶:“你们疾风门拐带别人家孩子——”   “够了!”唐雪飞被这事儿闹得非常糟心,觉得再撕扯下去只会更丢面子,再想到方才知道唐鹭瞎折腾也是为了保护唐家,一时间心情更加复杂。   他深深叹了口气,望向唐鹭:“鹭儿,你长大了,知道保护唐家,保护爹爹,这很好。凌掌门到底是为你受的伤,你自当好好照顾他。待他伤愈之后,你回家来,为父与你好好聊聊。”   唐鹭松了口气,点头道:“孩儿定会回去跟爹爹交代清楚!”   “凌掌门,若是疗伤过程中需要唐某相助,请尽管开口。”唐雪飞向凌青壁抱拳道,“唐某先行一步,告辞。”   凌青壁抱拳回礼,正色道:“多谢唐庄主。”   唐雪飞点了点头,转身施展轻功,往大坑上缘跳去。唐鹞虽然不服气,但父亲已经发了话,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恨恨地看了唐鹭和凌青壁一眼,带着其他人跟着唐雪飞离去。   等他们的踪影不见了之后,凌青壁握了握唐鹭的手:“走吧?”   “嗯。”唐鹭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和周靖一起,扶着他回到了山洞口。   花雨深抱着小白兔正守着火堆,看到他们回来,高兴地跳了起来:“师父、师兄、小唐,你们回来啦!蛇肉烤好啦!”   “什么小唐,没大没小的。”凌青壁笑眯眯地说,“以后叫师娘。”   --------------------   嘿嘿嘿,算不算老凌的高光时刻?不过他确实失血略多哈哈。   没事没事,能补回来。 第48章 衷情   花雨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看了看唐鹭,又看向周靖, 满脸写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刚刚还要打起来了吗?   这就公开承认了?   是因为公开承认才要打起来的?   周靖冲她使了个眼神, 花雨深立刻会意,两人一起冲唐鹭抱拳,齐声道:“见过师娘。”   方才过去的这半个多时辰,唐鹭已经被凌青壁这突如其来的一套一套搞得晕头转向, 整个人已经甜麻了, 这当众正名更是把他的情绪推到了最高点, 实在没忍住, 眼泪哗啦就流了出来,很是不好意思。   “平时叫小唐就行啦!”他别过头去, 抬起胳膊胡乱抹了把脸。   凌青壁揽着他的肩膀往山洞里走, 交代外边徒弟二人组:“你们别进来,我俩要亲热亲热。”   周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鄙夷之色,下意识地把花雨深往远处拽了拽。   老不正经的,这里还有单纯小丫头呢!   唐鹭乖乖地跟着凌青壁进了山洞,他脑子里乱七八糟,一半是甜,一半是担心对方的身体, 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叔叔喜欢自己,他能猜得到, 就算对方嘴上倔强, 那情意也是遮掩不住的。   若不是喜欢,叔叔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的“胡闹”心软。   只是唐鹭本以为还要花一阵子功夫才能把对方“炖透”, 谁知幸福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眼下郁闷的是, 明明是皆大欢喜的情形, 他却什么都不敢做,生怕叔叔动情毒发得更加厉害。   正想问这事儿,还没开口,他便被凌青壁按在了洞壁上。   凌青壁一手按着唐鹭,一手撑住墙,与他额头抵着额头:“定情日,不亲我吗?”   “我当然想!”唐鹭意意思思想去抱他的腰,但就这个程度都有些小心翼翼,“你别跟我装,明明那毒已经扩散了。”   凌青壁脸上挂着微笑:“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这毒,若不是它,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你。”   “嘿,我知道!”唐鹭狡黠地笑了笑,“叔叔逃不过我的手心。”   “唔,现在得到我了,开心吧?”凌青壁微微偏头,双唇几乎贴上了少年的嘴巴,但他并没有亲下去。   唐鹭心脏咚咚咚咚跳得剧烈,他何止开心,何止想要亲吻对方,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毒,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叔叔这样那样。   现在的凌青壁于他而言,才是最有诱惑力的,令他欲罢不能,却碰都不敢碰。   “叔叔,你这样不难受吗?”少年吞了吞口水,拼命忍耐。   凌青壁带着一丝戏谑,轻声道:“糖包身下死,做鬼也风流。”   唐鹭精致的喉结再度不安地上下滚动:“我可不想让你死。”   “宝贝,别废话了,我喜欢你,看你一眼都动情,你亲不亲我,我都会毒发。”凌青壁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你再不来亲我,我真的白死了——唔!”   凌掌门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终于被小糖包堵上了。   唇齿相依,缠绵悱恻。   山洞外两小只已经不顾师长,啃起了烤好的蛇肉。   用周靖的话来说,他俩互啃就够了,哪里还用得着啃蛇肉,等他们完事儿还不得饿死。   花雨深听得半明不白,一边吃着没滋啦味的烤串,一边偏头往山洞里瞅。   还没见过两个男的亲亲,很好奇。   呃……其实也没见过一男一女亲亲,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周靖在石头上正襟危坐,吃着烤串做四大皆空状,努力不让自己过于敏锐的耳朵听到什么非礼勿听的动静。   哎,这什么千山鸟飞绝的季节,连个鸟叫声都没有。   “小花,好好吃你的东西。”正经师兄阻止好奇心爆棚的不正经师妹,“你会唱曲儿么?算了,我唱给你听吧。”   花雨深讶异:“你还会唱曲儿呢?”   “会哼哼。”周靖一本正经地哼了起来,一边哼一边自我打断,“我们五陵渡里有不少青楼茶楼,都有唱曲儿卖艺的。”   花雨深更加讶异:“师兄你还去过青楼?”   “咳咳咳!”周靖闹了个大红脸,“我都是跟当家的去办事,也没去过几次,是我记性好,听过就记住了。”   接着他继续哼曲儿,不然都能听见洞里传来的口水声。   不过呆头鹅在唱曲儿方面着实没有天赋,听得花雨深耳朵疼,嘴里的蛇肉更没味道了。   “师兄。”小丫头不得不打断这跑掉跑到邻国去的曲子,好奇地抛出了个令周靖更无法招架的问题,“你亲过别人吗?”   周靖:“!!!”   看到师兄略显茫然的眼神,花雨深觉得自己问得不够确切,补充道:“男的女的都算。”   周靖:“……”   “我不是断袖!”呆头鹅像被针扎了似地跳了起来,“我没亲过别人!你可别乱说!”   花雨深心里莫名轻松了一点:“哦,没有就没有嘛,你激动什么。”   “事关名誉,我当然激动。”周靖认真道,“我虽然出身不怎样,但也是正人君子。”   花雨深垂眸嚼着蛇肉:“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才不是正人君子?杳溟宫的人算吗?”   “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得看具体表现。”周靖坐回石头上,“我从小到大见过不少人,有道貌岸然实际上是小人的,也有咱师父这种,看着吊儿郎当胡搅蛮缠,但实际上心地善良行侠仗义的,所以就还是靠自己感受吧。”   “唔,师父确实好。”花雨深没再多说,随着周靖这么嘟囔了一句。   山洞里亲得死去活来的俩人也都听见了这段对话,笑得不能自已,被迫中断了这次亲热。   不中断也不行,凌青壁明显感觉小糖包已经不满足于目前的状况,可惜此时此刻他可以忍着剧痛与对方亲吻,但是要做别的,那可能真的“糖包身下死”了。   两个人喘着粗气,相拥着坐在地上。唐鹭坚持让凌青壁躺在自己腿上,免得他累。   凌青壁从善如流,身体确实不允许,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   不能动内力他也动了,努力抑制了一下涌上喉头的甜腥,要不然方才亲着亲着搞不好他就能喷唐鹭一嘴血。   这不但可能会给少年留下一些恐怖的记忆,没准将来还会连累到自己的幸福。   反正毒素都是要扩散的,快或慢的区别罢了。他始终不太相信这毒能致命,并且极为乐观地觉得,自己一定能找到治疗的办法。   幼年流浪没死,上战场没死,当“灵翅”也没死,他凌青壁刚找到人生挚爱,更不可能死!   “糖包,有些话我想提前跟你说清楚。”凌青壁把脸埋在唐鹭腰间,闷声闷气地说。   唐鹭“嗯”了声,心想你随便说,听不听看我心情。   “感情控制不住,那咱就不控制,随心所欲,快活过日子就行。”凌青壁说,“我不希望咱们像海长老和盈长老那样,爱得要死要活,生死都放不开。”   唐鹭勾唇笑:“我是那么死心眼的人吗?”   “嗯,但还有一点,别山盟海誓说什么此生无悔痴心不改,咱俩相识不久,彼此也不算了解,现在在一起,不说是一时冲动也差不多——或许感情就是一时冲动,咱不跟自己过不去,但也不能因为这冲动就把对方绑死。”   凌青壁转过头,正视着上方唐鹭的眼睛:“小糖包,我希望你过得开心,将来万一我们不喜欢彼此了,那就好聚好散,不妄执,不互相为难,如何?”   他也知道现在说这个多少有点晦气,但一番思量之后,觉得还得把丑话说在前边。   未来的事谁都不可预测,凌青壁觉得,他这辈子动这一次心、体验过这“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情已经足够,以后别无所求。   但唐鹭还年轻,或许对自己是一时好奇,才会误打误撞地喜欢,也有可能就在这个年龄段,他会喜欢自己这岁数大经历丰富的人。   若是将来少年长大了,见多识广了,口味有所改变,自己“色衰爱弛”,这都是无可避免的事。   凌青壁不想用什么道德标准去绑架唐鹭,在一起时一心一意,感情淡了就和平分开,两个人的关系对得起彼此就够了,并不需要非得天长地久,更不必生死相随。   爱得太深重,对彼此都是枷锁。   说完,凌青壁仔细观察唐鹭的神情,准备一言不合就开哄。   小糖包倒没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一只手捏住他的脸颊,笑嘻嘻地说:“啧,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实际上是不是怕我对你始乱终弃?”   “是啊,我怕死了!”凌青壁抓过他的手亲了一口,轻笑道。   唐鹭突然间神色一变,促狭道:“对了叔叔,方才你说什么?糖包身下死?你打算一直让我吗?”   “你怎么总想那事儿?”凌青壁无奈道,这刚开荤的臭小子,脑子里还能不能有别的。   唐鹭低头咬了咬他的耳朵:“你不知道我多想赶快把你的毒治好。”   “别高兴得太早。”凌青壁哼哼,“在下边,不一定就是让你。看来你还是懂得少。”   “哦,叔叔也是第一回 ,怎么就懂得比我多了?”   “老子看过的秘戏图多啊!”凌青壁玩着他的手指,挑眉得意道,“知不知道‘西施浣纱’?”   唐鹭确实有点迷惘:“这应该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自然不是。”凌青壁神秘兮兮地说,“等回头告诉你。”   唐鹭倒也不急着追问,桃花眼眸色愈发深邃,唇角梨涡里像是漾满了蜜:“好啊,期待。”   周靖在外头已经听见俩人开始聊天了,于是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师父!”   凌青壁懒洋洋地回道:“作甚?”   “你胸口那伤要不要裹一下?”   凌青壁和唐鹭面面相觑:“……”   唔,色心大起,竟忘了这事。   唐鹭赶紧扒开他的衣领,看到还在渗血的伤口,皱起眉头:“不疼吗?!”   “这点伤还不跟蚊子咬似的。”凌青壁满不在乎,“根本连疤都留不下。”   对比他身上横七竖八的疤痕,这伤口看起来确实不怎么重,唐鹭便也没大惊小怪,看见药瓶就在一旁地上放着,伸手拿过来小心翼翼给他上药。   凌青壁脸上的笑容颇为僵硬,不是这伤不疼,而是他全身都比这疼得厉害,自然也就把这伤口遗忘了。   上好药后,唐鹭又撕了一块袍子的内衬帮他把伤裹好。   这衣袍是红色的,内衬也是红色的,裹在伤口上面看不出血迹,倒是不错。   “啧,好好一件过年的衣服,给扯成这样。”凌青壁装腔作势,臭不要脸,“咱有的是钱,就怕年前赶不及再做一件。”   唐鹭笑嘻嘻地说:“没事,跟叔叔在一起,还穿什么衣服。”   这话有点忘形,没压着声音,洞口周靖听了个清清楚楚,赶紧去捂花雨深的耳朵。   然而为时已晚,小丫头全听见了。   “噫……”她撇了撇嘴,突然想到,忻悦门报上来的事情果然属实。   师父和小唐早就不清白了!   --------------------   嘿嘿,腻歪腻歪~   老凌逆不了哈哈哈,十八岁的糖包是什么生物,岂能让老凌给他逆了。   别问我啥是“西施浣纱”,作者拒绝回答哈哈哈。   他俩以后以甜为主,希望大家不要腻,嘻嘻…… 第49章 心结   上好药之后, 凌青壁整好衣服,和唐鹭一起吃了些已经凉掉的蛇肉。   唐鹭提出自己用内力给他祛毒试试, 凌青壁也没有拒绝, 毕竟他现在连走路都有些困难,硬撑不了多久就要露馅。   当然,是他自以为伪装得很逼真,其实那苍白如纸的面色早就出卖了他, 其余三人只是没有忍心拆穿罢了。   这半开放的山洞比较狭窄, 花雨深便抱着小白兔到洞外去待着, 也算给他们站岗放哨。   周靖作为护法, 留在洞里守着。   凌青壁与唐鹭盘膝而坐,唐鹭运气内功, 将双掌抵在对方后背。   双方内力一联通, 他立刻就觉察出不对来。   纯澄的内力强大浑厚,在经脉中温和自在,打个比方说,犹如静水流深,不声不响,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而此刻凌青壁的内力却被毒素浸染了,处于十分不安分的状态, 不停地冲刷着他的经脉,这才导致他全身无比疼痛。   晏秋帆所说的话不假, 若是任由毒素扩散下去, 他的经脉将会被自己的内力反噬,有可能会爆体而亡。   但与之对应的, 绝处亦有生路。   现在的经脉被沾染了毒素的内力冲刷着, 被迫进一步拓宽, 若是能及时祛除毒素,加以修炼,这内力还能再提升一个层次。   唐鹭努力驱赶着那些已经渗入凌青壁内力中的毒素,可是他的内功还差些火候,力量不够。   同样打个比方,将经脉比作河道,若是他能在凌青壁的经脉中掀起滔天巨浪,便能以汹涌澎湃的力量将毒素一举赶出对方体内。   可现在他顶多是鼓捣出几股涓涓细流,费了半天劲,出了一头汗,也只是祛除了少量毒素。   凌青壁身上散出几缕青烟,跟一只能捧在手里的小香炉烟量差不多,唐鹭却已经失力歪倒在一边。   “糖包!”凌青壁立刻转身抱住他。   周靖吓了一跳,也凑了过来:“师娘!”   唐鹭虚弱地睁开眼:“……我没事,就是累。”   “果然会损耗太多内力。”凌青壁将他抱在怀中,“你的内功也不算差了,还累成这样。”   难怪方才唐雪飞表现出迟疑,搞不好将自己体内的毒素全部祛除,要用去他一半功力。   人家这次还要争四府盟盟主,自然不愿白白损耗。   唐鹭靠在他肩头,急切地问:“你感觉如何?”   “比方才好一些,还是有用的。”凌青壁这次说的是实话。   “那就好。”唐鹭挣扎着坐起来,“我运功恢复点体力,咱们就赶紧下山去。”   凌青壁点头:“成,那我也试试自己能不能祛毒,小周,你继续守着。”   “是,师父!”   不过凌青壁尝试之后,得到的只有失望。   他要驾驭自己那不断作乱的内力已经很难,更没办法再凝聚出新的力量将毒素逼出。   或许不是没有办法,是他自己不懂。如果换了谢青枫在,定然懂得自行用内力祛毒的内功心法。   凌青壁再度尝试了几次,依旧失败,便不打算再虚耗了,总算现在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内,接下来第一不动情,第二不要用内力,撑到回门派应当不难。   唐鹭打坐不到一个时辰便睁开了眼,此地到底不宜久留,还是在天黑前下山比较好。   “叔叔,我背你上去吧。”他拉过凌青壁的胳膊便要往身上背。   “算了吧,我又不是不能动。”凌掌门在他发髻凌乱的头上摩挲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走走走,快回家。”   四人施展轻功,齐齐跳上大坑上缘,鸟瞰下方,不免咋舌。   昨晚那机关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作用,但现在看去,这寒云山基本上已经被重新捏了个造型,一个大坑连着一个大坑,原本好好的锥子型小山,变成漏斗聚会。   他们站在上边四下张望,一时间竟无法判断该从哪里下山。   其实从哪儿下山也无所谓,关键是凌青壁和周靖的马还在山下呢,但愿它俩平安无恙。   唐鹭是被人打晕带上来的,此刻就更帮不上忙了。   周靖极目远眺,又眯着眼确认了片刻,才指着一个方向大喊:“师父,应该是那边,那好像是寺院门口的大石狮子。”   “唔,那就朝那个方向走吧。”   凌青壁隐隐也看见了一尊石狮子的鬃毛部分,觉得就算方向不对也差不了多远,便带人往那个方向走去。   从他们这边到那处,要经过一片洼地以及一个大坑,看起来倒是不远,只是视野被一片歪七扭八的树木残骸挡住,也看不见两匹马儿的踪影。   “小周,小花,你俩用轻功先下去,找找咱们的马。我跟你们师娘走下去。”凌青壁安排道。   唐鹭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又难受了?”   “瞧你说的。”凌青壁拉着他的手,笑嘻嘻地说,“山上风景不错,和你走走不行吗?”   唐鹭:“……”   山都快烂了,还风景不错,叔叔你可真能扯。   着急归着急,也不急在这一刻,只要能跟凌青壁在一块,小糖包倒也甘之如饴。   “来跟我说说,以前你哥,还有你姐,都怎么欺负你了?”凌青壁笑眯眯地说。   唐鹭一怔,一脸无所谓地说:“嗐,无所谓,都过去的事儿了。”   凌青壁心里乐,撒娇的时候特能耐,现在倒是变成个锯嘴葫芦。   “我看你哥哥姐姐挺像你爹,你倒是不像,比他们好看多了,像你娘更多些?”   “嗯,听家里的下人说,我跟我娘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那还有我娘的画像,我确实像她。”   凌青壁点头:“或许你爹见到你就想到你娘,不免伤怀,才对你有些距离。但我觉得他还是疼你的,不然这次不会自己亲自来寻你了。”   先前为了维护小糖包,他一通在唐雪飞跟前慷慨陈词,但本意并不想分裂人家父子俩。   唐雪飞古板又要面子,本质其实不是个狗爹,否则也不会将唐鹭养成这个脾气。   “我知道。”唐鹭“嗯”了一声,“他最近烦我,是因为几个月之前,我把他书斋给点了。”   凌青壁感叹:“嚯,你这的确欠揍。”   “其实他宝贝的东西我都偷偷搬出来藏好了,烧的就是个空屋。”唐鹭得意道,“我就是想让他尝尝心疼的滋味!”   “这又是为什么?”   唐鹭顺手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抽抽打打,负气道:“谁叫他不亲近我!我是他儿子,他应该亲近我!”   “其实也不光是因为这个。”少年撒了气,又有点不好意思,为自己解释道,“因为我哥闯了祸,弄坏了他娘的遗物,又赖到我头上,还跟我姐一唱一和,到爹那里添油加醋地告状。”   凌青壁笑笑:“明白了,从小到大都这样是吧?你哥你姐找了事,就推到你头上,而你确实挺能捣蛋,因此不管什么坏事,大家都会觉得是你干的。”   “你呢,又不肯解释,反正解释也没人听,就越来越不肯吭声。你爹再因为别人而斥责你,你就会再想办法出气,其实也是为了想让你爹注意你,对不对?”   和自己推测的差不多,父子兄弟间并没有深仇大恨,却因为这样小事一点点累积而变得疏远,即便彼此关心,却已经无法做到坦然地表达爱意,也无法和平共处。   小糖包小时候多么渴望父亲与兄长、姐姐的宠爱,现在就会有多么失望。   亲人间并不是注定会相互关爱的,反而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互伤害。   而小唐这一家,已经冷掉多年的关系很难再回温,大约是见了面互相嫌弃,出了事依旧互相维护的状态,最好还是能保持些距离,才不会让矛盾进一步加剧。   唐鹭一使劲儿,把手里的树枝扔了好远,好似放下了什么似的:“嗐,无所谓,我原谅他啦!”   他其实对自己和父亲的关系已经心知肚明,知道这种相处方式已经成型,很难再去强行更正,只是在接受现实的同时,不免仍有些遗憾。   “我们糖包就是心胸宽广,要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兜那么大圈子保护你爹,保护兰杜山庄。”凌青壁毫不吝惜夸赞。   唐鹭嘿嘿笑道:“那当然!我虽然对我爹有怨恨,但看在他深爱我娘的份上,我不会和他计较的。”   “他对我娘可好了,处处体贴周到,我娘喜欢什么他都会给她买来。她名字叫新荷,又喜欢荷花,我爹就在家里修了巨大的荷花池,夏天到的时候特别美,‘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景儿就在我们山庄后院里!”   凌青壁安静地听他讲,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好似人表达喜欢的方式既不同又相同,大哥会在清寒居一角种满各种各样的绣球,只等爱人某天醒来能够看到最爱的花;聂云汉因着父母的缘故酷爱芍药,卓应闲就在他们云闲山庄开辟了一大片芍药花田,亲自栽种。   只要看着心爱之人开心,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已是甘之如饴。   他看了看眉飞色舞的唐鹭,这一刻突然觉得,如果少年想要星星月亮,他也愿意研究一下如何登天揽月摘星。   “反正还有很多事,都是小事,但能够看出来我爹多么爱她。我娘现在已经去世十八年,我还能看到爹常常坐在荷花池边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唐鹭像个孩子一样摇晃着与凌青壁握在一起的手,“他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他在想她。”   可能正因为这样,糖包才更渴望父亲的爱吧,凌青壁默默想,所以才会调皮捣蛋,想引起父亲的注意,以至于后来成了背锅专业户,哥哥姐姐犯了错都往他头上推。   可惜唐雪飞是个温柔的爱人,却只是个刻板的父亲。   如果他多关心糖包一点,糖包就不会有太多过于极端的情绪,也不会那么没有安全感。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已经很好了。   少年就像一株生命力旺盛的树,阳光四射,魅力无穷。   “我爹爱我娘,我就爱他,哪怕他不够爱我。”唐鹭笑嘻嘻地看着凌青壁,“现在有叔叔爱我就够了!”   凌青壁挑眉:“哦,你不是把我当成你爹的替代品了吧?”   “那怎么能一样!”唐鹭撇嘴,“你这个想法着实古怪,诶,恶心。”   凌青壁有意逗逗他:“那你说你喜欢我什么?我要听真的,不听你那些花言巧语。”   “善良、体贴、英俊行了吧?我看你就是逼我夸你。”   唐鹭目光一转,在他身上上下一打量,凌青壁就知大事不妙。   果然,熊孩子意味深长地说:“而且那晚真的很销魂,我对叔叔的身体念念不忘。”   “好,说到那晚,你跟我解释一下,那天你和忻悦门的人在干什么?”凌青壁勾住他的脖子问道。   唐鹭一脸无奈:“他们抓了我想要心法,我想跑啊,但一个人也打不过他们所有人,就假装说跟同伴约好了,接头方式就是我要男扮女装卖绣品,同伴看见了会带着心法来找我。”   “那你当时四下张望在找什么?”   “想办法摆脱他们啊!谁知你这个冤大头撞上来了。”少年郁闷道,“我以为你是坏人,也想着利用你一下,就跟你去了巷子。没想到忻悦门的人另有打算,当场就把你迷倒了,没在你身上搜到心法,知道我在骗他们,立刻就翻了脸,说要给我俩点颜色看看。”   “后来他们把我也迷晕了,和你一起锁进了那间屋里,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凌青壁苦笑:“怎么还给咱俩换了喜服?挺有仪式感。”   “嗐,那帮失心疯,脑子跟常人不一样。”唐鹭眼珠转了转,搂过他的腰,小声说,“叔叔,你知道吗?我整个计划就是像你猜的那样,而你是唯一的意外。”   少年望着他,目光灼灼:“现在我很喜欢这个意外。”   这话戳到凌青壁心窝里,他感觉浑身的经脉更疼了,但不妨碍他托住唐鹭的后脑,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地吻了下去。   或许祛毒略见成效,让唐鹭比较放心,少年回吻得更加热烈。   两个人站在坍塌形成的山坳里,吻得难舍难分,跟打架似的,脚下还挪来挪去——   就被旁边的碎石给绊倒了。   两位“武林高手”抱作一团,一路沿着斜坡往下滚,偏巧这片地是他们特意选的,光秃秃的没有树,连个用来缓冲的物件都没有。   他俩各自护着对方的后脑勺,像捶丸时击打的球一样,咕噜噜滚进了一个洞里,“咣”地一声撞在土墙上,非常干脆地被撞散了。   凌青壁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他头上、胸口有外伤,身上有内伤,浑身疼得要命,眼还没睁开,抱着脑袋“啊”地大叫起来。   “叔叔,你还好吧?”唐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好——嗷!”凌青壁艰难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东西,声音立刻变了调。   此刻跟他脸对脸的,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骷髅头!   --------------------   捶丸,可以理解为古代高尔夫。   一章说清心结,不是苦大仇深,但又无可奈何,其实对孩子的伤害也不小。   老唐的那边得寻了合适的时机才能讲啦,但他是爹,一碗水没端平、偏听偏信就是不对。 第50章 捡宝   “啊啊啊啊啊啊——”怕鬼的凌掌门遇上“鬼”的另一种形态, 被吓得屁滚尿流,毫无形象地屁股蹭着地往后退了好几尺, 双手不慎抓到了散落一地的各种骨头, 顿时炸了毛,声音更加嘹亮,“啊!”   唐鹭已经冲了过来,把他搂进怀里, 拖到一边:“好了好了别害怕, 这边没有。”   凌青壁心脏叮咣乱跳, 连连大喘气。   这他娘的什么运势, 真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咱是不是掉进谁的坟里了?”他轻轻捋着胸口,给自己顺气。   唐鹭见他胸口有伤, 没敢伸爪, 扭头向周围张望。   “这不像是坟,倒像是密室。”   两人一起四下打量,不远处有一个窄窄的通道,是他们滚进来的地方,大约有五六尺高,正是一个成年人稍微低头便可以进出自如的高度。   通道进来里边,不远处就能看见挖出来的一格一格的房间, 跟之前隐鼹门的那地下通道有点像,挑高约有七尺, 在里边待着丝毫不觉得憋屈。   “我天, 咱们是不是撞出了惊天大秘密?”凌青壁惊诧道,“这隆觉寺地下机关怕不是隐鼹帮帮着修的?他们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被灭派?”   唐鹭无奈:“时间对不上, 隐鼹帮十多年前才销声匿迹, 隆觉寺地下机关少说也得四十年前就建好了, 不然谁会在一个废寺下面建这个,有什么用呢?我觉得还是之前的推断更靠谱一点。”   “嗯,这倒也对。”凌青壁对这些事件发生的时间记得不太牢,下意识地联想到一起,现在也觉得不对劲。   他指了指刚才跟自己撞了个脸对脸的骷髅头:“你说……这个人会是谁?”   “这很难说。”唐鹭扶着他的胳膊,“能站起来的话,咱们往里走走看。”   凌青壁惊魂已定,好奇心大起,既然遇上了当然不能放过。   他撑着洞壁站起来:“走着。”   两人摸索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烛台,端起来细细打量这密室。   密室不算大,只有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只有丈余大小,能依稀看得出有卧房、厨房,还有一间书房,已经许久没有人打扫,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两个人很快把这狭窄的密室转了一圈,只看到几件已经快要烂掉的僧袍,尺寸大致一样,应当是属于同一个人,一些被机关启动时震碎的碗盆,基本都不重样,应当也只是一人使用。   最后凌青壁和唐鹭都认定,此处只住了一个人,大概率就是那位屠了隆觉寺的净潮大师。   “我还以为他会自裁谢罪,没想到竟然会躲在这儿。”唐鹭环视着密室说道。   凌青壁若有所思:“或许他想查出害他的那个人,也或许是想在此为那无辜丧命于自己手中的百十条人命超度。死多容易啊,活着赎罪才更难做到。”   “事情大概串起来了——净潮大师怕有一日隆觉寺被围攻,便着人修了这地下机关,万一隆觉寺失守,他便一人在这里与贼人同归于尽。”唐鹭道,“谁知贼人用了别的办法,令他造下如此大的杀业,他不甘心就此死去,因此躲在这机关下早就修好的密室中,一边为枉死之人超度,一边寻找幕后黑手。”   凌青壁点头:“这么推断算是合理的。这密室本应该十分隐蔽,却因着机关启动,山体崩塌而暴露了出来,这才被我们发现。”   “但这四十年来,并没有所谓隆觉寺惨案真相流传出来,看来净潮大师并没有找到那始作俑者。”唐鹭叹了口气。   两人转到看起来像是书房的那一间,桌上及书柜里摆的多是佛经,并没有什么武学秘籍。   时间久远,这些摆在外边的书册都变得十分脆弱,轻轻一碰便要烂掉。   “当时害大师的那位小沙弥是不是没被杀?”凌青壁问道。   唐鹭点头道:“嗯,他知道自己下的是什么药,得了手还不赶快跑。大家之所以认为是他做的,也是查遍全寺除了净潮大师之外只有他一人不见踪影,并且在他的禅房里发现了毒粉的踪迹。”   “这人当时多大?活到现在也不小了吧?”   “据说当时只有十三四岁,若是侥幸没死,现在应当是五十出头。”唐鹭耸耸肩,“他想隐身实在太容易了,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凌青壁心想,这确实,十三四岁的孩子,长大之后可能完全变个样子,而且当初知道他底细的人都死了,他只需躲上一年半载,待头发长出来,也等事情淡去,便不会再有人能认出他来。   “诶,糖包,如果是这个小沙弥知道地下机关的事呢?”他突然想到,“既然江湖草莽洗劫隆觉寺,没有发现净潮大师的武学秘籍,说不定这些东西就被大师藏在机关某处。他修建机关不太可能瞒住所有人,可能寺内的人都知道,小沙弥贴身照顾大师,他说不定也清楚。”   “或许这些年来,他时常秘密回来,寻找机关,以及其中藏着的秘籍,但始终不得章法,于是去找了隐鼹帮,但隐鼹帮不知出于何故,拒绝了他,甚至认出了他的身份,这才惨遭灭派。”   唐鹭略一沉吟:“叔叔想的倒也能自圆其说,但推断成分太多,做不得准。”   “嘁,你倒是清醒。”凌青壁笑着拍了拍唐鹭的脑瓜。   他心脏猛地一疼,顺手扶在了一旁的书柜上,谁知这书柜早就羸弱不堪,凌青壁并没有怎么用力,它便哗啦啦地坍塌了。   唐鹭赶紧把他护在身后:“没事吧?”   “这能有什么事?”凌青壁捂住胸口,冲他笑了笑,目光落到书柜坍塌后露出的那面墙上。   那墙上明显有个约四尺长、一尺宽的方形洞口,原本可能用泥巴糊好了,但是随着山体震动,封口处的泥有所脱落,将这个洞口露了出来。   凌青壁与唐鹭面面相觑,很有默契地一起过去,两人随手拿起书架的木板,将这个洞彻底挖开,从里边取出了一个同洞口差不多大小的木盒。   木盒很沉,打开一看,里边竟放着一口单手腰刀和一柄剑,还有几本册子在下边压着,虽然收得很随意,但这些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凌青壁是练刀之人,首先便拿起了那把刀,刀身释放出的威压,令他一上手便知道是绝世神兵。   这把刀的刀鞘朴实无华,通体深黑,表面阳刻着连绵不断的花纹,只是烛光黑暗,一时难辨其本来面目。   凌青壁“唰”地一声将刀抽出来,雪亮刀身反射烛光,险些闪瞎人眼。   这把刀刀身挺直,长近两尺七寸,刀尖处有微弯的弧度,并配有反刃和两条血槽,跟他仿雁翎刀的疾风略有相似,只是刀尖弧度不太相同。   即便在山洞内被封存了这么多年,此刀依旧光泽如新,吹毛断发,这制刀的材料定然也是最上等的,比疾风要高出好几个档次。   “好刀!”爱刀之人得了好刀,自然赞不绝口。   唐鹭手里握着那柄剑,偏头来看这把刀,顺口道:“净潮大师出家前所用的分野刀,当然是好刀。但这把剑更厉害,应是武林中丢失许久的劈云剑。”   “劈云?很有来头?”   “也都是江湖旧闻了,当年净潮大师及其师妹分别传承了师父的分野刀和师娘的劈云剑,出来闯荡江湖,很快声名鹊起,他与师妹也郎情妾意,佳偶天成。”   “可惜他师妹患了不治之症,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能救回来,净潮大师伤心至极,认为是自己犯了太多杀孽,便遁入空门,一心向佛。”   唐鹭将劈云剑从剑鞘中抽出来,这细长的剑身在阴暗的光线下好似一道明亮的闪电,周身泛着莹润的白光。   “其实但就兵器而言,劈云剑和分野刀早就名扬江湖,据传最初还是我们兰杜山庄第一任庄主打造的,也就是我的太太太太爷爷。但当时他没有记录,这个源头也就不好追溯了。”   他退后几步,挥舞了几下劈云剑,这剑的剑身坚固柔韧,极富弹性,材质上佳,整体重心靠后,手感极好,造型也是清隽秀雅,落落大方:“没想到净潮大师竟将这两个神兵一起收藏在这里,真是便宜了我们。”   “是啊,谁发现就是谁的,这回也总算没白遭罪。”凌青壁爱惜地用袖子轻轻擦着分野刀的刀身,露出了痴迷的笑。   剩下的几本册子也无用多疑,一本是浩气掌的掌法,一本是《步天刀法》,另一本便是江湖上人人争抢的《不度神功》心法。   唐鹭翻阅着心法册子,激动道:“叔叔,若你练了这《不度神功》,身上所中的毒说不定就能自行排出了!”   “真的能吗?这神功比起《无隅心法》怎么样?”凌青壁忍不住笑道。   “这不好说,上乘武功都很厉害,具体谁更厉害一些,得看修习之人的水平。”唐鹭撕下一片外袍,将三本秘籍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免得它们像摆在外面的那些书似的轻轻一碰就被碰坏了。   凌青壁站起身,掂了掂手里的分野刀,又看看唐鹭身边的劈云剑还有那些秘籍,再度有了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我老凌何德何能啊!”他感叹道,“用小周的话说,真有点贼不走空的意思,这搞得我心里都有点不太好意思了。”   唐鹭包好秘籍揣进怀里,笑眯眯地说:“这叫缘分,上天给的,还有什么好躲的?就跟咱俩的缘分一样。”   “这倒也是。”凌青壁“啧”了一声,心里喜不自胜。   江湖里虽然坑多,但馅饼确实也不少,难怪人人都热衷于争抢。   但这些东西福祸相依,当年皓月剑派就因为偶然得了《无隅心法》而导致灭派,咱也得把这些秘籍藏好了,免得被人惦记。   “师父!师娘!”   “师父——”   周靖和花雨深的声音隐隐从外边传来,慢慢由远及近。   凌青壁与唐鹭走到通道口,冲他俩招手:“这儿呢!”   “唉,你俩可真不让人省心,怎么走着走着也能掉队。”周靖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我和小花在山脚等了好一会儿,左等右等等不来,可把我们吓死了。”   花雨深先注意到了凌青壁和唐鹭手里的新兵器,惊讶道:“你们这是寻着宝贝了?”   “嗯,意外所得,一刀一剑,便宜我和糖包了。”凌青壁没提秘籍的事儿,倒也不是防着花雨深,是怕徒弟们嘴不严不小心说出去,会给门派带来无妄之灾。   他不说,唐鹭自然也不会说。   周靖着急得要命,催促道:“快走吧,这山上实在让人不放心。”   “两匹马没事吧?”凌青壁问道。   “山脚毫无异样,它俩都好着呢。”花雨深回答,“拉了一地屎。”   凌青壁这便放了心,让周靖把净潮大师的尸骨包好,打算带回去安葬。   就不葬在这里了,免得哪日被人搜山,惊动大师遗骸就不好了。   --------------------   支线任务完成,获得宝贝一二三~ 第51章 贴身   此时太阳已经下了山, 四周光线变得暗沉,一行人加快脚步下山。   走到最后一个大坑附近时, 走在最前边的周靖突然动了动耳朵, 低声道:“有人来了,先躲躲!”   不知来人是友是敌——八成不是什么“友”,毕竟凌掌门在江湖里暂且没有什么朋友。   借着昏暗的天色,几人躲在歪倒的松树后面屏息, 掩饰行踪, 果然, 片刻后便见四个身着夜行衣的人脚步轻盈地走到附近。   他们戴着面巾, 行踪诡异,看起来功夫也不差, 但周靖和凌青壁一眼就能看出, 这并非是普通的江湖武林人士,而是训练有素的一帮人,动作整齐划一,默契十足,不知是什么组织培养的手下。   还是训练要求颇高的那种,跟待宵孔雀不相上下。   若不是有伤在身,凌青壁还真想拦住他们问问, 但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给自己惹麻烦了。   那些黑衣人没有在此地踌躇, 而是很快散开, 两人一组分别往两个方向走了。   待他们离得远些,凌青壁几人才从藏身地后起身。   花雨深抱着小白兔, 好奇地问:“这些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这个时候跑到这寒云山来?”   “肯定是得了信, 说寒云山有异变, 山突然塌了,过来打探情况的。”唐鹭道。   凌青壁问:“你们谁知道江湖有这种培养打手的门派吗?”   “镖局?”周靖想了想,“也不太像,这些黑衣人很像是习惯于潜行的,这味儿太熟悉了。”   凌青壁抬手在他脑门拍了一下:“指桑骂槐说谁呢?”   “又没说你,你心虚啥……”小周委屈巴巴。   唐鹭琢磨了半天,才道:“一时间想不起来江湖上有没有这种门派,一般咱们武林众人偶尔会身着夜行衣查探些事情,大多数都还是行事光明磊落,很少搞这种藏头露尾的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两匹马儿悠闲地嚼着什么,周围的草根都已经秃了。   果然,如花雨深所说,周围一堆屎。   “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凌青壁兴奋地拉着唐鹭到他的枣红大马旁边,“这是我的良驹,大名赤焰,小名二丹,你叫它丹丹也行。”   赤焰听到这个土了吧唧的小名,打了个响鼻,以示不满。   唐鹭轻轻抚摸它的鬃毛,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赤焰,我是唐鹭。”   赤焰对唐鹭十分友好,提起尾巴轻轻摆动了一下,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也有一匹马,是白色的,名叫雪麒麟,可惜我整天被关在家里,已经好久没骑它了,改天带来给赤焰一起玩。”   花雨深好奇地问周靖:“师兄,你这黑马叫什么名字呀?”   “他叫枯荣。”凌青壁抢答,“小周给它俩动物取名来自同一句诗,‘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可矫情了。”   周靖:“……”   “我这叫有书卷气。”呆头鹅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不比你们什么“小虎”、“二丹”强多了。   闲话了几句,唐鹭算是与赤焰熟了,翻身上马,马儿果然没有排斥他。   凌青壁坐在后边,搂着他的腰,整个人贴住少年的后背,懒洋洋地说:“走吧!”   唐鹭喜欢他这般依赖自己,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一夹马腹:“驾!”   四人从城东门返回,唐鹭和凌青壁先走,周靖和花雨深则去找景霄和其他几人,通知他们回门派。   周靖见到景霄和另外几人已经备好的马车,便跟花雨深说:“下来吧,你坐马车回去。”   “为什么?”花雨深不乐意,“明明直接把我带回去就行了啊!”   周靖哽了哽:“两人骑一匹马,对马不好。”   “我又不重!师父师娘两个男人一起骑赤焰都没心疼呢,你的枯荣比赤焰还壮,有什么撑不起的?!”花雨深气得直跺脚。   此前着急救人,顾不得许多,但现在明明可以避免这个情况,周靖自然不好意思再跟她同乘一匹马。   此刻呆头鹅耳根烫得厉害,幸好黑夜帮他遮掩了一张红布似的的大脸:“不合适,你还是坐马车吧。”   花雨深人生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以前追求她的那些人巴不得跟她同骑一匹马呢,没想到这个死心眼的师兄竟然这么对自己!   她也没赖着不走,当即从马上跳了下去,给自己挽尊:“对了,我想起还有事要跟景霄商量,那我就坐马车吧!”   周靖并没有扔下他们不管,而是在前头带路,认真履行着一个大师兄的职责。   凌青壁和唐鹭已经提前回到了疾风门,一进门,凌掌门就大喊着让厨子准备饭菜,自己饿坏了,又让下人烧洗澡水,好把这一身晦气洗干净。   “这院子修葺得不错嘛!”唐鹭跟着凌青壁穿过一个个小院,进了他自己的院子,夸赞道,“风景也好看,有了人气果然比之前更漂亮。”   凌青壁得意道:“那是当然,不枉我当初一眼就看中了这里,隐鼹帮的地道不过是添头罢了——哦对,小周把下边的地道趟了一遍,主要通道已经弄清楚了,还在海长老的小房间里找到了不少隐鼹帮的图纸,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拿去研究。”   “好啊!”听他话里话外都不把自己当外人,唐鹭高兴坏了。   若说之前凌青壁跟他表白、维护他,都像是一场美梦的话,现在回到疾风门里,他才一点一点有了真实感,尤其是进到对方的卧房,看着凌青壁毫不在意地开始宽衣解带,唐鹭更是兴奋得手心都出汗。   以后要跟叔叔住在一起了,真好!   要不是他现在身上有毒,真想直接抱着他滚进床里。   凌青壁脱衣服是准备洗澡,看到唐鹭盯着他的目光,混不吝地一笑,走过去托起少年的下巴亲了一口。   “亲亲抱抱随便你,干别的还得等等,不然真要了我这条老命。”   唐鹭也不敢回吻他,只是结结实实将他抱住:“叔叔,我这几天就好好修炼内功,就算每天只能帮你祛出一点点毒素也行,多坚持几日,一定能够把你治好。”   “别为难自己,哪能一口吃个胖子,回头把自己经脉耗到枯竭,我上哪儿再找这么大一个糖包去?”凌青壁忍着心口剧痛,捧着他的脸又亲了几下,“咱不是有《不度神功》了吗?等回头研究看看。”   说到这个,唐鹭赶紧把怀里揣着的武功秘籍拿出来,小心翼翼放在书桌上:“我看咱们还是有时间把它抄一遍,免得册子坏了,或者弄错了字,修炼时会走火入魔。”   “唔,考虑得很周到,那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啦!”凌青壁还记得他那手漂亮的小楷,很是赏心悦目。   他已经将上半身的衣服全脱了下来,正在轻轻解开裹着伤口的衬布。   “我来。”唐鹭特别喜欢照顾他,享受这种随意“摆弄”他的乐趣,凌青壁看出来少年独占欲强,也随便他。   自己这一辈子还没这么被人放在心尖尖上过,唐鹭喜欢,自己也喜欢,倒是般配。   “现在条件不允许,等伤好了,跟你一起洗,如何?”凌青壁逗他。   唐鹭惊喜地瞪大了眼,随即又笑得眉眼弯弯:“不光要一起洗澡,还要……嘿嘿嘿,洞房!”   凌青壁摸摸他的脑袋:“行,洞房。”   少年真是奇特的生物,说起这些事,岁数稍长的男子不免会显得猥琐咸湿,但糖包出说来,这种对欲念的毫不掩饰,却显得自然又可爱。   凌青壁又想了想,在心里承认,或许只是因为糖包长得好吧。   下人把浴桶搬来,倒入刚烧好的洗澡水,唐鹭用清水给凌青壁把伤口擦干净,上好药,仔细用白布裹好。   他还想帮凌青壁擦背,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别闹,闹过火了咱俩都不好受,你去隔壁房间洗去。”   考虑再三,唐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但是又能穿叔叔的衣服,让他十分开心。   洗过澡,少年只围着浴巾,露着精壮的上半身跑到凌青壁房间,打开他的衣柜挑衣服。   凌青壁也洗好了,穿着里衣裤子,正在套上衣。他的目光也在唐鹭身上转来转去,颇有点挪不开眼。   他好像是第一次有机会这么直观地看对方的身体——上一次在客栈也是穿着衣服,并没有露出来。   啧,臭小子瘦归瘦,倒是挺有料。   胸肌腹肌没有自己这么健壮,但也已经有明显的轮廓;肩膀宽阔,肩背挺直,难怪显得十分挺拔;手臂上都是纤长的肌肉线条,力量感十足;一杆腰劲瘦有力,唔,这一点凌掌门深有体会。   唐鹭没有注意到自己正被人欣赏,他激动地把衣柜翻了个遍:“叔叔,你最近添了不少新衣服呀!我要穿这件!”   他拿出前些天凌青壁去兰杜山庄穿的那件湖蓝色锦袍,然后又拎出一件烟红的袍子:“你穿这件。”   凌青壁向来爱穿黑灰绿蓝,烟红色虽然不是特别红,但他还是觉得不适应,做好之后一直没穿。   现在被人把衣服扔进怀里,仍有些犹豫,半开玩笑道:“怎么特意挑这两件,不知道红配蓝人人烦?”   “上次我就盯上你这件衣服了。”   唐鹭扒翻出凌青壁一身干净的里衣,满不在乎地把腰间浴巾拽下来扔到一边,光着身子直接穿裤子。   凌青壁对这个场景本不该有感觉,毕竟他八岁后在军营长大,大头兵们才没有这些顾忌,都是大老爷们,谁换衣服还特意避着谁。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老凌是个断袖了,眼前又是喜欢的人,看是想看的,但后果会有点严重。   他下意识地回避,但还是瞥见了些不该瞥见的东西,心中再度感叹——上回的记忆真不是假的,这人成长得确实不错,光看这一面,很难再用“熊孩子”来指代了。   “我猜叔叔穿烟红应该也好看,你身形健壮,肤色也不是太黑,衬得起来。”   唐鹭不知道凌青壁在想什么,已经兴奋把里衣穿好,裹上那件湖蓝色锦袍,二指宽的腰带束出细腰长腿,得意地照了照镜子。   “叔叔,好看吧?!”   “好看,你怎么都好看。”凌青壁实心实意地赞美,唐鹭这身架这模样,衣衫褴褛也掩不住他的气质。   唐鹭得了夸奖,很高兴:“明天我就穿这件啦!”   “看来得赶紧给你找裁缝做衣服。”凌青壁无奈道,“今天腊月二十二,就快过年了。”   唐鹭满不在乎:“不用,我穿叔叔的就行!咱俩谁跟谁!”   凌青壁心里直乐,成,倒是好养活。   天色已晚,周靖和花雨深几人回来,在院子里喊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便各回各院。   唐鹭和凌青壁在自己房间吃完了饭,又运功祛了会儿毒,俩人都累得不行,直接上床休息。   反正什么都不能干,他们睡前互相亲了亲,便搂着一起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唐鹭靠在凌青壁右肩醒来,睁开眼便见他左胸的白色里衣沾上了些血迹,知道是伤口渗血,便起身去拿了药和白布帮他重新裹伤。   “怎么了?”凌青壁迷迷糊糊地问。   唐鹭轻手轻脚解开他的里衣:“没事,帮你换药——”   他的目光落在被血液渗透的白布上,下意识地怔了怔,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可是他从小到大从未替人裹过伤,不应当啊。   眼前这个痕迹分明眼熟,他将沾了血的里衣盖上,这似乎更加眼熟了。   从哪儿见过呢?   难道是……   唐鹭似乎摸到了一点线索,却始终记不分明,正在着急,便听外边周靖激动地大喊:“师父!快起来!大当家来了!” 第52章 家人   周靖这一嗓子, 把凌青壁喊得诈尸一般骤然睁开双眼。   他立刻坐了起来:“大哥?”   “是啊,大当家三当家都来了!”周靖站在门口不敢进门, 大声道, “还有聂公子和卓公子!”   凌青壁一听这俩名字,眼睛瞪得溜圆:“他俩怎么也来了?!”   “我哪好问,见了他们就赶紧过来叫你。”周靖喜不自胜,“我过去招呼他们了, 你快点啊!”   凌青壁连忙喊:“别说我受伤的事!”   “知道啦!”   唐鹭见他兴奋中夹杂着一抹慌乱, 好奇道:“叔叔在担心什么?”   还能有什么, 怕被当众打脸呗!   出发前壮志豪情说出的誓言, 唾沫星子还没干呢。   凌青壁暗搓搓地想,不过无所谓了, 咱老凌怕谁!   现在有小糖包在, 我也有人撑腰了!小阿闲,你再损我试试,我们小糖包疯起来连我都怕!   “没什么,怕被大哥他们看出我的伤。”凌青壁握住唐鹭的手,笑眯眯地说,“昨晚没白挑衣服,正好今天见客。你不是一直想见我大哥还有朋友们吗?收拾收拾出去吧。”   幸福来得有些突然, 唐鹭给他上药的手都有点抖。   幸好头上的伤有头发挡着,拆掉布条看不太出来, 应该能够蒙混过关。裹好伤之后, 两人立刻洗漱换衣服,捯饬得人模狗样, 一对璧人似地双双出了门。   找到会客厅, 并没见着人影, 听下人说,周靖带着他们几个去参观山庄了。   凌青壁高悬的心稍稍有些没着没落的,尽管他不怕卓应闲当面怼他,但毕竟现在有了唐鹭,老凌脸皮再厚,也不想在爱人面前丢面子。   唐鹭则一直兴奋地张望:“叔叔,咱们去找他们吧?”   “找什么,再走岔了,不用找。”凌青壁拽着唐鹭往厅里走,“你怎么比我还激动,我大哥勉强算是你公婆,你不怕吗?”   “怕什么,大哥肯定喜欢我,我这么讨人喜欢。”   凌青壁:“……”   是哪个人之前还抱怨自己老爹不疼自己来着?   两人刚转身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二当家,起来了还不去找我们,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说话之人言语中满含揶揄,但能听得出来并无恶意,是在跟凌青壁开玩笑,只有关系特别近的人才会这么说话。   唐鹭激动回头,看到一个身着深蓝色衣袍的英俊男子走在最前边,脸上挂着调侃的笑容,想必说话的正是这位。   他身边跟着一个容貌清秀的白衣男子,一直抿着唇角在笑。   这两人眼神交汇,对视间充满缱绻之意,一看就是一对。   他看了一眼凌青壁,果然,凌青壁怔了一怔,立刻挂起了笑容,冲两人走去。   “聂老弟,小阿闲,你俩怎么有闲工夫来看我了?”他把唐鹭拉过来,“来,小糖包,这位聂云汉,这位卓应闲,是我不打不相识的朋友。”   唐鹭向两人抱拳:“在下唐鹭,见过聂大哥、卓大哥。”   卓应闲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唐鹭,看向凌青壁:“小糖包?”   “昂!”凌青壁手揽住唐鹭肩膀,往怀里一带,“我家的!”   聂云汉和卓应闲面露惊讶之色,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如此直言宣告,可把唐鹭高兴坏了,他笑得眉眼弯弯,心里甜蜜无比,做乖巧状,一声不吭。   凌青壁动作上落落大方,心里还是有点紧张,先看了看聂云汉,又目不转睛地看着卓应闲。   果然,对方开口了,笑眯眯地问:“真是可喜可贺。凌二,这可不到两个月啊,脸疼不疼?”   凌青壁:“……”   开始了!他开始了!   聂云汉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笑,等着凌青壁回答。   凌青壁看看唐鹭,冲他挑了挑眉,那意思是他欺负我,你不替我说话?   谁知唐鹭笑道:“可疼啦!都被我打肿了!”   凌青壁:“!!”   居然帮着外人!你还是不是我的小糖包了?!   知不知道我要是这么说老聂一句,阿闲能怼死我?!   少年正陶醉在自己这么快就打破了凌青壁“终生不入情网”的原则,为成就感而沾沾自喜呢,别说怼卓应闲了,心里万分认同,觉得对方说得可对!   卓应闲和聂云汉一听,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聂云汉拍了拍唐鹭的肩膀:“小小年纪说话讲道理,能处!”   “多谢大哥夸奖!”得到叔叔朋友的赞赏,熊孩子乐得见牙不见眼。   卓应闲心里有数,没打算当着唐鹭的面多调侃凌青壁,但凌青壁郁闷坏了,看见孔昙和韩汀在周靖的陪伴下往这边走,赶紧迎了过去,免得再被嘲弄。   “大哥,三弟!”他情真意切道,“来之前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做些准备。”   孔昙笑道:“做什么准备,我们这是突击检查。现在看看倒是挺放心的。”   “是啊,二哥,你这庄子真不错。”韩汀称赞道,“我们收到你寄来的刀谱,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咱们之前的刀法拆出这么多招来,看来你确实适合闯荡江湖,大哥放心不少。”   韩汀也是老实人一个,夸奖的话也是掏心窝子的,凌青壁听着很是熨帖,方才微酸的心情一下子重新变得阳光普照。   “那当然,我就说我有信心,你们还不信,现在眼见为实了吧!”他拉过唐鹭,再度认真介绍,“大哥三弟,我不光功夫上有进境,还有重大收获,这位就是我——”   韩汀上下打量唐鹭,笑道:“这位就是你收的高徒对吧?看着资质不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凌青壁:“……”   唐鹭:“……”   知晓一切的聂云汉和卓应闲,以及站在孔昙身后的周靖全都忍俊不禁,齐刷刷摆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孔昙觉得韩汀说得没错,这年轻小伙不是新徒弟还能是什么?   “怎么了?你不是说新收了个徒弟吗?”他背起双手,看着唐鹭疑惑道,“不是这位?”   凌青壁在家书中没提花雨深是个姑娘的事,不知为何,当时他有点心虚,生怕一说收了个女徒弟,会被大哥念叨。   待宵孔雀没女子,孔昙多年不与女性打交道,下意识认为这个徒弟应该是个男孩,还得是周靖这种老实巴交的。   他方才一看唐鹭,甚至觉得长得太俊,太机灵,就怕心思多靠不住。   聂云汉抱着胳膊,笑嘻嘻地替凌青壁道:“孔大哥,不是徒弟,是相好的!”   孔昙和韩汀顿时瞳孔地震,两人表情如出一辙的破碎,看向凌青壁的目光似乎在说“你竟然是断袖”!   凌青壁没打算隐瞒,此刻也坦然道:“大哥,小唐是我爱人。”   孔昙皱了皱眉,问唐鹭:“你今年多大了?”   “大哥好,在下唐鹭,今年十八了!”唐鹭连忙抱拳道,“在下是兰杜山庄唐雪飞之子,家中排行第三,上边有兄长和姐姐。我和叔、不,青哥是真心真意在一起的。”   他叫叔叔叫习惯了,一时没能改口,但这个只是爱称,断然能在别人面前这么叫,不然岂不是平白无故把凌青壁叫小了一辈。   少年快言快语,也没有被强迫的意思,看起来一切都是自愿的,孔昙不由松了口气。   但他和韩汀看向凌青壁的目光依旧迷惑,两人都不明白,口口声声说自己要一个人逍遥自在的兄弟,不仅突然陷入情网,居然还成了断袖。   这疑虑之情着实明显,凌青壁连忙道:“来到凌云府之后,我俩共同经历不少事,就慢慢产生了感情,虽说是快了些,但我们都是真心的。”   韩汀依旧一脸凌乱,嘴唇动了动,仍旧没能说出什么来。   当着唐鹭的面,孔昙也不好再质疑什么,深深叹了口气:“既是真心,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凌青壁觑着他的表情,心想恐怕不是没什么好说的,估计要支开小唐把我说一顿。   周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此刻便走过来,替自家师父解围:“大当家,三当家,还有聂公子和卓公子,都快去厅里坐吧,我给你们沏壶好茶。”   几人跟着他往厅里去,凌青壁和唐鹭落在最后边。   “叔叔,大哥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不会因为我吧?”唐鹭小声问。   “怎么会。”凌青壁拉住他的手,“他定是嫌我老牛吃嫩草,欺负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   唐鹭摇摇头:“明明是嫩草吃老牛,不然我去和他解释。”   “不用不用,这事儿我会跟他说的。”凌青壁安抚道,“不算什么什么大事,几句话就能说清楚,别担心。”   大家坐在会客厅里,数九寒天里一杯热茶喝下,都舒服了不少。   凌青壁问聂云汉:“你们没去别的地方转悠吗?怎么还在五陵渡?”   “去别的地方了,临走的时候要从五陵渡坐船,就去跟孔大哥打个招呼。”聂云汉笑道,“听闻他们要来看你,我和阿闲就凑个热闹。不过也就待一两天,快过年了,我们得回汀洲陪萧儿。”   唐鹭在旁边坐着,好奇地看着凌青壁,像是在好奇“萧儿是谁”。   凌青壁不想冷落他,直接与他解释:“萧儿是老聂和阿闲的义子,今年八岁,生得聪明伶俐,很可爱。”   “等你们有空了,就到我们汀洲去玩。”卓应闲笑着向唐鹭发出邀请,“萧儿定喜欢你这样聪明的哥哥。”   唐鹭立刻点头:“那我一定要去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留你俩了。”凌青壁转头看向孔昙和韩汀,“大哥,你和三弟就留下来过年吧,我们这里地方大,人多热闹。”   韩汀看了看孔昙,道:“其实我和大哥来是想接你和小周回五陵渡过年的,哪能大除夕的让你俩在外头待着。现在不知道小唐什么安排……”   “青哥去哪我就去哪儿!”唐鹭忙不迭地说。   他生怕凌青壁落个拐带自己的罪名,抓住一切机会表达其实是自己粘着对方。   只是一屋子哥哥们坐在跟前,他想得到他们的认可,也就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装乖巧。   凌青壁是想把唐鹭留下来跟自己一起过个开心年,免得回到兰杜山庄惹一肚子不痛快。但他也不能真把人家儿子霸占着,过完除夕,还是得利用过年的契机让他们把父子关系缓和一下,因此两人势必不能离开四府盟。   “算了,下回吧。”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作假,他直接道,“还得去兰杜山庄拜年,折腾不过来。”   孔昙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青壁一眼:“你俩的事,唐庄主同意了吗?”   “嗯,已经知会过了。”凌青壁含糊其辞。   孔昙虽然知道自己这个二弟不是乱来的人,但这一个多月不见,变化如此之大,还是令他难以接受,于是一直非常沉默。   凌青壁知道不说清楚,这事儿肯定过不去,为避免接下来情况更尴尬,便主动道:“小唐,阿闲也是学剑的,你俩可以切磋切磋。聂老弟,你陪我三弟坐会儿,我和大哥单独聊聊。”   几人都明白他的用意,都欣然同意,只有唐鹭担忧地望着他,担心他挨骂。   凌青壁冲眨了眨一只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便带着孔昙去了偏厅。   在家书里,他报喜不报忧,并没有提自己进了江湖发生的事情,现在跟孔昙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自己如何与唐鹭相遇,又如何互生情意。   “大哥,虽然时间短,但我能确定我的心意。”凌青壁认真道,“此生我绝不负他。”   孔昙叹了口气:“你我多年一同出生入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明白吗?比起担心你会不会负了他,我更担心他会负了你。也不是说他不好,但他毕竟少年心性,将来还有可能生变……”   “无妨,选择和他在一起,我也想过这一点。我不负他,也不会困住他。若是他感情淡了,我随时会让他离开。”凌青壁淡淡笑道,“大哥,我不会像你这般妄执。”   孔昙被他戳了一下,苦笑道:“这事你是不是要记一辈子!”   “是啊,但不是取笑。”凌青壁情真意切,“能那样喜欢一个人,我很敬佩。”   --------------------   小唐见家长啦~   家人们来有妙用嘿嘿。 第53章 前缘   会客厅外的院子里, 唐鹭取来刚得的劈云剑,正跟卓应闲过招。   卓应闲也没怎么修炼过内功, 两人纯比剑法。他其实只比唐鹭大四岁, 并没有将对方当小辈来看,挺愿意和他多切磋,也并没有刻意相让。   唐鹭练了多年软鞭,剑法稍有欠缺, 遇上卓应闲这个高手, 吃了几次瘪, 激起了好胜心, 变得认真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闪转腾挪, 虽然看起来打得激烈, 但招数不带杀意,便只剩下清新飘逸,颇为赏心悦目。   聂云汉和韩汀搬了凳子坐在不远处,一边观战一边闲聊。   “真没想到,二哥也会……”韩汀话一出口,觉得不妥,赶紧道歉, “聂公子,我没有说断袖不好的意思。”   聂云汉笑笑:“我明白, 我也没想到。他说什么不入情网那屁话我才不信, 本以为能拴住他一颗心的会是位漂亮洒脱的女侠,毕竟这人吃软不吃硬……”   话说到这里, 他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歧义, 果断住了嘴。   韩汀比较淳朴, 没想这么多,继续道:“可能二哥性子活泛,比较吸引年轻孩子。以前就这样,我们那边的十三四岁的新兵蛋子全都爱缠着他。”   “看不出他还是个孩子王。”聂云汉咋舌,“他嘴那么欠,不欺负人吗?”   “那不,他对年纪小的都很和善——也不能说是孩子王,比较有孩子缘吧。”   韩汀琢磨了一会儿,继续道:“记得八年前他还捡过一个小孩,那次我们刚执行完任务,在平川府附近一个荒野里,遇到个烧得迷迷糊糊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跟家人走失了。   “那孩子长得细皮嫩肉的,估计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别看他都烧迷糊了,但偏偏赖着二哥,换人抱他就哭。二哥当时受了伤,但也没办法,怕孩子发着高烧再哭坏了,就一直抱了他一天两夜,直到他的烧退下来。”   “二哥还说,要是找不着这孩子的家人,他就自己养着——”   韩汀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前边“咣”的一声,原来是唐鹭的剑掉在了地上。   少年神情激动,扑到他腿边急切地问:“三哥,你确定是十年前,在平川府吗?”   “确定,绝不会记错。”韩汀斩钉截铁道,“我和二哥一起捡了那孩子,但他忘性大,几年之后我说起这事儿他还记不得了。但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次他为了救我,胸口中了一剑。”   这时凌青壁和孔昙有说有笑地从偏厅出来,抬头便撞见了唐鹭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是红的,居然还闪着泪花,便问:“怎么了?打输了不要紧,阿闲的剑法本就很高。”   “叔叔!”唐鹭大步跑过去抱住他,泪流不止,“原来救我的那个人,就是你!”   凌青壁一怔:“什么救你的人?”   “我之前说过的!”唐鹭情绪过于激动,一时间说不太清楚,“我小时候走丢了,还有红色刺青……”   韩汀反应比凌青壁还快,诧异道:“二哥,当年你救的小孩,就是小唐?”   “我当年救小孩了?”凌青壁满脸失忆的模样,轻轻拍着唐鹭的后背,“我记得你说的那事儿,可我没有红色刺青啊。”   “那不是刺青!是我记错了!那是你伤口崩裂后洇在裹伤布上的血渍!”   唐鹭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方才听到韩汀的话,一刹那间他便将早上帮凌青壁裹伤时候产生的奇怪的熟悉感联系到了一起。   难怪他对叔叔总觉得那么熟悉,原来真的冥冥中有这样的缘分!   韩汀在旁边连连附和:“对对对,那次因为小孩非要二哥抱着,二哥裹好的伤口崩开了,把裹伤布都快洇透了。但因为孩子不放手,二哥就没有再裹,一直抱着他。等到孩子家人找来了把人还回去,才重新包了伤口。”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凌青壁皱眉。   “可能因为伤口没得到及时治疗,发炎溃烂,孩子前脚刚被家人接走,你接着也开始发高烧了,这点事就给忘了。”韩汀看向孔昙,“大哥你还记得吧,八年前我弄了辆平板车把二哥拖回军营的。”   孔昙想了想,眉头一松:“是有这么一回,我还吃惊呢,老二平时身强力壮,伤口本不大,怎么弄成这样。”   “对,后来那伤还留了一块疤,在右胸上。”韩汀斩钉截铁道。   唐鹭松开凌青壁,想都没想,抬手便将他的胸口扒开,左边的伤微微渗血,右胸上赫然一道褐色的伤痕,长不到三寸,手指一般粗细。时隔八年还那么清晰,可见当时伤得多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道伤,凌青壁低头看着,也怔住了。   “还真的是……”他眨眨眼,“好像有点印象。”   凌青壁努力回想,胸前的那道疤就像是一支铁钩,将那段早就被他埋藏的记忆从脑海中勾了出来。   只是印象确实不太深,有一些破碎的画面,还有当时的对话。   “嚯,这是谁家的小少爷走丢了?”   “啧啧啧,烧成这样,岂不是要烧坏脑子?”   那漂亮的小孩烧得面色通红,像是落水之人攀着一块浮木一般,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死不撒手。   “小子,放开你叔叔,我就去换个药。”   谁知刚一撒手,孩子闭着眼睛拽紧他的衣服嚎啕大哭:“别走!别走!”   “哎哟喂!怎么娇成这样!”当时的凌青壁无奈,“好了好了,不换了,叔叔不走。”   “老三,这孩子跟我这么亲,若是家里人不来寻,我留着当儿子如何?这么粘我,将来肯定孝顺。”   ……   “二哥,人家找孩子呢,满城贴的都是布告,画像惟妙惟肖的,就是这孩子。”韩汀回到客栈,进门便道,“布告上写的是乳名,那个字我不认识,上边草字头,下头左边一个白,右边一个勺。”   凌青壁一怔,笑道:“算了,看来是没父子缘,快给人还回去吧,他烧刚退了一点,别让他着凉。”   “不行啊二哥,他离开你就哭。”   “拿件我的衣服包着他,他闻着我的味道就不闹了。”   “还真是,早想到这个办法不就行了。”韩汀拿了件凌青壁的外袍,小心翼翼将孩子裹了起来。   凌青壁面色苍白:“这是权宜之计,先前我大活人在这儿,用不着。”   韩汀抱着孩子,摸了摸凌青壁的额头:“你都开始发烧了,伤口是不是化脓了?”   “我没事,一会儿自己弄一下就成,你快去吧,人家家人多担心。”   “行,你休息,等我回来咱就回营。”   凌青壁捂着伤,恋恋不舍地望着韩汀的背影,心里有些遗憾。   还不知道孩子大名叫什么呢,万一将来遇见,也是缘分。   嗐,想什么呢,人海茫茫,怎么可能还会再见。   ……   韩汀也在努力回忆往事:“我记得那家人不姓唐啊……”   “那时爹爹化名姓宋的客商,因此布告上写的应该是宋家。”唐鹭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   凌青壁百感交集,他捧起唐鹭的脸:“你小名叫什么?草白勺?”   “阿菂,那个字念菂,是莲子的意思。”唐鹭心脏鼓胀得厉害,他情不自禁地笑着,又忍不住泪流满面,“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十二岁之后就没有再叫过了。”   凌青壁也忍不住眼眶发酸,破坏气氛道:“你们高门大户真是,取个小名都这么复杂,要不然我就记住了。”   “没关系,就算当时记住,我们未必能再见面。”唐鹭偏头亲了亲他的手,“就算没能记住,我们依然能够重逢。”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吻在了凌青壁的那条伤痕上。   这举动太过于孟浪轻佻,可周围皆是亲人,没有人介意这些,只为他们感动。   孔昙捋着胡子,连连感叹:“看来真是缘分天注定。”   爆料者韩汀至今还有些不敢相信,连连摇头:“真是不可思议。”   “确实。”聂云汉笑道,“本来是想当儿子养的,现在成了爱人。”   卓应闲补充道:“这算是种善因得善果吧。”   “说来说去,小阿闲你就是嘴硬,不肯承认有人喜欢我。”凌青壁拢住衣服,揽着唐鹭,得意道,“前缘是个意外惊喜,我们小糖包对我可是一见钟情。”   唐鹭擦擦眼泪,好奇道:“闲哥哥为什么觉得没人喜欢叔叔?”   坏了,一不小心把称呼带出来了。   “叔叔?”聂云汉笑得意味深长,“爱称很特别嘛。”   其他几位非断袖成员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撇了撇嘴。   “亲切又好听吧!”凌青壁得意道,看着卓应闲,跟唐鹭“告状”,“他觉得我嘴贱不讨人喜欢。”   卓应闲:“……”   “这你都要往外说?”他无奈道,“很骄傲吗?”   唐鹭却道:“哪有嘴贱,我就喜欢叔叔这般真性情的。”   “别争了,你们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孔昙看向在旁边兀自感动得脸通红的周靖,“小周,一直赶路,我有些乏了,你找些房间让我们休息,也让你师父和小唐单独聊聊当年之事。”   周靖立刻道:“明白!随我来吧,客房都是现成的。”   众人陆陆续续随着他离去,唐鹭立刻拉着凌青壁回到了两人的房间。   进了门,他立刻把对方按在了墙上,本想不管不顾地亲下去,最后还是忍住了,低声问道:“你的毒——”   话还没说完,小糖包便被叔叔叼走了。   凌青壁强忍着毒发时心脏与经脉剧烈的疼痛,忘情地吻着唐鹭。   这样的前缘令他更加相信,两人相遇与相爱是上天的安排,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什么毒,什么少年心性不长久,统统不管。   他只要现在,与糖包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甜的。   唐鹭很快反客为主,将亲吻的控制权握在自己手里,他甚至拦腰把凌青壁抱了起来,吓得老凌紧紧环住了他的肩膀。   “放心,我一个练鞭之人,手臂有的是力气。叔叔在我心尖上,我才舍不得摔了你。”少年仰头望着他,桃花眼被欲念所渲染,既美又勾人,“你若还担心,腿可以盘在我腰间。”   可以是可以,但实在太羞耻了!   想想那种倒错感,凌青壁心脏既疼得厉害,又跳得厉害。   真是令人心生向往。   都怪这该死的毒,让我不能好好和小糖包亲热。   唐鹭小心翼翼地将凌青壁放在床边,注意避开他左胸的伤口,压着他继续深吻。   所有的情愫都堆在了心头,仅仅亲吻显然不足够。   但他却不敢做别的,只能亲吻着对方一切可以亲吻的地方,眉毛、眼睛、鼻子,脸颊、耳朵、下颌……   “叔叔,我好喜欢你。”   “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可见了你,就很欢喜……”   “想到你就高兴,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想和你贴在一起,想要你,想和你合二为一。”   “即便你不是我恩公,我也会喜欢你,现在既然是,那便是锦上添花,此生我要定了你!”   少年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简直方寸大乱,缠绵间,他感觉自己的腰带被扯开,不由自主迷茫地望向身下之人。   “嘴巴这么甜,不给你些甜头我自己都过意不去。”凌青壁将那件湖蓝色锦袍一点点拨开,笑道,“乖乖躺好——现在需要你乖,不然弄疼了你我可不负责。”   唐鹭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但接下来就懂了。   他一只手攥紧了凌青壁的袖子,浑身的肌肉绷得死紧。   “叔叔,我……啊啊——”   “放松啊宝。”凌掌门调侃道,“给叔叔开开眼界。”   唐鹭眯着眼看着他的侧脸,虽然实现的不是梦中所想,但比起以前,已经算是美梦成了真。   凌青壁希望小糖包舒服快乐,下手仔细又小心,用尽了自己所知的一切技巧,望着对方脸上惬意的神情,他自己也同样觉得美妙。   “快活吗?”事毕,他低头吻了吻唐鹭,顺手拽过对方里衣擦了擦手。   唐鹭还有些放空,迷迷瞪瞪地瞪了他片刻,翻身压着他又是一通狂亲。   亲完之后,凌青壁颇有些无奈:“这下我也得换衣服了。”   “叔叔,跟你在一起,我好快活!”唐鹭紧紧拥抱他,心脏咣咣直跳,震得凌青壁感觉就像有小锤子正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心口,“等你解毒之后,我会让你也舒服的!”   凌青壁推开他:“今天我算开了眼,以后少不得被你折腾,吓都吓坏了——让我起来,我去打盆水洗洗手。”   “我去!”唐鹭跳下床,松松将袍子一系就往外跑。他们院子里有水井,自己打水很方便。   待他出门之后,凌青壁捂着心口,神情痛苦不堪,“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尽数沾在了烟红色的外袍上。   --------------------   菂,发音di,跟“弟”同音。 第54章 凶险   唐鹭其实一刻也不想离开凌青壁, 但确实是要清理,也只能跑出来打水。   他提着水桶回到房间, 见凌青壁已经换下了外袍, 只穿着里衣躺在了被窝里。   “叔叔,你躺着便是,我帮你擦手。”唐鹭将水倒进盆里,又用内力将冰水变得温热, 想着这样便不会冻着叔叔了。   他拧干帕子, 坐到床边, 仔仔细细把凌青壁的手擦干净。   “臭小子, 以前低估了你,看来身体还真不错。”凌青壁闭着眼睛调侃道, “还以为你行事过度身子发虚呢。”   唐鹭知道他这是在夸奖自己, 得意道:“我其实很节制,只有喜欢了叔叔以后才这样。”   擦完手,他也给自己清理了一下,换了新的里衣钻进了被窝里,紧紧抱着凌青壁。   “你脸色有些不好,定是方才被那毒素折磨得不轻。”唐鹭抵着他的额头,心疼道, “是我太过分了。”   凌青壁轻轻哼了一声:“明明是我先动的手。”   “但是叔叔是为了让我快活。”唐鹭也学着他闭上了眼,低声呢喃, “我会尽快想办法为你解毒。今晚我就开始修炼《不度神功》, 你放心,我有家传《杜若诀》的内功修为, 进境会很快的, 只要我闭关几日, 定能功力大增。”   凌青壁的声音听起来近乎耳语:“别为难自己……”   “不为难,练功而已,这是应该的。这几日我已算是疏于练习了。”唐鹭亲了亲他的鼻尖,“我想好了,之后回去跟我爹好好谈谈,我也要好好练习兰心剑法,将来咱们两个人一起闯荡江湖,刀剑合璧。”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要和你一起创制一套刀与剑相辅相成的剑谱和刀谱,作为咱们疾风门的绝学。有叔叔的功夫,加上我的悟性,咱们疾风门一定会名扬天下!假以时日,叔叔也去争一争这四府盟盟主之位,如何?!”   凌青壁没有吭声,唐鹭轻轻晃了晃他:“叔叔?”   谁知接着他便感觉到怀里的人失了力,重重向一侧倒去。   “叔叔!”唐鹭紧紧托住凌青壁,捧起他的脸,紧张道,“你怎么了?!”   可是凌青壁已经陷入昏迷,面色苍白,双目紧闭,不管他怎么晃都没有睁开眼睛。   唐鹭当机立断,推着他坐起来,运起内功帮他祛毒。   艰难运转了大约一个时辰,两个人都满头大汗,凌青壁身上持续散发着缕缕青烟,面色也稍有了些血色,缓缓睁开眼睛。   “糖包……你别太勉强,千万别耗尽内力……”   唐鹭眉头紧皱,内力持续在凌青壁的经脉中运转:“没事……叔叔,别小看我,我可以……”   时间差不多到了午时正,门外响起了周靖的声音:“师父、师娘,午膳都准备好了。”   “好,稍后就去。”凌青壁努力装作无事发生。   听到周靖离开的脚步,他偏头跟唐鹭说:“我没事了,停下吧。”   唐鹭这才缓缓收功,将内力撤了出来 ,归于丹田。   凌青壁一回头,看到少年面如金纸,心疼地把他抱在怀里:“不是不信你的本事,是我不舍得你遭罪。”   “遭什么罪,跟叔叔合二为一的感觉不知道多妙。”唐鹭淡淡笑道。   凌青壁当然知道他其实只是在硬撑,不忍戳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笑骂:“臭小子,脑子里只有那种事。方才消耗了那么多,走吧,去吃点好吃的补补。”   “我不去了,帮我给哥哥们赔个不是。”唐鹭撒娇道,“我想练会儿内功。”   看来是方才消耗得太厉害了,凌青壁心疼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勉强他,便道:“也行,他们都是自家人,不会在意这些。”   稍后他便换了身衣服,去了饭厅,孔昙等人已经落座,正等他过来。   “小唐呢?”见凌青壁只身前来,聂云汉好奇问道。   凌青壁坐下:“他有些不舒服,让他继续歇着了。”   “怎么突然不舒服?”韩汀疑惑,“方才跟阿闲过招还好得很。”   卓应闲鄙夷地看了凌青壁一眼,没说什么,但满脸写着“你无耻”。   凌青壁:“……”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   孔昙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没完全明白,但也能隐隐猜到大概什么情况,表情也变得一言难尽起来。   “怪我怪我。”凌青壁无奈,心想也确实是因为自己,这也不算冤。   聂云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凌二哥,虽然你一把年纪刚开荤,但也得注意节制。我看你脸色都发青,是不是折腾得有点过了?你就是不在乎你的身体,也得照顾好人家小唐。”   “去你的吧!”凌青壁一抖肩膀,把他的手抖掉,“吃完饭赶紧滚蛋,要不然除夕前你俩都到不了家!”   聂云汉“啧”了一声:“一言不合就开始撵人。”   “我这是为你们着想!”凌青壁夹了口菜吃。   孔昙默默端详凌青壁片刻:“老二,你的脸色比方才差了许多,没出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凌青壁起身给他斟满酒,笑道,“就是过得太滋润了,疏于练功,看着是虚了点。”   大哥他们都不怎么练内功,知道也帮不上忙,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了,免得闹心。   韩汀附和道:“我看没事,二哥这人向来什么事都不往心里装,要是有事儿肯定跟咱们说。”   “还是三弟懂我!”凌青壁笑呵呵地端起酒杯:“都是自家兄弟,废话不多说了,我敬诸位一杯!”   说罢他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其他人见他如此自然,便不疑有他,也纷纷干杯。   凌青壁虽然看起来饮得豪迈,但稍稍有些担心,生怕自己带毒饮酒会当场飙血,好在这毒似乎与酒并不犯冲,他依稀还觉得好受了一些。   “老二,方才我和老三商量了一下,既然现在有小唐陪你,我俩也不久留了。”孔昙道,“吃过饭,稍作休息,我们就回五陵渡。”   凌青壁一怔:“这么快?你们上午才来,怎么也得住一两天再走吧!”   虽然他也怕孔昙和韩汀留下来会发现自己的端倪,但他俩这么快就走,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住了,待宵孔雀没有人坐镇,我还是不放心。”孔昙道,“原本我们来,也是想看一眼你这里,叫上你和小周当天和我们一起走,既然现在你不走,我们也不多留了。”   凌青壁虽然舍不得,但也觉得这样也没什么问题:“也对,五陵渡离不了人——小周不走吗?”   周靖和花雨深在另一桌吃饭,此刻连忙回头:“我不走,我留下来陪着师父。”   “小周现在学得嘴甜了。”聂云汉笑道,“你师父有小唐陪,你还担心什么。”   花雨深赶忙道:“其实师兄是怕我们孤单,他留下来是为了照顾我们的。”   凌青壁一想,也对,小花这离家出走的,自然也回不了家,小周留下来陪他们也对。   “成,这次我们疾风门过年可热闹了。”他想到这个,禁不住眉开眼笑,“大哥,老三,等没事儿了我也回去看你们。”   孔昙见他徒弟们挺孝顺,便没了担心:“嗯,勤写信回来就成,对了,也带小唐回来玩。”   “二哥,你和小唐要成亲吗?”韩汀关心地问,“就像聂兄弟他俩似的。”   凌青壁怔了怔,心想我俩也算拜过堂了吧?嘿嘿,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   “等回头我问问他,他想办咱就办,他要不想折腾就算了。”他想起成亲,心里突然还挺期待。   孔昙点头道:“那成,我们等你的信儿。”   吃过午饭,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便决定告辞。凌青壁送他们到山庄门口,看他们纷纷上马。   “以后有时间常来啊。”他依依不舍道,“还有聂老弟和小阿闲,我在凌云府城里还买了套院子,可以给你们住,你们能在城里多玩几天。”   聂云汉哈哈大笑:“想得这么周到,我俩一定不会辜负你。”   “对了,年后四府盟武林大会,你俩要来凑凑热闹吗?”凌青壁问道。   聂云汉看了看卓应闲,回答说:“到时候再看吧,有空就来玩。”   “凌二,在世上能遇到知心之人是件幸事。”卓应闲低头看着凌青壁,认真道,“祝你俩幸福。”   两人虽然经常互怼,但凌青壁知道他没有恶意,此刻听到这句难得的真心话,十分动容,抱拳道:“彼此彼此!”   送走这世间上仅有的亲人和朋友,他赶紧跑回自己的小院,想看看唐鹭情况如何。   谁知他刚冲进屋里,险些被四散的内力冲了一个倒仰!   上次谢青枫运功疗伤也是这个阵仗,凌青壁倒也没大惊小怪,但是看到唐鹭盘膝端坐在床上,旁边摆了一本翻开的册子,顿时觉得不妙。   而且少年此刻面色涨得通红,眉头紧蹙,一脑门大汗,仿佛在艰难忍耐什么。这不像是在运功调理,倒像是在强行突破!   “糖包!你在干什么?”凌青壁紧张道。   唐鹭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周身内力威压锐减,但并没有收功停止。   凌青壁感觉到那内力屏障淡去,赶紧跑到床边,拿起那本册子一看,果然是《不度神功》。   这人方才把自己支开,原来是为了强练内功!   “糖包,快停下来!”凌青壁担心道,“别这样,太过心急容易走火入魔!”   唐鹭的内功修为其实不差,若是正经修炼也没问题,就怕他为了给自己祛毒,强行提升。   最近熊孩子又乖又甜,差点忘了他骨子里有多疯!   “糖包!糖包!”叫了几声,不见对方有回应,凌青壁没办法,跳上床去,双掌抵上唐鹭后背,与他内力相连。   此刻唐鹭的经脉中波澜起伏,内力暴涨,确实有一日千里之势,但这个状态极为不稳定,简直就是踩在了经脉逆行、走火入魔的边上。   他的脑海中一直默诵着《不度神功》的口诀,通过连通在一起的内力,凌青壁能清晰地听到那些功法。   既然阻止不了,便只能一起修炼,这样万一唐鹭出了岔子,自己还能帮他护法。   修炼内功需要全神贯注,尤其是唐鹭目前的状态十分凶险,稍有分神都可能出问题,凌青壁很快进入入定状态,以自己的内力守护着对方的经脉运转。   不得不说,这《不度神功》的运转方式的确奇特,看起来十分平和,但真正练起来却是非常凶猛。   简而言之,就是让修炼者不断地去挑战自己的极限,最终胜者为王!   难怪净潮大师给这本心法取名为“不度”,佛.度有缘人,若是无缘,便不度么?   当然不是,勇者自度!   只要敢于挑战自己的极限,即便是在别人看来“无缘”之人,也能凭借自己的努力攀至顶峰。   凌青壁体会到这《不度神功》的主旨后,内心稍安。   看来这功法倒是很适合糖包这种疯起来不要命的,应当不至于出什么大碍吧?   凌青壁内力被毒素侵袭,并不能起什么大作用,他只是像个守护者那样,关注着唐鹭的一举一动。   唐鹭经脉内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沧海桑田的变化,内力咆哮着四处奔流涌动,这个感觉凌青壁很熟悉,就像那日海长老强行把内力输入他体内一般。   这将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不求别的,只求糖包能够平安。   --------------------   我们糖包是对自己疯、对自己狠~ 第55章 逼问   凌云府城一家客栈的某个房间里, 晏秋帆正像一个“大”字那般被捆在床上。   捆他的那位比较贴心,绳索留有余地, 可以小范围活动, 还给他盖好了棉被,免得这姿态太难看。   房间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谢青枫端着一碗粥进来,坐到床头, 温声道:“秋帆, 饿了吧?这是你最喜欢的瘦肉粥。”   “师兄, 何必这么费劲?”晏秋帆装着可怜兮兮道, “我已经被你点了穴,干嘛还捆着我?你功夫比我高那么多, 我肯定跑不了。”   谢青枫用勺子搅着稀粥:“功夫高没什么用, 凌掌门与唐少侠的功夫都在你之上,还不是被你算计了。我不过是想保证你这次无法逃跑罢了。”   他解了晏秋帆上半身几处穴道,然后将对方抱起来靠在了床头。   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晏秋帆的目光陡然柔软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师兄,你放了我吧。”他哀求道,“为什么要帮着那两人?即便他们随手救了你一次, 但那也不算什么大过天的恩情,能抵得过我们的兄弟之情?”   谢青枫淡淡笑了笑:“兄弟之情?”   晏秋帆被他这意味深长的重复哽了一下, 张口结舌没再吭声。   “那恩情确实抵不过你我之间的感情。”谢青枫舀了一勺稀粥, 送到晏秋帆嘴边,“我只是不想你再多犯错罢了。”   晏秋帆张嘴喝掉这口粥, 自嘲道:“那又如何, 左右我是不可能再回归门派了。”   “若是你想, 我就是扒层皮,跪上七天七夜,也求师父原谅你。”谢青枫又递了一勺粥过来。   晏秋帆喝掉,摇摇头:“用不着。”   “为何?”   “我不想再欠你的了。”   谢青枫端着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做了什么,要你这样想与我划清界限?”   “我只是不想拖累你。”晏秋帆垂眸,他甚至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那眼里全是殷切的希望,他承受不住。   “这只是你为你的胆怯找的借口。”谢青枫轻声道,“你不想拖累我,可你并不曾问过我怕不怕——为何要擅自替我做决定?”   晏秋帆再度沉默。   原因还用说吗?我只是一条泥地里爬出来的贱命,身负血海深仇,为了报仇我可以付出一切,身败名裂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师兄你出身富贵人家,又是碧山谷数得上名号的好徒弟,这样光风霁月的人物,岂是我能沾染的?   单单对你动了心,我都觉得已经是罪过。   何况上次对你做出那样的事。   我已经决定这辈子与你再不相见,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谢青枫再度舀了一勺粥喂给他,晏秋帆乖巧地喝了,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喂完了这一碗粥。   “师兄向来爱穿白,为何现在改穿黑了?”   谢青枫把碗放回桌上,淡淡道:“受了伤不用总换衣服。”   晏秋帆:“……”   师兄现在怼人的功夫真是见长。   谢青枫给他喂茶漱口,接着站起身把房门闩好,检查了窗户是否关严,又将炭炉挪到床边。   晏秋帆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谢青枫前几日将他从唐鹞手下救了来,然后将他绑了一路带到这里,自然是各种追问那毒药的解法。   只是晏秋帆这次铁了心不肯说,他知道事已至此,从唐鹭那里逼出《无隅心法》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但无论如何也要出口恶气。   心法对他们这些出身好的人而言或许可有可无,但却是自己复仇唯一的希望,唐鹭居然拿这个开玩笑,就让他自食恶果好了!   “师弟,张嘴。”   晏秋帆正在想这事儿,突然听到谢青枫这么说,下意识地张开了嘴,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谢青枫塞了个东西进来。   像是粒小药丸,入口即化,味道很复杂,他一时分不清有多少药材在里边。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晏秋帆问道。   师兄对他向来心软,即便自己小时候瞎闹腾闯了祸,亦或者现在犯了错在江湖逃窜,对方从来不曾对他动过手,他也没什么提防之心。   总觉得哀求几句,趁对方放松警惕,一定能逃跑。   而却说起来,师兄这样到处找自己,他确实没想到。   总以为自从那件事之后,师兄已经厌弃了他。   难道……   不会的,怎么会。晏秋帆心中苦笑,是我痴人说梦罢了。   正当他想着,谢青枫坐在床头,将他揽在怀中:“是能令你与我说真话的药罢了。”   “这些药材怕是不行。”晏秋帆虽然没尝明白,但心知那药丸中没什么过激的成分。   只是师兄突然揽住自己,有些奇怪。   两人一起长大,勾肩搭背常有,但这般搂搂抱抱却极为少见。   “那不妨试试。”谢青枫淡淡道,“秋帆,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给凌掌门的那粒毒药,是不是原本留给你自己的?”   晏秋帆怔了怔,随即痞里痞气地笑了起来:“师兄,我有病吗?自己给自己吃毒药。”   “那恐怕不是什么毒药。”谢青枫若有所思道,“我号过凌掌门的脉,觉得那并不是伤及性命的毒素,正像你说的,只要能断情绝爱,便能安然无事。”   “师兄你真的想太多。我心里只有仇恨,没有爱。”晏秋帆夸张地笑了起来,“我用得着吃那个东西吗?”   谢青枫声音冷淡地“哦”了一声,转身跨坐在他身上,伸手拈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那上次之事,难道是假的?”   “什么事,我不记得了。”晏秋帆动不了头,便只能垂下眼睛向别处看,心脏骤然跳得快了许多。   谢青枫掐着他的下巴,拇指却按上了他的嘴唇,轻轻摩挲。   这气氛实在古怪又压抑,而晏秋帆心中又多了些心猿意马,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   “真的不记得了吗?”谢青枫声音仍是清冷,似乎没有感情,又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晏秋帆口干舌燥,脑子里一片晕眩,记忆不可遏制地涌了上来。眼前浮现的是师兄那日泛红的脸、红润的唇、精致的喉结、光裸的脊背,以及……   “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喉结上下一动,“我没做。”   “不是不记得了吗?现在看来倒是记得很清楚。”   晏秋帆觉得浑身都在发热,不禁问道:“你到底给我吃的什么药?”   “你医术比我高明,是什么药难道还用我告诉你?”谢青枫仍是不动声色。   可晏秋帆没来由觉得害怕,这样的师兄令他觉得陌生。   “你别这样,师、师兄……我、我……”他心里慌得要命,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青枫手上用了力,再度托起他的脸,冷冰冰地追问:“那天,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晏秋帆觉得心脏就快跳出喉咙:“你、你……你当时不是……”   “干了坏事就溜,晏秋帆,我不知道你竟然是这么没种的人。”谢青枫不错眼珠地盯着他,没什么情绪的眸中染上一抹浅红,“喜欢为何不敢认,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你说怕什么?晏秋帆在心里咆哮,你是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人,我不敢!   我不敢拖你入泥潭!   他咬着牙,苦苦压抑骤然山呼海啸而来的情绪,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红着的眼眶在谢青枫眼前无所遁形。   “我找了你那么久,就是想问这句话。”谢青枫突然道,“但我现在不想知道答案了,我知道你根本不敢说。”   “从小到大,但凡你想要什么,总要不择手段去得到,你胆子那么大,就算把天捅破一个窟窿都不怕,怎么……”   “怎么偏偏不敢要一个我?”   晏秋帆诧异地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上次试药我俩中招,你分明已经说出了一切,为何现在要与我装傻?”谢青枫的神情中带着一抹罕见的疯狂,与他清隽高冷的模样毫不相称,“明明心中有深情,又为何要亲手葬送一切?”   他低下头去,颤抖的唇在晏秋帆的唇上轻轻一印:“不是想得到我吗?我给你。从现在开始,你说出那毒药的一剂药材,我们就可以更进一步。”   “别这样,师兄。”晏秋帆欲哭无泪。   方才那一吻已经令他心潮澎湃,他已经开始怀疑,对方刚才给他吃的是什么助兴的药,令他被困在自己不可言说的欲念中,不得不屈服。   谢青枫轻抚着他的脸:“我没有办法了,秋帆。我没有办法。你让我无计可施。”   “他们值得你这样做吗?为了救凌青壁的命,你要这样委屈自己?!”   “别替我去感觉什么。”谢青枫轻轻撩开晏秋帆的衣领,在他锁骨上印下一吻,“我不觉得委屈,只是不想你再害人。”   “我只想看看,你不听我的劝,是不是也不肯要我的爱?”   “如果你还想要,用你的善念来换。”   只要能引你向善,我甘愿以身作鞘,将你护在心中。   ----   疾风门中,凌青壁与唐鹭已经闭关了几天,期间周靖发觉不对,硬闯过一次,看到他俩在运功,便没敢打搅,坐在门口替他们护法。   倒也不是不敢进屋,而是两人四散的内力已经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屏障,像周靖这般内力稀松的人若是硬闯,必然会受内伤。   期间花雨深一直给他送饭,还在门口探头探脑,想看师父师娘怎么样了。   周靖怕她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会暴走的内力屏障伤到,总是匆匆催她离开。   凌青壁在守护唐鹭的过程中试图自行运功祛毒,只可惜毒素于他而言就像是跗骨之蛆,他可以调动内力,却不能将毒素逼出体外。   晏秋帆这毒药可真是刁钻,只能求人,无法自救,若是断情绝爱,还真是伤害不大,如此想来,这毒药不像是为了杀人,而是专门用来阻止人动情用的。   给一个有情人用这种药,真是恶毒。   唐鹭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这几天的内力几乎成倍增长,整个人都难耐到了极致。他虽然闷声不吭,但一直守着他内力的凌青壁心知肚明。   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传声入密,一而再再而三地跟对方说实在承受不住一定要停下来,可是唐鹭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将内力运转得更加疯狂。   此时此刻的他们就像是膨胀到了最极端的肥皂泡,稍有不慎便会炸裂。   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绷了这么些天,坍塌总会不期而至。   门外守着的周靖发觉房间里的内力突然变得极不稳定,他起身望过去,便见床上的唐鹭浑身发颤,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骤然呕出了一口鲜血!   周靖大惊:“师娘吐血了!师父!师父!”   呆头鹅莽撞地想往里闯,一下子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花雨深给拽住了:“师兄你别进去!太危险了!”   凌青壁自然是先一步觉察到了唐鹭的不对劲,奋尽全力想要去平衡他沸腾的内力,只可惜经过这几天的全力突破,唐鹭的内力暴涨几倍,根本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无法遏制。   就在这个时候,唐鹭骤然睁开双眼,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好似整个人都处在狂暴的状态。   下一刻,凌青壁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后弹去,他强行被从入定状态中推出,慌乱地睁开双眼,紧张道:“糖包……”   唐鹭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按住他的肩膀将他转了一圈,双手抵住他的后背。   凌青壁还没来得及开口,浑身经脉就被对方汹涌澎湃的内力强烈冲刷着,那些毒素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被秋风扫落叶般地被赶出了他的身体!   --------------------   解毒啦! 第56章 阿伯   这场景落在门口张望的周靖和花雨深眼里, 就看见自家师父像是一壶烧开的水,浑身冒出数缕青烟。   “这是在祛毒吧?”花雨深紧张地问。   周靖迟疑地回答:“应该是, 之前在山洞就是这样的。”   烧开水的状态持续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 那些青烟才渐渐由盛转弱,唐鹭骤然失力,手一松,歪倒在了床上。   凌青壁被他的内力冲击得也有些支撑不住, 也歪了过去。   俩人一左一右, 倒得十分对称。   周靖和花雨深感觉到面前的内力屏障突然消失, 立刻冲到床边。   “师娘!”花雨深去扶外边的唐鹭。   突然一个人的声音响起:“别动他!”   花雨深回头看去, 见到那人,惊讶地喊道:“爹?!”   申屠浔没有理会她, 一手一个, 将她和周靖拽到一边,接着点了唐鹭身上几个穴道,将他推着坐起来,想要运功替他理顺内力。   “别动他!”凌青壁悠悠醒转,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但是等他的目光落在申屠浔脸上之时,却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你是……”   申屠浔此时顾不上别的,甩开了凌青壁的手:“少废话, 你要看他走火入魔吗?”   “师父, 他是我爹,没有恶意的, 你让他帮师娘吧!”花雨深看出来自家老爹是要救唐鹭, 便没有掩饰这父女关系。   凌青壁担心唐鹭, 听了这话也就没再阻拦,紧张地看着对方运起内功。   片刻后唐鹭的面色由红转为常色,渐渐恢复正常。   “糖包?”他拉住对方的手,轻声喊道。   唐鹭先是虚虚握了握他的手,才缓缓睁开双眼:“我没事……”   凌青壁看着他的眼睛,里边还是布满红血丝,但是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红了,这才松了一口气:“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我没事。”他唇上还沾着血迹,却强行挤出一缕微笑,“叔叔的毒解了吗?”   凌青壁不由分说,当着众人的面,托着他的后脑便吻了下去。   周靖和花雨深自动转身,申屠浔干咳了一声,下了床,背着手背对着他们。   房间里充斥着尴尬的气息。   但当事人毫无察觉,或者说完全不在乎。   所有的牵挂与担心都被这样一个带着血腥味儿的吻所安抚,凌青壁觉得差不多了,正想松开他,不料却被唐鹭拽住,将这个吻又加深了片刻。   “毒已经彻底祛干净了。”凌青壁笑道,他抓着唐鹭的手放在心口,“一点都不难受了,你呢?”   唐鹭松了一口气:“我更没事啦!现在感觉内力丰盈,舒服!”   申屠浔对花雨深和周靖使了个眼色,两小只心领神会,跟着他一起向门外走去。   “前辈,等等!”凌青壁对着申屠浔的背影喊道,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我阿伯?”   唐鹭疑惑地看着他:“阿伯?”   花雨深不解道:“爹,你和我师父认识吗?”   申屠浔缓缓转过身,古井无波的双眼盯着凌青壁琢磨了好一阵子:“你是?”   凌青壁下了床,踉踉跄跄地走到他面前:“你的左手手腕上,是不是有一颗痣?”   “你怎么知道?”花雨深十分诧异。   唐鹭起身跟到凌青壁身边护着他,打量着申屠浔问:“叔叔,这是你的故人?”   他当然立刻就记起了当日两人被困在地洞里的时候,凌青壁所提的那个“阿伯”,但那个人时好时坏,他一时无法分辨。   毕竟这个人离开后就没回来,当时以为他死了,现在既然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说明就是他抛弃了叔叔!   因此唐鹭第一反应便是怀疑与排斥。   凌青壁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申屠浔看。   他当然记得清楚,因为当时他年纪小,常常看到的,便是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那手腕上有一颗褐色的小痣,他记忆犹新。   申屠浔怔了怔:“我手上的确有痣,可此处长痣的人多了去了,你为何认为我是你的故人?”   当然还有这张脸,和当年依稀相似,只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居然变化不是特别大,这一点令凌青壁有些疑惑。   但他很快就能想到,或许那时自己的“阿伯”并不是阿伯,而是易了容。   “二十二年前,你可曾在平川府不见了一个孩子?”凌青壁强忍住内心的激动,轻声问道。   他没说“弄丢”或者“丢掉”,只说“不见了”,心里是希望,当时那一切,不过是个意外。   听到这句话,申屠浔骤然变色,不可置信地看向凌青壁:“你是……你是凌伢子?”   “真的是你吗?阿伯?!”听到这熟悉的乳名,凌青壁再无任何怀疑,顿时红了眼眶。   申屠浔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激动地说:“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我当时以为你死了……”   花雨深和周靖面面相觑,全都是一头雾水。   只有唐鹭还满怀敌意地看着申屠浔,下意识地想要把凌青壁往回拽。   “阿伯,请问你尊姓大名?”少年唯恐凌青壁上当受骗,决定要扮黑脸,得把事情问清楚才行。   申屠浔低头擦擦眼睛:“我姓申,单字玄,哦对,深儿是随母姓。”   唐鹭看了花雨深一眼,花雨深立刻点头:“是啊,我确实是随我娘的姓。”   “既然已经相认,咱们出去说吧。”周靖提议道,“我也好给申前辈泡壶热茶,还有师父师娘,这些日子没吃饭,也该饿了。”   凌青壁点头:“好,出去说。”   周靖带着花雨深及申屠浔离开了卧房,坐在外边厅里。   凌青壁从衣柜里取了件厚披风,裹在唐鹭身上:“别冻着了。”   “叔叔,没弄清当时的情况之前,别对他有好脸。”唐鹭担忧地搂住他的腰,“看他现在混得挺不错的,谁知道当初是不是故意扔下你。”   凌青壁点头道:“别担心我,时隔二十二年,什么恩怨都淡了,我只是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一起出去,花雨深正挨着申屠浔坐着,与他窃窃私语,看到凌青壁,立刻停止交谈,低低叫了声“师父”。   周靖很快吩咐下人送来了热茶,又命厨房将中午剩的米饭改煮成稀粥,好让师父师娘尽快吃上一口热乎的。   片刻后,大家有的喝茶有的喝粥,这才打开话匣子。   “阿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夜你一去不返?”凌青壁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甚至连当时阿伯的武功到了什么程度也毫无概念。   但是从方才对方帮唐鹭时的镇定自若来看,此人现在绝对是个高手。   申屠浔呷了口茶,叹气道:“说来惭愧,当年我家与人结了仇,只剩我一个人逃了出来,路上还被人追杀。为了掩饰身份,我不得以易容成了中年人的模样,后来在路上捡到才四岁的你,一是不忍心,而是也存了想带着你掩饰身份的念头,才把你留在身边。”   “你还记得是在什么地方捡到我的吗?”凌青壁急切道。   “大概京城附近。”申屠浔道,“或许你老家就在那边。”   唐鹭追问:“难道你没有帮他找家人吗?”   “我问过了,周遭的人都说他是被人扔的,已经流浪了一阵子。”申屠浔叹息,“我记得当时他一个四岁的孩子,穿得破破烂烂,连乞讨都不会,只会坐在路边干瞪眼,幸好是夏天,要不然肯定要被冻死了。”   花雨深感叹道:“师父小时候好可怜。”   周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毕竟自己小时候还有娘照顾,家里再穷也有人疼。师父那么小就在街头流浪……   唐鹭更是心疼死了,他恨不得穿越二十六年的时光,去拥抱那个小可怜。   凌青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哎,都过去的事儿了,伤感什么,我不是过得很好嘛?!”   “当时我也在逃命,就带着你一路往西跑,四年来一直颠沛流离,最后到了平川府。”申屠浔回忆起往事,忍不住眼泛泪花,“但是那天晚上,那天我出去买吃的,还是被仇家发现了。”   “没想到隔了四年他们还在找我,我一个人也打不过,就只好往反方向跑,生怕他们找到你,再用你来威胁我。我被他们打得半死,幸亏后来被一位路过的女侠救了。但当时我已经生命垂危,女侠便将我带回他们家——”   花雨深兴奋道:“这女侠就是我娘吧?!”   申屠浔慈祥地笑笑:“对,就是你娘。我那时伤得太重,再加上高烧不退,大概六七天才能睁眼,但是脑子被打懵了,好久都没记起自己是谁。差不多快一个月,有一天才恍然想起自己的身世,也记起你在等我,就赶紧回那破庙找你,可惜已经没了你的影子。”   “我问周围的人,他们都说你走了,我又在附近找了好久,都没有你的踪迹,最后以为你……”他深深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若是当时当早点记起来,或者多寻你几圈,说不定就不会再失散了——但是幸好,你没死,都已经这么大了,真是苍天有眼!”   凌青壁淡淡一笑:“世事难料,就这么错过了也没办法。”   唐鹭却沉着脸一言不发,似乎对这位“申玄”的说辞并不怎么买账。   花雨深却好奇道:“所以爹爹后来就跟娘成亲了吗?”   “嗯,当时我找不到凌伢子,伤心欲绝,你娘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照顾我,前有恩后有情,我便与她成了亲。”申屠浔淡淡道。   唐鹭冷不丁问道:“前辈这一身武功修为,都是入赘之后才练的咯?!”   凌青壁:“……”   熊孩子说话怎么这么不客气!   他轻轻用膝盖撞了撞唐鹭的腿,谁知道唐鹭直接把大腿搭在了他腿上。   申屠浔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确实如此。”   “敢问阁下现在是何门何派?既然您功夫这么好,小花的武功怎会如此不济?”唐鹭追问。   申屠浔有条不紊地答道:“夫人家原本是开镖局的,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我们成亲后没多久,家里连镖局都关了,改做其他生意,现在定居万山府,已经远离江湖多年。至于功夫,是我吓怕了,自行修炼,以免将来再被仇家寻到,给家里招祸。”   “至于深儿为何功夫不济,那得问她自己。”   花雨深郁闷道:“爹!”   周靖在一旁听着,一言不发,心里却在疑惑。   如果小花跟钟簇门还有忻悦门的人认识,那这位申前辈,是不是也有点可疑?   只是无凭无据,他也不好直接问,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争端。   唐鹭则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再问申前辈,当时您夫人家的镖局叫什么名字,我对江湖事也算知道得不少,无名也没关系,或许我听过呢?”   凌青壁心里直乐,熊孩子现在保护欲稍显过剩啊。   他在唐鹭大腿上摸了又摸,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痒得唐鹭“嗖”地一下把腿又收回去了。   “这位小兄弟,真是非要刨根问底,只可惜这些旧事,我并不是很想提及。还请见谅。”申屠浔脸上依旧挂着笑,“我若是随便编个名字,你肯定是没听说过,又何必自讨没趣呢?怎么,你不信我当年说的话是吗?”   凌青壁出来打圆场:“他就是好奇,阿伯别见怪。”   “当年之事,我对你的确有所亏欠,但家里的旧事也涉及到深儿娘亲和外祖,我不便透露。”申屠浔关怀道,“后来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哦,我当时流浪到了平川府的兵囤,被那边的老兵收留,长到十三岁就入了伍,后来一直在行伍中待着。再后来被特批从军户改了民户,就跑来闯荡江湖了。”   凌青壁说起过往,语调十分轻松,但平川府多年来一直与西蛮作战,大家只是稍稍一想,也能猜出这些年他经历过多少生死难关。   申屠浔叹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嗐,这世道,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何谓辛苦?还有人过得比我更苦。”凌青壁笑道,“对了阿伯,小时候我不懂,现在想问问,你为何给我取姓凌?”   申屠浔道:“那是因为当时你身上有个小木牌,刻了个‘凌’字,我觉得应是你爹娘怕你忘了本姓,才给你挂在身上,便按照这个叫你‘凌伢子’。怎么,你想寻亲?”   “寻什么,不寻了。”凌青壁将碗里的粥喝掉,一抹嘴,“没有缘分的事儿,勉强也没用。” 第57章 试探   事情到这里似乎就已经问得差不多了, 总算了结一桩心事。凌青壁无意对阿伯追根究底,有些事对方既然不愿意说, 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归根到底, 时间过去那么久,两人已经再无瓜葛。   花雨深突然想起来问:“爹,你怎么突然来这儿了?是来抓我的吗?”   想到这话好像有点漏口风,毕竟理论上讲老爹不该知道自己在哪, 于是赶紧补了一句:“是不是景霄他们谁给你偷偷写信了?!”   “当然是来抓你的。”申屠浔板着脸, “都快过年了还不回家, 你就是不顾着我, 也得顾着你娘吧?!”   “我不回去!回去你又逼我嫁人!”花雨深坚持圆谎。   申屠浔:“……”   周靖这才想起这茬,登时有些紧张, 想为花雨深说话, 但自己身份不合适开口,立刻看向凌青壁。   凌青壁早看破了花雨深在撒谎,笑而不语。   申屠浔无奈道:“嫁什么人,你爹是养不起你吗?”   “嘿嘿嘿,那就好,我跟爹回家。”花雨深笑嘻嘻地跟凌青壁抱拳道,“师父, 那我……”   凌青壁笑道:“走吧!阿伯都亲自来接你了,我能不放吗?!”   “谢谢师父!”花雨深又可怜巴巴看了看周靖, “师兄对不起……我一定早点回来, 给你带好吃的!”   周靖:“……”   “小虎你别带走了。”呆头鹅看上去完全没有舍不得的意思,正色道, “它好不容易习惯了这里, 别带着它到处跑。”   花雨深隐隐有些失落, 嘟囔道:“你心里只有猫!”   “还有兔子。”周靖追加了一句。   那只兔子被花雨深取了另一个俗气的名字叫小白,最近腿伤有所好转,但被两只好奇的猫吓得天天拉稀,有点可怜。   凌青壁忽然想起唐鹭还有一只名叫“长寿”的乌龟,捏了捏他的手:“你们年轻人都爱养小动物吗?”   “羡慕?”唐鹭仰了仰小脸,威胁道,“你有我还不够?”   “够够够,别忘了我还有我们家二丹呢。马可还实用点。”凌掌门可没精力再养别的活物了,有小糖包一个,估计就要耗尽所有心神。   申屠浔笑道:“凌伢子,说起来,深儿还算是你的妹妹呢,如今竟认作了师父,也是有缘。”   “是啊!”花雨深得意道,“我长辈分了!师父以后我就叫你做哥哥吧!”   周靖:“……”   小花要是师父的妹妹,不就是我师叔?   突然就小了一辈,凭什么?!   “我看没这个必要。”唐鹭幽幽开口,“叔叔以前称呼申前辈是‘阿伯’,又不是‘爹’,这辈分是从何排起?”   “哈哈,也对,还是叫师父吧,叫了这么久也习惯了。”凌青壁笑了笑。   花雨深笑嘻嘻地拱了拱周靖:“开个玩笑罢了,方才你脸白什么?胆子真小!”   “你还是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去吧。”周靖起身道,“走,我帮你,免得申前辈等着急了。”   “对了,阿伯,方才你替小唐调理内息,他现在情况如何?”想到唐鹭的内功问题,凌青壁极为担心。   申屠浔看了看依旧臭着脸的唐鹭,笑道:“唐少侠内功根基扎实,虽然是短短几天内强行提升,险些走火入魔,但方才已经稳定了下来,之后日日打坐修炼调整,便没有大碍了。”   听到高手说没事,凌青壁总算是放了心:“那便好。”   唐鹭见他不信自己,不满意地伸手在他大腿根上扭了一把,疼得凌掌门浑身一颤,可惜有客在跟前,他只能咬紧牙根强忍。   申屠浔似乎没有发觉他的异样,兀自感慨:“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还能重逢,上天到底是待你我不薄。”   “这倒是,我向来觉得自己命好。”凌青壁为他将茶杯斟满,“现在小花既是投在我门下,阿伯你可以放心了,年后应当还会让她回来吧?”   虽说没有逼婚一事,但他能看得出来花雨深不想被困在家里,既然是自己的徒弟,他自然也要为她负责,支持她的想法。   申屠浔笑笑:“虽然并没有逼着她嫁人,但女儿终归还是在自己身边更放心些,原本确实是不打算再让她回来的。现在师父是你,我自然放心,不过此事还得跟内子商量一下,需要她点头才成。”   “应该的。阿伯与伯母琴瑟和鸣,夫妻情深,的确令人羡慕。”凌青壁端起茶杯,“青壁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望将来大家也能多多走动。”   申屠浔连忙道:“这是自然。”   周靖说是要帮花雨深收拾行囊,但毕竟那是女孩子闺房,他不好意思进,便背靠在窗户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   “小花,年后你还能回来吗?”   “当然回来啊!”花雨深摊开包袱,随便包了几件衣服,不假思索道,“我爹跟师父有旧,关系一下子拉近这么多,现在应当不会阻拦我了。我娘更好说话,回头我跟她撒撒娇肯定没问题。”   周靖眉心微微蹙起,似乎还有别的担心:“你娘和外祖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不能直说?”   花雨深收拾东西的手停了停,愣了片刻才笑道:“他们可能觉得镖局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说出来丢脸,便不好意思说了吧。”   “这有什么可丢脸的,我们疾风门更没名气,师父还不是到处报名号。”   “啊……每个人想法不一样嘛,嘿嘿,我外祖特别要面子嘛。”花雨深尴尬地笑了笑。   她认为父亲在师父面前没有说出真实身份,是怕他们知道自己是杳溟宫的人之后会退避三舍。她自然更不想在师兄面前自曝,只能努力扯谎。   周靖也没再追问,只是“唔”了一声:“那你家现在做的什么生意?看你爹的穿着打扮,应当也是富贵人家。”   他以前就觉得花雨深出身应当不简单,能一下子派出五个大小伙子来保护,妥妥大户人家的手笔。   “生意啊?”花雨深转了转眼珠,临时开始胡编乱造,“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有零花钱拿就行啦!好像卖过话本,也卖过绸缎,还有些茶叶什么的,什么赚钱做什么吧!”   “你们家商号叫什么?”   “商号?”   “对啊,我好歹也是黑市出身,对于一些大商号还是清楚的。”周靖不放弃追问,“你家既然这些生意都有涉足,说明规模极大,定然名号如雷贯耳,说出来我肯定听过。”   花雨深觉得自己再装傻就真说不过去了,若是现取一个又怕穿帮,这下进退两难,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小丫头一跺脚,瘪着嘴似乎要哭,“为何如此盘根究底,难不成怕我骗你?我骗你有什么好处?我到师门里来,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和师父的事吗?”   周靖原本只为打探,没想到把师妹惹哭了,这下慌乱的人变成了他。   “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他看花雨深拿袖子擦眼泪,忙不迭从怀里掏出汗巾,从窗户里递过去,“你别哭啊!”   花雨深用胳膊挡脸,摸索着接过汗巾,嘴里仍忍不住嘤嘤嘤,虚张声势:“就是因为家里有些钱,行走江湖我才不敢说出真实身份,以免给自己惹麻烦,这样难道不对吗?”   “对对对,师妹做得对!”   “我是什么出身又有什么关系?若是不好,师父师兄便要将我逐出师门吗?!”   周靖赶紧摇头:“不不不,怎么可能,我们不看出身的。”   “这不就结了!”花雨深恼火地瞪他,“师兄你今天好奇怪!”   周靖心虚地低头:“哦,就是想……嗯……多了解你一下。”   花雨深听了这话,好奇地趴在窗口:“为何?难道……你喜欢我?”   “没有!你是我师妹!我、我怎么可能动那种心思!你快收拾东西吧,别瞎想!”周靖立刻慌乱地跑开了。   景霄几个早就收拾好了包袱等在大门口,看见大师兄顶着一张红布似的脸低头从里边冲出来,诧异地面面相觑。   花雨深撑着窗台目送自家师兄逃窜而去的背影,哈哈大笑,笑完心里又生了几分担忧。   师兄对不起,我真的不想骗你的,只是怕我身份说出来,你就不想理我了。   疾风门里空着的房子多,因此专门有一间“猫屋”,平时离离和小虎白天会待在里头互相陪伴玩耍,现在小白也被安置其中,好在晚上这俩猫爷会各自跟主人去睡,可怜的兔子总算能得片刻喘息。   花雨深去跟小虎告别,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咦,小虎和离离今天这个姿势好奇怪,为何要叠在一起?   小虎为什么叼着人家后颈,离离为什么叫得那么惨?   “快停下!”花雨深冲过去驱赶,“小虎,不能欺负离离!”   不料向来温驯的小虎转头冲她“哈”了一声,吓得她后退了几步。   “小花!你好了吗?”外边传来周靖的喊声。   花雨深连忙道:“师兄!你快来!”   这会儿离离转头抓挠小虎,小虎才从她身上下来,周靖进了猫屋的时候两只猫已经分开了,离离正在地上翻滚,舔舐自己。   “怎么了?”他疑惑道。   花雨深把方才的情况描述了一遍,郁闷道:“小虎变了,他以前从来不哈我!”   周靖:“……”   混球欺负我闺女!他们这才多大!   太过分了!   花雨深发觉周靖的脸色阴沉下来,怕他为了给自己出气殴打小虎,晃了晃他的胳膊:“没事了没事了,不跟小动物一般见识,走吧!”   周靖咬咬牙,按捺住直冲脑门的怒气,很想跟师妹说出一些事实真相,但他实在开不了口!   一直到送花雨深和申屠浔等人到了大门口,他还阴沉着脸,好在有师父在,他也不用怎么吭声,此刻就是想尽快跑回猫屋把离离抱走!   春天还没到,两只猫怎么能这样,谁知道这次成没成功,要是没成功倒还好,万一……啊啊啊啊 不能有万一!   老父亲满心悲戚,离离才七个月啊,不想让它这么早生崽……   唐鹭没换衣服,只披着披风,方才便借口推脱,没过来送申屠浔。凌青壁心还挂在他身上,没注意自己的徒弟有什么异常。   等申屠浔一行人离去后,凌掌门和周大徒弟不约而同匆匆往回跑,一个去看自家小糖包,一个去救自己亲闺女。   上回也是出门送客,一回去就发现了熊孩子搞事情,凌青壁都快搞出阴影了,生怕一眼没看见,唐鹭又要作妖。   不过这次很平静,屋里悄无声息,凌青壁推门:“糖包——”   一只手从阴影里伸出来,将他一把拽进去,按在了墙上。   天色已暗,屋里还没有点蜡烛,两人躲在阴影里,热烈亲吻,抵死缠绵。   --------------------   查了查,师父的妹妹或者师妹在现代叫师姑,古代好像不论男女都叫师叔。   感谢这两天读者蓬蓬、弦上月、江行舟和另一位小可爱(因为显示的是读者id我就不写出来啦)送我的营养液,跪谢! 第58章 疼爱   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枷锁地亲热, 唐鹭和凌青壁就像两头野兽,用唇齿作战, 既是亲吻, 又是征伐,谁也不让谁,直到两人同时尝到了血腥味。   “你是狗吗?”凌青壁气喘吁吁,无奈地笑着轻轻推开他, “咬得我嘴疼。”   唐鹭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贴着他的嘴唇含混道:“继续……”   忘了这人越见血越兴奋, 真是一头小兽, 凌青壁不想让他扫兴,便由着他继续亲, 只是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些“风景”, 莫名有点肝颤。   一切都还没有准备,这样似乎不太妥当?   “糖包,先等等。”他掐住唐鹭的腰,将对方微微向外推,“今天不行。”   唐鹭狗皮膏药般地缠了回来:“为何不行?你说祛了毒就可以的!”   天知道他垂涎叔叔已经多久了,现在箭在弦上,你要我不发?!   凌青壁不知道该怎么说, 尴尬地沉默了片刻。   唐鹭看着黑暗里对方亮晶晶的眼睛,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小声问:“叔叔想在上面?”   这个倒也不是重点, 凌青壁觉得,反正都是跟喜欢的人亲热, 爽就够了。   况且他也不想让小糖包疼, 他更愿意放开怀抱接纳对方。   他愿意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他。   “可是我想要叔叔……”见凌青壁不吭声, 唐鹭以为自己猜对了,已然忘记了某月某日他只顾聊骚时说过的大话,开始撒娇耍赖,额头抵在他颈窝,嘤嘤嘤地说,“我太喜欢叔叔了,先让我吧~~之后任凭叔叔处置如何?”   颈窝里一片湿热的泪水,小糖包撒娇的时候说哭就能哭,这本事简直让凌掌门叹为观止。但他早就放弃抵抗,更不忍心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算了,老子一个伤疤挂满身的大头兵,还能怕这点疼?!   “别哭了,你来。”凌青壁轻轻拍了拍唐鹭的后腰。   唐鹭一听这话,激动得再度把他抱了起来。   两个人跌跌撞撞到了床边,借着被绊倒的趋势滚进了床里。   唐鹭毫无章法地亲吻着凌青壁,动作虽然猴急,却又是温柔的,恰到好处地把他心里的火焰越撩越旺。   只不过熊孩子嘴巴忙活着,还能抽出功夫来说情话。   “跟叔叔在一起,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喜欢叔叔的一切……”   “我一定会对叔叔好,要与你白头到老。”   然而下一刻,小糖包愣了愣,后知后觉道,“缺了些东西……”   “你才想起来?”凌青壁微微气喘,“没事,我不怕。”   “不行,我心疼。”   凌青壁向来好脾气,这会儿却颇为不爽:“心疼个屁,老子又不是豆腐做的。糖包,我在你手上,任凭你处置。”   小糖包当然不会伤害凌青壁,他最终还是忍住了,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他的满腔深情。   后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甜蜜的梦,梦里一直笑一直笑,像两个没有烦恼的傻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开心。   第二天一大清早,唐鹭便早早起了床,比院子里的大公鸡打鸣还早。   “叔叔你继续睡,我进城一趟。”   凌青壁还没清醒,眯着眼:“进城干什么?”   “买些要用的东西。”唐鹭勾唇一笑。   凌青壁:“……”   就知道他等不及!   “我和你一起去吧,顺便采买些过年的东西。”他抓着唐鹭的手腕,准备借力起身。   谁知唐鹭把他又按了回去,在他额头上一吻:“过年的东西让小周去买,叔叔虽然多年骑马,但那处还是破了皮,今日不适合再操劳了。如果疼得厉害,就涂点金创药——不如我替你涂?”   “滚滚滚!”提起破皮,凌青壁稍稍有点别扭,一把按住他要掀被子的手,“快走吧你!”   唐鹭笑了笑,穿上凌青壁那件湖蓝色的袍子,披上披风,拿起劈云剑往外走。   快到门口,又听见他亲爱的叔叔在后边小声说了一句:“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家无聊。”   “知道啦!”少年清脆地应了一声,飞快地出了门。   天知道他才更想快去快回呢!   其他人都不在,演武场上只有周靖一个人在一丝不苟地练功,练完四十八式刀法才停下来休息,正好跟骑着赤焰出门的唐鹭打了声招呼。   师娘看起来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看来师父的毒解了,他也安心了。   呆头鹅朴实地想。   此刻演武场上不止有他一个人,树上还挂着一只猫。   周靖昨晚观察了离离一夜,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也不知道猫揣崽是什么反应,因此还是忐忑。   但不管如何,他是绝对不允许小虎再接近离离一步,所以连夜缝了一只布包,好把离离装进去走哪带哪。   此刻小猫咪安静地待在布包里,脑袋露出来,好奇地张望着自家爹爹。   “小乖乖,千万别揣崽,生娃太痛苦了。”周靖摸了摸猫脑袋,重复着念叨了一晚上的话,不过想想觉得是别给闺女徒增压力,又说,“如果怀上了那就生,爹帮你带娃。”   离离看着这位操心过度的老父亲,像是理解了什么似地“喵”了一声。   不远处传来小跑的脚步声,周靖回头一看,是门房的老李头。   “周公子,外边有一位谢青枫大侠求见掌门。”老李头气喘吁吁道。   周靖一听,把装着离离的布包往身上一背,跟着老李头就出去了。   尽管晏秋帆是谢青枫的师弟,但他们也都知道,此事与谢青枫没有关系,倒也没记恨到他身上。   周靖心想,这次谢青枫来,定是给师父送解药,虽然师父的毒已经解了,但留着解药肯定没坏处。   门口谢青枫穿了件黑色的大袖衫,一脸疲态,见到周靖便抱拳道:“周少侠。”   “谢大侠快随我来吧。”周靖还礼后,引着谢青枫往内院走去。   谢青枫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问:“不知凌掌门现在伤势如何?毒发可还能承受?我已做好了解药,希望能够彻底帮他解毒,如若不行,谢某就算耗尽内力,也一定会把帮他将毒素彻底祛除。”   “谢大侠有心了。”周靖回答,“师父的毒已经解了,解到什么程度还得您替他诊治过之后才能清楚。”   谢青枫愕然:“这毒是如何解的?”   “小唐闭关修炼,内功暴涨,帮师父祛了毒。”   谢青枫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兰杜山庄的杜若诀确实声名远扬,能解毒便好。”   “对了谢大侠。”周靖犹豫了片刻才问,“你能不能看出猫怀没怀崽?”   谢青枫:“……”   “抱歉,在下没有学过兽医,爱莫能助。”他看了看周靖身上布包里探出的猫猫头,无奈道。   周靖连忙道:“无妨无妨。”   凌青壁正懒洋洋地赖床,一听谢青枫来了,立刻爬了起来,飞快洗漱更衣,去会客厅见人。   “谢大侠!”他一进会客厅便笑着向对方抱拳。   谢青枫一看他气色上佳,比自己状态还好,顿时松了口气,行礼道:“凌掌门,先前的事实在抱歉。”   “这是晏秋帆的错,无需谢大侠替他承担。”冤有头债有主,凌青壁也不会连坐他人。   话虽这么说,谢青枫仍是觉得欠人良多,接着便要求为凌青壁诊脉,诊过脉后,他才彻底放心。   “毒素已经彻底祛除,之后应当不会再有大碍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双手奉上,“这是那毒的解药,即便解了毒也能服用,有助于经脉运转,强身健体。”   凌青壁自然也不会推让,爽快地收下解药,想着回头和小糖包一起吃,大家一起巩固内力。   “冒昧问一句,我中的这毒,原本是你师弟想用在自己身上的吧?”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谢青枫。   谢青枫神色一怔,苦笑道:“一切都瞒不过凌掌门。”   “毒发的是我,我当然清楚。”凌青壁缓声道,“除了动情时会毒素入侵经脉,全身疼痛异常,其他时候都与常人无异。我猜想研制这药的人,无非是想让自己断情绝爱,再无后顾之忧。”   “这药是晏秋帆自己研制的,他定是会调制各种草药控制,不会像我这般受尽折磨,再看谢大侠与师弟之间相处的情况,在下也能推断一二。”   不管他是不是断袖,都能看出来晏秋帆和谢青枫的感情绝不是师兄弟这么简单。   “虽说不该交浅言深,但师弟欠凌掌门良多,在下也想将实情坦诚相告。”谢青枫眉宇间浮起淡淡哀愁,“不是为师弟开脱,只是希望你能在了解全部情况后,再做决定。”   --------------------   抱歉,这章目前锁了九回,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通过,改得不连贯了,文笔也有些拙劣,请多多包涵。   事儿就这么点事儿,原本就没写什么,之后也拉灯了,气氛也只是温柔浪漫,请审核大人不要脑补过多。本着对未成年人负责的心态我也不会写任何超过尺度的剧情,就请别再逮着瘸子猛踹了。 第59章 过往   糖包不在家, 闲着也是闲着,听些故事正好打发时间。   凌青壁笑道:“老实说, 我并不记恨晏少侠, 相反心里感谢他,谢他推了我一把,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谢大侠你放心,我没打算找他报仇。”   “凌掌门大人有大量, 在下替秋帆谢过。”谢青枫如释重负。   “不过我确实好奇,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凌青壁饶有兴趣道 , “毕竟他碧山谷弟子的出身, 已经是常人难以企及,他何苦断送自己的前途, 不择手段去复仇?难道身在碧山谷, 就报不了仇吗?”   谢青枫面露苦涩,轻声叹了口气:“或许在师弟心里,报仇是最重要的,其他任何事都不重要了。”   凌青壁心里没有过深仇大恨,不管是对阿伯,还是对抛弃了的自己的父母,他都不觉得值得放弃自己目前幸福平稳的生活去算旧账, 也就不太能理解晏秋帆这种孤注一掷。   当然,自己的这点小怨恨, 也不能跟晏秋帆的深仇大恨相提并论就是了。   周靖亲自给两人奉上热茶, 在茶水热气中,谢青枫将他与晏秋帆的往事娓娓道来。   “我出生在商贾人家, 从小到大没吃过苦, 因着喜欢舞刀弄剑, 十岁便拜入碧山谷菖蒲老人门下学习医术及剑术,那时候师父其他徒弟都已经出师,我原本应该是他的关门弟子,后来是我央求师父收下秋帆的。”谢青枫手里转着茶杯,想起当年往事,脸上多了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   “那是我十二岁那年,一日去山上采药,在山脚下发现了晕倒在地的秋帆。那会儿他才十岁,又小又瘦,遍体鳞伤,衣衫褴褛,不知怎么误打误撞进入了碧山谷被我捡到。医者父母用心,我当然要把他带回去慢慢医治。”   “当时我学艺才两年,其实也没断明白病症,不敢轻易下手,便向师父求援。师父说他得了伤寒,身上还中了毒,恐怕治不好了,让我把他带出碧山谷,死了后火化掉,以免散播寒毒。”   听到这里,凌青壁忍不住“嘶”了一声:“恕我冒昧,您这位师父,可不太像位医者。”   “师父脾气怪异,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而且他的担心也并非全无道理,若是寒毒散播开来,其他师兄师姐或许可以自救,万一寒毒散播出谷,那岂不是害了周遭无辜百姓?”谢青枫神情认真,“于是我便按照他所说的,将秋帆带到碧山谷入口内的一处山洞里,为他树好屏障,留在这里慢慢医治。”   “这事肯定瞒不了师父,他的意思也是让我自己来救,一来可以救一条性命,二来也能练习医术。我只字不提救人,只根据秋帆的症状向师父提问,他则有问必答,甚至还不断地用各种方式暗示我拓宽思路。”   “在师父的帮助下,我总算一口药一口药地将秋帆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他昏迷了十多天才醒,醒来便抱着我痛哭一场。”   谢青枫想起那夜,在燃着火堆的山洞里,小小少年搂着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遭遇了世间前所未有的悲伤。   他出身优渥,家中对他保护得又好,从小无忧无虑地长大,还从未见过有人可以伤心成这样,不知不觉受了感染,同样紧紧抱住晏秋帆,不由自主流下了眼泪。   “其实师弟生性要强,在我面前也就哭过那一次,以后相伴十年,再没见过他流泪。”想起往事,谢青枫禁不住眼眶发酸,低头喝了一口茶,用以掩饰眼中泛起的点点泪光,“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母妹妹俱在,不是什么门派,只是家传的功夫,在江湖上并不出名。但他们一家相亲相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过得十分温暖。”   “只是这安静平和的日子陡然被打破,一个原本平平无奇的夜间,他半夜起夜,却见有人冲进他家里,然后只听到父母几声怒吼,一切就再度归于平静。”   “他知道定然是出了事,小心翼翼地躲了起来,等黑衣人走了才匆忙回房,便见父母和妹妹都被毒针所伤,三人全部怒目贲张,毒发的模样十分骇人。而他吓得手忙脚乱,奋力去摇晃亲人们的身体,此时已经无一人能够回答他。”   凌青壁皱眉:“毒杀?这不是为江湖人所不齿吗?想必这人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功夫。”   谢青枫叹了口气:“后来等我们渐渐长大,也是有此推测。”   “对方为什么要杀他全家?这事儿秋帆知道吗?”   “不甚清楚。”谢青枫无奈摇头,“他后来拼命回忆,也只记起事发前几日,父亲像是突然间心事重重,会与母亲窃窃私语,但是在孩子们面前,还是会强颜欢笑,没有透露半个字。”   凌青壁思忖:“或许晏老爹自己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否则就会带着一家老小搬离了——对了,既然如此,那黑衣人定然知道晏家是一家四口,怎么会放过了秋帆?”   “他没有放过。当夜秋帆发现全家殒命,哭得痛不欲生,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发觉那人去而复返。想必是那人在外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他,又返回来寻找。”   “秋帆无奈之下,翻窗逃跑,可他当时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能跑得过一个武功高强的成年男子,那人甚至没有费劲去追,只是冲他丢了一记毒镖。幸好秋帆当时被绊了一跤,毒镖只打中了他的小臂,他因为这一跤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毒素发作,他忍着锥心刺骨的痛,小心翼翼地藏身于一处野兽洞穴里。那个洞穴很小,外边又被杂草覆盖,黑衣人来找过,并没有找到,又听山下有野兽咆哮,估计是以为秋帆难以幸免,便没有再多纠缠。”   “秋帆跟爹爹原本学的是家传拳法,也顺道学了些草药跌打常识,知道洞穴附近的野草能有解毒功效,不管对不对症,便生吃了许多。稍后野兽真的闻着血腥味儿回来,幸好那只是一只小型动物,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野兽想以他为食,一人一兽厮打了一会儿,野兽咬在他胳膊伤处毒素最重的地方,很快晕厥了过去,秋帆才得以逃出险境。”   “或许那草药真的有效,总之他幸而未死,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怎么就到了碧山谷附近,被我捡了回去。”   凌青壁拎起茶壶,帮他续上水,浅浅笑道:“两位也算是命定的缘分。”   “应该是吧。”谢青枫轻轻扣了扣桌子,以示谢意,“等他治好,我便将他带回谷中,求师父收留他。师父其实不肯,一来师弟来历不明,尽管他说了自己是晏家拳,但师父没听说过,仍不能轻信。”   凌青壁听着,心想这武林人士是不是都是一个路数,把出身看得跟什么似的,而且满脑子都是弯弯绕——唔,或许都是有前车之鉴,被坑怕了,像我这么淳朴之人,就总踩坑。   谢青枫继续道:“二来他年事已高,不愿再多收徒弟,以免劳心劳力,便叫他去投碧山谷其他的师父。当时秋帆苦苦哀求,我也向师父保证,我会亲自教导师弟,绝不让师父多受累。最后师父终于被打动,收下了秋帆。”   “秋帆聪明伶俐,很会讨师父欢心,后来展现出在医术上的天赋,更得师父看重。起初他的医术还是我教的,后来已经远远超过了我,才由师父亲自教导。”   即便如此,但凌青壁依旧对菖蒲老人没什么好印象。   感觉自己接触过的江湖大侠,一个赛一个的虚伪冷漠,这江湖由他们带领,能好吗?   还不如我们军中同袍,相互之间一报番号,就能立刻亲如兄弟,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才是真的淳朴热血。   “一同学医术、练剑术,秋帆甚至还教了我几路晏家拳,十年来我们相互陪伴长大,一直都平安无事,直到半年多以前,秋帆突然间性格大变,整个人阴郁了许多。”谢青枫缓声道,“那次是他与碧山谷的其他师兄师姐一起下山采买,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人或事,回来就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我曾问过同行的师兄师姐,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追问秋帆,秋帆却很不耐烦,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后来终有一日,他练功频频受挫,十分急躁,情绪崩溃后才向我坦白,说他见到了杀他一家的仇人,他要为家人复仇。”   凌青壁疑惑:“他以前没打算报仇吗?”   “先前自然是想过的,家破人亡的仇哪能忘,但他并不知道仇人是谁,只能暂且将这仇怨深埋于心底,直到那次进城,他在酒楼里听对方说起十年前隐晦地吹嘘自己灭掉别人满门的事。”谢青枫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可惜那人功夫太好,秋帆自知不是敌手,并没有冲出去复仇,而是假意逢迎,问了那人的名号。”   “此人是谁?”   谢青枫苦笑:“秋帆不肯告诉我。”   “你这位师弟,既有忍性,又思虑周全,是个人才。”凌青壁不由赞叹。   但他心里想,那个仇人怎么会吹嘘这种事,怎么恰巧就被晏秋帆给听见了,怕不是故意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晏秋帆的身份也被人识破,幕后之人,恐怕是想利用他。   然而这个怀疑并没有证据,凌青壁也不好贸然说出,徒增谢青枫的担忧,只能缄口不言。   “对啊,师弟比我聪慧许多,因此医术很强,但师父说他心不静,才练不好功夫。”谢青枫深深叹息,“武功不能一日千里,他又报仇心切,恰逢《无隅心法》再现江湖,他便发了疯去找。”   凌青壁提出质疑:“恕我直言,江湖人人都在争这心法,可这玩意没有门槛吗?谁拿到都能练?”   “这我便不知了。”谢青枫摇了摇头,“可能他们的心态是,即便不能练,至少先拿到手,再去想别的办法。因此秋帆也做了两手准备,他开始研制毒药,力求复仇时一击即中,我并不知道他的路越走越偏,等我发现时,他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做了什么?”   谢青枫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他用活人来试药。”   凌青壁:“……”   “尽管那是一个从流放队伍里逃出来的犯人,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生命岂容他人随意糟践,师父发现此事,勃然大怒,原本要杀了他清理门户,是我苦苦哀求,师父才饶他一命,但也自此将他逐出师门,赶出了碧山谷。”   “我知道秋帆罪不可恕,可我不能……我不能……他毕竟是我师弟,我宁愿他活着赎罪,也不能看眼着他因为一时之错丢了性命。”高贵清冷的谢大侠满脸不自信,试探地问,“你说对不对啊凌掌门。”   凌青壁“啧”了一声:“我可说不好,但赎罪肯定是要赎罪的。不知现在晏少侠身在何处?谢大侠能看管住他吗?”   “我寻了一处小院,将他……关在那里。”谢青枫耳尖泛红,有些赧然,努力正色道,“我会看住他,不让他再犯错。”   凌青壁觑着他,对他与晏秋帆的情愫已经尽收眼底。   现在明白情爱妙处,他现在也比较能理解谢青枫的感受。   若是小糖包哪天钻了牛角尖,跑出去杀人放火,自己定然也是宁可牺牲一切,也要护他周全。   就算他有罪,也心甘情愿替他赎,只要他还能活在自己眼前。   喜欢一个人便是如此盲目,盲目到失去一切原则和立场,所谓“大义灭亲”,或许只是并没有那般亲密罢了。   “叔叔!”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一听这清脆的呼声,凌青壁登时心花怒放,循声望去,便见唐鹭提了一个布包,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   只是看到谢青枫在这儿,少年陡然变了面色:“你怎么来了?晏秋帆呢?!”   “在下是来登门道歉的。”谢青枫起身抱拳,“实在对不住。”   “道歉有屁用?!我叔叔的罪岂不白受了?你快把晏秋帆交出来,我要把他大卸八块!”   凌青壁赶紧揽过暴跳如雷的小糖包:“谢大侠送来了解药,说明晏少侠说出了毒药配方,也是有意悔改,好啦好啦,咱不计较了,生气伤身体。”   提起“毒药配方”四个字,谢青枫的耳朵又红了,抱拳道:“这件事实在抱歉,请唐少侠多多包涵。今日多有叨扰,在下先行告辞,两位留步,不必相送。”   为了安抚小糖包,凌青壁叫来周靖送客。   目送谢青枫的身影离开会客厅,唐鹭依旧愤愤不平:“马后炮有什么用,要不是我们这次得了《不度神功》,叔叔你还命悬一线呢,能不能等到这解药都未可知,怎么能轻飘飘一句道歉就原谅他?!”   “哈哈哈,不气了,来香一个。”凌青壁总算知道,为何当初自己砍聂云汉一刀,卓应闲记到现在还要针对他。   现在糖包不也如此么?!   被人这样爱着疼着,真是开心!   凌青壁捧起唐鹭的脸,“啵”地一声亲了响亮的一大口:“半天不见,想死我了!”   -------------------- 第60章 情愫   唐鹭的怒火很快就被凌青壁给亲没了, 左右山庄里现在没什么人,他俩也不怕人看, 他立刻反客为主搂着对方腻腻歪歪了好一会儿。   “不是说快去快回吗?除了买那个, 你还买什么了?”凌青壁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微喘着问道。   唐鹭便把手里拎的布包拿过来,献宝似地一一展览:“还买了红纸呀,我来写春联。”   “唔, 我记得你的字不错, 确实该你写。”   “还有几串大地红和二踢脚, 过年总得放鞭炮嘛。”   凌青壁看见大地红, 想起了不是很美好的记忆,撇了撇嘴, 接着注意力全落在了唐鹭拿出来的那个大盒子上。   这大木盒表面雕花, 搞得还挺风雅,大约一尺见方,闻着有香气溢出,像是装着什么脂粉。   “这是什么?”他好奇地问,动手打开。   看见里边一个坑一个坑放的全是小瓷罐,横六竖五一共三十个,凌青壁突然心生不妙。   果然, 接下来唐鹭凑到他耳边,咬了咬他的耳朵, 腻腻歪歪小声说:“让叔叔快活用的。”   凌青壁:“……”   买这么多, 是他娘的想要我命吧!   看着凌青壁惊悚的表情,唐鹭赶紧把盒子盖上:“别怕叔叔, 我就是想囤着点, 又不是要很快用完。”   “你囤这个干什么!”凌青壁禁不住老脸发烫, “用完了再去买不就行了。”   “出了正月就要去参加武林大会,虽然是我们山庄承办,但举办地不在凌云府,那地儿太远,又偏僻,没有碧山医馆——碧山医馆的脂膏是最好的,我可舍不得叔叔用劣等货。”   凌青壁瞪他:“参加武林大会还乱来?”   “有备无患嘛!这个主要是伤药,可以治外伤的!”唐鹭搂着他的腰撒娇道,“这两天咱歇一歇,等到除夕那天叔叔让我吃个饱,我保证接下来绝对不折腾你,咱们一起好好练功,如何?”   凌青壁心想我还能如何?难道我能拒绝得了你?   他没吭声,手摸到那布袋子里还有东西,掏出来是几本册子:“这是什么?”   “武林秘籍!”唐鹭眼疾手快地把册子藏在背后,促狭地笑。   凌青壁挑眉:“什么武林秘籍不舍得跟我分享?”   “嗯……说得也对,这个得咱俩一起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唐鹭把册子递给他,“那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凌青壁接过来翻了两页,脸色骤然一变,“哗啦”一声把册子扔了唐鹭一脸,转身就走。   奶奶个腿儿,熊孩子买了一摞男男秘戏图!   真要命啊!   另一边,周靖仍旧背着离离,把谢青枫送出了山庄大门。   谢青枫低头觑了一眼布包里的小猫咪,问道:“周少侠是担心猫咪产子吗?春季将至,确实有这个隐患,确实要尽量制止它外出,但也不必随身携带,找间空屋关起来便好。”   “家里有猫屋,但是另有一只公猫,总不能永远不让它俩一起玩……”周靖想起小虎,真是又爱又恨。   谢青枫便道:“可以给公猫去势,一劳永逸。”   “去势?”周靖一听这俩字,莫名觉得下边一凉,心想郎中说起这种话是怎么如此自如的。   但他转念一想,这么一来确实可以放心,可是……小虎是师妹的猫,我不跟她商量,是不是不太好?   谢青枫看他犹豫不决,淡淡笑道:“一个小建议,少侠可以考虑,兽医都会做的,不会伤害到小猫。”   “嗯,多谢,我好好想想。”   谢青枫与周靖道别,上马离开。   方才他看到唐鹭手里提了那么大一个布包,也想到除夕将至,自己也该置办些年货。   毕竟这是单独与师弟过的第一个除夕。   知道凌青壁与唐鹭是一对之后,其实他原本也想与对方倾诉自己与晏秋帆之间的事,不为别的,只想听听别人的建议。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羞臊难当,说不出口,恰好唐鹭此刻回来,他便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情爱之事,确实令人意乱神迷,令人难以心静,谢青枫想起往昔,不免慨叹,难怪那些日子,秋帆看起来就像变了一个人。   谢青枫自己清心寡欲,追求不多,小时候一心沉醉于练功,但也没有太大抱负,并没有特别想扬名江湖,反而觉得只要能施药救人,和师父师弟永远在一起生活就好,甚至连成亲都没有想过。   事实上自他十八岁起,去他家里说亲的媒婆就数不胜数,毕竟他家境优渥,本人相貌出众、谈吐得当,功夫和医术都令人称道,即便只是商贾出身难以婚配官宦人家,但却是其他经商家族眼中的香饽饽。   好在他不想成亲,家里也没有逼迫,他是家中幺儿,上边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全家人对他宠爱非常,不然也不会放纵他“不务正业”,跑出来舞刀弄枪——大曜虽然并不重文轻武,但对于“武夫”,并不会高看一眼。   碧山谷内有漂亮的师姐师妹,大多会跟师兄师弟们、或者跟其他门派的杰出才俊婚配,其中不乏有人对谢青枫心存爱慕,就连菖蒲老人也问过他,有没有看中的人,师父可以替他说和。   但谢青枫从来没有过任何感觉,仿佛他一颗并不大的心脏中,只能装下家人、师父,以及一个师弟,再无空间留给别人。   师父也没有逼迫他,毕竟他向来清冷,对外人都是淡漠疏离居多,看起来就像个武痴,武林中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只有晏秋帆,奇奇怪怪地跟他打听:“师兄,你真的没有喜欢的师姐师妹吗?”   后来谢青枫才想明白,为什么当时觉得他有些怪,因为那探听的态度不似好奇,倒像是试探。   当时他回答:“没有。”   晏秋帆又问:“或许你不喜欢女子?”   谢青枫眉毛都没皱:“男子也不喜欢,我不爱与人交往。”   “那将来总得成家吧?”机灵古怪的小猴子眼神闪烁,“难道你要陪我和师父一辈子?”   谢青枫碾着手里的药材:“怎么,你嫌我烦?”   “当然不会!”晏秋帆小声嘟囔,“我倒想……”   谢青枫笑他:“是啊,你倒想,可惜你不行。”   “为何我不行?”   “我可以陪着师父,但你总得成亲。”谢青枫道,“晏家就剩你一根独苗,你难道不得后继香灯吗?”   晏秋帆哽住:“后继什么香灯,师兄你一个习武之人,说话怎么像个迂腐老头。”   “我是为你着想。”谢青枫点了点他的眉心,“真是狗咬吕洞宾。”   晏秋帆脑袋被他戳得颤了几下,又问:“你很想我成亲吗?”   随意聊天罢了,谢青枫并没过心,随口道:“这和我想不想有什么关系,得看你。”   向来话多的小猴子突然沉默,没有再吭声。   当时谢青枫没有放在心上,他也不知道有些事在渐渐发生变化,直到一年多之后,晏秋帆的二十岁生辰。   他不在意自己的生辰,对晏秋帆的却极为看重,每年都会认认真真替对方过,会亲手做些好菜,煮长寿面,今年还多加了一坛好酒,是他特意跑去镇上买回来的。   毕竟是师弟的及冠之年,武林人士不讲究太多,也不取表字,但生辰还得好好过。   师父照例只是口头祝贺,早早回自己房间休息,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带着酒去晏秋帆房间聊天。   其实也不是两人第一次喝酒,他们平时多多少少都喝过药酒,但毕竟今天不同往昔,还是需要有点仪式感。   晏秋帆不知道怀了什么心事,话格外少,酒喝得格外多,谢青枫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不知道说什么,便随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   两人酒量都不算好,方才又是闷头喝酒,喝得快,醉意便来得汹涌,相互搀扶地滚进了榻里。   他们自小常常同睡一张床,谢青枫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但他觉得太醉不舒服,便暗暗运了些内力,将酒气排出了一些,这才感觉清爽不少。   只是仍旧醉意朦胧,他便侧过身子,闭上眼想睡会儿,同时也感觉到晏秋帆转过身面对自己,灼热的气息喷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也没什么,喝了酒气息自然如此,谢青枫懒得睁眼,正要渐渐沉入梦乡,却不料下一刻,对面的人突然凑近,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接着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一般飞快撤开,翻了身背对着他。   谢青枫的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他不喜与人交往,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师弟这么做,代表什么,意味非常明显。   当时他不动声色,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是这扇门一旦打开,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味道。   谢青枫终于明白师弟为何不愿娶妻,为何经常盯着他发呆,为何在迎上他眼神的时候又飞快地闪躲。   也不知从何时起,一向爱粘着他的师弟,不愿意和他同榻而眠了。   突然发生这样的变化,比起排斥,谢青枫更多的是惶恐,他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但心里明确一点,他不愿意同师弟渐行渐远。   那是他亲手带大的人,感情已经融入骨血,若是日后再不相见,简直就像活活将他剖成两半,自己与自己分离。   那真是太痛苦了。   谢青枫并不在意俗世目光,他只是无法分辨,自己到底对晏秋帆是兄弟情,还是也已经变了质。如果是后者,他并不怕与对方摊牌,可如果仅仅是前者,那该怎么办?   那是他唯一的师弟,他不能伤害对方。   然而在他辗转反侧的这段时间,晏秋帆越发不对劲,整个人变得充满戾气,还开始疏远他。   不是悄无声息地疏远,是明明白白地抗拒他、排斥他,让他别管自己的事。   若非谢青枫执意询问,还不知道他已经找到了仇人,决意报仇。   面对突然间变了个人的师弟,谢青枫的心前所未有的心痛,恐惧、焦虑、担忧,各种情绪瞬间爬上他的心头,他开始反复做同一个噩梦,看见晏秋帆就站在悬崖边上,自己想去把他拉回来,可是却不管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对方。   坏事接踵而来,接着晏秋帆便被碧山谷的其他师兄发现了他用活人试毒,正如谢青枫告诉凌青壁那样,他苦苦哀求师父不要清理门户,甚至替晏秋帆挨了师父一掌,被打得吐血昏厥,养了一个月才好。   那日晏秋帆脱身后一直杳无音信,谢青枫伤愈之后,便四处寻找他,终于在一处偏僻山脚的茅屋中发现了他的踪影。   谢青枫要晏秋帆别做傻事,晏秋帆面色冰冷,执意赶他离开。谢青枫实在拿他没办法,便吃了他刚做出来的毒药,想用这个办法留下来。   谁知晏秋帆自己试药,先前也刚服了那毒,里边有些药材剂量过大,产生了他没有预料到的催情效果。他正是感觉到药效发作,怕自己对谢青枫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来,才拼命赶他离开。   现在见师兄如此不知死活,他只好尽快配制解药给两人灌下。   毒是解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魔仍在,晏秋帆面对唾手可得的师兄,突然间自毁一般亲他吻他,甚至将他的衣服撕开,吻得他遍体红痕。   谢青枫昏昏沉沉,并没有抗拒,他的心里甚至是欣喜的,因为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对晏秋帆,也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师兄弟情意。   他一样想要晏秋帆。   甚至比对方更甚。   谢青枫想把晏秋帆牢牢绑在自己身边,关起来锁起来,不让他犯错,不让他被别人看到,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一向清冷的谢大侠,发觉自己内心里住了一只野兽,只有晏秋帆可以驯服。   而晏秋帆,又确实需要他的看顾。   两人互为约束,应当算是天生一对。   谢青枫心中狂喜,想与晏秋帆把话说清楚,却不料对方更想逃跑,点了他的穴道逃之夭夭。   从此,寻找晏秋帆就成了谢青枫的心魔,他可以什么都不做,也要把师弟找回来。   替他赎罪,帮他报仇,让他做一个好人,安安生生地待在自己身边,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如若不行……谢青枫没想过不行,他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   他在凌云府城里买了笔墨砚台、红纸鞭炮,还有些糕点瓜子,急匆匆地赶到郊外那间农家小院,他把晏秋帆一个人留在这里太久了,恐生变数。   尽管晏秋帆中了软筋散,使不出内力,手脚也被捆着,但若是这诡计多端的小猴子想跑,总能想出办法。   “哗啦”一声推开门,便看到晏秋帆扬起脸来冲他笑,谢青枫一颗高悬着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心口:“秋帆。”   “师兄你回来啦?”晏秋帆靠在床头,四肢被绳子绑住,留出一截可以活动。   他托起手里的东西给谢青枫看:“你看我做的。”   那是一个小泥人,丑得要命,看墙上缺了一块,应当是从那里抠的泥巴。   谢青枫把东西放在桌上,接过小泥人端详:“手工不错,哪来的水和泥?”   “还能有啥,我又下不了床。”晏秋帆翘起二郎腿晃着脚丫,促狭地笑。   谢青枫:“……”   这泥人有点烫手!   “骗你的!”晏秋帆看到他师兄一言难尽的样子,哈哈大笑,“用的是你留给我喝的水。”   谢青枫松了口气,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淘气。”   晏秋帆的表情略有些不自然,他还不习惯这样的师兄。   那日谢青枫亲了他没几下,他就把那情□□全秃噜了出来。   能与师兄亲昵,晏秋帆自然求之不得,但是他心里觉得自己不配,师兄越主动,他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无论他多想要谢青枫,都不能允许对方以身体来献祭。   “你买了什么?”他好奇地看向桌上的小包袱。   谢青枫坐在他身边,在他额上吻了吻,温声道:“一些年货。秋帆,陪师兄一起过年好不好?”   “好。”晏秋帆笑眼弯弯,“还要师兄发压岁钱!”   -------------------- 第61章 良宵   除夕夜很快到来, 疾风门上下张灯结彩,局部十分热闹。   主人下人加起来, 整个山庄不超过十个人, 全都热闹是不太可能的,凌青壁把所有人都集中到了会客厅的那个大院子,大家一起准备年夜饭的食材,一边聊天一边干活, 不分主仆, 倒也是其乐融融。   白天的时候唐鹭挥毫泼墨, 写了无数对春联, 字体潇洒豪气,很见功底, 凌青壁赞不绝口, 然后让周靖把山庄上下都贴满了。   然后小糖包就借机撒娇,说自己手酸脖子疼,要叔叔给按摩。   凌青壁还能怎么办,当然往死里宠,按了爪子给按肩膀,按完肩膀给揉脖子,把小糖包揉得软敷敷香喷喷, 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他俩是蜜里调油,苦坏了一众围观者, 周靖看得快长针眼了, 心里暗戳戳咒骂“死断袖”,跑出去陪着其他下人打扫卫生。   好在晚上在一起包饺子的时候, 两人有所收敛, 没有那么令人看不过眼。   由于没来得及准备, 唐鹭没有做成过年的新衣服,但他完全不在乎,凌青壁衣柜里大把没穿过的——周靖之前找裁缝给掌门做衣服,简直就是给他做了个彩虹系列,主色调赤橙红绿青蓝紫各色一套,全往“富贵逼人”那个气质上招呼,料子都是上好的锦缎,金线银线绣着明纹暗纹,大致都在营造“花开富贵”、“富贵吉祥”的好氛围。   衣服刚做好取回来的时候,凌掌门看得直皱眉,矬子里拔将军选了那件湖蓝色的,后来就被小糖包看上了眼,后来烟红色他穿着也还行,其他几色是碰也没碰过,在家都穿以往的旧袍子。   但大过年的,总不能不穿新衣服,于是唐鹭替他选了一件赤色的,凌掌门穿起来不难看,就是嫌太鲜艳了些。不过毕竟过节,喜庆点也没什么,唐鹭自己则穿了那套凌青壁打死都不会碰的紫色铜钱暗纹外袍。   到底还是长得俊,小糖包穿什么都好看,紫色也把他衬得更加白皙,一张小脸像是会发光,笑容令人一看就觉得开心。   凌青壁搭着他的肩膀,低头欣赏两人的衣服:“也不错,咱俩合在一起,就叫‘红得发紫’。”   “那必须,这次参加武林大会,咱们疾风门一定能名扬江湖!”唐鹭手持两把菜刀,“咣当咣当”非常有节奏地剁馅,看得旁边厨子直皱眉,恐怕他给案板剁坏了。   “对了,咱们门派也得做统一的衣裳,出门才有排场。”凌掌门才是甩手掌柜,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小周,记得年后去找裁缝,多定做几套,要是景霄他们回来也得穿。”   周靖正卖力和面,一边和一边应道:“师父你想要什么样的,别回头我订了你又嫌不好看。”   凌青壁想了想,没有什么好想法,用靴面勾了勾唐鹭的腿,笑嘻嘻地说:“师娘,你决定。”   唐鹭停下刀,把脑袋凑过来,凌青壁立刻会意,掏出汗巾给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周靖默默挪开眼,心想看来以后都不会好了。   “我们兰杜山庄的弟子服是是黄白两色,女子穿浅黄色,是一款兰花的颜色,男子穿白,代表杜若。”唐鹭答道。   凌青壁“啧”了一声:“我可不喜欢一身白,而且这俩颜色是不是太常见了?”   “红色、紫色都行啊!”唐鹭说,“多喜庆。”   凌青壁点头赞许:“我看成!”   “等等!”周靖赶紧发言,“紫色不行!我穿紫色会很难看,给门派丢脸。”   他深蓝深黑穿惯了,自认为没有唐鹭那个精气神衬得起这种鲜艳的颜色,要是穿在自己身上,感觉就像一个大茄子。   凌青壁和唐鹭一个掌门一个掌门“夫人”,都用不着穿子弟服,自然放飞自我胡说八道,周靖决不能眼睁睁让自己跳进坑里。   “你穿什么好看?你是大师兄,给你特权自己选。”凌青壁笑眯眯地说,手里剥着瓜子壳。   周靖抓耳挠腮,支支吾吾地说:“小花爱穿宝蓝色,女弟子服要不就定宝蓝,咱门派就她一个女孩子,随她喜好吧。”   “这么替人家考虑,想小花了?”凌青壁促狭道。   周靖被他逗得大窘,后来转念一想,觉得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大大方方承认:“是啊!她是我师妹,我想一想不行吗?女孩子爱漂亮,总不能让人家穿自己不喜欢的颜色吧。”   “行,就依你。那你呢?”   唐鹭插嘴道:“我看不然男弟子红白相间,女弟子就蓝白相间,这俩颜色显人精神。”   凌青壁一拍大腿:“我看成,就这么定了!”   “师父,你不是说给我特权自己选吗?”呆头鹅赶忙道,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穿红白两色是个什么尊容。   凌青壁把剥好的瓜子仁儿捧在手心里,递到唐鹭嘴边,唐鹭一张嘴嗷呜全吃掉,笑得眉眼弯弯。   哄得小糖包开心,凌掌门就开心,一开心就想恶作剧,坏笑地看着周靖说:“你不是帮小花选了吗?”   周靖:“……”   他不情愿地问:“不再考虑考虑了吗?弟子服代表咱门派的脸面,不能这么随意。”   “哪里随意了?小花穿蓝好看,你穿红有什么不好,年轻人就该喜庆!”凌青壁弹了弹自己身上的大红袍子,“怎么,为师这件衣服不好看吗?不是你给我订的?”   周靖无语凝噎,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还有,小周,两个月要招十个徒弟,你还记得吗?”凌掌门端坐起来,严肃问道,“现在才小花一个,你是不是差太多了?”   但周靖见惯了凌青壁吊儿郎当,早就不怕他假模假式装正经,完全没有在怕的:“这不还没到两个月吗?正月十五之前我肯定帮你招够!”   “成!那我等着喝拜师茶。”   剁完肉馅,唐鹭轻车熟路地加调料调味,在盆子里“咣咣”搅拌,凌青壁好奇地凑近一闻,光这调好的生馅料闻起来就令人食指大动。   他不禁诧异:“你真的会做饭?”   “当然!”唐鹭得意道,“我会做很多呢!”   凌青壁突然忧心忡忡:“不是你在家还得自己下厨吧?”   “那倒没有,只不过我院子里有小厨房,我喜欢学些我娘生前喜欢吃的菜。”唐鹭笑道,“今晚就给叔叔露一手!”   他们三个包饺子,厨子们在厨房准备年夜饭食材,凌青壁注意到,唐鹭包得饺子特别好看,皮薄馅大,褶子精致,一看就是熟手。   而接下来的年夜饭,凌掌门更是大吃一惊,小糖包一人做了好几样,有豆腐皮包子、冬笋火腿汤还有酥油鲍螺,呈上来也是色香味俱全。   “嚯,祖宗你做了这么多?一个个的看着可都不简单!”凌青壁盯着那些菜,既馋得要命,又舍不得下嘴。   唐鹭倒也没贪功,一边把卷起来的袖子松开,一边道:“食材都是厨子准备好的,我只是拿来就做罢了。我娘喜欢吃的是这些清淡的菜,我就只会做这些。”   “鱼生火肉生痰,清淡最好了。”凌青壁不吝夸赞,“我们小糖包真厉害。”   周靖看了也极为震惊:“师娘,你可真神,我和师父也就会烤些吃的,进了厨房才真是一筹莫展,看来以后师父有口福了。”   凌青壁一把将唐鹭拉到自己腿上坐着,笑道:“那不成,我可舍不得糖包受累。我吃什么都行,不挑嘴。”   周靖:“……”   我看我还是走吧!谁要和你们一桌吃饭!   下人们在偏厅另坐了一桌。凌青壁没有强迫他们过来一起,免得人家不自在。   主家这一桌就只有他们师徒三人,主菜是羊肉锅,大冬天里吃得满头大汗,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吃完年夜饭,唐鹭就催着凌青壁早点放鞭炮,这么着急走流程,凌青壁当然知道他惦记着什么,坏笑着一一照办。   院子里噼里啪啦响起鞭炮声,接着就是一发又一发的烟火,但是周靖觉得,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巴巴的场面,两个人好像都没有什么心思欣赏烟火之美,倒像是赶紧放完了事。   长夜漫漫的,他们着急干嘛呢?   他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百思不得其解,忽然间看见唐鹭投向凌青壁一个黏黏糊糊的眼神,顿时醍醐灌顶。   噫……呆头鹅撇着嘴,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姑娘公子还能顾着点脸面,这俩男的在一起,是真的一点脸都不要啊!   匆匆忙忙放完鞭炮和烟花,唐鹭便急忙忙地拉着凌青壁回了两人的小院。   方才着急,但已经到了两人世界的时光,便就没有那么急不可耐了。   情趣啊缱绻啊,要慢慢来,慢慢酝酿。   鸳鸯共浴就用去半个多时辰,反正俩人内功都强,水凉了再热,热了变凉,凉了继续热,特制的大浴桶里水越洗越不干净,这对小鸳鸯才恋恋不舍地从里边出来。   “叔叔,你在厅里等一会儿,等我叫你你再进来。”叫人撤去浴桶后,唐鹭推着凌青壁出去。   他披着里衣敞着怀,露着形状清晰的紧实腹肌,看得凌掌门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经过方才的磋磨,他的火都被撩起来了,有些急不可耐,谁知道糖包又要搞什么花样。   凌青壁亲了他一口:“为何?”   “想给叔叔一个惊喜。”唐鹭梨涡漾满笑意,神情促狭。   “好吧,我数十个数,不管你完没完事我都要进来。”   “今夜轮到叔叔猴急了吗?”   凌青壁:“……”   他无可奈何地出了卧房门,靠在门框大声报数:“一、二、三……七、八——”   “好了,进来吧!”   唐鹭一声令下,凌青壁立刻推门进去,看到眼前美景,不由怔了怔。   桌上点着红烛,床边挂了两个红灯笼,床前站着一位“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含情脉脉望着他。   “糖包,你……你从哪弄来的裙衫?”凌掌门口干舌燥,喉结上下翻滚。   唐鹭长发随意挽了个发髻,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薄纱裙衫,映得他小脸红扑扑的,色彩浓俨,光华自生。   他本就长得雌雄莫辩,不然初见时也不会让凌青壁着了道,现在虽然喉结不加掩饰,但这美感毫不违和。   好像应该就是这样的,美人就是美人,好看就完事。   此刻小糖包双瞳剪水,情意绵绵,松垮的衣领敞着,露出修长脖颈和精致锁骨,连胸口一小片肌肤都是泛着粉,令凌青壁突然联想到一个词——桃花映雪。   这可真是春季里一抹好颜色。   唐鹭靠在拔步床门上,笑道:“我记得那天叔叔看到我这样,眼睛就挪不开了,特意叫小周帮我买了这件,你觉得如何?”   凌青壁走近他,拈起他的下巴,调侃道:“这是谁家倚门卖俏的头牌?”   “俏吗?”唐鹭媚眼如丝,“客官喜欢吗?”   凌青壁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低声道:“你说呢?”   唐鹭伸手在他腰间轻轻一捏,凌掌门莫名软了腿,转身趔趄两步,往床里倒去。   稍后床帐拉起,将绮梦圈在了这一方窄窄的天地里。   凌青壁被这世间最温柔缠绵的情意所包裹,也被前所未有的火热征伐所鞭挞,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不想抗拒的较量,也是他心甘情愿败给对方的一场角逐。   在遇上唐鹭之前,他认为自己吃穿不愁,潇洒自在,已经足够幸福,现在却觉得,原来跟小糖包在一起,幸福原来是永无止境的。   或许人生颠沛流离并非不幸,他只不过是用这操蛋的前半生,去换来跟少年的这场相遇。   值了。   “糖包……你高不高兴?”   “能拥有叔叔,是我在这世上最高兴的事。”   “那我能不能提一个小小的……建议?”   “嗯。”   “刚才没吃饱吗你?是爷们儿就给我卖点力!”   “叔叔你可真是……之后可别说我不疼惜你。”   伴着凌青壁的闷哼,“咣当”一声,一只空了的小瓷罐从床里掉了出来,在床下脚踏上被颠得一直颤动。   脂膏原本是淡淡的茉莉香,在床帐内却变得异常浓郁,某位硬汉此刻化身为一朵柔软的茉莉花,任君采撷。   亏得这拔步床是黄花梨木所制,结实得紧,怎么折腾也散不开。   而床上两人长发已经勾缠在了一起,像是要自动打成一枚同心结。   --------------------   不做人师父师娘每天日常:吃饭腻歪欺负小周~   小糖包终于得偿所愿哈哈~   酥油鲍螺是一种酥皮点心,也叫带骨鲍螺。   感谢在2022-03-15 18:12:13~2022-03-19 20:57: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守护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守护喵、段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余是个大攻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参破   周靖闲着没事, 自觉自愿把过年时候该办的事儿办了,子时跑去大门口放了一串鞭炮, 意为辞旧迎新。   以往在五陵渡的时候, 几个当家会和兄弟们围炉夜话,一起守岁火,但今夕不同往日,他只能自己守了。   子夜之交, “更岁交子”, 正是吃饺子的时候, 他放完鞭炮便去了大厨房, 厨子已经把包好的饺子煮好了,一个个白白胖胖, 看着就好吃。   周靖和厨子还有几个下人一起在厨房里吃饺子, 厨子还有点担心:“不用给掌门送去么?”   “想长针眼你就去。”呆头鹅这会儿一点不呆,唏哩呼噜喝着饺子汤,心想谁爱去谁去,反正他不去。   厨子三十啷当岁,已经娶妻生子,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便不再吭声了。   周靖吃完饺子, 一肚子热热乎乎,准备回屋继续守岁, 谁知门一响, 师娘来了。   大冬天里,俊美的师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红色纱袍, 披头散发, 浑身都冒着热气, 一张漂亮的脸此刻更是绝美,嘴唇红红的,似乎有点肿,眼睛波光潋滟,透着一股极致快活过后的疯狂和餍足。   只是这人脖子胳膊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有些暧昧的红痕,周靖实在不好意思看,生硬地把目光移向别处。   “师、师娘,师父睡了吗?”他结结巴巴地问,其他下人也没见过这景儿,不知道说什么,有小周在他们也就不吭声了。   “快睡了,又觉得饿,我这不给他找吃的来了嘛。”唐鹭张望着灶台上的大锅,“饺子还有吗?”   厨子赶紧过来,弄着了还没有完全灭的炉火:“有,这就煮!本来以为掌门不吃了呢,没敢煮太多。”   “过年嘛,总得吃点饺子意思意思。”唐鹭笑道,“他也是今天累着了,我就没让他再起来。”   周靖在旁边只觉得天雷滚滚,什么累着了,这怎么就累着了?   师父的体力不至于吧?   这就是有人能使唤了开始犯懒!   “师娘你也太惯着他了。”呆头鹅生怕自己师父以后就此沉沦,一颗前途无量的武林新星还没升起就先躺平,“怎么能连床都下不了,这样下去还怎么在江湖闯荡!”   唐鹭笑眯眯地看着周靖,一脸得意,撞了撞他的肩膀:“我也不想的,没办法,哎……”   周靖:“……”   您为什么得意成这样?相公是个懒汉,你脸上有光吗?   唐鹭这么一撞他,周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再联想他身上这件女子裙衫,心里不由叹气。   师父喜欢的还是女子吧?要不然为何还要小唐穿裙衫,抹香膏?   心疼小唐,要是有一天师父负了你,我定帮你教训他。   自家师父也不能放过!   唐鹭一偏头,撞上周靖充满同情的目光,怔了怔,有一点点疑惑,但他现在满心都是吃了个饱的喜悦,并没追问,倒是想起别的事来:“对了小周,跌打药油是不是在你那儿,我把叔叔的腰弄伤了,得拿药油给他揉揉。”   “嗯,在我那儿,明日我给你们送去。”周靖关心道,“伤得严重吗?他原本就有腰伤。”   唐鹭想了想,突然勾唇,露出一抹堪称邪魅的笑:“应是不重,就是不小心折得厉害了些。”   周靖下意识地蹙眉,什么?为什么要折?   但是看见唐鹭脸上那意犹未尽的笑容,呆头鹅后知后觉,想起两人回屋干什么去了,立刻糟心地闭了闭眼。   管他呢,我他娘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饺子很快煮好了,唐鹭端着热腾腾的一大碗心满意足地离去,周靖热心地帮厨子他们收拾干净厨房,这才溜溜达达地回自己的小院。   在新月黯淡的月色下走着,呆头鹅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一些琐碎事,就在刚走到自己屋门口的时候,他再度突然间醍醐灌顶,整个人扶着门框愣住了。   说起来,这也怪凌青壁,大老爷们儿总有些需求,他平时得自己解决,会买些秘戏图添点情趣。   待宵孔雀那帮护卫都是大小伙子,一水儿光棍,凌二当家觉得有了好东西就要跟兄弟们分享,周靖在他的“照顾”下,也看过那么几本。   都是成年男子,这很正常。   坏就坏在周靖方才克制自己不乱想,但脑子可能不太听话,莫名其妙地闪过几幅画面,其中就有一些折起来的姿势。   虽然当时看的那些都是男与女的版本,但性别一转换,他登时心神俱裂——师父他、他竟是下边那个?!   这时唐鹭声音突然传来:“小周!”   周靖下意识地一哆嗦,回头看见向他走过来的师娘:“啊?”   “发什么愣呢?”唐鹭走近道,“叔叔腰还是疼,叫我现在就来找你拿药油。”   “哦哦哦,我去拿!”   周靖此时难以直面“师父腰疼”这件事,手忙脚乱地跑回自己房间取来药油,双手略有点哆嗦地递给唐鹭。   唐鹭发觉他眼神躲闪,奇怪道:“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周靖心绪不宁,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师娘,你以后对师父好点,他、他身上有不少伤。”   你别仗着年轻不顾他身体。   唐鹭怔了怔,似乎明白了什么,笑着拍了拍周靖的肩膀:“放心吧,我会的。”   周靖目送他离开的身影,心情实在久久不能平静。   师父啊,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父。   这一边,凌青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秘密”已经被人知晓,他确实被折腾得厉害,但也甘之如饴。   何况唐鹭虽然有点熊,但很会照顾人,给他伺候得明明白白。   可见心疼人这种事就是无师自通,大约就是一点责任感,加上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爱。   凌掌门躺着吃了几个小糖包亲手包的皮薄多汁的大馅饺子,漱了漱口,搂着唐鹭倒头就睡。   虽然昨晚颇有些消耗体力,但他第二天辰时初就醒了,因为他心里还惦记着唐鹭回兰杜山庄的事儿。   两人商量好了,大年初一去给唐雪飞拜年,虽然大家之间有些矛盾,但礼数不能少,唐鹭也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与他爹推心置腹地聊一聊。   不管能不能说开,总得把自己的态度说清楚,然后他就回去和凌青壁一起好好练功,创制自己的剑法和刀法,等出了正月参加武林大会,好让疾风门一炮而红。   “叔叔你会不会不太舒服?”唐鹭率先爬起来洗漱好,又拿拧干的热帕子给凌青壁擦脸。   凌青壁闭着眼,像个纨绔少爷似地只顾享受,嘴里说的话倒是颇为硬气:“我一个习武之人,还能让你给弄散架了?笑话!”   “嗯,也对,叔叔最棒了,让人销魂。”唐鹭唇角挂着浅笑,仔仔细细给他擦着手指,“我才是叔叔身上死,做鬼也风流。”   凌青壁“嘶”了一声,抬腿轻轻踹了他一下:“少在嘴上占我便宜。”   “那我在别处占你便宜可好?”唐鹭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笑意盎然。   凌青壁:“……”   接下来一个月,两人说好只在元宵节再快活一次,但是现在看来,他觉得小糖包随时能找借口毁约。   谁说吃饱了就不想下一顿的,还有可能越吃越想吃!   唐鹭像个小丫鬟似地亲自给凌青壁梳头,替他穿衣服,就像打扮自己心爱的娃娃,别提多高兴了。凌青壁看他开心,也随他摆弄。   换好“红得发紫”的外袍,两个打扮得十分精致的人,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礼品,齐齐出了门。   唐鹭借口跟周靖的坐骑枯荣不熟,非要和凌青壁共乘赤焰,说这次回家把雪麒麟带回来。到了兰杜山庄山脚下,怕人看到他俩太过亲密,俩人便下了马慢慢往山上走。   到了半山腰,凌青壁站住脚:“行了,我就陪你到这儿,你自己上去吧。”   唐鹭意外:“叔叔不跟我一起去吗?”   凌青壁笑道:“我去干什么,再把你爹气出个好歹来,再说上次不欢而散,这大过年的我不去触他的霉头。我就在这儿等你,你不用着急,若是你爹留你,你出来跟我说一声就行。”   “要不你悄悄去我院里待着?哪能把你扔在外边。”唐鹭知道他这样说是对的,但仍是放心不下。   凌青壁摸了摸他的脑袋:“算了,下回我堂堂正正进去。不用担心我,我随便找个空地练会儿功夫都能打发时间。”   唐鹭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了他的话,提着拜年的礼物飞快地到了山庄门口。   门房看见小少爷回来了,高兴得要命,着急去给唐雪飞通报,被唐鹭拦了下来。   “不用,我去给爹一个惊喜!”   上次分开的时候,唐雪飞也叫他回家来聊聊,唐鹭觉得自己突然出现不算惊吓,应当能归到“惊喜”那一类。   小少爷跑得飞快,门房老头赶忙在后面喊:“老爷在剑兰斋!”   “知道啦!”   剑兰斋就是会客厅所在的那座院子,距离大门不远,唐鹭提着东西飞快跑了过去,还没到院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大过节的,谁在这里动手?!   唐鹭进了院子,看见有一个灰衣人正在跟自家爹爹打得上下翻腾,俩人内力也没收着,似是全力以赴,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抽出劈云剑就冲了上去。   按唐雪飞的功夫,其实不太能有人对他构成威胁,唐鹭倒也不是怕他出什么意外,而是下意识地就要去帮忙。   对方功夫不在唐雪飞之下,但难不倒小唐初生牛犊不怕虎,再说他现在有不度神功第三层的内力水平在身上,即便自己的兰心剑法还有些生疏,那也能撑得起来。   他甫一冲进战阵,就跟那灰衣人短兵相接,“唰唰唰”过了好几招,对方内力之雄厚令他惊讶,他也很快认出了那剑法的套路。   “凌波飞花?”唐鹭讶异地看向对面的灰衣中年男子,“你是——”   被挤到一旁的唐雪飞朗声道:“臭小子,还不快见过你沈伯伯!”   那灰衣人笑着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他正是目前四府盟盟主,凌波门掌门沈溪声。   唐鹭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对方一面,唐雪飞出去与沈溪声见面,也往往只带唐鹞和唐鸢不带他,因此方才他才没能认出来,就这么莽撞地与对方交手。   “拜见沈伯伯,晚辈无礼,请勿见怪。”他立刻抱拳道。   沈溪声微微一笑,并不做声,突然再度向他出招。   唐鹭仓皇举剑格挡,“铮”地一声,劈云剑撞上沈溪声的龙腾剑,两把绝世名兵瞬间迸发出火星。   沈溪声内力着实强大,这一撞震得唐鹭手发麻。   但他毫不气馁,飞快挽了一个剑花脱离接触,灵活转身,转守为攻。   唐鹭将内力附着在剑招之上,以内功弥补剑法套路的不足,接连跟沈溪声拆了二三十招,竟然不落下风。   才隔了几日,儿子竟然有如此大的进境,唐雪飞看着心里着实自豪。   这孩子就是一棵倔强的小树,在他不知不觉间长大成人,逐渐就要变得枝繁叶茂了。   不仅功夫渐佳,还有了……   算了,先不想那糟心的事。   --------------------   震惊我周!感谢在2022-03-19 20:00:45~2022-03-20 17:1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守护喵、匪兵甲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蓬蓬、Dec_10th景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指点   沈溪声与唐鹭拆过大概二三十招, 突然将剑脱手,戳在地上, 赤手空拳地与他过招。   唐鹭完全没有在怕的, 同样扔了劈云剑,去接前辈的招数。   这么打几乎就是在拼内力,沈溪声身为四府盟盟主,内功更胜于外家功夫, 两人过了没几招, 唐鹭就被他一掌击中胸口, 后退了好几步。   沈溪声的内力并无侵略之意, 并没有伤到他。   唐鹭赶紧抱拳道:“谢沈伯伯手下留情。”   “哈哈哈哈!”沈溪声拔起地上的龙腾剑,一边还剑回鞘一边笑道, “当年的小调皮鬼现在功夫这么好, 真是后生可畏。雪飞兄,你们兰杜山庄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唐雪飞笑着摇头:“溪声兄过誉了,孩子一时侥幸罢了。”   “这可不是侥幸,我看他的功夫应该在你们家鹞儿之上。”沈溪声道。   这话正好被刚走到院门外的唐鹞和唐鸢听见,被点到名的这位脸“夸嚓”就垮了下来。   唐鸢也不太服气唐鹭被夸,正想进院子和稀泥,明里暗里踩她弟, 就被她哥拉着拽跑了。   这时候进去不免被拿来比较,唐鹞已经听见盟主对自己的评价, 不想再自取其辱。   唐鹭挨了夸, 特别高兴,冲沈溪声行礼道:“多谢沈伯伯夸奖。平时都是我爹去您府上拜会, 怎么这次您亲自来了?”   方才认出沈溪声, 小糖包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抱紧对方大粗腿, 回头好直接把凌青壁引荐过去。   通过爹爹引荐自然也行,但就怕他现在对凌青壁还不太待见,万一说两句不好听的,毁了叔叔在沈盟主那里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了。   跟沈溪声搞好关系,就等于走了明路,能尽快让江湖中人知道疾风门的名头,到时候武林大会上他和叔叔再闪亮登场,以武服人,还怕疾风门不能名声大振吗?!   在唐鹭心里,疾风门已经成了他的责任了,他一定要帮凌青壁振兴门派。   “你爹操持武林大会的事走不开,自然由我这个闲人来登门拜访。”沈溪声淡淡笑着,好奇问道,“鹭儿,方才我领教你的内功,好像不是你们山庄的杜若诀,你这是从哪里学的上乘功夫?”   唐鹭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不会被人看出来吧?   应该也没事,四十年前《不度神功》就绝迹于江湖了,沈伯伯应当是认不出来,才有此一问。   “我跟一个大哥学的。”他含混道,“他的功夫很好,也教了我不少。”   唐雪飞一听,知道他指的是凌青壁,表情又变得糟心起来。   沈溪声道:“哦?这功夫我没见过,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高人?”   “是新成立的门派,叫疾风门!”唐鹭立刻大声说,“我说的这位大哥姓凌名青壁,是疾风门的掌门,有机会我定会向沈伯伯介绍。”   沈溪声笑道:“武林真是人才辈出啊,功夫这么好,我倒是很想见上一见。”   唐鹭有些迫不及待,张口便道:“他就在——”   “鹭儿,引荐之事不必着急。”唐雪飞打断他的话,“如此随便,也失礼于凌掌门,再说你沈伯伯已经在这儿待了一上午,还得回门派处理事务,你别给人添麻烦。”   唐鹭心想也对,今天大年初一,定然不少人去给沈伯伯拜年,就算把叔叔叫来也聊不了几句,那就下次吧。   于是他便道:“也好,他这次也要参加武林大会的,到时再向沈伯伯引荐也不迟。”   沈溪声确实有事要忙,便与他们父子俩告别,唐鹭跟着唐雪飞把他送到山庄大门口,才一起往回走。   在山庄门口时,唐雪飞便注意到唐鹭时不时往下山的路那边张望,此刻便直接开口问:“凌掌门是不是陪你上山来了?他人在哪儿?”   “嗯,他在半山腰等我。”唐鹭觉得凌青壁的考虑很是妥帖,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将原委跟唐雪飞说了一遍。   唐雪飞心里冷哼,这人倒是颇懂人情世故,难怪把我儿子哄得晕头转向,连爹都不要了。   “但是我不打算今天就放你走。”他背起双手,面色严肃。   唐鹭立刻急了:“为什么?!爹你还是硬要拆散我们吗?此事虽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我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爹爹你再反对也没用的!”   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唐雪飞感觉脑子快要爆炸了!   武林人士见多识广,断袖之癖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当爹的还是无法接受。   念及唐鹭之前所做的都是为了保护兰杜山庄,唐雪飞对儿子多多少少有一些负罪感,再加上上次在隆觉寺那大坑里,凌青壁恃恩耍赖,他实在没办法,也不想闹得太难看,才无奈先行离去。   回来这些天,唐雪飞午夜梦回,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居然是个断袖,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但唐鹭的性子他很清楚,越不让干什么,臭小子就越要干,于是他也不打算硬来,想着慢慢观察,再想办法拆开两人。   至于现在他们俩在一起时会干什么,唐庄主不愿往那儿想。   谁知道臭小子居然嚷嚷出来了!   唐雪飞知道自己这儿子长得俊,又年轻,看凌青壁虽然不是粗犷之人,但出身行伍身材健硕,谁在下边可想而知。   啧,可真是太糟心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唐吹胡子瞪眼,他指了指唐鹭手里的剑,“我是看你又开始练剑,想多留你几天,好好指点指点你练兰心剑法。你不是也要参加武林大会吗?别出去给我们兰杜山庄丢脸!”   唐鹭一听不是反对他和凌青壁,而是要教自己剑法,激动之情油然而生。   以前爹爹可没这么主动过,小时候甚至不愿意教他学剑,现在态度突然大转弯,着实令他受宠若惊。   “爹爹不反对我们吗?”唐鹭有些不可置信。   唐雪飞避开他的眼睛,冷哼一声:“我反对得了吗?”   “那倒也是。”唐鹭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心里着实松了口气,而他也确实想练好兰心剑法。   爹爹肯教他,是他求之不得的肯定,这个机会他不想错过。   “那爹爹打算留我几日?”唐鹭倒也不傻,担心老爹坑自己,用练剑的借口把自己困在山庄里。   唐雪飞更加糟心,心想你这是被那人拴在裤腰带上了吗?!   这种粗鄙之言,唐庄主是不会说出口的,他皱着眉头说:“看你自己的本事,我不过是指点你,没有时间日日监督。”   听了这话,唐鹭高兴坏了:“多谢爹爹!”   “还没问你,你这剑从哪来的?”唐雪飞身为剑客,又是铸剑大师的传人,早就注意到他手中那不同凡响的宝剑。   劈云剑也是江湖传说,老早被净潮大师封存,见过的人更少,更没有图纸满天飞,唐雪飞认不出实属正常。   若不是在净潮大师的密室里挖出来,唐鹭也不敢确定这就是劈云剑。   但他自然不会说出这剑的来历,照样拿凌青壁来当挡箭牌,扯谎道:“叔叔送我的,他知道我其实还是很想学剑,就替我寻了一把宝剑。”   “爹也送过你一把剑,那时候你怎么没想着好好练剑?”唐雪飞忍不住怼了他一句。   唐鹭小声嘟囔:“谁叫你那会儿不亲自教我……我不乐意跟大哥学。”   唐雪飞听他顶嘴,回头瞪了他一眼。   “叔叔在外边等着,我去跟他说一声。”唐鹭讨好道,“很快就回来!”   没等唐雪飞吭声,少年便转身飞快向大门外跑去。   凌青壁在半山腰等得确实有些无聊,他便抽出分野刀,在空地上练起了五军刀法。   昨夜确实有些“荒淫无度”,他难免腰酸腿软,起初练刀时还有些步伐不稳,活动开了才好了一些。   练着练着,凌青壁觉察到有另一人气息出现,那人应当是个高手,并没有特意隐藏行迹,算是以礼相待了。想必此人是上山来给唐雪飞拜年的,只是恰好经过。   于是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练刀,谁知那人竟然驻足不走了。   凌青壁停下来,偏头看见一个气度不凡的灰袍中年男子牵着马站在不远处,满面欣赏之色。   “方才见阁下刀法极为出色,忍不住驻足观赏,有所打扰,实在抱歉。”灰袍人行礼道。   凌青壁走过去,抱拳道:“无妨,在下在此处等人,闲极无聊练了会儿刀,献丑了。”   灰袍人好奇道:“冒昧问一句,阁下的刀法我从未见过,不知是……”   看来这也是个武痴,遇到自己没见过的功夫,定要打听两句。   凌青壁笑道:“在下疾风门凌青壁,这是我门派的五军刀法。”   “你就是凌掌门?!”灰袍人恍然大悟,自报家门,“在下沈溪声。”   凌青壁一怔:“原来您就是沈盟主,久仰久仰。不知阁下从何处听过在下的名号?”   同时他心里想,这人虽然谦称“在下”,但只说名字不说门派,想必是自恃名闻江湖,不必报出处。   看来这位沈盟主,也是个自视甚高之人。   不过能连任几届盟主,想不自视甚高也难,凌青壁倒是没评判对方什么。   “啊,刚刚听一个世侄说起。”沈溪声笑道,这时旁边的路上传来脚步声,他偏头一看,一挑眉,“喏,人来了。”   凌青壁循声望去,便见唐鹭笑得像朵春花,飞快地向他跑来,也不禁心花怒放:“糖包!”   “沈伯伯也在?”少年本想喊凌青壁“叔叔”,一看沈溪声站在旁边,便没叫出口。   沈溪声抿唇一笑:“恰好路过,看到凌掌门刀法出神入化,忍不住驻足停留。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说话,先告辞了。”   待他身影远去,周遭没了别人,唐鹭才一把抱住凌青壁:“叔叔我想死你啦!”   其实分开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凌青壁也觉得甚是想念,不知道自己怎么也变得这么黏黏糊糊,但是听小糖包这么说,心里也是甜丝丝的。   “我也想你。”他在唐鹭头发上吻了吻,“你跟沈盟主提我了?”   “嗯!正好遇上了,不说白不说,不过他赶着走,我就没出来叫你。看来你俩也是颇有缘分,这样也能遇上。”   被人时刻惦念的滋味真不错,凌青壁心里暖融融的。   他勾起唇角:“还是托你的缘分。”   唐鹭大言不惭:“那倒也是!”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跟你爹聊完了?”凌青壁问道,但是一看他什么都没带,马也没牵,便知计划有变。   唐鹭便把唐雪飞的打算跟他说了一遍,又补充道:“叔叔,你放心,我在家不会多待的,最多七日,我一定回去。”   “你爹肯教你,这是好事。”本来还担心他跟父亲吵起来,听到这个安排,凌青壁倒是放了心,“你安心在这儿待着就是了。”   唐鹭才不肯:“不行,我其实一刻都不想和你分开!但功夫总得学,我也没办法。”   “起初你爹为什么不教你?”凌青壁想起熊孩子之前还说兰心剑法是他偷学的。   “我偷听到的,他也不说原因,只说不想教,后来我去问他,他又不肯承认。”唐鹭噘嘴道,“后来他让我大哥教我——谁要跟傻大鹞学,他自己都还没学好呢,还在我面前摆谱!我一气之下,就说不学剑,我要学鞭,拜别的师父!”   武林门派中,刀剑还是正统,鞭子虽不算什么邪物,但也常有正道人士看不上眼。   看来小糖包学鞭也是为了气他爹。   凌青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的鞭法已经很厉害了,不必勉强自己。”   “不勉强,我想与叔叔刀剑合璧。”唐鹭笑眯眯地说,“鞭法我不会放弃的,学剑其实也是想弄清楚剑招优势,将来好自创剑法。”   兰心剑法虽然好,但那是先祖们的心血,我要走我自己的路,和叔叔一起名扬天下!   --------------------   凌掌门是转专业就业,小糖包就是跨专业考研,哈哈哈~感谢在2022-03-20 21:00:00~2022-03-21 20:4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蓬蓬、段无衣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调教徒弟   凌青壁回到疾风门, 便看见在演武场上练功的周靖,心里老怀安慰。   这个徒弟真不错, 有眼力见, 又贴心,功夫什么的也不用督促,看看这才几天,五军刀法已经练得十分纯熟, 假以时日内功跟上来, 定然也能在武林打响名号。   周靖停下来向他行礼, 但是见师父两人去, 一人回,顿觉不妙。   师娘被唐庄主扣下了?不能吧?   要是老庄主棒打鸳鸯, 师父大过年的被人拆散, 岂不是很可怜?   而且自从知道凌青壁是下边那个,周靖就越发心疼他师父。   师父真是铁汉柔情,居然肯做这么大牺牲。要是小唐有一日对他始乱终弃怎么办?   毕竟少年还不定性。   唉,以前错怪师父了。   凌青壁一看周靖那充满同情的眼神,猜到一半他在想什么,立刻说:“别瞎想,你师娘留下跟他爹学剑。”   周靖松了口气:“哦, 这样啊,那就好。”   凌青壁看了看空荡荡的周围, “啧”了一声:“咱这儿没人来拜年吗?”   “没有, 初来乍到的也不认识什么人,谁来拜年?”周靖还刀回鞘, “要是兄弟们早知道咱们不回去过年, 可能也会寄礼物过来, 但大当家回去之后告诉他们,可能临时准备也来不及了。”   凌青壁笑了笑:“想兄弟们了?嗐,谁能料到呢,要是能提前知道阿伯来把小花带回去,我也就让你跟大哥走了,免得你一个人落单。”   “那我要真是走了,现在师娘也回家了,不就剩你一个人了?”周靖认真道,“所以师父,你放心吧,我永远跟着你,你别烦我就行。”   凌青壁听着这话,心头一暖,接着突然想到什么事,便道:“对了,小周,你跟我来。”   周靖也没问为什么,转头跟着走。   进了房间,凌青壁让他在厅里等着,转身进屋取出来疾风,往他跟前一送:“这个以后归你了。”   “啊?”周靖接过刀,不可置信地摩挲了一下,抬头看他,“为啥?”   凌青壁晃晃手里的分野刀:“我有这个了,疾风怎么说也是把好刀,不忍心让它闲置,不给你给谁?”   “一百两啊!师父!这还是咱门派同名的刀,我怎么配!”周靖连连感叹,把刀往他怀里推,“算了,我怕丢,得心疼死。”   凌青壁在他脑门上一拍:“别这么没出息,拿着!就当师父给你压岁钱了。本来我都没打算娶亲,不会有后代,这疾风门将来也会交到你手上,未来掌门有什么不配的?不过一把刀而已,砍缺了刃也得换。”   呆头鹅被这沉甸甸的爱感动得眼泛泪花:“师父,不管当不当掌门,我都绝对不会给你丢脸,我一定会把咱疾风门发扬光大!”   “哎,这么想就对了。”凌青壁琢磨了一下,趁没别人,把他们在隆觉寺底下机关密室里的其他发现都跟周靖说了,解释道,“之前不是想故意瞒你,是怕小花他们嘴不严说漏了,就干脆一并没提。”   周靖连忙道:“我懂!这些东西见者得之,咱们拿来用没什么问题,但是净潮大师这些秘籍本来就被人觊觎,要是传出去咱们肯定被人盯上——其实我还有点担心,师娘跟杳溟宫的人说他知道《无隅心法》在哪儿,可能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来找咱们麻烦。”   “唔,倒也不必太紧张。人人都想要这心法,杳溟宫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别人,顶多找到兰杜山庄,或者上咱们这儿来闹。”凌青壁沉吟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动手,但就算来了咱也不怕。”   对啊,为什么他们没动手?周靖不禁想,连晏秋帆听说了都把小唐绑架了,杳溟宫被小唐从手里逃跑两次,居然都不找他算账?   这魔宫之人什么时候转性了?   难道……   周靖想到花雨深或许跟他们有关系,就心思沉重。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她的身份有问题,那她爹呢?   可是我们疾风门还有师父也没有什么好被利用的,若他们有坏心,也不可能找上我们不是吗?   退一万步讲,如果小花真的跟杳溟宫有什么关系,那些人碍于她的面子才没为难师父和小唐,这么说来,小花对我们也应该没有恶意。   小花是个好姑娘,应当不会害我们的。   “想什么呢?”凌青壁看他又在发呆,想拍他脑门的手举起又放下,“不行,以后少拍你,免得把你拍傻了。”   周靖摸摸脑袋:“那倒不至于。”   两人正说着,就听门房老李头跑过来,在门外喊:“凌掌门,外头有个姑娘找你。”   “姑娘?”凌青壁一怔,心道我哪认识什么姑娘,转头一看,周靖正若有所思地打量他,连忙道,“我不认识啊!和我没关系。”   周靖:“……”   “我又没说什么。”他打开门,问老李头,“那姑娘说自己是谁了吗?”   老李头跑得气喘吁吁:“她说她叫阿萱,凌掌门对她有恩。”   凌青壁眉头一皱:“没印象。”   “师父最爱日行一善,承他恩情的人多了去了。”周靖追问,“姑娘什么模样?”   老李头喘匀了气,回道:“挺年轻的一个大姑娘,长得也不错。”   “是吗?那得看看去。”凌青壁坏笑,“走着。”   周靖:“……”   您是不怕师娘知道是吧?   三人到了门房,凌青壁老远就看见一个裹着黑色白毛领披风的姑娘站在那里张望。   确实长得挺清秀,但真的没印象。   “你是……”   走到近前,他话还没说完,那姑娘就迈着小碎步过来,冲他福了一福:“阿萱见过掌门!”   凌青壁伸手虚扶了一下:“不必多礼,不过我真的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救过你的命了。”   “掌门施恩不望报,真是大善人。”阿萱起身,冲他粲然一笑,“冬月中旬,您在花霰楼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替我赎了身。”   周靖小耳朵支棱着,听到“赎身”,心想这花霰楼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他小声问旁边老李头:“花霰楼是……”   “凌云府最大的青楼!”老李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不出咱掌门还挺风流。”   怎么偏偏成了断袖。   周靖记起来了,那天师父上青楼,最后抱着小唐回的客栈。   凌青壁脑子不记这些闲事,虽然只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但他早就忘了个干净,此刻还是有点茫然。   不过这不重要,他跟阿萱说:“举手之劳罢了,不必挂心,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掌门!”阿萱看他转身要走,立刻跟上,急切道,“您说不要我做婢女,那我能不能留下,拜您为师?”   凌青壁:“……”   他就知道这人今天登门肯定不单纯是为了拜年,没想到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恕我直言,姑娘你此前没学过功夫,看着也不算是根骨好的那种,现在习武没什么前途,不如好好为自己筹谋,免得耽误时间。”凌青壁认真道。   阿萱显然是有备而来,一听这话,立刻红了眼圈,垂眸道:“此前我曾跟掌门说过,因着去年年初的瘟疫,我家人全死光了,只有小女子孤苦一人,不幸流落青楼,幸好遇上掌门您出手相救,才让我能离开那个地方。”   “为了报恩,我四处打听疾风门的下落,可惜那时无人知晓,我以为疾风门不在凌云府,便去了别处寻找,兜兜转转仍是找不到,才又回了这里想再试试运气,前两天感染风寒,去碧山医馆抓药,才听伙计说疾风门就在这儿。”   凌青壁心想,是啊,那会儿我还没买这庄子,你自然找不着。   “小女子无意纠缠掌门,只是实在无处可去,若是再流落在外,免不了受人欺辱,弄不好,还有可能被、被……”阿萱情真意切地抬头看向凌青壁,“我也不求能成为什么江湖女侠,但求学一两招防身,只要我能保护自己,就立刻离开,对外也绝不敢说您是我师父。”   凌青壁叹了口气:“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嫌弃你什么,唉……”   听阿萱说这些,他倒是想起来这事儿了,主要还是因为那夜在青楼遇见了唐鹭。   想到唐鹭,他就稍微有点担心,对方要是知道了自己收留阿萱,会不会不高兴。   毕竟熊孩子那天反应很大——但那会儿说不准也是装的。   看到凌青壁仍在犹豫,阿萱的眼泪就下来了:“莫非掌门是觉得小女子曾经沦落风尘,怕有损门派清誉?阿萱也知道自己不配,若不是无处容身,也不会来央求掌门……”   “行了行了,你先留下吧。”凌青壁不想听她大过年在这儿哭哭啼啼,本来行善积德的事儿,弄得怪晦气。   阿萱激动行礼:“谢谢掌门!”   凌青壁跟老李头说:“李师傅,给她安排在小花旁边那个院子吧。”   “是,凌掌门。”   阿萱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老李离开,周靖犹犹豫豫问凌青壁:“真的要把她留下?”   “不然呢?大年初一把人扫地出门?”凌青壁一脸糟心,“先留下吧,你偶尔教她一两招,看看她是不是个习武的材料。多一个姑娘也好,能跟小花做个伴。”   阿萱这哭哭啼啼明显做戏成分多一些,但凌青壁也能理解,毕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谋生不易,来求他也算是无奈之举,这么卖力表演无非是吃准了自己心软,求条活路罢了。   只能先暂时收留,反正她就算有别的心思也没用了,凌掌门这次断袖断得很彻底。   至于小糖包那边,好好解释一下,应该没问题。   凌青壁回到自己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感觉很落寞。   和小糖包在一起没住几天,他这一走,自己倒是不适应了。   凌青壁犯了会儿相思病,便找出《不度神功》自行修炼。   这神功一共九层,之前唐鹭为了救他,强行在短期内突破到了第四层,这才瞬间把他体内的毒素清除掉。   后来被阿伯稳定住,再加上小糖包自行调理,将功力巩固在了第三层。   凌青壁中毒前的内功在唐鹭之上,年前他已经轻松突破第二层,接下来继续修炼,七天后估计又能超过小糖包了。   山庄里一片安静,正好适合修炼,他很快进入入定状态,不知不觉时间便滑了过去。   再睁眼时,是晚间时光。桌上燃着崭新的红烛,应是周靖进来过了。   凌青壁听见外边有动静,便喊道:“小周?”   “在!”周靖闻声跑来,“师父你收功了?饿吗?要不要吃东西?”   “嗯,有剩饭拿点过来就行。”   周靖安排下人去准备,拿了四封信过来:“师娘派人送信过来,我让人跟他说你在闭关,免得他着急,没想到他还是天天写信。”   看着熟悉的自己,凌青壁满脸笑意:“他就是话痨。”   信上没什么特别的,除了汇报日常,大约就是些甜言蜜语。   吃着饭,把小糖包的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凌掌门的嘴角就没有落下来过。他决定再闭关两天,然后唐鹭就回来了。   为了消食,他拿出分野刀去院子里练了几遍刀法才准备回屋,刚回到廊下,便发觉有些不对。   “现在拜年是不是晚了些?”凌青壁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哪位英雄这么藏头露尾?既然来了,不妨现身吧。”   下一刻,一个人影从房檐上落下,站在他面前,竟是申屠浔。   --------------------   阿萱不是坏孩子~   小唐休息休息~ 第65章 名声   申屠浔穿了一身褐色长袍, 负手而立,看着凌青壁笑道:“凌伢子, 你现在的功夫真是一日千里, 上次来时见你还很虚弱,现在内力居然如此强劲。”   凌青壁看到是他,不由一怔:“阿伯?为何深夜到访?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倒也不是偷偷摸摸,晚上刚赶到罢了。”申屠浔无奈道, “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来过。”   凌青壁:“……”   他“啧”了一声, 问:“这又是为何, 难道我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倒也不是。是我此行目的有些见不得人。”申屠浔摸着胡子笑了笑, “我答应内子金盆洗手,但舍不得这一身功夫。恰好与你重逢, 又觉得欠你良多, 没什么能补偿你的,便想将毕生所学教给你。怕她发现,是偷溜出家门的,也不想你这边下人发觉,只能偷偷摸摸了。”   凌青壁挠了挠头:“那你可以写信给我,约我出去见面。”   “何必这么麻烦,反正你这里地方够大。”申屠浔走近他, 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 愿不愿意学我的功夫?”   “倒不是不愿意, 只是……”   凌青壁确实有些犹豫,虽说技多不压身, 但自己已经有五军刀法, 还可以学净潮大师的步天刀法, 他也想自创一套属于自己的功夫,学阿伯的也不是不行,但对方这么主动,反倒令他有些犹豫。   而且阿伯不是还有世仇吗?我这学了也不敢往外用啊!   申屠浔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道:“你别担心,我现在练的不是家传的功夫,是岳家所传,多年来我也加入了一些自己的心得和变化,现在算是一门全新的武功,但因为早就退出江湖,武林中人见过的不多,也从未卷入过任何仇恨,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那这也算是您的家传绝学,我学了是不是不太好?”凌青壁踌躇道。   “唉,这其实也是为了满足我的心愿,我希望这功夫能有人替我传承下去。”申屠浔背着手长叹一口气,“岳家退出江湖,内子其实也不太喜欢女儿学武,只是让她学点防身的拳脚。能把这功夫教给你,不管你将来用不用,也算是遂了我的心愿。”   凌青壁心想,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脱也不好,显得太过优柔寡断,那就学吧,用不用的反正也是我自己说了算。   于是他便拱手道:“那就多谢阿伯赐教了。”   申屠浔笑道:“我这也算是强买强卖,你可千万别客气。现在我先教你一套霜风掌,你可看好了!”   他说完,便一个跟头翻到院内,向凌青壁展示起来 。   这套掌法以“霜风”命名,的确是冷厉劲道,没有任何花架子,掌掌扎实,拳拳到肉,靠内功取胜,若是不慎丢掉兵器,全凭这套掌法也能取人性命。   一套掌法打完,申屠浔停下来:“怎么样凌伢子,学会了吗?我怕你练刀之人太过依赖于兵器,这霜风掌能够补你派所短,而且你本身内力强劲,能用此掌法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阿伯真是细心,我已经把掌法记下了!”到底是习武之人,遇到新鲜的功夫,凌青壁还是情不自禁为其所吸引,下意识地记了个仔细。   而且霜风掌看起来不为进攻,多为防守而创,除非万不得已丢了刀,平时确实也用不着。   申屠浔赞许道:“好!除了这套掌法,我还想传你一套内功心法。不过有件事我倒是颇为好奇,你既是行伍出身,平时应当不修习内功,短短时间内怎会有如此修为?”   “哦……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内力是别人强行传入的。”凌青壁不打算提《不度神功》之事,便只说了海长老给自己强行输入过内力,又把唐鹭拽过来当挡箭牌,“小唐为了救我,也给我输了不少内力。”   申屠浔点点头:“这位唐少侠内力确实强大,在他那一辈里,应当属于佼佼者,兰杜山庄真是名不虚传。”   提起小糖包,凌青壁心里充满骄傲,不由自主勾起唇角:“嗯,他的确是厉害。”   “我的这套内功心法名叫《荧煌功》,不比海长老的内功,自然也不敢跟唐家的杜若诀相比,但与霜风掌配合,算是比较实用。”申屠浔道。   凌青壁赶忙说:“功夫就是功夫,没有高低优劣,能不能用好全看修习者的水平,阿伯千万别过分自谦。”   申屠浔淡淡一笑:“好,那我此刻便传授与你!”   他一把拉过凌青壁转了个圈,两人一前一后盘坐在地。   传授内功心法与强行输入内力不同,前者是用内力来教授对方一套特别的呼吸吐纳功夫,之后按着这个模式自行修习即可。   于是没用多长时间,凌青壁便掌握了这套荧煌功的运转方式。   说起来这功法确实简单,跟不度神功的博大精深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它走的是跟霜风掌如出一辙的实用路数,优点在于能将人的内力瞬间聚于一点,在某一刻可以发挥出比真实水平高出数倍的力量。   这其实跟霜风掌相得益彰,应是两相配合的功夫,难怪申屠浔要教他这两套功夫。   接下来两天,申屠浔夜来昼走,帮助凌青壁巩固了霜风掌和荧煌功,两人也聊了不少这些年的经历,比起最初重逢时,凌青壁对他的感情稍稍拉近了些。   毕竟是幼年时养育过自己的人,也算是救过自己一命。凌青壁尽管爱忘事,但从不忘恩。   “阿伯,你放心,将来小花在我这里,我一定好好照顾她,把她当亲妹子看。”练完功,俩人坐在廊下饮茶,凌青壁向阿伯保证。   申屠浔叹了口气:“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唉,此事确实如我所料,她娘不想她出来学功夫,说她即便要学,在家里学就够了,没必要跑出来拜师。即便我跟她说,你就是我当年弄丢的那个孩子,她还是不同意。”   既然已经是富贵人家,希望女儿平安度日,不在江湖上漂泊,这也实属正常,凌青壁能够理解伯母的这个想法。   他点点头道:“只恐怕小花不太能接受这个安排,阿伯您还是得跟她好好谈一谈。”   “嗐,我这个女儿从小调皮不听话,是得费点功夫。”申屠浔无奈道。   说起调皮不听话,凌青壁立刻就想到了唐鹭,小糖包也是这样,好在身为男子,家里也不会约束得太过分。   这世道对男子和女子的要求不同,他也不由替花雨深感到遗憾。   这几日,周靖也没闲着,给疾风门招徒弟这个重任落在他这个大师兄肩膀上,他自觉负起责来。   初五过后,他便天天往凌云府城跑,除了找裁缝定制弟子服之外,还在一些热闹的茶楼和普通客栈都放了些早就准备好的布告。   之所以选热闹的茶楼,是因为这里是武林人士聚集之地,想要拜师学艺的年轻人自然会来这里打听消息。   而选普通客栈,则是因为他的目标是穷苦子弟,自然不会去豪华客栈。   但许是疾风门实在没什么名气,来拜师的人并不多,凌青壁原本翘首以待,两天过后也渐渐丧失了信心。   算了,等武林大会之后咱一举成名,到时候招徒弟就不难了。   今天初八,小糖包应当是要回来了吧。   凌青壁惦记这事儿,背着手在前院转悠来转悠去,没把唐鹭等来,倒是等来了一个愁眉苦脸的呆头鹅。   “怎么了?大过年的给我顶一张送葬脸。”他听到大门口隐约传来女子喧哗声,不禁皱起眉,“门口那边什么情况。”   周靖哽了哽,像是颇为为难似地说:“都是来拜师的。”   “这敢情好啊!”凌青壁大喜,“人多不多?”   “不少,一下子来了四五个。”   “这么多,有资质好的吗?”凌青壁看着周靖的神情,不解道,“有人来你怎么这个表情?”   周靖叹了口气:“师父,来的都是姑娘,一个小伙子都没有。”   凌青壁摸摸下巴,嘿嘿笑了两声,自恋道:“我老凌魅力有这么大吗?”   “你想多了。”周靖对他这臭不要脸的想法表示了鄙视,“她们不知道从哪听说咱疾风门掌门是个断袖,觉得拜在你门下比较安全。所以我猜,也是因为这个,小伙子们才不来。”   凌青壁:“……”   大家的想法都这么实际的吗?!   “姑娘多了也没什么不好,但是我怕全都是姑娘,咱们又不是只收女徒弟的门派,传出去不得让人议论?”周靖苦恼道,“师父你和师娘是断袖这种事难道也要公开出去吗?”   凌青壁挠了挠头:“公开不公开的,恐怕也由不得我们。”   他跟唐鹭武林大会一露面,肯定整个武林都知道了。   搞不好在以功夫出名之前,他俩能以这个先“名满江湖”。   “那现在怎么办?”周靖着实郁闷,他没跟这么多姑娘打过交道,方才脑子差点炸了。   而且这些出来拜师学艺的女孩子们个个爽朗大胆,似乎看出他不善言辞,存了些促狭的心思故意逗他,逗得呆头鹅变成了大红苹果,叽里咕噜滚跑了。   凌青壁沉吟道:“没办法,该收还是得收,总不能因为人家是女子就拒之门外吧。你让她们相互拆几招,看看资质,合适的就留下。”   “啊?”周靖为难地想了想,嘟囔道,“要是小花在就好了。”   “说到这个,得跟你打个招呼,小花应该是不会回来了。”凌青壁把申屠浔这几天偷偷过来的事儿告诉了周靖,他跟这位大徒弟之间没有秘密。   周靖一听,心中更加失落:“可她明明不想被关在家里。”   “我也明白,可咱们是外人,无权过问别人家事。”凌青壁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靖垂眸想了想,迟疑道:“师父,这位申前辈为什么行事如此诡秘,他……他不会别有用心吧?”   “应该不至于,功夫不是邪门歪道,修习方式也都很正统。”凌青壁琢磨,“再说他没有理由害我。”   “嗯,或许是我想多了。”   凌青壁看他愁眉苦脸,想了个办法:“你让阿萱陪你去吧,既然她也是我徒弟,那就让她来接待这些姑娘。你在旁边做个评判就行了。落选的人封个红包,别让人白跑一趟。”   “知道了,师父。”   得知小花不回来了,周靖就像弄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心里空空落落。   小虎和小白还在这儿呢,也不要了吗?   连回来告个别都不行吗?   以后……还能再见面吗?   凌青壁有些好奇这些姑娘们的基本功,便施展轻功,攀上了演武场周围的一棵树,打算悄悄旁观选拔现场。   然而他一个都没看完,倒是听见大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循声望过去,便见唐鹭背着一个大包袱,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到了门口。   小糖包回来啦!   凌掌门激动地从树上凌空跃起,几个跟头就翻到了院门外,落在雪麒麟跟前,笑眼弯弯地说:“怎么没派人送信给我,我也好去接你。”   谁知唐鹭看见他,登时红了眼眶,冲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叔叔,我要杀了申屠浔!”   --------------------   下章预告:小糖包知道了老爹的心结~ 第66章 怨仇   这悲愤的模样吓坏了凌青壁, 他捧起唐鹭的脸,左右端详, 担心地问:“怎么了?山庄出事了?”   “没有, 是我终于知道爹为什么不喜欢我了。”唐鹭气得眼泪直往外冒,他硬生生地忍住,“还有我娘的死,都跟申屠浔有关!”   天空突然开始飘起雪花, 其中一片落在少年的鼻尖上, 立刻就融化了。凌青壁亲了亲他被风吹得冰凉的脸, 取下他背上的包袱:“走, 进去说。”   两人进了门房的小屋,凌青壁让老李头把雪麒麟牵到马厩里去, 鹊巢鸠占地在屋里坐下。   屋里烧着炉子, 炉子上温着茶,他找了个干净茶杯给唐鹭倒了一杯:“来,暖和暖和。”   唐鹭接过杯子一口喝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蒸汽熏了眼,他横坐在凌青壁腿上,额头抵着对方肩膀,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了泪。   本来这几日在家过得很好, 比起以前,唐雪飞明显是更看重了他一些, 推了一些不太紧要的事情, 亲自指点他学兰心剑法。   十八年来,父子间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 唐鹭心里高兴坏了, 在他爹面前也就更想好好表现。   他天资聪颖, 本就悟性奇高,唐雪飞稍有点拨,他就能举一反三。   没几天时间,唐鹭便练得炉火纯青,而且他反应灵敏,动作敏捷,再加上内力颇高,这套剑法在他手里的威力暴增。   唐雪飞心里也在感叹,沈溪声说这孩子比鹞儿要强,确实没说错。   练功休息期间,唐鹭一直提起凌青壁,唐雪飞也知道躲不过这个话题,便也直说了自己的态度。   “鹭儿,世上没有哪个爹,能轻松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断袖。”他坦诚道,“这件事我不能说自己不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奈。你也别指望我不记恨凌青壁,虽然我明白这不是他的错,但情感和理智不可能做到泾渭分明,此事与他有关,他便脱不了责任。”   唐鹭立刻道:“我也有责任!爹爹要是生气,多生我的气吧!”   “我生谁的气你就别管了,但我确实没打算阻拦你什么,更不可能再把你关起来,毕竟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如果你想走,一个兰杜山庄怎么可能困得住你,我只能随你去了。”唐雪飞缓缓道。   儿子长大了,要喜欢男人,他又能怎么做,还能怎么管?   任何的蛮横手段只能让本就岌岌可危的父子情雪上加霜,唐雪飞虽然不甘,但不想失去这个儿子。   他做不到接受,只能放手不管,就算眼不见心不烦吧。   唐鹭也知道他这个古板的爹不太能一下子接受这种事,便也不再总提,希望时间久了,情况能有所好转。   后来几天,唐雪飞又亲自巩固他杜若诀心法,唐鹭内功在同辈中已经属于佼佼者,再练杜若诀,简直轻而易举。   兰杜山庄的剑法和心法都秉承君子本性,修心兼修身,功夫本身都不霸道,而是注重自我提升,杜若诀跟不度神功并不相冲,两相结合倒是很有一些相互成就的妙用。   唐鹭此前仓促提升功力,受了些内伤,后来虽然内力稳定住了,但内伤并未完全恢复,这次重新修炼杜若诀,则把他的内伤一一修补好,使得他内力更上一层楼。   跟儿子交过手,唐雪飞心中很是满意,觉得自己家这个熊孩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父亲虽然没说什么,但唐鹭看得出他眼中的称赞之色,也高兴坏了,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凌青壁身边,把这些天的点点滴滴亲自说给他听。   分离七八天,虽然练功占去了大部分时光,但小糖包还是很想念他的叔叔,于是今天上午,他便收拾了东西,然后去找父亲辞行。   可他到了唐雪飞房外,还有两丈远的距离时,就听到唐鹞在里边嚷嚷:“爹,你教老三学剑练内功我都不说什么,可是你要是想把咱们唐家铸造兵器的秘方给他,这个我可不认!他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还不一定呢!”   听了这话,唐鹭登时愣在了当场。   正月里天气寒冷,可是这一刻,他的心比这天气还要冰冷百倍。   难道就因为这个,所以爹才从来不亲近我?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接着他便听到唐雪飞否认的声音:“你要嚷嚷得全家都听见吗?!这事根本是子虚乌有,鹭儿就是我的儿子!这样的话以后休要再说!你是长子长孙,秘方自然是要传给你,鹭儿心思不在山庄里,他不会跟你争的,但他毕竟是唐家人,我让让他多了解了解,以后好帮你的忙,有什么问题?”   唐鹞像是稍稍被安慰道,声音低了些:“可是爹,你为什么突然对他那么好,当年之事……难道你心里不别扭吗?!”   听到这里,唐鹭再也忍不住,“哗啦”一声推门冲进去,大声问道:“爹,大哥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见此事被他听见,唐雪飞不悦地瞪了唐鹞一眼,唐鹞讪讪低头,不敢吭声。   “鹭儿,你稍安勿躁,我慢慢说给你听。”他缓声道。   唐鹞这个肇事者则仓皇逃离现场:“爹,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   “到底是怎么回事?”唐鹭一把抓住唐雪飞的袖子,急切道,“这不是真的对吗?你和我娘那么相爱,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唐雪飞拍了拍他的手:“当然不是真的,你就是我的儿子,我从来没怀疑过这一点。”   “那为何大哥这么说?!”唐鹭虽然松了口气,但不免仍是有些提心吊胆。   方才那话实在吓坏了他,他真的很怕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   “这话说来话长,有些真相只有你娘才知道,可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撒手人寰了。”提起往事,唐雪飞眼中流露出一丝悲痛,“我也是等她去世后才知道,她怀着你的那段日子,与一个男人过往甚密,甚至还偷偷见过几次面。”   唐鹭立刻道:“那人是谁?!”   唐雪飞迟疑片刻,才开口道:“我多方查探,才得到一点线索,全都指向现在的杳溟宫宫主申屠浔。”   “不可能!爹!我娘不可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唐鹭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证明母亲的清白,只知道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他的母亲美丽善良,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更不会跟魔教恶徒有什么来往!   唐雪飞拉住他的手腕:“你冷静些,我知道你娘不会,她深居简出,又不会功夫,怎么可能和那种人扯上关系,定是……定是对方有意纠缠。”   “一定就是这样!”唐鹭斩钉截铁道。   “只不过……你娘她……她动胎气早产那天,也刚刚见过申屠浔。”唐雪飞垂眸,意味不明道,“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能确定一件事,就是申屠浔害她如此!”   唐鹭怔了怔,喃喃道:“因为申屠浔,我娘才动了胎气,难产而死……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唐雪飞冷声道,“后来我去找这个人去对质,他矢口否认,而我苦于没有证据,只有一些蛛丝马迹和道听途说,而他有整个杳溟宫护着,我实在是……而这种事,我并不愿意闹得武林皆知,为了你娘的名誉,我也不能说出去,免得她被人猜疑。”   “鹭儿,尽管我信任你娘,但这件事始终令我心中有根刺,可惜我再没机会向她问个清楚。我不是不亲近你,只是……有时候看到你,我就会想起我已经失去了她,失去了得到真相的机会,有时候我也怨她,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不值得信任,令她要对我隐瞒这件事……”   唐鹭悲痛道:“她一定有苦衷,她一定有苦衷!申屠浔,他害死我娘,我与他不共戴天!”   说着他便对唐雪飞下跪,郑重道:“爹,孩儿一定会手刃申屠浔,为我娘报仇!”   唐鹭怀着沸反盈天的怒意,向唐雪飞道别,回去取了自己的包袱,骑马便回来了疾风门。   他强忍着的悲伤与愤怒,一看到凌青壁,便再也忍不住,化为泪水奔涌而出。   凌青壁听完了这件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原来还有这层隐情,你爹为什么之前不跟你说?”   “他怕我一时冲动,跑出去找申屠浔报仇。”唐鹭吸了吸鼻子,“而且他不想再提这事儿。山庄里不少待得久的下人都知道,大鹞二鸢他们也知道,可他们向来嫉恨我,就觉得我不是爹亲生的。可能爹管得严,这十八年来,他们只是欺负我,没有在我面前说过这件事。”   “他们为何会嫉恨你?唐鹞也比你只大个几岁,那时候也是个孩子,怎么能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唐鹭额头抵在凌青壁的颈窝,嘟哝道:“因为我娘进门后,我爹就跟大夫人疏远了。”   原来如此,凌掌门心想,是我没经验,没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原因。   这么一说,不管是唐雪飞还是唐鹞唐鸢,对唐鹭的态度都能解释得通了。   唉,真是可怜的小糖包。   他低头吻了吻唐鹭的额头:“也难怪你爹对杳溟宫的人那么反感,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报仇之事你别心急,我一定会帮你——你见过申屠浔的模样吗?”   “没有,他近十年都没怎么露面,杳溟宫也还算消停,武林正道也没什么借口去围剿他们。”唐鹭郁闷道,“我只见过市面上卖的画像,也做不得准。”   凌青壁点头道:“这的确是不太靠谱,无妨,《无隅心法》是个契机,既然此前你跟钟簇门和忻悦门接触过,再加上武林大会表现突出,他们定会觉得心法就在你手里,还是会冲着你来,到时候不怕申屠浔不现身。到时我们提高警惕就是了。”   “嗯,不管他现不现身,我总有办法找到他!”   唐鹭跟凌青壁倾诉半天,情绪总算平复了些,也知道报仇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还需要时间好好练功,更需要制定一个有效的计划,免得像之前那样功败垂成。   叔叔要替我报仇,当然是因为爱我,但我的仇还是要自己报,这次一定不能再连累他。   凌青壁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跟我来。”   他拉着唐鹭出了门房,两人施展轻功跳上围墙,一路往山庄最深处跑去。   方才还飘着的雪花已经不见了,太阳从云层中露出笑脸,映得大地一片灿烂。   经过演武场的时候,唐鹭注意到那里有很多姑娘,好奇道:“怎么这么多女子?”   “哦,都是来拜师的,小周负责选拔。”   “怎么连一个男的都没有?”唐鹭的语气醋意十分明显。   凌青壁“啧”了一声:“有男的岂不更危险?”   唐鹭这么一想,觉得他说的在理,便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凌青壁带他到了山庄里边的一大片空地,唐鹭便看到有几个工人抡着锄头在挖地,已经挖出了一小片深坑。   “这是在做什么?”他好奇道,“你要种花吗?”   凌青壁神秘道:“唔,是要种些东西,确切地说,我想要的不是花,是花的果实。”   “是什么?”唐鹭隐隐猜到结果,但是还是想听他说出答案。   “这里将会是一片荷塘,只属于你自己的荷塘。”凌青壁搭着他的肩膀笑道,“今年六七月份,在咱们家,你也会有自己的‘映日荷花别样红’,然后……我就等着吃莲子啦!”   唐鹭激动地搂过他的脖子,偏头吻了上去,鉴于一旁还有工人在,他恋恋不舍浅尝辄止。   “叔叔,你对我真的太好了。”小糖包感动地说,“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凌青壁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自己也跟吃了蜜似的,笑道:“嗯,我等着呢。”   --------------------   不要瞎猜哦嘿嘿嘿~真相要大结局揭晓了~感谢在2022-03-21 20:40:03~2022-03-24 20:4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c_10th景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互补   这一亲, 所有的情绪都漫上心头,唐鹭收不住火, 想要更多。   “走, 回咱们院子。”他拉着凌青壁转身便走,“我要好好疼疼叔叔。”   凌青壁:“……”   什么疼,怎么疼?!最后恐怕是我屁股疼吧……   看来禁欲之约是被他彻底忘到脑子后边去了!   不过凌掌门吃了七天素,心里也想得很, 自然是不会推拒啦!   两人刚回到凌青壁的小院, 就被刚好过来的周靖叫住, 阿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边。   “师父!师娘回来了?”呆头鹅手里拿着三张纸, 递给凌青壁,“参加选拔的一共六个人, 最后选出这三个资质还行的, 恰好是结义姐妹。”   阿萱现在虽做江湖女子打扮,但还是本能地对唐鹭和凌青壁福了一福。   唐鹭看到她,神情一怔,眼神中带了一些琢磨。   凌青壁看着纸上的简介:“嚯,毕红锦、段红绡、林红绢,红布三姐妹,关系不错啊, 这是连名字都改了。”   “嗯,说是要携手闯江湖。”周靖说, “我告诉她们还得等师父您最后甄选, 暂时先把三人安排在客房住了。”   凌青壁发觉唐鹭微微蹙眉,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眉眼低垂的阿萱, 觉得有点危险, 便将那三张纸拍在周靖胸口:“跟她们说, 明日我试试她们的功夫,你俩快走,别打扰我和你师娘。”   周靖:“……”   才七天不见,至于急成这样吗?!   凌青壁忙不迭地拽着唐鹭进了屋,不料唐鹭还是问出了口。   “叔叔,方才那名女子是你新收的徒弟?”小糖包似笑非笑,口吻有些冷,“她不是你当时在花霰楼里出钱赎身的那位?怎么,兜兜转转,这还找上门来了?”   凌青壁解开腰带脱掉外袍,心里有点紧张,但面上装作浑不在意:“唉,没办法,她没地方去,就想跟我学点功夫。”   “只是学点功夫这么简单?”唐鹭似笑非笑,抓过凌青壁质问,“你就没琢磨过她还有别的想法?”   凌青壁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无辜道:“她有想法关我什么事,我没想法不就行了?”   两人退到床边,唐鹭一把将他推上床,扑上去将人结结实实压住,语气危险地说:“叔叔,你总是这么善良,我真是怕你吃亏。”   “小糖包,我这辈子吃的最大的亏就是你,谁还能让我吃亏?”凌青壁按住他的后脑,仰头亲了他一口。   唐鹭咬了咬他的嘴唇,眼神中意味不明:“哦?我是你吃的亏吗?”   “我这人天生就爱吃亏。”凌青壁抱着他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伸手解开了小糖包的腰带,笑眯眯地说,“对我来说,你就是那最好的花茶,先苦后甜,回甘悠久。”   “叔叔的嘴也是越来越甜了,糖包很想尝尝。”   凌青壁摸摸他的脸,被那双桃花眼看得满心荡漾:“今天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西施浣纱’。”   之前都是那位食髓知味的少年冲锋在前,现在换了凌掌门来,别有一番风味。   唐鹭感受到凌青壁对他的温柔和眷恋,光是这番情意,已经令他迷醉非常。   只是叔叔采取主动,就像是怕伤了他似的,太过温柔,实在让人意犹未尽。   小糖包今天情绪起起落落,翻了好几番,此刻欲念、幸福和怒火拧成一股麻花,成了一股非暴虐无法消除的力量,在他胸腔来回激荡,需要找个地方发泄。   等那位“西施”浣完纱,他仍是觉得不满足,便立刻抢回了主动权。   凌青壁感觉出他心中情绪未消,怕他憋着难受,也默许了他的凶狠,甚至有意助长他的气焰,只希望他能够将怒气尽情宣泄出来。   床帐不停颤抖,不知过了多久,才徐徐止息。   天色已晚,房中连蜡烛都没有点,乌漆嘛黑的只能看到一片暗影。   唐鹭从背后紧紧搂住凌青壁,在他的后颈上轻轻咬出一排牙印,缠绵地呢喃:“叔叔……我好爱你,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你是我的主心骨,是我的精气神,要是没有遇上你,我都不知道我会怎样。”   “可能被忻悦门的人折磨死了,可能被我爹打断腿,可能被晏秋帆毒死,或者知道我娘的事之后,就不顾一切去找申屠浔报仇,然后被他打死。”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有现在的一切。”   凌青壁有点累,闭着眼睛,握住唐鹭扣在自己腰上的手,低声回答他:“别瞎想,我又不是神仙,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你不是蠢货,就算没有我,你也知道怎么应对,不会把自己的路走死。”   “咱们俩的确有缘,但是别夸大了感情的作用,这也是走极端。”   唐鹭额头抵着他的后脑勺,吃吃地笑:“叔叔,你也太清醒了吧,有点煞风景。”   “清醒不好吗?”凌青壁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抱着,“正好约束你这个小疯子。”   说完他想了想,又改口道:“不,也不叫约束,叫什么呢……或许是一种互补?小糖包,你很好,疯狂也好任性也罢,都是你,我喜欢的也是这样的你,你不需要有任何改变。”   “我呢,年纪稍长,当然也有自己的优点,踏实,沉稳,不太容易激动,是有点煞风景,但能在你孤注一掷的时候帮你盯着点。就像你要修炼内功,想快速突破,那就大胆去做,我就是那个替你护法的人。”   唐鹭听着,轻笑一声:“叔叔,你这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委婉说法吗?”   “臭小子,嫌弃我是吗?”凌青壁“啧”了一声。   “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唐鹭吻了吻他的眼睛,“我心里有一片汪洋大海,原本经常会掀起惊涛巨浪,遇上叔叔之后,它就变得平静祥和。先前我只知道爱的力量很强大,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总算是懂了。”   凌青壁闭着眼:“唔,为什么?”   “心里有了人,就觉得有所倚靠,天永远不会塌下来。你会替我撑着,我也想护着你。”小糖包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微哑,却令人无比心安,“从此我不会只考虑自己,还会考虑你。我不愿意为自己做的,却愿意为你做,因为我想你幸福快乐。这个想法会让我变得更加勇敢和负责任,让我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我真的很喜欢和叔叔在一起的这种感觉,让我再也不讨厌自己了。”   少年一番剖白心迹,听得凌青壁着实无可奈何:“你这小嘴儿怎么这么会说?我都说不过你。”   “嘿嘿嘿,明明就是真心话,叔叔听了不高兴吗?”   “自然高兴,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   “嗯……我有一个想法。”   凌青壁睁开眼,黑暗中看到唐鹭一双眼睛亮亮的,闪着奇异的光芒,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选择躺平,“来吧,小疯子,有种就真让我死在你怀里。”   唐鹭欣喜地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珍而重之地吻遍他的脸:“我不会让你死的,只会让你□□。”   小糖包说到做到,凌掌门身强力壮,的确死不了,思绪明明灭灭,反复回荡着一句诗——“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   郊外农家小院,谢青枫在院中练剑,晏秋帆则坐在一角研磨药材,时不时地给师兄叫个好。   这几天他表现都很乖巧,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意思,谢青枫便“大发慈悲”,不再用绳子拴住他,只是定时定量地给他吃自制的软筋散,避免他耍心机。   晏秋帆颇有些无奈:“师兄,我真的不跑,再说以我的功夫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不行。”谢青枫冷酷地扔下这两个字,心里却柔软得紧。   他也不想这么做,只是再也无法忍受晏秋帆再一次从自己眼前消失。   这几乎成了他的心病。   这些天两人形影不离,像以前在碧山谷里那样一起过年。只不过这里四处都很荒凉,这个年过得显得十分冷清。   但毕竟是他俩第一次单独过年,尽管厨房里缺这少那,还只有两人吃饭,谢青枫还是鼓捣出了一桌“宴席”。   他记着晏秋帆爱吃鱼,因此做了两条,一条清蒸,一条红烧。凌云府不靠河海,冬天鱼类也少,是他提前花大价钱跟酒楼定的,用冰块镇着一路带回小院。   另外的菜就稍显简单,因为谢青枫想着一桌饭菜都要热腾腾的,要是别的太复杂,后边的做好了,前边的就凉了。   起初他一个小少爷是不会做饭的,拜师之后就得学着料理自己和师父的起居——碧山谷不像疾风门,没有那么多下人,都是徒弟照顾师父,师弟妹照顾师兄姐。   但是时间久了,谢青枫倒是在厨房里找到了乐趣,做饭的时候他不需要跟任何人打交道,不仅可以做出喷香的饭菜,还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琢磨些练功及药理。   再后来,他又发觉,做些师弟喜欢的菜,看着对方吃得开心,自己就会莫名地高兴。   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晏秋帆除了煮粥煮面,其他一窍不通,看着谢青枫为自己忙碌,内心五味杂陈。   这是他向往的生活,却也成了此刻不敢妄想的美梦。   他并没有提出要帮忙,故意装作冷淡,就是怕师兄再对自己做出什么过分热情的事来。   这两天师兄总是对他动手动脚,摸脸摸头,时不时还要凑过来亲一下,晏秋帆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扛多久。   万一真的做了亵渎师兄的事,他就更不是人了。   所以大年三十,两人冷冷清清地吃完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晏秋帆咬着牙,连声谢谢都没多说,更不肯喝那屠苏酒,连夜也不守,吃过饭不久,就上床去睡了。   谢青枫也没有说什么,自己放了鞭炮,点好长明灯,便也上了床,照样从背后拥着晏秋帆,沉沉睡去。   这几日来皆是如此,他表面看起来镇定,实际上已经开始心慌。   “一起过年”或许是晏秋帆现在如此乖巧的原因,但年已经过完了,师弟会不会已经心生了其他打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该怎么才能让他留在我身边?   练完剑,谢青枫坐在晏秋帆身旁,端起冷掉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看了看师弟,师弟也笑着看了看他,两人却相顾无言。   谢青枫看得出来师弟是在逃避自己,可对方越逃,他越害怕,越想求个笃定。   “秋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垂眸,拿出汗巾仔细地擦着手里的宝剑。   “好好练功制毒,早日报仇。”晏秋帆继续摆弄手里的草药,“大概就是这样吧,师兄呢?还要和我待在一起?”   谢青枫装作不经意般将剑还入鞘中,淡淡道:“怎么,这几日就厌烦我了?”   “怎么会,跟师兄在一起,我有吃有穿有人陪,万事不操心,别提多好了。”   “那我一直陪着你可好?”   晏秋帆哽了哽,笑笑:“这多不好,耽误师兄的时间。”   “我又没有别的事可做。”谢青枫拈起晏秋帆手边的草药叶子,拿在手里玩。   “你总不回师门,师父要生气的,万一连累师兄挨骂,我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谢青枫面无表情:“这倒无妨,我跟师父说要下山历练,他没有反对。”   晏秋帆:“……”   “那师兄不去历练吗?”他干巴巴地说。   谢青枫抬手撩去他额上一丝乱发:“我也不求扬名天下,不着急历练,现在先帮你报仇再说。”   你都打算得明明白白,还问我做什么?晏秋帆心里郁闷。   他无奈地问:“师兄打算如何帮我报仇?”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相信你那个仇人定然也要去的,我们这个月好好练功,到时手刃仇人如何?”谢青枫充满希望地看着他,“不需要找《无隅心法》,不需要歪门邪道,君子报仇天经地义。”   晏秋帆冲他一笑:“嗯,那便依师兄吧。”   这场略有些尴尬又暗藏机锋的谈话到此为止,两人都没再多说什么。   谢青枫继续练剑,晏秋帆继续弄他的药,相处得像一对成婚已久已经无话可说的夫妻。   两人心里都有些别扭,却又舍不得打破这样相濡以沫的时光。   --------------------   喜欢长嘴的小情侣~   第一对就不用说了,一个比一个能叭叭,下边这一对儿吧,看起来长嘴的偏偏不开口,看起来没长嘴的,嗯……动手能力很强。   ---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卢照邻《长安古意》   老凌想到这句诗是因为之前聂云汉在他面前秀恩爱的时候说过这句,还嘲笑他不懂,现在老凌体会得可深刻了。   (这个梗来自老聂和阿闲的故事,在此做个注解。)   三红其实就是背景板啦,毕竟咱们疾风门得多招几个徒弟哈哈~ 第68章 掌控   两个人的生活十分简单,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晚间吃过饭, 晏秋帆又是先上了床,躺在最里边休息。   其实每次他都睡不着,尤其谢青枫贴身抱着他之后,他要一个人面壁很久, 在脑子里默念《汤头歌诀》才能让自己保证清心寡欲, 然后慢慢睡去。   今夜也是如此, 谢青枫片刻后便躺在他身后, 像之前那样搂住他的腰。   “四君子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 祛痰补气阳虚饵……”晏秋帆迅速默背, 只希望师兄能够早日入睡,这样便能稍稍放开自己。   谁知今天谢青枫与往日不同,不再老老实实地搂着他,而是努力贴近,手在他身上游走。   晏秋帆立刻按住他的手腕,哑声道:“师兄……”   谢青枫没有回答他,而是吻上了他的后颈, 略显冰凉的唇逡巡着吻向他的耳根。   “别、别这样……”晏秋帆身体猛地紧绷起来,他想要挣扎, 可是师兄却死死将他抱住, 令他无法挣脱。   或许也并不那么想挣脱。   谢青枫变本加厉,撩开了他的衣襟。   “啊——”   晏秋帆失声叫了出来。   他太渴望师兄了, 只是耳边的一点温热, 他立刻就心潮澎湃, 更何况师兄竟然……   “师兄……你没必要、没必要这样……”晏秋帆几乎无法自控,他堪堪维持着脑中仅剩的一线清明,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免得自己化身为兽,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来。   谢青枫实属走投无路了。   白天的对话让他明白,师弟仍没有断了寻找《无隅心法》的念想,也没想过要让他帮忙报仇。   而且,那些草药也有问题。那是两人一起采的,用来研制一些晏秋帆想做的毒药,单看都没有问题,但其中有几味药材,可以间接合成类似于缓凝丹的药物,可以用来解除软筋散的药效。   这些药不常用,晏秋帆以为他不记得,可谢青枫在医术上虽没有师弟那么精通,却也不是个庸医。   想通这个关窍的时候,谢青枫心底泛起一抹悲哀——他还是不顾一切想跑。   患得患失的恐惧让他别无选择,他只能用这种方式逼迫师弟,与对方发生些什么,好让这个人为了对自己负责而不再逃离。   他心底里最后一个筹码,便是师弟对自己的情意。   “秋帆……”谢青枫在他耳边呢喃,“你是不是……怀疑我对你的心意?你是不是觉得,我之前那么对你,只不过是在阻止你犯错?”   晏秋帆的脑子此时已经无法思考,他用尽全力,咬牙与自己的本能对抗。   谢青枫继续说:“有些话,我以为我不说,你也会懂,谁知你向来聪明,此事……此事却如此愚钝……”   “我想要你……你就真的半点……不想要我吗?”   晏秋帆绷不住,他本能地转身平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真实的反应骗不了人。”谢青枫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蹙起的眉头,“你何苦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   晏秋帆的喉结颤了几颤,艰难开口:“我不能……师兄……这是亵渎……”   “和喜欢的人肌肤相亲,怎能用这种词?”谢青枫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哽咽,手骤然停了下来,“若你对我的情意不是假的,亲亲我……亲亲我好吗?”   平素清冷不苟言笑的师兄,优异出色被他敬若神明的师兄,竟然在自己面前发出这样的哀求,晏秋帆心如刀割,他缓缓睁开眼,偏头看到闭着眼伏在自己肩膀上的谢青枫,眼角竟然缓缓流出一行清泪。   师兄他……他哭了?   烛光阴影中,谢青枫清隽的面容变得浓墨重彩,睫毛轻轻颤动,看上去完美无瑕,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名贵瓷器。   这种脆弱破碎感令晏秋帆心疼,却也令他更加想干坏事,看对方哭得更狠一些,双颊因自己染上红晕。   他脑中最后一线清明骤然被烧断,毁天灭地的情愫汹涌而来,令他再也无法忍耐,抱住了谢青枫。   “师兄……别哭……我、我……”晏秋帆疯狂地亲吻着谢青枫,在他脸上落下无数个吻,“我喜欢你!喜欢得快疯了!”   他颤抖地吻住了谢青枫的唇,谢青枫也表现得无比顺从,迎接他的疯狂掠夺。   他那武艺高强、清冷刚直的师兄,在他面前好似蜜糖一般柔软甜美,这种反差令晏秋帆几乎疯狂,他觉得自己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梦魇,梦中既疯狂暴虐,又甜美梦幻,令他甘愿沉沦其中。   当清晨的第一抹晨曦顺着窗户映入床榻上的时候,晏秋帆猝不及防地醒了。   师兄就躺在他的臂弯,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   晏秋帆不由自主地在他肩头一吻,心中满是懊悔和心疼。   怎么就没能忍住……   这样要了师兄,却又不能对他负责,我岂不是世上最令人作呕之人?   晏秋帆自诩不是什么好人,若是“不小心”睡了其他人,他完全能做到拍拍屁股走人,内心毫无愧疚。   谢青枫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他心里的神。   可他竟如此轻易地将神从天上拽落凡间。   “不必为此内疚。”谢青枫突然开口,嗓音哑哑的,令晏秋帆想起昨夜耳边起伏不断的低吟声,心中有些念头蠢蠢欲动。   他望向师兄黑白分明的眸子,又觉得自己很坏,欲念和悔意编织成网,把他牢牢包裹。   晏秋帆心虚地避开谢青枫的眼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谢青枫弯腰捡起落在地上的衣服:“大家都是男人,自己为自己负责就好。我只是想要你,但不会用这事捆住你。昨夜我也很快活,这就够了。”   是的,很快活,他终于得偿所愿,却也食髓知味,要把晏秋帆绑在身边的想法更加疯狂。   他知道自己表现得越不在乎,越不求其他,晏秋帆心中一定越是内疚,越是会想要补偿。   这样最好了,师弟便不会再去冒那些没用的风险,乖乖和我在一起。   他这一向床下弯腰,光裸的后背便落在晏秋帆眼中,小毒物心慌到不敢看。   “不,师兄,我……我是喜欢你的,昨夜情意都是真的。”他也拽过衣服穿上,“别把情到浓时说得像是露水情缘。”   谢青枫系好腰带,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打算将来如何?与我在一起吗?”   晏秋帆犹豫了一下:“嗯。”   “我去哪儿你便去哪儿?再也不会从我身边逃跑?”   晏秋帆再度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青枫猛一下床,双腿酸软,险些没站住,晏秋帆立刻跪在床边扶住了他,担心道:“你过来趴着吧,我给你揉揉腰。”   “无妨,我练会儿剑,舒展开筋骨就成。”谢青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若我想带你回碧山谷,求师父让你重回师门呢?”   晏秋帆:“……”   他低着头没吭声,谢青枫也没有逼问他,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晏秋帆才叹了口气,搂过谢青枫的腰,轻声说:“好,师兄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   唐鹭从兰杜山庄回来,几乎什么都没带,那满满一大包装的都是母亲的遗物。   画像、手记、笔洗荷花,不一而足,但他把乌龟长寿留给了唐雪飞,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能让它跟爹爹做个伴。   凌青壁的房间里本来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也没东西要放,就让唐鹭随便摆,反正这也是他们两人的房间。   等他去看完荷塘挖掘情况再回来,嚯,小糖包把房间填得不说是满满当当,也算是没什么空余地方放别的了。   “怎么样啊叔叔,我这样布置好看吗?”唐鹭一一介绍,“这些是我娘收藏的字画,我觉得很有意境,就都挂出来了;笔洗先放在书桌上,等荷塘挖好了,就把荷花移栽过去;另外这几盆盆栽是我一直养着的,我舍不得把它们丢在家里;这些册子都是我娘写的,就放在书架上啦……”   凌青壁背着手四下打量,觉得这么一装饰,房间里倒是多了不少生活气息,但他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啧,你是狗吗?感觉像是在屋里尿一圈划地盘似的。”   唐鹭:“……”   “我现在算是明白闲哥哥为什么那么说你了。”少年不由分说,搂着凌青壁的脖子跳到他身上,“我可是不会收起来的,你方才说随便我摆,做人不能食言!”   凌青壁一手托着他,另一只手捏捏他的鼻子,笑道:“跟你开个玩笑,别跟小阿闲学得那么较真。”   “师父,师娘。”周靖在门外喊,“我能进来吗?”   凌青壁抱着唐鹭走到外边厅里,把他放在椅子上——这椅垫也是小糖包带来的,倒是怪好看。   “进吧。”   周靖推门进来,把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拆开:“弟子服订好了,大小尺寸都有。”   “不错嘛,很好看。”凌青壁拿出一件红白相间的来端详,贴到周靖身上比划,“你穿应该很合适。”   唐鹭托着腮,笑眯眯地说:“是啊,小周穿红好看。”   “但是三红看了说她们想穿红的。”呆头鹅一脸不大高兴的模样,“因为她们的名字里有‘红’字,还说男穿蓝女穿红才合常理。我说别人名字里就没有‘红’,比如阿萱,而且为什么一定要按常理来,反常理不是更让人耳目一新吗?但是她们不听,说少数服从多数。”   想起三个新师妹围在他身边各种“摆事实讲道理”,周靖现在腿还有些发软,着实头大。   “我说红色是按男子尺寸做的,她们说没关系,自己会改。我实在没办法了,就说衣服颜色是师父师娘定的,我说了不算。”   唐鹭“噗嗤”乐了:“三红?你给她们取的外号?”   “嗯。”周靖想起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样子就头疼,“反正她们三个也是形影不离,就像一个人长了三个脑袋,取一个名字挺合适。”   呆头鹅很少说这么带情绪的话,凌青壁听着也哈哈大笑:“既然她们反应这么大,就随她们去吧。”   “可是蓝色……”周靖欲言又止。   蓝色是我替小花选的,她爱穿蓝。   凌青壁看出他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胳膊:“你穿蓝色,就算替小花穿了。以后咱不规定那么死,红色蓝色,谁爱穿什么颜色就爱穿什么颜色。”   “叔叔说得对!”唐鹭附和道,“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周靖没吭声,表情犹犹豫豫,好像还有什么话想说。   “什么时候变得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了?”凌青壁轻轻踢了他一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周靖嗫嚅道:“我、我就是想问,申前辈有没有说他们住在哪?我得把小虎和小白给师妹送过去。”   “这个……要是他再来找我,我就帮你问问。”凌青壁承诺道。   周靖心道,那算了,要是申前辈来,直接带走怎么办,我还是见不到师妹。   “多谢师父,我没别的事了,先行告退。”他冲他俩行了个礼,拎起桌上的包袱,转身离去。   唐鹭望着他的背影,促狭地问:“叔叔,小周是不是喜欢小花呀?看着一副相思病犯了的模样。”   凌青壁露出坏笑:“我看有点这个意思,但估计呆头鹅自己还不知道呢。”   周靖拎着包袱到了外院,正好遇上过来找他的阿萱,便将包袱交在她手里:“师父说想穿什么颜色随便,你自己挑吧,顺便给三红带过去。”   “好的师兄。”阿萱把手里一封信递给他,“这是给你的信。”   周靖好奇地接过信:“给我的?”   可能是待宵孔雀的兄弟们写来的,他心情突然好了点,兴冲冲地打开信封,展开信纸,上面草草写了一行字。   “师兄救我,我被困在水荇庄了!”   --------------------   下一章老凌和糖包请假,嘿嘿~   《汤头歌诀》是清代汪昂撰古代医方著作,年代有点不符哈,挪过来用了。 第69章 营救   看到这句话, 周靖的心脏顿时咚咚咚地狂跳不止。   阿萱看他陡然变色,关心地问:“师兄, 出什么事了?”   “哦……没事。”周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他转身往自己小院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问道,“你知道水荇庄在哪儿吗?”   阿萱想了想, 答道:“好像是在万山府和西陵府中间。”   “明白。”周靖补充了一句, “这事儿别跟师父师娘说。我这两天要出趟远门, 要是他俩问起, 就说我有急事回五陵渡一趟。”   “是,师兄。”   周靖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房间, 本想拿上凌青壁新送给他的疾风, 但是怕外出不慎弄丢了,犹豫了片刻还是带上自己用了多年的旧刀,跑去马厩牵了枯荣,骑上马“嘚嘚嘚嘚”地冲出了山庄大门。   ---   水荇庄位置偏西陵府,属于此地管辖。它坐落在一片湖泊中心的小岛上,这座岛不大,只有这一处庄子, 平日生活物资和人员出入全都依靠摆渡船运送。   此刻太阳当空照,阳光明媚, 花雨深背着小包袱, 偷偷摸摸地来到庄子最偏僻的院墙处,轻巧一翻便翻了出去。   重获自由的她像一只小兔子, 撒丫子狂奔, 很快便跑到了岛上的渡头。   摆渡船正停在那里, 等都不用等,花雨深大喜过望,“咣”地一声跳上船,大喊道:“刘叔,快开船!”   她站在船头,一直往庄子那处眺望,生怕有人追来。   可能今天特别幸运,一个尾随的人都没有,但她喊的刘叔也迟迟没有动静,船更是丝毫没有离岸的意思。   “刘叔,怎么回事——”花雨深一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什么刘叔,而是一位美貌妇人,当即愣住,随即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叹了口气,委屈巴巴地叫了声“娘”。   花云影身着大袖衫,打扮得跟寻常人家的主母一样,没有半点江湖气。她实际四十多岁,但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相貌出众,若是有人同时见过她和申屠浔夫妻俩,便知花雨深的相貌完全遗传自她娘,母女俩如出一辙的美艳。   她武艺高强,曾是杳溟宫的少宫主,后来嫁给申屠浔,生了女儿,便一心一意相夫教女。待父亲因为走火入魔去世之后,她便再也不想理会江湖中事,带着花雨深搬来了这座水荇庄,想过一些普通人过的日子。   待到花雨深十三四岁的时候,便开始两边跑,在杳无人烟的水荇庄待腻了,申屠浔便会带她去杳溟宫住上半年。   如此来回折腾,小姑娘对水荇庄和杳溟宫都厌烦了,想要出去闯荡江湖,看看武林的真实模样,这才趁着在杳溟宫住着的时候,偷偷溜走。   这回申屠浔把她抓回去,便送了回来,让她娘好好管教。   因为这位杳溟宫宫主看起来严厉,实际上是个女儿奴,只要花雨深撒娇嘴甜说两句好听的,爹爹什么都照办。   可花云影看起来温柔好说话,但不吃撒娇这一套,只要她认为不可以的事情,不管女儿怎么软硬兼施,不行就是不行。   这次听说花雨深外出居然拜了个不知名的门派、来路不明的人做师父,她当然坚决反对。   不知道为何,杳溟宫几代宫主都生独女,因此也就留下了个不成文的传统,女儿是少宫主,女婿必须入赘,方可接手杳溟宫事务,花云影的爹是这样,申屠浔也是这样,到了花雨深这里,自然也不会例外。   花云影认为,女儿将来不需要管理杳溟宫,也就用不着闯荡江湖、了解什么江湖事,她只需要无忧无虑地长大就好,至于夫君,为娘自会替她好好选一个,绝对不能是什么来历不明、觊觎杳溟宫的人。   她对水荇庄管理甚严,花雨深怎么也逃不出她娘的手掌心,这才想尽办法托人带出一封信给周靖。   可是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师兄来相救,更不知道那封信有没有交到师兄手里,实在等不下去,她便再一次谋划了这回的逃跑行动。   没想到还是被她娘给逮了个正着。   花雨深吵也吵过,闹也闹过,此刻也无话可说,乖乖跟着花云影回了水荇庄。   “深儿,江湖里都是尔虞我诈,有什么好的?你为何非要出去?”花云影着实不解。   江湖里有实心实意对我好的师兄,还有特别好玩的师父和师娘,当然好了!   花雨深撅着嘴,自顾自地想,却没有开口。   既然吵闹撒娇都没用,她打算采取沉默战术,看看娘亲能坚持到几时!   见她不说话,花云影也不强求:“这次是你咎由自取,来人,把这间房给我锁了。”   “娘!”花雨深一听这个急了,跳脚道,“你这是要让我坐牢吗?!”   “这是对你一再抗命的惩罚,你最好安分些。若是听话,我会早些放你出来。”花云影神情冷淡,转身扬长而去。   等在门口的下人已经备好了门锁,待她出门,便将锁链哗啦啦地扣在了门外。   花雨深推了推被锁得死紧的门和窗,气得把桌上的茶壶茶碗“哗啦啦”全推落在地,又狠狠地跺了跺脚,最后跳到床上大被蒙头开始挺尸。   等她一觉醒来,天色已晚,房间中乌漆嘛黑的一片,花雨深觉得腹中饥饿,但这个时候还没人送饭来,她觉得是母亲特意安排,便拉不下脸要东西吃,只好咬牙忍耐。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窗户上传来了敲击声,接着便听见有人在外边轻声喊:“少宫主?少宫主!”   花雨深连忙扑到窗口:“景霄!让你给师兄送信,你送出去了吗?!”   “回禀少宫主,信我是送了,但也是托人转交,不知道周师兄能不能及时收到。”景霄安抚道,“你放心,他若是收到了,定会尽快赶来,从凌云府到西陵府这边也需要好几天呢,说不定他已经出发了。”   这话令花雨深心里一松:“也对,师兄一定会来救我的——那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夫人说了今晚不让人给你送饭,说要惩罚你,我怕你饿,给你送些点心来。”   花雨深连忙道:“我快饿死了!还有水,给我找点水!”   她此刻就是后悔不迭,不该把茶壶都打翻在地。   景霄在外边说:“好嘞,你安心等着,我去弄点水,一会儿从房顶上给你送下去。”   花雨深等了片刻,果然听到屋瓦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景霄用一根绳吊着一个水囊外加一包点心,一点点地从上边往下放。   “好啦,收到啦!”花雨深接住这些吃的喝的,轻声喊,“你快走吧,别让我娘发现了!”   夫人管家甚严,要是被抓到,估计会被打得几天下不了床,景霄赶紧把瓦片都盖回去,匆忙离开了房顶。   今夜他和其他几个兄弟负责值守庄子外墙,方才是偷偷溜号去看他们家少宫主,现在匆忙返回岗位。   谁知刚站到属于自己的那块外墙下边,他陡然感觉有一阵冰冷的潮气袭来,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掐着脖子捂住嘴,拖到远处的松树林里。   “唔唔——”   景霄奋力蹬着地面,死命挣扎,可是禁锢他的人力量着实大,以他的功夫怎么都挣脱不开。   “是我。”周靖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呆头鹅不知道这小跟班现在站哪一边,因此不敢对他松懈。   景霄怔了怔,兴奋地“唔唔唔”个不停。   周靖哪知道他什么意思,压低声音道:“我有话要问你,你要是敢大声喊,我掐断你的脖子。”   “唔!”   周靖仍旧卡着他的脖子,只是轻轻松开了捂着他嘴巴的手。   “师兄!你终于来了!少、大小姐等得好着急!”景霄急切道。   外边鲜少有人知道这水荇庄是杳溟宫的产业,少宫主也没说要跟师兄表示真实身份,他还是按照原来说法称呼花雨深。   周靖见他应当跟自己是一伙的,这才放开他:“小花为什么会被困在这儿?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夫人的庄子,她不让大小姐出去抛头露面,今天大小姐想逃跑,刚把她锁屋里。”景霄抓住周靖的袖子,央求道,“师兄,你快救大小姐走吧。”   这下周靖犯了难。   原本以为花雨深是被绑票了,找他求救,现在人家娘亲管教女儿,自己是不是不太方便插手?   看到周靖有所迟疑,景霄立刻夸张道:“大师兄,我知道你不便管我家家事,可是大小姐被关在这里,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一大圈……”   与此同时,被关在房中的花雨深正在大口喝茶,大口啃点心,还打了个饱嗝。   “不光如此,她整个人精神恍惚,再被关下去恐怕要生心病的。”景霄言辞恳切,“而且夫人还说,过几天就找媒人来,尽快把大小姐嫁出去,免得她总生事!”   周靖不解:“申前辈不是说不会逼她嫁人吗?”   “老爷说话没有夫人顶用!家里夫人做主!”景霄知道周靖不会把这话传出去,肆无忌惮满嘴胡诌。   “为人爹娘怎么能不顾自己女儿感受!”周靖义愤填膺,“小花又没做错什么!”   景霄点头如小鸡啄米:“就是!师兄你快把大小姐救出去吧!”   “好,先把小花带走,稍后有机会再让她跟你们老爷夫人好好谈谈。”周靖心想,回头让师父出马来谈也行。   师父要是不好使,那就找师娘。   师娘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大,够资格,而且他比师父凶,应该会吵架。   远方正准备搂着凌青壁睡觉的唐鹭刚爬上床,突然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心想,谁在骂我?   景霄拽着周靖的手腕,拖着他往庄子那边走,感觉到他身上一片湿凉:“师兄你怎么全湿透了?”   “哦,我游过来的。”   景霄:“……”   岸边距岛上至少七八里地,这大冬天的水这么冷,师兄居然游过来,他真的是关心我们少宫主。   要是少宫主将来跟师兄成亲,一定很幸福。   可是要是少宫主说出她的真实身份,不知道师兄会不会介意。   周靖大步向前走着,不知道景霄心里在琢磨什么。   他来到湖岸边看见摆渡船,便知道自己若是坐船过去,肯定暴露身份——打晕船工没问题,万一渡头有守卫呢?万一人家这边晚上不许渡船,突然有船到一定会引起怀疑。   反复权衡后,他觉得游到岛上无疑是最安全的办法。   冬天凫水确实冷,但他不怕,一来待宵孔雀就开在山中暗河里,他一个特别护卫常常凫水,轻车熟路;二来他现在内功比以前强多了,更不怕冷,这会儿已经用内力把衣裳烤得差不多干,对他没什么影响。   但他心里对花雨深的关心确实半点不掺假。   景霄深知庄子内外守卫的分布点,便带着周靖避开岗哨,轻车熟路地到了花雨深的屋顶上。   花雨深正坐在桌边,无聊地捏着蜡烛火焰玩,此时便听头顶瓦片翻动,接着景霄的声音传来:“大小姐……”   一听这个称呼,她便觉得不对,景霄只会当着师兄的面才这么喊,立刻激动地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瓦缝中周靖的脸。   “师兄!师兄我好想你!你快来救我!”   不见就想得很,现在听见心心念念的师妹如此焦急地向自己呼救,呆头鹅立刻把之前的所有顾忌都忘到了脑后。   他趴在上边轻声喊:“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出去!”   -------------------- 第70章 赤诚   周靖伏在房顶上, 把这方小院的情况看了个清楚,安排景霄把这边的守卫全打晕, 自己则落在花雨深的房前, 抬刀便将窗户捅了个稀巴烂。   “师兄!”花雨深早就等在窗边,此时兴奋地拉住周靖伸过来的手,正要出去,不过她转念一想, 又道, “等等!”   周靖不解:“你要做什么?还不快走?!”   “搞点事情吸引他们的注意力!”花雨深抬手就把桌上的蜡烛打翻, 火苗立刻点着了桌布。   周靖:“……”   我觉得好像有点不靠谱!   偷偷溜走不是更好吗?   但是木已成舟, 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拉着花雨深出了窗户, 立刻跟景霄会合, 三人施展轻功上了房顶翻出小院,往大院外墙跑去。   没跑几步,他们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走水了”的叫喊声。   按照周靖的计划,救出花雨深,再去渡头打晕看守和船工,神不知鬼不觉地划船离开就行,谁知师妹竟然搞出这么大阵仗, 他隐隐觉得不妙。   果然,三人刚刚跳出外墙, 便听到有衣袂翻飞的声音从头上划过, 一个中年美妇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们跟前,手里拿的兵器正是花雨深以前用的双手短刀, 正是花云影!   “深儿, 你现在连房子都敢点了?!”她冷声道, 月光下面容显得更加冷厉,“真是自作聪明!”   花雨深的房间一起火,花云影立刻就知道这是声东击西,立刻飞身追过来,果然拦住了逃跑三人组。   周靖不由无声叹了口气,心道我说什么来着?   花雨深立刻郁闷道:“娘!你就放我们走吧!”   花云影不理她,目光在周靖身上打量:“你是谁?与我女儿什么关系?!为什么夜闯水荇庄?!”   “别管我是谁,你软禁小花、逼她嫁人,就是不对!”周靖梗着脖子大喊。   花云影听得一愣:“什么?”   旁边景霄心虚极了,小心翼翼地往周靖身后躲了躲。   花雨深一听就知道是他跟周靖胡说八道来着,但是转念一想,有了主意,一把挎住周靖的胳膊,大声对她娘道:“他、他是我情郎!”   这下景霄、周靖都愣了,齐齐望向花雨深。   花云影不可置信地看向周靖:“就凭你?!”   周靖:“……”   我怎么了?!   五官端正性格忠厚武功还不赖,甚至还有点小钱,虽然出身不咋地,但未来发展不错,凭什么瞧不起人?   但重点不是这个,他开口就要否认:“我不——”   “师兄!”花雨深掐了掐他的胳膊,阻止道,“当着我娘的面,你就认了吧,不管如何,今生我非你不嫁!”   周靖欲哭无泪,心道师妹你可别裹乱了吧!这个关系你娘更不会放你走的好吗?!   但是他不吭声,狗腿景霄开始配合:“对,夫人,你就放大小姐走吧,她跟周师兄情定三生,痴心不改,你就算把她留下,也只能留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   周靖心里咆哮——快闭嘴啊!   花云影忍无可忍,抬刀便向周靖冲了过去,花雨深本来想拦在周靖面前,不料却被他一把推开。   周靖抽刀格挡,接着便跟花云影打了起来。   从申前辈的故事里得知,这位夫人功夫不低,这一交手他便明白,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花云影双手短刀简直出神入化,不管是刀速还是内力,都比周靖高出一大截。   他仗着自己新练的五军刀法堪堪抵抗了一阵,倒是得到了花云影的夸赞。   “臭小子,刀法倒是不错,跟深儿耍的完全不一样!”   花雨深才没学多久,学了这招忘那招,当然不怎么样。   她此刻顾不上被娘亲奚落,在旁边大喊:“娘!你手下留情,别伤了师兄!”   但是花云影越听这话,越发生气,手下越不可能对周靖留情。   周靖接招问题不大,差在内功上,花云影的双刀裹挟着强大内力劈过来,他就算用刀挡住,全身经脉都被震得发麻。   频繁被内力攻击,他终于不支,最后被花云影的双刀卡住脖子,踩在地上。   花雨深心疼地扑过去,跪在周靖身边,抓住花云影的袖子,苦苦哀求:“娘,求你饶了师兄吧!我方才撒谎了!他不是我情郎,只是我师兄,是我写信求他来救我的!”   “此刻倒是改口了?你觉得我会信吗?”花云影冷声道。   “我说的是真的!”花雨深意识到娘亲真的有可能杀掉周靖,担心得眼泪都下来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撒谎的!”   花云影紧了紧手里的刀,问周靖:“臭小子,你怎么说?!如果你真不是深儿情郎,我就放你走!”   “师兄,你快跟娘说实话!”   周靖看着花雨深泪流满面的脸,突然心疼得要命。   他想,我是来救师妹走的,说实话能保我自己的命,却仍要把师妹留在这里备受煎熬,那我算什么师兄?   师妹的娘亲功夫这么好,又如此凶狠,若是师妹留在这里,少不得又要受折磨。   这次拼了命,也得带她离开!   “方才深儿说的就是实话!”呆头鹅瞪大眼睛,望着花云影认真地说,“我与她早就情根深种,若是今晚不能带她走,前辈干脆杀了我!”   花雨深愣住了:“师兄……”   “你果真这么不怕死?”花云影再把刀往上一顶,锋利的刀刃立刻划破了周靖的油皮,血立刻流了出来。   花雨深尖叫:“娘,放过师兄吧!我求你了,他说的是假话,他只是为了帮我!”   “帮你?什么样的交情能让他死都不怕?”花云影冷声道,“还说你俩没有私情?!”   “他是个实在人,呆头呆脑的,脑子不清楚,你千万别信他!”花雨深大声说。   周靖:“……”   花云影冷冰冰的双眼再度看向周靖:“深儿惯会撒谎,你说!”   “我喜欢深儿,不管你怎么问都是这个答案。”周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认真道,“只要我活着,就不能看她被困在这里。不管是出于我们两个的感情,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我都会护着她。只要她想离开,你就是身为她的娘亲,也不该因为一己之私将她禁锢在这里。”   “家不该是把人锁住的地方,而是令人日思夜想都想回去的地方。你这样把她关起来,只会更让她想逃跑。”   花雨深泪流满面:“师兄,对不起……”   “看你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说话倒是油嘴滑舌。”花云影突然把刀收了起来。   周靖一骨碌爬起来,紧张道:“我没有胡说,方才那些都是真心话!”   “师兄,你带金创药了吗,快点拿出来涂上!”花雨深焦急地去摸他腰间的布袋。   周靖立刻按住她的手:“不妨事!”   他紧张地看向花云影:“前辈,您肯放她离开了吗?”   “想走便走吧!”花云影收起短刀,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花雨深一眼,“真是女大不中留。”   花雨深惊讶道:“真的?”   “走吧,这位小兄弟说得对,家应该是让你愿意回来的地方。有这样的师兄照顾,我没什么可担心的。”花云影冷声道,“还要带谁一起走吗?”   景霄赶紧窜过来:“带我带我!”   他心想我要是走不了,保准得挨揍。   花雨深道:“就带景霄吧,师门那里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缺。”   最后花云影让人把她中午打好的小包袱拿过来,又亲自送他们三个到了渡头。   上了船,花雨深站在船头,犹豫地看着花云影:“娘……你是真的……”   “再问就是假的!”花云影怒道,“老刘,开船!”   渡船甫一开,晃晃悠悠的有些不稳当,周靖赶忙伸手扶住花雨深,却不小心将人抱了个满怀。   景霄赶紧转身,假装没看见。   花云影望着远去的女儿,心生叹息。   这俩人之间现在可能没什么,但早晚会有点什么,当娘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的确是看不上周靖,臭小子看起来傻乎乎的,但胜在一片赤诚,会对自己女儿好的。   看来这疾风门,应当还过得去。   ---   凌青壁这两天觉得有点奇怪,山庄本来也没几个人,一个接一个的行踪诡异。   周靖莫名其妙回五陵渡不知道干什么去,走得那么急,连声招呼都没打,实在不像他的风格。   但是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位枕边人,突然就开始变得忙碌,本来说好了的一起练功,这下可好,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晚上要到亥时末才回来,躺在床上就像一具尸体,再也不是那个没羞没臊每天都要亲得人满脸口水的小糖包了。   凌青壁有点担心他自己去找申屠浔报仇,但看他晚上还能回来,身上也不像有伤的模样,觉得八成不是。两人已经说好了此事绝不轻举妄动,小糖包应当不会食言。   但问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唐鹭也不回答,只是笑眯眯地说要给叔叔一个惊喜。   这七天来,只有不相连的两天,他留在山庄里陪着凌青壁一起练功,唐鹭不练阿伯传授的霜风掌和荧煌功,除了练兰心剑法外,就是要和凌青壁一起研究一套刀剑合璧的功夫。   这功夫单拆开来是一套剑法和一套刀法,若是持剑人和持刀人相互配合,二人作战时又是杀伤力很大的招数。   两天来他们时而各自研究,时而一起比划,才各自搞出了两三招。   凌青壁对这个进度很不满,打算提些意见。   这天晚上唐鹭再度晚归,匆忙洗漱后刚一上床,就被凌青壁压在了身下。   “小糖包,说,你到底搞什么鬼?”凌掌门眯着眼,咬着后槽牙问他。   唐鹭不由分说,扣住他的后脑勺,仰头便吻了上去,直到把他吻得意乱情迷才松开。   “叔叔,明日就是上元节,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微微气喘着笑道,“再忍一忍好吗?”   凌青壁端详着他,琢磨道:“你不会是偷偷去见什么人了吧?”   “我能去见谁?”唐鹭好奇道,“说说你的猜想给我听听。”   “这我可不知道。万一你又从哪里认识个叔叔伯伯的呢?”凌掌门躺平,酸不溜秋地说。   其实他不担心这个,但是心里还是希望唐鹭能够天天在身边,这个想法一强烈,他莫名觉得自己像个留守在家的小媳妇,天天翘首以待,就等着相公下工回家。   啧,不太好不太好。   唐鹭哈哈大笑,伸手揽过他的腰:“对我来说,这世上只有一个叔叔……”   他张口吻住凌青壁的耳垂舔.舐啃咬,把凌掌门撩得热情高涨,转过头来与他亲吻。   两人约定好练功期间要禁欲,平日里顶多亲亲抱抱,但这几天小糖包没有粘着他索求无度,倒让凌青壁觉得有点失落。   他们原本说好上元节破一次例,既然节日就在明天,稍稍往前挪一下也行。   凌青壁亲着唐鹭的嘴唇、下颌、喉结,伸手扯开他里衣的衣襟,觉得哪里不对。   以前根本不用他做到这个程度,唐鹭手脚极快,三两下就能把他给扒光了,怎么今天这么矜持?   他睁眼一看,好嘛,小糖包嘴巴还在下意识地轻轻嚅动,人已经睡过去了!   “唐鹭!”凌青壁推了推他,恼火地直呼大名。   被叫名字的这位嘬了嘬嘴,迷迷糊糊地说:“喜欢叔叔,么么……”   凌青壁:“……”   睡吧睡吧,睡死你!   第二天一早,唐鹭人又消失了,桌面上留有他的字条,写着:“叔叔,我出去一趟,今晚一定陪你吃晚饭。”   空虚寂寞冷了一晚上的凌青壁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之前唐鹭买的那一堆秘戏图,打算晚上想办法泄愤,把小糖包榨得一点儿糖汁都不剩!   --------------------   师父和徒弟,如出一辙地爱抢人…… 第71章 套路   怀着一点小不爽, 凌掌门吃过饭打坐了一会儿,就在跑去演武场教三红和阿萱练刀。   四个丫头差不多年纪, 很快就混熟了, 三红还想邀请阿萱加入她们,但是遭到了婉言拒绝。   阿萱看起来少言寡语,但毕竟也在外边“混”过,有些道理还是懂的。三红这样已经稳定了的小团体其实还是很难融入, 人家只是礼貌性邀请, 自己要是真答应, 将来恐怕相处起来也费劲。   今天这四个女徒弟都穿了红白相间的弟子服, 齐刷刷站在凌掌门跟前,这么望过去, 还真是挺养眼, 有点门派的意思了。   凌青壁一高兴,传授了内力的基础呼吸吐纳口诀,又多教了她们一招刀法,接着便背着手站在一边看徒弟们训练。   三红小有基础,掌握起来比阿萱快得多,很快就能把五军刀法前几式耍得有模有样;阿萱本是个弱女子,体力不行, 这些日子按照周靖说的,天天起来在山庄里绕圈跑, 锻炼体力, 虽然时间还不长,但看得出很有毅力, 也是个踏实孩子。   但她毕竟基本功不稳, 的确跟不上。凌青壁看她拿刀的架势都不对, 怕她把自己给伤了,就折了一根树枝给她,先代替刀用。   “师父,我是不是很笨?”阿萱看着旁边练刀练得行云流水的三红,难过地抿着唇。   “你才入门多久?别跟别人比,只要自己每天都在进步就行了。”凌青壁语重心长道,“别着急,如果你不适合练刀,我会教你别的,不过就是防身而已,简单几招练好了也是所向披靡。”   阿萱点点头:“嗯,谢谢师父。”   大门方向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凌青壁循声望去,便见周靖骑着枯荣、身后坐着花雨深,一骑绝尘地冲他奔过来,然后才看见景霄自己骑着一匹小马,气喘吁吁跟在后边。   “师父!”花雨深笑弯了眼,大声喊道,接着从马背上跳下来,抱拳道,“徒弟回来啦!”   凌青壁怔了怔,意味深长地看着周靖:“怎么,小花搬家去五陵渡了?”   周靖下了马,表情尴尬,小声说:“回头再跟你细说。”   “哇,这才半个月不见,多了这么多师妹啊!”花雨深往旁边一打量,撞上正好奇观察她的三红还有阿萱,语气莫名有点酸酸的,“还一个比一个好看。”   她瞥了一眼周靖:“难怪你老不去找我。”   周靖:“……”   什么情况?!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收到你的信就去了好吗?连师父都没说!   这事儿咱不是回来的路上都说过了吗?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听不出,三红和阿萱可一听就能听明白,四个姑娘你看我我看你,用眼神交流——大师姐这是在拈酸吧?!   “别回头细说了。”凌青壁端详着他俩,隐约觉得俩人关系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但他顾不上管这个,先问最重要的问题,“小花回来这事,她父母知道吗?”   花雨深连忙道:“知道!放心吧师父,这次我娘同意了,我爹不会有二话!”   凌青壁这下放了心:“嗯,那倒还行。我说你们还真会赶时间,这么巧今天赶回来。”   “今天上元节,凌云府城里不是有花灯和夜市嘛。”周靖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不想错过。”   一听这个,毕红锦先激动道:“师父,我们晚上能进城去玩吗?”   “让我们去吧,一年才一次上元节。”   “是啊,听说凌云府的花灯是四府盟里最好看的!”   凌青壁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徒弟们央求他,心里在想怎么安排,也不知道小糖包想不想看花灯。   他本就是凌云府本地人,过往应该没少看,或许不会太好奇。   是趁着徒弟们都出去了,两人在家腻歪腻歪好呢,还是一起进城溜达好呢?   或者先溜达再回来腻歪,嘿嘿!   “凌掌门!”老李头迈着小碎步跑到他跟前,双手奉上一张字条,“这是刚送来的。”   一看是字条,凌青壁隐约猜到了什么,打开一看,果然是唐鹭的笔迹。   “叔叔,晚上过节,你带着徒弟进城来吧,我在满座楼定了酒席,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申时末到就成。糖包留。”   看完字条,凌掌门眉开眼笑,向面前一众等着消息的徒弟们宣布:“你们师娘说了,晚上进城吃席,他请客!”   “太棒了!”   “师娘真好!”   花雨深连小包袱都没放,就兴冲冲地去猫屋看小虎,周靖一脸心虚地跟着她去。   小虎见了主人,迎过来喵喵叫,似乎在质问她这些天干什么去了,怎么也不来看自己。   花雨深听它叫得欢,别提多高兴了,抱着它一直亲。周靖也抱起过来蹭自己腿的离离,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咦?”花雨深终于发现了不对,把小虎抱起来看,“它的毛球球怎么瘪了?”   周靖耳根发烫,装糊涂道:“什么毛球球?”   “就证明它是公的那俩毛球球啊!我以前经常捏,手感可好了。”   周靖:“……   姑奶奶,你捏它那里,它没咬你吗?   “啊……”周靖欲言又止了片刻,最后心一横,决定坦白,“春天到了,它有点那什么……我、我不想离离生崽,就给小虎去、去势了。”   上次好悬,过了年他就去找兽医给离离看诊,时间太短看不出来,但兽医推测小猫没怀孕,老父亲才松了口气。   为了避免后顾之忧,他犹豫再三,还是请兽医来给小虎去了势。   没办法,来不及问小花了,等小花来问了再动手,恐怕离离就已经怀上了。   呆头鹅着急忙慌地解释:“兽医说、说公猫去势之后比较好,就、就不会再有烦恼,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脾气也会变好……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情急之下,就、就自作主张了。”   花雨深听着有点懵,努力理解后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意思,抚摸着怀里脾气确实明显见好的小虎,哀怨道:“是吗……我还希望他们两个能生几只小猫呢……多有意义呀……”   “生崽太辛苦了,我舍不得。”周靖内疚地说,“它俩一直做好朋友不是也挺好吗?”   花雨深挑眼看他,意味深长道:“若我不想让他俩只做朋友呢?”   “啊这……对、对、对不起啊……你罚我吧……”周靖满脸通红,羞愧万分,“怎么罚都行,只要你能消气。”   见呆头鹅听不懂自己的暗示,花雨深着实郁闷。   周靖对她好,她也喜欢跟师兄一起玩,此前不清楚这是怎样一种情愫,但那夜两人在花云影面前扯谎,误打误撞地敲开了少女的心门。   她明白自己是喜欢上了师兄,师兄未必对自己无意,于是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想尽办法试探对方,只是这人情感方面实在一窍不通,既呆又刻板,纯纯的不解风情。   没办法,既然喜欢上一只呆头鹅,就要承担这个代价。花雨深倒也不着急,反正两人日日相对,有的是时间一点点戳得他开窍。   于是现在,她眼珠一转,提了个过分的要求:“那你以后对别的师妹不能像对我一样,要对我比她们更好,不许和她们过多来往,除了师父的要求,你不能单独指点她们功夫。”   “要把我摆在第一位,只能单独指点我,只能陪我出去玩,只能照顾我一个人,好不好?”   说罢她稍有点担心地觑着周靖的表情,生怕对方觉得自己太骄纵霸道。   谁知周靖不假思索地点头:“好!说到做到!”   他哪知道花雨深是要独占自己,只想着这事儿根本不叫惩罚,这叫正中下怀。   就算她不说,他也会离那群姑奶奶远着点,这辈子还没跟那么多姑娘打过交道,想想就害怕。   花雨深一怔:“……”   这个要求好像是有点简单,于是她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尽管提!”第一件事儿根本不算事儿,周靖爽快答应。   花雨深咬着嘴唇,试探道:“以后不管我犯了什么错,师兄可不可以原谅我?一次就行!”   周靖在感情上傻乎乎,但是别的事儿反应还是很快,况且他记性不差,记得小花三番四次说过这个事儿,再加上他对她的身份确实有那么一些些疑虑,自然就想到这上边来了。   “你难道预料到自己会犯让我不能原谅你的错?”他意味深长道,“如果都是小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如果是大事——”   “不是大事!绝对不会是大事!我又不会杀人放火伤天害理!”花雨深立刻道。   周靖想了想,把离离放在地上,应道:“嗯,只要不违反道德底线,我都不会生你气。”   “谢谢师兄!”花雨深把怀里的小虎一扔,扑过去抱住了他。   “咚咚”、“咚咚”、“咚咚”,周靖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他试图挣脱,但是又怕碰到师妹的身体,于是僵直着不敢动:“你别这样,叫人看见不好。”   “我才不怕!师兄你怕吗?”花雨深个子只到他下巴,这会儿靠在他肩膀上还挺舒服,撩起眼皮眼睁睁看自家师兄的半张脸逐渐变红,心里狂笑不止。   周靖开始结巴:“我我我我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传出去对你不好……”   “反正我娘都知道你是我情郎,和情郎搂搂抱抱天经地义。”花雨深柔声道,“我娘都不管,别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周靖喉结紧张地一转:“那、那是假装的,不能当真。”   “我也没说当真嘛,但我娘准许了,这个不是事实吗?”   周靖:“……”   我竟无法反驳!但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师兄,晚上去看花灯,我们单独行动好不好?”花雨深小声说,“咱们不跟三红和阿萱一起吧,反正师父师娘肯定是要避开我们的。”   周靖想想身边围着一群女子的情形,呼吸一滞,连忙答应:“好!”   “师兄对我真好!”花雨深靠在他怀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最喜欢师兄了。”   --------------------   鉴于这一章还是小花周靖的戏份比较多(他俩不会一直多的),加更一章老凌和小唐的哈 第72章 聘礼   担心晚上进城的人多, 约莫未时正,凌青壁就带上徒弟们往城里进发。   他骑着赤焰, 周靖骑着枯荣——这次花雨深坚决要求跟他同骑一匹马, 呆头鹅一反常态没有拒绝。   景霄骑他的小马,其他四个姑娘坐马车,师徒几人上了路。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城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 今天过节, 城防也严, 守城的衙役挨个验人。幸亏他们几个来得早, 路上又跑得快,总算是在申时末进了凌云府城。   城中街道上人满为患, 马车走不快, 凌青壁担心唐鹭等得着急,就抛下徒弟们,一个人骑马先往满座楼方向跑去。   半路看到有沿街卖花的小贩,他停下来买了几支嫩黄的春兰,听说这些花是在温暖的室内养育的,长得特别漂亮茁壮,他要给唐鹭簪在发髻上。   少年簪花一定好看, 娇嫩欲滴的兰花配上意气风发的脸庞,那模样想想他就觉得美。   谁知推门进了包间, 里边竟然空无一人, 凌青壁疑惑地正想出去外面找,接着他便“哗啦”一声被人按在了门上, 嘴巴也被一双温热的唇堵住了。   唇齿间的温柔驱散了这几天聚少离多的郁闷, 他抱紧唐鹭, 反客为主地狠狠亲吻对方,亲得两个人都有些无法自持,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唐鹭抱着他,撒娇道:“好想叔叔。”   “少来,想我这两天还老往外跑。”凌青壁擦去唇角的口水,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等着看你给我什么解释。”   唐鹭“嘿嘿”笑了两声,在他身上嗅了嗅:“什么味道这么香?”   “哦,我买了兰花。”凌青壁才想起手里攥着的花,方才一直下意识地紧紧握着,花杆都被他捏出了汁,“正好配你兰杜山庄出身的小少爷。”   “叔叔替我簪。”小糖包乖巧地低了低头。   凌青壁满心欢喜地替他簪在了发束一侧,看着眼前的少年与春花相得益彰,比他想象中还好看,情不自禁把人揽进怀中又亲了亲。   唐鹭被他这么缠绵弄得心情大好,勾着他的脖子笑道:“叔叔这么喜欢我呀?”   “不告诉你,免得你恃宠生娇。”凌青壁假装大尾巴狼。   “那我告诉你。”唐鹭拿过他手里剩的花,咬下一朵送进他嘴里,接着粲然一笑,“我很喜欢很喜欢叔叔。”   凌青壁叼着花的模样多了那么一份玩世不恭,看起来又帅又欲,小糖包有些按捺不住,想要把他推倒这样那样。   但俩人没敢腻歪太多,毕竟徒弟们没用多久就到了。唐鹭没料到周靖三人会回来,这包间订得小了些,加了三个座位,挤是有点挤,倒是显得热闹。   虽然阿萱和周靖都比较沉默,但三红和花雨深都是快人快语的性子,凌青壁和唐鹭也不是特别严肃的人,席间一直充斥着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由于是年后才收徒,凌青壁给每个徒弟都补了一个红包,吃过饭之后就打发大家各自分头去玩。马和马车都能停在酒楼院子里,大家约好,约莫亥时正左右回到这里集合。   一出酒楼大门,花雨深就扯着周靖跑远了,三红拉着阿萱混入人群很快不见,景霄一个人窜得还挺快,看来是不想留下来给凌青壁和唐鹭碍眼。   出来玩的人不少,看穿着打扮,除了百姓之外,也有很多附近门派的弟子们,街上摩肩接踵,很是热闹。   大街上道路两旁立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灯,以及很多变戏法和卖艺的,吸引着人们驻足停留,另外还有很多小摊,卖各种各样的小吃和小玩意儿,看起来琳琅满目。   凌青壁大大方方牵着唐鹭的手在人群中穿行,完全不介意别人的目光。   事实上凌云府风气开放,习武之人居多,对于断袖之事并不会少见多怪,放眼人群中,不仅有年轻女子手挽手同行,年轻男子也有几对,彼此相视时脸上都写满了浓情蜜意。   “有什么想买的就说。”凌青壁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小糖包,“叫声好听的就给你买。”   唐鹭笑着摇摇头:“我有叔叔就够了,什么都不想要。能和你这样一起过上元节,我很开心。”   “啧,小嘴儿真甜。”凌青壁往远处张望了一下,“若是这些你都看腻了,想去哪儿就跟我说,不用顾着我,我对看花灯兴趣不大,只想跟你在一块。”   唐鹭攥紧他的手,漂亮的桃花眼被花灯映得熠熠生辉:“我想和叔叔一起去月老庙。”   “那咱就去!”凌青壁笑道。   两人被拥挤的人群挡着走不快,便跳上一旁的房顶,飞檐走壁地到了城东的月老庙。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上元节本就是有情之人见面的日子,这月老庙里更是人满为患,香火丰盛,满院子都是年轻男女,充满青春的活力。   像凌青壁这个岁数的人的确不怎么多,凌掌门觉得自己鹤立鸡群,还挺美。   “这里是求姻缘吧?咱俩都已经有姻缘了,还来这里做什么?”他好奇地问。   唐鹭与他十指相扣,片刻都不想松手,另一只手指向一处:“有姻缘还得守住才行,我想和你在那里留下名字。”   凌青壁循着他的指示望去,看见靠着院墙处立着一排类似布告栏似的架子,大约占去了半段院墙的长度,上边挂了很多木牌,按照唐鹭的说法,那牌子上边应该都是写着有情人的名字,再由月老庙的香火守护,图个吉利。   “没问题,搞牌子去。”凌掌门干脆道。   两人排了好一会儿队,才拿到了据说是桃花心木做的木牌,唐鹭字写得好,凌青壁就叫他在上边刻字,刻好之后,拿到架子那里去挂。   走到架子前边,唐鹭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叔叔,我有话想说。”   凌青壁不禁乐了,年轻人就是喜欢讲究这些仪式感的东西,真是可爱。   “说吧,我都听着。”他看着少年的眉眼,也是满心欢喜。   唐鹭认真道:“叔叔,能够和你在一起,是我三生有幸。只可惜我现在本事不大,还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但我会努力,和你一起把疾风门发扬光大,也会凭借自己的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照顾你一辈子。”   “我能自己照顾自己。”凌青壁捏捏他的脸颊,笑道,“你陪我一辈子就行。”   唐鹭立刻点头:“那是当然!所以我现在要向你下聘礼。”   “聘礼?”   唐鹭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拉过他的手,珍而重之地放在他的手心里:“虽然比我想的还差很多,但之后我会慢慢补给你的。”   “嚯,你从哪儿弄的钱?”   这是一块泛青的古玉雕的玉佩,应当有些年头了,玉质非常温润,现在又沾了少年的体温,握在手中温热非常。上边雕的是青山碧水,或许是为了应和凌青壁的“青壁”二字,应是唐鹭特意替他选的。   他不由问道:“这些天总往外跑,是打家劫舍去了?”   唐鹭离开家,拒绝了唐雪飞给他的银两,只带了一点点自己平时存的钱,还非要给疾风门交生活费,这买玉佩的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少年连忙道:“怎么可能?!我接了官府的悬红,替他们抓人去了,抓到好几个,赚了一百多两银子!”   “全用来买玉佩了?”凌青壁愕然,现在看来,小糖包眼下的黑眼圈跟这温润的玉色真是交相辉映。   “是啊!其实我还想买更好的,但是来不及——”   唐鹭话没说完,便被凌青壁拥入怀中。   “傻瓜……”凌掌门突然感动得眼眶发酸,“赚了钱就自己好好存着,做什么买这么贵的东西给我?”   从没有人像少年这样,任何东西都会毫无保留地给他,一颗心如此赤诚,满腔真情如此灼热。   “叔叔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再贵也值得啊。”唐鹭下巴杵在他肩膀上,坏笑道,“你是不是哭了?”   凌青壁带着一点鼻音,嘴硬道:“屁话,我是很感动,但怎么可能哭。”   “哎对了,叔叔,方才在街上,你说要我叫你一声好听的,你想听什么?”   “说出来不就没意思了,你自己领悟。”   唐鹭偏过头,凑近他的耳朵,促狭道:“想让我叫‘夫君’,还是‘相公’?”   凌青壁“嘶”了一声,也扭头贴在他耳边,轻声道:“要我说,咱们快点把牌子挂好,立刻回家,床上想怎么喊怎么喊……”   听了这话,唐鹭二话不说,转身就把牌子挂好,拖着凌青壁用最快的速度跑了。   俩人回到满座楼的院子里,给马车上留了张字条,分别骑上赤焰和雪麒麟,绕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线迅速出了城,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疾风门。   在路上压抑了一个时辰的情.欲此刻已经到了最高峰,凌青壁和唐鹭亲在一起,互相扒着对方的衣服,扭作一团,跌跌撞撞进了房,一下子就滚进了床里。   情到深处,小糖包“叔叔”、“夫君”、“相公”、“心肝”轮番叫着,简直要把凌掌门甜麻了,酥软到了骨子里,他化作一滩春泥,任凭少年摆弄。   白天在秘戏图上学到的那些一个不落地被他俩演绎了一遍,床架摇了半宿才缓缓停歇。   小糖包的糖汁儿还有没有剩凌青壁不知道,但是自诩体力过人的他,此刻竟是疲惫的眼睛都睁不开。   “你说你,是不是吸人阳气的精怪?”被唐鹭清理干净之后,凌掌门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喃喃说。   少年的体温此刻还有些烫人,就像抱着一个暖炉,暖乎乎的十分熨帖。   唐鹭吻了吻他的眼睛,笑道:“叔叔倒是惯会倒打一耙,我的阳气不是全都被你吸走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凌青壁“啧”了一声,“有件事想问你,你想办婚礼吗?若是想办,我带你回五陵渡去办,如何?”   唐鹭想了想,道:“此事不急,等我报了仇,咱们疾风门名扬天下之时,这婚礼就当做我们的庆典好不好?”   “嗯,就依你。”凌青壁搂紧了他,“到时候咱们大宴宾客,昭告天下,让他们羡慕去!”   --------------------   嘿嘿嘿……是不是过于腻歪了……下章他俩又请假了哈哈   再讲讲谢大侠和他师弟,就立即开启武林大会篇章。 第73章 变数   碧山谷位于万山府南侧, 昨日的上元佳节,谢青枫和晏秋帆是在万山府城里度过的。   那日晏秋帆答应回碧山谷, 两人并没有立刻出发, 而是休整了两天,准备停当之后才开始动身。   谢青枫知道回去定然要遭受一番折磨,下意识地想与师弟多待一会儿,两人在路上走得不快, 骑着马溜溜达达, 经过荒山野岭, 还要停下来去看看那里有没有长着什么别处寻不到的草药, 用了好些天才到了万山府城。   恰逢上元节,府城里同样热闹, 谢青枫拉着晏秋帆出去吃了饭, 在街上赏花灯、猜字谜,还吃了很多小吃。两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说笑打闹,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孩童。   不知道是酒酿元宵醉人,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谢青枫话多了不少,表情也丰富了许多, 花灯光华下眼睛波光潋滟,看着晏秋帆的眼神情深意浓, 总令他心旌摇荡。   晏秋帆报仇之心不死, 心中另有打算,再撞上谢青枫柔情似水的双眸, 他尽管心中也有温情, 但还是多了些心虚懊悔。   他想在报仇和感情当中找一个平衡, 但始终不得其法。他也想报完仇跟师兄在一起,但是不知道这次自己是否还能全身而退。   晏秋帆想,如果自己有负师兄,那他一定会难过;若是与他真的在一起了,自己却因报仇而丧命,他同样会很难过。   两害相权取其轻,好像负了师兄,让他恨自己,似乎更好过一些。   不到万不得已,晏秋帆不会这么做。只是他有些担心,有个人不会放过自己。   如果早一点意识到师兄对自己的感情,他就一定不会跟那个人做交易。   想起这些事来,晏秋帆禁不住苦笑,自己为何总是这么不合时宜,上一次这样误打误撞护住了性命,这一次,却会失去感情。   他不敢说感情和性命哪个重要,只知道若是没了师兄的日子,势必黯淡无光。   也罢,不去想这些了,能和师兄多待一天,就好好对他,让他开心。   “你在想什么?”两人回了客栈房间,坐在桌边喝水休息,谢青枫见他一直若有所思,不禁发问。   “没什么,在放空。”他握住谢青枫的手,“累不累?我替你打水洗漱。”   谢青枫没有拒绝,乖乖地宽衣解带,只穿着里衣,坐在床沿脱掉靴子,看着晏秋帆端来热水放在他脚边,又拿着拧干了水的布巾给他擦脸擦手。   他心里欢喜得紧,多希望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两人都洗漱完,并排躺在床上,但是都没有睡去,而是各怀心事地眨着眼。   谢青枫侧过身看了看晏秋帆,晏秋帆便也转过头去,眼含笑意看着他的师兄。   “秋帆。”   “嗯?”   “你抱抱我。”   那一夜过后,热情的谢青枫突然消失,便又成了原来那个清冷的师兄。他穿回了白衣,看起来飘飘似仙,平时很少主动做出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是看着晏秋帆的目光再也不一样了,多了一份掩饰不住的喜欢和依恋。   能被师兄依恋,晏秋帆心里也是开心的。   于是他伸手将谢青枫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对方瘦削的后背。   谢青枫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当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不是很会表达感情的人,也不习惯于依赖别人,前两次主动“勾引”晏秋帆,都是别有用心,算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做归做,但内心还是有些羞赧。   尽管现在两人的关系今非昔比,他仍是无法自然地做到像凌青壁和唐鹭那样旁若无人般地与晏秋帆搂搂抱抱,但他心里是渴望的,渴望师弟可以热情一点。   不是你先喜欢的我吗?为何还是如此冷淡?   今夜上元节,不是应该更亲昵一点吗?   忍了许久也不见对方有所表示,谢大侠只能发出命令,得到了拥抱,他还想要别的,却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犹豫片刻,他只好自己采取主动,轻轻吻着晏秋帆的脖颈、下颌、唇边,希望对方能够体会到自己的意思。   功夫不负有心人,棒槌师弟终于明白了什么,拈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师弟不碰他便罢,一碰他便热情似火,那夜是如此,现在的亲吻也是如此,既缠绵悱恻,又气焰嚣张,像是要把他吞噬掉。   谢青枫很喜欢这个感受。   他希望晏秋帆对自己欲罢不能,一是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二是这样师弟就不会总想着离开了。   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要留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明日便要回到碧山谷去见师父,估计要挨罚,为了保存体力,俩人只是深吻了一会儿,便相互拥抱着睡去。   晏秋帆心事重重,睡得并不踏实,半夜醒来时,借着桌上微弱的烛火,他仔细端详着师兄的脸。   师兄一直那么好看,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相貌端方、武功高强,又是一副谦谦君子貌,难怪有那么多师姐师妹暗恋他,可他现在是我的。   那薄薄的嘴唇吻起来是那么柔软甜美,让人总想反复吮吸,继而想做更多危险的事。得到师兄的那夜,晏秋帆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幸福、快活过。   他平时克制着自己不去触碰对方,就是怕碰了之后会按捺不住内心的狂暴。   “师兄……”晏秋帆小声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比你知道的还要喜欢。”   谢青枫似乎睡得很熟,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肩膀,表现出一种十足依赖的模样,这样的师兄令晏秋帆更加无法自持。   他忍不住吻着对方的额头,怀着对师兄无处安放的爱意和内心暴涨的欲念,悄悄自渎。   爱人就在旁边,他却只敢自渎。   谢青枫听到了全程,听到师弟在他耳边压抑着的粗重呼吸,心脏疯狂跳动。   他很欢喜,却又莫名悲伤。   秋帆,我会帮你报仇,我会护好你,我会让你的人生再没有牵绊,再无所顾忌。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出发往碧山谷方向去,中午便抵达谷内。   晏秋帆被逐出师门的事,碧山谷内人尽皆知,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谢青枫也不想与其他人多打招呼,俩人便都戴了帷帽。   其他师兄弟能认得出谢青枫手中的宝剑,也没有人对他们横加阻拦,两人很快回到了菖蒲老人的那方小院。   这院子是三进,师父住在最里边的主院,他俩原本是住在二院的东西厢,阔别数月,看到熟悉的环境,晏秋帆不禁悲从中来。   若不是为了报仇,他是断然不肯离开这里的,他甚至愿意和师兄老死在这儿。   “秋帆,你先回房待一会儿,我去秉明师父。”谢青枫摘掉帷帽道。   晏秋帆摇摇头:“算了,还是我和你一起去见师父吧,免得他对你一个人发脾气。”   “不用,事先没有秉明他老人家,这么贸然带你过去,他定然要发火。”谢青枫把帽子递给他,“你去房中待着,我先跟师父解释一下,然后叫你过来,咱俩一起求他。”   晏秋帆没再争执,乖乖听话,在谢青枫的注视下回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往事历历在目,当初就是在这间房里,他第一次偷偷亲吻师兄。   这里有他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可现在却已经全部坍塌。   他当然想为父母还有妹妹报仇,不然不会为了报仇放弃一切,但他心里又有一个声音悄悄说,若是一辈子不知道仇人是谁,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房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进来了。   “这么快?”晏秋帆回头看,见到来人,神色一惊,“是你?你竟敢到这儿来?!”   另一边,谢青枫恭恭敬敬地跟菖蒲老人秉明了来意,果然换来师父意料之中的暴怒。   菖蒲老人六十多岁,须发皆白,看起来庄重威严,此刻砸了一个茶盏,气得胡子一直抖个不停。   “混账!你熟读碧山谷门规,明知这种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竟然还敢私自做主把他带回来,你、你真是胆大包天!”他指着跪在地上的谢青枫,“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也逐出师门?!”   谢青枫仰头看着他,恳切道:“师父,弟子知错,秋帆也知错了,希望师父能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还敢替他求情?谢青枫,你心里是不是也没有是非曲直?!如此罔顾人命之徒,你叫我怎么原谅他?”菖蒲老人怒道。   谢青枫连忙道:“不、不是原谅,师父不用原谅,只要您愿意把他收回门下,弟子愿意跟师弟一起赎罪。他杀了一人,我愿为他去救百人!”   “你出身碧山谷,救人是你的责任,不是用来赎罪的筹码!”菖蒲老人厉声道,“正是因为如此,晏秋帆的罪才不可饶恕!他身为医者,却用医术去害人,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听着师父丝毫不松口,谢青枫急得红了眼睛:“师父,我承认他有罪,可我们总要给他改过的机会,不能做错一件事,就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不是吗?您教导了他十年,深知他的脾气秉性,这次是他一时走歪了路,您是他的师父,有责任将他拉回正道,而不是放任他自生自灭,让他更加堕落!”   “照你这么说,他变成这样,倒是我的错了?”菖蒲老人眯起眼睛,意味不明道。   谢青枫垂眸:“弟子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咱们是他最亲近的人,若是咱们都放弃他,谁还能够救他?”   “青枫,你平日里少言寡语,为师今日才知道你的口才居然这么好。”菖蒲老人叹了口气,“也对,‘教不严,师之惰’,我的确有责任。你把那小子叫来吧,我要亲耳听听,他到底是不是真有悔过的意思。”   “真的?!我这就去!”谢青枫兴高采烈地起身,转头跑出了门。   菖蒲老人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秋帆,师父让我叫你过——”谢青枫冲进晏秋帆的房间,看到眼前的一幕,血液骤然冻住一般周身发冷。   房内空空如也,哪儿还有晏秋帆的身影!   桌椅翻倒,凌乱不堪,似乎发生过打斗,但这打斗应当不算激烈。晏秋帆功夫一般,但凡能潜进碧山谷里来的人,功夫定然不差,掳走他应当不怎么费力。   可是秋帆为什么不大声求救?   若是他喊一声,我和师父定然能听见!   谢青枫怅然地站在房门口,满心悲怆地想,不,师弟一定有他的苦衷!   他立即转身出了房间,轻轻一跃上了屋顶,慌乱地四下张望,却到处都看不见晏秋帆的身影。他正要急切地追出去,却被菖蒲老人喊住。   “青枫!够了!”   谢青枫跳到他面前,急切道:“师父,是有人把秋帆掳走的!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不用了。”菖蒲老人含着怒意的目光望向远方,“现在他已经泥足深陷,再难摆脱!”   “师父,我一定会——”   “住口!”菖蒲老人怒道,“武林大会召开在即,你给我留在谷中好好练功,莫再为闲人闲事多耗心神!若是在擂台比武时丢人现眼,我拿你是问!”   与此同时,晏秋帆被带到了一间破庙里,被人扔在地上。   “最近浓情蜜意小日子过得不错,是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抓他的是一名黑衣人,此人戴着面巾,只露出一双深不可测的双眼。   晏秋帆从地上爬起来,拍打干净身上的泥土,冷声道:“原来阁下一直在监视我。”   “合作方不老实,我当然会盯着,若是你不想干,我也好及时换人。”黑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或许你没有那么想为家人报仇,是我看走了眼。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沉溺于儿女私情的废物!”   晏秋帆冷笑一声:“激将法对我没有用,少来这一套。其实你今日不来,我也打算逃跑,不然师父肯定会杀了我,多谢你方才‘出手相助’。”   “真的?”黑衣人目露怀疑。   “当然。”晏秋帆斩钉截铁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会帮家人报仇。”   黑衣人点头道:“好,只要你能找到《无隅心法》,我定然教你如何修炼,助你早日报仇雪恨。不过,你师兄肯定不会放过你,你打算怎么办?提醒你一句,如果他再从中作梗,我会替你清除这个麻烦!”   晏秋帆心中一惊,悄悄攥了攥拳头,装作若无其事道:“你放心,我师父会管着他,武林大会之前,他不可能离开碧山谷。就算他再找到我,我也不会让他成为阻碍。”   “这可是你说的!”黑衣人仍旧不太信任他,追问道,“接下来你的计划是什么?”   “武林大会群雄聚集,拥有心法之人若想待价而沽,这便是最好的时机,即便对方只想偷偷修炼,擂台上也会露出蛛丝马迹。”晏秋帆胸有成竹道,“到时候就是我下手的好机会,你放心,大会结束之前,我一定会把心法交到你手上!”   黑衣人笑道:“好,我们武林大会时见!”   --------------------   感谢在2022-03-16 20:19:25~2022-03-17 01:0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5261597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蓄势   上元节后, 唐鹭再也不往外跑,留在疾风门中跟凌青壁好好练功。   两人白天练外家功夫, 除了分别把五军刀法和兰心剑法练到炉火纯青之外, 成功创制出了属于自己的刀法和剑法。   唐鹭创制的是飞鹭剑法,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而凌青壁从自己名字中取了“壁立千仞”之意,将自己研究的新功夫命名为千仞刀法。   这两套功夫目前各有十二式, 将来还可以再拆招, 变化出更多的招数, 对战时威力相当, 到底是谁更胜一筹,要看修习者自己的本事。   唐鹭刚从鞭法转为剑法, 自然比不上凌青壁使了十多年的刀法, 两人对阵之时,小糖包总是输给叔叔,凌青壁并没有对他刻意相让,而是督促他更加努力练习。   这当然也是唐鹭想要的,他才不想被人让,还要从跟凌青壁的对拆当中发现剑法的问题,不断修改升级, 力求做到最完美。   他们研究这两套功夫最初的目的就是要刀剑合璧,联合对敌之时, 刀法与剑法的步法是相和的、互相成就的, 出招时也会互为倚仗,一套功夫的空门会有另一套功夫来补上, 力求合作对战之时滴水不漏。   至于威力嘛, 两人暂时还测试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目前疾风门里除了他俩,功夫最好的就是周靖。   可周靖光凌青壁一个人就能打趴下,根本都用不着唐鹭出手,打来打去,唐鹭和凌青壁倒是成了周靖的陪练,把呆头鹅练得刀速更快,几乎能跟他师父比肩了。   刀法剑法初成,唐鹭便要凌青壁给这两套功夫取个名字。   “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老凌才懒得费脑子,耍心机偷懒。   唐鹭很乐意在这上边花心思,这两套功夫虽然略显稚嫩,但算是他和叔叔的孩子,他心中十分珍重。   既然是孩子,他就想用两个人的名字来命名。   “取叔叔的‘青’和我的‘鹭’如何?”小糖包苦思冥想,“但青鹭什么好呢?好像还没听说过这样刀剑联合的功夫,不能单独叫刀法或者剑法。”   彼时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喝茶,凌青壁给他倒了一杯,笑道:“那咱取个霸气的,前所未有的。”   “好啊!”唐鹭微微蹙眉,“青鹭……青鹭联璧如何?‘璧’还音同叔叔的名字,又取‘珠联璧合’之意,正好能代表你我!”   凌青壁笑眯眯地捏捏他的脸:“好,我家小糖包真会取名,这功夫就叫青鹭联璧!”   “真是迫不及待要在众人面前展示这套功夫了。”唐鹭起身侧坐在凌青壁腿上,搂着他亲了又亲,“昭告天下,叔叔是我的人!”   凌青壁看着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也十分开心:“嗯,我是你的人。”   他仰起头吻着唐鹭的唇,浅吻毫无疑问地变成了深吻。   大步走进来院子里来的周靖:“……”   他立刻一个向后转,迅速逃离。   练功让人血液流速加快,血流加快让人心跳不止、情绪放大,换句话说就是血涌上头容易冲动,嗯,师父师娘确实很认真地在练习。   除了研究青鹭联璧,凌青壁还练了练阿伯教给他的霜风掌和荧煌功。   既然学了,不练白不练,采纳众家之长更有裨益。   这些都是白天要做的功夫,等到晚上,唐鹭便和凌青壁一起修炼内力——非常正经地修炼。   比起单独入定,两人内力相通之时共同修炼更加稳定,互为护法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往更高层次试探。   在这方面,小糖包可比凌青壁胆大,少年凭着自己毫无顾忌的冲劲儿一直努力突破,凌青壁便是他可以倚靠的后背,十多天里,两人共同练至《不度神功》第六层,唐鹭使使劲儿,甚至有突破第七层的意思。   还是凌青壁担心少年冲得太猛,根基不稳,硬生生地拉住他,两人又在神功第六层巩固了许久,各自又加上杜若诀和海长老的神功,此时他们的内功已经非常深厚,有资本和武林顶尖高手过招了。   想到这里,凌青壁仍是不由感叹:“还是要多谢海长老传功之恩,以后得常给她老人家扫墓才是。”   疾风门上下都是初出江湖,还赶上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这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非常重要。师父师娘如此勤奋,徒弟们自然也不甘落后。   周靖本来就不用别人督促,还不断给自己加码,他知道自己的内功在短期内难有进境,这种情况下师父也很难将高阶内功传授于他,他便把力气都用在了外家功夫上,把五军刀法和千仞刀法的套路都练得纯熟。   毕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只要将“快”字做到极致,便也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而且他这次参加武林大会,没敢想扬名之事,只要不给疾风门丢脸就行。   师父师娘肩负振兴门派重任,每天刻苦修炼,指点徒弟们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于是周靖这个大师兄就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师弟妹们的责任。   对,他终于有师弟了,景霄现在拜在凌青壁门下,是所有人的小师弟。   按入门先后,周靖是大师兄,花雨深则是大师姐,阿萱是二师姐,三红就是三、四、五师姐,景霄虽然来疾风门早,但拜师晚,只能委屈巴巴做最小的师弟。   但他也并不亏,上边五个师姐都很疼这个机灵的小师弟,这个给一块糖,那个塞一包点心,半个多月,他的腰围就粗了不少。   可见功夫也没怎么好好练。   花雨深学的是凌青壁的五军刀法,总共四十八式,她现在已经掌握了二十四式,决定不再贪多,先把会的掌握好。   她心里暗搓搓地觊觎唐鹭的飞鹭剑法,假以时日,她也想跟周靖一起用青鹭联璧。   不过她以前跟花云影学的是双手短刀,后来又学单手刀,临时改学剑肯定是来不及了,只能等以后再说。   至于毕红锦、段红绡、林红绢三人,原本就有基础在,她们很快掌握了五军刀法的前十八式,同样努力练到纯熟。   阿萱根基差,进展确实慢,似乎并不适合练刀,唐鹭偶尔看到她练功,便决定将自己会的软鞭教给她。   怕练兵器磨合慢,凌青壁还按照秘籍,学了几招净潮大师的浩气掌,为了不让姑娘惹麻烦上身,他对几招掌法进行了一些调整后再教给阿萱,好让她学来防身。   至于为何不传授霜风掌,而是现学浩气掌,那是因为霜风掌偏凌厉劲道,使出来的威力更依靠内功水平,浩气掌则是偏大气,掌法变化多,攻防兼有,也更依赖掌法套路一些,很适合阿萱学习。   看到自己成为了师父师娘的重点关注对象,阿萱着实受宠若惊,天天自己加码训练,常常跟周靖在演武场偶遇,这事自然引起了花雨深的不满,于是小丫头也非要加入夜练的行列。   总之,疾风门全体上下特别用功,短短二十多天时间内,大家都有了很明显的进步。   二月初十武林大会将会正式召开,而兰杜山庄并没有这么大的场地,举办地就选在了万山府与西陵府之间的一个名叫迎客镇的小镇上,擂台地点则在小镇郊外。   据说唐雪飞特意在那处搭建了一个巨大的场地,同时容纳十个大擂台同时比武。   而迎客镇本身作为一个交通枢纽,镇上最多的就是客栈,这也为四府盟英雄豪杰们提供了住处。   凌青壁提前十几天就安排人过去定了客房,他疾风门别的没有,比起其他小门派来,就是钱多。   别看他离开了待宵孔雀,但那里始终有他的份子,孔昙年后还着人送了分红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怕他坐吃山空,这分红十分丰厚,是足以引人艳羡的程度。   唐鹭得知他的身家之后连连感叹:“要不是我还有一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肯定要放弃奋斗,安心当叔叔的娇娇了。”   “你现在想当我可没意见。”凌青壁调侃他,“但是有一点,谁赚钱,谁当家,你自己权衡。”   唐鹭一听便道:“那不行,我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被人娇养,我还打算将来赚了钱养叔叔呢!”   “你靠什么赚钱?还去赚官府的悬红?”凌青壁继续调侃。   小糖包才不怕他这个,得意道:“几天能赚一百多两,这不比做小生意来钱快?我将来名震江湖之后,当然要靠收徒弟赚钱,到时候慕名要投到我门下的人肯定数不胜数,养一个叔叔绰绰有余!”   “好,那我等着那一天快点来!”凌青壁亲了他一口,“我当你的娇娇。”   “娇娇”自然是金屋藏娇的“娇”,虽然凌掌门志在做小糖包的“娇娇”,但毕竟唐鹭目前还没有什么赚钱的本事,因此从那天开始,“娇娇”这个外号就落在他头上了。   这种倒错感他倒是很喜欢,尤其床上的时候,凌青壁叫他一声“娇娇”,比叫他“糖包”还让他上头。   少年确实也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癖好就是了。   土豪凌掌门在迎客镇最大客栈上定了两间天字号房,出发的时候,他又斥巨资给每个徒弟都买了匹好马。   花雨深选了跟枯荣一样的黑色大马,这样能跟周靖匹配,还跟他在同一首诗里边找名字,取名叫“晴翠”。   阿萱则选了一匹灰不拉几的马,取名“灰灰”,三红则选了三匹一模一样的栗色马,并排走着的时候很有气势。   至于凌青壁的赤焰和唐鹭的雪麒麟,一红一白,再加上两个主人也都英俊潇洒高大威猛,双双走在队伍前边的时候还挺引人注目。   他们提前两天到了迎客镇,住进了客房里。两套天字号房在五层楼顶隔着中庭相望,每套都是两头卧房中间厅房,男子住一套,两人一间,女子住一套,阿萱和花雨深一间,三红三个人一间,正好够住。   有件事在路上的时候凌青壁就注意到了,觉得是雪麒麟比赤焰高,唐鹭才比他高了一个头皮。入住客栈房间之后,他就拉过小糖包比身高,一比不要紧,唐鹭长个儿了,确实比他高了大约一寸。   凌青壁:“……”   “你吃什么了?怎么长这么快?刚认识的时候你才到我眉毛呢!”他十分不爽,日日相处,居然没注意。   唐鹭得意地搭着凌青壁的肩膀:“我本来就还在长啊,我爹我娘个子都不矮,将来我肯定还能长高。叔叔怕被我比下去?”   “嘁,我能怕你这个?”凌青壁冷哼,“你最好别长太高,咱家床装不下。”   听着他满口酸意,唐鹭忍不住哈哈大笑,托着他的后脑压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我要比叔叔高大,像叔叔一样强壮,这样才能更好地疼爱你。”   这“疼爱”是什么意思,凌青壁心知肚明,看着少年慢慢长开的身架,他莫名对未来多了一丝期待。   现在青葱般的少年感自然令他迷醉,可将来少年长成男人,那份雄风应当也会很迷人。   知道师父师娘一进房肯定要腻歪——尽管两间卧房中间隔着一个长长的厅,但是想想那两个人在里边要做什么,周靖就浑身不适,于是他放下行李,拉着景霄就跑出去了。   客栈里已经人满为患,楼梯上都站着人,等着伙计带他们去客房,从穿着上就能看出来,有的是高门大派的弟子,弟子服的料子都很华贵,有的穿的则是粗布衣衫,可能是无门无派的江湖客,也有可能是练家传功夫的小门户,各色人等皆有,看得景霄两眼冒精光。   他是杳溟宫的属下,又常在水荇庄待着,离群索居,平日里很少能接触到这些武林正派,对他们充满了好奇,眼珠转来转去,都快不够用的了。   周靖还有些待宵孔雀特别护卫的做派,喜欢暗中观察,看见景霄见人就搭讪套话这种有点头疼,直往回拽他。   “大师兄,你放心,我就打听打听,不暴露身份。咱们头一回出来,什么都不知道,回头跟人一攀谈,容易露怯。”景霄笑嘻嘻地说,“我虽然听说的多,但有些门派也对不上号,想趁机认一认,回头也好跟师父说。”   周靖觉得他说得有理,但还是觉得不踏实,正要开口,就听楼上传来花雨深的声音:“大师兄!”   “大师姐来了,师兄你陪她吧,我就四处溜达,绝不惹事!”景霄撂下这句话,转身一溜烟没了人影。   花雨深蹦蹦跳跳从楼梯上下来,跑到周靖身边:“大师兄,你跟景霄说什么呢?”   “哦,他想四处转转,看看这都有什么门派。”   “他就那毛病,天生包打听,你别管他。”花雨深挽住周靖的胳膊,挑眉道,“咱们俩也出去看看吧,刚才来的时候,我就看见镇上特别热闹,回头开始打擂了,一来没机会,二来可能没心情。”   周靖犹豫了一下,想着转转也挺好,多熟悉熟悉没坏处,于是点头道:“成,那就出去转转。”   --------------------   小糖包:叔叔,咱们这套叫“青鹭刀剑联璧霹雳无敌打遍天下无敌手神功”如何?   凌青壁:……字太多老子记不住。   ---   按现在的尺寸,老凌183,小糖包现在186左右,未来差不多188哈哈哈。 第75章 热闹   迎客镇的街道并不宽敞, 此刻聚集了许多的马车和马匹,还有很多携带兵器的江湖儿女, 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想要正正经经出名,因此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稍微磕碰一下也不会说什么,非常地相互体贴。更有相识的人难得一见, 都在抱拳寒暄。   总之, 目光所及之处, 充满了祥和欢乐的气氛。   花雨深跟景霄一样, 对江湖上的一些事仅仅有所听闻,却没怎么见过, 此刻真是看什么都好奇, 一手抓着周靖的袖子,眼珠滴溜溜地转着,四下张望。   周靖其实也好奇,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又怕花雨深跑丢,便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被师兄的大掌一抓,少女突然间有点不好意思, 觉得那一小块皮肤火烧火燎的,下意识地往回一缩。   “抱歉!”周靖意识到自己举止有些不妥, 连忙松手, 解释道,“我、我是怕你被挤散了……”   他这一撒手, 花雨深心里骤然失落, 她连忙道:“没事, 是我吓了一跳,你就抓着我吧,我也怕咱俩失散。”   “是我想多了,都知道客栈在哪儿,失散也没关系。”呆头鹅看着师妹伸过来的白皙的手腕,觉得多看一眼好像都是罪过,赶紧把眼挪开,“不用这样了。”   花雨深郁闷,干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我抓着你,行吗?我害怕一会儿迷路。”   周靖:“……”   他很想说这个镇子也没多大,顺着人流量最多的地方走肯定就能找到客栈,但是最终他张了张嘴,点头说了句“嗯”。   师妹的手好软,也有点茧子,但是好软,不知道这小手是怎么握住刀的。   而且这会儿轮到他被抓的皮肤那块火烧火燎,两只手的手心都出了汗。   有点紧张,还有点莫名激动,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没过几个呼吸,被师妹抓着的半条胳膊好像都没知觉了。   周靖大脑一片空白,忘了四下张望,目视前方表情严肃,花雨深却十分愉快,一直在他耳边絮叨。   “师兄你看,那些牛鼻子应该就是见善峰的道士们!啧,看来道观香火很旺啊,住这么好的客栈。”   “听说长远镖局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一直走下坡路,没来多少人,囊中也羞涩,排场比以前差远了。”   “那个应该就是流星门的,我听说他们的弟子服特别难看,灰溜溜的像大耗子,果然!”   听到她提起弟子服,周靖看看她穿的是蓝白相间,本能地问道:“你喜欢咱们弟子服的颜色吗?这蓝色……”   是我帮你挑的。   “喜欢啊!”花雨深看看他与自己同款的弟子服,觉得两个人穿起来可配。   她其实是因为师兄穿蓝,自己才穿的蓝,还逼迫景霄跟三红和阿萱一起穿红,这样才显出她和师兄的般配来。   周靖笑了笑:“那就好。”   师妹果然喜欢,不愧是我。   ---   凌青壁和唐鹭瞎腻歪了一会儿,也出了门。   一来也是为了四处溜达看看,小糖包顺便给凌青壁介绍一下看见的门派;二来就是去找唐雪飞见个面。   毕竟唐庄主是这次武林大会的承办方,又是唐鹭的父亲,于情于理两人都应该过去打声招呼。   唐雪飞为了好好督办这次武林大会的筹备情况,在小镇西侧的清净地买了一处院子,正好可以让沈溪声以及其他几个四府盟的骨干住在这儿,免得跟其他鱼龙混杂的人都住在客栈当中。   江湖各门派也都知道他们在这儿,便也陆续过来拜见,唐鹭和凌青壁到的时候,门房那边排起了长队,要排到他们,至少得过一个时辰。   好在兰杜山庄的老管家就在此处接待来访者,安排人将他俩插队带了进去,凑着唐雪飞和沈溪声见客的一点空隙,双方见了见面。   当着外人的面,唐雪飞对凌青壁态度还算可以,凌青壁对他俩也不卑不亢,场面尴尬而不失礼貌,唐鹭表现得也很大方,似乎这些日子不见,少年变得沉稳成熟多了。   沈溪声早就听闻唐鹭和凌青壁的关系,但并没有戳破,先后夸赞了两人的功夫,最后就是客气地祝他们在武林大会上取得好的名次。   后面排队的人还很多,凌青壁和唐鹭便没有多耽误他们时间,匆匆聊了几句便告辞。   两人往自家客栈走的时候,不约而同闻到了一股药香,循着味道望过去,便看见一群穿着浅绿色弟子服的人正在附近的一家客栈门口搬行李。   “叔叔,这就是碧山谷的人。”唐鹭给凌青壁介绍。   凌青壁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些弟子:“嚯,得有二三十个吧,来的人挺多,这弟子服怎么跟蚂蚱似的——诶,谢大侠平时怎么不穿成这样?”   “可能他是高阶弟子,不太受约束。”提起谢青枫,自然就能想到晏秋帆,唐鹭想起凌青壁遭的那些罪,脸色不由自主往下沉。   两人正要离开,突然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人从客栈里出来,在一群“蚂蚱”里十分显眼,正是谢青枫。   “谢大侠!”凌青壁兴高采烈地跟他打招呼。   这才一个月不见,谢青枫比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憔悴了不少,见到两人,他脸上露出礼貌的微笑,走过来冲他们抱拳道:“凌掌门,唐少侠。”   “你来参加武林大会,晏少侠怎么办?”上次谢青枫跟他掏心掏肺,凌青壁也不把他当外人,直接问重点问题。   谢青枫叹了口气,把此前的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听完,唐鹭皱眉:“怎么会有人能将他从碧山谷中掳走,难道不是他自己逃跑的吗?”   “不会。”谢青枫连忙解释,“师弟的轻功还没有那么出神入化,而且碧山谷也没那么容易出入。我问过周遭的同门,没有人见过他离开,定是一个轻功极高的人将他掳走的。”   凌青壁问道:“既然是半个月前的事,你没去找他吗?”   “师父不准我出去,天天亲自盯着我练功。”谢青枫神色略显尴尬,但接着又说,“不过几天之后,秋帆便寄了封信给我,说他目前安全,让我别牵挂。”   唐鹭冷笑道:“掳走他的人武功那么高,他是怎么这么快逃脱的?莫非他与那人并非敌人,而是合作伙伴?”   凌青壁没反驳,因为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谢青枫面色不太好看,但也坦言道:“合作伙伴倒不至于,但经过这件事,我确信他是受到别人摆布,反而松了口气。只要除掉那幕后之人,师弟便可以回头。”   “恕我直言,谢大侠是不是觉得你师弟是世间第一良善之人,但凡他有错,都是被别人坑骗的?”唐鹭揶揄道,“他自己就这么正邪不分吗?”   气氛有点低沉,凌青壁赶紧出来打圆场:“不管怎么样,找出幕后黑手是最重要的,恐怕这人不仅利用了晏少侠,还会干些别的勾当。咱们要维护武林安定和谐,就决不能放过他!”   “凌掌门说的是。”谢青枫连忙抱拳道。   “上次你说还没有问出晏少侠的仇家,不知这些天有没有新的发现?若是有些头绪,我们也好帮着留意。”凌青壁道,“既然那人也属于某门某派,应当会来参加武林大会,我猜晏少侠也会来这儿,那幕后黑手应当也会关注这武林盛事,或许这次我们能将这些事一并解决。”   谢青枫连忙道:“师弟不经意间透露过一些,据说那人叫仇龙,腮边有一颗黑痣,但我问是什么门派的,他就没有再说了。”   至于是怎么问出来的,他可不好意思说,提到这事儿,眼神还有点不自然。   “许是怕你去替他报仇,令碧山谷和那门派之间结下梁子。”凌青壁点头道,“既然有名字又有特征,到打擂台的时候大家多留心,有了发现便互相通知,再一起筹谋。”   谢青枫诚恳道:“凌掌门以德报怨,实在是武林楷模,大恩不言谢,此事青枫谨记在心,日后任凭凌掌门差遣。”   “哈哈哈哈不必不必,也是谢大侠帮我俩在先的,再说匡扶正义匹夫有责嘛!”凌青壁笑道,“先不占用你时间了,我们就住在前边的雁行客栈天字一号房,有事尽管来找我们。”   谢青枫连忙拱手道:“凌掌门、唐少侠,慢走。”   走出了一段距离,凌青壁回头,看见谢青枫还站在原处目送他们,便冲他摆摆手,转回身来胳膊搭在唐鹭肩膀上:“好啦,怎么气性那么大,谢大侠人又不坏,你别跟他生气,气坏我们家小糖包我上哪再找一个去。”   “也不是生气,就是想想就烦。”唐鹭叹道,“你真要帮他们吗?”   凌青壁道:“帮啊,其实也不是帮他们,我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憋着坏,就想把《无隅心法》这事儿弄明白,也算未雨绸缪吧,万一真的武林大乱就不好了。”   “叔叔,你平日里看着什么事儿都不上心,但其实心怀天下,特别有大局观,这样的你最有魅力,我最喜欢。”小糖包眨了眨眼,满脸都是钦佩和爱意。   “嘿嘿,可能当兵当出病来了吧,就这‘坏’习惯。”凌青壁被他夸得心里美滋滋,嘴上也没真心谦虚,他张望着周遭繁荣的景象,勾着唐鹭的肩膀继续往前走,“肚子饿了,咱吃点好的去!”   ---   走了没多久,花雨深也叫着饿,拉着周靖去了一家小饭馆吃了许多好吃的,灌了满耳朵南腔北调,之后俩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再度上了街。   他们的打算是把这附近的路都走一遍,熟悉熟悉路线,看看有没有其他好吃的好玩的。   “哟,这不是疾风门的周少侠吗?”一个男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说得挺礼貌,但语调有那么一点点阴阳怪气。   周靖和花雨深循声望去,看到唐鹞和一个女子从人群中走来。   两家也没什么仇,将来还是亲家,周靖不想和他们闹不愉快,便抱拳行礼道:“唐少侠。”   花雨深对唐鹞没有什么好印象,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没吭声。   “小花姑娘。”唐鹞对她倒是笑容可掬,然后跟两人介绍身边的女子,“这位是舍妹唐鸢。”   唐鸢身形高挑,相貌秀美,但脸上挂着一副高贵冷艳看不太起人的表情,敷衍地冲周靖和花雨深行礼。   “不知你们住在哪家客栈?”唐鹞这话像是跟周靖说,目光却盯着花雨深。   周靖下意识地往花雨深前边一挡:“就那边的雁行客栈。不过师父师娘这会儿可能不在。”   意思就是你别过去找他们,免得碍眼。   “师娘?”唐鸢听了这个称呼,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嫌弃。   唐鹞听了脸上也不太好看,但在花雨深面前,他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哦,我们没打算过去找他们,但唐鹭应该会去拜见我爹,不知道凌掌门会不会跟着一起去。”   周靖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敷衍道:“哦。”   四人之间有种浓浓的尴尬满溢了出来,唐鸢不耐烦地说:“哥,走吧,爹交代的事儿还没办完呢。”   “嗯,这就走。”唐鹞冲周靖一点头,“擂台上见。”   见唐鸢已经扬长而去,他便笑着对花雨深说了句“再会”,便大步去追。   花雨深很不待见地撇了撇嘴:“师娘人这么好,他的兄长和姐姐怎么这么讨厌。”   “嗯,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周靖随口道。   走开不远的唐鸢问唐鹞:“那就是你看上的姑娘?”   “怎么了?”唐鹞说,“漂亮又泼辣,不好吗?”   周靖耳力好,迅速捕捉到了这两句,耳朵“唰”地竖了起来,立刻回头去看两人背影。   惦记我师妹?你也配!   --------------------   之后以剧情线为主啦,视角也会略多一丢丢,但也会时不时发个糖哒,老凌和小唐的糖~   副cp的情节其实是为了铺垫和推动剧情~感谢在2022-03-31 20:55:00~2022-04-01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无衣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仇家   唐鹞和唐鸢已经走远, 之后又说了什么,周靖就听不到了。   但是仅仅方才那句话, 就令他心头无名火起。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突然又想到之前花云影听到自己是小花情郎时候的反应,心里暗搓搓郁闷。   像唐鹞这样的出身,应当是小花父母都喜欢的吧。   “师兄你看什么呢?”花雨深抓着他的手腕晃了晃,顺着他目光回头。   周靖连忙道:“哦, 没什么, 记一下路。”   想了想之后, 他小心翼翼地问:“以后唐鹞要是跟你说话, 你能不能别理他?”   “我才懒得理。”花雨深鄙夷道,“那人那么猥琐。”   猥琐吗?周靖有那么一点点不自信, 唐鹞长得是有点讨厌, 但也能算得上英俊,要是师妹连他都觉得猥琐,那我在她心里是什么样?   呆头鹅向来对自己的外表不怎么在意,平时努力做到干净整洁就觉得可以了,现在却陡然心虚。   “那你觉得师父和师娘英俊吗?”周靖试探地问道。   花雨深偏头想了想:“自从知道他俩是断袖,我就没想过这事儿——应该也算英俊吧,但和我没什么关系。”   “还有跟你有关系的英俊?”   “当然了!女子欣赏男子, 应该都是用寻找相公的眼光来欣赏吧,断袖就是再英俊, 也不可能成为我的相公。”   周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哦……你想要找个英俊的相公。”   “当然了, 难道要找丑八怪吗?”花雨深意味深长地问,“师兄不喜欢漂亮姑娘吗?”   周靖:“……”   感觉这个语气, 怎么回答都可能不妥。   “还、还行吧。”他结结巴巴地说, “平时我不怎么看她们。”   这个是实话, 周靖不太敢直视姑娘们,一来是从小母亲告诫过这样会失礼,二来是他害怕。   “要我说,师兄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子。”花雨深直言道。   这话让周靖笑了:“你是不是没见过什么男子?”   花雨深:“……”   真是要气死本女侠!   她侧身弯腰偏头看着周靖,笑嘻嘻地说:“师兄,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周靖目视前方,不假思索。   这倒是花雨深没想到的回答,她不禁怔了怔。   呆头鹅不傻,他哪敢说师妹不好看。   当一个女子问你她好不好看的时候,难道她除了这个还想听到别的答案吗?   而且他也确实觉得师妹很好看。   两人此时已经离开大街,转到了小巷中,面前是个丁字路口,他们看着这边没什么人,正想掉头离开,却听到里边传来了殴打声和求饶声。   一个男子粗声粗气地喊道:“往死里打,看他长不长记性!”   “对不住各位大哥!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求你们放过我吧!”   这竟然是景霄的声音!   周靖和花雨深对视一眼,立刻冲到路口,循声望去,果然是有四五个膀大腰圆的人把景霄堵在了左边的死胡同里。   “住手!”   听到周靖喝止声,那四五个大汉立刻停手,回头看了看他和花雨深,嗤笑起来。   其中一个调侃道:“哟,行侠仗义的来了。”   景霄被揍得鼻青脸肿,他看到两人也没喊“师兄师姐”,看来是谨记不暴露身份的承诺,但他本能想爬起来逃跑,却被身后的人一脚踩住。   “想往哪儿去啊?!”那人阴阳怪气道,又冲着周靖和花雨深喊,“这人探头探脑四处打听消息,是哥们几个路见不平,教训教训他,希望两位少侠别多管闲事。”   花雨深不爽道:“他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就是好奇,没有恶意,你们几个欺负他一个,算什么英雄好汉?!是不是啊师兄!”   但是她师兄没吭声,而是像一根柱子似地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   花雨深奇怪地看向周靖,便见他满面通红,脸上怒火翻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踩着景霄那壮汉,目光好似要吃人。   那几个大汉没发觉周靖有什么不对,笑道:“哟,看来二位跟这小子认识!不知道您是哪门哪派的英雄?”   “师兄?你怎么了?”花雨深扯了扯周靖的袖子,“我们要自报家门吗?”   周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努力控制什么,他没有回答花雨深的问题,而是从怀里掏出他整日带着的小本子,翻到人物画像那一页,指着第一个,又点了点那踩着景霄的人,沉声问花雨深:“你帮我认认,是不是他?”   花雨深立刻明白了,端着画像反复确认,点头道:“是他!就是他!”   五年了,终于再见到自己当年的仇人之一,虽然那人容貌有变化,但是那恶劣的神情,周靖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怒火立刻烧穿了心口。   “小花,你别过去。”他“唰”地抽出刀,一步一步向那群人走去。   花雨深听话地站住没动,师兄要报仇,自己一定不会让他分心。   景霄看到周靖过来,虽然很害怕,还是大喊:“师兄,我没事!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负啊——”   踩在他身上那人一用力,把景霄最后一个字压了回去,他看着满眼怒火向他们走近的周靖,露出了混不吝的笑容:“看来这位少侠是要为师弟出气了,不知道你听没听过我们飞鹰帮的名字。”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周靖,他骤然停下脚步,握紧了手里的刀和刀鞘,沉默地注视了那人片刻,突然还刀回鞘,咬着后槽牙道:“在下疾风门周靖,这位是我们小师弟,不懂江湖规矩,惹恼了各位,我这个大师兄替他道歉。”   花雨深看着周靖说出这样的话,心疼得要命。   师兄向来为门派考虑,应是怕影响疾风门的名声,准备暂时咽下这口气。   果然,周靖说道:“大家都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本事高低应该在擂台上比试,不该在场下惹事,希望兄台能放过在下师弟,免得两派之间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你倒是个讲理的。”那人笑了笑,抬起了踩在景霄后背的脚,“没听过你们疾风门的名号,那咱就擂台上见真章,走!”   这位二师兄带着师弟们离开,经过周靖身边,还不怀好意地撞了撞他的肩膀。   周靖快把手里疾风的刀鞘都攥出了指印,腮肉都快咬破了,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转身抽刀就砍过去。   “师兄!”花雨深贴到墙根,避开那几个人看过来的咸湿眼神,飞快跑到周靖身边,她知道现在师兄肯定很生气,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景霄连忙爬起来,解释道:“师兄,我真没干什么,就是多问了两句,是他们欺负人——”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周靖再度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大步离开,“我先回客栈了。”   花雨深和景霄立刻快步跟上,但是他们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悄么声地跟在后边。   唐鹭和凌青壁不在房间里,周靖让小二送来几坛酒,说自己想一个人待会儿,便把师弟师妹赶了出去。   景霄与花雨深面面相觑,也不敢离开,便一左一右坐在门口,成了看门的石狮子。   门里时不时传来“咣啷”、“砰”、“哗啦”的声音,听得花雨深心惊胆战,很想冲进去抱住她家大师兄好好安慰,但是她又不敢。   “还是别进去了。”景霄看出她的心思,小声说,“大师兄把我们赶出来,恐怕就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怒气。而且男人这个时候应该会想一个人静静——对了师姐,他怎么会发这么大火?是不是跟那个人有过节?”   花雨深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也不是不能跟人说,便简单道:“大师兄跟那人有仇。”   景霄明白了,便没有再多问,看周靖那样,想想也能知道这仇浅不了。   “大师兄人真好,这么负责任,为了门派连仇人在跟前都能忍住。”他小声道,“这么稳重的人可不多见。”   花雨深却难受得要命:“可能因为是师父是行伍出身,教他们要顾全大局——可是我不想看他这样,我希望他能自私一点,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这样不会过得太苦。”   “没关系的师姐,那人跑不了,我看他们功夫不怎么样,就算大师兄不出手,咱们也能替他报仇。”景霄声音越来越小,没底气道,“也就咱们的办法见不得光就是了。”   花雨深摇摇头:“不用,大师兄的仇,他自己会报。那人既然是什么飞鹰帮的,肯定也是要上擂台打擂,大师兄能光明正大暴揍他,那人定然不服,下了擂台会来找大师兄的麻烦,先撩者贱,大师兄能名正言顺地干掉他。”   “说得也对!”景霄很激动,“论拱火我会!就算那人不来找茬,我也有本事让他来!”   花雨深:“……”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两人循声望去,是凌青壁和唐鹭有说有笑地回来了。   “哟,你们这是干嘛呢?”凌青壁好奇,“咱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怕偷。”   花雨深看到他俩,简直就像见到了爹娘,立刻站起来带着哭腔道:“大师兄受了委屈,一个人在里头喝闷酒。”   唐鹭意外:“谁能给小周气受?”   “他遇上了当年的仇人。”花雨深觉得这事儿凌青壁肯定知道,就没瞒他,简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凌青壁面色凝重:“他那小本本上画的?”   花雨深使劲点头:“嗯!”   “第几个人?”   “第一个!”   这时屋里又传来“砰”一声砸碎酒瓶的声音,凌青壁立刻推门进去,唐鹭和他一起,花雨深和景霄想跟上,又被“咣”地拍在了门外。   花雨深和景霄面面相觑:“……”   屋里酒气浓重,周靖坐在桌边,脸涨得像猪肝,眼红得像是要喷火,除了一地酒瓶碎片之外,没毁坏任何家具,酒品和人品显然都很过硬。   他也听到了花雨深方才跟凌青壁说的话,此刻见了他师父,眼睛更红了,心里更委屈:“师父……”   “想哭就哭吧,别憋着。”凌青壁拍拍他的肩膀,“哭完了咱寻个机会把仇给报了,不用顾及门派,君子报仇天经地义,不报对不起亲娘!咱疾风门担得起,不怕!要不然师父给你出气!”   听了这话,周靖抱着凌青壁的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唐鹭义愤填膺:“那人长什么样?路上见着我弄死他!”   周靖在凌青壁衣服上蹭了蹭眼泪,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小本本,翻到仇人画像那一页,递给了唐鹭。   “这人……”小糖包盯着那画像,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凌青壁见他这表情,问道:“认识?”   “不认识。”唐鹭想了想,问周靖,“小周,你知道这人叫什么吗?”   周靖立刻道:“当然!这人叫仇龙,我不可能忘!”   “仇龙?!”凌青壁只知道周靖给仇人画了画像,具体样子他早忘了,一听这个名字,立刻抓过本子来看。   虽然周靖不擅丹青,画的也是五年前的模样,但五年间,人的变化不会太大,尤其那特征更不会变——这位仇龙,腮边就有一个非常明显的黑痣!   --------------------   周·谨慎·靖   ---感谢在2022-04-01 17:50:06~2022-04-02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c_10th景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巧合   凌青壁记性再不好, 也不至于忘了谢青枫方才跟他说过的话,就算记不住名字, 也已经深深记住了那人腮边黑痣的特征, 这一瞬间,他和唐鹭都变得若有所思。   即便是同名同姓,特征也不能如此一致,谢青枫说的, 应当就是此人。   “师父师娘, 出什么事了?”周靖看他俩表情不对, 赶紧追问。   凌青壁觉得也没什么可瞒周靖的, 便直说道:“方才我们遇到谢大侠,他说了晏秋帆的仇人就叫仇龙, 腮边也有这么一颗黑痣, 我们怀疑是同一个人。”   “不可能!”周靖立刻道,声音都下意识地高了不少,“五年前那人还在五陵渡当小混混,十二年前怎么可能有本事去杀晏秋帆全家?!”   唐鹭拍拍他的肩膀:“冷静些,我们慢慢分析。那人多大岁数?”   “当年二十四五岁,现在应当快三十了。”周靖想了想说道。   “那这人十二年前也就十七八岁,更不会什么功夫, 晏家虽然是家传的拳脚,但晏老爹不至于功夫那么差, 连个小混混都提防不了。”凌青壁转头看向唐鹭, “当时谢大侠跟我讲述晏秋帆认出仇人的时候,我就觉得太过凑巧, 现在看来, 果然是有问题。”   唐鹭点头道:“说不定那个人就是被人指使, 特意说给晏秋帆听!但是知道当年命案详情的,必定就是那个真正的杀手!”   “就是这个意思。”凌青壁冷哼一声,“幕后之人真是好算计!”   周靖听得发懵:“师父,师娘,你们说的是什么?”   唐鹭主动道:“我来捋一遍,如果我和叔叔没有猜错的话,当年杀死晏家一家三口的真凶,现在为了寻找《无隅心法》,盯上了晏秋帆这把好‘刀’,于是他便买通了这个仇龙,让这人掐准时间,在晏秋帆面前透露自己就是杀人真凶,好让晏秋帆为了找仇龙报仇而变得不择手段。”   “这人必定知道晏秋帆的功夫不如仇龙,算准晏秋帆会想在短期内提高自己的功力,于是他便适时出现,以黑衣人的身份跟晏秋帆达成合作,让对方替自己寻找《无隅心法》,而他,或许会答应帮晏秋帆提高内力,甚至帮晏秋帆修炼。”   “至于为何这人偏偏选中的晏秋帆,我猜想,第一,是幕后之人知道他的家仇,方便利用;第二,看中了他性格乖张,豁得出一切;第三,晏秋帆虽然武功普通,但医术和毒术都不错,脑子也灵活,是个能办事的人——当然,这位幕后黑手未必只有晏秋帆一个棋子,可能还有别的人在他掌控之中。”   凌青壁坐下,把唐鹭拉到腿上侧坐着:“嗯,小糖包说的正是我心里想的。”   “飞鹰帮是个什么样的门派?”周靖琢磨了片刻,疑惑道,“我刚才看仇龙的功夫也稀松啊,至少他不比我的内力强,就算晏少侠功夫一般,也不至于比我内功还差吧?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打不过仇龙,还得练《无隅心法》才行?”   凌青壁笑道:“这个简单,只要幕后之人给仇龙注入内力,短暂时间内假扮武林高手还是完全没问题的。”   “嗯,就算晏秋帆再聪明,遇到血仇之人,也很难保有理智,而且对方说出了当夜的细节,他自然不会怀疑,能忍着没当场打起来,已经是有忍性了。”唐鹭拿起桌上苹果,飞快削好,给凌青壁喂了一块。   周靖自动忽略了两人亲昵的动作,坐在旁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随后冷笑一声。   “这也好,左右我是要找仇龙报仇的,不怕在他死之前从他嘴里掏点东西出来。方才我还以为他跟师娘熟识,怕不能报仇,隐隐有些担心。”呆头鹅直言道。   唐鹭嚼着苹果,笑眯眯地说:“放心吧,要是我有这样不仁不义的‘朋友’,我就把他绑了送到你跟前。”   周靖立刻起身抱拳,认真道:“谢谢师娘!”   “哎,别客气,都是一家人。”唐鹭把削剩下的半个苹果给他,“喏,你吃!”   看着周靖受宠若惊地双手接过苹果,凌青壁嘿嘿直乐,然后琢磨着说道:“这个幕后之人是在找《无隅心法》,我觉得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幕后之人,要么手里真有这心法,要么就是他放出消息来要搅局,啧,不知道这人是谁。”   “叔叔觉得心法之事未必是真?”   凌青壁点头:“我感觉这个东西就是拴在毛驴鼻子前边的胡萝卜,引着大家斗得你死我活,最后有个人出来坐收渔翁之利,比如高手们都自相残杀了,他说不定能捡个四府盟盟主当当。”   “那倒不可能。”唐鹭掐掐他的脸,“我爹肯定不会抢的,你也不会,武林有你们这样的人看护,不会落到坏人手里。”   凌青壁“啧”了一声:“嘴这么甜——若你爹和我有一日要争四府盟盟主,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啊!”唐鹭挑眉道,“你俩公平对决,谁强谁当呗,这有什么的。”   凌青壁哈哈大笑:“刚夸你嘴甜,这会儿端水碗倒是端得挺平。”   “嘴甜是嘴甜,但我不能撒谎不是?”唐鹭倒了杯茶递给他,“放心吧叔叔,四府盟盟主你早晚能当上,我看好你!”   旁边周靖艰难发出声音:“那什么,师父,师娘,我先出去了。”   “哎哎哎,别走。”凌青壁拉住他,“咱们就趁这两天武林大会召开之前,打听打听飞鹰帮和那仇龙的情况,还有,你仇家不是还有四个吗?仇龙一定知道下落,找出来咱们一锅端。”   周靖眼圈发烫,点点头:“嗯!”   外边传来景霄的声音:“师父,我知道飞鹰帮住在远客居!”   “成!到时候你们听命行事!”凌青壁搂着唐鹭,笑道,“咱门派里真是人才辈出。”   周靖趁这个时候赶紧溜出了房间。   凌青壁看他仓皇的背影,挠了挠头,问唐鹭:“咱俩是不是得收敛一点?”   “那就收敛一点吧。”小糖包咯咯笑,从他腿上跳下来,“走走走,去房间里嚣张嚣张。”   花雨深一直在门口等着,见周靖出来,担心道:“师兄……”   “我没事了,方才确实情绪有些激动,抱歉。”周靖满身酒气,觉得自己在师妹面前不够体面,有些不好意思。   花雨深松了口气:“这有什么,谁还没个情绪激动的时候。不过师兄你酒量真好,喝了这么多都不醉。”   “哦……以前不当值的时候常常跟兄弟们喝酒,练出来了,再说这酒里掺了水,不怎么醉人。”   “这么大客栈,卖的酒居然掺水!”花雨深一听就不高兴了,“我去找他们理论!”   周靖赶紧拽住她:“不用不用,店小二说了,怕武林豪杰们喝多了纵情闹事,就掺了水,让大家意思意思得了,酒钱也是减半的。”   “哦……他们倒是想得周到。”花雨深反握住周靖的手,认真道,“师兄,你这次一定能报仇,我相信你!”   周靖脸本就红,此刻倒是让人看不出他害羞,他憨憨地笑了笑,露出满口白牙:“嗯。”   酒壮怂人胆,他这会儿敢直视师妹的眼睛超过三个呼吸,就这么傻乎乎地盯着人家看,觉得师妹真是越看越好看。   花雨深没想到周靖会这样“深情”地看着自己,心里可高兴坏了,也笑着迎着他的目光。   这下轮到景霄觉得自己不配存在,转头一个人默默走掉。   晚上,凌青壁点了一桌好菜送到自己这间房的厅中,邀请所有徒弟一起聚餐,算是召开一个动员大会。   三红也从外头转了一圈回来了,跟景霄和花雨深激动地交流着见闻,倒是迟迟不见阿萱返回。   “她一个人出去的吗?”凌青壁不禁担心,毕竟阿萱功夫不行,万一被人欺负怎么办。   林红绢道:“不是啊,我们四个一起出去的,但是她说遇到了一个同乡,就让我们先走了。”   “什么同乡?能确认身份吗?”唐鹭问道。   “是个大婶。”毕红锦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我看她们还挺熟的。”   段红绡也道:“说不定就是聊起来忘了时间,可能这会儿正往回赶,我们在房间里给她留了字条。”   话虽如此,但天色已晚,凌青壁还是有点不不放心,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唐鹭跟着站起来,“你们先吃。”   两人刚到楼下,便见阿萱和一个普通民妇打扮的老年妇人一起进了客栈。   凌青壁便喊了一声:“阿萱!”   阿萱看见他俩,便赶紧带着妇人迎了过去。   “师父,师娘,这位是我的同乡林婶。”她见了故人,十分高兴,介绍道,“我小时候,她是我们家邻居,曾经照看过我,后来因事离乡,这才相见。”   老妇人主动冲凌青壁和唐鹭屈膝福了一福:“见过两位公子。”   “老人家免礼。”凌青壁伸手虚扶一下,目光投向阿萱,等她解释。   阿萱立刻道:“林婶无儿无女,一个人流落在外,听说武林大会时客栈会招些临时散工,这才过来看看能不能挣点银钱。我不忍心见她年老体迈还要操劳,就想着求师父能不能允许我暂时收留她。”   凌青壁和唐鹭不约而同交换了个眼神,俩人都觉得这时候遇到故人实在太过巧合。   看到师父师娘有所犹豫,阿萱恳切道:“这只是暂时的,等武林大会结束后,我再想办法安置林婶。我还有一点积蓄,不会给师门增添负担的!”   “跟钱没关系,多林婶一个人无非是多添一双筷子的事。”凌青壁观察着林婶,发觉她并不像是习武之人,至少呼吸吐纳颇为凝滞,与寻常妇人无异,便道,“那就先依你的想法安排吧,若是你们房间住不开,看看还有没有空余客房开上一间。”   阿萱十分高兴,本来想行屈膝礼,接着又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半个江湖人,便改为抱拳:“谢谢师父师娘!”   林婶跟着行礼道:“老身谢过两位公子。”   她撩起眼皮,看到凌青壁腰间挂的那枚古玉雕成的玉佩,眸间精光一闪,又很快敛去,遮掩得毫无踪迹。   --------------------   感谢在2022-04-01 18:06:24~2022-04-02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c_10th景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灭口   疾风门上下对林婶的到来表示欢迎, 纷纷给她让座,邀请她与大家一起吃饭。   但林婶显得有些拘谨, 饭桌上并没有说什么。   时间已经不早了, 这顿饭也没有吃太久,散席之后大家就各回各屋。   客栈房间紧俏,已经没有空的房间,阿萱她们那间天字号房有两间卧室, 三红挤着睡了一间, 另一间原本是阿萱和花雨深。阿萱有心让林婶睡床, 但林婶和小花不熟, 她也不好让她俩挤一起。   最后还是花雨深主动让出卧房的床给阿萱和林婶睡,另叫小二抱来了一套寝具, 自己睡在厅房的榻上。   阿萱对她十分感谢, 连声说给她添麻烦了,花雨深则满不在乎地摆手:“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再说我是你师姐,理应照顾你,别和我客气。今晚我还要跟师父他们出去办事,睡厅里更好, 以免出出进进的影响到你们。”   “有什么事要晚上办啊?”阿萱好奇道。   花雨深觉得这事儿牵连甚广,不好跟她说, 便敷衍道:“是帮碧山谷的谢大侠, 详情我也不便多说。”   阿萱理解地点头:“明白,你们要注意安全。”   她进了卧房, 看到林婶已经把床铺好, 又给自己递过来刚拧好的帕子, 连忙道:“你别操劳了,这些活儿我能干得来。”   “顺手的事,算不得操劳。”林婶笑道,“你们这门派的人看起来都不错,也都能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阿萱擦着脸,应道:“是啊,是我命好,每到难处总能遇上贵人。”   “只是有一点我觉得奇怪。”林婶一边脱着外衫一边道,“为什么你们这门派只收女弟子?别是这位凌掌门别有居心吧?”   阿萱“噗嗤”一声笑了:“他才不会!旁边还有师娘在呢!”   “有师娘又如何,这些男人还不是三妻四妾。”林婶不以为然道。   “哈哈哈,婶子,你是真没看出来吗?”阿萱笑得合不拢嘴,“我师父是断袖啊。”   林婶坐在床边,吃惊地睁大眼睛:“那师娘,是个男的?不是女扮男装?”   “当然不是了!听嗓音也是男孩啊!他年纪小,长得也确实美,但也不至于分不清男女吧?”阿萱不可置信道。   “嗐,我一把年纪眼花耳聋的,又没怎么敢看他,只觉得长得漂亮,声音粗是粗了些,但也足够清脆,还以为是个大嗓门的姑娘。”林婶无奈笑道,“是我老婆子少见多怪,真是闹笑话了。”   阿萱也脱掉外衫,笑盈盈地说:“这没什么,别多想。婶子,我想着等武林大会结束后带你回疾风门住,那里山庄大得很,我自己就有单独的小院,你和我住一起就行,不会影响到别人,平日里帮山庄做些缝补的活儿,也不算白住。”   “这你师父师娘能答应吗?”林婶担忧道。   “他们人都很好,这事儿都不用我说,师父可能会主动提,他肯定不会忍心你一个老妇人流落在外的。”   收拾停当之后,两人钻进了被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林婶感叹道:“你这位师父,看着一表人才,居然是个断袖,这不是绝后了吗?他父母能乐意?”   “师父是个孤儿,没有父母约束他。”阿萱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想即便他有父母在,他也会按自己心意行事。他和师娘都是真性情的人,不会被世俗目光所困扰。”   “原来是个孤儿,身世真是可怜。”林婶感叹道,“现在能有这位……师娘相伴,倒也是一件幸事。”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些琐事,很快便沉沉睡去。   窗外打过了三更鼓,花雨深连衣服都没脱,坐在榻上抱着膝盖对着烛火发呆,等着周靖过来叫她一起出去找那个什么仇龙。   不过她还有点担心,生怕师兄不让她参与,等来等去,忍不住下了床穿好靴子,支棱着耳朵隔着门听外面的动静,打算如果他们不来,自己就找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了熟悉的蛐蛐儿叫声,竟然是父亲和她约定好的信号!   那是前几年的事儿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爹娘忽然吵了架,谁也不理谁,当花雨深在水荇庄住着的时候,申屠浔悄悄来看她,不想惊动花云影,就跟她约了这个两长三短的蛐蛐儿叫声当讯号。   只要听见这个声音,花雨深就会开心地跑出房间,循声去找她爹。   现在听到这个讯号,她却突然心慌,不知道父亲为何来这个武林大会。   就不怕被那些正道人士看见吗?   虽然她也觉得父亲这些年来没做过坏事,单纯因为杳溟宫宫主的身份就被所谓正派英雄围攻,他本人行得正站得直,不应该这般偷偷摸摸,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时候来这迎客镇,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花雨深爬到榻上推开窗户,果然看见申屠浔就在楼下,仰头冲她笑。   她正要翻窗下楼,突然有人来敲门,把她吓得心里一哆嗦。   “小花?”外边传来周靖压低的声音,“我们要行动了,你还来吗?”   花雨深又赶紧跑到门边,隔着门小声道:“师兄,我有点累,不想去了。”   “不去也好。”周靖本来也不想让她跟着冒险,但之前答应了,也只能过来问一声,听她主动这么说,便道,“你好好休息,这两天得养精蓄锐。”   花雨深立刻道:“嗯,我会的,你和师父师娘都注意安全。”   “放心吧,那我走了。”   听着外边周靖的脚步声消失,花雨深立刻从窗户跳出去,稳稳落在地上。   “爹爹!”   还没等他开口,她便一把拉住申屠浔的手臂,扯着他往楼后的偏僻处走了许久才停下来。   “怎么如此小心?”申屠浔笑道,“我来时查看过周围情况,没有人能注意到我们。”   花雨深无奈道:“我师父师娘还有师兄刚下楼,虽然他们在前院,但万一撞见你就不好解释了。”   “为何?难道我来看自己女儿都不行?”申屠浔故意逗她。   “看女儿为何要深更半夜?我师父师娘又不傻。”花雨深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爹,你来这儿干什么?虽说知道你样貌的人不多,但那沈溪声、唐雪飞还有一些武林前辈都是见过你的,万一被他们看到你在镇上,你肯定跳进黄河洗不清都洗不清。”   申屠浔慈祥道:“我女儿初出江湖,第一次上台打擂,我怎么能不过来看一眼?但若是依我想法,你还是待在水荇庄最为稳妥。”   “你总不能把我关一辈子吧!”花雨深撒娇道,“我娘都不拦着了,你就别再执着了。”   申屠浔脸上挂着淡淡笑意,意味深长地问:“听说你喜欢周靖那小子?”   花雨深:“……”   爹娘不是不和吗?小道消息传得倒是快!   但她心一横,点头道:“嗯!我喜欢师兄,爹爹你别想拦着我俩,我娘已经同意了!”   “哦?”申屠浔挑眉,“可你师兄同意了吗?”   花雨深再度哽住。   爹说话真是打蛇打七寸,一打一个准。   师兄要是知道我是杳溟宫的少宫主,还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真是想想都心烦。   “那是我的事,你别管!”花雨深梗着脖子说,“爹爹,你来这儿不是还有别的目的吧?真的只是为了看我打擂台?”   申屠浔十分无辜道:“我还能干什么?这里都是那些武林正道,我要是暴露了身份,岂不是要被人当靶子打,你爹我有这么傻吗?”   “那就行。”花雨深松了口气,“我怕你是为了《无隅心法》来的,爹你放心,这事儿我会替你留意,我现在也算是正派弟子,又是个无名之辈,不会有人针对我。”   申屠浔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来就是叮嘱你,千万别暴露自己的身份,打擂台打得急了也不能用我们杳溟宫的功夫,别顾着求胜,安全第一。要是不小心暴露了,会连累你们疾风门都有麻烦。”   花雨深自然不想暴露,更不想连累师兄,连忙道:“明白,我就是小试牛刀,重在参与,不求扬名,再说我的功夫也还没学好呢。”   “嗯,还得叮嘱景霄,别让他乱说话。”申屠浔道,“不然我亲自去跟他说。”   花雨深连忙道:“不用了,你还是少露面吧,你来的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景霄那边我去盯着就行。”   这边父女俩相聚,另一边,凌青壁、唐鹭和周靖已经跟谢青枫会合,往远客居方向赶去。   此前凌青壁已经写了张字条派人给谢青枫送去,这会儿见了面,他又把具体情况说了一遍,包括他与唐鹭的推断。   “没想到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谢青枫感叹道。   凌青壁道:“要不是那仇龙是小周的仇人,此事还真能被这幕后之人给混过去。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偏偏找上了仇龙,若是换了别人,我们真就无从知晓了。”   “这就叫‘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唐鹭冷声道,“坏人总会露出马脚,邪永远不能胜正。”   四人穿的是夜行衣,轻功又都不错,很快便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叫做远客居的小客栈。   听说师父晚上要去找仇龙算账,晚间时分,景霄还自告奋勇地来这里打探了一下情况——怕他暴露,凌青壁还特意给他易了容,有阵子没使这看家功夫,昔日二当家颇觉得手生,但功夫依旧比绝大多数人都强得多。   这位小师弟虽然功夫稀松,但消息灵通,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很快便把飞鹰帮和仇龙住的那间房都给打探出来了。   根据他的情报,飞鹰帮不是个特别大的帮派,以外家功夫为主,看家本领是一套飞鹰拳,听说十分彪悍,颇具威力。但说到底,功夫还得看修习者的本事,这门派在江湖名气不大,掌门的水平可见一斑。   掌门都不咋地,徒弟更不行,凌青壁让唐鹭和谢青枫在屋顶等着,他和周靖一起潜入那间房,轻而易举地就把仇龙给提溜了出来。   人自然是打晕了的,直到将他带到荒野处,才由周靖动手,一匕首捅在仇龙的大腿上,把他弄醒。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更别提小周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把匕首转了半圈才抽出来,仇龙叫声堪比杀猪,接着又被周靖踩住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其他三人都不认识,倒是第一眼认出了周靖,“唔唔”地叫个不停。   “小子,落进我们手里,你就别想好了。”凌青壁蹲在他脑袋旁边,用分野刀的刀鞘戳了戳他的额头,笑眯眯地说,“最好有什么说什么,免得多受罪。”   审问人这种事,还得他来,初出茅庐如小糖包,清冷倨傲如谢青枫,没有他这个大头兵有手段。   仇龙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颇有些气节似的,凌青壁夺过周靖手里的匕首,眼都不眨地就戳进了这人的另一条大腿。   他一边缓缓拧着刀柄,一边带着笑意说道:“啧,警告过你了,非得自讨没趣。”   凌青壁这笑面虎的一面唐鹭还是第一次见,又痞又狠,透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儿,简直让他喜欢到发狂,脑子里闪过一连串不可言说的想法。   仇龙的嘴还被周靖的鞋底堵着,只能“呜呜呜”地呼痛,片刻后他眼里溢满泪水,求饶地看着凌青壁,连连点头,像是已经屈服。   凌青壁笑道:“哎,这就乖了,接着我们松开你的嘴,你最好像现在一样老实,明白的话就吱声。”   仇龙悲愤地闭上眼,“嗯”了一声。   周靖松了脚,沉着脸退到一边。   仇龙疼得发出一连串的呻.吟,但他怕凌青壁再动手,强忍着不敢喊出来,声音颤抖道:“各位英、英雄,白天的事就是个误、误会,我向你们道歉,请、请高抬贵手……”   “道歉有个屁用,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唐鹭踹了他一脚,鄙夷道,“这点疼都遭不住,真是无胆匪类。”   谢青枫上前一步,用剑鞘抵着他的喉咙,冷声道:“十二年前,你有没有杀害晏家全家?!”   “晏家?什么晏家?”仇龙目光闪烁,装作一脸茫然。   凌青壁仍旧蹲着,笑呵呵地说:“装傻是吧?你这脸上的大黑痣可是出卖了你。用不用我替你削下来,免得将来总被人惦记?”   “别!别!”仇龙哆嗦了一下,哀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凌青壁举起手里的匕首:“还装是吧?那我可不客气了!”   “慢着!我说,我、我说……”仇龙疼得直倒气,“就是有个蒙面人让我那么说的,说十年前干过那么一票,然后他给了我钱……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   谢青枫追问道:“那人有什么特征?他是不是过了内力给你?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仇龙思索片刻,正想开口之时,突然当空有牛毛般的细针洒落,凌青壁几人立刻挥起武器格挡,所幸几人都没有中招,然而地上的仇龙像是羊角风发作,突然口吐白沫,剧烈颤抖起来 。   谢青枫立刻蹲下替他把脉,神色严峻:“他中了毒针,有人要灭口!”   --------------------   感谢在2022-04-02 20:55:00~2022-04-04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运连绵 10瓶;顾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搜身   刚刚遇袭那会儿, 四人立刻就意识到,他们被人跟踪了, 而且跟踪之人武功高强并长于此道, 连他们几个都没有发觉。   谢青枫此言一出,凌青壁和唐鹭立刻看向周围,便见附近一棵松树的树冠轻轻摇晃,一个黑影倏地闪过。   “我和糖包去追!”凌青壁低声道, “小周你陪着谢大侠!”   撂下这句话, 他与唐鹭便循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对方轻功的确了得, 而且很善于隐藏行迹, 如果唐鹭或者谢青枫一起来追,说不定很快就能被他甩掉——不是说他们功夫不高, 而是术业有专攻, 武林大侠功夫好归好,可并不是捕快,不善于察觉这些蛛丝马迹。   但这个黑衣人实在命不好,他遇上的是凌青壁,前“灵翅”成员,先锋暗杀队的人,除了擅长蛰伏, 还擅长远途追踪。   只需要看着树木微微摇动的方向,枝条和地面上留下的痕迹, 凌青壁迅速准确地判断了他的位置, 指挥唐鹭与他两面夹击,再运用一些战术, 没过一炷香的时间, 两人就将那黑衣人引到了一处树林中。   而那是一片杨树林, 初春的时候树叶才发芽,根本无法令一个成年男子隐藏身形,但那人实在无处可逃,只能借着夜色掩映,不动声色地伏在树上,期待自己能够隐形。   “啧,追丢了。”同样也是借着夜色掩映,凌青壁冲唐鹭使了个眼色,指向那人的藏身之树,接着一手拿匕首,另一只手比了个“二”,跟小糖包比了个战术。   唐鹭眼珠一转,表示明白,然后假装郁闷道:“这人轻功实在太好,气死了。”   “算了算了,咱们回去看看吧,说不定谢大侠能把那仇龙救过来。”凌青壁搭着他的肩膀,作势要往回走。   然而没走两步,他便回身抬手一扔,将他一直攥在手里的匕首当做暗器“嗖”地甩了出去。   这么大的匕首,那位高手自然能够觉察到,但是与此同时,唐鹭也已经迅速拽掉了身上的一个盘扣,借着凌青壁的身姿掩护,无声地弹了出去。   只听“扑通”一声,那人从树上掉了下来,沉沉摔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倒不是他被摔坏了,而是方才唐鹭那一下,正好击中他身上的穴位,点得他僵成了一块木头。   “这些年打仗,还没有从我老凌手底下溜走的人,哥们你真的运气不好,被我盯上了。”凌青壁迅速上前,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手脚麻利地将他的下巴关节卸掉,伸手指进去在对方的嘴里抠了一圈。   唐鹭:“……”   “叔叔,你找什么?”他不禁问道。   凌青壁“啧”了一声,缩回手,在身上擦了擦沾上的口水:“一般训练有素的刺客,牙齿里会藏有毒囊,万一被人抓住,为了不泄密,会立刻咬破毒囊了结自己,他就算不这么做,即便被俘后侥幸逃生,他的主人也不会再信任他,会将他弄死——不过这人嘴里没有。”   唐鹭继续好奇:“这说明什么?他不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倒也未必。”凌青壁踢了踢地上的人,调侃道,“看来你的主人挺仁慈。”   黑衣人下巴关节脱臼,说不了话,沉默地怒目圆睁,以眼神表达不满。   凌青壁把掉在地上的匕首捡回来,蹲下笑眯眯地对他说:“真没想到这种手法我一晚上要用两次,哥们,我给你机会从实招来,不然就好好招待你,明白的话就眨眨眼,我给你把下巴装回去。”   然而这人不像那个仇龙那么没骨气,眼睛瞪得溜圆,似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错眨了眼。   “叔叔,他好像不信。”唐鹭露出久违的恶作剧的笑容,从凌青壁手里拿过匕首,“要不我来吧,先给他脸上划一个大王八。”   凌青壁想了想:“慢着,我问问他。”   “好吧。”唐鹭似乎有点迫不及待,此刻很不情愿。   “是不是你的主人用什么东西控制着你?”凌青壁看着那黑衣人,“盲猜是毒?就算你跑掉,得不到解药也会丧命,早晚都是死,不如死得痛快些。”   唐鹭立刻道:“这么阴毒的手法,定不是名门正派,会不会是杳溟宫的人?”   地上那黑衣人眼睛瞪得没有那么圆了,听了凌青壁的话,目光中多了一分惆怅,听到唐鹭的话,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凌青壁一看便明白,动之以情道:“这样吧,只要你能对我坦诚相告,我就帮你祛毒,这毒就算碧山谷治不好,联合我们几人内力,定能保你性命。”   “就是,当一个杀手整天藏头露尾有什么好?”唐鹭转着手里的匕首,“你之前是被毒要挟,听命行事,不算是罪大恶极,不如借这个机会摆脱牵制你的混蛋,之后重新做人享受生活多好。”   黑衣人沉默着,月光下看得出他的眼珠轻轻转动,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思考。   片刻后,他看着凌青壁,缓慢眨了眨眼。   “哎,这就对了。”凌掌门抬手把他下巴关节装回去,“说吧。”   那人活动了一下颌关节,但刚刚复位,说话仍有些艰难:“凌——”   又是在这关键时刻,凌青壁和唐鹭觉察到身后有一阵凉风吹过,这不是自然风,而是高手迅速移动所带来的微风,果然下一刻,他俩身边骤然多了三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持剑向两人攻来。   “小心!”   凌青壁和唐鹭立刻向两边弹去,避开了对方的攻势,但黑衣人后边又说了什么,就完全听不清了。   俩人同时分别抽出分野刀和劈云剑,五个人立刻打成一团。   双方才拆了几招,两人立刻察觉出这三人功夫不低,大约也有唐鹞的水平,但比他反应更迅速,而且脚底下走位颇为奇特,酷似什么简单的阵法,也增加了一些威力,却并伤不到他俩的性命。   凌青壁正打算使出五军刀法,尽快结束战斗,谁知这时其中一个黑衣人突然向身后甩出了一记飞镖!   他俩被三人拦着,根本来不及过去阻止,地上那个黑衣人穴道仍被点着,一动不能动,明显地发出了一声闷哼,看来已经中招了。   三名黑衣人丝毫没有恋战,立刻与他俩脱离接触,脚尖一点地,跳上树木借力,很快消失不见。   但凌青壁着急查看地上黑衣人的情况,没有注意到有一个黑衣人在临走之前,瞥了他腰间玉佩一眼。   要说也是凌掌门太骚,这“聘礼”走哪带到哪,简直当成了护身符,穿夜行衣也不肯摘,顶多就是系得更结实了一点。   “这三个人太狡诈了,看起来是来救人,实际上却是来灭口的。”唐鹭郁闷道。   地上的黑衣人颈部中了一记飞镖,即便在黑夜中,也能看出他伤口流出的血是浓黑的,说明飞镖上淬了毒。   凌青壁取下那枚飞镖端详:“难怪他们口中没藏着毒囊,因为身后同伙随时能上来补刀。”   “他们是一起训练的兄弟吧,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唐鹭感叹,“难道不是该一致对外吗?”   “杀手追求效率,直接灭口是最省事的,这个规矩也能震慑所有成员,让他们知道被抓就是死,不敢有任何侥幸。”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凌青壁叹了口气,拍拍唐鹭的肩膀:“来,把他衣服扒光了,检查一下。”   唐鹭:“……”   “不行!”他把凌青壁推了个屁股蹲,“你怎么能看别的男人的身体,我来,你闭上眼!”   凌青壁觉得好笑:“哦,我不能看,你就能看了?”   “你以前在行伍中看得够多了。”唐鹭有理有据,“我没看过别人的,我来才公平。”   这倒是无法反驳,但凌掌门还要调侃他:“你知道都查看哪儿吗?”   “你说我做不就行了,快转过身去。”小糖包下命令。   凌青壁向来听他话,这会儿乖乖照做,背过身坐在地上:“你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纹身痕迹或者被烫过的火印。”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片刻后,唐鹭答道:“没有,很干净。”   “再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缝合过的伤痕。”   唐鹭仔细寻了寻,回答:“也没有,浑身上下滑不溜丢。”   这回答就是故意想让他拈酸,凌青壁嘿嘿直乐,才不上当:“胳肢窝和脚底板也不能放过,哦对,屁缝,那里也得查。”   小糖包从小被娇养,整天白净净水灵灵,方才见他抠人嘴巴都受不了,怎么可能碰一个陌生人的腌臜处。   果然,唐鹭那边没了动静,空气里十分安静。   凌青壁偏头道:“你干不了这个,还是我来吧。”   “不行!除了我不许你碰任何人!”唐鹭抬手把他的脸推了回去,咬牙道,“说了我来!”   凌青壁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听着身后的动静,忍不住偷乐。   又过了一会儿,唐鹭闷闷地说:“什么都没有,叔叔,你是不是逗我?他一个杀手,怎么可能在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好叫人顺藤摸瓜吗?”   “这可不赖我,是聂老弟教我的,他们赤蚺对付细作都得这么搜,顺便验明正身。”凌青壁忍俊不禁,“杀手也怕有人冒充啊,万一是来自不同分舵——”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往前猛地一推,接着被压在了地上。   唐鹭骑在他身上,恶狠狠地说:“故意整我是不是?”   “那不能,咱办正事儿呢。”凌青壁笑得促狭,“再说我这么喜欢你,哪能整你。”   唐鹭把自己右手放在他脸跟前:“知不知道我这手刚刚碰过什么地方?信不信我捂你嘴?”   “你用这手捂过我的嘴,以后还亲我吗?”凌青壁笑得十分嚣张。   唐鹭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一下,这个时候凌青壁勾住他脖子把他拉下来,狠狠亲了他一口:“好啦小糖包,没整你,只是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行了,把他衣服穿好,咱们走吧。”   “你等等!我来!”   独占欲极强的小糖包死活不肯让他叔叔看到别的男子,立刻起身把那人的衣服穿好,才允许凌青壁转过身来。   两人把这黑人尸体抬到树下,凌青壁正好搬的是那人的头,他翻来覆去看着对方的后脑勺发际线,满脸若有所思。   “叔叔,我看着你呢。”唐鹭不满道,“你还要看多久?”   凌青壁笑了:“别闹,你聂大哥还说过,他们以前查细作,要是身上查不出问题,就会把人头发削了,看头皮上有没有印记,这也能确认身份。”   “哪国细作这么干?”唐鹭蹙眉,“细作也就罢了,杀手至于吗?”   “试试呗,万一呢。这当主子的就喜欢在手下身上留点痕迹,好彰显自己的所有权,就像马场给自己的马烙上痕迹似的。”   唐鹭没再争辩,拿起匕首迅速把这人头发削去一半,瞳孔骤然地震:“叔叔,这边真的有印记!”   凌青壁凑过去一看,只见那发根下面,隐隐约约刺了一个约半寸长的云朵图案,被涂得像墨一般黑。   --------------------   唐鹭:拿开水来,我要烫了我这手!   ---   感谢在2022-04-01 20:25:29~2022-04-01 22:4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ec_10th景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黑云   望着这个黑色的云朵, 凌青壁和唐鹭都陷入沉思。   “这个标记你听说过吗?”凌青壁仔细端详,“咱们上回离开寒云山, 也见过一拨黑衣人, 我感觉他们应当隶属于同一个组织。”   唐鹭蹙眉道:“光说黑衣人我真没有印象,但是看到这个黑云,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听我爹提过,很久之前, 江湖上有个组织叫黑云令。”   看着小糖包快把脑子翻出来的痛苦模样, 凌青壁揉了揉他的头:“想不起来别硬想, 走, 先回去看看谢大侠那边怎么样了。”   两人迅速挖了个坑,把那名黑衣人埋了, 只带走了杀死他的飞镖。待他们返回方才审讯仇龙的地方, 看到谢青枫正在为他运功,周靖则站在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应是在护法。   “小周!”凌青壁和唐鹭轻巧地落在他身边,怕惊扰了谢青枫,他们特意放轻了声音。   周靖赶忙迎上去问:“师父,师娘, 那黑衣人……”   “刚说了一个字,他们同伙就赶到了, 把他给灭了口。”凌青壁郁闷道, “这边什么情况?”   “仇龙中了毒,谢大侠给他吃了解毒药, 怕不管用, 打算用内力把他的毒逼出来, 但我看那黑衣人的毒性子很猛,恐怕……”   旁边有个小水洼,唐鹭蹲在那里洗手:“为了仇龙这么个人,不值得浪费内力。黑衣人的毒确实厉害,几乎是见血封喉,估计是你们解毒药喂得及时才能勉强吊住性命,但想救回来,恐怕没什么希望。”   “晏秋帆的事目前就这么一个线索,恐怕他不肯。”周靖无奈道。   正在给仇龙祛毒的谢青枫此时满面发黑,神情极为难耐,眉心紧蹙,一副非常痛苦的模样,可他始终没有放开仇龙。   凌青壁见状不妙,立刻盘膝坐下,双掌抵上谢青枫后背,将内力注入他体内。   唐鹭哪舍得他冒险,也挨着他坐下,四个人就这么连成了一串,内力相接。   仇龙体内的毒极为凶险,几乎使他的经脉逆行,内力一旦输入,就像被漩涡吸进去似的,若是稍不留意便容易失控,不仅仇龙活不了,谢青枫也容易走火入魔。   凌青壁和唐鹭就像两个护卫,死死护住了谢青枫的内力。   “谢大侠,算了,为他不值得,你别伤了自身。”借着内力连通之际,凌青壁赶紧劝阻道。   唐鹭也说:“事情既然露出了马脚,我们还能挖出更多的线索,可别在此事上损了内力。”   谢青枫虽然着急找出那个摆布晏秋帆的人,但也知道不能妄执,便最后用内力冲击仇龙的经脉,迅速收了功。   仇龙“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向一侧歪去。   凌青壁和唐鹭收功迅速,起身将仇龙拖到一边,这人呼吸急促,出气多进气少,看起来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谢青枫调理内息片刻,将自己紊乱的经脉收于宁静,脸上黑气散去,才缓缓睁开眼。   “你还有最后的机会。”周靖掐着仇龙的脖子,“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仇龙眼睛无助地睁开一条缝,气息微弱道:“我说了……我真不知道……每次见他,他都蒙着面,也从来……从来没跟我说过……”   “你为他做事,他给你什么好处?”唐鹭厉声问。   “他、他给了我二百两……银子……还传内力给我……”仇龙口中咳出越来越多的黑血,“他说……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会、会再来传一次内力,助我、助我……打擂……”   谢青枫急切道:“你是说他会来武林大会?这人用什么兵器?据你判断,他是正道还是邪道?”   “他会、会来……应是正道……他的内力浑厚,路数很、很正,不像是什么阴损功夫……”仇龙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兵器……我不知道……好像是、是用剑?”   凌青壁“啧”了一声:“这兵器可太常见了,很难判断是谁。你知道他多大年纪吗?”   “不清楚……四五十岁……都有可能……”   凌青壁瞥见旁边的周靖双拳紧握,一脸愤懑,便把他拉了过来:“周,你有什么想问的,快问。”   周靖揪起他的领子,压着声音道:“佟虎、张英、宋刚还有刘癞子,他们都在哪儿?!”   “佟虎……是我师弟,其他……不知道。”仇龙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望着他问,“你到底……是、是——”   他没能说出最后一个字,脑袋重重一沉,咽了气。   周靖双目通红,唐鹭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小周,我们会帮你把这些人都找出来。”   “嗯!”呆头鹅重重一点头,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咱们现在要不要去找佟虎?我不是为了报仇,是想着仇龙这人爱显摆,要是有人跟他做这样的交易,他肯定忍不住要跟佟虎说,或许这人知道些线索。”   谢青枫一听便道:“事不宜迟,找他出来问个清楚,以免黑衣人卷土重来,再将他也灭了口。”   “嗯,确实得抓紧,黑衣人时刻盯着仇龙,不知道会不会放过佟虎。”凌青壁扯下仇龙腰间挂着的一个平安扣,“用这个把他诓出来。”   片刻后,飞鹰帮的一间客栈房间响起了敲门声,几个睡在大通铺上的弟子都被吵醒了,其中一人粗声粗气问道:“谁呀?!”   “客栈伙计,不好意思打扰几位爷休息了。”外边是伙计的声音,“不知道佟虎佟爷在不在?”   佟虎听到自己被点名,很不爽地问道:“什么事?!”   “您师兄仇龙让人送口信过来,说在外边遇着故人,叫你过去一起见见。”   “师兄不是在——”佟虎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仇龙睡着的地方空了,嘟囔道,“诶,啥时候出去的?”   佟虎披上衣服,“哗啦”一声打开门:“他说去哪儿了吗?”   “迎春巷,客栈大门外的那条街往东走,第三个路口左转。”伙计毕恭毕敬地双手递上仇龙的平安扣,“有信物为证。”   看见这个,佟虎便信以为真,烦躁地一把夺过平安扣,抱怨道:“天还没亮呢,什么故人要现在见面,真是烦人。”   “巷子里有一家酒馆,许是几位在那边把酒言欢忘了时间吧?”伙计乐呵呵地抱拳道,“小的退下了。”   一听喝酒,佟虎两眼放光,穿好衣服扎好腰带,拎着刀就出了门。   不久前,迎春巷中。   这是个死胡同,尽头放了些草筐子和各种垃圾,凌青壁几人把仇龙的尸体扛过来,暂时放在了这里,表面上用破布盖住,然后去了巷口的小酒馆。   酒馆不大,此刻灯火通明,里面还有不少顾客,都是各路英雄好汉,许是参加武林大会太激动睡不着,跑这儿来喝酒划拳,吵吵嚷嚷的甚是热闹。   周靖自告奋勇站在巷子口放哨,等着佟虎过来,凌青壁、唐鹭和谢青枫便进了酒馆,研究黑衣人的身份——落座之前,小糖包特意跑去酒馆后院,打了一桶水把自己的手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搓胰子搓得香喷喷的。   碧山谷中经常会有前来求医的江湖客,是以谢青枫自小也听过不少江湖传闻,他接触面广,知道得比唐鹭多,一提“黑云令”,他就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黑云令是三十多年前江湖上一个出名的情报组织,成员训练有素,功夫平均水平很高,成员从未以真面目示人。”谢青枫喝下一口烈酒,稍稍平息了过于跌宕起伏的心情,“那时但凡想要查人、查事等情报相关的需求,都可以去找黑云令,只要出得起钱,没有他们办不成的事。”   唐鹭好奇道:“原来他们以前不是杀手,只是包打听,可怎么现在成了杀手了呢?”   “这便无人知晓了。”谢青枫摇摇头道,“我只是听说,这个组织像是一夜之间消失,全武林的联络处也都人去楼空,江湖上再也没了他们的踪迹。”   凌青壁呷了口酒,蹙眉道:“难道也被人灭派了?不可能吧?包打听不过就是价钱收得高了些,也不至于跟人结仇,谁那么大本事一口气把他们给灭了?再说这打探消息需要人手,黑云令肯定在江湖各处都有自己的人,谁能一夜之间把他们全都赶尽杀绝?”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领头的不干了,带这些人一起改行。”唐鹭道,又自己疑惑道,“可是为什么呢?这么赚钱的买卖为什么舍得放弃?”   凌青壁问:“关于此事,江湖上有没有什么猜测?”   “猜测自然不少,但没有准数,有人说他们厌倦了打打杀杀,把钱分了各自离开;也有人说他们被人收买,成了王公贵族的私人部曲,所有的情报人员转成暗卫。”谢青枫道,“众说纷纭,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原因。”   唐鹭沉吟片刻,道:“第一种不太可能,若是分了家,总会有人不甘心,可能重操旧业,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第二种的说法倒是值得相信——目前看来,这帮人是成了杀手,跟暗卫性质差不多,都是服务于一个人。”   “嗯,糖包的推断有道理,只有这些人步调一致地集体转变,被另外的人控制,才能这么滴水不漏。”凌青壁道,“我猜测是领头的人带头转投别处,那么当时他们的当家是谁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谢青枫答道:“据说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但是没人见过其真面目。”   “啧,太神秘了也不好,万一出点事儿都没人知道。”凌青壁无奈道,“现在江湖上探事人也有,但都小打小闹,挣点辛苦钱,像黑云令这样庞大的组织好像是没听说过了。”   唐鹭点头道:“确实是,那么大的组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立的。不过现在的黑云令,肯定也不是三十年前那帮人了吧?今夜我们遇到的都是些年轻人,应是重新培养的。”   “确实,可能这些年来,老成员要么牺牲要么被组织干掉,他们又培养了新的骨干。”凌青壁若有所思,“但我觉得他们应当还是忠心于黑云令,不然不会在头皮上纹这个图案。”   谢青枫点头道:“有可能,或许当年他们的当家已经传位给了后代,虽然这些人转入暗处,但黑云令就是这个组织的象征,仍会传承下去。”   只是现在这份“忠心”,却要用毒来控制,真是可笑。凌青壁默默地想。   “还真是可惜,原本搜集情报的黑云令,现在成了杀手,若是还保有原来的本事,他们的主子也用不着撺掇晏秋帆为自己寻找《无隅心法》了,否则岂不是多此一举。”唐鹭嗤笑。   “倒也未必,可能多管齐下,不然上次我们在寒云山也不会碰见他们。”凌青壁转着手里的酒杯,沉吟道,“总觉得哪里有点怪——四十年前隆觉寺出事,三十年前黑云令消失,二十年前《无隅心法》害得皓月剑派灭派,十多年前隐鼹帮也被覆灭,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   感谢在2022-04-04 20:55:00~2022-04-06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无衣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兜兜、好运连绵 10瓶;顾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吓尿   谢青枫和唐鹭听后, 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这一方天地的安静, 与身后喝酒划拳的喧闹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听到凌青壁点出的这条线索, 三人都觉得后背发凉。   “若这四件事情有联系的话,那就太可怕了。”唐鹭轻声道,“更甚者,若这些事暗中都有同一个人在操纵, 这个人岂不是已经牢牢将武林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想杀谁便杀谁, 完全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凌青壁叹息:“虽然这些年, 这个幕后之人并没有掀起轩然大波, 但他也算是血债累累,而且他现在目标就是要找到《无隅心法》, 若是晏少侠没有得手, 这人不仅要将晏少侠灭口,恐怕还要丧尽天良地折腾出更多的事来。”   听到“灭口”两个字,谢青枫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现在已经不是让秋帆悬崖勒马那么简单了,而是要把他从恶魔手里抢回来。   “不管是为了秋帆,还是为了整个武林,我都要将此人揪出来铲除掉!”谢青枫声音虽轻,却语调坚决。   凌青壁点头道:“既然我们发现了这个端倪, 就要负责到底。”   “可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势力庞大的人,至少他有黑云令替他杀人, 自己完美隐身, 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谁,甚至连个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倒也不是全无线索, 我觉得跟仇龙和晏少侠见面的那个, 应当就是正主。”凌青壁打断唐鹭的话, “毕竟有些事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他还是自己出面比较好。”   谢青枫便道:“找到师弟之后,我定会详细问问。”   唐鹭直言:“可这个人隐身于武林正道,能潜伏这么多年,应当也是根基深厚,武功高强,若没有足够的证据,空口无凭恐怕很难扳倒他。”   凌青壁笑眯眯地弹了弹他的额头:“你什么时候顾忌这么多了?不是向来要把老天捅个窟窿的性子吗?”   “我可没有顾忌,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唐鹭挑眉道,“要是能把此人揪出来,咱们也算为武林做贡献,根本无需担心什么。”   谢青枫很慎重地问道:“既然此事可能牵连甚广,我们需不需要跟沈盟主汇报一声?”   “要我说,最好别。”凌青壁给他们挨个斟满酒,“既然这个幕后之人可能在武林里扎根颇深,若是沈盟主知道了,说不定也会传到那人耳朵里,容易打草惊蛇。”   联想到谢青枫是老实人,唐鹭便试探问道:“谢大侠的意思,是想跟沈盟主商议?”   “不,我是怕两位想要知会长辈,毕竟唐庄主是你的父亲。”谢青枫苦笑道,“我也不太建议跟他们说,只是必要时先给他们一点暗示。”   唐鹭想了想:“不如寻了合适的机会,我与爹爹提一两句,但让他先别告诉沈伯伯。”   “可以,我们见机行事。”凌青壁端起酒杯,笑道,“既然这些端倪被我们发现了,咱们就做这大闹天宫的孙猴子,将蚕食武林的妖魔鬼怪给灭了!干杯!”   唐鹭哈哈大笑,举起酒杯:“我要同叔叔一起大闹天宫,就算一起被关在炼丹炉里也不怕!”   谢青枫没有多说,微微勾唇,举起酒杯,与两人碰杯,三人一同饮尽杯中酒,豪气干云地相视一笑。   酒馆的门是敞着的,凌青壁敏锐地捕捉到了周靖吹响的口哨声,便冲唐鹭和谢青枫一使眼色,掏出酒钱拍在桌面上,起身离去。   周靖方才在胡同口拦住了佟虎,直接将他打晕扛到了死胡同这里。   虽然此处距离酒馆不算太远,但喝酒的那些人大多已经神志不清,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地方还有一场审问。   等凌青壁三人过来的时候,周靖没忍住,已经把晕倒的佟虎暴揍了一顿,给他打醒了。   “你、你是谁?!”醒来浑身剧痛,佟虎看着面前杀神一般的周靖,大块头的汉子吓得声音发抖,“你别乱来啊!我师兄就在附近!”   周靖冷笑,往旁边一扬下巴:“你师兄不仅在附近,他就在你身边。”   天光熹微,佟虎顺着他的目光扭头一看,正看见睁大双眼断气多时的仇龙,被对方那狰狞的表情吓得一哆嗦,裤.裆立刻湿了一大片。   周靖:“……”   “师兄!师兄!”佟虎又气又怕,伸手想去触碰仇龙的尸体,却畏畏缩缩地不敢落下,转而指着周靖喊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师兄?!”   周靖抱着双臂,冷声道:“我倒是想杀他,可惜有人先行一步。他是被灭口的,对方用的是毒针,不信你查查看!”   佟虎还是没敢碰仇龙,但也看出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却面泛黑气,嘴唇发紫,明显是中毒身亡,又看看周靖手里拿的是刀,表面上看来,确实不是周靖下的手。   “若你故意用毒害他,但又不承认呢?!”佟虎瑟缩着,大声质问,“别以为你拿刀就能转移视线!”   周靖“哼”了一声,上前一步,用刀鞘捅了捅他的肩膀:“我既然把你弄到这里,就没担心过这事儿,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把我抓过来?!”佟虎向后躲着,但他已经抵到了墙根,无路可退。   “当然是跟你算账。”周靖抽出手里的疾风,雪亮的刀锋闪着寒光,“五年前,五陵渡,你和仇龙一伙把我给我娘的救命钱抢了去,害她没有钱治病,撒手人寰,后来我找你们复仇,又被你们打得半死,险些丧命,这事儿你还记得吗?”   佟虎眼睛慌乱地转着,声音颤抖:“没有!我没干过!”   “你当然不承认,或许你干得缺德事儿太多,根本早就忘了!”周靖转动手腕,晃着手里的刀,一步步逼近他,“不管你想不想得起来,今天都得死!”   “慢着!我、我想起来了!不关我的事,那是师兄、是师兄带的头,和我没关系!”佟虎恐惧地看着他,嚷嚷道。   周靖没吭声,但他身后传来了凌青壁揶揄的声音:“啧,遇上事儿就把责任推给哥们儿,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佟虎偏头,从周靖身侧的缝隙中,看到凌青壁、唐鹭和谢青枫向自己走来。   从他们的气息和步伐当中就能判断出来,这三人功夫不低,很显然也不是来救自己的,佟虎此刻就是很绝望。   “求求你们了,这事儿真的和我没关系,我那会儿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他哀哀乞怜道。   唐鹭跟着嘲讽:“哟哟哟,那时候你还是个孩子,是吗?要是一个孩子都这么坏,是非不分,就让我们替天行道,来管管你这个坏种——噗,这是什么味儿?!这就吓尿了?”   “过来过来,别靠太近。”凌青壁赶紧把他拉到身后,免得被熏着。   周靖此刻还刀回鞘,向凌青壁三人抱拳行礼。   他方才只是吓唬吓唬佟虎,毕竟从这人口中套出黑衣人的信息更重要,报仇之事可以暂缓,反正这人跑不了。   看到周靖收了刀,佟虎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看着凌青壁不怀好意的笑,心头又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师兄是被人灭口的,这事儿你知道了吧?”凌掌门指着旁边仇龙的尸体问道。   佟虎小鸡啄米般地迅速点头:“知道。”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接下来我们的提问,你最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们会保护你,如果你表现得不好……”凌青壁指了指周靖手里的刀,“看见这个了吗?它已经迫不及待要送你去跟师兄团聚了。”   唐鹭从凌青壁肩膀上探出头,他眼笑眉舒,笑容很甜:“是给师兄上坟,还是跟师兄团聚,你自己选!”   “上、上坟!”佟虎嗷嗷叫道,“我上坟!”   谢青枫:“……”   两场“审讯”看下来,凌掌门和唐少侠的风格还真是……与众不同。   凌青壁回头冲谢青枫一点头:“谢大侠,你来问吧。”   “多谢。”谢青枫走到佟虎面前,冷声问,“你听没听过晏秋帆这个名字?”   他虽然身着黑衣,但面孔俊秀清冷,不苟言笑,不像凌青壁和唐鹭那般笑面虎,佟虎面对他倒是没有那么紧张。   “没有。”他摇摇头,“我没听说过。”   “也不曾听仇龙提起过?”   “不曾。”   谢青枫顿了顿,又问道:“十年前,你们混迹于何处?”   “十年前……”佟虎想了想,“我和师兄都是棠舟府人士,那时边境常有战乱,我们就往中原跑,六年前到的五陵渡。”   凌青壁乐了:“棠舟府?那是聂老弟的地盘,远在南部边境,既然十年前你们还在那儿,根本不可能在四府盟的地界去杀晏家全家。”   听了这话,佟虎一哆嗦:“杀谁全家?我没干过!”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唐鹭鄙夷道。   虽然几人早就认定仇龙并非当年凶手,但为求稳妥,还是跟佟虎确认一遍,得到肯定答案,谢青枫便转而打听其他线索。   “你师兄此前有否跟你提过,他与别人做了交易,得了二百两银子?”   佟虎蹙眉细细思量,半晌没吭声。   谢青枫又问:“你是否发现那段时间,他的内力突然暴涨?”   “这个有!”佟虎立刻道,“去年吧,有一阵,他不知道怎么的内力大增,功夫突飞猛进,把我们大师兄都给打趴下了,自此成了帮里弟子们的老大。”   凌青壁问道:“你就没好奇过?”   “好奇啊!我缠着他问,他说有高人帮他。”说到这里,佟虎突然恍然大悟,“哦哦哦!难道就是这事儿?我记得他那会儿好像还发了一笔横财似的,出手阔绰,经常请我们喝酒,我问他从哪儿发的财,他就说是最近赌钱手气好。”   唐鹭用手里的劈云剑戳了戳他,问道:“他没跟你说过那个高人的情况?”   佟虎哆嗦了一下,努力回想:“说过……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我也不知道真假。他说那人内功深不见底,我们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练到那个程度,对人也好,除了主动传内力给他,还送了他有助于修炼内功的丹药——对了,师兄还偷偷给过我一粒!”   “丹药?”谢青枫立刻问道,“那人是修道之人?”   佟虎摇摇头:“我问过,师兄说不是,没有牛鼻子身上那股味儿。”   凌青壁嗤笑:“那丹药你吃了没拉肚子啊?”   “没有啊,师兄吃了都没事。”佟虎说,“我服了一粒,觉得好像真的能提高内功,但好像只吃一粒也没用,师兄也舍不得多给我。”   唐鹭摇摇头:“幸亏你师兄抠门,救了你的小命。”   佟虎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谢青枫弯腰,手掌盖在他头上,注入内力迅速在他的经脉中走了一圈,肯定道:“那丹药有毒,现在你的经脉当中还留存余毒,好在你只吃了一粒药,对身体伤害不大。”   “有毒?!”佟虎大惊,“那我师兄怎么没事?”   唐鹭嘲讽道:“你这猪脑子我看没有留着的必要了,当然是那位‘高人’在控制你师兄,不会让他发现!”   “这丹药现在还有吗?”凌青壁问道。   佟虎想了想,突然眼里精光一闪:“有!师兄舍不得吃,还剩一颗,藏在他包袱里。这事儿就我知道,他怕别人拿。”   “看来要去取来这药研究一番。”谢青枫看向凌青壁和唐鹭,“当年杀害晏家全家的人用的就是毒,控制黑云令,用的也是毒,或许我们能从这丹药中取得什么线索。”   凌青壁点头:“嗯,线索不多,每件都得仔细查验才行。佟虎,你看清楚,杀你师兄的是毒针,不是我们,你要是聪明,就好好配合我们,知道吗?”   “知道知道!”佟虎连连点头,“只要不杀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杀不杀的自己说了不算,这是小周的仇家,但凌青壁没打算跟这种混蛋讲信用。   他信口道:“看你表现。回去之后,跟你们掌门和师兄弟们说你师兄遇到同乡,留在外边多待几天,暂时不回去,然后把你师兄的那粒丹药带回来给我们。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随时会找你——别想逃,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能找到你。”   佟虎答应得很干脆:“没问题!”   “走吧。”周靖踹了他一脚,“我‘送’你回客栈。”   --------------------   感谢在2022-04-06 20:55:00~2022-04-07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半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传言   等周靖取了“丹药”回来, 凌青壁等人把仇龙的尸体处理好,已经过了辰时, 他们便往回走, 在碧山谷弟子们下榻的客栈处与谢青枫分别。   “等我研究出这丹药的配方,便立刻通知各位。”谢青枫抱拳道,“大家注意安全。”   凌青壁也道:“彼此彼此,我们也会替你寻找晏少侠的下落。”   谢青枫感激道:“多谢。”   四人分开, 他便转身进了客栈。   不远处的巷口, 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正远远注视着谢青枫的身影, 正是易容后打扮成寻常脚夫的晏秋帆。   呆立片刻后, 他收起眼中浓浓的眷恋,转身混进人群, 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谢青枫进了自己那间客房, 睡在外间的弟子们都已经起床洗漱,见到他回来,都低低唤他一声“青枫师兄”,然后带着如履薄冰的表情各自去忙碌。   看到这些人都这么老实,谢青枫也预料到了什么,苦笑一声,进了自己的单间, 果然看见菖蒲老人背着手站在里边等他。   “师父。”他低声道,抱拳行礼。   菖蒲老人转身看着他, 满脸怒意:“你昨晚去哪儿了?”   谢青枫不想撒谎骗他, 但也不能说出全部实情,沉默片刻, 无奈道:“师父您已经知晓, 又何必多此一问。”   “我知道你与秋帆从小一起长大, 不是兄弟却更胜兄弟,自然比我们的师徒情要强得多。”菖蒲老人冷声说,“但青枫,你是碧山谷的弟子,现在在江湖中也已经崭露头角,你更应该心怀侠义,嫉恶如仇,而不是因为一时心软一再避让,丧失做人的底线!”   谢青枫垂眸,不带任何感情地回答:“师父教训得是。”   “哼,我看你现在已经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我跟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菖蒲老人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去找晏秋帆的下落,但擂台赛召开在即,你最好谨慎行事,别丢了碧山谷的脸面。”   “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会竭尽所能。”   菖蒲老人冷冷地看着他:“还有,如果被我知道那个孽徒的下落,我定会当众清理门户,绝不姑息,你好自为之吧!”   丢下这句话,他便扬长而去,只剩下谢青枫呆立屋内,原本挺拔的身躯像是被什么力量摧毁了一般,变得佝偻了起来。   凌青壁、唐鹭和周靖往自己住的雁行客栈走的路上,发现了一家不错的早餐铺子,被香喷喷的气息吸引,凌掌门登时迈不动腿了。   “咱们在这儿吃吧。”他情不自禁地吸了吸口水,目光盯着别人吃的那碗红油馄饨根本拔不出来,“想起辣椒油的味儿我就馋,好久没吃了。”   唐鹭看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想吃就吃呗,这两天吃些辣的还能活血,解解馋吧。”   凌青壁立刻喊道:“老板,红油馄饨、羊肉面、葱花饼、酱牛肉各来一份,多放辣!”   然后转头问唐鹭:“你还想吃什么,尽管说。”   “够吃的了。”唐鹭问周靖,“小周你呢?”   周靖挠挠后脑勺:“我不在这儿吃了,不过可以买了馄饨带回去给小花尝尝。”   “啧,整天脑子里都是你小花师妹。”凌青壁促狭道,“我看你已经能不再惦记我这个师父了。”   周靖立即反驳:“师父你有师娘处处把你放在第一位,还要这么贪心做什么。”   凌青壁:“……”   “哈哈哈哈!”唐璐笑得前仰后合,夸奖道,“小周你的嘴也是越来越毒了。”   周靖要了两份红油馄饨,一斤葱花饼和一斤牛肉,店家把馄饨用瓦罐装了,饼和肉用油纸包起来,又将这些食物用麻绳捆好,等他拎着沉甸甸的早餐离开的时候,凌青壁已经喝掉了半碗馄饨,被辣得嘶哈嘶哈,出了一头大汗。   唐鹭看他这般酣畅淋漓的模样,笑着掏出汗巾,轻轻帮他把额头的汗擦掉。   两人相视而笑,小气氛非常的旁若无人。   恰好经过的唐鹞:“……”   一大早我真的眼要瞎掉!   “唐三鹭!”唐鹞冷着脸过来,用手里的剑柄敲了敲他俩的桌子,没跟凌青壁打招呼。   他这么没礼貌,凌掌门也懒得搭理,继续吃馄饨。   唐鹭没好气地抬头:“作甚?!”   “爹让我通知你,下午你俩有空去找他一趟,上次人多没细聊,这次多嘱咐你们几句。”唐鹞面无表情道。   “知道了。”唐鹭低头吃葱花饼,不再理会他。   唐鹞尴尬地杵了片刻,就这么走觉得没有面子,好像自己是个跑腿送信的,被人挥之即去。   但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方才没跟凌青壁说话,现在要是主动起话头,有点自己打自己脸的意思。   凌青壁嗅到了尴尬的气息,觉得差不多得了,自己好歹也是一派掌门,不好这么意气用事。   再说这也是自己的大舅哥,面上总得过得去。   于是他端起碗把汤喝了,拿着唐鹭的汗巾擦了擦嘴,仰头眉开眼笑道:“唐大公子,吃了吗?要不也坐下吃点?”   “我吃过了,多谢凌掌门关心。”唐鹞终于踩到了梯子,麻溜下来,冲他一抱拳,“我还有别的事,告辞。”   眼角觑着他离开的身影,唐鹭心生不爽,毕竟上次这人背后跟爹爹打小报告,还误会自己要抢他长子地位的事儿还历历在目。   “叔叔,以后你不用给他好脸。”他冷声说,“我不打算再理这个人了。”   “既然不打算理,那也犯不上跟他呛呛,毁了自己的心情多犯不上?就当他是个陌生人好了,来,吃块肉。”凌青壁笑眯眯地夹起一片牛肉递到唐鹭嘴边。   唐鹭其实特别好哄,尤其凌青壁哄他,光这样的小举动就让他心头的乌云骤然消失,“啊呜”一口把肉叼走。   “嗯,以后就当他是路人。”   另一边,周靖提着打包好的早餐进了客栈,便看见三红、阿萱和林婶在大堂里吃饭。   毕红锦眼尖,冲他招呼:“师兄,一大早出门了啊!”   “嗯,你们吃着了?小花呢?”周靖没看见花雨深人影儿,倒是放了心,至少早饭没白买。   “师姐昨晚出去好久,估计没睡好,我们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睡。”林红绢答道。   周靖眉头微微一皱:“她昨晚出去了?”   “是啊,我半夜起夜没看见她。”林红绢疑惑道,“对了,她不是跟你还有师父师娘一起出的门吗?”   周靖没回答,只说“我知道了”,便“噔噔噔噔”地上了楼。   到了花雨深她们的房间门口,他正想敲门,但手举起来又放下,最终深深叹了口气,突然不想多问。   小花确实有秘密,如果她到现在也不愿跟自己说,那只能说明,她心中并未将自己看得很重,如果自己执意要问,也显得有些多管闲事了。   算了,即便是师妹,也没有必要事事都告诉自己这个师兄,身为师兄,也不能这么没有分寸感,师妹的任何事都要打听。   而且,深更半夜出去见别人……这个答案,周靖觉得自己可能不太想知道。   这一夜情绪跌宕起伏,原本稍有好转的心情,又被这个感觉骤然打到了谷底。   不过他刚刚转头,就听见门“哗啦”一声打开,身后传来花雨深的惊讶声:“师兄?你是来找我的吗?”   周靖只好转过身来,装出一副淡然的表情,“嗯,和师父师娘办事回来,路上遇到一家不错的早餐铺子,给你买了些吃的。但是刚刚怕你没醒,不忍打扰——”   “真的?!太好啦!我正好饿得要命,想下去找东西吃呢!”花雨深接过他手里那一大串,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腕,“这么多,你也没吃呢吧?来来来,咱俩一起。”   周靖突然一点食欲都没有,完全不想一起吃,因为他一看到花雨深眼下那片青黑,就不由自主去联想小丫头昨晚见的到底是谁。   如果是她爹申前辈,也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不是?   肯定有别人。   但是没办法,他也不想让花雨深不高兴,便跟着进了厅里。   两人坐在桌边,花雨深兴致勃勃地拆开这些纸包和罐子,惊喜地喊道:“红油馄饨!我喜欢!还有葱花饼,真的好香啊,牛肉闻着也很好吃,师兄你真好!”   “这算什么,顺手买的罢了。”周靖淡淡道,拽过一个瓦罐,拿起调羹默默吃了起来。   花雨深兴奋过后,敏锐地注意到他情绪不高,试探地问道:“昨晚……还顺利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昨晚,周靖的脸又沉了几分,低头道:“还行吧,仇龙死了,被人灭口的,但我另一个叫佟虎的仇家跟他一起入的飞鹰帮,又连夜把他找出来问了半天,总算有些线索。”   “那他有没有把另外三个人的下落说出来?”花雨深并不关心晏秋帆的事,只担心周靖能不能干脆把仇报了,了却心头大事。   周靖摇摇头:“没有,仇龙和佟虎是同乡,关系好,另外三个只是他们在五陵渡认识的小混混,后来就不在一起混了。”   看他情绪低落的样子,花雨深觉得面前的馄饨也不香了:“人海茫茫,确实不太好找。”   “无妨,领头的是仇龙两人,我也算出了半口气。”周靖看了看花雨深为自己担心的模样,心中情绪更复杂。   师妹对自己的关心不似作伪,那她为什么要半夜出去见别人?   不对,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个?难道我……我……   周靖轻轻甩了甩头,心道,不会的,肯定是之前在她娘面前撒谎,做戏太认真的缘故。   那是假装的,不是真的。   “师兄,你在想什么?”花雨深见他不吭声,好奇问道。   周靖回过神来:“哦,没什么,对了小花,从昨晚了解的情况来看,这次武林大会恐怕不会太平,你要是单独外出,一定要注意安全,去哪儿也要跟别人打声招呼。”   “我才不会单独出去呢,去哪儿都要和师兄在一起。”花雨深好奇道,“会出什么事呀?跟《无隅心法》有关吗?也不知道之前传的心法重出江湖之事准不准,但要是真有人想用这个东西来搅乱江湖,肯定会在武林大会上制造混乱。”   周靖点点头:“嗯,总之小心行事就对了。”   这一天,也不知道源头从何而来,有一个消息就像春风一样,迅速吹遍了迎客镇。   大街小巷里的武林侠客都在纷纷议论有关《无隅心法》的事。   某一家茶馆当中也不例外,几个身穿淡紫色弟子服的男女弟子一边喝茶,一边小声说起这事儿。   “你们听说了吗?《无隅心法》就在迎客镇!”   “略有耳闻,但详细情况不太清楚,心法到底在谁身上?这人为什么要将这东西带到武林大会?”   “对啊,这不是等着被人剥皮拆骨吗?!”   “莫不成是这人练成了心法,要在武林大会上挑战群雄?”   “我觉得有这个可能,沈盟主连任那么多届,肯定有人心生不服,想来挑战他。”   “若是此次真能领略《无隅心法》的威力,倒也值了,嘿嘿。”   “我可没有你这么乐观,心法一现身,肯定要引发争抢,到时候打成一锅粥,引发武林动荡,咱们也不一定有什么好处。”   “可要是得了心法的人是武林正道人士,别人有什么资格去抢?”   “这你就不懂了吧?二十多年前皓月剑派难道是邪魔外道?还不是一样被灭!就算历史再度上演,杳溟宫还过来抢,谁又能保证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正道之士’,不会浑水摸鱼暗下杀手?”   “是啊,人心隔肚皮,太难提防。”   他们你一眼我一语地聊着,谁也没有发现,这些话都被坐在隔壁桌子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听到了。   他没有携带兵器,身着深蓝色的长袍,打扮得像个文人,此刻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唇角露出了一抹几不可查的微笑。   此人正是申屠浔。   -------------------- 第83章 引荐   凌青壁和唐鹭一夜没睡, 这会儿吃饱了饭就开始犯困,回到客栈里进屋倒头就睡, 一直睡到约么未时末, 凌掌门才率先醒过来。   “小糖包,快起来收拾收拾,该去见你爹了。”凌青壁晃晃怀里的少年,“咱们试探地跟他提一提那件事, 看他什么态度, 毕竟这些年对武林各种情况了解最多的是他。”   唐鹭脸埋在他胸口, 打了个哈欠:“嗯。”   春天到了, 习武之人也不免春困,少年赖赖唧唧不肯起, 还是凌掌门把自己收拾好了, 再从被窝里把他拖出来。   唐鹭靠在床边坐着,脸抵在床架上,眼睛还睁不开,听着凌青壁帮他拧好擦脸的帕子,还主动把小脸仰起来,等着被人服侍。   谁知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下,再下一刻, 冰凉的帕子就落在了他脸上,还带着没有完全拧干的水渍, 把他冰得一激灵。   “啊!”唐鹭飞快把帕子揭下来, 恼火地对着站在他跟前坏笑的凌青壁撒娇,“叔叔, 你欺负我!你居然这么欺负我!”   少年的脸睡得红扑扑的, 此时又沾了潮气, 看起来像一颗水灵灵的红苹果,眼神自带还不清醒时的迷离,又是潋滟多彩的,看得凌掌门色心大起。   他扶着床架低下头,一手托起唐鹭的下巴,笑眯眯地说:“不能赖我,要怪就怪你被欺负的时候太迷人了,看着就让人想欺负你。”   “哦,是吗?”小糖包眼睛弯弯,“看不出叔叔还有这个爱好。”   凌青壁挑眉道:“怎么样,让我欺负欺负?”   “好啊——”   唐鹭突然出手,抱住他的腰,猛一转身把人拖到了床上,再翻滚一下,就坐在了凌青壁的腰上,抓住他的双手按在了两侧。   “叔叔被欺负的时候还会哭呢,眼睛红红的可好看了,泪珠都是甜的,我也喜欢。”熊孩子舔了舔嘴唇,坏笑道,“也让我欺负欺负吧。”   凌青壁:“……”   败了败了,闹不过他。   “不闹了,咱们得快点出门,去得太晚不合适。”凌青壁无奈道。   这么折腾一下,唐鹭算是彻底醒了盹,没有再继续玩,放过了凌掌门。   两人梳洗完换好衣服,便双双出了门。   他们这次参加武林大会,还特意定制了新衣服,凌青壁一身银白色绣着白鹭暗纹的长袍,把他那吊儿郎当的气质敛去不少,看着庄重高雅,颇有掌门的派头。唐鹭则是淡绿色绣山水纹的袍子,显得少年清隽挺拔,神采奕奕。   这两款衣服分别定制了几套,细节上大同小异,除此之外,凌青壁还有淡绿色莲蓬暗纹的袍子,小糖包还有白色青色相间的几套,总之衣服的花纹和颜色都是相互呼应,暗含心机。   这些都是唐鹭的想法,只要知道两人关系的人,光看花纹就能知道这用意,不知道的,将来早晚会知道。   这么迫不及待地显摆,凌掌门心里也是甜滋滋的,自然随他去了。   两人抵达唐雪飞所住的宅院之时,发现这里果然不像昨天那么拥挤,看来前来拜会的门派已经都拜完了。   厅里倒是很热闹,大多是熟人,只有两个没见过。   除了唐雪飞、唐鹞和唐鸢之外,还有沈溪声及另一个三十冒头的男子,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是沈盟主的独子沈灼。   毕竟沈溪声是四府盟盟主,名声在外,他的事情凌青壁还是知道一些的。   凌波门的绝学是凌波飞花剑,以及独门轻功“御风行”与“纵云间”冠绝武林。沈溪声原本出身微寒,拜入凌波门之后,凭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掌门认可,又娶了掌门千金为妻,生了沈灼。   一时间,沈溪声“鲤鱼跃龙门”的事迹,被一些出身普通的江湖客们引为学习的榜样,当他继承了掌门衣钵之后,这事儿的感染力达到了最高峰,那几年到武林各大门派拜师学艺的青年比之前多了一倍。   如此说来,沈溪声也算为振兴武林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这人凭着自己的努力和天赋,拼出了锦绣前程,即便功成名就,修行上也从没有懈怠过,能连任三届四府盟盟主,都是实打实靠本事赢来的,获得了全武林的尊重。   这么看的话,此人即便有些傲慢,也算是情有可原。   这资历换谁都得飘不是?   穷小子成了大户人家的当家人,家门自然也会有些大户人家的毛病。在沈溪声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后院之事算是他所经历的最大坎坷。   青年英豪魅力无限,本身就很有吸引力,而他长得着实不错,不然凌波门的掌门千金也不会看上他。   长得好、功夫好,又是励志人才代表,沈溪声不免有些招蜂引蝶,一来二去,他到底还是养了个外室。   据说沈夫人是几年后才发现的,怒不可遏,当即要求他把这个外室处理掉。也不知道沈溪声是怎么浪子回头的,总之后来江湖上没听说他有过二夫人。   这些都是江湖传闻,是真是假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不过他与沈夫人之间似乎并不恩爱,两人膝下只有沈灼一个儿子,沈夫人后来闭门不出,一直吃斋念佛,成了半个出家人。   后来沈夫人因病去世,沈溪声也没有再续弦,和唐雪飞一样成了单身老头,看起来无欲无求,一心只研究功夫,提携后辈。   原本凌波门掌门姓冯,到现在几乎没人再记得。看沈溪声对沈灼的栽培,估计以后的掌门之位肯定要落在这位长子手里,也就是说,这么大个门派已经改姓了沈。   除了子女缘薄些,沈溪声已经算是人生赢家了。   是因为看到了沈灼,凌青壁才想了这么多事,此时两人目光相汇,沈灼主动向他微笑点头,他也回以微笑。   这人看上去相貌敦厚,很有亲和力,令人一见面就觉得亲切。凌青壁是性情中人,看到合眼缘的,就想多聊几句,心想有机会了要请这位沈灼吃顿饭,多交流交流。   除此之外,次座还有一位身着白衣的中年女子,凌青壁就不知道是谁了,但隐隐也有所猜测。   见到两人来,唐雪飞笑着跟他们介绍:“犬子唐鹭你们都见过,这位是我想为你们引荐的,是疾风门的凌青壁凌掌门。凌掌门,这位是沈盟主,这一位,则是惊鸿堡的凤堡主。”   一报名字,凌青壁便知道了,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她就是四府盟排名第二的凤千川。   惊鸿堡只收女弟子,门派独门绝技惊鸿照影是非常有名的剑法,女子舞起来相当好看,柔中带刚,威力巨大。   而这位凤千川,则是其中的佼佼者,据说她从当弟子之时就十分出色,深得掌门青睐。即便她入门时是年纪最轻的,最后被授予掌门衣钵,惊鸿堡上下没有人敢不服。   虽然她已经年近五十,但看上去风姿绰约,顶多有三十出头,也是内功修为极高之人。   长得美,功夫又好,武林中平庸男子不敢向她提亲,眼高于顶的那些,凤堡主也看不上,她似乎也不打算嫁人,这些年来连个比武招亲都没有举办过,一直清清静静到现在。   于是武林中又有传闻,说她其实也是契若兰,不喜欢男子。   当时听到这个说法,凌青壁就嗤之以鼻,心想娶不上人家出色的姑娘就逼逼这些闲话,真是一群酸鸡。   没想到唐雪飞一改昨日的客套,突然变得如此热情,竟将这两人介绍给自己,他立刻向两人抱拳道:“晚辈凌青壁,见过两位前辈。”   “那日在兰杜山庄外,沈某已经跟凌掌门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五军刀法十分赞叹。”沈溪声笑道,对凌青壁说,“期待这次凌掌门在擂台的表现。”   凌青壁倒也不谦虚,笑着说:“晚辈一定会全力以赴。”   凤千川也跟凌青壁客套了几句,接着唐雪飞又介绍了沈灼,这才算是一一见过。   唐鹭在旁边虽然一声不吭,但嘴角就没落下来过,父亲这么认真地向前辈们引荐凌青壁,真是让他打心眼儿里欢喜。   尤其看着旁边唐鹞和唐鸢阴沉的脸,他更加开怀。   凤千川也是在唐鹭小时候见过他几次,此刻不禁感叹:“阿菂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真是一表人才,功夫肯定也不差,今年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我可等着看你的水平。”   “我一定不会让前辈失望的!”唐鹭跟凌青壁如出一辙,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方面更自信。   唐雪飞顺着这个话茬解释:“鹭儿此次不代表我们兰杜山庄出战,他要另谋生路,目前和凌掌门一起经营疾风门,算是……副掌门吧。”   唐鹭听到这里,连连冲他点头,肯定这个说法。   也不能怪唐雪飞突然态度大变,是他昨晚反复思量,觉得自家儿子肯定会不加遮掩,自己要是表现得讳莫如深,反而会被人议论,还不如大大方方,热情点,一来能让儿子高兴,二来就算武林众人猜测两人关系,反正他们唐家上下一团和气,别人也不敢嘲笑。   “他还自创了剑法,会以疾风门的名义出战。”他继续介绍道。   “对,我自创了飞鹭剑法,掌门另创了千仞刀法。”唐鹭说起自己和凌青壁的杰作,十分自豪,“我们这一刀一剑两套功夫是相辅相成的,合在一起叫青鹭联璧,虽然只是初创,但威力也不小!”   凌青壁毕竟岁数大,不好自夸,但他听着小糖包“唐”婆卖瓜非常开心,心想能说你就多说点。   “哦?昔日的小捣蛋鬼都能自创剑法了?凌掌门的五军刀法本就已臻化境,现在又有千仞刀法,还是刀剑相和……”沈溪声惊叹道,“那我们更要拭目以待了。年轻人不靠家族荫庇,愿意自己闯荡,鹭儿勇气可嘉!”   风头都被这两人抢去,唐鹞更是郁闷,悄咪咪地看了唐鹭一眼,正撞上对方得意的目光,不由翻了个白眼。   “武林人才辈出,真是件好事,匡扶武林正道就需要这样年轻又有冲劲的后辈。”凤千川感叹道,说着说着面上浮现担忧之色,对唐雪飞道,“今日以来,关于《无隅心法》的传言甚嚣尘上,我真是担心这次武林大会又会出现意外。”   唐鹭和凌青壁白天基本睡了过去,并不知道这事,此刻一听,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   果然还是有人要用这个来挑事。   他们想起自己所推测的幕后之人,就是当今武林中根基深厚的人,不由先在面前这三位身上打量起来。   唐鹭完全不会怀疑自己爹爹,凌青壁也觉得唐雪飞刻板有余,心机不足,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于是两人便将目光落在了沈溪声和凤千川身上。   “每次武林正道齐聚之时,定是邪魔外道想要作祟之日,我一点也不意外。”沈溪声面露冷笑,“这没什么可怕的,我们都在这里,如果申屠浔真敢来,大家正好可以将杳溟宫一并铲除!”   说起申屠浔,唐鹭和唐雪飞的脸色“倏”地变了。   “溪声兄所言正是。”唐雪飞冷声道,“我既然敢承办这次武林大会,就不怕发生意外,如果申屠浔真这么不知死活,我不介意跟他决一死战!”   凤千川依旧蹙眉:“我觉得申屠浔没这么傻,他要是来就是活靶子,没有这个必要,我更担心《无隅心法》之事,是为了搅乱武林人心,令大家自相残杀。”   就此看来,大家说的都有道理,也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当然,凌青壁认为,纯粹观察表情很难发现端倪,这幕后之人埋藏很深,仅仅几句话,是不可能暴露自己的。   于是他便道:“大家说得都有道理,在下认为,此事不必太过担心,不管什么情况,现在高手齐聚一堂,都能对付得了。有人故意散播关于《无隅心法》的消息,目的就是在引起武林动荡,这个时候我们更应当擦亮眼睛,不要被这件事扰乱心神。”   “凌掌门说得对,只要我们打起精神应对,各门派掌门约束好自己的弟子,不为争夺《无隅心法》乱来,保持秩序井然,应该不会发生大问题。”一直没吭声的沈灼开口道。   唐鹭也赞同:“对,有些事防不胜防,做好应对准备就是了。”   话已至此,也没有更多线索,确实不好再探讨什么,接着沈溪声、沈灼还有凤千川便带着弟子们离开,大厅中只剩下唐家人和凌青壁。   “多谢唐庄主替在下引荐。”凌青壁第一件事自然是要感谢唐雪飞,不管出于什么动机,此事的确于自己有利。   唐鹭也笑得见牙不见眼,直接扑过去搂住唐雪飞的脖子:“谢谢爹爹!”   唐雪飞:“……”   儿子从小就爱抱他,那会儿自己回家的时候,小团子走路还不稳当,就张着胳膊颠颠地跑向自己,扑在他的大腿上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爹抱”,但是越长大,父子间越疏远,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拥抱过了。   自从父子俩把话说开,两人关系也缓和不少,此刻他心头是暖的,但还是不适应这样的姿态,微微蹙眉,推开唐鹭:“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庄重。”   “哼,幸好他现在是疾风门的人,丢的也是疾风门的脸。”唐鸢阴阳怪气道。   凌青壁脸上堆起笑意:“不怕,咱们疾风门的门风就是不要脸,这人呐,太要脸了格局小,难成大器。”   唐鸢:“……”   -------------------- 第84章 盟友   大姑娘没见过这种泼皮做派, 翻了个白眼,用沉默来对抗。   唐鹭见凌青壁替自己说话, 可高兴坏了, 笑得嘴都合不拢,然后跟唐雪飞说:“爹爹,我和叔叔有事要跟你聊。”   “哦?什么事?”唐雪飞回到椅子上坐下。   “你俩走吧,这事儿不想让你们知道。”唐鹭板着脸, 直接赶人。   唐鹞“嚯”地站起身:“我还不稀罕听呢, 唐鸢, 我们走!”   看着两个讨厌鬼离开, 唐鹭别提多得意了。   凌青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直乐。   小糖包真是可爱。   “好了, 人都走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唐雪飞向来不会处理儿女间的争吵,干脆随了他们去,现在谁也不管。   唐鹭看了一眼凌青壁,直接开口问道:“爹,您有没有觉得,四十年前隆觉寺惨案、三十年前黑云令消失、二十多年前皓月剑派灭派和十多年前隐鼹帮覆灭这四件事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雪飞听了这话, 并不惊奇,反倒陷入了沉思。   看到他这副模样, 凌青壁试探问道:“唐庄主,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们怎么会想到这上边来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唐雪飞反问道。   唐鹭与凌青壁对视一眼,决意说出部分实情:“其实也不是, 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想。上次我偷跑出家那么多天没回来, 是和叔叔一起被困在了隐鼹帮的地下密道里, 还被海长老抓住,用来给盈长老祛毒——”   “但那个时候盈长老已经死了,海长老绝望之际,把内力传给了我,因此我才内力大涨。”凌青壁坦诚相告,“只可惜我们没来得及问到底是谁伤了她们。后来我与小唐一起陷落隆觉寺,发现了这地下机关应当处于隐鼹帮之手,才将两件事往一起联想。”   “那天唐庄主你们先行一步,我和小唐走得晚些,无意间发现了地下机关中的密室,找到了分野刀、劈云剑、《不度神功》、《步天刀法》和《浩气掌》等武功秘籍。”   唐雪飞怔了怔,目光落在唐鹭和凌青壁的刀剑上:“难怪我觉得你们的兵器不同凡响,竟是这隐匿多年的宝剑宝刀。看来凌掌门你能解毒,以及你俩内功大有长进,也是练了《不度神功》?”   “确实因为如此。”凌青壁自谦道,“是在下运气好,总是捡到天上掉下的馅饼。”   唐鹭可不乐意听这话,立刻回护道:“叔叔也是九死一生啊!这运气谁爱要给谁,我倒宁愿你平平安安。”   好好的又开始你侬我侬,简直要把唐庄主当空气,唐雪飞看不下去,对凌青壁道:“你继续说。”   “是。在那间密室里,还有一具僧侣的骸骨,根据那些兵器和秘籍,我们推断这骸骨就是净潮大师。”凌青壁道,“离开寒云山的时候,我们见到了一群黑衣人,但当时我和小唐都有伤,不想惹事上身,便避开他们尽快离开了。”   “到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有想太多,但近日我们发觉,晏秋帆当日绑了小唐,试图索要《无隅心法》,全因背后有人指使,而指使他的那个人,应当就是幕后黑手。”   见唐雪飞听得有些迷糊,唐鹭干脆也不隐瞒了,将仇龙、佟虎所说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昨夜遇到的黑衣人。   “要不是看到那杀手头皮上有黑云刺青,我们也不会把他跟黑云令联系在一起。”凌青壁道,“看行事方式,我们那日在寒云山遇到的黑衣人,应当也是黑云令的人。”   唐雪飞听了这些,眉头微蹙:“那你们又怎么将皓月剑派和这些事联系在一起的呢?”   “自然是因为《无隅心法》,这幕后黑手到现在还在寻找这个,肯定与当年之事有关联!”唐鹭道。   凌青壁直言:“根据我个人的推测,或许就是四十年前害得净潮大师发狂的那个小沙弥隐身于江湖,出于某种原因,收服了黑云令,又在二十年前参与围剿过皓月剑派。没有得到《无隅心法》和净潮大师的武功秘籍,此人念念不忘,因此曾找过隐鼹帮的人,想要他们提供隆觉寺地下密道机关的入口及图纸,但遭到了拒绝,一气之下将隐鼹帮铲平。”   “然而隐鼹帮非正非邪,在江湖上也没什么盟友,他们被灭派之后虽然引人唏嘘,但也没有人为他们探究事情的真相,始作俑者继续逍遥法外。但这人听说隆觉寺下边的机关自行启动,立刻就派黑衣人出动前来寻找,才被我们撞上。而自从《无隅心法》重现江湖的传闻流传出来之后,他就开始利用晏秋帆甚至其他人寻找心法的下落。”   唐鹭眼都不眨地盯着唐雪飞的表情:“爹,你怎么想?”   “恕我直言,凌掌门,你说的这个推断,看似合理,可猜测成分太多,做不得准。”唐雪飞淡淡道,“别的不说,其中有一个疑点——既然这个幕后黑手知道隆觉寺机关自行启动,而他派了黑云令过去搜查却一无所获,只要他问一问晏秋帆,便可以知道当日在场的人是你们,以及我们兰杜山庄。”   “他若是真想找到那些武功秘籍和绝世神兵,为何不去疾风门暗中搜查或者来兰杜山庄试探?至少据我所知,这些日子兰杜山庄周围没有可疑之人出没,如果有,我不会不知道。”   这话确实一针见血,凌青壁也觉得,如果幕后之人真的那么反应迅速,急于找到这些秘籍和兵器,不来疾风门试探下自己的确不合常理。   而疾风门近些日子,确实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不是他自吹,要是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他一定能发现。   但是说起来,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只有一个,就是他那失散了二十多年的阿伯。   难道阿伯有问题?   不,也不太像,阿伯虽然出现,也确实在有些事情上遮遮掩掩,但他并没有跟自己打探过什么。如果他一直在寻找《不度神功》,那日为自己和唐鹭疗伤时,应当会有所察觉,可他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还有小花,虽然小花是阿伯的女儿,但她拜入我门下的时候,阿伯还不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不可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而且,如果小花是阿伯的棋子,在暗中替他打探,以她的水平也会引起小周的警觉。   退一万步讲,阿伯要是想让小花当细作,就不会在年后阻止她回疾风门。   对,肯定不是阿伯。   在他沉思之时,唐鹭答道:“或许是那人按兵不动呢?就等着武林大会上一探究竟。而且前阵子晏秋帆一直被谢青枫看管着,恐怕也没时间跟那人见面。对方不采取行动应该是出于很多考虑,他虽然反应迅速,但应该也是有足够的耐心,要不然不会蛰伏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   唐雪飞听了这话,沉吟片刻:“事情可能有多种解释,都能说得过去,但是否是真相,我们不得而知,也不能如此这般主观臆断。”   “可是爹你方才听说之时,并不觉得惊奇,难道不是早就听过类似的说法?”唐鹭不甘心地追问道。   唐雪飞长叹一口气,起身缓慢踱着步。   “这四件事,桩桩件件都是江湖大事,并且都是损伤了数十条甚至上百条人命的惨案,不光你们能联想到一起,别人也能。”他缓声道,“隐鼹帮覆灭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这十几年我听过无数猜想,但和你们一样,都没有任何实证,就算说得再头头是道,也不可尽信。”   唐鹭也站了起来,急切道:“既然有这么多猜想,为什么不去查呢?如果这四件事真的是同一个人干的,这人分明就是武林的大毒瘤!爹,咱们身为武林正道,应当匡扶正义,不该作壁上观!三十年前武林群龙无首,可是现在有四府盟在,难道不能彻查这件事吗?”   唐雪飞无奈道:“你说查便能查吗?这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办的事儿,况且有些传言说不定是邪魔外道放出来的风,目的就是为了搅得武林正道大乱,他们好趁机壮大力量。”   “可这就是投鼠忌器!任由这个武林毒瘤越长越大,将来一样会正道大乱,邪魔当道!”唐鹭气愤道。   “小唐,别为难你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也没办法。”凌青壁突然想起,刚结识谢青枫时他对沈溪声不作为的声讨,心里冷笑一声,“沈盟主都不说要查,枪打出头鸟,你爹要是总提这件事,不是给他上眼药吗?”   “隆觉寺和皓月剑派属于武林正道,可损伤那么多人命,也只能官府出面查。但这样的事,官府不会愿意浪费太多人力物力,一句‘江湖恩怨’便能结案。至于黑云令和隐鼹帮,都属于是三教九流的江湖帮派,更不会有人为他们出头。”   “况且翻查旧案牵连甚广,可能最后的真凶到底是谁,大家都不想看到——单说皓月剑派灭派一事,当日参与的门派就都得查一遍,这样一来得罪人的可能性更大。沈盟主想获得武林众人的支持,而不是要跟他们做对,自然也不会非要翻查这个旧案。”   唐雪飞苦笑道:“凌掌门,还是你看得透彻。”   “那怎么办?难道这事儿就不管了吗?”唐鹭郁闷道,“那样的惨案,那么多人命,谁为他们伸张正义?!”   凌青壁望着他颓丧的神情,突然间无比心疼。   少年涉世未深,还怀着满腔热血和正义,以为这人世间就该邪不压正,光明普照,当他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灰色甚至黑色的真相时,就像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被冻了个透心凉,失望透顶。   而更让人难受的是,这种局面不是靠一个人就能改变的,面对自己看到的一切,那些从书上学到的仁义道德、行侠仗义,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现实与理想的割裂,现实对人心的磋磨,最能摧毁一个人的傲气和傲骨。   凌青壁心想,他来闯荡江湖,并没有多大的抱负,毕竟半路出家,没有根基,但胸怀天下的格局和热情还是有一些的,即便能力不够,也想试试看是不是能做出更大的事情,保护更多的人。   他还有一丝奢望,去保护唐鹭这颗天真纯粹的少年心,想让对方知道,凡事尽力而为,无愧于心就好,也想让他知道,光明与黑暗并存,但至少光明仍在,就不至于丧失希望。   “或许办不到,但我会尽力。”凌青壁站起身,认真道,“既然此事令唐庄主为难,我也不会强求,接下来我们会暗中调查,尽量不打草惊蛇。但愿我们运气还能那么好,能顺利找出幕后黑手。”   唐鹭立刻道:“叔叔,我和你一起!”   “鹭儿——”   “爹爹,别阻止我!”唐鹭恳切道,“我会保护好自己,绝不会草率行事!”   唐雪飞叹道:“你误会了,我没想阻止你,况且你根本不会听我的。我只是想说,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若是沈盟主那边有什么不满,我也可以替你们挡一挡。”   “真的?!我就知道爹爹的血还没有凉!”唐鹭再一次扑过去抱住了唐雪飞,这一次,他爹没有推开他,而是淡淡地笑了。   凌青壁也笑道:“唐庄主着实令在下肃然起敬。”   “比起你来,我差远了,只是我还要担负起兰杜山庄上下百十口子人命的责任,着实不敢轻举妄动。”唐雪飞无奈。   唐鹭松开他,理解地说:“我明白,爹爹无需自责。”   唐雪飞点点头,看向凌青壁:“说实在的,现在武林各人自扫门前雪,凌掌门如此敢出头,若不是年龄不对,功夫不匹配,我恐怕要怀疑你是当年皓月剑派的后人了。”   听到这话,凌青壁不禁怔了怔,心里隐隐约约像是触碰到了什么。   -------------------- 第85章 通知   记得唐鹭说过, 当年皓月剑派的后人藏身于江湖,之后也没有人再去当时的杳溟宫宫主逆行云报仇, 因此江湖中人推断, 这后人也没有得到《无隅心法》,不然有这么强大的内功在手,怎么可能不报这个血仇。   可是在凌青壁看来,即便没有《无隅心法》, 血海深仇在前, 没人忍得住不去报仇, 比如晏秋帆, 比如小周。   他不信皓月剑派的后人能看得这么开。   就算逆行云已死,这仇也会找他的后人去报, 至少也会以剿灭杳溟宫为最终目的, 然而现在并没听说有什么人追着杳溟宫不放。   除非……   那人的目的不只是杳溟宫,而是这些武林正道,这些道貌岸然又十分虚伪、当年和杳溟宫“联手”害死皓月剑派的人!   比起邪魔外道,他们或许更恨背后插刀的伪君子。   “唐庄主,不知近些年来,有没有听说皓月剑派遗孤的消息?”凌青壁问道,心想或许小糖包不知道, 但唐雪飞可能会有线索。   唐雪飞想了想,摇头道:“并未听说, 或许已经惨遭不测了吧, 确实是一对可怜的孩子,听说当时那女儿才十岁, 若是被逆行云抓到, 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杳溟宫的人都没有人性!他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唐鹭气愤道, “武林大会之后,我必定要去找申屠浔报仇,把他们杳溟宫一并剿灭!”   凌青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唐雪飞道:“可否麻烦庄主不要将我们调查的结果告诉其他人?我怕幕后黑手藏身于武林正道之中,处处是他的耳目,若是传出去,容易打草惊蛇。”   “嗯,放心,目前这毫无证据的事,说出去百害而无一利。”唐雪飞看了看他,又看看唐鹭,“你们两个也要多多小心,先保护好自己,再查清真相。”   这场谈话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尽管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但至少唐雪飞站在他们这边,令唐鹭非常高兴,返回客栈的路上,小糖包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看得出心情大好。   白天才传出来的的《无隅心法》之事,到了晚上更是街知巷闻,已经有人因此吵闹起来,听着话题大约都是因为谁配不配得到这心法而相互诋毁。   “你们雪龙门本就内功稀松,就算得了心法又如何?就像不识字的人得了本《论语》,看都看不懂,还想修炼?我呸!”   “我们不行,你们玄心会就行了?修炼的路数那么邪门,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划到武林正道的!可别妄想修炼《无隅心法》,小心经脉逆行,爆体而亡!”   “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好话不说第二遍,没想到你不光瞎,还聋!”   “妈的找死!兄弟们上,干死他们!”   光凌青壁和唐鹭往回走的这几里路,就听到不少人吵架、打架,还有不少看热闹和说风凉话的,场面真是十分难看。   就连冲动好胜的小糖包都不由鄙夷:“武林正道真是江河日下,各派弟子居然连容人之量都没有,这跟街头互咬的疯狗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也觉得,故意放出这消息的人是别有用心。”凌青壁道。   唐鹭搭着他的肩膀,小声问:“叔叔也这么想啊?”   “嗯,你不觉得吗?”凌青壁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一个人在费尽心力地寻找心法,接着就有心法的消息四处涌现,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唐鹭若有所思:“确实有点像钓鱼,看来,这么做的人,如果不是针对整个武林,就是针对我们要找的幕后黑手。”   “有这个可能。”   “那如果我们找到放出消息来的人,岂不是就能逼他说出这个幕后黑手是谁?”唐鹭兴奋道,“我觉得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人。”   凌青壁笑了:“万一钓鱼这人也只是在试探呢,只有鱼上钩了,才知道是哪条鱼。”   唐鹭眨了眨大眼睛,显得有些迷惘,随后又摆摆手:“管他的,既然一方有行动,另一方就肯定不会干等着,一定也会有行动,他们鹬蚌相争,咱们就等着渔翁得利,活捉这对坏蛋!”   “我们小糖包就是聪明。”凌青壁搂过他的腰,笑道,“饿了吗?咱们去吃饭吧,你不是还想尝尝万里斋的芹菜牛肉煎饺吗?”   唐鹭跳了跳,眉眼弯弯道:“去吃!饿死了!老爹真抠,都不留我吃饭。”   “不留更好,我可不陪唐庄主吃那么清淡的,咱们去喝酒吃肉!”凌青壁早就听说唐雪飞特别养生,这可不适合自己。   万里斋是迎客镇上数一数二的饭馆,因着这里是交通枢纽,也就聚集了南来北往的各种厨子,整个大曜的地方菜这边都能吃到,只不过限于原材料的缘故,有所改良罢了。   而像芹菜牛肉煎饺这种不太有地域特色的菜肴,做得就更加好吃,虽然不算什么珍馐佳肴,不过是家常便饭,却更深入人心。   不过他俩想吃,别人也想吃,正赶上饭点,万里斋人满为患,门口坐了许多人,都在等位。   “得等多久啊?”唐鹭郁闷地问伙计。   伙计陪着笑:“不好意思啊客官,赶上武林大会,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这才会发生这种情况,您二位耐心一点,差不多半个时辰应该就可以了。”   唐鹭一听就要翻白眼:“半个时辰,我都要饿死了,打包行吗?”   “抱歉,后厨忙不过来,没法额外做打包的了。”   凌青壁伸长脖子往一层厅里张望:“拼桌呢?我俩不介意拼桌。”   “成,那我去问问。”   伙计麻溜了跑了进去,片刻后喜滋滋地回到门口:“恰好有一位客官愿意拼桌,两位随我进去吧。”   在门口排队的大多三五成群,都是其他门派弟子结伴而来,拼不成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凌青壁和唐鹭跟伙计进了店里。   那张是角落里的小桌,一侧靠着夹角坐不了人,只能容纳三人一人坐一边,此时已经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面前是是差不多吃光了的盘子和碗,这人正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啧,占着——”唐鹭刚要开口抱怨,就被凌青壁捂住了嘴,“马上吃饭了小糖包,别自己毁了胃口。”   他俩跟着伙计一路进去,就已经把要吃的点好了,此刻便安然落座,等着享受大餐。   拼桌的这位看来是个自来熟,还没等两人坐稳,便笑道:“能同坐一桌,也是缘——”   “分”还没说出来,那人表情僵了一僵,突然又掩饰地咳嗽了起来。   唐鹭懒得理他,都没正眼看,把对方的餐具嫌弃地往一侧推了推,就听见那人又道:“我吃好了,二位慢用。”   小糖包正心想算你还有眼力见儿,没想到接着就听凌青壁含笑又带着威胁的声音:“着什么急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么有缘分,不得坐下聊一聊?晏少侠!”   唐鹭猛地抬头,看见凌青壁正抓着那人的手腕,眼角眉梢都带着促狭的笑意,可是被抓的那个人,长相和晏秋帆毫无关系。   “你认错人了!”那人挣扎道,“我不姓晏!”   唐鹭当然是相信凌青壁,猜出对方易了容,立刻按住他另一只胳膊:“没易容是吗?信不信我用这茶给你洗洗脸?”   “小子,易容是我的看家本领,你觉得能逃过我的眼?”凌青壁左右端详他,笑眯眯地说,“你这本事不行,光把五官涂了没用,得改了骨相,不然遇上我这样的高手,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来。还有你这一身药味儿,要是不弄干净,易容也白搭。”   晏秋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知道凌青壁不是诈自己,最后放弃了抵抗,无奈道:“遇上凌掌门,我算是栽了。”   “你栽个屁,知足吧。”凌青壁松开他的手腕,抽根筷子敲了敲他的脑门,揶揄道,“有那么关心你的师兄,替你兜着一切,你就够走运的了。”   提起谢青枫,晏秋帆的眼神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不用对方说什么,他自然是知道师兄为自己操碎了心。   “麻烦你们帮我转告师兄,我不会有事的,只要——”   “报仇是吗?傻子,你被人利用了!那个仇龙根本就是受人指使,利用他的那个人,或者说跟你‘合作’的人,才有可能是杀你全家的真凶!”唐鹭把昨夜之事讲了一遍,他突然不恨晏秋帆了,倒是觉得这人很可怜。   仇恨的确会让人冲昏头脑,变得愚蠢,幸好他现在有凌青壁,为了自己爱的人,也要变得更冷静些,不能被仇恨牵着鼻子走。   听到所有的特征都对得上,晏秋帆也无法再怀疑,整个人的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紧握双拳,浑身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在被人当猴耍,成了对方手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   “太可恨了……太可恨了!”他咬牙切齿道,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凌青壁劝道:“这事儿是幕后之人太歹毒,你别被他再利用就行了,千万别表现得过于激动,免得被对方发现端倪。”   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晏秋帆似乎是醍醐灌顶,他本就不笨,现在别人能想清楚的事,他自然也能明白。   胸中巨大的悲意和仇恨迅速膨胀,险些要将他吞噬,他深呼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缓缓将这情绪压了下去。   当跑堂的把凌青壁两人点的菜送上来的时候,晏秋帆除了眼睛还略微泛红之外,神态已经恢复如常。   “放心吧,凌掌门,唐少侠,我不会再被他利用了,但我一定会查出那人的身份。”他哑声道,“这人一定没有料到会在周少侠那里出了纰漏,他一定自认为计划是完美无缺的,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骗了我,所以从我这里查,是最直接最稳妥的。只要知道他的身份,就方便继续寻找证据。”   唐鹭道:“那也未必,万一现在就有人跟着你的呢?”   那人既然能让黑云令跟着仇龙,肯定也安排好了人跟着晏秋帆,幸亏现在他是面朝里坐着,外边的人看不到他的神情。万里斋里坐的都是武林中人,功夫有高有低,黑云令肯定也不敢跟得太紧。   “无妨,我到迎客镇来之前就易了容,像凌掌门这样精于易容的人不多,我也不信那人手下能识破。”晏秋帆道,“我会一直改变易容,尽可能摆脱追踪。况且现在能接近他的只有我,这个机会决不能浪费。”   凌青壁点头道:“嗯,他已经盯上了你,你也不可能轻易与他脱离联系,反而会打草惊蛇。现在这样尽管危险,但确实是唯一的办法。晏少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明白。另外,能不能麻烦两位一件事?”晏秋帆诚恳道,“别把我的行踪告诉师兄,我怕……我怕他会不顾一切来找我。”   唐鹭笑道:“放心,谢大侠比你冷静得多。”   晏秋帆怔了怔:“此话怎讲?”   “今日我们出门之时,正碰上他着人送来一张字条。”凌青壁从哪怀中掏出字条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晏秋帆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张纸,上边是他师兄熟悉的笔迹:“凌掌门,师父对秋帆的行踪盯得很紧,如果二位寻到他的踪迹,请不要告诉我,并告诫秋帆一定要远离师门,千万别被师父发现。”   “看来师父是下定决心要将我清理门户。”晏秋帆苦笑一声,珍而重之地将字条折好,揣进怀里,“诸位放心,我一定会顾好自己,至少也得留着命报仇。”   凌青壁吃了口那著名的芹菜牛肉煎饺,果然齿颊生香,心里很是愉快:“这样吧,我教你两手易容术,免得你再被人发现端倪。”   唐鹭听着这话,小嘴一撅:“我也要学!”   “也教你!”凌掌门笑得有点意味深长,“回去慢慢教。”   晏秋帆:“……”   这两位还真是……熟悉的味道。   -------------------- 第86章 擂台   《无隅心法》的传闻越发甚嚣尘上, 武林群雄也越发躁动不安,武林大会的擂台赛终于开赛了。   场地中十个打擂台, 其中六个是初级擂台, 专供各门派初入门的弟子及武功不高的弟子较量,四个是高级擂台,武功高强的弟子和各派掌门可以直接在此比试。   除此之外,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的人, 必须要从初级擂台打起, 连胜十场之后, 由评判裁决, 便可进入高级擂台参与角逐。   高级擂台连胜三场者会暂时离场,所有的胜出者后面进行车轮战, 决出最后的四人, 与现在的四府盟排名前三位的沈溪声、凤千川和唐雪飞参加三个月之后的盟主之争,胜出者便会是下一届四府盟盟主。   先进行比试的是初级擂台赛,等到下午时分,高级擂台才会正式开赛,于是擂台赛开始的时候,凌青壁和唐鹭便坐在看台上属于疾风门的位置,边嗑瓜子边看打擂。   他们的位置正在两个初级擂台附近, 俩人目力又好,能看得清清楚楚。徒弟们都围在了擂台外, 方便随时蹿上台, 也方便给自己的师兄姐弟们喝彩助威。   三红都是急性子,没看几场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台。她们几个人胜在有冲劲, 又英姿飒爽, 非常引人注目。虽然才坚持三场就被别人打了下去, 但是已经有人记住了疾风门和她们三个的名字。   “师姐,你要上吗?”景霄兴冲冲地问花雨深,他这功夫就不打算出去献丑了,所以这次参加武林大会就是来凑个热闹。   花雨深下意识地看向周靖:“大师兄,你说呢?”   “试试吧,你最近练得也挺刻苦的。”周靖鼓励道,“反正初级擂台大家都点到为止,不会有什么危险。”   面前这个擂台上连胜的人功夫确实一般,花雨深想了想,觉得自己能打过对方。   只要能连胜四场、不比三红的成绩差就行,也就不算给师门丢脸。   “好,我下一个上!”她点头道。   不知道爹爹在哪里藏着,我要上擂台了,他能看见吗?   花雨深想到这个,下意识地向周围扫视。   看到她满脸忐忑往四周乱看的模样,周靖还以为她紧张,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妹,别担心,我就在下边看着你,你也别多想,发挥平时练习的水平就行。第一次上擂台,就是小试牛刀,不用在乎输赢。”   “嗯,我明白,不会逞强的。”没找到申屠浔的身影,花雨深既放心又失落,心想算了,爹爹既然说来,就肯定会来的。   看台上,凌青壁看到花雨深和周靖的动作,笑道:“哟,小花要上场了。”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准备得怎么样。”唐鹭剥了橘子递给他一半。   凌青壁低头,直接从他手上叼走,顺嘴舔了舔他的手指,笑眯眯地说:“我看小周的表情,应当有谱。”   “诶,阿萱呢?”三红打完擂台,也留下给大师姐助威,确实没见着阿萱的影子,唐鹭好奇问道。   凌青壁张望了一下,往右边扬了扬下巴:“她把林婶也带过来了,两人在那边呢。”   “林婶这年纪了还愿意看打擂台?”唐鹭意外道,“我还以为她老人家见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   凌青壁手里剥着花生:“混迹江湖久了的人,胆子都大得很。林婶能一个人跑到这迎客镇上找活儿干,也不是普通村妇,定然见多识广。”   花雨深面前擂台的男子又胜一场,得意洋洋看向四周:“还有没有要上来挑战的?”   周靖轻轻推了推花雨深的肩膀,低声道:“去吧,放心打。”   景霄和三红也纷纷道:“师姐加油!”   花雨深冲他们点了点头,脚尖一点,跃上了擂台,冲那男子朗声道:“在下疾风门花雨深,请赐教!”   见上来的是个小姑娘,男子完全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倨傲地一笑:“请吧!”   花雨深才不跟他客气,挥刀便冲了上去。   方才观战的时候,周靖一边看,一边将这人的套路大体跟她分析了个清楚,那男子用的也是单手刀,招数花哨,但华而不实,刀速也不快,他让花雨深上场就跟那人拼速度,快刀斩乱麻,迅速结束战斗。   花雨深最听师兄的,甫一开战,就拿出自己最快的刀速。她知道自己体力不如别人,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拿下对手。   那男子起初还漫不经心地接招,连吃几次瘪,险些被花雨深将武器挑落,才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但是这个时候他的心态已经乱了,再加上花雨深刀速迅猛,他应接不暇,步步退让。   擂台下的人没想到,花雨深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刀法居然这么浑厚有力,刀速也快得像一阵旋风,不由地为她鼓掌喝彩。   这会儿阿萱拉着林婶也凑了过来,和三红、景霄一起为师姐叫好。   听到台下山呼海啸的喝彩声,花雨深心里非常得意,最终加强攻势,趁对手不注意,飞起一脚踹在对方胸口,将他踢下了擂台。   “承让了!”她对着男子狼狈的身影抱拳道,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下意识地往台下看,寻找周靖的身影。   看到大师兄欣慰的笑容,花雨深心里就像喝了一碗蜜那么甜。   不远处看台上,凌青壁也相当骄傲:“啧,咱们小花看确实练得不错,比刚来的时候强多了。”   “叔叔,我觉着小花严格来讲,算是小周的徒弟。”唐鹭促狭道,“您老人家也没指点过她几次吧?”   凌青壁老不要脸了,眉毛一挑,有理有据地分析:“功夫是我创的,这还不行吗?小周可是我亲自带出来的,要严格算起来,小花是我徒孙,这算是给她长辈分了。再说,人家喜欢跟小周学,能怪我?要不以后我天天亲自指点?”   “你敢!”唐鹭才不管方才是不是自己挑起的话头,霸道地说,“小心我让你下不来床!”   听着熟悉的语调,凌青壁心里乐得不行,把手里刚囫囵剥好的核桃往小糖包嘴里一塞,堵上他的危险发言。   花雨深表现出彩,就有更多的人愿意上擂台挑战。   她按照周靖给她制定的战略,体力尚富裕之时选择快攻,后来连胜三场,体力渐渐有些不支的时候,就用技巧,很快连胜五场,已经超过了她心里的预期,精神上不知不觉就开始有些懈怠。   第六场跟人对决的时候,她一个精力不集中,被对方的双刀一别,她的单手刀居然“咔嚓”一声断裂,成了两半!   花雨深:“……”   周遭的喝彩声变成了起哄声,小姑娘心里有些无法承受,当时就眼眶发酸,险些落泪。   “师妹,接刀!”周靖抽出疾风扔上擂台,看着花雨深接住,大声为她打气:“坚持住,相信自己!”   花雨深对周靖抱拳示意,挥着刀便迎向对手。但疾风对她来说偏沉,不太趁手,而她已经没了体力,打到最后,就快连刀都举不起来。   对手这名男子发觉她已经没了体力,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将她的刀别住后就收了兵器,礼貌道:“承让了。”   “多谢这位师兄赐教。”四府盟都是一家人,弟子间互称师兄是礼貌,花雨深脸上挤出一抹微笑,抱拳道,“在下认输。”   擂台对角处,易容成糙汉一般的申屠浔看着女儿平安下了擂台,淡淡一笑。   花雨深刚从擂台上下来,便被自己的师兄师妹们围住,三红和阿萱七嘴八舌夸个不停。   “师姐你真棒!”   “真的,咱们疾风门震撼全场!”   “方才另外五个擂台的风头都被你抢跑了!”   景霄也跟着道:“平时练功都没这么勇,师姐你这回可真是火力全开,大杀四方!”   “才五个回合就被打下来了,你少替我吹了。”花雨深满心感动,眼眶中又含了泪水,扭头看向一旁的周靖。   周靖摸摸她的后脑勺,发自内心地说:“真的很棒,已经发挥得很好了,都怪那把刀不结实,等回头师兄送你一把好刀。”   “噫……我的刀也不好,师兄给不给送啊?”旁边毕红锦促狭地起哄。   周靖一本正经地看她:“不给。”   “嗷嗷嗷嗷!师兄你一碗水不端平!”众人愣了一愣之后,林红绢率先笑着大喊。   “我没那么些钱。”周靖又是很认真地解释,然后拉过花雨深,“你快回看台上歇一会儿吧。”   花雨深把疾风塞回他手里:“不歇,我要看师兄打擂台!”   看台上的凌青壁看到这场面,起身整了整衣袍:“我大徒弟要打擂了,过去看看。”   “看来你心里就只有小周。”唐鹭拿汗巾擦了擦手,也跟他往台下走。   凌青壁搭住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连小周的醋都吃?你是不是四府盟第一醋王?”   “我才不是吃醋。”唐鹭假装不屑道,“是提醒你,做师父的要对徒弟一视同仁。”   跟凌青壁情谊甚笃之后,小糖包偶尔还是独占欲发作,那是觉得凌青壁只属于他一个人,不许叔叔看别人,也不许别人看叔叔。但是他知道叔叔同样对自己情深似海,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他,心中再没有患得患失了。   走了几级台阶,凌青壁随意地往远方一望,感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站住了脚。   “怎么了?”唐鹭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凌青壁犹疑片刻,低声道:“我好像看到阿伯了。”   “是吗?”唐鹭怎么看都没看出来,满眼都是穿着各种弟子服的青年侠客,“是不是他易了容我认不出?但他不是退出江湖了吗?为什么要来这儿?”   “不知道,或许是我看花眼了,走吧,先看小周打擂。”   他们到了擂台边时,周靖刚刚跳上去,向对手自报家门:“在下疾风门周靖,请赐教。”   “哦?又是疾风门的,你们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对手是一名体型彪悍的大汉,兵器也是单手刀,此人上下打量周靖,揶揄道,“之前都是女子,原来你们门派也有男的,怎么迟迟不上场,是怕功夫比丫头们还差吗?”   他说这种话,明显是想激怒周靖,但偏巧周靖最不吃的就是激将法,冷冷一笑,挥着疾风便向他攻去。   三红和花雨深的五军刀法确实在擂台上引起了众人关注,第一因为她们确实是比较出彩的几个女侠客,第二也是因为此前四府盟中人没人见过五军刀法,觉得新奇。   但这几个女孩子入师门晚,连四十八式都没学全,水平确实一般,虽然分别连胜三局和五局,但是在初级擂台上,并不算不得太强的人,于是给人留下了五军刀法威力一般的印象。   是以这位对手见到周靖也是疾风门的,平白便多了几分轻敌。   但当周靖刚劲有力的刀风来袭之时,他突然觉得不对劲,但是已经完全来不及了。   仓促接了第一招,这位大汉就感觉到,与周靖相比,刚才几位姑娘展现出来的刀法,基本也就是五禽戏的水平。   周靖的刀法不管是力度、速度、反应度还有内力,都比她们高出一大截,招数变化令人眼花缭乱,这位大汉没有接上三招,就被他刀尖抵在了心脏部位,不得不举手认输。   凌青壁在擂台下看得直乐,悄悄跟唐鹭说:“我们小周肯定要上高级擂台了。”   “那当然,以小周的水平,打赢他们绰绰有余。”唐鹭赞叹道,“这次武林大会,他肯定能名扬江湖。”   凌青壁搭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悄咪咪地说:“一会儿咱俩要不要比试比试,看谁在最短的时间里连胜十局?”   “你的体力能行吗?”唐鹭促狭道,仗着年轻欺负人。   “行不行的看最后结果。”凌青壁挑眉道,“敢不敢?”   唐鹭压低声音笑道:“要是你输了,一辈子都让我,可好?”   “没问题。”凌青壁笑盈盈地也提出了自己的赌注,“若是你输了,与我成亲可好?”   “十里蓝妆,还有疾风门,连人带物,都归你。”   --------------------   恨嫁的凌掌门,啧!感谢在2022-04-06 20:55:00~2022-04-12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花半拆、someone、匪兵甲、52615973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无衣、柚子桑、余余是个大攻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半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扬名   周靖这么强, 激起了很多人的挑战欲,许多人争先恐后跳上擂台。但他丝毫不怵, 毕竟跟师妹们比起来, 他不仅功夫好,实战经验也丰富。   在待宵孔雀待五年可不像是在师门里平安过五年,他们特别护卫每天都要守护黑市的秩序,想要打.黑市主意的人也都不是软脚虾, 拼杀起来就是你死我活, 跟武林同道之间切磋大不相同。   周靖虽没上过战场, 但跟凌青壁差不多, 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只有本领过硬才能有命活到今天, 跟这些武林新秀比起来, 他其实算是老江湖了。   于是,接下来的对决,完全成了他的个人表演。周靖完全没有辜负现场观众的期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以摧枯拉朽之势连胜十场,获得了打入高级擂台的资格,毫发未伤地从擂台上下来。   “师兄!”花雨深为他助威嗓子都喊哑了, 这会儿激动得直接扑过去抱住他,“你真是太棒了!”   众目睽睽之下, 周靖热得发红的脸红得更加明显, 小声说:“都、都是人……”   花雨深这才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明显,讪讪地松开他。   不远处盯着她的申屠浔:“……”   “师父, 师娘, 我表现得还行吧?”周靖擦了擦满头汗, 憨笑着问凌青壁和唐鹭。   现在擂台上的比赛还在继续,但他的超高水平表现已经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目前他们疾风门就是众人眼中的焦点,这“师娘”是对一名男子叫出的,更是令周围的人诧异,大家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唐鹭毫不在意,非常坦然地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竖起大拇指道:“好极了!”   凌青壁拍了拍周靖的肩膀,笑着称赞:“何止是行,简直给我们疾风门争光!”   周靖心里得意,但表面上还是很老实,乖巧抱拳道:“多谢师父师娘的教诲。”   凌青壁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啧”了一声:“现在虚头巴脑的东西没少学啊,你们回座位上待着,我跟你们师娘去拿个高级擂台通行证。”   “师父师娘,我们留在这里给你们打气!”花雨深握着小拳头,激动地说。   唐鹭掂了掂手里的劈云剑,拽拽地说:“用不着,半盏茶的时间我们就完事儿了。”   凌青壁与唐鹭分别上了两个挨着的初级擂台,念着方才定下的赌约,开始了一场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事实上谁也不会输的比试。   他们目光根本不看对手,而是打赢一个就看看隔壁擂台的对方,带着一脸挑衅的微笑,其中还夹杂着那么一些些柔情蜜意,看得台下周靖简直想捂眼。   才收敛了多久,怎么又开始了?!就算公开了也得注意一下.体面吧?!   算了,是我要求太高,师父哪是要体面的人呢!   他不经意地一扭头,看到旁边的花雨深正一脸艳羡地看着凌青壁和唐鹭,心中更为无语。   “你不觉得他俩这样太不妥了吗?”周靖有心把花雨深的眼也给捂上,心里暗戳戳咒骂这不要脸的师父和师娘,带坏小姑娘。   花雨深瞥了他一眼,振振有词道:“有什么不妥的,真正的爱人不怕别人的目光,也不用忌惮在人前展现爱意。我好羡慕师父和师娘。”   好像有点道理,呆头鹅没话说了,顿了顿,换了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刀?秀气一点的,还是古拙一点的?”   “真要送我刀?”花雨深惊讶道,“别那么麻烦了,回头我随便买一把趁手的就行了。”   周靖认真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了就要做到。”   “那要不……买把和疾风长得差不多的吧,稍轻一点就行。”花雨深心里悄咪咪地想,这样就能跟师兄用情侣刀了。   周靖点点头:“我也是打算找兰杜山庄定制,疾风就是在那儿做的。”   “是吗?疾风用了多少银子啊?”花雨深一听师兄都替自己打算好了,还要去定制,心里更加欢喜。   “一百两吧,估计师娘出面能给我打个折扣。”呆头鹅实诚地说。   花雨深:“……”   就算八折也得八十两啊!难怪师兄方才说没钱给师妹们换刀了。   原来是真没钱。   师兄没有多少积蓄,都用在我身上,他对我真好。   花雨深一偏头,看到旁边不远处,易容后的申屠浔正向她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她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浓浓的歉疚。   得找个时间跟师兄摊牌,再也不想瞒着他了。   而申屠浔注意到凌青壁腰间悬挂的那块古玉,眼中露出淡淡笑意,转身缓步离去。   擂台上的凌青壁和唐鹭各自打得风生水起,两人用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连胜十场,最后笑着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同时从擂台起跳,准备下台。   凌青壁原本能一个跟头翻下去,但他偏偏踩了擂台的围栏借力,便比唐鹭晚了一瞬落地。   “小糖包,我输了。”他笑得神采奕奕,伸手揽住唐鹭的腰,“愿赌服输。”   唐鹭知道他是故意的,而且没有在打擂的时候让自己,只是在下擂台的时候才故意晚了片刻,“输”给了自己。   “叔叔这么迫不及待想嫁给我吗?”他激动地转身跳到凌青壁身上,与对方额头相抵,唇角梨涡漾满了蜜。   凌青壁托住他,轻笑一声:“岁数大了,着急。”   唐鹭搂着他的脖子,强忍的汹涌澎湃的情绪,小声道,“我会早日牵着大红马迎你过门!”   围观众人早就从方才周靖的称呼和两人自报家门猜到,他俩正是疾风门的掌门和掌门“夫人”,也都知道这俩人肯定武功高强,来初级擂台无非是因为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而走个过场,对两人表现出来的高强武艺就没有那么惊为天人。   因此比起方才周靖受到的关注,凌青壁和唐鹭这边似乎有点冷场。   更何况武林人士见多识广,断袖什么的也不是千年难得一见,大家方才知晓之后惊奇了一阵,现在已经过了那个兴致,继续欣赏接下来的擂台比武。   没有获得和周靖同样的关注度,爱出风头的凌掌门还莫名有点失落。好在初级擂台本来也不是他的目标,下午打高级擂台才是他的舞台,于是这失落只是在心头一闪就过去了。   阿萱的功夫连入门都不算,同样不打擂台,疾风门所有要参加比武的人都参加完毕,晋级的人便等在高级擂台一展风采。   凌掌门抱着像孩子一样赖在自己身上不下来的掌门“夫人”,笑眯眯地跟大家说:“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走,咱们去搓一顿,下午我和你们师娘继续征战!”   他们离场早,万里斋还没坐满,几人要了个包间,点了一大桌菜,吃得那是一个畅快淋漓。   吃完饭的时候,楼下又有人开始等位了,疾风门浩浩荡荡地出来,听到这些人议论的居然都是他们。   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有几个,但是能如此令人眼前一亮的似乎只有他们。景霄和三红四散开来,好奇地打探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全都是一脸兴奋。   “师父,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咱们!”景霄激动道,“说我们门派厉害,掌门副掌门都厉害,大师兄功夫也好!”   段红绡神情得意:“还有夸我们的呢!说我们‘虽然初出茅庐,但天资不错,将来大有可为’!”   “有夸我的吗?”花雨深眼巴巴地问,“有没有啊?”   林红绢笑道:“当然又!说师姐漂亮又英姿飒爽,将来定然能成为名震江湖的女侠!”   “哈哈哈哈哈!这些人还真能夸。”花雨深心里高兴坏了。   凌青壁脸上挂着淡淡笑意,却没有他们这么激动,继续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叔叔,咱们总算是被人关注了,你怎么不太高兴?”唐鹭好奇。   “高兴,当然高兴,就是觉得有点突然,其实咱们也还没展现过人的功夫,就被人吹捧成这样,我心里不太踏实。”凌青壁缓声道,“不过可能是我多虑了,没事。”   唐鹭搭着他的肩膀:“我觉得你就是想多了,江湖上一战成名的人多得是,何况这江湖人士聚集的武林大会,人多的地方嘴杂,什么消息都传得快,再说,名声大噪对咱们也没坏处不是?”   “嗯,你说得对。”凌青壁转过头,亲了亲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这一亲不要紧,小糖包眼睛瞪得溜圆,心里某个开关又被打开了。   原本这一上午心情就很澎湃,现在又加入了其他的情愫,整个人又变得猴急,扯着凌青壁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客栈。   过会儿还要打擂台,啥也不敢做,唐鹭只能搂着凌青壁亲了个够本,然后两人钻进被窝,好好睡了个午觉,养精迅锐,准备以充足的精神头迎接挑战。   未时初,高级擂台赛正式开始。   碧山谷的座位在高级擂台那边,凌青壁和唐鹭过去的时候,谢青枫看到他们,下来打招呼。两人便又特意去给菖蒲老人行了礼。   听说是上午崭露头角的疾风门,菖蒲老人特意多与他俩聊了几句,见他们一个浩然正气,一个少年英雄,老头露出了赏识的表情,也很乐意谢青枫与他俩结交。   谢青枫也要参加高级擂台赛,与师父交待了一声,便陪着凌青壁与唐鹭一起往擂台方向走去。   “谢大侠,我们已经找到了晏少侠,把真相还有你的意思传达到了。”凌青壁轻声道,“他现在懂得该怎么做,你不用再替他担心。”   听到这话,谢青枫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落了回去:“多谢二位。”   “其实我们没费什么功夫,是恰好遇上的。”唐鹭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幸好叔叔能认得出他的易容。”   谢青枫果然领会了他话中的夸赞之意,很上道地跟着夸:“凌掌门连易容都看得出,着实厉害。”   “嗐,都是在行伍中用惯了的把戏。”凌青壁嘴上谦虚,心里得意。   唐鹭问道:“那天的‘丹药’是什么成分,谢大侠你验出来了吗?”   “抱歉,这两日师父盯得紧,我不太敢研究。”谢青枫不好意思道,“其实这事师弟比我更擅长,可惜……”   凌青壁安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着急,今日打完擂台,若是还有时间,便拿一半丹药去给晏少侠,让他看看。”   三人到了高级擂台附近,分别选了三个不同的擂台,互相预祝打擂顺利,就此作别。   不过凌青壁打算等唐鹭连胜三局离场之后再上台,所以先给小糖包加油助威。   沈溪声、凤千川和唐雪飞作为四府盟前三位的大佬和承办方,座位就在这边看台的最中央,唐鹭特意选了离他们最近的擂台,准备好好表现给父亲看。   他与凌青壁远远地对唐雪飞三人抱拳行礼,三人也纷纷冲他们点头,以示回应。   尤其唐雪飞,脸上挂着充满期待的笑意,令小糖包心里胸中豪情激荡,恨不能立刻再连胜十局给他爹长长脸。   凌青壁拍拍唐鹭的后背:“去吧,你肯定没问题。”   “那当然!叔叔看我好好表现!”   待擂台上一方认输,唐鹭便“嗖”地一声跳上去,抱拳道:“在下疾风门唐鹭,请前辈赐教!”   高级擂台这边本来就高手如云,小糖包虽然自信,但绝不会轻敌,谨慎出招,与对方缠斗起来。   他的第一个对手是见善峰的一位道士,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应该是年轻一辈中比较出色的弟子。   道士用的是拂尘,唐鹭便以劈云剑与他对阵,但他没有用兰心剑法和杜若诀,而是用自创的飞鹭剑法,配合了已经练至第六层的不度神功内力。   飞鹭剑法原本才十二式,但是在对战中,小糖包兴之所至,竟然又将第一、二式分别拆出了两三招,台下凌青壁抱着双臂笑眯眯地看着,在心里根据他的变招,迅速模拟着自己千仞刀法与其相合的招数。   在台上的唐雪飞看来,这飞鹭剑法虽然略显稚嫩,但充满了少年的冲劲,不过分花哨,招招都很实用,说明唐鹭正一步步变得成熟,他这个老父亲也算老怀安慰。   “鹭儿这套叫做飞鹭剑法,是吗?”旁边沈溪声也不吝夸奖,“的确不错。他才十八岁,就能自创剑法,真是悟性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但愿他能够不骄不躁,能够继续好好练功。”唐雪飞嘴上谦虚着,心里着实自豪。   -------------------- 第88章 暴露   小道士没见过飞鹭剑法, 反应不够灵敏,内力也不如唐鹭, 稍一分神, 便被唐鹭近了身,胸口中了他一掌,被强大的内力震得连退了几步,退到了擂台边缘, 一不小心摔了下去, 输了挑战。   下一个挑战唐鹭的是惊鸿堡排行第三的女子, 对方用的也是剑, 唐鹭反而换了兵器,用了他用得最习惯的软鞭。   鞭子抖开, 少年甩得大开大合, 防卫得滴水不漏,一分长一分强,那女子手持长剑完全无法靠近,再强的攻击力也被消解掉,最终她的体力被耗尽,内力也不够强,最终被唐鹭将手中长剑卷掉。   兵器落地, 视同被打下擂台,这女子也认输了。   第三人是一名中年男子, 用的是单手刀, 唐鹭换回劈云剑,继续用飞鹭剑法与他对阵。   跟凌青壁在一起练功这么久, 小糖包对于刀法比以前熟悉了许多, 跟那男子拆了数十招, 便发现了对方刀法的不足之处,接着突然变换成了凌厉的剑招,诱使对方频频出错,露出空门。   但那人毕竟经验了得,及时调整状态,假意诱敌,使得唐鹭判断失误,不小心中了他一掌,没忍住吐了一口血。   “啊,师娘!”   徒弟们不知道师娘这么快就上了擂台,在会场里溜达了一会儿,才赶到就撞见这一幕,花雨深更是担心地叫出声来。   “糖包!”台下的凌青壁沉不住气,大喊一声,又对那男子大吼道,“兄弟,打擂台点到为止,为何出手如此狠毒?!”   唐鹭也被这不守规则的行为搞得冒火,将劈云剑扔给凌青壁:“叔叔,替我拿着剑!”   他再次甩开软鞭,周身被凌冽的战意包裹,气势暴涨。   鞭法到底是他练了多年的,配合现在的内功水平,攻击力十足,而对方明显很少跟持鞭者对阵,上来就挨了几鞭子,被抽晕了,接下来就再没能挽回颓势,最后只听“啪”地一声,这中年男子被直接从擂台上抽了下去。   “好!”   台下一片喝彩之声,唐鹭十分得意地向四周抱拳行礼,跳下擂台,看台上的唐雪飞也松了口气。   “没事吧?”凌青壁心疼地帮他抹去唇角的血迹,方才他就觉得像是心尖被人掐了一下,疼得自己眼眶都发酸,真有心上擂台为小糖包出口气。   唐鹭笑了笑:“没事,这点伤晚上运会儿功就能恢复,方才也是大意了,才被他钻了空子。”   周靖气呼呼地说:“明明就是那人不遵守规则,竟然下黑手。”   “就是!”旁边的三红跟着附和,还有景霄,你一言我一语地咒骂那个中年男子。   花雨深正想帮腔,突然感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肩膀,她扭头看去,见到了易容后的申屠浔。   申屠浔走开两步,回头看她,示意她跟自己走,花雨深不明所以,又怕被周靖发现,于是后退两步,悄悄离去。   唐鹭拉着凌青壁的胳膊:“走,叔叔,你也该打擂了,去那边的擂台。咱们速战速决,打完回去休息。”   “嗯,走着。”   一群人到了隔壁擂台,恰好有失败的人被从台上踹下来,凌青壁便抽出分野刀,跳了上去,对台上的那名武僧抱拳道:“在下疾风门掌门凌青壁,请师傅赐教。”   “原来你就是疾风门掌门,上午就听说了你的大名,这便让小僧来领教一下你的高招!”那武僧抡起手里的长棍就冲了过来。   这会儿周靖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扭头找了找,发现花雨深不见了。   “小花呢?你们看见了吗?”   唐鹭注意力全在台上的凌青壁身上,完全没有听见这话,三红、阿萱和景霄也都一脸疑惑,最后还是林红绢突然想起来,指了一个方向:“哦,方才我见师姐往那边去了,许是去上茅厕吧。”   但是周靖总觉得不对劲:“师父要打擂台,她怎么可能这会儿去茅厕?”   “那可能有别的事?师姐功夫不差的,师兄不用担心。”   “不行,我过去看看。”周靖着实不放心,便循着林红绢指的方向找了过去。   周靖艰难拨开擂台周围围观的人群,到处也没看见花雨深的身影,越找心里越慌,焦急地转着圈张望,被满满当当的人影搞得眼睛发晕。   他找到场地边缘,想要往茅厕那边去找,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周靖!”   这声音可太熟悉了,周靖立刻回头,向他走过来的是待宵孔雀的两个兄弟,一个叫张小五,一个叫刘云。   “你俩怎么来了?”他十分诧异,“怎么之前没听你们说?”   张小五笑嘻嘻地说:“临时接了个送货的差事,一听是在迎客镇,我俩就抢着来了,想着看看咱们二当家大显神威呢。”   “是啊,反正送信可能比我们跑得还慢,我俩就干脆直接过来了,想给你们一个惊喜。刚才正找你们呢,没想到居然这就撞上了。”刘云往场地内张望,感叹道,“人可真多,咱二当家呢?”   周靖魂不守舍地往里边指了指:“在里边打擂呢。”   “已经开打了?走走走,快带我们去看!”张小五拽着他的胳膊,“到了镇上就听说二当家威名远播,你们倒是真厉害。”   刘云笑道:“还有当家‘夫人’,谁承想咱二当家勇闯江湖倒成了断袖,我们想看看这位‘夫人’是什么绝色。”   “就在那边,高级擂台上,你们自己去找。”周靖跟自家兄弟不客气,有话直说,“我得去找师妹。”   张小五和刘云对视一眼,俩人都笑得意味深长。   “师妹?是那个小花师妹吗?我们可听三当家提过。”张小五眼睛弯弯的,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原来不是见了姑娘就腿软吗?这会儿跟师妹走得这么近,是不是没安好心?”   周靖拨拉开他的手:“不是,她突然不见了,我怕她出事——申前辈?”他看见不远处申屠浔的身影,立刻对刘云两人说了句“稍等我一会儿”,便向对方匆匆跑了过去。   此刻的申屠浔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装扮,仍是一副生意人宽袍大袖的模样,他一扭头看到周靖,便停了下来,笑容可掬道:“周少侠,我正找你呢。”   “前辈,小花和你在一起吗?”周靖迫不及待地问。   申屠浔点头道:“对,我来看她和凌伢子打擂台,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她方才说有点累,回客栈休息去了,叫我跟你说一声。”   “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会累?她没什么事吧?”周靖担心道。   “没事,我回去看着她就行。凌伢子那边我就顾不上了,你替我说声抱歉。”申屠浔抱拳道,“我先走一步。”   周靖目送申屠浔离开,方才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浓重。   张小五和刘云跟了过来:“你发什么愣啊?方才那人你认识?”   “嗯,申前辈是小花的爹爹。”周靖下意识地回答。   刘云笑道:“你这个不学无术的,连未来岳父的姓氏都能叫错,人家那是复姓申屠,要叫也得叫申屠前辈。”   “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周靖骤然抬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问道。   张小五意外地说:“你激动个啥?我俩送货过来,收货的就是他手下,那会儿聊了两句,才知道他叫申屠浔——”   “申屠浔?你说他叫申屠浔?!”周靖心里更慌了。   刘云也咂摸出不对来,严肃道:“这个名字我们也觉得熟,好像在哪听过,他是谁,你怎么这么紧张?”   “他是……杳溟宫宫主!”周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脑子里反复想着各种线索。   难怪小花跟忻悦门的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原来她不仅是杳溟宫的人,还是他们的少宫主!   难怪他们要千方百计掩饰自己的身份。   那他到底是不是师父的阿伯?不对,师父不会认错人的。   怎么会……这么巧?   申屠浔没有理由害师父吧?师父在江湖上刚刚才崭露头角,有什么能被他利用的呢?   可他教了师父功夫,会不会——   “师父可能会有麻烦!”周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他慌张地抬起头,转身就往会场跑,“快跟我走!”   擂台上,凌青壁先打赢了方才的那个武僧,又刚刚战胜一个风涛楼的弟子,然后一个黑衣的汉子跳上来,冲他抱拳道:“在下无门无派,名叫华星云,请凌掌门赐教。”   “阁下用什么兵器?”凌青壁见他赤手空拳,问道。   华星云倨傲道:“在下没有兵器,走江湖凭的是家传绝学华家拳。”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不便用刀了。”凌青壁把分野刀扔给了擂台下的唐鹭,对华星云抱拳道,“请!”   他自己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因此一开始并没有用霜风掌。   拳脚并非全靠套路,高手过招更重要的是靠内力,他有信心战胜对方。   然而两人拆了二三十招,凌青壁发现,这个华星云的华家拳威力虽然十足,但是阿伯教给自己的霜风掌套路,恰好能克制住这套拳法。   既然会这功夫,那就不用白不用,他一使出霜风掌,果然华星云连连吃瘪,被他击退了好几步。   “没想到凌掌门不仅刀法了得,连掌法造诣都如此之高。”他感叹道,“看来在下也得全力以赴了!”   凌青壁笑着向他勾了勾手:“请华前辈多多指教。”   华星云再度向他攻来,但此人分明是先前有所隐瞒,再出手时,拳法陡然变得无比凌厉,内功更比方才表现强了数倍!   “前辈之前真是太客气了,既然功夫这么好,可千万别再遮掩。”凌青壁冷声道,“在下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华星云微微一笑,没有应声,果然也没再跟他客气。   既然用了霜风掌,最好还是用配套的荧煌功才能够发挥出更大的威力,凌青壁一切以取胜为目的,下意识将掌法和内功心法结合在了一起,果然威力大涨,华星云也被他逼得节节败退。   但华星云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甚至还有跟他拼命的意思,疯了一般地用尽内力向他出拳,拳风凛冽得擂台周围的人都能感应到。   唐鹭也觉得不对劲,在台下大喊:“怎么又来一个下狠手的?都说了点到为止,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那位华星云像是打急了眼,充耳不闻,拼尽全力一招打向凌青壁的面门,凌青壁被迫全力以赴,不然自己定然要吃亏,于是他径直出掌,用了三成内力,去接了这一拳——   周靖带着张小五和刘云匆匆跑回擂台下,可他又不能大声吼出“申玄就是申屠浔”这样会连累疾风门的话,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华星云与凌青壁拳掌相接后,整个人骤然愣在台上,片刻后“噗”地喷了一大口血!   这下连凌青壁都呆了,他看看自己的手,心想怎会如此,我用的内力对这份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效果,难道这人是来碰瓷的?   看到这一幕,擂台周围安静了下来,唐鹭仰头和凌青壁面面相觑,两脸茫然,看台上的唐雪飞、凤千川和沈溪声也都愣了。   华星云喷完血,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凌青壁,声音颤抖地大喊:“无、无隅心法……他用的是,无、隅、心、法!”   说罢,他便“咣当”一声,向后倒在了擂台上,身体抽搐了一下,彻底断了气!   --------------------   最大的坑要来了,得和小唐老凌憋屈一阵子啦,等回头他们就逆袭了。   ---感谢在2022-04-13 20:55:00~2022-04-14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无衣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围攻   “无隅心法”四个字一出, 不仅这个擂台,全场都鸦雀无声。   “不可能!”唐鹭跳上擂台, 与凌青壁并肩而立, 大吼道,“这不是《无隅心法》,我们掌门根本不会这玩意!”   谁知台下居然有人大声喊道:“这不是兰杜山庄的小少爷吗?可是江湖传闻,两个多月前你还放出消息, 声称自己知道《无隅心法》的下落, 现在练了却不敢承认?!”   “对啊, 我也听说了, 当时凌云府传得沸沸扬扬,怎么, 现在不敢认了?”   “《无隅心法》也不算是什么歪门邪道, 练就练了呗,遮遮掩掩的算什么武林英雄?”   “就这么怕被人惦记吗?岂不是看低了咱们?!”   质疑声此起彼伏,唐鹭气得浑身发抖,正想一一反驳,却被凌青壁拉住了手腕。   “莫慌,看清情况再说。”凌青壁低声道。   唐鹭怒火攻心,但稍微一想也能明白——当初有心法的事儿是他自己散播出去的, 只说给了忻悦门的人听,也算准了忻悦门为了抢夺心法, 不会将消息外传, 方才台下那人说凌云府传得沸沸扬扬,本身就是不合逻辑。   若是真这样的话, 兰杜山庄肯定无法独善其身, 可一直以来大家都相安无事, 说明别人并不知道他当初撒的谎。   想到这里,他神色一凛:“难道是杳溟宫的人故意捣乱?”   “不好说,不知道是这个华星云故意坑我,还是阿伯教我的这套功夫真有问题。”凌青壁环视周围虎视眈眈的眼神,压低声音,“可我跟华星云无冤无仇,阿伯也完全没必要害我,我和杳溟宫更没有过节,这事儿根本毫无缘由。”   唐鹭手里握紧鞭子,护在凌青壁身前,决定谁要敢上来找事,他就把对方抽下去。   “叔叔,是不是因为我……因为我们家跟申屠浔有旧怨,所以他才针对你?”   凌青壁立刻否认:“不会,你们的旧怨都已经十八年了,申屠浔要找你们麻烦,何必非要等到现在?肯定是有我不知道的原因。”   可是唐鹭想,就算这些事和你没关系,《无隅心法》在我手里那件事,的确是我干的。   没想到却成了泼到你身上的脏水。   对不起……   “别胡思乱想。”凌青壁看他的神色,知道他再度开始自责,“这只是个巧合。”   台下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周靖身后的刘云和张小五也看傻了。   “怎么回事?”张小五嘟囔,“只是一掌而已,那人竟死了?二当家什么时候有这种本事了?”   刘云觉得不妙:“就算二当家真有这种本事,他也不可能在擂台上把人打死,小周,你方才说那话什么意思?”   周靖现在大概能猜出来此事跟申屠浔有关系,但是始终捋不清为什么,一时间不知从何处起头,只能说:“我觉得有人要害师父。”   “二当家跟江湖人士毫无恩怨,谁要害他?”张小五诧异,“就他那个性格,短短两个多月能跟谁结仇?”   呆头鹅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再度陷入沉默。   另一边,唐雪飞、凤千川和沈溪声也在交头接耳,讨论对策。   “雪飞兄,鹭儿怎么会说他有《无隅心法》?这不是胡闹吗?!”沈溪声蹙眉道。   唐雪飞叹了口气:“他想阻止我承办武林大会,自作主张罢了。他怎么可能会有那东西!”   “这点我是相信的,兰杜山庄从未跟心法扯上过关系,以前不会,以后肯定也不会。”凤千川无奈,“鹭儿的想法我也能明白,少年一时意气,没能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沈溪声道:“若是这样,我觉得并非鹭儿的错,而是被人拿来做了文章。至于这凌掌门,我也不信他真的有《无隅心法》,恐怕心法是什么,他也是离开五陵渡之后才知道。”   “对!”唐雪飞一看老友们都很理解自己,十分感动,“凌掌门出身简单,更不会跟这事有什么纠缠。我猜一定是背后有人故意构陷!”   不远处碧山谷看台上,早就下了擂台的谢青枫很想站出去声援凌青壁,谁知他刚一起身,就被菖蒲老人拦住:“不许过去。”   “师父,凌掌门不是那种人,他根本不知道《无隅心法》在何处!”谢青枫急切道。   菖蒲老人审视道:“你又如何得知?”   谢青枫沉默,他的确知道,只可惜口说无凭,师父向来爱惜名誉,定然不会轻信。   “此事大有文章,很有可能是栽赃,毕竟华星云已死,死无对证。但凌青壁被人构陷,背后一定另有原因。”菖蒲老人沉声道,“事情弄清楚之前,你最好置身事外,免得连累碧山谷的名声——有一个晏秋帆已经够了!”   谢青枫欲言又止,但他确实不敢当面忤逆师父,只好郁闷地坐了回去。   周靖看着凌青壁和唐鹭站在擂台上被人指指点点,心里难受得要命,仰头对他俩喊道:“师父、师娘,先下来吧!”   三红、阿萱和景霄也跟着喊:“对,别理会他们,这些人就是起哄。”   站在他们身边的人可不乐意了,反唇相讥:“你们师父当场打死了人,难道我们连质疑一下都不行?”   “就是!还以为你们疾风门是什么武林正道,没想到也是宵小之辈!”   “你们根本不配进入四府盟,不配参加武林大会!”   毕红锦怒道:“你们胡说什么?!我们师父人特别好!”   “没弄清楚事情真相就胡说八道,小心将来烂嘴巴!”段红绡也大声骂了回去。   阿萱没有她们战斗力强,焦急地向四周解释:“这肯定是有误会,我们师父师娘都是好人……”   看到围观的人竟要围住几个姑娘为难,刘云和张小五立刻挡在了她们身前。   张小五对那些人揶揄道:“威胁几个姑娘,就是你们武林人士的‘侠气’所在?”   “事情还没查明白,你们当什么县太爷?!”刘云面露鄙夷之色。   景霄一直没开口,一扭头遇上周靖满含怒意的目光,突然心虚地垂下了眼睛,心想这事儿不能跟宫主有关吧?不然少宫主现在去哪儿了呢?   台下仍有人不服:“这位华前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凌青壁打死的,你们还想抵赖?别他娘的不知羞耻了!”   唐鹭气得凌空甩了一鞭子:“住口!你们——”   他很想说你们怎么知道那华星云方才没有出阴招,你们又怎么知道这人的死是不是另有原因,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追究死者的责任,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只能无奈地闭嘴。   “好了,大家都别吵了!”凌青壁觉得自己再站在擂台上没什么益处,就跟靶子似地总被人揪着不放,于是便向围观众人抱拳道,“今日之事实属意外,凌某对华前辈之死深表遗憾,但空口无凭无法取信于诸位,在下愿接受沈盟主的调查,希望真相能早日水落石出!”   说罢他拉了唐鹭一把:“糖包,咱们走吧。”   “别想跑!”   两人正想跳下擂台,便有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大汉跳了上来,挡在他们面前。   大汉转了转自己手里的环首大刀,冷声道:“武林大会上都是点到为止,不管你是失手还是故意,杀了人不但没有半点歉意,还想一走了之,试问武林同道有谁能看得过去?!既然你不肯负责,我们便要替天行道!”   “对,替天行道!”   赞同声四起,又有几个大汉跳上擂台,把凌青壁和唐鹭团团围住,亮出了手里明晃晃的兵器。   凌青壁当然没有歉意,交手的是他,华星云是什么路数他心里很清楚,即便他很善良,也不会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背上身。   他的确感到遗憾,但绝没有歉意,而且在情况未明之前,但凡他说出半句道歉的话,这个罪名他就坐实了。   凌掌门混迹江湖以来屡屡被坑,但都是因为江湖水深,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自保才是第一位的。   看着对面这些人,凌青壁冷笑一声,在唐鹭耳边小声道:“你猜怎么着,我居然能够体会到当时皓月剑派被围剿时候的心情了。”   “都是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后却浑水摸鱼的宵小之徒!”唐鹭也低声道,“明明重点在于叔叔你方才用的功夫是不是《无隅心法》,以及这华星云真正的死因,他们却偏偏绕过不提,只知道对你喊打喊杀。”   “唉,我老凌真是流年不利。徒弟们,拿兵器来!”凌青壁对台下大喊道。   方才他赤手空拳跟华星云过招,分野刀给了唐鹭替他拿着,唐鹭跳上擂台的时候,刀就落在了林红绢手里,这时她大声应了句,将刀扔给了凌青壁。   唐鹭把软鞭丢回台下,抽出了腰间的劈云剑,与凌青壁背靠背,摆出了“青鹭联璧”的起手式。   “没想到这功夫居然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小糖包自嘲道。   凌青壁淡淡一笑,舔了舔虎牙:“那就让他们开开眼!”   见他俩不但没被吓倒,反而准备迎战,围住他们的几个大汉相互使了个眼神,举着兵器同时冲了上来。   这些人有的用刀,有的用剑,有的用棍,有的用长.枪,各有所长,但是面对青鹭联璧这样转为刀剑相合设计出来的功夫,就像是遇上了铜墙铁壁。   唐鹭和凌青壁个人在攻防上本就没有短板,两个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互相关心对方,因此只要一个人出现空门,另一个人会立刻补上,绝对不会让敌人寻到软肋。   而且,飞鹭剑法的飘逸弥补了千仞刀法在高度上防守的不足,而千仞刀法的刀速之快,也弥补了飞鹭剑法在速度上的缺失;唐鹭以凌青壁为借力点,上下翻飞,凌青壁则以唐鹭为身体的延伸,“鞭长莫及”这个词就从他的字典里消失了。   更何况二人内力水平很高,联合起来威力增加一倍,面对这些水平比他们差的人,那简直就是所向披靡。   自从打斗开始,这个擂台就成了他俩表演的舞台,比起之前的打擂,这场对决观赏性更好。   一时间围观的这些武林群雄都忘了为什么要打这场,只顾欣赏起凌青壁和唐鹭的功夫。   原本一开始就想站出来阻止的唐雪飞,看到唐鹭两人打得确实精彩,有心多看看这个“青鹭联璧”到底是个什么功夫,刚站起来就又坐了回去。   “他俩还真是没少动脑筋,以前只有外家功夫和内功心法互补,配合得如此浑然天成的刀法和剑法真是难得一见。”沈溪声赞叹道。   凤千川也抚掌大笑:“看来两人真是情意绵长,但凡自私一点,没那么关心对方,都不会把这两套功夫用得这么好。”   这是夸了俩人的功夫,又夸俩人的感情,唐雪飞心里虽然半推半就地认可,但这俩人的真正关系他没明白地承认过,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这么一说他确实有些不太好意思。   眼看打得差不多了,他便起身道:“我去阻止他们吧,凌掌门到底练没练《无隅心法》,华星云到底因何而死,才是我们要调查的重点。”   “老弟留步。”沈溪声阻止,“你是鹭儿的父亲,身份有所不便,还是我来吧。”   说罢,他便从看台上施展轻功,潇洒飘逸地落在了擂台中间,抬手一挥手里的龙腾剑,便将围攻之人尽数挑开,使他们纷纷退了几步。   其中一名大汉怒道:“沈盟主,你应该为华前辈主持公道!”   “诸位英雄息怒,沈某正有这个意思。”沈溪声负手而立,神情看起来挺慈祥,“此事颇为蹊跷,需要仔细查验才能做定论,凌掌门若是无辜的,我们也不能冤枉好人,只有抓住真正的杀人凶手,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请诸位放心,我们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盟主做了许诺,再闹下去就实属胡搅蛮缠了,几个大汉面面相觑,皆对沈溪声抱拳致意,离开了擂台。   沈溪声走到凌青壁和唐鹭面前,语气关怀:“放心吧,此事我一定会彻查,但是少不得要委屈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把详情仔细说一遍。”   “多谢沈盟主体恤,在下一定配合!”凌青壁诚恳道。   -------------------- 第90章 解释   凌青壁和唐鹭跳下擂台, 周靖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师父。   “哎, 别这样, 大庭广众搂搂抱抱多不好。”凌掌门没想到这个向来感情内敛的徒弟竟然会做出这个举动,不由地怔了怔,下意识地瞥了旁边唐鹭一眼。   小糖包还行,确实也不至于跟大徒弟拈酸吃醋, 但还是下意识地扒拉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想到周靖抱得死紧, 没扒拉开, 也不好硬拆,只得松了手。   “好了好了, 我什么都没干, 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行了。”凌青壁拍了拍周靖的后背,乐呵呵地说,然后转头跟张小五和刘云打招呼,“你俩怎么来了。”   俩人现在可都笑不出来,抱拳齐声道:“二当家。”   刘云补了一句:“我们来送货。”   凌青壁觉察到两人脸色不对,也觉得周靖反常,看到红着眼眶的阿萱和义愤填膺的三红, 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小花呢?”   此话一出,他感觉到周靖的后背肌肉明显一紧。   周靖确实没有这么情感外露过, 但他方才千言万语堵在心口, 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以至于干抱着凌青壁半天没吭声。   现在没有时间留给他, 他只能把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非常小声地在凌青壁耳边道:“申玄就是申屠浔, 我们被他骗了。”   凌青壁:“……”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相信周靖的判断,况且难怪小花不在这儿,或许是怕身份败露后不知道他们什么反应,申屠浔便先将她带走了。   他脸色这么陡然一变,立刻被唐鹭捕捉到。   “叔叔,怎么了?”小糖包问道,“小周你说什么了?”   “哦没什么,小周太担心我了,居然哭了一声。好了好了,大老爷们儿哭什么鼻子,快起来!”凌青壁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把周靖推开。   小糖包要找申屠浔报仇,若是阿伯就是申屠浔,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必不会轻饶对方,现在说出来他肯定当场要疯,因此暂时不能告诉他,等有机会两人独处再说。   周靖的眼圈是真红了,唐鹭看了一眼,便也没再多问。   沈溪声催促道:“凌掌门,唐少侠,请吧?”   “嗯,让沈盟主久等了。”凌青壁道。   周靖跟上去:“师父,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用了,你和张小五还有刘云护好师弟师妹。”凌青壁神色凝重,叮嘱道,“千万别跟人起冲突,但是也别一味退让,分寸自己把握。”   周靖咬了咬牙,用力一点头:“我明白。”   凌青壁看见唐鹭被唐雪飞叫了过去,便低声道:“还有,要是碰到小花,别跟她置气,有话慢慢说。”   一提到花雨深,周靖的心就像被拧成了麻花,心情极为复杂:“师父,我们跟杳溟宫无冤无仇,申屠浔为什么要害你?”   “不能一口咬定此事与他与有关。”凌青壁沉吟片刻,“或许他怕之前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会影响疾风门。他到底是不是要害我,得看他教我的这功夫到底是什么。”   刘云跟张小五对视一眼,小声说:“可他偏偏这个时候从待宵孔雀买东西,还要我们送到这里来,又由他亲自收货,这不是故意安排我们跟小周说出他的真实身份吗?”   “也太绕了。”张小五挠挠头,“这位杳溟宫宫主脑子是不是不好用?”   凌青壁心里想,或许阿伯另有他的用意,只是我目前还不知道。   他现在有种撕裂感,从理智上判断,申屠浔隐瞒真实身份在前,半夜偷偷教他功夫在后,把这些小动作串起来分明就是这人别有用心,可是从感情上来想,他觉得阿伯完全没有要害自己的动机,除非……   除非是要把自己当成棋子。   那又是要针对谁呢?   凌青壁现在如坠五里雾中,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我早发现小花身份可能跟杳溟宫有关联,但我觉得她对咱们没有恶意,就、就没说。”呆头鹅内疚至极,眼眶酸得几乎要流泪,“我怕别人对她……师父,对不起,我不该隐瞒……不然你、你也能提高警觉。”   凌青壁能明白周靖的心情,况且他还喜欢花雨深,心里想要回护的成分更多些。   “没事,她确实也没做什么,这事儿八成与她无关。到时候我要是见了阿伯,好好与他问个清楚!”他冷声道。   唐鹭跟唐雪飞说了几句,便回头喊他:“叔叔!”   “来了!”   凌青壁拍拍周靖的肩膀,又对其他人点头示意,快步走到唐鹭身边,在兰杜山庄的人“护送”下离开。   稍后唐雪飞便宣布,今日的擂台比武到此为止,待明日继续进行。   他命人将华星云的尸体抬去了城西的院子,同时邀请了几位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豪侠,有见善峰的元一道长、静心寺的松台大师、空月庵的长鸣神尼和碧山谷的菖蒲老人。   三个出家人,一个是济世神医,他们的话不会作伪,能令天下群雄信服。   路上,唐鹭小声问凌青壁:“方才小周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就叮嘱他们几句。”凌青壁低声回答,“怕他们回客栈之后被别人为难。”   唐鹭眼珠转了转,觉得他没跟自己说真话,又问:“小花到底去哪儿了?”   “不知道,他正想去找,我这边就摊上事了。”凌青壁搭着他的肩膀,轻描淡写道,“别担心了,正好刘云和张小五到了这儿,他俩虽然没练内功,但刀法都不错,足够护住他们。”   见凌青壁不说,唐鹭也就没再继续追问,止住话头,两人一起抵达城西小院。   会客厅里坐满了人,除了四府盟三位大佬和被请来的四位前辈,谢青枫作为菖蒲老人的助手也跟着过来,几人的座位后边还站了些兰杜山庄的弟子们,他们为这次武林大会做很多琐碎的事情,目前算是充当护卫。   唐鹞唐鸢站在唐雪飞身后,双双板着脸,此事毕竟牵连了唐鹭,此刻两人并没有以往的幸灾乐祸,而是面色严肃,一言不发。   沈灼也在沈溪声身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并未显示出任何倾向性。   凌青壁和唐鹭站在大厅中间,旁边地上放的便是华星云的尸身。   菖蒲老人详细检验后,向厅内众人抱拳道:“可以证明,此人是被强大内力所伤,心脉尽断而死。”   大家纷纷露出了然的神色,并没有对他的诊断提出质疑。   “可在下当时只用了三成内力,并不可能产生这种效果。”凌青壁疑惑,“如果是令其心脉尽断的内力,这威力擂台周围的人不仅能感知,也会被波及,可当时他们没有任何反常的反应。”   唐鹭急切道:“会不会是他上场之前就受伤了,只是没有人知道?”   “也有这种可能,但是如果他受伤的时间跟打擂台的时间挨得很紧的话,也是无法查出来的。”菖蒲老人缓声道。   唐鹭又问:“那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处?”   他的目光落在谢青枫脸上,谢青枫没有说话,只是无奈地冲他摇了摇头。   “如果他是收了别人的买命钱,特意来陷害我,自然会做好万全准备,恐怕很难查出端倪。”凌青壁叹道。   唐雪飞点头道:“说起来,武林同道互相切磋,虽然点到为止,但毕竟拳脚无眼,总会有意外发生,我认为并不能就此判定凌掌门是故意痛下杀手。”   “唐庄主说得对,我觉得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判断凌掌门用的到底是不是《无隅心法》,虽然这也不能证明他需要对华星云的死负责,但可以判断死者的指责是否成立。”沈溪声道。   元一道长、松台大师和长鸣神尼纷纷点头。   凤千川便道:“那就先请凌掌门介绍一下方才使用的功夫,之前我们听说过疾风门的独门绝学有五军刀法、千仞刀法和飞鹭剑法,但此前并未听你提及内功心法及拳脚功夫,是否其中另有隐情?”   “是在下不才,因为此前出身行伍,并不注重修炼内功心法,偶然间得一高人传入毕生修为,才有现在的内力水平。”凌青壁不想提《不度神功》,反正他确定那不是《无隅心法》,便含混过去,“至于拳脚功夫,也是昔日在行伍中习得,没有特别之处,相信诸位也能够看得出来。”   霜风掌他只用了几招,应当也没什么问题,问题就出在内功心法荧煌功上。   外家功夫大家都能看出路数,也没人为难他,都点头认可他的回答。   接着沈溪声站起身来:“《无隅心法》是内功,既然华星云指责你用的是这个,那么就希望凌掌门能按照当时的情况重新出一掌,好让沈某做个判断。”他环视周围,淡淡笑道,“当年皓月剑派梁阜修炼过一两层,我与他交过手,记忆犹新,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四府盟盟主说要试试,座上众人自然没有人反对。   唐鹭担忧地看着凌青壁,低声道:“叔叔,阿伯是不是——”   “没事,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凌青壁虽然担心荧煌功有问题,但此时退缩不前,只能令人更加怀疑自己。   但他也不太相信申屠浔真的会什么《无隅心法》,否则杳溟宫这些年绝不可能这么安生。   再说,功夫是他练的,他心里清楚,荧煌功的威力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不可能是世人都想争夺的绝世心法。   沈溪声走到凌青壁面前:“凌掌门,出掌吧!”   “请沈盟主指教!”   凌青壁施展荧煌功三成功力,向沈溪声出掌,沈溪声轻松地接了他这掌,神色丝毫未变。   凤千川立即问:“沈盟主,是《无隅心法》吗?”   “不是。”   在场众人似乎都松了口气,唐鹭更是大喜:“早就说不是了!”   沈溪声微微蹙了蹙眉,又道:“但很像。”   此言一出,现场气氛立刻又变得紧张。   凌青壁疑惑道:“沈盟主此话怎讲?”   “当年梁阜的水平顶多是《无隅心法》真正实力的三四成,而方才凌掌门的这一掌,经脉运转的方式有五六成像,但实力也只有梁阜水平的二成。”沈溪声若有所思道,“这功法着实令沈某难以判断,不如请唐庄主命人取来练武用的假人,凌掌门多用些功力,再出一掌。”   唐鹭一听就不情愿,都说不是了,为何还要再试?这分明还是不信任叔叔!   “沈伯伯——”   他刚一开口,就被唐雪飞阻止:“鹭儿,沈盟主也只是想确认一下。”   “对,鹭儿,你不必担心。”沈溪声笑道,“从方才的交手来看,我认为华星云的死跟凌掌门没有直接关系,现在只是想为凌掌门正名。”   凌青壁其实不怎么相信这位沈盟主的话,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但对方都说到这儿了,他只能配合。   一行人转移到了会客厅外的院子当中,唐雪飞令弟子取来了假人,绑在了木桩子上。这假人以棉花塞得结结实实,能够吸收巨大的冲击力,是平时练习拳法掌法及内力的好帮手。   凌青壁走到木桩前,运起荧煌功,“嘭”地一声击中了假人的胸口,打得棉花深深凹陷,留下了一个焦黑的手印。   “恕在下学艺不精,这内功初学不久,掌握得并不扎实,目前已经是极限。”他向在场之人谦虚道。   唐雪飞、凤千川、沈溪声还有其他前辈都围过来看,他们没有怀疑他的话,认为凌青壁一个此前不修习内功的人,两个月有这个水平,已经算是天资过人。   沈溪声追问道:“凌掌门先前曾说,疾风门没有独门的内功,沈某还是好奇,不知道到底是哪位高人将内功传授于你?”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在下很幸运,先是得到了隐鼹帮海长老所传授的内力。”凌青壁苦笑道,“确实是我三生有幸。”   “海长老?她还活着?”   一听这个名字,议论声四起。   唐鹭觉得意外,因为目前情况复杂,凌青壁没必要说出他和海长老的关系,免得乱上加乱。   做人不能太老实,只要问心无愧就行,没必要自己给自己挖坑。   但是转念一想,小糖包就明白了凌青壁的意思,立刻借这个机会仔细观察了一下在座之人的表情。   他突然想到,作为隐鼹帮硕果仅存的两位长老,盈长老当日中毒,不知道是不是与那幕后黑手有关——同样是中毒,或许就是那人相对两人赶尽杀绝。   若是幕后黑手就在现场,得知他们见过海长老,可能会露出马脚。   -------------------- 第91章 恶名   除了唐雪飞早已从唐鹭那里知晓、没有过分惊奇之外, 眼前所有的人都一副惊诧的表情,唐鹭的目光一寸寸从所有人脸上刮了一遍, 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你竟然见过海长老?”凤千川诧异道, “盈长老是否还同她在一起?”   凌青壁点头回答:“机缘巧合,我与小唐此前落难,在隐鼹帮的一处地道遇见了她们。当时盈长老已经中毒死去,海长老痛彻心扉, 经脉逆行, 临死前将毕生功力传给了我。”   方才还以为她们活着, 现在又知两人不在人世, 在场之人皆重重叹息。   “早年我曾与海长老交过手,你方才使的并非她的功法。”沈溪声道, “是否还有别人传功?”   “确实有, 但那人我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是一位老者,他传给我这套功法的修习方式,就是我方才用的内功,名叫《荧煌功》。”凌青壁环视众人的眼睛答道。   唐雪飞与凤千川面面相觑:“这功法我们确实闻所未闻。”   “你们都知道,我们掌门原本不练内功。”唐鹭委屈巴巴地说,“他现在会的这些, 都是东学一点、西学一点——对不起爹爹,我还偷偷教了他一点杜若诀, 所以, 就算他真的被人教了什么路数不正的功夫,他自己都不知道。求各位前辈们明辨是非, 这次的事真的和他无关!”   “《无隅心法》难道是什么好东西吗?谁沾上不是家破人亡?就算我们拿到了也不敢练, 就算练了也不敢在人前用, 谁会那么蠢啊!”   凌青壁一听这话,心里便忍不住乐了。   到底是我的小糖包,把我的想法揣摩得透透的!   少年仗着年轻适时撒娇,点出了问题的关键点,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同。   凤千川点头道:“此言确实有理,我也相信凌掌门与此事无关。”   “晚辈与凌掌门相识较早,当时认识他的时候,他确实内功不高,后来都是机缘巧合学到的,这些晚辈也都知晓。”谢青枫开口道,“这件事定然另有隐情,不如从华星云身上查起。”   长鸣神尼表示赞同:“阿弥陀佛,贫尼觉得有道理,凌掌门甫入江湖,又曾在行伍之中,算得上身家清白,并不牵涉太多江湖恩怨,倒是这位华星云,无门无派,此前也不曾闻其大名,他突然出现,又在临死前提出如此严重的指责,显得疑点颇多,也要细细追查。”   “嗯,众目睽睽之下打擂台,凌掌门实在没必要做这种事,看来还是这位华星云有些问题。”菖蒲老人的口风也改了,明显是站在了凌青壁这一边。   沈灼也微微点头:“我与凌掌门只见过一次面,但相由心生,我觉得他不是恶人。”   凌青壁向他微微一笑,以示谢意。   “就是,我看凌掌门也不是缺心眼的人。”一直没吭声的唐鹞突然说。   唐鸢也道:“顺着华星云查吧,这次武林大会我们兰杜山庄做了充足的准备,人手也够,定然能查出线索。”   兄姐虽然平时对他不怎么样,但关键时刻能和自己站在一起,唐鹭心里十分高兴,抵消了一点对他们的厌恶。   他对唐雪飞道:“爹爹,华星云虽然无门无派,但参加打擂的人也都登记在册,他在镇上定然也有落脚的客栈,相信顺藤摸瓜一定能查出些眉目来,还我们掌门清白。”   “对,各位放心,此事唐某一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让死者枉死,也不会让凌掌门背负不白之冤。”唐雪飞庄严承诺道。   在场之人纷纷点头,凌青壁激动地抱拳,对周围一圈前辈致谢:“多谢前辈们的信任!”   短暂的武林互吹之后,在场前辈们商议了一下,决定放两人先行返回客栈,但是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凌青壁不能再继续上台打擂,以免触犯众怒。   三日之内,四府盟一定会给出调查结果,并向武林众人宣布,届时如果能证明凌青壁不必承担责任,便可允许他继续参加高级擂台的角逐。   这其实也是将他看做戴罪之身,唐鹭心里仍是愤愤不平,但退一步想,至少凌青壁三天之后还能够继续打擂,也算是找补了回来。   “叔叔,你不打擂,我也不打了。”   回家的路上,唐鹭郁闷地说,他拉着凌青壁的手,在路人异样的目光下,坦荡地穿街走巷。   短短一天,他们迅速扬名,又迅速被恶名捆住,与《无隅心法》一起街知巷闻。   凌青壁与他十指相扣,笑道:“这咱不亏大了?”   “我不觉得吃亏,反正咱俩青鹭联璧都展示过了,我没有遗憾。”唐鹭想起方才与他配合时那种心心相印的感觉,又有那么一丝甜蜜,“咱们也算一战成名,目的已经达到了,难不成今年还真抢个四府盟盟主来做?”   “再说,五天后重上擂台,照样还有机会,以咱俩的实力,占个武林前三十名应该没有问题。”   凌青壁撞了撞他的肩膀,促狭道:“这么多前辈在前边,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我这是对咱们有信心!”唐鹭瞥见旁边一个人向他们投来鄙夷的目光,立刻凶狠地瞪了回去。   那人看到他俩并排走着,也不敢动手,只能假装他们不可理喻,讪讪扭过头不看他们。其他人也只是在旁边对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倒是没人敢来挑衅。   看到这副状况,凌青壁不由担心,他俩武功高强令人忌惮,就怕小周那边情况堪忧。   唐鹭与他所想的一样,两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返回了雁行客栈。   好在来的时候凌青壁已经预付了十日的房费,客栈掌柜是生意人,没有跟钱过不去,因此并没有出现凌青壁所担心的那种徒弟们都被赶出来的局面。   客栈里其他人就没有掌柜的那么客气,尤其是住在这里的各路武林人士,他们甫一走进大厅,就被各种各样的目光交织成的大网罩住,四周也变得鸦雀无声。   在大厅这种相对封闭的环境里,这种充满敌意的气氛显得无比压抑,也非常的剑拔弩张,似乎只要有一颗火星掉落,现场就会立刻炸裂。   凌青壁攥紧了唐鹭的手,示意他千万要忍住,唐鹭用大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敲击,表示自己不会乱来。   两人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往楼上走,待他们快到二层的时候,下边才又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死断袖!”   “哼,那唐鹭是唐雪飞的小儿子,他们肯定要护短!”   “还以为姓凌的是个爷们,没想到也是靠着裙带关系,真不要脸!”   “要是《无隅心法》就在他们手里,沈盟主他们能不想要?说不定早就达成了合作!”   “是啊,那华星云死得真是冤,无门无派也太可怜了,没人给他撑腰。”   “唉,作孽啊!”   说自己没关系,但是说凌青壁和唐雪飞,唐鹭咽不下这口气,听到这些话,他简直想一鞭子抽过去,抽烂那帮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凌青壁松开他的手,直接搭上了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没事,不跟这种人计较,他们也就剩这点本事了。”   “要是直接找我们俩挑战,我还敬他们是条汉子。”唐鹭不服气道,“就知道嚼舌根——闲谈莫论人非,他们也配自称英雄好汉!”   “就是,咱们大人有大量,不跟这些闲人置气。”   凌青壁与其说是搂着唐鹭,不如说是箍着他,俩人快步上了顶层自己房间门口,一推门,发现大家都挤在这一套房间里,有的坐在桌边,有的靠在榻上,可能有人还在里间屋,这画面就是一副生动的死气沉沉。   段红绡扭头一看,立刻激动喊道:“师父师娘回来了!”   “二当家!”刘云和张小五也很兴奋,但是看了看唐鹭,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张了张嘴又闭上。   里间屋冲出来一个蓝色小旋风,也不管男女有别,一下子扑进了凌青壁怀里,哭着喊道:“师父,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凌掌门吓得赶紧高举双手,低头道:“小花?”   “唔!”花雨深鼻涕眼泪全抹他前襟上了,抬起一张哭肿了的脸,可怜巴巴地看看他又看看唐鹭,“师父师娘,你们听我解释好不好?”   凌青壁连忙道:“慢着!我和你师娘这半天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你让我俩歇歇。”他两根手指推开花雨深的肩膀,然后拉着唐鹭往两人房间里走,“你们继续休息,等会儿我俩出来咱们一起说这事。”   一进房间门,唐鹭就把凌青壁按在了墙上,桃花眼含着情又含着威胁,低声质问:“叔叔,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上来就摆这审问的架势做什么?”凌青壁揽过他的后脑勺,笑嘻嘻地说,“来香一个。”   小糖包一反常态地拒绝了:“坦白了再亲——你打擂台之前小花突然消失,现在完好无损出现在这里,肯定跟申玄脱不了关系,而这荧煌功又是申玄教的,他肯定有问题。之前你跟小周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你没告诉我?”   “在我爹和沈盟主他们跟前,你连海长老的名字都说了,为什么不提申玄?你是不是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只字不提,是回护,还是忌讳?”   “还有,方才小花要解释,你为什么不听?是不是有什么想先跟我打个铺垫?难道这个申玄的真实身份会让我生气?”   凌青壁捧着他的脸结结实实亲了一口,黏黏糊糊地说:“我这不就要跟你坦白了嘛,别急别急。”   “快说!”唐鹭向前一步,抵住了他。   凌青壁将小糖包抱紧,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轻声道:“阿伯他……他就是申屠浔。”   唐鹭:“!”   他下意识猛地一动,便被凌青壁紧紧束在怀中,眼睛登时红了:“怎么是他?!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外面厅里的众人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花雨深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抓住了周靖的手。   周靖并不知道唐鹭与申屠浔之间的过节,只当师娘是为师父生气,安抚师妹道:“没事,有师父在。”   “真的会没事吗?”花雨深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扭头看着师兄的侧脸。   周靖心中深深叹息,心想,当然不会,正邪不两立,恐怕大家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夹在中间最难受的,还是师妹啊!   房间里,凌青壁死死抱住挣扎不休的小糖包,三言两语把刘云两人认出申屠浔的事说了一遍,低声劝道:“我不知道他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但小花肯定不知情,你别冲动,也别怪她,等会儿我们问清楚了再做定夺。”   “糖包,你别难过,不管发没发生这件事,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他是我的阿伯又怎样,既然他是为祸武林的杳溟宫宫主,既然他害死了你娘,我就与他势不两立!”   唐鹭一时情急,眼睛红得厉害,蒙上一层水雾,咬牙切齿道:“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一定不会!”   “我明白,我明白。”凌青壁轻抚着他的后背,“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既然敢让小花回来,说明他并没有撕破脸,可能还有后手,我们防着便是,总得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才能动手,否则会被他当成棋子。”   唐鹭额头抵在凌青壁肩膀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把那锦缎做的外袍攥得起了皱。   他剧烈地深呼吸着,片刻之后才慢慢平静下来:“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只要让我最后杀了他就行!”   “嗯,我们一定会为你娘报仇!为武林铲除邪祟!”凌青壁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不气了,啊!”   唐鹭垂眸想了想,哑声道:“叔叔你放心,往日之仇与小花无关,我不会记恨她,一会儿听听她解释再说。至于怎么处理,我也都听你的。”   -------------------- 第92章 讲述   凌青壁和唐鹭整理好情绪, 一起出了房间。   厅里众人纷纷站了起来,花雨深表现得十分紧张, 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怎样的宣判。   她确实没有非留在这里的理由, 但疾风门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温暖有爱的家,在这里她有好玩的师父师娘,有喜欢的师兄, 有团结友爱的师弟妹, 这比杳溟宫和水荇庄都要好上千倍万倍, 她舍不得离开。   更不想以一个被驱逐者的身份离开。   看着凌青壁和唐鹭向他们走来, 花雨深的眼里不由自主地噙满泪水,她甚至想跪在地上哀求, 求师父师娘不要赶她走。   “师父, 这些事小花都不知道,和她没有关系。”周靖突然道,“我们不能赶她走。”   花雨深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方才得知自己的身份败露,又发生了师父被冤枉的事,她登时吓坏了,想跟周靖解释, 可是周靖只说等师父回来一并再说,两人便待在里间屋, 一直相对无言。   周靖的脸色很难看, 也不和她说话,花雨深自知理亏, 连求饶都不敢, 只能干坐着, 在心里想着各种各样求他原谅自己的理由。   当日在隆觉寺废墟里,她跟周靖和师父打赌,说这次武林大会若是还会出幺蛾子,她便赢了,他们都要答应自己一件事。可这次偏偏出事的是师父,她不能用这个赌注讨饶。   之前她也求过周靖不管自己犯了什么错,都要原谅她一次,撒谎嘛,也不是太违反武林道义,可是事到如今,她却偏偏开不了口。   花雨深觉得这次肯定是完蛋了,她要被自己最喜欢的人们讨厌、嫌弃、扫地出门,没想到这个时候,师兄竟然还会替自己说话。   “师兄……”她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突然明白之前周靖为什么即便暂时不要她解释,也要和她压抑地在一个房间里待着。   或许只是担心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又或许是怕跟别人在一起,会被其他人无意间说的话伤到。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一定是好意,而不是生她的气。   “啧啧,护得这个紧哟。”凌青壁揶揄笑道,“之前我跟你说过类似的话吧?这么着急挡在前边,把我当什么人了?”   段红绡打趣:“毕竟师兄最关心师姐嘛!”   “我、我都关心!”周靖赶紧解释。   其他几人都捂着嘴笑了起来,刘云搭着他的肩膀乐道:“周儿啊,越抹越黑。”   气氛陡然一下子轻松了起来,连缩在角落里不敢往前凑的景霄也略略站直了身子。   只是唐鹭虽然承诺不迁怒花雨深,但心里仍是无法释然,神情便没有凌青壁那么自若。   “小花,我知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赶你走,还有景霄,也别害怕,既然是我的徒弟,我信任你们。”凌青壁温声对花雨深和景霄道。   花雨深泪如雨下:“谢谢师父……”   景霄也如释重负,往前走了几步,担心道:“师父,四府盟的前辈们怎么说?”   “我与他们说清楚了情况,也展示了跟华星云交手时用的功夫,他们认为我与华星云的死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之后四府盟会派人继续追查,我和你们师娘休息几天,暂时不用再打擂台,大家不用替我们担心。”   原本他俩能回来,徒弟们就松了一口气,再听到这个处理,大家就全放心了。   “小花,现在说说你这边的情况吧。”凌青壁拉着唐鹭坐在桌边,“想和我俩单独说也可以。”   花雨深环视身边的人,摇摇头:“不用,我想跟大家坦白。”   “来,坐下说。”凌青壁对其他人也招呼道,“都坐,别站着。”   于是大家有的坐在了榻上,有的坐在了桌边,景霄深感自己也曾是“别有用心”之人,是戴罪之身,便坐在了花雨深旁边,准备下一个“招供”。   花雨深怯生生地看了看垂眸面无表情的周靖:“其实……我遇上师兄真的是个意外。我嫌在家待着无聊,就带小虎偷跑出来玩,那么巧遇到师兄在找离离,我们就认识了。但是之后……我听他说师父你也在找《无隅心法》,好像还有些苗头似的,便打算留下来,想从你这边弄点线索……”   周靖听她说到了最初的动机,目光便扫了过来,花雨深心虚地垂下眼睛,不敢与他对视。   “你要《无隅心法》做什么?给你爹吗?”凌青壁问道。   花雨深连忙道:“这事儿他起初不知道!是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心法给他做生辰礼。后来他知道之后,也不想让我插手,还想让我离开师门,是我坚持要留下的,因为我、我喜欢跟师父师兄待在一起……”   “所以,你爹没有《无隅心法》?”一直没吭声的唐鹭冷不丁问了一句。   师娘一直沉着脸,花雨深其实有些怕他,这会儿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我爹绝对没有!”   唐鹭审视着她:“二十多年前皓月剑派覆灭,不是有说法表示《无隅心法》在你们杳溟宫吗?难道逆行云没有把心法传给你爹或者你娘?!”   花雨深:“……”   她年纪小,又被父母保护得比较好,没有听过太多的江湖恩怨,偶有小道消息还是听别人瞎说的,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   “我、我不知道……”花雨深嗫嚅道,“只知道我爹娘练的功夫都是家传的,不是《无隅心法》。”   唐鹭又冷冰冰地追问:“逆行云究竟怎么死的?!他难道不是练《无隅心法》才走火入魔?!”   凌青壁见他有些激动,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   “不是!”花雨深急切道,“外祖父当时是想突破他的《狂龙诀》第八重,但据说他那次跟沈溪声交过手之后,多年来内伤始终没能痊愈,修炼的时候又心急了些,才会走火入魔……”   唐鹭沉默,凌青壁温和地问:“去年冬月,忻悦门‘听说’了《无隅心法》在你师娘那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都是我加入师门之后的事了!”花雨深认真解释,“忻悦门知道以后没有立刻上报,后来是我让景霄他们打听之后才知道,但当时我只见过师娘一面,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有把他跟兰杜山庄小少爷对上号,后来还是晏秋帆把师娘掳走那回,唐鹞打上门来我才彻底明白……”   “所以那天你怕是忻悦门的人动了糖包,才不顾我的吩咐带人进城的,是吗?”凌青壁问道。   花雨深小心翼翼地瞥了面色阴沉的唐鹭一眼,点点头:“嗯,我叫他们不许轻举妄动,也不许去兰杜山庄闹事。”   “哦,原来如此。”凌青壁心想,总算找到原因了,不过这恐怕也不是出于关心他们,而是怕给申屠浔惹麻烦。   “后来我就再没做过什么了……”花雨深小声说,“其实找心法我也是随缘的,没想拼个头破血流,后来也很喜欢师父师娘,还有师兄……你们对我很重要,比心法重要多了!但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敢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怕你们讨厌我,会把我赶走。”   “后来知道我爹跟师父另有渊源,我更高兴,但他也掩饰了身份,我就……”   凌青壁点头道:“这个理由我能理解——小花,你爹既然是入赘,那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他没骗师父,他和我娘真的是那样相遇的,所以后来才入赘杳溟宫。”花雨深道,“但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可能是不知名的小门派吧。”   凌青壁下意识地轻轻捏着唐鹭的手,少年的手比他的柔软,五指修长,指节微微突出,捏起来手感很好:“我听说,申屠浔从逆行云那里传承的是杳溟宫的杳天神功和狂龙诀,可你知道霜风掌和荧煌功吗?”   “没有……”花雨深露出茫然的表情,“这是我爹的功夫吗?也可能我见过,但不知道叫什么。”   唐鹭冷声道:“就是他教给叔叔的荧煌功,被人指认为无隅心法!”   “不可能!”花雨深“嚯”地站起身,“杳溟宫真的没有无隅心法,有的话我们也不会到处找了!”   凌青壁安抚道:“别担心,后来沈盟主也只说像,没说就是,你稍安勿躁,现在说说你昨天是怎么回事。”   “昨天……其实前几天我爹就来了迎客镇,但是这里武林正道人士比较多,他免得麻烦就没露面。”花雨深道。   周靖突然插嘴:“原来我与师父师娘去找仇龙那天夜里,你出门是去见你爹?”   “是啊……你知道我出去了?”花雨深意外,心想难道因为这个他那天才那么奇怪?   周靖自觉失言,“嗯”了一声:“你先继续说吧。”   凌青壁观察俩人怪怪的神情,暗自好笑,回头看见唐鹭依然面沉如水,有心逗他高兴,便把他的手捧在唇边亲了一口。   唐鹭被他这当众秀恩爱的动作给取悦到了,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其他人都见怪不怪,刘云和张小五可没见过二当家这么风骚的一面,当场愣住。   俩人面面相觑,一个满脸不可置信,一个满脸一言难尽。   林红绢见他俩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好奇地低声问:“师父以前不是这样吗?”   “他以前还不是断袖呢。”张小五感叹道,“我的乖乖,难怪大当家和三当家回去之后好几天都不对劲。”   凌青壁回头瞥了他俩一眼:“当我聋吗?”   张小五和刘云连连摆手,示意您继续。   花雨深接着方才的话茬:“爹爹说是想来看我打擂台,所以昨天易了容出现在了会场里,我以为上午他看完了下午就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刚到师娘的擂台那边就看见了爹爹,他像是有事要跟我说,我怕引起别人注意,便没跟师兄打招呼,跟爹爹走了。”   “我跟他一直走到僻静地方,还没顾得上说话,就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也没有人影,接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客栈房间里,然后就听见师兄敲门来找我,才知道出了事。”   唐鹭质疑道:“之后你没有再见过他?”   “没有,真的没有。”花雨深着急地解释,“师父,师娘,我们确实是不得已隐瞒了身份,可是我觉得这事是个巧合……师父你方才说的功夫可能是爹爹跟我娘成亲之前练的,连沈盟主都说不是无隅心法了,这功夫不会有问题的!”   “还有,爹爹与师父无冤无仇,还有过那样的前缘,他没有理由害你啊!他那么疼我,如果要害你的话,就不可能把我留在这儿!”   凌青壁点点头:“你别急,这事儿我也有些疑惑,到底是个巧合,还是被别人设计,现在还很难说,目前就是希望你爹能与我见上一面解释清楚,你知道怎么联系他吗?”   “我……我不知道……都是他来找我。”   花雨深其实比凌青壁还着急找自家老爹来解释清楚,本来杳溟宫宫主就恶名在外,能够善待申屠浔的人少之又少,难得有师父待他那么亲切,她不想爹爹被他误会。   但另一方面,若是爹爹真的亏欠了师父,她更难以自处。如果这样的话,不用师父赶她走,她自己都没脸留下。   凌青壁沉吟片刻:“也罢,既然你在这里,你爹总会露面的。景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景霄突然被点名,一个激灵挺直腰杆:“我、我就是隐瞒了身份,其他的也都不知道。”   “嗯,从今以后,我们师徒间不能再有这样的秘密,大家都要坦诚相待。”凌青壁环顾四周,语气轻松道,“好了,天色已晚,大家各自去吃饭然后休息吧,最好把饭菜叫去房间,少和别人接触,免得被人为难——诶,对了,阿萱,林婶呢?”   “她在我们房间。”阿萱连忙道,“下午打擂台的时候她没有去看,方才才知道出了事,便主动回避了。”   凌青壁点头道:“快回去陪着她吧,免得她受到惊吓。这几天大家休息的时候都警惕一些,有什么事随时喊我们。”   发生在皓月剑派里的事,决不能在我疾风门重演。   -------------------- 第93章 欺负   等姑娘们走了之后, 景霄主动地把自己的铺盖从卧房里抱了出来,又找伙计添了两套给刘云和张小五, 让他们跟周靖睡在卧房, 自己一个人在榻上将就。   简简单单吃过饭,凌青壁就和唐鹭回了自己房间。   他懒得洗漱,“咣当”一声把自己撂在床上,夸张地叹气:“哎呀, 今天打了这么多场, 累死了, 糖包过来, 让我抱抱解解乏。”   之前的嬉笑怒骂都是装出来的,毕竟事情落在他头上, 他不可能不难受。   他老凌前半辈子走到哪里都是被人尊敬的英雄, 就算是在黑市,旁人也得尊称他一句二当家,从没被泼过这么一大盆脏水,当众受这么大的委屈。   可他是一门派之主,自己要是萎靡不振,徒弟们就更会担心了。比起周靖和景霄,他更担心姑娘们出门被人欺负, 若是她们有什么好歹,就是他这个师父保护不力。   小糖包虽然年轻也靠得住, 只是凌青壁心疼他被仇恨折磨, 不想让他再费力假装。   唐鹭先帮他脱了靴子脱了外袍,拉上被子给他盖好, 自己也脱掉衣服钻进了被窝里, 整个人扒着凌青壁紧紧抱住。   少年炙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 像一个小火炉,暖着凌掌门拔凉拔凉的心。   见他抱自己抱得这么紧,凌青壁轻轻摩挲他的后背:“没事儿啊,将来肯定能报仇,至于小花那边,把真相告诉她,由她自己做决定。”   “我没你想这么多,你可少操点心吧叔叔。”唐鹭闷闷地贴着他,“我是心疼你,你以为你装着乐呵呵的我就不知道你心里难受?   凌青壁怔了怔,就像是有人在他心口窝点了麻筋,酸酸涩涩,却又从最深处泛起一抹甜。   “啧,看破别说破,我不要面子吗?”他把被子往上裹了裹,低声笑道。   唐鹭转头在他太阳穴上亲了一口:“你我之间还要什么面子,叔叔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凌青壁:“……”   “我年轻的模样你就没见过。”他促狭道,“我十八岁的时候,那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好些同袍家的姑娘都偷偷爱慕——哎,疼!”   忘了糖包偶尔会变醋包,这下耳朵上被咬了一口,顿时又热又疼。   凌青壁郁闷:“不说心疼我吗?心疼我还欺负我。”   “只有我能欺负你,别人都不行。”唐鹭贴在他耳边,声音又低又哑,“我可能是个不孝子,现在我想弄死申屠浔,好像更因为他连累了你。”   凌青壁在他唇上啄了啄,笑道:“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可申屠浔毕竟是你阿伯。”唐鹭犹豫片刻,“虽然你们现在感情并不深厚,但他总算是养育过你,我不能……逼着你为了我与他为敌,你不拦着我,我觉得已经很够意思了。”   “傻蛋,他是申屠浔啊,杳溟宫宫主,手上血债累累,正道人士得而诛之,那几年的养育之恩比起维护武林正义,又算得了什么。”凌青壁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与阿伯之间的关系确实怪怪的,没有什么感情在里边,重逢后只有一解当年疑惑的轻松。   他轻轻摩挲着唐鹭的后背,低声道:“那四年我们之间并不是相濡以沫的关系,我总觉得他不是很喜欢我,可能出于内心的一点良知,勉强带着我罢了。他很少跟我说话,我既怕他,又依赖他,怕他会不要我,所以才尽可能地让自己学得独立自主,不需要他的照顾,反而努力去照顾他。”   “或许就是这种担心,才让我觉得那些日子他的消失,其实就是把我扔了,因此我才没有执着地等他,只等了那么几天就心灰意冷地离开了。再相见时,我也没有特别惊喜,跟他之间客气比较多,仍旧不亲近。现在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点昔日旧情似乎也荡然无存了。”   唐鹭抱紧了他:“既然这样,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必客气。”   凌青壁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是体味和微微汗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虽然一天都在比武,但毕竟是冬日,俩人没出多少汗,这气味并不难闻,倒像是花霰楼里那加了料的熏香,竟令他在这本该没有兴致的时候起了兴致。   “糖包,娇娇~~”凌掌门臭不要脸地用鼻尖去蹭唐鹭的鼻尖,用气声说,“要不你欺负欺负我?”   “你有心情?”他疑惑道。   “嗯,活动活动,出口恶气,反正三天都不能打擂台,歇着也是歇着。”凌青壁五指在唐鹭肩膀上时而灵活地轻轻敲打,时而像拨弄琴弦一般拨拉一把,撩人得不行,嘴上却又装作非常体谅,“当然,你要是累或者没心情,我也不强求。”   唐鹭:“……”   小糖包目露精光,抓住凌青壁的手腕一拧,就把他反转了半圈,手别在后背制住,然后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是你自己要求的,可不许求饶。”   “笑话,知道我们‘灵翅’的原则是什么吗?就是决、不、投、降!”凌掌门大言不惭。   但是这天晚上,他险些就打了脸,“娇娇”、“小糖包”翻来覆去喊个不停,讨饶的话屡次冲到嘴边,被最后一点尊严强行守住。怕外边景霄听见,他还得压着声音,啧,怎一个“惨”字了得。   ---   阿萱、林婶还有三红都在各自的房间里待着,花雨深抱着被子坐在厅房的榻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完全无法入睡。   师兄能替自己说话,说明他护着自己,但师兄本就性格良善、宽容待人,或许换了别的师弟师妹,他一样会挺身而出。   这不代表任何他对自己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或许事到如今,自己不该在奢望些什么,或者更应该离师兄远一些,免得使他陷入两难的境地。   可是花雨深总是觉得不甘心,她不想这样不清不楚地失去一切,哪怕被师兄拒绝,她也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于是她当机立断,跳下榻穿好靴子,刚冲出门,就看到对面周靖也推开门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心照不宣,但两边房间都有人,楼下大厅不便去,实在没有能聊天的地方,周靖指指头上,他俩便很默契地一起上了屋顶。   就快到十五了,月亮只差一块边就能变成圆的,但此刻它半边脸被云朵给挡住,只得一个淡淡的光晕,照得人面目都显得模糊了许多。   花雨深与周靖默默地并排坐在屋顶上,看着夜里宁静的小镇,原本满腹心事,竟不如如何开口。   周靖的心情更复杂。他看起来有点憨,但心里很多事儿都门清,被凌青壁救下来的这些年,他出于感恩和崇拜,几乎是照着他师父的模样去成长——除了不要脸,这是天生的性格,他学不来。   他与凌青壁一样嫉恶如仇,也一样心胸宽广、侠肝义胆,更是如出一辙的顾全大局。   因此他认为自己应该主张让花雨深离开,毕竟瓜田李下,有嫌自然要避,师父成立疾风门才一个多月,刚在武林大会上有点扬名的意思,怎么能跟杳溟宫扯上关系?!   可他偏偏因为自己的私心,做出了相反的事情,这对师父实在是不公平。   下午那会儿见了花雨深,周靖不肯先听她解释,就是怕自己心软,因为那会儿他的决定是让师妹先回水荇庄,免得被人发现师父居然收了申屠浔的女儿做徒弟,名声毁于一旦。   可是他看着花雨深,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在为她说话,“她不知道这些事”、“父亲的名声跟女儿无关”、“跟她说过那么多次疾风门不看出身,这不是食言而肥吗”诸如此类自我劝说的话,而心底里更是有个声音在呐喊,越来越清晰。   “我不想让小花离开。”   先前凌青壁和唐鹭从房间里出来,似乎是要宣布决定的时候,周靖的心突然揪着疼,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师妹了,于是他头脑一热,先说了那句话。   而后凌青壁的话打消了他的担忧,也令他理智回炉,开始遭受良心的拷打。   师父大度是因为他善良,但是不能利用他的善良让他事事包容。可自己身为徒弟,不但没有保护他,反而一再因为一些说不明白的思绪,为师父埋下了隐患。   实在是大逆不道。   “师兄,你在想什么?”花雨深莫名有些紧张,偏头看向周靖,先开口问道。   周靖脑子有点乱,下意识地回答:“没什么。”   “那你出来找我,是想和我说什么?”   “不知道。”呆头鹅口是心非。   花雨深:“……”   她呼吸着冰凉的空气,突然就心一横,下意识地握紧双拳,声音颤抖道:“那我先说了。”   周靖怔了怔,觉得好像还是该自己先说,免得师妹一说话他会心软。   他这一迟疑,就导致两人同时开了口。   “师兄,我喜欢你。”   “你回家住上一阵吧,免得——”   他俩听到对方说的话,又同时愣住了。   周靖的心急促地跳了起来,但是已经说出的话无法撤回,他清楚地听见了花雨深说了什么,此刻也看清楚了对方眼里的泪。   那双漂亮的杏眼先是变得雾气蒙蒙,接着有大大的泪珠凝聚起来,无声从眼眶跌落,像是春日里悄无声息的雨,落下来时才让人觉察到它的磅礴。   这泪水仿佛打在周靖心坎上,令他登时手忙脚乱。   “小花,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要赶你走,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怕你的身份暴露,会、会有危险。”他慌乱地说,心里却被“师妹喜欢我”这个信息反复鞭打,“只是我的个人想法,你千万别多想……”   当然不止是怕花雨深有危险,也怕疾风门被连累,可这后半句他是不忍心说出来了。   然而花雨深不可能不明白。   “师兄说得对,我会照做。”她擦了一把眼泪,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毕竟我也是师父的徒弟,不会给他添麻烦的。我这就回家待着,等风头过去了,师兄会去接我回来的,对吧?”   周靖看着花雨深,心尖就像是被人拧了一把,喉咙也被人掐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花雨深按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故作轻松地说:“那我就在家等你了,你要快些来啊,不然我会闷死的。”   呆如周靖,听懂了这话的弦外之音。   接她,就代表着自己的心意也同她一样,如果不去接……师妹应是不会再回来了。   ---   凌青壁在擂台上打死了人、还被人指责用的是《无隅心法》的消息不胫而走,晏秋帆自然也听说了。   但他并不担心凌青壁,毕竟这人有没有《无隅心法》他清楚得很,只要四府盟秉公办理,凌青壁早晚会摆脱嫌疑。   目前的事态,于他来说很有利。   晏秋帆原本想要跟那黑衣人见一面,只可惜对方一直跟自己单线联系,他去寻找对方反而很难,现在则省了功夫,此事一出,这人一定会主动出现。   怕黑衣人找不到自己,他还特地卸掉易容,在街上溜达了一圈,然后回了破破烂烂的客栈房间里守株待兔。   果然,晚间刚过亥时,他躺在客栈房间的小破床上打着瞌睡的时候,听得窗户一动,便从对面墙上看到有个影子钻了进来。   “前辈?”晏秋帆装作惊慌失措,一骨碌坐了起来。   他没找到《无隅心法》,反而让凌青壁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了出来,黑衣人应当会生他的气,而自己也理应慌张。   黑衣人目露凶光,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沉声道:“你明明之前抓住过凌青壁,怎么他练了《无隅心法》你都不知道?!”   “是他有意掩饰!”晏秋帆拼命为自己开脱,“或许我抓他的时候他还没练!总之我也是被他骗了,谁知道他对自己那么狠,宁可中毒,也不把心法交出来!”   黑衣人嗤笑:“我看是你蠢!他若练了心法,自然会自己疗毒,你的那种毒素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前辈,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晏秋帆神情恳切,“我一定能从他那里把心法抢回来!”   黑衣人眼中全无信任,嘲讽道:“就凭你?你有什么本事去抢心法?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心法的下落,还需要你做什么?!”   “前辈饶命!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求前辈留在下一条贱命,在下为了报仇什么都肯做!”晏秋帆求饶道。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疑惑:“凌青壁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晏秋帆疑惑道,“我确实见过他和唐鹭一面,但是那天我易了容,他们并没有认出我。”   “哦,是吗?”   晏秋帆急切解释:“真的!你相信我!是他们俩想独占那张桌子,才与我起了争执,拉拉扯扯,并不是认出了我,自然什么都没跟我说——不过,他会跟我说什么?”   “既然如此,你就更没必要知道了!”   黑衣人狞笑着,抬手便向晏秋帆头顶劈去,不料晏秋帆一扬胳膊,一道淡紫色的烟雾从他的袖子喷出,黑衣人立刻收手掩面,借着这个机会,小毒物立刻脚底抹油向外溜去。   那黑衣人怎么可能容忍猎物从手里逃走,立刻反手挥出几枚毒针。   但晏秋帆逃得更快,“哗啦”一声响,他便从窗户里跳了出去。黑衣人追过去时,楼下已经不见了人影。   --------------------   感谢在2022-04-16 20:55:00~2022-04-18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透气   今天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谢青枫虽然已经歇下了,但一直睡不着。   验尸及凌青壁说明情况的时候他在场, 四府盟的态度令他放心, 最后他们能让凌青壁先回去,基本说明此事问题不大。   但《无隅心法》这事儿落在凌青壁身上,却让谢青枫担心晏秋帆在黑衣人那里就变成了无用的棋子,他怕对方想要灭口。   只可惜师父盯得他紧, 他实在是不敢出去找晏秋帆, 免得黑衣人没动手, 他先给对方带来杀身之祸。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谢青枫满脑子都是师弟的时候,恍然间听到窗外有响动, 接着外边便传来了晏秋帆的声音。   “师兄, 是我,开窗。”   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雾,谢青枫甚至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真的,还以为自己思念过度,产生了心魔。   接着一只手便按在了窗户纸上,师弟的声音又响起来:“师兄!”   谢青枫翻身下了床,冲过去把窗户打开, 晏秋帆的身子一歪,倒进了他的怀里。   “秋……”谢青枫连忙接住他, 又不敢喊出他的名字, 赶紧把他从窗口抱到床边,低声问, “你怎么来了?!这里不安全!”   晏秋帆表情有些痛苦, 但是看见师兄, 心中却十分欢喜。   此前知道自己被骗,他的确愤怒憋屈了一阵,然而这两日他算是想通了,仇人就在眼前,并且触了众怒,就算他不能亲手杀了对方,此人也难逃一死。   他不仅知道了真正的仇人是谁,还能摆脱对方的控制,之后就可以清清白白地与师兄在一起。   就像被扼住喉咙太久,此刻终于能痛痛快快地呼吸,这感觉实在太爽了。   他不由分说地扣住谢青枫的后脑,将对方压向自己,接了一个短暂又深入的吻。   “你真是疯了,叫师父看见怎么办!”师弟来找自己,又突然变得如此主动,谢青枫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可他又不由担心。   晏秋帆抱住他,声音虽小,却掩饰不住笑意:“无妨,这不是灯下黑吗?再说这个时候师父也不会突然过来。”   谢青枫许久没听过他如此轻快的语气,十分意外,轻轻摸着他的脸:“怎么这么高兴?你现在有危险知道吗?”   “危险就危险,我不怕!”晏秋帆笑道,“方才那黑衣人去找我了,我给他下了——”   话没说完,他突然眉峰一敛,表情骤然变得极度难耐,捂着嘴剧烈干呕了一声。   谢青枫看到有深色的液体从他指缝中流出,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是不是受伤了?!”   “嗯……”晏秋帆低声道,“逃跑的时候中了他的毒针……”   那毒针的毒性有多强,谢青枫是领教过的,仇龙死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他慌乱地立刻坐到晏秋帆背后,立刻将内力注入他体内。   晏秋帆连忙道:“……我没事。”   他是肩膀中了毒针,当时迅速封住了肩头的几个穴位,防止毒素扩散,落地后第一时间还吞了百解丹。   这办法是有用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跑到这里来,还能嚣张地抱着他师兄亲。   谢青枫试探出他中的毒不似仇龙那般深,松了口气:“别吭声,我这就帮你解毒。”   ---   雁行客栈。   卧房中,阿萱和林婶已经躺下了。   林婶今晚颇为安静,阿萱偏头看看她的脸,轻声安抚:“婶子,你别害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嗯……我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不害怕。”林婶慈祥道,“我就是担心你,这才安稳一些,门派就摊上这种事。你这个师父……”   阿萱连忙道:“师父是好人!今天的事肯定有问题,他那么聪明的人,就算真跟那个华星云有过节,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死对方,这对师父没有任何好处。况且他和那人确实素不相识,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嗯,这倒是,凌掌门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而且他用的那个功夫是别人教他的,就算真是《无隅心法》他也不知道。”阿萱嘟囔。   林婶好奇地问:“凌掌门怎么会随随便便跟着来路不明的人学功夫?他可不像没有防备心的人。”   “一来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在江湖中自己跟人无冤无仇,没有人有必要害他,二来,教他功夫的那个人不是来路不明,其实跟他关系不错的。”   “哦?那人是谁?”   阿萱犹豫了一下,挑挑拣拣地说了部分真相,她没说花雨深跟申屠浔的关系,也没说申屠浔的真实身份,只说了他跟凌青壁二十多年前的渊源。   “原来如此。”林婶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很快恢复原状,她懒洋洋地闭上眼睛,轻声道,“别看江湖这么大,有时候来来去去,相互总能勾连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孽缘。”   阿萱笑了笑:“婶子,您这话说得像个老江湖。”   “虽然我不会功夫,但也没白活这么一大把年纪。”林婶微微勾了勾唇角,笑道,“快睡吧。”   在屋顶上站着的两个人,明明知道没什么话好说了,却还都舍不得离开,幸好有春雨落下,给了他们一个合理不尴尬的理由。   周靖道:“走吧,别冻着了。”   “嗯。”花雨深应道,与他一起回了楼里。   各自到了门边,他们隔着中庭对望,周靖一脸内疚,目送花雨深冲他强颜一笑后进了门,自己深深叹了口气,也回了房间。   花雨深靠在门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地流了出来,接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顿时又欣喜若狂。   定是师兄反悔了!   她转身高兴地拉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然而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就被对方点中穴道,立刻晕了过去。   那人将她打横抱起,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三红和阿萱都不曾察觉,里间屋的林婶却骤然睁开了眼。   但她没有吭声,只是轻轻地转了个身,再度睡去。   ---   凌青壁和唐鹭心里都憋着委屈和火气,但男人似乎也没有别的发泄方式,出去舞刀弄剑估计又要落下话柄,方才的“活动”就成了唯一的出气口。   起初凌掌门还咬着牙根不敢出声,后来爽到了,心想去他大爷的爱谁谁,老子凭什么要顾着所有人,老子就是要快活!   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不能嘤嘤几声了?   不过俩人也是见好就收,比起家里算是克制了,只折腾了一次,而且还怕客栈里的床不结实——之前一直“吱呀”“吱呀”响个不停,万一塌了那可真不好解释。   等消停下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四更天,房间里安静得很,两人依偎着,听着外边春雨淅淅沥沥,倒是别有一番情境。   即便如此,躺在床上抱着自家小糖包的凌掌门还是觉得心里有口气堵着。   委屈这种事,不想便罢,若是真开始发作了,会越想越委屈。于是他打算出去走走,借着凉风透透气。   “我和你一起去。”唐鹭也跟着起身。   凌青壁穿好外袍:“算了,搞一身湿乎乎的你肯定不舒服,我不走远,就在屋顶上站站,衣服湿透了就回来。”   唐鹭:“……”   “你这是什么喜好。”人都需要空间独自消化一些情绪,他倒是没打算非跟着不可,一听只是去屋顶,也就更放心了。   凌青壁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老夫聊发少年狂。”   “叔叔一点都不老。”唐鹭坐在床边搂住他的腰,仰头瞅着他,桃花眼笑得有点狡黠,“身子骨可好了。”   凌青壁拈起他的下巴,弯腰在他唇边的梨涡里嘬了一下:“还不是便宜了你,快睡吧,不用等我。”   话是这么说,但他不在,小糖包没人可抱,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烙饼似地翻来覆去滚了几圈,一骨碌坐起来打坐练内功,准备治一下白天受的内伤。   片刻后,他听到屋顶上的动静,便知道凌青壁就是站在自己这间房上头,会心一笑,运起了功。   春雨现在基本上没了雨滴,是细细的雨丝,天地间雾蒙蒙的一片苍茫,颇有诗中描绘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感觉。   风也轻轻,雨也轻轻,倒是很沁人心脾,但是凌掌门觉得不太带劲,他想要的是那种暴雨中呐喊的放纵感,无奈老天不赏脸。   好在这凉气吸进肺里,倒是十分舒服,凌青壁负手而立,闭着眼睛深呼吸几次,觉得胸腔内的浊气都被涤荡干净,心情也好了一些。   怕什么呢,清者自清,再说这本来就是有意栽赃,等到真相大白那天,我老凌在武林里还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哪怕四府盟办事不力,查不出个所以然,至少也已经证明自己不用负主要责任。但凡他还有一口气在,也会亲自查明真相。   待宵孔雀也不是吃素的,别看平时不管其他江湖事,一心一意只卖货,但关键时刻,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对,还有现在整天游手好闲的聂老弟和小阿闲,还有赤蚺其他人,遇到这事儿肯定乐意帮我,“灵翅”和“赤蚺”也算大曜行伍的精锐,联起手来难道这点小破事还查不明白?   再加上我们聪明又熟知江湖事的小糖包,合起来就是个精锐小队,所向披靡!   凌青壁越想越自信,并且逐渐嘚瑟。   这个时候他耳根轻轻一动,脸上表情凝固了下来,缓缓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一个人影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阿伯,为何你总喜欢这般偷偷摸摸?”凌青壁望着来人,冷冰冰地揶揄道。   阴暗的月光落在申屠浔脸上,映出他一副无奈的神情。   “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来吧。”他丢下这句话,便从屋檐上飘落下去。   凌青壁正好有话想问他,又怕声音大了会被下边的唐鹭听见,于是抓紧了手里的分野刀,纵身一跃,跟上申屠浔。   两人没有跑太远,就在客栈后边的树林里,正是申屠浔上次和花雨深说话的地方。   “现在可以说了吧。”凌青壁不想跟他往树林深处去,看周围也没什么人,便站住了脚。   申屠浔无奈叹了口气,转身回看他:“凌伢子,我若说这件事与我无关,你信不信?”   --------------------   凌青壁:你猜我信不信。 第95章 祸起   凌青壁把刀往怀里一抱, 冷冷一笑。   “现在就别叫得这么亲了。”他说,“我们之间还没到这个份上。当时你对自己现在的身份有所遮掩, 我没有追问, 那是出于礼貌,但你自知身份重要,但凡为我多考虑一点,也不该对我有所隐瞒。”   申屠浔向他走了几步:“武林正道对杳溟宫喊打喊杀, 我不想暴露身份, 你应该能理解吧?况且深儿还在你那儿, 我就算是为了她, 也不得不隐瞒身份。她对疾风门感情颇深,此前寻找《无隅心法》时, 也曾对钟簇门和忻悦门三令五申不可伤害你们, 我这么做,也是怕你们之间有嫌隙。”   “但我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过年后就没打算让她回来,谁知她娘太过溺爱她,经不起她央求,还是把她放走了。”   凌青壁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但我问你, 你为何要用自己的名字从待宵孔雀订货?还偏偏让他们送到迎客镇来?又恰好出现在周靖和两个送货人面前,难道不是为了故意让他们识破你的身份?”   “我故这个意有什么用呢?让你们识破我的身份, 我有百害而无一利!就算你不知道我是谁, 唐二少爷总会知道。”申屠浔苦笑道,“我这次来迎客镇, 是为了看深儿和你打擂台, 但不想被四府盟那几个老东西发现, 只得乔装打扮。但你太引人注意了,我始终不敢去到你面前。”   “至于从待宵孔雀订货,那是我一直给深儿寻一个礼物,想来庆贺她第一次打擂,找来找去,才听说待宵孔雀黑市里有我想要的东西,便命人在那里订货,立刻送到迎客镇来,省得来回取浪费时间。”   凌青壁追问:“是什么东西?”   申屠浔从怀中掏出一个银色的物件:“是赤蚺的轻刃。”   凌青壁看到轻刃,微微眯了眯眼。   这东西是聂云汉义父、赤蚺前领队关山设计的简易携带兵器,转动机关后,刀刃可以随意伸长,可当短刀使用,刀刃折叠回刀柄里,就是巴掌长的一根小短棍,又因这是极为轻便的珍珠铁打造,适合他们赤蚺简装执行任务时使用。   去年关山案平反后,他生前设计的一些小机关、小物件就成了黑市上争抢之物。原本这些东西都是军需,市场上并不多见,现在更是少之又少。在待宵孔雀售卖的这几把轻刃,还是聂云汉送的,说是让他们长长脸,别处都没有。   申屠浔买这个倒也说得过去,给花雨深用,也非常合适。   这个理由看起来很合理。   “但你把小花叫走,并且弄晕她,是在被人识破身份之前,这又怎么解释?”凌青壁不想被申屠浔绕进去,便换了个话题。   申屠浔将轻刃收回怀中:“当时我虽有易容,但发觉像是有人认出了我,担心深儿单独离开会有危险,又怕她不肯跟我离开,便只好先打晕她,命人将她送回你们的客栈。我想跟你们说声,又不想冒险进会场,恰好看到周少侠出来,便与他说了一声。”   凌青壁沉默不语,这些举动虽然能够自圆其说,但他总觉得很怪异,无法相信。   若这人还是自己的阿伯,或许他不会有所怀疑,但此人是申屠浔,他就不能不提防。   话都是对方在说,自己没有证据佐证,这些片面之词的可信度实在大打折扣。   申屠浔似乎看出他脸上的怀疑之色,继续道:“针对你的那个人是谁派来的,我无从知晓,但是四府盟的几个老头不也说了吗?你用的不是《无隅心法》,这总能证明我的无辜吧?”   “但他们也说,《荧煌功》除了功力不如心法之外,其他都很像。”凌青壁盯着他。   “哼,天下内功心法不过都是些呼吸吐纳的法子,大同小异罢了,有所相似又如何?”申屠浔沉下脸,“我若真练了心法,还会让杳溟宫被他们排挤至此?早就把四府盟掀翻了!”   凌青壁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申屠浔的面容,想把这人的假面具刮掉似的。   分别二十余年,他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什么性格,但是堂堂一个杳溟宫宫主、魔宫甚至魔道之首,就算不想惹麻烦,也不至于来武林大会上还要易容这般畏畏缩缩。   杳溟宫的确是人人喊打,但也不是人人敢打。就算是唐雪飞和沈溪声知道申屠浔来了,为了武林大会能够顺利举办,必定也是先礼后兵。   相信只要申屠浔不先动手,四府盟的人也不会出手。   他着实没必要这般谨小慎微。   “凌伢子,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鉴于我的身份,看来以后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来往。”申屠浔道,“但我若对你有半点坏心,定不会留深儿在你身边。”   提起花雨深,凌青壁便道:“我不会赶小花走,除非她想离开。”   “早晚会有人知道她是我的女儿。”申屠浔意味深长道,“你不怕那个时候自己会有麻烦吗?”   凌青壁嗤笑一声,懒得回他这话,转身便走:“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这便要走?”申屠浔在他背后喊道,“前边街口那家小店还没有打烊,你可以买点糖莲子回去,唐二公子爱吃。”   凌青壁:“……”   这位杳溟宫宫主是疯了吧?   这么不合时宜的话,俨然就是一种挑衅,凌青壁登时怒气窜上天灵盖,他转身冲申屠浔扑了过去,一把将人按在了树上,用刀鞘抵着对方的喉咙,恶狠狠地问:“你害死了小唐的母亲,你还有脸提他?!要不是他的仇要他亲自来报,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本以为申屠浔会否认,亦或者大大方方承认,没想到对方只是怔了怔,面泛苦涩,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申屠浔的这个反应令凌青壁不由浮想联翩,但他觉得自己不该胡乱联想,这事也不该由自己质问。既然他现在不能动手,就什么都别问。   “我最后再叫你一声‘阿伯’,就算我的遭遇和你无关,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但你是申屠浔,是邪魔外道,又是小唐的仇人,我就不可能再跟你有什么牵连。”凌青壁冷声道,“从今往后我们势不两立,你以后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愤愤地松开申屠浔,转身离去。   申屠浔望着凌青壁的背影,并没有露出或失望或沮丧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味不明,显得颇有些高深莫测。   刚平复没多久的心情因为申屠浔而变得满腔怒火,凌青壁不想现在就回去,便胡乱在街上乱转。   街上一些小店也因为武林大会的召开而通宵营业,他左逛右逛,的确看到一家零食铺子还没有打烊——但也快了,小伙计已经开始清扫店面,于是他便加快脚步过去。   “小哥,还有糖莲子吗?麻烦给我称半斤。”凌青壁闻着蒜香花生味儿,又道,“蒜香花生来一斤,炒瓜子也来一斤。”   糖莲子只买半斤,是他怕小糖包吃坏了牙,这小家伙吃零食实在专注,一颗接一颗往嘴巴里丢,不像是在消闲,倒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   小伙计爽快地应了声,转身去给他称出要的东西,用纸袋装好,双手奉上。   只是方才他没注意,这会儿看清凌青壁的脸,眼神有些瑟缩。   “我不是杀人魔,你用不着害怕。”凌青壁对这种目光很不爽,但他不想跟百姓过不去,把钱放在了柜台上,没要找零,抱着东西便走了。   雨差不多变成了雾,等他抵达客栈的时候也已经停了。身上确实淋得湿乎乎的,他跟值班的店小二要了桶洗澡水,稍后快步上了楼。   景霄在厅里榻上呼呼大睡,凌青壁怕吵醒他,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房间。   唐鹭听到外面门响就立刻下了床,想要扑过去的时候凌青壁赶紧把他拦住:“哎哎哎,我身上都是湿的,别过来,把这个拿走。”   “我说怎么屋顶上没动静了,原来你去逛街不叫我。”小糖包接过零食,拆开糖莲子立刻丢进嘴里一颗,又塞给凌青壁一颗。   凌青壁脱着外袍,笑道:“我现在这名声还逛什么街?在屋顶看着店铺还没打烊,直奔目标去的,还把人家伙计吓了一跳。”   “嘁,我看他就是少见多怪,你别理他。”唐鹭撇撇嘴。   稍后店里伙计把浴桶和热水送了过来,凌青壁美美泡了澡,自认为把一身晦气洗掉了,又用炭炉烤干了头发,整个人热热乎乎舒舒服服,抱着他的小糖包愉快地上了床,双双沉入梦乡。   ---   某家客栈的某个房间里,有个黑影悄悄潜了进去,床上睡着的大汉毫无知觉,还在自顾自地打着呼噜。   那黑影来到床前,运足内力,在大汉胸口狠狠拍了一掌,大汉于睡梦中口鼻喷血,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便奔赴了黄泉。   ---   约莫到了卯时末,谢青枫终于把晏秋帆体内的毒大部分都逼了出来,剩下的毒素,由晏秋帆自行运功祛除即可。   那夜仇龙身中数针,均打在要害部位,是以毒素扩散很快,他也回天乏术。师弟只是肩部中了一针,穴道封得及时,又吃了百解丹,抵消了部分毒性,因此他的情况不算严重。   怕惊扰了房间外睡着的师弟们,谢青枫整夜都收着劲儿,这才祛毒祛得这么慢,但他还是损耗了很多功力,此刻看起来脸色发白,眼睛有些失神,目光颇有些迷离。   晏秋帆转身抱住他:“师兄,你辛苦了。”   “无妨。”谢青枫故意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那就一起躺吧。”   晏秋帆当然看得出他师兄是不动声色地在撒娇,便抱着人躺在床上,拉过棉被盖盖好。   他一改往日的逃避,把谢青枫牢牢抱在怀中,低头在对方额上轻轻一吻。   “多日不见,你又瘦了许多,这些天师父都不让你吃饱吗?”晏秋帆贴着师兄的发顶,轻声笑道。   谢青枫心里欢喜得紧,却只是淡淡道:“自然不是,是我心中有所牵挂,食不下咽罢了。”   “哦?为我消得人憔悴?”晏秋帆逗他。   “秋帆,不要明知故问。”   晏秋帆低低笑着,忍不住又去亲了亲他的眼睛:“师兄,我好想你,每天每夜都在想你。”   “你以后还要躲我吗?”谢青枫仍旧不确定地问道。   “不躲了,我再也不躲了。”晏秋帆呢喃道,“过去的我犯了傻,以后都不会了。”   谢青枫追问:“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   “这次上了当,让我觉得自己很蠢。”晏秋帆自嘲地笑笑,“走出那个牛角尖,突然才觉得一片海阔天空。报仇很重要,可为了报仇失去一切,那不值得。若是父母和妹妹泉下有知,定然不希望我这么做。”   “仇还是要报的,但师兄……我也想要。”   谢青枫微微仰起头,于晨曦时昏暗的光晕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   他的眼睛就像两颗晨星,明亮又温柔,饱含深情,晏秋帆可遭不住这么看,心脏一阵鼓噪,忍不住低下头,噙住了他的唇。   这次的吻温柔而绵长,舌尖勾勾.缠缠,剧烈跳动的心口紧紧相贴,这仿佛不是一个简单的亲吻,而是灵魂彼此相撞。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晏秋帆有心解开他师兄的衣裳,用实际行动告诉对方,自己现在有多么激动。   习武之人气息足得很,两人吻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彼此注视着,露出情意绵绵的笑容。   “这几日你打算如何?虽说晚上不怕师父闯进来,但白天这里依旧不安全。”谢青枫不无担忧。   “等回头我还是易容,就能大大方方与你相见——凌掌门教了我几招,保准师父见了都认不出来。”晏秋帆不无得意道,“这几日,那位幕后黑手就会露出真面目。”   谢青枫挑眉:“你做了什么?”   “他中了我的桃花烟——”   晏秋帆还没说完,两人都听到了外边传来的开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同时止住了声息,将被子盖严实,目光盯着房门。   片刻后卧房门被咣咣敲响,一个弟子在外边急切地喊道:“青枫师兄!你醒了吗?出事了,客栈里死了许多人,菖蒲长老叫我来喊你过去!”   --------------------   要面对疾风了~   但没事,老凌抗造,熬过这阵就逆袭了,毕竟有人背后算计他,他有点信息不对称,被坑的过程就是他搜集信息的过程,之后才好逆袭~   ---感谢在2022-04-20 20:55:00~2022-04-21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无衣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栽赃   凌青壁和唐鹭凌晨之后才睡, 现在已经巳时正,还互相搂着睡得正香。   左右不用打擂台, 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   可是偏偏此刻有人在外边“咣咣”砸门, 把他俩给吵醒了。   两人很不爽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唐鹭恼火地嘟囔:“谁啊……”   “别管,让小周去招呼。”凌青壁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后颈, 轻轻蹭了蹭。   但是事情并不如他俩的意, 片刻后卧房的门就被敲醒了, 周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师父师娘, 沈盟主、凤堡主和唐庄主来了,你们快些起来吧。”   三个大佬齐齐驾到, 看来事情有点大。   但凌掌门心态很好, 迷迷瞪瞪地说:“这么快就查清了?还亲自上门,真是太给面子了。”   唐鹭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快点起来去听听!”   俩人摇摇晃晃下了床,摸索着抓过外袍,也不管是谁的,反正都能穿,闭着眼睛穿好衣服鞋袜,随便拿脸盆里的凉水抹了把脸, 又用隔夜茶漱了漱口,勉强整得体面了些, 才拉开卧房的门。   周靖一直守在门口, 满脸忧愁。   “怎么这个脸?”凌青壁不解。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周靖小声道。   他一侧身, 露出了身后挡着的人。   凌青壁和唐鹭望过去, 好么, 三个大佬并排坐在榻上,三脸严肃得简直乌云盖顶,向他看过来的目光犹如雷公的大锤,霹雳加闪电,充满威压,明晃晃地写着“来者不善”。   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走到沈溪声几人面前,抱拳做礼。   “出什么事了?”凌青壁问道,“可是那华星云有古怪?”   唐雪飞和凤千川看着他俩没有吭声,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古怪,像是有埋怨的话,想说而不能说,神情中又隐隐带着一些失望。   凌青壁心想,难不成又有什么事冲着自己来了?   唐鹭急切地追问:“沈伯伯,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就不绕圈子了。”沈溪声站起身,严厉地看着凌青壁,“早上数家客栈都出了命案,上上下下死了一共十五人,死因皆是胸口一掌,心脉尽断,而这掌法,与昨日凌掌门所演示的霜风掌如出一辙!”   凌青壁诧异地瞪大了眼:“我?”   “不可能!”唐鹭挡在他面前,大声辩驳,“叔叔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怎么可能跑出去杀人?!这是栽赃!肯定跟那华星云有关!”   唐雪飞沉声道:“鹭儿,我知道你关心凌掌门,可你确定他一刻都没离开你的视线?”   “没有!”唐鹭大声道。   “可是前边路口的零食铺小伙计,明明记得四更天左右,他是自己去买的东西!”   唐鹭:“我……”   唐雪飞神情严峻,“我能理解想维护凌掌门的心,可若是在这上边撒谎,你就是害了他!”   其实唐鹭没想撒谎,而是真把这事儿给忘了,在他的回忆里,昨晚的重点是一夜春宵,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确实很模糊,然后记得的就是两人一起睡到了今天早上。   “可你这么说,分明就是认定他有嫌疑。”小糖包气愤道,“就算他出了门,凶手就是他吗?!”   周靖根本不信,凌青壁从来不会随便杀人,这是他们的规矩。   从行伍出来的人,虽然上惯了战场,却对生命尤其珍视,就连他们待宵孔雀也是如此,若非万不得已,绝不擅伤人命,对方若罪大恶极,搜集证据转交官府办理,绝不会滥用私刑。   他也大声道:“师父不会做这种事,他跟江湖上的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凤千川无奈道:“你们知道死的是哪些人吗?”   “是谁?!”唐鹭紧张道。   凌青壁一直沉默,此刻冷笑了一声。   杀没杀人他心里很清楚,既然这个屎盆子要扣在他头上,那死的人必定跟自己有关。   “是不是昨天在擂台上围攻我们的那些人?”他开口道,语调揶揄。   凤千川点点头:“不错,有他们几个。”   唐鹭眉头紧锁:“还有呢?”   “其他死者来自若干门派,根据他们的师兄弟们说,昨天在路上,他们曾经向你们挑衅。”沈溪声沉声道,“因此这些人一口咬定,是凌掌门怀恨在心,才在夜里下手报复。”   景霄在一旁听着,替他师父叫屈:“怎么可能!师父根本不记人脸,肯定连他们的模样都想不起来。”   “我不记,自然有人替我记着。”凌青壁讥诮地笑了起来,“好替我量身定做这个罪名!”   唐鹭慌张地拉着他的手臂:“叔叔,不能认!”   “我当然不会认。”凌青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转向沈溪声,“不知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沈溪声背着双手,语调低沉:“今日辰时刚过,便有人来报信,说镇上几家客栈出了人命案,待我们三个赶过去的时候,碧山谷的几位医者已经分别将尸体验过,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就是我方才说的,全都是胸口一掌毙命。”   “虽然嫌疑直指向你,但我们几个也不太相信这是你做的,毕竟我们认识的凌掌门,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凤千川站起身道,“因此当时我们并没有直接来这里,而是命人四处寻找目击者,只可惜……”   凌青壁苦笑地接口道:“只可惜目击者更是对我指名道姓对吗?”   “除了死者的师兄弟,零食铺的小贩,就连你们客栈的伙计也说,昨夜你归来时,满脸戾气,很像刚杀过人。”唐雪飞叹了口气,“还要了一桶洗澡水,怀疑你是要洗净身上的血渍。”   唐鹭立刻怒道:“荒谬!若是真像你们说的,那些人都是一掌毙命,叔叔身上如何沾血?”   他越想越气,转身回了卧房,把凌青壁昨日穿的外袍拿了出来,正是昨日比武时穿的那件。   “碧山谷的人在吗?让他们拿回去验验到底有没有血迹!”小糖包此刻已经出离愤怒。   凌青壁接过衣服,揽过他的肩膀安抚:“别气别气,沈盟主他们也没有认定是我,要不然也不会过来跟我说这件事,相信他们一定会秉公处理。”   唐雪飞也站了起来:“这陷阱设得着实明显,我们确实不会随意相信,但十五条人命在前,我们只能秉公办理,得把凌掌门带走看管起来。鹭儿,你放心,此事牵连甚广,四府盟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怎么查?!华星云的事儿还没查清楚,这帮人又死了,全都变成了死人,这分明就是——”唐鹭后知后觉,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声音有些发颤,“这分明就是灭口!”   周靖看沈溪声他们不像是过来为难,本来还松了口气,现在被他师娘这么一点,突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华星云的出现就很可疑,昨日在擂台上突然围攻他们的人更可疑。那些人怎么看也不像真的行侠仗义——若要是真的,怎么也得等查清楚真相再说吧,这么不清不楚就急着动手,就很像是事先被安排好的。   现在这些人死得一个不剩,纯纯就是杀人灭口。   死无对证,即便证明不了师父是凶手,也证明不了他的清白,那些死者的师兄弟依旧会认为他有嫌疑,武林大会之际,群雄齐聚于此,用不了多久,师父就会臭名远扬,有可能他将永远背着这个污名!   到底是谁?是谁要针对他?!   “师父你不能跟他们走!”呆头鹅急切道,“走了就等于认了!”   唐鹭和周靖能想明白的事,凌青壁方才就想到了,所以他根本没有挣扎,只笑自己流年不利,莫名其妙被人针对。   他深吸一口气,笑道:“算了小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要是不肯配合,才更是坐实了这个罪名。”   凌青壁看起来吊儿郎当,但在行伍多年,骨子里最重规矩,事已至此,他还能怎么做?   唐鹭气得攥起了拳头,先不说将那些人灭口的是不是申屠浔,但是会霜风掌的,除了这个魔头,他也不知道别人。   可偏偏这人是杳溟宫宫主,如果说出来的话,不仅难以为凌青壁脱罪,说不定还会给他增加一个结交魔道中人的罪名。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叔叔,若要被关押,我和你一起!”小糖包与他并肩而立,语气坚决。   唐雪飞听着就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了还这么黏糊,成何体统!   凌青壁莞尔一笑,故作轻松道:“又不是什么好事,粘着我做什么?”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唐鹭倔强道,“我们是要成亲的,要一起过一辈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遭罪!”   这就算是当着外人的面把两人关系挑明了,唐雪飞脸上表情阴晴不定,沈溪声则侧过身回避,凤千川此刻勾唇笑了笑,很佩服这两个人的勇气。   “遭什么罪,又不是要给我下大狱。”凌青壁笑道,“大狱关不住我,自然是要把我关在唐庄主和沈盟主目前的住处吧。”   唐鹭坚持:“那也要一起!”   “好,我没意见,沈盟主呢?不反对吧?”凌青壁心想,小糖包跟自己关一起也好,免得他一个人在外边着急。   沈溪声看了看唐雪飞,唐雪飞一脸糟心地闭了闭眼,表示随他们去。   “那行,两位跟我们走吧。”沈溪声道。   看着他们往门口走,周靖和景霄紧张地跟上。   “师父……”呆头鹅此时心慌意乱,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凌青壁拍拍他的肩膀:“没事,照顾好其他人。”   门一打开,外边站着刘云和张小五,俩人之前出去吃早饭,回来就被堵在了外边,他们旁边是三红和阿萱,几个人听墙角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皆是满脸焦急。   “二当家,接下来怎么安排?”刘云问道,“我们给大当家写封信,先不急着回,留下来帮忙。”   凌青壁点头:“别跟他们提这事儿,就说我非要多留你们几天。你们都听小周的吧。”   “小花呢?”唐鹭敏锐地发现,花雨深不在这里。   三红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最后是段红绡开口:“一大早就没看见师姐。”   周靖震惊:“什么意思?”   “师姐好像……昨晚没回来。”林红绢说,“她榻上的铺盖都没打开。”   唐鹭登时警惕地看向凌青壁,而凌掌门自己也是心中一沉。   难道申屠浔昨晚一直跟自己演戏?   恰巧找过来,恰巧建议自己去买点零食,既令自己无法解释出事的那段时间身在何处,又能让零食铺的小伙计做了证人。   偏偏自己还上了钩。   “小周,你别急,带人在附近找找,我相信她不会有事。”凌青壁意味深长地交代。   不管这事跟申屠浔有没有关系,他是不会看着自己女儿出事的。   周靖咬了咬牙,点头道:“我明白。”   景霄在一旁神色难堪,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你们都听大师兄的,别担心。”凌青壁向其他徒弟交代完,拉住唐鹭的手,淡淡笑了笑:“走吧。”   一行人没走几步,就听见楼外传来了喧哗声。   “决不能放过杀人凶手!”   “杀人偿命,请沈盟主为我们主持公道!”   “这种人渣就是武林的祸害,人人得而诛之!”   “求四府盟给我们一个说法!”   “……”   这些还都是文雅的,更有些小门派的粗鄙之徒,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凌青壁不禁抬手捂住唐鹭的耳朵,不想让他听见这些污言秽语。   “我没事,叔叔。”小糖包拉住他的手,眼眶憋得通红,“你昨天说了,不跟这些闲人置气。”   凌青壁勾了勾唇角:“他们死了师兄师弟,心里肯定有火,换了要是我们,说不定比这骂得更狠。这么想想也就不生气了。”   唐鹭不想看他强颜欢笑,咬着嘴唇没说话。   自己做不到叔叔那般豁达,只为他心疼。   申屠浔,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   --------------------   申屠浔已经很明显了哈~ 第97章 纷争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咒骂声, 一行人到了楼下大厅里。   门里门外都聚集了许多人,义愤填膺地向上看着, 见到他们下来, 立刻更加群情激奋。   “沈盟主,这样的人难道不该就地正法?!”   “连绑都不绑,是不是打算就这么护着?”   “四府盟这次太让人失望了!”   “唐庄主,姓凌的跟你儿子是那种关系, 你是不是也要回护?!”   走在前边开路的唐鹞一时气不过, 对出言不逊那人怒道:“什么关系?你想说什么?有种说出来?!”   “现在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 你们凭什么恶语伤人?”唐鸢也气愤道。   对面的人振振有词:“人证物证俱在, 怎么真相就摆在眼前,是你们有心偏私才说没有水落石出吧!”   “就是!”旁边的人纷纷附和, “十五条人命, 在唐庄主眼里什么都不是吧!”   唐鹭见爹爹被连累,心有不甘,很想为他辩护,可又怕触犯众怒,给唐家带来更多的麻烦,只能握紧了拳头,咬牙忍住。   凌青壁看到他两颊隐隐透出的痕迹, 叹了口气,冲大厅里喊道:“哎, 你们怎么回事啊?正主在这儿呢, 要骂就冲我来,说别人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受人指使, 合起伙来针对四府盟呢!”他抱起胳膊, 混不吝地笑,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嘿,找那么多江湖好汉当冤死鬼,再拉我当倒霉蛋,最后攻击四府盟,想让沈盟主和唐庄主背上骂名,然后再有人横空出世,渔翁得利,可真是好算计!”   大厅里的人听了这满怀恶意的推断,起先怔了怔,似乎是在集体捋脑花,稍后有人先后反应了过来,愤怒回喷。   “你胡说八道!我辈岂是这种小人?!”   “果然是你狗眼看人低,恶人先告状!”   “我们站得正行得直,绝不像你,包藏祸心,其心可诛!”   “你还好意思反过来指责我们?!我看你就是想替自己脱罪!”   见成功把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凌青壁笑盈盈地一一收下这些恶毒的话,继续加码:“你们这帮人,真是蠢得要命,老子功夫也不差,用绳捆得住吗?沈盟主当然不会做这种无用功!四府盟排名前三位的高手都在这里盯着我,难道还不够显得重视?也就你们脑子不好使,连脏水都不会泼。”   此言一出,大厅里的人更是炸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臭骂他,没人再想着攻击沈溪声和唐雪飞。   唐鹭这下又心疼凌青壁,握了握他的手,小声说:“好了,别再说了。”   凌青壁冲他轻松地一挑眉,表示这些他根本不在乎。   其实也不是不在乎,但此事由自己而起,无谓给别人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挨骂和欠人情比起来,还是挨骂好过点。   凌掌门恐怕是没怎么被人疼爱过,最怕的就是欠人情。   “好了,诸位息怒,在这里打嘴仗没有任何意义。”同样是走在前边的沈灼替沈溪声开口,“方才凌掌门说得不错,这次沈盟主、凤堡主和唐庄主三人一同前来,就是表示对此事的重视。不到两天的时间,接连发生两起意外,都跟凌掌门有关,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着实过于巧合。”   “华星云及诸位同门之死的确令人悲痛,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查出真正的凶手,替无辜死者报仇,而不是不经调查,随意抓住一个人处置,这样对死者才是最大的不敬!”   沈灼语气坚定,虽然长得一副和气的模样,但此刻不怒自威,气势凛然,周围的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凌青壁心里感叹,不愧是沈盟主培养的继任者,气质就是不一样。   “那你们要把他带哪儿去?”还是有人半信半疑,质问道,“带走之后又如何?什么时候能给我们一个结果?”   沈灼缓声道:“我们会将凌掌门带去城西唐庄主住处暂时关押,搜集相关证据之后,会在比武会场进行公审,届时也会邀请县衙的人旁听。时间确定之后会通知各位,总之,四府盟这次一定会公平处置,绝不会偏袒有罪之人,同样也不会让无辜者蒙受冤屈!”   众人将目光投向沈溪声,沈溪声微微向他们点头,表示就是这个安排。   既然如此,大伙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堵在前边的人纷纷退后了一步,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沈灼带头向外走去,唐鹞和唐鸢跟上,接着才是沈溪声、凤千川和唐雪飞,唐鹭和凌青壁跟在他们身后,后边还跟着一些兰杜山庄的弟子。   周靖、张小五和刘云带着疾风门的人跟在了最后,将师父一行人送到了街上,极为不舍地跟着,遭到几名兰杜山庄弟子的阻拦。   “抱歉,诸位请留步。”这弟子跟他们说话还算客气。   凌青壁听到声音,转回头笑呵呵地冲周靖喊:“回去吧,这么多高手‘保护’呢,我们没事,你们注意点安全。”   “放心吧,叔叔有我照顾。”唐鹭叮嘱道,“你们要注意安全。”   周靖停住脚步,恭敬地向他俩抱拳道:“徒弟一定会照顾好师弟师妹,请师父师娘放心。”   “师父你一定会没事的!”   “希望四府盟能早点查出凶手!”   “师父不是杀人凶手!”   三红还有景霄悲痛地大喊,阿萱文静些,难过地目送他们,眼眶红红的几乎要掉眼泪,但她忍住了,她不想让人觉得疾风门的人软弱好欺负。   小周最靠谱了,有他在,凌青壁放心,况且还有刘云和张小五在,疾风门上下应当不会有事。   他笑着,远远向徒弟们挥了挥手,转过身手臂搭在了唐鹭肩膀上。   还是有些难过,心里酸酸涩涩的,昨日的委屈又涨大了些,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令他眼眶发酸。   “叔叔,会没事的。”唐鹭知道他难受,自己更心疼,“我不会让你有事。”   凌青壁深呼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嗯,小糖包,有你真好。”   周靖等人望着师父师娘的身影消失,才无奈地转身往客栈走。   “小周,接下来你什么打算?”张小五问,“得去找小花吧?”   提到这事儿,景霄沉默着没敢吭声,其实他心里明白,这应该就是宫主干的,昨日没把少宫主带走只是火候还不到,这不,要干大事前,还不是先保护好自家女儿。   周靖表情沉重地点点头:“嗯,我一个人去找她就行,你俩帮我照顾其他人。”   刘云说:“这没问题,但你知道去哪儿找吗?”   “不知道,先问问看。”一想到这事,周靖就心慌意乱。   师妹就算打定主意要走,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给师父留,这般突然消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人带走了。   这又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被人打晕带走,另一种是她自愿跟人走。   根绝申屠浔和他见过的花云影的做派,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尽管他也觉得,带走小花的人不会大摇大摆从楼上下来,从正门出去,但回到客栈大堂,他还是去柜台上问了问。   伙计回答他还算客气,只说没有见过有人被带走,一晚上未见异常。   原本的一点侥幸也没有了,周靖呆立一旁,脑子里捋不出个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阿萱见他失落成这般模样,主动提议道:“师兄,要不我们分头在镇子上找找?”   “是啊,咱们这么多人在呢,一起找,肯定能找到线索。”林红绢说。   但张小五和刘云明显脑子转得更快些,明白周靖在担心什么,只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好说出申屠浔的名字。   “如果是她自行离开,应当不会有大碍。如果是绑票,劫匪怎么也得留下线索。”刘云道,“要么就是之后发来勒索信,不然我们还是先回房间等等吧,说不定过会儿就有消息了。”   周靖还在犹豫不决,大堂里的一些好事之徒,以及方才那些受害者的师兄弟们便围了过来。   自凌青壁和唐鹭走后,疾风门剩下的人就成了这些人关注的焦点,周靖跟小伙计打探的事情都被他们听了去,知道门派里丢了一个女徒弟。   其中一个人冷哼一声:“哟,别人门派死了那么多个,你们没有半点歉疚,现在你们也丢了人,知道心疼了?”   “就你们门派的人命金贵,别人的命都不是命?!”另一个迅速接口。   周靖几人知道他们故意说风凉话,心里又气又火,但也强忍着不想理,转身便往楼上走去。   此时坐在桌边的一个大汉恶毒地说:“你们还是快点去找找吧,说不定就是被仇家绑走了。我看你们疾风门的女弟子都还有几分姿色,万一去晚了,被人先奸后杀——”   “住口!”周靖暴怒,从楼梯上直接跳下去,踹在那人的脸上。   大汉被他踹倒,将桌子压得稀碎,重重摔在了地上。   本来气氛就剑拔弩张,周靖这一动手,就等于打破了表面上的绷到极致的和平,瞬间点燃了战火。   原本高手在场,这些围观者也就放放嘴炮,现在大家都是徒弟辈的,谁他娘的怕谁,立刻撸起袖子冲了上来。   这一冲,稍稍有点后悔。   周靖的五军刀法十分娴熟,他现在怒气暴涨,以一敌十简直手到擒来,再加上手里挥的是桌腿,不怕错杀人,连力气都没收,方才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们接连被他砸中,接着陆续被踹了出去。   既然打了起来,就不能认怂,于是一拨接一拨的人涌了上去,试图用人海战术取胜。   为了不给店家造成太大的损失,周靖将人引导了街上,更加放开手脚,大砍大杀,以发泄心中怒火。   刘云和张小五跟他很默契,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护着三红、阿萱和景霄,看他自己表演。   此刻见人有些多,刘云便叮嘱几个姑娘别出手,和张小五一人捡了根桌子腿冲了出去。   三红阿萱还有景霄挤在门口观战,既担心又激动,从昨天擂台之事起,徒弟们也都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能发泄出来,也算是酣畅淋漓。   刘云和张小五虽然没修炼内功,但这些小帮派的弟子们的内功修为也稀松平常,根本不值一提,而他们的作战经验比周靖还丰富,即便目前用的不是五军刀法,那功夫也不是普通人能招架得了的。   三个人打成三股旋风,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没觉得多么吃力,对手们都是真刀真枪,反倒没能伤几人分毫。   但这反而并不是什么好事。   刘云翻个跟头,跳到了周靖和张小五身边,三人背靠背之时,他低声道:“别打得那么实在,小心落话柄。”   张小五比周靖更快领会精神,接着便故意露出空门,被人在肋上踹了一脚,摔了有一丈远。   周靖见状,明白了刘云话里的意思,本来也是自己先动的手,要是他们大杀四方,最后算起来少不得又得说是疾风门的错。   那就收敛一点。   于是接下来,阿萱和三红就看见方才还神勇无敌的三人,突然间接连吃瘪,不是被踹出包围圈,就是脸上挨了一拳,周靖最惨,胳膊上被人砍了一刀。   “师兄!”   “大师兄!”   四个姑娘都着急地喊了出来。   围攻之人以为他们三个只是花架子,这会儿更来劲了,恨不得将几人踩在脚底下摩擦。   然而就在这帮人土狼一般围过去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天而降,踹在了最前边几人的肩头,阻止了他们的攻势。   “谢大侠!”周靖捂着伤口站起来,惊讶道。   谢青枫一身凛然正气,挡在三人面前,横眉怒对周遭众人:“人多欺负人少,就是诸位的江湖道义?!”   --------------------   接下来其实还是嘴炮比较多,老凌和小唐只是憋屈,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只是幕后黑手买了水军,要制造一些舆论压力……   为了弥补大家,加更一章甜甜的(我认为……   ---感谢在2022-04-21 20:55:00~2022-04-23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骨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修炼   毕竟谢青枫名声在外, 他一出手阻止,周围那些人便都停了手。   但仍然有人不甘心, 喊道:“是他们先动的手!”   毕红锦大喊:“是他们侮辱我们师姐在先!”   于是又有人大声道:“疾风门都不是好东西, 我们是替天行道!”   “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诸位凭什么妄加论断?!”谢青枫威严地望着众人,“难道你们亲眼看见凌掌门杀人?若是这样,为何不去沈盟主那里做人证?”   方才还打得起劲的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 都不吭声了。   倒不是吵架吵不赢, 而是他们不想跟碧山谷交恶。   谢青枫看这些人似乎也是打算见好就收, 便道:“请大家稍安勿躁, 给四府盟一点时间,给彼此也多留些脸面。”   这话也戳到了众人的心口窝里, 虽然现在说着人证物证俱在, 若是最后查出来真不是凌青壁干的,日后相见时必然尴尬。   “哼,那就等等公审结果!”有人嚷嚷道,“若真是那凌青壁干的,我们一定会替武林斩草除根!”   他这一带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人群便陆续散去。   周靖对谢青枫抱拳:“多谢谢大侠为我们主持公道。”   “武林当中正派人士不少, 但也不乏这样的宵小之辈,周少侠且隐忍些。”谢青枫叹息道。   他们没在外边多待, 迅速回了楼上客栈, 有个人正在房间门口等着,听到脚步声, 扭过头来对周靖一笑:“周少侠, 又见面了。”   周靖疑惑:“你是……”   然后就见这人对谢青枫也笑了笑, 清朗的声音隐隐有些发甜:“师兄。”   “没被人看见吧?”谢青枫眉宇间露出笑意,关切问道。   周靖恍然大悟:“你是晏秋帆?”   “是我。此前的事多有得罪。”晏秋帆向他抱了抱拳,又对谢青枫道,“嗯,没人发现我。”   谢青枫便道:“那就先进房间,帮周少侠裹伤。”   清早他被菖蒲老人叫走,晏秋帆就赶紧给自己做了易容,免得被人发现,之后便悄悄逡巡于客栈之中,算是一直陪着师兄。   他这么大胆也是为了试一试,看看师父是不是真的认不出自己。   也不知道是他跟凌青壁学易容学到了精髓,还是菖蒲老人忙着查验尸体没顾上,总之晏秋帆从师父身边来回经过几次,还对了几次眼,都没有暴露,这下他总算是放心了。   谢青枫一看尸体均是一掌毙命,立刻就联想起了凌青壁昨天展示的霜风掌,心下顿觉不妙。果然后来人证物证全都指向凌青壁,惊动了沈溪声等人。   他一直忙着统计尸体的相关情况,无暇抽身,方才忙完便和晏秋帆一起过来,就撞见了周靖等人被围攻,这才赶紧出面阻止。   伤裹完,消息也互通完毕,大家也都明白,在公审出结果之前,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周少侠,此地不宜久留,不如你们另寻一处地方居住吧。”谢青枫担忧道,“虽然几位武艺高强,自保不难,可是总被人追着撕咬,恐怕难以安生。”   周靖深深叹息:“我还以为武林之人,至少都讲道理……”   “哼,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晏秋帆冷哼一声,“多得是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上鸡鸣狗盗之辈。”   谢青枫轻叹道:“但此事明显冲着凌掌门而来,我怕是幕后有人别有用心。”   “你也这么觉得?”周靖诧异,心想不知道要不要把申屠浔的事跟谢青枫说。   “我们一直在查那幕后黑手,万一是惊动了对方,那人先下手为强呢?”谢青枫担忧地说。   周靖这才想到,对,还有那人。   完了,师父这下会不会腹背受敌?   “应当不至于。”   当唐鹭也提出了类似的说法时,凌青壁反驳道:“不管那幕后黑手是谁,他又不知道我会霜风掌,就算知道,也只是昨天的事,哪有功夫这么快就学会了用来嫁祸给我?”   他俩跟着沈溪声等人去了小镇西侧的院子,被软禁在了一处客房里,外面站了好几排兰杜山庄的弟子,既是保护,又是看守。   这客房环境不错,倒也不至于委屈了两人,凌青壁把门一关,插好门闩,接着就往床上一躺,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冲唐鹭挑眉:“来啊,夫君。”   唐鹭自然来者不拒,立刻就窜上了床,把他牢牢抱在怀里:“叔叔,若是不开心,不用勉强,在我面前你做自己就好。”   “有你这话就够了。”凌青壁蹭了蹭他的额角,淡淡道,“我不喜欢苦大仇深,开心也是过,不开心也是过,还不如轻松点。”   “嗯,那咱俩都开开心心的,反正问心无愧。”   凌青壁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开心的。”   唐鹭笑嘻嘻地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向自己:“要不我让叔叔更开心一点?”   “你可让我歇歇吧。”凌青壁抚着他的嘴唇,无奈笑道,“咱俩被软禁呢,万一外边的人闯进来怎么办?”   小糖包张嘴轻咬他的手指,舌尖在他指尖打了个旋,含混道:“我才不管,只要我俩快活,尴尬的就是他们。”   “你可比我还不要脸。”凌青壁哈哈大笑。   唐鹭松开他的手指,腿扣在他身上,得意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做。”   “找点正事吧,别年纪轻轻的整天想着这事儿,小心将来长不高。”凌青壁坐起来,拽着他的胳膊,“咱俩练个内功,我看看你昨天的伤好没好。”   “那点小破伤,我睡着都能给治好啦!”唐鹭不情不愿地起来,想了想,然后眼睛一亮,“练内功也行,感觉跟双修差不多,来吧!”   凌青壁直乐:“双什么修,练内功要静心,你可别想有的没的,到时候咱俩一起走火入魔,变成一串烤鸳鸯。”   “放心啦!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唐鹭盘膝坐好,笑嘻嘻地说,“叔叔你有所不知,两人真气合二为一,互相融合,修补对方的缺陷,这般‘相濡以沫’能令功力快速增长,这就是双修的好处。而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滋味与床上别无二致,更令人快活。”   凌青壁看他这副色.眯眯的样子,简直要笑死,少年真是精力旺盛,轻轻一撩就要支棱,那怎么办,当然是尽力满足他。   不过肯定不是纵.欲的满足,他可不想让小糖包变成个肾虚鬼,那就“双修”吧,顺便也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两人四掌相抵,内力通过手心缓缓相连,再汩汩流向对方的经脉。   虽然以前他俩也这样做过,但大多数是为了疗伤,一起练《不度神功》的时候,凌青壁也是护法多一些,并没有去体会什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过这次修炼,他确实感受到了一些妙处。   两人内力很快融入对方的经脉,拧成了一股麻花,凌青壁还是惦记着他的内伤,迅速在他心口处检查了一遍,发现此处确实没有大碍,这才放了心。   然而小糖包趁这个机会,很快逡巡到了他的下丹田处,在此停留片刻,内力迸发,将此处烘烤得暖融融的,接着又往下运转,途径中极、曲骨,在海底穴转了一圈,“热乎乎”的内力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掌,在这里反复揉.捏。   然后内力拐了个弯,去到旁边的横骨穴,再一路往上,经大赫、气穴、四满、幽门等穴位,到了心口处的灵虚与神封穴才停了下来,继续散发热度,直把凌青壁的心窝烘得热乎起来。   这感觉无比舒适,又暖又痒,确实令人心猿意马。   唐鹭调皮得很,停留片刻后,再度转弯,从神封穴转去了乳.中穴,内力突然增强,使得那里的穴位又酸又麻,令人头皮一紧。   凌青壁:“!!”   “你给我老实点!”这滋味确实苏爽,着实有乱人心志的魔力,凌青壁在脑海中说,“我内力修为不稳,少折磨我。”   唐鹭嘿嘿笑了几声,通过内力传递过来的声音直接在凌青壁脑中响起,少年的低音听起来微哑低沉,令他心脏突然一颤。   不过这孩子倒也听话,恶作剧之后很快收了神通,专心致志地与他一起练起内功来。   两人大约练了一个多时辰,便听到外边有人敲门:“小少爷,凌掌门,小的给您二位送午膳来了。”   一听有吃的,他俩便迅速收了功,唐鹭飞快地跳下床,打开门接过了下人手里的食盒:“这才来,可饿死我了。”   他俩这“修炼”不算入定,体力消耗得很快,再加上两人没吃早饭,此刻都已经前胸贴后背。   “嚯,这么多层,挺丰盛啊,看看伙食怎么样。”凌青壁笑道,“你爹就算不疼惜我,也得疼惜你。”   唐鹭兴致勃勃地把这三层大食盒打开,五菜一汤,两大碗米饭,热腾腾地冒着香气,令人口水四溢。   俩人急不可耐地把饭菜端出来,连聊天都省了,迫不及待大快朵颐。   没想到才吃了两口,外边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唐三鹭,出来聊两句!”   又拽又欠打,正是唐鹞。   “吃饭呢,等着!”这人来肯定没好话,不想理他。   唐鹞自然是不会甘心等着,把门拍得“哗啦哗啦”响:“等会再吃,我没兴致跟你多说。”   凌青壁冲唐鹭一笑:“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再吃。”   “他可真烦人!”唐鹭郁闷地放下筷子,起身把门打开,冲着唐鹞摆出一张臭脸,“饭点儿不找人,你懂不懂规矩?”   唐鹞一把抓着他往远处拖,用眼神示意旁边守着的人把门关好。   凌青壁看着被关上的门,听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淡淡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快走到这处小院门口,唐鹭不耐烦地甩开唐鹞的手。   唐鹞正色道:“爹让我过来告诉你,明日上午便召开公审大会。”   “就这事儿?”唐鹭嗤笑,“你在门口喊一声不就完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又被唐鹞拽住:“当然不止!”   “那你快说!”   唐鹞认真地看着他:“此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能不能别把自己牵扯进去?”   “这是爹让你说的?”唐鹭睨着他。   “不是,是我的想法。”唐鹞苦口婆心,“你也不小了,能不能别这么任性?”   唐鹭抱起双臂,冷声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才算不把自己牵扯进去?”   “你与凌青壁于礼不合,也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干脆了断吧!”唐鹞微微蹙眉,多了一丝命令的口吻。   小糖包才不吃他这一套:“你想得美!爹都没说什么呢,用得着你来指指点点!”   “爹就是太纵着你了!他心里怎么想的你能猜不到吗?”唐鹞怒气上涌,大声道,“兰杜山庄的名声都被你连累成什么样了,你还要这么任性吗?!”   说到这个,唐鹭的确在意,也是他内疚的地方。   但让他离开凌青壁,门儿都没有。   “哥,事已至此,就算我公开宣布跟叔叔一刀两断,要针对兰杜山庄的人,依旧不会放过我们。”他抿唇沉吟片刻,“要捍卫山庄的名誉,最好的就是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叔叔清白,也能还我们清白。”   唐鹞暴躁地在原地来回踱步:“凌青壁真没杀人?”   “没有!他绝不可能!”唐鹭斩钉截铁道。   “你昨晚没有一直和他在一起,怎么确定他出门那会儿没干别的?有没有别人为他作证?”   唐鹭想了想:“我回去问问他。”   但他心里也觉得不太妙,叔叔昨晚出门是为了透气散心,自然不会去人多的地方,原本在零食铺买东西,小伙计也算是个人证,可那人偏偏来指正凌青壁。   确实有些麻烦。   凌青壁喝了两杯茶,唐鹭才回了房间。   “跟你哥能聊这么久?”他笑着问,“他是不是劝你和我分开?”   唐鹭一屁股跨坐在凌青壁腿上,笑嘻嘻地说:“紧张了?怕我离开你?”   “嗯,有点。”凌青壁捏捏他的脸,“但得让你爹先拿一千两出来。”   唐鹭搂住他的脖子,勾起唇角,露出两颗可爱的小梨涡:“然后我再偷偷逃出家门,跟叔叔私奔。”   凌青壁无声笑了笑,刮了刮他的鼻尖:“你可真够坑爹的。”   “放心吧,我爹不会那么做的,再说我们家也未必拿得出那么多钱,还得给唐大鹞留着娶媳妇呢。”唐鹭靠在凌青壁肩膀上,“他那么惹人烦,哪家姑娘能看得上他,不得多准备点彩礼以示诚意。”   “你可真能败坏你哥。”凌青壁直乐。   唐鹭后撤身子,认真看着他:“不过说真的,叔叔,你半夜出去,有没有人看到你,能给你做个人证?”   “有是有,但是不行。”凌青壁无奈道,“那人是申屠浔。”   --------------------   穴位图大家可以自行搜索,海底穴还有另一个名字,嗯,小糖包可能是奶黄馅的,哈哈哈~ 第99章 小狗   申屠浔是小糖包的仇人, 凌青壁一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提这事儿, 是以之前一直没说。   但既然对方问了, 他也没打算隐瞒,此刻坦诚相告。   好在唐鹭听了之后,只是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并没有立刻暴走。   “生气的话就揍我, 但是别不吭声。”凌青壁看着他的模样, 心里有点紧张。   没想到小糖包撇了撇嘴:“叔叔, 你莫要看轻了我。你没跟我说,自然是怕我会忍不住要跟他打起来, 虽然要报仇,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对我们毫无益处,我可没那么傻。”   “我当然没有这么想,我们家小糖包思维缜密,顾全大局,才不是有勇无谋之人。我只是不愿让你听到他的名字,免得来气。”凌青壁捧着他的脸,笑眯眯地揉了又揉。   唐鹭定定地看着他, 深深叹了口气:“可你连个人证都没有,明日公审该如何自辩?不知道现在去找个状师还来不来得及。”   “若是被人恶意栽赃, 就算找来全大曜最厉害的状师恐怕也没用。”凌青壁拿筷子夹了片牛肉, 递到他嘴边,“咱还是先吃饭吧。”   唐鹭叼住那块肉, 嚼了嚼, 这牛肉应是不错的, 但他却觉得一点都不香。   “如果这样的话,明日岂不是去当靶子?”他从凌青壁身上下去,坐在旁边拿起筷子,却根本没有夹菜的意思,茫然道,“叔叔,我们跑吧,虽然他们看守甚严,但未必跑不掉。”   凌青壁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菜,咽下去之后才说:“跑了岂不更完蛋,捎带着连沈盟主、凤堡主还有你爹的名声都给毁了。”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等我们查到真相再公告天下不就结了?!”   “我们若是跑了,必成武林公敌,四处躲躲藏藏已经自顾不暇,如何去查真相?”凌青壁想了想,“也不知道背地里坑我的人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唐鹭万般不解:“你才入江湖没多久,到底是谁要这么不分青红皂白针对你?若不是咱们一直要追查的那个幕后黑手,我觉得就是申屠浔,说不定就像你说的,他这么做其实是为了针对四府盟,毁掉沈伯伯几个人的名声,然后自己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我也觉得可能是他,毕竟教我霜风掌的人是他,用霜风掌杀人的,即便不是他,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但我实在看不出他的计划。”凌青壁往他的碗里夹了些菜,“乖宝,先吃饭,饿着你我心疼。”   一声从未有过的“乖宝”让唐鹭心里甜丝丝的,端起碗来往嘴里扒着饭,边吃边琢磨。   “那他这个局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布下的?”很快把饭扒完,他把碗往桌上一放,疑惑道,“难道是跟你重逢后?嗯,可能从那就开始了,觉得你在武林没有根基,最好利用,又知道我之前用《无隅心法》造过谣,串联起来就是证据。然后故意教你霜风掌和荧煌功——那华星云定是他安排好的,故意不用兵器,在众目睽睽之下诱你使出这两个功夫!”   唐鹭说到这里,气愤地抓住凌青壁的袖子:“他故意让华星云说这是《无隅心法》,逼得你在四府盟面前出掌证明,虽然被沈伯伯证实这内力不是心法,却被在场之人都看到了霜风掌的掌力,接着他便安排人用霜风掌杀人,同时自己引你出去使你没有人证,这样便能完美嫁祸于你,令你百口莫辩!”   “嗯,这个计划的确是缜密。”凌青壁苦笑道,“但杀了我于他有什么好处?若是这样的话,二十多年前他为什么不杀了我?因此我才觉得他的目的是四府盟,使得沈盟主、凤堡主和唐庄主等人名誉尽毁,他好坐收渔利。”   唐鹭仍旧不太明白:“名誉这种事,倒也未必能有那么大的杀伤力,况且就算这三人都身败名裂,四府盟还有更多的人可以补位,想要用这件事搅得四府盟大乱,申屠浔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他肯定还准备了后手,肯定会趁热打铁,我们就静观其变吧。”凌青壁简单道。   敌在暗,我在明,对方又是处心积虑,实在防不胜防。   阿伯啊阿伯,看你对我真是毫无半点旧情,难道此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吗?   难道……   凌青壁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峰一凛,他瞥了眼唐鹭,对方正苦思冥想,没有注意到他表情有异,于是他便迅速调整神色。   算了,只是猜测罢了,还是先别说出来的好。   明天的公审,一定不会顺利。   ---   上午谢青枫的提议被周靖等人采纳,恰好晏秋帆原本在迎客镇踩点的时候,知道郊外有家破庙可以容身,便带着周靖等人出了镇子。   左右他无处可去,跟在师兄身边或许还危险,眼下跟疾风门的弟子们在一起,也算相互间有个照应。   他的江湖经验还算丰富,正好跟周靖几个能互补。   如此一来,谢青枫也放心,将他们送到破庙那处,自己便匆匆离开,免得被师父发现,打算等晚上再过来看看。   破庙其实不算破,只是香火不行,已经人去楼空。平日里会有一些客商在此落脚,因此厢房和“大”雄宝殿处都有一些碗盘被褥,虽然不怎么干净,但需要的时候捏着鼻子勉强还能用。   安全起见,晏秋帆建议大家一起在大殿里住着,姑娘们若觉得不便,可以挂个帘子隔开。   三红是豪爽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觉得没什么必要,阿萱虽然有些纠结,但最后也少数服从多数。   林婶怕自己给大家添麻烦,没有跟过来,而是继续在雁行客栈里住着。   阿萱本来不愿意与她分开,但想到她并非疾风门中人,此时不与他们混在一起,或许还能安全些,便也随了她去,打算将来事情解决了再去接她。   于是大殿里,四个女孩在佛像身侧墙根处打了地铺,五名男子则守着大门,安排了两人轮流放哨,免得被人偷袭。   此时刚过戌时,还不到就寝的时候,几人便打开从镇上带来的干粮,填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   走的时候太着急,他们就只买了些干巴巴的饼子,此刻各自无声地啃着。   晏秋帆已经洗去了易容,他一边吃饼,一边时不时地向门外张望,惦记着师兄到底还来不来,什么时候来。   大门是开着的,他老远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往这边走来,丢下饼子“嗖”地就窜出去了。   剩下另外八个人一脸懵逼地面面相觑。   “师兄!”晏秋帆冲过去,一把将谢青枫抱在了怀里,像只大狗子一样在他脸颊处蹭了蹭。   谢青枫:“……”   师弟好热情,好喜欢,但是……   “被人看到了。”他清了清嗓子,小声道。   晏秋帆偏头咬了咬他的耳朵:“又没有外人。”   “那也不妥。”谢青枫说,“我给你们带了吃的,先过去再说。”   晏秋帆只好放开师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牵起对方,满心欢喜地带他过去。   虽然小毒物不怕人看,也不怎么要脸,搂搂抱抱都没关系,但是跟师兄手牵手,居然还有点双颊发烫。   周靖早猜到是谢青枫来了,站起身迎了过来,抱拳道:“谢大侠。”   谢青枫点头回礼,晏秋帆则把手里的网兜丢给了他:“快快,师兄带好吃的来了。”   一听有好吃的,大家都围了过来,看到有烧鸡、有酱牛肉,有四五斤肉包子,还有两小坛酒,一个个馋得直流口水,道了声谢便纷纷大快朵颐。   “公审大会是明日上午巳时召开,我建议诸位要是去的话,最好乔装打扮一下。”谢青枫道,“并不是觉得有什么必要躲躲藏藏,而是没必要置身于纷争之中。”   晏秋帆在旁边附和道:“我可以帮你们易容,这可是凌掌门教我的。”   景霄、三红和阿萱想了想,表示听周靖安排,张小五和刘云觉得自己不算熟脸,没那个必要。   周靖沉吟片刻:“我考虑考虑吧。”   谢青枫点点头,没有再吭声。   晏秋帆只想与师兄单独相处,飞快吞下了几个包子,又灌了一碗水漱了漱口,接着便拽了拽谢青枫的衣袖:“师兄。”   谢青枫见他冲自己飞了个眼神,意思是出去说话,心下十分高兴,便站起来随他走了出去。   待两人走远,张小五悄咪咪地问:“周,他俩是不是……”   周靖见他一脸媒婆笑地做了个“一对儿”的手势,有点糟心:“你现在是不是太关心这些闲事了?”   “这你就不懂了。”张小五理直气壮,“搞清楚谁是断袖,谁跟谁是一对,我和刘云这么英俊的,也好避嫌不是?咱哥们之间勾肩搭背实属平常,可万一冒犯了人家,那不是给二当家惹麻烦?”   刘云赞同道:“小五说得对,我们得注意。”   “我不太清楚。”周靖闷着头说。   师父没告诉过他,他也没想过乱猜,而且现在心里挂念着花雨深,更没说人闲话的心思。   毕红锦却道:“我看他俩是,晏少侠看谢大侠的眼神,跟师娘看师父是一样一样的。”   “是啊,不过他没师娘那么霸道那么明显,遮遮掩掩,又遮掩不住。”林红绢笑道。   段红绡“噗嗤”一声笑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晏少侠巴着他师兄的样子,有点像小狗。”   此刻在大雄宝殿墙后面,这“小狗”把他师兄抵在了墙上,一边脸烫得像火炭,一边还要装作气定神闲的撩人高手。   谢青枫自然还是很淡定,但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垂眸不去看晏秋帆的眼睛,却已经感觉到了对方散发出来的热度。   热情的师弟,喜欢。   “师兄,今天师父没看出什么来吧?”晏秋帆低声问,平淡的一句话,被他说出了情话的调调。   谢青枫淡淡笑:“没有,他现在顾不上管我。”   “那便好。”晏秋帆握住他的手,“等我报完仇,就找师父认错,被他打断腿也不怕,反正师兄肯定能给我治好。”   提到这个,谢青枫不由忧心忡忡:“师父恐怕……不会轻易原谅你,我想还是出师好了,之后便能离开碧山谷,与你……一起。”   晏秋帆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不,我想要正大光明和你在一起,你为我牺牲得已经够多了,以后由我来照顾你。”   “那你想好怎么做了吗?”谢青枫听了这话甚是高兴,但他不是听了甜言蜜语就昏过去的性子,还是要求个稳妥,看看师弟的计划靠不靠谱,不靠谱还是得由自己来想办法。   晏秋帆胸有成竹道:“这次若要能抓住幕后黑手,我不仅报了仇,也算是为武林除了一害,功过相抵,师父肯定会原谅我。如果我伤得惨一些,装得再可怜些,那便更加有胜算了。”   “不行,打斗的事我来,你别不管不顾往上冲。”谢青枫立刻道。   晏秋帆笑得眉眼弯弯,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师兄心疼我?”   谢青枫心跳得更厉害,嫌他明知故问,不想回答他,又被他呼出的热气弄得耳朵发痒,下意识往另一侧偏了偏头。   师兄害羞的情态好看得紧,晏秋帆心猿意马,不管是不是在外边,脑袋追过去,想要在他脸颊上一吻。   谁知这时谢青枫冷不丁扭过头来:“对了——”   “唔!”   晏秋帆的嘴结结实实撞在了他的颧骨上,双唇登时麻了。   谢青枫:“……”   “没事吧?”他立刻托起晏秋帆的下巴,想借着月光看看,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倒是发现师弟的嘴巴嘟嘟的,很好亲的样子,不由想起了被这双唇吻住时的感觉,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晏秋帆看到了师兄迷离的眼神,怎还能按捺得住,扣住他的后颈,低头便吻了上去。   谢青枫怕弄痛了他,动也不敢动,任凭他攻城略地,莫名其妙腰也有些发软,被师弟结结实实搂住。   两人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分开,额头相抵,各自冷静。   晏秋帆由衷道:“我之前真是太傻了,居然浪费了那么多时光。”   谢青枫抿唇笑:“你也知道自己傻。”   “幸好师兄没有放弃我。”晏秋帆轻声道,“谢谢师兄……逼迫我……”   谢青枫耳根烫得厉害:“别得了便宜卖乖。”   “方才师兄想同我说什么?”晏秋帆问道,“就是撞在我嘴上的时候。”   谢青枫:“……”   这话怎么这么怪。   他从胸口处掏出一只小锦囊,递给晏秋帆:“这是幕后之人用来控制仇龙的药丸,我没有什么发现,还是你来研究。”   “原来是正事呀,我还以为师兄有情话要跟我说。”晏秋帆握了握谢青枫的手,才接过锦囊,倒出药丸,凑在鼻端闻了闻。   谢青枫提醒道:“你小心些,这里边有毒,你现在体内还有余毒未清——”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乌鸦嘴,晏秋帆刚闻见一股诡异的药味儿,登时觉得心口发胀,天灵盖就像被狠狠砸了一下,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 第100章 断心   大殿中, 周靖几人已经将吃剩的食物打包好,清理了地面, 正想着各自去休息, 便见谢青枫满面揪心之色地抱着晏秋帆回来,将他放在了地上。   “晏少侠这是怎么了?”周靖惊讶道。   谢青枫将晏秋帆身体摆正,盘膝坐在他身后,准备运功替他祛毒, 简短道:“他中了幕后之人的毒针, 体内还有余毒。”   “明白, 我为你护法。”周靖也盘膝坐在他身后, “小五,云哥, 照顾周围。”   刘云和张小五一点头, 他便双掌抵在谢青枫背后,运起内力。   周靖内功修为虽然不高,但总算是能盯着对方的情况,以免谢青枫走火入魔。   好在晏秋帆体内本就只是一点余毒,若非今日发生了意外,他早就能自己清干净了,不会被那药丸里的毒诱得发作。   谢青枫内力在他经脉中循环一圈, 发觉毒素并不多,只是渐入心脉显得十分危险, 便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逼了出来。   阿萱本来在一边担心地张望, 见晏秋帆手中握着的东西掉在地上,她怕是要紧的物件, 便捡了起来, 锦囊里的药丸便落在了她的掌心。   她本能地凑近药丸闻了闻, 眉间微蹙,若有所思。   晏秋帆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家师兄一张担忧的面孔。   “现在你感觉如何?”谢青枫紧张问道。   晏秋帆淡淡一笑:“好多了,是不是毒素都清干净了,浑身轻松。”   谢青枫摇摇头,无奈道:“并没有,剩余一点在心脉处,强行用内力,会伤到你,只能你自己试着一点点清除。”   “嗯,我自己来吧。”晏秋帆拉着他的手借力坐了起来,使劲嗅了嗅,看到不远处火堆边,阿萱在煮着东西,好奇问道,“她在煮什么?”   “阿萱姑娘方才和小五兄弟出去找了些草药,说是能疗毒,那草药我没见过,但确认过没有毒性,便让她试一试。”谢青枫解释道。   晏秋帆不禁露出一点不信任的表情,小声道:“连我都没想到有什么草药能治这毒,她怎么会知道。”   谢青枫拧了他一把,他才不乐意地闭上了嘴。   但这话还是被坐在一边的周靖听见了,立刻维护师妹:“晏少侠虽然医术毒术都很精湛,但也未必了解世间一切草药,没准师妹的偏方管用呢。”   阿萱把煮好的药倒进碗里,用帕子包着手端过来,往晏秋帆面前递了递:“这是我家乡的偏方,我小时候就被这药救过,方才出去找了一圈,幸好野外就有这种草药。”   她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胸有成竹还是姑且一试,晏秋帆犹豫了片刻才接过碗,没敢喝,只是低头闻了闻,但扑鼻只是草叶的味道,没闻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晏少侠不相信,我可以先喝一口。”阿萱轻声说,“就算解不了你的毒,也不会伤身的。”   张小五过来,递了一片草叶子给晏秋帆:“喏,神医,你自己看看有没有毒。”   “那倒不用,师兄都说没毒了。”晏秋帆没再犹豫,吹凉了药汤,一口喝下,擦了擦嘴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药对我的症?”   阿萱见他喝了,才露出一点笑意:“我先是闻到锦囊里的药味儿,又闻到你吐的毒血的味道,觉得很熟悉。据我们家乡人说,那是一种叫断心兰的毒草,毒性很强。”   她从张小五手里拿过自己采的草药:“我小时候不知道怎么误吃了断心兰,差点死过去,就是村里的郎中用这种毛毛花治好的。但我那会儿中得毒比你严重,年纪又小,才六岁,治了好久才从鬼门关逃回来,所以对这种毒血味道记忆犹新,后来特意又找来断心兰仔细闻过,记住了这毒草的气味,免得将来再误服。”   谢青枫点头道:“这次遇到阿萱姑娘,算我们运气好。”   阿萱勾了勾唇角:“谢大侠过誉了,你们内功高强的人,或许用内力也能解毒的,我只不过是想帮帮忙罢了——晏少侠,你不妨运功试试,或许能让药效发挥得更快。”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回到佛像旁边的地铺准备休息。   晏秋帆便盘膝坐好,运起内功,没过多久便睁开眼睛,兴奋道:“师兄!这真的管用!我那一点余毒已经清干净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谢青枫心中欢喜,碍于在别人面前,才没将晏秋帆抱住。   一旁的周靖、张小五和刘云交换了个眼神,淡淡一笑,为他们高兴。   “你中的是那幕后之人的毒针,那人又是黑云令的头头,还是当时谋害你全家的真凶——”谢青枫思忖道,“如果没估计错的话,这是他惯用的毒。”   晏秋帆点头:“此次毒素发作的症状,与我那年手臂中了毒针之后感觉差不多。”他伸长脖子喊了声,“阿萱妹妹,冒昧问一句,你家乡在何处?”   “万山府春山镇外小棠村。”阿萱远远回答。   “多谢。”晏秋帆看了看谢青枫,小声道,“咱们也是万山府人士,家乡离春山镇都不远,可我们都不知道断心兰,或许这种毒物只有小棠村的郎中才清楚。”   谢青枫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说明那幕后黑手,极有可能出身于小棠村。”   “虽然做不得准,但勉强算是个线索。”晏秋帆沉吟道,“或许将来能做个佐证。”   谢青枫点点头:“嗯,你好好休息,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明日你来公审大会,记得易容,莫要让师父发现了。”   “记得了,我就化名青木香。”晏秋帆抓过他的手亲了亲,小声笑道,“明天见,天仙藤师兄。”   谢青枫耳朵再度发烫,怕让人发现,迅速抽回手,起身与周靖几个道了别,匆匆离开。   周靖心绪不宁睡不着,打算先守上半夜,他抱着刀靠在门口坐着,望着天上繁星和一轮圆月,心中长长叹息。   小花,你现在到底身在何处?   这次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申屠浔做的?   ---   花雨深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   她想起昨晚之事,立刻转头,果然就撞上了花云影的眼睛。   花云影坐在一旁,淡然道:“醒了?”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雨深觉得浑身酸痛,挣扎着坐起来,恼火道,“你不都让我走了吗?为什么又要亲自来抓我?你说话不算话!”   花云影递了杯茶给她:“身份都败露了,不走留在那等着被人赶吗?”   “师父师娘没有赶我走!”花雨深推开茶杯,恨恨道,“他们才没有那么小心眼!”   花云影收回手臂,自己喝了口茶,好整以暇道:“那你的情郎师兄呢?也没有赶你走?”   花雨深:“……”   “你偷听我们说话!”她气坏了,狠狠跺脚,“娘你怎么能这样?!”   “这可不怪我,谁叫你非要出去,要不然我早把你带走了。”花云影还怪委屈,“谁要听你们两个人腻腻歪歪说那些话,耳朵都要聋了。”   花雨深想起自己的表白和表白被拒都被亲娘听见了,那叫一个糟心,感觉已经不能再住在人间,必须去修个仙才行。   “行啦,别害羞,你娘我什么没见过。我看你那情郎师兄也不是不喜欢你,但是正邪不两立,他这么做也是为你好。”花云影安慰自己亲闺女。   花雨深一想起周靖的话,眼泪就有点止不住:“他是为我好,可是他有多喜欢我呢?若是真喜欢,怎么忍心让我走?”   “傻丫头,他与你性子不同,你是风风火火往前冲,他比你思虑周全得多。”花云影又倒了一杯茶,“让你留下,万一你的身份被别的门派知道,他护不住你怎么办?万一影响师门名声怎么办?这都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逞这个英雄有意义吗?这小子不玩虚的,做事踏实,我倒是越来越喜欢,只可惜……”   花雨深挑眉:“可惜什么?”   “可惜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花云影叹了口气,“深儿,你们没有缘分,趁用情还不深,早点死心吧。”   “谁说我用情不深?!我只喜欢师兄!若是没有师兄,我愿终生不嫁!”花雨深吼道。   花云影冷笑:“不嫁就不嫁,谁求你了,正好,回头接你爹的班当宫主吧,看到时候累的是谁。”   花雨深:“……”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是我爹叫你来的吗?”她向来斗嘴斗不过她娘,干脆换了话题,“从水荇庄赶过来也得一天半天的,肯定不是凑巧——难道师父那件事真是我爹干的?我爹还打算干什么?”   花云影捏了捏眉心:“你小点声,吵得我耳朵疼。”   “你告诉我嘛!告诉我!”花雨深扑到她面前,扯着她的胳膊央求道,“我爹不是跟师父有过前缘吗?重逢之后他们也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害师父?师父是好人,你劝劝我爹,让他别这么做好吗?求求你了娘!”   花云影掏出袖子里的手帕,直接堵住了花雨深的嘴,然后将她的手腕一别一扭,取了她头上的发带就给绑上了。   花雨深披头散发,剧烈挣扎:“唔!唔唔唔!”   “闺女,我们杳溟宫,注定与他们那些自诩武林正道的人尿——不是一路人,你爹……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也不关心,但他只要是跟四府盟过不去,我乐得看热闹。”花云影叹道,“你爹已经动手了,难道你要逼着你师兄做选择吗?换了是你,你会选谁?”   听了这话,花雨深渐渐停止了挣扎,眼泪流得越发汹涌。   花云影轻抚着她的头发:“乖,看开点,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你喜欢的人。”   天上有一轮渐渐圆起来的月亮,地上却多了一对不得不分离的人。   ---   比起担心他们的人,凌青壁和唐鹭过得倒是十分舒爽,简单捋了捋要说的话——反正也没有证据,那些人爱信不信吧。   华灯初上时,俩人又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在众人的看管下还在院子里遛弯消食,然后回了房间洗漱干净美美上床睡觉。   有人管饭,有人伺候,还有爱人陪在身边,忽略那些监视他们的兰杜山庄弟子,这过的就是美满的老年生活。   凌青壁一不小心吃多了,遛弯也没消下去多少,躺在床上揉着肚子直哼哼。   “该不会是有了吧?”唐鹭促狭道,帮他揉肚子,“叔叔你要是能生,我肯定已经让你怀上好几个了。”   凌青壁斜了他一眼:“你还真当我是老母猪,一窝揣好几个崽?”   “你当然不是,但我本事大啊!”唐鹭坏笑着侧耳趴在他肚子上,听着里边咕咕噜噜,煞有介事地说,“小宝宝,不用怕,回头有空了,爹爹再送几个弟弟妹妹进去陪你们。”   凌青壁:“……”   “我看你是连点常识都不懂。”他抬手弹了小糖包一个脑瓜崩,“满口胡言乱语。”   唐鹭哈哈大笑:“叔叔没娶过妻,没学过医,身边不是光棍就是断袖,又懂得什么常识?”   “你怎么知道我身边都是光棍?”凌青壁不服气,“我以前同袍好多成家立业的呢!军屯里那么多户人,什么好玩的事儿都有,消息也灵通,我是足不出户就知天下事。还有我们待宵孔雀,黑市里也有很多外边难得一闻的事,更有意思。”   唐鹭突然沉默,扭过身子躺在他身边,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哀怨道:“叔叔好多事我都不知道,你以前认识的人我也不认识,没能跟你一起经历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感觉好亏。”   这语调实在太哀怨,让凌青壁的心顿时就软了,转过来搂着他的小糖包:“嗐……我有什么重要的时刻,不知道自己生辰,也记不清哪日入的行伍,最重要的日子就是遇见你,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冬月十七,我刚到凌云府那天。”   “那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我们第一次……嘿嘿嘿……”唐鹭眼里闪着光。   凌青壁点着他的鼻子:“你说说你,一提这事儿就来劲,小不要脸。”   “因为太快活啦!”唐鹭握住他的手,唇角梨涡像是漾了蜜,“那时候还不知道之后会这么喜欢叔叔,不然我会更温柔的。”   凌青壁哼了一声:“拉倒吧,之后也没见你多温柔,饿狼似的,喂都喂不饱。”   “嘿嘿嘿嘿……”小糖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剩下傻乐了。   “乖宝,别遗憾以前,我那会儿过得也没什么意思,和你在一起之后才觉得更带劲。”凌青壁亲了亲他,“我后半辈子都归你。”   唐鹭紧紧抱住他,脸颊埋进他颈窝:“这次你一定会没事的,我定会好好护着你!”   “嗯,我还有你给的护身符呢,一定顺顺利利,平安顺遂。”   --------------------   我喜欢云影阿姨嘿嘿嘿…… 第101章 公审   第二天一早, 两个心大的人是被唐鹞叫醒的。   唐大公子敲了半天门没人理,大声喊了几遍“我进来了”, 没想到进门还是看见一对鸳鸯抱得紧紧的睡得正香, 顿时糟心得不行。   “快起床!”唐鹞背对床铺,用剑鞘捅了捅睡在外边的唐鹭,“都这样了还能睡着,你俩是不是缺心眼啊?”   怎么能睡得整个人都扒在人家身上, 这弟弟实在太不值钱了!   “今天还好耗费精力跟你们斗嘴, 不养足精神怎么行?”唐鹭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在凌青壁脑门上亲了亲, “叔叔,起床吧~~”   这慵懒的嗓音撒娇意味很浓, 听得唐鹞立刻从床边蹦开, 脸红到脖子,粗声粗气道:“你能不能要点脸?”   唐鹭睡眼惺忪地下了床,从旁边衣架上拿了里衣和外袍丢给凌青壁,自己一边穿衣服一边回怼他哥:“是你擅闯别人卧房,到底谁不要脸?叔叔都被你看了,我还吃亏呢。”   “呸!都是一样的男人,他有的我都有, 谁稀罕看他?!不知道你们断袖怎么会喜欢跟自己一样的!”唐鹞郁闷坏了,背对着他们说道。   唐鹭慢条斯理地系着腰带:“既然都一样, 你怕什么, 转过身来啊。”   话说得没问题,可唐鹞就是觉得别扭, 他实在不想再待下去, 扭头就走:“你俩赶紧的, 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速速收拾体面出来!”   “我们要吃饭!”唐鹭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不给吃饭谁有力气应付你们。”   唐鹞跑得更快了。   凌青壁闷声直乐,人家兄弟俩斗嘴他不方便参与,等人走了才开口:“昨天他还替你说话,看来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你嘴下留点情呗。”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见到一个人就想怼他,打击他的嚣张气焰。”唐鹭自己穿好了衣服,过来给凌青壁系腰带。   凌掌门解放了双手,擎等着被人伺候,说到这个话题自顾自地一乐:“还真有。”   “我猜猜,是不是聂大哥?”唐鹭也笑了,“还有闲哥哥,他是看到你就想怼,谁叫你总说他相公。”   “有这么明显吗?你们才相处一天!”凌青壁瞪大眼。   小糖包得意地摇头晃脑:“我这么聪明绝顶,当然能推断出来的。”   “聪明就行了。”凌青壁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他的脑瓜,“可别绝顶。”   唐鹭:“……”   俩人还没洗漱完,下人们就送来了早饭,倒是没有亏待他们。他俩又不急着去被人为难,吃饭也是慢慢吞吞,唐鹞在门口一直转悠,催了他们好几回,气得直跳脚。   最后是沈灼过来,凌青壁和唐鹭给他面子,匆忙擦了擦嘴站起身,冲他抱拳行礼。   沈灼彬彬有礼:“凌掌门,请吧。”   “请。”凌青壁观察着他的神情,想知道四府盟还查没查出对自己不利的证据,只不过沈灼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面上堆着笑,不露半丝端倪。   唐鹭没他这么好耐性,直接问:“沈大哥,真相查得如何了?”   沈灼沉吟片刻,言简意赅道:“情况对凌掌门很不利。”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句话,凌青壁还是心里一沉。   在明知道的灾难面前,谁也不想一脚踩进去,这才真是缺心眼。   但他此刻又毫无办法,甚至有点寄希望于这个公审大会上如他判断那般出点岔子,这样自己就能借机灵活变通。   “那怎么办?”唐鹭着急地问,“若证据是一边倒地诬陷叔叔,四府盟会怎么处理?”   沈灼淡淡道:“按照以往的规矩,四府盟定了真凶,会将其一身功夫废去,转交有司,依照大曜律例处理。”   “江湖上那么多恩怨,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的,都没有定论,凭什么到了叔叔这里,就要明正典刑?”唐鹭忍不住质问道,“这不公平!若是交给官府,他们定不会再费心去查的,这就是草菅人命!”   凌青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公平么?当然,可他从小到大,似乎也没经历过什么公平的事,对“不公平”已经麻木了,心里只有冷笑,甚至懒得为自己争辩。   “流程总得要走,不然难以向众人交代。”他拉住躁动不安的唐鹭,安抚道,“别想太多,随机应变吧。”   我老凌虽然半生坎坷,但总的说来,也算是事事逢凶化吉,希望这次,气运还能站在我这边。   此刻三人站在房门口,将出未出,沈灼站在最前边,突然转过身来,用极低的声音道:“凌掌门,江湖不是行伍,莫要太乖巧。”   这话轻得不能再轻,但凌青壁和唐鹭都听见了,皆是一愣。   沈灼没有再说任何话,大步走出了房间。   “叔叔,他的意思是不是……”唐鹭紧张地拉住凌青壁的袖子。   凌青壁望着沈灼的背影,心中情绪复杂。   自从开始闯荡江湖,他栽的坑实在不少,现在更不敢轻易相信别人,尤其沈灼这样相交并不深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当然想跑,可跑了之后呢?   他凌青壁毁了名声不要紧,可小糖包呢?兰杜山庄呢?疾风门的一帮弟子呢?   总得……顾全大局吧。   虽然现在也没少连累他们,但若是自己承担下这恶名,时间总会将这件事淡去。   “叔叔!”唐鹭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着急得眼睛都红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不许你牺牲!”   两人跟在沈灼身后,前边有唐鹞唐鸢,后边更有数十名兰杜山庄弟子将他们团团围住,若有异动,定然会被立刻按住,若想在不杀伤人命的情况下全身而退,绝无可能。   凌青壁搭上唐鹭的肩膀,淡淡笑道:“别瞎想,谁要牺牲了。”   “我想办法引开他们!”唐鹭握住他的手,与他内力连通,以传音入密急切道,“你不用担心,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不会伤他们,你放心离开就是!”   “别急,要跑也不是这会儿跑,什么都还没说就溜了,岂不坐实了畏罪潜逃?”凌青壁回道。   唐鹭紧张地盯着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看情形吧,若是公审认定我有罪,那时候再跑,总算是情有可原。”凌青壁说。   唐鹭与他十指相扣,坚定道:“好,叔叔若是要走,给我个讯号,我定然护着你逃出去。”   你真的要逃才好,千万别为了什么大局牺牲你自己。   我不要一个护佑众人的尸体,我要一个有血有肉的凌青壁。   自私一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在街上众人的注视下来到了比武会场。   现场在沈溪声、凤千川和唐雪飞的座下搭建了一个临时的公审台,周围布置了许多座位,供官府之人、各个德高望重的武林掌门及长老就坐。   台子下面,则是熙熙攘攘前来观看公审的武林同道。   疾风门众人一早就到了现场,景霄自己跟个泥鳅似的,混入人群不见了踪影,剩下四男四女,安全起见,男女搭配两两捉对分了四组,分散在公审台四周。   周靖还是没有易容,他觉得没必要,其他人也很赞同,于是大家只是简单乔装,男的粘了胡子,女子围了面纱,只有晏秋帆怕被师父逮着当场被清理门户,易容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样。   他和阿萱一组,站在了公审台的东侧,那边离碧山谷谷主的座位最近。   菖蒲老人作为长老就坐在谷主身边,而谢青枫昨日承担了一部分验尸的职责,因此与其他验尸的师兄弟站在了他们身后。   此刻他听到人群中传来“天仙藤”的轻喊声,顿时耳根一动,循声望去,便看见台下易容后的晏秋帆冲他挤眉弄眼。   谢青枫脸有些微微发烫,给了他师弟一个“老实点”的眼神,迅速把头扭回来,心虚地看了一眼侧前方的师父,心里是无尽的欢喜。   周靖则带着林红绢站在台下正前方偏左一点,张小五带着毕红锦在右侧,刘云和段红绡在台子的西侧,几组人遥遥相望,互相点头示意。   四府盟三大佬也已经就座,现场人声鼎沸,议论声此起彼伏。零食铺和客栈的两个小伙计也都站在台下,等着作证。   凌青壁和唐鹭被带着从沈溪声等人的座前经过,唐雪飞便示意唐鹞把唐鹭拦了下来。   唐鹭还抓着凌青壁的手不肯放,唐鹞低声道:“这是凌掌门的事,你让他自己面对,跟过去做什么?!”   “是啊小糖包,你就在这儿待着吧,我没问题。”凌青壁抱了他一下,在他耳畔道,“没事的。”   唐鹭也知道自己再这么粘着他确实不妥,会让他被天下人耻笑,只能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叔叔,记住你方才答应我的话。”他殷切地望着凌青壁的眼睛。   凌青壁冲他笑了笑,便在兰杜山庄弟子的指引下,站上公审台一角。   台下的人见到他,再度变得躁动。   周靖仰头看着凌青壁,见他神色如常,气色还不错,稍稍放了心。   凌青壁也趁这个机会往台下一打量,敏锐的目光很快发现了徒弟们的位置,其他人顾不上,他先冲周靖微微一点头,好让对方放心。   沈溪声缓缓上台,站在最中央,向众人抱拳道:“此次武林大会出了这样的意外,的确令人遗憾,但为求公平起见,特此召开公审大会,将双方证据一一展示人前,孰是孰非,交由众人评说。”   台下便有人叫嚣:“明明人证物证皆在,还有什么好说的?!凌青壁就是杀人凶手!”   “就是!还不快点当众处置了他,以平大家怒火!”   “杀了凌青壁!”   “杀了凌青壁!”   ……   这声音实在太刺耳,唐鹭忍不住,很想开口与这些人对骂,但他望向台上一角那个牵动他喜怒哀乐的身影,攥紧拳头忍住了。   凌青壁知道这些人嘴里不会有好话,此刻用内力阻住听觉,只看到台下人嘴巴开开合合,像群叽嘹暴跳麻雀,不由觉得好笑。   “诸位请安静!”沈溪声大声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还请各位在真相不明之前,口下留情,也要给当事者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试想若易地而处,诸位可愿遭受这样的对待?”   台下的人听了这话,稍稍冷静了些,没有那么群情激愤了。   沈溪声一脸慈悲地望向台下的一张张面孔:“那么事不宜迟,便先由凌掌门来陈述事发当时的情形。”   凌青壁见他望向自己,做了个“请”的手势,知道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便解开了听觉,坦然走到台上,面对众人抱拳。   “今日再次占用各位打擂台的时间,实在抱歉,在下心中也对无辜枉死十五位兄弟深表遗憾,但此事绝非在下所为——”   “假惺惺的做什么,你当然要为自己开脱了!”围观中人传来叫嚣声。   “就是!劝你还是老实点自己招认,莫等着一会儿被人将证据甩在你脸上!”   凌青壁淡淡一笑:“我不开脱,只说事实。前日华星云在擂台上出事,我被牵连其中,心情一直不好,晚间便出门散心,只可惜时间太晚了,并没有人看到我——”   台下又有人喊:“若是散心,为何不早出门?谁家三四更了才去散心?”   当然是因为之前跟小糖包这样那样,快活不知时日过了!   只不过不能说给你们听。   凌青壁很想回怼,但现在的情况跟这些人吵架实在不理智,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道:“那是因为在下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觉得心中憋闷,恰巧那时下了春雨,便想出去淋雨透气。”   “笑话!谁人明知外边下了雨,还要跑出来特意淋湿自己?!”   说话这人正在周靖身边,老实人也沉不住气了,低声回怼:“人人性格不同、想法不同,难道不符合你的逻辑,就是不对?!”   那人睨了他一眼:“为他说话?难不成你是同伙?!”   周靖:“……怎么,说句公道话就是同伙了?莫非这天下你说了算?难不成你要坐龙庭?”   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儿,那人便不敢回嘴了。   他声音不低,别人能听得见,台上的凌青壁也能听得见,心里头直乐。   行啊,小周,现在嘴皮子倒是挺利索。   --------------------   感谢在2022-04-24 20:55:00~2022-04-26 20:55: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反咬   凌青壁不想周靖被人围攻, 赶紧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   他对台下道:“无奈当时出门太晚,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只有零食铺和客栈轮值的小伙计见过我, 在这期间,我绝没有闯入任何客栈去杀害各位的师兄弟。”   “我与他们无冤无仇,即便他们曾经怀疑过我、针对过我,我也没有必要杀他们——若真是我动手, 还用了自己刚在四府盟诸位前辈面前展示过的功夫, 岂不是自投罗网?这也太过愚蠢了!”   “所以你觉得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台下又有人喊, “那你觉得是谁?!”   凌青壁叹息:“没把握的事, 可不敢乱说。”   “有什么不敢的?!既然死者都是被霜风掌和荧煌功弄死的,那便将会这功夫的人找出来, 一一辨析就是!”   “对啊!是谁教你的这功夫?还有谁会?!”   “这些功夫我们前所未闻, 相信修习的人并不多,都找来问清楚便是!”   唉,兜兜转转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可是凌青壁不能说。   要是把申屠浔说出来,可就罪加一等了。   见到凌青壁在台上沉默,台下之人便觉得他是理亏,纷纷穷追不舍。   “说啊!你这功夫到底跟谁学的?!”   “功夫而已, 做什么遮遮掩掩?!”   “是不是心虚不敢说?!”   唐鹭看着这情形,越发紧张, 指甲几乎掐破了手心, 他远远瞪着台下那些叫嚣的人,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   “沈伯伯, 难道就由这些人随意发问吗?这哪是公审, 这分明是围攻!”   “鹭儿!”唐雪飞低声吼了他一句, “不得无礼!”   沈溪声倒是慈祥,无奈对唐鹭道:“鹭儿,四府盟不是官府,没有拍惊堂木的权力,所谓公审,就是给凌掌门一个机会,让他面对武林群雄来为自己辩解。只有大家认为他无罪了,此事才能平息,否则单凭我们几个一张嘴,定然会被人认为是护短。”   “可也不能就这么任凭别人诋毁他,连个为他发声的人都没有……”唐鹭快心疼死了。   凤千川柔声道:“阿菂,越是这个时候,亲近之人越不便替他说话,你暂且忍一忍,我看凌掌门也没有那么脆弱。”   凌青壁的确不脆弱,但他此刻有点烦了。   虽然他是个废话流爱好者,有人陪着一起废话更来劲,但恶语伤人六月寒,他老凌也不是刀枪不入,现在感觉更像是被一群蝗虫追着咬——若是这帮人真愿意听他解释倒好,可惜他们油盐不进,只认为自己愿意认为的,完全不理会他的说法。   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义?!   在沈溪声身后站了许久的沈灼站出来:“凌掌门已经说完了他的行踪,深更半夜,确实难以找到人证。那么我们暂且听一下别人的说法。”他转头望向碧山谷座位的方向,抱拳道,“此次都是碧山谷的弟子担任仵作,烦请派一位代表来向大家阐述验尸结果。”   碧山谷谷主点了点头,看向站在菖蒲老人身后的谢青枫:“青枫,就由你去向诸位说明吧。”   谢青枫对谷主抱拳:“弟子遵命。”   他走到公审台中央,撞上凌青壁的目光。两人都知此时不该表现得太过熟稔,便只是互相点头致意。   “诸位英雄,昨日清早,在碧山谷下榻的客栈发生了命案,在下奉师命前去验尸,后陆续得知附近几家客栈也发现了相同的情形。死亡的十五人均是心口中掌、心脉尽断而死,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的四更至五更时分。”   “从尸体情况,无法断定这究竟是不是霜风掌,毕竟武林中掌法甚多,相互之间也略有相似,不能单凭掌印妄下论断。另外,也无法确定此十五人都由同一人所杀。以上便是我们此次验尸的结果。”   谢青枫面对台下诸人依旧表情清冷,周身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台下晏秋帆看着,心中既是骄傲,又更加喜欢。   然而他这么说,就使原本明确指向凌青壁的线索变得模糊了,饶是碧山谷在江湖中地位斐然,台下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大家都说这就是凌青壁的霜风掌,怎么你们碧山谷说不是?!你们是不是故意偏袒他?”   谢青枫冷冷看向那人:“我只说无法断定,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理由我方才解释过了,不再赘述。”   “这还不是为凌青壁开脱?”   “诶?说句公道话就叫开脱了?”晏秋帆耐不住性子,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别有用心啊?跟你们想法不一样,就是偏袒、就是徇私?”   谢青枫听见他的声音,眉峰一跳,立刻向他望了过去,用眼神示意他少说话,接着又看向菖蒲老人,见对方连头都没转,应当是没看晏秋帆,这才稍稍安心。   台下质疑的人大声道:“怎么就不是开脱?前日死者们刚跟凌青壁结下梁子,次日就被杀害,跟华星云的死状一致,怎么就不是凌青壁干的,除他之外还有谁?”   “就是!他还不肯说这功夫是从谁那里学来的,明摆着就是有鬼!”   “碧山谷医术高明,又是武学大家,死者到底死于什么功夫有这么难确定吗?如此这般遮遮掩掩又是为何?”   谢青枫冷声道:“黄岐之术博大精深,人的死因又包罗万象,不能光凭推断就指认凶手。我碧山谷不会姑息一个坏人,也绝不会愿望任何一个好人!况且,验尸不过是佐证,若要证明凌青壁就是凶手,还需要更多的物证与人证,碧山谷鞭长莫及,阁下若是有铁证,还请示众!”   “对啊,有证据就拿出来呀!”晏秋帆扯着嗓子喊。   突然有一个人大吼道:“证据我没有,但是昨日这位谢青枫谢大侠,在街上护着疾风门弟子,很明显就是跟他们有交情,他的话不能信!”   “对!我之前还看见他们凌晨在酒馆一起喝酒,看起来关系近得很!”   谢青枫愤怒地一甩袖子:“我是代表碧山谷说话,自然不会弄虚作假,至于我与凌掌门是否有私交,又与此事何干?倒是你们昨日当街欺负疾风门弟子,便理直气壮了?”   凌青壁一怔,立刻看向台下周靖,用眼神示意:你们被人欺负了?   周靖冲他摇摇头,表示没事。   唐鹭这下再也按捺不住,跳向公审台,与凌青壁并肩而立,唐鹞一时没抓住他,可给郁闷坏了。   “真是岂有此理,你们无凭无据指责我们掌门也就罢了,掌门老老实实配合调查,你们竟然趁他不在,为难我疾风门弟子,这也配自称武林正道?!”他指着台下众人大吼。   凌青壁也收起方才那安然的态度,眼神变得十分不善。   台下那些参与过打斗的人自知理亏,有一些没吭声,有一些没脑子的却大喊:“虽然我们人多,但他们也没吃亏!”   “呵,技不如人不觉得丢脸,反而倒打一耙?!”唐鹭怒道,“没打过人家,便不是欺负了吗?!”   此时沈灼也上了公审台:“诸位莫要将话题带偏,事情需要一件件解决。方才有人质疑谢青枫的话,不知碧山谷的前辈有什么要补充说明的?”   “青枫所言,是我们昨日验尸之后得出的结论,并非他一人论断。”菖蒲老人捋着胡子缓声道,“若是有人质疑,那便是质疑我们碧山谷——当然,碧山谷也不敢托大,自认为结论无懈可击,那就请能人异士现身,为死者再做尸检,看看能不能得出大家伙儿想要的结论。”   凌青壁一听这话就乐了,虽然菖蒲老人此前总爱明哲保身,但这一开口,就知道是块老姜,一个脏字没有,就嘲讽台下这帮人是故意找茬。   沈灼恭敬地向菖蒲老人抱拳行礼,转身对台下道:“诸位好汉们若是有擅长验尸的,欢迎前来一展所长,目前死者尸身就停放在镇外义庄,去时秉明身份、签字画押即可。”   方才那些喧哗的人此时倒没怎么应和,分明就是心虚。   凌青壁一直冷眼旁观,总觉得有些异样,从华星云台上意外身亡之后,众人的反应就是一边倒地认为他有问题,就连个说公道话的陌生人都没有。   这也太蹊跷了。   难道我老凌名声就这么差么?连墙都不算是,出这么一点事,就如此多人来推我?   “既然碧山谷的前辈已经说了,仅凭掌印无法推断凶手是我们掌门,也不能判定就是一人所为,那就不该将我们掌门视为杀人凶手。”唐鹭大声道,“这公审大会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等你们找到有力的证据再说吧!”   说罢他拉着凌青壁便走,口中嘟囔:“什么劳什子公审大会,就是一场闹剧,明摆着欺负人!”   凌青壁耐心早就告罄,自然是跟他一起走,谢青枫也没打算待在台上,准备回到师父座位那边去。   就在此时,突然有个人远远大喊:“凌青壁杀没杀这十五人我不知道,但他们的确杀了我师兄!”   一听这事儿,凌青壁和唐鹭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心想:要完!   谢青枫也觉得不妙,与他俩一起转身,便看见一个人奋力扒开人群,急赤白脸地冲到了台前,正是那佟虎!   佟虎头发凌乱,脸上带伤,像是刚被人暴打过,衣服脏兮兮的,仿佛在泥窝里待了许久似的。   凌青壁脑子一转,更觉不妙,看来这人不仅要说出仇龙的事,还要倒打一耙。   果然,佟虎扒着公审台,指着他们,愤怒道:“就是他们几个,前些日子用我二师兄的玉坠把我诓出去,还用他的尸体吓唬我,逼着我说些有的没的,让我回去跟师兄弟们撒谎,说二师兄遇到同乡好友,跟他们一起玩去了,用来掩饰他已死的真相!”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原本就针对凌青壁的那些人,更是眼神鄙夷。   有飞鹰帮的弟子认出了佟虎,诧异道:“佟师兄?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这两日你去哪儿了?!”   “我……我按照他们说的做了,没想到大前日,他们还是来把我绑走了,关在镇外一座破庙,但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两天没派人盯着我,我就借机跑了出来。”佟虎痛哭流涕道,“进了镇里我才听说这件事,赶忙跑过来,就是要揭穿这人的真面目!”   他指着凌青壁,大声道:“就是他杀死了我二师兄仇龙!尸体也不知道被他们弄到哪儿去了!这凌青壁绝对不是什么好人,那什么华、华星云,还有大家死去的师兄师弟,一定都是他下的黑手,大家千万不要放过他!”   飞鹰们众弟子齐声大喊:“不能放过他!”   “当众斩杀凌青壁,为武林同道报仇!”   “请沈盟主别再和稀泥了,为大家主持公道吧!”   “要是还想包庇他,干脆就别当这个盟主了!”   听到这话,台上一众武林前辈全都变了色。   唐雪飞脸沉得像锅底,他正是知道此事确实是凌青壁几人干的,才更替他们着急。   凤千川和沈溪声眉头紧锁,其他掌门看凌青壁的眼神都变了。   旁边唐鹞和唐鸢小声嘀咕:“这凌青壁,到底是什么人?不会把唐三鹭给骗了吧?   凌青壁与唐鹭对视一眼,脑子都飞快转着,思考应对之法。   可现在的情况对他们太不利了,而且这佟虎满嘴谎言,半真半假,解释起来都难,若要想说清楚,就不得不说晏秋帆的仇。   可凌青壁不想现在就将这事公之于众,而且此事推断太多,没有证据,若是随便说出来,反而给了众人攻击他们的口实,说他们编造谎言、抹黑武林同道,其心可诛!   此刻就连沈灼面色也变得沉重,向他们问道:“凌掌门,此事你作何解释?”   凌青壁心里骂了句脏话,心道怎么解释,没法解释!   这些事简直滚成了一团毛球,越拽线头越多,裹挟在一起,简直能织成猪八戒的珍珠汗衫,活活将人勒死!   -------------------- 第103章 加霜   就在凌青壁沉吟之际, 周靖突然把胡子一撕,跳了上来, 指着佟虎大吼:“这人撒谎!我们根本没有关着他!是他故意针对我们!”   “小周!”凌青壁知道他的用意, 定然是想把私仇说出来,好转移大家的注意,可私仇口说无凭,现在疾风门全体在武林众人眼中都是人渣, 谁还会信他们?!   周靖回头看他, 眼中尽是悲意:“师父, 不能让我的私仇拖累你!”   他这一露面, 又被飞鹰帮的弟子抓住了小辫子,指着他说:“是他!我认得他, 周靖, 疾风门大师兄,那日就是他跟我二师兄起了争执,还假惺惺地装作谦让,没想到转头就把二师兄给杀了!”   “对!当时我也在场!”   “我们都看见了!”   周靖脸涨得通红,吼道:“仇龙,佟虎是我的仇人!五年前他们在五陵渡抢走了我的救命钱,害我娘没药治病, 就此撒手人寰,我就是杀了他们, 也是为我娘报仇, 天经地义——”   说这些没有用,凌青壁绝望地闭上眼摇摇头, 可他不能去阻止。   现在无论他做什么, 都是错。   果然, 周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佟虎打断:“你说有仇就有仇?这事就是你编的,根本毫无证据,凭什么往我们头上泼脏水?”他回头冲着自己同门喊道,“咱们今天就要为二师兄报仇!”   “给二师兄报仇!”   “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佟虎的带头下,飞鹰帮的人纷纷冲上公审台,而原本就针对凌青壁的那帮人,也跟着跳了上来,挥着手里的兵器就打了过来。   “师父,接刀!”周靖身上背着两把刀,此刻便将分野刀扔给了凌青壁。   凌青壁本不想动手,但现在没办法,不动也得动了。   唐鹭本不上公审台,虽然劈云剑在不知道哪个徒弟那里保管着,但腰间缠着他惯用的软鞭,此刻将鞭子抖开,“呼哧”一下,就卷倒一片人。   谢青枫没有理会菖蒲老人的召唤,铁了心要帮凌青壁,但他还是留了一线,宝剑没有出鞘,只防守,并未进攻。   张小五、刘云也纷纷跳上台来助阵,景霄、三红和阿萱自知功夫不济,没有出面,免得给师父师兄们拖后腿。   晏秋帆对师兄的功夫有信心,又怕用了碧山谷的功夫会被师父发现,因此老老实实待在台下没有动手。   台上突然打成了一锅粥,可沈溪声没有吭声,别的前辈也都没有动手,只是齐齐望向他,看他有什么计划。   凤千川忍不住问道:“我们不去阻止吗?”   “阻止什么?”沈溪声冷声道,“他们会听我们的吗?我看这些人就是故意闹事,让他们打去吧,那凌青壁还有鹭儿,再加上谢青枫,他们才不会吃亏,我看凌掌门这位高徒功夫也不错,厉害得很!”   他们这些人都是人精,自然看得出来,这佟虎说话不尽不实,煽动情绪的作用更大些,而之前台下之人一股脑地针对凌青壁,明显也是有问题。   唐雪飞是几人当中唯一知道仇龙佟虎之事的,禁不住暗自琢磨——这该不会是凌青壁和鹭儿查的那个幕后黑手闻着了味儿,故意闹事吧?   若凌青壁的名声丧尽,他说的话就不会有人再信了。   这招借刀杀人,的确高明。   “这就是武林正道吗?可笑至极,简直欺人太甚!”   伴着这声极尽揶揄的大笑,一个人的身影突然从半空中出现,缓缓落在了公审台后侧,距离沈溪声等人只有几丈远的距离,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笑容充满鄙夷。   正是申屠浔。   座上各位掌门认出他来,登时大惊。   “他怎么来了?”   “怕不是要找事?”   沈溪声看到他,瞳孔骤缩,眯了眯眼,脸色变得无比阴冷。   唐雪飞更是怒不可遏,“嚯”地站起身,怒道:“申屠浔!我四府盟的武林大会,你来做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申屠浔的模样,被唐庄主这么一点名,公审台上下刚安静没多久,这下又炸开了锅。   “他就是申屠浔?!”   “这就是杳溟宫宫主?看着不像大魔头啊!”   “突然出现,是来找茬的吧?!”   凌青壁看到他的身影,心下更觉不妙。   比方才看见佟虎还觉得完蛋。   “申、屠、浔!”唐鹭咬牙切齿,攥紧手里的软鞭,抬手就想挥过去,被身边人按住。   凌青壁紧紧握着他的手腕,低声道:“别冲动,看看他想干什么。”   昨天他还想着,今天这个公审大会定然会有变数,没想到是这种变数。   对自己越发不利了。   面对四府盟诸位高手,申屠浔显得无比气定神闲:“当然是路见不平,出来说句公道话。”   “此处轮不到你大放厥词!”凤千川“嗖”地将宝剑抽出来,指着他大声道,“快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申屠浔似乎很享受这些人被他激怒的状态,淡淡笑了笑,背起双手:“本座本来也不想掺和你们四府盟的烂事儿,但是在看不下去你们的人指鹿为马、混淆黑白,忍不住过来为小友凌掌门做个人证,证明他的清白。”   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吧,凌青壁阴沉着脸,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唐鹭自然知道后果是什么,冲他大吼:“申屠浔,你少信口雌黄,谁是你小友!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原来凌青壁还跟杳溟宫宫主有交情!”佟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指着他大声道,“难怪你这么毒辣,混进四府盟到底想做什么?”   没等凌青壁吭声,申屠浔冲佟虎隔空出了一掌,强大的内力打在他的心口,逼得他登时吐血,趔趄后退了几步,被师兄弟们扶住。   “这是霜风掌!”人群中有人喊道。   凌青壁向那人看去,虽然他记性不好,但当日他向四府盟前辈展示霜风掌的时候,此人肯定不在现场。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唐雪飞抽出剑来,跃至申屠浔面前,横眉冷对:“申屠浔,你别欺人太甚!”   “我是来帮人的,没空欺人。”申屠浔瞥了眼佟虎,“这人无凭无据,随意攀咬,我自然要教训他。”   旁边另一位大汉怒道:“好,那我们倒要听听,你打算给凌青壁做什么人证!”   唐鹭怒道:“不——”   “算了,小糖包。”凌青壁低声道,“他算计好的,说什么也没用。”   申屠浔得意地环顾四周,朗声道:“机缘巧合下,我与凌掌门相识,一见如故,心情好了便教了他霜风掌和荧煌功,至于前夜命案发生之时,也是我同他在一起——我可以证明,他绝对不是杀人凶手,定然是有人要嫁祸于他!”   凌青壁目光阴冷地盯着他,浑身如坠冰窟。   为什么,申屠浔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了他的话,全场一片哗然。   “这功夫竟然是申屠浔教的,难怪这么阴毒!”   “两人关系竟如此亲近,还说凌青壁不是坏人?”   “申屠浔说的话能信吗?既然功夫是他教的,说不定还是两人一起杀的人!”   唐雪飞气得双手发抖,震惊地望着凌青壁:“你、你怎么能跟他学功夫?你与他到底是什么交情?鹭儿,此事你知道吗?!”   “爹爹,不是这样的!”唐鹭面向众人,急切解释,“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他是申屠浔!是华星云死的那天我们才知道!我们都被他骗了!”   周围那些人原本就针对凌青壁,此刻更是嗤笑不已。   “你说被骗就被骗了?空口无凭,有证据吗?”   “凌青壁是傻子吗?别人教功夫他就学?!”   周靖维护师父,愤怒大吼:“胡说什么?!是他有意隐瞒在先!”   谢青枫不解地问:“凌掌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青壁咬了咬牙,苦笑道:“此事一言难尽,若是谢大侠还相信在下,将来有机会我会同你说个清楚。”   若要说出自己跟申屠浔那点前缘,恐怕面前这些人,就打算把自己挫骨扬灰了吧。   “凌掌门为人,青枫信得过。”谢青枫低声道,“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好。”   唐雪飞一把抓住唐鹭,压低声音问:“是不是还有别的隐情?”   “有!”唐鹭恳切道,“不能在这里说。爹爹,这都是申屠浔的预谋,你千万别相信他!”   虽然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隐情,但是这件事太明显了,唐雪飞哪怕跟申屠浔有私仇,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只是稍稍一想,就觉得非常不对劲。   一时之间,他竟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才稳妥,不由看向不远处的沈溪声。   沈溪声站在椅子前,负手而立,面色冷静看不出端倪,丝毫没有动武的意思。沈灼站在他身旁,同样面色沉静,不发一言。   凤千川不禁问道:“盟主,难道就任由他在此叫嚣吗?”   “他定是有备而来,故意激我们动手。”沈溪声沉声道,“一时意气不可取,看他到底想怎么样。”   其他座上的掌门前辈们早已坐不住,纷纷站了起来,但是盟主没动手,他们自然也不会先出这个头,纷纷静观其变。   申屠浔好整以暇地面对众人:“方才一个个叫着嚷着要证据,现在证据给你们了,依旧是要喊打喊杀,你们这帮人,还敢说自己不是别有用心?!”   “我们正道与你们魔道势不两立,凌青壁就算没杀人,与你杳溟宫混在一起,就是正道之耻,人人得而诛之!”有人大喊道。   申屠浔看了眼凌青壁,唇角勾起,笑吟吟地说:“看来只有把凌掌门带走,才能保证他的安全了!”   凌青壁:“……”   娘的,看来今天连跑都不能跑了。   “你休想!”唐鹭大喝一声,抖开长鞭,径直向申屠浔甩了过去。   申屠浔脚尖点地,高高跃起,躲过了鞭子的横扫,他踩在一人肩膀上借力,顺势夺过了那人手里的剑,接着挡住了唐鹭甩过来的第二鞭。   两人一动手,平静的态势便被打破,台上再度陷入混战。   唐鹭紧追申屠浔不放,但就凌青壁观察,申屠浔似乎并无意与他交手,以防守为主,并不进攻,但他想冲过去把小糖包拉过来的时候,却被其他人一窝蜂地围住了。   于是这公审台上打成了两团,一团是凌青壁、周靖、张小五和刘云跟四府盟这些个脑子不好用的人交手,而另一团,则是唐鹭、唐雪飞,以及冲过来的唐鹞唐鸢跟申屠浔对战。   谢青枫有意帮凌青壁,但菖蒲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亲自过来把他抓了回去。   虽然不甘心,但谢青枫还是听从了师命,毕竟他现在不代表自己,还代表碧山谷。   他可以自己相信凌青壁,却不能连累碧山谷落下恶名。   凤千川忍不住想出手,却被沈溪声拦了下来:“凤堡主,稍安勿躁,且先观察申屠浔的举动。”   听他这话,凤千川便也冷静了下来,望向战阵当中,申屠浔不仅不向唐鹭出手,甚至对唐家所有人都有意避让,奋力往凌青壁那边靠近。   “这人跟凌掌门到底什么关系?”沈灼不仅纳闷,“为何行为举止如此怪异?”   沈溪声抿唇,面色晦暗不明。   凌青壁一边跟身边这群人打,一边分神去看唐鹭那边,只见小糖包一鞭子卷住了申屠浔的腰,却被申屠浔反手握住鞭子,将他甩上了天!   “糖包!”   --------------------   快完结啦,从今天开始每天双更嘿嘿~   再忍几章老凌就要反过来算计坏人啦! 第104章 压力   原本凌青壁是不想伤人的, 计划是把人打退算完,还想着沈溪声等人不可能作壁上观, 总得出面阻止。   谁知道这帮人竟然看起了戏。   现在见唐鹭有危险, 他也顾不上许多,挥出一刀劈开周围的人,高高跃起,凌空搂住了对方的腰, 这才双双落在台上。   “叔叔你快走!我拖住他!”有人想要偷袭凌青壁, 唐鹭劈手夺过了他的剑, 再将人一脚踹开。   凌青壁见唐雪飞和申屠浔交战正酣, 便把唐鹭一直往后扯:“走不了了,就算走也不能现在走。”   “那我今天就弄死这个混账!”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 又有满腔被利用被戏耍的怒火, 小糖包杀红了眼,立刻就要冲向申屠浔。   申屠浔本来也不愿意跟唐雪飞胶着,他的目标是凌青壁,此刻便带着狂龙诀的内力向唐雪飞挥出一剑。   唐雪飞横剑接招,两股内力相撞,两人立刻脱离了接触。   唐鹞和唐鸢立刻接上,同时向申屠浔出剑, 申屠浔跃起,踩着两人的胳膊借力翻了个跟头, 立刻落到了凌青壁和唐鹭跟前。   他这一来, 原本想要袭击凌青壁的几个人便慌里慌张地后退,正好撞在了周靖身上。   “无胆匪类!”周靖骂了一句, 将这几个人一一踹开。   面对申屠浔, 凌青壁和唐鹭默契地使出了青鹭联璧, 两人犹如战神合体,从剑招刀法到内力,跟功力强大的申屠浔对上,丝毫不落下风。   看到这种局面,唐雪飞并没有着急跟过去,而是拦住唐鹞唐鸢,站在一边观战。   他们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若别人随意插手,反倒成了拖累。   申屠浔一人对上青鹭联璧,才觉得有点麻烦,并非自己功力不济,但想尽快取胜是不可能的。   他也知道沈溪声一直在暗中观察,搞不好会趁机出手,自己被凌青壁两人牵制了八成精力,剩下两成绝对不够招架沈溪声,还有这些蓄势待发的四府盟高手。   “你俩进步果然很大。”申屠浔连续躲避开两人的刀剑连环招,稍稍后撤一步,将手里的剑“咣当”一扔,突然运起全身内力。   唐鹭立刻道:“叔叔小心,他要用杳天神功!”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心照不宣,同时也丢了兵器,联手运起不度神功,准备去接申屠浔这一招。   谁知就在申屠浔招数将发未发之时,四周骤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的乐声!   这乐声简直魔音穿脑,来得又无比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内力低微的人根本无法反抗,抱着头纷纷倒地,痛苦扭曲。   “是钟簇门的魔音阵!”唐雪飞大喊,“鹭儿小心!”   高手及前辈们纷纷运转内力闭塞双耳,凌青壁和唐鹭原本内力聚于掌心,此刻匆忙回撤,以免被魔音扰了心智。   申屠浔早有准备,比他们行动得更快,骤然上前一步,封住凌青壁的穴道,揪着他的腰带,施展轻功高高跃起——   “师父!”   “二当家!”   “叔叔!”   唐鹭撕心裂肺地大吼,不顾脑袋像被千万只毒虫噬咬,紧紧跟上跳了起来 ,奋力伸手去抓凌青壁的手臂。   半空当中,他的手指离对方只有半寸不到的距离,却终究没能触碰到,堪堪擦过。   坠落的过程中,唐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申屠浔带着凌青壁从附近的高树上借力,再度跃起,消失在了天际。   空中传来申屠浔揶揄的声音:“本座一定好好招待小友,诸位请勿担心!”   周靖捡起台上的分野刀,与刘云和张小五迅速沿着申屠浔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唐鹭落在公审台下,神情焦躁不安,他立刻飞快跑了几步,正要往旁边的树上跳,想要循着踪迹追过去,谁知还没起身,便被唐雪飞拦住。   “鹭儿,不许追!”   “爹爹!叔叔和申屠浔没有关系!”唐鹭奋力挣扎,“你让我去救他!”   旁边有人却说起了风凉话:“什么没有关系,我看他就是自愿跟申屠浔走的,若是留在这里,定然会被问罪!”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凌青壁与申屠浔关系匪浅,大魔头明明就是来救他的!”   “省省吧,别在我们面前演戏了!”   唐鹭转身冲他们怒吼道:“不是!根本不是这样!是那魔头将他点了穴!”   方才魔音阵陡然响起,所有的人都顾着捂耳朵抱住头,或者运内力闭塞耳力,而申屠浔动作太快,是以根本没有人看到发生了什么。   或许就算他们看到了,也装作没看见。   至少在公审台上围攻凌青壁的那些人,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佟虎捂着心口,做出一副慷慨陈词的模样:“唐鹭,你身为武林正派,怎么能同邪魔外道混在一起?!还对他处处维护,到底是你中了他的邪,还是心已经变黑了?!”   “他不是邪魔外道,你少信口雌黄!”唐鹭跳上公审台,双目通红地冲佟虎大吼。   佟虎看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后退了一步:“你、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唐鹭眼见凌青壁被申屠浔带走,心如刀割,怒火冲天,现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无法思考,只想将此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他一步步逼近佟虎,却听到旁边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他便被一个人推到一边,转头一看,是唐鹞。   “你滚——”   唐鹭话还没说完,便见唐鹞上前,毫不客气地扇了佟虎两个大嘴巴,打得他嘴角再度流出鲜血。   “我们兰杜山庄世代高洁,岂容你随意污蔑?!”唐鹞愤怒咆哮。   佟虎捂着脸,指着唐鹭叫嚣:“武林各派都知道,他与凌青壁是、是——”   “是什么?!”唐鸢也冲了过来,大姑娘眼睛瞪得溜圆,“人家真心相爱,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   飞鹰帮的弟子为佟虎说话,大声喊:“什么真心相爱,分明就是沆瀣一气,臭不要脸!”   “就是!他与凌青壁混在一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们兰杜山庄有这样的人,还不赶紧清理门户!”   唐鹞和唐鸢怒不可遏,冲上去与这几人打了起来,飞鹰帮的弟子明显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能活活挨打。   “今日之事闹成这样,都是你佟虎挑唆的!”唐鹞指着他怒道,“说凌青壁有罪,都是你一面之词,此事还未查清,你还攀咬舍弟,怎么,觉得江湖是你说了算,想骂谁就骂谁?!”   唐鸢冷眼扫过面前这帮人:“我们唐家人俯仰无愧于天地,舍弟性子虽然顽劣,但也是忠肝义胆之人,与魔宫势不两立,你要是再敢往他头上泼脏水,姑奶奶绝对不会放过你!”   唐鹭没想到他俩竟然会为自己说话,呆立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心中既痛苦,又悲愤,还掺杂了一些感动,情绪在胸腔中跌宕起伏,无法平静,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够了!”唐雪飞跟过来,冷冷地扫了飞鹰帮众人一眼,“清者自清,不必与宵小之辈吵嚷。”   唐鹞拽了唐鹭一把,三名儿女跟上唐雪飞,转身往沈溪声的方向走去。   飞鹰帮的弟子在后边不服地大喊:“沈盟主,我们二师兄死了,三师兄又被他们胁迫,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算了!”   “兰杜山庄的事可以之后再说,沈盟主你必须对凌青壁拿出个态度来!”   他们这么一喊,此前针对凌青壁的那些人好似找回了重点,一声喊得比一声高。   “申屠浔说的话不能信!各派弟子不能枉死!”   “凌青壁不但滥杀无辜,还跟魔宫勾结,不杀不足以平众怒!”   听到这话,唐鹭忍不住转身,被唐鹞拽住。   “别吵了!吵有用吗?”他低声道,“你且忍忍吧!”   唐鹭攥紧了拳头,第一次体会到“咬碎钢牙”是什么滋味。   唐鸢也说:“你别担心凌青壁,既然申屠浔说他是‘小友’,肯定不会伤他,等沈伯伯拿出个方案稳住他们,咱们再去寻人。”   那些人还在继续叫嚣:“沈盟主,该站出来说句话了!”   “难不成你也要护着凌青壁?此人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放着这样的恶人不管,你配当盟主吗?!”   “今年是不是该退位让贤了?就算你仍是四府盟武功第一,如此德不配位,还是把盟主宝座让给别人吧!”   听到诋毁的矛头转向了自家父亲身上,沈灼不禁站出来维护:“诸位好汉,何必如此出言不逊?!此事还在调查之中,四府盟不会偏袒任何一名恶徒——”   “还有什么可调查的?!光凭凌青壁结交申屠浔,还跟他学功夫,就足以将其铲除!不能给武林留下祸根!”   “对!凌青壁就是武林公敌!”   “杀了他为武林除害!”   此刻唐鹭已经走到沈溪声面前,他恳切道:“沈伯伯,叔叔他真的是无辜的,我们都被蒙蔽了!这就是申屠浔的计划,他就是想让我们四府盟大乱!”   “溪声兄,我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唐雪飞压低声音说,“这一边倒的场面,太像有人在背后教唆。”   凤千川双眉紧皱:“就算是沈大哥不做四府盟盟主又如何,虚名罢了,我们若是联合起来,依旧有剿灭魔宫的实力,若这是申屠浔教唆的,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沈溪声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吭声:“但眼下,必须得跟大伙儿一个交代才行。”他望向周围坐着的各门派掌门和长老,“不知诸位有什么建议?”   那些人彼此对视,都在对方的目光中找到了自己所想的答案。   流星门掌门先开口:“凌青壁此人突然出现于江湖,确实来历成谜,而他与申屠浔之间的关系又模糊不清,我觉得不能姑息纵容。”   “嗯,谁知道他到底是何居心?”元一道长说,“那日他还特意隐瞒了霜风掌及荧煌功的来历,如此不诚实之人,难令人信服。”   长远镖局掌门也道:“若是不能严格处理此事,恐怕四府盟将会动荡不安。”   唐鹭听着他们句句都在针对凌青壁,被愤怒烫得灼热的心,陡然一片冰凉。   这就是武林吗?你们的公正在哪?道义在哪儿?   行侠仗义,惩恶除奸只是一句空荡荡的口号吗?   难道你们看不出来这背后有人推波助澜吗?不去查清楚,而是随便拿人献祭,到底是愚蠢,还是傲慢?   可笑至极!   沈溪声又转向一直旁听、没有吭声的官府代表:“不知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置?”   “鄙人不懂江湖规矩,但此事既然众怨沸腾,就当给出一个令大家都信服的处理办法,否则武林动荡,岂不是给皇上他老人家添心思?”那名官吏意味深长地说,随即又淡淡笑了笑,“当然,沈盟主是四府盟之首,究竟该怎么做,还是由你来决断。”   “多谢大人指教。”   沈溪声恭敬抱拳,转身沉吟片刻,走到公审台中央,威严地看着周围及台下众人。   方才吵嚷的那些人见他终于站了出来,也都变得安静,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诸位武林同道,身为盟主,维护四府盟安定团结、消灭邪魔外道义不容辞。”沈溪声沉声道,“凌青壁此人行事乖张、说话做事遮遮掩掩,结交魔宫之人,更涉嫌伤害十数条人命,可谓罪大恶极——”   唐鹭听着这些污蔑之词,只觉得耳膜发胀,气得浑身发抖,然而下一刻,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是唐雪飞听到沈溪声的话苗头不对,抬手点晕了他,交给了唐鹞,低声道:“看好他。”   “沈某在此宣布,从今日起,凌青壁为四府盟公敌!本人忝居盟主之位,定当为四府盟尽心尽力,尽快将此人抓回问罪,给无辜死者一个交代 ,同时也会联合武林群雄,争取早日剿灭杳溟宫,还武林一片净土!”   “好!”   “支持沈盟主!”   “早就该这么做了!”   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谢青枫远远望向昏倒在唐鹞肩头的唐鹭,眉头紧锁,面露担忧。   先前师弟被师父喊打喊杀,他已经五内俱裂,现在唐鹭的心情,他或许是唯一能感同身受之人。   这样的死局,究竟怎么才能解开?   现在这样奇怪的局势,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   跟他们一直在查的幕后黑手,到底有没有关系?   --------------------   就要触底反弹啦~ 第105章 家人   沈溪声解散了这场公审大会, 召集在场的各派掌门和长老一起商议细节,在场其他看客如潮水一般退去。   谢青枫得以脱身, 目送师父离开之后, 便与晏秋帆迅速离开了现场,循着周靖等人的踪迹一路寻找。   “凌掌门不是这种人,他定然是被申屠浔给利用了。”晏秋帆坚定地说,“他先前说不定根本不知道申屠浔长什么样。”   谢青枫也点头:“方才他跟我说了, 但没来得及说细节, 听起来应当是另有隐情。”   “也真是奇怪, 申屠浔是怎么找上他的?这么做背后的目的是什么?”晏秋帆百思不得其解。   谢青枫面色凝重:“凌掌门在江湖中认识的人不多, 现下更是没人帮他,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   “嗯, 那是当然。”晏秋帆突然想起什么来似地, “师兄,方才你离申屠浔比较近,有没有发现他脸上有什么不对劲?”   谢青枫蹙眉想了想,摇头:“没有,为何这么问?”   “上次我在那黑衣人脸上喷了桃花烟,这毒烟当时不会生效,但几日后那人脸上会显现出一些斑点。”晏秋帆道, “之前我曾想,申屠浔会不会就是那黑衣人, 不过现在想想又不太像。”   “确实不太像, 按我们此前推断,那人应当是隐身于武林正道之中。可是今日见那些前辈, 也没有人脸上有什么不对劲。”谢青枫若有所思道。   晏秋帆挠挠头:“或许准备仓促, 药效不够, 又或者预估的时间有出入。”   “还有别的方法检验吗?”谢青枫问道。   “嗯,倒也有,再找一味药,能逼出那些毒素的功效便好。”晏秋帆想想,又有些发愁,“只不过还需要能将这些人聚在一起的场合,不然还得一个个去试,肯定会打草惊蛇。”   谢青枫道:“无妨,来日再议,况且就算试出来是谁,我们无凭无据,也无法直接指正,恐怕仅凭你的片面之词,前辈们也不会信。”   两人脚步匆匆边走边找,到了一片郊野,没看见周靖,倒是见到了围着面纱的阿萱、三红和景霄几个,站在树下不知所措。   “谢大侠!晏少侠!”景霄看到他俩,急匆匆地跑过来,他也知道眼下能帮他们的只有这俩人了。   晏秋帆问道:“你们怎么站在这里?周少侠呢?”   “他们去追申屠浔,我们没跟上。”景霄丧丧地说,“我们几个功夫不行,也不敢乱走,这儿人少,就想着在这儿等一等。”   谢青枫点头道:“现下凌掌门和疾风门已经成了武林公敌,你们确实要注意保护自己。”   听到这话,景霄、阿萱和三红面面相觑,都一副沉痛的模样。   “这不是我想象的武林。”段红绡郁闷地说,“怎么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都怪师父?”   毕红锦也道:“是啊,那些人好怪,就跟师父跟他们有什么大仇似的,非要置师父于死地。”   “别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佟虎有问题,就说明事情背后肯定有阴谋。”谢青枫说。   阿萱疑惑道:“那佟虎是怎么回事?”   她和三红不知道仇龙佟虎那事的来龙去脉,当时在台下听着的时候还十分诧异,要不是知道凌青壁的为人,恐怕也要信了。   晏秋帆正要开口,便被谢青枫拦住:“此事虽与秋帆有关,但与你们大师兄也有牵扯,还是等他来了跟你们说吧,我们不便代劳。”   林红绢突然喊道:“大师兄他们回来了!”   大伙儿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远远看见周靖、张小五和刘云正往这边走,赶紧迎了过去。   只有他们三个,很显然是没追上申屠浔,于是也没人再多问,只是忧伤又着急地互相看了看。   晏秋帆问道:“周少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杳溟宫找找?师兄去不了,我陪你们去。”   “但你们几个硬闯杳溟宫也不行。”谢青枫摇头,“那里一定守卫森严,这么去就是送人头。”   刘云看了看周靖:“不硬闯,也得夜探,凭我们几个的功夫,自保应当没问题。”   周靖点点头:“嗯,总得先找出师父被申屠浔关在哪儿。”   “要不这样……”景霄怯生生地说,“我回杳溟宫试着查探,大师兄你去水荇庄,反正那边你认路,说不定师姐……也在,还能里应外合。”   提到花雨深,周靖心里一下子拧成了个疙瘩。   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与花雨深再见面,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晏秋帆好奇地搭上景霄的肩膀:“你怎么知道杳溟宫在哪?”   “我……”景霄猛一哆嗦,小声道,“我以前是杳溟宫的人,我们大师姐,是杳溟宫少宫主。”   今天申屠浔这么一折腾,他们都心照不宣,花雨深肯定是被他的人带走了。   景霄更是清楚,自己作为一个小卒子,算是被他宫主给抛弃了,现在对他最有利的就是弃暗投明,哪怕疾风门现在名声恶臭,总算师兄师姐还能护着他。   至于花雨深的身份,对晏秋帆和谢青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两人一听,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晏秋帆感叹道:“申屠浔跟凌掌门到底有什么仇,要把他往死里坑?这要是让方才那帮咬着人不放的混球们知道,凌掌门可就罪加一等了。”   “但他并没有当众提到这件事,说明他还是留有余地。”谢青枫若有所思,“这位少宫主拜入疾风门,应当是个偶然。”   景霄连连点头:“谢大侠高见!这确实是个意外。”   张小五催促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周靖:“周儿,二当家说让我们听你的,你现在怎么计划?事不宜迟啊!”   “就按景霄说的,让他一个人去杳溟宫打探,我和刘云,再加上师娘,一起去水荇庄。”周靖一直在沉吟,就是在想接下来的安排,“晏少侠,麻烦你和小五留在镇外的那座庙里,护着我们四个师妹,也能时刻盯着四府盟的动向。谢大侠不能抽身,就留在镇中照应,如何?”   晏秋帆和谢青枫异口同声:“没问题!”   ---   唐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   倒不是他睡得久,而是唐雪飞去议事之前,见他要醒转,又点了他的昏睡穴,免得他醒来之后知道目前的情况会闹腾。   但是唐鹭并没问沈溪声都说了什么,从他被唐雪飞弄晕之前听到的那些话就能够判断出来,四府盟是不会护着凌青壁的。   要救他、帮他,只能靠自己和徒弟们。   他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发癔症,在守着他的唐鹞看来是伤心过度,但实际上小糖包脑子转得飞快,正在盘算接下来怎么做。   首要一点,不能闹,越闹越跑不出去。假装伤心虚弱,令傻大鹞放松警惕才是正道。   嗯,冲着之前在公审台上大鹞二鸢为他说话,之前的过节可以一笔勾销。   方才唐鹭醒了的时候,唐鹞就叫下人去弄了吃的,这会儿刚刚送来,是香喷喷的一碗面,还有些小菜,   “吃点东西吧。”他把筷子递给唐鹭,“别跟个怨妇似的。”   唐鹭没吭声,默默接过筷子,下床坐到桌边开始吃面。   “这就对了,别犟,你看你从小到大,硬犟有过好结果吗?”唐鹞摆出一副大哥面孔,语重心长道,“你别担心唐家的名声,有我和唐鸢,还有爹在,不会叫外人欺负了去。你虽然是不成器,但总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我们不护着你护着谁。”   唐鹭咽下一口面条,垂着眼道:“嗯,谢谢哥。”   唐鹞抱着双臂觑了他一眼:“这会儿倒是会说软和话了。”   “吃上了?挺好,看来是我瞎担心了。”唐鸢敲了敲门进来,看见她弟呼哧呼哧吃面条,算是放了心,没什么表情地坐在他们旁边。   唐鹭的眼被面条的热气熏得有些发红,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爹那边怎么样了?”   “刚跟沈伯伯聊完,让我过来看看你。”唐鸢犹豫了片刻才道,“接下来一段日子你可能会比较难捱,爹也没办法,他不可能为了凌青壁跟四府盟作对,但咱们唐家也不会参与追杀凌青壁,这点你放心。”   “我知道,爹爹不会那么做的。”   唐鸢继续道:“我看你安生几天,凌青壁也不傻,知道现在自己面临什么情况,应该不会出来送死,他功夫也不错,就算从申屠浔那里逃出来,至少也能保证自己一时半会儿不被四府盟找到。”   “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唐鹞附和道,“说不定过两天事情会有转机。”   唐鹭扒完了面条,抹了抹嘴:“你们也信叔叔不是坏人,是不是?”   唐鹞和唐鸢面面相觑,两人齐齐嗤笑一声。   “傻子,他要是坏人,你能对他这么死心塌地吗?我俩和你一起长大的,你又不是缺心眼。”唐鹞揶揄道,“虽然跟凌青壁接触不多,但能感觉得到,这人还带着行伍的作风,坦荡率直,脑子算得上聪明,但没有作奸犯科那条筋。”   眼看唐鹭的眼刀甩了过来,他无奈改口:“我这是夸他。”   唐鹭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唐大鹞,你可真有本事,把夸人的话也说得那么欠揍。”   旁边唐鸢乐了:“要不然他娶不上媳妇呢,哎对了,他喜欢你那女徒弟,你知道吗?叫花雨深的那个。”   唐鹞突然脸就红了:“你、你瞎说什么!”   “不是你亲口跟我说的吗!大男人害什么臊!”唐鹞托着腮,笑眯眯地说。   唐鹭:“……”   “你死了这条心吧。”他喝了杯茶,心想我要把小花的身份说出来,不得吓死你。   唐鹞结结巴巴:“我、我本来就随口一说!”   外边又响起了敲门声,接着沈溪声的声音响起:“鹭儿醒了吧?”   唐鹞赶紧起身去给他开了门:“沈伯伯。”   “我想跟鹭儿聊一聊。”沈溪声看向唐鹭。   他想聊,唐鹭也不好拒绝,点了点头,唐鹞唐鸢便出了门,小心翼翼将门带上。   沈溪声坐在桌边,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对我的决定感到心寒,但我这实属无奈之举,众怒难犯,只能先答应他们,免得事情越闹越大。”   唐鹭垂眸,没有吭声,他也很想虚与委蛇地说两句场面话,可是最终没能说出口。   “其实现在这样,也算是缓兵之计,只要在凌掌门被人发现之前,找出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便好。如果实在没有证据,或许也能试着让他戴罪立功。”沈溪声温声道,“若他能杀了申屠浔,向武林证明自己行得正站得直,相信这次的事,便不会再有人追究了。”   听到这话,唐鹭登时抬头望向他:“真的吗?”   “当然,杳溟宫为祸武林多年,谁能杀了申屠浔,谁就是武林第一大功臣,与这不世之功相比,其他的罪责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再说,以霜风掌杀掉十五条人命的孽,想来应该是申屠浔干的,与凌掌门无关。”   虽然对沈溪声的态度还有所保留,但唐鹭还是抱拳道:“多谢沈伯伯提点。”   “你是我世侄,我当然要为你着想。”沈溪声淡淡笑道,“再说我也觉得凌掌门不是坏人,无端被人算计,着实令人愤愤不平。”   唐鹭凄然一笑,没吭声。   是啊,也不知道叔叔怎么如此流年不利,等此事了了,一定得给他冲喜,去去晦气。   他正沉默着,却听沈溪声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鹭儿,你实话告诉我,凌掌门,是不是练了《无隅心法》?”   唐鹭惊讶地抬头:“您此话怎讲?”   “那日我说他的荧煌功不是无隅心法,实际上是替他打掩护。”沈溪声目光炯炯地盯着唐鹭,“那就是无隅心法,只是功力还不够罢了。”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只剩一双精亮的眼睛,看起来阴森可怖,令唐鹭不由自主脊背发凉。   --------------------   感谢在2022-04-28 20:55:00~2022-04-29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吨吨吨黄金桶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蹊跷   似乎是觉得吓着了唐鹭, 沈溪声又缓声道:“江湖规矩,不管什么武功秘籍, 谁捡到归谁, 凌掌门若是得了也是归他,我没别的意思。但是若心法落在申屠浔手中,那可就是江湖最大的灾难。”   “沈伯伯,我对天发誓, 叔叔没有《无隅心法》, 荧煌功真的是申屠浔教给他的。”唐鹭定了定神, 恳切地回答, “如果那真的是《无隅心法》,只能说明心法就在申屠浔手里, 可如果这样的话, 他还用等到今天才找事吗?”   沈溪声神色严峻:“此话当真?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此事可大可小,我怕你们不知道这严重性,白白断送了性命。”他顿了顿,又深深担忧道,“不止你和凌掌门会受影响,或许还会连累到你爹和兰杜山庄——今日公审大会的局面你也是看到了, 武林群雄眼中揉不得沙子,一旦有什么德不配位的事, 他们一定会咬住不放。”   说到这里, 小糖包就要问一问了。   “沈伯伯,你不觉得不对劲吗?叔叔明明才刚刚被武林之人所知, 怎么会那么多人一边倒地怀疑他, 连个持相反意见的人都没有。”这下换了唐鹭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溪声, 带着满面不解和恼火,“四年前我也曾随爹爹看过武林大会,不记得那个时候会是这般模样。”   沈溪声沉吟片刻,反问道:“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我觉得就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推波助澜,其实目的不是为了害叔叔,而是以他为刀,搅乱四府盟的秩序,伤害四府盟的大人物,比如……沈伯伯你。”   唐鹭觉得,到现在这个地步上,也没必要遮着掩着,有枣没枣打一杆,看看对方的态度。   沈溪声听了这话,淡淡笑了笑:“鹭儿,你真的长大了,不光功夫练得好,现在想法也很缜密。”   “你也想到了对吧!”唐鹭急切地抓着他的袖子,“若是这样,叔叔就是被利用的,他真的很无辜,沈伯伯请你一定要对他手下留情,我会尽快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再不然就杀掉申屠浔!”   自从看出沈溪声虚伪的一面后,他就对这人失去了信任,再加上方才对方一直问《无隅心法》的事,很难令人不怀疑他别有用心。   只是这人城府实在太深,说话做事基本滴水不漏,令人很难看透。   于是话题刚深入一点,唐鹭就赶紧往回兜,装出一副心里只有情爱的模样,免得被对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多么成熟,对他多了戒心。   果然,沈溪声无奈地笑了笑:“傻孩子,你对凌青壁还真是用情至深,但愿他别负了你就好。”   “他一定不会的!”唐鹭坚定道。   沈溪声忙得很,聊了这么几句就匆匆离去,待他离开,唐鹭便开始琢磨到底怎么逃出去,还得找到周靖,跟他们会合。   刚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外边下人敲了敲门,说谢青枫求见。   谢大侠现在是自己人,唐鹭自然双手欢迎,立刻打开了门:“快进来!”   等把门关好,听到外边没有脚步声,他才问:“你怎么跟我爹说的?我还担心他不让我见你。”   毕竟佟虎那事谢青枫也有份儿,唐鹭怕老爹不让他们见面。   “听说你晕了好久,我便称过来探望你,顺便替你诊脉,唐庄主没有意见。”谢青枫淡淡道,“我觉得他并没有阻止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谨慎行事。”   唐鹭听到这话,突然福至心灵。   或许爹爹做出这番姿态,只是为了给别人看?   那便好了!   今日一事,他突然对父亲、兄长和姐姐都有了新的认识。   或许以前,大家都误会了彼此,只有在现在这般关键时刻,才能看到不加遮掩的真心。   他其实在这世上并不孤单,也并不缺少疼爱,现在又有了叔叔,真是何其幸甚!   唐鹭心中突然振奋,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许战胜这次的困难,他们的人生便会不一样了。   谢青枫担心师父会找自己,便没有多耽搁时间,先把周靖的打算跟他说了:“今晚戌时末,周少侠和刘云兄弟会在镇南门外等你,一起去水荇庄。”   周靖的安排很妥帖,唐鹭没有异议,接着又听了谢青枫转述了晏秋帆那桃花烟之事,不由有些担忧。   “谢大侠,我爹大概清楚此事,他已经答应了要帮我们查那黑衣人,若是方便的话,你能不能代我将此事告诉他?”小糖包恳切道,“他定然不会打草惊蛇,我只希望他能够提前提防坏人。况且他平日里接触的四府盟前辈们最多,或许能提前发现端倪。”   谢青枫点头:“这你放心,我留在这里照应,不光会照顾疾风门的师妹们,自然也要看顾兰杜山庄。希望这次我们能够一举将幕后之人揪出,铲除魔宫,还凌掌门清白,也还四府盟一片干净的土壤!”   不知此行去救凌青壁需要多少时日,唐鹭便与谢青枫商议了一些应对之策,稍后谢青枫便离开。   待到戌时正过后没多久,唐鹭便叫来了唐鹞,非说自己吃得有点撑,让他陪自己散步。   唐鹞一听这事,翻了个白眼:“我这才是吃饱了撑的。”   “你要不陪,我可自己去了,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可要负责的。”唐鹭冲他挑眉。   唐鹞无奈撇了撇嘴:“走吧,就你事儿多!”   虽说知道兄长仍是关心自己,但俩人到底性格不合,一路上也没什么可说的,就这么默默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到了僻静之处,唐鹞突然开口:“行了,别装了,想跑快跑吧。”   唐鹭:“……”   看他愕然的表情,唐鹞十分得意:“你当我猜不出来?凌青壁就是你的命,你装得那么老实,一看就有问题。”   “哥,我得夸夸你。”唐鹭笑嘻嘻地说,“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   唐鹞“哼”了一声:“少来,你指名道姓让我来,还不是要坑我,让我背锅?”   “倒也不全是,毕竟你是大哥,最能担事。”   其实唐鹭还写了张小字条,写了些抱歉、让爹爹不要怪罪大哥的话,准备弄晕他之后塞在他怀里再走,现在看来,倒是没有这个必要了。   唐鹞不以为然:“爹也没打算真想拦你,但也说了,你现在是个大人了,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可想好了。”   “我想好了,这次一定会谨慎行事,不让爹爹担心。”唐鹭犹豫片刻,补充道,“你和二鸢照顾好爹。”   唐鹞语调还是有点欠打:“废话,还用你说。”他把手里的剑往前一递,“你兵器去哪儿了,要用我的剑吗?”   “不用,我的剑在徒弟那里。”唐鹭心里还是挺感动的,“那我……走了?”   唐鹞郁闷地叹了口气:“来吧,点晕我。”   ---   水荇庄在西陵府,离迎客镇本就不远,申屠浔的确将他带来了这里。   此事引起了花云影的不满,夫妻两人在房中大吵了一架。   “这里是我最清净的地方,深儿也在这儿,你把凌青壁带过来,不是存心要把这里变得鸡犬不宁?!”她大怒道,“那个周靖可是来过这儿的,他肯定会找过来!”   申屠浔倒是气定神闲:“找过来又如何,难道你还对付不了他们?”   “你就根本不懂我的意思!”花云影痛心道,“深儿自从回来一直在哭,若她见了周靖,肯定会更难过!你想把四府盟搞成一团浆糊我乐见其成,可你能不能为你的女儿考虑考虑?!”   申屠浔淡淡一笑:“其实倒也没必要非得把他俩分开,这小周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也喜欢深儿,做我女婿还算够格。疾风门名声已毁,他不可能再回正道,加入杳溟宫有何不可?还能让深儿开心,将来继承宫主之位,也算便宜了他。”   花云影:“……”   “你在说什么屁话?!”她勃然大怒,“你都说他重情重义了,若是凌青壁死了,他宁愿回待宵孔雀,也不可能加入杳溟宫,搞不好还会跟你玩命。你这么横插一杠子,只会让女儿和他反目成仇!”   申屠浔微微蹙眉,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随口一说?!我看你根本没把女儿放在心上!申屠浔,这些年来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懒得管,但事关杳溟宫和深儿,我希望你别乱来!”花云影大声道。   两人年轻时也曾深爱过彼此,至少花云影是如此,只是女儿降生后,她渐渐觉得丈夫并非自己所了解的那个人,像是藏了满腹不想对外人道的心思,就连她这个最亲密的人都不肯说。   她年轻时性子比现在还要爽朗,心里搁不下事,曾追问过申屠浔,但始终没能打开这个锯嘴葫芦。再追问下去就会影响夫妻感情,她也只好就此打住。   好在花云影至少能确定,夫君的这个秘密与风月无关,也就随了他去。   隔阂已经产生,夫妻间感情不可避免有些生疏,后来她父亲逆行云之死,则加大了两人之间的裂缝。   当时逆行云练功走火入魔之事众说纷纭,有人说与申屠浔有关,是这位倒插门女婿为了把控杳溟宫,才故意设计害死了岳父。   此时传到花云影耳朵里,她直接去找申屠浔想要问个清楚。对方自然矢口否认,但始终有些含糊其辞,也有些自相矛盾的蛛丝马迹。   花云影心灰意冷,却不敢查下去了。   如果真的是自己的夫君害死了父亲,她该如何自处?杀了夫君为父报仇,却让自己的女儿同样失去父亲?   花云影举棋不定,最终选择离群索居,搬来这水荇庄,眼不见心不烦。   不知道申屠浔清不清楚她的想法,至少他从来没有表露过什么,数十年如一日地对她呵护有加,在教众们看来,两人仍然还是一对恩爱夫妻,就连女儿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之间的裂痕已经再也无法修补。   申屠浔深深叹了口气:“我既带走了凌青壁,四府盟那帮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杳溟宫找,我懒得应付他们。放在水荇庄,顶多应付一下疾风门的人,没那么麻烦。放心吧云影,此事很快就能解决,我不会让它拖得太久。”   “你说的‘事’,到底是什么?”花云影深深地看着他,“是四府盟,还是你心里揣了那么久的秘密?”   “有什么不同吗?反正该死的人最后都得死。”申屠浔笑得耐人寻味,他转过身,看着窗外温润的月亮,温声道,“此事不必瞒着深儿,她也做不了什么。周靖就算来,也舍不得伤她。”   花云影沉默片刻:“但愿你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   凌青壁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厢房,看着不小,外面有厅,里边是卧房,他正是躺在房中床上。   看来申屠浔的待“客”之道还可以。   他起身感觉了一下,发觉自己一切如常,没有被封住穴道,也没有被喂食软筋散,所有的功力都还在。   也对,自己跟申屠浔这么一走,四府盟的人肯定要把他骂成狗,就算沈溪声对他下江湖追杀令都不稀奇。   他凌青壁现在就是人人喊打喊杀的江湖败类,申屠浔自然不担心他要跑。   凌青壁起身下床,推开门想出去看看,便见门口站了些下人,看着不像武功高强的,就是寻常家人的下人。   “凌掌门是否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在下便好。”下人恭恭敬敬地说,“宫主吩咐我们在此伺候,您不必客气。”   凌青壁借着廊下的灯笼火光向外望去,这里是一处庭院,清雅幽静,也像是寻常人家,不太像杳溟宫。   “这是哪儿?能说吗?”他问道。   下人微微躬身:“此处是水荇庄。”   “哦。”凌青壁知道水荇庄,周靖跟他说过,这是宫主夫人的住处。   申屠浔竟将他带来此处,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又问:“小花……你们少宫主在吗?”   下人知无不言:“少宫主也在。”   小花果然是被家人带走了,那就不用担心了。   凌青壁向来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性子,既来之则安之,暂时也不考虑别的,他揉了揉肚子:“能给弄点吃的来吗?”   “当然!在下这就去。”下人转身便走。   凌青壁试探着出门,旁边的人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他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跳上房顶四下张望。   夜里也看不太清什么,但影影绰绰能看到自己身处一套巨大的庄子里,周遭被粼粼水光包围,但既然周靖都能游过来,他想逃出去也并不难。   小花也在这儿,这丫头估计会胳膊肘往外拐,来帮自己这个师父。   就算不为什么师徒情谊,也会为了小周。   这样看的话,申屠浔其实就是想让他跑吧,不然怎么不带他去不知道藏在哪儿的杳溟宫,而是偏偏带他来了周靖来过的水荇庄呢?   道理很简单,申屠浔谋划这一切,肯定不是为了护着他,也自然不是把他这么个“败类”留在身边惹麻烦,这人在公审大会上闹这么一出,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四府盟与他势不两立,要将他除去。   但自己与申屠浔无冤无仇,这么做就肯定是针对四府盟。   凌青壁脑子迅速转了起来,突然想明白一些关窍,不禁怔了怔,随即又冷笑起来。   如果猜想是真的,那我老凌还真是……惨。   -------------------- 第107章 对峙   凌青壁从房顶跳到院墙, 来回逡巡了好几圈,大致把周围的地形记住了。不过水荇庄的确很大, 他目前也只能看清楚自己这方小院四周的情况, 若是想弄得更清楚些,还是得等到白天再看。   想明白申屠浔的意图之后,他其实一点也不急,不用自己往外跑, 等着周靖和小糖包来“接”他就行。   水荇庄离迎客镇不算太远, 这俩人若是路上不停歇, 一日半日的就能赶到。   那便休息一下, 好好积蓄力量。   但愿小糖包没有太着急,凌青壁不怕别的, 就怕他会因为自己的事太过担心。   他正望着远方的“风景”惦记唐鹭, 便听到有衣衫扑扑楞楞的声音落在身后,勾唇一笑:“我是不是得感谢宫主您的热情款待啊?”   凌青壁转过身去,看到申屠浔正负手而立,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   “我这庄子景色还不错吧?”申屠浔没有接话,淡淡笑道,“我夫人最喜欢这里,觉得清净, 你在这里小住几日,放松下心情。”   凌青壁嗤笑一声:“宫主太谦虚了, 我若不是遇上你, 本来也挺轻松。”   “那倒也未必。”申屠浔意味深长,“有些事是注定的, 或许是你命不太好。”   两人站在院墙上彼此对视, 冰冷月光映在他们身上, 猎猎夜风将他们的袍角吹得飞起,森森然有对峙之意。   凌青壁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接问:“你这么坑我,最后目标到底是谁?想必现在说出来,应该不会影响你的计划。”   “凌掌门何出此言?”申屠浔对他改了称呼,但言语间依旧装傻,“我分明是在帮你。”   凌青壁冷笑:“把我帮成了武林公敌?不知宫主是不是对‘帮’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如果凌掌门不能理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申屠浔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沈溪声已经对你下了江湖追杀令,你若是不想送死,不如在这里安心住着,等风声过去了,我不会阻止你离开。”   凌青壁向他走了两步,两人之间距离更近,对峙感越发强,但申屠浔面不改色,依旧微微笑着看他。   “宫主对今日之事,已经等了许久吧?”他问。   申屠浔挑眉:“此话怎讲?”   “不止是你我重逢后的这一个多月,恐怕至少有二十多年了。”凌青壁勾起唇角。   申屠浔收敛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凌青壁又逼近了一步,脸上笑意更甚,换了以往的称呼:“阿伯,我其实并不是你在街上捡的吧?”   天上骤然响起一串轰隆隆的春雷,将他这句话掩映在了雷声中。   但申屠浔听得清清楚楚。   “凌伢子,你想太多了。”申屠浔冷声道,“人专注于当下境况便好,何必自寻烦恼。”   有细细雨丝顺着风落下,凌青壁伸手去接,忽地转了话题:“我在查一个人,阿伯可知?”   “哦?我以为你是万事不挂心的人,也会对什么人感兴趣?”   “阿伯还是不太了解我。”凌青壁笑笑,“我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可是挂心得很。”   申屠浔淡淡道:“不知你对何事感兴趣。”   “既然来闯荡江湖,当然是想扬名,若想尽快扬名,就得办大事。”凌青壁收回手,抱起双臂,“近日来,我发现四府盟里有个大蛀虫,他逍遥了四十余年,办了不少恶心事,若是我将他揪出来,说不定这次的恶名也就一并抵消了,江湖中人定然奉我为英雄,说不定沈盟主也得退位让贤,把盟主之位让给我做。”   申屠浔不为所动:“看不出你竟有这么大的野心。”   “男人嘛,总要有点野心才能成事——阿伯你似乎对我说的这个人并不惊讶,难不成早就知道这人的存在?”凌青壁问道。   “哼,四府盟里能有什么好东西。”申屠浔沉声道,“有这样的人并不稀奇。”   凌青壁叹了口气:“这人的罪恶罄竹难书,保准就连阿伯你这个魔宫宫主听了也得自愧不如。”   知道他意有所指,申屠浔便没有再吭声。   “估计四十年前隆觉寺覆灭、三十年前黑云令消失都与他有关。”凌青壁感叹着,自顾自地说,“时间太久远了,这些都是我的猜想,但有件事应该能确定,那就是二十多年前皓月剑派惨案,定然是此人的责任。”   他观察着申屠浔的表情,对方着实也是只老狐狸,只是冷笑了一声。   “皓月剑派之事,不是因为我们杳溟宫吗?”他揶揄道,“怎么,竟是四府盟自己人干的?”   凌青壁“啧”了一声:“我还不算是武林中人,立场或许客观一点。依我看,这么多年四府盟没有彻底灭掉杳溟宫,不但因为阿伯还有以前的逆行云武功高强,而且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关键时候能背锅的人。但凡出现四府盟搞不清楚的事儿,就一股脑推给杳溟宫,多省事儿。”   “当年围攻皓月剑派的有杳溟宫,也有不少四府盟的名门正派,这些人真的是去保护皓月剑派的吗?我看不见得吧。少不得有些浑水摸鱼的,名义上对杳溟宫喊打喊杀,实际上想也是一样想抢《无隅心法》。”   “到底那《无隅心法》落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申屠浔始终不动声色,只道:“不管在谁手里,反正不在杳溟宫。至于你们四府盟的事,我没有兴趣过问。”说罢他便转身离去,“雨下大了,凌掌门还是回房休息吧,若有个伤风感冒可就不好了,唐家小少爷找过来要人的时候定然要不满的。”   凌青壁目送他的身影离去,轻轻冷笑一声。   装傻是吗?没关系,恰好我也爱演戏。   ---   景霄一个人偷偷回杳溟宫探听消息,周靖和刘云直接在迎客镇南门等唐鹭会合一起离开,而晏秋帆等人栖身的破庙在小镇北门,他们并没能见到唐鹭。   晏秋帆和张小五倒是没什么,三红和阿萱稍稍有些郁闷。   虽然唐鹭年纪小,但他是师娘,师父出事后,所有人会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主心骨,今日发生了如此大的事,她们还是很想跟他见上一面,也想知道四府盟内部究竟是怎么想的。   原本几人想跟周靖和刘云一起到南门,好跟唐鹭相见,但周靖怕人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让他们跟去。   现在几个女孩子都显得颇为沉默,一向爱叽叽喳喳聊天的三红都没怎么吭声,坐在火堆边看火的阿萱更是愁眉不展。   “别担心,凌掌门一定不会有事的。”晏秋帆也在火堆边,轻声劝了阿萱一句。   这不劝倒好,一劝,阿萱反而更忍不住,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师父人这么好,那些人为什么要针对他。”   “哎,这就叫江湖险恶。”晏秋帆偏头看着姑娘哭红的眼睛,挠了挠头,“你也不像是习武之人,为何要拜凌掌门为师?”   阿萱用手里的树枝拨了拨火堆,垂眸道:“当初是师父救了我,我无处可去,便拜入他门下。”   “哦,还有这层缘分。凌掌门怎么救的你?”   “他、他替我赎了身。”阿萱声音颤了颤,声音低了下去,“我当时……在一户人家做丫鬟,主人对我又打又骂,他看不过眼,便救了我。”   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曾经沦落青楼的事,下意识撒了谎。   晏秋帆惊讶:“只是路上遇见就救了你吗?”   “嗯,当时我还不敢信,没想到他直接拿了银票出来。”说到这里,阿萱的眼泪又滴了下来,“只是萍水相逢便能救人,这样的好人世上难寻,怎么会有人忍心害他……”   “凌掌门的确是个好人,我那么对他,他还以德报怨。放心吧妹子,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他解困。”晏秋帆拍拍胸脯保证。   阿萱擦着眼泪,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外面下起了绵绵细雨,躲在破庙中的人闲着没事,晏秋帆和张小五商量了一下,由他值守上半夜,其他人先行休息。   他坐在大殿门口的檐下,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碾药。   之前的桃花烟做得着实仓促,这次再加量确实不太容易,他得想个办法,找个能将四府盟的前辈们聚在一起的时候才好下手。   但不知道近期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晏秋帆正琢磨着,突然听到一些夹杂在细雨声和碾药声中的细碎脚步声。   本以为是谢青枫,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为避免师父怀疑,师兄今夜应当不会来,而且就算他来,也不会故意遮掩气息和脚步。   这么偷偷摸摸的,必定有鬼!   他装作已经碾完了药,端起手里的钵盂回了大殿,立刻叫醒了张小五:“小五兄弟,你听是不是不太对劲?”   张小五屏息,侧耳倾听片刻,面色严峻:“快叫她们起来!”   三红和阿萱其实睡得并不安稳,两人声音刚一提高她们便醒了,纷纷抓起手边的兵器,背上包袱,跟着晏秋帆和张小五一起冲出了大殿。   几人才刚跑到院子里,便有一群人从院门口冲进来,另有人从大殿屋顶上跳下,将他们团团围住。   乌云挡住了月亮,天色暗淡,他们看不清这帮人的模样,只听到有人冷笑道:“胆子真大,居然还敢留在迎客镇,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铲除疾风门,够咱们扬名的了,兄弟们,上!”   张小五和晏秋帆护在姑娘们外侧,跟来人打了起来,但对方人多,少说也有十几个,他们明显落了下风,最重要的是杀出一条路来赶紧逃跑。   才过了几招,大家明显感觉到来的不是什么高手,就连三红这稀松的功夫都能应付住,只有阿萱有些费劲,她跟唐鹭学的一点鞭法此刻完全使不出来,只能勉强靠浩气掌法自保。   发现她是软肋,便有人不要脸地直奔她而去,眼看对方剑尖就要刺中自己,阿萱尖叫一声,害怕地闭上眼睛——   她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刺痛,而是听到“砰砰”几声兵器相接的声音,便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走!”   是晏秋帆看到有人对她下手,冲过来将那人击退,本来还想骂两句,但眼下还是逃命要紧,便拉她跑了几步,瞅准空档,搂住她的腰施展轻功凌空跃起,踩着底下那些人的肩膀直接跳出了包围圈。   张小五和三红也借机翻跳出去,一行人迅速向外跑,袭击者立刻紧紧追上。   “不能让他们跑了!”   “快追!”   晏秋帆拉着阿萱跑了几步,又把她推向张小五:“跟上他们!我断后!”   方才被人包围,他的毒针没剩下多少,不方便用,此刻那些人都在后边,至少能阻断他们片刻。   只见他一把毒针洒出去,后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嗷嗷”声,最前边的几个人立刻摔倒在地,后边的则被前边的绊倒,只有少数几个及时跳到最前边,还没站稳,又中了晏秋帆第二波毒针。   洒完了手里毒针,晏秋帆赶紧脚底抹油,追上前边的张小五等人。   他们夜间疾行,大约逃了一个多时辰才敢停下,在路边寻了个废弃的小院躲了进去。   所有人都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几个姑娘瑟瑟发抖,抱在一起哆哆嗦嗦。   晏秋帆让她们坐成一排,双掌抵上前人后背,自己则坐在最后一个,利用内力帮她们驱除了寒气,稍稍将衣服烤干了些。   张小五则在屋里四处翻找,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炭盆,又找到些余炭,很快点起了炭火,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先在这儿待一夜,明早我们再想办法。”他脱了湿掉的外袍烤火,看看身上几乎已经半干的晏秋帆,“还是你们会内功的好,回头我也练练。”   晏秋帆笑笑,用铁钩拨了拨炭火,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旁边的阿萱身上。   阿萱似乎还在后怕,双手捂着耳朵抱着头,整个人缩成一团。   晏秋帆登时心神巨震,突然有久远的记忆从脑中翻滚而起,令他激动地伸手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萱吓坏了,瞪大眼睛哆哆嗦嗦地看着他:“晏少侠……”   “你……”晏秋帆心脏狂跳,声音陡然变得嘶哑,“你本名就叫阿萱吗?你姓什么?”   阿萱被他疯狂的目光吓到了,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张小五觉得不对劲,连忙问:“晏少侠,怎么回事?你先把她松开再说。”   晏秋帆颤抖地放开了阿萱的手腕,深呼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温柔了许多。   他看着阿萱,努力放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吓到她似地轻声说:“如果没弄错的话,你应该是我妹妹。”   -------------------- 第108章 相认   此言一出, 周围的人都愣了。   张小五和三红并不知道晏秋帆的身世,此刻一头雾水。   阿萱更是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段红绡好奇地问。   晏秋帆眼眶发酸, 又泪水不可自控地涌出来,他看着阿萱,轻声道:“我比妹妹大四岁,小时候常常逗她玩, 还喜欢给她讲鬼故事, 她总是听的时候不害怕, 晚上睡觉的时候想起来, 才怕得蜷缩成一团,把耳朵紧紧捂住。”   “我就问她, ‘现在又没讲, 你捂耳朵做什么’?她就会说——”   阿萱突然喃喃地接上:“听不到外边的声音,就不会害怕了。”   “对,就是这样。”晏秋帆的眼泪终究是掉了出来,微笑地看着她,“小时候你只要一害怕,就会像方才那样,蜷起来, 捂上耳朵。”   “你真的是我哥哥?”阿萱仍旧不可置信,诧异地看着他。   晏秋帆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那天你说你也中过类似的毒, 我就有些怀疑, 虽然毫无缘由,但总觉得你很面善。再加上我们家离春山镇很近, 我就在想, 是不是其实妹妹没死, 而是被人救走了,但事情过去十二年,我不敢给自己希望,直到今天看到你……”   张小五感叹:“我的天,这就是血亲之间的缘分啊!兜兜转转,总能相见!太好了!”   “师姐,小时候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毕红锦好奇道,“那会儿你几岁了?”   “出事那年,你六岁,已经记事了。”晏秋帆满怀希望地看着阿萱,“你还记得爹娘,还有我吗?”   阿萱抱着膝盖,泪水涟涟:“隐约记得一些画面,但是连不起来,爹……我是说后来把我养大的爹,说是因为中毒昏迷太久的缘故,忘了一些事情,偶尔做梦,我会梦见和一个哥哥一起玩,还一起学拳,可我怎么都学不好……”   “是我!那是我!”晏秋帆激动道,“是我们的晏家拳!我自己练拳的时候,你就在一旁看,还要跟我学。”   林红绢拍掌道:“那这肯定没跑了,你们就是亲兄妹!”   晏秋帆一把将阿萱抱住,轻抚着她的头发:“太好了!太好了……你真的没死!”   阿萱如梦初醒般回抱住他:“哥……你真是我哥……我们的爹娘……我们家到底因为什么会这样?”   “你知道这些?”晏秋帆松开她,诧异地问。   “嗯,我知道我不是后来爹娘亲生的。”阿萱点点头,“他们没有瞒我,只是我记不太清过去的事了。”   晏秋帆深深吸气:“我们本是晏家拳的传人,只是没什么名气,并没有什么征战江湖的野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全家被人报复,有人晚上闯进我们家,对你和爹娘下了毒针,当时我出去上茅厕,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已经……”   “我怎么叫你们都叫不醒,那人估计觉得少了一个,又杀了个回马枪,我只能赶紧跑,也不小心中了毒针,后来被师兄捡了回去,这才活了下来——你呢?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阿萱轻轻咳了一声:“我爹说当日经过我们家门口,看到院子一片凌乱,怕有问题,便进去查看一番,没想到就看到了爹娘的尸体,还有我。我分明也中了毒针,当时昏死过去,但他发现我还有一息尚存,就把我带走找大夫医治——”   “怪我!怪我!”晏秋帆连声道,“若是我当时再检查得仔细些……”   张小五道:“这也不能怪你,那会儿你年纪小,阿萱妹子气息那么微弱,估计你也判断不出来,再说不是凶手还折返了嘛!”   “是啊,哥,这不怪你,爹娘说毒针是穿透了我怀里的布娃娃才扎进我身上,或许是娃娃沾走了针上的毒,我才能被救回来。我现在想想,那个娃娃手工很差,是不是你做的?”阿萱笑了起来。   晏秋帆挠了挠头:“是我,那会儿我把你气哭了,自己缝了个娃娃想哄你,一开始你还嫌丑,不想要。”   “是这个娃娃救了我的命。”阿萱握住他的手,“是你救了我,哥哥!”   在一边安静听着的林红绢“嗷”一声哭了出来:“我也想要哥哥啊!”   她这一声把大家都逗乐了,众人皆含着眼泪笑了起来。   晏秋帆突然想到了什么,脸又沉了下来:“你后来怎么落得要去做婢女?是他们卖了你吗?”   “不是不是!”阿萱连连摆手,“爹娘对我很好,他们没有孩子,把我当成掌上明珠,还尽他们所能请了先生教我识字和弹琵琶,只不过去年一场瘟疫,他们不幸去世,是我自己被人牙子骗了……幸好遇上了师父帮我赎了身。”   张小五“啧”了一声:“怎么哪儿都有二当家的事儿。”   “师父人真好!”段红绡啜泣道,“要不是师父救了师姐,恐怕晏少侠很难跟师姐重逢吧!”   晏秋帆想起自己还曾坑过凌青壁,面有愧疚,但他就不敢跟妹妹提起这些了,以后要是被人说漏了,那就到时再道歉吧。   “哥,我原本叫什么名字?”阿萱好奇道,“我只隐约记得自己的乳名叫小丫。”   晏秋帆摸摸她的脑袋,笑道:“秋云,你叫晏秋云,爹娘说取自诗句‘直挂云帆济沧海’,我俩名字连着的。”   “哇哦,师姐这个名字一听就像个女侠!”毕红锦夸赞道。   张小五笑道:“什么叫像,现在就是!”   众人齐声哈哈大笑,雨夜里被追杀的惊慌与恐惧被这猝不及防的亲人相认冲得毫无影踪,只剩下暖暖的温情萦绕在大家心头。   ---   凌青壁躺在高床软枕上,睡得那叫一个香。   他本就是万事不挂心的性格,现在差不多想好了之后的计划,更是心无挂碍。   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才听到有人小声叫他:“师父!师父!你醒醒!”   还被人推了一下。   凌青壁缓缓睁开眼,看见了花雨深一张担忧的脸。   “师父你醒了?!”小丫头满面愧疚,“是不是我爹给你下药了?”   “哦,没有,我就是睡得香。”凌青壁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花雨深:“……”   “那你还敢睡这么熟!”她心里怨念,这也太放心点了吧?!   凌青壁裹紧了被子:“你爹不会对我做什么的,放心吧——我只穿了里衣,就不起了来哈。”   花雨深惊讶:“你跟我爹到底怎么回事?亏我还费了一番功夫,想过来放你出去!”   “乖了乖了,知道你有心救师父,师父就不算白疼你。”凌掌门闭着眼,念叨着说,“我还不能走,得等你师娘过来接我,要不然走岔了不好找人。”   花雨深再度哽住,十分迷惑。   不是说好了正邪不两立吗?师父不是都被下了江湖追杀令了吗?怎么还这么悠闲?   她心里突然狂喜,啊,难道师父要加入我们杳溟宫?那样师兄岂不是也……   哎,算了,我在想什么,少女心里叹了口气,不可能的。   凌青壁又道:“小花啊,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现在什么时辰了?”   “像是过了卯时了。”花雨深转身坐在床边台阶上,“师父你要是不走,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免得出事。”   凌青壁往床里头蠕动几下:“不用不用,孤男寡女的不合适。”   花雨深满不在乎:“怕什么,你是断袖啊,咱们应当算是姐妹。不对,师娘是我姐妹……唉,没事啦!”   凌青壁:“……”   “我出不了事,你爹要是想让我出事,就不会把我带到这儿来,更不可能让你这么轻松找到我。”他说,“你乖乖回去吧,睡个回笼觉。”   花雨深万分不理解:“师父,你和我爹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你俩到底有没有仇啊?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想怎么办?别管别人,说你自己的想法。”   花雨深抠着手指,嘟囔道:“我想和师兄在一起,但是也不想你们和我爹不合。”   “确实是难为你了。”凌青壁沉吟片刻,也没能替她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得深深叹息。   花雨深郁闷地问他:“师父,若是你遇上这样的情况,你会怎么办呢?真的要像我娘说的那样,放弃了吗?”她把脸埋进手里,“可是人一辈子未必总能遇上自己喜欢的人,我不想放弃,我舍不得师兄。”   “小花呀,做人不能太贪心。”凌青壁心想,不管对方是正是邪,我也不能撺掇一个小丫头跟父母决裂,这太缺德,唉,有些话真是不好说。   花雨深闷声道:“我都有点记恨我爹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跟四府盟过不去,为什么要坑师父你。若不是这样……其实我娘还挺相中师兄的。”   凌青壁苦笑,那是因为你爹等的就是我啊傻丫头!   这会儿他听到了房檐上传来细小的声音,顿时精神一震:“小花,帮我开下门,你师娘来了。”   “师父你听岔了了吧,怎么可能。”   花雨深半信半疑地站起身,开了门出去,雨已经停了,她站在庭院四下张望,没看见有人。   她正要回屋,就听身后传来微弱的动静,她被一条冰凉的胳膊给箍住了脖子,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师娘!”花雨深惊喜地小声喊道,“师父让我开门迎你来着!”她指了指凌青壁的房间,“师父在里边!”   接着她就被唐鹭给松开,连人都没看清楚,只见一个人影旋风似地冲进了屋里,“砰”地将门关上。   身边又有两个人跳下来,花雨深扭头一看,是刘云,而刘云身后那个,则是周靖。   “师兄……”她眼眶陡然发热,艰难控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的念头,眼泪却忍不住掉了出来。   明明分别没几天,再见时,却像隔了一百年。   周靖没想到一来就能看见花雨深,路上做好的思想准备荡然无存,他看见少女一如初见般那时穿着一身宝蓝色衣裙,脸上再没有笑容,而是这般含着泪哀怨地望着自己,顿时心如刀割。   此前他已经影影绰绰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听到花雨深对自己表白时更是心神俱裂,现在,就在熹微的日光中,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但是却这么不合时宜。   “你俩……要不要去那边聊会儿?”刘云也发现此处没有人看守,看来他们二当家在这里颇受礼遇,便也放下了警戒,指了指小院一角,“我在这边守着就行了。”   花雨深巴巴地看着周靖,周靖盯着她,犹豫片刻,轻轻点头,转身走向院子一角。   “师兄,那天我是被我娘带走的!我没有想跑。”小丫头跟过去,急切地解释。   周靖垂眸,声音嘶哑:“不重要了,你安全就好。”   “对不起……”花雨深鼓起勇气,扑进他怀里,“我不知道我爹会这样……”   周靖缓缓推开她:“别这样。”   花雨深怔了怔,没敢看他的眼睛,向后退了一步,就听对面传来呆头鹅闷闷的声音:“我身上都是湿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   小丫头心花怒放,担心地问:“你们又是游过来的啊?”   “嗯。”周靖看着她,感觉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跟他相比,屋里的这俩能聊的可就多了。   唐鹭一进门,看见只穿着里衣冲他微笑的凌青壁,立刻就把人抱起来,放在了厅里桌上,狠狠亲了下去。   他一边亲,一边运转内力,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烘干,也把凌掌门烘得热热乎乎。   凌青壁双腿双脚把人圈在身前,激情地回应他的吻,知道这会儿外边没人敢进来,也就无所畏惧。   片刻后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唐鹭捧着他的脸再三打量,声音都有些哑:“还好么?”   “吃得饱睡得香,没挨打没被下药,一切都很好。”凌青壁搂住他的腰,笑吟吟地说,“怎么来得这么快,我还以为得下午或者晚上。”   唐鹭下巴搭在他肩膀上:“哪放心你在这儿,早一刻是一刻,幸好两地离得不远。”   “你这么赶路,我心疼啊。”凌青壁亲了亲他的侧脸,“累坏我的糖包可怎么办。”   “累坏了你就把我再捏好。”唐鹭撒娇地说。   凌青壁笑笑:“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押宝押中的。景霄一个人悄么声回杳溟宫打探,小周知道这儿怎么走,我们三个就先过来看看。”唐鹭亲亲他的脸颊,“没想到你真在这儿,过得还不错。这申屠浔对你也太放心了吧,居然都没有派人看守。”   凌青壁从桌上下来,坐在凳子上,将唐鹭抱在腿上侧坐着:“这就是问题所在,到了这儿我才笃定,他的最终目的不是我。”   “是谁?”唐鹭好奇道。   “现在不好说,但他目前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凌青壁高深莫测地说,“敢不敢打赌?赌咱们想走,不会受到过分阻拦。”   唐鹭听了他的话,禁不住乐了。   “叔叔,你连人带物,都是我的了,还拿什么跟我堵?”小糖包表情非常得意。   凌青壁想了想:“下辈子吧,下辈子搭给你,要么?”   “要!”唐鹭笑得甜甜蜜蜜,“生生世世都要同你在一起!”   --------------------   凌掌门:男德有。 第109章 告辞   刘云在院子中间来回溜达, 无聊的时候就蹲在地上画圈圈。   周靖和花雨深在院子一角,你偷看我一眼, 我偷看你一眼, 谁也没说话,享受当下甜蜜又尴尬的气氛。   呆头鹅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花雨深则是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免得说到一些谁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徒增忧伤。   不想了, 就这么静静待着就好。   过了不知道多久, 房门“吱呀”开了, 凌青壁已经穿好衣袍,和唐鹭手拉手出来。   周靖很明显地注意到, 来的路上双目都透着狠戾的师娘, 此刻抿唇微笑,唇角漾着梨涡,眼睛里全是柔情,再无半点凶狠。   看来师父没事,那就好。   “二当家!”刘云立刻站了起来。   “师父!”周靖赶紧迎过去,把背上的分野刀取下来双手奉上。   凌青壁接过刀,笑眯眯地说:“刘云也来了, 其他人呢?”   周靖:“……”   敢情师娘跟师父在屋里光腻歪了,情况是一点没汇报么。   “晏少侠和小五陪着师妹们在迎客镇外等着, 谢大侠镇里镇外照应。”他简单总结了一下。   凌青壁点点头:“嗯, 虽然现在疾风门人人喊打,但是留在迎客镇外, 至少还有谢大侠帮衬, 跑远了反而危险。   “这边是不是真把你当客人招待了?整个庄子都没什么防备。”刘云环顾周围, 此时天已经亮了,仍旧没什么动静。   花雨深怯生生跟在周靖身后,此刻才开口:“这里是我娘住的地方,她武功高,本来这边守卫就不多,也就上次防止我逃跑才加派了些人手。听下人说,这次爹特意交代不用严加看管,就跟平时一样。”   凌青壁笑眯眯地看了唐鹭一眼,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快走吧!”小糖包生怕迟则生变,拉着他的手腕便跳上了院墙。   “师父师娘,我来带路!”花雨深也跃上墙头,带领大家直接往渡头奔去。   在墙上游走之时,凌青壁鸟瞰了一下这座水荇庄,庄子的确幽静,是个避世的好地方,看来这位杳溟宫主夫人其实并不想参与江湖纷争。   但从这个角度看来,申屠浔跟他夫人的感情未必好到哪去,若是鹣鲽情深,两口子怎忍得了分开居住。   就比如他和小糖包,分开片刻都觉得想念。   但是当年申屠浔是被他夫人所救,后恩情变爱情,说明那会儿两人的感情应当是不错的,怎么二十多年后变成这样了呢?   如果不是色衰爱弛,那必然是中间有问题发生。   几人在乳白色的晨雾缭绕中到了渡头,渡头上有一条船飘着,连船夫都没有,简直就是特意为他们准备的。   “深儿!”   当空传来一声女子爆喝声,花雨深吓得一哆嗦,立刻转身:“娘……”   凌青壁回头看到花云影的模样,心下当即确定——色衰爱弛不能够!   这位夫人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申屠老狗必定有问题!   他正琢磨着,冷不丁腿上挨了一脚,扭头就看见唐鹭不爽地看着他。   凌青壁报以微笑,搭着他的肩膀拍了拍,以示安抚。   花云影面色阴沉地冲他们走过来,花雨深立刻挡在了周靖前边:“娘,你别伤他们!”   “谁说要伤他们了?你娘我就这么不近人情吗?”花云影郁闷道,“你给我过来!”   花雨深回头看看周靖,骤然生出浓浓的不舍:“娘,我把他们送到岸边再回来,行吗?”   花云影冷笑:“那你还回得来吗?”   “回得来……”花雨深自己都不太相信自己,“……吧。”   她觉得自己很是不孝,居然真的很想跟师兄一起离开。   “凌掌门要走,都不跟我这个主人打招呼吗?”伴随这一声质问,申屠浔凌空翻了个跟头,落在了花云影身边,满面微笑地看着凌青壁。   唐鹭看见他,立刻燃起怒火,拔剑便想冲过去,被凌青壁拦住。   “别急,还不是时候。”   唐鹭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怒火,“咣”一声还剑回鞘。   凌青壁对申屠浔抱拳道:“叨扰多半日,凌某觉得很不好意思,走得太早,怕打扰宫主夫妇休息,便没敢声张。没想到宫主还要执意相送,真是太客气了。”   “外边的环境对凌掌门来说很是凶险,本座建议诸位还是多留几日的好。”申屠浔客气地说。   唐鹭冷声道:“凶险还不是拜你所赐,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唐少侠,你对我误会实在太多了。”申屠浔做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有些事情,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唐鹭瞪着他:“哦,那事实到底是什么样,你倒是说来听听。”   申屠浔淡淡笑道:“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行了!别吵吵这些没用的!”花云影很不耐烦,“凌青壁,你要走便走,以后别再来我这里!周靖,你也别过来招惹我深儿,再来的话我弄死你!深儿,别这么不值钱,给我过来!”   花雨深挣扎:“娘……让我送——”   “你送个屁!”花云影瞪了她一眼。   凌青壁心里乐开了花,这位宫主夫人如此不拘小节,真是有趣。   “既然宫主夫人都开口了,在下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他对花云影道,“这艘船可能用?”   花云影冷声道:“当然能!”   “告辞!”凌青壁向她与申屠浔抱拳,一行四人登上了小船。   他与唐鹭站在船中央,刘云手脚麻利地松开绑船的绳子,拿起船桨划船,周靖则痴痴呆呆地站在船头,怅惘地看着岸上的花雨深。   花雨深向前跑了几步,哀怨地望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呢喃道:“师兄……”   唐鹭搭着凌青壁的肩膀,看着周靖的背影,小声道:“小周有点惨。”   “哎,我这可怜的徒弟。”凌青壁感叹。   谁知话音刚落,他这“可怜的徒弟”突然凌空跃起,脚尖在船头一点,一个跟头就翻到了岸上。   只见呆头鹅一把抱住花雨深的腰,用刀在地上奋力一划,带起一片沙尘,迷住了申屠浔和花云影的眼,接着便利用这个空档,转身跳回了船上。   这一系列动作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 ,若说是没有深思熟虑过,至少也小小计划了一下,肯定从方才就开始盘算了。   整船精明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周靖。   这事儿凌青壁干得出来,唐鹭干得出来,刘云估计也能干出来,他们就是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呆头鹅居然也能干出来!   连他怀里的花雨深都呆了,怔怔地望着他:“师兄?”   “不想再和你分开,先抢了再说。”当着师父师娘还有哥们儿的面,周靖有点不好意思,松开了她,脸颊耳根到脖子红得不行,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情话,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补了一句,“跟师父学的。”   凌青壁:“……”   唐鹭和刘云都哈哈大笑起来。   周靖又赶紧跟花雨深说:“你、你要是不想跟我走,我就把你送回去。”   “我想我想!”花雨深连连点头,抓着他的腰带,“我跟着你!爹娘那边……再说吧……”   看看事情后续怎么发展,再做打算。   凌青壁望着岸上的申屠浔和花云影:“我看你爹娘倒也没有真正想阻拦你们。”   “是啊,船还没走多远,小周都能跳回岸上,凭他俩的功夫,想把你抢回去,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唐鹭也道,“你看他俩动都没动。”   花雨深望过去,爹娘两人的脸还清晰可见,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恨铁不成钢。   恨铁不成钢的那位是花云影:“啧啧啧!抢两回了!闺女是白养了!将来可怎么办?!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   “随她去吧,反正也关不住。我看凌青壁和周靖对她都不错,应是不会因为我的缘故为难她,回头派人暗中护着便是。”申屠浔负手而立,偏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去追?也放心了?”   花云影“哼”了一声:“我才不当这个恶人。不管将来怎样,我只希望深儿过得幸福。”   是不是杳溟宫少宫主也无所谓,只要周靖是真心对她好。   哈,这小子突然来这么一出,倒是有意思,看来他的心意不是假的。   ---   凌青壁的这件事对于整个武林来说,只算是个插曲。江湖追杀令已下,谁见着他就可将他缉拿,带回四府盟领赏,眼下武林大会的擂台赛还得继续进行,免得群雄聚集在一起闲的没事,又要生出事端。   唐雪飞从谢青枫那里得知了桃花烟的事,也便提高了警惕,时不时地往周围这些高手脸上瞄。   只可惜晏秋帆研制这药物太急,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几天能发挥作用,具体又会出现怎样的斑点,搞得唐雪飞有点一惊一乍。   先看雪龙门掌门颈边有一些红印,问了问,对方说是偶感风寒,自己掐了几下出了痧;   又看元一道长脸颊上起了红斑,关心之后,对方解释自己住的客栈有点潮,许是起了湿疹;   再发现流星门门主鼻翼两侧红通通的,对他表示了慰问,对方不好意思地说,近日有些贪杯,酒糟鼻复发了。   唐雪飞:“……”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啊!   此刻在看台上观战,他不经意扭头,看见沈溪声和沈灼脸上也都有些红色的斑点,好奇地询问:“溪声兄,脸怎么了?”   “或许是水土不服,起了癣。”沈溪声挠了挠腮,“手背上也有,等闲暇时去找郎中给开点药。”   沈灼端详着唐雪飞:“唐庄主好像也有些面颊泛红。”   “嗯,是有点痒。”唐雪飞不太敢碰自己的脸,“我花粉过敏,春天比较难捱。”   武林高手也免不了生病,尤其这种小毛病,内力好像没什么用。   只不过大家人人都有红斑,谁才是那个潜伏在人群中的凶手呢?   谢青枫已经进入高级擂台赛的车轮战,今日赢了一场,就等着明日再上台。   从擂台上下来,他便去跟菖蒲老人知会了一声,称自己想回客栈休息。   爱徒连日来忙碌,菖蒲老人也是心疼,便允了他,但仍旧叮嘱了一句:“别跟疾风门的人来往。”   “弟子明白。”谢青枫对他鞠躬抱拳,恭敬道。   自从因为师弟的事情忤逆了师父之后,向来尊敬师长、乖巧听话的谢大侠撒谎也开始脸不红心不跳了。   他心里想,只要是行侠仗义,上天一定会原谅他的。   谢青枫先回到客栈,打算把被兵刃划得破损的衣裳换下来再去找晏秋帆,谁知刚脱了外袍,便听到房门一响,有人一阵风似地冲进来,把他带到了床上滚了一圈,压着他亲了一口。   “师兄~~”晏秋帆笑眯眯地望着他。   谢青枫淡淡地笑,摸了摸他的脸:“怎么没易容?胆子也太大了。”   “师门的人都在擂台那边,不会有人看到我。”晏秋帆低头在他唇上一吻,“我还是想用本来的脸面对师兄,免得亲昵的时候师兄看到的是陌生的样子。”   谢青枫眉目含情:“为何?连自己的酸都要拈?”   “嗯,爱不够师兄,也希望师兄眼里只有我一人。”晏秋帆轻抚他脸上打擂受的皮外伤,在上边轻轻落下一个个吻,最终噙住他的唇,舌尖撬开唇齿,长驱直入。   谢青枫箍住他的腰,热情回吻,仗着客栈里没有别人,恣意缠.绵。   直至吻得舌根发麻,晏秋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他,眼角眉梢都是柔情蜜意。   谢青枫端详着他的脸:“你好像特别开心,有好事吗?”   “这都被你看出来啦!”晏秋帆抱着他侧过身去,与他额头相抵,欣喜地说:“师兄,我妹妹原来没死,我找到她了!”   “真的?”谢青枫想了想,“是阿萱姑娘?”   晏秋帆一怔:“你怎么这么聪明?”   “那日她说中过同样的毒,我就曾怀疑过,但也是一时猜测,你方才这么说,我想这两天你也没见过别的女子,应当就是她了。”谢青枫莞尔一笑。   晏秋帆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颈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师兄,有妹妹,我真的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嗯,以后都会幸福的。”谢青枫缓缓抚着他的后背。   晏秋帆突然吻上他的脖颈,顺着一路往上,轻咬着他的耳垂,涨红的眼睛满含情意:“越是觉得开心,越要感恩师兄没有放弃我,怎么说谢谢都不够。”   本是普普通通一句话,谢青枫却不小心想到了自己因为“没放弃他”而做的那些事,脸登时红了,闭上眼不去看他,小声道:“胡说。”   他羞怯的模样更令晏秋帆情.欲高涨,将人搂住再度深吻。   这吻如狼似虎,毁天灭地,是谢青枫最喜欢的那种。   占有与被占有都好,至少两人灵魂始终纠缠,永不分离。   --------------------   嘻嘻,我周向来闷声干大事。   祝大家五一节快乐,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哟~   --- 第110章 端倪   疾风门众人的马还在雁行客栈放着, 这次周靖他们是临时租了马赶过来,三匹马在岸边慢悠悠地吃着草, 很是惬意。   凌青壁等人下船之后, 立刻上马,往迎客镇方向赶去。   唐鹭又能和他同乘一骑,开心得要命,叫人抱紧自己的腰, 快马加鞭, 很享受两人贴在一起时起起落落的感觉。   花雨深自在周靖怀里——虽然呆头鹅还没说过“我喜欢你”这样的话, 但他方才的举动已经十分明显, 小丫头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   身边有两对情侣,刘云有点不是滋味, 不想看着眼瞎, 一路领骑,眼不见心不烦。   救出人来,大伙儿都不着急了,跑了一会儿看到路边有吃饭的摊子,便停下来吃顿早点。   唐鹭给凌青壁点了一堆好吃的,周靖自然照顾花雨深也是无微不至,剩下刘云可怜弱小没人理, 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好在是在外边,周靖比较规矩, 花雨深是女孩子也比较矜持, 凌青壁和唐鹭这对虽然不怎么要脸,但也收敛了不少, 没有让别人难受。   几人一边吃, 一边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凌青壁从唐鹭那里得知桃花烟的“埋伏”,很感兴趣。   “不错啊,到时候我想个办法,再把四府盟的这些老头们召集在一起,让晏少侠想办法弄些加强版的烟雾,没中过桃花烟的不会受伤害,中过桃花烟的则会显形。”他兴致勃勃地说,“这样一目了然,当场抓获!”   唐鹭顿时警惕:“你要用什么办法召集他们?别忘了你身上还背着江湖追杀令呢!”   “就得好好利用这个啊。”凌青壁促狭一笑,“不能让申屠浔的计划落空,咱就来一个将计就计吧。”   花雨深听了这话,有点不是滋味,虽然还在低着头吃面,但眉头不由自主紧了紧。   吃过饭歇了会儿,再上马的时候,周靖轻轻在她耳边说:“毕竟你爹坑师父在先,大家对他的态度不会好,你暂且忍耐一下,好不好?”   “嗯,我懂。”花雨深冲他笑了笑,“我知道爹做得不对,身为他的女儿,自然也得承担这份责任。”   周靖环住她,拽紧缰绳:“师父不是记仇的人,也不会针对你,等这件事都过去之后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   花雨深靠在他怀里,偏头看着他,飞快地四下张望,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便仰着脸在他腮边亲了一口:“一切都会好的。”   被少女柔软的双唇触碰,那感觉很清晰,又很模糊,一刹那周靖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的脸登时成了一块大红布,猛地一扯缰绳,策马狂奔。   “小周跑那么快干什么?刚吃饱也不怕颠出来。”唐鹭驭马溜溜达达地走着。   凌青壁靠在他后背,下巴黏黏糊糊搭在他肩膀,“嘿嘿”笑了声:“我这傻徒弟哟!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江湖真吓人,才出来闯荡几个月啊,二当家你和小周都变化这么大。”刘云在一边嘟囔。   一个突然变了断袖,一个见姑娘腿发软的这么快有了媳妇。   凌青壁冲他乐:“眼红了吧?警告你,别打我那些徒弟的主意,想娶媳妇回五陵渡让我大哥帮你找媒婆吧。”   “大当家才顾不上我们,他满脑子都是帮三当家说亲。”   “哈哈哈哈哈,别说了,有画面了!”凌青壁想起孔昙一脸苦大仇深、韩汀被他逼得畏畏缩缩那副模样就想笑。   晚间,一行人到了迎客镇附近的小镇子上,找了家客栈住了进去。   虽然有江湖追杀令在,但目前江湖豪侠们的心思还在擂台赛上,并没有铺天盖地追捕凌青壁的情况发生,他们也就放了心,只是戴了短纱帷帽掩饰面容,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为求稳妥,五人要的是一间天字号房,他与唐鹭睡一间卧房,周靖和刘云在厅里,一个在榻上一个打地铺,花雨深则睡在另一头的卧房里。   “现在这么看,更能确定当日围攻指责叔叔的人,都是被安排好的。”进了厢房,唐鹭立刻紧紧抱住凌青壁,“若真是那么群情激愤,谁还顾得上打擂台,早就涌出来满江湖地找你了。”   凌青壁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笑眯眯地说:“所以说,遭点罪不怕,关键是能看出来点门道。”   他这辈子遭的罪不少,早就习以为常,目前的遭遇只是令他疑惑,原本的那点委屈也都被好奇心给冲淡了许多。   唐鹭一把将他扯到了床上,压着亲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体起了些反应,不得不压下去的时候才呢喃着问:“叔叔还看出什么门道来了?给我说说呗。”   “你说那佟虎,是受申屠浔指使,还是那幕后黑手?”凌青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唐鹭凝神想了会儿:“应当是那幕后黑手。黑云令消失是三十年前的事,应当跟申屠老贼没关系,而且他一直都是自己活动,就连杀那十五个人,也用不着别人帮忙。佟虎跟仇龙有关联,不排除幕后黑手也能找上他。”   “昨天佟虎突然来闹,倒是跟申屠浔安排起哄的人不谋而合,两边一起吆喝,阵仗才这么大。”凌青壁捋着他的头发,笑盈盈地说,“你猜幕后黑手撺掇他这么闹,是为了什么?”   “为了《无隅心法》吧?!幕后黑手不就是一直在找这个么?!虽然沈伯伯当众说你用的荧煌功不是无隅心法,但肯定有人不会全信,幕后黑手定然是想对你踩上一脚,方便他打着剿灭武林败类的旗号问你要心法!”唐鹭义愤填膺道。   凌青壁脸上笑意更甚:“有趣吧,我看不用我们费心去查,这位幕后黑手很快就要现形了。”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但不敢相信。”小糖包犹豫再三才说,接着便将昨夜沈溪声与他交谈的内容告诉了凌青壁,没有底气道,“我觉得沈伯伯有问题——他不一定是幕后黑手,但肯定有问题。”   桌上烛影微晃,凌青壁听了这话,眼睛微微眯了眯:“不意外啊,还是你告诉我的,皓月剑派虽说是被逆行云灭的,但当时武林群雄也没少掺和,沈盟主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是还凭借这事名声大噪,后来才成了四府盟盟主么?”   唐鹭紧张地看着他:“你也怀疑他了,是吗?”   “说实在的,我对他观感一直不好,无凭无据的也不好说什么。”凌青壁搂住小糖包的腰,舒服地靠在他怀里,“但他这么急切地向你追问《无隅心法》的下落,也着实是太沉不住气了。或许人上了岁数,就没有年轻时候那么好的耐心了。”   唐鹭登时更加担忧,腾地坐起身来:“若真是他,我爹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的,伪君子若没有见到等价的利益,不可能轻易撕下假面具。”凌青壁也坐了起来,“你别着急,这也是我们的猜想,并无真凭实据。”   其实他还有更多的猜想,只是这过于虚无缥缈,暂且不跟小糖包说罢了。   “这样吧,今夜我们夜行进迎客镇,把那佟虎找来问个清楚。”凌青壁道。   唐鹭有些担忧:“黑衣人利用完他,难道不会灭口?怎么会留着他的性命等我们去问。”   “要灭也不会这么快,灭口的锅肯定扣在我头上,我又刚被申屠浔带走,哪有功夫去杀他。”凌青壁狡黠地笑,“若是这个时候佟虎死了,岂不是不合逻辑?”   一听这话,唐鹭一骨碌跳下床:“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吧!”   “别着急,时间还太早,等到后半夜再说。”凌青壁把他按在床上,“你昨夜都没休息,快给我睡一觉再说。”   唐鹭满腹心事,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凌掌门无奈地把他按住亲得喘不上气,这才半推半就地睡了过去。   ---   谢青枫心里装了许多事,睡得并不沉,窗外四更鼓一敲他就醒了。   白天还要继续打擂,他必须要保证休息,便侧过身去,打算继续睡觉。   这时便听到窗棂一响,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中了。   应该不是秋帆,那么这般悄么声来找他的,只能是另一个人。   谢青枫立即坐起身,向外推开窗户,突然一个人从上边倒挂下来看着他,轻声笑道:“谢大侠,想不到吧~”   “想还是能想到的,昨夜周少侠他们出发,顺利的话你们应该这个时候能回来。”谢青枫无奈道,“就是没想到你这个现身方式。”   凌青壁跳下来坐在窗边,敛去笑意:“方才我们去了破庙,没见晏少侠和我的那些徒弟们,他们可还安好?”   “暂时无恙。昨夜他们遭遇了袭击,临时搬去了别处躲藏。”谢青枫挑重点说,还把阿萱是晏秋帆亲妹妹的事告诉了他   凌青壁震惊:“居然这么巧?可真是太好了,找到了妹妹,晏少侠的性子应当不似从前那般执拗,定能愿意好好生活,谢大侠你可以安心了。”   谢青枫抱拳道:“是凌掌门的善举令他们能重逢,我替秋帆多谢你。”   “哎,咱们之间互相帮助多少次了,我这也是无心之举,没什么可谢的。”凌青壁摆摆手。   谢青枫担忧地问:“眼下境况,凌掌门打算怎么解决?我想,只有杀掉申屠浔,你才能将功补过,堵上武林群雄悠悠之口,此事我愿助你一臂之力,诛杀魔宫宫主也是我辈分内之事。”   “诶,用不着那么麻烦。”凌青壁笑笑,“先看狗咬狗,让他们咬一嘴毛,我们以逸待劳就好。我还有别的事要安排,先走了!”   说罢他便从窗口房檐处轻盈跳下地面,身影融入夜色当中,很快消失不见。   谢青枫靠在窗边怔了怔,隐隐约约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   城西,兰杜山庄宅院。   唐雪飞半夜起夜,披着袍子刚想出门,就觉察到门外有微弱的气息声。   武林大会进展不顺,令他戒心倍增,冷不丁推门出去,轻轻跃上房顶,伸手一捞,就捞过来一个自家好大儿。   “爹爹!”唐鹭笑嘻嘻地低声喊。   唐雪飞:“……”   他二话不说,拽着唐鹭就跳下去,将人推进自己的屋里,把门紧紧关上。   “你在屋顶做什么?!”唐雪飞瞪着眼问道,“昨晚跑出去为何又回来?”   唐鹭贴过去搂着他:“想爹爹了呗,其实我方才就是想来找你的,没想到被你先察觉了。”   唐雪飞皱着眉把他推开:“少来这一套,有事说事。”   “爹,昨晚我逃出去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吗?”唐鹭轻声问道。   唐雪飞绷着脸:“你哥都被你点了穴倒在院墙下了,别人能不知道吗?不过也就我与你沈伯伯还有沈大哥知道,封锁了消息没外传,还派了几个人出去追你装装样子——有些事我们自家人心里清楚就行了,兰杜山庄的名声还得要!”   “太好了!”唐鹭笑道,“明日咱们统一口径,就说我是被你派人抓回来的,跟沈伯伯也这么说。”   唐雪飞盯着他的表情:“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唐鹭凑近了他,声音压得更低,唇角却掩饰不住笑意:“妖怪现形药!”   -------------------- 第111章 现身   二月十八, 是个晴好的天气,武林大会的擂台赛也到了后期比较胶着的阶段。   凡是进入这一轮的武林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有纵横武林多年的前辈, 也有或天赋异禀,或勤学苦练的后起之秀,相互之间的切磋交流应当是最有看头的,凡是参加大会的人都不会错过最后这几天的对阵。   沈溪声与沈灼住在唐雪飞那套院子的西侧院里, 父子俩早早吃过早饭, 起身去会客厅等着跟对方一家人会合。   本以为只有唐雪飞父子女三人, 没想到今日多了个被绑着的唐鹭。   小糖包穿的是一身灰蓝色的劲装, 靴子上还沾着泥点子,双手被缚在身前, 满脸不情不愿。   “鹭儿?”沈溪声疑惑地看了唐雪飞一眼, “这是……”   他只知唐鹭点晕了唐鹞之后逃跑,没想到竟然又出现在了这里。   唐雪飞无奈地叹了口气:“费了一番功夫,昨晚到底是把不孝子抓回来了。不放心他在这里待着,打算带他一起去会场。”   “那……有没有碰上凌青壁?”沈溪声关心地问。   唐鹞在旁边道:“没有,路上追着的,直接拦住带回来了。”   沈灼劝道:“鹭儿,目前情况未明, 你还是稍安勿躁,别让唐庄主担心了。”   “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自己功夫又不差!”唐鹭面色阴沉, 觑了眼唐雪飞,“他这么做, 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大不了我当众与兰杜山庄断绝关系!”他看着唐雪飞和唐鹞, 大声道, “以后是好是坏都是我唐鹭一个人的事,和你们再无半点瓜葛!”   唐鹞怒道:“你以为血缘关系就这么能轻易断了?就算你跟我们断绝关系,你的账还是会算在我们头上!”   “就是!”唐鸢冷声道,“自以为是,永远都是这么幼稚!”   沈溪声看不下去:“鹭儿,你爹都是为你好,你也不小了,尽量多体谅他一些吧。”   面对长辈的指责,唐鹭咬着嘴唇没有吭声,但仍旧是满脸不悦的模样。   “算了,回头慢慢再教训,先去会场。溪声兄,请。”唐雪飞道。   沈溪声点头:“请。”   一行人缓缓往会场方向走去,沿路行人都好奇地打量着双手被绑在身前的唐鹭,唐鹭满脸戾气,愤怒地回瞪他们每一个人。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你,过来,就你,对,有本事咱俩打一场!”   唐鹞扥了扥拴着他的绳子,压低声音怒斥:“你有病吧?疯狗似的。”   “我就是!”唐鹭舔舔牙,冷笑,“你们不让我痛快,我就不让你们痛快!”   唐鸢在旁边跟着斥责:“我看你就是脑子不好使!这丢的是唐家的人吗?丢的是你自己的人!”   果然,旁边传来路人的议论。   “没想到,一向琼枝玉树的兰杜山庄竟然出了这么个纨绔。”   “是啊,能跟凌青壁混一起,看来脑子不好用。”   “得亏唐庄主知道约束自己的儿子,若真是让他跟那凌青壁双宿双栖,武林岂不是要出一对新的大魔头!”   “也算是唐庄主为民除害了,看来他们也必然不会包庇凌青壁。”   “那就好啊,只要兰杜山庄不护短,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唐鹭恨恨地瞪着他们,目光要吃人似的,正要张嘴痛骂,谁知嘴里一下子被人塞进来一坨棉布。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他恼火地望向始作俑者唐鹞。   唐鹞气定神闲,狠狠拽了一把绳子,继续往前走。   沈溪声走在前边,回头看了唐鹭一眼,低声问身边的唐雪飞:“鹭儿脾气倔,这么做恐怕不能让他服气。”   “服气不服气无所谓,就得杀杀他的气焰。”唐雪飞淡淡道,“都说人前不教子,我这也是被逼无奈,之前他任性妄为,给四府盟带来这么大的负面影响,我得让他吃点苦头。”   “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最要面子——”   唐雪飞“哼”了一声:“面子是要自己挣回来的,他也不小了,是时候长点记性。”   “贤弟现在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沈溪声关心地问,“此前决定不派人去追杀凌青壁,现在是改变想法了吗?”   唐雪飞深深叹了口气:“我还在犹豫,说到底,凌青壁这人,也是鹭儿招惹回来的,现在事情搞成这样,我怎么想的不重要,主要是连累溪声兄……”   “不妨事,这些年背后议论我的不少,说什么的都有,我倒也不至于在意这点非议。”沈溪声道。   “我之前顾及鹭儿的想法,不想插手——若是心爱之人被我这亲爹亲手杀死,恐怕我俩这刚缓和没多少的父子情会再度破裂,但他这么执拗,我也不得不痛下狠手。”唐雪飞无奈道,“若是凌青壁真的不巧落在我手里,我就是为了鹭儿,也不得不……唉!”   沈溪声同样感叹:“身为父母,有的时候的确别无选择。你放心,四府盟还有我,还有凤堡主和其他人,不会让你自己面对凌青壁的。再怎么说,维护四府盟的安定是我这个盟主的责任。”   “有溪声兄你在,我就真的放心了。”唐雪飞唇角露出淡淡笑意。   他们抵达会场的时候,里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把中心擂台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其他的擂台都已经连夜拆除,会场内只余中央一个大擂台,进行最后的较量。   沈溪声等人就座的主看台也向前推进了许多,并邀请了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各门派掌门及长老坐在一起,格局很像那日的公审大会。   唐鹞把唐鹭按在唐雪飞旁边坐下,把绑着他双手的绳子给系在了椅子上,取出他嘴里堵的棉布条,恶声恶气地威胁:“老实点,要是乱动就点晕你!”   唐鹭“呸呸”几声吐出了嘴里的棉线,揶揄道,“你当我内力是摆设么?要是爹点我,不到两个时辰我就能冲开,要是你,哼,我看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吧。”   唐鹞气得抬手作势要揍他:“你——”   “哎,消停点吧!”唐鸢拉住他的胳膊,瞪了唐鹭一眼,“丢脸也该有个限度,我劝你安静一会。”   唐鹭沉着脸便没再吭声,他目光阴郁地望向不远处的大擂台,一副心思沉重的模样。   武林群雄见唐雪飞管束唐鹭,便没有多说什么,伴随“咣”的一声锣响,今日的擂台赛正式开始。   越是到了高手对决,打一场擂台所用的时间就更久,这场是见善峰的一个道士对阵凌波门的沈灼,两人棋逢对手,更是打得酣畅淋漓。   沈灼得沈溪声真传,又是凌波门的接班人,功夫自然了得;而见善峰的牛鼻子们断情绝爱没别的闲事,整日里就是研究武学,整体水平都很高,这位道长又是四府盟闻名的武痴,虽然他在同门中年龄不算最长的,但在他的那一辈中,算是功夫最好的。   他俩先比外家功夫,拆了许多招,彼此间势均力敌,接着又开始较量内力,两人打了半个多时辰,就快要耗尽体力,谁也不肯认输。   最终还是沈灼谋略、或者说是心眼,比面前这武痴更胜一筹,挺着被对方重伤的危险,以退为进,在中了道长一掌的同时,以手中剑卷掉了对方的拂尘。   兵器落地,视为落败,虽然沈灼赢得不算光彩,但擂台对阵也像行军打仗,讲究兵不厌诈,那道长怔了怔,对这结果也是服气的。   沈灼替他捡起掉落的拂尘,双手奉还:“多谢道长指教。”   “彼此彼此。”   两人友好地告别,各自下了擂台。   沈溪声捋着胡子对取胜归来的儿子淡淡一笑:“快些去后边休息吧。”   “是。”沈灼冲他和旁边坐着的唐雪飞及凤千川抱拳行礼,坐到了几人后边的椅子上。   唐鹭往场下望去,只见谢青枫手持宝剑站在擂台边,已经做好了对战的准备,另一边则站了一名女子,是惊鸿堡的弟子。   擂台边有兰杜山庄弟子敲了一声锣,大声喊道:“下一场,碧山谷谢青枫,对阵——”   “慢着!”   突然场外传来一声爆喝,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名皂衣中年男子施展轻功,踩着台下众人的肩膀而来,翻了个跟头落在了沈溪声等人的看台前。   “在下飞鹰帮帮主霍琦,有要事请沈盟主主持公道!”霍琦双手抱拳,满面怒火,“本帮弟子佟虎无故失踪,怀疑与凌青壁有关!”   一听此事,众人皆惊。   唐鹭想站却没能站起来,弓着腰冲他怒吼:“你胡说八道!我们掌门被申屠狗贼带走了,哪有功夫去找佟虎算账!”   “申屠浔既然称他为‘小友’,说明两人关系匪浅,定然不会强行留住他。”霍琦厉声道,“凌青壁肯定是记恨我徒弟揭露他的真面目,这才回来意图报复!”   “他才不会私下报复,顶多就是找到佟虎问清楚真相!佟虎那天全都是胡说八道,是背后有人教唆的!”唐鹭挣扎得厉害,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都爆了出来。   唐雪飞立刻低声阻止:“鹭儿,住口!此事交由沈盟主做主!”   “沈伯伯——”唐鹭哀求地看向沈溪声。   沈溪声向他举起一只手,示意他噤声,看向霍琦:“佟虎是何时不见的,你又如何得知他是被凌青壁掳走的?”   “清晨起来便发现他不在房中,我带着徒弟们四下寻找都不见踪迹,又未发现他留下只言片语,这般突然消失,定然是出了事!”霍琦有理有据,“最近与他结怨的只有凌青壁,定是此人所为!”   唐鹭气得大喊:“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倒觉得是佟虎收了别人好处说了谎,怕被人抓住审问,这才偷偷逃跑!他做了亏心事,自然不敢跟你们说!”   “不可能!佟虎是我的徒弟,他的脾气秉性我当然了解!”霍琦没搭理唐鹭,冲着沈溪声、凤千川和唐雪飞责问道,“公审大会那天的情况诸位都看见了,凌青壁是什么人相信大家都清楚,沈盟主已经对他下达江湖追杀令,难道现在又要回护?”他目光紧盯唐雪飞,“就因为唐鹭是唐庄主的儿子,你们便要徇私吗?”   唐雪飞面色阴沉,严厉道:“自然不会!别说唐某没有徇私的意思,就算有,沈盟主也会秉公处理。”   “当然!”沈溪声威严道,“我已向武林群雄许诺,自然不会食言,等武林大会结束后,我自当亲自将他抓捕回来,亲手处置——”   “是吗?!哈哈哈哈!那凌某亲自送上门来,就看沈盟主是不是能兑现诺言了!”   伴随这一声有恃无恐的大喝,有个东西“咣当”一声,摔落在了看台前边的地上,众人望去,赫然是佟虎本人!   接着有一人轻盈地落在了旁边,那人冲沈溪声莞尔一笑,正是凌青壁。   他头发利落地攒起了发髻,身穿藏蓝色短打,更衬得本人肩宽腿长,腰背挺拔,挂着笑的面容看起来神采奕奕。   唐鹭惊喜大喊:“叔叔!”   凌青壁眉眼弯弯,冲他点头示意。   他这甫一露面,现场登时议论声四起!   “凌青壁?!他还敢来!”   “这么快就重获自由,果然他跟申屠浔关系匪浅!”   “佟虎真是他劫走的,飞鹰帮帮主果然没说错!”   “沈盟主,还不兑现诺言,杀了他!”   “杀了他!”   “住嘴!住嘴!”唐鹭双手都被勒出了红印,冲四周咆哮,“我掌门是来伸冤的!难道沈盟主只听一面之词?!”他立刻向沈溪声恳求道,“沈伯伯,你听听佟虎说真话!”   霍琦立刻阻止道:“凌青壁定然威胁过他,他怎敢说真话?!恐怕现在说的,也只是凌青壁让他说的真话!”   “不听听怎么知道?”唐鹭立刻反驳,“难不成你怕佟虎说的真话对你们不利?!”   霍琦:“你!你强词夺理!”   “佟虎,你若有话说,就说真话!”唐雪飞站起身,“当着四府盟诸位前辈的面,没人敢伤你!”   谢青枫走到佟虎身边,蹲下为他把脉及做了简单检查,随后向沈溪声、唐雪飞等人抱拳道:“各位前辈,此人受了惊吓,有些皮外伤,其他一切正常,并未中毒。”   凤千川立刻道:“那便好,让他说!”她望着凌青壁,目光也不似之前那般和善,“既然你今天有胆子回来,就给你这个机会!”   “沈盟主意下如何?”凌青壁笑意盎然地看着沈溪声。   沈溪声面不改色:“但说无妨。”   凌青壁狠狠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的佟虎:“说吧!”   “救命啊沈盟主!盟主救救我!”佟虎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那天是、是有人逼我栽赃凌、凌青壁……”   沈溪声极为镇定地盯着他,冷冷问道:“那人是谁?”   “是……是唐庄主!是唐庄主!”   --------------------   下章要揭晓一些真相了,狗血预警~(我觉得还好哈哈但每个人接受能力不一样,就预警一下。)   一些人物是互相有关联的,会逐渐揭出,这些都跟上一辈的江湖恩怨有关~ 第112章 意外   此言一出,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愣了。   “你胡说!”唐鹞气得上前, 被沈溪声挡住, 他只能抬起双手指着佟虎破口大骂:“你这只疯狗,就他娘的乱咬人!”   唐鸢气愤大喊:“不可能!我爹不可能做这种事!你满口胡言!”   佟虎瑟缩地躲在谢青枫身后,一直在发抖:“真的是他、是他亲自找我……因为他不想、不想凌掌门跟他儿子在一起……要把凌掌门毁了……”   谢青枫面无表情地看向霍琦:“唐庄主是凌掌门未来的岳丈,他必不可能指使佟虎栽赃唐庄主, 看来佟虎所言可信。”   从佟虎指认唐雪飞那一刻, 唐鹭整个人就呆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亲爹, 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欲加之罪, 何患无辞!”唐雪飞怒道, “凌青壁,定是你自己勾结申屠浔,知道我必不肯同意鹭儿再与你来往,才让佟虎说这番话来离间我们父子之情!”   凌青壁冷冷地盯着他:“唐庄主,别再虚伪了!原本你就看我不起,突然态度大变,引荐武林豪杰于我, 用意何在?不就是为了捧杀我?!是我凌青壁流年不利,正巧被人栽赃, 又给了你可乘之机, 你还不抓紧机会亲手置我于死地?!”   听了这话,台下众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觉得凌青壁说得有点道理。   “好像也能说得过去, 兰杜山庄的小少爷怎么能跟一个来历不清的人搅和在一起?”   “对啊, 更别提凌青壁的名声都臭了,唐庄主自然是不肯让自己儿子再跟他有半点关系。”   “但背地里下黑手也太过分了,想不到唐庄主竟是如此卑鄙小人!”   唐鹞对台下怒吼:“闭嘴!闭嘴!我爹不是这种人!”   “凌青壁,你勾结申屠浔在前,污蔑我一世清名在后,今日我便与你决一死战,为武林除害,为我自己正名!”唐雪飞猛地抽出剑,便要冲上去。   “爹!”唐鹭奋力挣断了绳索,冲上去拉住他的胳膊,“我求你——”   “你这是仗势欺人!老子功夫不如你,岂不是擎着挨打!”凌青壁突然甩下一连串的摔炮似的玩意,“噼里啪啦”在武林前辈脚边炸响,“摔炮”散发出阵阵白烟,令众人当即捂住口鼻。   “我还会找到更多证据!”白烟中,他的声音逐渐远去。   谢青枫的声音传了出来:“无妨,此烟无毒!”   唐雪飞立刻提剑去追,被沈溪声拦住:“贤弟岂能由他任意诋毁,此事我来处理!”   说罢,便见这位沈盟主抽出自己的龙腾剑,穿越烟雾追了出去。   “还有我!”凤千川早就躁动不安,此刻也紧紧跟上。   见她也动手,在座的各位前辈也不好作壁上观,纷纷起身。   凌青壁刚接着白烟掩映,从看台前跳到擂台上,想借着这高度往旁边树上跃起,他才到半空之中,就被凌空出现的沈溪声当胸踹了一脚,“咣”地落在了看台上。   “沈盟主果然轻功了得……”凌青壁起身,从背后“唰”地抽出刀来,笑着指向他,又转头看了看围站在擂台上的凤千川和其他掌门及前辈,“看来我今天是难逃一劫了。”   凤千川手中持剑,怒道:“凌青壁!唐庄主的品性我们有目共睹,那佟虎说的话不可尽信,你怎能单凭他一家之言,就诋毁唐庄主?!真是辜负了他此前对你的信任!”   “哼,佟虎指责唐庄主的话你们不信,此前他指责我的话,怎么诸位就信了呢?”凌青壁冷笑,“如此偏听偏信,对我就公平么?!”   “你的问题不止这一件!单单跟申屠浔勾结,就——”   “凤堡主,不必再与此人废话!”沈溪声突然打断道,“就由我来收拾这个武林败类!”   说罢,他便挥剑刺向凌青壁,凌青壁立刻抬刀格挡,两人你来我往,立刻交起手来。   其他人见盟主出手,也不好跟混混似地一拥而上,便站在周围观战。   沈溪声的凌波飞花剑既飘逸又灵巧,对上刀速极快的五军刀法,完全不被快刀所左右。只见他闪转腾挪,施展凌波门轻功“御风行”,整个人如同一面在空中翩然舞动的白帆,时不时与凌青壁拉开距离,削减其快刀的速度,同时又以自己精准的剑招作为有力进攻。   虽然这样对体力的消耗极大,但是也能将凌青壁的五军刀法限制得死死的,令他完全无法发挥出快刀的优势。   “盟主就是盟主,这功夫真不是浪得虚名。”凌青壁脸上仍挂着笑意,一边打一边说,“如此火力全开,岂不是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这个后辈?”   许久没有使出这废话流的本事了,凌掌门真是跃跃欲试。   但沈溪声不是毛头小子,不会被他的这点伎俩所左右,看他居然还有心说这些废话,不再用轻功拉开距离,而是落在擂台上,变了剑招,从直来直去变成了天女散花,手中长剑挥舞得密不透风,甚至比凌青壁的刀法还要快,逼得他连连后退。   凌青壁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幸好他有多年的征战经验,并非华而不实的花架子,最不怕的就是实战,见对方变招,自己也换成了千仞刀法,并将《不度神功》内力注入分野刀中。   刀剑相击,发出“铿”地一声,沈溪声觉察到这股强劲内力,诧异地看向凌青壁。   大年初一那天,唐鹭回家跟沈溪声交手那回,所修炼的《不度神功》功力不深,才到第三层,是以沈溪声虽然发觉他内力不凡,但并没有特别注意,此刻凌青壁使出的已是第六层,这内力的强大与深厚,足够令他震惊。   而且好像还似曾相识。   凌青壁冲他一笑:“沈盟主为何如此这般诧异?是觉得我功夫太好么?这也难怪,毕竟我是博采众家之长。”   “这是什么内功?”沈溪声终于忍不住开口,“不是海长老的内功,也不是你上次用的荧煌功!”   “自然是很厉害的功法了!怎么,这世上还有沈盟主不知道的功夫?”凌青壁避重就轻,笑嘻嘻地就是不肯跟他说。   见他不肯说,沈溪声骤然将手中的龙腾剑一甩,戳到了擂台地面上,赤手空拳冲上去,要与凌青壁比试内力。   既然对方不肯坦诚相告,就打得他多使几招。   “叔叔小心!”唐鹭担心地大喊,“沈伯伯,手下留情!”   唐雪飞面色阴沉地瞪了他一眼:“闭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敢替他求情?!”   唐鹭没搭理他爹,只顾喊道:“叔叔,还是用荧煌功!”   “好嘞!”凌青壁也把分野刀一丢,迎上去跟沈溪声拆招。   他本就是要故意漏给对方看,丝毫没有遮掩,把荧煌功内力完全灌入霜风掌,不遗余力地向沈溪声招呼。   “其实之前我撒了谎。”   比试掌法,两人挨得极近,凌青壁便借机低声道。   沈溪声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这功夫是申屠浔教我的。”凌青壁凑近他的时候,继续叨逼叨,“但这次他也告诉我,这荧煌功就是从《无隅心法》中化用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沈溪声仍旧没吭声,显得十分沉着。   凌青壁冷笑:“原来沈盟主对《无隅心法》不感兴趣,那不知道你觉得我这套功夫如何。”   他陡然变招,从霜风掌换成了浩气掌,招数骤然大气磅礴,配上《不度神功》内力,威力剧增。   沈溪声再也掩饰不住惊讶:“这是……”   凌青壁淡淡一笑,没有吭声,但台下之人也认了出来。   只听一个年迈的声音诧异地喊道:“浩气掌?!竟然是净潮大师的浩气掌!”   由于年代久远,净潮大师俗家师门也早已没落,这功夫早就于江湖上失传,是以唐雪飞、凤千川这个年龄的武林之人都只闻其名,未见其真正的套路,只有一些老人才知晓。   擂台一角,凤千川立刻望向身边的前辈求证。   只见菖蒲老人和元一道长、松台大师面面相觑,皆轻轻点头。   元一道长确认道:“的确是浩气掌的掌法,没想到凌青壁年纪轻轻,竟然会这个功夫。”   “可据晚辈所知,浩气掌、不度神功还有步天刀法不都被净潮大师藏起来了吗?难道……”站在一旁的谢青枫点出了重点。   沈溪声出招别住凌青壁双手,低声质问:“你从哪儿学来的?!方才那内功,是不度神功?”   凌青壁笑意盎然地望进他的眼睛:“沈盟主居然认得出?”   “我只是推断!”沈溪声发觉自己露出了破绽,恼羞成怒,一掌拍在了凌青壁胸口。   这一掌威力无穷,打得凌青壁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一手捂住胸口,“噗”吐了口鲜血。   “叔叔!”唐鹭惊恐地大喊。   谢青枫也担心地看向他,只可惜碍于师父在身边,他不敢有任何举动。   台下看客们被沈溪声这重重一击而搞得无比兴奋,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沈盟主千万别手下留情!杀了这武林败类!”   “对!为武林除害!”   “此人武功高强,若不除去,将来必定是个大魔头!”   凌青壁咧嘴一笑,齿缝里都是血迹,显得他的笑容颇为狰狞:“沈盟主,你的内力不止于此吧?怎么,舍不得杀我,想问出来那些武功秘籍在哪儿是么?”   他冲向沈溪声,自寻死路一般接连向对方出掌,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告、诉、你——”   沈溪声发觉他的掌速已经降了许多,明显是方才那一掌令他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不说?我自有办法让你说!”   沈溪声骤然抓住凌青壁的双臂,将对方调转身体,双掌灌入内力,在他背后重重一击。   凌青壁就像一片被暴雨打落的残叶,飘飘荡荡地飞上半空,又沉甸甸地摔在了擂台之上。   他口鼻中源源不断涌出大量鲜血,而他又被自己的鲜血呛到,整个人剧烈咳嗽,身体颤动,双目睁大——   “叔叔!”唐鹭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身边的父亲和兄长,跑到擂台上,跪在了凌青壁身边。   他哀伤地抱起凌青壁的上半身,泪如泉涌:“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应该跑啊!”   谢青枫也冲过来,给凌青壁号过脉,遗憾地对唐鹭摇了摇头:“凌掌门筋脉尽碎……唐少侠节哀罢。”   “我不信!你一定能治好他!”唐鹭哀求道,“谢大侠,求你了,碧山谷医术高超,我求你救救他!”他慌忙地回头看,泪眼朦胧地找到擂台一角的菖蒲老人,“前辈!前辈!我求求你了,救救叔叔!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菖蒲老人面色黯然,十分为难,垂眸一声不吭。   “不用……不用求他……”凌青壁喃喃说,“糖包……咱们不求人……”他布满血污的脸上缓缓挤出一抹微笑,试图抬手去触碰唐鹭的脸,“此生能遇上你,我……不亏……”   唐鹭抓住他的手,锥心刺骨道:“我会给你报仇!我一定给你报仇!”   凌青壁含着笑意的眼睛一直看着他,突然间头一沉,歪在了他的怀中。   “叔叔——”唐鹭抱紧他,撕心裂肺地大喊,“啊——”   “鹭儿!”唐雪飞及唐鹞唐鸢也已经到了擂台之上,试图劝慰他。   看着唐鹭如此痛苦的模样,唐雪飞也不禁动容:“儿子,节哀吧……”   唐鹞去拉自家弟弟的胳膊,却被他重重甩开,唐鹭紧紧抱住凌青壁的尸身,一刻也不肯撒手。   看着他这般模样,唐鸢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沈溪声站在一边,看了看自己的手,满心疑惑,明明自己方才并没有使出十成的力气,凌青壁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原本打算将人打晕,甚至废去对方武功,先对武林群雄有所交代,再徐图后计,没想到竟会将人一掌打死!   与唐鹭的痛彻心扉不同,台下则迎来了狂欢,许多人为沈溪声叫好。   “沈盟主厉害!”   “为武林除害,善莫大焉!”   “希望这次沈盟主还能连任四府盟盟主!”   “那自是肯定的!凌青壁武功高强,沈盟主轻松结果了他,功夫不愧是四府盟最高!”   然而沈溪声此刻心中却泛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非常不对劲。   “爹?”沈灼来到他身边,轻声道,“回去休息一下吧。”   沈溪声心乱如麻,觉得自己确实需要静一静,便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中飘来恣意的笑声,众人抬头一看,便见申屠浔如同上次一般笑着凌空落下,站在了擂台边上。   “你的同党死了,你还笑得这么开心!”有人揶揄道,“果然魔宫之人毫无人性!”   擂台上的武林之人见到他再度出现,纷纷抽出武器,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今日大仇得报,我当然开心。”申屠浔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笑得脸都有些扭曲,看起来几近癫狂,他向沈溪声看过去,大声道,“沈盟主,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感觉如何啊?!”   --------------------   大家都能猜出老凌没事吧嘿嘿~ 第113章 真相   申屠浔这话不啻于一道惊天霹雳, 炸得现场再度鸦雀无声。   但是片刻后,窃窃私语声四起。   “什么儿子?沈盟主不是只有一个儿子吗?”   “难道堂堂沈盟主还有私生子?”   “凌青壁怎么可能是沈盟主的儿子, 别听申屠浔瞎说!”   “就是, 魔宫之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唐鹭抱着凌青壁的尸体,整个人都愣住了。   谢青枫在一旁听得真切,向来没什么表情的他也禁不住微微蹙眉,着实没想到还有这个走向。   凤千川与唐雪飞面面相觑, 两人都是一脸困惑。   当年沈溪声家外室之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 但那时几人关系还不算近, 又都是正道中人, 向来不齿在背后嚼别人舌根,因此也从未弄清过这件事。   沈溪声自然也不会将家丑外扬, 久而久之, 此事也就被大多数人忘却了。   现在申屠浔突然说这话,至少同在擂台上的这些武林前辈是不信的。   唐雪飞跟申屠浔还有那么一些私仇,听到这种事,更是怒不可遏,指着他怒斥:“申屠浔,你少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问问沈盟主就知道了!”申屠浔满脸复仇的笑意, 看向沈溪声,“盟主大人不会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认吧!”   对面的沈灼和沈溪声父子俩虽然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但跟别人的不可置信似乎有那么一些微妙的不同。   “你有何证据?!”沈灼质问道。   申屠浔淡淡一笑:“看来还是你这位大哥惦记着亲弟!”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 径直扔向了沈溪声,“这东西, 你还认得吗?”   众人转头望去, 便见沈溪声接住的是一个小木牌。   凤千川好奇道:“那不是凌波门的弟子手牌吗?”   这位盟主见到这块残旧的木牌, 瞳孔骤缩,脸上露出悲戚之意,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沈灼看见木牌,满脸大惊之色:“真的是……”   “当然!”申屠浔得意道,“你以为凌青壁为什么姓凌?是当年我骗他,说这块木牌上的‘凌’字应当就是他家的姓氏,哈哈哈哈哈,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其实应该姓沈!”   沈溪声悲愤地看着他:“是你、是你偷走了他,是你当年偷走了我儿子!你是、你是——”   “没错,我就是皓月剑派的后人,梁浔!”申屠浔面上蒙了一层悲意,“就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沈溪声,此仇不共戴天,我当年无力与你抗衡,只能出此下策!痛失所爱的滋味如何啊?沈盟主?!”   “哈哈哈哈哈!当年是我一时心软没能把那孩子杀了,而后又与他失散,没想到兜兜转转还能重逢,那更好了,让你亲手杀了你的儿子,再将事实告诉你,岂不是更令人快意?!”   申屠浔看向唐鹭怀中了无生气的凌青壁:“其实我对凌伢子还是有些怜惜的,如果他杀了你也未尝不可,等你奄奄一息之时,我再把真相告诉你,令你在愤恨无力和痛彻心扉中死去,也是快哉!不管怎么样,最后的胜者都是我!”   他时而悲伤,时而大笑,神情几乎癫狂。   唐鹭愤怒地大吼道:“申屠浔,你有仇报仇,为什么利用一个无辜的孩子?!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太卑劣了么?”   “鹭儿……父债子还,我有什么错?”申屠浔悲哀又疯癫地看着他,竟然喊出了这么亲切的称呼。   唐雪飞和唐鹭登时变色,唐鹞更是怒不可遏:“闭嘴!这名字岂是你能叫的?!”   他们全都在担心申屠浔此刻得意忘形,说出什么有损唐家颜面的话来,然而这位杳溟宫宫主只是悲戚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在场的武林前辈皆是十分震惊,简直不知道是感叹昔日名门皓月剑派居然还有后人,还是感叹正道之人竟然成了魔宫之主,亦或者叹息凌青壁竟然是沈溪声的儿子、却被他亲手杀死。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都在奋力消化这险些要噎死人的真相。   “不可能!”沈溪声悲哀道,“我不信……”他看向唐鹭怀里的凌青壁,“那不是我儿子,不是……”   申屠浔冷笑道:“真相摆在你面前,你还垂死挣扎什么?!那我便将当日之事细细讲与你听!凌青壁,就是你与那外室所生的私生子,当年就住在距离凌波门三十里地的一个庄子里,被我在无意间发现。当时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无奈功夫低微,便只能假扮成那庄子里的守卫,趁你那外室不注意时,将孩子抱走!”   “当时他才四岁,长得天真可爱,乖得不行,居然不哭不闹,还叫我阿伯。要不是他机灵可爱又嘴甜,令我起了恻隐之心,我早就把他杀了!”   他指向凌青壁:“现在他腰间挂着的那块古玉,也是他身上的信物!”   “是这块吗?”凌青壁的声音突然响起。   在场之人又是一惊,循声望去,便见已经“死了”的凌青壁缓缓坐了起来,唇角还挂着血渍,手里举起了唐鹭送给他的那定情之物。   申屠浔诧异地瞪大眼睛:“你竟然没死?!”   凌青壁在唐鹭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冷笑道:“我当然不能死,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不设这个局,怎么会逼你说出实情!”   “叔叔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如此对他,只能说明你要拿他来针对别人!”凌青壁到底还是受了内伤,说话有些费力,唐鹭便替他揭晓真相,“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大部分的事实,联系你俩之前的过往,你现在要做的,无非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而四府盟中,有这个权力和能力的人,大约只有沈伯伯,所以你才不遗余力地制造冤案嫁祸给叔叔,目的就是要他们父子相残!”   申屠浔冷冷地看着凌青壁:“你还真是聪明啊。”   “一般一般,跟梁前辈谋划了二十六年的这个局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罢了。我也是七八成的猜测,外加一点点侥幸而已。”凌青壁揶揄道,“是阿伯你报仇心切,一时失察,才被我算计到。”   唐鹭恨恨地望着申屠浔:“没想到这块玉佩竟然是你做的手脚,亏我还拿来跟叔叔做定情信物!”   “对,是我给了那玉器店的伙计,让他向你推荐。”申屠浔面对他时,声音都温和了许多,“这是他的东西,物归原主,不也是件好事?!”   沈溪声却突然道:“胡说八道!我从未见过这块玉佩,也从未给我儿子戴上过,凌青壁不是我儿子,申屠浔,是你偷了那块弟子手牌,随便找个了人来冒充!”   “爹!”沈灼明显已经相信了这件事,阻止地拽了拽沈溪声的手臂。   “他不是!”沈溪声声嘶力竭地大喊,整个人略显偏执,与之前那个端方稳重的四府盟盟主判若两人,“他不是我儿子!”他又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地,转头看向唐雪飞,怒道,“你是不是知道凌青壁的计划?方才那霍琦,还有佟虎,是不是你们安排好的一出戏?!”   唐鹭挡在唐雪飞身前,冷笑道:“沈盟主,你自己其身不正,就别怪别人提防你!佟虎早就招了,当日的确有人逼他在公审大会上反咬一口!”   “那也不能证明是我爹干的!”沈灼也护着自己的父亲,怒道,“你们有何证据?!”   “当然没有证据,不然我们还用演这场戏吗?!”唐鹭理直气壮道。   凌青壁举起手,笑道:“怪我怪我,其实我带佟虎来,最终目的是让沈盟主‘杀’了我,直接攻击他显然是不好用的,无凭无据,还会显得我在教唆佟虎,就只能转而攻击唐庄主。”他搭上唐鹭的肩膀,“在别人看来,以我和小唐的关系,我不会编纂瞎话构陷唐庄主,会显得佟虎的话有可信度,而你,沈盟主,为维护好友,自然义不容辞,顺理成章地为了唐庄主来胖揍我。”   “当然,之前我们也不能十成十笃定申屠浔想要对付的人是沈盟主,但差不多肯定是说话有分量的前辈。”他补充道,“但我们确定唐庄主不是,所以便拉他下水。”   唐鹭接口道:“武林前辈们大多德高望重,若是为了自己的事,未必会立刻出手,但是若为了朋友,肯定会不假思索,因此我们才兜这个圈子,引诱诸位有所行动,不料事实与我们推测的的确一致。”   此刻,方才那位自称飞鹰帮帮主的“霍琦”此刻不知道用了什么药水把脸一抹,竟然是刘云假扮的。   “那这也是爹为了维护唐庄主而上当,并不能证明他有什么过错!”沈灼怒道。   凌青壁目光阴沉地望着沈溪声的脸,看着他脸上泛起的红斑,目光阴沉:“你问问他自己吧,这些年来他做了多少亏心事!”   其实他大约猜到了所有真相,但是看到红斑之前,他还心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自己的生父并非这样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只可惜,他永远都只会得到最坏的结果。   唐雪飞也看到了沈溪声脸上的红斑,犹如桃花一般覆盖了他面上包括脖颈的皮肤,面露意外之色,随即不免深深叹息。   “沈盟主,你的脸怎么了?”凤千川奇怪道。   沈溪声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红斑不痛不痒,他并没有任何感觉。   沈灼抽出剑来给他当镜子用,转头质问凌青壁:“是不是你方才在那烟雾中做了手脚?!”   “对,我做了手脚。”凌青壁坦白承认。   其他人立刻面面相觑,互相检查,发现自己没事才放了心。   沈灼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不由疑惑:“为什么别人都没事?”   唐鹭揶揄道:“是啊,为什么别人都没事?”   “那是因为当日我向一直利用我找《无隅心法》的那个幕后黑手喷了桃花烟,可惜剂量没有把握准,只有方才用另一种药物刺激,才能够令桃花烟的效果显形。”   晏秋帆一边说,一边跳上擂台,向周围众人抱拳:“碧山谷弃徒晏秋帆,见过各位前辈。”   谢青枫见到他,隐隐露出些许笑意。   希望这一次戴罪立功,能让师父原谅师弟。   本来在“看戏”的菖蒲老人,突然看见晏秋帆冒出来,心里滋味略显复杂,沉着脸一言不发。   碧山谷谷主对晏秋帆之事心里有数,转头问菖蒲老人:“居然还有这层隐情?”   “听听他的解释吧。”菖蒲老人觉察出谷主口吻中并无为难之意,便看了晏秋帆一眼,冷声道,“从实招来。”   晏秋帆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弟子遵命。”   于是他便将自己如何与那黑衣人“结缘”的全过程说了出来,包括黑衣人唆使仇龙假扮自己的仇人,利用自己报仇心切来寻找《无隅心法》,以及自己试药用的活人也是对方提供的,最后说到了前些日子黑衣人要将他灭口,他早就有所准备,才给对方喷了桃花烟,以待日后辨认。   “只是没想到,此人竟然是沈盟主。”晏秋帆假装震惊,“弟子确实始料未及。至于仇龙之事,佟虎可以作证。上次公审大会时疾风门的周少侠也说过,仇龙恰好是他的仇人,正因为如此,凌掌门和周少侠才去找仇龙报仇,不料遇到了黑衣人手下灭口,然后只能再找佟虎询问,这便是上次佟虎反咬一口的源头。”   他很机灵,没有自行推断什么,只是摆事实讲道理,毕竟公审大会只是几天前的事,当时佟虎所言大家还言犹在耳。   武林豪杰没有笨的,尤其这些前辈们,很快就自己把事实串了起来,看着沈溪声的目光彻底变了。但毕竟没有其他证据佐证,他们不约而同打算观望,并没有立刻开口指责。   沈溪声一直沉着脸没吭声,毕竟他现在还是四府盟盟主,不能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受到一点指责就跳脚,只能先顾着体面,只能让人把话说完,思索着如何为自己辩护。   不管别的,晏秋帆这套说辞前后都串得起来,虽然仇龙已死,但佟虎还在,这人虽然不敢得罪沈盟主,但更不敢得罪凌青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这人都干得出来,要是自己再说谎,不得被这凶神给剐了?!   而且审时度势,目前沈溪声已经备受质疑,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去抱对方的大腿。   于是佟虎结结巴巴,又把实情说了一遍,他跟晏秋帆一样,没有指责沈溪声,只说了事实,剩下的就交给大家去联想。   “当日灭口仇龙的黑衣人我们抓了回来,在他头皮上发现了黑云刺青。”唐鹭朗声道,“黑云刺青代表什么,相信在座各位前辈都很清楚。”   元一道长诧异道:“黑云令?岂不是早已在江湖上消失?难道现在为沈盟主所用?”   沈溪声冷笑:“一派胡言!”   “没有!真的没有!”沈灼辩解道,“我自小在父亲身边长大,从未见过什么黑云令!”   凌青壁沉痛地望着他:“沈盟主若是有心瞒你,你又怎会知道?”   沈溪声其身不正,罪恶滔天,倒是把这个儿子教得襟怀坦白、堂堂正正,或许是不想沈灼步其后尘,足见其爱子情深。   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   菖蒲老人:吃瓜吃到自家。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哈~ 第114章 仇怨   “哈哈哈哈哈!真是精彩啊!”   申屠浔计谋失败, 本来十分懊恼,但是目睹沈溪声被亲生儿子指责, 心情又好了些, 愉悦地看够了戏,拍掌赞叹:“我放出《无隅心法》谣言的时候还有点不自信,心想过了二十多年,沈盟主还会惦记这心法吗, 万一不惦记了, 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没想到沈盟主竟然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   凌青壁诧异:“这谣言居然是你放出来的?!”   “当然, 我皓月剑派当时那么惨,灭派灭门之事我怎敢忘!二十年来自然也要时不时放出些风声, 看这些武林正道狗咬狗!”申屠浔恶狠狠地说。   凤千川则好心问道:“既然你是皓月剑派的后人, 之后又怎么进了杳溟宫?”   “当年我带走凌伢子后四处逃窜,又与他失散,幸好被爱妻所救,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逆行云的女儿。我也便将错就错,入赘杳溟宫,为的就是查清楚《无隅心法》到底在不在逆行云手里!”申屠浔也憋了二十多年,如今能一吐为快, 总算能吐出一口浊气。   他本来打算等揭露真相后让沈溪声痛不欲生,然后与对方决一死战, 凌青壁没死的确是个意外, 但现在儿子指证老子,在他看来是另外一种快意。   申屠浔转头盯着沈溪声:“事发当日, 我只看到了你亲手杀了我爹娘, 取得逆行云信任后才知, 当时竟然是你哄他前去找我爹抢夺心法,到时候心法归他,你则一战成名,双方各取所需。然而逆行云轻信了你,他并没有得到心法,那么心法定然落入你的手中!”   “可我暗中观察,你并不像得了心法的样子,不然你不可能不练!因此我时不时让人放出《无隅心法》出现的消息,果然啊,哈哈,你竟然也在找!但这些年来你都很谨慎,我始终抓不到你的小辫子。没想到今年,总算是我运气好,找到了你儿子,用他来给你致命一击,竟然还有意外惊喜——沈盟主,没想到吧,你儿子早就盯上你了!”   沈溪声怒道:“他不是我儿子!”   “不好意思,我也没打算认你这个爹。”凌青壁赶忙澄清自己。   即便此前对真相猜测得差不多,即便心中还怀有一丝侥幸,无可回避的是,他确实对沈溪声没有半点亲切的感觉。   看来有时候血缘也未必会让人与人之间更加亲密。   唐鹭望着沈溪声,冷声道:“黑云令跟沈盟主有关,皓月剑派覆灭也与你有关,你既然否认这一切,是否有证据这些都不是你干的?!”   “对了,我还得补充一句。”晏秋帆适时开口,对菖蒲老人说,“师父,当年我父母及我所中的毒,还有仇龙及黑云令弃子被灭口时中的毒,外加盈长老所中之毒,都是同一种毒素。”   凤千川意外道:“你也见过盈长老?”   “回凤前辈,盈长老中毒后,海长老四处寻医替她医治,意外撞上了我。”晏秋帆看向凌青壁,“正是此事,让我结识了凌掌门和唐少侠。”   凤千川不禁疑惑:“沈盟主,为何你要用毒伤害盈长老和海长老?”   “我有一个猜测。”凌青壁笑道,“或许他想知道寒云山隆觉寺下机关的秘密,才去问隐鼹帮硕果仅存的两位长老,只可惜两位不愿告诉他,他便以毒伤人,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之所以有此推断,是因为当日我们离开寒云山时,看到了同样的黑云令杀手。”   唐鹭补充道:“而他知道隆觉寺下有机关,便能说明,他是四十年前隆觉寺惨案中唯一生还的人,也就是下毒杀害净潮大师的那个小沙弥!”   “空口无凭,你何必事事都往他身上赖?!”沈灼厉声道,“凌青壁,他也是你爹,你无凭无据,何以如此诋毁他?!”   凌青壁的确没证据,但桃花烟一事属实,证明沈溪声跟这些事都脱不了干系,他只能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诈对方。   然而此刻天边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想要证据吗?我有!”   一个身形瘦小的妇人突然落在了擂台上,凌青壁、唐鹭、刘云以及隐匿在暗处的周靖花雨深等人见了也都不禁错愕。   “林婶?!”凌青壁意外道。   “什么林婶,我是你娘!”林婶抬手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更年轻一些的面容,容貌秀丽,隐约跟凌青壁有几分相似,她冷冰冰地看向沈溪声,“时隔二十六年,你还认得我吗?”   千算万算,凌青壁是真没算到这一出,唐鹭闻言也是一脸懵逼。   今天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所有人都觉得,就算再来点离奇的事,也都见怪不怪了。   沈溪声的面色此刻才真正改变,他一向老成持重的脸上浮现出惊讶和恐惧:“轻云,你……”   “令主?!”此刻有一人从看台处跳上擂台,“扑通”跪在林轻云面前,这中年汉子激动得眼眶发红,“没想到你还活着!”   唐雪飞和凤千川面面相觑,他们都认出来这位中年汉子是沈溪声的一个随从。   林轻云端详着他的面孔,最终认了出来:“狄飞?”   “是我!”狄飞转头看向凌青壁,“那夜我见过他的玉佩,还在疑惑……原来他真的是少主!”   林轻云激动道:“你居然还活着?我以为沈溪声会杀了你!”   “没有,没有……”狄飞痛哭流涕,“他说你被仇家杀了,原来我们全都被他骗了!”   申屠浔这会儿凑过来问,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这位‘令主’,你到底是谁?你说你是凌掌门的娘,所以你是——”   “我就是当年你口中所称的沈溪声的‘外室’,黑云令的继任令主!”林轻云斜睨着他,冷声道,“申屠浔,你偷走我儿子近二十六年,这笔账我稍后一定会跟你算,但是现在……”   她转头望着瞠目结舌的武林群雄,大声道:“你们想要沈溪声作恶的证据,我就是!”   “四十年前,我在别院居住时,曾救过一个倒在路边命悬一线的小沙弥,名叫虚真。他那时十五岁,我十三岁,虽然父亲是黑云令主,可我并不问世事,更不知道隆觉寺惨案。我只是耐心地照顾这位小沙弥,直到半年后他的伤彻底痊愈,与我辞别。”   “九年后,我再次与他相逢,很快情根深种,他为我买了庄子,我们就如同夫妻一般生活,只是不久后我才知道,那时他已经与他师父的女儿成亲两年,刚刚有了一个儿子,就是沈灼。”林轻云面无表情地陈述着,“他保证会尽快与他夫人摊牌,将我娶进门做平妻。”   “我们黑云令本就不在乎世人眼光,而我堂堂一个少令主,岂会贪图这种虚名,我当时只想,能与我爱的人双宿双栖便好,名分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从来未对他有过任何要求。后来,我便怀了鹤儿……”   唐鹭小声问凌青壁:“叔叔,这个‘鹤儿’应该就是你吧?”   “应该……”凌青壁“啧”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原来我叫沈鹤么?”   林轻云面露痛苦之色:“那时我父亲突然病重,不治身亡,而我作为他唯一的女儿,自然继承了黑云令,而沈溪声劝我不要再过江湖上那种不安稳的生活,建议我暂时静默黑云令,再做打算。当时我爱他至深,自然他说什么我都听,便依了他,甚至将令牌也交给了他。”   “他很快解散了黑云令,只留了一小部分心腹在我身边作为护卫,其他人全都不知所踪。我便在他买来的小院中安安稳稳生了孩子,带着鹤儿,想要过普通夫妻的平凡生活。我没有惦念什么平妻的身份,但他继任凌波门掌门后,竟也没有再提这件事。”   “直到后来,皓月剑派覆灭之后,他一时间名声大噪,去我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也终究意识到有些事情不太对劲。有一日他终于来了,我便要与他说个清楚,怕打扰鹤儿休息,我将沈溪声带去了庄子外面,只留两个人守着孩子。也就是这一次,等我回去之时,鹤儿不见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目光紧紧盯着申屠浔,申屠浔自知对不起她,垂着眼没吭声。   “我们疯了一般地四处寻找鹤儿,都没有结果,三个月之后,沈溪声放弃了,毕竟他那时名声在外,外室和私生子对他的名气有所影响。我是一个母亲,永远不会放弃寻找自己的孩子,可他怕我把事情闹大,又想彻底掌控黑云令,竟对我起了杀心!”   “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身边熟悉的人都被他调走,连狄飞也毫不知情,当时我的功夫比他差远了,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跑。”   “真是个王八蛋!”唐鹭低声骂道。   凌青壁已经气冲脑门,只剩最后一丝意志力堪堪维系神智,好让母亲把话说完。   无妨,管他是不是我老子,沈溪声的狗命,我是取定了。   林轻云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但我临走前,发现了他一个秘密,原来《无隅心法》真的落在了沈溪声手里,他怕别人发现,藏在了我们这边书房的密室里,我已经认清了他的真面目,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于是我将这心法上下斩为两截,留了上半截给他,我带着下半截离开。”   申屠浔哈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溪声,难怪你没能修习心法,这是你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知道我带走了心法,便更加要把我找回来,我总算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敢感情用事,万般小心才逃脱了他的追杀,找了个小村庄躲了许多年。或许后来年份久了,沈溪声没见过我在江湖上活动,才逐渐放松了警惕。”林轻云淡淡道,“但我从来不敢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同时也是为了寻找我的鹤儿,这些年走遍了整个大曜,直到前些日子,我为了武林大会而来。”   “我想鹤儿如果已经在别处长大,可能也会成为一名江湖豪杰,于是每次武林大会我都会来看看,哪怕希望渺茫,没想到这次,竟然看见了凌掌门佩戴着那枚玉佩,就是我鹤儿被人偷走之前,我刚刚给他戴上的玉佩。”   凌青壁好奇道:“那为何沈溪声没有认出来这玉佩?”   “因为他没有见过。”林轻云跟他说话的声音温柔了许多,“这是我爹、也就是你外祖父的遗物,出事之前我刚刚回故居转了圈,带走了这块玉佩,回来就挂在了你的脖子上。沈溪声许久没来看你,就算来也只是匆匆离去,没有多看你一眼,便没有注意过。”   申屠浔再度嗤笑:“活该!”   “起初我并不敢跟鹤儿相认,毕竟时隔许多年,那块玉或许被偷走他的人给卖了也说不定,恰好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拜在他门下,我便留下来观察——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林轻云继续道。   躲在暗处的阿萱听得已经泪流满面,旁边林红绢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和师父之间真的是善缘,老天都在帮你们。”   “后来疾风门出事,鹤儿莫名被申屠浔针对,你们觉得怪异,但我知道的事实比你们多,提前一步揣测到了他的身份和用意。但我仍旧不敢百分百笃定鹤儿的身份,这才一直等到今天。”林轻云看向凌青壁,目光骄傲,口吻自豪,“我的鹤儿果然成长为一名英才,没让我失望。”   唐鹭小声嘟囔:“但前辈是不是心也太大了,万一……”   “看来我性子随我娘。”凌青壁低声道,勾起唇角对林轻云回以微笑。   “所有事情你们已经清楚了吧?善恶到头终有报,我捱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了这一天。”林轻云望着在场所有人,“隆觉寺的逃跑的小沙弥是他,偷走黑云令转为己用的也是他,覆灭皓月剑派的罪魁祸首也是他,至于隐鼹帮,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是光前面三项罪名——沈溪声,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第115章 劫持   听到林轻云说的这些, 沈灼整个人都垮了,他面如死灰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颤声道:“爹……”   沈溪声沉默不语, 面无表情,令人猜不透他想怎么样。   但是凌青壁知道,他这么久没有动静,无非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想要找出理由反驳他娘, 亦或者是在策划着如何逃跑。   狡诈如沈溪声, 是不会这么容易甘愿束手就擒的。   原本被申屠浔收买的那些造势之人自然不会再对凌青壁喊打喊杀, 在场所有武林人士都沉默地注视着沈溪声,在这般惊天的真相面前,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力气再出声, 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连任三届、被江湖人视为榜样的四府盟盟主居然是这么一个机关算尽、大奸大恶之徒,显得四府盟所有人都像个笑话!   “《无隅心法》本来就该是我的。”沈溪声突然哑声道,“你们都以为二十多年前这本心法才现世,实际上四十年前,有人哄骗我给净潮师父下毒的时候,就给我展现过这心法的威力!”   “他说只要我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就将心法传授与我, 哈哈哈哈哈!我、我竟然信了!我一直想学净潮师父的神功,可是他不教我, 那我还能怎么办, 我只能去学别的——谁不想上进呢?闯荡江湖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做一个和尚吗?!”   “可是当我完成了任务, 兴冲冲地去找那人的时候, 他竟然想杀我?!幸亏我机灵跑得快, 但还是被他打中了一掌,差点丧命!我付出了这么多,难道不该得到心法吗?难道不该称霸武林吗?我得到的这一切,都是我实打实拼回来的,我都是靠自己的本事!”   凌青壁怒道:“可净潮大师做错了什么?隆觉寺上下那么多条人命又做错了什么?我娘还有黑云令所有人,以及皓月剑派全门又做错了什么?世上就你一个人无辜么?!”   “还有我们全家!”晏秋帆眼圈通红地冲过来,“我们只是本本分分的江湖人,到底哪里惹了你?!”   沈溪声淡淡笑道:“那是你爹不走运,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阿弥陀佛,这些都是人命啊!”松台大师叹道,“你也曾是出家之人,心中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愧疚?呵!武林就是胜者为王,婆婆妈妈难成大器!”   他方才说那几句话无非是吸引众人目光,避免别人发现他的意图,就在此时,他骤然发动了攻击,一把推开挡在身边的沈灼,拔起插在地上的龙腾剑,迅速向林轻云刺去。   “娘!”凌青壁手边没有兵器,本能抽出身旁谢青枫的剑,冲过去将龙腾剑挑开。   唐鹭担心他的伤,自然要冲过去护着,而唐雪飞担心唐鹭出事,也下意识地跟了过去。   林轻云生怕儿子受伤,推开凌青壁与沈溪声交手。   这正是沈溪声想要的局面,他到底武功高强,又是蓄意为之,没几下便制住林轻云,点了她的穴道,将人箍在身前当做人质。   “你别乱来!”凌青壁怒道,“放开我娘!”   唐鹭也道:“沈溪声,别再垂死挣扎,快放开林前辈!”   “溪声兄,悬崖勒马吧!”唐雪飞苦口婆心。   沈溪声冷笑一声,并没有答话,而是挟持林轻云后退几步,抬手便挥出一片毒针——   “小心!”   毒针雨一般地落下,众人赶紧抽出兵器格挡,或者运起内力试图将其屏开。   唐鹭更是甩开长鞭一卷,将面前毒针卷住再甩出去。   晏秋帆见谢青枫没了剑,立刻扑过去抱住他,不料“嗖”、“嗖”几声,几支毒针扎进了自己的后背!   “秋帆!”知道沈溪声用的是剧毒,谢青枫吓红了眼眶,立刻封住了他的穴道,“你怎么这么傻!我能用内功护住我自己!”   晏秋帆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伏在他肩膀上轻笑:“我也想……保护师兄……一次。没事的……我做了解药……在我怀里。”   谢青枫赶忙伸手取出他怀中的一个锦囊,从里边倒出了药丸,按照指示给他喂了下去,又扶着他原地坐下,运功加速药效。   沈溪声丢出毒针,便借机带着林轻云逃跑,申屠浔自是不会放他离开,施展轻功紧紧追上。   狄飞牵挂令主,紧随其后。   沈灼担心父亲罪上加罪,也担心申屠浔对他下手,也追了过去。   凌青壁原本就受了伤,见母亲被沈溪声掳走,想要追上去,突然脚下一软,趔趄了一下,被唐鹭扶住。   “叔叔!你没事吧?”唐鹭紧张地检查他有没有中毒针。   凌青壁面色苍白,摇了摇头:“无妨,我这是气的。”   “爹,你们呢?”唐鹭回头,担心地看向唐雪飞、唐鹞和唐鸢。   唐雪飞气定神闲:“放心,我们无事。”   “师父!”   周靖、花雨深、张小五、刘云、三红和阿萱纷纷跳上擂台。   看到徒弟们担心的模样,凌青壁冲他们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   花雨深担忧地冲着申屠浔离开的方向望去:“师父……接下来……”   “自然是去追!”凌青壁冷声道,“不能让沈溪声再伤害我娘!”   周靖立刻道:“我也去!”   “我也去!”花雨深抓住了周靖的袖子,目光坚定。   周靖知道她牵挂申屠浔,便点了点头。   唐雪飞沉声道:“青壁,鹭儿,此次我也随你们同去,沈溪声武功高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鹞儿、鸢儿,你们留在此地维持武林大会的秩序。”   “遵命!”唐鹞唐鸢异口同声道。   凌青壁也吩咐道:“刘云,小五,你们护着我几个徒弟,暂时留在迎客镇中,若是唐大公子有需要,就帮上一帮。”   张小五、刘云抱拳道:“是!”   凌青壁望向谢青枫:“谢大侠……”   周遭也有些人中了毒针,正纷纷运功祛毒,谢青枫见晏秋帆做的解药有富余,知道这是他特意提前准备的,便走了一圈,将解药分发给需要的人。   “这里交给我,你们先去。”他向凌青壁点头,“希望能顺利把林前辈救出来。”   事不宜迟,凌青壁运了运气力,带上兵器,与众人一起沿着沈溪声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们刚刚离开,晏秋帆运功将毒祛除,缓缓睁开眼睛。   “感觉怎么样?”谢青枫蹲在他身前,紧张地问。   晏秋帆笑笑:“我已经没事啦!”   “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谢青枫双手冰凉,紧紧握住他的手。   晏秋帆抱住他,喃喃道:“终于能跟师兄在一起,我怎么舍得死。”   “阿萱姑娘看着呢。”谢青枫心里欣喜,脸颊微微泛红。   晏秋帆则回头看向阿萱,向她招手:“小丫过来,正式向你介绍,这是你嫂——”   “休要胡言乱语!”谢青枫把他的嘴巴给捂住,脸到脖子都红透了。   阿萱站在一旁捂嘴窃笑。   另一边,菖蒲老人看到这一幕,满脸糟心地背过身去。   ---   凌青壁受得内伤不轻,不然也不能骗过沈溪声和申屠浔,让他们以为他真死了。此前他一直在强撑,可是追出去没多远就突然失力,从房顶一头栽了下去。   “叔叔!”唐鹭担心坏了,追着跳下地面,将他搂在怀中,“还是先寻个地方疗伤吧!”   凌青壁面色苍白,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行,我要去救我娘……”   “你现在这样怎么救?!”唐鹭扶他站起来,着急道,“现在白天,肯定有人看到沈溪声的踪迹,我们先去疗伤,让小周去打探一下,等你恢复几成功力再去追,不是事半功倍吗?”   周靖也点头:“对,我先追过去看看!”   “我跟师兄一起!”花雨深立刻道。   唐雪飞也从旁劝道:“青壁,你别硬撑,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娘也不会安心。”   道理凌青壁也懂,若是易地而处,他也会这么劝别人,只是事关林轻云,他放心不下。   最后他让了一步,先让周靖去打探情况,同时花雨深备了马车,等周靖探听归来,判断出沈溪声是往凌波门方向去了,一行人便立刻上了路。   周靖驾车,花雨深坐在外边陪他,唐鹭及唐雪飞在马车中同时为凌青壁疗伤。   有之前晏秋帆给的伤药,再加上两个内功高手的帮忙,一天一夜后,凌青壁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八成,怕唐鹭和唐雪飞有所损伤,他赶紧让两人停下。   “稍后不免会跟沈溪声有场恶战,大家还是保存实力吧。”   这话说得有道理,唐鹭也想到时候好护他周全,便没有争辩,从善如流地收了功。   片刻后,驾车的周靖和花雨深发觉唐雪飞撩起车帘从里挪边出来,面色别扭地与他俩挤着坐在了另一边,没有吭声。   周靖与花雨深面面相觑,两人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呆头鹅一脸无语,花雨深忍俊不禁。   疗完伤,再跟一对劫后余生的小情侣挤在那么狭窄的空间里,搁谁谁别扭。   车厢里,唐鹭把凌青壁整个抱在怀里不撒手,脸埋在他颈间。   之前一切事情发生得都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反应,现在终于得了空,随便一想都觉得后怕,心疼得胸口堵得厉害。   “我这不是没事嘛……”凌青壁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拍拍他家小糖包的手,柔声哄道,“你相公我是谁,一切尽在掌握。”   唐鹭强忍着眼泪,眼睛红得厉害,凶狠地说:“你骗我!我可记住了!你说你只是轻轻挨一掌就装死,这是‘轻轻’吗?!”   “也不能太轻不是,一掌说不过去,得引得沈溪声下了狠手才能骗过他们这些老油条。”凌青壁亲亲他的额头,“但我推断的也没错,沈溪声为了从我这里得到《无隅心法》的下落,是不可能真正对我下杀手的。”   “可是看到你吐血的时候,我真的吓死了!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若是沈溪声就是一心要弄死你,再对你身边的人下手找心法呢?”唐鹭撅着嘴不爽道。   凌青壁笑笑:“好了好了,别想了,担心已经过去的事,不是自寻烦恼吗?”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唐鹭越想越气,拿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咬得凌青壁“嘶”了一声,“若换了是我这么不知死活,看你心疼不心疼!”   “我知道错啦!以后再也不敢啦!”凌青壁凑过去用脸颊蹭蹭他的脸,讨好地笑。   唐鹭偏头就吻住了他,压得他倒在了座位上,暴戾地吻了下去,满心担忧与愤怒无处挥洒,全都封缄在了这个怒气冲冲的吻中。   凌青壁也没有挣扎,随他任意施为,前所未有地逆来顺受。   “你怎么没反应!”唐鹭还不高兴,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凌青壁:“……”   “这不是想让你过瘾嘛!”他有点委屈。   小糖包撇撇嘴:“我喜欢有来有往的,喜欢叔叔也凶一点。”他小声嘟囔,“软绵绵的多没意思。”   “哦?原来你喜欢粗暴的。”凌青壁忍俊不禁。   唐鹭垂眸:“喜欢叔叔做自己,不为了任何人委屈或者假装。”   凌青壁收敛了笑容,清瘦的脸庞浮现从未有过的冷酷,看着他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暴虐。   片刻后,他骤然抬手按住唐鹭后脑,将人狠狠压向自己,重重吻住。   他虽然是心大,但并不是没有心,也确实像唐鹭说的,习惯性地伪装成没事的样子,骗过别人,也能骗过自己。   但这次与过去都不一样,稍有差错,他真的可能送命,而且得知母亲还在世,情绪反复跌宕,他心里五味杂陈,只是再一次强行压制住罢了。   在小糖包面前,凌青壁明白,他再无伪装的必要。   两人呼吸急促,唇舌交战,牙齿再度咬伤了对方,也一度失去了平衡,从座位上跌落下去,顺便换了位置。   凌青壁手垫在唐鹭脑袋下边,凶狠地压着他亲吻。   唐鹭也不甘示弱,紧紧箍住他的腰,强力地回应,直到双方都喘不上气,才不得不分离。   凌青壁怕压坏了他,侧身躺着,两人粗.喘着,在车厢这一块狭窄的地板上紧紧相依。   “我们会把林前辈救出来的,沈溪声劫持她,应当是为了那半本《无隅心法》,他暂时不会伤害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唐鹭突然轻声道,“等把她救出来,叔叔从此就有家了。”   凌青壁怔了怔,此前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听到“有家”二字,方才平息一点的情绪再度肆虐,禁不住笑了起来,眼里却闪着泪花。   “对,我有家了,我有娘了,我……我不再是孤儿了!”   唐鹭把他按在自己肩膀上:“叔叔还有我,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一看前辈就很喜欢我,她一定也会疼我,嘿嘿。”   “那你也得改口叫娘。”凌青壁低声笑。   小糖包嘴甜得要命,得意道:“当然,我也有娘疼了!”   “娘疼你,我也疼你。”凌青壁将他抱得更紧。   唐鹭笑着学他:“娘疼你,我也疼你。”   “我们互相疼!”凌青壁笑道。   --------------------   缓一缓,就该最后决战啦~ 第116章 追寻   既然沈溪声劫持林轻云是为了要剩下半本《无隅心法》, 其实应当会故意让凌青壁等人找到,好制造一个讨价还价的局面, 否则他带走林轻云也没什么意义。   从这个角度推断, 他应该是回了凌波门,自己的“老巢”。   沈溪声功夫独步四府盟,此人必不在意被人围攻,大不了鱼死网破, 只不过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利用地形优势, 或许更有利一些。   因此, 凌青壁运功巩固过后,感觉功力恢复得差不多, 几人便换了马, 加快速度赶往凌波门。   自从沈溪声连任盟主之后,凌波门也逐渐成了四府盟第一大派,无数年轻人想要拜沈溪声为师,二十多年来这个门派逐渐壮大,也就需要更加富丽堂皇的门面来衬托其威风。   跟兰杜山庄一样,凌波门也坐落于一座山上,这山更加巍峨, 春季里鸟语花香、生机勃勃,一看就是钟灵毓秀的地方。   按照凌波门的规矩, 访客需要在半山腰的下客亭向轮值的弟子出示拜帖、登记姓名, 再由弟子一路向上汇报,得到准许后, 再迎客入内。   可现在下客亭里并无轮值之人, 这就有些不同寻常。   唐雪飞与凌青壁对视一眼, 大家都觉得不妙。   “怕不是已经乱了吧?”唐鹭不由道。   唐雪飞蹙眉道:“或许申屠浔已经赶到了。”   凌青壁一夹马腹:“快上去看看。”   他们虽然是要抓住沈溪声算总账,但是凌波门弟子的性命是无辜的,不能被申屠浔这个大魔头任意砍杀。   一听父亲的名字,花雨深十分担忧,即便不知道一会儿打起来自己该怎么办,但仍旧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   或许念着自己,父亲会对其他人手下留情。   众人马不停蹄地直接到了凌波门正门口,此处也没有守卫,令他们轻松通过。   经过前边几重院落,已经能隐约听见打斗之声,凌青壁带头从马上跃起,施展轻功往内院冲去。   此刻内院里一片七零八落,树木倒塌,房屋损毁,身着凌波门弟子服的年轻人都受了伤,躺了一地,哀鸣阵阵,而中间两人打得十分热闹,正是沈灼和申屠浔。   沈灼功夫不差,虽然比魔宫宫主可能还略逊一筹,但目前仍能抗衡,看样子两人打得时间并不久。   申屠浔的狂龙诀功力十分强劲,一出手,其内力能够波及整个院中之人,就连周遭的树木和院墙也都遭受了极强的冲击,凌青壁跑在前边,感受到这内力,立刻拦住身后的人。   “小心!”   申屠浔愤怒地质问沈灼:“把沈溪声交出来!”   “我已经说过了,我爹不在这儿!”沈灼运起凌波门的独门心法天宸诀与他对抗,怒意和绝望使他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从小一直敬仰的父亲竟然是为祸武林四十年的败类,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信仰濒临崩溃。   但不管怎么样,他也得保护凌波门的一众弟子。   凌青壁抽出分野刀,径直冲了上去。   “叔叔!”唐鹭转头对唐雪飞道,“爹,你先别出手!”   儿子这是要他保存实力,唐雪飞明白,叮嘱道:“小心行事!”   唐鹭点头:“放心!”   他也抽出劈云剑,与凌青壁一起落入战阵当中。   两人使出青鹭联璧和不度神功,几招之内便将沈灼和申屠浔分开。   “大哥!不必在这魔头身上消耗太多内力。”凌青壁不认沈溪声,但是他对沈灼印象很好,也才明白难怪一见面就觉得对方很亲切,自然而然叫出了这个称呼。   唐鹭则瞪视着申屠浔:“申屠老贼,沈溪声的罪自然要赎,但你也不是一张白纸,别想借着这件事遮掩你的罪恶!”   申屠浔面对唐鹭,神态要柔和得多,只是冷冷一笑:“小子,先解决了沈溪声再说!”   沈灼则满面悲怆地望着凌青壁:“二弟,我知道你过得不易,这些都是爹爹犯下的错,但他到底是我们的爹,你能不能高抬贵手?!”   留守在凌波门的弟子们并不知武林大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听到凌青壁和沈灼之间的称呼,一个个错愕不已。   “这位是……掌门的儿子?怎么从没听说过。”   “武林大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掌门犯了什么错?我怎么觉得要翻天?”   “连申屠浔都敢打上门来,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掌门到底去哪儿了?为什么只有大师兄回来?”   凌青壁沉痛地对沈灼说:“自作孽,不可活,我不是为了报私仇,沈溪声的罪孽罄竹难书,就算我放过他,整个四府盟都不会放过他,如果你知道他带我娘去了哪,能不能告诉我?我才刚刚和娘重逢,不能再失去她老人家了。”   “我真不知道。”沈灼无奈道,“我比申屠浔晚了一步,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大打出手了。”   申屠浔冷声道:“哼,我会信你?!你和你爹是一丘之貉!看来是要打得你服气才肯说!”   他挥动手中宝剑,凌空跃起,想要越过中间两人向沈灼出招,但凌青壁和唐鹭自不可能让他得逞,四个人便打成了一团。   见花雨深紧张地看着申屠浔,周靖便把她拉到身后:“别看了。”   他有些后悔带她过来,明知道申屠浔不会有好下场,还让她目睹这一切,实在太残忍。   可是他又没办法不带她来,毕竟那是她的父亲,即便看不到,也总会牵挂。   花雨深咬了咬嘴唇,眼眶发红,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师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要、非要伤他性命吗?若是我们杳溟宫退出江湖呢?”   “此事不由我们说了算,虽然他是为了报仇才做这些事,可也有很多人因为他而丧命。”周靖为难道。   花雨深垂眸:“其实……其实我爹这些年真的没干坏事,我知道那十五人之死是他的错,能不能让他活着受罚?”   “你是申屠浔的女儿?”唐雪飞突然问道。   周靖赶忙护着花雨深:“前辈,他爹的事与她无关!”   唐雪飞绷着脸:“我还没有那么迂腐,但是姑娘,你爹犯了错,就该承担这个后果,他也是名门之后,自己心里明白这个道理。”   花雨深知道此事再难有回旋余地,恐怕不光周靖和她说了不算,就连唐雪飞还有师父师娘说了也不算,只能难过地沉默了。   唐雪飞望着不远处激烈相搏的四人,看申屠浔总是有意无意地避过唐鹭,心中那藏了十八年的疑惑再度涌上心头。   他很想问个清楚,却着实难以开口,不仅自己面子过不去,对于死去的妻子,也太不尊重。   只是这件事,如鲠在喉,太让人难受。   他正在天人交战,此刻有个人轻飘飘地落在他身边:“唐庄主。”   “狄飞?”此人不愧是黑云令之人,轻功及隐匿行踪的本事着实了得,连唐雪飞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   狄飞抱拳道:“我已经将凌波门上下搜寻了一遍,的确没有发现沈溪声的踪影。”他回头看了看正在打斗的凌青壁,“我猜他会在轻云山庄,想告诉少令主,但又不想申屠浔跟来。”   “我们一走,申屠浔肯定会跟,他报仇心切,我们根本阻止不了。”唐雪飞道。   申屠浔追打的目标是沈灼,对唐鹭和凌青壁都手下留情,因此凌青壁虽然身上有伤,但倒也能支撑得住。   他与唐鹭的青鹭联璧却对申屠浔丝毫没有手下留情,这功法本就滴水不漏,申屠浔一不小心,便被唐鹭一剑刺入左腹。   “爹爹!”花雨深担心地叫了出来。   申屠浔迅速退后一步,点了伤处四周穴位,避免失血过多,他冲周靖怒道:“姓周的小子,谁让你把深儿带来的?!混账!”   “你敢骂我徒弟?!”凌青壁有心抬刀就劈他,但是考虑到不想在花雨深的面前杀她爹,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唐鹭也是这么想的,看了看唐雪飞和花雨深,只是握了握剑柄,没有动手。   此时凌青壁与他同时听见了唐雪飞的传声入密:“青壁,鹭儿,沈溪声或许带着林前辈去了轻云山庄,救人要紧,其他的先放一边。”   见狄飞跟唐雪飞站在一起,凌青壁没有任何怀疑,上前便点了申屠浔的穴位,对唐鹭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个跟头跳到了唐雪飞等人面前,同他们一起匆匆离去。   申屠浔:“……”   沈灼看到狄飞,也猜测他们知道了父亲躲藏的地方,顾不上跟申屠浔算账,立刻追了过去。   轻云山庄一听就是以林轻云的名字命名,不知道沈溪声当年是曾经真的付出过真心,还是太擅长此道,哄得她对自己一往情深,毫无保留地奉上所有信任。   上当受骗不是被害者的错,而是骗子的罪孽,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令主从小深居简出,不问江湖事,她本来就很单纯。”疾驰三十多里地,站在轻云山庄所在的山脚下,狄飞悲伤地说,“老令主对她很是宠溺,她虽然知道江湖险恶,但自己从未经历过,也就少了很多提防之心。况且沈溪声起初对她也是真的好,她没有理由怀疑他。”   凌青壁沉声道:“相信别人不是她的错,是沈溪声辜负了她的信任。”   “狄大哥,黑云令只剩下你一个人还记得过去的事吗?”唐鹭疑惑道,“按年龄推算,那时你也还小吧?”   狄飞点头:“那时我才十二三岁,此前是孤儿,刚被老令主收养,跟着其他兄弟训练没几年,平日里把令主视为姐姐,她对我也很关照。老令主过世后,令主跟沈溪声成亲,我便跟着她住进了轻云山庄。后来黑云令被沈溪声拆得七零八落,但他见我与令主关系密切,没有动我。”   轻云山庄不像凌波门是门派,讲究敞亮气派,它就像一个建在深山里的桃花源,追求的是幽静隐蔽,不被外人打扰,因此上山之路颇为崎岖,颇有些曲径通幽的意思。   这路不能骑马,众人便将马拴在了山脚树下,施展轻功往上走。   “令主对沈溪声死心塌地,兄弟们自然对他也没有怀疑,后来令主‘失踪’——沈溪声说她是为了寻找少令主才离开,令我们四下搜寻,可我们找了许久都没找到,都觉得令主可能出了事,渐渐放弃希望,也就将沈溪声视为新的令主。”狄飞沉声道,“后来我熟悉的兄弟一个个被调离,又有新的年轻人补充进来,黑云令向来以服从命令为第一要务,我便没有多问过。”   “十多年前,沈溪声大费周章地把轻云山庄改建了一次,说是要翻修好了,等着跟令主还有少令主一家人团聚。那时候我觉得他真的是对令主一片痴心,更对他死心塌地。”   凌青壁冷哼一声:“可他让你们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事,还用毒来控制你们,这你们也信他?”   “黑云令从不问为什么。”狄飞明显底气不足,“用毒一事我也曾有过疑虑,但没有问过。这些年沈溪声让我们做事,都是打着有令主线索的幌子,并不告诉我们实情。”   唐鹭撇撇嘴:“这样令行禁止的组织,若是当家的是坏心眼,那可就完蛋了。还是叔叔的待宵孔雀好,因为叔叔还有大哥和三哥都是好人。”   “那当然!”周靖觑了狄飞一眼,“我们加入待宵孔雀也是冲着当家们的仁义去的,才不会昧着良心为虎作伥。”   狄飞抿沉默,多年黑云令杀手的身份让他习惯了少言寡语,哪怕被人误会也不辩解。   凌青壁拍了拍他:“别往心里去。”   狄飞“嗯”了一声,飞快往前带路了。   山庄里的一间房中,林轻云正被沈溪声绑在了椅子上。   “你误会我了,轻云。”沈溪声拉过凳子,坐在她面前,目光十分柔和,“当年我没有想杀你,是那天脾气急了些——你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我何曾动过你一个指头?”   林轻云嗤笑一声:“沈溪声,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没能把你娶进门。”沈溪声握住她的手,“现在我已是孤身一人,若你愿意,我补偿你一次婚礼、还你名分可好?”   林轻云还被他点了穴,身体动弹不得,无法抽回自己的手,她揶揄道:“你这人还真是自以为是,我需要你给的名分吗?什么沈夫人,什么婚礼,我通通不稀罕!”   “轻云,别这样——”   “你根本就听不懂我说的话!”林轻云怒道,“我从来就没在乎过这些,这辈子我只做林轻云,从没想过要有别的身份,我与你在一起,生下鹤儿,也纯粹是因为我喜欢,不是因为别的!”   沈溪声安抚地说:“明白明白,我知道你向来特立独行,绝非寻常女子,但现在是我想与你再续前缘,好不好?”   “一大把年纪还装纯情,你恶不恶心?”林轻云冷笑,“你绑我来,无非是想要下半本《无隅心法》罢了,何必这么虚伪?”   “既然你如此剔透,那我也无需多言。把心法给我,你若愿意留下便留下,你若实在不想再看见我,便与鹤儿一起离开,我保证不伤害你们,如何?”   林轻云冷声道:“我若不答应呢?二十多年了,谁会留着那本破心法,早不知道丢去哪儿了。”   “你不会丢掉的,这是你威胁我的唯一筹码。”沈溪声气定神闲地望着她,“若你不交出来,我会让你看着你的鹤儿死在你面前。”   他的脸被大片的桃花斑覆盖,在烛光下显得异常阴森可怖。   林轻云狠狠瞪着他,一声不吭。   沈溪声耳朵动了动,听到了外边的声音,微笑道:“听见了吗?他来了。”   -------------------- 第117章 机关   到了轻云山庄外, 凌青壁等人长驱直入,他与唐鹭一组, 唐雪飞与狄飞一组, 周靖带着花雨深,六人分头寻找。   找人并不难,天色已晚,所有的房间都是黑的, 只有主院里主人房中点着蜡烛。   他们最终汇集到了主院中, 站在房外, 正以目光交流, 安排救人计划,不料沈溪声却推开门出来了。   “沈溪声, 把我娘交出来!”凌青壁怒吼。   沈溪声没有理会他, 而是瞥了唐雪飞一眼:“雪飞老弟也来了?也对,你要护着你儿子。”   他把门四敞大开,林轻云正对着门口,能看得见一切。   “娘!你怎么样?!”凌青壁一边询问,一边仔细观察周围。   沈溪声这么大放空门,定然有诈。   “我好得很!不用担心!”林轻云中气十足,“你先别过来, 此人诡计多端,免得他设计害你!”   凌青壁松了口气, “哗啦”一声抽出分野刀:“沈溪声, 你这么做,今日不打一场恐怕不能善了, 出招吧!”   唐鹭也抽出了劈云剑, 摆出了青鹭联璧的起手式。   “要打还轮不到你们——”   众人回头, 便见申屠浔一个跟头翻过来,出剑直接向沈溪声刺去,沈溪声连忙抬剑格挡,斜刺里突然也伸出一柄剑,挑开了申屠浔,正是沈灼。   被破掉剑招,申屠浔回身一跃,落在了凌青壁身前,瞥了他一眼:“当年我是从这里把你带走的,你以为能甩得了我?”   凌青壁冷笑:“你还觉得这事儿干得挺漂亮?”   方才不好留下照顾申屠浔,这会儿见他无恙,花雨深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之前那一剑应当刺得不深。   沈灼则站在沈溪声旁边,担忧道:“爹!”他回头看了眼屋里的林轻云,轻声劝道,“爹,放了她吧,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大哥,别劝了,他把我娘抓来,自然是为了剩下半本《无隅心法》,不拿到他绝不会罢手。”凌青壁冷笑道,“这样的败类,你何苦还要护着他,即便是亲生父亲也不可饶恕。我不会逼你与他作对,但他必将受到惩罚,希望你早点接受这个现实。”   沈溪声气定神闲地淡淡一笑:“灼儿,此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插手,站到一边去。”   “爹!”沈灼神情焦灼。   沈溪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觉得为父打不过他们?”   “自然不是,但肯定会两败俱伤。”沈灼劝道,“能不能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   唐鹭怒道:“沈大哥,此事还有什么好谈的?若放他离开,能对得起这四十年来因他而死的每一条性命么?!”   “不必再废话,我沈溪声用不着别人宽恕!”沈溪声冷哼一声,一掌将沈灼拍进了房间里,接着便持剑跳入了院子中央。   申屠浔、凌青壁、唐鹭迅速转身,与唐雪飞、周靖、狄飞包围住了沈溪声。   花雨深跃跃欲试,又怕给他们添麻烦,还是干脆地退到一边。   “凌青壁,鹭儿,你们都给我靠边站!”申屠浔倨傲道,“这个仇我要亲自报,用不着你们帮忙!”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想帮你?咱们的帐稍后再算!”凌青壁鄙夷道。   唐鹭“唰”地一甩手中剑,指向申屠浔:“识相的你就赶快滚!收拾完沈溪声,我一定会去找你报仇!”   “鹭儿,不必同他一般见识!”唐雪飞冷声道,“上一辈的仇怨,由我们上一辈来解决。”   好在周靖和狄飞都是话少的,这个时候没有凑热闹,要不然你一言我一语,这架一时半会都打不起来。   沈溪声脸上原本挂着傲慢的笑容,一言不发地环视他们,突然间神色一凛,先动了手。   凌青壁六人冲上去,围着他打作一团。   沈溪声的功夫的确深不可测,一人对六人,并未见丝毫吃力,他利用轻功优势,将凌波飞花剑舞得十分飘逸,整个人就像飞在空中一般,与人交手时恰好借力,能够始终保持滞空,令地面上的人难以使出进攻招数。   一时间,沈溪声就像是半空中的人偶师,地面上六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不太对劲,凌青壁想。   这样交战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沈溪声而言,目前看来他处于优势,但时间久了,他是体力消耗最严重的一个人,根本撑不了多久。   沈溪声并不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凌青壁突然想起,之前狄飞说过,十多年前,沈溪声曾找人来将轻云山庄翻修了一遍。   他肯定不是出于怀念娘和我的目的,而是……   而且这次特意把娘带到这里来,就像在此等候多时似的,难不成这是一个局?   翻修山庄、十多年前……隐鼹帮覆灭?   是了,定是因为这样!   “小心!地下有机关!”凌青壁大喊道。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沈溪声突然挥出一剑,剑招裹挟着巨大的内力,将众人“推”向四周,他则高高跃起,隔空以内力向院中水池中的假山打出了一掌。   伴随着熟悉的轰隆隆的声音,地面骤然四分五裂,与隆觉寺机关开动时如出一辙!   尽管有凌青壁的提醒,周遭几人还是没来得及躲避,分别跌入了脚下的洞口。   沈溪声一直利用轻功跟他们打,实际上是用空中优势,确保每个人都能站在塌陷处,被他一网打尽!   “爹爹!师兄!”花雨深看到申屠浔瞬间消失,揪心不已,又见周靖被地洞“吞”掉,毫不迟疑地跟着跳了进去。   “糖包!”凌青壁下意识地抓住唐鹭的手,之前发生过的场景再度上演,两人一连串地跌进了地下!   但这机关比隆觉寺的那个要好得多,六个人被吞噬后,地砖重新合拢,地面上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只留下了一些杂乱的脚步和松动的泥土。   林轻云目睹这一切,痛心大喊:“鹤儿!”   沈灼则看傻了,冲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院落,不可置信地望向沈溪声:“……爹?”   沈溪声冷哼一声,施施然还剑回鞘,走到林轻云面前:“他们绝无可能走出地下迷宫,你要是还想要你儿子,就把心法交出来!”   “他也是你儿子!”林轻云撕心裂肺地喊道,“你真的半点不念骨肉亲情?!”   沈溪声不屑道:“他可曾认我这个爹?!”他望向旁边呆若木鸡的沈灼,“我只有一个儿子,就是灼儿。”   沈灼哀求道:“爹,放过二弟吧。”   “妇人之仁,难成大器!”沈溪声面色阴沉,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道,“我给你时间慢慢考虑!”   ---   方才周靖看见花雨深跳了进来,怕她摔了,立刻伸手抱住她,两人紧紧相拥,叽里咕噜地顺着斜斜的坡道往下滚,大概滚了数十丈远,才重重地撞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上,停了下来。   被撞的那人承受了两人急速跌落的重量,疼得“嗷”地叫了一声。   “是狄大哥吗?”周靖记起之前狄飞是跟他站在一边的。   狄飞痛苦道:“是我。”   周靖赶忙挪开,问怀里的花雨深:“你没事吧?”   “我没事。”狄飞不知他问的是别人,还以为在关心自己,连忙回答,“你呢?”   周靖:“……”   “我也没事。”呆头鹅有点点尴尬。   花雨深忍俊不禁:“我也好着呢。”   狄飞:“……”   “小花姑娘怎么也掉进来了?”他疑惑道。   花雨深说:“我不要和师兄分开。”   而且还得去找找我爹。   狄飞再度哽住,行吧,当我多此一问。   他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摸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线向四周照了一圈,发觉面前就是一条狭长的地道,一人多高,刚好让人能站直。   “这应该是隐鼹帮修的机关地道。”周靖也拉着花雨深的手站起来。   狄飞不免疑惑:“以前轻云山庄并没有这个机关。”   “你不说十多年前沈溪声修整过这庄子吗?!肯定是趁那个时候搞的。”花雨深嗤笑一声,“难怪十多年前隐鼹帮覆灭,看来是被他灭口了。”   周靖闷声道:“怪不得他今天像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们似的,原来是要用这个来暗算我们。”   “这人哪有一点武林正派的样子!”花雨深不齿道,随后又抱住周靖的胳膊,“师兄,咱们快去找师父和我爹吧!”   “嗯,走。”   狄飞则有些迟疑:“你们知道怎么走吗?不如我们从滚下来的地方返回,或许能找到出口。”   “没用的,隐鼹帮的机关地道非常玄妙,进口绝对出不去。隆觉寺那是为了毁灭而设,跟眼前这个完全不一样。”周靖拉着花雨深往前走,“先顺着这个方向走,我看看能不能想起来出口在哪里。”   狄飞兴奋地跟上:“你知道这里的关窍?”   “嗯,看过他们的图纸。”周靖不欲多解释。   事实上,凌青壁没少逼着他研究海长老屋里发现的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厚厚一摞机关地道图纸,只不过这些机关太过复杂,他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哪种机关当中,须得多走走看看才行。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至少他有内力可以在土墙中探路,等出去后,一定要加强内功修炼,呆头鹅暗暗地想。   “不行,这个机关地道比上次凌云府那个大,土墙也很厚,内力再深厚也感受不了太远。”凌青壁收回手。   他和唐鹭总算是落在了一起,避免了抓心挠肝互相惦记。   小糖包拉着他:“那咱们走一段再试试,只要保证不像上次那样被眼睛骗了,在原地打转就行。”   “走吧,看看能不能先找到你爹。”凌青壁握住他的手,“不出意外他应该跟申屠浔落在一起了。”   唐鹭一听,紧张道:“那快走!”   凌青壁也担心唐雪飞跟申屠浔打起来,倒是不怕他打不过对方,而是怕申屠浔奸诈,算计唐雪飞。   他与唐鹭一边用内力测着土墙,一边快步向前走,唐鹭怕他伤还没好彻底,消耗内力过多,一切都抢着自己来。   好在他们没有遇到分岔路,只有一条路向前,于是越走越快,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知道是在地下直行还是转圈,好在没过多久,俩人便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一定是爹!”唐鹭立刻循声而去,凌青壁紧紧跟上。   他俩跑到路的尽头,一转弯,便看见了一大块空地,空地四周有五六条分岔路,不知道通往何处,而在空地中间大打出手的,正是申屠浔和唐雪飞。   “申屠浔你个混蛋!”唐鹭抽出劈云剑立刻加入战阵。   凌青壁怕他吃亏,也冲了进去,目的是想快点分开双方。   在地道里打架,万一不小心用得内力过猛,导致地面塌陷,他们这些人就交代在这里了。   “你们裹什么乱?!”申屠浔冲唐鹭吼道,“退出去!”   唐雪飞极为不悦,一剑刺了过去:“你有什么资格训他?!”   唐鹭更是气愤,使出他的飞鹭剑法招呼申屠浔:“正好趁这个机会先料理了你!”   “申屠浔,你快住手!”凌青壁心里虽然是想拉架,但是表面上还得帮着小糖包。   “不打了!”申屠浔挥剑挑开向自己攻来的两剑一刀,向后退了几步,愤愤道,“三个打一个,公平么?”   唐鹭怒发冲冠:“打你用不着讲公平!”   他说着就要冲过去,申屠浔抬手制止他:“好了,打下去没完没了,纯属内耗,等会儿出去了岂不是让沈溪声占便宜?!有话说话吧!”   “我和你没话好说!”唐鹭愤愤道。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恨我,除了我是杳溟宫宫主、还坑了凌掌门之外,还有你娘的事——”   一提到娘亲,唐鹭和唐雪飞立刻变色,简直恨不得立刻将申屠浔的脑袋砍下来,申屠浔立刻道:“既然大家都在这儿,也没有外人,我就跟你们说了吧!”   “鹭儿,你娘和我没有见不得人的关系,她是我的亲妹妹,你是我亲外甥!”   --------------------   另一半真相,不知道有没有盆友记得,之前曾经提到过皓月剑派遗孤是兄妹俩…… 第118章 韵儿   唐鹭、唐雪飞和凌青壁万万没有想到真相是这样, 全都愣住了。   “不可能!”唐雪飞第一个否认,“新荷从来没跟我说过她有哥哥, 她是孤儿!”   申屠浔冷笑:“她的本名叫梁韵, 不叫新荷!不说是因为她不敢说!我们是皓月剑派的遗孤,全江湖都以为《无隅心法》在我们手里,如果我俩暴露了身份,你可知道有什么后果?!”   唐雪飞依旧满脸不可置信, 喃喃道:“但是、但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鹭愤怒地抓住申屠浔的领子, “你说实话, 不然我杀了你!”   凌青壁拉住他的手腕, 温声道:“乖宝,冷静点, 听他说。如果要撒谎的话, 他没必要到现在才开口。”   唐鹭愤愤地松开申屠浔,跟着凌青壁后退了一步。   “二十六年前,皓月剑派一夜之间被杳溟宫和武林正道屠戮殆尽,是我爹娘拼死护着我和妹妹逃出来。”申屠浔想起那段往事,面色阴沉,“我当时二十一岁,平日里疏于练功, 功夫不怎么样,妹妹才十岁, 娘疼惜她, 还没开始让她习武。我俩面对那些提到《无隅心法》就红了眼的所谓正派之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只能竭尽全力逃跑。”   “但是我牵挂爹娘, 总想回去看看, 第二天便将妹妹藏在了破庙里,一个人偷偷溜回了皓月剑派。看到爹娘和同门的死状,我怒不可遏,不自量力地去找沈溪声报仇——虽然当夜逆行云也在,但我亲眼看着沈溪声杀了我爹,所以我认定他是我的仇人。”   申屠浔自嘲地笑了几声:“那时候沈溪声已经是凌波门的掌门,那日一战又让他在武林中声威大增,我自觉人微言轻,不敢暴露身份,更不敢说出真相,只打算偷袭他。也是我自不量力,根本打不过他,只能侥幸逃跑。如此往复了几次,我被打得只剩半条命,险些就被他抓住,而最后一次仓皇逃回破庙,却发现妹妹不见了。”   “她去哪儿了?!你去找她了吗?!”唐鹭紧张地问道。   “当然找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自然会一直找她。可惜我把周遭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她的踪影,当时我就像丢了魂儿,又急又气,认为这一切都是沈溪声造成的,我要让他尝到同样的痛苦,因此我才来了轻云山庄,把凌伢子偷走了。”   申屠浔望着凌青壁,悲哀地说:“我也是出身名门正派,我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可是当时我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发泄心头怒火。”   凌青壁默然,他想说你可以先去找到妹妹,再拜个师父好好练功,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苦害人害己……可是现在驳斥这些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人没有办法永远理性,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   “后来沈溪声应该觉察出了我的身份,又或者他放出消息,打算借刀杀人,总之追杀我的人突然多了起来,我只能带着凌伢子一直跑,同时一直打听韵儿的下落。”申屠浔回忆起那暗无天日的过往,想起丢失妹妹的心情,神情悲怆,眼眶泛红。   凌青壁轻声问:“你当初其实是想杀了我,对么?”   “对,我想杀了你,可是我……实在下不了手。”申屠浔尴尬地停顿了一下,“那个时候你全然没有离开家人的恐惧,还以为我是你娘的手下,要带你出去玩,乖乖听我话。我怕你之后会闹,便顺着你说,还说我俩和你爹娘做游戏,看谁先找到谁。几个月之后,你就渐渐把之前的事忘了,我又骗你其实你是被家人抛弃,是我捡到了你。”   唐鹭心疼地看着凌青壁,握了握他的手,凌青壁回握了一下,回以淡淡微笑,表示自己没事。   “稍后我又觉得,把你带在身边,可以伪装身份,又或者可以拿来威胁沈溪声,于是我就打消了杀你的念头,把自己易容成中年人的模样,带着你满大曜地跑,就这么逃了四年,找了四年,始终没有韵儿的下落——”   凌青壁突然问:“在平川府那次,你并不是真的要丢下我,而是发现了你妹妹的线索,对吗?”   “对,那夜我出去找吃的,看到一个人跟韵儿很像,但毕竟四年没见,女大十八变,我不敢确认,便一路跟着。就是这么一疏忽,先被人误以为是登徒子,与人交起手来。露出功夫之后,不小心被几个武林中人发现。”   “四年来他们没有放弃对我的追杀,认出我的身份之后,便将我围住,我拼了命才逃出来,但那时已经身受重伤。”申屠浔叹了口气,“后面的事,跟我上次说的一样,是云影将我救了回去,等我伤愈后再去找你,你已经不见了。”   “当时云影也向我坦白了她是杳溟宫少宫主的身份,我震惊之余,便想着可以借此机会接近逆行云,于是便跟云影去了杳溟宫,与她成了亲。”   唐鹭迫不及待追问:“那我娘呢?!你后来见过她,是怎么找到她的?!”   “之后四年,我仍然一直在找她,成了逆行云的女婿后,我手头可以调配的人手和资源也多了,机缘巧合被我得了线索,循着人牙子一直查,终于查到了韵儿的下落——”   一直沉默的唐雪飞突然道:“你知道她被卖入青楼,为何不救她?!”   “你错了,唐庄主!”申屠浔冷声道,“我确定她身份的时候,她刚好嫁给了你!若不是看她真的幸福,我定会立刻将她带走!”   凌青壁怔了怔,不禁心生感叹,如此要面子的唐雪飞,竟能娶一个青楼女子,可见他真的是用情颇深。   他不由地想到了自己在青楼救下的阿萱,她能够与晏秋帆相认,兄妹团圆,比起梁浔梁韵这对兄妹,真的算是幸运了。   “那你后来为何不说明你的身份?而是要偷偷摸摸与她相见?”唐雪飞义愤填膺,“这么做岂不是看低了我?!”   申屠浔“哼”了一声:“我那时已经是杳溟宫的人,若是被你们得知,韵儿还跟杳溟宫有牵连,谁知你们会如何对她?她已成了青楼出身,又只是妾室,我怕她在兰杜山庄受欺负,自然不能随便说出来!”   “那时我放心不下,常常去有情斋里看她,见你是真的疼爱她,我才稍稍放心。一次她出门拜佛,我偷偷跟了去,本以为八年不见,她那时又只是一个小女孩,可能连我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我便没有掩饰行迹,没想到她竟然认出了我。”   唐鹭已经听得泪水涟涟:“娘那时是不是很高兴?”   “她很高兴,她真的很高兴。”申屠浔看着他的目光里也有泪光闪烁,像是回忆起了当时与妹妹重逢的那一幕。   十八岁已嫁作他人妇的妹妹,看到他时露出了小女孩一般欣喜的神情。   “哥哥!我找了你好久!”   “韵儿知道,不是哥哥抛下了我,是我自己不懂事,非要去找你,不小心走丢了,被人牙子带走了。”   “这些年哥哥过得一定不好,以后就可以安心了!”   “哥哥,告诉一件喜事,我有宝宝了,相公还不知道呢,我先告诉了你,你就要当舅舅了。”   申屠浔吸了吸鼻子,对唐鹭哑声道:“当时她怀了四个月身孕,而我回到杳溟宫,得知云影刚刚怀上深儿,一瞬间双喜临门,那或许是家破人亡之后,我遇到的第一件好事。”   “对啊,所以小花是糖包的表妹!”凌青壁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他俩长得有些相像。”   唐雪飞没有被申屠浔的动情所感染,而是继续追问:“后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既然确定她过得好,为何不说明,还是要与她私下相见?!”   “还不是因为她关心你!”申屠浔怒道,“她怕自己身份暴露会给你招来祸事,怕我杳溟宫的身份会有损你们兰杜山庄的声誉!她把你当做眼珠子那般护着,只说知道我过得好就够了,不必公开相认!”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只是快要生产之时,突然心生恐惧,才发了暗号,希望我能去见她一面。若是我知道、我知道那次会令她动了胎气……我……”   申屠浔哽咽得说不下去,扶着土墙痛苦地弯下了腰,面色涨得通红:“其实、其实……她所有的遭遇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她!”   唐鹭想起素未谋面的母亲,当年竟是这般不幸,又是这么隐忍,难过地转身抱住凌青壁哭了。   凌青壁紧紧拥着他,轻抚着他的后背,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   唐雪飞的心就像被人撕裂一般的痛,新荷一切都为他考虑,而他竟然还怀疑她对自己不忠,还怀着这样的心病跟儿子都疏远了。   那是新荷付出了生命生下的儿子,他怎么能不疼,怎么能不珍惜!   愚不可及啊!愚不可及!   “爹爹!”花雨深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她和周靖还有狄飞从其中一条地道里出来,眼前豁然开朗,又看到了申屠浔、凌青壁等人,本能地十分欣喜。   可是跑到他们身边,却又见几人全都是一脸忧伤悔恨的模样,小丫头吓坏了:“你们……你们怎么了?”   周靖担心道:“师父,没事吧?难道是困在这里出不去了?”   “不是,还没顾得上找路呢,小花,过来。”凌青壁是其中情绪最稳定的一个,他指向唐雪飞,“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你姑丈。”又拍了拍怀里唐鹭的肩膀,“这是你表哥。”   周靖和花雨深吃惊地面面相觑:“……”   “爹?”花雨深不知所措地看向申屠浔。   申屠浔拭去眼角跌落的泪水,淡淡笑道:“对,爹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是皓月剑派的后人,爹的妹妹、你的姑姑名叫梁韵,是鹭儿的娘亲。”   “这些……娘知道吗?”花雨深怔怔地看了看唐雪飞和唐鹭,一时间无法代入他们就是自己亲人的这种认知,只担心自己娘亲得知真相后会如何。   申屠浔摇摇头:“她不知道,稍后我自会向他说明。”   “我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是快寻找出路吧。”唐雪飞毕竟年纪大了,不适应在小辈面前展露太多情绪,很快稳住心神,“此地不宜久留。”   狄飞环视周围这六条地道,表情为难:“该走哪一条?”   “师父,其实走到这里,我认出来这个地道的结构了。”周靖道,“此前在海长老的房间里看过这个结构图。”   凌青壁乐了:“真的?!太好了!没白让你看那些!”   “但我没看全,咱俩分头翻的,我只记住一半,另一半你当时说记住了……”周靖表情尴尬。   刚擦干眼泪的唐鹭:“……”   “这岂不是出不去了?”他哀怨地说,“不然我们几个还是分头用内力探路吧。”   凌青壁:“……”   “小糖包,这么看不起我?!你站哪边的?”他恼火地轻轻拍了拍唐鹭的脑壳。   唐鹭“嘿嘿”一笑:“你要是能想起来,我自然站你这边。”   “我记性也没这么不好!”凌青壁抱着胳膊,做苦思冥想状,“你让我好好想想。”   唐鹭遗憾道:“要是早知道能用上,我把那些图纸都背下就好了。”   周靖抽出疾风,在地面上开始划拉:“师父,我把我记得的那部分画出来。”   “爹,申……”唐鹭见申屠浔瞅着自己,别别扭扭地改了口,“……舅舅,我们分头用内力去探这几条路,回来也把图纸画出来。”   凌青壁望着他面红耳赤的模样淡淡一笑,小糖包最爱他娘,现在知道申屠浔竟是自己的亲舅舅,恐怕此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彻底改变了。   唐雪飞和申屠浔异口同声回答:“好。”   说罢两人互相看了看,神情多少都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唐雪飞,毕竟与申屠浔当了半辈子的敌人,一朝得知真相,竟是自己错怪了对方,多多少少还是会觉得尴尬。   于是唐鹭、唐雪飞和申屠浔分别走进三条通道,狄飞则去了剩下一条,留凌青壁、周靖和花雨深在原地琢磨图纸。   ---   夜色渐浓,房中被困的林轻云也面露疲惫之色。沈灼倒是没有离开,一直在她身边待着,并非为了看守,而是担心她出事。   但两人也没什么话好说,沈灼清晰记得自己母亲得知父亲有个外室后伤心的反应——即便这世道男子一妻多妾实属平常,可事情发生在自己的母亲身上,他清楚地记得那些年母亲曾流过的泪水,实在无法原谅林轻云。   只不过厌恶归厌恶,他从想过要伤人性命,尤其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实在是不能再多添一条人命债。   他知道让林轻云交出《无隅心法》不切实际,心里倒是暗暗期盼凌青壁能尽快从地下机关里出来。   外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片刻后,沈溪声推门进来。   “爹!”沈灼立刻站了起来。   沈溪声倨傲地看着林轻云:“你想通了吗?”   “我没有心法,你就算困死鹤儿,杀了我,也找不到那半本。”林轻云冷声道。   沈溪声嗤笑:“我还以为你有多疼你的儿子,看来也不过如此。你知道吗,这地下机关密道出自隐鼹帮之手,只有我才知道出口在哪儿,里边阴暗潮湿,空气稀薄,待得久了,人会憋死在里边。”   “再说一遍,我、没、有、无、隅、心、法!”林轻云瞪他,“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沈溪声一把抓住她的脖子,收紧虎口,沈灼担心地阻止:“爹!”   “你给我闭嘴!”沈溪声抬头吼道,接着低头盯着林轻云的眼睛,“密道里还有很多暗器机关,就算他们能找得到出口,也躲不开那些淬了毒的暗器——”   就在此刻,突然“嗖”地一声,一把刀从敞开的门外飞了进来,“咣”地插在了沈溪声身旁的厅柱上,接着凌青壁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混不吝的笑意。   “沈溪声,想困住我,没门儿!”   -------------------- 第119章 凶险   那地下机关如沈溪声所言, 的确凶险,越是靠近出口的地方, 越是暗器密布, 但凌青壁就像是参加科举之前看过了考题,并且知道了标准答案,当他费了一番功夫想起了后半部分设计图,所谓凶险的机关, 几乎就成了寻宝游戏。   隐鼹帮设计的机关十分精妙, 沈溪声不可能自己擅加修改, 所有的设置都是严格按照图纸来的, 凌青壁就算记忆稍有些模糊,短距离中他们几人利用内功也能准确找出机关所在, 轻松将它们一一破解, 悄无声息地寻到了狭窄的出口——就在山庄的后侧。   “沈溪声,若非你为难海长老和盈长老,令她们受伤,或许我也根本不会意外获得这一切。”凌青壁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他略显惊讶的表情,得意道,“什么叫天理昭昭, 报应不爽,现在你明白了吗?”   林轻云哈哈大笑:“就算没有地图, 我儿如此有本事, 小小的机关密道又怎么可能难住他?!”   “娘,你受苦了。”凌青壁温声道。   “无妨, 为娘只要看见你, 心里就高兴!”林轻云笑道, “但我真没留下那半本《无隅心法》,实在交不出来,救不了你。”   凌青壁摇头:“那种东西咱不稀罕!”   听到林轻云跟凌青壁都这么说,沈溪声不得不相信,《无隅心法》是真的没了,他这四十年来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做了那么多事,仍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一时间无法接受,愤怒地抽出龙腾剑,向凌青壁刺去。   凌青壁步法灵活地避开,几步跨到了厅柱边,拔下插在上边的分野刀,一个侧身翻,“啪”地一声劈断了林轻云身上的绳子,接着便一个跟头翻出门去,引得沈溪声追到了院子里。   唐鹭等人都在院子里等着,此刻见他们出来,便瞬间围了上去。   这次沈溪声没有再玩那些花样,实打实地与他们对打,且不论内功,他的轻功与剑法的确独步武林。   “唐雪飞,几次盟主对决,你都败于我手下,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认为这次能赢过我?”他冷笑道。   唐鹭大叫:“爹,别跟他废话!”   凌青壁心里不由发笑,难道自己这废话流的本事是从这里传承而来?   大可不必!   申屠浔这会儿也没有非要自己单独对阵沈溪声,或许是觉得隐情说了出来,唐雪飞也有替梁韵报仇的资格,但他觉得这么一团乱麻打下去不是个事儿,便大喊道:“鹭儿,凌伢子,你们几个先退到一边,让我和唐庄主先对付这老贼!”   这是保证我方有生力量,凌青壁没有异议,与唐鹭对视一眼,带着周靖、狄飞脱离了战阵。   沈溪声一剑向申屠浔刺去,揶揄:“人多欺负人少么?!”   “沈盟主武功盖世,我们怕打不过!”申屠浔阴阳怪气。   方才众人打成一团,沈灼在旁边看着干着急,根本加入不进去,现在二对一,他担心沈溪声的安全,这会儿冲过去,挑开了唐雪飞和申屠浔共同刺向沈溪声的剑:“爹!你们别打了!”   “你滚出去!”沈溪声怒道,“我不需要你帮忙!”   唐雪飞也道:“世侄,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退到一边,免得刀剑无眼伤了你。”   “沈溪声,没想到你阴险狡诈,生的儿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善良!”申屠浔嘲讽道。   沈灼自是不肯退,他试图牵制住申屠浔,却被唐雪飞看出想法,继而被对方缠住。   申屠浔不杀沈溪声誓不罢休,使出全身功力,大有决一死战的决心。   凌青壁绕过交战的几人,护着林轻云往院外走,用眼神示意周靖和狄飞跟上。   花雨深目不转睛地盯着申屠浔,看来是叫不动了,唐鹭便也没叫她。   “小周,狄大哥,你们护送我娘先离开这里。”出了院子,凌青壁交代道。   林轻云不肯:“不行,我要看着你,现在我功夫也不错,能护住自己。”   “这里会有一番恶战,你在这里不安全。”凌青壁自然明白她的心意,“我会保重自己,一定平安去见你。”   唐鹭也道:“前辈,我会护着叔叔,保他平安无事。”   “是啊师奶奶,你要是在这儿,师父会分心的。”周靖加上一句。   林轻云:“……”   “你叫谁奶奶?!”她恼火地瞪了周靖一眼,把呆头鹅瞪得莫名其妙。   凌青壁直乐:“叫伯母吧,别把我娘叫老了,明明是个大美人。”   “嗯,这还差不多。”林轻云叹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忧心忡忡道,“我就在山下镇子里等你,沈溪声死不死的我不在意,自有人收拾他,我只希望你平安。”   凌青壁握住她的手,认真道:“我会保重我自己,也要为武林除害。”   “可是……”林轻云想说那毕竟是你的亲爹,若是你亲手杀了他,恐怕天理不容,可是她犹豫片刻,又觉得这话说了也没用,真要到了那个褃节儿上,劈下的刀是收不回来的,于是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再次叮嘱道,“活着回来见我!”   “一定!”   院中四人打得正酣,唐雪飞无意伤害沈灼,来回来去都没有杀招,只为牵制对方,申屠浔和沈溪声却是真刀真枪,唐鹭和凌青壁返回之时,正看到沈溪声在申屠浔胸口重重击了一掌,打得他口吐鲜血,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   “爹!”花雨深尖叫起来,紧张地冲过去。   唐鹭抢先一步,托住了申屠浔的后背:“舅舅!”   “舅舅?”沈溪声一听,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不禁惊讶道,“你娘就是梁阜的女儿?!”   唐雪飞与新荷成亲的喜宴他也曾去过,前前后后也曾见过这女子几面,没想到她竟是皓月剑派的遗孤!   斩草不除根,果然后患无穷!   唐鹭盯着沈溪声,恨恨道:“我要为我娘、为我外祖一家报仇!”   “莫急,我还撑得住!”申屠浔推开他,再度与沈溪声交起手来。   另一边,唐雪飞觉得再跟沈灼这么纠缠下去毫无益处,加紧了攻势,哪怕伤他一些,至少也能防止两人之间的虚耗。   就在这时,突然几颗石子打在了沈灼身上,恰好锁住了他的穴位,令他登时动弹不得,唐雪飞向他刺去的剑去势太快,来不及往回收,眼看就要刺中他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凌青壁及时将沈灼挪开,放在了院子一侧树下。   “大哥,别助纣为孽了!”凌青壁颇有些哀其不争,但也知道信仰破灭的感觉实在令人痛彻心扉,这才出手阻止。   沈灼形容枯槁,拉着他的衣袖,声音颤抖:“若是废去他的武功,可否、可否留他一命?”   “灼儿!”沈溪声大喊一声,“用不着替我求他们!”   他凌空跃起,丢掉手中的龙腾剑,骤然向唐雪飞洒下一把毒针!   没想到沈溪声还有毒针,唐雪飞只得立刻挥动手中宝剑阻挡,无奈距离太近,仍有几针刺中了他。   “唔!”毒性发作极快,他登时感觉头晕脑胀,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   唐鹭惊恐地抱住他:“爹!快封锁穴道!”   一时间看不出针扎在了哪儿,凌青壁干脆把他全身穴道都封上,和唐鹭一起把唐雪飞抬到一边,一起为他运功驱毒。   与此同时,沈溪声从空中落下,径直冲向申屠浔,使出快如幻影般的掌法与他对拆。   申屠浔方才中了他一掌,接招的速度明显减慢,拆了数十招之后,不慎露出空门,沈溪声使出凌波门的天辰诀,双掌再度重重击中他的胸口!   花雨深失声尖叫:“爹爹!”   眼看沈溪声追加一掌,正要落向申屠浔的天灵盖,花雨深疯了一般地冲过去,却被突然从天而降的一个身影蹬在了肩头,被踹得连连后退,当她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时候,欣喜地大喊了一声:“娘!”   花云影无暇回应她,千钧一发之际,她从空中俯冲下去,单手接住了沈溪声这一掌。   沈溪声存着必杀之心,这一掌灌注了他几乎九成内力,花云影被震得浑身发麻,口吐鲜血,全身经脉受到了严重冲击,整个人被弹得飞了出去。   “云影!”   “娘!”   花雨深和申屠浔追过去,将花云影接住。   “快,扶你娘坐好,我为她运功,免得她经脉错乱!”   沈溪声也受到了花云影的内力侵袭,但这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落地之后,稳住心神,并没有急着去赶尽杀绝,而是先跑去树下看沈灼的情况。   “灼儿!”   沈灼的穴道仍被封着,他其实并没有受太严重的内伤,只是哀莫大于心死,此刻眼中完全失去了神采。   “爹……你收手吧……”他怆然道,“别再……别再……”   沈溪声已经杀红了眼,眼神极为癫狂,他解开沈灼的穴道:“傻瓜!现在收手,爹所付出的一切心血都将付诸东流!你放心,只要杀了这些人,我自有一番说辞向武林群雄解释。这帮人无凭无据,只是空口白牙诋毁我!只要杀了他们,四府盟就尽在我掌握之中!”   此刻他迷失了心智,可能已经忘了那天在四府盟众人面前说过什么,还以为自己仍有转圜余地。   见沈灼无恙,沈溪声提剑起身,一步步走向正在给唐雪飞祛毒的凌青壁和唐鹭,眸色越发暗沉,眼中尽是杀机。   “只要杀了你们,一切就都结束了!”   凌青壁和唐鹭两人正在运功的紧要关头,若是突然被干扰,他俩加上唐雪飞三人都有可能经脉逆转,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爆体而亡!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身影飘然而至,手中宝剑舞成一团幻影,将沈溪声的剑招重重包裹,逼得他连连后退。   “你想得美!”谢青枫面色清冷,不喜不悲,眼中暗含讥讽,“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诸位英雄豪杰可不是傻子!这几天我们一路赶来,你的所作所为已经传遍了四府盟!”   沈溪声揶揄道:“那又如何?只要杀了你们,这些就全是谣言!”   “就凭你自己,能杀得了我们所有人?”谢青枫淡淡道,“你躲在这里的事已经传了出去,还有更多的前辈向这里赶来,武林中大有行侠仗义之士,听闻你的所做作为,恨不能将你剥皮拆骨——这世间永远邪不胜正!”   沈溪声沉下脸,冷笑:“别做梦了,四府盟早就烂透了,哪有那么多正义之士,还不是拜高踩低,谁有本事就信谁的。你若不信,我就让你开开眼,看今日打到最后,谁才是赢家!”   谢青枫不欲与他废话,抬剑便冲过去,两人交起手来。   凌青壁和唐鹭这才仓促收功,看到晏秋帆在一旁,唐鹭立刻道:“晏少侠,我爹中了沈溪声的毒针!”   “明白!”晏秋帆立刻从怀中掏出解药,让唐雪飞服下。   方才虽压制了毒素,这又吃了解药,但唐雪飞仍不便再战,原地打坐自行运功,加速解药生效。   唐鹭和凌青壁又跑到申屠浔那边,查看他的情况。   “舅舅,舅母,你们怎么样了?”唐鹭担心道。   申屠浔一直为花云影调息,这才缓缓收功。   花云影睁开眼,疑惑:“谁是你舅舅,谁是你舅母?”   唐鹭看看凌青壁,俩人都有些尴尬,不知道从哪头开始解释。   花云影见他们不对劲,回头看了眼申屠浔:“怎么回事?”   申屠浔将自己的内力都用来修补她的伤处,而他自己本来也有伤,这一下消耗得厉害,整个人变得十分虚弱,顺势就倒在了她怀里。   花云影:“……”   “这么多人看着,别撒娇!”她微微蹙眉,“说实话。”   申屠浔靠在她肩膀上,讨饶地笑了笑:“对不起,云影,我骗了你,我其实是……皓月剑派的后人,本名梁浔。”   花云影:“!!”   凌青壁立刻拉着唐鹭退了一步:“两位慢聊,我们还有个真正的大魔头要砍!”   他俩立刻拿起掉在地上的分野刀和劈云剑,看向旁边打得正起劲的沈溪声和谢青枫。   “谢大侠,要帮忙吗?”凌青壁朗声道。   谢青枫的功夫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好,至少跟沈溪声对战这一会儿,完全不落下风。   但沈溪声连番与人交战,至此也未现疲态,足见功力至深。   到了这个时候,凌青壁觉得沈溪声完全没有翻盘的能力,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不必。”谢青枫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与沈溪声脱离了接触,反身翻了个跟头,落在晏秋帆身旁,对凌青壁和唐鹭露出微笑,“你们的帐你们自己算。”   凌青壁对谢青枫抱拳,笑道:“多谢。”他偏头看了眼旁边的唐鹭,挑眉道,“准备好了吗?”   唐鹭勾起唇角,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迫不及待!”   在微微发白的天色下,两人摆好了青鹭联璧的起手式,看向对面的沈溪声。   他们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凛然战意,也有着终于能够报仇雪恨的轻松。   相信一战之后,四府盟将会迎来新生。   --------------------   小糖包对申屠浔的复杂态度目前没有时间跟老凌解释,等打完有空唠嗑的时候会说的(或许要到番外了。)   ---   感谢在2022-05-05 20:55:45~2022-05-06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无衣、蓬蓬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决战   打斗后一片狼藉的院子中, 沈溪声静静地注视着凌青壁和唐鹭,脸上挂着傲慢又冷漠的神情。   “就凭你俩?真是不自量力, 你们以为这套自己研究的剑法刀法真的天下无敌吗?”他活动着持剑的手腕, 龙腾剑在熹微的晨光中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就让我给你们两个上一课!”   沈溪声挥剑冲向两人,凌青壁和唐鹭沉着接招,一时间, 安静的院落中只听得“铿铿”的兵刃相交之声。   青鹭联璧虽然是套刚问世不久的功夫, 但在最初就是为了弥补双方缺陷而设计的, 由持剑的唐鹭负责招数和变幻, 由持刀的凌青壁负责速度和力量;同时剑术轻盈飘逸,拥有空中优势, 刀法大气沉稳, 在地面上无坚不摧。   有的功夫虽然出彩,但优势突出,劣势也突出,比如沈溪声的凌波飞花剑,轻盈有余,沉稳不足,杀伤力全取决于使用者的水平;有的功夫虽然看起来平庸没有过人之处, 比如飞鹭剑法和千刃刀法,但胜在它们结合起来, 几乎没有弱点, 哪怕并不精进,也很难令对手找到软肋。   眼前三人的对阵就是如此, 本来沈溪声以一敌二就略显吃力——毕竟凌青壁和唐鹭的功夫并不弱, 而他一个人总有短处, 对方两人又是强强联手,完全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从兵器的角度上讲,剑对剑或许好对付,沈溪声是练剑的,也熟悉宝剑的优势和劣势,但刀是完全不同的武器,虽然沈溪声不至于对刀完全不熟悉,但剑对刀,就不能用剑对剑那般的套路。   因此他在对付凌青壁和唐鹭的时候,一会儿对付刀,一会儿应付剑,需要来回变换路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就令他体力消耗得更加厉害。   打得酣畅淋漓之时,凌青壁又开启了他的废话流。   “沈溪声,你想知道隆觉寺地下机关从何处开启吗?”短兵相接之时,他笑吟吟地开口问道。   沈溪声抿唇接招,完全不受他影响。   唐鹭本来也是个话痨,现在立刻明白了凌青壁的意图,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告诉你,其实……”他别住沈溪声的剑,凑近了说,“就是大雄宝殿那尊佛像的手!”   沈溪声:“!”   他稍一分神,就被凌青壁占了先机,一刀向他劈过去,沈溪声仓皇格挡,还是被分野刀劈中了肩头!   “没想到吧!”凌青壁笑道,“净潮大师笃定世间之人就算是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敢对佛祖不敬,特意让隐鼹帮将佛祖之手设计成了机关,果然能让这机关安然保存了四十年,若不是我徒儿当日调皮,到现在我们还蒙在鼓里。”   唐鹭向前探身,跟着使出飞鹭剑法当中的一招“鹭序鸳行”,继而笑道:“而那隆觉寺地下机关里,就藏着你一直想得到的宝贝!”   “不度神功?”沈溪声定定地看向凌青壁,“那日在擂台上,你用的就是不度神功,对吗?!”   凌青壁和唐鹭相视一笑,接着瞬间收敛笑容,同时将不度神功的内力注入分野刀和劈云剑,一人使出千仞刀法当中的“千仞无枝”,一人使出了飞鹭剑法的“振鹭在庭”,刀剑裹挟着深厚的内力同时向沈溪声袭去。   沈溪声使出了九成的天辰诀,才堪堪抵抗住这两股同样境界的内力,被逼得连连后退几步,胸口经脉一时间拧成了个疙瘩,冲撞他胸腔剧烈疼痛,口腔中尝到血液的咸腥味儿,好悬才将这骤然乱行的内力给压制住。   “你们俩、你们俩真的练了……”他目眦欲裂,震惊地望着面前的两人,“你们练到了第几层?”   唐鹭故作谦虚状:“我俩不成器,才练到第六层。”   “第六层?!”沈溪声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心痛!   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根基比自己弱得多,只是练到了第六层,就有这样的功力,若是当年净潮师父肯把《不度神功》传授给我,那得是怎样的光景!   我何须为了《无隅心法》去坑害他?!   都怪你!净潮师父,你是一手铸就了今日的祸事,是你先毁了我,是你害了这四十年来因此而丧命的所有人!   凌青壁见他呆住,继续加码:“净潮大师的密室里,不仅有《不度神功》,还有浩气掌法和步天刀法的秘籍,除此之外,你知道还有什么吗?”   “什么?!”沈溪声又是一怔。   唐鹭与凌青壁对视一眼,将手中两把绝世神兵亮给了他,小糖包促狭道:“看来之前净潮大师没有给你看过,难怪你认不出来。”   “这是……这是分野刀和、和劈云剑?!”沈溪声双唇颤抖,眼中泛起贪婪的光,口中喃喃道,“不公平……这不公平……凭什么落到你们手里……”   凌青壁冷声道:“我们无才无德,平白无故得了净潮大师的宝贝,更要替他伸冤,也要替隆觉寺一百多口人报仇雪恨!”   “还有!”在一旁许久没吭声的申屠浔突然起身,“沈溪声,你猜得没错,之前我教给凌伢子的荧煌功,就是从《无隅心法》前三层中幻化出来的!”   沈溪声转身看他:“真的?!”   “当然!”申屠浔负手而立,气定神闲,“我爹得了《无隅心法》,自然要先给我看,还要我背下来,只可惜时间太短,你们这群混蛋就闻着味儿来了,我爹只修炼到了第三层,而我当时疏于练功,也只勉强记住了心法前三层的内容。”   “这二十多年来,我反复揣摩这前三层的内容,加以幻化,最终创出了荧煌功,又为了让其发挥作用,才创制了霜风掌。只可惜我一直不敢用,就怕被人认出来,终于——”   凌青壁沉着脸接茬道:“终于跟我这个冤大头重逢,让你这掌法和心法有了用武之地是么?你知道沈溪声见了荧煌功,一定能认出来!用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会用的功夫嫁祸于我,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申屠浔脸上有一抹羞愧转瞬即逝,他嘿嘿笑了两声:“计谋的确挺成功,对吧?只不过坑你这事儿,我确实理不直气也不壮。其实我对你也是有些心疼的,在我的设想当中,最好的结局当然是让沈溪声死在你刀下——”   “行了你可快闭嘴吧!”方才的功夫申屠浔已经简单地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花云影,这会儿她实在听不下去,赶紧制止,“干了这么大缺德事儿,还好意思说!”   凌青壁对着花云影认真一抱拳:“多谢前辈为在下主持公道!”   “主持!我一定主持!”花云影大大咧咧一挥手,“你们先打完架再说!”   唐鹭抱住凌青壁的胳膊,认真道:“叔叔,虽然我刚认回舅舅,但帮理不帮亲,他害你这么多年,我定会帮你追讨这笔账!”   申屠浔:“……”   “住嘴!住嘴!”沈溪声气急败坏地大吼,“你们在场所有人,今天都得死!”   他丢掉了手里的龙腾剑,运起天辰诀,不顾一切地催动内力暴涨,全身经脉瞬间被拓宽一倍,内力由头顶百会穴喷薄溢出,冲散了他的发冠,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宛若一个走火入魔的邪神!   “叫你们得到了秘籍和神兵又如何?!你们照样打不过我!”   沈溪声目露凶光,抬掌便向凌青壁和唐鹭袭去,他的内力过于强劲,隔着数步就当胸击中二人。   “唔!”   仓促聚起的内力敌不过这重重一击,凌青壁觉得胸口像被一座山撞了一下,连带着整个身体被震得发麻,体内经脉像是陡然暂停了运转,脑袋也晕得厉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才勉强喘上气来。   “糖包,你怎么样?!”   唐鹭跟他一样,也被这突然袭来的重重一掌打得胸口积了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退了几步一把抓住了凌青壁的手腕。   “叔叔,我没事,你呢?”他慌忙问。   凌青壁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我也没事。”   沈溪声自然不会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再度运功,脚下步法轻盈,转瞬间已经到了二人面前,重重击出两掌,凌青壁和唐鹭立刻运起内力去接他的掌力——   他俩本来以为这次要遭受重创,没想到感觉对方的浑厚的内力迅速从自己的身体里渗了过去,并非没造成什么伤害,而是这伤害与上次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两人感觉到后背上有两只手,不约而同地回头,凌青壁发现自己身后站了唐雪飞和谢青枫,而唐鹭身后站了申屠浔和花云影,正是他们分担了沈溪声这一次的袭击。   短暂目光相触,六人相互一点头,齐齐运起内力,反向往沈溪声那处聚齐。   沈溪声自然看得出他们的想法,为了抵抗六个人的内力,他毫无节制地放纵体内内力肆虐,功力瞬间增至平时的两倍甚至三倍!   然而他这样孤注一掷,与他内力相连的六个人瞬间成了与他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除非他们能尽快压制住沈溪声,否则将会一起爆体而亡!   晏秋帆看到谢青枫脑门暴出青筋,冲过来:“师兄,我来帮你!”   “别过来!”谢青枫咬牙大喊,“你内功不行,伤人伤己!”   晏秋帆:“……”   不让就不让吧,干嘛人身攻击。   花雨深担心地大喊:“爹爹,娘亲,你们要小心!”   “简直是自取灭亡!”申屠浔苦苦支撑,瞪着沈溪声,面色涨得通红。   沈溪声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我就算死,也要拖着你们一起死,一个换六个,值了!”   他再度加强内力运转,将所有人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凌青壁感觉到他强劲的内力在自己的经脉中四处游走,极为痛苦,几乎无法反抗,只要稍一松懈就会被对方反制。   “糖……包……”他艰难地向唐鹭伸出手。   唐鹭也伸出另一只手,努力抬起,与凌青壁掌心相接,肆虐的内力立刻有了新的出口,不顾一切地奔涌而去,后边的四人也有样学样,连成了三个能循环运转的通路,暂时缓解了单独支撑的压力。   只是他们六个仍然无法与沈溪声脱离接触,双方就像是用内力掰手腕,须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压垮对方,越是僵持得时间长,两边受到的内伤就越重。   凌青壁紧紧盯着沈溪声的眼睛,突然想到,还有一个办法,如果有个人能够从背后袭击他,或许大家就能够利用这瞬间的优势反制。   可现场只有一个失魂落魄的沈灼,他是万万不可能对沈溪声下手的;   小花也不行,她连自保都做不到;   晏秋帆的功夫也稀松,恐怕谢大侠也舍不得;   盘算来盘算去,还是自家好徒弟最好用,要是小周在就好了。   小周,小周,师父需要你!快来给沈溪声背上捅一刀!   就在他心里兀自琢磨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院墙之上,轻盈地高高跃起,抬起手里的刀,重重向沈溪声后背劈了下去——   正是周靖!   沈溪声背对着他,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六人身上,而周靖本就行动迅速、悄无声息,令他完全来不及反应。   而周靖这一连串流畅的动作,在凌青壁眼中就像慢放似的,他精确地抓住了沈溪声无法控制内力的那一刻,迅速裹挟着六个人的内力瞬间反扑!   “小周躲开!”   伴随着这一声大喊,凌青壁、唐鹭六人内力迸发,摧枯拉朽般冲进了沈溪声的体内,这些气力大量外溢,几人周围响起了“轰”、“轰”的裂空之声,扬起了地面的滚滚尘土。   在场所有人都被气波波及,花雨深、晏秋帆被冲击得向后退了一丈多远,沈灼靠在树上,抱住树才没有被弹开。   周靖砍完那一刀,尽管跑得很快,仍是被沈溪声周身溢出的内力拍在了院墙上,“噗”地呕出了一口鲜血。   “师兄!”花雨深紧张地喊道,绕了一大圈跑过去看周靖的情况。   而事不宜迟,凌青壁和唐鹭当即捡起地上的分野刀和劈云剑冲向了沈溪声。   沈溪声不仅遭受到了合六人之力的内力冲击,更是被自己方才肆虐的内力反噬,整个人经脉已经失去控制,头脑昏沉,四肢乱舞,濒临走火入魔。   “噗嗤——”   几乎是同一时间,凌青壁和唐鹭将刀和剑分别捅进了他的胸口,将他捅了个对穿!   沈溪声瞪大双眼,怔怔地看着面前两人,似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前后洞穿的伤口为他体内暴虐的内力提供了天然的出口,凌青壁眼疾手快拉着唐鹭后退了几步,便见昔日的四府盟盟主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有内力从他身上的伤口处裹挟着鲜血喷了出来,再下一刻,连分野刀和劈云剑也被弹了出来。   沈溪声身上接二连三响起了爆裂之声,他就像一个被无形的魔鬼操纵的玩偶,肢体怪异地舞动着,随即又像是被抛弃了,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身体僵硬地抽搐了一下,再没了声息。   凌青壁和唐鹭对视一眼,缓缓走过去查看,确定他筋脉尽断,作恶多端的一生彻底终结!   而这毕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哪怕再排斥,再不想认,这也是事实。   凌青壁望着沈溪声的死相,重重叹了口气。   吾辈当以此为教训,定要行善积德、行侠仗义,否则多行不义必自毙。   -------------------- 第121章 齐聚   天阴沉沉的, 虽然亮了,却还没有太阳, 此刻轰隆隆地响起了一阵雷声, 突然一道闪电骤然降下,劈在了凌青壁身侧的松树上,树一片焦黑,地面也被劈出了个大坑。   凌青壁:“……”   唐鹭下意识地护在他身上, 生怕还会再来一下。   在场的人都愣了, 心想杀了亲生父亲真的会天打雷劈?!   然而过了片刻, 雷声隐匿, 更没有闪电,晏秋帆扶着谢青枫, 惊喜地指向天空:“出太阳了!”   众人抬头望去, 正看见一轮红日缓缓从云朵后面露出了笑脸。   “肯定是老天爷看见沈溪声作恶多端,对叔叔网开一面,只是意思一下算了!”唐鹭惊喜道。   周靖被花雨深扶着,缓缓向他们走去:“对!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对师父负起父亲的责任,哪配做爹!”   “你怎么样?脸白得跟纸似的。”凌青壁担心地问。   周靖方才那一下也摔得挺惨,他本来也没多少内力,无法防御, 此刻受得内伤不轻,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灼烧, 吐了好几口血, 可把花雨深吓坏了。   “没事没事,休息……休息一下就行。”他连连摆手, “跟大家比起来, 我这算什么。”   花雨深不乐意道:“你算关键时刻的大救星!要不是你捅沈溪声一刀, 估计师父师娘还有爹娘他们都要被拖垮了。”   “那可不!我们小周永远最靠谱的,刚刚我心里一直想着你能来,你果然就及时出现了。”凌青壁笑道。   周靖愣了愣:“师父,我听见你喊我了啊?”   “我没出声啊!”凌青壁疑惑地问唐鹭,“我出声了吗?”   唐鹭眨眨眼:“我们几个跟你内力相连,都能听得见——哦!我明白了!师父你会真正的传声入密了!”   “我会了吗?”凌青壁挠挠后脑勺,“好像没完全会。”   唐雪飞笑道:“无妨,内力到了一定境界,慢慢练习就是。”   “爹、舅舅,舅母,你们还好吗?”唐鹭担心地搀住唐雪飞。   申屠浔面色苍白,脸上挂着舒心的微笑:“你俩是我们当中内力最差的,你们都没事,我们能有什么事。”   唐鹭不服气:“我们还最年轻呢!这你怎么不说?!”   “哟,这小嘴儿,随谁啊!”花云影直乐,胳膊捣了一下申屠浔,“你妹妹也这么伶牙俐齿吗?”   唐雪飞赶紧道:“没有,新荷……不,韵儿知书达理、体贴温柔,可不是他这样。”   “我自己天生的,不行吗?”小糖包不乐意,给了凌青壁一个眼神。   凌青壁赶紧揽住他的肩膀:“那必须,这是我们糖包的特色。”   “我看你俩倒是挺像,都一张碎嘴子。”申屠浔促狭道。   唐鹭得意道:“这叫夫夫相!天生一对!”   “你好看,你说的都对!”凌青壁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   周靖:“……”   又来了又来了,又要秀了!   在长辈面前呢,合适吗?!   他们一群沾亲带故的人在这边闲聊,隔了几丈远,谢青枫和晏秋帆俩人在几棵树的遮挡下,手拉着手窃窃私语。   “师兄你真没事吗?”晏秋帆觑着他师兄的面色,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取了颗丸药给他,“还是吃一颗稳住内力。”   谢青枫其实伤并不重,但他此刻低下头去,从他师弟的手上把丸药叼走,湿漉漉的舌尖舔了舔晏秋帆的手指尖。   或许是大战后胜利的喜悦,又或许是兴奋,总之他心里鼓胀得厉害,几乎压抑不住呼之欲出的情绪,向来清冷的双眸像是被晨曦点燃似的,亮亮的,闪着热情的光。   晏秋帆:“……”   他双手撑在粗壮的树干上,将他的宝贝师兄圈在怀里,完全不管有没有人在看他们,偏头吻上谢青枫的唇。   这吻一触即放,却让两人心脏骤停了一瞬,随即又“扑通”“扑通”加速跳了起来。   “咳咳!”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晏秋帆和谢青枫循声望去,看见自家师父从院墙上飘然落下,两人赶紧分开,并肩而立,抱拳道:“师父。”   “大家都来了,你俩注意点。”菖蒲老人没多说什么,向院子中央走去。   就在这时,凤千川、元一道长、长鸣神尼等人陆续落入院中,阿萱、三红也跑进了院子。   “哥!”阿萱先看见了院门口的晏秋帆,激动地向他们跑过去,“你们没事就好了。”   晏秋帆笑道:“我们好着呢,快去看你师父吧。”   “师父!”   “师父!师娘!”   三红已经大喊着冲向唐鹭和凌青壁,看到他们衣衫褴褛,脸上有伤,担心坏了。   “怎么伤成这样啊!”林红绢眼眶都红了。   毕红锦眼泪汪汪:“内伤严重吗?”   “哭啥哭,没出息!”段红绡笑道,“我看师父师娘没事,挂点彩更英俊潇洒!”   凌青壁哈哈大笑:“会说话!”   “你们怎么都来了啊?!”唐鹭好奇道,“还以为你们会留在迎客镇等着我们。”   阿萱道:“你们走了之后,唐家大哥跟在场的前辈们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这边的事最重要,再说大家也没有心情比武了,于是武林大会暂停,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做决定。哥和谢大侠还有张大哥、刘大哥带我们收拾了行囊往凌波门这边赶,路上听说你们来了轻云山庄,我们就直奔这儿了。”   “不过谢大侠不让我们上来,就让我们在镇子里等着。我们到得早,就顺便给后来的前辈们指路,跟他们一起上来了。”段红绡解释道。   凌青壁张望了一下:“小五和刘云呢?”   “他们好像去接什么人了。”   唐鹭兴奋道:“是不是大哥三哥也过来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们一定知道我没说实话。”凌青壁摸摸鼻子,有点战战兢兢。   孔昙既是他的大哥,又曾是他的长官,凌掌门即便天不怕地不怕,对他大哥还是有点敬畏在的。   毕红锦连连摆手:“才没有!这几天风头全变了!大家都开始改口夸师父和师娘了,还有知道申屠浔就是皓月剑派遗孤之后,所有的人都在同情他,痛骂沈溪声,说这个败类骗了四府盟这么多年,实在是罪孽深重。”   “而且之前一直对师父喊打喊杀的那些,有部分是申屠浔收买的,还有部分是沈溪声收买的。”林红绢也道,“你们走了之后,黑云令其他的人也站了出来,说了这些年替沈溪声做的事,承认了仇龙是沈溪声下令杀的。”   阿萱连连点头:“对!总之很多事都水落石出了!”   “这几天过得……”凌青壁感叹道,“真他娘的刺激!”   唐鹭勾着他的肩膀,笑道:“叔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那必须!”凌青壁冲他挑眉笑,“跟叔叔享福不享?!”   唐鹭笑得梨涡里像是盛满了蜜,大声道:“享!”   “哎哟哟,当着徒弟们的面就这样,算不算为老不尊?一进来就看见了,眼都要瞎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凌青壁脸色先是一黑,又笑了起来:“老聂,小阿闲,怎么哪儿都有你们?!”   “我看你是真的记性不好,之前是你问我们来不来武林大会的,我们来了,你又嫌弃。”聂云汉笑道。   唐鹭高兴道:“聂大哥,闲哥哥,还有这位是……萧儿吗?”   “嘿,你俩来武林大会,把孩子带来干什么?”凌青壁嘲讽,“刀光剑影的再把孩子吓着,你们会不会当爹?”   游萧小小一个,站在聂云汉和卓应闲中间,穿了一件银色烟蓝渐变的袍子,正好跟他俩爹的外袍颜色搭配。他长得眉清目秀,一双葡萄大眼,眉宇间有一颗红色的美人痣,样貌极为出众。   “这娃娃长得真好看!”唐鹭弯下腰,笑眯眯地问,“我能抱你吗?”   游萧先小大人儿似地对他抱拳:“见过哥哥。”然后又张开双臂,“抱吧!”   唐鹭喜欢得不得了,一下子把他抱了起来:“不轻呢!你几岁来着?”   “我九岁啦!”游萧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哥哥,爹爹们常常说起你,说你长得英俊功夫又好,英雄出少年,我听了就对你特别向往,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到我家做客呀!”   唐鹭眼都瞪圆了,转头看凌青壁,诧异道:“怎么这么会说话?”   凌青壁直乐:“这才哪儿跟哪儿,这小子是个神仙。”   “其实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你。”卓应闲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是萧儿想来见识见识四府盟的武林大会,顺便在这几个府城转转,我们陪他凑凑热闹罢了。”   言下之意,谁要来看你,我们是为了孩子。   卓应闲语气揶揄地继续道:“谁知道就凑了这么大一个热闹。”   凌青壁:“……”   他扭头去看唐鹭,想找个撑腰的,谁知道唐鹭这个大孩子跟游萧这个小孩子聊得可热乎,完全把他忘在了一边。   凌青壁哀叹,我真的很惨!   “老二!”   “二哥!”   孔昙和韩汀快步穿过人群,走向凌青壁,身后跟着张小五和刘云。   他们看见凌青壁全须全尾地站着,顿时松了口气,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看来没事,那就好。”孔昙扭头望向沈溪声尸体那边,有很多武林前辈围着那处低声议论。   韩汀不可置信地说:“二哥,没想到他是你亲爹!难怪你莫名其妙就要闯荡江湖,看来是血脉传承啊!”   “我传承的是我娘!”凌青壁得意道,“我娘我外祖父都是黑云令主,我现在是少令主,厉害吧!我娘在山下小镇歇着,等回头带你们拜见她老人家。”   孔昙笑吟吟地说:“好啊,你找到家人是好事,我们自当拜见。”   唐鹭这会儿把游萧放下,游萧便拽着聂云汉和卓应闲去看看沈溪声的尸体。   “叔叔,这孩子了不得!”小糖包凑到凌青壁身边,惊讶地说,“他说这次来一是为了了解江湖情况,将来也想闯荡闯荡试试,二是想将他在汀洲的生意往这边发展一下,说如果可以的话,在这边开几处万客楼的分号——他要不是个失心疯,就是个神童!”   凌青壁看着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哈哈大笑,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改天带你去汀洲逛逛你就知道了,这孩子可真没吹牛。”他下巴往不远处的聂云汉两人身上一点,“这俩整天游手好闲的,其实就靠这孩子养着呢。”   孔昙是实在人,立刻纠正道:“老二,可不能这么说,聂兄弟两人是萧儿的救命恩人,现在又抚养他,他们三人是一家人,没有谁养着谁,是互相照顾。”   “哎……我开个玩笑嘛!”凌青壁刚开始满嘴跑马车,就被自家大哥踢场子,着实郁闷,打算转换话题,他勾了勾唐鹭的脖子,低声笑道,“这么喜欢孩子?要不咱也领养一个?”   唐鹭想了想:“以后可以,现在?暂时别了吧?”他双手抱住凌青壁的腰,“我还想跟叔叔多独处呢,叫孩子看见可不好。”   “那成,将来再议。”凌青壁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孔昙和韩汀默默地转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诸位英雄好汉,沈溪声之事可以说是四府盟最大的憾事,但他的自取灭亡,也算告慰了这些年枉死之人的在天之灵。”   唐雪飞面向众人,大声道:“此事确实是他一人所为,凌掌门虽为其子,也是受害人之一,而其长子沈灼及凌波门众人,对沈溪声所作所为毫不知情。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建议这件事就此揭过,数月后我们决出新任盟主,届时再由新盟主处理这件事,大家便不要再私下里报复凌波门,避免再发生新的惨事。”   松台大师道:“阿弥陀佛,冤有头债有主,此事对于凌波门的确是无妄之灾……”   凤千川若有所思:“说起来,沈溪声此人的确心狠手辣,做的这些恶事全都是斩草除根,连遗孤都不曾留下,除了黑云令——”   “我与沈溪声的之间的恩怨已经两清,和凌波门无关。”林轻云的声音突然响起。   凌青壁循声望去,惊喜地看到她与狄飞拨开人群走过来。   “娘!”他冲过去,“你怎么又回来了?”   林轻云笑道:“我本来就在山下镇子上,看到晴天霹雳,就知道你把老贼给了结了,自然要回来看看你。”她转头面向众人道,“所有的事皆因沈溪声一人而起,我找回来儿子,别无他求。不过……黑云令这些年被沈溪声挟制,也办了不少错事,虽然不是他们本人的责任,这些人也大多不是我原本的黑云令中人,但错就是错——”   “我在此宣布,就地解散现在的黑云令,十年内不再重组。其实我是没有这个心力去维系这样的组织,将来是否重组黑云令,看我儿子的决定。”   凌青壁点头:“我都听娘的安排!”   凤千川面向众人问道:“诸位还有没有别的想法,说出来我们可以讨论。”   在场豪杰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没什么好追究的,纷纷摇头。   “我还有话要说。”   沈灼突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面色凄然,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羞愧,眼底却透着一丝刚毅。   -------------------- 第122章 归处   “沈溪声是我爹, 我受他荫庇,才有现在的身份和地位, 父债子还, 我自然也需要为自己所得赎罪。”   沈灼面对众人,朗声道:“从现在开始,我凌波门将遍访四府盟,寻找这些年皓月剑派弟子和隐鼹帮遗孤, 尽我所能对他们进行补偿。”   他苦笑了一下:“或许我能做的不多, 只求问心无愧。”他看向凌青壁, “只是不知, 你是否会认我这个大哥,我……其实很想认你这个弟弟。”   “我已经称你为大哥了, 自然要认的。”凌青壁笑道。   “你既已开宗立派, 定然是不会回凌波门。”沈灼面向他,深深做了个揖,“只是将来我外出为父赎罪时,需要麻烦你多多照拂门派。”   凌青壁怔了怔,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   就算自己不认沈溪声,血缘上仍是他的儿子,这凌波门也应当有自己一半, 但沈灼直接想让,自己定然不肯, 对方才用了这个理由。   另一方面, 虽然唐雪飞建议整个武林对凌波门不予追究,但沈溪声毕竟曾是凌波门掌门, 这个关系是断不了的, 可以想见在不远的将来, 门下弟子会怎样不受待见。   若他能照拂凌波门,武林中人出于对他的同情,至少会给他面子,不会太为难弟子们。   这既能拉近他与凌波门的距离,又能保护本门中人,可谓一举两得。   自己这个大哥,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   这都是好事,凌青壁没理由拒绝,也就不客气了,抱拳道:“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雪飞敬佩道:“沈公子高义。”   “这是在下应该做的。”沈灼垂眸,表情谦恭。   他本来可以逃避责任,却主动站出来承担,赢得了在场众人的尊重,更没有人再对凌波门提出异议。   唐鹞唐鸢还在迎客镇处理后续事宜,只派了弟子跟来通报通报了两人的想法,此刻唐雪飞便再度开口。   “此次武林大会被迫中断,若是就此取消,对付出努力的各位着实不公平,我建议休整一个月后,于迎客镇继续之前的比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他朗声道,“最后的盟主之争也将往后推迟一个月。”   凤千川点头道:“我没意见。”   元一道长、松台大师、碧山谷谷主等人也都赞成,于是很快便结束了这个议题。   “若没有别的事要商议,大家就各自先行返回吧。”唐雪飞道。   一直没有吭声的申屠浔突然站了出来:“我有话要说。”   他这一出声,人群中再度响起窃窃私语之声。   “梁浔,你既是皓月剑派遗孤,找沈溪声复仇也是天经地义,我个人认为,只要你将来引导杳溟宫向善,不再作恶,这次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追究了。”凤千川道,“至于凌掌门与你的恩怨,自有他和林前辈与你清算。”   凌青壁看了眼身边的唐鹭,其实自己倒是不太想算这笔账,若不是申屠浔把他偷了出来,或许他就不会经历此前的人生,也不会跟唐鹭相遇。   相比在沈溪声身边长大,他更喜欢现在的经历。   只是娘亲白白遭受二十多年的痛苦,此事还是得交由她来决断,自己断没有擅自原谅的权力。   但现在林轻云没吭声,估计还得两人商议后再说。   申屠浔,现在应该改称梁浔,面对众人淡淡一笑:“我本也是名门正派出身,被复仇蒙蔽了心智,做出些许多不该做的事:我拐骗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又在二十六年后再度利用了他对我的信任用来报仇,这些年我欺骗了我的妻子,令她独自伤心;我还间接导致亲生妹妹的去世,使她的相公及儿子十多年来误会丛生。”   他看了唐雪飞一眼,得到了对方的点头首肯,才继续道:“之前我因自己杳溟宫的身份,不愿牵连妹夫、外甥及其家人,现在终于可以说了,我的妹妹梁韵,就是唐庄主的妾——”   “夫人,是我的第二位夫人。”唐雪飞接口道,“在我心中,她从不曾是妾室。”   唐鹭怔了怔,扭头轻声跟凌青壁说:“我爹没撒谎,我娘的灵位就是写的夫人。”   “看得出来,唐庄主很爱你娘。”凌青壁握了握他的手。   唐雪飞的发言引起了众人惊叹,凤千川诧异道:“原来新荷嫂子竟是……你早就知道?”   “不,是我昨天才告诉他们的。”梁浔淡淡道。   凤千川一度跟梁韵的关系情同姐妹,现在想起她的身世,更添唏嘘。   “我与妹妹大仇已报,我也再没有别的念想。前些日子为了坑害凌掌门,我用霜风掌杀了十五人——尽管他们并非正义之士,不然也不会被我收买,但这毕竟是十五条人命,这个责任我将一力承担。”   梁浔突然运起内力,在自己全身主要穴道重重一点,接着他经脉逆转,内力如烟雾般外溢,全身接二连三地响起了爆裂之声,整个人表情扭曲、痛苦不堪,最后重重跌落在地。   “相公!”   “爹爹!”   “舅舅!”   花云影、花雨深和唐鹭冲上前去,将他搀住,表情揪心。   梁浔一时间站不起来,便瘫在了花云影怀中,他望着众人,喃喃道:“我已经废去全部功力,此后再也不能习武,虽然应当以命抵命,但……”他握住花云影的手,“我还有一个妄念,便是以此残躯,陪伴我妻终老……”   花云影眼眶泛红:“你这又是何必!”   “我、我欠你太多……”梁浔痴痴地望着她,“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花云影垂眸:“夫妻两个还说这个做什么。”   “但有件事,望你相信我。”梁浔有气无力道,“岳父……真不是我杀的,他确实是、是走火入魔而死……”   “我信!我信!”花云影连连点头。   是她想错了,她爱的那个男人虽然有所隐瞒,但至少从未变过。   梁浔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愿意吗……随我隐居,再也不问江湖世事?”   “我自然愿意,可杳溟宫要交给谁?”这是父祖辈的心血,花云影也不能置之不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一旁的周靖。   周靖:“!”   凌青壁笑着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过去。”   “周靖,你与深儿本就两情相悦,现在让你入赘杳溟宫,继任下一任宫主,你可愿意?!”梁浔问道。   呆头鹅一下子愣了,看看花雨深,又回头看看凌青壁,有些不知所措。   在场数十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更让他紧张。   梁浔追问:“你是不愿入赘,还是不愿做杳溟宫宫主?”   “我不在乎入赘,只要能跟小花在一起就行!”周靖立刻道。   这反应明显就是还对杳溟宫这个魔宫性质有所顾忌。   人群中,张小五低声对刘云说:“妈呀,周儿的压力可不小。”   刘云“啧”了一声:“是啊,哪有留在疾风门当大师兄好,二当家那么疼他,肯定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他。”   “我也曾是名门正派之后啊!”看着周靖迟疑,梁浔苦笑道,“你们想想,这二十多年来,杳溟宫可曾做过什么恶事?”   在场之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像咂么出味儿来。   “是啊,除了钟簇门和忻悦门偶尔干点坏事,总体而言,杳溟宫比之前好多了。”   “难怪他这么多年如此安静,没找过四府盟的麻烦,倒也不是因为功夫不济。”   “……”   唐鹭和凌青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不约而同想到一件事。   多年来没作恶,一来倒是把他俩牵到了一起。   这是什么诡异的缘分!   梁浔凝重地看着周靖:“你做了宫主,杳溟宫如何发展,就是你的责任,以你的品性,我相信不会出错。”   “杳溟宫是该换一条路子了。”花云影叹道,“没事谁愿意与天下人为敌呢?”   花雨深殷切地看着周靖,却不敢吭声,生怕再给他多添一份压力。   “师父!”呆头鹅突然回头看了眼凌青壁,“我永远是你徒弟。”   凌青壁顿时明白,笑得眉目舒展:“我明白。”   周靖转过头来,对着梁浔和花云影抱拳,认真道:“这个重任,我接下了,定不负两位所托!”   全场骤然爆发出一阵掌声,把呆头鹅吓了一跳,登时脸红成了大红布,谦恭地向众人作揖。   唐雪飞笑道:“大曜武林少了个魔宫,多了一个正义的门派,可喜可贺!”   众人跟着大喊:“可喜可贺!”   “华星云还有那十五人的家眷,我们来照顾,若有人还要找我们报仇,也请放马过来,我们不逃避。”花云影扶着梁浔站起来,张扬地环视周围,“就在西陵府水荇庄,恭候大驾。”   说完这话,她便和梁浔穿过人群离去,花雨深和周靖赶忙跟上。   唐鹭回到凌青壁身边,促狭地问他:“没了心爱的大徒弟,心疼不心疼哇?”   凌青壁笑笑,还没回答,旁边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师父,你还有我这个小徒弟……”   他们转头一看,是消失了几天的景霄。   想起把他给忘了,凌青壁顿时有点内疚:“你怎么找过来的?看着倒是挺全乎,没被人为难吧?”   “没有,我多机灵!”景霄笑嘻嘻地说,“我先去了杳溟宫,没发现你在那边的痕迹,大约猜出你被关在了水荇庄,马不停蹄往回赶,就听说了师父在武林大会的壮举,不知道你去了哪儿,就在迎客镇观望了一下,跟着大家到了这里,刚刚看你们在说正事儿,就没往前凑。”   唐鹭摸摸他的脑袋:“懂事。”   “师父师娘,你们放心吧!大师兄走了,但是疾风门还有我,作为唯一的男弟子,我会照顾好师父师娘和师姐们——”   景霄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接连挨了不轻不重的三巴掌,自然是他的三红师姐。   “谁要你照顾?”   “就是,看不起谁呢?”   “你入门最晚,我们照顾你才对!”   ……   “诸位英雄好汉,一个月后迎客镇再见!”   伴随唐雪飞的这句话,人群陆续散去,但凌青壁突然发觉,这位唐庄主看着自己的眼神略显微妙。   难道这个安排里还会有什么坑?   我老凌可不想再栽坑了!   破败的院子里本来被挤得满满当当,最后就只剩下疾风门众人、林轻云和狄飞、待宵孔雀几人、聂云汉卓应闲和游萧,还有菖蒲老人及晏秋帆和谢青枫。   菖蒲老人转身要走,谢青枫立刻追上,殷切地问:“师父,能不能让师弟重回师门?”   晏秋帆惴惴不安地跟过去,心虚地不敢跟师父对视。   菖蒲老人面沉似水,审视地看了他片刻,冷哼了一声:“先跟我回去再说!”   “弟子遵命!弟子遵命!”晏秋帆欣喜若狂,待菖蒲老人离去之后,才敢跟谢青枫紧紧相拥。   大家都往外走,周靖和花雨深倒是回来了,旁边没有花云影和梁浔的身影。   唐鹭好奇:“你们没跟舅舅他们走吗?”   “爹娘让我俩走开,别打扰他们。”花雨深撅着嘴,“说等师父这边安置好了我们再回去。”   凌青壁挑了挑眉:“我这一下子又少了个二徒弟,啧,赔本!”   “那我妹子现在不就是你疾风门的大师姐了?”晏秋帆出现在了阿萱身边,开心道。   唐鹭眉开眼笑,拽了拽凌青壁的胳膊:“现在大弟子是跟我学软鞭的!”   “出息,这都跟我抢。”凌掌门嘴上呲儿着,眼睛里却是宠溺的笑。   阿萱这几日改变很大,看起来自信很多,她问道:“哥,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先跟师父师兄回师门,听候师父发落。”晏秋帆看了眼身后的谢青枫,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凌青壁立刻道:“可喜可贺啊!”   “太好了,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唐鹭拍拍晏秋帆的肩膀,“那下个月,武林大会再见!”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下山,山间路窄,队伍被拖成了长长的一条。   凌青壁两人走在最后,走着走着,他冲唐鹭使了个眼色,转头便施展轻功,跃上旁边最高的一棵松树树顶。   唐鹭与他并肩而立,俯瞰周遭美景。   山间松林成荫,郁郁葱葱,针叶被出生的太阳映得发亮,不远处还有乳白色的晨雾萦绕,像极了仙境。   “叔叔,这轻云山庄,应该是你出生的地方吧。”唐鹭突然问。   凌青壁一怔,笑了:“还真是,兜兜转转,从这里开始,又从这里结束。”   “哪有结束,不过是新的开始。”唐鹭搂过他的腰,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得意道,“我要给叔叔更美好的人生。”   凌青壁看着他唇角绽放的梨涡,打心眼儿里觉得平静幸福:“我觉得,遇上你的那一刻,我就开始转运了。”   “那当然!我是叔叔的幸运小糖包!”   两人相视而笑,向山下望去。   山路上,景霄、三红和阿萱走在前边,五个人有说有笑,后边的周靖则偷偷跟花雨深牵着手,并肩挨得很紧,生怕别人看见似的;   晏秋帆和谢青枫虽然没有牵手,但小毒物没型没款地搭着他师兄的肩膀,向来端方的谢大侠并没有纠正他,而是随了他去,好像还借着转头的功夫偷亲了他脸颊一下;   孔昙、韩汀和聂云汉一家三口并肩走着,游萧坐在聂云汉的肩膀上,好奇地打量周围;   张小五和刘云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刘云侧身看了看前边,和张小五一起促狭地笑,应该是嘲笑呆头鹅;   再往后,狄飞陪着林轻云,正侧耳认真听着她说话,林轻云回头没找见凌青壁,抬头看见他俩站在树上,开怀一笑;   唐雪飞跟菖蒲老人一起聊着什么,意识到身后没了人,也下意识地寻找,见他俩这般姿态,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都是自己的家人与朋友,凌青壁突然心生感慨,原本是孤儿的他,何曾想过会拥有今天的一切。   踩坑怕什么,有所失,亦有所得。   春和景明,莺飞草长,他与心爱的小糖包手牵着手,在仙境里看到了人间。   —正文完—   --------------------   梁浔这几章说了三次“我也曾是名门正派之后”,其实是我有意而为之,这是他内心的痛,是他的无奈,又是他的骄傲。   不是洗白这个人物,他很悲情,很复杂,我对他的态度是批判又同情的,盆友们也有权利继续讨厌他,他肯定不是正面人物就是了。   ---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谢谢大家一直陪伴,虽然我文依旧很凉,但我的心很热乎,被大家暖热哒!   还有一些琐事就在番外里写啦,目前已知会写的事件有两人成亲,还有最后的武林大会等等,然后,会有一个至少包含这三对cp的平行世界番外,娱乐圈ABO设定,性格和人物关系沿袭正文不变,纯为谈恋爱,不知道会写多少字,写着看看吧嘿嘿。   小预告一下,在现代,我们小糖包是个男团C位爱豆,英俊帅气的Alpha,毫无争议的C位Dancer,有一天,他们团换了新的编舞老师,也是一个Alpha,看起来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有点不好惹。   但小糖包想,哼,我偏要惹!谁怕谁!   于是,在练舞的近身指导过程中,两人肢体触碰,双眸对视,情感交流,挥洒汗水……   小糖包:老师的腰很韧,老师的唇很软……   老师:这男人竟然该死的甜美!   哈哈哈哈!其他角色身份写的时候再揭晓吧~   不过番外就还是单更啦,不能更的时候也会在作话里说明的~   ---   另外,下本开↓,求收藏嘤嘤嘤~   《重生后欠了渣受相思债》,仙侠   一个有问题的重生和一段甜甜的爱情,主攻文。   野蛮生长忠犬沙雕龙君攻vs身娇体软天真纯情美人仙鹤受   # 常规番外 第123章 番外一 无语   到了镇里的客栈, 再度住进舒服的天字号房,唐鹭迫不及待地就把凌青壁给扑倒在了榻上。   “这么猴急?天还这么亮呢!”凌青壁促狭道, 仰头看着他家小糖包眼中毫不掩饰的欲念, 心中暖融融的。   唐鹭捧着他的脸,“叭”、“叭”、“叭”亲个不停,含混地说:“管他白天还是晚上,刚刚消灾解难, 不得好好庆祝庆祝。”   “榻上太窄了, 经不起折腾, 去卧房吧。”凌青壁也有满腔情绪想要释放, 身体也是一触即燃。   唐鹭二话不说,直接打横把他抱了起来。   “哎!”凌掌门还没遭过这个, 吓了一跳, 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放心,我胳膊稳得很。”小糖包情意绵绵地看着他,“上次一直抱着叔叔没让你落过地,不记得了吗?”   凌青壁想起那次经历,脸更烫了:“那姿势不一样——这次咱俩都还有内伤,别玩那高难度的。”   谁知没走两步,就听见外边有人敲门。   凌青壁没吭声, 唐鹭更是理都不理,继续往前走, 一只脚踏进卧房的时候, 外边传来了林轻云的声音。   “鹤儿,是我。”   唐鹭和怀里的凌青壁:“……”   尽管俩人都已经支棱了, 此刻也没别的办法, 只能默默地迅速熄火。   凌青壁跳下地, 扯了扯身上破烂的外袍,快步过去开门,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娘。”   “前辈。”唐鹭跟在旁边,乖巧地喊。   林轻云手里捏了个帕子包着的东西,“啪”地一声丢在了桌上:“喏,这个给你的。”   “是什么?”凌青壁好奇地拿起来拆开。   林轻云一屁股坐下:“那半本《无隅心法》。”   凌青壁与唐鹭震惊地面面相觑:“!!”   “其实一直在我包袱里放着,正好你那些徒弟们把咱们的东西都带过来了,我就顺便拿给你。”林轻云补充道。   凌青壁诧异道:“你不说早就没有了吗?”   林轻云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留着,另外半本不知道沈溪声藏在哪儿了,就看沈灼能不能找到、愿不愿给你了。”   凌青壁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层层的帕子,看到了那令无数武林人为之疯狂的盖世武学。   破破烂烂,封皮灰蒙蒙的,这半截只有“心法”俩字,非常之不起眼,扔在地上都没人捡。   唐鹭有点为凌青壁鸣不平,小声嘟囔:“之前叔叔被地下机关困住,前辈您也不担心吗?”   “不担心,我鹤儿一定能出来。”林轻云语气十分自信。   凌青壁不禁感叹,亲娘啊,这自信是不是有点太盲目了?   唐鹭好奇地去翻那半本心法,里边字迹倒还挺清晰,只可惜是半截,完全没法练。   “叔叔,这个要跟四府盟公开吗?”他问道。   凌青壁挠了挠头:“看大哥能不能找到那半本吧,不然说了也没用,还给自己找麻烦。”   “其实你俩现在有不度神功,练不练无隅心法都两可。”林轻云道,“这都是世间难得的神功,说不上谁不如谁——当然,还得看你俩各自的追求,不过我看你们谁也不像武痴。”   凌青壁“嘿嘿”一乐:“那倒是,我虽然想把疾风门发扬光大,但差不多就行,不求做最顶尖的那个。只要徒弟们都能平平安安,有点小名声,受人尊重,平时行侠仗义,为四府盟做点贡献,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最完美了。”   “就是,若是太偏执,非得争名夺利,什么都想要,很容易误入歧途。”唐鹭附和道。   林轻云觑着唐鹭:“鹤儿是年龄到了有这个觉悟,你怎么回事,一个少年郎,倒是很中庸。”   凌青壁忍俊不禁:“他中庸?这小子疯起来上不管天下不管地的。”   “叔叔!”唐鹭瞪圆了眼睛,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那意思是“在未来丈母娘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不料林轻云却笑了:“这就对了,年纪轻轻的就是该有冲劲儿,等到而立之后,顾虑就慢慢多了,等你俩将来也领养了儿女,就要多为儿女考虑。这人生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间,不过就那么几年罢了。”   “前辈您放心,我一定和叔叔一起努力,把疾风门发扬光大!”唐鹭赶紧表忠心。   凌青壁打蛇随棍上,试探地问:“娘,这个儿婿,还不错吧嘿嘿?”   “倒是与你般配。”林轻云叹道,“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是个断袖,不过无所谓,你能活着,又成长得这么好,为娘也不求别的了。”   唐鹭乖巧地坐在一边,听到“与你般配”四个字,心里甜丝丝的,一眼一眼瞅着凌青壁,眼神充满暗示。   凌青壁自然要满足他的心愿,立刻问道:“娘,我俩打算成亲,您意下如何?”   “成就是了,不用问我。”林轻云懒散一笑,“我可不是那种事事都要管着你的娘,你愿意做什么都行,我都喜欢。”   唐鹭顿时高兴坏了:“多谢前辈!”   其实凌青壁之前从她年轻时对沈溪声的态度中就能看出来,自己的这位娘亲脑中全无世俗的繁文缛节,是个万事随心的性子,对自己也是如此。   他现在能这么心大,也是随了娘亲。   两人各自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但凡敏感脆弱一点,可能早就崩溃了,幸亏他们有这般如出一辙的飒爽性格,才让他们平安战胜了岁月磋磨,成为现在洒脱的自己。   “叔叔要改回本名吗?”唐鹭好奇道,“‘鹤’这个字是谁取的?”   林轻云笑道:“我取的,生他前一夜,梦见了仙鹤,就取了这个字。名字改不改无所谓,你肯定不想姓沈吧,也用不着跟我姓林,反正你俩断袖,也不指望你们传宗接代。”   凌青壁:“……”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我看你还是别改了,你现在这名字也挺好听的,这二十六年来又都叫这个,改起来还得适应。”林轻云继续道,“‘鹤儿’我一个人叫就行,算你的乳名,别人不许叫。”   凌青壁一口答应:“成!就听娘的。”   “叔叔,我是‘鹭’,你是‘鹤’,还挺配的。”唐鹭窃笑。   两只小鸟,不,大鸟!   “嗯,一样的叽叽喳喳,能说。”林轻云慈爱地看着凌青壁,“鹤儿小时候小嘴儿巧得很,叭叭个不停。”   凌青壁有些汗颜,心想难道老子的废话流还是童子功?   唐鹭好奇道:“有多能说?比那个萧儿还能说么?”   “他俩不一样,那萧儿长得小,说的都是大人话。”林轻云笑得眼睛眯了起来,“鹤儿是嘴碎,看见什么都要叨叨,还要问我这个为什么那个为什么,我哪知道那么多为什么,就只能糊弄他。”   “都怎么糊弄?”   林轻云促狭道:“给他喂吃的呗,堵住嘴就行了,所以他三四岁那会儿像个球,又白又胖,我喜欢捏他的脸玩。”   时间太过久远了,凌青壁一点印象都没有,他甚至难以想象自己小时候胖成球是个什么样子。   “一定很可爱。”唐鹭托着腮,扭头看着他,眼中尽是向往,“想看看那个时候的叔叔,想抱抱你,捏你的脸。”   凌青壁捏住他的脸,笑道:“我看你的更好捏,细皮嫩肉的,都能掐出水来。”   “当时狄飞还说不让我捏你的脸,说扯多了孩子容易流口水。”林轻云看着他俩,回忆往事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我没听,就爱捏你,果然你四岁了还得戴围嘴,可把我给吓坏了。”   唐鹭想象着流口水、戴着围嘴、白白胖胖的小鹤儿,心里痒痒得慌:“真好玩,叔叔小时候长得定然也好看。”   凌青壁得意:“当然,咱从小俊到大。”   “那没有,他就普通好看。”林轻云毫不留情地拆自己儿子台,“口水哩哩啦啦像个小傻子,多亏嘴巴能说,还能证明脑子好使。”   凌青壁可郁闷坏了:“娘!”   林轻云赶紧往回兜:“现在长得一表人才不就行了?小唐又看不见你小时候。”   “嘿嘿……我会想象着画出来嗷——”   唐鹭话没说完,就被凌青壁在大腿根儿掐了一把,疼得叫了出来。   “娘,我既然变化那么大,您怎么认出来的?就凭那块玉佩也不能做准啊,申屠浔……梁浔的话当时您应当也不能信吧?”凌青壁问道。   林轻云“啧”了一声:“很多事没办法解释,就是靠直觉,你若还觉得不保险,那我问你,你左边屁股上是不是有块印子,长得跟五瓣花似的?要不是长在那尴尬地方,我就想办法确认一下了。”   凌青壁还没吭声,唐鹭先惊讶道:“真的有!只不过有点淡,这绝对没认错!我说像朵花,叔叔不认,非说不是。”   “那是他小时候落下的疤。”林轻云笑了笑,“大概他一岁多那会儿,冬日里一天我拨拉炭火,不小心把耳坠掉进了炭炉里,找了铁筷子夹出来,耳坠已经很烫了,就先丢在地上放凉,这小家伙走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时候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还穿开裆裤呢,正好坐在那烫红的耳坠上了!”   唐鹭想笑不敢笑,捂着嘴道:“他岂不是会哭得很惨?”   “你猜怎么着?这娃屁股许是冻僵了,竟没觉得疼,叫也没叫,当时我也没注意,等事后发现他屁股上烫伤起泡,才把这事儿联系起来。后来落了疤,好了之后就是一朵五瓣花,其实是海棠。”   凌青壁见她回忆往事讲得开心,也兴致盎然地听着,听来听去就一个感觉——娘亲的确心大,我能活到四岁不易!   唐鹭追问:“叔叔也不是易落疤的体质,身上除了比较深的刀剑伤,并没有其他疤痕。那会儿烫伤也容易好,为什么疤到现在还留着?”   “这个啊,我干的。”林轻云嘿嘿一笑,“我觉得还挺好看,舍不得它消,就想办法给上了点颜色,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留到现在,方才一问居然有,也是惊喜。”   凌青壁:“……”   “娘,我那娇嫩的屁股,您怎么下得了手!”他忧伤道。   林轻云笑得见牙不见眼:“男娃子这么娇气做什么!”   凌青壁跟着笑,心里突然有点发酸,这么久远的事娘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见这些年她有多惦念自己。   将来一定要好好孝敬她老人家。   不过这回儿林轻云突然回过神来:“这疤在鹤儿屁股上,小唐你是怎么知道的?”她看了眼凌青壁,“听说行伍中同袍会一起沐浴,现在你还有这个习惯?”   凌青壁和唐鹭没料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双双目瞪口呆。   “你俩已经……”林轻云怔了怔,此刻注意到了他俩扯开的领口,略显红肿的嘴唇,又下意识地看了看卧室,想到大战刚结束,小两口方才说不定……   坏了坏了,来得不是时候!   她立刻站起身:“我先走了!”   饶是凌青壁脸皮城墙拐角那么厚,也不由地尴尬,站起身:“娘,你、你别瞎想。”   “我还有点事儿。”林轻云已经推开门,末了又垂着眼补充一句,“身上都有伤,注意着点。”这才把门关上离开。   凌青壁和唐鹭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了片刻,突然一起放声大笑。   “叔叔……”小糖包贴过去,搂紧他的腰,亲了亲他的嘴唇,撒娇地说,“给我看看那朵海棠花吧?”   凌青壁无奈:“被我娘说破,不觉得别扭吗?”   “不别扭,这不说明咱娘都不反对了么?”唐鹭舔了舔他的耳廓,轻声说,“其实我之前就喜欢盯着那朵花看……”   那花特别好看,在皮肤上一颤一颤的时候,更美。   他呼出的气息潮湿温热,凌青壁方才冷却下来的欲.念就像春风下的野火一般,“倏”地燃遍了全身,禁不住扣住他的后脑,重重吻了过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往卧房方向移动,嘴唇就像被粘在一起似地没有离开过彼此,双手毫无章法地替对方宽衣解带。   挪到床边的时候,他俩身上被内力冲击得破破烂烂的衣衫已经被被扒了下来,肌肤相贴的温度更令两人头皮骤然发麻,火烧得更旺了。   小糖包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朵海棠花,看了很久很久。   --------------------   标题没写错,就是“无语”,麻麻既可爱又令人无语嘿~感谢在2022-05-03 03:40:21~2022-05-08 16:0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匪兵甲、喵吨吨吨黄金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蓬蓬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段无衣 3个;花半拆、蓬蓬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番外二 回家   两人折腾完, 已经到了下午,奇怪的是中间再没有任何人来打断, 甚至没人叫他俩吃午饭。   “算他们有眼力见儿。”唐鹭抱着凌青壁不撒手。   凌掌门十分疲累, 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呢喃道:“你饿不饿?”   “我饱得很~”小糖包亲了亲他的鬓角,“你呢?”   这小子就是说骚话,他们上一次吃饭还是昨天下午的事, 中间又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和内力, 怎么可能不饿。   凌青壁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替他省去了回答。   “我去给叔叔找点吃的来。”唐鹭恋恋不舍地松开他。   凌青壁觉得身上骤然一凉, 口是心非道:“也不必这就去,还能再坚持一阵子。”   “那不行, 饿着你我会心疼的。”唐鹭下床披上外袍, “我去打点水来帮你清理。”   小糖包在照顾他这方面从来不含糊,别看年纪小,却周到得很,凌青壁很享受被他贴身服侍的快乐。   唐鹭到了楼下,跟店小二点了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又吩咐他们送桶温水上去,扭头便看到了聂云汉、卓应闲和游萧一家三口。   看来他们是逛街去了, 还收获颇丰,两个大人身上背、手里提, 满满当当, 游萧自己也拎了个小包袱,手里还抓着一串糖葫芦。   孩子虽然是个小大人儿, 但依然还有孩童的爱好。   “小唐哥哥!”游萧一看见他, 就嘴甜地叫了起来。   唐鹭这个年纪其实也算个半大孩子, 原本对小孩没什么兴趣,无奈游萧既可爱又乖巧,让他打心眼儿里喜欢。   大约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喜欢,而不是想当爹的那种喜欢。   小糖包笑道:“萧儿,聂大哥,卓大哥。”   “老凌呢?”这俩人一直都是黏黏糊糊,聂云汉习惯性见了这个问另一个。   鉴于游萧在面前,唐鹭收敛了些,只是答道:“还在房里休息,我出来叫些吃的送上去。”   他外袍只是匆匆裹了裹,此刻眼尖的卓应闲和聂云汉已经不约而同地注意到,小糖包白皙纤长的脖子上有着明显的红色、紫色的印记。   俩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偷偷笑了笑。   “你俩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聂云汉好奇问道,“是等决出新的盟主之后么?”   唐鹭摇摇头:“我俩又不可能当盟主,没必要拖到那时候。若是依我的想法,越快越好,反正我俩也都不想大操大办,没什么可准备的。”   “若要是近些天也不错,省得我们走了再回来。”卓应闲道,“凌二和你的婚礼,我们可不会错过。”   游萧咬着糖葫芦,仰头听他们说话,此刻插嘴道:“若是可以的话,不如选在二月二十八,是黄道吉日,也是大曜的花朝节,府城里肯定也很热闹。”   “对!日子是挺合适!我回去跟叔叔商量商量,若他愿意就定这天!”唐鹭冲他们一抱拳,转身兴冲冲地跑了。   卓应闲望着他的背影,“啧”了一声,嫌弃道:“凌二真是的,对小唐下嘴这么狠。”   “嘿嘿,他老房子着火,烧得太热乎了。”聂云汉搭着他的肩膀,目送唐鹭脚步灵活地窜上了楼,微微蹙眉,“不过这小唐……难道天赋异禀?怎么跟没事儿人似的?”   卓应闲这下更糟心了,轻声骂道:“这凌二,怎么能懒成这样,居然让小唐下来替他忙活,他自己在房里休息?!”   “这……”聂云汉突然恍然大悟,震惊地看着他,“我天!不是吧!”   卓应闲:“?”   聂云汉捂上游萧的小耳朵,压低声音道:“老凌在下边,这样想是不是合理多了?”   卓应闲一怔,促狭地笑了起来:“倒是符合他那懒散的性子!”   “看不出来啊,这老房子都快烧成灰了吧。”聂云汉意味深长道。   房间里,唐鹭帮凌青壁擦洗,顺便说了花朝节成亲的事儿。   “你说了算,我只要能跟你成亲就行。”凌掌门懒洋洋地说,“早点挺好。”   唐鹭高兴道:“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尽快启程,回去我就找媒婆操办。”   “有一个问题,梁浔怎么办?”凌青壁突然道,“我现在倒是不记恨他,就是不知道我娘怎么想。”   唐鹭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舅舅的错不可饶恕,娘找了你二十六年,这里边的艰辛难以想象,谁也没资格要求她原谅。叔叔不用考虑我,娘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都是舅舅应该受的。”   凌青壁知道,没能跟亲娘见面,是小糖包心里最大的遗憾,现在有了舅舅,对他而言是种补偿。可是这事确实轮不到他们置喙,只能接受结果。   他拉起唐鹭的手亲了口,安慰道:“别想太多了。”   今日已经二月二十一,还有七天时间,一下子时间就紧张了起来,把打算成亲的想法公布之后,唐鹭就迫不及待催促着大家快点动身往回走。   “这么着急做什么。”唐雪飞多多少少有些不爽,“你大哥大姐都还没成亲。”   唐鹭拽着他老爹的手腕就往外走,这迫不及待的模样更让唐庄主郁闷。   “你能不能矜持点?!”他眉头皱成个疙瘩,“也不能太上赶着吧?我还没点头呢!”   唐鹭“嘿嘿”直乐:“矜持不了,我早等不及了!”   “林前辈怎么说?”   “她说随我们便。”   唐雪飞:“……”   早就料到了!   “我还没点头呢!”他垂死挣扎,“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若是不答应呢?”   唐鹭回头冲他笑得更甜:“不答应我也要成亲!反正我俩的事街知巷闻,爹要是不来,丢的可是兰杜山庄的脸面哦!”   唐雪飞再度哽住:“!”   逆子!   “你这么着急,我都来不及帮你准备……”唐雪飞不知道用什么词表达,犹豫来犹豫去,还是用了传统词汇,“那个什么……嫁妆……不是照样丢脸?!”   唐鹭不解地眨了眨眼:“我要什么嫁妆?叔叔说了,他自带十里蓝妆。我送了他那块家传古玉,勉强算是聘礼啦!虽然少了点,但他有钱,不在乎这个!”   “等等!”唐雪飞一把拉住自家好大儿,瞪大眼睛问,“你下的是聘礼?”   唐鹭点点头:“嗯啊!”   唐雪飞怔了怔,难道一直是我想错了?   哈哈哈哈!我儿是下聘的那个!   唐庄主突然就骄傲了起来:“走!爹帮你操持去!”   “……”唐鹭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快转变了态度,“不用,我们不大办,而且徒弟们已经先走了,该办的事儿都交代给他们了。大鹞二鸢那边,狄大哥自告奋勇去送信,他跑得快,肯定来得及。”   一听两人不准备大办,唐雪飞心里居然还有点遗憾,不过很快也想开了。   有亲朋好友在,热热闹闹的,足够了。   凌青壁捂着酸疼的腰,换了干净的衣袍,跑去找他娘,谁知刚一出门,就看见整装待发的孔昙、韩汀等人。   问清他要做什么之后,孔昙阻止道:“你不用去了,林前辈让我跟你说声,她去找梁浔报仇,很快回来,保准误不了你的婚期。”   一听“报仇”二字,凌青壁顿时心情复杂,这事儿要是让小糖包知道了,估计要担心了。   他正愣神,晏秋帆和谢青枫也从房中出来。   “凌掌门,我跟师兄得先回师门一趟,听从师父对我发落。”晏秋帆笑道,“然后就尽快赶去凌云府参加你们的婚礼。”   凌青壁犹豫了一下:“你确定你师父之后还会让你出来吗?”   “如果不让……那就只能让师兄代表我来了。”晏秋帆撞了撞谢青枫的肩膀,“是吧师兄。”   谢青枫没接他的茬,很正经地对凌青壁道:“若是现在不回去,师父定然会不悦,此事别无他法,只希望稍后师父能网开一面……”   “这有何难?”旁边游萧听见了,建议道,“凌伯伯,你亲自去邀请那个爷爷,请他携两位徒弟一起来观礼,他定然会给你这个面子的!”   凌青壁这才回过神来,原本他没打算铺张大办,也就只想请些亲朋好友到场,而他与菖蒲老人也没什么交情,确实没将对方算在内,这才走进了死胡同。   经游萧一提醒,这下豁然开朗。   不熟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带两个徒弟来就行!   凌青壁回头对游萧乐道:“好主意,谢了!”   事情果然如游萧所料,凌青壁叫上唐鹭,一起去向菖蒲老人辞行,并提出了邀请,双双恳切地看着他,很快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也多亏了凌掌门明察秋毫、智谋广远,才能帮我徒弟洗清罪名,于情于理他俩都应该到场为你们庆贺。”菖蒲老人笑着抱拳道,“提前祝二位共结连理、百年好合。”   放下心头大石,谢过菖蒲老人,凌青壁和唐鹭终于能动身往家里走。   有徒弟们打头阵,两人也就不那么赶时间了,算着徒弟们大约半夜能到,明早就能进城去采买婚礼需要的东西。而他们赶上一夜路,正好明天清晨到家,还能沐浴更衣,好好休息,商量婚礼的具体流程。   下午才刚折腾完,小糖包心疼凌青壁,特意买了马车,让他俩的赤焰和雪麒麟拉车,两人坐车——虽然他也故作姿态邀请唐雪飞一起坐马车,但唐庄主才不凑那个热闹,干脆地拒绝了。   刘云和张小五当他们俩的车夫,为了非礼勿听,俩人耳朵里塞了棉花,一个赶车,一个休息,轮着来。   另一边,孔昙和韩汀自然还是骑马,但聂云汉与卓应闲顾及着游萧还小,一家三口也坐了马车。   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唐鹭也就定下心来,车厢里他一直搂着凌青壁不撒手,腿还得扣在人家腿上,生怕人半夜跑了似的。   “叔叔这些日子都折腾瘦了。”小糖包忧伤地说,还使劲箍了一把他的腰,“方才就觉得腰细得厉害,虽然在床上的时候很得趣,但是我看着心疼。”   凌青壁现在知道他力气大,看着有种少年的纤瘦,但实际上壮得很,身上没伤没病,腰腹力量很强……反正现在凌掌门完全不怕自己压着他,放心大胆地把全身力量都靠在他身上。   “心疼什么,我这叫身材好,难不成长了赘肉你才喜欢?”他懒洋洋地哼哼,马车轻轻一起一伏,颠得人很是舒服。   唐鹭在他耳边轻声说:“倒也不用长赘肉,稍微胖一些,抱着软乎乎的,别有一番情.趣,若是长在该长的地方,那便更好了。”   “你想它们长哪儿?”凌青壁眯着眼睛看他。   “嘿嘿嘿……”小糖包笑得露出了梨涡,在他耳边轻轻说,“有海棠花的那里。”   凌青壁:“……”   下午才闹完,身体上的感觉还并未完全退却,被这么一撩,他又来了感觉。   “闭嘴吧你!”凌掌门偏头掰过唐鹭的脸,结结实实地吻上去。   他最近有了新的爱好,喜欢嘬小糖包唇角的梨涡。   梨涡里全都是蜜,尝一口都觉得甜。   这些蜜糖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想到江湖恩怨已了,往后的日子都将如此甜美,凌青壁禁不住越发激动。   “叔叔……你……”唐鹭注意到他的变化,惊喜地轻声问,“这可是在马车上……”   凌青壁撩起了他的袍角,跨坐在他腿上,反问道:“你不行?”   什么不行这个都不能不行,况且小糖包正是血气方刚,正苦苦忍耐呢,没想到还等来了激将法。   他掐住凌青壁的腰,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把马车拆了你可别后悔。”   “那不成。”凌青壁笑眯眯地偏头,咬了咬他的耳垂,“乖宝,你坐着别动,这次我来。”   天上一弯下弦月,照着一行赶路人,路上没有闲谈声,只有马蹄嘚嘚和马车的吱呀声。   这听起来很普通的动静里又夹杂了一丝不普通,只有赶车的刘云和张小五能听到、感受到。   恨自己耳力太好,塞棉花完全没用,车厢里脑袋撞车板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俩人面面相觑、欲哭无泪,不约而同地各自扯了两块布,继续往耳朵里塞。   早知道跟周靖先走了,失策!   --------------------   对刘云和张小五来说,狗粮虽迟但到!   现实中花朝节每个朝代都不太一样,本文出于一己私利设定在了二月二十八,哈哈~ 第125章 番外三 新生   这小镇离凌云府不算太远, 骑马半日多就能到,周靖怕耽搁时间, 带着师弟师妹们快马加鞭, 夜晚三更时分就回到了疾风门。   门房老李头已经睡下,被“咣咣”的砸门声给吓了起来,披上衣服在里头哆哆嗦嗦地问了句“谁啊”,收获了叽叽喳喳一片兴奋的叫声。   “李叔, 是我们!”   “我们回来啦!”   “快开门呀李叔!”   虽然没过几天, 但经过一番磨难, 大家都恍如隔世, 回到自己家,亢奋得不得了, 异口同声地嚷嚷, 搞得老头一句话也没听清,只听到是一群姑娘们吵吵,没想着是掌门回来,倒以为是院子里谁欠了桃花债,引得人家找上门来了。   老李头粗声粗气嚷了一句:“半夜三更的,让不让人睡觉?!明天再来!”   “李叔,是我们!”周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小周,还有师弟师妹们!”   老李头这下反应过来了, 喜笑颜开地开了门:“诶哟!周公子, 小花,原来是你们啊!快进来快进来, 怎么大半夜的回来了?掌门呢?”   “他们得明天早上才能到了!”段红绡激动地宣布, “师父师娘马上就要成亲了!”   “真的?!太好了!”家里安静了这么久, 一听要办喜事,老李头也眉开眼笑,“咱疾风门也该热闹热闹了!”   匆忙跟他寒暄了几句,大家各回各院,赶紧休息,待明天一早好进城采买。   周靖和花雨深心照不宣,直奔猫屋,点了蜡烛端进去,暖暖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离离!”   “小虎,小白!我们回来啦!”   一时间,屋内没有任何动静,周靖两人四下寻找了一圈,发现小白在它的兔子窝里待着,接着才看见脖子上系着蓝色缎带的狸花猫冲他们走过来,愤怒地“喵喵”直叫。   “小虎!终于认出我来了吗?”花雨深高兴地把它抱起来。   小虎好像对她离开这么多天非常不满,在她怀里不停挣扎,腾地跳了出去。   “离离呢?”周靖担心自己的闺女,端着蜡烛到处看,猫屋里很多供猫咪们休息玩耍的小窝、藤筐,墙上还钉满了爬架,一时间也不知道离离躲去了哪儿。   小虎回头冲周靖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引路,周靖和花雨深便跟在他身后,绕过厅柱,走到墙角,才看到那里搁了个破烂的柜子,抽斗拉开了一半,从里边传来了微弱的叫声。   “啊!离离生小猫了!”花雨深震惊道。   抽斗里,离离正奋力给刚出生的小猫挨个儿舔毛,大概四五只小猫崽浑身湿漉漉的,“咿咿呀呀”地叫着。   周靖满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小虎已经、已经不行了啊,怎么还能……”他一把将地上的小虎抄了起来,捏它的毛球,分明还是扁的,“难道离离跑出去跟别的……”   “没有没有,就是小虎的崽儿!”老李头的声音从门口响起,“知道你俩肯定先来这儿,离离快生了,我特意过来跟你们说声。”   花雨深笑得合不拢嘴:“已经生了,看这样像是刚生!”   老李头惊讶地凑过来看:“是嘛!你们赶得真巧!”   “怎么可能还是小虎的崽儿?”周靖百思不得其解,“之前兽医说离离没怀啊!”   “那肯定是日子太早,看不出来。你们走了之后,我都没敢放他们出来,一直都在这屋里玩呢。”老李头道,“没几天我就觉得离离胖了不少,肚子越来越大,怕它是生病,再找兽医来看,才知道是怀上了。算算日子,差不多就这两天生。”   周靖一下子心疼坏了:“都怪我,临走的时候我也觉得她有点胖,但没往那方面想,这下可遭罪了吧?!”他蹲在柜子旁边,看着忙活个不停的离离,伸手指轻轻挠了挠它的额头,“这么重要的日子,差一点就没赶上。”   花雨深蹲在他身边,兴奋道:“多好啊,原本以为他俩没有孩子了,一下子居然生了这么多!”   周靖“嚯”地站起身:“我去给它弄点吃的!”   他快步如飞,风一般冲向了厨房,翻箱倒柜找到一块鸡胸肉,随意切了切,又舀了水在锅里,蹲下来用火折子生火。   花雨深靠在门口看着他忙活,心里十分甜蜜。   师兄向来对她很好,花言巧语没有,生活上处处体贴,他能够对一只猫咪这样照顾,将来肯定也会对自己加倍疼爱。   嫁给这样的男人,心里就是踏实。   “我来帮你!”她托了旁边一筐柴过去。   周靖赶紧接了过来:“我来!就煮点肉给离离吃,我忙得过来,你快去休息。”   “我想跟师兄在一起。”花雨深撒娇道。   周靖看了她一眼,其实心里也不太想和她分开。   两人定情之后还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就算有也顾不上谈情说爱,现在终于没有别人了,他也想跟花雨深多待会儿。   “那你看着就行,不用动手。”   “好呀!”   周靖给离离煮了一锅肉汤,又把鸡肉撕成一条条的泡在汤里给它端了过去。   小猫生崽消耗太多,此刻闻到肉香,吃得嗷呜嗷呜的。   估计是知道自己媳妇儿生了娃,小虎非常安分地待在一边,没有过来抢食。   趁离离吃肉的时候,花雨深伸头看了眼,确定新生的小猫有五只,暗暗替小虎高兴。虽然它成了公公,但总算有一子半女留下来,也算猫生不亏了。   周靖注意力只在自家闺女身上,对于几只小猫并没有什么关注,倒是离离,吃饱之后,低头叼起了一只猫崽递到了他手里,像是在给他介绍自己的孩子。   托着热乎乎、闭着眼吱哇乱叫的猫崽,周靖突然有了一种当姥爷的喜悦和欣慰,居然有点眼眶发热。   花雨深看着他动容的模样,满心都是“师兄好可爱”,但她没敢说出口,而是陪他坐在墙角,轻轻靠在了他的肩头。   周靖没舍得走,就在猫屋待着,花雨深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两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等到后半夜,周靖醒了过来,看着肩膀上花雨深熟睡而疲惫的面孔,又觉得心疼得不行,立刻把她抱起来送回了房间。   给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他低头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姑娘,心里温情翻涌。   小花好看周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此刻越看越好看——皮肤又白又滑,像刚盛出来的酥酪;睫毛那么长,颤啊颤的好像蝴蝶的翅膀;嘴巴小小的,又红又润,像是刚洗净的樱桃;露出的牙齿也漂亮,整齐、莹白,果真就如书上说的,“齿如编贝”。   她睡着的样子也好乖,像一只安静的小白兔,但是比小白兔可爱多了,让人想与她亲近……   周靖禁不住低下头去,越凑越近,在与她双唇只隔了不到半寸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我在做什么?!   怎能如此轻薄师妹!   我太不是人了!   呆头鹅满脑子都是被人谴责的声音,脸烫得像火炉,立刻起身跑掉了。   他刚走,花雨深就睁开了眼,欲哭无泪地用被子蒙上了脸——啊啊啊啊师兄啊!   怀念那个当众抢我的师兄!   ---   唐雪飞观察了半天,觉得婚礼这事儿,自家这位好大儿主意大得很,根本轮不到自己操心,到了凌云府地界,他便先回了兰杜山庄,让唐鹭需要他的时候差人送信来便可,他就不多管闲事了。   唐鹭第一次成亲——多新鲜呐——又是跟自己爱的叔叔,激动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事事都要自己过问,每个细节都要用心。   这倒是凌掌门喜闻乐见的,他呢,虽然也是第一次成亲,但本就是个凡事不爱操心的性子,既然小糖包爱张罗,就让他张罗去。   于是,只有喜服样式由他点了头,其他的事情全都是唐鹭大包大揽。   “叔叔你好好休息,这些天调理好内息,做好准备等着新婚之夜昂!”晚上躺在床上,小糖包搂着他亲了一口,说话声音都发着嗲,接着又不无遗憾地说,“这两天我就不碰你了。”   凌青壁:“……”   “你知道吗?你说这话的时候眼都是冒绿光,跟要吃人似的。”他莫名其妙有点后背发凉,又莫名其妙有点期待。   小糖包在床上可一点不甜,又凶又狠,像只饿了许久的小狼崽。不过俩人都这么“熟”了,凌青壁与他十分合拍,喜欢他的狠戾,和狠戾之下对自己缠绵浓稠的爱意。   做起来的确都很享受,但是每回看他发狠,确实还有点怕,比如现在。   唐鹭情意绵绵地用手指描摹他的眉眼,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我是想把叔叔吃进肚子里,与你合而为一,但那样就只能吃一次,现在这样,能吃一辈子。”   “唔,想得还挺长远。”凌青壁刮了刮他的鼻尖,怜爱道。   小糖包得意:“那当然,别忘了叔叔下辈子也归我了!”   “归你,命都给你。”凌掌门被糖包甜得晕头转向,完全没了原则。   尽管如胶似漆,但成亲前几日,俩人还是不得不分开。   凌青壁没有异议,之前他参加过聂云汉和卓应闲的婚礼,当时卓应闲就去了别处小院居住,等着聂云汉来迎亲——那会儿还是凌青壁陪他在那院子待了一夜呢,当时他还信誓旦旦说不会入情网,没想到才过多半年,竟轮到了自己成婚。   嘿嘿,想起来真是世事无常,现在不仅要成婚,还有了娘亲,有了门派,功夫也精进这么多,这老天,总算待我老凌不薄!   唐鹭虽然很不情愿,但觉得还是遵守一下规矩,恋恋不舍地离开疾风门,回兰杜山庄暂住。   他们俩说好了,不用迎亲,也不用来回运送什么嫁妆聘礼的,到时候两人身着喜服从天而降,直接举行婚礼就行,这多飒爽。   “叔叔,到时候我俩在哪里先见面?”唐鹭临走前,俩人还在见面方式上犹豫不决。   凌青壁抓抓后脑勺:“这不还有两三天嘛,我有想法了就叫人给你送信去。”   “好吧,要是我想出来了,也叫人给你送过来。”唐鹭抱着他亲了又亲,亲得又要支棱,这才松开他大步离开。   见自家小少爷总算回来了,沙洲和素月高兴得不得了,围在他身边问这问那。   “武林大会好玩么?”   “听说你们很惊险,给我们讲讲呗!”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凌掌门?”   “少爷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唐鹭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不厌其烦地给他俩讲,快把凌青壁给吹上天了,然后故意卖关子说:“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俩。”   “我俩还有礼物吗?”素月好奇地跟沙洲面面相觑。   “那当然啦!礼物就是——你俩愿意跟我搬去疾风门吗?”唐鹭笑道,“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就是怕你们留在这里会无聊,去别人院里又别扭。”   素月和沙洲异口同声:“愿意!我们愿意!”   他俩从小陪唐鹭一起长大,既是主仆又是朋友,分离不到两个月就觉得非常想念,方才听唐鹭之后不回来住,正失落着呢,闻言精神立刻振奋了起来。   “叔叔说让我问问你们的意思,去了我们那儿就当跟在这边一样,别拘束。”唐鹭想了想,又补充道,“比在这儿自由,也没人欺负你们。”   之前他跟唐鹞唐鸢关系不好,素月和沙洲还会挨他们院子里下人们的欺负,去了疾风门,身为跟师娘一起长大的人,他俩感觉自己能横着走。   素月激动道:“谢谢凌掌门!”   “对!谢谢凌掌门!”沙洲喜不自胜。   唐鹭这边掰着手指头过日子,凌青壁那边也在数,不光盼成亲那天,还盼他娘赶紧回来。   也不知道这仇报成什么样了,让人担心。   二月二十七这天,还不见林轻云回来,凌掌门坐不住了,去门口转悠了好几圈,看得老李头直眼晕。   “掌门,您放心吧,我一定能认出老夫人,她一到,我就一路小跑去告诉你。”   凌青壁乐了:“她轻功好,跑得比你快。”   老李头:“……”   跟你们这帮武林中人真是没法正常说话!   凌青壁不逗他了,转身往院里走,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林轻云的声音:“鹤儿!”   “娘!”凌青壁高兴坏了,一转身看见林轻云从院墙上跳进来,赶忙迎上去。   见她身手利索,没痛没伤的样子,他总算放了心。   林轻云打量着整个疾风门,赞道:“你这庄子不错,规整、敞亮,我喜欢。”   “喜欢就好!”凌青壁道,“我准备了一处僻静的院子给你住,这就带你去看看。”   林轻云摆了摆手:“我没那些讲究,跟阿萱住一起就行,她不是说自己就住一个单独的小院吗?我跟她家当邻居住了好几年,看她从十岁长到十五岁,她就跟我闺女似的。”   说起这个,凌青壁不由感叹,幸好自己当时随手救了阿萱,不然亲娘未必这么顺利能遇到自己。   日行一善果然没错!   “行,那就随娘的意思,她那院子也有好几间房,环境也不错。”凌青壁带路,“我带您过去看看。”   又走了几步,他在才小心翼翼地问:“娘,这次你跟梁浔……”   “哦,我没杀他,还跟他说了你们要成亲的事儿,他和他媳妇儿明天应该也能到。”林轻云一边张望疾风门的环境,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凌青壁颇为意外:“你俩没动手吗?”   “我去寻仇的,当然动手了。”林轻云说,“我跟他媳妇动的手,后来她故意输给我,说她也是当娘的,要是自己孩子被别人带走了,她能把那人千刀万剐,于是愿意接受我的惩罚,只要我给梁浔留一口气就行。”   “考虑到梁浔是小唐的舅舅,我要是杀了他,小唐会伤心,小唐伤心你就伤心,你伤心呢,我也会跟着伤心。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杀梁浔了,这就是赔本的买卖。”   娘真是事事为自己考虑,凌青壁不禁动容:“娘……”   “不过我也不能轻饶了他。”林轻云道,“最后我砍了他双手双脚的各一根手指脚趾,让他尝尝骨肉分离的滋味。”   凌青壁拉住她的手:“别为了我委屈你自己,这些年来你过得这么不容易……”   “嗐,杀了他也不能改变过去已经发生的事,还会给我们带来新的痛苦,我这又是何必?”林轻云摇摇头,“现在我找回了你,沈溪声死了,我砍了梁浔的手指脚趾,也算出了气,差不多得了。”   “娘,你真是太善良了。”凌青壁心疼地说,“还为我牺牲这么多。”   林轻云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行啦,我争取活得久一点,让你多孝顺我。”   “娘一定会长命百岁!”凌青壁紧紧抱住她,“我会让你后半辈子再没有任何烦恼!”   -------------------- 第126章 番外四 花朝   盼星星盼月亮, 终于盼到了成亲的这天。   唐鹭起了个大早,焚香沐浴更衣, 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 还让素月给自己梳了个漂亮的发髻——其实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他自己就是觉得好看。   事实上也是好看,他本就长得美,眉目如画又不乏凌厉英气, 笑时甜, 怒时冷, 鲜活动人。况且, 十八岁的少年,自带蓬勃英气, 再加上人逢喜事精神爽, 此刻神采奕奕的更显英俊。   “少爷这么快就要成亲了啊……”素月一句话没说完,那惋惜之情易语言表。   唐鹭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笑道:“遇上喜欢的人,就想和他在一起啊。”   一刻都不想耽搁。   婚礼吉时在晚上,他完全还有时间慢慢准备,但就是迫不及待。   昨夜凌青壁派人给他送了信,说打算吉时之前两人在第一次见面时的客栈似云楼那里见, 然后一起回疾风门举行仪式,于是唐鹭把自己的那套喜服仔仔细细地用小包袱包好, 打算见了面再换。   然后他又去了家中祠堂, 对着母亲灵位说了自己今日成婚之事,堂前燃的白檀青烟袅袅, 想来母亲对他这桩婚事应当是满意的。   即便知道她的原名叫梁韵, 唐雪飞没有给新荷换灵位牌, 因为这个名字就是她本人取的,证明她自己是喜欢的。   在唐雪飞心中,梁韵是梁浔的妹妹,但新荷是自己的妻子。   忙活完这些,唐鹭忽然发现自己没事可做了,一下子又郁闷了起来。   才刚过巳时正,还有一整天时间,这可怎么打发!   他忽然想到林轻云讲的四岁的小鹤儿,便研墨摊纸,根据自己想象的模样画了起来。   很快一个胖乎乎、围着围嘴儿的小娃娃就跃然纸上,唐鹭仰头靠在椅子上,把画举起来看,越看越开心。   叔叔小时候一定比这还要可爱!   “少爷!有人找你!”外面传来沙洲紧张的声音。   唐鹭立刻跳了起来,心想谁这么懂事,专门过来陪我,推开门冲出去,便见周靖站在廊下。   “小周?”他有些疑惑,今天周靖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才对。   周靖面色凝重:“师娘,有件事不太对劲,师父一早就不见了,我只在他房间桌上发现了这封信,是给你的。”他从怀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唐鹭,“我没敢拆开,立刻来找你了。”   信封上写着“给糖包”,唐鹭手不禁发抖,搓了好几下都没把信封开口搓开,生怕弄坏了里边薄薄的信纸,费了半天劲才打开,便见上面写了四句话:“十二仙女万卉魁,二月十八来相会。争奇斗艳百花香,恰盼来年艳阳春。”   看完这一首没头没尾打油诗,小糖包紧张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   周靖觑着他的神情:“师父写了什么?”   “他跟我玩猜谜呢!”唐鹭笑弯了眼睛,把这张纸给他看。   吓死了吓死了,还以为某人要逃婚。   呆头鹅看来看去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留了线索让我去找他呗!”唐鹭背起装着他喜服的小包袱,将软鞭系在腰间,喜滋滋地就要去找凌青壁。   周靖茫然:“这是什么线索?”   “不告诉你!”唐鹭收回那张信纸,小心翼翼揣进怀里,风一般地跑出了家门。   他骑上雪麒麟,策马奔腾进了凌云府城,今日正逢花朝节,有市集,郊外还有很多人出来踏青,城里城外都有不少人,好不热闹。   唐鹭参破了凌青壁那张字条的“禅机”,直奔花神庙而去。   花神庙是白天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这里不仅有很多年轻男女,还有很多农人前来祭祀,祈求来年能够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庙里更是摩肩接踵,险些挤都挤不动。   小糖包着急寻找凌青壁,根本没心思在那里人挤人,直接跳上院墙,手搭凉棚用目光寻找对方的身影。   照理说,他眼里只有凌青壁一人,只要这人在,他不可能发现不了,可是他把整个院子里的人来来回回筛了三遍,都没有看到那个牵动他心绪的身影。   唐鹭一下子就急了,跳进院子,直奔庙中,他化作人形篦子,又把室内的人都篦了一遍,还是没能找见他想找的人。   莫非他不在这里?小糖包跑了一身汗,抬手抹了把额头,转着圈地打量周围。   那封信上的谜题自己绝对不会弄错,可如果叔叔不在这儿的话,没准是他在这里留了新的线索。   想到这里,唐鹭勾起唇角笑了笑,心想这也对,既然玩猜谜,肯定要多来几番才有趣。   嘿嘿,叔叔,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如果是线索的话,那会是在哪儿呢?小糖包迅速换了思路,观察起花神庙的各个角落。   叔叔肯定不会过分为难我,除非这亲他不想成了,所以答案应该会很明显——   他的目光落在了院中挂许愿牌的架子上。   花神庙跟月老庙一样,都有这种地方,此地规模更大,十二花神每一个都拥有一个架子,好让人寻找与自己生辰月对应的花神去许愿。   坏了,现在还不知道叔叔的生辰——估计他还没来得及问,那应该不会用这个当线索。   难道是我的生辰?   唐鹭想来想去,只记得跟凌青壁说过月份,没说过日子,不知道以对方的记性能不能记住。   有枣没枣打一杆,他便先去了十月芙蓉花那边的架子,仔仔细细找了一遍,没有跟他们相关的木牌。   看来叔叔是真没记住。   哼,回去定要想办法让他记得才行。   既然不是两人的生辰,那又是什么呢?小糖包犯了愁,张望着十二花神的架子,看着她们的画像,目光落在荷花花神上边,突然眼睛一亮!   他脚步匆匆地跑过去,目光紧张地掠过上面所有的木牌,在正中间最显眼的地方,赫然发现了一个牌子。   那牌子的挂绳与别的不同,上头拴了个用红线绳编织的含苞待放的荷花,一如不久前他扔给凌青壁的那朵!   唐鹭兴奋地把那枚木牌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牌子上内容十分丰富,正面也是一首打油诗:“糖包小三角,蜜糖特别多。咬上一大口,甜蜜入心窝。愿与鹭儿伴,喜笑醉颜酡。化作野鸳鸯,日日闲快活。”   他反复念了好几遍,心里喜欢得不得了,但又觉得这似乎跟下一个线索没什么关系,应该是许愿的内容,于是又翻到背面,便见上边只有两行字,读下来相互之间并没什么关联。   一句是“欲见匠心须破格”,另一句是“儿在心头总牵挂”,分明是两个字谜。   这还能难得倒小糖包嘛?!   唐鹭看到“匠心”和“破格”,立刻就猜到了“忻”,猜出这个字,下边那个就能推断出是“悦”,这是在提醒他“忻悦门”。   忻悦门是怎么回事?当然是两人第一次“结缘”那回了!   猜出这两个字,他赶紧把那个许愿木牌挂回去,紧了紧身上的小包袱,跃出花神庙的院子,跨上雪麒麟,往城里那个破院子赶去。   跟凌青壁第一次亲热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路上唐鹭都在回味,越想越心潮澎湃,想着见到他之后,至少要先亲个够本,就算是为今晚新婚之夜来个暖场吧!   谁知道找到那个小破院子,再找到两人第一次这样那样的那间房,里边仍旧没有人。   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临时的厨房,中央有一个长条案,放了面粉、水、各种花汁草汁以及部分花糕模具,旁边有一个炭炉,炉上放了一个小的蒸锅,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唐鹭好奇地打开蒸笼盖子一看,里边竟然有几盘蒸好的花糕!   做的人手艺一定不怎么样,花糕做得歪歪扭扭,荷花的花瓣都不平整,还都粘在了一起,也就这是蒸糕,若是做荷花酥,还不得把凌掌门为难死。   旁边则是做得像莲蓬一样的花糕,造型是有了,不算难,里边嵌的是糖莲子,毕竟这个季节莲蓬还没有长出来,只能用这个来代替。   另一盘也是粉粉的花糕,唐鹭看了半天没认出是什么东西,单方面从那个宽大的花瓣上认定是芙蓉花。   芙蓉是十月花神,看来叔叔没有忘记他的生辰。   他在房间里找了半天,这次没有搜到只言片语,只发现了一辆木制的推车。   联系眼前的这些东西,看来凌青壁是要他做好了花糕到街头去卖,重现两人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   唐鹭不禁乐了,叔叔还真是用心良苦,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他打水洗干净手,卷起袖子便开始和面,好在这些流程他都是熟悉的,只是给花糕捏造型的时候稍微费了点功夫,中午饿了他就吃那些蒸好的花糕,把凌青壁给他做的吃得一个都不剩。   小糖包的手明显比凌掌门巧一些,做出来的荷花花糕和芙蓉花糕似模似样,他一高兴,又做了剩余十种花的花糕,不能说惟妙惟肖,至少也拿得出手。   把花糕上锅蒸了之后,唐鹭便在房中把喜服换上了,对着镜子整了整其实并没有怎么乱的发髻,看着镜中英俊潇洒的自己,这才觉得满意。   凌青壁没有留下暗示让他换,但他自有妙用。   花糕蒸好,用油纸托了放在推车上,再用布盖好,唐鹭穿着喜服推车便出了院子,去了当初那家客栈似云楼门口,就在当初卖绣品的位置,开始卖花糕。   看到这里还空着一块地方,就像特意给他留着似的,小糖包就明白自己猜中了凌青壁的用意。   要不然,这人来人往的街道,到处都在摆摊,怎么可能恰好这里有空地?   既然猜得没错,那就继续往下演吧!   唐鹭笑着开始叫卖:“花糕,好吃的花糕,快来看一看呀,不用钱喽!”   他长得俊,又是一副新郎官的打扮,本来就足够引人注意,现在又嚷嚷着花糕不要钱,立刻有很多人围了上来。   “公子为何卖花糕不收钱?”有好奇的姑娘问道。   又有大婶问:“公子为何穿着喜服?难不成今日成亲?”   唐鹭脸上挂着亲切的笑:“正是,在下晚上吉时便要举行婚礼,赶上今天花朝节,特意做了花糕,分文不取,只收诸位的吉祥话,图个好意头,诸位姐姐妹妹、兄长小弟,大叔大婶们,还请赏脸!”   此言一出,围上来的人们立刻就不客气了,吉祥话那是成筐往外倒。   “祝公子夫妻二人——”   小糖包赶紧纠正:“不不不,是夫夫!我的爱人也是位男子!”   “啊!”   围观者们只是惊讶了一瞬,并无嫌弃鄙视之意,又立即纷纷笑着改口。   “祝公子夫夫二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佳偶天成,琴瑟和鸣!”   “……”   有喜事儿大家都往上凑,这一车花糕很快就被抢没了,唐鹭收足了吉祥话,可是某人还没有出现。   他站在小推车后面不住向四处张望,一如当时他男扮女装卖绣品那模样。   但此刻是真的望穿秋水,等那一人现身。   “花糕都卖完了,也不知道给我留一个?”   熟悉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唐鹭“倏”地扭头,惊喜地看到凌青壁也身穿大红喜服,笑眯眯地背着手站在他身旁,冲过去便将人紧紧抱住:“叔叔!”   --------------------   本章又叫做《小糖包找相公》蛤蛤蛤蛤~   ---   “十二仙女万卉魁”来自网络搜索,是一个谜面,谜底为“花神”。   “欲见匠心须破格”、“儿在心头总牵挂”,都是在网上搜的字谜哈,部分结婚祝福吉祥话也是搜的。 第127章 番外五 成亲   周围的人猜出这就是另一个新郎, 都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没有人上前打扰。   “你饿了吗?”若不是在街上, 唐鹭真的要亲他了, 只能接上方才对方的问话,随便说点有的没的。   凌青壁背着手,笑道:“饿倒是不饿,但吃不到我家小糖包亲手做的花糕, 岂不是遗憾?我做得虽然不好, 可都留给你吃了。”   “我当然记着叔叔呢!”唐鹭从宽大的袖筒里掏出一个红色小包包, 托在掌心打开, 里面包的正是两个花糕,“我做的芙蓉花比你的要像多了吧?”   凌青壁挑眉, 拿起一个端详:“你的手艺自然比我好, 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芙蓉花吗?”   “难道不是因为这是我生辰月的花?”唐鹭疑惑。   凌青壁一脸迷茫:“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你的生辰月?”   “你果然没记住!算啦!”唐鹭好奇,“既然不知道,为何要做这个?难不成是随便做的?”   “当然不是!是因为我的生辰在十月,娘告诉我的!”凌青壁兴奋道。   唐鹭高兴地追问:“太好了,你终于知道你的生辰了,是哪天?”   “十月初八,日子很吉利吧?”凌青壁神情颇为得意。   没想到小糖包却怔了怔, 震惊地盯着他:“叔叔……咱俩的生辰,是同一天!”   “还有这么巧的事?”凌青壁着实没想到。   但他们之间差着整十二年呢, 要不然咱小糖包怎么这么鲜嫩可口。   这样的话, 不仅是同一天,还是同一个生肖, 都属虎。   唐鹭笑得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咱们就是天生一对, 注定的!”   “这肯定是没跑了!”凌青壁把手里的花糕往他唇边一递, “喏,张嘴。”   唐鹭“嗷呜”一口吃掉,眉眼弯弯地递过去自己手里的那个,也喂凌青壁吃下去,两人情意绵绵地对视着,眼中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你本来就打算换上喜服来找我的吗?”小糖包欣喜地问。   凌青壁笑道:“这没有,我是看你穿着才换上,好跟你相称。原本我才舍不得穿,怕弄脏了——先前老聂和小阿闲成亲的时候,我看小阿闲紧张,在迎亲之前陪他耍了会儿剑,不小心把他喜服划破了,这事儿老聂到现在都还记着,今天还在念叨,说要找补回来。”   “放心吧叔叔,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唐鹭胸有成竹,“接下来有安排吗?还是这就回家?”   凌青壁一直背着的左手从背后伸出来,手里拎了两坛酒,笑道:“没安排,就想和你一起喝酒聊天。”   “好呀!去哪儿?”   “不走远,就在这儿。”   凌青壁拉着唐鹭,一跳跃上了似云楼,这对还没有举行婚礼的夫夫俩便坐在人家屋顶上,一边喝酒一边欣赏凌云府的美景。   天边落日熔金,街上人声鼎沸,好一幅漂亮的市井生活图,看着美不胜收。   一时间两人无话,却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对了,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唐鹭偏头看向凌青壁,“总觉得不是你,你才懒得动这脑子。”   凌青壁笑了笑:“果然了解我,主意是萧儿出的,但那些打油诗可都是我写的,句句都是心声!”说到这儿,他神情颇为得意,“你不知道,老聂和小阿闲成亲的时候就很没劲,跟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见萧儿给我出的主意这么有意思,可把他酸坏了。”   身边没有别的断袖办过婚礼,能拿来比较的就这一对儿,想起聂云汉那张郁闷的脸,凌掌门心里可真是快意。   小糖包靠在他身上大笑:“哈哈哈哈!我也觉得特别有意思,终生难忘!按着你给的线索寻找你的每一刻,我都越发明确自己的心意。”   “或许我们相识不久,但我就是很爱很爱你!”   “不知道怎么形容地爱你!”   “小糖包爱凌叔叔!”   唐鹭搭住他的肩膀,微醺的双颊泛着红意,嘴唇也是红润的,本就艳丽的面容显得更加浓俨,桃花眼水汪汪的,漾着浓情蜜意,看起来分外动人。   少年从来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欢,他就像一支热情燃烧的火把,能融化十年寒冰,何况一个意志并不坚定的凌掌门?   原本夸下海口说此生绝不入情网,现在想想,凌青壁觉得,或许是上天让自己再多等等,等待遇上唐鹭。   他想,好像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如果不是梁浔梁韵有那样惨痛的经历,小糖包不会过早失去母亲,不会因为却少疼爱而那样急于寻找一份;而自己也不会因为半生飘零,从未感受过爱,最终被这样炙热的感情所融化。   或许一切都乱了套,又或许正是这乱了套的过往让他俩相遇相爱,比起上一辈人的不幸,他们又是多么的幸运。   他一向头脑清晰,但现在却有些糊涂了,只是清楚地明白一点,他和唐鹭,就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要一见面就会彼此爱上,爱得炽热浓烈,哪怕烧成灰也要纠缠在一起。   凌青壁目不转睛地盯着心爱的小糖包,心中深情融融,禁不住托住他的后脑,吻了下去。   在西垂金乌的映照下,两人接了一个绵长而深情的吻。   天边红霞似火,两人身上红衣似霞,也不知是谁映红了谁,亦或者是相映成趣。   “叔叔,能在这里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唐鹭亲得血气上涌,激动地把人扑倒在屋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凌青壁道。   “这种运气是相互的,乖宝,命运就是让我们遇见彼此。”凌青壁抬手轻抚着他的脸,而后看着已经渐渐由红转蓝的天色,微笑道,“差不多到时辰了,我们回去成亲吧!”   刚落到地面上,便有人给他们把赤焰和雪麒麟给牵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骑上马儿便迅速往疾风门方向赶去。   被风吹起的红衣一路飘扬,正如同他们此刻的心情,飞扬而喜悦。   周靖一改往日的短打,穿了件量身定做的银白色长袍,年纪轻轻的小伙看起来精神又稳重,有点杳溟宫宫主那味儿了。   但此刻他只有一个角色,就是凌青壁的徒弟,力求把这场婚礼办得完美。   他带着人站在门口等着,旁边下人手里端着的托盘上装的是牵巾礼要用同心结红绸,火红火红的一大团,看着就喜庆。   远远看见唐鹭和凌青壁赶到,周靖立刻抱拳道:“师父,师娘,宾客已经都到齐,就等你们入场了。”   凌青壁勒住马头,冲唐鹭笑道:“糖包,准备好了吗?”   “等得都快要急死了!”唐鹭实话实说。   “小周,红绸扔给我们!”   看着他俩从马上直接起跳,周靖立刻抓起红绸往空中一扬,凌青壁和唐鹭一人牵住红绸的一端,相视而笑,跳上疾风门的院墙借力,径直往院里飞去。   婚礼在会客厅所在的那处院子里举办,此刻厅里张灯结彩,处处都是喜庆的装饰。   唐雪飞和林轻云已经上座,素月端着备好的茶水站在一边,菖蒲老人、凤千川几个少数接到邀请的前辈及梁浔和花云影坐在两边,孔昙身为凌青壁的大哥,自然也被奉为上宾。   剩下的都是年轻人,比如韩汀、聂云汉卓应闲和游萧,谢青枫晏秋帆以及三红阿萱花雨深、张小五刘云等人,还有刚刚赶回来的唐鹞唐鸢,都在院子里翘首以待。   “来了来了!师父师娘来了!”   报信的景霄一脸惊喜地冲进院子,没跑几步就被施展轻功的凌青壁和唐鹭超过了。   两人牵着同心结红绸,伴着衣袂飘摇之声,挂着满脸笑容,悠悠然当空而落,这气势飘飘似仙,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啧,骚是真骚不过他。”聂云汉跟卓应闲咬耳朵。   卓应闲忍不住抿唇笑:“凌二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看他笑得都合不拢嘴了。”   唐鸢看着唐鹭这般开心,笑道:“真没想到,唐三鹭是咱家第一个成亲的,大鹞你不行。”   唐鹞:“……”   “我要有他那么不要脸,早把媳妇娶进家门了。”他努力扳回面子,“我就是太知书识礼了。”   他觑了眼不远处站着的花雨深,轻轻叹了口气。   跟着赶上来的周靖时间掐得很准,待凌青壁和唐鹭刚落在红毯一端,鞭炮声就立刻响了起来,把这一方小院衬得无比热闹。   两个新郎官一边冲周围的亲友们招手示意,一边沿着红毯大步走进了厅里。   听到鞭炮声响,厅里坐着的贵客们便知新人已到,唐雪飞立刻坐直了身体,整了整衣服,林轻云则伸长脖子向外张望,看见自家儿子一身喜服神采奕奕地进来,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礼官在一边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送入洞房!”   流程走得极快,凌青壁和唐鹭毫无寻常男女婚礼时的扭捏,俩人大步带头走出会客厅,直奔他俩的洞房。   后边年轻人们一拥而上,跟得紧紧的。   洞房里边也是铺天盖地一片红,十分喜庆,但与别人婚礼不一样,闹洞房的那些人跟进来之后,完全没有人起哄什么“亲一个”、“交杯酒”,一个个都十分安静。   这武林豪杰什么的,怎么一点都不豪?   “哎,你们是不是不懂规矩?”凌青壁不乐意,“好歹吆喝两声啊!”   徒弟们不好意思怼师父,你看我我看你,嘿嘿直乐。   晏秋帆则笑道:“凌掌门,还用我们吆喝吗?你们不比这主动多了?平时我们可没少看,现在不稀罕了。”   在场之人,谁没被这二位的旁若无人闪瞎过眼睛?!   “成,你们不起哄,我俩就自己来了啊!”唐鹭更来劲,揽过凌青壁的肩膀,又指了指游萧,“萧儿,主动点,闭眼。”   接着两个新郎官就抱着啃在了一起。   洞房里立刻被鼎沸的喧闹声充满,屋顶差点都被掀翻。   “哎呀呀呀!眼都要瞎了!”   “悠着点,咬破了嘴一会儿喝酒可疼!”   “你俩就不能意思意思得了?这也太实在了吧!”   “不看了不看了!出去吃酒!”   可怜游萧,眼睛耳朵都被他闲爹爹捂了个严严实实,他俩爹成亲时候的这个场面他没看到,这次依然什么都捞不着看。   唉,真是白为这些人出主意了!   亲也亲了,合卺酒也喝了,两个新郎官又带着大家出了洞房,直奔酒席而去。   方才安静了片刻的会客厅院子再度热闹了起来,酒桌都已经摆好,酒菜也都陆续端了上来,江湖儿女们都豪气干云、不拘小节,用不着人劝,很快就开始行酒令、猜拳,吵吵嚷嚷的一桌比一桌气氛好。   才吃了没几口菜,凌青壁和唐鹭就站起来,一人端着一个酒壶,挨个桌敬酒,喝得飞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聂云汉促狭道:“老凌,你怎么比我当时还着急?”   半年前,在聂云汉和卓应闲的婚礼上,正是凌青壁打趣他猴急,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把这话原样奉还了!   还没等凌青壁说话,唐鹭勾着他的肩膀,笑颜如花:“是我急不可耐!求哥哥们放过吧!”   要不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呢,他此言一出,谁还好意思拦着,还不得快让孩子去洞房!   凌青壁带着几分酒意揽过周靖:“周儿啊,今晚交给你了,把大家都照顾好,师父师娘都感激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周靖肃然,“此后不能在师父师娘身边伺候,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还请你俩多多——”   唐鹭不由分说,扯着凌青壁就走了,嘴里嘟囔:“怎么小周也成了碎嘴子。”   “——包涵。”周靖才说完嘴里的话,呆若木鸡地望着他俩的背影,心里感叹:行吧。   洞房的门是被“哗啦”一声撞开,又被“咣当”一声撞上的。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床边走,走着走着喜服上零零碎碎的配饰就掉了一地,到了那宽敞的拔步床边,碍事的不碍事的衣物基本都已经没了,新郎官们穿着红色的里衣互相搂着一下子就滚进了床里。   桌上龙龙蜡烛燃得明亮——这是周靖用了心,买了两对龙凤蜡烛,凑出了一对龙龙。   未来的杳溟宫宫主大人,是个注意细节的人。   烛光阴影里,墙上的影子晃得厉害,看不出这俩是要洞房,还是要干仗。   饶是拔步床十分结实,也有些不堪重负,摇摇晃晃的像是陪主人一起兴奋得发颤。   吭哧了好一会儿,声音陡然停了,俩人上半身的红色里衣不知道去了哪里,唐鹭趴在凌青壁胸口,发现了一个新鲜玩意,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嘿嘿,你看它像什么。”凌青壁面色酡红,眼尾也挂着红意,呼吸略显急促。   唐鹭看着那泛红的印子,愕然道:“你在这儿……刺了个糖包?”   “把我家小糖包刻在心口,满意不满意?”   肌肉虬结一壮汉,胸口的刺青是个糖三角,这画面着实违和,落在唐鹭眼里,却令他眼眶发热。   他伸出手指轻轻描摹那轮廓,眼里已经漾了泪花:“什么时候刺的?”   “就前两天,想新婚之夜给你个惊喜。”凌青壁仰头看着他,抬手正接住一滴掉下来的泪水,“我天,这都能哭?”   唐鹭一把将他的手按住,红着眼与他鼻尖抵着鼻尖,声音嘶哑:“哭怎么了,我这是激动!信不信我马上就能让你和我一起哭,甚至比我哭得还厉害!”   “那还等什么?”凌青壁似笑非笑,另一只手拢住他的脖子向下一压,几乎是贴着他的嘴唇轻声道,“还不快点!”   唐鹭的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扬手“哗”地一声拉过床帐,掩住床内一片火热春色。   不,或许已经不是春色,而是热烈又狂野的盛夏美景。   --------------------   礼成! 第128章 番外六 考验   都说新婚夜温柔缱绻, 对凌掌门来说,这一夜和“温柔”二字毫不沾边。   小糖包这把养了十八年的刀终于现了原形, 凶得简直像是传说中的上古魔刀, 搞得他死去活来,生生死死,迷迷糊糊。   但是他看到小糖包同样泛红的脸,湿漉漉的含情眼, 就觉得自己被一种浓俨厚重的情绪重重包裹, 幸福得心脏像被风涨起的帆, 快活得上天, 给个皇帝都不换。   让这种折磨来得再多些吧,凌掌门心想。   就是这没羞没臊的一夜过去, 第二天起来, 还真有些下不来床。   他习武之人,身体向来柔韧硬朗,按理说不应该这样,思来想去,凌青壁觉得,可能是这些年积攒的懒病一并犯了。   身边有疼爱自己的娘亲,有勤快的徒弟, 有贴身服侍到无微不至的爱人,他老凌几乎什么事儿都不用管, 不犯懒、不撒娇那简直天理难容!   “叔叔, 你感觉怎么样?腰酸吗?我帮你揉揉。”唐鹭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淡绿色的外袍更显得他眉清目秀, 精神爽利, 他刚从外边回来, 立刻坐到床边慰问自家相公,也没等对方回答,直接伸手替凌青壁揉腰,“我方才去给娘请安了,她说让你好好歇着,不用过去。”   凌青壁被他揉得舒服,眯着眼哼哼,看见眼前年轻英俊的小相公,心里既欢喜,又有些惆怅。   欢喜的是这么好看的人是自己的,惆怅的则是对比之下,自己一定显得萎靡又苍老。   哎,年龄差太多,不免令人产生这样的哀怨。   于是他捂了捂脸,想要挡住对方投射过来的灼热的目光:“别看我,我现在肯定不好看。”   “谁说的,叔叔长得英俊,气质也好,糖包最喜欢了。”唐鹭拉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吻了一下。   此刻凌青壁趴着,如墨般的黑发散在枕头上,衬得他脸有些发白,眼尾泛红,带着难得一见的脆弱感,想到这副模样是因为自己而生,也只有自己能看到,唐鹭便禁不住心旌摇曳,为之疯狂。   昨夜快活得很,但他也内疚把人给累着了,有心想说之后几天都不再折腾他,但想了想觉得可能做不到,还是不说这些肯定会被事后打脸的话了。   “叔叔,你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吗?”小糖包讪讪地问,“我虽然替你检查过了,但若是有我看不到的地方不得劲儿,你得告诉我,恰好晏秋帆在这儿,也好让他替你诊治。”   凌青壁扯过被子,把脸往里埋了埋,嘟囔道:“说没用,没人能对别人完全感同身受。你让我来一次,就知道会有哪儿不舒服了。”   唐鹭:“……”   “就……这么想……吗?”两人“圆房”至今,小糖包感受非常分明,他更喜欢“折腾”他叔叔,看着平素里那么有主意、那么一切尽在掌握的人,在自己面前乱得一塌糊涂。   每当看到凌青壁这副模样,他心中爱意更盛,真的是恨不得将人一口吞下。   若是反过来,也不能说极为不愿意,就好像有点怪。   凌青壁用眼角觑了觑他,“啧”了一声:“这会儿不虚伪了?”   “我觉得,叔叔还是躺着享受比较好。”唐鹭嘿嘿冲他笑,“耗费体力的事儿还是放着我来。”   其实凌青壁就是逗他,自己早就没了那个心思,的确如小糖包所言,躺着享受更适合他。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晌午,又赖赖唧唧被唐鹭按了一会儿,就到了午饭时间。   唐鹭心疼他,没让他起来,命人将饭菜送到床上来吃的。   慵懒的凌掌门吃了自家相公亲自下厨做的清淡小菜,心里非常舒爽,正想再在床上赖着睡一觉,就听外边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周靖的声音响了起来:“师父,谢大侠和晏少侠要走了,特来向你辞行,你现在方便吗?”   要是自家大哥,凌青壁就不招呼了,这两位他还是得送一送。   “方便,请他们进来吧。”客气归客气,他倒也不见外。   稍后,谢青枫和晏秋帆便一同进了二人房间,被周靖带到卧房里,坐在桌边。   谢大侠一贯清冷,此刻又是一张非礼勿视脸,倒是晏秋帆,看着两位新人满脸餍足的模样,露出一抹促狭的坏笑,只是他面色发白,看起来颇有些虚弱。   “咳咳。”凌青壁清了清嗓子,“昨日你们才来,我还没来得及关心,晏少侠现在重回师门了吗?”   本来他以为菖蒲老人都能带着他们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此事应当得到了妥善解决,谁知此言一出,对面两人的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唐鹭意外道:“这老头那么固执吗?这次除掉沈溪声,保护四府盟的前辈,晏少侠也是有功的,还不够将功抵过?”   “师父的脾气是这样的。”谢青枫来参加婚礼,没有穿白,而是穿了件银蓝色的外袍,跟他师弟的深蓝衣衫颇为相称,此刻看起来也是更加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他看了眼身旁的晏秋帆,“若是三年后师父还不能回心转意,我便与秋帆一同出师,离开师门。”   几日前,他两人跟菖蒲老人回到了碧山谷,先是一起去拜见了谷主,又被其他同门围起来问长问短。   除掉沈溪声这事,虽然风头归凌青壁和唐鹭,但谢青枫与晏秋帆的表现在前辈们眼中也是可圈可点,碧山谷谷主夸奖他们心中有大局,不争片刻之得失,还能够知错就改,可见胸中也很明善恶,若再加以修行,也是可造之材。   不过,谷主虽为一谷之主,但毕竟这俩人是菖蒲老人的徒弟,到底怎么处置晏秋帆,他不便插手,只是表现一下态度,供菖蒲老人参考。   若是菖蒲老人执意不肯收回晏秋帆,他也不能逼迫对方。   晏秋帆一直心态很好,一路上师父虽然不怎么搭理自己,但是已经没有对他要打要杀了,再加上谷主对自己的表现也是认可的,谷中其他同门看向他的目光也多是艳羡,这些看来都是好兆头。   若是师父还有犹豫,大不了自己跪下来哀求他就是了。   谢青枫虽然寡言少语,但观察水平是一等一的,一路看过来,他对此并不抱乐观态度。   自己这个师父,性子固执耿直,又喜怒不形于色,很难猜测他的心意到底是怎样。   而且这次晏秋帆只是勉强将功抵过,并没有为四府盟做出什么大的贡献,恐怕师父只是勉强按下了杀意,带他们回来或许也只是想把话说清楚,并非两人之前所想的那么好。   但谢青枫看师弟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不忍说出自己的猜想,免得给他泼冷水。   不管师父做什么决定,他都护着秋帆就是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后,菖蒲老人便将他俩叫到了厅里。   还不等他出声,晏秋帆便积极主动地跪下:“不孝徒晏秋帆,不敢奢求师父原谅,但求领罚,希望师父看在弟子真心悔改的份上,允许弟子回归师门。”   谢青枫站在一边,与他一起紧张地盯着师父的神情。   菖蒲老人沉吟片刻,最终仍是叹了口气:“秋帆,你的确有错,也确实有功,只是你一度走上邪路,用活人试药,这样的过错是不能用你这次的功来相抵的,恕我不能允许你回来。”   晏秋帆原本有九成把握,突然听到这句话,如同当头被劈了一闷棍,向来伶牙俐齿的他愣在了原地。   猜测变成了现实,谢青枫心中“咯噔”一声,立刻跪下向菖蒲老人求情:“师父,不管能不能功过相抵,但至少能看到秋帆向善的决心,相比沈溪声那种死不悔改之徒,秋帆知错能改,弥足珍贵,求师父网开一面!以后弟子身为师兄,会对师弟严加教导,再不会让他行差踏错!”   他心里想,最好是拴在自己身边,再不让秋帆离开半步。   晏秋帆连忙道:“弟子一定会听师父、师兄的话,一辈子行善,尽力弥补当日过错!求师父别把弟子赶走——弟子、弟子愿向天发誓,若将来再忤逆师父,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青枫听他发这样的毒誓,登时想用眼神制止他,无奈晏秋帆嘴皮子太利索,一下子全秃噜完了。   菖蒲老人冷哼了一声,道:“不再忤逆我?若我答应让你回来,前提是你必须与青枫断绝情分,从此只做师兄弟呢?你愿意吗?!”   谢青枫与晏秋帆震惊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师父!”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答应。”菖蒲老人看着晏秋帆,沉声道,“师门在你眼里只能排第二,你想回归师门,无非是要跟青枫在一起,用心这般不纯粹,我怎能再收你?!”   晏秋帆一下子慌了神:“我、我……弟子确实爱慕师兄,想与师兄长相厮守,但也很想侍奉师父,这两件事根本不矛盾啊!难道师父不、不答应我与师兄在一起?师父是不是、是不是看不上……断袖?”   谢青枫望着面色阴沉的师父,心念电转,一时间没有吭声。   若是师父不同意,我便请求出师算了。   他若容不下断袖,我留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我要是坚决不答应,你们又待如何?”菖蒲老人反问道,观察两人的表情。   晏秋帆开始“咣咣”磕头:“弟子能有今天,全靠师兄,弟子与师兄两情相悦,决计不可能分开,请师父成全!请师父成全!”   “师父,您为何要执意分开我和秋帆?”谢青枫不禁问道,“若是您看不惯我俩,弟子便与师弟离开碧山谷,免得污了您老的眼!”   晏秋帆赶紧小声阻止:“师兄!”   方才菖蒲老人的确说中了他的心事,他就是为了谢青枫才回碧山谷的——他当然也想回归师门,若是跟师兄相比,主要还是为了师兄。   谢青枫是碧山谷最令人称道的弟子,若留在谷里,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长老,若是这就出师下山,要么自立门户,还得苦心经营,要么就只能平淡一生,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本人或许不在乎,但是晏秋帆可不想让他因为与自己的感情而失去这些。   菖蒲老人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人:“为了一点儿女情长,你们什么都能放弃吗?!”   “师父要怎么样才能答应?除了让弟子跟师兄分开?”晏秋帆恳切道,“若弟子真这么让师父碍眼,师父不如给我三掌——”   谢青枫立刻道:“秋帆,不行!”   “这是我应该受的,毕竟我犯错在先,哪能不痛不痒蒙混过关。”晏秋帆冲他笑了笑,仰头看着菖蒲老人,“师父打弟子三掌,若是弟子受得住,就算是老天开眼,愿意给弟子和师兄一个机会,这样师父便允了我俩,行吗?”   “师弟功夫不济,弟子愿代他挨师父三掌!”谢青枫俯首道。   晏秋帆哪儿肯:“师兄,我应该受罚的。”   “若是没了命,你如何受罚?”谢青枫当仁不让。   菖蒲老人看着他俩争来争去,爆喝一声:“够了!你们这有半点认错的态度吗?!”   两人立刻噤声,跪在一起低着头谁也不敢吭声。   “秋帆的提议很好,我本不想杀你,但现在也不能违心重新接受你,那就让老天来替我做这个决定吧。”菖蒲老人沉声道。   谢青枫担忧地抬头:“请师父手下留情。”   “若是手下留情,那是我在做决定,不是老天!”菖蒲老人看着他,意味深长道,“青枫,我劝你对天意多些敬畏感——秋帆,站起来。”   晏秋帆说了声“遵命”,立刻起身,对谢青枫笑道:“师兄,别担心,老天向来帮我。”他恭敬地对菖蒲老人抱拳,“师父,动手吧。”   菖蒲老人觑着谢青枫:“我劝你最好别动手,免得害他多挨一掌,站一边去。”   谢青枫站起来,目光哀伤地看着晏秋帆,攥了攥拳头,极为无奈地退了一步,站到了一旁。   菖蒲老人走到晏秋帆面前,目光不带任何温度地打量着他,接着突然运起内力,一掌重重击在了他胸口。   “噗……”晏秋帆喷出一口鲜血,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好几步,被谢青枫一把接住。   “秋帆!”   “我……没事……”晏秋帆站定,脸色涨得通红,额头青筋全爆了出来,“……撑得住!”   谢青枫一手扶着他的后背,趁师父不注意,向晏秋帆瞬间注入了丰沛的内力,趁着这片刻功夫,尽自己所能帮他调理内息。   “你打算治好伤再接下一掌吗?”菖蒲老人冷声道。   晏秋帆捂着胸口,脚步虚浮地走到他面前:“请师父赐第二掌!”   菖蒲老人一掌拍在他肩头,将他转了个身,蓄满内力的一掌击中了他的后背。   晏秋帆被拍得往前冲了好几步,径直摔进了谢青枫的怀中,趴在他肩头再喷了一口血。   把师兄的白衣弄脏了,他心里想,虽然本来已经破了不少地方。   但穿破衣服的师兄依旧好看。   师兄穿什么都好看。   晏秋帆已经被打懵了,脑袋嗡嗡作响,不合时宜地浮想联翩,半晌才听到师兄由远及近般逐渐清晰起来的声音。   “秋帆!秋帆!”谢青枫抱着他叫了许多声,见他没有回应,心里急坏了,看到他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才松了口气。   他对着菖蒲老人哀求:“师父,最后一掌,由弟子代秋帆受,行吗?是我身为师兄没有管好他……”   “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师父岂不是也有责任?”菖蒲老人背着手,厉声道,“那最后一掌,是不是我要打在自己身上?”   谢青枫立刻道:“弟子没有这个意思!”   “师兄……我觉得……我可以……”晏秋帆扶着他的肩膀站住脚,然后缓缓推开他,充血的脸上挂着艰难挤出来的笑意,“只剩……只剩最后一掌了。”   他转过身,跌跌撞撞地一步一步走到菖蒲老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是我……辜负了……师父和师兄的……教诲,错是我一个人……犯下的,与别人无关。”他提了一口气,缓缓道,“请师父……赐最后一掌。”   菖蒲老人沉默地看着他,突然高高跃起,蓄满内力的右手重重向下一拍,眼看就要拍上晏秋帆的天灵盖——   千钧一发之际,白色的身影骤然窜了过来,将晏秋帆往旁边一推,自己生生接住了这一掌!   晏秋帆被推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大叫:“师兄!”   谢青枫做好了全部准备,闭上眼迎接这重如雷霆般的一击,谁知菖蒲老人这一掌落下,却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量。   连根头发都没伤到他。   “师父?”谢青枫睁开眼,诧异地看着菖蒲老人。   晏秋帆挣扎着站起来,前前后后检查他师兄,确认他无恙,“扑通”一声跪下:“多谢师父手下留情!”   “你死不足惜,但我就剩这么一个关门弟子,他死了我心疼。”菖蒲老人闭目叹息,暗暗运转内力,压住胸口翻涌上来的一口老血。   方才那一掌他本来没有保留,是看到谢青枫这么不怕死,才临时强行收住了功力,造成内力反噬。   “弟子……真的知错了,以后一定、一定谨遵师命,绝不行差踏错……”晏秋帆喜极而泣。   菖蒲老人道:“你别高兴得太早,我现在并没有打算重新收你回来——碧山谷最偏僻处新开辟了一块药田,需要有弟子看守,你便去那里吧。若是三年内你表现尚算良好,便可重回师门。”   “种地去啊?”唐鹭听到这里,不免感叹,“这多无聊。我还以为你俩也能很快成亲呢。”   晏秋帆笑了笑,看着谢青枫:“只要能和师兄天天见面,成不成亲都没关系。”   凌青壁琢磨:“总觉得你们师父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考验你们。”   “是不是考验我都不在乎,我与师弟也不怕这考验。”谢青枫淡淡道,转向晏秋帆,“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其实到时候就算师父答应重新收你为徒,我也想带你一起出师。”   “我从没想过要留在碧山谷当什么长老,学武是因为我喜欢,而不是为了别的,现在我更想与你一起清净生活。”   晏秋帆怔了怔,动容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凌青壁笑道:“出师也挺好,谢大侠也像我一样,成立个小门派,教教徒弟,平淡度日,晏少侠可以开个医馆,治病救人,弥补先前的过错——就来凌云府定居吧,还能多跟阿萱见见面,这多好。”   “既然三年后也想出师,那何苦还要遭这三年的罪?”唐鹭不解,“岂不是浪费了大好光阴?”   谢青枫摇头道:“秋帆的确是有错的,这几年就让他赎罪吧,也算是能修心养性。”   他嘴上是这么说,心里想的是,这样就能牢牢看住秋帆,不让秋帆再离开我半步。   “师兄说得对,再说,顶着碧山谷弃徒的名号也不好听。”晏秋帆笑道,“我想能像以前那样,光明正大地跟师兄站在一起。”   那才般配。   他又补充道:“只要师父一点头,我立刻就跟师兄成亲。”   望着两人含情互望的小表情,凌青壁与唐鹭也相视而笑。   “好啊,那就等三年后,你俩举办婚礼之时,我和糖包定当亲自到场为你们庆贺!”他充满希望地说。   提到成亲,谢青枫的耳根略略有些发红,但他表情坚定,双眸闪亮,轻轻点了点头:“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   粗长一章说完谢青枫和晏秋帆~   但谢大侠别想闲着哈哈哈哈,另有安排。   下边几章会讲讲事业啦~感谢在2022-05-12 00:01:06~2022-05-13 21:4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匪兵甲、喵吨吨吨黄金桶、段无衣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番外七 进阶   婚后生活比从前更加蜜里调油, 凌青壁和唐鹭真是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自己没有沉溺于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而是尽可能把精力用在了练功上。   两人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 名是扬了,靠搞死自己亲爹扬的,不管是不是出于行侠仗义的原因,总归不太好听。   凌青壁更想以自己的本事出名。   周靖和花雨深也暂时没有离开, 还留在疾风门里, 打算等武林大会结束后再成亲, 尤其周靖是要参加高级擂台打擂的人, 万万不可松懈。   其实他身上的压力更大些,作为要当杳溟宫宫主的人, 他怕自己功夫不够好, 将来不能服众,就很难对杳溟宫进行彻底改革。   于是这一个月,他主要以修炼内功为主。   凌青壁把从净潮大师密室得到的武功秘籍都拿了出来,徒弟们谁想学都可以来找他。武林中人也没有找上来要这些功夫的,看来是已经默认了他是新的主人。   三月二十一,已经到了晚春,武林大会在迎客镇继续进行。   这一次就不像上回那么多人了, 有一些离得远的、没进入高级擂台的小门派便没来凑热闹,有些进入高级擂台的侠客, 只有自己留了下来, 门派里的其他人先行离开。   不过迎客镇仍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场面并没有很冷清。   阔别一个月, 再回到这里, 凌青壁收到了所有人的关注, 之前对他态度不好的客栈小二,也都对他道了歉,服务得热情又周到。   怀着十分愉悦的心情,凌掌门打擂台也劲头十足,接连取胜。   台下看热闹的谢青枫跟唐鹭说:“看来你们俩这个月没少下功夫。”   晏秋帆还在碧山谷里看药田,菖蒲老人不让他出门,这次便没能过来。谢青枫自觉师弟之错也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主动退出了高级擂台赛,此次随行纯粹是观战。   “那是当然!”小糖包既郁闷又骄傲,“叔叔就是半个武痴,脑子里全是练功,多出来这一个月时间他的功力突飞猛进,比上个月更上一层楼!”   成婚第三天就说要分房睡、好保持清心寡欲,这谁能忍?!   好在通过唐鹭的讨价还价,把分房的时间推到了第五天,还要每隔六天解一次馋才行。   别说小糖包没有上进心,他是真的希望武林大会快点结束拉倒,左右俩人都进不了争夺盟主之位的最后大名单,高级擂台打完,之后就可以想怎样就怎样,再也不用禁欲了。   谁知凌青壁一路所向披靡,接连打败了许多武林前辈,还亲脚把周靖踹下了擂台,最后跟唐鹭在擂台上相遇了。   两人在疾风门练功的时候就经常对拆,对彼此的套路实在是熟悉不已,现在他俩的功夫水平又不相上下,谁也舍不得伤对方,打来打去简直就是在超长秀恩爱,台上的唐雪飞都没眼看了,一直干咳示意他们收敛点。   可惜唐庄主的嗓子快嗑哑了,台上的两位根本视若无睹。   旁边凤千川笑道:“阿菂和凌掌门的感情真是深厚。”   “唔。”唐雪飞干巴巴地应了声,心想可以私下深厚,没必要在擂台上表演。   打了那么久也分不出胜负,唐鹭觉得有些无趣:“叔叔,我累了,咱们别打了吧。”   “那怎么办?你让我还是我让你?”凌青壁看着他累得直喘气,不由笑道。   “我让你吧,接下来我也不想打了。”小糖包出了一身大汗,都快被热化了,而且他知道其实是凌青壁一直舍不得对他下狠手,要是动真格的,自己经验少,根本打不过对方,“反正现在停手,我应该也是四府盟前十名,肯定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向我拜师,足够了!我还这么年轻,一下子风头太盛,会招人妒忌的。”   凌青壁乐了:“你可真会给自己找理由。”   “但是我这次让了叔叔,叔叔要在别处还我。”唐鹭促狭道,眼里闪烁着“你懂得”的光芒。   凌青壁:“……”   于是接下来,唐鹭再度戏子上身,假装一下子被凌青壁挑落了手里的劈云剑,然后累得瘫倒在了擂台上。   “哎呀呀,还是叔叔更胜一筹。”小糖包摆了个美人卧的姿势,有气无力地说。   凌青壁无奈地把他扶起来:“收一收,演得有点过。”   “过吗?”唐鹭才不认,“我觉得恰到好处。”   他回头冲凌青壁莞尔一笑,跳下了擂台。   凌青壁到底是行伍多年磨出来的铮铮铁骨,从不肯主动认输,也不轻易放弃,他觉得自己既然打进了高级擂台,就得一鼓作气战到最后。   四府盟武林大会四年一届,同样是四年,对两人而言却并不是同样的长度。   下一届武林大会,唐鹭才二十二,依然是青年才俊,而凌掌门到时候就三十四了,虽称不上年长,但与个个都是年轻时便崭露头角的武林人相比,他那时若还没有什么成就,真的是会相形见绌。   这次拼,就要用尽全力,绝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其实谢青枫退出擂台赛,对凌青壁而言挺可惜的,有机会的话他还真想跟对方过一过招,看看彼此间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最后经过一番鏖战,凌掌门排到了第五名,只差一名就可以进入最终决战大名单,已经算是非常厉害了,他自己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   唐鹭自然更加高兴,总算结束啦,回家之后就可以跟叔叔多过几天没羞没臊的日子。   然而接下来,唐雪飞宣布了一个令小糖包郁闷的消息:“诸位武林群雄,由于沈溪声已死,四府盟最终挑战名额空出来一个,经过几位前辈们的套路,这次会向下补录一人,也就是说,此次进入最终决战大名单的,是这次高级擂台赛前五名的侠客,恭喜大家。”   凌青壁:“!”   “恭喜凌掌门,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就打入最终决战。”凤千川笑得眉眼弯弯。   唐雪飞也向他祝贺:“贤婿表现不俗,实至名归!”   林轻云满面得意:“不愧是我儿!”   凌青壁脸上堆笑,跟大家客套完一遍,跟唐鹭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有坑?”   “你是踩坑踩怕了吧!”小糖包还是很替他高兴的,“你凭自己本事打上来的,沈溪声死了向下补录一人也合情合理,哪能有什么坑?”   说的也是,凌掌门这才放了心。   既然进了最终对决大名单,他可真的是拿出狠劲儿来练功了,此前刚露头的懒毛病立刻消失不见,当年鼎鼎有名的“灵翅”排行第二的“大鹏”再度横空出世——回味这个名头,唐鹭还觉得颇有意思。   “叔叔真的是跟大鸟脱不了干系,代号和本名都是这个,爱炫耀,嘴碎,还凶狠。”小糖包总结了一下,然后勾住他的脖子,甜甜地说,“但是我喜欢!”   凌青壁捏了捏他的脸,得意道:“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后悔!”唐鹭扬了扬手里的鞭子,“我要当盟主相公,得好好督促叔叔!”   接下来凌青壁投入了新一轮的苦练之中。   准备最终决战的三个月里,疾风门一下子成了江湖上的香饽饽,拜师的人接踵而来,这回没人介意他们掌门和掌门“夫人”是断袖了,来拜师的小伙子特别多,把门房挤得脚都没处落,搞得老李头脑袋发晕。   周靖和花雨深已经去了杳溟宫,只是暂时还没成亲,也就没有继任宫主之位,眼下能帮着凌青壁和唐鹭处理门派事务的,是脑子活泛、手脚勤快的景霄。   凌青壁闭关修炼,出来挑徒弟的就是唐鹭,他吸取了净潮大师的教训,生怕这些人动机不纯,于是挑人的时候也分外仔细。   经过重重筛选,再加上林轻云把关,前来拜师的上百号人当中,最后只有十个老实巴交的孩子被选中,成为了疾风门新入门的弟子。   但这还不是最终人选,他们要等凌青壁出关后才能行拜师礼,若接下来的两个多月里他们稍有些行差踏错,最后还有可能会被请走。   这十人最小的才十二岁,最大的十六,六男四女,目前看来都是心思纯净之辈,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都踏踏实实练功,侍奉师娘、师兄和师姐,就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也没人能挑出他们的错来。   凌青壁待人最宽容,出关之后跟这十人分别谈话,最终将他们全都留了下来。   他觉得不能指望招个十全十美的徒弟,自己既然是师父,对徒弟就有教导的责任,小树苗们只要骨子里不坏,有些小毛病无伤大雅,将来他会好好帮助他们成长。   徒弟们行了拜师礼那天晚上,小糖包照例把凌青壁扑到在了床上。   这次凌掌门闭关是真闭关,整天一个人关在疾风门最偏僻的小院里,晚上都不回主院睡觉的那种。   唐鹭也就能隔几天过去看他几次,这一下子两个多月,可真是思念成灾,灾大了去了。   思念有多深,小糖包就有多狠,可凌青壁这些时间的修炼可不是白练的,明显耐受力和功力都有提升。   “叔叔,你真的越来越厉害。”唐鹭气喘吁吁道,“以前这个时候你都睁不开眼了。”   凌青壁得意道:“那当然,这次我突破了不度神功第八层,还能怕你折腾?”   “既然不怕,那就多来几次吧。”唐鹭这年轻人的体力也是不可小觑,折腾来折腾去,俩人都用起了内力,还真有点双修那意思了。   后院挖出来的荷塘开满了大片荷花,正如当初凌掌门承诺的那样,“映日荷花别样红”,看得小糖包心中无比欢喜,画了好些荷花,在拜祭的时候烧给了他娘亲。   等莲蓬快要成熟的时候,凌青壁在唐鹭、林轻云和景霄的陪伴下,踏上了参加最终决战的路。   阿萱和三红身为师姐,留守门派,督促新招收来的师弟师妹们好好练功。   决战之地选在了距离凌云府五十里地的一座山中,此处环境清幽,远离繁华城市,只在山脚下有一个小镇子。这里要举行最终决战,镇上拢共两家客栈全都挤满了人,还有很多武林豪侠借住在了百姓家里。   孔昙和韩汀提前说了要来观战,聂云汉一家三口这几个月都这四座府城里来回逛荡,这会儿也赶了过来,用卓应闲的话来说,是为了给游萧开开眼界。   周靖和花雨深也从杳溟宫赶了过来,给他们师父加油助威。两人现在穿着打扮都变了,再也不是之前小徒弟一身短打的模样,分别穿了长袍、裙衫,虽然年纪还很轻,但都比过去显得端庄稳重。   亲朋好友都在,凌青壁心里就特别踏实。   像元一道长、菖蒲老人、长鸣神尼这样上岁数的老前辈,早就退出了武林争夺,作为嘉宾前来观战,此时已经到场。   新入选的前五名武林人士,除了凌青壁外,有长远镖局的掌门,雪龙门掌门,见善峰的一位中年道长,还有来自西南毒蛇帮的帮主。   最终决战的打法也很有意思,没有车轮战,也没分组,就是七个人大混战,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这这个打法对人的心理、体力还有功夫及应变能力都是巨大的挑战。   凌青壁不久之前问过的问题,竟一语成谶。   当时他问小糖包,要是他跟唐雪飞一起竞争盟主之位,小糖包帮谁。   那会儿小糖包一碗水端得可平了,说得有理有据,现在事儿到了眼前,他发现自己是个不孝子,心里地暗戳戳地还是希望自家相公能胜出。   不过梦还是不能做得太早,凌青壁是这七人当中的最后一名,先得保证自己别第一个被踹出去。   “叔叔你别有负担,放宽心去打,我对你有信心!”唐鹭抱着他,趁着没人看见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虽然他们都是武林前辈,但你的作战经验丰富,不输他们!”   孔昙几个走过来,他听到唐鹭的话,点头认同:“就是,老二,你原本没练内功的时候刀法就已经无敌了,现在内力提高这么多,与他们不相上下。”   “是啊二哥,就当咱们以前执行任务那么去打!”韩汀冲他握了握拳头。   林轻云则一脸轻松:“我鹤儿的功夫与两个多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说不定这次一举能拿下盟主之位!”   “就是!”景霄使劲儿拍马屁,“师父的功夫深不可测,一举夺魁也不是梦想!”   谢青枫淡淡道:“七人混战,前期其实比的是智谋,看谁最会保持实力,凌掌门行伍出身,这点是优势。”   聂云汉笑道:“凌二哥放出废话流,喷晕他们!”   凌青壁:“……”   “我可谢谢你啊!那我可不成了四府盟成立以来,第一个靠嘴上位的盟主?”他自己想着都笑了。   “管他怎么上位的,是盟主不就行了。”卓应闲不知想到什么,看了眼聂云汉,“我记得有个人还说让我当盟主相公呢。”   凌青壁哈哈大笑:“聂老弟也有个武林梦吗?欢迎来我们四府盟啊!”   “不了不了,你们江湖恩怨太吓人,我可过够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了。”聂云汉连连摆手。   一直坐在他肩膀上的游萧道:“放心阿爹,将来我让你们做盟主爹爹。”   所有人怔了怔,同时放声大笑。   唐鹭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萧儿,知道的明白你这是雄心壮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骂叔叔。”   凌青壁勾住他的脖子:“臭小子,从来都不帮我。”   “我帮我帮,我心里只有你。”小糖包立刻施展甜言蜜语大法,把凌掌门夸得轻飘飘的,拎着分野刀就上了场。   周靖一直没憋出话来,这会儿冲着他师父大喊:“师父,大胆拼吧!”   花雨深也喊:“师父就是最棒的!”   凌青壁回头,向这两位徒弟得意地一挑眉,又冲唐鹭自信一笑。   在小糖包眼里,这简直就是“风流倜傥”的人形注解。   --------------------   成了亲啦,搞搞事业。   --- 第130章 番外八 盟主   两个多月的闭关修炼还是很有效的, 况且凌青壁经验、刀法都不差,内力是他唯一的短板, 经过这段时间的加强, 短板已经不算短板了,混战了一段时间,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打得非常得心应手。   “老二真是进步神速。”孔昙感叹道,“现在我肯定打不过他。”   韩汀也道:“是啊, 这内力看着比外家功夫可好用太多了, 等回头咱也练练。”   “三哥想学尽管来。”唐鹭热情招待, “荧煌功好入门, 入门后再练不度神功就好练了。”   游萧一直坐在聂云汉肩膀上观战,闻言立刻问:“小唐哥哥, 我也想学, 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教你我们家传的杜若诀,这套心法更柔和一点,适合小孩从小练起。”唐鹭知道他也有不少师父,但都是聂云汉的行伍同袍,大家都没练过内功,他若学的话, 跟自己学是最好的。   游萧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小唐师父!”   这就叫上师父了,唐鹭心里喜滋滋的, 这孩子真是人见人爱!   七人鏖战了约莫半个时辰, 最先出局的是长远镖局的掌门,战阵当中的凌青壁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 咱进步了!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第二个出局的是见善峰的那位道长,没隔多久,雪龙门的掌门也出局了。   眼看自己成了前四,凌青壁简直不可置信。   唐鹭高兴得在旁边大叫:“叔叔!你真棒!我爱你!”   在场所有人:“……”   这是可以直接说的吗?   周靖和花雨深面色平静,心里不约而同地想——你们这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剩下的那个毒蛇帮帮主,现在把凌青壁看做目标敌人,三个月前对方还是自己的手下败将,现在要是被他翻盘,那自己的脸可没地方搁!   于是目前团战的情况变成了唐雪飞跟凤千川对拆,毒蛇帮帮主跟凌青壁对打。   凌青壁也不是吃素的,上次对阵这人虽然失败,那是因为此人用的功夫很怪,招数刁钻,但当时他已经将对方的套路大致记了下来,闭关之时也曾细细拆解演练过,找出了制住他的绝佳办法,现在对阵,自然胸有成竹。   毒蛇帮帮主的兵器有些特别,是一条模样像蛇的多节鞭,这跟唐鹭的软鞭有异曲同工之妙,凌青壁用大开大合的千仞刀法与他对打,避免对方缠住自己的分野刀,只要破除对方兵器上的优势,那他也就没了优势。   艰难拆了不知道多少招,毒蛇帮帮主终于露出了破绽,被凌青壁“哗啦”一下,将那多节鞭挑上了天,就此落败。   凌青壁接住那条鞭子,双手奉还:“多谢前辈指教。”   “凌掌门短期之内进展神速,在下心服口服。”毒蛇帮帮主接过多节鞭,微笑道。   一旁唐鹭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心里想,叔叔不仅是习武奇才,脑子也是顶顶聪明的,练武这种事不是只下苦力就行的,当然也得靠智慧!   最终决战圈只剩下了凌青壁、唐雪飞和凤千川,后两者连续两届位居四府盟前三位并不是偶然,那是实力在前,这次凌青壁也没能再制造神话,最终以第三名的身份出局,而这回唐雪飞战胜了凤千川,成了四府盟之首。   “恭喜爹爹!”唐鹞唐鸢最先冲上去祝贺。   唐鹭和凌青壁也抱拳道:“恭喜爹爹/岳父成为四府盟新任盟主。”   “别急,我有个新的提议还没说。”唐雪飞笑意盎然地看着在场所有人,他特意顿了顿,等到全场安静下来,才缓声道,“盟主主持四府盟事务,应当是为整个四府盟服务的,这个身份的主要义务就是保证四府盟健康、有序地运转,而不是某人能够通过这个位子只手遮天。”   “因此,我建议,从这届起,四府盟功夫第一和四府盟盟主两个角色分开,也就等于把功夫和权力分开,避免习武之人为了追求权力无所不用其极,而四府盟盟主在最终较量的候选人中推选,他可以不是功夫最好的,但人品才德应当是武林众人公认最能服众的。”   唐雪飞望向一旁观战的四府盟前辈:“其实此前我已经将这个想法跟前辈们都提过,大家也很认同。但决出排名之前由我提这件事,似乎显得不够公允,现在我勉强拿下四府盟第一这个名次,才斗胆公开提议,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凌青壁自然是认同的,习武者最好有一颗纯粹的心,若是功夫最高就能掌权,确实会歪曲了习武的目的。   唐鹭也跟他一样的看法,但他们都是唐雪飞的亲人,不便先吭声,便只是沉默地观望。   在场其他人经过一小会儿的窃窃私语,有人大声道:“我觉得唐庄主的提议很好,我赞成!”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人,后边赞同的声音也就多了起来。   “我觉得不错!”   “这个提议很好!”   “就是,习武是出于热爱,而不是为了争权夺利!”   “习武也是为了行侠仗义,更应该淡泊名利!”   “我也觉得四府盟成立的意义是为了盟内所有的武林人士服务,而不是成了盟主可以作威作福!”   旁观的一众武林前辈看到大家都赞成,也都笑着互相点头。   唐雪飞便大声道:“既然如此,大家便从最后决战的这七人当中,选出自己认为适合做盟主的人吧,接下来我们就进行无记名投票。”   唐鹭看了看凌青壁,促狭道:“叔叔,你希望我选谁?”   “你爱选谁选谁。”凌掌门公事公办道,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很快有兰杜山庄的弟子抬出了投票箱,又给大家分发了纸张和炭条方便书写,很快现场就开始进行投票。   凌青壁觑着这架势,小声嘟囔:“这分明是早有预谋!”   孔昙等人不是四府盟的人,没有投票权,安静在一旁观看。   游萧趴在聂云汉旁边,跟卓应闲三人窃窃私语:“我觉得凌伯伯当选的可能性很大,要不要打赌?”   “小孩子不许赌。”聂云汉笑嘻嘻地说,“阿闲,咱俩打个赌吧?我押老凌,若是我赢了,你就……”   他附在卓应闲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卓应闲的耳根立刻红了。   “萧儿看事向来准,我才不和你赌。”他轻轻踹了聂云汉一脚,“别不要脸了!”   过了好一会儿,现场投票结束,当场唱票。   唐雪飞已经选好了一面岩壁,亲自在上边写下了七人的名字,然后由兰杜山庄弟子唱票,唐鸢唐鹞来划“正”字。   望着凌青壁名字后面的笔画不断增多,唐鹭心里可得意坏了。   他当然选自家相公,至于爹爹,都那么大岁数了,就歇歇吧。   至于其他人,毒蛇帮远在西南,对四府盟本地并不熟,算是劣势;长远镖局主要还是走镖,自身事务繁忙,顾不上管四府盟的事;见善峰牛鼻子一根筋,平日里深居简出,也不适合主持四府盟事务;雪龙门掌门性格不太好,得罪过许多人,选他的肯定不多。   凤千川和唐雪飞虽有竞争的实力,凌青壁与他俩相比也并不差,他这次一战成名,功夫、人品都被人称道,疾风门又是刚成立的门派,没有太多事情拖累,令他有精力兼顾四府盟事务……   小糖包分析得非常到位,也跟游萧的推测差不多,众人眼见着凌青壁名字后边的“正”字越来越长,最终他以绝对优势取胜。   “厉害啊!”聂云汉向凌青壁笑道。   孔昙也十分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不错,这是大家对你的认可。”   唐鹭直接跳到凌青壁身上,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夹着他:“叔叔你在我心里就是天下第一!”   凤千川走过来,向他道贺:“恭喜凌掌门。”   “贤婿,你这也是实至名归啊!”唐雪飞捋着胡子笑呵呵地说。   凌青壁目睹投票全过程,差不多也推断出这个结果,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此刻看到自家老泰山笑得意味深长,联想起四个月前,在轻云山庄里,众人散去时,对方同样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顿时把事情串起来了。   这老头就是故意的!   就算不能算无遗策,也是差不多往这个方向使了不少劲!   让他当盟主,就是让他来为四府盟肝脑涂地来的!   啊啊啊啊,果然还是有坑在等他!   凌青壁立刻抱拳,情真意切道:“诸位前辈,在下才疏学浅,也没念过几天书,恐难堪大任……”   “这是大家对你的信任呐!”唐雪飞笑道,“你忍心拒绝?”   周靖不知道他师父内心的想法,傻乎乎地附和道:“是啊师父,闯荡武林、行侠仗义,不一直是你的理想吗?当了盟主之后,为大家做事岂不是更容易了?”   “凌掌门,还记得你我初相识时,提起《无隅心法》之争时你曾经说过的话吗?”谢青枫笑吟吟地说,“你当时说,只有建立起能够约束武林众人贪念的秩序,才是可行之道,现在你接任盟主之位,正可以大展拳脚,建立这样合理的秩序,引导四府盟良性发展,又何苦推拒呢?”   此言一出,大家才知道凌青壁原来早就心怀武林,还曾有过种种设想,更是赞同他担任盟主。   “是啊!凌掌门,众望所归,别推辞啦!”   “可不么,早点建立起好的秩序,大家就更能放心练功、互相切磋了!”   “你是所有人选出来的,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面对一面倒的支持,凌青壁着实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是心怀大志来着,但是没这么着急,没想到刚想偷点懒,责任就找上门了。   唐雪飞笑道:“我也举贤不避亲,其实心底里也是希望贤婿你能来担任这个盟主,一来你正值盛年,有一定的阅历,又是行伍出身,懂些约束下属的方法,很有些管理才能;二来你功夫已经算是四府盟第三,从这方面来讲已经足够服众,不会有人轻易挑战你的权威;第三,你的人品有目共睹,不仅心胸宽广,行事也光明磊落,综合这三点,你是最适合担任四府盟盟主的人选!”   “我赞成唐庄主的说法。”碧山谷谷主大声道。   接着在场的武林前辈也都纷纷表示赞同。   凤千川笑道:“凌掌门,你就别再推辞了。”   “是啊鹤儿,我觉得你很适合,一定能做好!”林轻云向来觉得自家儿子无所不能,拍了拍他的手臂,“男人就要干一番事业,别优柔寡断,应了吧!”   被大伙儿说得胸中激情澎湃,凌青壁也就没有再婆婆妈妈地推拒,豪爽地抱拳道:“多谢诸位的信任,那在下也就却之不恭了!”   “恭喜凌盟主!”   “期待凌盟主带领我们四府盟越来越好!”   “凌盟主是众望所归!”   庆贺声中,这次的四府盟武林大会终于圆满落幕,兰杜山庄或成最大赢家,而疾风门,在凌青壁的意外之中,一举成名!   聂云汉、卓应闲纷纷与他拥抱祝贺,孔昙、韩汀和林轻云更为他骄傲。   新任四府盟盟主此刻就是觉得很不真实,一切都像做梦似的。   “谢大侠,你可得帮我!”他一把抓住正想溜走的谢青枫,正色道,“施展宏图伟业不能缺了好友的帮忙。”   谢青枫稍稍有点尴尬:“我只想和秋帆过些平静生活。”   “行侠仗义也可以很平静。”凌青壁可不会放过身边的人才,“管理一些事务罢了,又不是天天街头斗殴,保你平静。”   要是别人,谢青枫就毫不留情地推拒了,可凌青壁也算他同生共死过的兄弟,而他朋友本也不多,他确实不太好意思拒绝。   “那我就……试试吧。”   凌青壁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   回到客栈,只剩两人在场,唐鹭这才激动地要为叔叔“庆贺”,很快就把他扒了个干净。   “叔叔就是最好的!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小糖包感觉自己比成亲那天还高兴,“哈哈哈哈,我竟然成了盟主相公了!做梦似的,我要夫凭夫贵!”   凌青壁躺在床上,摸着他的脸,同情道:“高兴吧,趁着还有时间,多高兴一会儿吧。”   唐鹭当时是真高兴啊,直到后来他明白了自家相公话里的深意。   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 第131章 番外九 方长   一回到凌云府, 凌青壁就着手开始重整四府盟事务,把心里原本只是朦朦胧胧的想法写成了切实可行的计划, 并开始逐一实施。   这人吧, 本是最爱犯懒,最不想操心,可是真要做起事来,简直活脱脱变了个人, 勤勉得不能在勤勉, 仔细得不能再仔细。   他先自掏腰包, 在府城里买了一套宅院, 进行了大规模的重新设计和翻修,跟朝廷报备后, 挂牌成立了“四府盟事务司”, 从今往后,这就是四府盟的办事点,专门负责管理四府盟内的江湖事。   凡四府盟里的人,有事可以直奔事务司,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去盟主所在的门派,这样一来, 公事公办的氛围就更浓了。   接着,凌青壁邀请比如唐雪飞、凤千川、碧山谷谷主、元一道长、长鸣神尼等四府盟前辈, 形成四府盟事务顾问团, 考虑到大家住的都还算近,一个月会召开一次例会, 讨论盟内事务, 相互约束, 避免自己独断专行。   然后,他又组织人手,从距离较近的门派当中挑选了年轻、功夫好、人品靠得住的弟子,作为事务司的办事人员,他们没有多少酬劳,只能收到些辛苦费,经过简单培训,便立即上岗。谢青枫便是其中之一。   凌青壁将事务司下分了若干“房”,对应朝廷六部,有工刑兵礼户吏六房,由于江湖事的特殊性,六个“房”有忙有闲,配置的人手也不一样。   工房统管四府盟内各门派的工程事务,对小门派施以援手;刑房统管盟内各门派的恩怨仲裁,避免武林中人借仇怨作乱;兵房统管四府盟内各门派弟子的集体训练,对大曜的军事力量进行后备支持;礼房统管盟内大型活动的举办;户房统管四府盟内各门派弟子的情况,也会对支撑不下去的小门派、家族式传承的门户进行扶持;吏房则管理在这五房工作的各派年轻弟子,对他们进行考教。   谢青枫就在相对重要的吏房任职,由他来管理各派弟子,凌盟主放心。   但谢大侠有些不开心,他师弟还在种田呢,自己也不能天天往返于事务司和碧山谷,只能三四天见一次面,着实想念。   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把这点小情绪咽下去没说,毕竟凌盟主才新婚不久就跟大家一起整天泡在事务司里,人家都没嫌相思之苦难熬,谢青枫自然不会抱怨什么。   光忙活这些事,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凌青壁就忙得废寝忘食,小糖包尝到了丧偶式婚姻的痛苦,简直是“悔教夫婿觅封侯”,悔得肠子都青了。   有人建议凌青壁在事务司办事房里弄个卧房,万一赶不及回家,还能在这里睡,唐鹭一听就疯了,打算冲进四府盟事务司把他相公抢回家。   谁知到了办事房里,看着凌青壁脸上挂着的黑圆圈,顿时就心疼了。   这什么四府盟盟主,分明就是个做苦力的!   想想自家相公不到辰时就起床,骑着赤焰颠簸半个多时辰进城来事务司“上衙”,忙活到深夜再花费半个多时辰回疾风门,光这来回一个多时辰就很磨人。   “叔叔,你在这儿弄个卧房吧,若是你能回去就回,时间太紧我就来陪你睡。”小糖包抱着他叔叔又细了一圈的腰,有心让他辞了这倒霉催的盟主之位。   凌青壁靠在他肩膀上,亲了亲他的脸:“没事,也就是事务司刚成立,很多事需要忙,等到事情上了轨道,大家各司其职,我就轻松了。”   “那还需要多久啊?”唐鹭郁闷坏了,“要不我也来帮你吧。”   “不用,疾风门的事儿都靠你盯着呢,哪能再让你为事务司操心。”   其实小糖包也并没闲着,自从凌青壁成了盟主之后,慕名而来拜师的人就更多了,疾风门门口天天堵得水泄不通,甚至还有人赖在门口打地铺的,反正天儿热了,就算露宿也冻不着。   凌青壁不想随便一下子收太多徒弟,只批准了唐鹭五个名额,这样加上新收的十个,以及三红阿萱和景霄,正好二十人,他觉得先把这二十个教出点名堂来才好再收新徒弟。   况且他和唐鹭现在精力不济,又没有周靖帮忙带人,收太多徒弟根本教不过来,也是耽误人家。   唐鹭现在的日常任务就是每天都在选徒弟,后来他想了个办法,让三红、景霄和阿萱每人把手一个“关卡”,想要拜师的人必须在一炷香内通过他们所有人的挑战——现在他们五个功夫也有很大的进步,作为遴选关卡绰绰有余,毕竟这是选徒弟,又不是选高手。   就这么折腾了近两个月,事务司各方面的运作已经初上轨道,凌青壁终于能喘口气了。   一开始因为百废待兴忙得厉害,现在看起来,每日并没有那么多事务需要处理,相信接下来良性运转并不难。   八月初八,凌青壁和唐鹭去了杳溟宫,参加了周靖和花雨深的婚礼暨周靖继任杳溟宫宫主大典,唐鹭更是亲自送去了周靖在兰杜山庄给花雨深定制宝刀。   由于周靖那把刀铭叫做“疾风”,这把便算作是一对,从诗句“疾风回雨水明霞”中取了“明霞”作为刀铭,兰杜山庄没有收钱,而是作为贺礼送给两人。   花雨深拿到明霞刀特别喜欢,将它跟疾风一起,挂在了两人卧房的墙上。   周靖事业爱情双得意,看起来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穿着打扮也比之前有了些贵气,他自然是不讲究这些的,只是现在成了一宫之主,走出去也要代表杳溟宫的脸面,不能太过朴素。   在继任大典后,他当场向凌青壁提出杳溟宫要求加入四府盟的申请,表明杳溟宫全体上下向善的决心。   凌青壁深知自家徒弟的秉性,自然不会拒绝,当场便拍板接纳了他们。   杳溟宫位于四府盟最南边的南轩府,到凌云府的事务司更远,周靖希望有四府盟的人来监督杳溟宫的改造,建议事务司可以因地制宜,多开几个办事点,免得只有在凌云府的门派弟子才能参与。   鼓励四府盟的年轻弟子们都有参与盟内事务的热情,这是件好事,凌青壁立刻答应下来,准备回去跟大家商讨,确定办事点的位置,让盟内各门派免得长途跋涉跑来跑去。   刚打算休息,这下又忙起来了,凌青壁没觉得什么,小糖包鼻子都气歪了,心里悄咪咪地把周靖骂了个狗血淋头,表面还要装作端庄懂事,支持相公的一切工作。   哎,身为盟主相公,不懂事也得懂事。   唐鹭其实也没别的想法,就是心疼凌青壁太累,之前就嫌他瘦,这下可好,忙活这么久,又瘦了一圈。   好在设立办事点这样的事也不用凌盟主亲自跑,他跟事务司的人开过会,定下地点,就由工、户两房的人去忙活。谢青枫自告奋勇去处理碧山谷外办事点的成立工作,原因大家自然是心照不宣。   凌青壁也知道自己忙得太过,忽略了小糖包,办事点的事落实到人之后,他就决定从八月十八开始,给自己放上半个月的价。   八月十七中午,唐鹭驾着马车兴冲冲地进了城,直奔事务司,要接他亲爱的叔叔回家翻云覆雨,谁知就在大门口遇上了许久不见的沈灼。   看见这人,小糖包心里禁不住“咯噔”一声,生怕这人来了,凌青壁就走不了了。   沈灼没有去参加接下来的武林大会,凌波门那边也一直没什么动静,小半年不见,他明显瘦了很多,一脸疲态,眼睛倒是亮亮的,看着气色还行。   “唐少侠,我现在是不是该称呼你为弟夫?”沈灼笑着向他抱拳道。   唐鹭心想这倒是恰如其分,就是叫起来怪怪的,便回礼道:“大哥叫我名字就行。”   比起之前的苦大仇深,沈灼现在看起来轻松了许多,在唐鹭的带领下,他们直接进了凌青壁的办事房。   见到沈灼,凌青壁非常高兴,立刻起身与他寒暄。   “这几个月来,我在寻找皓月剑派那些弟子的家人,也算有些成果,但这次来,是为了别的。”沈灼把手里提着的小包袱放在案上,“是我疏忽了,其实在你接任盟主的时候就该做的——这些是父亲执掌四府盟以来的账目,我命人点算清楚了,都能对得上,稍后会委托镖局把剩下的银两送过来。”   四府盟既然是个盟,那就肯定要靠盟费才能运转,盟费来源于盟内各个门派,按照人数和能力的比例缴纳,有钱的就多交点,没钱的就少交或者不交。   此前凌青壁是不想再去让沈灼添堵,所以没找他要钱,左右自己不差钱,就先垫上了,这次沈灼能主动送过来,他的确开心,听到账目都能对上,就更高兴了。   “辛苦大哥了。”他拍了拍沈灼的肩膀,“最近没少忙活吧。”   沈灼淡淡笑道:“都是我应该做的。还有,我把凌波门和轻云山庄上下修整了一遍,找到了一样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递到凌青壁面前,“是爹的那半本《无隅心法》。”   其实看到封面上“无隅”二字,唐鹭和凌青壁就明白了一切,两人震惊地对视一眼。   “大哥为什么要给我?”凌青壁接过这半本册子,翻了翻,里面的字迹仍旧十分清晰,跟自己那半本拼起来,应当是还能照着练的。   沈灼道:“父亲不是光明磊落得到的心法,也就不属于沈家,二弟现在既然是盟主,既然要交给你处理。”   凌青壁把心法递给旁边好奇的小糖包,向大哥坦白:“其实下半本心法就在我娘那里,她也给了我,之前我是觉得只有半本,也没什么用,就没再提起这事儿。”   “既是如此,二弟打算如何处置?”沈灼略显惊诧,但目光中并无觊觎之意,神色十分坦然。   凌青壁沉吟片刻:“大哥说得对,这不属于沈家,自然也不属于我。为了避免再度出现人人争抢的局面,我打算把这部心法向四府盟公开。所有人都能练,就不会再有人为了它而不择手段。”   沈灼听后,怔了怔,随即笑道:“这的确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但这毕竟是一本高深的内功心法,随随便便就公开出去,万一有不适合的人练了,恐怕会走火入魔,这就是害了他们。   于是,凌青壁跟唐鹭把心法研究一遍之后,找印刷工人印制了数十本,又将其内容分开,一到三层为一本,四到六层为一本,七到九层为一本。   接着他便召集了四府盟登记在册的所有门派的掌门、帮主等齐聚事务司,把完整版发给他们,这些人功力深厚,由他们自行把握修炼进度、约束门下弟子,还要保证不能外传。   事关人命,掌门帮主们都很理解——事实上,凌青壁肯向四府盟公开《无隅心法》已经很令他们吃惊了,都觉得他能做到这一步,着实不易。   但其实对凌青壁来说,这么做挺容易的,不贪心就行了。   另外分层次的那个版本,则面向个人、小门小派及家族式的门派分发,这些人要练好了一到三层,再来事务司接受考核,被认定可以继续往下练了,才能领取进阶版,以免他们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胡乱练习,乃至伤及性命。   心法下发之后,全四府盟都兴致盎然地对它展开了研究,后来还自发成立了“无隅心法研究会”,用于相互之间的交流,一时间江湖再无纷争,充斥着友好、和善、互相帮助的气氛。   但这都是后话了。   时间已至初秋,凌盟主终于得了假日,在一个凉爽的午后,和他的小糖包一起在荷塘里泛舟。   对,他家地儿大,挖的荷塘是可以泛舟的,远处还有个湖心亭,可以在那里短暂停留,饮酒饮茶、烤些肉来吃。   但是现在,凌青壁就只是懒洋洋地躺在小船上,一张荷叶盖着脸,悠闲地打着盹。   唐鹭划了会儿船,把船桨往旁边一放,轻手轻脚地躺在了他旁边,脸钻在他的荷叶下边挡着光,两人一起在湖上轻轻摇晃。   “小糖包~~”凌青壁轻轻侧过身去,嗓音哑哑的,又离得很近,听起来分外撩人。   唐鹭转向他,笑眯眯地说:“睡醒了?”   荷叶透着光,把两人的脸衬得有些发红,凌青壁勾了勾唇角,拉住他的手:“抱歉,今年忘了陪你采莲蓬了。”   之前约好的,是他自己爽约了,唐鹭也并没有提醒他,刚刚他才冷不丁想起来,很是内疚。   毕竟才新婚嘛,答应人家的事儿就没做到,实在是说不过去。   小糖包与他十指相扣,露出两颗可爱的小梨涡:“没关系的叔叔,莲蓬明年还会有,我们来日方长。”   凌青壁刚想凑过去亲亲他,就见唐鹭突然凑近,在他耳边用气声说:“今年我自己摘了一把莲蓬,风干了做装饰,就放在咱们卧房里,叔叔还记得吧?”   “有印象。”   “那是我给叔叔记的帐。”小糖包目光贪婪,“叔叔回去数一数有多少支,就知道欠我多少次。”他盯着凌青壁舔了舔嘴唇,“这个假期结束之前,我一定会让你还完。”   凌青壁:“……”   敢情自己多了个诨名叫“方长”吗?!   “小糖包,乖,别这么急,慢慢还好不好?”   “不好,等你忙起来,我又抓不到人了。”   “我保证,绝对不赖账还不行吗?”   “不行!不过……你现在开始还的话,应该能还得过来。”   “现在?”   “嗯,现在。”   小船自己飘进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莲叶当中,突然摇晃得剧烈了起来,荡起一圈圈涟漪,缓缓向外扩散。   莲叶何田田,秋波漾水间。   一对小鸳鸯,羞羞不得见。   --------------------   “疾风回雨水明霞”出自宋代陈师道《九日寄秦觏》   “莲叶何田田”这句出自汉乐府民歌《江南》,后边几句是我狗尾续貂的~   ---   常规番外到此结束啦~   接下来准备写写平行空间番外。   我天,我真能唠,番外都写这么多TT   # 平行番外(ABO):当红男团爱豆vs舞蹈学院副教授 第132章 热舞甜心(一)   七月盛夏, 一大早天就热得厉害,知了在树上叫得声嘶力竭, 仿佛在咒骂这个炎热得令人焦躁的夏天。   八点半, 唐鹞推门进了男团LOTUS的宿舍。   他是这个男团所属娱乐公司的太子爷,一名年轻的beta,本身职务是副总裁,但因为自家亲弟弟在团内, 纡尊降贵亲自来当他们的经纪人。   一手一脚把这些猴崽子带出道, 费尽心力为他们打造了一张出道专辑, 看着他们在一年内从籍籍无名到坐拥千万粉丝, 唐鹞心里的得意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   “唐哥好。”猴崽子们看到他,立刻变了鹌鹑, 齐声打招呼。   见他们有的在吃早饭, 有的已经梳洗完毕,唐鹞很放心,点了点头,接着又觉得不对劲,目光在这四个人里打转,确认是少了一个,少了最让人头疼的那个, 自家弟弟。   “唐鹭呢?”他问离得最近的晏秋帆。   晏秋帆跟唐鹭同一个房间,是个alpha, 此刻被经纪人暴涨两米八的气场给吓到了, 他可不敢打小少爷的小报告,支支吾吾不敢说。   唐鹞倒也不为难他, 大步往唐鹭那屋走过去, “咣”一脚踹开了门。   很好, alpha小少爷长发凌乱,长胳膊长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夏凉被被踹到了床下,场面一片狼藉,就像刚打完仗似的。   踹门的声音都没有把他惊醒,当事人只是很烦躁地转了个身,留了个瘦削的后背给闯入者,肩胛骨线条优美,脊背沟十分漂亮。   “唐鹭!给我起来!”唐鹞才不欣赏这些,一脚蹬在他屁股上,接着跨到窗边,“哗啦”一声把遮光窗帘全都拉开,“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还睡!”   床上躺着的人把一张小脸埋进了枕头里,嘟囔地抱怨:“你烦不烦?!昨晚录歌,两点多才睡,一大早就来叫,上吊也得喘口气吧!”   “今天跟新的编舞老师见面,他是公司特意从舞蹈学院请来的,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儿吗?”唐鹞看他这副不配合的样子怒火中烧,“花钱都不行,七拐八绕的搞了好些关系!”   “之前的那个老师就挺好,谁叫你非得换?!自找麻烦!”少年的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   唐鹞怒火中烧,抬腿就要再踹第二脚,谁知道刚碰到他弟那弹软的屁股,就被人反手拽住脚踝,一拧一推——   “咣叽”一声,梳着大油头、酷帅吊炸天的副总裁兼经纪人就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刚刚还赖在床上不肯起的小少爷,心情愉悦地跳下床,踩着自家老哥的肩膀,笑出了小梨涡。   正是LOTUS人气最高的唐鹭。   他今年才十八岁,身高187,骨架已经长开,冷白皮,由于长期练舞,身体覆盖一层薄薄的肌肉,显得茁壮而有力量——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脸。   虽然他唱跳双绝,但这张英俊绝伦的脸绝对是他另一个强有力的加分项。   鼻梁高挺,长眉入鬓,一双含情桃花眼总是盛满笑意,不管看谁都是款款深情,肤白貌美,笑起来唇角两个深深的小梨涡,就像盛满了蜜。   这种浓俨的漂亮,加上他一头及肩的亚麻色长卷发,显得整个人柔美又迷人,迷倒一片姐姐妹妹,甚至还有很多妈粉。   尽管是名顶级alpha,但他到底还年轻,不像成年alpha那般过于凌厉,面部轮廓略显柔和,这种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气质令他可盐可甜,完全是年轻女孩/男孩们的取向狙击。   但别被他人畜无害的长相给骗了,这小子妥妥是个混世小魔王。   小魔王挂着一脸不要钱的笑:“哥,刚才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是个武林大侠,你可别轻易挑战我的身手!”   “我看你就是个粑粑!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唐鹞气愤地爬起来,往后捋了捋乱了的头发,“懒得跟你吵,你快点收拾!车在楼下等着呢!”   其他几个人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乖巧地等着。   这个团成员是AABBO,唐鹭和晏秋帆是alpha,刘云、张晓武是beta,剩下一个景霄刚满十八,是个小巧可爱的omega,独享单间待遇。团里吸粉最多的除了唐鹭就是他,毕竟软萌omega独一份的甜美气质无人可敌。   晏秋帆也是团里的颜值担当,但他是另一种痞帅风,染着一头偏蓝的奶奶灰,笑起来就像揣着什么捉弄人的坏心眼,看着就像坏小孩,但眼睛又是很讨巧的狗狗眼,使他在故意卖萌的时候显得无辜又可爱,很多人吃他这一类的颜。   他内在其实是个小怂包——跟唐鹭相比就是个乖宝宝了,毕竟唐小少爷是唐总最小的儿子,自然是能横着走。   “好了吗你?!”唐鹞是个急性子,冲洗手间的方向喊,“快点!就等你一个了!”   “来了!催什么催!我不得用最好的精神面貌面对新老师么?”唐鹭慢吞吞地从里边出来。   因为只是要去练舞,他没有特别打扮,穿了件白色短袖T恤,中间只有一行简单的字母,浅灰色运动裤和同色运动鞋,长卷发挽了个简单的丸子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新脱俗。   唐鹞心里不禁碎碎念,要是这小子性格也跟长相一样就好了。   唉,算了,要啥自行车呢!   唐鹭从零食柜里抓了个面包,拿了瓶常温的牛奶,反过来催促道:“还不快走?”   唐鹞:“……”   晏秋帆几个都在心里偷偷乐,他们知道这兄弟俩不对付,一见面就互怼,他们都有点怕唐鹞,于是就特别爱看唐鹭虐他,心里暗爽。   他们的宿舍在一个比较高档、安保也比较齐全的小区,是一个宽敞的三室一厅,不堵车的话,距离公司有三十分钟的车程。   今天跟编舞老师约的是九点半,而练舞室就在公司总部的楼里,上路的时候八点五十,还正赶上早高峰,司机在唐鹞的催促下,把车开到了乾坤大挪移的境界,才堪堪在九点二十五赶到了公司。   唐鹞把这群猴崽子赶到练舞室去等着,亲自去接那位老师。   “不知道新老师严不严格。”进了练舞室,景霄怯怯地说,“唐哥这么看重,肯定是个厉害人物。”   晏秋帆对着镜子活动着肩膀和脖子:“他倒是很会保持神秘吊咱们胃口,半句都不肯透露。”   “我看他是不好意思说,生怕咱当场怼他。”方才路上太颠,怕吐没敢吃东西,现在唐鹭大口嚼着小面包,漫不经心地说,“要是真厉害,他不得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觉得之前的隋老师就挺好,跟大家也默契,凭什么说换就换。”   刘云打圆场:“可能隋老师另有发展呢。”   “嗯,也对,还有,咱们这次的新歌是古风和流行的杂糅,隋老师不太擅长古风编舞,找别人来带些新鲜感也正常。”张晓武说。   唐鹭大口咀嚼着,撇了撇嘴,心里老大不乐意。   就看唐大鹞能找个什么神仙来吧。   “凌教授,里边请。”门口传来唐鹞的声音,唐鹭赶紧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把包装纸扔进了垃圾桶,小瓶牛奶还在运动裤口袋里装着,实在没地方放,就只能先这样了。   五个人一字排开,站得规规矩矩,看唐鹞带着一个长得颇为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的英俊不是剑眉星目,也不是唐鹭这种浓俨型的漂亮,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他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有点吊儿郎当,但因为练习舞蹈又身形挺拔,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矛盾的结合体,自带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当然他五官也是好看的,鼻梁也很高挺,天生一双笑眼,懒懒散散,给人一种和蔼又疏离的感觉。   男人留着简单的偏分短发,上半身穿着一件深蓝色修身短袖衬衫,上臂处有弯折的设计,令人难以忽视下边覆盖的微微隆起的肌肉;衬衫被束进了浅卡其色的中腰九分裤中,没有系腰带,恰到好处的尺寸为他拢出了一杆劲瘦有力的腰;脚上穿了一双浅棕色的乐福鞋,整个人看起来休闲日常,却又显得干练职业,自带一股掩饰不住的文艺气质。   从气场上看,这也是个alpha,唐鹭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   这种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气质就很让人想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征服欲是怎么来的,总之就是莫名觉得兴奋。   “凌教授?”张晓武和刘云对视一眼,诧异地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也有点讶异:“你们认识我?”   “我俩是舞蹈学院音乐剧系舞表专业毕业的。”刘云尊敬地说,“您大名鼎鼎,我们自然认得。”   唐鹞笑道:“认得就好,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了。”他转向唐鹭、晏秋帆和景霄,“这位是舞蹈学院创意学院院长凌青壁教授——”   凌青壁立刻补充道:“副的,只是副院长和副教授。”   唐鹭“嗤”地笑了一声,看着唐鹞的目光带了一抹鄙夷。   唐鹞略有些尴尬,用大笑掩饰过去:“凌教授谦虚了。”   “实事求是嘛。”凌青壁说,看向刚刚发出怪声的唐鹭,眼神似笑非笑。   唐鹭丝毫不怵,微仰着下巴报以甜甜的微笑。   “对对对,实事求是。凌教授给舞蹈学院的学生们编的舞屡屡赢获国内外大奖,艺术价值极高。”唐鹞继续介绍,“这次他特意拨冗前来,为咱们即将推出的两首新歌编舞,真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你们几个可要跟着他好好学习。”   唐鹭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位凌教授,以目光为刃,恨不能在人家身上刮下一层皮——这人一米八多的个头,肩膀宽阔,腰细腿长,身形比例绝佳,肩背挺直,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棵青松,挺拔而又茁壮。   身材确实不错,他心里想,跳了这么多年舞,这人的腰应当十分柔韧,搂起来手感应当不错。   “学院派是很值得尊敬。”唐鹭突然道,“只是不知道凌教授了不了解流行文化、给我们编的舞符不符合年轻人的口味。到时候打歌现场曲高和寡,我们可就难堪了。”   他特意把“教授”二字咬得很重,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阴阳怪气。   唐鹞一听脸上就变了色,压低声音道:“唐鹭!”   “放心,我对流行文化的了解,应当不会比你对学院派的了解少。”凌青壁气定神闲,笑眯眯地看着他。   唐鹭:“……”   旁边几个人听着都乐了,唐鹭不是学院派出身,也还没上大学,对学院派的了解自然屈指可数。   这老师厉害,一下子就把他的嘴堵上了。   唐小少爷许久没被人这么怼过,顿时怒不可遏,但他看着凌青壁,脸上笑意更浓了。   有两把刷子呀,凌教授,看我怎么对付你。   看到唐鹭吃瘪,唐鹞放心又解气,决定把场子交给凌青壁:“凌教授要跟你们单独交流,接下来你们就听他安排吧。”他笑着跟凌青壁说,“那接下来我就不打扰了。”   等唐鹞离开,凌青壁便走到五个人面前,微笑道:“我先认一认人。”他从右往左挨个叫道,“景霄,刘云、张晓武、晏秋帆……”目光在唐鹭脸上逡巡片刻,笑弯了眼,“糖……”   唐鹭眯了眯眼,同样笑着说:“唐鹭——”   谁知他“鹭”字还没说完,凌青壁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糖包是吧?”   其他几个人忍俊不禁,低声笑了起来。   唐鹭心里暗骂,你才是包子,你全家都是包子!   “我叫唐鹭。”他大声道,“唐朝的唐,白鹭的鹭。”   “抱歉,看你笑得这么甜,这名字一下子就秃噜出来了。”凌青壁嘴上这么说,脸上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他缓缓走到唐鹭面前,突然向前探身,放低了声音,“年轻人,喜欢挑战权威是好事,但是最好先把嘴擦干净,别像个小奶猫似的,没有一点威慑力。”接着他又往下一瞄,“还有,就算要给我立下马威,也不用把自己‘搞’得这么威武雄壮,跳舞的时候甩来甩去的,不好看。”   唐鹭立刻一抹嘴,擦了一手面包渣,然后顺着凌青壁的目光向下看,便见口袋里的牛奶瓶在靠近裆部的地方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凸起,明显到令人尴尬。   我丢!   他掏出牛奶瓶,“咣当”一声扔进了垃圾桶里,收敛了笑容瞪着凌青壁。   心里暗骂,老子就是威武雄壮!早晚让你知道!   --------------------   天雷勾动地火的耐情始于炽热盛夏~   这里的小糖包是长发美人攻,嘿嘿!   ----   今天暴跌了好几个收藏呜呜呜,大家不要离开我,卡几嘛…… 第133章 热舞甜心(二)   唐鹭这小子长得着实耀眼, 凌青壁一进门就注意到他了,自然也清楚自己已经成为对方眼中的假想敌。   这不需要理由, alpha之间本来就存在着下意识的较量, 何况唐鹭本身才华横溢,出身又好,骨子里定然非常好斗,自己这么优秀的人, 定然会激发他的好胜心。   人群中, 强者之间会第一时间相互吸引, 这也是一种定律。   接到邀请之后, 凌青壁也是做了功课的,仔细研究了LOTUS所有的现场演出。可以说, 他愿意为LOTUS编舞, 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名气,而是因为看中了唐鹭的潜力。   每个当老师的都有惜才之心,凌教授自然也是。   越是人才,就越要严格要求,凌青壁早就做好虐他的准备,这一见面,更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 不由就想多逗逗他。   经过刚才的乌龙,唐鹭两个耳朵红透了, 脑子里想的是该怎么扳回这一局, 对自己将要面临的情况一无所知。   “今天我们就要开始练吗?您已经把舞蹈编好了?”少年收起刚刚被人调侃过的尴尬,好整以暇地说, “能不能给我们展示一下啊?凌——叔叔?!”   旁边四个人“嗖”地回头看他, 又瞅瞅凌青壁, 不约而同被这火药味儿吓着了。   刘云和张晓武用眼神互相嘀咕:   “凌教授才刚满三十,是咱学校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我没记错吧?”   “没错!小少爷这玩什么把戏?!”   “不知道啊,他俩第一次见面,不可能有过节。”   “难道因为凌教授是唐哥找来的,所以他就故意针对?”   景霄看着这剑拔弩张的状态,不由有些害怕,心里琢磨,上来就得罪老师,接下来我们肯定惨了。   晏秋帆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他最喜欢看热闹,起哄地问:“凌教授,您今年贵庚了?看着年纪不大,我们叫叔叔是不是不合适?”   “我三十,你们的年龄我都知道。”凌青壁脸上没有并没有怒意,他指了指晏秋帆、刘云和张晓武,笑着说,“你们仨敢叫我叔叔我就宰了你们。”接着又指了指唐鹭和景霄,“你俩还小,这么叫也无不可,听着亲切。”   嘶~   晏秋帆心里暗喜,这不一下就拉开辈儿了吗?!唐鹭肯定不干啊!   凌教授治熊孩子果然有一手!   没几分钟,唐鹭被对方再下一城,心里非常恼火,抿唇抿得梨涡都露出来了,他一时半会儿没想到新的挑衅办法,打算安生一会儿,省得再度偷鸡不成蚀把米。   凌青壁看着他唇角两颗小梨涡,心里比吃了蜜还得意。   “舞蹈还在编,我需要根据你们每个人的特色进行调整,有些动作你们现在应该是做不来,所以我还得考察一下你们的技术情况。”他笑眯眯地说,“你们先热身,我去换衣服。”   唐鹞刚刚已经带他认过了专属更衣室,东西也都放过去了,本来今天没打算换衣服亲自上场的,但是见到唐鹭这样的小刺儿头,凌青壁按捺不住要露一点真功夫,再给这小子打上几记杀威棍。   他刚走,练舞室里的几个人就躁动起来了,各自活动着开始热身。   唐鹭不屑地哼了一声:“还检查咱们的技术,学院派就能这么高高在上吗?”   “二少,我建议你别惹凌教授,他对学生出奇的严,听说他带过的学生几乎没有不被他虐哭的。”刘云好心好意劝道。   张晓武也附和:“是啊,他就来给咱们编套舞,又不久待,没必要得罪他。”   “你们怕被他虐?”唐鹭活动着手腕脚腕,觑了他们一眼。   刘云挠了挠头:“倒也不能说是怕——”   “——只能说是心惊胆战。”张晓武接口。   晏秋帆打了个圆场:“嗐,人都请来了,能跟着多学点东西也挺好,我这个野路子出身的,还想看看学院派是什么路数。”   唐鹭撇了撇嘴,心想,什么路数,找茬的路数。   几个人分开活动,片刻后凌青壁换了一身浅灰色的短袖T恤和同色运动裤推门进来,好身材一览无余,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景霄站在唐鹭身边,小声嘀咕:“我天,我感觉能看见他T恤下边的八块腹肌——哦!大包!”   “透视眼吗你?”唐鹭压低声音,“别表现得太O行不行?”   他忍不住也觑了眼那所谓的“大包”,心里嘀咕:还说甩来甩去不好看,你这样能不甩?双标!   景霄的脸“唰”地红了,但嘴上十分诚实:“人家本来就是O嘛……这种alpha就是上帝为我们omega定做的礼物。”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喜欢软软的omega?”唐鹭嗤笑,“万一他喜欢征服alpha呢?这多带劲。”   他的目光聚焦在了凌青壁穿着修身运动裤显得十分挺翘的臀部上,心里发坏地想,说不定这人还喜欢被alpha征服。   景霄:“……”   “优质alpha本来就不多,还要AA恋,我们omega真是没法活了!”他撅着嘴嘟囔。   唐鹭摸摸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我哥说了,五年以内,咱们都不能谈恋爱,尤其是你,一个立场不坚定的小O,别被别人信息素勾走了,自己觉悟吧!”   “不知道凌教授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嘿嘿嘿……”景霄望着不远处的凌青壁,露出了花痴般的笑容。   唐鹭突然有一种自己盯上的猎物也被别人盯上的感觉,不爽极了,把景霄往身后推了推:“你离他远点。”   景霄:“……”   可怜弱小又委屈。   凌青壁拍了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你们新歌的demo我听了,是国风流行曲,你们经纪人也要求这次的舞蹈里要有古典舞元素,但是现在我得看看各位的基本功能不能达到古典舞的要求。”   “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吗?”唐鹭不满道,“古典舞那不都是从小开始学的?!”   凌青壁不急也不恼,笑着说:“就几个动作,应该难不倒像你这样天赋异禀的天才型选手。”   唐鹭:“……”   捧杀吧,这就是捧杀!   “刘云,张晓武,你们音乐剧舞表专业的学过古典舞,出来给大家演示一下。”凌青壁点两人的名字。   他俩猝不及防被点名,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点战战兢兢,意意思思不肯出来。   凌青壁抱起胳膊,笑道:“怎么,学校里学的都忘了?快点,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是你俩不演示,回头练的时候也得挨骂。”   “那什么,凌教授,求轻拍。”   刘云看着张小五,往外一甩头,俩人心一横,往前跨了几步,脱掉鞋袜,光脚站在木地板上。   凌青壁开始发号施令:“先来个旋子转体360。”   俩人咬了咬牙,原地起跳,横身翻转360度,稳稳落地。   晏秋帆瞪大了眼:“嚯,这是要飞啊。”   唐鹭咬着下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再来个云门大卷。”凌青壁没有评价俩人姿势,而是提出了下一个动作。   刘云和张晓武互相看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展开双臂再度起跳,仍旧是横身转体,落地轻轻翻滚再度站起身。   景霄禁不住尖叫:“好帅!上半身拧成麻花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云哥和武哥腿这么长!”   一直是团队C位的唐鹭光芒被别人夺走,此刻脸黑了不少。   这俩动作他目前确实做不了,但这就是欺负人!他又没学过古典舞!   “下一个,云里前空翻。”   刘云张晓武现在已经成了演示机器人,好在这个动作对他们来说简单一点,完成得毫不费力。   接着俩人又按照凌青壁的要求,表演了“倒踢紫金冠”。   看到他俩的腿在半空中向上的弯度已经超过了180度,晏秋帆惊呆了,捣了捣唐鹭:“这个你行吗?我可不行。”   “不行就练呗!”唐鹭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也不知道凌青壁的耳朵怎么那么尖,听见了他的这句话,赞赏道:“对,有这个态度就行了。我也不会要求你们学得像专业舞蹈生那样,舞蹈动作也会有改良,但你们要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   唐鹭似笑非笑地说:“刚才的动作那么炫酷,凌教授您一定比云哥武哥跳得都好,不如您来替我们演示一个标准的吧,免得我们学跑偏了。”   “没问题,不过我也生疏了,过几天我会请一个古典舞专业的朋友来给你们演示。”凌青壁满口答应,自己给自己欲扬先抑。   刘云惊喜地问:“会是卓老师吗?当年我们上古典舞课,就是他教的——他跳得可真好看,就跟谪仙似的。”   “暂时保密。”凌青壁故意买了个关子,“看好了啊,我跳了。”   接着他也脱了鞋,按照方才的顺序,把“旋子转体360”、“云门大卷”、“云里前空翻”和“倒踢紫金冠”全都演示了一遍。   到位不到位唐鹭看不出来,但是看到眼前的男人展开手脚、在空中飞翔一般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呼吸突然停滞了片刻。   那是怎样的姿态呢,就像一只振翅飞起的仙鹤,肢体既柔软又有力,全身无比舒展,滞空性极佳,似乎有那么一刹那,他像是悬浮在了半空中,既像是轻功,又像是仙法,整个人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   不得不说,这人的腰腹核心力量令人赞叹,那杆腰真的太引人注目了,既刚且韧,似乎可以弯折成任意的角度。   凌青壁落地之后,除唐鹭外四个人立刻热烈鼓掌夸赞。   “太棒了!”   “简直完美!”   “凌教授绝了!”   “真是令人震撼!”   唐鹭虽然没吭声,但是少年脸上的惊讶和向往令凌青壁十分得意,他不由心中暗喜。   “古典舞和你们平时的街舞完全不同,它很有力量,但是它的力量却是通过柔来展现的。”凌青壁似乎是无意识地走到唐鹭面前,看着他说,“跳街舞,需要有力量,需要硬,古典舞的话,要能硬,更要能软才行。”   “看来凌教授更喜欢古典舞,我能不能理解为——教授更喜欢软的?”唐鹭弯起眼睛,笑着看他。   提到“软”,景霄觉得他意有所指,暗戳戳地红了脸。   凌青壁挑了挑眉,也回以微笑:“那倒未必,某些情况下,我也喜欢硬的。”   晏秋帆转了转眼珠,不禁疑惑,是我脑子不干净,还是他俩说的真的有问题?   “硬的我不怕,软的我也行。”唐鹭拎了拎裤脚,“咵”地一下,劈了个竖叉,仰头倨傲地看着凌青壁,“教授,怎么样?”   他仗着少年骨架偏柔软,这些基本功完全不在怕的,他们团平时跳的hippop和现代舞也有些动作需要劈竖叉,他作为C位,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格,不像晏秋帆偶尔还会当混子,划水了事。   凌青壁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但你的胯开得还是不太到位,劈个横叉给我看看怎么样?”   唐鹭:“……”   刚得意没三秒钟,就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不情愿地站起来:“有这个必要吗?就算我能做得到,他们几个也做不到。”   无端遭到攻击的其他四个人:“……”   “你是C位舞者,有些舞蹈动作需要你来完成。”凌青壁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别人我不知道,刘云和张晓武肯定是开过胯的,不然你把C位让给他俩?”   唐鹭心里当然不肯,他低头又是一撩裤腿,接着就开始下叉:“我试试。”   alpha少年横着劈开两条大长腿,双手在身前撑地,试量着缓缓向下,然而从未打开的髋关节用一阵酸痛制止了他。   唐鹭低头一看,自己离地面还有大概十几厘米的距离,坚决不肯认输,咬牙忍着酸痛使劲往下。   可是力气用得猛了些,他感觉大腿内侧的筋被拉伸得剧痛不已,髋关节都像移位了似的,他前撑的双手一下子没扶稳,疼得向前栽去——   下一刻,他便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扶住了。   “小心,不能用力过猛,会受伤。”   凌青壁离他极近,这声音就响在他耳边,有些微哑,泛着悦耳的磁性,就像是在他心头划过似的。   这个距离,唐鹭骤然闻见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是淡淡的海盐味,清新,微咸,像是扑面而来一股温柔的海风。   陡然令他心动不已。   --------------------   咦咦咦,我看看哪两只孔雀在开屏。   众所周知,黑色显酷,白色清纯,灰色……显大。   老凌的心机哈哈哈~   --- 第134章 热舞甜心(三)   凌青壁双手架住唐鹭的胳膊, 扶着他缓缓往上起,免得动作太快伤到胯骨。   凑得这么近, 不光唐鹭闻到了凌青壁的信息素, 凌青壁自然也闻到了他的。   况且alpha少年此刻浑身都在使劲,出了一身大汗,信息素不小心散发得更浓郁了些。   那味道初闻见时带了一点咖啡味儿,有些焦糊气息, 似乎有点苦, 但之后又是绵长的甜。   凌青壁怔了怔, 最后终于反应过来, 这小alpha,信息素居然是焦糖味儿的。   刚刚叫他糖包真没喊错, 可惜小家伙不肯认。   alpha的信息素很少有甜味系的, 偶有花香甜香的都会被认为缺乏alpha气概,难怪唐鹭方才不肯认这个绰号。   但是就凌青壁感觉,这股焦糖味儿并不有损唐鹭的硬汉气质,反而令他有点铁汉柔情的意思。   真是可爱。   “没事吧?”凌青壁关心地问,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唐鹭假装没站稳,往前扑了一下,摔进了他的怀里, 那股焦糖的香气陡然更浓郁了些。   少年两手环住他的脖子,压低声音说了句:“走着瞧。”   凌青壁一愣, 唐鹭已经扶着他的肩膀站好, 笑吟吟地说:“没事,活动活动就好了。”   “劈大叉可不能急, 得一点点把筋拉开, 回头我和晓武帮你。”刘云说。   唐鹭觑着凌青壁, 话里有话:“凌教授在在这儿,还用得着你俩?由凌教授亲自指点,我应该能进步得更快吧,就是不知道教授愿不愿意。”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好斗。   凌青壁无奈:“指点你肯定是没问题,但我也不是天天能过来监督你们练习。我答应你们经纪人一周抽三次时间过来带你们——这样吧,每次课程结束后,我单练你半小时,平时就让刘云和晓武帮你,怎么样?”   唐鹭眼睛笑成两弯月牙:“好啊!”   接下来凌青壁又让他们跳了一下拿手的几支舞蹈,再看了看他们现代舞的基本功,将每个人的情况都记得差不多,时间就到了中午。   今天只是先互相熟悉,并不是系统地练习,于是这次见面就到此为止。   告别时,凌青壁说:“大家没事的时候可以练习拉筋,早把筋拉开,学习古典舞动作就会越省力。下次练习是周三,我们到时见。”   “再见,教授。”   等到对方出了门,刘云几个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片哀嚎。   “凌教授好严呐!”晏秋帆感叹道,摸摸自己的脚踝,“刚才我好像崴了一下,不知道能不能撑住接下来这魔鬼训练。”   景霄满脸花痴:“可是严格的凌教授好帅啊!我刚刚好像闻到了他的信息素,是海盐的味道,温和又清新,好有魅力——云哥,凌教授结婚了吗?有对象吗?”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唐鹭嗤笑一声,“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云双手撑着地,后仰着想了想:“没有,我记得凌教授说他是不婚主义。”   唐鹭一听,撇了撇嘴:“小心了景小O,不婚主义才玩得开,你可别被人骗了。”   “那倒也不是。”张晓武接口说,“凌教授怕耽误别人,公开表示过自己不会恋爱,会把心思全用在教学上。”   “对,我也记得,但就这样,在学校里向他示爱的人也不少,alpha、beta还有omega都有。”刘云说。   张晓武怼了怼他的肩膀,笑着说:“我听说有次一个疯狂的男omega学生把他堵在了更衣室里,释放自己的信息素试图勾引凌教授,最后没成功,但是他的信息素泄露出去,搞得一走廊的alpha都快疯了,最后还是凌教授护着他跑出去的。”   “对对对,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omega的信息素据说挺厉害的,凌教授的定力可真强啊。”   唐鹭默默地听着,此时冷笑道:“说不定他对omega不感冒呢,对omega的信息素天然没反应。”   “啊,凌教授是不是喜欢alpha?”景霄惴惴地说。   晏秋帆在地上躺平:“我说你们可真八卦,难不成你们还要和他谈恋爱?”   “那可别想了。”刘云哈哈大笑,“我们舞蹈学院多少俊A俊B俊O,没有一个能打动他的心,咱们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景霄叹了口气:“这么优质的alpha,我得不到,别人也得不到,我心里平衡了。”   不够看?唐鹭心想,我才不信这个邪。   他不是要在专业上碾压我吗,我就让他在感情上吃瘪。   嘿嘿,想想就有意思。   “起来起来,去洗个澡,下午不是还有安排吗?”他踢了踢旁边的景霄,然后大步往外走去。   唐鹭从更衣室拿了换洗衣服,匆匆走进alpha淋浴间,正撞上刚洗完澡从里边出来的凌青壁。   对方浴巾裹在腰间,露出肌肉虬结的上半身,隆起的胸肌和巧克力式的八块腹肌十分吸睛,更别提上边还沾着没擦干的水珠,使得这些肌肉显得更加鲜活了起来。   人鱼线则没入浴巾下边,到底什么样令人无法得见,再往下,就只能看到两条矫健的小腿,又长又直,走动的时候腿腹肌肉呈现非常好看的线条——这个人全身真是没有一处不诱人。   唐鹭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中邪,脑子也不太清楚了,一定是淋浴间里太闷的缘故。   “小糖包,也来冲澡?”凌青壁看他粘在自己身上撕不下去的目光十分受用,问了句废话,主要还是为了调侃他。   这孩子挺有意思,让他忍不住见了就想逗一逗。   唐鹭走到他面前,“咣”地一声撑在了他身后的更衣柜上,来了个“柜咚”。   凌青壁自然是不可能被他吓到,而是挑了挑眉,疑惑地看着他。   近距离观察,少年显得更好看,因为跳舞出汗而泛红的脸就像只可爱的苹果,睫毛长长的,桃花眼含情脉脉,一双红润的嘴唇……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   凌青壁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就突然想尝尝这个味道。   两人鼻尖距离只有不到三厘米,挨得极紧,呼吸相闻,他们不约而同地再次闻到了对方的信息素,都有那么片刻的心猿意马。   仗着自己比他高了几厘米,唐鹭微微垂眸,低声道:“凌叔叔,我不是你的学生,你最好也别把我当成你的学生。”   “那倒不会。”凌青壁好整以暇地说,“你这个水平,当我的学生还差了一些。”   唐鹭不怒反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做你的学生吗?”   “为什么?”   唐鹭又凑近了一些,偏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因为师生恋不道德。”   凌青壁:“……”   这熊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放心,你没有这个不道德的机会。”凌青壁也偏过头,凑在他耳边说。   低音炮就像在唐鹭的脑□□鸣了似的,令他突然有点心旌摇荡。   很好,毫不退缩,势均力敌,我喜欢。   唐鹭盯着凌青壁淡色的双唇,越贴越近,几乎就要吻上去:“那就……走着瞧。”   “小唐——哎!”   “咣当”一声,唐鹭后退了一步,和凌青壁望向门口,就见晏秋帆穿着人字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只鞋已经飞到一边,而他捂着左脚脚踝,表情痛苦不堪。   唐鹭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你怎么走路都能摔?脚怎么样了?”   晏秋帆心里真是要冤死,他不过是晚来了一步,一进来就看见唐小少爷和新编舞老师之间性张力爆棚,怕被小少爷灭口,他第一个反应当然是跑,谁知道这门口有一滩水,人字拖不太防滑,倒霉加倒霉,最后的结果就是把脚崴了。   “没事、没事,我自己处理就行。”他用受伤的脚勾起飞出去的那只人字拖,扶着墙一蹦一跳地转身出去,求救般地大喊,“云哥,武哥……”   刘云和张晓武从旁边的beta淋浴间里出来,看到晏秋帆这样,赶紧一左一右搀住他,张晓武正想回头看,被晏秋帆制止。   “别看!”小瘸子低声道,“快去休息室,走!”   其实两人方才余光已经看见唐鹭和半裸的凌教授站在门口了,此时自然是听晏秋帆的话,架着他迅速离开,以免被殃及池鱼。   凌青壁看着他们几个人的动作十分无奈:“他真的没事吗?”   “希望没事。”唐鹭莫名幸灾乐祸,“可是这会影响到叔叔你的编舞吧?”   凌青壁觑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地说:“就这点事还真难不住我,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如果他做不了复杂的动作,你肩上的任务就更重了。”   他笑眯眯地拍了拍唐鹭瘦削的肩膀,转身走向隔壁自己的独立更衣室。   中午唐鹞原本想请凌青壁吃饭,被对方以有事的理由婉拒,于是他就安排司机把几个猴崽子送回了宿舍。   “下午的那个行程临时取消了,你们就好好休息吧,别出去乱跑,小心被私生盯上。”站在宿舍客厅里,唐鹞叮嘱道,“你们好好消化一下凌教授对你们提的要求,没事自己就多练练——秋帆,你的脚踝怎么样?严重吗?”   晏秋帆立刻道:“肿得有点厉害,唐哥,我能去医院看看吗?”   “怎么这么不小心!”唐鹞皱了皱眉,“等我给你安排,找个靠谱的大夫,快点好,免得影响打歌。”   “谢谢唐哥!”   之前在公司没洗成澡,回了宿舍,唐鹭第一时间洗完澡,躺回床上准备补觉。   他玩着手机,突然想起一件事,给唐鹞发微信。   【鹭】:大鹞,把凌青壁的微信推给我。   【唐鹞】:「微信名片」   【唐鹞】:对人有礼貌点!要叫凌教授!多和人家好好交流。   【鹭】:知道,我可有礼貌了。   唐鹭笑嘻嘻地点开微信名片,添加好友,请求里写道:“叔叔,我是小糖包呀!”   当着别人的面自认小糖包和叫他叔叔有点羞耻,但私下里用来撩拨还是好用的,这就像是两人的专属称呼一样。   谁知这请求如泥牛入海,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从小到大,唐鹭都是被人追着捧着,还从没有人敢把他放置play,凌青壁这么干可把他气坏了,更令他的好胜心和征服欲熊熊燃烧。   他又接连发送了几次请求,打算如果对方还不接受,那就等周三见面的时候给这人点颜色看看。   打开浏览器,输入凌青壁的名字,很快跳出了很多相关网页,唐鹭细细地看着,惊讶地挑起了眉。   居然还当过文艺兵?   难怪气质这么正。   穿起制服的凌叔叔,应该更诱人吧。   与此同时,凌青壁正坐在一家会所的真皮沙发里,看着唐鹭发来的第N次好友请求,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笑得这么贱,又干了什么坏事了?”孔昙端了两杯威士忌过来,一杯递给他。   凌青壁接过酒轻轻啜了一口,唇角还是高高翘着,完全落不下去:“今天认识了个有意思的小孩。”   “是吗?多有意思?”   “不知道怎么一见面就盯上我了,各种挑衅,三番五次被我碾压,专业上挑战不过,又转了方向,改撩我了。”   孔昙无奈地摇摇头:“omega?”   “不是,一个小alpha,刚十八。”凌青壁想想唐鹭装大灰狼撩人的模样,脸上笑意更深,“不自量力的劲儿倒是很可爱。”   孔昙笑着说:“现在年轻人恋爱经验可丰富,你小心点,别晚节不保。”   “我?不可能。他?更不可能,一看就是个傻孩子,正中二呢,喜欢龇牙耍狠罢了。”凌青壁对孔昙举杯,“跟你赌一瓶好酒,我很快就能把他调.教得乖乖听话。”   孔昙也举起酒杯:“跟你赌了!但我劝你别太自信,小心马失前蹄。”   凌青壁喝了口酒,笑眯眯地想,还从来没遇上过这样有趣的对手,陪他过两招也挺好,反正编完舞肯定就没有来往了。   至于马失前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   嘿,flag有多高,倒塌的时候动静就有多大。 第135章 热舞甜心(四)   晏秋帆等了一个钟头, 收到了唐鹞发来的信息,另附一个医生的微信名片。   【唐哥】:联系好了, 你去二院骨科, 找谢医生,不用挂号。叫司机跟你去,捂严实点,别让人认出来。   【秋帆】:放心吧唐哥, 我可是出了名的小泥鳅, 谁也逮不到我。   【唐哥】:你最好是!   晏秋帆接着就去加医生的名片, 很快通过好友请求。   这位谢青枫医生的头像很特别, 是一根大棒骨,看着还有点瘆人, 人说话很有礼貌, 但是好像有点高冷。   【秋帆】:谢医生,我十分钟内出发,大概半小时能到医院。   【谢青枫】:嗯,到了给我发消息。   幸亏天气热了,不是非得穿球鞋,晏秋帆穿了一双厚底的沙滩人字拖,奶蓝色短袖配同色大裤衩, 休闲得完全不像一个爱豆,戴上棒球帽挡住他比较扎眼的奶奶灰, 捂上口罩, 扣上黑超,单脚一蹦一跳地准备出门。   刘云从房间里出来, 看见他这模样:“嚯, 这是要去做贼吗?”   “去医院——怎么样, 出门别人认不出我来吧?”晏秋帆得意地问。   “粉丝应该认不出,但警察可能会盯上你。”刘云又问,“你自己去?要不我陪你?”   晏秋帆摆摆手:“不用不用,多你一个增加一倍暴露风险,唐哥安排好了,司机陪我去,去了就看,很快就能回来。”   “路上当心点啊。”刘云叮嘱道。   “放心吧!”   司机没开保姆车,换了公司一辆普通车过来接他,两人很快抵达了二院,晏秋帆给谢青枫发了信息,对方让他直接来骨科第三诊室,于是他便沿着门诊大厅指示牌找了过去。   起初还担心自己走后门会影响别人,到了诊室门口一看,原来第三诊室今天并没有对外接诊,于是他就大大咧咧敲门进去了。   “谢医生您好,我是——”晏秋帆怕说出自己名字暴露身份,还特意往门口看了一眼,轻轻把门关上。   司机在外边守着,应当不会有人闯进来。   “晏秋帆是吧?”办公桌后面传来一句清冷却十分悦耳的声音,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晏秋帆扭头望过去,便看见一个清秀的医生坐在桌边,正认真地看着他。   这医生好帅啊!   淡颜型的长相,眉清目秀,肤色白皙,淡红色的两片薄唇微抿,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眼型略圆,像是杏眼,显得纯情又可爱,但脸上却带着一股专科医生的职业气质,有点反差萌。   晏秋帆瞬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凝滞了。   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是吧是吧!   “谢、谢医生?”明明是出道一年多的dancer,此刻却他却不知道手脚该往哪儿搁,一瘸一拐地走向谢青枫,疑似有些同手同脚。   谢青枫站起身,清冷的面孔上多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还没开始看诊,不用这么早谢。”   他绕过办公桌,及时扶住了晏秋帆:“脚扭了少走些路。”   因为挨得近,所以谢青枫放低了声音,但是在晏秋帆听来,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听来却无比温柔。   喜欢这样长相清冷内里温柔的大美人!   这么漂亮一定不是beta,个子不矮,难道是alpha?   无所谓,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我都追定了!   这会儿的而晏秋帆色迷心窍,早就把他唐哥规定不许谈恋爱的事儿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鼻子上,想捕捉空气中这位谢医生的信息素。   谢青枫将他狗一样的表现尽收眼底,这年轻的alpha相貌还是凌厉英俊的,但气质没有那么霸道,一双狗狗眼看起来很可爱,本来有点黑皮,但是偏蓝的奶奶灰倒是让他显得肤色白了一点,整体而言,真人比视频里好看。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将对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热情”地搀扶着晏秋帆坐到了诊疗床上。   晏秋帆心里有头小鹿正在来回乱撞,撞得他心慌意乱,没有来得及观察谢青枫的后颈,痛恨自己错失良机。   但是谢青枫似乎故意给他提供了机会,将他安置好之后,拽过一个圆凳自己坐下,又拽过另一个,让他把伤到的左脚搭上,低头检查。   看到他后颈上的隔离贴,晏秋帆心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是omega!   尽管下定了决心,就算对方是alpha也要追,但是omega更好,这样两人就可以孕育爱的结晶了!   是的,当红男团LOTUS成员晏秋帆,在诊室里对谢青枫医生一见钟情,还没说几句话,已经开始幻想在哪个区买房子、孩子去上哪儿的幼儿园了。   “疼吗?”谢青枫检查着晏秋帆红肿的脚踝。   管他疼不疼,答案只有一个,晏秋帆大声回答:“不疼!”   “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普通扭伤。”谢青枫说,“先冷敷,四十八小时之后再热敷。之后还会更肿一些,我可以给你开些盐酸乙哌立松,可以消肿止痛——”   “不用止痛!”晏秋帆脑子里只想着表现自己的alpha气概,完全不考虑这件事的后果。   谢青枫怔了怔,看着他忍俊不禁,这要笑不笑的模样简直把小晏同学的魂都勾走了。   “该用的药还是得用,减轻些痛苦不好吗?”   美人说什么都对,晏秋帆立刻点头:“好!你开!”   谢青枫返回办公桌,在药方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些药品名称,然后拿着病历本和药方回到他面前:“伤不重,按时用药、好好休养的话,一到两周差不多能痊愈。”   “哦……”   晏秋帆全程都在盯着他看,觉得谢医生越看越好看,笑起来好看,不笑也好看,走路好看,写字的姿势也好看,字也很好看!   一看就是上过学的人!   只可惜看诊这么快就结束了——要是时间也能0.5倍速就好了。   他悻悻地接过病历本和药方,在谢青枫的搀扶下站起来,失落地说:“多谢。”   “不客气。”   为了展示自己是个很强悍的alpha,晏秋帆没有再让对方扶着,而是自己一瘸一拐走向门口。   当他的手落在了门把手上、就要按下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谢青枫的声音:“你跟视频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你、你认出我来了?”晏秋帆狂喜回头,“我以为你们医生都没空看娱乐节目。”   “当然不是,看娱乐节目是最好的放松活动,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晏秋帆更高兴了:“我本人是不是比视频里更帅?!”   “的确更帅。”   还没等晏秋帆进入欣喜若狂的阶段,谢青枫又补充了一句:“但是看起来好像胆子有点小。”   “谁说的!不可能!”晏秋帆立刻反驳。   谢青枫看着他,漂亮的面孔突然浮起一抹淡淡的委屈,声音听起来好像也有些哀怨:“那为什么你分明很喜欢我,却不开口约我呢?”   ---   唐鹭攥着手机,一直没有得到凌青壁的回复,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六点多钟。   他醒过神来,立刻拿起手机点开,上面乱七八糟很多数字标记,但依旧没有对方的信息。   艹!   这人还得跟LOTUS合作一段时间,加微信难道不正常吗?这就分明是故意针对我!   他气得七窍生烟,胸口好像有火在烧,刚睡醒又觉得口干舌燥,立刻跳下床,到客厅的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下去。   刘云、张晓武和景霄都在客厅里,三个人窝在沙发上联机打游戏,没人管谁又惹了小少爷。   “秋帆呢?”唐鹭随口问。   景霄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去医院了。”   “还没回来?”唐鹭打量着他们三个,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们加上凌青壁的微信了吗?”   三个人异口同声:“加了。”   然后又分头说明。   刘云:“凌教授主动加的我俩。”   景霄也点点头:“是啊,也是他主动加的我,他人可好了,不像练舞的时候那么严肃。”   唐鹭:“……”   果然就是针对我!   大门密码锁响了几声,接着“咔哒”一响,晏秋帆一瘸一拐地推门进来,手里还拄着一根特别骚气的、带臂托红色肘拐,他的脸上挂着痴汉一般的笑,面色跟拐杖颜色有得一拼。   三个打游戏的人同样没空理他,只有唐鹭拧着眉,问道:“怎么才回来?你这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表情这么骚?”   “骚吗?还好吧。”晏秋帆喜不自胜,撑着拐杖坐到客厅的吧台椅上,颧骨一直维持着升天的趋势,“我恋爱了。”   唐鹭:“!!”   打游戏三人组刚结束一局,就听见了这爆炸式的新闻,齐齐回头他。   “你没发烧吧?”唐鹭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门,“这么烫。”   晏秋帆笑得贱嗖嗖:“爱火。”   “转角遇到爱吗?”唐鹭揶揄道,“这么快就坠入爱河。”   “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晏秋帆双手托着腮,脸上的笑意越发神经。   唐鹭抬手打了他脑袋一下:“快说是谁!别在这儿发疯。”   “给我看扭伤的医生,特别漂亮的大美人,顶级omega。”晏秋帆把从网上搜到的照片给唐鹭看,“是不是天仙下凡?”   刘云笑了:“要是唐哥知道是他亲手把你推进了爱情的深渊,不知道他作何感想。”   景霄听到顶级omega,立刻跑过来看,有种要跟人比美的意思。   但是盯着手机屏幕的唐鹭没有看谢青枫长得多么美,他的注意力被弹出来的一条微信给吸引了。   【凌教授】:好的,注意休养,快些恢复。   “你加上凌青壁的微信了?!”唐鹭一把攥住晏秋帆的手。   晏秋帆怔了怔:“中午就加了啊,他没加你吗?”   唐鹭:“……”   “当然加了!”他低头瞥了眼手机,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他也给我发微信了,我看看他说什么。”   接着他就攥着手机跑回了自己房间,愤怒地在床上翻滚了几下之后,再度发送了好友请求。   韩信能忍□□辱,唐鹭心想,先加上好友,看我怎么收拾你!   本来以为还要进行攻坚战,没想到这次的请求立刻就被通过了,他立刻要掌握主动,还迅速给凌青壁改了个自以为很损的备注。   【鹭】:叔叔晚上有空吗?想约你吃顿饭。   【盐粒子】:好啊,来这里。   接着就甩了个定位过来。   【鹭】:这里安全吗?不如我选个地方,亲自去接你。   【盐粒子】:我战友的会所,私密性很强,比一切地方都安全。   对方都这么说了,唐鹭也不好再讨价还价,自己能去的地方确实也不太多,只能答应。   【鹭】:我这就过去。   唐鹭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中午刚洗过澡,不用再洗,他打开衣柜,找出来一条黑色的破洞牛仔裤,配上一件宽松的黑色潮牌衬衫,纽扣解开三颗,露出精致锁骨和一小块白皙的胸口,下摆塞进裤腰里,尽显他的窄腰和长腿。   他对着镜子,把丸子头抓松了一点,留了一些须须在鬓边额前,营造出一种不经意间风情万种的feel,修长的脖颈上系了一条简单的黑色choker,然后用墨镜和口罩把自己武装好,这才满意离开。   走到客厅里,其他人见他这副模样都愣了。   “小少爷,大晚上的你去哪儿?”刘云好奇问。   唐鹭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推门出去,随口应道:“钓鱼。”   客厅里的两B一O面面相觑,脑子里不约而同地想,完了,一天之内疯了俩alpha。   司机开车把唐鹭送进了这家叫做“雀庭”的私人会所,将车停在会所的停车场,自己出去溜达,唐鹭则被服务生带领着走进了会所里边。   他心里有些怨念,该死的凌青壁,居然不亲自来接我!   服务生带唐鹭进了一个巨大的包间,包间的装修是欧式古典风,挑高有二层楼那么高,非常宽阔,靠墙一排胡桃木的柜子,几个里面摆着各种酒,另外的几个则是书柜。   中央两条同色系的长短真皮沙发交错放置,沙发对面还有一个壁炉,想来冬天燃起火堆,别有一番趣味。   唐鹭一进去就急切寻找凌青壁的身影,但是包间内只开了几盏昏黄的灯,光线比较暗,他一下子没能找到对方,只见长条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三十多岁的alpha男人,看到他便主动站了起来。   “唐鹭对吧?”男人向对面看了眼,“人来了。”   这个时候凌青壁才从背对着唐鹭的那个单座沙发上站起身,他已经换回了早上初见面时穿的那一身,懒散地趴在沙发靠背上,抬手打了个招呼:“来啦?这位是我战友,也是我大哥,孔昙。”   凌青壁微醺的模样与白天练舞室里那精光内敛的样子相比,多了一份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性感得要命,唐鹭莫名其妙口干舌燥,心脏叮咣乱跳。   他先向孔昙伸出手,礼貌道:“孔大哥好。”   “你好,果然本人比视频里还要好看。”孔昙笑道,“你们聊吧,我走了。”   等他出了包间,凌青壁似笑非笑地看向唐鹭:“坐吧。”   坐?这哪能坐得住。   唐鹭转身把他推倒在了那宽大的单座沙发上,捏住他的下巴,直直看着那双迷离的双眼,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   嘿嘿,写到这里我好快乐……   祝大家520快乐~ 第136章 热舞甜心(五)   凌青壁其实比较闲, 他在会所待了一下午,喝了会儿酒, 弹了会儿钢琴, 睡了会儿觉,刚醒来没多久,就再度收到了唐鹭的好友请求。   放置play的效果应当已经不错了,再拒绝就有点说不过去, 他想看看这熊孩子到底想怎么样, 于是就把人约来了这里。   主场作战有优势嘛!   但这优势并不包括被一个比自己小一轮的alpha按在沙发上亲。   不过这小孩力气还真大。   凌青壁反应过来之后, 一挺腰把他推了起来, 但是唐鹭死死掐住他的腰不松手,舌头早就愉悦地在他嘴巴里翻滚了一个来回, 就算是站起来的过程中被咬到也没有片刻退缩。   两个身高腿长的alpha纠缠着, 又倒进了旁边的长条沙发上,这一次是凌青壁在上,按住了唐鹭。   他们都下意识地释放了信息素,但并没有太强的攻击性,不像是对抗,反倒像是调情。   海盐和焦糖的味道彼此交融,汇成一股好闻又具煽动性的味道, 简直就像春.药一般。   两人信息素结合竟然会有这种奇特的效果,是他们两个都没想到的。   “认识第一天就这样?是不是太不懂礼貌了?”凌青壁跨在唐鹭身上, 死死压制住他, 低头看着对方那张漂亮的面孔,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神志不清, 竟然觉得方才的感觉十分不错。   再来一次也未尝不可。   唐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大大的桃花眼在阴暗的光线中亮晶晶地闪着光:“我们年轻人想到了就去做, 绝不拖泥带水。”   “但我们中年人喜欢小火慢炖,不喜欢上来就横冲直撞的。”凌青壁笑吟吟地说。   “叔叔哪里是中年人,明明还很年轻。”唐鹭被他困住,双手只能在他胸口胡乱摸着,“要不然这肌肉怎么能这么弹?手感可真好。”   凌青壁抓住他作乱的胳膊按住,轻笑着质问:“既然年轻,为什么又要叫我叔叔?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嗯?”   唐鹭的眼睛弯成两只小月亮:“‘叔叔’不是指年龄,也不是指身份,是一种爱称罢了。就像叔叔叫我糖包一样,上午我不懂,现在我想明白了。”   少年笑得很甜,甜得梨涡里的蜜都漾了出来,周遭焦糖的味道似乎更浓郁了些。   这种甜不是单纯的甜,带着一点点促狭,一点小心机,像是正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却又让人不自觉地放弃抵抗。   宁愿清醒着沉沦。   凌青壁觉得下午的酒,像是喝得有些多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放松了警惕,唐鹭只被他按住了上臂,此刻将小臂伸到了他的腰际,狠狠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   凌青壁自有记忆以来,还没有被人捏过这里,当即浑身一哆嗦,唐鹭便趁这个机会,用尽全身力气翻身,“咣”地一声,两人从沙发上滚下来,倒在了下边的地毯上。   唐鹭成功反压,非常机灵地学着凌青壁的动作,跨坐在他身上,将他双臂扣在身前,笑得张狂又得意。   “叔叔太有趣了,我一见就觉得喜欢。现在这样更喜欢了。”   少年伏低身体,松散的领口形同虚设,黑色的choker箍住纤长的脖颈,锁骨和瘦削的胸口都一览无遗,方才在沙发上打闹,本就没绑结实的丸子头散落了更多的头发,显得更加风情万种。   方才这人一上来就啃,凌青壁都没顾得上观察他,现在把人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觉得身体更加躁动。   这个年轻的alpha,明明是很有占有欲和进攻性的人,却用一根choker给自己平添了一抹脆弱感,微卷的长发更像是给他罩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让人不知不觉就忽略了他的力量。   令人在不经意间被他擒获。   凌青壁仰头望着他,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么小的年纪,还是个爱豆,怎么这么不要脸?你粉丝知道吗?”   “知道呀,我又不立什么人设。”唐鹭无辜地撅了噘嘴,“人不风流枉少年,看上了就得冲,不然喜欢的人被抢跑了,我去哪儿哭?”   凌青壁一挺腰,直接坐了起来,借着他愕然而失去防备的这一秒钟,挣脱了他的钳制,然后拉着他的两条手腕交叉,尽可能地使劲拽紧,分别将唐鹭的手腕按在了对方的腰际。   唐鹭:“……”   “别说我没教你。”凌青壁这么按着他,笑吟吟地说,“别坐腿上,得坐住腰,这样下边的人才动不了。”   两人离得很近,唐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用气声说:“叔叔的腰……真好,先前入伍的时候不是受过伤吗?”   “查过我?”凌青壁挑眉。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唐鹭双臂松了力,向前栽进了凌青壁的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膀,可怜巴巴地说,“知道叔叔是从小学跳舞,但入伍时是普通兵,后来受了伤才转做了文艺兵——想想你受过伤,我就心疼。”   凌青壁也松开了他,虚虚地搂着他的腰,轻笑:“心疼什么,我们才刚认识,你们年轻人的感情都这么泛滥吗?”   “真不会说话,这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怎么能叫泛滥。”   唐鹭坐起身,抬手取下了绑着头发的皮筋,向后仰头,露出精致的喉结,他用手当梳子捋了捋头发,又轻轻晃了晃脑袋。微卷的亚麻色长发散下来,使得他面部轮廓更加柔和,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凌青壁不由地看直了眼,心脏跳得有些凌乱。   唐鹭对他的眼神很受用,把黑色皮筋套在了他的手腕上,带着些撒娇意味说:“今天秋帆不过是去医院去看扭伤的脚踝,回来就宣布自己恋爱了,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   凌青壁:“……”   “这事儿你们经纪人知道吗?”他斟酌地问道,“你们现役爱豆,应当不允许谈恋爱吧?”   唐鹭双手圈着他的脖子:“那又怎么样,偷偷的呗!秋帆又不是个乖小孩。我虽然很乖,但唐大鹞是我哥,他管不了我!”   “你乖?”凌青壁揶揄地反问。   唐鹭歪着头看他,笑嘻嘻地说:“以后在你面前乖,好不好?”   “那倒不必。”凌青壁本想说你这样就很好,但又觉得不合时宜,便没有多说。   他往前探身,无限与唐鹭贴近,但并没有真的贴上,伸手取过了茶几那一边自己的酒杯,之后又快速与对方分离。   小糖包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喝,撅着嘴撒娇:“约我来喝酒,我的酒呢?”   “你才多大,喝什么酒,喝点奶还差不多。”凌青壁也没挣脱,随他抓着自己的手,仰头喝光了小半杯威士忌。   谁知他刚把杯子从嘴边挪开,就被人往前一拽,接着又被扣着后脑吻住。   唐鹭捏住他的下颌骨,唇舌长驱直入,用力吸走了凌青壁口中仅剩的酒液,意犹未尽地松开他,抿了抿嘴唇,目光幽幽地盯着他感叹:“好辣。”   不知道是说酒还是在说人。   凌青壁拿他有些无奈了,虽说一开始想逗他玩,但真的对阵,他又下不了手,毕竟自己比人家大一轮,真要玩点真格的,那就是欺负小孩。   但唐鹭就是小孩,因此肆无忌惮,撒娇耍赖,甚至耍点流氓,凌教授也不能说什么——难道自己还玩不起?   这对他来说,真是一场必败无疑的仗。   凌青壁心里自嘲,真是莫名其妙就着了他的道。   “起来吧,你把我的腿都压麻了。”他无可奈何地说。   唐鹭这才恋恋不舍地挪到一边,体贴入微地把他搀起来,两人并排坐在了沙发上。   然后凌青壁就听见旁边这位小朋友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包间里很安静,他俩又离得近,这一声清晰无比。   凌青壁乐坏了:“想吃点什么?”   “叔叔给我点什么我就吃什么。”唐鹭搂着他的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黏糊得不行,“不知道是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方才只吸到那么一小口,我居然有点晕了。”   凌青壁抬手,卷了卷他的一缕长发:“戏过了,小朋友。”   他把茶几上的手机拿了过来,打电话给会所的服务员,点了两份七成熟的牛排,然后当着唐鹭的面,对着电话强调:“一杯红酒,一听奶啤。”   唐鹭一点没动怒,这番耳鬓厮磨之后,他突然觉得凌青壁跟白天略有不同,还是那么酷帅,还是那么有意思,但却让他欢喜,完全不会生气。   难道一个吻的魅力有这么大?   “叔叔,你知道吗?”他贴在凌青壁耳根,轻声说,“之前……那是我的初吻。”   凌青壁倒是一点不意外,少年的吻横冲直撞,毫无技巧,跟啃人没什么区别,很生涩,也很生猛。   但他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是吗”,似乎毫不在意:“还以为你感情生活很丰富。”   “当然没有,从小都是别人喜欢我,我对他们不感兴趣。”唐鹭用嘴唇碾了碾他的耳垂,“叔叔是第一个让我一见面就心动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前世有缘。”   凌青壁淡淡一笑:“你年纪不大,这套磁的路数倒是挺土气的,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咱们没准上辈子就是一对儿?”   “我可不是套磁,这都是真心话,昨晚做梦还梦见我是一个武林大侠,身边还有个爱人,可能就是你。”唐鹭笃定地说,“要不然我怎么一见你就觉得熟悉。”   “祖宗,你今天见我的时候,是想揍我吧?”凌青壁偏头看他,从现在的角度看过去,少年额头光洁,鼻梁高挺,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好看得惹人怜爱。   唐鹭“嘿嘿”笑了声:“那其实不是冲你,是冲我哥,我可烦他了,莫名其妙换了编舞老师——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感谢他让我们两个相遇。”   “今天是我第一见你,也是我第一次吻你,更是我第一次动心。”少年挑起眼角望向凌青壁,毫不掩饰眼中的欲念,“会不会也是我俩的第一——”   凌青壁觉得心都乱了,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少自己脑补。”   唐鹭捧住他的手,吻了吻他的手心,坏笑着轻声问:“叔叔还是处男吧?”   凌青壁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天儿没法往下聊了。   “这有什么,我也是啊。”唐鹭松开他的手,“不放纵感情和身体,是件好事,没必要难为情——我俩都在等待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出现,现在遇上了,说明等得值,不是吗?”   凌青壁推着他的发顶,把他推开自己身边:“我跟你不一样,你还是个小屁孩,为了身体健康,最好是别放纵。”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凌青壁便站起身,应了句“请进”,然后对着唐鹭往一旁餐桌处一甩头:“走吧。”   服务生端上两份牛排和两份饮品摆在餐桌上,然后彬彬有礼地冲他俩一鞠躬:“两位慢用。”   趁着凌青壁跟服务生点头示意,唐鹭眼疾手快地拿起了他那杯红酒,等凌青壁回过头来,半杯红酒只剩下一个杯底。   “十八岁可以喝红酒了。”少年轻轻摇着酒杯,范儿挺足地说,“适量饮用红酒对身体好。”   凌青壁:“……”   对熊孩子真是一刻都不能放松。   “红酒本就后劲儿大,你又空腹喝,小心一会儿撒酒疯。”他无奈地在唐鹭身边坐下。   唐鹭眼神迷离:“这样正好助兴啊。”   凌青壁从没有在这么粘稠的目光注视下吃过饭,也从没遇见过撒娇撒得这么浑然天成还丝毫不有损alpha气概的人——某位小糖包,一会儿叫着头晕,一会儿叫着手没力切不动肉,非要他帮着切,甚至还要喂到嘴里才肯罢休。   要是他拒绝吧,这位少年就会哀怨地瞅着他,瞅得凌青壁觉得自己好像十恶不赦,欠了这孩子一笔深厚的感情债似的。   没办法,自己招来的,只能自己收拾。   认命地切了牛排、喂到对方嘴里的凌教授,也开始觉得,他俩前世可能确实有缘。   孽缘。   吃饱喝足之后,唐鹭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走到凌青壁身边,一屁股侧坐在他腿上,勾着他的脖子:“叔叔,接下来……去你家吧?”   小糖包酒劲上来,两颊绯红,双唇红润,美艳绝伦,这天生的风情令人难以拒绝。   “嗯,好。”凌青壁点头,“坐你的车,让司机送咱们一趟。”   “好啊!”唐鹭不疑有他,立刻联系了司机,知道对方已经等在了车里,便站了起来,催促道,“走吧叔叔,他就在车库。”   凌青壁刚起身,这位手长脚长的少年就跳上了他的后背,猴子似地攀在他身上:“我走不动了……叔叔背我。”   “嗯,背你。”   凌青壁托住他的屁股往上一掂,把他背稳当了,甩开长腿出了包间。   唐鹭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安全感十足,成就感也十足。   没想到这匹烈马这么快就被我驯服了,嘿嘿,不愧是我。   凌青壁步速很快,没几分钟就走到了地下停车场,司机看到他俩过来,赶紧下车,替他们开了门。   唐鹭乖巧地从他背上下去,坐进了车里,一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进来。”   不料凌青壁突然低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唐鹭吃痛,瞬间甩开了手。   接下来“咣”地一声,车门被关上,凌青壁吩咐已经就位的司机:“锁门,快点走人!”   唐鹭:“!!”   他确实有点晕乎,反应没有之前那么敏锐,再想去开车门的时候,门已经被锁死了。   接下来汽车发动,唐鹭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凌青壁微笑地看着他,右手两指在太阳穴附近潇洒地一甩,身影越变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好,很好。   男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哈哈哈哈哈推拉得好开心!   ---感谢在2022-05-19 21:00:00~2022-05-21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花半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热舞甜心(六)   唐鹭一直转身趴在车后座, 从后车窗盯着凌青壁。   见自己的车开走了,那人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心里又多了一抹窃喜。   就算是礼貌, 也用不着站这么久,叔叔分明是对我有感觉的。   小少爷初战情场,尝到胜利的甜头,禁不住喜上心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人了, 他才转回身坐好。   手腕上被咬过的痕迹还在微微发烫, 还有点痒, 上面还残存着凌青壁的口水, 但是唐鹭一点也不嫌弃。   真可爱,居然像小孩那样咬人。   心理年龄也就和我差不多大吧, 正好般配。   没谈过恋爱, 就算年纪再大,也是纯情。   唐鹭似乎把要戏耍对方的坏心眼全都抛到了脑后,就像平淡无聊的生活当中突然寻到了令他觉得有趣的宝贝,只想抢到手里,欢喜得要命。   他迫不及待掏出手机给凌青壁发微信,一连发了好几条,然后盯着手机屏幕, 一边期待着对方的回答,一边低头轻轻吻了吻手腕上那个快要消失的牙印。   凌青壁目送唐鹭坐的车越开越远, 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脑子是有点懵的。   他对白天的事还有记忆,那幼稚的较量并不会在他的心上留下什么痕迹, 但晚上这一段, 着实有些奇怪。   两人没相处多久, 他喝的酒也不多,怎么莫名就有种动了真情的错觉?   比如方才,他可以用擅长的格斗术挣脱唐鹭的手,亦或者单凭蛮力扯开,反正这小孩肯定没他的力气大,然而他偏偏鬼使神差去咬了对方一口。   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羞耻。   看看手腕上套着的唐鹭的发圈,就像是被人标记了似的,他立刻取下来塞进了口袋。   联系这一晚上的反常,凌青壁下了一个结论——大哥这次进的是假酒,他被人骗了!   头重脚轻地离开地下车库,他口袋里的手机一震,有新信息进来。   【鹭】:叔叔,你可真迷人,才刚刚分开,我就开始想你。   【鹭】:虽然你这次捉弄了我,但我一点也不生气,我觉得我已经爱上了你。   【鹭】:咱俩连信息素都这么般配,我是焦糖,你是海盐,是不是天生一对?   【鹭】:从今天开始,我会认认真真追求你,只有你一个人能叫我小糖包。   【鹭】:但是我不小哦,很快就会让你知道。   【鹭】:我把你的备注改成“叔叔”了,你就只是我一个人的叔叔。   【鹭】:截图.jpg。   凌青壁:“……”   他本来不想回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突然闪过少年长发披肩,眼含幽怨的神情,心里立刻被唤起了无边怜爱。   想了又想,他还是回了孩子一句。   【叔叔】:话真多。   唐鹭一直攥着手机,听到提示音立刻低头看,见到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笑得比春花还灿烂。   他没再多说什么,回了一个“mua”的表情包,仰着脖子靠在靠背上傻乐,颧骨持续维持升天的姿势,甚至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不是他们团之前的歌,也不是任何一首流行曲,是他突然福至心灵、脑海里出现的一段旋律,他越哼越觉得好听,赶紧录了下来,以免自己忘了。   这就是我和叔叔的爱之旋律,等回头要填词唱给他听。   小糖包正开心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母上大人”。   “妈!”他立刻接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梁韵的声音:“声音怎么这么高兴?中彩票了?”   “钱谁稀罕啊!”唐鹭唇角根本落不下来,但是他又不想太早让家人知道这事儿,便含混地说,“今天大鹞找来的编舞老师很厉害,我觉得这次我们打歌一定会爆。”   梁韵笑了笑:“你大哥为你们团也费了不少心思,你多听他的话。”   “知道啦~对了妈,特意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平时母子俩多是微信联系,他三天两头也老往家跑,俩人不怎么打电话。   “嗯,有点事,后天你舅舅舅妈过来,还有雨深也来,你晚上也回来一趟吧,大家一起吃个饭。”   唐鹭心情正好,什么都答应:“后天周三对吧,白天练舞,晚上没事,保证按时出席。”   刚挂上电话,他又看见LOTUS群里晏秋帆冒了头。   【秋帆】:各位亲人,我能不能跟你们商量件事?   【鹭】:这个语气,我觉得肯定没好事。   【霄霄最可爱】:+1   【云不晕】:啥?   【小五不是five】:说。   【秋帆】:后天晚上没安排,我请大家出去看大片,大家能不能给我腾出三个小时的空来?   【云不晕】:什么意思?你不去看,只我们四个去吗?   【鹭】:我不去,回家有事。   【秋帆】:嘿嘿,我约了谢医生到咱们宿舍来做客,毕竟我腿伤了不方便出门,就只能他过来了。   【霄霄最可爱】:才三个小时,含吃饭吗?时间这么短,帆哥你不行啊!   【秋帆】:你想哪儿去了!!我很纯洁!   【霄霄最可爱】:纯洁的小黄鸡.jpg。   【云不晕】:我OK啊,直接给我们转红包就行。   【小五不是five】:我也OK,红包+1,注意,含封口费。   【秋帆】:没问题!景霄你呢?   【霄霄最可爱】:当然OK啦~帆哥带头谈恋爱,替我们冲锋在前,我双手双脚支持!   【鹭】:冲锋在前?嘁……   【秋帆】:我错了小少爷,不小心抢了你的风头,真不是故意的。   【鹭】:郑重宣布,我也恋爱了。   【霄霄最可爱】:……   【云不晕】:……   【小五不是five】:……   【秋帆】:是谁这么惨?   唐鹭丝毫没有被这话激怒,他很满意地看到群聊被各种惊讶的表情包刷屏,然后退出对话框,深藏功与名。   就算回了宿舍被一群吃瓜群众追问,他也咬紧牙关没说出来。   单方面宣布恋爱就够了,要是说了对方是谁,最后又没拿下,那不是打脸了吗?   虽然唐小少爷觉得自己十拿九稳,但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以免最后出什么差错。   看见没,谈恋爱的人果然成熟了许多。   ---   盼望着盼望着,周三如约而至,这天早上唐鹭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捯饬得精神抖擞,简直就是“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费了半个多小时的力气,整完跟没整差不多,但就是好看。   今天是第一次跟凌青壁正式排练,小糖包兴奋得不行。   昨天他装酷来着,没有微信袭击对方,只是酷酷地问了下“早安、午安、晚安”——这是电影《楚门的世界》里的经典台词,他这么暗戳戳地玩个梗,不知道叔叔能不能get到他深沉的内涵。   凌青壁也没有再故意不理他,来信必复,分别回了他三个表情包,一模一样的中老年人款鲜花感谢,并闪烁的星星特效。   唐鹭看着嘿嘿直乐,觉得那土味的表情包也非常可爱,还有点性感。   叔叔在我眼里也是闪闪发光的呢!   晏秋帆虽然瘸了,但也得列席观看,住着肘拐跟大家一起上了车,很快就到了公司练舞室。   唐鹭今天穿得也很随意,上半身浅牛油果色的T恤,下半身浅灰色运动裤,卷发扎了个武士头,显得他又白又清新,用唐鹞的话来说,就像春天里的一棵小嫩葱。   肯定就是夸奖,只不过唐大鹞是赤果果的嫉妒,才说得这么阴阳怪气。   唐鹭对自己的外形很有自信,才不怕人诋毁。   凌青壁换好衣服直接进了练舞室,看到少年这个模样,确实没控制住自己的心动,盯着他怔了一瞬。   他在舞蹈学院没少见俊男靓女,还都是气质拔群的俊男靓女,对美貌早就没了感觉,但不知道为什么,唐鹭这款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上攻击性极强的,却给他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当然,唐鹭本人就是与众不同,走在人群里任谁一眼都能看出来,于他而言,还多了些别的东西。   不知道是什么鬼,反正是会让他莫名窒息,接着心脏猛突突。   凌青壁今天换了身速干健身服,上半身灰蓝色,恰到好处地包裹着他健壮的肌肉,这次确实能显出八块腹肌的轮廓,短裤黑色,腿上穿的是黑色紧身裤,勾勒出了漂亮的小腿肌肉轮廓。   “教授好。”刘云、张晓武带头打招呼,景霄晏秋帆跟着附和。   唐鹭则眼都不眨地盯着凌青壁看,也喊了声“教授”——他不会当着别人的面喊叔叔的,不然真岔辈儿了——但他依旧有办法把“教授”两个字喊得与众不同,极尽缠绵。   反正凌青壁听来是这样的,心里颇有些无奈。   唐鹭又笑着补了一句:“教授,你这么穿真性感。”   凌青壁:“……”   其他人:“……”   唐鹭站在最前边,没看见身后几个人诧异地面面相觑,关于他的恋爱对象是谁,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不过他也不在乎,只顾看着凌青壁,目光里有两种成分——掩饰不住的喜欢,和更加掩饰不住的占有欲。   就像无时无刻不用眼神在宣布:男人,对你我势在必得。   凌青壁也不能把他怎么办,只能还了他一个眼神,让他收敛点,然后正常排练。   带着大家一起热身之后,他开始先教他们几个现代舞动作。古典舞那一趴得慢慢来,先把能学的都给掌握了。   然后他又演示了一串已经编好的舞步,是现代舞和hippop的组合,对应的是歌曲中一段rap。   练完三个小时,到了中午十二点,凌教授宣布解散,其余四个人与他道别之后离开了练舞室,唐鹭留下和他单练。   发生了私人会所那件事之后,凌青壁对跟唐鹭单练这个安排产生了动摇。   他有点不太想跟对方单独相处,不管是真是假,少年的感情太过炽烈,让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算是手忙脚乱吧。   凌青壁拒绝过很多追求者,从没有一个像唐鹭这样,让他手忙脚乱的。   或许他自己心里也有一种胆怯,怕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原则被少年的炙热和莽撞打破。   果然,练舞室的门一关上,唐鹭立刻扑过去抱住了他:“叔叔,我好想你。我的那只发圈呢?你怎么没戴着?”   凌青壁攥住他胳膊把他推开:“一身大汗热得慌,别贴我。”   “热才好啊,说明爱意浓稠。”唐鹭伸开修长的双臂,又凑了过去,“叔叔的汗味儿也好闻。”   “赶紧训练吧,我还有事。”凌青壁冷下脸说。   唐鹭觑着他,并没有表现出不悦,笑着点头:“好啊!这两天我有拉筋来着,也练了开胯,但是还想叔叔给我演示一下。”   “嗯,你跟着我做,一点点慢慢来。”凌青壁在他侧前方站好,开始演示。   跳了一上午的舞,身体都已经打开,也就不需要什么热身,他直接从青蛙式伸展开始——这不是舞蹈生的常规训练方法,是他觉得更适合唐鹭。   这个姿势先要跪姿趴在地上,膝盖之间尽可能打开,双肘则是跟平板支撑一样的姿势,紧贴地面,后背打直,臀部则要尽可能地向上翘,前后缓缓移动,以此来慢慢打开髋关节。   多年训练,使得凌青壁身上每一寸肌肉轮廓都趋于完美,整个人体态非常漂亮,这画面落在唐鹭眼里,简直要让他脑子爆炸。   凌青壁一边做着示范,一边为他讲解,不知道身后站着的alpha少年此刻呼吸急促,眸色渐深。   “你怎么样,没问题吧?”凌教授回头,看见唐鹭木头桩子似地杵在那儿,明显起了反应,糟心地叹了口气,立刻站了起来。   唐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恼火,又有些意犹未尽。   “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你太好看了。”他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不知是感叹还是讨好,秃噜了一句土味情话,“叔叔的胯不是胯,是爱的电动小马达。”   凌青壁:“……”   怎么形容呢,这话,还有这反应,放在任何其他人身上,都会显得很猥琐,可是唐鹭说出来,就像一句真心真意的情话。   少年感真是天然的去油剂。   凌青壁不是不动心,可他不会纵容这种无视训练的人。   “唐鹭。”他冷冷地看着少年,“有句话我要跟你说清楚,我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还有,如果你再不认真练习,而是想别的东西,我会立刻向唐总提出辞职。”   “我不教不尊重舞蹈的学生!”   --------------------   能删的都删啦~   掉收掉得心梗,感觉落回一个月前的样子了,真是令人暴躁。   平行番外大概十五六章,give or take,大概这样吧。 第138章 热舞甜心(七)   上午与凌青壁不欢而散, 唐鹭一下午都心事重重,到了晚上去赴家宴, 还一脸闷闷不乐。   但他并不是生凌青壁的气, 而是认同对方的说法,觉得自己确实太不专心。   他喜欢唱歌跳舞,对自己的这份职业也是充满敬畏的,这次开了这么严重的小差不说, 还在喜欢的人面前失态, 毫无专业性, 像个屁事不懂的毛头小子, 心里觉得有些丢人。   凌青壁走的时候脸色铁青,看起来很不高兴, 这让唐鹭更加忐忑。   对方其实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不论自己怎么挑衅,他大多数时候都眼含笑意,看来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但唐鹭当时没有追出去道歉,也没有微信狂轰滥炸去解释。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有了反应就是有了反应,喜欢就是喜欢,可不用心也是的确不用心。   跟凌青壁道歉没有意义, 唐鹭觉得自己把舞练好,姿势做到位, 才是对自己态度最好的证明。   除了这份失落之外, 他心中还有隐隐的兴奋——自从青春期以来,他有着一个发育中的alpha正常的生理需求, 平时都是看点“学习资料”自己解决, 但这是第一次他因为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感到心潮澎湃, 继而身体起了反应。   单凭这一点,他就更加笃定自己的感情。   爱与恨都是一念之间,何况讨厌和喜欢。   况且唐鹭现在觉得自己一开始对凌青壁不是讨厌,而是因为被对方吸引而产生的征服欲。   失落和兴奋相互抵消,少年那一点点颓丧最终慢慢消散,变成了对未来的期待。   他会向凌青壁证明他的喜欢不是一时兴起,也会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舞者。   唐鹭到他们家别墅的时候,今晚赴宴的人已经到齐了,只差他一个,就连他那个做演员的表妹花雨深都已经赶了过来。   客厅里分了两拨人,一拨是唐鹞、唐鸢、唐雪飞,还有唐鹭的舅舅梁浔,四个人在聊生意上的事;另一拨是梁韵、花雨深,还有她的母亲花云影,正闲聊一些娱乐圈八卦。   唐鹞和唐鸢跟唐鹭其实是同父异母,尽管唐雪飞是名顶级alpha,但他俩遗传自母亲,都是beta。他们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唐雪飞才跟梁韵结婚。   梁韵天生丽质,是名顶级omega,才把唐鹭生得这么英俊无匹,她哥哥梁浔也是顶级alpha,妻子花云影同样是顶级omega,生出了花雨深这样一个漂亮可爱的omega。   小姑娘本姓梁,但是出道之后改姓花,算作艺名。   客厅门里站了个保镖,是生面孔,唐鹭不认识。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多岁,是个beta,相貌朴实,看起来稳重可靠,还很友好地冲他点头示意。   “换新人了?”唐鹭走进客厅,跟几个长辈打过招呼之后,对着花雨深冲那保镖一扬下巴。   花雨深点头:“嗯,上一个不是不太负责嘛,经纪人就给我换了一个——好像还是大鹞哥给介绍的。”   “对,这人是凌教授的战友,嘶,也不能叫战友,就是都在同一个队伍待过,刚刚退伍。”唐鹞顺嘴接口,“我要不送这个人情,凌教授也不见得能答应来给你们编舞。”   听到这事儿跟凌青壁有关,唐鹭立刻就警惕了起来,立刻走到那保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靖。”对方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跟凌青壁什么关系?”   周靖眼中浮起深深的敬仰:“他是我很尊重的前辈大哥。”   唐鹭觑着他,心里嘀咕:叫得这么亲切,还能让凌青壁为他送人情,看来关系很不错。   难道叔叔喜欢beta?就算是,这人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啊!   顶多就是老实稳重了一些。   不可能,唐鹭自己想着,无意识地摇了摇头,凌青壁这样出色的alpha,不会喜欢太乖巧老实的人,肯定就把这人当弟弟。   “你以后好好照顾我表妹,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   周靖依旧面不改色:“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一定会尽心尽力。”   “这人怎么样?靠谱吗?”唐鹭回到花雨深旁边坐下,小声问。   花雨深悄悄觑了眼周靖:“人很好,就是不爱搭理我。”   她跟唐鹭年龄只差几个月,长得漂亮灵动,演技也还不错,是这两年炙手可热的小花,演了几部大爆的剧目,粉丝比唐鹭只多不少,私生饭也很多,这才导致她的安全问题尤为严重——她被人涂过红墨水、强行拍过照、还被不知不觉地剪了头发,都快把她吓死了,身边保镖换了一茬又一茬,好多都不太尽心,这才换到了周靖。   周靖算是她的贴身保镖,另外出席活动的话还会有保镖团跟随,唐雪飞也要求她的经纪人提高安保意识,好在最近没什么事情发生,大家还算安心。   “什么意思?高冷?”唐鹭皱眉。   花雨深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是……怎么说呢,很公事公办的那个感觉,绝不多说一句话。”   “这不是好事嘛。”唐鹭说,“难道你想要身边留个碎嘴子?”   “哪有这么极端,就平时陪我聊两句什么的。”花雨深越说越小声,不愿多说似地敷衍道,“我就这么一说,他除了不太好说话都挺好的。”   唐鹭不放心地追问:“他有女朋友了吗?男朋友呢?”   花雨深怔了怔:“我哪好意思问那么多,那是人家个人隐私。”她往周靖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说,“他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吧。”   唐鹭表情严肃:“那谁知道,这事儿你负责打听清楚。”   “为什么我打听?!”花雨深撅起嘴,“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啊!不过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难道你看上他了?”   唐鹭嗤笑:“怎么可能,我心里有人了。”   花雨深讶异地看了看身边的长辈们和哥哥姐姐,惊讶道:“是谁?!他们知道吗?大鹞哥知道的话还不得疯了!”   “那说明他心理素质不行。”唐鹭得意道,“等有谱了我就公布,等着吧,用不了多久。”   没聊几句就开饭了,众人去了饭厅,围坐在圆桌边。   梁浔笑眯眯地看着唐鹭:“小鹭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把答应我的那个广告给拍了?”   他自己经营一家集团,旗下全是各种时尚潮牌,让自家外甥和女儿兄妹上场,替他宣传,能省不少代言费。   唐雪飞笑道:“还拖着呢?早点拍了完事。”   “我听大鹞的,让他安排就行。”唐鹭装作乖巧。   唐鸢在旁边撇了撇嘴:“嘿,这话听着真新鲜。”她瞅了眼唐鹞,“这孩子不会给你挖坑呢吧?”   唐鹞耸耸肩,表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然后琢磨了一下:“最近LOTUS主要任务就是练舞,没怎么安排别的事,唐鹭单独拍广告的时间倒是有,其他的看雨深的时间,我来处理吧,差不多周末能安排上。”   “舅舅,代言费可以省,但是大红包不能省。”唐鹭撒娇地说。   梁浔慈祥地笑:“放心吧,少不了你的。”   ---   凌青壁下午回了学院,开过几个常规会议,又处理了一些学生事务,一转眼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他哪儿都没去,一个人坐在办公椅上,看着面前投影上播放的LOTUS的舞蹈视频发愣。   忙起来还不觉得,现在陡然闲了下来,看看手机,一直没有唐鹭的微信,他心里莫名空荡荡的。   上午对唐鹭发火这事儿,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严厉了。   尽管他在舞蹈学院以对专业要求高著称,但一来唐鹭不是他的学生,说难听点,自己是乙方,LOTUS才是他的甲方,他这样生气之后摔门走人,过于幼稚了。   二来,唐鹭本人对于舞蹈的尊重是有目共睹的,少年今天失了态,本心并非出于儿戏,而是情难自禁,同样身为alpha的凌青壁心里清楚。   大部分的alpha有一些共同点,易怒、好斗、重欲,穷其一生都在学习克制,唐鹭才十八岁,克制不了也实属正常,自己这么劈头盖脸一通指责,没有尽到身为师长的义务,应当算是失格。   但是在另一方面,凌青壁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暴躁,原因不外乎就是少年如此进取给他带来的恐惧感,还有被人以性的视角这般打量时的恼羞成怒。   也不清楚是真的怕寂寞需要人陪版,还是被少年情感的炙热所感染,他觉得自己那扇紧闭多年的心门被硬生生地撬开了一个缝。   唉,这次接了给LOTUS编舞的工作,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他望着幕布上正在舞动着的、光芒四射的少年,没发觉自己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   ---   把所有的人都赶出门,宿舍里只剩下晏秋帆自己,保洁大姐已经过来打扫过了,室内窗明几净,十分温馨。   上次谢青枫质问他怎么不提出约会,又暗示了自己是他的粉丝——对方说的是常听他们的歌,但晏秋帆自行代入了这个身份,自然打蛇随棍上,赶紧约人吃饭,但昨天人家没时间,就订到了今天。   他这个身份和目前的状况不好往外跑,只能约谢青枫来宿舍,但这样更好,主场作战,心里踏实。   谢青枫博士在读,上班要兼顾门诊,比较忙,这两天两人偶尔发两条微信,也没多聊什么。一直到现在,晏秋帆脑子里还晕晕乎乎的,有种不真实感。   一见钟情的对象也喜欢自己,还是自己的粉丝,这是怎样奇妙的缘分,这搁谁不晕?!   那天说自己恋爱了,其实还有点吹牛的成分,谢青枫只是说要约会,也没说俩人确定关系,但alpha要对自己有自信,既然都想好婚房买在哪儿了,今晚就得把这个关系给定下来。   晏秋帆对着镜子一握拳,自信地自言自语:“我是闪闪发光的小晏,谢医生早就喜欢我,今晚一定会一切顺利!加油,fighting!”   他倒是没有刻意打扮,穿得跟平时差不多,潮牌的衬衫和收腿牛仔裤,看起来也是肩宽腰窄腿长的英俊alpha一枚。   给自己打完气,他便拄着拐回到客厅,一手捏着手机,紧张地站在门口抖腿。   谢医生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堵车了?   还是有急诊?   骨科大夫有急诊吗?   我要不要问问?   算了,这是不是显得有点粘人?   可是不问,会不会太高冷了?   我可一点不高冷啊,不能给他这样的错觉,我就是太激动,很多事考虑得不那么周全。   这次一定主动一点——可是太主动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油腻?   谢医生这样的大美人儿,有点不太敢……   晏秋帆正满脑子发散思维,冷不丁手里的手机响了,他一紧张,黄油手发作,手机一下子飞了出去,“咣当”落在了地上,正面朝上,正是谢青枫打来的电话。   他左脚不敢使劲儿,一时间不方便下腰,最快速的方法就是立刻趴在地上,单手划开接听键,努力装作气定神闲:“喂……谢医生。”   “我到小区门口了,可以给我开门啦~”谢青枫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悦。   晏秋帆连忙道:“OK,马上!”   他点击了手机上远程遥控的大门开锁键,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拄着拐杖拿起电梯卡,迅速冲出了家门。   在电梯里整理好衣服和发型,刚走出单元楼门口,就看到了向他走来的谢青枫。   谢医生穿着最简单的西裤和白衬衫,袖子弯折到手肘,衬衫收进了裤子里,腰带勾勒出他一把纤细的腰。omega骨架天生窄一些,而他偏又长得高,整个人颀长清瘦,气质微凉,像一朵绝世而独立的兰花。   此刻兰花手里还捧了一束花,是清新的白玫瑰,和他本人搭配,丝毫不显得寡淡,人和花都显得更加纯洁高贵。   “谢医生,这里!”晏秋帆心脏怦怦直跳,明知道对方已经看见了自己,还是按捺不住向他高高招手。   要不是脚崴了,他能立刻跑过去把人抱住。   也幸好脚崴了,让他还能矜持点,不至于吓着对方。   谢青枫大步走到他面前,清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秋帆,脚不方便怎么还亲自下来了。”   “要刷电梯嘛……”晏秋帆胡乱解释,枉顾其实自己可以在楼上替他开电梯的事实。   “我来扶你吧。”谢青枫一手稳稳地搀住他的胳膊。   被对方触碰到皮肤,晏秋帆觉得手臂就像过了电,麻酥酥的。   进了电梯里,狭窄的空间使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显得更近,他大气不敢喘,想了又想,尴尬地开口破冰:“今晚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希望能合谢医生的胃口。”   “怎么还这么叫我,不觉得别扭吗?”谢青枫黑白分明的眸子望向他,眼中情绪意味不明。   晏秋帆只觉得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那、那我……”   谢青枫微微勾了勾唇角,以示鼓励。   “青、青枫……”   “我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叫我——”   “哥哥。”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晏秋帆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炸裂了。   --------------------   哈哈哈年下狗狗攻被心机美人受哄着叫哥哥,我不对劲。   晏秋帆:我现在其实是装乖,等我凶起来——   谢青枫:来啊,凶给我看。 第139章 热舞甜心(八)   晏秋帆在家是老大, 下边还有个妹妹,他没有叫别人哥哥的习惯, 莫名其妙就被谢青枫诱导, 一声“哥哥”叫出口,真是耻度爆棚。   可是这种羞耻感却又令他无比兴奋,心脏跳动得厉害。   谢青枫十分愉悦地勾了勾唇,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怜爱地说:“乖。”   晏秋帆立刻就觉得自己毛茸茸的, 给他一根尾巴, 他能摇得飞到天上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莫名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白檀香气,香气里夹杂着一抹勾人的甜, 既沁人心脾又令人脑子发晕。   咳咳, 肯定是电梯不透气。   进了宿舍里,晏秋帆热情地招呼:“就咱俩人,别拘束,随便坐就行,菜我都准备好了,有汤还有两个蒸菜,还差一个炒菜, 拨拉两下就能好,你稍等。”   “你现在腿脚不方便, 我帮你吧。”谢青枫把花放在茶几上, 跟着他去厨房,“我怎么好意思坐着不动, 顺便看看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晏秋帆得意道:“我做了排骨汤, 椒麻清蒸鸡腿, 清蒸黄花鱼,再配一个清淡一点的培根炒芦笋,不错吧?!”   “听起来像是肉食动物。”谢青枫淡淡笑道。   晏秋帆看了看他瘦削的身材,有些懊恼:“抱歉,你是不是喜欢吃素一点的?”   “当然不是。”谢青枫给了他一个“怎么会这么想”的眼神,轻声道,“是男人都喜欢吃肉。”   晏秋帆:“……”   是不是话里有话?是不是!   厨房不算宽敞,是长条型的一条,虽然两个人都比较瘦,但还是免不了肢体触碰。   在撞了晏秋帆几次之后,谢青枫扶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培根炒芦笋我来做吧,你指导我,怎么样?”   “这哪儿行,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动手。”晏秋帆其实是想卖弄手艺。   谢青枫搭住他的肩膀,认真地说:“秋帆,我不想你把我当做客人。刚才在电梯里你叫我什么来着?”   晏秋帆耳根烫得厉害,心里觉得叫不出口,嘴上却又十分诚实地喊了出来:“……哥哥。”   “这不就对了,该我照顾你的。”谢青枫诚恳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学东西很快的,相信我。”   悦耳好听的声音响在耳边,晏秋帆这哪扛得住,点头道:“好。”   食材他都处理好了,直接下锅,就可以,在他的指挥下,谢青枫打开炉灶、放油、下培根,再下芦笋,放盐和黑胡椒翻炒。   晏秋帆见他手法娴熟,忍不住问:“其实你会做饭对吧?”   “被你看穿了?”谢青枫把菜盛出来,笑道,“我可没骗你,这道菜我不会。”他凑近了晏秋帆,“其实我也想在你面前露一手,等下次吧。”   嘿嘿,还有下次,晏秋帆不禁心花怒放。   菜都端上了桌,三菜一汤,主食是香喷喷的大米饭,坐下之后,晏秋帆忽然觉得缺点什么。   “哥……”他看着谢青枫,“你要喝点什么吗?啤酒红酒都有,饮料也有。”   谢青枫想了想:“你不适合喝酒,还是喝饮料吧。”   本来晏秋帆问这个问题,也是有点小心机在的,毕竟他也是个alpha,又跟喜欢的人在家里约会,要说不存着一点深入接触的心思那纯粹是骗人。   于是问对方喝不喝酒,就是一个试探性问题,若是对方愿意喝酒,说明过会儿或许能发生一些旖旎的事儿,如果对方说不喝,那肯定没戏。   晏秋帆听了,有那么一点淡淡的失望,但很快也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想着等之后谢青枫也愿意的时候再说,自己不能表现得那么猴急。   “我去拿,碳酸还是——”   谁知他还没说完,就被谢青枫按住手背,大美人冲他微笑:“你喝饮料,我喝啤酒,别动了,我去拿。”   他要喝酒!   晏秋帆愣住了,看着谢青枫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和一罐无糖可乐返回,心脏又开始剧烈跳动。   别多想!只是啤酒而已,啤酒又没有什么情趣!   晏秋帆,你一定要冷静!   吃饭的时候谢青枫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虽然言辞很平淡,不是彩虹屁,但足够小晏同学激动得尾巴飞上天,脑子一迷糊,对方问什么说什么。   其实他一个现役爱豆,很多资料都是半公开的,谢青枫对他了解比较多,看现在这架势,应该是还想知道更多。   听说对方爱吃鱼,他轻轻点了点头:“难怪这条黄花鱼你做得很棒。”   “你爱吃就好。”晏秋帆赶忙说,“我还会做红烧的,下次做给你吃。”   谢青枫弯了弯眼睛:“我也很会烧鱼,你不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当然想!”晏秋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吃鱼还是吃人,看着面前的美人,他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哥哥这么聪明,肯定做什么都做得特别好。”   谢青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教你。”   我有很多事可以教你。   晏秋帆没听出来这话的意思,但已经足够他激动万分,专注地收敛了一下,两人继续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一顿饭结束,他基本把自己给卖干净了。   无所谓,反正他喜欢。   一见钟情可太上头了,让他什么都愿意给谢青枫。   吃过饭,剩饭剩菜端回厨房,谁也没煞风景地争着洗碗——两人坐在沙发上,在晏秋帆的指导下,谢青枫烧了开水,找到普洱茶,两人一边喝茶解腻,一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谢青枫话不多,问题都围绕着晏秋帆,晏秋帆紧张到有点话痨,喋喋不休地说了好多,对方问一句,他能说十句,说得自己口干舌燥,拼命喝茶。   说到最后,谢青枫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眼中似乎还有些许宠溺,可是小晏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叹了口气说:“我可能是跟视频里的不太一样。”   演出的时候他很自信,而现在,显得有些蠢。   “没有,你跟我的想象一模一样。”谢青枫对着他侧坐着,一只手臂架在沙发靠背上,勾起唇角,“是我喜欢的样子。”   晏秋帆好奇地问:“为什么LOTUS里你最喜欢我?”   面对大美人,他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不自信。   “我喜欢乖巧可爱的alpha。”谢青枫笃定地说,“你很可爱。”   一般alpha都喜欢被人说霸气、硬汉、酷,乖巧可爱对他们来说似乎不是一个夸奖的词,但谢青枫眼中毫不掩饰的喜欢令晏秋帆愈发心潮澎湃,他心里想,谢医生喜欢,那就是最好的!   在他发愣的时候,谢青枫放下手里的茶杯,靠在了沙发上,似乎有些不舒服地闭了闭眼。   “哥,你怎么了?”晏秋帆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他圈在了怀里,“不是吃坏了肚子吧?”   在电梯里闻到过的白檀香气陡然浓郁了很多,他后知后觉地醒悟,原来这就是谢青枫的信息素!   “没有……就是有点……”   谢青枫缓缓睁开眼,他漂亮的杏仁眼中目光变得迷离,眼尾泛着红,这情态显得他脆弱而又无助,我见犹怜。   “有点什么?”晏秋帆担心极了,他也不免受到omega信息素的影响,心旌摇荡,想要对面前的大美人做些什么,可这是不对的。   “嗯……”谢青枫发出一声令人心痒的叹息,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我、我……情潮期提前了。”   晏秋帆愣了,突然慌乱:“这这这怎么办?怎么会这样?你、你带了抑制剂了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谢青枫的后颈,那处肌肤已经变得火红,有腺体的形状微微凸显,想来也应该是红肿发烫的。   鼻端的白檀味道越发地香浓,晏秋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完全地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想要给予对方安抚。   强大的水墨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谢青枫笼罩住,可是他的表情却更加痛苦。   “不行……我们没有标记过……alpha的信息素只会让我更难受……”他紧紧攥住晏秋帆胸口的衣料,手微微发抖,“可能这两天遇到你,激素波动有点大,导致、导致情潮期提前,抑制剂在车上,我、我没带过来……”   晏秋帆立刻收敛起自己的信息素,紧张道:“我去替你拿!”   “别、别走!”谢青枫抓住了他的手,下意识地与他十指相扣,杏仁眼中漾着水光,波光潋滟,“秋帆……临时标记我,可以吗?”   他靠在晏秋帆肩膀上,仰着头,目光里透着向往和欲念,两人的双唇挨得极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呼吸喷到晏秋帆脸上,带着致命的香气。   “可、可这……”年轻的alpha内心情绪翻滚,头脑中残存一丝清明,生怕自己太过草率,轻薄了喜欢的人,“你现在是不是有点迷糊……”   谢青枫抵住他的额头:“我很喜欢你,秋帆,从去年偶然看到你们的表演视频就、就很喜欢,我见了你本人,我更、更加唔——”   没等他说完,晏秋帆就捧住他的脸吻了上去。   再冷静的话就不是alpha了!   他深深吻着谢青枫,感觉怀里的身体软成一团,这才轻轻地把人转过去,吻住已经变得滚烫的后颈。   靠近对方的腺体,白檀香气充满鼻腔,晏秋帆越发意乱情迷,基因里的天性本能占据了主要地位,他几乎是粗暴地咬了下去,犬齿刺破腺体,将自己的信息素源源不断地注入进去。   谢青枫在他的怀中轻轻颤抖,随着临时标记的成功,他发出一串舒适的喟叹,整个人柔弱无骨地瘫在了晏秋帆的手臂上。   晏秋帆将他捞回自己怀里,这下才放心大胆地释放出信息素去安抚刚刚被他临时标记了的omega。   “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被微凉的水墨气息包裹,谢青枫血管中的灼热逐渐降低,身体变得舒适了许多,但汹涌澎湃的情潮并未褪去,alpha火热的呼吸喷在自己的耳际,令他心中另一种渴望逐渐变得充盈。   “继续吻我。”他勾住晏秋帆的脖子,“除非我喊停。”   ---   本来能够留在家里过夜的,但是唐鹭想着第二天能够早点去公司排练,还是打算回宿舍,便掐着时间在群里发了微信。   【鹭】:@秋帆,你完事了吗?我们能回去了吗?   【秋帆】:这话说的……他回家啦,你们可以回来了。   【霄霄最可爱】:帆哥你果然不行。   【秋帆】:嘿嘿,你帆哥最行!我那是心疼他。   【霄霄最可爱】:绝世好alpha「赞.jpg」   【鹭】:……   【云不晕】:那我们回去了啊,大概半小时到,@秋帆,你还有啥没收拾好的赶紧收拾。   唐鹭第一个回到了宿舍,一进门,惊呆了。   “晏秋帆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开空调干什么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凉气都跑没了!”小少爷气冲冲地对着正在沙发上喝茶的队友大嚷。   “你还能闻见什么味儿么?”晏秋帆紧张地问他。   唐鹭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使劲儿吸了口气,瞪着他:“只能闻见你发骚的味儿。”   “那就好。”晏秋帆松了口气,他鼻端还隐隐残留着谢青枫信息素的味道,这么香的白檀气息他一点都不想让别人闻见,就连景霄这个omega也不行。   唐鹭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先把客厅四敞大开的窗户都关了,然后坐到晏秋帆身边:“你俩真那个了?”   “没有。”晏秋帆摇摇头,脸上挂着无法自控的笑,“临时标记了。”   唐鹭怔了怔:“进展这么快?”   “他情潮期提前,没办法。”   唐鹭不可置信地说:“他一个医生,就算是玩骨头的,也不可能让这种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绝对是故意的。”   “是吗?”晏秋帆沉迷于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理会队友在说什么。   秋枫哥哥的嘴唇又软又弹,怎么亲都亲不够,腰真细,一只手臂就能搂过来,抱在腿上那么轻,像是没有重量。   唐鹭已经喝完了一瓶水,用空着的矿泉水瓶砸了砸他的脑壳:“你用用脑子!”   “就算是故意的又怎么样,我喜欢。”晏秋帆的发言非常恋爱脑。   “小心明天你就上热搜。”唐鹭比划着说,“著名男团LOTUS爱豆被指与粉丝发生不正当关系,信息素残留铁证如山。”   晏秋帆摇摇头:“不会的,谢医生不是那种人。”   “萍水相逢,你就那么相信对方?”   “当然,这就是心灵感应。”晏秋帆扭头看向唐鹭,“你跟凌教授没有这种感觉吗?”   唐鹭不甘示弱地说:“当然有,我俩心心相映着呢。”   只是那个与他心心相映的人,一直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他冲去浴室洗了个澡,又在网上看了很多开胯的视频,选了一个beta女up主的转给了凌青壁。   【熊孩子】:叔叔,可以照着这个练吗?   提心吊胆地等了一小会儿,唐鹭收到了回复。   【叔叔】:可以。   【熊孩子】:叔叔晚安!「比心.jpg」   这两个字就等同于“我不生气了”,笼罩在心头的最后一点阴霾也彻底散去,唐鹭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转过天来,他比别人在练舞室里待得时间都长,除了练习上一次凌青壁教他们的一组舞步,自己还主攻拉筋,好在他少年形体柔韧性还不错,本来就已经能劈竖叉,经过一整天练习,开胯劈横叉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刘云也直夸他做得到位。   唐鹭兴奋地让他帮自己拍了个视频,按捺不住地给凌青壁发了过去。   本来还想等明天上课给对方一个惊喜,可他实在等不及,现在就想得到叔叔的认可。   等了好久好久,才收到凌青壁的回复。   【叔叔】:不错。   小糖包看着屏幕,不知道自己笑得像个傻子。   他心心念念着第二天见到凌青壁的时候再好好给对方撒个娇,哄一哄,谁知到了舞蹈室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情景,整个人都愣了。   那个在叔叔身边笑得那么开怀的漂亮omega是谁?!   --------------------   哈哈哈小晏被谢医生吃得死死的。   谢医生对他是真的哈,本来就是小晏唯粉。   卓老师要登场了~ 第140章 热舞甜心(九)   唐鹭站在门口石化, 被后边追过来的景霄撞了一下。   “你怎么停——哇!这个omega大美人是谁?!”景霄感叹。   跟上来的刘云惊讶地说出了答案:“果然是卓老师!我没猜错!”   聊天的两人看向他们,凌青壁向几人笑着招手:“来来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五个人在他们面前排排站, 唐鹭面色阴沉,目光锁定那个omega。   他身形高挑,跟凌青壁差不多高,但整个人比对方小了一圈, 甚至比普通的omega显得还要瘦。可他瘦而不弱, 看得出身材十分挺拔, 身形比例非常完美, 脖颈修长,非常具有古典气质。   更重要的是, 这人也是长发, 但并未染色,墨黑墨黑的,扎成一个高马尾,配上他穿着的一件白纱长袍似的练舞服,简直比谪仙还要谪仙。   虽然他五官并不是最顶级的,但也是清丽的那种美,十分淡雅, 跟他整体的气质非常协调,令人过目不忘。   越是打量对方, 唐鹭心中越是妒火中烧, 感觉后背都像在被火焰炙烤着。   偏偏那人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却丝毫不在意, 微笑地向他点头示意, 极为大方自如。   “上次不是说要请一个同事来教大家古典舞动作吗?这位就是我们学校中国古典舞系的老师, 卓应闲老师。”凌青壁微笑地说,“刘云和晓武都熟哈。”   “熟!”   俩人见了卓应闲,既激动又胆怯,仿佛自己还在学院似的,见了老师大气都不敢出。   卓应闲冲他们笑了笑:“大家好。”   景霄、晏秋帆也热情回应,只有唐鹭阴沉着脸,仍旧死死盯着卓应闲。   “卓老师年纪不大吧?”他阴阳怪气地说,“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   没等卓应闲开口,凌青壁便主动介绍:“卓老师确实比较年轻,他从小学习古典舞,造诣很深,是学院特意邀请才在校任教,只要是对古典舞稍有些了解的,就会知道他的名气。”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唐鹭,“这次也是求他才来的,算是卖我一个面子。”   卓应闲觑了他一眼:“少来,你有什么面子,我来是因为喜欢LOTUS。”   凌青壁眉开眼笑:“那我算是帮你追星成功?那你可欠我一个人情了,这要怎么还?”   “欠着,不还!”卓应闲调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那么熟稔,那么亲密,看得唐鹭越发暴躁,脑门血管“砰砰”直跳,恨不能直接把凌青壁按到墙上,质问他和这个人到底什么关系,再狠狠亲吻他,即便不能标记,也要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向全世界宣告这个人是属于自己的,谁也不能夺走!   凌青壁觉察到了他的不对劲,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警告,没有示威,就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   这样的疏离让唐鹭浑身燥热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心脏就像缀了块石头,沉重得似乎再也飞扬不起来了。   凌青壁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开始了今天的练习。   他先让卓应闲给大家演示了第一次见面时所提到的那四个古典舞动作。   卓应闲不愧是古典舞大家,如果说刘云张晓武跳这几个动作只是合格、凌青壁跳得是完美,那他的演绎就是出神入化。   他对肢体的控制更加得心应手,就好像古代擅长轻功的大侠,跳起时的动作十分轻盈矫健,跳云里前空翻的时候,长袍衣摆在空中画出完美的半圆,倒踢紫金冠动作舒展,就像是在振翅飞翔,动作完成,落地时毫无声息,仿佛没有一点重量。   景霄夸张地感叹:“卓老师真的太棒了,我的天,打死我都学不出来这个感觉,O跟O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刘云得意道:“这才哪儿跟哪儿,我们上课的时候看得更多。”   “是啊,那简直是惊掉下巴。”张晓武说,“卓老师的剑舞一绝,那才是刚柔并济,谁看了都说惊艳。”   晏秋帆脑海里浮现出谢青枫的模样,禁不住勾起唇角:“我家谢医生也是行业翘楚。”   景霄小声问:“卓老师真是风华绝代……也不知道他有男朋友了吗?或者女朋友?”   “怎么,你还想OO恋?”晏秋帆打趣道,“见一个爱一个,你还挺海王的啊!”   景霄小脸一红:“我还是喜欢alpha,但是卓老师也不是特别O,又A又O……哎我在说什么,就算我想OO恋又能怎么样,反正也轮不到我和卓老师……”   “能想明白就好,哈哈!”张晓武说,“追卓老师的人不少,不过没听说过他有对象,没准跟凌教授一样,都不婚主义。”   刘云突然惊诧:“他俩别是地下恋了吧?!”   “卧槽有可能!”张晓武怔了怔,“他俩多般配啊!”   景霄嘿嘿笑了起来:“从现在开始嗑凌教授和卓老师的CP!”   晏秋帆突然干咳了几声,往唐鹭那边甩了个眼神,暗示他们几个别太high,没看见小少爷的脸都成黑锅底了么。   上次课他们就看出来唐鹭对凌青壁有意思,但总结下来,几人都觉得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谁也不太信凌青壁会喜欢他。   毕竟两人之间不管是年龄、阅历还是身份都相差太远,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唐鹭耳听八方,注意到队友们的小动作,但他始终沉着脸不吭声,努力控制自己,不想再在凌青壁面前失态。   虽然他心中嫉妒得厉害,但不得不承认,这卓老师的舞姿的确已臻化境。   alpha都有慕强心理,而眼前的这个omega确实强到耀眼,这让他心里更憋屈,想崇拜,又不甘心崇拜。   简单几个动作轻松做完,凌青壁看着少年们惊诧的表情,十分得意,拿出手机来:“再给你们看个绝的。”   见卓应闲从一旁拿出了一柄软剑,张晓武激动道:“是剑舞!剑舞!”   伴随着凌青壁手机里播放着的古风音乐,卓应闲挥动软剑翩翩起舞。   手里一拿起剑,他整个人的气质就变了,跟方才的温婉判若两人,整个人登时变得意气风发,活脱脱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   他手里的软剑舞得极快,阳光从练舞室的落地窗里照进来,被光亮的剑面反射,霎时间众人都被这闪烁的银光晃得睁不开眼。   这般神采飞扬的舞姿,让人立刻联想起了王维的《少年行》,“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刘云和张晓武十分不淡定,在旁边给他们解释。   “扫堂探海转接跨腿转!帅!”   “飞脚躺身,太舒展了!”   唐鹭看不出这些身法的名称,但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出色,一举一动都牵动别人的心弦。   这么优秀的男人,谁会不喜欢?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凌青壁身上,看到对方眼中浓重的欣赏之色,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像叔叔这般优秀的人,自然喜欢同样的优秀的,可我只会对他撒娇、耍赖,甚至强迫,换了我,会喜欢我自己吗?   就在小糖包的自我反省中,卓应闲一个跨腿空转接落地滑跪,结束了这次剑舞的表演。   在场之人纷纷激动地鼓掌,发出叫好声。   “卓老师绝了!”   “有生之年系列!”   “啊啊啊这怎么学得会啊!”   卓应闲微微躬身致谢,神态自信而大方:“术业有专攻,大家的hip-pop跳得也很棒啊,这没有可比性,这次能够将这两种舞蹈结合起来,确实是一次很好的交流,期待凌教授的创意编舞。”   “我出马自然是完美的!”凌青壁自信满满地说,“一流的编舞配一流的舞者,这次一定会产生令人惊艳的火花。”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是看着唐鹭的,让失落已久的少年突然振奋。   一流的舞者,他是在说我吗?   仿佛是为了确认唐鹭的猜测,凌青壁肯定地冲他微微一点头,脸上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唐鹭一扫之前的憋屈,立刻心花怒放。   对,我也有我的优势,我也很优秀!   我要让叔叔看到我的闪光点!   既然是古典舞和hip-pop的结合,凌青壁自然还是把这些古典舞动作做了改良的,重点突出古典舞的舒展、柔美和气韵,接下来,就由卓应闲来示范了这些改良过的动作。   唐鹭摒弃了全部杂念,学得非常认真,尽管动作还带着一些hip-pop的感觉,但做起那些古典舞动作也有模有样。   满身大汗的少年肩背挺直,身形提拔,像一棵茁壮的小白杨,凌青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量他,目光中的欣赏也是掩饰不住的。   他请卓应闲来帮忙,纯粹因为对方就是古典舞大拿,并没有要故意气唐鹭的意思——他还没有那么幼稚,况且他没打算接受对方的感情,更不会用这样的小手段。   但是看到少年因为吃醋而生气,凌青壁却莫名开心,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着实不错。   当然他也只是开心了一下,然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坏。   明明不想接受别人的喜欢,却还因为这喜欢而开心。   人类的情绪还真是复杂、别扭又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呀!   由于卓应闲只是抽空来一天,今天的练习便也扩充到了全天,中午唐鹞特意跑回公司来请他和凌青壁吃饭,两人拒绝了去饭馆的邀请,表示就在公司食堂吃午饭就可以。   还有别的练习生每天在公司训练,中午食堂十分热闹。本来大家都想跟卓应闲一桌,但因为唐鹞在,LOTUS成员就没凑过去,五个人单独坐在别的桌边,离他们三个隔了一段距离。   唐鹭平时吃得不多,但因为今天体力消耗过大,他一直埋头干饭,时不时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凌青壁他们。   卓老师明显不善应酬,只摆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   唐大鹞可真烦人,没看出来人家都不好意思吃了吗,自己说话吃饭两不耽误,也不怕喷着人家;   叔叔是个场面人,看起来应付自如,时不时接着大鹞的话,还能照顾卓应闲,给他碗里夹菜,这人可真是细心。   唐鹭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他不想看凌青壁照顾别人,不是因为拈酸吃醋,而是因为心疼。   他想照顾叔叔,想为对方撑起一片天。   说来也真是奇怪,明明凌青壁并不软弱,唐鹭却只想为他披荆斩棘。   这感情是很突如其来,又汹涌澎湃,他也不明白原因,只是深刻地认清了这个结果。   中午吃过饭,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他犹犹豫豫走到凌青壁的休息室门口,想要敲门进去,但又迟疑,一来不知道卓应闲是不是在里边,二来他忽然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   道歉已经没必要了,他已经练好了横叉,获得了凌青壁的认可,那一篇应该翻过去了,无需再提。   再挖心掏肺地说自己有多喜欢对方吗?   只停留在嘴上的喜欢,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正转身要走,门突然开了,凌青壁站在门口,要笑不笑地问他:“跑什么?”   “谁要跑了?!”唐鹭嘴硬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凌青壁勾了勾唇角:“我听觉很敏锐。”   “卓……卓老师在里边吗?”唐鹭站着没动,越过凌青壁肩膀向里边望去。   “他去景霄的omega休息室了,这里只有我自己。”凌青壁挑眉看他,“进来吗?”   唐鹭垂眸,侧身擦着他的胸口进了房间。   休息室里也是一套组合沙发,两个单座,一个长条,唐鹭想了想,坐在了一头的单座里,似乎是用行动来避免自己太过孟浪。   凌青壁坐在长条沙发上,摆弄着茶几上边茶海里搁着的各种茶具用品,洗茶、冲茶、分茶,有条不紊。   唐鹭看着他骨节匀称修长的手,坐在那里姿态优美的身形,禁不住口干舌燥,心脏又开始怦怦直跳。   他忍不住提醒自己,唐鹭,思想纯洁点,别总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凌青壁分好茶,递了一杯给他,唐鹭双手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两人各自沉默地啜着茶,气氛有一些凝滞。   “你做得很好,上次是我话说重了。”凌青壁突然道。   唐鹭莫名慌张地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对方一双笑眼,又立刻垂下了眼。   他干咳了一声,又喝了口茶,才说:“没有,你说得对,我不该走神。”   孩子实在不会掩饰,凌青壁看得出,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还是有浓浓的占有欲,好似在用全身的力量在苦苦压制。   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了些,看着怪让人心疼。   我有这么大魅力么?凌教授犯了难。   片刻后他又自我认定,魅力确实还是有的,但这孩子突如其来的感情也太浓厚了,是我岁数大了理解不了。   沉默的气氛太尴尬,凌青壁打算破冰,他叫唐鹭进来,其实也是这一上午见对方都闷闷不乐,有点不落忍,想为孩子做做思想工作。   “小唐——”   此言一出,唐鹭立刻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为他这见外的称呼而强烈不满。   但少年似乎知道自己不该强求,复又低下了头。   凌青壁没打算改称呼,继续说了下去:“人有各自擅长的领域,领域不同,互相看着都是神,就像我看物理学家、航天员那样。细分到舞种也是一样,我的古典舞水平,在阿闲、嗯,你们卓老师面前,也不够看的,但他的现代舞又肯定不如我。我们俩的hip-pop也肯定不如你们。”   “你们LOTUS能有这么大的名气,也是靠你们自己的本事赚来的,年轻人可以虚心学习,但是没必要怀疑自己的能力。”   他这是在……安慰我?   唐鹭倏地坐直了腰,看着凌青壁的眼神里又有星星在闪烁。   “叔叔,你别对我这么好,你不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alpha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我现在又想吻你了怎么办。”   --------------------   嘿嘿嘿……不知道大噶有没有看出来,其实凌教授很会拿捏小糖包的,刚开始为了训狗(小狼狗的狗),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现在心里有了波澜,就是逼着自己冷脸,接着有不忍心,想给他呼噜呼噜毛……   至于卓老师,当初在他的那篇文里,给他的设定就是参考了古典舞演员,他在文里还跳过剑器舞,现在也算是一起实现了平行空间人设了。 第141章 热舞甜心(十)   凌青壁对他这套算是有点免疫了, 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面不改色回答:“忍回去。”   两人算是刚刚和好, 唐鹭不敢造次, 生怕再惹得人发火,于是就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得寸进尺。   但他的心情仍是澎湃的,看着凌青壁的模样, 心里想的是志在必得。   不急不急, 慢慢追。   但有件事得先搞清楚。   “叔叔, 卓老师对你……或者你对他, 都没什么吧?”唐鹭认真问道。   凌青壁本来不想回答,但又怕被他觉得自己在吊人, 于是坦诚相告:“没有, 我俩纯粹是同事和朋友。”   “这么好的omega,跟你又有共同语言,你怎么不动心呢?”   凌青壁没好气地觑他一眼:“人好不好,跟动不动心,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所以叔叔也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原因、也是不分时间地点、甚至时间长短的, 对不对?”唐鹭认真地看着他。   凌青壁轻笑一声:“套路我呢?”   “没有,只是向前辈请教。”唐鹭乖巧.jpg。   “就算是年龄大一点, 我也不是事事都能当你的前辈, 还是换个问题吧。”凌青壁重新烧上水,转而问道, “你才十八, 之后就不上学了吗?会不会觉得有些可惜?当爱豆也并不妨碍你学习。”   唐鹭笑得露出两颗小梨涡:“我做事喜欢一心一意。”   喜欢一个人也是这样。   “那你将来什么打算?一直走演艺这条路吗?”   “叔叔如果看过我的资料, 就一定知道我上学早,不到十八岁就高中毕业了。”凌青壁愿意了解自己,这是件好事,唐鹭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跟我爸妈商量好了,中间两年gap year,让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之后就考大学,认真学习。”   “可是LOTUS这么火,两年之后你舍得离开吗?”凌青壁不禁疑惑,娱乐圈就是名利场,能轻松放下名利的人可不多见,何况一个年轻的孩子。   唐鹭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有才华,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归,况且粉丝也愿意看他们的爱豆成长吧,我相信真爱粉是不会跑路的——就算跑路,我也有本事把他们再拉回来。”   凌青壁抿唇微笑,有自信的小糖包,酷酷的很帅气。   “你想学什么专业?舞蹈吗?”他继续问道。   “叔叔要收我做学生?我可不干,之前说过了,师生恋是不道德的。”唐鹭促狭地笑了笑,“我想学生物,或者农林。”   这还真是凌青壁没有想到过的答案:“为什么?”   “在文艺圈子里泡久了,想学学理工科,平衡一下。”唐鹭懒散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我妈特别喜欢荷花,我想学农林,将来为她种一大片荷塘。”   凌青壁被少年的脑回路逗乐了:“不特意学农林,也不影响种荷塘吧。”   “嘿嘿,都行,反正我还有一年多时间去考虑,总能找到自己做事的目标。”   水开了,凌青壁重复洗茶、泡茶和分茶的流程,给唐鹭的茶杯满上,举起自己手里这杯:“不管你将来想做什么,预祝你成功。”   唐鹭端起杯子与他轻轻碰了一下:“多谢叔叔厚爱。”   少年仰头将茶一饮而尽,目光灼灼地看着凌青壁,心想,叔叔,我不会放弃对你的追求。   这是一句给自己的承诺,他并没有宣之于口,但是凌青壁看到他眼里闪烁的星星,没来由心里一阵悸动。   在以前被别人追求的经历中,他还从来没有抵抗得这么艰难过。   午间一番谈话,彻底解开了两人上次的不快,下午的练习中唐鹭更加卖力,一丝不苟地排练,对卓应闲的敌意也降低了许多,热情地围着对方问这问那,希望他帮自己纠正姿势。   卓应闲不厌其烦地讲解,唐鹭也靠一张巧嘴把他哄得十分开心,半天下来,两人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卓老师,你说喜欢我们团,那你最喜欢哪一个队员?”小糖包笑嘻嘻地追问。   “都喜欢。”卓老师俨然端水大师。   唐鹭乐道:“没说实话,难道是喜欢我?”   “自恋吧你!”卓应闲笑道,转头看了看正苦练舞姿的其他人,然后小声说,“我喜欢景霄,崽崽实在太可爱了!”   唐鹭:“!!”   “这要让他听见,非得跟你OO恋不可。”他难以置信地说,“我真以为是我,毕竟云哥武哥都是你学生,你不可能对他俩感兴趣,秋帆傻乎乎的,景霄又是个omega,没想到你竟是爸爸粉!”   卓应闲笑得前仰后合:“那就别告诉他,我一个人悄悄当个爸爸粉就行了。”   “要不要我替你跟他要签名照?”唐鹭凑过去,小声问。   卓应闲立刻点头:“签名照、绝版明信片、写真集,一个都不能少!”   唐鹭搭着他的肩膀,得意道:“等我给你准备个大礼包!”   凌青壁一边给其他人纠正动作,一边注意到这俩人亲昵地窃窃私语。   虽然知道他们两个比南极冰川还纯洁,但他莫名其妙心里有点发紧。   啧,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下午的时间飞逝而过,五点钟凌青壁叫了停,表示今天的排练到此结束,之后大家可以继续自己练习。   “秋帆,你的脚怎么样了?”他问道。   晏秋帆连忙回答:“差不多快好了,下周可以跟着一起排练。”   “那就好,保险起见,不会给你安排太强的脚上动作。”凌青壁说,“别太介意。”   “不会不会,教授也是为了我好。”晏秋帆连连摆手。   凌青壁手机响了,他去角落里接电话,所有人席地而坐,打算先歇一会儿再去洗澡。   “老聂来接你了。”接完电话,他促狭地戳了戳卓应闲的肩膀。   卓应闲一怔,脸上突然泛红:“他不是说来不了吗?”   “那我可不知道,你自己问他。刚刚在门口给我打电话,让保安放行呢。”   唐鹭小耳朵一直支棱着,听两人的谈话,心里嘀咕,这“老聂”是谁?   看卓老师的反应,似乎有猫腻?   片刻后,问题得到了解答,练舞室的门被敲响,接着有人推门进来,是个人高马大的alpha,相貌英俊绝伦,一双深窝眼含着笑意,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想找的人,看到对方之后,唇角也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阿闲!”他眼里似乎没有别人,只顾看向卓应闲。   “汉哥!”   唐鹭只感觉到一团白光从自己眼前划过,接着就看到这位卓老师像个小孩一样往那人身上跳,对方稳稳接住他,托着他的屁股紧紧抱在一起。   卓应闲轻声问:“怎么突然来了?”   “难得今天能按点下班,想给你个惊喜。”对方宠溺地说。   两人甚至有一点信息素跑了出来,唐鹭已经知道卓应闲是酸甜的青梅味,现在闻到的另一股是青竹气息,温柔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想必是这位“老聂”的。   青梅与青竹,这一对连信息素都很配。   而且这位alpha应该是刚下班就赶过来了,身上还穿着笔挺的警服,有制服加持,整个人充满禁欲的魅力,而他怀中抱着的又是一个又娇又美的、仙子一般的omega,深蓝映着纯白,这副画面别提多好看了。   看来卓应闲没打算掩饰两人的关系,练舞室里其他人都惊呆了。   景霄惊讶地感叹:“又是哪里来的顶级alpha,和卓老师真是天生一对,我死心了!”   刘云和张晓武也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离开学校真的太久了。”   唐鹭这下放了心,这两位一看就是情比金坚,叔叔这边危险解除!   晏秋帆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心里暗戳戳地想——我和谢医生也是这么配!   他正想着,手里握着的手机震了一下,正是谢青枫给他回的消息。   【青枫哥】:可以啊,周末我有时间,还去你们宿舍吧?顺便检查下你的脚踝。   【弟弟】:嗯,没问题。   【青枫哥】:不用清场,免得麻烦别人。   【弟弟】:嘿嘿,明白~   卓应闲没有介绍他的alpha是谁,只是拿起了自己的东西,匆忙跟大家道了别,便和对方手牵手离开。   等他们一走,所有人目光“唰”地转向凌青壁,全都是一副八卦的神情。   凌青壁无可奈何:“那是我们的一个朋友,身份你们也看见了,不用我多说,他俩从小竹马竹马——知道你们卓老师为什么别人都追不走了吧?”   “啧啧啧!难怪!”刘云感叹道,“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呀!”   大家瞎聊着站起身,准备去洗澡,等人都走光了,唐鹭才凑近了凌青壁,仰着小脸,认真地问道:“叔叔没有一出生就在罗马的竹马吧?”   凌青壁喝着保温杯里的枸杞菊花茶,觑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我周日去柏华大厦的那个摄影棚拍广告,那地儿离舞蹈学院挺近的,叔叔要不要来看我?”唐鹭没有追问,转而发出了邀请。   凌青壁挑眉:“我离舞蹈学院不近,再说你拍广告有什么好看的。”   “我和我表妹一起拍,要跳段舞,叔叔来指点一下呗。”唐鹭笑得眉眼弯弯。   凌青壁盖上杯盖,摸了一把他的发顶:“那是另外的价钱,别想白嫖我。”   ---   尽管对方没答应,但唐鹭也没有多失落,本来他也没觉得凌青壁会答应,邀请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一杆的事儿。   这两天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微信,凌青壁从只回表情包和五个字以内的文字逐渐回复得多了些,这也让小糖包越发开心,心情一直很美好,周日上午满怀期待地出发去拍广告。   晏秋帆知道他不在,就把跟谢青枫的约会定在了今天,俩人可以在自己房间待着,免得还要把其他人赶出去。   刘云、张晓武和景霄一听说谢医生要来,自然早早就蹲守在了客厅里,尤其景霄,听晏秋帆把这位omega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好奇心爆棚,连美容觉都不睡了,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一听门铃响,整个人立刻弹了起来。   晏秋帆还是亲自去接的,他的脚腕本就伤得不重,这会儿好得差不多,已经不用拄拐了,但是谢青枫还是不放心,非要扶着他,免得左脚受力过重。   两人就是这么互相搀扶地进了门,抬头就看见面前三个人脸上如出一辙的姨母笑。   景霄激动地打招呼:“谢医生你好!总算见到本人了!”   “你好,景霄。”谢青枫淡淡微笑,“秋帆也常常提起你们。”   刘云和张晓武也跟他打了招呼,他同样礼貌回应,然后看了眼晏秋帆:“去你房间吧,别打扰别人。”   “嗯,这边。”一见谢青枫,晏秋帆眼里完全没了别人,直接把人往自己屋里带。   张晓武望着他们的背影,小声说:“这谢医生,这么高冷的吗?”   “嗐,你不懂,对所有人高冷,只对一个人热情,这才香啊!”景霄感叹道,“秋帆哥真是走了狗屎运。”   晏秋帆和唐鹭的房间不小,有自己单独的洗手间,两人各有各的床铺、衣柜和书桌,风格泾渭分明——至少小少爷是没有叠被子的习惯的,床铺有点乱,除了夏凉被,还有几件换下来的衣服堆在上边。   谢青枫看到旁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铺,确定是晏秋帆的,把他搀扶了过去。   晏秋帆也心虚得很,不知道自己精心整理过的内务在爱整洁的谢医生看来合不合格。   但谢青枫什么都没说,从自己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打开取出了一只灰色的运动护踝。   “虽然是快好了,但也得注意,免得再受伤。”他捧起晏秋帆的脚,亲自替对方戴上,“训练的时候也记得戴着。”   都临时标记过了,晏秋帆见到他还是会紧张得心扑通扑通跳,尤其被他触碰到皮肤,尽管只是脚腕,那也像过了电似的。   等谢青枫帮他戴好护踝,淡淡笑着看着他不说话的时候,小晏同学吞了吞口水,终于还是一下子把对方扑倒在了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白皙俊秀的面孔慢慢染上一层红晕,才结结巴巴地说:“哥、哥哥,我好想你……要是能天天见面就好了。”   “我也想你。”谢青枫那双纯情的杏仁眼里沾染了欲念,“尤其是临时标记之后,每天每天都在想你。”   他箍住晏秋帆的后颈,意思明确地向下压了压。   年轻的alpha获得了许可,凶狠地吻了下去。   水墨白檀的气息在房间里交融,原本淡雅的味道,竟也有这么热辣的一面。   -------------------- 第142章 热舞甜心(十一)   花雨深已经提前到了影棚的化妆室, 她知道唐鹭一定会踩着点来,因此并没让化妆师给她化妆, 早等晚等都是等, 免得早早化了妆,等人的时候会脱妆。   她刚接了一部古装偶像剧,过两周就会开机,这会儿她把剧本拿了过来, 想熟悉熟悉台词。   周靖就像门神一样杵在门口, 人站得笔挺, 面无表情, 目视前方,如果不是眼睛时不时地眨一下, 简直就像个雕像。   保镖换了半个多月, 这人跟自己每天说话不超过十句,大多数都是“好的”、“明白”这样的短句,连个复杂句都没有。但他比此前所有的保镖都要尽心负责,就算有只苍蝇落在她身上,他都会第一时间替她赶走。   跟周靖相处,花雨深特别有安全感,也特别有好感。   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越见他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就越想逗他, 想看他活泼开朗的一面。   这人才二十出头, 还当过兵,应当有这一面的吧?   “周靖。”花雨深坐在沙发上, 轻声细语地喊他。   听到老板的呼唤, 周靖向她转过身来, 依旧没有出声,也没什么表情,默默等待她发号施令。   花雨深冲他招手:“你过来,帮我个忙。”   周靖走到她跟前,沉默地看着她。   “坐下,坐沙发上。”   周靖看了看她坐的狭窄的双人座沙发,头顶缓缓冒出个问号。   花雨深拍着旁边的空座:“就坐这儿。”   周靖寻思,觉得不行,这沙发实在太短了,就算是两个女孩也得挤着坐,自己坐过去,离老板就太近了。   不妥不妥。   这化妆间比较简陋,他来回看了看,一屁股坐在了沙发对面的塑料折叠桌上,然后就听“咔咔”几声,脆弱的折叠桌发出弯折了的声音,桌腿快要散架,桌板也降低了大概有十厘米的高度。   周靖:“……”   花雨深:“……”   “你要实在别扭,就把化妆台对面的折叠椅拖过来吧。”她着实没料到这人会有这个举动,蠢萌蠢萌的,怪可爱的。   纵使周靖脸不白,此刻也看得出脸颊和耳根都红透了,他低着头拖过折叠椅,以部队的端正坐姿,在花雨深面前正襟危坐。   花雨深忍不住乐了:“别这么拘谨,你随意点。”   “嗯。”周靖动都没动。   花雨深好奇地逗他:“嗯什么?你哪儿放松了?”   周靖挺胸抬头:“呼吸放松了。”   花雨深:“……”   行吧。   “你陪我对对台词。”她把手里打印出来的剧本递给周靖,“第十五场,我是女主唐臻,你是男主叶庭轩。”   周靖懵了:“我?”   “是啊,别人我也不放心,签了保密协议的。”花雨深晃了晃手上的剧本,开玩笑地说,“你不会不识字吧?快接着,挺沉的。”   周靖无奈接过剧本,看到她说的第十五场,好么,上来就是吻戏。   他尴尬地抬头看了看花雨深,小丫头笑了笑:“吻戏不用,说下边的词儿就行,你念,我背。”   “好、好吧。”周靖目光落在剧本上,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开始念,“还、还想跑?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多……想亲你,也、也不知道,我、我忍得多辛苦……”   念到这里,他的脸已经成了块大红布,求饶地抬头看了眼花雨深。   这是男女主两人经历了地震,共同落入一个山洞里,终于互相表明心迹、亲吻之后的一场戏,男主激动得很,一改之前的内敛,向女主说明自己内心的悸动。   本来是浪漫带点骚气的台词,被周靖说得跟语言功能不全似的。   花雨深强忍住笑,绷着脸扬了扬下巴,不容置疑地说:“继续。”   周靖叹了口气,又深深吸了口气,继续念:“我、我有很多……不堪的想法,全都是、关于你。”   这什么不正经台词?!   下边还有女主亲男主,这段自然是不会排练,花雨深眯着眼,背着方才记下的台词,入戏地露出了属于女主的促狭表情,看着周靖:“我不跑,子昂,你有什么不堪的想法,说来听听?”   她的眼睛又大又漂亮,跟唐鹭是如出一辙的桃花眼,被她顶级女性omega加持得更加旖旎动人,这般含着笑意和情意,俏皮地看人的时候,谁也扛不住。   周靖感觉这一刻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并都停了,他想躲来着,可眼睛有它们自己的意志,怔怔地看着花雨深,一动不动。   花雨深轻笑一声:“愣什么,念词儿啊!”   “哦哦……”纵使屋里开着空调,周靖已经紧张得满头大汗,他赶忙往下看,这是个穿越剧,女主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于是接下来男主的台词是,“你们、你们那个时候的女子……说话,都、都这般大胆吗?”   确实大胆!big胆!   花雨深依旧入戏地扮演着唐臻,笑弯了眼睛:“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周靖对着她着笑容,越发心慌气短,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又吞咽了一下几乎不存在的口水,把剧本快攥烂了,才往下说台词。   “不悔,臻臻,我、我永远不会、不会后悔……”   “嚯!我这是误闯了什么表白现场了吗?”   唐鹭坏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把浑身紧绷的周靖吓了个哆嗦,他立刻“倏”地站起身,浑身绷成一块钢板,胸口剧烈起伏,脸红脖子粗,哽了哽,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花雨深本来就只想趁没有人的时候逗逗他,这会儿被别人撞见,心里反而不落忍,从他手里抽出剧本,对唐鹭说:“瞎说什么,我要是传出去绯闻就赖你,他帮我对台词呢。”   “开个玩笑,哥们,别紧张。”唐鹭走过来,拍了拍周靖的肩膀。   周靖拘谨地点点头,重新站到了门口。   花雨深看着他连呼吸都紧绷着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有一点点莫名的失落,还有一种说不太清楚的感觉。   唐鹞陪着唐鹭来的,见人都到了位,他直接通知了化妆师过来给俩人上妆。   化妆的时候,唐鹭一直盯着手机,甚至调出凌青壁的对话框盯着,看看会不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等了又等,对话框始终毫无波澜。   他心里有一点点小失落,但又没有太失落——看拍广告也确实没什么意思,叔叔肯定没兴趣。   广告脚本是早就确定好的,主要内容就是一群潮男潮女在一个赛博朋克的街景下跳街舞,不过唐鹭和花雨深拍的时候是在绿幕前边。   化好妆、做好造型,换上衣服,两个人去棚里跟伴舞的演员一起练习了一遍,那些舞蹈动作很简单,复杂的也会由其他人来做,免得毁了主角妆容。   唐鹭本就是男团成员,这几个动作对他来说小菜一碟,花雨深天生节奏感和舞感也不错,总之是完全没掉链子,中午大家也没停工,一口气把广告拍完,到了下午三点半,总算是收工了。   两人在化妆间卸妆,吃了唐鹞派人给他们买的盒饭,稍微歇了一会儿,换好衣服之后,四点半钟,大家一块离开柏华大厦。   花雨深是被私生吓怕了,走哪都会带着周靖,人多杂乱的场合还会另外带着六个保镖,这事儿也是她屡次被黑的黑点,但没办法,保命要紧。不过今天是完全不公开的行程,她除了周靖之外,只带了两个保镖。   LOTUS虽然也是炙手可热的男团,但毕竟是五个大小伙子,还有两个顶级alpha,不太怕私生,私生也不太敢轻举妄动,他们只有参加大型活动才会带保镖,或者蹭别人的保镖。   今天唐鹭一个人单独活动,有唐鹞陪着,坐的还是公司比较不常出门的车,自然不带保镖,他自己觉得十分安全。   这会儿他、花雨深、唐鹞、周靖,还有另外两个保镖坐着同一趟电梯下楼,没有去地库,而是打算到写字楼门口去坐车,谁知道刚从电梯出来,就被几个年轻男女围住了。   这些人都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看到唐鹭和花雨深就激动地尖叫。   “啊啊啊啊啊!是唐鹭!老公我爱你!”   “小花果然也在!真人比上镜还好看!”   “小花,你是我的女神!”   他们一涌而上,有两个人纠缠住两个保镖,剩下几个冲过去就向花雨深和唐鹭伸手,在他们身上胡乱摸索,唐鹭戴的棒球帽都被一个人摘走了,另外还有一个离得远,举起单反不停拍照。   这些人出现得太突然,两个保镖完全不够用的,唐鹞也冲上前去推搡。   “我警告你们啊,你们这是跟踪,是违法!我保留起诉你们的权利!”   然而那些人充耳不闻,还在叫嚷着有多喜欢花雨深和唐鹭。   方才见到这些人的时候,周靖就下意识地将花雨深挡在了身后,然而他一个人完全挡不住几个人的攻势,唐鹭也挺身而出,和周靖一起护住她。   然而这样一来,他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从电梯往大门去的路并不远,但变得异常艰难,而他也被人占了无数便宜,手臂、腰、屁股都被摸了,甚至刚绑好的头发也被拽散了。   大厦的保安也冲过来帮忙,可他们毕竟投鼠忌器,而那些疯狂的私生又过于疯狂,一时间大厦的大厅里乱成一团,鬼哭狼嚎。   这些私生里应该是有个alpha,突然释放了信息素,是非常难闻的一种化学气味。   为了花雨深的安全,她的保镖全是beta,在场的自己人只有唐鹭是alpha,他下意识地想要释放信息素,想要跟私生对抗。   唐鹞感受不到信息素,但是看着花雨深已经快晕倒的样子,意识到不对,转头制止唐鹭:“别用信息素!”   信息素相对算是个人隐私,公司从来没有公布过旗下艺人信息素气味,也是怕会被有心人利用。   大厦的两个保安是alpha,释放出信息素与之抗衡,可惜他们的等级比对方要低,两个人都抗不过对方那一个。   花雨深被熏得头晕脑胀,但这是小问题,就怕她受到影响,被迫情潮期提前。   周靖一边护住她,一边奋力拨开人群,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把人抱起来,可对方毕竟是一个omega姑娘,他十分迟疑。   就在这乱七八糟的时刻,唐鹭突然听到了个熟悉的声音——“小周,果断点,抱起人来跑,分头行动!”   还没来得及循声看过去,他就感觉自己被人抓住手腕,像拔萝卜一样从人群中被拽了出去。   而周靖也当机立断,将花雨深打横抱起来,用后背撞开几个人,两个保镖和唐鹞看出他的意图,帮他打开了一条通道,让他俩迅速脱身。   “老板,坚持一下!”周靖抱着娇小的花雨深冲出了写字楼大门,他们要坐的保姆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想都没想就拉开后门坐了进去,催促司机,“快开车!”   司机见他俩这样,知道出了事,想都没想就踩下了油门,立刻上了路。   周靖松了口气,想把花雨深放在旁边座位上,谁知他一动,缩在他怀里的女孩就紧紧拽住了他的前襟。   “别动……我好难受,再抱我一会儿。”花雨深喃喃地说。   周靖看她面色涨红,呼吸急速,担心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花雨深有气无力:“好点了……”   “可惜我不是alpha,不然我一定替你教训那个私生!”周靖懊恼地说。   “傻瓜,alpha……有什么好,放出信息素,我同样会感觉难受。”花雨深往他的怀里钻了钻,“还是beta好,让人觉得安全。”   周靖的耳根又烫了起来:“这次怪我保护不力,我应该再提高警觉的。”   “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对方人数又多,自然占优势。”花雨深撩起眼皮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用不着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怀里的女孩实在太漂亮,周靖多看一眼都觉得心脏怦怦跳,赶忙挪开了目光,紧张地吞咽口水:“你、你现在没有那个情、情……嗯就是受影响什么的……”   花雨深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没有,那人还没那么大本事,我就是头晕恶心……”其实现在已经好多了,但是她莫名就是想赖在周靖怀里不走,于是抱紧了他的腰,“你抱着就很舒服,能不能多抱会儿?”   温香软玉抱满怀,周靖此刻脸、耳朵和脖子都红了,据说花雨深的信息素是樱花味,他现在好像隐隐约约能闻到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但老板都发话了,他自然要听老板的,于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心里欢喜又失落。   这么好的一个omega女孩,将来自然要婚配一个对她无比宠溺的顶级alpha,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只配仰望,哪敢喜欢。   可是他并不知道,怀里的花雨深,其实就是在这一刻怦然心动的。   另一边,唐鹭被拽进了一个滚烫的胸膛,凌青壁结实有力的臂膀勾着他的肩膀,带着他飞快往另一个方向跑。   闻到对方熟悉的气息,唐鹭的心立刻就安定下来,什么都没问,乖乖跟着走,他们到了地下车库,坐进了凌青壁车里。   凌青壁丝毫没有犹豫,立刻发动汽车开了出去,直到驶出车库,上了街道主路之后才松了口气,偏头看了眼唐鹭,问道:“没事吧?”   唐鹭当然没事,这种小场面还吓不到他,此刻令他兴奋的是另一件事:“叔叔,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 第143章 热舞甜心(十二)   为什么?凌叔叔也不知道。   鬼使神差罢了。   今天他正好闲来无事, 早上睁眼就想起了唐鹭说要来这儿拍广告。   去是不可能去的,人家拍广告, 我去做什么?凌青壁想, 本来就不感兴趣,唐鹭对自己还有这么个意思,那就更不能去了。   然而一天下来,他脑子简直就被这件事卡住了, 完全想不了别的, 全是关于唐鹭拍广告的发散思维, 书看不下去, 视频看着走神,刷个微博, 还全都是唐鹭和花雨深代言自家品牌的“小道消息”。   到了下午四点, 凌青壁终于坐不住了,心想,对,我可以去看看周靖,不是因为唐鹭。   但是开口就完全不是这回事了,他说:“这边底商有家咖啡馆的咖啡不错,我过来想坐会儿。”   “哦……”唐鹭颧骨持续升天, 嘴角根本落不下来,他才不信凌青壁是来喝咖啡的, 但是对方说是就是吧。   看破不说破, 朋友才能做。   看着道路两旁的景物飞快后退,唐鹭心生一计, 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瘫在了车座上。   凌青壁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有没有事?”   “有一点头晕。”唐鹭闭上眼,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散落的长发垂在肩上,营造出一种娇花既视感,“本来跳了一天就有点累,刚刚那个人的信息素太难闻了,放得又冲,我觉得恶心。”   “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不行,被人看见肯定又要在网上乱写。我一个顶级alpha居然被别人信息素放倒,太没面子了。”唐鹭哀怨道,“今天的事儿还不知道会不会发酵,希望唐大鹞能好好处理。”   凌青壁安慰道:“没事的,现在大家都很痛恨私生,再说唐总经验丰富,肯定能处理到位。”   唐鹭侧身背对着他,撒娇地说:“但愿吧……叔叔,我可能还有点晕车了,咱能不能在附近找个地方歇会儿?”   看着他这副模样,凌青壁心里不是没数,叹了口气,一打方向盘,往自己家的方向开去。   他家确实就在舞蹈学院附近,为了上班方便,他也不会买得太远。   车停进地库,唐鹭焉了吧唧地下车,靠在凌青壁身上,大热天两个alpha贴在一起,没走几步就出了汗,但凌青壁十分配合他的演出,不管多热,都尽心尽力搂着他,甚至在有人经过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挡着他的脸。   进了家门,唐鹭长叹一声,转身就整个抱住了凌青壁,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同时用眼角余光迅速扫了一遍周围的陈设。   叔叔家里不小,盲猜三室一厅,装修简约大方,很有艺术气息,收拾得相对整洁,又不是样板间那种一尘不染的感觉,看过去非常有个人特色,令人感觉舒适。   “哎呀我不行了不行了!叔叔,我想上床躺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请求,“能不能去你床上?有你的味道我会觉得安心。”   凌青壁没有提出异议,径直把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轻手轻脚地放上床,打开了空调,又拿了一瓶冰水给他。   不是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因为另外两个房间一个改成了书房,一个改成了影音室,确实没有地方可以给唐鹭休息。   但他也做好了今天要跟熊孩子推拉一番的觉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对唐鹭狠不下心来,声色俱厉一次最后是自己觉得内疚,现在只能跟对方打太极。   或者……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位身娇体弱的唐“黛玉”突然间就现了原形,一把拉住他往床上一拽,翻身将人压住,嘿嘿坏笑着说:“叔叔,你怎么这么好骗?”   少年脸还热得有点发红,长发垂下来,衬得垂着的眉眼显得深邃英俊,凌青壁脑子里想的是拒绝,身体却做出了相反的举动,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觉得眼前的人真是赏心悦目。   这个动作取悦到了唐鹭,也让他受到了某种鼓励,低头便吻上了凌青壁的唇。   上次亲吻还是第一次相见那天,隔了一周,感情沉淀得越发浓厚,这亲吻也就变得越发凶狠。   凌青壁原本就不坚定的意志渐渐土崩瓦解,少年的直抒胸臆更是令他心门上的防线形同虚设。   唐鹭下意识地放出信息素,是alpha本能地想要圈住自己的“猎物”。   凌青壁也可以释放他的信息素,与唐鹭抗衡,AA恋的刺激之处就在这里,是两个alpha之间的角力。   出乎唐鹭的意料,凌青壁并没有大量释放信息素,海盐的气息只是比平时重了一点点,但完全没有攻击性。   唐鹭把这样的反应视作对方的认同和臣服。   霎时间,焦糖的香甜味道充满了整个房间,把凌青壁重重包裹起来,令他更加头晕脑胀。   唐鹭长发有点碍事,他抿到耳后好几次,都簌簌地掉了回来,遮挡他的视线。   “叔叔,你这里有没有能绑头发的?”   凌青壁下意识地指了指床头柜,唐鹭“哗”地拉开抽屉,看见有一枚黑色发圈放在那里,就像是被人珍惜地保存着似的——好像就是自己当初套在他手腕上那条!   没想到他居然还保留着!   “你真的是口是心非呀叔叔。”唐鹭心里一甜,低头吻住了凌青壁。   ---   许久之后。   “叔叔,我好喜欢你……”小糖包紧紧抱住凌青壁,舍不得松手,“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凌青壁手臂下意识地箍住唐鹭,用动作表明他对小糖包的爱恋。   若说之前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此刻昏昏沉沉之中,他确实猛然意识到了。   愿意将自己全身心交付,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换好床品,两人回到床上歇着,唐鹭调低了空调,用夏凉被把凌青壁裹成了个卷,抱在自己怀里。   “从此叔叔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小糖包满心欢喜,在他额角吻了吻。   凌青壁发出了像是嘲讽的冷哼,没有说话。   唐鹭继续碎碎念:“今天叔叔没来看我拍广告,我本来心里挺沮丧的,没想到撞上私生,还被叔叔英雄救美,然后终于得到了叔叔,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   “我是真没想到,叔叔居然真的愿意让我,我还以为你一定不情愿呢。”   “看来叔叔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已经爱我爱到这个程度了。”   凌青壁又发出了一声冷哼,表示不认。   唐鹭亲了亲他的脸颊:“别抵赖了,要不然你怎么根本连挣扎都不挣扎?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肯定会释放信息素跟我争,虽然我们都是顶级alpha,但叔叔毕竟当过兵,受过专业训练,动起真格的,我肯定不是对手,是不是?”   凌青壁没有回答,也没有冷哼。   “是不是嘛?”唐鹭晃了晃他,依旧没得到回答,只看见对方垂着双眸,轻轻眨了眨眼。   小糖包此刻注意力全在凌青壁身上,立刻觉得不对劲,他反复思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叔叔,你之前受伤,是不是伤到了腺体,所以你现在不能自如地释放信息素了?”   凌青壁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嗯,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们都这么亲密了,自然能发现,抱歉,刚才我释放信息素是不是让你很不舒服?以后我会注意。”唐鹭心疼地蹭了蹭他的额头,“难怪方才在柏华大厦,你没有释放信息素去压制那个私生,不然他肯定是你手下败将——你一直不谈恋爱,是不是也是跟信息素有关?”   “不全是,年轻的时候不想被爱情绑住,后来想谈也不方便了,如果喜欢上一个omega,情潮期的时候不能用信息素安抚对方,我还算什么alpha。”凌青壁淡淡地说。   其实这不算什么大问题,现在也有很多BO恋,beta同样不能安抚和标记omega,但是医学发达,已经能从beta体内提出他们的体味因子,人工合成有针对性的omega安慰剂,据说有效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凌青壁腺体虽然损坏,但比beta合成安慰剂要容易得多,而且他还可以跟不需要信息素的beta恋爱。   所以腺体损伤只是个借口,是他自己心里有阴影,不想去面对爱情,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这事儿除了他几个密友清楚,其他人都不了解。毕竟现代社会法律严明,alpha是不可以随便在公共场合、尤其是有omega在的公共场合释放超过一定浓度的信息素的,只要他不说,别人都不会知道。   可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就不一样了。   唐鹭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安抚道:“现在咱俩在一起,你就不用有这种困扰啦!我一个alpha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安抚,易感期吃药完全没有不适,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然而凌青壁又沉默了。   面对这窒息的沉默,唐鹭突然间又明白了什么,这件事才真正令他觉得害怕,但他努力装作打趣的样子,半开玩笑地问:“叔叔,你不会睡了不认账吧?”   “小唐——”   “别叫我小唐!”唐鹭因为太害怕,骤然变得愤怒,“你以后都只能叫我糖包!”   可是凌青壁还是转过头去看他,绝情地说:“睡过不代表任何事,我们是双方主动自愿的一次意外,和感情没有关系。”   --------------------   诶,一个平行番外我还发了把小刀,会被胖揍吗?   嘿嘿,其实没事的,这点小挫折完全难不倒唐鹭。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正文开始没多久,老凌也把小唐裹成个粽子过~   --- 第144章 热舞甜心(十三)   看着少年痛苦的神情, 凌青壁的心好像被刀割了一般难过。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唐鹭还这么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 难道要陪着自己这个半残过一辈子?   凌青壁虽然并不因为自己的腺体受损而有什么自卑的心理, 但潜意识里,他仍觉得自己已经不再完美,就算唐鹭不在乎,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   况且两人年龄相差太大了, 整整十二年, 好像一道天堑横亘在他们中间。   “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唐鹭怒道, “我不信!就算你不能释放信息素来抵抗, 你如果不想要的话,也可以挣扎, 可你没有!”   凌青壁垂眸:“年轻的身体谁不喜欢, 是我一时起了贪心。”   唐鹭更不信:“你才不是这种人!如果你贪图这个,身边根本不会缺人!”   “好吧,那我说实话。”凌青壁认真地看向他,“你对我只是一时的征服欲,只要你得到过我,很快就会对我失去兴趣。唐鹭,大家都是成年人, 做事情理性一点,别这么孩子气。”   听了这番话, 少年的眸色顿时变得无比冰冷, 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他卡住凌青壁的下巴, 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那种人, 叔叔, 你应该知道的,你这么说就是在羞辱我。”   难怪他没有反抗,难怪做的时候他一直沉默,原来这不是亲热,只是一场献祭。   就像在说:“想要糖吗?拿去,以后别来缠着我。”   杀人诛心。   “对不起。”凌青壁的心正在被自己亲自撕开一条血口,他不敢再面对少年愤怒的表情,垂眸道,“算我理解错误,但我们两个不会有可能的。等你们把舞练好,我就该功成身退了。到时候再也不见面,你很快就能忘记我。”   唐鹭冷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又装作了解我了?”   他就像被人抵着心口开了一枪,血水四溅,痛苦不堪,体内暴虐因子占据大脑,很想把面前伤害他的这个人痛扁一顿。   可他偏偏又舍不得。   “别自以为是。”唐鹭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你一天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凌青壁低声说:“别傻了,你根本标记不了——”   “这跟标记没有关系!”唐鹭抬高了声音,他压制住凌青壁身,居高临下地深深看着对方,深褐色的瞳孔里清楚地映着他爱的人,他痛彻心扉,呼吸困难,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叔叔,你跑不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跑。”   “但我这会儿很生气,不想理你,你自己待着吧,反思一下你刚才说的是不是人话。”他跳下床,穿上衣服,离开了卧室,将门“砰”地关上。   凌青壁没想去追,也没有力气去追,伤人就是他的目的,好让唐鹭对自己死心,追上去不符合逻辑。   他闭上眼静静地躺在床上,动也没动,隐约听到外便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心想不知道是不是唐鹭把他家给砸了。   砸吧,只要能发泄出来就好,反正我活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归于平静,大门响了一声,应该是唐鹭终于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凌青壁搁在床头的手机震了震,他艰难地从被窝卷里伸手拿了过来,上边有好多信息,最上边的一条是唐鹭发来的。   【鹭】:给你煮了粥,还做了些清淡的小菜,另外蒸了几个花卷,饿了自己吃。   【鹭】:不是我不想留下来照顾你,是你实在太气人了。   【鹭】:气死我了!「刀.jpg」   这话很孩子气,但是能看得出来,唐鹭即便是已经暴怒,心里还是关心着他,这让凌青壁心里更加自责,他把手机放在胸口,难受地长长叹了口气。   今天周日,明天周一就要见面,到时候该怎么面对他?   凌青壁其实考虑过这么做的后果,只是做和想完全是两码事,想象中好像只要断情绝欲就够了,可真的做起来,比万箭穿心还难受。   他还没有认真谈过恋爱,却先要学着伤害并且拒绝一个喜欢自己、并且自己也喜欢的人,真是造孽。   ---   唐鹭在凌青壁家里搞得乒乒乓乓,除了帮他做了饭之外,还在客厅电视柜下找到了存放药品的柜子,那里放着口罩,又顺了他挂在门口的防晒衣,灰色四面弹,连着的帽子上还配着大帽檐,穿戴起来再捂上口罩,应当就不会被人认出来了。   本来今天遭遇私生就容易引发报道,他现在失魂落魄,心脏疼得难受,必须得把自己包裹好,免得被人认出来,再退一步讲,免得被人认出来的时候自己心情烦躁,被人拍下臭脸照。   直到从凌青壁家出来,他才顾得上看手机,上面显示了二十多通未接来电,全是来自唐鹞。   微信里也是信息挤成一堆,以唐鹞的为主,几乎都是咆哮体,看着都是文字,但感觉却是语音。   “你去哪儿了?!”   “怎么不回我?!”   “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现在安全吗?!”   “是不是跟凌教授在一起?我看见他把你拉走了。”   “他怎么也不接电话?!”   “你是要气死我吗?!”   “雨深跟我说了,她没事。你到底什么情况,快回话!”   唐鹭懒得打字,直接给他回了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对方接了起来。   他赶紧把手机拿远了些,果然不出所料,里边传来唐鹞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你他妈还活着?!知道给我回电话了?”   虽然是挨骂,但是听到这明显是关心自己的话,唐鹭莫名鼻子发酸。   “我刚刚在凌教授家里,和他一起……练舞,没看手机,对不起。”他小声说,“我现在就回去。”   唐鹞听他平安,还这么上进,语气立刻缓和了下来:“你怎么走?我派车去接你吧?”   “不用了,我戴着口罩捂得严实,现在天又黑了,我在路上拦辆车就行。”唐鹭走出单元楼,穿梭在夜色中,被黑暗掩盖,让他有了一点安全感,“那些私生怎么处理的?”   “你们走了之后我让保安报了警,把这些人都带走了,照片什么的都删除了,现场也没有记者拍照,我让人盯着网络了,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就算有也没事,反正是私生有错在先,总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唐鹭“嗯”了一声,小声说:“谢谢哥。”   “哎哟,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唐鹞莫名其妙地说,“你注意安全,有事及时通知我,挂了。”   出了小区,唐鹭顺手拦了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坐进后座。   车刚开动没多久,手机震了震,是凌青壁发来的消息。   【叔叔】:路上注意安全,回家告诉我一声。   唐鹭的心拔凉拔凉的,这人真的没有感情吗?怎么还能说出这么公事公办的话?!   搞艺术的人,感情不应该是很充沛的吗?为什么被我遇上这么个冷血的?!   小糖包人生第一次觉得委屈,他那么掏心掏肺地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不但不领情,还要把他想得那么坏!   坏人!   【鹭】:我这会儿不想和你说话,跪安吧。   【鹭】:我拿了你的防晒衣,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以为家里进贼了。   【鹭】:这件衣服现在归我了,算是精神损失费!   【鹭】:好了不想和你说话了,再见!别回我!   发完这一串,唐鹭死死盯着屏幕,然而连个“对方正在输入”都没有,就这么悄无声息,好像对面那个人已经死了似的。   让你别回还真别回,这次怎么这么听话?   气死我了!   他把手机锁屏揣进了兜里,打算今晚再也不看了,明天在练舞室里见到,就让叔叔知道知道什么叫“郎心似铁”!   回到宿舍,晏秋帆、景霄、刘云和张晓武全都紧张地围了过来。   “大佬,你总算回来了,怎么也不回群消息?”晏秋帆担心地问。   唐鹭疲惫地摆了摆手:“手机没电了。”   “你没事吧?”景霄上下打量他,“没受伤吧?”   “嗯,完好无损。”唐鹭接过刘云递来的一瓶冰水,“谢谢。”   张晓武问:“之后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   “跟凌教授在一起,他护着我从现场离开的。”唐鹭灌了半瓶水,微微喘息地说。   晏秋帆和景霄立刻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异口同声:“这么久,你俩都干什么了?”   唐鹭没吃饭,这会儿从零食柜里随便拿了包吐司出来,拎着手里的水瓶慢悠悠地往自己房间里走,懒洋洋地说:“别问了,好奇害死猫。”   他本来想嘚瑟地回答一句“把‘什么’去掉”,又觉得这是隐私还是不方便透露,才勉强改成方才那句话。   望着他的背影,景霄撇撇嘴:“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没关系,反正明天见到凌教授,看他俩眼神就知道了。”晏秋帆笃定地说。   然而第二天,他们四个围观了个寂寞。   唐鹭成了人形自走冰块,走到哪儿都散发着阴森冷气;凌青壁依旧是和气疏离,对大家一视同仁,看不出有任何区别。   不像是有什么奸.情,倒像是闹翻了。   晏秋帆和景霄两个八卦小王子互相对了对眼神,都表示“这不对劲”。   “凌教授的嗓子都哑了,难道昨天他俩吵架了?”景霄悄咪咪地说。   晏秋帆转了转眼珠,压低声音:“万一不是吵架吵的呢,是那个呢……”   “啧,alpha不能标记,要不然就能闻出味儿来了。”景霄郁闷,半信半疑,“要是他俩真那个了,怎么现在跟仇人似的。”   晏秋帆坏笑:“这你就不懂了,肯定是想地下恋,故意装不对付呢?”   “嘿嘿嘿,好幼稚!”景霄捂着嘴笑了起来。   唐鹭确实是装的,他尽管很生气,但是对凌青壁的喜欢和势在必得大过了那点气性,再说,自己确实是吃到了糖的那个,接下来他只需要向对方证明,自己是真心真意,而不是吃到嘴里就失去兴趣的渣男。   但他在筹谋下一步的计划,目前打算佯装高冷。   至于凌青壁,他没什么办法,身为编舞老师,他总不能不理唐鹭,但又苦苦压抑自己,不能给对方希望,就只能疏离一些,撑到排练结束就能解脱了。   唐鹭对他不理不睬正好,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这短暂而又火热的感情就像是个美丽的梦,留在记忆深处吧。   随着晏秋帆的归队,大家的训练也越发认真起来,再过一阵就要上直播的打歌舞台,马虎不得。   凌青壁将他所编的每个人的舞步全部示范了一遍,每个人单独学的时候还没觉得怎样,合体排练加上走位,顿时觉得惊艳。   他们这首新歌是古风杂糅了现代流行风,开头是古风,渐进到pop,中间还有一段rap,因此整体编舞也是对应着这个节奏,开头是一段剑舞,接hip-pop,再首尾呼应,以剑舞结束。   剑舞的部分,就用上了凌青壁让他们苦练的几个古典舞姿势,当然还是经过了简单改良的,一来是为了大众接受度,二来也是为了能让队员们把姿势做得到位做得美观。后边的hip-pop部分就是LOTUS的拿手好戏,练起来得心应手。   随着上舞台的时间临近,唐鹭越发沉默,练习也越来越投入,就算别人都去洗澡了,他还要一个人留在练舞室里给自己加码。   hip-pop的部分他完全不怕,因此练的都是剑舞的动作——开场会由他手持软剑,做一个旋子转身360首先亮相,接着就是一段十几秒的solo剑舞,如果这一段没撑起来,那么整场演出都会垮掉。   凌青壁洗完澡,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经过alpha休息室的时候,看到晏秋帆一个人刷手机嘿嘿乐,便敲了敲门,问道:“秋帆,脚怎么样了?”   “彻底恢复啦!”他脚上还戴着谢青枫送的护踝,很有支撑力也很有安全感,“凌教授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拖大家后腿。”   凌青壁点点头:“嗯,我相信你。怎么还不走?公司还有事吗?”   “哦,在等小唐。”晏秋帆突然来了灵感,添油加醋,“他以前就很勤奋,这次更是,回回都自己加练,累得半死,晚上回到宿舍就睡,我真怕他压力太大,教授,要不你去看看他?你做惯学生工作,这方面有经验。”   唐鹭多么勤奋努力,凌青壁是知道的,他倒是不担心这孩子承受不住压力,只是担心对方对自己要求太高,练得时间太长,会伤害到身体。   这些天来他都想着要不要跟唐鹭谈一谈,可是两人之间尴尬的感觉还没有消退,他心里还在犹豫。   但晏秋帆这么说,他也觉得自己不能再旁观了。   凌青壁点点头:“好,我过去看看。”   “教授辛苦!”晏秋帆赶忙道。   等凌青壁走了,他立刻把自己的壮举告诉了手机里的谢青枫。   【弟弟】:我刚刚做了一件大好事!   【青枫哥】:?   【弟弟】:这一个多星期以来,凌教授跟小少爷怎么都不对付,我刚刚哄着教授去跟他谈心了,希望这俩人能解开心结。   【弟弟】:我觉得凌教授其实也很喜欢小少爷,唉,可能年龄大还有顾忌吧。   【青枫哥】:应该是,但是别人的感情,别过多插手。   【弟弟】:放心!我心里有数,嘿嘿~   凌青壁背着包,走到练舞室门外,透过窗户看见唐鹭一个人在里边反复练习剑舞的动作,T恤衫前后都湿透了,他干脆一抬手把T恤脱了下来,赤着上身手拿软剑继续练习。   唐鹭不光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身形,还用支架撑着手机,录下视频来看,他总觉得自己的动作做得还不够美,不够到位,想象着卓应闲和凌青壁示范的姿势努力调整。   练了一天,他已经很累了,手脚都很酸,再练旋子转体360的时候,落地没站稳,接连向后趔趄,险些摔倒在地的时候,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   凌青壁托住他,下意识地往怀里一带,紧张地说:“这么拼命干什么?要是这个时候受伤,舞台就别上了。”   他的皮肤微凉,少年大汗淋漓的皮肤滚烫,两相接触,凌青壁觉得自己像是被烫了一下。   怎么冷却都没用,心里的感觉依旧一触即燃。   --------------------   嘿嘿,小晏是个好助攻~   不知道上一章现在放没放出来,改了六遍了还在锁。   --- 第145章 热舞甜心(十四)   唐鹭没有挣脱凌青壁, 他装了一个多星期的冷漠,心里早就渴望这样的接触。   他靠在对方怀里, 偏头看过去, 冷淡地说:“我心里有数。”   凌青壁看着他赤着的上身,瘦削的腰腹已有肌肉的轮廓,心脏狂跳,下意识地立刻松开了手。   “凌教授, 怎么突然回来了?”唐鹭压下心里一万个不该有的念头, 拿起放在一旁的T恤, 尽管衣服已经潮湿得令人难受, 他还是穿上了,免得凌青壁不自在。   凌青壁迅速调整回自如的状态:“你最近练得太拼了, 是不是压力太大?我想跟你聊一聊, 或许能帮你减压。打歌舞台是很重要,但这不是唯一一次机会,之后你们还会上更多的舞台,每次尽力做到最好就行了。”   唐鹭拿出毛巾擦着脸上的汗,他一张小脸因为太热而涨得通红,眉眼都被汗水浸湿,显得越发深邃鲜活, 看人的时候那双桃花眼更是潋滟生辉。   他冷笑着说:“凌教授只是我们的编舞老师,用不着关心我的心理状态, 我自己会调整。”   面对这样的故意疏远, 凌青壁突然怀念起那个嘴甜得像抹了蜜似的、整日纠缠自己的男孩,可他又觉得自己真的是犯贱, 明明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偏偏又不甘心起来。   “好,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说,我是你的编舞老师,会为你的舞蹈负责。”他淡淡地笑了笑,“不打扰你了,练习的时候注意安全。”   谁知他刚刚转身要走,就被人喊住:“我有几个动作总做不好,你指导我一下吧。”   这语气没有礼貌,听起来就像是命令,但凌青壁骤然心花怒放,没有觉得半点冒犯,他努力按住想要向上翘的嘴角,把手里的背包扔在一边,转身面对唐鹭,酷酷地应道:“好。”   唐鹭把毛巾随手扔到旁边的地上,活动着手腕,转了转手里的软剑,背对着他:“这个转身和下腰感觉做得不太好,你能不能带着我做一下?”   他的意思是让凌青壁从背后抓着他的手臂带他找感觉,这其实就是一个挑衅,是他憋了太久想要故意为难对方。   要是这人敢拒绝,小糖包就要用他的话反驳他——“不是我的编舞老师,要为我的舞蹈负责吗?”   然而准备好的这句话并没有机会说出口,凌青壁向前跨了一步,胸口抵着他的后背,两手握住他的手腕,就像将他抱在怀中似的:“没问题。”   这下轮到唐鹭怔住了。   他清晰地闻到了凌青壁的海盐信息素味儿,还有皮肤上传来的薄荷沐浴露的味道,这些明明都很清新,却好似点燃了他心里的火。   “怎么?不跟我保持距离了?”唐鹭心慌意乱地怼了一句。   凌青壁低笑一声:“若是跟你保持距离,你又要说我不负责任吧?怎么做都不对,我还是先把这支舞排在第一位的好。”   事与愿违,唐鹭对他冷淡的一个多星期里,他没有能够将热情冷却、慢慢放下,心中反而怀念起对方给予自己的种种激情。   所以自己才是渣男吧,欲迎还拒,装模作样,杀人诛心,伤人伤己。   凌青壁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也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他想,人在眼前的时候放不下,也许之后没了来往之后能好一些,既然现在脑子一片混沌,不如关注当下。   唐鹭出了满身大汗,信息素不可抑制地散发出来许多,凌青壁喜欢他汗水的味道,更喜欢那甜入骨髓的焦糖味儿。   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下坠,被对方牵引着越发脱离自己的掌控。   唐鹭此刻心脏狂跳,喉结上下一转,哑声道:“来吧。”   “我带着你做一遍,你找找感觉。”凌青壁抓紧了他的手腕,带着他扬起胳膊,挥动手中软剑,扭动上半身,挽了几个剑花,然后向后努力下腰。   他只比唐鹭只矮几厘米,这样从背后抱着并不别扭,做这个动作、尤其是向后下腰的时候,两人贴得更近了,唐鹭两手被他掌控,难以自己维持平衡,上半身几乎是向后搭在了他怀里,靠他支撑才能站稳。   凌青壁似乎是贪恋这一刻掌控全局的感觉,保持着下腰的动作没动,片刻后才沿着唐鹭的手臂向上,按住他的肩膀,推着他缓缓站起身,轻声问道:“怎么样?找到感觉了吗?”   低音炮在耳边炸裂,连呼吸声都那么清晰,唐鹭下意识地屏息,心跳比方才还要快。他担心自己又要支棱,害怕被对方看出来,迅速往旁边撤了几步,与凌青壁保持了至少一米远的距离。   “嗯,差不多了,谢谢教授。”他转过身去,转着手腕瞎比划着手里的软剑,“我自己再练一会儿,不耽误你时间了。”   凌青壁“嗯”了一声,依旧叮嘱:“注意安全。”   等他出了练舞室,唐鹭整个人没了力气,“咣”地躺在了地板上,摆成了个“大”字型。   还以为自己多么运筹帷幄,其实叔叔才是个中高手吧!   我在他面前就是个傻白甜!   他没了练舞的心思,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等那阵心悸过了,才缓缓爬起来,把软剑收好,拎着自己的东西去洗澡。   谁知洗完澡出来,他发现绑头发的发圈不见了——丢发圈是很正常的事,可丢的这一个,偏偏是之前他从凌青壁那里带回来的那个。   所以这就意味着终结吗?   我不甘心!   唐鹭披散着被擦得已经不再滴水的头发离开洗澡间,却在走廊跟凌青壁狭路相逢。   “你怎么还没走?”他愣了愣。   凌青壁扬了扬右手攥着的手机:“接了个比较长的电话——你怎么了?看着情绪不太好,刚刚有什么动作出问题了吗?”   提到“刚刚”,唐鹭想起了丢了的发圈,又想起两人在练舞室里那片刻的“亲密”,突然心头冒出一股火,他一把拉过凌青壁,将他按在了墙上。   “叔叔,别以为我如你所愿,真的放手了。”少年鼻尖对着凌青壁的鼻尖,像一只示威的小狼,“我只是还在生气,也不太想影响工作,等到打歌结束,等我腾出手来……不会放过你。”   说罢,唐鹭偏过头,看上去很想去吻凌青壁,但他们双唇间只隔了半厘米的距离,呼吸交错,他却始终没有吻下去。   “我等你心甘情愿那天。”   少年扔下这句话,转身快步离开。   凌青壁靠在墙壁上,目送着他的背影,片刻后他摊开左手手心,看着躺在里边的那只发圈。   谁能想到呢,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堂堂一个舞蹈学院的副院长、副教授,竟然会偷偷跑进洗澡间的更衣室,偷走他喜欢的男孩子的发圈——不管是不是同一个,能给自己留个纪念也好。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   “老凌啊老凌,没想到你这么怂。”   “雀庭”会所包间里,卓应闲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杯酒轻轻晃着,嘲笑地看着对面的凌青壁。   “上次去教他们,我就发觉唐鹭喜欢你,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根本掩饰不住。”他啜了口酒,“你呢,也别装情场老手,你要是真对他一点意思没有,早就干脆拒绝了,何至于现在这么苦恼?”   凌青壁无奈:“不是说大哥么?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   今天LOTUS去拍新歌MV,临时取消了排练,他就和孔昙、还有另一个战友韩汀在这儿聚会。   正巧卓应闲有空,也过来凑凑热闹,他老公聂云汉晚上值班,单位就在这附近,一会儿下了班过来接他。   几个人本来是在劝孔昙放下亡妻,往前看,积极寻找第二春,被对方一句“老二都三十了连第一春都没有”,把话题引到了凌青壁身上。   孔昙就说起上次唐鹭过来的事儿,还有凌青壁最近常常借酒浇愁,卓应闲立刻就想到了那天唐鹭对他的敌意,开始调侃凌青壁。   韩汀也是个alpha,为人忠厚老实,想了想,认认真真地说:“毕竟那孩子还小,刚十八,不定性,又是个明星,正是喜欢追求名利的时候,二哥现在刚沉淀下来,想过些平淡生活,俩人就算相互喜欢,但是目标不一致,就像齿轮卡不对齿,早晚也得分开,还是得慎重。”   “还是老三懂我!”凌青壁眉开眼笑,“我这不叫怂,叫认真负责。”   然而韩汀又说:“万一人家小孩新鲜感过去了要分手,他年纪轻,目标很快就能转移,二哥这年纪第一次谈恋爱,老房子着火,恐怕很难走出来。这家伙,一谈恋爱就心碎,图啥?”   “谁他妈心碎了?”凌青壁郁闷地轻轻踹了他一脚,“我没那么脆弱!”   卓应闲笑着说:“不脆弱就大胆点儿,爷们点儿!你最青春躁动的时候都没有看上过谁,一直都没动过心,这次为这小孩破戒,说明就是命中注定。”   “什么破戒,这词儿用得,啧!”凌青壁并没有把他和唐鹭已经这样那样的事儿说出去,但听人提到这词,不免有些心虚。   孔昙喝了口手里的威士忌,点了点他:“我觉得阿闲说得对,你别想着自己腺体的伤,根本不是事儿,再说小唐是个alpha,不需要信息素安抚,我觉得你就该大胆去试试。三十岁年纪大吗?我都奔四了,你们刚才不还起劲儿劝我去找第二春。”   “说真的,老凌,虽然平时总怼你,那是习惯了,但我心里真觉得你跟小唐挺配的。”卓应闲正色说,“他一见你就喜欢,你之前不也是冲着他才接的这个活儿么?心灵上的吸引可比信息素吸引强多了。”   凌青壁笑着打趣:“你和老聂是什么吸引?”   “我俩啊?我俩是缘定三生,你可比不了。”提到他老公,卓应闲不由勾起唇角,笑得又甜又得意。   凌青壁虽然习惯了看他俩在自己面前秀恩爱,但这是第一次他对此心生向往,也是下意识地想起了唐鹭。   卓应闲掏出手机,随意地刷了刷社交网络,突然一拍扶手:“哎!光顾着开导你了,忘了今天LOTUS直播!”   凌青壁:“……”   “我求你们开导我了?”他也下意识地拿出手机,“什么直播?”   “亏你还帮人编舞呢,对他们的动向怎么一点不了解?他们那首《少年人如侠》上线销售了,卖得特别好,所以才做个直播,回馈粉丝,也算为打歌预热了。”卓应闲好歹是景霄的爸爸粉,时刻关注LOTUS动向。   凌青壁平时不大关注娱乐圈,虽然现在跟LOTUS训练,但这些孩子也没人和他提自己的新歌卖得怎么样,也知道他不追星,也就没提醒他看直播。   但到底这首歌很快就要上打歌舞台,舞蹈又是他编的,他不知不觉将这些孩子——唐鹭除外——看做自己的学生和孩子,对他们的直播自然也感兴趣,于是问了卓应闲是在哪个软件,自己也要下来看看。   “嗐,用不着。”孔昙打开了沙发对面的投影,“阿闲你投屏吧,大家一块看。”   韩汀也说:“就是,反正小唐是我们未来的弟妹、嫂子,咱都看看,支持他们。”   “弟妹”、“嫂子”?   凌青壁满脸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卓应闲摆弄着手机:“投屏没问题,但你们也得进直播间,这才算人气。”   他是几个人当中最小的,今年也不过22岁,让这群老大哥下了软件,教他们找到直播间点进去挂着,大家一起看投屏。   孔昙这里一切设备都是最好的,投影仪画面十分清晰,已经开始了一会儿的LOTUS直播上每个人的面孔都看得清清楚楚。   看背景,他们像是在宿舍直播的,刘云、张小五和景霄坐在长沙发上,晏秋帆和唐鹭坐在沙发下的地毯上,正跟大家聊着天。   这会儿说话的正是景霄,他说话软软糯糯的,又很有趣,屏幕评论特别多,一直往上飞,令人目不暇接。   “崽崽好可爱!”追星人卓应闲露出了他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给崽崽刷点礼物吧!”   凌青壁靠在他常坐的单座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目光锁定在唐鹭身上。   他甚至没顾得去听别人在说什么,只顾看着小糖包的脸。   LOTUS都穿得很居家,唐鹭还是白灰配,白色T恤配灰色运动裤,盘腿坐着,已经染成黑色的长发没有扎起来,随意地披在肩上,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原本亚麻卷发显得他比较洋气,像个吸血鬼美少年,现在是黑色直发,衬得他眉目深邃,很有些古典美男的气质。   团内最能聊的除了景霄就是晏秋帆,刘云和张晓武也能插几句,唐鹭反而是话最少的,一直懒洋洋地笑,时而配合一下队友们的要求。   聊完了新歌的发行,接着就聊了聊刚拍完的MV和即将到来的打歌宣传。   “因为这首歌是古风主题,拍MV前我们全都染回了黑发,还不错吧!”景霄原本是金色短发,显得肤白貌美,这会儿变回黑色,就是唇红齿白,另一种清纯的感觉。   屏幕上快速划过一串评论。   “黑色好看!”   “哇!少年江湖,实在不要太帅!”   “期待期待!好想看MV!”   “打歌舞台也都会扮成侠客吗?超级期待这次的编舞啊!”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这个评论,一直不怎么发言的唐鹭突然开口:“大家尽管期待吧,这次我们的舞绝对炸裂,因为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老师给我们编的。”   卓应闲“倏”地回头看向凌青壁,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姨母笑。   凌青壁扶额:“……”   “你这么八卦,你家老聂知道吗?”他无奈地说,“过分活泼了卓老师。”   卓应闲不以为然:“这又不是在学校。”   唐鹭这么说,凌青壁心里自然是很开心的,被喜欢的人肯定,抵得过其他所有人的夸奖。   接着就有很多人问是谁编舞,大家自然就卖关子了,不过说了下有苦练一些古典舞的一些身法融入舞蹈,评论里又是一片彩虹屁。   凌青壁下意识地看着唐鹭,大脑居然是放空的,等他反应过来,这直播已经到了尾声。   队员们挨个儿跟大家道别,到了唐鹭这里,少年像是卡壳了一下,接着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不知道你们平时都怎么追人的,我好像不太擅长这个。”   旁边四个人全傻了眼,张着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齐齐望向旁边,应该是唐鹞站在那边。   投影仪屏幕前的孔昙、韩汀和卓应闲也愣了,同时去看凌青壁。   凌青壁就算见多识广,也没料到有天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顿时傻了。   屏幕上并没有传来唐鹞制止的声音,唐鹭也没多说什么,拿过摆在旁边的吉他,笑着说:“我最近新写了一首小歌,还没有编曲,先弹给你们听吧。”   伴随着屏幕上刷过的评论,少年轻轻拨动琴弦,好听的音符如瀑布般流淌出来。   我曾思索过一个问题   爱情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直到那天遇见了你   那种感觉令我醍醐灌顶   就像清风总会吹过大地   就像白鸟自由飞过天际   你是我一直寻找的意义   你是我怦然心动的秘密   你的目光看着我,立刻就夺走了我的呼吸   向来游刃有余的我,突然变得词不达意   魂牵梦绕,无法自拔,意乱情迷   原本我对情爱不屑一顾,现在却成了它的奴隶   心甘情愿为你沦陷,终生只解读你这道谜题   爱吃糖的孩子,食髓知味,永生难弃   多看我一眼吧,我是那么的渴望   我会向你证明我的心   爱情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理   你是一切的答案,让我呼吸都觉得快意   我融化在你的眼睛里,你已牢牢嵌入我的心底   羞耻吗快乐吗疯狂吗胡言乱语   其实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   我爱你~   唱完最后一句,唐鹭对着镜头笑得露出了梨涡:“这首歌,送给我喜欢的人,不管你现在有没有在看,我都想让你知道,天涯海角,我一定会追到你。大家晚安。”   下一刻,不顾屏幕上飞过的“啊啊啊啊”的评论,他伸手关掉了直播间。   凌青壁望着显示“直播已结束”的画面,整个人石化了。   卓应闲回头看着他,幽幽地说:“小唐玩得可真大,你信不信,唐鹞现在肯定想杀了你。”   --------------------   “少年人如侠”来自梁启超《少年中国说》   唐鹭的小歌歌词我尽力了嘿嘿~   明天粗长八千字大结局~   ---   上章锁得我心力交瘁,九次了,唉~   删了一些我觉得有趣的点,比如小唐公主抱老凌,自吹是能轻松连续做50个以上托马斯的臂力;还有就算不能标记,也狠狠咬了老凌的腺体,发狠呢,然后再度秀了下自己贫瘠的生理卫生常识,想着自己大力出奇迹,让老凌怀他的娃哈哈哈。   捋一下里边一个情节点,其实就是一个发圈的代表意义:前几章小唐在会所和老凌见面的时候松了头发,把发圈戴在对方手上,意味着圈定他——后来舞蹈室练习,他见老凌把发圈摘了,知道对方不接受——143章里,小唐意外发现,老凌其实把那个发圈珍藏着,很高兴,用来绑头发,但两人不欢而散,所以他把发圈带走了——本章里,老凌偷摸把发圈拿了回来,意义很明确了哈——明天结尾章还有用,嘿嘿。 第146章 热舞甜心(十五)   凌青壁下意识地拿起手机, 打开跟唐鹭的对话框,他想说些什么, 却又组织不出语言, 只能望着屏幕发愣。   那些歌词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的心上,令他曾经无比坚硬的心软做一团,那道心门早就摇摇欲坠,此刻更是连地基都荡然无存。   此时屏幕上方突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下一秒, 唐鹭的信息跳了出来。   【鹭】:叔叔晚安。   【鹭】:玫瑰花.jpg。   凌青壁压制住自己疯狂乱跳的心, 打算装作毫不知情。   现在头脑太乱, 不适合做决定,也不能给唐鹭带去情绪波动, 免得他在舞台上出错。   【叔叔】:?   【鹭】:我的气已经生完了, 之后会继续用心追你。   【叔叔】:……   【叔叔】:早点睡吧。   【鹭】:晚安again。「比心.jpg」   唐鹭刚发完,手机险些被唐鹞一把夺去,幸亏他躲得及时。   “干什么你?!”他挑起眉毛,“手机属于我的个人隐私!”   唐鹞气坏了,自从唐鹭方才直播说出自己有喜欢的人之后,他来不及阻止——毕竟是直播,阻止也来不及, 便赶紧联系了公关团队,打了好几个电话, 这才顾得上过来骂人。   “你疯了吗?那个人是谁?!你喜欢谁?!”他指着唐鹭的鼻尖, 怒不可遏地说,“之前我跟你说的话, 你都忘了吗?!本来以为最容易出事的是景霄, 没想到居然是你!你说你上学都没早恋过, 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给我整幺蛾子?!”   景霄:“……”   可爱,甜美,没人要,呜呜。   其他人站在一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唐鹭也知道自己确实找了麻烦,收起了刚刚桀骜的态度,认真地说:“哥,抱歉,别的事我都能听你的,但是动了的感情收不回去,我相信粉丝肯定也能理解,毕竟我从没立过什么单身人设,这事儿我会好好跟他们解释——”   “你解释个屁!这还能怎么解释?你知道你有多少女友粉吗?要是她们都脱粉了怎么办?LOTUS怎么办?!”唐鹞大吼道。   晏秋帆意意思思地劝说:“唐哥,也没这么悲观吧,毕竟我们也是实力派的,粉丝也不光看我们的脸不是?”   “你们是第一天当爱豆吗?还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唐鹞气得脸都涨红了,“没给你们把不许谈恋爱写进合约里,就是我的失策!续约的时候一定加上这条!”   刘云觑了觑晏秋帆和唐鹭,依旧打圆场道:“先别急,唐哥,观察观察情况再说,咱们新歌卖得不错,MV也录完了,我觉得效果一定很炸裂,粉丝们肯定喜欢。”   “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偏偏给我找事!”唐鹞冲着唐鹭骂道,“怎么就不能忍过这一阵?!你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唐鹭手里攥着不停震动的手机,里面肯定塞满了亲朋好友们的小问号,他面对唐鹞,坦然说:“哥,我暂时不会告诉你他是谁,我得先保护他。但是我不想失去他,才选择公开表白这个方式,好让他知道我到底有多重视他,让他看见我的真心。我觉得粉丝不会介意我的真性情,如果她们真的因为这个脱粉,我愿意离开LOTUS。”   “少说大话!这个TA,是男的还是女的?omega?beta?你最近也没认识什么新的人,难道……”唐鹞眯着眼看他,心里把几个人拨拉来拨拉去,莫名感觉答案呼之欲出。   但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唐鹭又说:“你哪知道我都新认识了谁,别瞎猜了,总之这事儿我觉得问题没你想象的那么大,你要是想把这事儿盖住我没异议,随你安排,但我不会公开否认这件事。”   唐鹞的手机又嗡嗡地震动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眉头微皱,指着他说了句“你牛逼”,然后就接着电话离开了他们宿舍。   LOTUS男团的队员们站在客厅里,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立刻掏出手机看社交网络。   “抱歉了兄弟们,没跟你们商量。”唐鹭歉意地说,“其实我也是临时起意,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看到我的真心,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晏秋帆飞快地划着手机,看“唐鹭直播公开表白”这词条已经稳上热搜,后面还标了个红得发紫的“爆”字,无奈叹气:“理解理解,其实我真觉得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现在看着粉丝好像都是站你的——虽然也有人在哀嚎,但也觉得你喜欢的人一定是出色的,跟你般配。”   “是哎!”景霄也在看手机,“鹭哥我挺你,喜欢了就向全世界公开,这才是alpha应该有的样子。”   晏秋帆:“……”   天色不早,几个人道了晚安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晏秋帆洗漱完上了床,给谢青枫发微信。   【弟弟】:哥,我们小少爷的热搜你看见了吗?   【青枫哥】:嗯,他胆子真不小,不过别担心,我看大多数都还是正面的评论,少数是说你们为了打歌炒作的,相信你们经纪人会好好处理。   【弟弟】:这些我倒是不在乎,就是……   【弟弟】:哥,你也想我公开吗?   【青枫哥】:没必要,唐鹭是想追的人追不上,没办法了才这么高调,咱俩不需要这样。   【青枫哥】:再说他是公司老板的儿子,把天捅个窟窿公司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换成是你就不好说了。   【弟弟】:那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A,不够有担当?   「该信息已被对方撤回」   【青枫哥】:「无语.jpg」   【青枫哥】:两个人互相喜欢,没必要让全世界都知道,等恋情不会影响你的事业再公开也不迟。   晏秋帆看着这行字,莫名鼻子发酸。   【弟弟】:哥,我爱你,「比心.jpg」   【青枫哥】:我也是,爱你,晚安,早点休息。   另一张床上,唐鹭也在接受“拷问”,别人的信息他暂时就不回了,但是老妈的不能不理。   梁韵对他的恋情并没有反对,就是很好奇能让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动心动这么大发的人是谁。   【母上大人】:能告诉妈妈他是谁吗?妈妈真的很好奇。   【鹭宝】:暂时不行,他还没答应我呢。   【母上大人】:真有我儿追不上的人?「我不信.jpg」   【母上大人】:看来是个“他”。   【鹭宝】:嘿嘿,因为他也很优秀,还有很多顾忌,但我会让他打消这些顾忌的。   【母上大人】:我儿看上的人一定不错,对方慎重一点,说明是个踏实的人。   【鹭宝】:妈,你是支持我的,对吗?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不管他的身份、地位、年龄或者性别。   【母上大人】:那当然!我儿选中的我一定会喜欢,期待你带他回家,加油呀帅小伙!   【鹭宝】:我会加油的!谢谢妈!   跟老妈聊完,唐鹭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这个世界上他最在乎的人就是她,只要老妈没有异议,他就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   为了保持好心情,他连社交网络都不上了,打算专心练舞,为即将登上的第一个打歌舞台而做准备。   现在新歌发行了,MV也开始做后期,接下来宣传活动多了些,练舞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很多,LOTUS全员几乎是做完访问就跑回公司练舞室,天天都是连轴转,还取消了几次跟凌青壁的排练,只能抽空几个人自己练习。   一来二去,唐鹭和凌青壁两个人,自从那天之后居然有五天没有见过了。   这五天,唐鹭的热搜已经渐渐平息,唐鹞生怕他掉女友粉,坚决不能扩大事态,同时也不想被人说是借恋情炒作,为舞台预热,总之就是花了大价钱很快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但唐鹭弹唱的那首小歌《问题》已经在各个短视频平台被翻唱,网友都很喜欢这首歌里所蕴含的浓重爱意。   理论上讲,这么受欢迎的歌,公司应该立刻给它编曲录制、正式发行,但这是一首表白歌,太让唐鹞闹心,干脆就不管了。   管不了弟弟瞎谈恋爱,就坚决不能助纣为孽!   两人再见面的时候,距离上打歌舞台还有四天,唐鹞取消了他们之后的所有行程,前三天集中排练,第四天休息放松。   凌青壁进练舞室的时候,LOTUS已经做完热身了,大家一起放着那首《少年人如侠》一起跳着。   “凌教授。”刘云率先在镜子里发现了凌青壁的身影,主动打了招呼。   其他人听见,也都循声望过去,唐鹭站在最前排,此刻回身,距离凌青壁最远。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看见自己心爱的人,他自然而然感到满心欢喜。   这两天他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也就没有给凌青壁发微信。   自己做得确实高调,得留些时间给对方消化,不能把人逼得太紧。   做事如跳舞,都要讲究节奏感,太猴急容易没老婆。   凌青壁也没有主动联系唐鹭,他根本不知道说什么,这几天简直是心乱如麻,堂堂创意学院副院长,开着会居然走了神,被助理叫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可走神归走神,他并没能给自己捋出一二三四,乱麻打得结更多了,眼前总是是不是晃动着唐鹭的脸。   舞蹈学院不少学生都是LOTUS的粉丝,这几天几乎走到哪儿都能听见讨论唐鹭表白的事。   “我天,真不敢相信,还有唐鹭追不到的人?”   “是啊,要是我,不用他追,勾勾手指我就过去。”   “啧啧啧,我老公喜欢的人,得是天仙吧。”   凌青壁从他们身边经过,心里想,不是天仙,是个糙汉。   心里既惆怅又得意,简直鲜明地诠释了人性复杂。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丝毫没在面前的人脸上停留,准确地捕捉到了站在最后的唐鹭。   看到他的那一刻,凌青壁的所有困扰都迎刃而解。   他是那么喜欢这个少年,何苦再犹豫?   “大家都练起来了?休息五分钟?”凌青壁笑道。   其他四个人都非常自觉地退到一边,坐在地上喝水,给两人留下了巨大的空间。   凌青壁走到唐鹭面前,微微笑着看他:“胆子是不是太大了?前途不要了?”   “又不是什么丑闻,还能毁了前途?”唐鹭挑眉,笑得恣意,“我有本事,就有前途!”   凌青壁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就喜欢你这种狂妄。”   “woc!摸头杀!”不远处景霄小声嘀咕,“这是什么情况?!”   晏秋帆露出姨母笑:“说明小少爷的公开表白奏效了呗!”   刘云和张晓武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一丝微妙。   “这是不是意味着小少爷以后就是我们的师母了?”刘云犹豫地说。   张晓武挠挠头:“从此要被他踩在脚下吗?咱们退团吧。”   “合约还有一年呢。”晏秋帆说,“且忍着吧。”   景霄幽幽地说:“完蛋,以鹭哥的性格,他不能公开秀恩爱,肯定要在咱们面前秀,咱们以后狗粮肯定吃到饱。”   “嗝~”刘云捂着胃,艰难地说,“我现在就觉得很撑了。”   他们在这边聊得热闹,但唐姓当事人其实并不太敢确定凌青壁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不太敢问。   毕竟过几天就要开始打歌,他怕影响心情,宁愿蒙在鼓里,至少还能抱着点希望。   凌青壁也没说什么,冲其他人看了几眼:“来吧,一起排练。”   为了保证最后的效果,他特意把自己的时间空了出来,最后三天全跟LOTUS在一起,唐鹞看着大家都练习得很用心,尤其唐鹭,没有开小差想着谈恋爱什么的,也放了心。   最后一天训练结束,他来到练舞室,先说了些场面话:“不是第一次上打歌舞台了,大家也不用紧张,相信你们的实力,心理上放轻松点,肯定没问题。”   LOTUS都了解他的尿性,当着凌青壁他肯定这么说,但是言外之意,就是“谁敢出差错就死定了。”   接着唐鹞又笑着说:“这次的编舞非常精彩,MV只展示了一小部分,已经非常令人惊艳了,上了舞台肯定会闪瞎人眼,凌教授真是不负盛名,给我们带来这样完美的作品,不管最后我们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军功章都有凌教授的一半。”   “唐总太客气了,我只是编舞,最后能惊艳众人的还是各位队员的演绎和表现力。”凌青壁看着他们笑道,“相信这次大家一定会取得不俗的成绩。”   接下来唐鹞又是一番彩虹屁和商业吹捧,晏秋帆悄悄跟景霄咬耳朵:“唐哥快把凌教授吹上天了,要是他知道这就是唐鹭的真命天子,不知会作何感想——真想看现场啊。”   “哈哈哈!”景霄想象唐鹞石化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   LOTUS要上的第一个打歌舞台,是周六晚上的一档音乐节目,名叫“ Crazy Music”,这个节目占据了周末的黄金档期,是同类型节目中收视率和量级最好的,如果在这期拿下了一位,那大概率在别的舞台上也能拿到一位。   不是重量级的男团,都很难登上这个节目的舞台,而且这档节目也是最让人心惊胆战的,因为它是直播,给参演者们巨大的心理压力,但凡出点错误,都会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分数。   而这次唐鹞作为经纪人替他们抽签,好巧不巧,抽了个大轴,一共十组,他们最后一个出场,心理压力双倍。   凌青壁作为他们的编舞老师,义不容辞地跟着LOTUS一起到了现场,全程陪伴。   一开始大家还有点紧张,后来做好造型之后专注去休息室看别人演出,转移了注意力之后状态开始慢慢恢复,过了一会儿看到有的组合出错,立刻血压就上来了,担心自己也会出这样的问题。   景霄哆哆嗦嗦:“我可不能出错,出错唐哥会杀了我。”   “不至于不至于,你一向很稳。”晏秋帆开始活动他受过伤的脚腕,“希望我的脚别出幺蛾子,我家青枫哥可锁定直播要看呢。”   “青枫哥是谁?”唐鹞的声音从休息室外传来。   晏秋帆猛一哆嗦,回头看见他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完蛋,青枫哥的名片还是他推过来的,这下可不好打马虎眼了。   “是给他看脚腕的医生。”凌青壁突然说,“秋帆也介绍给了我们,这谢医生原来也是LOTUS的粉丝。”   唐鹞怔了怔,没多想:“哈哈哈,那必须——唐三鹭,你看谁来了。”   晏秋帆松了口气,随着他的指示往门外看去,进来的是花雨深,身后跟着的是保镖周靖。   “哥,我来给你们加油打气了!”她笑得眉眼弯弯。   景霄冲过去和她拥抱:“好久不见!”   唐鹭“啧”了一声:“空手来的?”   “等你们拿了一位,自然有鲜花奉上。”花雨深促狭地笑了笑。   唐鹭自信满满:“没买的快去买,小心一会儿订不上。”   另一边,周靖恭敬地跟凌青壁打招呼:“凌哥。”   凌青壁点头,笑问:“上次没事吧?”   “没事,幸亏你提醒,我确实不太果断。”周靖内疚地说。   “有经验了就好了。”凌青壁拍拍他的肩膀,注意到花雨深时不时往这儿瞟的目光,压低声音问,“工作适应了吗?”   周靖没看到花雨深看他,却红了脸,轻轻点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嗯,适应。”   “老板对你怎么样?”   “挺、挺好的。”   凌青壁奇怪地看着他:“好就行,你害羞个什么劲?”   周靖:“……”   大伙儿插科打诨了一阵,都放松了些,然后有戴着耳麦的节目组工作人员敲了敲门进来:“LOTUS,准备候场了。”   “好,谢谢。”唐鹞冲他点头,转身看着大家,笑道,“走吧,孩儿们。”   晏秋帆举起手里的道具剑:“走!大杀四方!”   “大杀四方!”   所有人跟在唐鹞身后鱼贯而出,唐鹭走在了最后一个,经过凌青壁身旁停了停,深深注视着他。   凌青壁压制住心里的激动,他有件事想跟唐鹭说,但觉得这不是时候,此时此刻,必须让对方保持冷静。   于是他只是淡淡微笑:“加油,我就在不远处看着你们。”   “我不会让叔叔失望的。”唐鹭冲他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你等着看我们怎么闪光吧!”   直播现场的观众听到LOTUS的名字就已经开始沸腾了,台下齐声叫着他们的名字,直到灯光暗下才恢复平静。   接着中央小灯亮起,已经能够看得出来,舞台已经配合着他们这首《少年人如侠》的主题,变成了水墨江湖的背景。   大气的鼓点骤然响起,唐鹭手持软剑,从舞台一侧以旋子转体360的动作出场,跳入舞台中间,伴随着磅礴的古风音乐,他表演了一段十几秒的剑舞solo,接滑跪定格亮相。   他身穿深蓝与红色滚边的古风劲装,长发束成高马尾,舞步矫健、剑法耀眼,活脱脱一个少年侠客的模样。   然后下一刻,舞台全部灯光亮起,早就在阴影中就位的晏秋帆、景霄、刘云和张小五身穿同款演出服,手持软剑跳了出来,在唐鹭领唱下,大家一起来了一段古风刀群舞——   鲜衣怒马少年行   江湖皆醉我独醒   摘叶飞花马踏孤烟孤鸿照影   行侠仗义纵生平   生死一线定输赢   刀枪无眼剑无情   快刀如风宝剑如光长鞭无影   义薄云天不虚名   这次他们勇敢地选择了全开麦,虽然声音有些颤抖,但每个人都中气十足,简直可以算是“气吞万里如虎”,与前半段古风部分相得益彰。   这首歌在音源发售上已经取得了无匹的战绩,这也是他们如此自信的缘故。   伴随古风部分歌词唱完,五人站定,做了一个缓缓将手中宝剑插入后背的动作。   卓应闲正在家和他老公聂云汉一起看直播,谢青枫一个人也在家看,他们的屏幕上疯狂刷过无数弹幕。   “哇!好震撼!”   “我起鸡皮疙瘩了!”   “卧槽卧槽!头皮发麻!”   “好酷好酷!哥哥们都去闯荡江湖!”   下一刻,劲爆的节奏响起,风格瞬间从古风转向了hip-pop,五人边唱边开始走位。   少年意气志难酬,欲飞天摘星   刀光剑影意难平,豪气似雄鹰   这江湖浮浮沉沉由我纵情   愿用腰间长剑涤荡世间所有不平   江湖恩怨,是是非非,谁能说分明   我行我素,自行其是,侠肝义胆情   若将余生诉于长风,饮酒杯莫停   你可知我壮志凌云无惧雷霆   这一段舞蹈融合了很多元素,有古典舞身法,有京剧武生的动作,经过凌青壁的绝思妙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配上节奏感十足的音乐,现场十分炸裂。   而唐鹭的高音再度将全场氛围带入了高.潮。   凌青壁就站在通道里看着他,看着自己喜欢的少年淋漓尽致地展现着他的才华,下意识地攥紧双拳,不知不觉手心里全是汗。   他是闪耀的星星,而我愿做守护星星的人。   rap部分由晏秋帆主唱,其他几人作为伴舞,开始模拟武林大侠赤手空拳对拆招数,融入了不少武术技巧和古典舞动作,如侧空翻等,大家动作完成得干脆利索,非常漂亮。   俗尘俗世里你我都过得不太平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誓要为自己正名   我可能不是无敌但我想挑战惊人一鸣   谁叫我年轻谁叫我张狂我就要挑战群英   少年人的骄傲懒得掩饰万般随我高兴   少年人的心性虽然有点浮躁但敢闯敢拼我最行   手里刀剑不停,胸中万古情   搏一个风头无两顶天立地不辞江湖行   rap结束,景霄干净的声音接入,接下来恢复轮唱。   轮唱仍是由唐鹭的高音结束,音乐从现代骤然转为开头磅礴的古风,五名站定的少年,再度缓缓从后背抽出自己的软剑,开启了古风演唱。   白虹贯日广厦倾   快意恩仇总关情   纵酒长歌扑流萤   侠出少年人间幸   他们再现了整齐划一的刀群舞,终结句由刘云和张晓武合唱,晏秋帆和景霄配合他俩摆出了各自不同的站姿持剑造型,而唐鹭则高高跃起,轻松做了个横劈一字马的动作,横剑在身前,表情定格在坚毅的神情上,完成了这一次精彩的演出。   音乐结束时,全场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炸裂!”   “太好看了!”   “嗷嗷嗷嗷——”   LOTUS激动地看着现场观众,站起身齐齐向大家鞠躬致意。   跟凌青壁一起站在通道里的唐鹞高兴坏了,一边盯着大屏幕上的实时数据,一边疯狂拍打他的肩膀:“一位!我们应当是稳了!这真是个开门红,接下来都不用担心了!凌教授,多谢你的编舞,这场子太炸了!”   虽然打得有点疼,但凌青壁咬牙忍了,毕竟自己是唐鹭的表白对象,就算是提前挨揍吧。   谢幕后的唐鹭,还没有离开舞台,便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通道,寻找凌青壁的身影。   他没有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因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向他高举着攥成拳的右手。   这是什么奇怪的手势?   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凌青壁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发圈,如果没估计错的话,应当就是他遗失的那个!   刚跳完高强度的舞蹈,唐鹭的心脏本就跳得急促,现在跳得更加快了。   叔叔这是在向他表白吗?!   “走了,发什么愣?”旁边晏秋帆低声说,还拽了他一下,这才避免了LOTUS男团的C位唐鹭同学愣在舞台上,直播社死。   唐鹭眼里没了别人,只有凌青壁,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冲他走过去。   “大家辛苦了!这次表现得很好!”唐鹞在过道里喊。   周靖抱着五捧鲜花鲜花过来,花雨深亲自送到每个人手里。   大家都在对她说“谢谢”,只有唐鹭下意识地接过花,眼睛还在望着凌青壁,俩人目光几乎粘在了对方身上,只是笑着看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这目光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又带着吞噬对方的欲念。   通道里一片混乱,光线也暗,没有人管他们,都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唐鹭与凌青壁并肩走在这明明暗暗的通道里,就像走向另一个时空,两只手时不时碰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亦或者是同时,他们牵在了一起。   下一刻,唐鹭感觉自己被使劲拽了一下,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凌青壁扯到了一个阴暗又安静的角落里,演播间的喧嚣听起来离得很远,这里只有他们两个,望着暗光中彼此闪亮的双眸。   花香混着海盐和焦糖的香气,像极了幸福的味道。   小糖包明知故问:“把我拉来这里做什么?”   “你说呢?”凌青壁鼻尖抵着他的鼻尖,“上次你说等我心甘情愿,现在我不仅心甘情愿了。”   唐鹭一手拿着花,双手箍住他的脖子,故意找茬:“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怪你过分闪耀。”凌青壁蹭蹭他的鼻尖,亲昵地说,“令人难以抗拒。”   “嘁,什么土味表白。”   这时候凌青壁手机响了起来,居然是唐鹭弹唱的《问题》,他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按掉。   唐鹭瞟了一眼,忍不住抿唇笑:“为什么用我的表白歌设成闹铃?”   “这是为你设的提醒。”   “为我?提醒什么?”   凌青壁勾起唇角,手指轻轻在他唇上抹过:“提醒你——小糖包,该吻我了。”   唐鹭叼住了他没来得及收回的指尖,轻轻一咬,接着用舌尖推掉,然后突然抱着他转了一圈,将人抵在了墙上。   他笑得露出了小梨涡,然后捧起凌青壁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凌青壁张开双唇,热情回应,双臂搂紧了他的腰。   不远处的演播间里,不知道主持人说了什么,台下观众的尖叫简直要冲破屋顶。   休息室里,晏秋帆收到了谢青枫发来的微信——“秋帆真棒,哥哥爱你”;   花雨深四下寻找着唐鹭的身影,高跟鞋没有站稳,向后摔进了周靖的怀抱,她仰头充满爱意地看着他,周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说了句“小心”,却依旧牢牢地抱着她;   唐鹞也发觉唐鹭不在,嘟囔着“熊孩子又跑哪去了”,推开休息室的门往外走;   在这一方狭小的角落里,一对有情人在纵情拥吻,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爱不知所起,为你而生。   情一往而深,不问归程。   —全文完—   --------------------   小彩蛋:   唐鹞攥着唐鹭的手机,四下张望着寻找自家这不省心的弟弟,目光落在亮起了的屏幕上。   壁纸是个男人,很明显,他猛地心一紧,我天,会不会是熊孩子的表白对象?!   可惜那只是个背影,看不见脸。   唐总恨不能把里边的人抠出来,好给对方转个身看看到底是谁。   啧,这个背影好像有点面熟?是谁呢?   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唐鹞循声找了过去。   嘿,那跟一个男的抱在一起啃来啃去的,不正是唐鹭?   那个狗男人是谁?!   凌青壁余光瞥见面前站了一个人,拍了拍唐鹭的后腰,俩人脸贴着脸转向唐鹞的方向,不约而同开口。   “哥。”   “唐总。”   唐鹞登时眼前一黑,捧着心口立定转身,扶着墙走了。   这个惹不起,还指着他继续给我们编舞呢。   唐鹭都以身相许了,不知道凌教授的费用能不能打个折……   ---   歌词我尽力了,呜呜……   结束语化用的汤显祖“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经历漫长的正文,又经历了漫长的番外,这本终于完结啦!这些人物不管是正文还是番外都很圆满啦~   小唐和老凌就是一见钟情,毫无理由地喜欢,又在之后的相处中随着了解感情越来越深的那种,俩人很互补,天生一对,嘿嘿~   感谢各位陪我走到这里的小伙伴,爱你们哟~   我会继续努力哒~认真写好每一本~   如果各位喜欢的话,下一本见,比哈特!   (下本开《重生后欠了渣受相思债》,详见专栏预收~)   ---   祝大家明天六一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