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炮灰被偏执国师缠上了   作者:鸦鸦不牙疼   简介:   水也有世俗的冲动   人外冷漠无情独宠攻×白切黑心机漂亮美人受   水行时×云栖迟   1.   云栖迟穿到了一本狗血文里,就穿在原主死亡现场。   为了不走上原主溺水而亡的老路,他紧紧抓住摸到的东西,死都没放手。   等回避了死亡结局,艰难爬上岸,云栖迟突然发现,他攥着的救命稻草……是团水。   云栖迟:???   2.   身为不受宠的皇子,捡回一条命的云栖迟开始筹谋翻身。   少年一张无辜漂亮的桃花面,委屈低眸,露出雪白的后颈,十足乖顺的模样,仿佛渴望得到疼惜。   没等他盯上的倒霉蛋步入陷阱,那位深居简出的神秘国师站到了他的身侧。   男人将他笼在自己的气息下,水流无声化作锁链,缓缓缠绕上云栖迟的手腕。   俊美国师垂首,在他耳边轻笑:   “下次,记得藏得再隐秘些。”   云栖迟瞬间泪眼婆娑:“我没有——”   “别怕,”水行时手指微动,冰凉的水流将人包裹,带来阵阵战栗,“你大可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只要我在。”   3.   云栖迟开始躲着水行时。   他还没躲开几天,就被国师找上了门。   手腕上的水镯子蓦地汹涌,不给任何逃脱机会地,将云栖迟密不透风地裹进水中。   “别逃,”男人的声音在水中响起,犹如在云栖迟耳畔低语,“从你落入湖中开始——”   “你是我的。”   下本开:《觉醒后被暗卫以下犯上了》   忠犬沉默寡言暗卫攻×病弱美人钓系主子受   十一×江念归   文案: 1.   被赶到荒山因为体弱而大病一场的江念归昏迷醒来之后愕然得知自己的一本炮灰升级爽文里的炮灰反派。   他书里的结局是被所有人所抛弃惨死在荒山上,并且死无全尸。   觉醒之后的江念归一改往日喜怒无常的样子,冷漠无情地看着事情往自己算计好的方向走去。   那些恼人的老鼠一个个地或惨死或沦为阶下囚。   但每当有人向荒山上的那个病秧子下手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斩杀在剑下。   而自男子身后走出来的江念归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笑。   “扔到后山去喂狼。”   2.   一直跟在身边不为外人所知的暗卫到死也不忘把自己主人的尸骨揽进怀里。觉醒之后的江念归满脸病弱,葱白带着冷香的指尖轻轻滑过对方苍白布满了伤痕的肌肤。   “忠于我,服从我。这才是听话的好狗狗。”   伴随着诱惑声音的时层层叠叠青衣下的单薄身骨。   沉默寡言只知道命令的暗卫这才知道,原来外表病弱清冷的主人,也会双眸含泪两眼通红。   3.   十一发现自己主人突然变了,不再对他非打即骂,反而是言笑晏晏地低下了那颗高贵的头颅。   苍白的脸色似雪,唇珠饱满的唇嫣红似血,像极了话本里食人精气的妖怪。   主人无情似有情地攀附着他,眉梢眼角流转着诱惑。   “他们说你是我最忠心的狗?嗯?”   十一虔诚地俯下身:“属下为您,至死不渝。”   ┄┄   立意:在既定命运下也不认输 第1章 一滴水(捉虫)   “扑通”一声,湖面冒着丝丝寒气的冰湖猛地绽放出一朵水花,接而泛起层层涟漪。   “我们这么做,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怕什么?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废物,他死了又没人知道。”   岸上的交谈声传入湖中变得模糊起来,费力睁开双眼的云栖迟来不及去想这句话,他想要游上岸,四肢却酸软无力。   层层叠叠的白衣在水中飘荡着,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般,缓缓地向湖底深处坠去。   冰冷刺骨的湖水死死地挤压着肺部的空气,一串串气泡从柔软嫣红的唇吐出。   体温逐渐被冰水无情剥夺,眼前本就模模糊糊的景物渐渐地浮现出一大片黑点。   要死了吗?云栖迟脸色痛苦,纤细白皙的手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抓着冰水,似乎想要找到一根救命稻草。   冰冷的湖水从指缝中穿过,既带走了指尖的温度,也带走了他的希望。   云栖迟又闭上了眼,湖水不断地冲刷着眼球,硬生生地逼出了泪水。   纤细白皙的手指像是用上好的白玉雕成似的,原本透着粉意的秀气指尖被冰冷的湖水冲刷得泛着白。   耳朵里一片轰鸣,云栖迟表情痛苦,黛眉紧蹙。肺部的氧气越来越少,一下一下地随着心跳泛着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恍惚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指尖。   云栖迟来不及多想,他连忙紧紧地攥住指缝间的东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陷入昏迷前,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   只不过视线太过模糊,根本看不清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最后一眼,是对方在湖水中肆意飘荡盛开的蓝色长发。   少年昏迷后并没有继续下坠,反而是飘在了湖中央。冰凉的唇被用力摩擦,直到再次泛起一片如同桃花般的绯红。   湖岸边,一位体型消瘦的少年仰面躺着。白衣如雪,长发似墨。他眉眼格外的漂亮精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周围寒冷的水汽弥漫着,在树林半空蒙了一层水雾。但在少年周围,这些水汽像是被什么阻挡在外似的,根本无法接近少年。   没过多久,紧闭着双眼的少年就醒了过来。纤长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着,仿佛被风吹动的蝶翼。   云栖迟喘了一声,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片雾蒙蒙的天空。水雾四处弥漫,高大浓密的松柏遮挡了从天而降的光线。   “《许你江山》?”他手撑在地面,然后半坐了起来。在湖中已经散开的乌黑长发此时却是干燥的,宛如一匹光滑的绸缎似的垂下。   刚才昏迷的时候,一大段陌生的记忆塞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原来这并不是一场无厘头的梦,而是一本书里的剧情。   云栖迟抬眸,目光有些冷漠。原本漂亮精致的长相被他眼中的冷意硬生生地给压下去了几分。   《许你江山》是一本狗血烂尾耽美小说,攻受青梅竹马,分开多年之后相认,却十分相爱,历经各种磨难才走到了一起。   而云栖迟就是攻受爱情路上的一个绊脚石,因为喜欢主角攻而遭到了主角受的嫉妒。于是就趁着众人祈福的空档,把原主推进了冰湖。   “呵。”一声短促的笑从嫣红的唇里吐出,云栖迟抬手把散落在身上的长发拢好,冷白消瘦的脸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在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暗自喜欢着主角攻。能够不顾一切推原主下冰湖,看来这个主角受脑子不是很清楚。   云栖迟抬手揉着额头,他对这本书快算得上烂熟于心了,全凭室友在他耳边叨叨。甚至还把链接推给了他,开玩笑地让他熟读全文,以防穿书。   “乌鸦嘴。”想到这里,云栖迟轻叹一声,然后拍了拍不染纤尘的衣衫,款步往外走。   他们现在正在护国寺,皇上为了重病的太后来祈福,因此,不受宠的云栖迟也被带了过来。   几乎是宫里所有和皇室有血缘关系的人都被喊过来祈福了。   至于陷害原主的主角受……   云栖迟站在一处偏僻的院子门前,不屑地嗤笑一声。   少年身形太过消瘦,在同龄人的衬托下显得各外的单薄。   白皙的手指搭在斑驳的大门上,用力推开门走了进去。或许是因为年久失修,开门时门轴发出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正在房间里拿着银子高兴的小来子下意识地心里咯噔一声,然后连忙收起来了银子,怒气冲冲地用力推开了门。   云栖迟抬头看着穿着有些破烂的小太监,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变了脸色,如同见了鬼般。   “你……!”小来子反应过来后收起来了脸上的惊讶,按照往日里那样语气十分不好地质问道,“你去哪儿了!”   分明是一个太监,却耻高气扬地站在台阶之上耀武扬威地质问主子。   联想到他刚才那副心虚的表情,云栖迟在心里轻笑一声,表面上却是一副怯懦的样子。   他半低着头,抬眸看向小来子,如同琉璃一般的瞳孔之中写满了胆怯:“我出去了一趟而已,你去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说完后,他连忙垂眸抖了抖,然后伸出手拢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   现在已经入了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被推进冰湖,虽然身上没有一滴水渍这点有些奇怪,但一路走来被风一吹简直如坠冰窖。   “你说什么?”小来子伸出一个手指掏了掏耳朵,侧过头看着站在院子里脸色苍白的云栖迟。   “你在命令我?”语气不屑且震惊。   云栖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惊讶,在原主的记忆里,小来子就一直因为原主不受宠没人在意就一直欺负原主。   一个奴才,反倒是成了主子,在原主面前吆三喝四。   “我太冷了。”云栖迟抬手掩唇咳嗽了一声,垂下的长发遮挡了他眼底的冷漠,“如果生病了怎么办?到时候管事会拿你是问的。”   小来子咬紧了牙,他觉得眼前的云栖迟和之前有点不一样。平常他说什么,这个废物顺从得不行,怎么今天这么硬气?   云栖迟在心底轻嗤一声,不理会沉默的小来子,一言不发地进了房间。   房间里简直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破旧的屏风之外,就没有别的家具了。   想不到堂堂护国寺还有这么破烂的房间,这就是不受宠的待遇吗?   云栖迟走到桌子旁边坐下,眉眼之间带着些许的冷意。   光线有些昏暗,他的表情看得不太清楚。白皙到发光的指尖轻轻地敲着颜色暗沉的桌面,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音。   刚才看到他那么惊讶,这次谋害的事情小来子应该也参加了。   云栖迟浑身冷得发抖,但坐姿还是十分的端正。冷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额头也有些发烫。   如今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母妃早死,父皇不管不问,将他丢在了角落里不闻不闻。   而主角受却是当今探花郎,主角攻是战功赫赫的镇北大将军。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又怎么能为原主报仇呢?   云栖迟扶额闭上了眼睛,心里没有丝毫的慌乱。相比于自闭内敛的原主,知道剧情走向的他不会再像之前那么容易被陷害了。   韬光养晦。想了片刻,大脑逐渐迟缓的云栖迟轻叹一声,他听到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于是收起来脸上的冷漠。   “呸!要不是管事,谁管你这个废物!”小来子拎着一桶热气腾腾的热水进了房间,眼底闪过一丝狠毒。   这个废物竟然没有死,看来要去告诉许大人一声了。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云栖迟也能猜出来他的想法。   “我现在没有力气。”云栖迟低下头,抬眸看着脸色极差的小来子,语气胆怯,“你把热水倒进去吧。”   小来子咬紧了牙,愤恨不已地看着恨不得缩成一团的云栖迟,然后怒气冲冲地拎起来热水往屏风后面走。   他心里有些不平衡,一边暗骂着云栖迟,一边用力抬高热水桶往浴桶里倒,根本没有发现原本怯懦的云栖迟就步步紧跟在他身后。   热水倾泻而下,水汽瞬间升腾,一瞬间模糊了视线。小来子眨了眨眼,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推搡,他手一抖,剩下的小半桶滚烫的热水瞬间泼到了身上。   “小心!”   小来子一时被疼得龇牙咧嘴,还没等他开口大骂,一道焦急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云栖迟嘴角轻勾,随即一脸担忧焦急地伸出手想要去扶被烫得有些站不稳的小来子。   就当他的手快要碰到小来子的时候,突然脚一歪,就这么以伸着手的姿势往前跌去。   刚自己站好的小来子下一秒就被撞得整个人跌进了浴桶。滚烫的开水四溅,云栖迟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完美地避开了。   但摔进浴桶的小来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滚烫的开水扑了他一脸,先是一阵剧痛,紧接着肌肤发烫发热。   之前被开水烫到的胸口再次被烫,一层皮就像是被用力撕下来似的。   “你!”   “对不起!你快些起来吧!”云栖迟黛眉轻蹙,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拽小来子。对方的脸通红,看起来被烫得不轻。整个人跌坐在不甚宽广的浴桶里,根本不好站起身。   小来子气得不行,态度很差地抬手去抓云栖迟,但刚抓到对方的手,就又跌回充满了开水的浴桶里。   “你在干什么!”小来子疼得咬牙切齿。   云栖迟眉头轻蹙,一脸忧愁,小声地说道:“对不起,我不小心手滑了。”   他说完之后,轻叹一声:“真是不凑巧,我刚刚太冷了,浑身没有力气。”   “我自己来!”小来子拍开云栖迟再次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   似乎是因为太气了,小来子黑着脸浑身湿漉漉地走了出去,留下了一地的水渍。   云栖迟等人走完之后笑了一下,秾艳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就像是海棠花开,漂亮得惊心动魄。   虽然只是让小来子小小得吃了一下亏,但云栖迟的心情还是好了不少,就连看着满地狼藉也能笑出来。   刚烧开的水烫得不行,小来子这几天又罪受了。   等收拾好之后,云栖迟关上了门,走到屏风后,微微伏身伸出一只手试了一下水温。   房间里光线本来就有些暗,尤其是屏风后,但当身形消瘦的少年抬手解开衣衫之后,黯淡无光的空气中赫然显现出一抹冷白。   水汽弥漫,苍白的肌肤被热水一烫,瞬间变得粉嫩,宛如雨中海棠般。   鸦黑长发下半部分浸在水中像是水草似的,上半部分微湿,紧紧地贴在了背部。   云栖迟向后靠在浴桶上,眉眼如画,在不断升腾的水汽遮挡下有些隐隐约约,更有了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他手指白皙纤长,指尖有些秀气,透着粉。纤长浓密的眼睫搭着,在苍白有些透红的眼下落下一片暗色。   云栖迟眉梢很细,像是画师沾墨轻扫了一笔,又像是黛青色的远山。他闭着眼睛,将原著里的情节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现在的剧情才过去不到十分之一,主角攻顾尽时才刚回京城,还不认识主角受许少幽,更不知道对方就是他的童年玩伴。   云栖迟睁开眼,水汽凝在了他的眼睫上,随着他的动作坠落,像是泪水一般滑落脸颊。   想完之后,他目光落在了腕骨凸出的手腕上。那里缠着一卷一指宽的水流,贴着手腕的皮肤,就像是一个水蓝色的手镯似的。   他从湖岸刚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奇怪的水镯子,一开始还以为是沾的湖水,直到无法擦掉的时候才意识到了不对。   好奇怪。云栖迟抬起手腕,上面沾着的水珠缓缓地滑落,一部分顺着手臂线条滑向了胸口。   在他的注视下,原本没有什么动静的水镯子突然蠕动了起来,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缓缓地将他手腕上的水渍侵蚀了。   看着干燥的手腕,云栖迟眉梢轻挑。   “有意识?”他伸出另一只被热水泡得温热的手去触摸停了下来的水镯子,下一秒,秀气带着粉红的指尖陷入了微凉的水中。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层层涟漪,紧接着就缓慢地往他身上爬。   和手腕上的水不同,这些热水温热,缓慢地附在冷白的肌肤上竟然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过眨眼之间,这些热水的速度加快,几个呼吸间就把云栖迟除了脑袋之外的肌肤尽数包裹了起来,就像是为他穿上了一层透明的紧身衣似的。   云栖迟脸色忽变,他浑身发冷,哪怕被热水包裹着。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猛兽盯上似的,来自一种动物的直觉。   他眉头轻蹙,连忙伸出手去扯手腕上开始蠕动的水镯子。   但水的形状多变,像是一块橡皮泥似的根本扯不开。   但因为云栖迟这个动作,手腕上的那团水好像被激怒了,一开始只是缓慢地在他手腕上蠕动,现在速度十分迅速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云栖迟动作一滞,之前跌入湖中的窒息感再次传来。他瞳孔微缩,漂亮的眼睛逐渐发红,水光潋滟。   分明是一副可怜的样子,但配着这副漂亮的脸,让人无端地想要做得更加过分。   至少这团水是这么想的。   它更加过分地侵占着身体里的瘦弱少年,从水中分出来了不少触手般的东西,暧昧又充满了占有欲地摩挲着冷白的肌肤。   云栖迟心里大惊,忍不住开始挣扎,但水至柔,他的力气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似的。   水触手玩心大发,险些无孔不入。它在云栖迟身上到处游动,最后停留在了嫣红的薄唇上。   哪怕是一丝缝隙,水流都可以侵入。   紧闭着唇的云栖迟黛眉紧蹙,被迫张开了嘴。   透过水面可以看清口腔里的一切,整齐的贝齿,红嫩的舌,一览无遗。   感受到了少年胸膛的起伏,侵占欲满满的家伙大发慈悲地让对方呼吸。   云栖迟眼底闪过一抹冷意,但五官精致漂亮,眉梢眼角都挂着一种任君采颉的脆弱感。   听觉像是被屏蔽了似的,又像是坠入了深海,只能听见一阵轰鸣声。   突然,意识模糊的云栖迟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声音,听不出音色,就像是自然而然地听懂了对方的语言。   “小可怜,是在害怕?”   浑身上下的水动作轻柔了下来,惊人地带着些许的安抚意味。   “我不会伤害你。”   云栖迟猛地闭上了眼睛,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的泪水滴入了水面。   触手逐渐收了回来,缓慢地恢复了原状。最开始的那团水也回到了云栖迟的手腕上,一动不动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云栖迟喘着气,眼尾下垂,猩红如胭脂。   察觉到了他的顺从,那道声音再次出现在脑海里,语气缓慢,带着些许的满意与纵容。   “乖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云朵:哪个老六推我!   水滴:天降老婆!   写在开头,因为专业课很多,这本无纲无存稿,每天码完字已经很晚了,没有精力检查,所以错别字可能会多,看好多人在意,所以先排个雷。 第2章 两滴水(捉虫)   浴桶里的水一直保持着温热,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凉。   云栖迟长睫半垂,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只是不知道是泪水还是其他的。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半个时辰之后了,房间里一直没点灯,光线十分得暗淡。   漆黑的夜色之中,一抹纤瘦的白衣身影格外地显眼。   云栖迟轻喘了一声,缓步走到了床边。他沐浴之后冷白的脸色泛着绯红,如同开得正艳的海棠花,低眉垂首,风致楚楚。   或许是因为脱离了水的包裹,房间里也没有放炭盆。云栖迟刚出来就被冷风吹得发抖,窗户虽然紧闭着,但破旧不堪,时不时地漏上几阵寒风。   “咳咳!”他忍不住低声咳了几声,头有些昏沉。   等他回到床上用一层单薄的被子紧紧地包裹住自己的时候,已经开始头疼了。   看来要发烧了,在冰湖里泡了那么久,现在又被吹了几次冷风,怎么可能不生病。   云栖迟眉头轻蹙,他缩成了一团取暖,用逐渐昏沉的大脑思考着明天该怎么去请大夫拿药。   毕竟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人人都能欺辱的不受宠皇子罢了。   想到这里,云栖迟嗤笑一声,但也并没有做太多的吐槽,只是开始思索怎么改变现在的状况。   原主的生母棠贵人竟然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从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在了他身边。   只不过棠贵人被人陷害失了宠,哪怕生下了原主也没有再次获得圣宠。母子两个人就这么被逐渐地遗忘了,再加上后宫更迭如此之快,便也过上了无人问津的生活。   云栖迟搜刮着原主的记忆,想要知道棠贵人是因为什么不受宠。但原主出生的时候已经在冷宫里了,直到棠贵人死了之后才搬了出来。   寒风肆虐,刮得窗棂都在颤抖。身上的这床被子单薄得很,根本无法抵御寒冷。   云栖迟轻喘着气,他抬手捂着滚烫的脸,极力地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现在还不能睡,他还没有想到解决事情的办法。   但越这么想大脑就越昏沉,虽然在发烫,但他感觉很冷,嫣红的薄唇都没了血色。   窗外的风声飒飒,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一声声急促的呼吸声。   有些窄小的床榻上侧卧着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薄被裹在他身上也显得格外的瘦弱。   就当云栖迟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原本安安分分地带着手腕上的水镯子开始动了。   和在浴桶里充满占有欲的蠕动不同,这次这团水动作格外的温和。   云栖迟抬眸,宛如蝶翼的眼睫颤动着,竟然在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安抚。   薄如蝉翼的水在白衣之下松松地将云栖迟包裹进了自己的怀里。   它游过的地方都升起来了不算滚烫的温度,刚好把不断刮进来的寒风给阻挡在外。   云栖迟心里一惊,他抬手轻轻地点了一下手腕上的水膜,指尖陷入进去,感觉到了令人舒适的温度。   这算是空调吗?   少年总算露出来了一抹冷笑之外的笑容,淡淡地挂在漂亮的脸上,让人无端地联想起在风中晃动的海棠花。   云栖迟突然改变了想法,原先他还有些不满,此刻就欣然接受了,哪怕之前这团水不受控地在他身上肆意妄为。   不过是有意识的道具罢了。   他低垂眼眸,线条流畅的下颌抵在胳膊上,就这么看着不再动弹的水。   反正他也爽了,小玩具而已。   夜色渐深,云栖迟实在撑不住了。他轻咳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休息。   或许是因为染了风寒还在发热,他几乎是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   也正因为如此,他并没有看见在他睡着之后逐渐浮现出来的人形。   一团水像是有生命似的构建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分明缠在云栖迟手腕上的水只有那么一团,却源源不断地提供着需要的水。   水铸成的身影很高大,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隐隐约约地可以看清对方的脸。   面部线条流畅流畅,眉眼清冷如仙。   突然,这个水人俯下了身子仔仔细细地看着床上半昏半睡的少年,然后满意地抬手伸出食指在少年额头上点了一下。   一触即离,像是蜻蜓点水一般。   等他做完这个动作,水人身体骤然崩裂,四溅的水珠停滞在半空中,并没有滴落在少年身上。   等水人的样子完全消散之后,停滞在半空中的水珠这才缓慢地重新融入了附在云栖迟身上的水膜。   这场动静悄无声息,并没有人知道。   翌日,天光乍泄,透过窗户将黑暗的房间照亮。   云栖迟几乎是到点就醒了,只是头还是很昏沉,随着呼吸,额头处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半坐了起来,突然抬手摸了一下额头。   昨天好像做了一场梦,梦到有仙人来点化他了,然后就飞升成仙,再也不用留在这本书里。   果然是梦。   云栖迟放下了手,包裹住他的水膜已经开始往回缩了。寒冷也一寸寸地侵占着自己的身体。   今天似乎比昨天更冷一些,昨天被开水烫到的小来子根本没来。云栖迟猜测他应该是去向许少幽报告了,毕竟他们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竟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云栖迟推开门走了出去,寒风肆虐而过,如同一把刀似的将他刮得浑身发寒。   这么被寒风一吹,他身上的风寒怕是要加重了。   云栖迟非但没有懊恼,反而是笑了起来。这正合他意,要是能更惨一点就更好了。   昨天晚上睡着了之后,云栖迟想起来了今天的一个剧情。   许少幽成为探花之后并没有得到重用,反而是像一个被养着的文人一般。这正是他二叔打压的,为了避免他成长起来影响到自己这一脉。   云栖迟走到厨房,面不改色地拎起来了一把菜刀。   身为镇北大将军,顾尽时自然也跟着来了,并且一直待在皇帝身边保护。今天两个人会在梅花林经过,经过的时候听到了许少幽和好友谈论南方的灾情。   句句在理,思路清晰。就这么被皇帝发现了他的聪明才智,同时也被主角攻注意到了。   云栖迟很记仇,他可不会让许少幽就这么得偿所愿。   不管别人怎么想的,反正在云栖迟眼里看来,卖惨这招永不过时。   这么想着,他抬起握着菜刀的手,然后向下划去。   护国寺梅林。   许少幽站在梅树下,一身青衫落拓。他抬眸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好友,语气有些焦急:“你确定他们会来这里?”   “当然。”李孜介放缓了语速安慰着,“我姐夫在御前当值,他的消息自然是准确的,你且放心吧。”   听了李孜介的话,许少幽这才收回了到处乱瞟的目光。   不管是皇上的任用还是顾哥,他都要拿回来!   这么想着,许少幽又想到了那个已经死了的人,目光暗了下去。   不过是一个废物,也敢肖想顾哥!只是让他就这么地死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许少幽心里郁郁不平,他垂下眼眸,在心里想道:“要不是因为我现在官职太低,一个没人在意的皇子,肯定不用这么小心。”   至于到时候皇上怎么追问,就不用他操心了。事情一做完,他就把自己给摘了出去。   “来了!”   听到了脚步声的李孜介连忙拍了一下陷入沉思的许少幽。   他话音刚落,一阵沉重但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就传了过来。听起来好像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怎么可能?   “你去看看。”许少幽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李孜介知道这次机会对许少幽来说很重要,于是连忙往传来脚步声的地方走去。   梅花枝丫被人拨开,花瓣倏倏而下。走远的李孜介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梅林忍不住心生疑虑。   没人?但是他刚才确实听到了声音啊?总不能是闹鬼了吧?   这么想着,他低头无奈一笑,在心里想道:“怎么可能闹鬼,这里可是护国寺。”   就当他转过身准备回去的时候,脖颈处传来一阵剧痛。还没等他转过头去看是谁偷袭了自己,整个人就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躲在层层叠叠的梅树后面的云栖迟走了出来。   他低头咳着,大脑越来越昏沉,就连走路也有些不稳当了。冷白的脸颊浮现着艳丽的红晕,精致的眉宇间萦绕病气。   “怎么还没回来?!”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一直等不到李孜介回来的许少幽脸色有些难看。   人不够他怎么演戏?   就在他心生焦虑的时候,脚步声再次响起。   “怎么去了这么久?”许少幽背对着脚步声,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维持着脸上的温和,转过头询问道。   但等看清楚来人是谁之后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里?”   云栖迟抬手掩唇咳着,他宽大的袖子上斑驳不堪,颜色艳丽,宛如枝头红梅。   “你想要干什么?”   许少幽看着逐渐逼近自己的云栖迟,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此时此刻,他也只好稳住了心神。   反正他又不知道是自己要害他,怕什么?   “七皇子,你怎么跑出来了。”许少幽脸色挂着一抹伪善的笑意,语气柔和,但眼底并没有笑意。   云栖迟听到他的话后只是轻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对方。   现在他病的不轻,原本就得了风寒,还发热。身上的衣服也是单薄不已,这一路走来被风吹了一路。   “七皇子!”   许少幽眉头紧蹙,语气也难免染上了焦急:“你这是受伤了?不如我让李大人带你去看大夫!”   “呵。”云栖迟单手背后,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看起来像是被人为划破的。   刺眼的色彩布满了白衣的各个地方,本来是令人恐惧的装扮,但在云栖迟美到虚幻的容貌衬托下,倒是有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他们来了。”   云栖迟走到了许少幽面前,他抬眸,纤长浓密的眼睫半搭着,遮挡了他眼中的神情。   许少幽心脏突然狂跳不已,他搞不懂本来该死去的云栖迟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阵不慌不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栖迟又咳了一声,强撑着最后的精神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匕首塞到了许少幽的手里。   滑腻的触感从手心上传来,伴随着令人心惊的血腥味。   许少幽连忙把手里的匕首往地上一扔,但已经来不及了。   面前浑身狼狈的云栖迟突然抬首冲他笑了一下,垂下来的长发在眼侧晃荡,好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寻仇似的。   “啊!”   一道惊恐的声音从梅林里响起,正好让经过梅林的人给听到了。   “怎么回事?”   为首的中年人一身明黄长衫,长发一丝不苟地用双龙戏珠镶金发冠束着。他看起来很威严,剑眉入鬓,眼角带着细小的皱纹。   “臣这就去查看。”   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青年说道,但被对方拦了下来:“朕一同前往。”   说完之后他就率先往发出来惊叫的地方走去,跟在后面的大太监和青年连忙跟了上去。   这不过发生在几息之间,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许少幽只来得及把扔到地上的匕首捡起来往梅林深处扔去。   等云渐燃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许少幽半跪在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身边,脸色焦急,正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回事?”   他面不改色,只是眉头稍蹙。   护国寺向来是云国圣地,再加上现在是在为太后祈福,竟然在这个时候见了血。   许少幽转过身来,面露焦急:“微臣见过陛下。”   他拜完之后刚想开口解释,刚倒地昏迷的云栖迟突然向后退去,动作着急并且恐惧。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云栖迟抬眸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许少幽,呼吸急促,强忍着昏昏沉沉的大脑,语气惊恐。   他这副样子太过引人注目,云渐燃于是把目光放在了他身上。但当看清楚他的脸后,眼神骤变。   云栖迟捋清了一些事情,于是也抬头去看面色严肃的云渐燃。   惊恐的目光稍顿,晶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滑落脸颊。长发披散在身后,一缕青丝紧紧地贴在泛红的脸侧。   云栖迟张了张嘴,红彤彤的眼睛带着些许的震惊和柔软。他唇色发白,眼神变了,像是幼鸟看到了归巢似的。   “父……父皇……”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唯恐梦中惊醒再次一场空。   云渐燃捏着玉珠的手指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了云栖迟晶莹剔透的眼睛上,像是在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似的。   “去请太医。”   “奴才这就去。”跟在他身后的大太监吴海安连忙附身领命,连忙跑去请太医。   云渐燃这副样子看得许少幽心惊,他隐隐约约地觉得今天的计划是失败了。心里很不甘,垂头看着紧握的拳头。   这个废物不是不受宠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云栖迟突然咳了一声,脸色更差了。他咳完第一声之后连忙抬起纤细的手捂住了嘴,眉眼低垂,看起来十分的可怜。   像是看出来了他对于许少幽的恐惧,云渐燃尘封已久的记忆逐渐鲜活了起来。   威压感极强的目光落在了许少幽身上,他背后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忍不住有些发抖。   云栖迟还在捂着嘴隐忍地咳着,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顾尽时走近了摔落在地上的云栖迟,却发现对方看到他后瑟瑟发抖,就像是小兔子遇见了猛兽。   顾尽时步子一顿,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为什么这么怕自己。他长得,也没有那么吓人吧?   云渐燃闭上了眼睛,平缓着突然乱了的心跳。   “我看看你的伤。”顾尽时尽力放轻了声音,慢慢地接近伤口还在流血的云栖迟,“我是镇北大将军,不会伤害你的。”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本就垂首发抖的云栖迟更加地害怕了,不仅是不停地颤抖,就连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细细软软的,即可怜兮兮,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   “顾……顾将军。”云栖迟低着头,长发垂下,完全遮挡了表情,但从声音也能听出来他的害怕。   他一开口,许少幽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对不起,求求您了,能不能让许大人不要再杀我了。”   云栖迟抽泣一声,说完之后像是鼓起来了勇气,抬头恳求地看着面容俊美刚毅的顾尽时。   他双眼通红,看起来更像受惊了的兔子了。面若芙蓉,泪水点点,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   顾尽时一时之间哑了声,看着云栖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什么杀人?什么许大人?这些关他什么事?   没等到对方回应的云栖迟胆怯地看了一眼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许少幽,随后连忙收了回来。   沉默的云渐燃突然半蹲在了云栖迟的身前,然后用衣袖擦着他脸上还未干涸的泪水。   这张脸和那个人很像,但眉宇之间更像自己。十几年前的那个谎言就这么消散了,是他,是他辜负了那个人。   “别怕,父皇在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了瘦弱的云栖迟,眼神有些后悔。   云栖迟被一股龙涎香包裹着,下巴搭在云渐燃宽广的肩头。   顾尽时在他背后,于是云栖迟看着脸色极差的许少幽,眉梢轻挑,嘴角上扬,哪还有害怕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三滴水(捉虫)   一直住在偏殿无人问津的七皇子突然受到了皇上的注意,一时之间引发了不少人的猜测。   毕竟有把握和竞争力的皇子只有那么两个,朝堂之上本就勾心斗角了,此时却突然蹦出来了一个七皇子。   不管是太子一派还是三皇子,他们都在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派人去调查这个七皇子的身份了。   这些事情云栖迟早就料想到了,他躺在床上,耳边是太医恭敬且平缓的声音。   “殿下受了风寒比较严重,再加上伤口处理不及时,虽然没有伤及根骨,但也要静养不少时日。”   云渐燃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本就不怒而威,此时眼神凛冽,更显得他气势逼人。   “下去吧。”他挥手让太医退下,然后把目光放在了昏迷的云栖迟身上。   少年格外的瘦弱,哪怕不去调查,也能得知这么多年对方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身为皇帝,云渐燃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把这一切都归根于当年陷害棠贵人的皇后、以及这么些年欺凌云栖迟的太监宫女身上。   他怒火中烧,说出的话裹携着滔天的怒意。顾及着还在昏迷的云栖迟,他走出去在外面发了一通气,指明了不会让那些人好过。   房间里假装昏迷的云栖迟听到他的话后在心里嗤笑一声。   若真这么在乎,又怎么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怀疑棠贵人?又怎么会将原主不闻不问地丢在偏殿这么多年?   房间里只留下了一个宫女伺候他,云栖迟没有睁开眼。   现在他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休息了,大脑被烧得有些神志不清,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他操心了,想要彰显自己深明大义以及父子情深的云渐燃自然会处理。   疲惫头痛的云栖迟抬手摸了一下左手手腕上的水镯子,这才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和他料想的没有丝毫差别,云渐燃压抑着怒火去了皇后的院子。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没有太大的震惊,陪在云渐燃身边这么多年,她对对方的性格为人无比地清楚。   “皇上……”看到快步走过来的云渐燃,皇后站起身来行礼,刚张开嘴说两个字,脸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啪”的一声,云渐燃毫不留情地扇了皇后一巴掌,目光狠厉冷冽,咬牙切齿地质问道:“真没有想到你竟然如此嫉妒棠贵人,当年甚至不惜陷害她!”   听完他的这番话后,皇后忍不住有些想笑。   她被扇得侧过脸,先是讽刺一笑,然后回过头抬眸看着还在生气的云渐燃:“皇上过来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事?”   皇后放下捂着脸的手,哪怕知道对方会这么做,但还是有些心灰意冷。   “没错,臣妾是嫉妒她。”皇后死死地盯着云渐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道,“可若不是您也怀疑她,臣妾又怎么会想到用这么一个办法呢?”   房间里的宫女第一时间就退下了,这里只有怒气还未消散的云渐燃,以及失望至极的皇后。   相处这么多年,两个人之间早就没有了感情。忌惮着皇后母家的势力,皇上冷哼一声,甩袖转过身。   “七皇子身上有那个人的标记。”云渐燃平静下来,目光深沉。   皇后整理好被打乱的发髻,原本平静的心湖骤然泛起点点涟漪:“怎么可能!”   “朕亲眼所见,那个标记是不会认错的。”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那个人冷漠无情的脸来。   “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云渐燃又恢复到了之前那幅沉稳威严的样子,“回去之后好好地安置七皇子。”   他说完之后毫不留情地离开,根本不在乎被他发泄怒火的皇后心情是怎么样的。   他回到了松风院,下面的人已经把调查的结果放在了他的书桌上,上面写明了云栖迟从小到大的事情。   一墙之隔的云栖迟在房门声响起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醒了?”云渐燃一副慈父样子,甚至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   云栖迟侧过头低声咳了几下,然后半坐起身子来,表情怔愣地看着对方递过来的水杯。   看着他胆怯中带着期待的眼神,云渐燃温和地说道:“朕已经把你身边的那个太监处理了,之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云栖迟听完这番话后猛地抬起头,漂亮清澈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吹弹可破的水壳。   “我……”   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连忙低下了头,散落在胸口的长发顺势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一滴豆大的泪水滴在了被子上,转眼之间就濡湿了一大片。   看到他这个样子的云渐燃心里柔软了一瞬,坐到床边抬手抚摸着云栖迟的头:“放心,之后有父皇在,没人敢欺负你。”   他并没有撒谎,话里话外带着些许的心疼和安抚。   云栖迟幅度太大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像是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他只是低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应了一下,并没有抬起头来。   安慰了他几句之后,云渐燃叹了一口气:“昨天推你的那几个人已经查出来了,父皇已经处理好了。”   “是……是谁?”云栖迟抬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水光潋滟的眼睛很亮,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云渐燃:“是许探花身边的小厮,他和你身边的那个太监认识。”   “那许大人……他……”云栖迟黛眉微蹙,眼尾泛着红,“他为什么要杀我?”   “哎。”云渐燃叹了一口气,“许大人怎么会杀你呢?这都是那个小厮狐假虎威罢了,为了掩饰自己,嫁祸给了许大人。”   他说完之后拍了拍泫然欲泣的云栖迟:“他们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别怕。父皇给你派过去了一个信得过的人,之后就由他照顾你。”   “多谢父皇。”云栖迟垂眸,嘴角上扬上扬,看上去总算开心了起来。   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上扬的嘴角又压了下来,声音很轻:“若是母妃……”   他话刚出口,然后察觉到不妥,连忙伸出手捂着了嘴。   云栖迟抬起来头,放下了手,眉眼之间萦绕着淡淡地忧愁,勉强笑着说道:“儿臣失言了。”   少年笑得很勉强,虽然在笑,但是眼睛里满是悲哀。像是怕他怪罪,只好遮掩起难过。   云渐燃轻叹一声:“是朕对不起她。”   或许是回想起来了当年那个明眸皓齿、浅笑嫣然的棠贵人,云渐燃摸了一下云栖迟的头发,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他的背部挺拔,行走间带着优雅贵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云栖迟却看出来了一丝落寞。   “父皇。”云栖迟突然喊了一声,看着停下来没有回头的云渐燃,小声安慰道,“您不要难过,若是母妃在天之灵看到了,恐怕也会伤心。”   “朕知道了,你好些休息吧。”   他声音听起来强作镇定,离开时的步伐有些匆忙,似乎是害怕被看破他的心慌意乱。   刚才对方转过身之后,云栖迟脸上的担忧委屈瞬间被冷漠讽刺所取代,直到云渐燃离开了房间,他就一直是这个表情。   对方这番表现,有愧疚,但不多。   他斜倚在床头,嘴角上扬,满脸讽刺。   刚才说的那番话自然是假的,若是棠贵人看到云渐燃这副情深意重的样子,恐怕恨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大骂一顿。   原主记忆里的棠贵人并不像云渐燃心目中的温柔美人,反而是坚强清醒。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之后就瞬间清醒了过来,直到临死前还要用最后的力气骂了一通。   云栖迟闭上了眼睛,秀气的指尖轻轻地点着手腕上的水镯子。   许少幽能够洗清自己的嫌疑他早有准备,毕竟是新晋探花郎,哪怕现在被打压,在皇上眼里还是有些用的。   更何况他早就把自己摘了出去,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   除了云栖迟和许少幽本人,没有人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杀了他,这么一来,更没有人愿意相信对方会杀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了。   不过能够解决掉小来子和破坏许少幽的打算,云栖迟勉强还算满意。   他睁开眼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扎好的伤口,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   那一刀并不深,他找准了地方,只是看起来有些严重,身上的血也只是被他胡乱涂的。   云栖迟垂眸,虽然还在发烧,但他眼底一片清明,已经开始思索怎么样一步步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驱赶了一些寒冷。和那个破旧的小院子不同,这里装潢华贵,每一处看起来都很精美。   房间里点着上好的银丝炭,全然不似外面的寒冷。   云栖迟有些百无聊赖,下午的祈福他并不用去。于是只好伸出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着手腕上的水镯子。   从昨天睡觉后到现在,这团水一直乖巧地一动不动,仿佛昨天沐浴时的动静是他在做梦一般。   这团水被戳得有些生气,于是速度很快地顺着云栖迟的手臂往上爬。   划过雪白的手臂,途径宛如天鹅般的脖颈,然后丝毫不见外地停在了少年有了血色的唇瓣上。   云栖迟一动不动,眼神不变,纵容这团水慢悠悠地撬开自己的唇齿。   水没有味道,温度有些低,和滚烫的口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嗅到了冰雪的气息,一种冷冽清冷的味道。   云栖迟轻挑了一下眉梢,含着水抿了一下唇,还是没有尝到什么味道。但闻到的味道很好闻,让人忍不住想要尝一下。   这团水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么一个动作,于是更加变本加厉。   水流深入喉咙,触及悬挂着的小东西后还恶趣味地扯了一下。   云栖迟皱着眉,下意识地吞咽,然后就把一小部分的水给吞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四滴水(捉虫)   云栖迟瞳孔微缩,连忙伸出手把还在往里钻的水给扯了出来,皱着眉问道:“你不是有意识吗?怎么还会被咽下去?”   无机质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尽管听不出它的声线,但也能听出来带着的纵容:“你生病了,我故意的。”   云栖迟被它这番话噎了一下,想说的话瞬间被哽在了喉际。   过了一会儿,他才冷漠地问道:“你可以治病?”   云栖迟眼睛微眯,纤长浓密的眼睫顺势颤动。他这么问是因为感觉到了浑身的难受如同潮水般退去,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瞬间清醒。   “嗯。”   水镯子很矜持地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往他唇缝去,不停地戳着,跃跃欲试。   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主动张开嘴。洁白如雪的贝齿一晃而过,透过清澈见底的水流,清晰地看见了口腔里很是配合的舌尖。   随着水滑向喉咙,云栖迟闭上了眼睛。卷翘如同蝶翼的眼睫不停地颤抖着,眼尾渐渐地泛出水光。   但几滴眼泪并没有顺着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滑落,反而是停留在眼尾,像是有生命般不断摩挲着白皙的皮肤。   原来它还可以控制其他的水。   急促呼吸的云栖迟下意识地想到,大脑没有清醒多久,又陷入了一片昏沉。   身上的单衣被水流浸湿,分明可以不让衣服浸水,但对方却恶趣味地将云栖迟身上的衣物全部用水浸透。   房间里燃着三个炭盆,温度不冷,甚至说有些热了。   云栖迟眼尾泛红,被子被他掀开扔到了一旁。身上单薄的寝衣被水打湿,紧紧地贴在了肌肤上,清晰可见地勾勒出了曲线。   水声在耳边响起,他下意识地喝水,但水却全部洒在了胸口,顺着下颌流在了两点粉红。   云栖迟半睁开眼睛,眼球上蒙着一层泪水,这层薄薄的泪水却不肯离开眼眶,一下又一下地摩擦着眼球,引起一阵酥麻。   他因为这个有些害怕影响眼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忘了眼泪会不停地流出,然后全部停留在眼眶里。   少年抬手,纤细白皙的手指像是用白玉做出的一般,看起来很适合放在手心里把玩。   滚烫的身体陷入水中,湿透了的衣服飘了起来,留出来了不少的缝隙,让水流更容易进出了。   云栖迟提心吊胆,大脑突然“轰”的一声,像是有一个巨大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不仅声势浩大,还炸得他两眼发黑,大脑一片空白。   水流迅速收回,少年被水打湿的衣服也瞬间干燥不见一滴湿意。甚至连流出的泪水和其他的液体一并被水控制着收回。   推门声在一切完成之后响起,仅差一秒,云栖迟浑身是水的狼狈模样就被人看见了。   但他现在这副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有些凌乱,胸口的衣服大开,露出来了瓷白透着粉红的胸口。长发凌乱堆积在脸侧,衬得他面白如雪。   好在他受了风寒,进来的人以为他还在病中,倒也没有心生疑虑。   “七殿下,奴婢凝晚,是陛下让奴婢来伺候你的。”   凝晚走到距离床榻两米远的位置停下,垂首说道。   “嗯,我知道了。”   沙哑的声音响起,莫名有些软绵绵的,尾音微微上挑,有些勾人。   凝晚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七皇子刚才躺在床上衣衫不整,面色绯红的样子。   “殿下风寒还未好,还是不要掀被子了,出了汗会好的快一些。”   她抿了一下唇,脸上浮现出一抹红。   云栖迟抬眸看向低着头的凝晚,放柔了声音:“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声音本就沙哑中带着柔软,此时更显缠绵。   凝晚行了一个礼,然后把桌子上的水和茶杯给他放在了床头,这才退出了房间。   等人出去之后,云栖迟这才笑着说道:“不要什么东西都收走。”   虽然是在笑,但语气很是危险,像是一只雪原之中紧盯着猎物的狼。   他话音刚落,一个水球从水镯子里扔了出来。   云栖迟咬牙切齿地看着水球里粘稠的白色,眉梢挑起,美人暴怒。   “要不是你有点用,早就把你用火烤干了。”   他说完之后略有些嫌弃地看着那个水球,找了一个帕子捏着扔进了炭盆里。燃烧得通红的炭块发出一声熄灭的声音,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虽然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汗意,但云栖迟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拎起被子把自己裹紧,出了一身汗之后才提高声音让凝晚进来,吩咐她去准备热水。   等沐浴完之后,凝晚又连忙拿着披风给他披上。   “殿下小心着凉。”说完之后又拿着一个棉巾站在他身后给他擦着湿漉漉的长发。   云栖迟坐在榻上,身形消瘦。   “你今年多大了?”他眉眼弯弯,漂亮精致的脸上带着笑意,无形之中拉进了距离。   凝晚:“奴婢今年十七了。”   她动作轻柔,很是恭敬。   云栖迟面无表情,声音却温柔似水:“之前是在哪里当差?”   “奴婢一直在陛下身边奉茶。”   “委屈你了。”云栖迟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之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他语气真挚,凝晚听完之后顿了一下。   从皇上身边调到一个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今天才知道的皇子身边,她自然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和对方相处了这么一会儿,她心里的不适倒是消散了。   还是一个孩子,明明身份尊贵,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还能如此温柔。而且还这么漂亮,她心里瞬间适应了这个新主子。   “殿下哪里的话,既然奴婢来伺候您,从今以后便是您的人了。”   凝晚转过身换了一张棉巾,继续擦拭着云栖迟的长发:“奴婢毫无怨言。”   “之后便有劳你了。”云栖迟语气一变,无奈地说道,“我没什么本事,还有些愚笨,恐怕要连累你吃苦了。”   凝晚:“殿下哪里的话,奴婢是您的人。”   她说完之后斟酌了一下,安慰道:“陛下还是很喜欢殿下的。”   “嗯。”云栖迟言带笑意,“我知道,好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今天幸运到我不敢相信。”   凝晚眉头轻蹙,仿佛看到了他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手上的力气放轻了不少。   她站在云栖迟背后,根本没有发现,对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嘴角没有丝毫的变化,目光冷冽,一脸疏离。   之后的一两天云栖迟就在房间里躺着,做足了样子。这期间有不少人想要来他这里看看,不过不是为了兄弟情深什么的。   房间里,云栖迟看着凝晚端过来的一碗黑漆漆的药,温顺地接过来仰头一口喝完。   喝完之后微扭过脸,眉头皱着,表情十分有趣。   “殿下快吃些蜜饯压一下苦意。”凝晚连忙把一碟蜜饯递给他。   “没事。”云栖迟浅笑嫣然,接过碟子,“你快去把药碗送回去吧。”   凝晚点了点头,然后端着空荡荡的药碗出去了。   她刚关上房门,云栖迟就低头吐出来一个水球,里面包裹着刚才喝进去的药汁。   下一秒,透明中带着浅蓝的水流从他嫣红的唇瓣中探出,慢悠悠地划过衣衫重新融进了水镯子。   云栖迟捏着蜜饯一口一个,哪怕刚才又水在,他一丁点儿苦都没尝到。   他的病早就好了,但为了不让其他人生疑,这几天熬的药他都当着凝晚的面喝了下去,等人走了之后才吐出来。   这全靠手腕上缠着的水镯子,实验了几天之后,云栖迟确定这团水可以控制一起含水的东西。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他就没有考虑把要倒了这一回事。   明天便是祈福最后一天了,下午他们就要回宫。云栖迟手指捏着不会散开的水镯子,一边玩着一边想道:“是时候见一见其他人了。”   他斜靠在床头,脸上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但眼底却不见笑意,把原本漂亮柔弱的感觉压下去了不少。   等晚上云渐燃过来的时候,云栖迟便提出来了明天要一起祈福的事情。   “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说了,父皇本就是为了太后娘娘来祈福的,儿臣理应出一份力。”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给云渐燃盛了一碗汤,笑得乖巧:“儿臣应该学习父皇,之后好好孝敬您。”   他长得漂亮,笑着说甜言蜜语的时候没几个人可以抵挡。尤其是云渐燃现在对他还心生愧疚,停了他这么话后只是无奈地说了他几句,便同意了他的请求。   云栖迟低头笑着,眼里一片冰冷。   第二天一大早,凝晚便敲门把还是熟睡的云栖迟喊了起来。   “殿下,时辰不早了,您今天还要去给太后娘娘祈福。”   “进来吧。”   温和的声音隔着门响起,仿佛春日里夹杂着花香和水汽的微风。   凝晚推开门,伺候着云栖迟洗漱。然后又拿出一件浅白镶紫边的衣服给他穿上。   “外面起了风,您再多批一件披风。”凝晚给他梳好头,把乌黑长发用雕了海棠花的玉冠给他束好。   云栖迟眉眼低垂,看着红色镶白色兔毛的披风:“这个颜色是不是太亮眼了?”   “怎么会?”凝晚笑道,“殿下面如冠玉,这个颜色很衬您。”   云栖迟面露无奈,然后顺从地披上了这件披风,看着凝晚给他把带子系好。   果然和凝晚说的一样,外面很冷,地上覆着一层白霜,遥遥望去就像是铺了一层白雪。   祈福在大殿,离这里有不远的距离。云栖迟住的院子换了一个,距离松风院很近,这就代表着在皇帝心里他还是有些地位的。   至少是现在,至少是明面上。   云栖迟依照原主的记忆往大殿走去,时间还早,太阳还未升起。天空中浮着一层雾气,寒风凛冽刺骨,云栖迟呵着气,拢紧了披风。   护国寺的僧人早就起来了,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阵钟罄声,庄严肃穆。   绕过抄手走廊,一位身着玄衣的人险些撞到他的,对方身边还跟着一面之交的顾尽时。   好在顾尽时及时拉住了玄衣男子,不然就撞到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云栖迟。   “顾将军。”云栖迟连忙推后一步,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顾尽时无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这么怕自己,只好微微颔首:“七殿下。”   险些撞到他的玄衣男子挑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低着头的云栖迟。   他的目光丝毫不遮掩,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抬起头。”   云栖迟抖了抖,似乎是被他吓到了。   一张美到不真实的脸出现在眼前,肤白如细雪,薄唇不点而赤,一颗饱满的唇珠点缀着,仿佛是开得正艳的花瓣。   身上赭红的披风衬得他更白了,就连脸侧一圈的兔毛也比不上他。眼睛很亮,目光怯怯的,好一个漂亮的菟丝花。   云西辞轻呵一声,下一秒就看到对方被他吓得低下了头,只能看见裸露在外面的一节后颈。   “这么怕我?”   跟着云栖迟身后的凝晚行了一礼:“太子殿下安好,顾将军安好。”   她不动声色地给云栖迟解围,也提醒了对方玄衣男子正是太子。   云栖迟见状也向他们问了好,只不过一直低着头,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瑟瑟发抖的兔子。   “起来吧。”云西辞自然认识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凝晚,“第一次见七弟,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不如回宫之后来东宫坐坐?”   云栖迟抬眸,宛如桃花的脸上带着不安:“太医说我风寒还没好,最好不要外出。”   “太医说。”云西辞抬手按在他的肩头,用了些许的力气,宽大的手掌包裹着云栖迟的整个肩头,“七弟还真是听话。”   云栖迟莞尔一笑,乍如繁花:“嗯,我恨听话。”   也不知道他是真乖还是假乖,云西辞轻嗤一声,然后就松开了他。   云栖迟连忙退后,抬手揉了揉发疼的肩膀。眼尾微微下垂,嘴角也下压。他把所以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太子殿下,七殿下现在吹不得风。”凝晚不卑不亢,只说了一半。   她之前是皇上身边的人,太子自然不会怪罪她插嘴:“那七弟还是先走吧,小心别病情加重,再让父皇担心。”   云栖迟点点头,有些害怕地快步绕过了他们。   刚擦身而过,他就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根本不是他们猜想的胆怯和恐惧。   凝晚跟在他身后,等走远了才说道:“殿下莫怕,太子稳重可靠,不会伤害您的。”   “嗯,我知道。”云栖迟面无表情,语气乖巧懂事。   他想着原著剧情,书里云西辞表面上是一个稳重可靠的人,实际上温和好说话。在一次外出时结识了许少幽,被对方宛如清风明月一般的气质所吸引。   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想道:“攻二啊?真惨。”   原主下线太早,他现在也搞不清楚云西辞对他是怎么一个态度。从刚才来看,对方的恶意并不大。   一想到对方之后会为了许少幽要死要活,云栖迟就不耐地啧了一声。   原著作者很是亲妈眼,把没礼貌当真性情,把情商低当清冷。再加上许少幽想要陷害他,云栖迟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反正都穿成原主了,他不想做炮灰,也不想做主角,反派多好啊,不受束缚,随心所欲。   云栖迟拢紧了披风,美到极致的脸上带着一抹笑。   不如把喜欢许少幽的人都攻略了吧,一想到对方无人喜欢,他就高兴。   云西辞,准备好做一个好哥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章 五滴水(捉虫)   大殿距离有些远,等云栖迟到了的时候,人还没来多少。看见他后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表情和目光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   原主第一天来的时候也过来祈福了,只是太不起眼,根本没多少人能够认出他来。   如今云栖迟受了宠,没过多久就有人过来和他搭话了。   “七皇子病好得怎么样了?”一位穿着朴素但精贵的少女走了过来,嘴角带着浅笑。   云栖迟抬眸看了她一眼,也温和地笑着:“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郡主挂念。”   来人正是泛音郡主,皇帝亲姐姐的女儿。她爹只是一个官职还行却没有实权的侯爷,好在云渐燃对自己姐姐很是尊重,这也让韩挽梦小小年纪就拿了郡主的封号。   “七皇子哪里的话,按理来说,我还要喊你哥哥呢。”   她笑得很真诚,杏眼里写满了天真无邪。   但云栖迟并不相信对方来找他就是来说这个的,原著里的韩挽梦表面天真无邪,实则就是一个疯子。   只不过大殿上这么多人,云栖迟倒是不担心对方会做出什么。   他站在大殿门口旁边,身后是粗大的朱红描金的柱子。   “是吗?我不知道诶。”   “啊?原来如此。”   “我也不认识,郡主不如亲自去问问。”   云栖迟面带笑意,不管韩挽梦问什么,他都想办法搪塞了回去。说的那些话很是敷衍,但他偏偏表情真挚,语气认真,惹得对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单纯。   在他这里吃了一个闭门羹的韩挽梦深吸一口气,保持着脸上无辜的笑强忍着不满离开了。   刚一转过身,她就拉下了脸,和身后好在浅笑嫣然的云栖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她说话!   韩挽梦沉着脸回到了自己母亲身边,浑身的低气压很难让人不在意。   “我都说了让你别去,这下倒好,反倒是把自己气得不行。”   “那个蠢货!要不是为了许哥哥,谁会上去和他说话!”   韩挽梦气得不行,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发髻上斜插的步摇都随着她的怒气摇晃不停。   长公主不满:“这个时候发什么脾气?不过一个探花郎也值得你这么做?”   “哼。”   云栖迟抬眸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一脸温软。   他说韩挽梦为什么来和他搭话,原来是因为许少幽。   原著里怎么没有写清楚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线?   云栖迟低下头,把小巧的下巴埋进了毛绒绒的披风领子里。   看来许少幽还没有死心,他还真的是好奇,喜欢顾尽时的人那么多,许少幽怎么就抓着自己不放?   一个疑团逐渐在脑海里形成,但现在云栖迟知道的东西并不多。原著里的那些剧情都是围绕着许少幽发生的,那除此之外的事情他就知道的不多了。   一炷香之后,云渐燃款步走了过来,一身华贵宫服的皇后跟在他身边,看起来十分的得体。   说是祈福,实际上就是一群护国寺的僧人站在一边诵经,他们这么多人跪坐在蒲团上。   只不过云渐燃贵为皇帝,并不会跪下去,只是装个样子鞠几躬上柱香之后就进了内室。   云栖迟没有往前凑,而是找了一个紧挨着柱子的角落跪坐在了蒲团上。   他面前有不少人,背后是粗大的柱子。这也方便了他在后面摸鱼,前面的人把他遮挡地严严实实。   低沉神秘的诵经声在宽阔的大殿中响起,香炉里还在燃烧的香烛散发出好闻的味道,让人闻起来心旷神怡。   云栖迟低下头,假装在诵经,实则是眯着眼睛打盹儿。   他起来的时候有些早,但晚上睡得也早。刚开始还好,现在困意就上来了,纤长浓密的眼睫止不住地颤抖着,一下又一下地扫过毛茸茸的领子。   突然,他额头上出现了一抹凉意,就像是滴下来了一滴水。   云栖迟瞬间清醒了过来,这股凉意硬生生地透过皮肤直冲进了昏昏沉沉的大脑。   怎么回事?他皱起眉,抬手摸了一下光滑的额头。上面干燥温热,并没有水渍,那刚刚的凉意又是什么?   钟声从外面传来,大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来了敲击木鱼的声音。但云栖迟明明记得之前并没有这个声音。   不过护国寺的僧人祈福的时候敲木鱼并不奇怪,云栖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低下了头继续打盹儿。   不只是他,不少人的脑袋都已经垂到了胸口,还有人不小心一头栽到了地上。   跪坐在前面的皇后看到了沉了脸,如此庄重的场合竟然还能睡着,皇家的脸面都给他们丢尽了。   云栖迟没了睡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原本惺忪的睡眼瞬间变得清醒万分。   他干脆暗自把大殿上的人的脸和原著里的角色一一对应,这时才发现少了几个人。   比如原著里得到皇上赏识的许少幽,他竟然没有过来。以及刚刚和太子云西辞在一起的顾尽时,他也不在这里。   云栖迟坐直了身子,他抬眸飞速地扫了一眼,主角攻受确实不在这里。   原著里并没有这段,难不成是因为他,所以剧情有些许的改动吗?   他眉头轻蹙,嫣红的唇轻轻地抿着。   这时,祈福已经到了尾声,大半个上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就当云栖迟结束后准备站起身的时候,跟在皇帝身边的那个大太监吴海安找到了他。   “七殿下,皇上请你过去。”   云栖迟心里有些不解,但表面上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往内室走。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不安,以为他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吴海安说道:“您不用紧张,奉禅大师也在。”   “奉禅大师?”   云栖迟眼底露出一抹疑惑来,他歪了一下头,看起来像是一朵软绵绵的云,伴随着他浅浅的笑,仿佛是还流着糖心一般。   吴海安解释道:“就是护国寺的主持,您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了,父皇也在,我不怕的。”   假装乖巧得到解释之后的云栖迟就没有再开口说话了,然后就跟着吴海安停在了一扇门前。   “老奴就不进去了,殿下请吧。”   云栖迟点点头,然后伸出手推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上好的檀木制成的房门有三四米高,出奇地沉,他眸光一动,然后假装费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浅淡的檀香弥漫在空中,正对着房门五米远的位置放了一张矮桌,云渐燃正坐在那里,听到声音后冲他招了招手。   “栖迟,快过来向奉禅大师问好。”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也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云栖迟快步走了过去,等走近了才看清楚坐在云渐燃对面的奉禅大师。   “这么年轻?”   他心里腹议道,但表面上却是听话地微微颔首,轻声说道:“奉禅大师安好。”   奉禅一身出尘白衣,修长的手里握着一串青玉色的佛珠,随着他手指的拨动,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   不怪云栖迟看到他的第一眼有些惊讶,传闻中的奉禅大师面如冠玉,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出头。   但他几十年前就已经是护国寺的主持了,这么多年,时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他还是如同青年一般俊雅出尘。   奉茶冲云栖迟点点头,然后抬手示意他坐下。   “父皇……”   云栖迟挪到云渐燃身边坐下,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   水盈盈的眼睛带着孺慕和依赖,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哪怕是见过了天下不少美人的云渐燃也无法抵御。   更何况是被自己的孩子,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大男子主义。   云栖迟坐下后并没有开口说话,他能够察觉到对方正在打量着他。   目光淡淡,不带着任何的情绪,就仿佛是在看一场雪,在看一树繁花那般。   奉禅收回了视线,然后冲着云渐燃轻微地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被云栖迟看到了,他心里咯噔一声,忍不住猜想:“难不成他看出来了我是异世之人?”   不对。这个想法被他第一时间就否决了。如果奉禅真的看出来了,也不该是这个反应。   对方的打量更像是在确定一件事情,尤其是他确定之后还冲云渐燃点了点头。   看来是云渐燃想要确定什么东西了,他要确定什么?   云栖迟抬眸看了一眼神情严肃的云渐燃,抿着唇,看样子是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敢开口。   “奉禅大师这里有不少好东西。”云渐燃眸光一动,“朕喊你来就是想要送你一个。”   他话音刚落,奉禅就把手里一直拨弄的青玉佛珠递给了还保持着茫然的云栖迟。   “收下吧。”   云栖迟接过了还带着对方体温的青玉佛珠,青色的佛珠颗颗圆润,搭在他的手上更显得漂亮精致。   “多谢大师。”   云渐燃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回去吧,朕和大师说几句话。”   “嗯。”   云栖迟乖巧一笑,然后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殿下,凝晚已经在外面等着您了,马上就要启程回去了。”吴海安看到他后笑了一下。   云栖迟:“好,我知道了。”   他眉眼弯弯,像是得到了什么宝物似的。   和吴海安擦身而过之后云栖迟脸上挂着的笑瞬间消失。他抬手打量着手里的青玉佛珠,疑团逐渐加重,但他就是想不起来。   安安分分待在他手腕上的水镯子突然躁动,水蓝色的光芒乍现,势如破竹地撞向了云栖迟手心里握着的青玉佛珠。   “!!!”   一声脆响,仿佛是玉石碎裂的声音。下一秒,那一串光泽极佳的青玉佛珠暗淡了下来,这时看着有些平平无奇。   水收回了点点蓝光,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分出触手舔舐着云栖迟手腕内侧细嫩的肌肤。   云栖迟看着手心里黯淡的青玉佛珠,微眯起双眼:“你刚才做了什么?”   “上面有我不喜欢的东西。”无机质的声音响起,他竟然难得地听出来了一丝的不屑与厌恶。   “讨厌的东西?”云栖迟一边往外走,一边拨动着青玉佛珠,心里思索着。   这团水能有什么讨厌的东西?难不成因为是精怪,所以就讨厌奉禅身上沾了佛性的东西?   “殿下,还有一炷香就要出发了。”凝晚一直候在大殿门口,等看见云栖迟出来后才松了一口气。   “好。”   他柔和一笑,然后跟着凝晚出了护国寺。   如同长龙一般的车队停在了寺庙门口,除了一些男子骑马之外,大部分都待在了马车上。   或许是因为云栖迟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原本因为没有见过他而提高警惕的人,现在不约而同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也让云栖迟返程的时候能够安静片刻,不用在浑身精神紧绷地在外人面前演戏。   凝晚并没有在车厢里,反而是坐到了外面。   云栖迟等她走出去之后才放下了一直拿在手里的青玉佛珠,然后伸出手按住躁动的水镯子。   “好了,我不摸了。”   他放低了声音,低垂下眼眸看着恢复了平静的水镯子。   马车里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云栖迟收起来了那抹一直挂在嘴边的乖巧笑意。深色的瞳孔仿佛是无边的夜色,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他向后靠在车厢上,眉眼低垂,整个人就像是一副画,只不过他的表情太冷了,和漂亮精致的五官有些出入。   云栖迟指尖轻轻地敲着膝盖,心里想道:“看来云渐燃对我如此亲近不止是因为对原主和棠贵人的愧疚,应该还有其他的原因。”   想起来刚才奉禅那道不带有任何感情的打量,云栖迟开始从记忆离搜刮着原著里对他的描写。   淡然出尘,为人谦和,是千百年来难得一遇的佛道天才。常年待在护国寺为国家祈福,从未外出过。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栖迟敲击膝盖的动作一顿。   还有一点,这个奉禅大师和国师的关系不太好。   又牵扯出一个新的人物,云栖迟眉头轻蹙,心里有些奇怪。   原著里对这个国师的描述不多,只有短短的几句话,说他神秘莫测,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权利极大,就连皇帝都要礼让他三分。   就这么一个人,竟然篇幅如此之短。   想到原著里作者恨不得让所以称得上天之骄子的人都喜欢许少幽,不应该放过这么一个人才对。   大殿内室。   云渐燃等房门关上之后开口问道:“是他?”   “嗯。”奉禅眉眼清冷淡漠,一举一动都格外的赏心悦目,只不过眼里的一抹冷笑破坏了他身上的慈悲。   “是那个人,七皇子身上的标记和当初那个人身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云渐燃:“老七并不如其他人那么聪慧,甚至这几天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入了那位的眼?”   “圣上觉得七皇子如何?”   奉禅没有回答云渐燃的话,反而是又抛出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云渐燃想都没有想,回答道:“除了外貌一无是处。不仅胆小软弱,甚至像个菟丝花一般。”   他对云栖迟的评价全是从这几日的相处中得来的,这甚至还是他说得委婉了。暗卫递上来的那些调查,完完全全表明云栖迟就是一个软弱无能的人。   听完他的话之后,奉禅眉头一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命格我看不透。”   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一般敲在了云渐燃心间:“怎会如此?当年不是……”   “一个人的命格并不会改变,而七皇子也并未被替换。”奉禅低头轻啜了一口清茶,似是暗示道,“圣上不如想想,当初拿来的生辰八字十分正确。”   云渐燃顿了一下,想起来当年的事情,脸色很是难看:“朕知道了,之后若是有了变化,会让人来告知大师的。”   他说完之后站起身来离开,并没有发觉奉禅眼底的一抹讽刺。   茶案上的瓷杯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奉禅伸手扶住,却还是让一些滚烫的茶水溢出来了。   等奉禅收好茶具离开之后,泼洒在茶案上的茶水瞬间蒸发。   一刻钟之后准时启程,马车不远不近刚好在正中间的云栖迟双目紧闭,就在马车往前行驶的时候突然睁开了双眼。   “呵。”   他说云渐燃为什么让他过去见奉禅,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打算。   云栖迟看着手腕上蠕动着的水镯子,舒眉一笑,然后抬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冰凉的水。   原本轻微蠕动的水突然停了下来,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但在下一秒,就得寸进尺地顺着对方白皙温软的脖颈向上攀爬。   云栖迟并没有出口打断它,反而是向后慵懒一靠,眼带笑意。不仅没有打断,甚至还伸出一个白如削葱根的手指勾了一下衣领。   护国寺距离皇宫并没有多远,天刚暗下去没多久,一队人就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云栖迟双脸绯红,眼尾渐渐湿润,一副海棠春睡的模样。但他偏偏眼神清淡,如潺潺流水,洗刷去了脸上的旖旎。   白皙的手指挑开窗帘,云栖迟抬眸向前方望去。   巍峨的宫殿就在不远处,在深沉夜色中独它灯火通明,就连上空的夜空都照得明亮。   高数丈的宫门缓缓打开,如同一头饿极了的猛兽张开了布满獠牙的深渊巨口。   有人轻敲了一下云栖迟的马车,随后凝晚的声音响起:“殿下,皇上给您换了一处宫院,已经派人来了。”   “嗯。”云栖迟下了车,刚好看见许少幽站在顾尽时身边笑得开怀。   他们两个已经认识了?还是说顾尽时已经知道了许少幽是他的童年玩伴?   不远处的许少幽看见云栖迟望过来的眼神后冲他挑衅一笑,就当云栖迟轻嗤一声准备转过身离开的时候,顾尽时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想必七皇子今晚高兴极了。”许少幽笑着说道,只不过眼睛里并没有任何开心的情绪。   顾尽时看了一眼云栖迟泛红的脸,收回了视线,疑惑地问道:“为何?”   “诶?顾将军不知道吗?”许少幽咬紧了后槽牙,语气温和,“七皇子可是对你芳心暗许。”   他说完之后假装吃惊地捂住了嘴,一脸的懊悔,像是后悔怎么把别人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顾尽时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已经远去了的云栖迟,只能看到对方明显比同龄人瘦弱的背影。   他抿着唇,眼里还残留着些许的吃惊,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少年漂亮胆怯的眼神。   所以,之前不是害怕,而是害羞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云朵: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助攻。 第6章 六滴水(捉虫)   许少幽倒是没有想到他这一番话非但没有让顾尽时讨厌云栖迟,反而是让对方注意起来了云栖迟。   但这些事情已经走远了的云栖迟并不知道,他正跟在太监的身后往皇宫里走,逐渐被高大的宫墙所完全遮掩。   云渐燃给了他一处还算好的宫院,就在距离御花园不近不远的地方。   “殿下,奴才小亭子。”   带他来的那个小太监站定转身给他行了一个礼:“之后就是奴才伺候您了。”   云栖迟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让他下去准备些热水。   走进主殿,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之后恐怕要麻烦你了,这里这么多人,我也忙不过来。”   凝晚接过他脱下来的披风,应了一声:“奴婢知道,时间不早了,殿下还没吃什么东西,奴婢这就去让小厨房做些吃食。”   “好,不用做那么多,下碗面就好了。”云栖迟轻声说道,白衣裹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的瘦弱。   凝晚:“回来前下人就已经点了炭盆,殿下风寒还没好,晚上不要开窗。”   “我知道了,你收拾好也早些睡吧。”   “奴婢这就退下了。”   凝晚向他行了一礼,然后动作小心地退了出去,离开时还把大开着的房门给关上了。   “你们是这么做事的。”她冷下来脸,看着侍立在门口的宫女,语气严肃,“里面点了炭盆还开着房门。”   凝晚之前在皇上那里当值,而且地位并不低,过来跟着七皇子的时候自然就成了管事的。   现在她一生气,那些原本还想轻视云栖迟的宫女太监连忙认错。   “之后记好了,殿下的东西提前准备好,下次再出现这种状况……”凝晚话故意不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愧是皇上身边的人。”外面的声音云栖迟听得差不多了,他斜靠在榻上,手指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的水镯子。   看着不停地蠕动的水,云栖迟颇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不是能说话吗?我可猜不透你是怎么想的。”   他扯了扯“小宠物”,懒散地靠在榻上,语气缓慢。   “猜不透?”   无机质的声音在云栖迟脑海中响起:“你要猜懂。”   它毋庸置疑地说着,像是在下什么命令似的,又仿佛云栖迟猜不透它的心思让它很不满一般。   云栖迟有些发笑,尽管他没有说出来,但眼底没有任何笑意,带着淡淡的凉薄。   宠物就要有宠物的样子,竟然还敢命令主人。   似乎是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了这个想法,那团水诡异地沉默了下来,也不知道它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时小亭子敲了一下房门,随后扬声问道:“殿下,您是先沐浴还是先吃饭?小厨房已经做好了。”   “先吃饭。”云栖迟眉眼一弯,刚才脸上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现在却让人如沐春风。   小亭子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推开了房门。   “殿下,热水已经烧好了。”   云栖迟浅浅一笑:“好的,我知道了。”   小厨房做了一碗阳春面,或许是因为现在时间太晚,害怕主子饿着。面的香气扑鼻而来,带着一点鸡蛋和猪油的味道,上面摆了几根绿油油的菜叶,先不论味道,单是看着就好吃。   云栖迟确实有些饿了,他把擦过手的帕子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小亭子,状似无意地问道:“凝晚呢?她怎么没有过来?”   “凝晚姐姐说她的东西还在之前的地方,去收拾了。”   云栖迟恍然大悟地低着头,心里想道:“究竟是去收拾旧物了,还是去禀报事情了?”   他现在还没有完全相信凝晚,对方毕竟之前一直在皇帝身边,哪怕现在跟着他,云栖迟也不清楚对方是不是真心的。   他担心的没错,说是去收拾东西的凝晚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径直去了御书房。   回到熟悉的地方,凝晚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她走进去跪下行了一礼。   云渐燃正在看着书案上的奏折,时不时地拿着笔批注一句,放下笔之后才不动声色地说道:“起来吧。”   “七皇子最近在做些什么?”   “回陛下,七皇子最近一直没有外出,在护国寺的时候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云渐燃不动声色,根本无法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他的真实情绪。   “之后就去看着,不用来这里了,有什么事情报给吴海安。”   “是。”   凝晚恭敬地低着头从御书房出来,然后接过宫女手中的包袱,假装收拾完东西才回去了。   “殿下用过晚膳了吗?”她回到风致殿,看到小亭子守在了殿门口。   “殿下已经用过晚膳了,正在沐浴。”   凝晚点点头,先回去把手里拎着的包袱放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又回到了殿门口候着。   大殿里,距离窗户不远处放着一个四扇的绣花屏风,上面搭着一件浅白色的衣袍,只不过并没有听见水声。   云栖迟半闭着眼睛,长发一部分凌乱地散落在背后,一部分堆在胸口,被水浸湿了之后紧贴在雪白的肌肤上。   “乖孩子。”熟悉的声音从脑海中响起,带着餍足的味道。   “快点下去。”云栖迟轻喘一声,睁开眼蹙着眉,一个水珠从他脸上滑落,滴在与雪白胸口齐平的水面。   这团水平常还好,一到这种水多的地方就难以控制,一下下地恨不得要将瘦弱的云栖迟给吞吃入腹。   等云栖迟软着身子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他推开房门,一时不察被寒风吹了一下,吓得凝晚连忙说道:“殿下,您风寒还没好,快些进屋。”   云栖迟眨眨眼,笑着说道:“没事,我已经洗好了,去收拾一下吧。”   小亭子应了一声,喊了一个太监和他进去收拾。   凝晚叹气,担忧地看着长发湿漉漉地散落在身后的云栖迟,和另一位宫女拿着棉布给他擦拭着长发。   “太医之前开得药已经吃完了,明日再找太医来看看吧。”   “我已经好了。”云栖迟无奈地说道,“不用再请太医来了吧?”   他声音温软,听起来有些无奈。   凝晚:“殿下可不是一般的受风寒,冰湖那么冷,怎么会好这么快。”   她并不像其他的宫女那般小心翼翼,在听到云栖迟不在意自己身体的时候提出来反对。   但凝晚同时也知道分寸,并不会无理取闹,只是那种点到即止的劝导。不过主子不同意的话,她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云栖迟的头发很长,乌黑发亮,就像是一匹光滑的绸缎一般。因此收拾起来也有些费时间。   “就现在这样吧。”他看头发干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潮,于是开口说道,“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些休息。”   凝晚点点头:“今日小亭子守夜。”   “不用。”云栖迟抬眸笑了一下,“我不习惯和别人共处一室睡觉。”   于是等他们离开之后,偌大的大殿只剩下了云栖迟一个人。   因为房间太大,导致烛火很多,单是半个人高的烛台就有七八个了,更别说其他的。   云栖迟有些微湿的长发在外人离开之后谁见干燥,清清爽爽得没有一滴水渍。   他拢紧了身上的寝衣,然后下榻光着脚把燃烧的蜡烛都给吹灭了,只留下来了床头的一盏。   已经入了深冬,一天比一天冷了下去,就连偶尔出来的太阳也是白花花的,看起来冰冷至极没有一丁点儿温度。   云栖迟刚躺下不久,外面就刮起了大风,敲击着紧闭的窗户,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   房间里温暖如春,炭火在夜色中闪着微弱的红光,还伴随着香炉燃香的安神香。   缠在手腕上的水逐渐顺着光滑的肌肤向上滑,冰凉凉的让云栖迟打了一个寒颤。   “安分一点。”他呵斥道,“真的很凉。”   知道自己理亏,水游走到云栖迟的心口就不动了,仿佛要在这个地方待上一晚似的。   “你也没个名字。”云栖迟身上盖着被子,怀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他打了一个哈欠,衣衫半褪,长发凌乱:“总不能这团水那团水地叫。”   窝在他心口的水蠕动了一番,然后悄摸地揉了一下凸出了一点,气得云栖迟伸手把它扯了出来。   “以后你的名字就是水滴了。”他咬牙切齿,轻哼了一声,不顾水滴的反抗,一掀被子就翻身睡觉了。   水滴沉默了片刻,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然后晃晃悠悠地缠绕着莹白如玉的肌肤。   夜半时分,熟悉的人形幻化在床前。水光潋滟,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那张俊美的脸上泛起一层涟漪,五官有些模糊。   他伸出一根手指摸了一下云栖迟的唇瓣,轻轻地捏了一下饱满的唇珠。   云栖迟在睡梦中以为是水滴又不老实了,于是抬手摸了一下有些痒的唇。   手指被滑嫩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水流乍破,从云栖迟的指缝中逃了出来。   这人并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大约是一炷香之后,床前将近两米的水人瞬间塌陷,化作潺潺水流汇聚到了一个水蓝色的镯子上。   床上的少年睡得正熟,根本不知道有人千里迢迢地来看了他一眼。   窗户纸满满地发亮,直到房间里都明亮了起来凝晚才敲响了云栖迟的房门。   “殿下,三皇子来了。”   云栖迟睁开了眼睛,睡意全无。他一边喊凝晚进来,一边在心里想道:三皇子来做什么?   对方是娴妃之子,外祖是户部尚书。他一直和太子那派不对付,在云渐燃的一众皇子里,只有他和太子云西辞能力出众,自然而然地划分成了两个派别。   云栖迟收拾好之后出了门,三皇子正在正厅里等着他,丝毫没有把自己当成客人,坐在那里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走过来的云栖迟。   “七弟果然是年纪小,能够睡到这个时辰。”   云栖迟眨了眨眼睛,笑道:“我没什么事情做,不像三哥整天事物繁忙。”   “呵。”云落鞍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云栖迟面前压迫感极强地打量起了他。   很弱,白白净净得像个姑娘。   云落鞍瞬间没了太大的兴致,懒懒散散地开口说道:“七弟还是第一次见我,不热切也没什么关系。”   他比云栖迟高了一头,此时低下头向下看的时候眼睛锐利如鹰隼:“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个七弟。”   云栖迟脸上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扬起了一抹乖巧温软的笑:“那以后就认识了,等时间久了就熟悉了。”   他表情认真,就连清澈的眼睛里都写满了期待。   云落鞍嗤笑一身,身上侵略感极强的熏香将他整个人给包裹住,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幼崽似的。   “三哥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云落鞍直起了腰,剑眉星目,俊朗非凡。   他伸手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扔到了云栖迟的怀里,只留下了一句“见面礼,好好拿着”后就离开了。   云栖迟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对方月白色的背影就消失在了拐角。   真奇怪,过来就是来看看他长什么样子的?   云栖迟接住了对方让过来的木盒子,心里疑惑不已。   原著里云落鞍喜怒不定,杀人不眨眼,浑身散发着能够实质化的黑气。再加上是刑部尚书,几乎是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吓哭。   但从刚才来看,对方并不像原著中写的那样,甚至还对他带了一些好感。   云栖迟垂眸看着手里的木盒子,然后打开看了一眼。   看清楚里面放着的是什么后,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算大的盒子里放了厚厚的一沓银票,还有不少金叶子。   “???”云栖迟皱起了眉头,他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见过三皇子云落鞍,对方怎么来给他送钱?   “殿下?”凝晚看着眼里流露出了惊讶的云栖迟,担心是云落鞍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吓到了他。   云栖迟回过神来,抬头笑着说道:“没事,就是好奇三哥怎么会来给我送东西。”   “三皇子向来随心所欲,殿下不必担忧。”   凝晚:“时间刚好,殿下想要吃什么,奴婢吩咐小厨房去做。”   “我都可以,你看着来吧。”云栖迟微微颔首,说完之后就又回到了房间里待着。   就当他准备关上门的时候,凝晚突然开口喊住了他:“奴婢差点忘了,过几天就是除夕,殿下可以想想要送什么礼物。”   她害怕云栖迟没听懂,又解释了一番:“殿下不清楚这些事情,宫里的格外娘娘、公主、皇子,还有圣上太后,都要送礼物的。”   “都要?”云栖迟眉头轻蹙,这些人加起来可不是什么小数目,他现在除了云落鞍送来的钱之外根本没多少预算。   凝晚也想到了这一点,她莞尔一笑:“当然,也可以送给关系好的人,不过圣上太后和皇后是一定要送的。不用太过贵重,孝心到了就好。”   “好,我知道了。”云栖迟点点头,对着她温软一笑,“还好有你。”   凝晚笑笑,然后就去小厨房吩咐厨娘做早饭了。   云栖迟回房间关上门,在一旁坐下。他打开木盒子轻点了一下银票的数额,不禁有些咋舌。   对方竟然送了这么多?难不成是知道快要除夕,他囊中羞涩?   只不过这些现在疑惑也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要送皇上什么东西。   云渐燃贵为一国之君,什么贵重的东西应该都见过,看来要取巧了。至于太后,对方身体不好,他看看能不能送些珍贵的药材。   等云栖迟把要送的礼物拟订好之后,凝晚就过来喊他吃饭了。   一道道佳肴端上了桌,熬得粘稠软糯的皮蛋瘦肉粥、晶莹剔透的水晶虾饺、喷香诱人的烧卖、还上了一盘酸枣糕。   云栖迟饭量并不大,吃到最后险些吃撑。下人来收拾餐桌的时候,他对凝晚说道:“下次不用做这么多,我吃不了多少的。”   “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这时他拿出来了刚才拟好的礼物清单,然后交给了小亭子:“这是我刚写好的,我最信任你,还是交给你去办吧。”   他眉眼弯弯,眼中像是盛了一轮明月,温和又漂亮。   小亭子扫了一眼礼物清单,上面的字锋利如刀戟,和云栖迟漂亮精致的样子有些不符。   “好,奴才这就去。”小亭子垂首应声,于是云栖迟把清点好的银票给了他。   小亭子并没有多问什么,拿了东西之后就去忙礼物的事情了。   等凝晚刚回来的时候,刚好和出去的小亭子擦肩而过。   “殿下真的不用请太医来看了吗?”   “不用。”云栖迟摇摇头,“我已经好了。”   凝晚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之后云渐燃派人来送了不少东西,一箱箱的各种珍宝直往库房里抬,云栖迟瞬间从囊中羞涩变成了腰缠万贯。   这些赏赐上面并没有但是御印,也就是说他可能把没有御印的东西送人或者卖了。   云栖迟挑了一些东西让凝晚去给云落鞍送去了,等她回来之后就让她从库房里挑几件到时候送给那些娘娘公主什么的。   除夕当天宫里早早的就开始准备了,到处都能看见忙得脚不沾地的太监宫女。除了晚上的宫宴,各个宫里也会准备迎接除夕。   云栖迟睡醒之后就看到了焕然一新的风致殿,大殿上摆了不少应季的鲜花,桌子上放着瓜果酥糖。   或许是被这个氛围影响了,云栖迟原本就温柔的表面就更加温和了。他让凝晚抓一把金瓜子给殿里的人分一些,就当是压祟了。   凝晚巧笑嫣然,她抿着唇笑:“殿下真是大方,别的宫但是赏些银两之类的。”   “我也没什么经验,是不能这么做吗?”云栖迟把从库房里翻出来的一个兰花玉簪递给了凝晚。   “这是你的,可是比别的宫女好。”   凝晚笑得开心,当场就把那支簪子带上了,还问道:“殿下,好看吗?”   “好看。”   等凝晚出去赏宫女太监东西之后,云栖迟的笑才停了下来。   经过这些天,他倒是觉得凝晚对他是真心的,只不过……   想起来水滴传递给他的消息,凝晚确实是皇上派来看着他的,而且还会去禀告他最近的情况。   但对方在他身边确实很尽职尽责,看不出任何不好不忠心的表现,甚至还有些想懂事的姐姐一般来照顾他。   云栖迟捏着手腕上的水滴,呢喃道:“你说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水滴轻轻地动了一下,并没有问答他这个问题。   夜晚降临,前几天做的衣服已经送来了,凝晚正给他整理着衣领。   乳白色的长袍上用银线绣着暗纹,在灯光下随着角度的变化闪闪发光。一抹浅蓝色只在下摆绣了一片祥云,走动间翻滚似云海。   宫宴上丝竹声悦耳,灯光通明。云栖迟刚到就被云落鞍拉住了胳膊,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颇为愉悦地笑了一声。   “三哥,有什么事吗?”   云落鞍眉头轻蹙:“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   “没有。”云栖迟舒眉一笑,“我前些天送的东西你看到了吗?”   他说完后仰起脸看着面部线条锋利流畅的云落鞍,大殿上的闪烁灯光落在了他明亮的眼眸中,像是点点繁星。   “看到了。”云落鞍转移了视线,语气淡淡,“还行。”   “三哥喜欢就好。”云栖迟礼貌笑笑,然后就被拉着坐下了。   “三哥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看着原本想要上前和他说话的人看到他被云落鞍拉走之后打消了念头,然后笑着说道。   云落鞍举起酒杯轻嗅了一下,抬眸看向他:“哪里不一样?”   “他们都说你阴晴不定,还喜欢大人。”   云栖迟半垂首,不远处的烛光映在了他露出来的脖颈上,显现出一种如玉般的光泽。   “哼。”云落鞍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气音,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那七弟觉得呢?”   “嗯?”   “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栖迟抬眸看向他,嫣红的唇轻轻上扬,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温情:“三哥自然是个好人。”   不知道他这番话哪里逗笑了云落鞍,他抬手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不错,你眼光很好。”   云栖迟心里没有丝毫波动,但表面上垂首抿唇一笑,风致楚楚得像风中颤抖的海棠花。   宫宴开始了,分明是除夕,但还是有不少的大臣也来了,一个个的携妻带子。   许少幽也来了,他穿了一身浅紫色长衫,站在那里朗月清风,哪怕是一句话也不说,还是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他。   出乎云栖迟意外的是,对方今天竟然没有看他一眼,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对方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果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许少幽原来是在别的地方等他。   太子众人献上了贺礼,紧接着就是许少幽。他准备的和原著里丝毫不差,几乎是刚拿出来就得到了皇上和各位嫔妃的喜欢。   倒也不枉他下了那么大的功夫。   云栖迟想道,心里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许少幽就开了口,语气温润:“臣采买的时候遇到了七殿下的人,说七殿下准备的礼物独一无二。”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笑得乖巧温软的云栖迟:“怎么这么久还没拿出来?臣等也只有蹭着皇上的光才能见一见这独一无二的礼物了。”   许少幽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有嘲讽他出口狂言的,也有不屑一顾的。   云栖迟眉头轻蹙,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殿外就响起来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国师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七滴水(捉虫)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大殿上除了微微垂首看不清神色的云栖迟外,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了变化,就连高堂之上的云渐燃脸上都出现了一丝愕然。   从外面缓步走进来了一个身着水蓝色长袍的男子,他腰背挺直,手里端着一个漆黑的案板,上面放了一个一指高的白瓷瓶。   “在下国师府管事,特奉国师之命前来祝贺,愿陛下身体安康。”   管事走到前面,然后微俯下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   云渐燃见来的人并不是国师本人,于是收起来了脸上的情绪,沉着威严地抬手让管事起身。   一旁本来想要让云栖迟闹笑话的许少幽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只好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不甘心地坐了回去。   云栖迟挑眉,抬眸看了许少幽一眼,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玩味和讥讽。   他看到了许少幽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毒之后才满意地收回了视线。   “国师听说太后娘娘近来身体不适,特意让臣送来了一瓶驱疾水。”   太后听到之后笑得开怀,让身边的宫女下去接过了管事托盘上的那个一指高的白瓷瓶。   云渐燃看着太监呈上来的珍贵贺礼,眉宇舒展:“有劳国师操劳了,赏!”   那位白袍男子不卑不亢地弯腰行了一礼,并没有把赏的东西放在心上。就当所有人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不知七皇子是?”   众人不动声色,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边的云栖迟,各种眼神丝毫不遮掩,大部分是想要看他的笑话。   “我。”云栖迟抬眸,眼底流光潋滟,长发如云堆积在身后,五官精致,粉面桃花。   他眼中适当地闪过一丝懵懂无知,像极了一只不知所措的小白兔。   白袍男子举着托盘走到他面前,态度恭敬了几分:“七皇子安好,这是国师大人让在下务必亲手送给您的。”   话音刚落,原本想着看好戏的人脸色乍变,尤其是已经将幸灾乐祸险些写在脸上的许少幽。   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已经接过白袍男子递过来的精美木盒。   “对了,大人还让在下带给您一句话。”   白袍男子轻轻笑着,语气恭敬中带着温和:“祝您朝暮尔尔,烟火年年。”   云栖迟瞳孔微缩,心里一颤。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熟练地乖巧一笑,声音温软:“多谢国师能够记得栖迟。”   白袍男子笑而不语,他并没有待多久,送完东西之后就离开了。   一瞬间,艳羡的、嫉妒的、惊讶的、好奇的目光都落在了面不改色的云栖迟身上。   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一些人心里想道,恨不得把云栖迟手里的木盒子给抢过来。   云渐燃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只是没想到深居简出的国师竟然会来送除夕贺礼。   这些目光并不能把云栖迟怎么样,但他还是有些畏惧地缩了一下,抬眸求助似的看向了坐在高堂之上的云渐燃。   “好了,既然是国师送给你的,就好好收着吧。”   皇上一发话,那些目光不情不愿地收了回去,假模假样地开始用各种美好的词语来夸赞坐在那里安安分分的云栖迟。   就连之后他拿出来了送给太后皇上的礼物,宴会上的人也发出一声声惊叹,仿佛他拿出来的是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珍宝一般。   云栖迟表面上兴奋中带着惊讶,实则在心里暗自揣测着。   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们应该没有见过,为什么要来给他送礼物,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难不成……   想到一些东西后,云栖迟整个心都沉了下去,根本没有脸上的那么开心。   宫宴结束之后,凝晚扶着被灌了酒的云栖迟往风致殿走。   那些人虽然看在国师的面子上没有灌他太多的酒,但原主一个从来没有沾过酒的人两三杯下肚,也难免晕晕乎乎起来。   “你下去吧。”   云栖迟被扶到了床上,他斜倚在床头,眼尾微红,说话间带着淡淡的酒香。   “奴婢让小亭子来伺候您。”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他委婉地拒绝,然后摆手让凝晚出去。   凝晚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桌子上的水壶和水杯给他放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关门声响起,斜倚在床头的云栖迟睁开眼,除了微醺的脸之外,浑身不见任何醉了的样子。   灿若繁星的眸子带着点点水光,但清明一片,不见醉意。   云栖迟黛眉轻蹙,他探出手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木盒子。   这个盒子做工精细,用的还是上好的小叶紫檀。盒子上还雕刻着朵朵祥云,已经翻腾的云海。   “咔哒”一声,扣上的盒子被打开,里面铺了一层绒锦,上面放着一个挂坠。   有点像玉佩,只不过本该编织玉佩的地方被一颗圆润的珠子给取代了。   水盈盈的,透过床头的昏黄烛光还可以看见里面悬浮着的一小片白色。   这是……云朵?   云栖迟有些惊讶,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确定珠子里那一小片轻柔的白色是一片云。   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手里握住了晶莹剔透的珠子,随着他的动作,里面的云彩飘来荡去。   应该是装了水。   云栖迟的醉意逐渐上头,他抬手拔下了玉簪,发冠“哐嘡”一声掉在了床上。一头如云般的长发瞬间垂落,紧接着堆积在床上。   他摇摇头,眼底水光潋滟。身上层层叠叠的衣服被没有章法地脱下,莹白如玉的肌肤在昏黄的烛光下像是被抹上了一层甜丝丝的蜂蜜似的。   云栖迟懒得吹灭蜡烛了,扯过被子倒头就睡,根本没有在意手腕上不断摩挲蠕动的水滴。   那个漂亮的吊坠被握在了手里,冰凉的珠子逐渐染上了体温,暖暖的,带动着一小片云朵晃动。   远离京城的一处深山,那里有一座巍峨的府邸占据着整个山头。飞檐上悬挂着青铜铃铛,时不时地发出一声轻响。   一处房间深处传来一阵晃荡的水声,紧接着,屏风之后响起一道清冷似雪的声音。   “他收下了?”   “是的,七殿下收下了。”熟悉的白袍男子跪在地上垂首回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冷冽的水汽。   里面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那道好听的声音才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白袍男子恭敬地站起身来往外走,临走后又把门给关上。   房间里屏风后,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坐在高台之上,水蓝色的长发未束,就这么垂到了地面。   他单手握拳低着脑袋,晶莹剔透的蓝色水晶组成的发链缠绕在发丝上,泠泠作响。   男子面容俊美,一双深邃的眼睛在烛光下泛着蓝,如同被冰封的湖面似的。他一身出尘的蓝衣,腰带勾勒出结实有力的窄腰。   只不过顺着腰往下看,愕然发现男子腰部以下像是瀑布一般直直地落在了地面的水池之中。水花飞溅,水流缓慢。   水行时抬了抬手指,水面升腾起一阵水汽,升到半空中之后像是被什么力量给束缚住,不断地挤压,直到团在了一起。   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一团软乎乎的云,清冷如仙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难以被察觉的笑意。   雪落无声,一夜之间整个大地被铺上了一层雪色。   云栖迟被凝晚喊醒喝了一碗醒酒汤之后,隐隐作痛的头才缓了过来。   “殿下,外面下雪了。”凝晚一边给他束着发,一边笑着说道,“路上的雪已经扫好了,不过您走路时仍要小心些。”   云栖迟抬眸看了一眼紧闭着的窗户,不知道有没有出太阳,外面的光线透过窗户纸照进了室内。   一出门,果然是下了雪。入眼一大片雪白,寒风凛冽,吹得地上的积雪又到处乱飞。   缠在手腕上的水滴不再动弹,而是一个劲儿地往他手臂上缩。   云栖迟抬手按了一下爬到了小臂处的水滴,脸上没什么,只是低声细语地命令道:“不许动。”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反正是停在了温暖的地方不动了。   外面很冷,云栖迟没待多久就回到了房间,然后坐在榻上看书。一个还在燃烧的炭盆就放在美人榻旁边,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睡觉。   但今天云栖迟睡不成了,风致殿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七弟还没怎么出去看看吧?今日刚好,不如一起出去逛逛?”   云西辞一身玄衣,带着一身的寒气走了进来。   “今天有些冷。”云栖迟眉眼弯弯,委婉地说着。   但云西辞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没有丝毫的变化,看起来真的像是来邀请弟弟出去玩的兄长一般。   “今日醉仙楼有好玩的,可不止我们两个。”云西辞眸光一动,“顾将军和许大人也会去。”   云栖迟面上不显,实则在心里皱起了眉头。   他为什么要这么说,难不成是知道了什么?   “好吧,我收拾一下。”云栖迟仰起脸,一张漂亮的芙蓉面格外的乖巧,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云朵:他知道了我的秘密? 第8章 八滴水(捉虫)   云栖迟并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只是换了一身衣服。竹青色长袍裹着瘦弱但柔韧的身躯,让他看起来就像一株在风中晃动但不可摧的嫩竹。   “七弟风寒可好了?”云西辞见他出来,面上不显,语气稍带着些许的笑意,“可别还没出宫门就要回来。”   “已经好了,大哥不用担心。”   云栖迟知道对方是在映射自己之前在护国寺拒绝他的那次,但还是笑意盈盈地跟着对方出了皇宫。   昨夜一场大雪,除了被宫女太监扫过雪的地方外,全是一片白茫茫。在朱红宫墙的映衬下格外的漂亮。   云西辞所说的醉仙楼并不是一个酒楼,而是一个由京城几位久负盛名的才子举办的吟诗作对的场所。   “顾将军和许大人已经到了,就差我们了。”   云西辞在云栖迟看不见的地方眸光一动,但语气却温和:“七弟第一次来这里,跟在我身后便好。”   他们下了马车之后就被一位身穿藏蓝色长袍的少年迎了上来,然后轻车熟路地把他们带到了二楼一个雅间。   “殿下来迟了。”   正坐在窗前的顾尽时听到声音后转过头来,却没想到看见了从云西辞背后探出头的云栖迟。   他下意识地收起来了脸上的打趣,又害怕自己的反应太冷淡吓到了这位柔柔弱弱的七皇子。   “七皇子也来了?”他斟酌了片刻,还是轻轻一笑。   云栖迟:“打扰了。”   他微微颔首低眉,竹青色更显得他皮肤白皙,一小截露出来的脖颈白的发光。   许少幽先是对已经落座的云西辞笑了一下,然后才看向默默坐在一边的云栖迟。   “没想到七皇子也会来这种吟诗作对的地方。”   云栖迟浅浅一笑,适当地露出来了几分羞涩:“若不是今天哥哥来请我,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呢。”   他说完之后,抬眸看向坐在一边倒茶的云西辞,水光潋滟的眸子像是迎着日光的水潭。   云西辞:“既然如此,今日七弟就好好玩上一番。”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倒好的茶推到了云栖迟的面前,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包容幼弟的长兄模样。   许少幽轻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觉得太子对云栖迟的态度有了些许的变化。就连向来冷面的顾尽时也面色柔和。   刚和顾尽时相处的许少幽自然不会知道云西辞和顾尽时的打算,于是便觉得他们对待云栖迟的态度太过和善。   “一会儿便是诗会,七皇子……”许少幽轻笑一声,然后开口问道,但他话只说了一半,就连忙停了下来。   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后,许少幽才一脸懊悔地说道:“我忘了,七皇子之前一直孤身一人,恐怕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   他话里话外都是在担忧云栖迟,已经懊悔自己不小心戳到了对方的伤处。   云栖迟在心里嗤笑一声,果然,还没成长起来的主角受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   他看似是在为云栖迟着想,实则是在表明云栖迟这个无人问津、胸无点墨的人根本不会明白这种诗会。   “许大人……”云栖迟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怯怯地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还在讨厌我?”   他垂眉不展,一张漂亮的芙蓉面上带了几分愁绪。黛眉轻蹙,眼神微微颤抖。就连语气也轻柔得像一阵微风。   许少幽笑着说道:“怎么会?我不曾讨厌过殿下。”   “那太好了。”云栖迟白皙纤长的手轻轻地搭在胸口,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许大人会因为身边的人要杀我而被父皇处置生我的气呢。”   许少幽心里大骂,他早就知道云栖迟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好在他已经洗清了嫌疑。   “是我管教下人出了岔子,这才让人伤了殿下。”许少幽顶着顾尽时和云西辞的目光,装作一脸歉意地说道,“我早就该向您赔礼道歉的。”   “没关系的。”云栖迟根本不接他的话,“是你的管事要杀我,又不是许大人你,不用道歉。”   许少幽咬紧了后槽牙:“殿下心胸宽阔。”   这件事在场的四个人都知道,只不过除了两个当事人之外,都觉得皇上当初查出来的是事实,尽管有些勉强,但证据确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毕竟,许少幽只是一个被下人牵连的可怜人。   云栖迟余光中瞥了一眼坐在窗前长身玉立俊朗非凡的顾尽时,嘴角微微上扬。   他悄无声息地坐到了许少幽的身边,忽略了对方轻微向后仰身的动作。   云栖迟压低了声音,凑到许少幽耳边,用自以为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许大人放心吧,你喜欢顾将军的事情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他是没有和别人说,只告诉了许少幽一个人。但顾尽时和云西辞皆是练武之人,这点声音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想要不听见都难。   一瞬间,许少幽的脸色千变万化。他明显地感觉到了顾尽时看向他的目光,里面可没有一丁点儿的温和。   他一直没有告诉顾尽时自己是儿时玩伴,准备先以朋友的身份接触了之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对方。   没想到云栖迟竟然一下子就打乱了他的计划。   许少幽现在表面上认识顾尽时还没几天,对方对他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只是官场上关系还不错的同僚,现在听到了云栖迟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短短几秒,许少幽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了许多想法,强忍着想要把云栖迟掐死的念头,他莞尔一笑。   “七皇子怎么会这么想?恐怕是阿福瞎说的。”   阿福就是那个把他推下冰湖,并且替许少幽背锅的那个人。   许少幽叹了一口气:“阿福最重情义,他为了报复您还真是什么借口都说得出来。”   “是我识人不清了。”他说完之后低下了头,只露出了苦涩一笑的下半张脸。   “许大人不必难过。”云西辞放下手里的白瓷杯,“这种下人不值得。”   谁都能听出来他话里的冷漠,于是许少幽抬起头勉强一笑:“您说得对,是我太惦记阿福和我一起长大的情义了。”   云栖迟在心里笑了一下,没想到许少幽这人竟然真的不敢把对顾尽时的感情说出来。   怪不得原著里两个人水了几十万字,原来有人不张嘴啊。   诗会马上就开始了,除了二楼雅间之外,一楼的大堂里坐了不少人。   悦耳动听但不嘈杂的丝竹声响起,一位神情自若,浑身散发着文人雅士气息的男子站到了一楼的高台之上。   他长相平平无奇,但一身儒雅随和的气质并不会让他湮没于众人之间。   云栖迟站起来走到帷幕前往楼下望,眼中适当地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好奇,就差把没见过世面写在脸上了。   “这是青桐书院的宋风。”   一道沉稳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云栖迟转过头,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的顾尽时。   “顾将军。”云栖迟礼貌笑笑,“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   “嗯。”   云栖迟回过头继续向下看,感觉到背后嫉妒的目光后也没有任何的变化,浅笑嫣然,毫不在意。   这场诗会并没有意外发生,只不过是宋风给命题,大家来写诗。云栖迟不明白云西辞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一个是东宫太子,一个是驰骋疆场的将军,不管怎么看都不会对这感兴趣。   这里唯一参与了诗会的人就是许少幽了,身为探花,他的实力并不弱。以一首清新典雅的咏梅诗拔得了头筹。   这下云栖迟倒是明白了,原来今天过来就是来看主角受许少幽散发魅力的。原本目光放在了别处的顾尽时就把视线放在了许少幽身上。   云栖迟在心里轻笑一声,就坐在一边看戏。   “许大人好厉害,恭喜了。”   许少幽觉得他话里有话,并不是在真心想要祝贺自己。但在明面上,也只好装出了一副从容的样子谢道:“多谢七殿下,这不足挂齿。”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脸上不由得有了几分傲色。毕竟还是少年,难免会藏不住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这些在云西辞和顾尽时看来并没有什么,反倒是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令人舒适的少年气。   云栖迟乖巧地坐着,看起来即听话又温顺,是那种很容易吸引人的样子。   手腕上的水滴忍不住躁动,它现在恨不得把人包裹在自己怀里。周围的目光太让它厌烦了,忍不住想要宣誓主权。   云西辞和顾尽时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像是达成了什么目标一般。   “七弟还没有逛过京城吧?”云西辞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将瘦弱的云栖迟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阴影里。   云栖迟按住了手腕上躁动的水滴:“还没,这还是我第二次出宫呢。”   “那正好,今天带你玩一圈。”   “好,谢谢哥哥。”   云栖迟垂眸一笑,美到惊心动魄,像水墨画上落了一滴颜色艳丽的颜料。   他手指触碰了一下悬挂在腰间的挂坠,似乎已经明白了云西辞打的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开会了,痴呆。晚上正常更新。 第9章 九滴水(捉虫)   云西辞打的无非是那个国师的主意,恐怕他们都以为国师和他的关系还不错,不然也不会破例送他礼物,还是在除夕。   不过,云栖迟倒也没有解释,毕竟这个误会对他有利,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从醉仙楼出来之后已经临近中午了,许少幽一袭月白长衫,站在风雪中很是惹眼。   “既然下了这么大的雪,不如去微漾阁听说那里的菜色堪称一绝。”   微漾阁,今年才在京城开业,不过半年时间就成了王侯贵族的去处。原因除了菜色一绝之外便是贵了,一顿饭就抵得上寻常人家一年的开销。   这种可以彰显身份的地方云西辞自然不在意,于是微微颔首同意了许少幽的建议。   云栖迟更没有异议,反正不是自己出钱,该吃吃,该喝喝。   微漾阁就在京城最繁华的路段,一栋三层大楼拔地而起,雕栏画栋、建筑精细,一看就明白不是平常人能够承担的起开销的。   许少幽自然也没有来过,今天只是有云西辞在,他这才敢把用餐地点订在这里。   里面装修典雅精致,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大厅。向上望,三层楼以“回”字形环绕,一间间雅间错落有致。   云西辞挑眉:“看来这个地方和传闻中的俗不可耐并不相同。”   “不过是一些进不来而逞口舌之快的人罢了。”   许少幽轻笑一声,眉眼间带着引以为傲的恣意张狂,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他们进去之后被一位身穿鹅黄长裙的女子带着去了二楼雅间。木质楼梯扶手上雕刻着花鸟鱼虫,一朵朵繁花栩栩如生。   就当云栖迟快要迈进房间的时候,他浑身僵硬,一种危机感从心头涌了上来,像是动物的直觉一般。   他瞬间回头,和对面三楼的一道目光对上。那个雅间并没有关门,只是用珠帘遮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两个人都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被滤网滤过一般,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有这道目光宛如实质一般。   “七弟?”云西辞见人没有进来,不动声色地顺着云栖迟的目光向对面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啊,来了。”云栖迟装作羞涩的样子进了雅间,然后顺手把门关上了。   云西辞食指和大拇指转着另一只手上的扳指:“七弟是在看什么?”   “没什么。”云栖迟抿唇一笑,眉眼弯弯,“我在看这里的灯笼,很漂亮。”   他确实像那种看见漂亮灯笼停下来去看的人,云西辞只是笑笑,就让他在对面坐下了。   云栖迟觉得对方应该没有相信他,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微漾阁上菜很快,热气腾腾的菜肴摆了一桌子,诱人的香味勾引着本就饥肠辘辘的胃。   看着低头默默吃饭的云栖迟,顾尽时对着云西辞微微颔首,然后就站起身来出去了。   许少幽不明所以,放下了筷子目光追逐着对方的背影:“顾将军这是?”   “长尘说难得七弟出来,便非要他去结账。”云西辞无奈一笑,“既然如此,七弟就多吃一点,反正顾将军腰缠万贯。”   云栖迟只是笑笑,他在心里不免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云西辞是不是故意当着许少幽的面这么说。   反正听完了这番话的许少幽脸色有些难看,他还不能完美地藏住心事,眼里的失落都快溢出来了。   长尘是顾尽时的字,只不过他很少告诉其他人,以至于只有几个人知道。大家还是习惯于尊称他顾将军。   等顾尽时回来的时候许少幽才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只是话少了一些。   但心思都在别的地方的顾尽时并没有注意这一点,他落座之后对着云西辞轻微地摇了摇头。   难不成是真的在看灯笼?云西辞拨弄着扳指,眉头一皱。   若云栖迟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那个喜怒无常的老三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接近他?   现在两派明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一点儿变动都足以让他从这个位置上摔下来。云西辞不得不逼迫自己不放松,抓住一切机会加大自己的筹码。   而那位向来神秘的国师便是不二人选。   他不是没有向国师府递过请帖,但每一次都被不领情地退了回来。   云西辞心里有些烦躁,他摸不准云栖迟和国师之间的关系,竟然有些无从下手。   或许是因为外面还在下雪,为了驱寒他们又点了一些适口的酒。房间里燃着炭炉,但还是会有些寒冷。   云栖迟见状,兴奋不已但强行压着:“哥哥,我能不能去问问他们卖灯笼?”   “去吧。”云西辞摆摆手,等他出去之后脸上的柔和就散去了。   他准备拉拢许少幽,并且信心十足。   云栖迟出了雅间,再次向三楼的那个方向望去,这次却没有察觉到那道危险至极的目光。   难道离开了?   就在他转身之际,一位熟悉的白袍男子拦住了他。   “七殿下。”他的态度恭敬,而且看起来还很真诚。   云栖迟笑着,遮掩住了眼里的探究:“有什么事吗?”   他并不知道这位白袍男子的名字,只好犹豫地开口问道,漂亮的眼睛适当地写满了疑惑,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白袍男子微微俯下了身子:“七殿下,我家主子有请。”   主子?国师?   云栖迟心中一动,他惊讶万分:“是……是国师大人吗?”   他语气惊讶中带着不敢置信,眼睛亮晶晶的,像阳光下泛起层层涟漪的湖面,金光闪烁。   白袍男子笑而不语,示意云栖迟跟上他。   国师为什么要找他?分明是身份尊贵的国师,就连皇帝都要礼让他三分,竟然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云栖迟不相信对方会无缘无故地见他,一定会有什么想要从他身上得到的东西。   他们顺着木质楼梯上了三楼,看着越来越接近的雅间,云栖迟恍然大悟,原来那道目光是国师的。   他心里一开始的想法通通被打乱,单是目光都如此危险,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云栖迟顿时提高了警惕,在白袍男子停下来脚步的同时也停了下来。   “殿下,请。”   房间里似乎点了灯,外面大雪纷飞,光线有些暗。原先大开着的房门现在紧紧地关着,像是囚禁住了猛兽的铁门一般。   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从层层叠叠的青衣中伸出了自己白皙温软的手按在了禁闭的房门上。   “吱呀——”   上好檀木制成的房门被推开,入眼是垂在面前的水晶帘,正在因为开门时涌入房间的风轻轻颤动。   房间里燃着香,很好闻,浅浅淡淡的,但并不柔和,很凛冽,攻击性很强。   “进来。”   宛如寒风一般冷冽的声音响起,裹挟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云栖迟眉头轻蹙,抬手撩起水晶帘往房间深处走。   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坐在桌子旁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了白瓷杯上。一头宛如海洋一般的水蓝色长发垂到了地面上,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面。   云栖迟一愣,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国师抬眸,熟悉的水蓝色眼眸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满课,有点短短QAQ我恨早八。 第十章 十滴水(捉虫)   水蓝色的瞳孔宛如一泓池水,平静且淡漠,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这一泓清泉泛起涟漪。   “来了?”   云栖迟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然后露出一丝胆怯,微垂下头,黛眉轻蹙:“国师……大人?”   他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反而是想要逃离这里一般。   “水行时。”   平淡的声音响起,不带有丝毫感情色彩,像是深冬的一阵寒风。   云栖迟现在还摸不准这位国师大人想要做什么,之后习惯性地温和一笑:“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坐在不远处的水行时指尖陷入膝盖上泛起层层涟漪的水波,目光落在了明显有些害怕的少年身上。   怎么和他看到的不一样?不是很强势吗?   不过水行时没有把这一点变化放在心上,毕竟是自己的人,不管变成什么样子,都是自己的。   “过来。”   像是不满于两个人之间有些远的距离,冷漠无情的国师大人竟然向他伸出了手来。   云栖迟低垂下眼眸,再抬起头时满脸的无辜。   他目光流转,看着面前掌心宽大骨节分明的手,然后缓缓地走了过去。   同样好看的手放在了冰冷至极的掌心,刚触及这个不正常的温度,柔软的手下意识地向后缩,却被牢牢地握在了一片冰冷之间。   浅浅的蓝光闪起,一点一点的像萤火虫似的。   胆子有些小的所属物像是被吓了一跳,眼尾微微上扬的漂亮眼睛里露出了惊讶。   水行时:“是契约。”   “契约?”云栖迟抬眸,撞进了一片水蓝之间。   这不是一本狗血文吗?怎么又牵扯到了玄幻?   有些出乎意料的设定让云栖迟下意识地不断猜测着水行时的身份。   但从另外一个人来看,就是听到了自己的话后陷入了迷茫。   手里的手温热,软软的,让人忍不住上手去捏。   这个念头刚升出来,水行时就随心而动地捏了捏云栖迟纤细的手指。   ……   他的手是什么解压玩具吗?握在手里就不放了。   云栖迟低下头,然后试探着抽出自己的手。被捏到泛红的指节像是被人轻涂了一层胭脂,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显眼。   “没什么事。”   “嗯?”   水行时倒了一杯水,然后放到了云栖迟的手里,语气还挺满意:“想看看你。”   他这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两个人的脑回路有时候不太一样,就像现在。   水行时见到自己的所有物之后就满意了,目光放在云栖迟身上挪不开,越看越满意。   但这种眼神在云栖迟看来就有些不太礼貌了,不过两个人地位悬殊,他也只好礼貌地笑着。   雅间里只放了一个炭盆,云栖迟没坐多久鼻尖就已经被冻得发红,指尖也是,嫣红色的,和他的唇色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并不难闻的水汽,湿漉漉的。在这种天气就让人很不舒服,云栖迟总是能联想到下了雨的寒冬。   对方把他喊过来竟然真的只是看看。   云栖迟嘴角下压成了一条直线,一开始那道冷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还会浑身紧绷,现在他已经习惯了。   他独自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心里想道:现在找不到自己的云西辞应该开始着急了吧?   和云栖迟想的差不多,二楼雅间一直没等到人回来的云西辞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会不会是迷路了?”许少幽说道,“微漾阁这么大,七皇子应该没见过,或许是没找到回来的路。”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云西辞沉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耐烦,他对云栖迟的印象本来就不怎么好,现在更加烦躁了。   就当他准备派人去找的时候,房间外面传来了一道恭敬中带着笑意的声音。   “殿下,这是主子的玉牌,凭此可出入国师府。”   这道声音无疑于一道惊雷,“啪”的一下劈到了云西辞心上。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往外去,面前放着的水杯都被他宽大的衣袖给掀翻了,混着泡开的茶叶撒了一桌子。   云西辞呼吸急促,他接近云栖迟就是为了和国师攀上关系,现在机会就送到了他面前。   等他借助国师的力量登上皇位,云落鞍还凭什么和他争!   “哥哥?”云栖迟拉开门就看到了想要往外走的云西辞,“你这是怎么了?”   向来沉稳的太子殿下眼里带着欣喜,脸色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什么红了一片。   微醺的云西辞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是把他推到了一边向外走。   “请留步!”   云栖迟被他一拨险些撞到门框上,好在顾尽时伸出手扶了他一把,也因此,对方身上的气息瞬间侵占了面前的空间。   “多谢。”云栖迟脸上还带着后怕和委屈,像是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推他似的。   顾尽时:“太子殿下他……”   他话还没说完,被礼貌拒绝的云西辞铁青着一张脸回来了。   “七弟,你没有什么事吧?”清醒过来的云西辞叹了一口气,“刚才多喝了几杯,有些没站稳。”   云栖迟:“我没事,倒是哥哥怎么这么着急?是遇到认识的人了吗?”   刚才被一个管事拒绝了的云西辞自然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只好毫不在意地爽朗一笑。   “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云栖迟莞尔:“原来是这样啊。”   他眉眼弯弯,腰间除了一个圆珠吊坠外,还多了一个做工精美,雕刻了数朵海棠花的玉牌。   “七弟刚才去哪里了?”   云西辞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一直没见你回来,让为兄好是担心。”   他比之前对待云栖迟的态度更近了几分,仿佛真的是一个担心幼弟找不到路回来的兄长。   云栖迟早已知道了对方接近他的目的,于是眸光一转,惶恐不安地说道:“我刚刚被国师大人喊过去了。”   “国师也在这里?”许少幽接收到云西辞的眼神后惊讶地问道。   房间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三楼雅间的视线。原本洒了一桌子的茶水转眼间就消失不见,打湿的桌布干干净净。   云栖迟坐在椅子上缩了一下脖子,如画般的眼尾泛着红:“是的,我一出门就被昨天的那个管事喊了过去。”   “别害怕,国师深居简出,这次怎么会来微漾阁?”   云西辞皱眉,伸出手拍了拍吓成了瑟瑟发抖的云栖迟,声音柔和,语气温柔:“国师和你说了什么?”   他一副为弟弟着想的样子,眉眼之间带着担忧和安慰。   云栖迟手指摩挲着手腕上不断蠕动的水滴,白皙的脸颊浮现出来两片朝霞一般的粉意。   少年水润的眼眸抬起,像铺满了落花的水面。他咬了咬嫣红的唇,声音细若蚊蝇。   “国师说……”云栖迟满脸羞意,“他说他对我很满意,不管我做什么事他都会支持的。”   云西辞听完之后瞳孔微缩,一旁的许少幽垂下的眼眸中带着些许嫉妒,只有顾尽时还算正常,只是有些惊讶。   布满了水汽的雅间里蓦地响起一声短促的笑,如同水滴坠入玉碗一般。   一股水流从冷白的指尖溜走,映出了一双水蓝色的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   水滴:我说过这句话吗?   云朵:皮一下很开心。   刚开学没多久,太忙了嘤嘤嘤   下本开:《病弱反派觉醒后》忠犬暗卫攻×病弱美人主子受,先做后爱。哪怕在外面如何凶残冷漠无情,也只是主人听话的狗狗。个人xp文,不喜勿入。 第11章 十一滴水(捉虫)   二楼雅间,听完这番话之后的云西辞心里各种想法百转千回。   国师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是要站队?想要拥护老七上位?就凭这么一个花瓶废物?   各种不甘与不满从脑海里一一闪回,云西辞面色温和,手从云栖迟的肩膀上拿了下来,垂在身侧攥紧了拳头。   “七弟担忧,虽然国师深居简出,但也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云西辞脸上挂着适当的笑,“好歹是我皇室子弟,安心吧。”   云栖迟抬眸,纤长浓密的眼睫上下翩飞:“嗯,我知道的。”   原本准备带着云栖迟在京城各处游玩的云西辞突然转变了想法,抬手揉着太阳穴,语气无奈:“一时不察有些醉了,就不和你去游玩了。”   话虽这么说,但云西辞走之前还是让顾尽时跟在云栖迟身边。   “顾将军……”   云栖迟下意识地向后缩,如同一只不知所措的兔子似的,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今日下了雪,不如去城外吧。”   许少幽自然不会离开,他紧紧地盯着云栖迟,只觉得心中一团郁气无处可发。   “许大人说得对。”顾尽时对着云栖迟一笑,冲淡了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城外有处梅林,银装素裹,红梅似火,格外漂亮。”   云栖迟眸光一转,笑着应下了,还柔柔弱弱地说道:“我很少出宫,对这里不熟悉,今天就麻烦顾将军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宛如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顾尽时的衣袖,很快就收了回来。   许少幽看到这一幕后气得牙痒痒,想甩袖离去,但又不放心顾尽时和云栖迟两个人独处,之后憋着气待在了这里。   他这个样子除了不解风情的顾尽时之外,自然被云栖迟看见了。   云栖迟就是故意的,他站在顾尽时身侧然后转过头来,仗着对方看不见,格外挑衅地冲着许少幽扬眉一笑。   “你!”   许少幽忍不住出了声,惹得一直目视前方的顾尽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他们。   还没等他开口,比他矮了一头的七皇子就吓得一个踉跄,就在对方要摔倒的时候,他及时伸出手来接住了。   “谢谢顾将军。”云栖迟手指搭在顾尽时肌肉紧绷的手臂上,浑身还在发抖,语气也十分的可怜。   但从许少幽的视角来看,他就是半缩在顾尽时怀里,虽然表现的十分可怜,但脸上却满是得意。   “殿下怎么了?”   云栖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从顾尽时怀里退了出来,强作镇定。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踩到石子崴了一下。”   顾尽时点点头,目光从他通红的耳尖上收回。   “许大人今日当真是大放光彩。”   被心上人夸了的许少幽风度翩翩地一笑,矜持道:“顾将军过奖了,只是和诸位名人雅士互相切磋而已。”   云栖迟手指按压着手腕上的水滴,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突然觉得许少幽有点恋爱脑的特质。   想起原著里为了和顾尽时在一起的许少幽所做的那些事,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来,拿捏许少幽的关键所在就是顾尽时。   城外的梅园看起来很有名,不少人正在那里赏梅。少女白衣红裙,三两结伴,笑声如银铃般。   许少幽打量了一般面容昳丽的云栖迟,装作无意地问道:“七殿下可有心仪之人?”   “未曾。”云栖迟低垂下眼眸,浅笑一声,反问道,“许大人?今年已经弱冠了吧?”   他看着不远处三两打闹的少女,眉眼弯弯:“许大人年纪也不小了,是什么成家了。”   许少幽:“在下尚无情爱之心,只想为国效力。”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云栖迟可不信。他没情爱之心,那世界上就没有会动心的人了。   顾尽时一言不发,他本来打算套话,但许少幽一直跟在身边。   尽管在微漾阁对方已经表明了自己愿意为太子效力的决心,但顾尽时还没有那么地信任许少幽。   云栖迟不在意这些,他心里是希望两个人打起来更好,这种不信任的戏码他百看不厌。   红梅似火,朵朵点缀在积了雪的枝头格外的好看。   云栖迟一身青衣和周围形成了鲜明的色彩对比,让人一眼就能看见他。   不知道是不是顾尽时故意的,他们和赏梅的许少幽距离越来越远。   等云栖迟转身的时候,赫然发现已经看不见许少幽的身影了。   周围的喧闹声清晰可闻,云栖迟肤白如雪,只有鼻尖被冻得泛红,和白雪之中的一点红梅遥相呼应。   “许大人?”   顾尽时:“他在赏梅。”   “我知道。”云栖迟笑着说道,“许大人怎么和我们走散了?”   顾尽时低下头,声音虽然平缓,但还是能够听出来杀伐之气:“或许是看到认识的人了吧。”   云栖迟突然笑了,他觉得如果许少幽听到这番话一定会心梗。   “嗯?怎么了?”   “没什么。”   云栖迟礼貌地说道,但眉梢眼角还是挂着一丝笑意。   周围有些喧闹,两个人长得各有千秋,时不时地能够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一个冷硬如铁般面容俊美,一个漂亮似画。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平常人,这也使得没有几个人敢上来搭讪。   云栖迟倒是看见了熟人,只不过不是他的。   在他发现韩挽梦的时候,对方也看见了他。只不过并没有像之前那样过来,而是瞪了他一眼后就转过了头。   “殿下认识泛音郡主?”顾尽时不动声色地问道。   泛音郡主并没有明显地偏好,既不亲近太子,也不亲近三皇子。她母亲可是皇帝长姐,说话自有三分重量。   原本七皇子就已经有国师相助了,若是再加上长公主,对于太子的威胁就大了。   到时候……   “有过一面之缘。”云栖迟像是不知道顾尽时心中所想一般,自顾自地说道,“之前在护国寺和郡主说过几句话。”   他说完之后眉头轻蹙,表情有些失落:“不过郡主看起来并不喜欢我。”   “怎么会。”顾尽时余光中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韩挽梦,“泛音郡主最喜欢交朋友了,再说了,殿下也算得上郡主哥哥。”   云栖迟苦涩一笑:“顾将军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的。”   他抬眸看向远处,向来温软的眼眸中满是无奈和苦涩:“我只是一时得父皇喜爱,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恐怕又会恢复成之前那样。”   现在的七皇子和之前大不相同,他们一直觉得对方常年无人问津,自然不懂得皇室和官场之间的错综复杂。   如今看来是他们想错了,对方虽然不懂,但本身的警觉也在提醒着他。   “真是抱歉。”云栖迟叹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之前的笑意,“是我说的太多了。”   “没事的。”顾尽时食指摩挲着腰间挂着的一把匕首,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殿下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现在有国师大人在,殿下只管放心。”   云栖迟背对着顾尽时,脸上一片平静,他声音犹豫:“国师他……”   “就算没有国师,太子殿下也会保护你的。”   云栖迟在心里哼笑一声,一股水流缠上了他的指尖,似乎是在反对顾尽时的话。   看来云西辞还没有放弃拉拢国师。   现在云栖迟就是仗着国师不在以及对方深居简出,所以才敢借着对方的名号来算计其他人。   京城外并不是一片大平原,而是有山连绵不绝。一开始云栖迟还没发现,现在他抬头向远处望的时候才看见。   在远处被大雪遮盖了原本颜色的群山之中,隐隐约约地可以窥见一角屋檐。鲜红色的瓦檐,在漫天雪白之中很是显眼。   顾尽时的话术很特别,乍一听平平无奇,实则布满了陷阱。云栖迟看似不设防,实则提高了警惕。   周围的景色没欣赏多少,和顾尽时说了几句话就让他有些精疲力尽了。对方有些一根筋,这句话套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就换一句话。   “顾将军。”云栖迟蓦然回首,无奈一笑,“你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   顾尽时挑眉,锋利的剑眉轻扬,这个有些轻佻的动作在他做来反倒是有些潇洒帅气。   “大家都说顾将军不善言辞。”云栖迟说着说着就红了脸,纤长的眼睫颤动着,“现在看来,那些话也不尽可信。”   顾尽时如鹰隼的双眸微眯,锐利的目光像是要把云栖迟看穿似的。但对方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看不出来任何破绽,刚才那句话就仿佛随口一说。   越接近,就越发现七皇子像团疑云。对方分明真挚诚恳,但他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对方不应该是这样的。   云栖迟钓鱼钓够了,于是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眼尾微微湿润泛红。   “殿下困了?”   “嗯……有点。”云栖迟不好意思地说道,“最近总是打不起来精神。”   “或许是之前的风寒还没痊愈。”   终于脱身的许少幽一来就看见他们两个相谈甚欢,心中顿时就酸涩不已。   自己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这么苦苦守候。   许少幽突然想要把之前隐瞒的事情告诉顾尽时,他已经快要受不了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关系越来越近。   “许大人来了。”   云栖迟像是没有看到许少幽刚才脸上的落寞,笑得眉眼弯弯,没有一丝阴霾。   今天的外出除了云栖迟之外并没有几个人满意,但还是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一时之间竟然隐隐有些后悔。   云渐燃自从回宫之后就没有来看过云栖迟,只是派人送了一些赏赐过来。这让一开始觉得七皇子要加入夺嫡的人逐渐没了兴趣。   距离和云西辞出宫已经过了三四天,之后对方也是没有再提过这件事,只是偶尔遇见的时候互相寒暄几句。   云栖迟斜靠在榻上,眉头轻蹙。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云渐燃他还能理解,心里的愧疚本来就不多,随着时间渐渐消失也正常。   但云西辞就有些奇怪了,他当初接近自己就是为了国师,现在国师明显地给了自己特殊的待遇,云西辞反倒是没了动静。   难不成是在计划着别的事情?   手腕上的水滴在云栖迟深思的时候开始扩大疆土,从敏感的手腕内侧开始,一直往衣服遮掩的深处涌去。   “发什么疯?”   云栖迟轻嘶一声,伸手按住了停留在某处的水滴。   自从那日回来之后,这个原本就不怎么听话的宠物就开始肆意妄为。   先是在他沐浴的时候控制着发烫的热水往他身体深处涌去,又在他睡觉的时候紧紧地包裹住自己。   像是在争宠一般,任由云栖迟不满和无奈,它依旧我行我素。   “你是我的。”   “不听话的孩子要受到惩罚。”   这一番番逐渐让云栖迟摸不着头脑,两个人的身份怎么越来越颠倒了?到底谁才是主人?   一开始胡闹之后还会给他清理并且恢复原样的水滴现在玩闹之后就溜之大吉。根本不顾恼羞成怒的云栖迟是如何的生气。   再过几天就是元宵节,这次皇帝倒是没了要聚在一起的想法,提前就把各宫的赏赐派人拟好了。   云栖迟把这件事交给了凝晚,直到对方过来问他送国师府什么东西的时候才感到了为难。   他和国师其实也只是一面之缘,根本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一些珍贵的东西在对方眼里看来也不过是沙砾一般,但也不能送一些平常的东西。   看着云栖迟紧蹙的眉头,凝晚安慰道:“殿下倒也不必这么担忧,国师府向来没几个人可以进去,或许我们的礼物送不进去。”   云栖迟也想这么做,但对方已经把贴身玉牌给了自己,这时候再用这个理由就不太好了。   “库房里是不是还有一块玉?”   凝晚想了想,恍然大悟:“殿下是说前些天皇上送来的那块吗?”   “对。”云栖迟提笔在纸上画着什么,“你把那块玉先取来吧。”   “是。”   云栖迟说的那块玉水头很好,入手微热滑腻。这不足为奇,特别的是那块玉的颜色,泛着淡淡的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了一双眼眸。   凝晚把玉从库房拿了过来,云栖迟刚好停笔,拿起墨迹还没干的画吹了吹。   “你找个工艺好一点的雕刻师父,把这块玉雕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刚画好的图案递给了凝晚。   凝晚低头一看,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一朵海棠花,花朵上面还缠绕着某种看起来有些陌生的花纹。   “整块玉都雕成海棠的样子吧。”云栖迟想了想,脑海里对方长发中缠绕的水晶发链更加深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默……开学前我也是日六轻轻松松的人,现在怎么了?!(暴跳如雷) 第12章 十二滴水   听说国师的年纪很大,自太上皇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深居简出了。因为见过他真容的人太少,外界都以为国师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云栖迟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还有些惊讶,毕竟眼前的国师太年轻了,而且发色和瞳色不似常人,有些诡谲。   原著里对水行时的着墨并不多,只有寥寥几笔,以至于现在云栖迟根本摸不准对方的想法,什么都不了解对方。   那块玉牌他还挂在腰间,和之前的那个吊坠悬挂在了一起。走动时玉牌和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吊坠相互碰撞,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响。   云栖迟选择把这两样东西带在身上并不是因为受到了国师的青睐而诚惶诚恐,而是想要凭此来保护自己。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还挺好用。至少之前对他看不顺眼的人只敢在背地里痛骂他,而不敢到他面前这么说。   国师把通行国师府的贴身玉牌送给了七皇子,这件事不出一日就传遍了京城。   市井百姓只是在凑热闹,猜测这位鲜有耳闻的七皇子到底是一个什么人。但已经站了对的大臣们就不这么想了,他们纷纷紧张了起来。   不只是太子想要拉拢国师,三皇子云落鞍这边也是如此。   国师虽然很少参与政事,但掌握着极高的话语权。再加上一些君权神授的传统,几乎是可以左右皇位。   一些原本根本不在意云栖迟的人,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开始打听起他的事迹,唯恐他成为这场皇位之争的黑马。   这些事情云栖迟自然也想到了,他要的就是现在这个效果。让那些权势比他高的人不敢轻易地动他。   再过几天就是原著中的一个重要剧情点,许少幽受韩挽梦的邀请参加了元宵灯会,却不小心和众人走散。   他不久前得到了皇上重用,看他不顺眼的人就派人来给他一个教训。没想到被迟到而来的顾尽时撞见,英雄救美,关系就这样进了一步。   这种结果自然不是云栖迟想要看到的,主角攻受之间关系的加深对他现在的处境并没有什么好处。   就当云栖迟在思考怎么去参加韩挽梦的元宵灯会的时候,许久不见的云落鞍再次来到了风致殿。   “三哥。”   云栖迟正坐在窗前看书,看到云落鞍来了之后言笑晏晏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茶香氤氲,水汽升腾,模糊了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了他的眼神。   “听说你最近一直待在房间里,根本不出门?”云落鞍抬手揽住了他消瘦的肩膀,笑道,“岂不是要闷死了?”   云栖迟被他结实有力的胳膊拥在了怀里,语气无奈,眼神平淡:“我不待在房间里,又能有什么地方去呢?”   他语气落寞,又带着些许的勉强,说完之后还轻声笑了一下,仿佛是不想让云落鞍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   “三哥这不就来带你玩儿了吗?”   云落鞍声音带着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了一下他柔顺的长发。   “那三哥要带我去哪里呢?”   “泛音过几天要办一个元宵灯会。”云落鞍松开了压在云栖迟肩膀上的胳膊,“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   若不是这段时间他们两个并没有见过面,云栖迟就要怀疑对方提前和他互通了想法。   这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这……”云栖迟黛眉轻蹙,神色有些犹豫,“我去的话,没关系吗?”   “能有什么关系?”   云落鞍掀起衣袍大刀阔斧地在他对方坐下,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消失了。   “你可是皇子,谁敢对你有意见?”   云栖迟无奈一笑:“三哥是在安慰我吗?”   他说完之后舒眉一笑,笑容里看不出一丝阴霾:“我都知道的,大家不说什么是因为忌惮国师大人。”   纤长的眼睫轻轻落下,在雪白的眼下汇聚了一小片阴影。   云落鞍手指间捏着茶杯漫不经心地晃着,此时他和传闻中喜怒不定的形象更加符合了。   “放心,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他的这番话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云栖迟忍不住怀疑他知道些什么内幕。   “那就多谢三哥了。”   白净漂亮的七皇子笑起来眉眼弯弯,充满了笑意的眼睛像是春光揉碎在他眼波一般。   云落鞍轻笑一声,比白雪清风的许少幽更加恣意张狂,就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能把他压垮。   等送走了云落鞍,云栖迟乖巧的笑如云雾般消散。   他指尖绕着一缕水蓝色的穗子,眉眼之间带着些许的沉思。   他看似在发呆,脑海里的原著剧情电影般一帧一帧地播放着,到一些细节的时候又像是被摁下了慢速键。   元宵当天,天色还没暗下来,三皇子府上的小厮就过来请云栖迟过去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衣,袖边镶了一圈浅蓝色的边,看上去有些素雅,但仔细看就能看出来衣料中随着光线而发光的银线。   云落鞍加冠的时候就从宫里搬了出去,但并没有得到封号。不少人猜测皇上是看好三皇子,所以才一直没有封王。   一辆四角悬挂着香囊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前,云栖迟刚走到马车前,垂着的车帘就被人挑了起来。   “三哥。”   雀跃的声音响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映入了云落鞍的眼眸之中。   云栖迟被扶着上了车,马车轮缓缓碾压着青石板路,哒哒的马蹄声也是那般清晰。   “这吊坠倒是和你相配。”   “真的吗?”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却极力压制着笑意。   云落鞍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目光落在了他腰间挂着的珠子吊坠和玉牌上。   “小心一些,别丢了。”   “放心吧,不会的。”   云栖迟透着粉意的指尖敲在玉牌上,发出一声轻响。   元宵灯会和京城里办的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参加的人不同罢了。   韩挽梦看到云栖迟的第一眼就皱了一下眉,但转脸就笑意盈盈地向他问好。   “堂哥。”   “太子哥哥已经来了,就在里面和母亲说话。”   云落鞍:“既然如此,那我也去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扯着云栖迟的袖子往里面走。   长公主和泛音郡主的名头果然好用,一个普普通通的灯会来了不少人,侯门贵女、富家小姐,莺莺燕燕地聚在了花园。   各式各样的花灯照亮了整个花园,让人有些目接不暇,视线一转到别的地方,眼前就闪过点点光斑。   “三哥去吧。”云栖迟不好意思地抽出来了自己的袖子,抿唇一笑,“我在这里等你。”   云落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不放心:“那你小心些,我去去就回。”   云栖迟乖巧地点点头,但对方前脚刚走,他就立刻步伐一转去了另一个地方。   原著中许少幽绕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虽然也在长公主府,但这个地方人烟稀少。   云栖迟在这里站了一炷香,连许少幽的影子都没见。   “怎么回事?”他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小径,心里揣着心事往回走。   许少幽没碰见,倒是看到了另一个主角——顾尽时。   对方看见他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礼貌一笑,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不远处就是喧闹的灯会,最后一盏花灯把花园分割成了阴暗两部分。   云栖迟抬脚刚要迈入灯火之中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小孩子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啊。”   小孩子摔倒在地,像是不善言辞般独自站了起来往人多的地方跑去。   云栖迟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手往腰间一摸,果然,那个象征着国师身份的玉牌不见了踪影。   他不知道该说对方是聪明还是傻,唯一一个的玉牌就在他身上,就算偷走了又有什么用处?   总不能假扮他的人去国师府吧?   上下翩飞的眼睫一滞,嘴角扬起来了一抹笑意。   他看着小孩子跑开的方向,然后满脸紧张地追了上去。   长公主府很大,以至于空荡的地方很多。人都聚在了花园,少了一两个人根本没有能注意到。   这里人很少,根本不是长公主府应该有的情况,竟然只有廖廖几个巡逻的护卫。   云栖迟大概猜到了对方想要做什么,但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一步步迈进了对方的陷阱。   小兔子满脸无辜,一脚踏入了猎人的陷阱。   房门猛地关上,除了他的呼吸声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云栖迟摇摇头,脚下一迈,侧头躲过了从身后刺过来的匕首。   寒光乍现,看似柔柔弱弱的兔子也会咬人。   他一脚踹到了对方的膝盖,仰面躲过正面袭来的寒光,手腕一转就夺过来了那把匕首。   “许少幽!去死吧!”   这是认错人了?   云栖迟手腕一转,锋利的匕首擦着对方的衣衫而过。   那人冷笑一声,袖子里蓦地翻出两只短剑,上下呼应着冲他而来。   手腕上的水滴蠢蠢欲动,云栖迟白衣翻飞,如同优雅的白鹤一般。   诡秘的身法让人捉摸不透,匕首终于刺入了对方胸口,鲜血瞬间涌出。   只是几个呼吸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地传来。   云栖迟嗤笑一声,手腕一转,握着匕首往自己胸口来了一到,然后握着匕首顿时跌落在地。   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云栖迟抬眸,泪水打湿了海棠般的脸颊。   他眼尾猩红,胸口的白衣被血洇透,一副手足无措又恐惧的样子。   “三哥……”他软着声音,可怜极了,豆大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腰酸背痛,还迷路,历经各种社死安顿下来了。 第13章 十三滴水   为首的人是长公主云雾枝,她看着眼前的一幕,向来雍容华贵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她多多少少也曾听说过,但这也不是他们可以在自己府上做出这种事情的理由。   更何况,七皇子现在得到了国师青睐,更是皇室子弟,在她府上被人暗杀,到时候她的过错就大了!   云栖迟身上沾满了血迹,将白衣染的斑驳不堪。原本嫣红的唇此时也苍白不已。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七皇子请大夫!”   云雾枝怒气上眉梢,语速极快地呵斥着身边的丫鬟,然后亲自走到云栖迟身边扶起来了他。   “阿迟放心,姑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云栖迟低垂下眼眸,泪光闪烁:“多谢姑母了。”   他刚才那一刀并不深,主要是为了掩盖,大部分的血迹都是被他刺伤的人身上的。   云栖迟下手没有那么重,因此,被他刺了一刀之后,那个人还清醒着。   房间里很暗,透过门外的灯光,他看清了自己暗杀的人,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不……不……”他跌坐在地,瞳孔微缩,看起来很是不敢置信。   “不是这样的!”   他突然喊了起来,立刻跪在了地上向云栖迟磕头。   一声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对方额头已经破了,流下了猩红的鲜血,顺着面部轮廓向下,几乎要模糊了他的视线。   周围聚着的人太多,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云雾枝将无关紧要的人请了出去。   这些人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顺着长公主的意愿继续去花园观灯了。   只剩下了几个人之后,喊的大夫也到了,侍女扶着云栖迟去了内室包扎伤口。   云雾枝揉着太阳穴,将目光放在了此时瑟瑟发抖的男人身上。   “说吧,为何来行刺七皇子。”   她面容冷肃,目光如刀一般。   男子张了张嘴,连忙解释:“我是受人指使的!并不是我的事情!”   他前言不搭后语,看样子是害怕了,没有一丝犹豫的把雇主给供了出来。   “是许林枫许大人!而且……而且他的目标并不是七皇子!而是许探花!”   许少幽并没有跟在那群人一起离开,而是留了下来,此时听到了这番话后眸光一闪,脸上有些震惊。   “许大人。”云雾枝唇角下压,因为韩挽梦的原因,她自然是认识许少幽的,“你可知道这件事?”   许少幽向前一步迈了出来,神情落寞无奈:“许林枫是臣叔父,向来对臣怨言颇多。”   他苦涩一笑,伸手一撩袍角就跪了下去,腰板挺直。   “臣也没想到叔父竟然厌恶臣到了这种地步,还愿长公主惩罚。”   内室里,云栖迟低着头,指尖敲在了手臂上,在心里冷笑一声。   本该被刺杀的许少幽不见了踪影,今天的穿着打扮和他几乎差不多,对方大可以用这个理由解释。   但……   云栖迟拢好衣领,捂着伤口走了出去。他抬眸扫了一眼跪在地上还一副冷静样子的许少幽,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许大人还是先起来吧。”他脸色苍白,嘴角挂着一抹温和的笑意,只不过转瞬就垂眸忧愁万分。   “阿迟,伤是否严重?”云雾枝看着他,语气中的担忧不知真假,“这件事是姑姑的过错,今天梦儿要办灯会,侍卫几乎都在花园那里。”   她说完后捏着软帕拭泪:“谁能想到这个畜牲竟然这么大胆。你且放心,今天我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姑姑。”云栖迟舒眉一笑,但不见笑意,反而多了几分愁苦,“这还好,关键是,国师大人的玉牌被人抢了去。”   他话音刚落,云雾枝的脸色就变得很是难看。   被抢的是别的东西还好,但偏偏是国师的玉牌!象征着可以自由进出国师府的通行证!   “报官吧。”   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顾尽时紧锁眉头,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全是认真。   “是这个人?”他微抬下巴,示意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   云栖迟摇摇头,犹豫地说道:“不是他,是一个小孩子。我就是为了追那个孩子才会到了这里。”   “小孩子又怎么会去抢国师的玉牌,还是从一位皇子的身上。”顾尽时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还跑到这种地方,定是有人指使。”   顾尽时眉宇间自带三分煞气,淡墨色的衣衫衬得他气宇轩昂,露出的手上带着一道疤痕,看上去有些瘆人。   “如果是别的东西,我丢了就丢了,但这个……”   云栖迟长叹一声,然后吸了一口冷气,苍白的脸色又白上了几分。   “那孩子应该还没走,来人,把门好好守着,不要让任何人出去。”   云雾枝下着命令,忍不住在心里怒骂着不分场合就动手的这几个人。   一场灯会到最后也没成功举办,气得韩挽梦在房间里摔了不少东西才出来。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收拾茶杯碎片的丫鬟,抬脚将人踹到了碎片上。   丫鬟泪水打湿了眼眶,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等韩挽梦发泄完再去花园的时候,就看到了顾尽时站在云栖迟身边,神色冷肃地打量着她的许哥哥。   “你说什么?”   许少幽的声音有些震惊,受伤的表情不似在作伪。   顾尽时把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的人已经招了。”   “许大人。”云栖迟开口,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他抬眸,站在顾尽时身后像是被人保护着的珍宝一般。   “我不会和你抢什么的。”云栖迟犹犹豫豫,到最后还是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许少幽觉得云栖迟越发地不好对付了,明明之前还是一副懦弱无能的样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心机深沉了?   对于顾尽时说的那个人,许少幽没有任何的印象,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风致殿的扫地太监。   “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他冷下来脸,语气也没有平常那么温和了,“我买通那个人做什么?”   云栖迟仗着顾尽时背对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恶意满满的笑来。   “许大人,我们可真有默契,穿的衣服竟然一模一样。”   他声音清亮如莺,但对着许少幽的那一张昳丽秾艳的脸上满是恶意。   “诶?许大人难道不是故意的吗?不然刚才那个人怎么会认错我们两个呢?”   许少幽冷静了下来,他知道云栖迟是什么意思。和自己想要算计对方一般,对方也想要不留余力的算计自己。   “七皇子冤枉我了,这件衣服我曾穿过的。”他眼睛微眯,“何来东施效颦之说?”   云栖迟自然是知道他曾经穿过这件衣服的,与其说许少幽东施效颦,倒不如说是他故意这么做。   提前在原著里翻出对方这天的衣着打扮,让下人准备好。再让小亭子假扮许府的小厮买通风致殿的一个扫地太监。   到了长公主府故意走人少的地方,在得知有陷阱的时候假装不知道,这一切云栖迟早就算计好了。   就连顾尽时查到那个扫地太监被收买了也是他故意带着去的。   “许大人说笑了,我久居深宫,祈福的时候才认识你,又怎么会知道你之前的穿着打扮呢?”   云栖迟语调柔和地反问道,然后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既然许大人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他说完后就沉默了下来,让人忍不住去想是不是因为受了委屈而憋在心里不言不语。   顾尽时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他们前些日子才拉拢了许少幽,自然是不想对方出了什么事情。   但这件事不止是他自己知道,就算想包庇也没有什么办法。更不必说誓要把这件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的长公主了。   “顾将军,还是等办案的人过来吧。”云栖迟从层层叠叠的白色衣袖中伸出漂亮精致的手,一边轻轻拽着顾尽时的袖子,一边小声地说道。   “那就听七殿下的。”   在于国师关系密切的云栖迟和刚认识不久的同事之间,顾尽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云栖迟。   他的目光放在了对方还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秀气指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迅速移开了视线。   这一幕映在许少幽的眼里无疑是云栖迟在勾引顾尽时。他气得不行,冷着一张脸,即不说些什么,也不主动离开。   好在韩挽梦过来了,她暗地里剜了云栖迟一眼,毫不犹豫地站到了许少幽身边。   “七哥什么都不清楚,不如一起去前厅。”她说道,“许大人也是被自己叔父欺负的可怜人,你们又何必这样呢?”   她这么一说,云栖迟就悄悄地勾起了嘴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攥紧了顾尽时的衣袖,仿佛是被吓到了似的。   顾尽时尽管是想要利用云栖迟,但也不会忽略对方不谙世事的事实。   他自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抬眸看着脸色苍白的许少幽,语气平缓,声音冷静低沉。   “既然这件事情是许林枫策划的,不如把他请来吧,且不论伤了七皇子,单是暗杀朝廷命官就已经犯了当朝律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十四滴水   一时间,几人的神色各异。   顾尽时真心想要找的偷抢了玉牌的人,他虽然是太子一派,但为人正直,责任感很重。   “全凭长公主定夺。”许少幽心里的不满与烦躁消散了不少,他自然是听出来了顾尽时的打算。   替自己铲除叔父的威胁。   云栖迟低垂下眼眸,手腕上水蓝色的镯子衬得他肤白如雪,如同一捧细雪般。   “我对此时不熟悉,有劳顾将军了。”他眉眼弯弯,秋水般的眸子带着谢意看向了顾尽时。   “殿下不必担忧,玉牌很快就会找到的。”   云雾枝将众人喊到了前厅,把七皇子丢了东西这件事公之于众,但并没有说明丢的是国师的信物。   “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们虽然比不上那些百年簪缨世族,但也不会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位夫人委婉地说道。   云雾枝:“我自然是相信各位的,若是旁的东西我就自掏腰包赔给阿迟了,只不过丢的是御赐之物。”   她把玉牌换成了皇上赏赐的玉佩,虽然没有国师的信物珍重,但也制止了众位的不满。   云雾枝到最后并没有报官,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和其他人认为是小事一桩不同,云渐燃想得更多。   国师位高权重,他自然是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想要拉国师上船。究竟是谁想要借此见国师?又是谁如此大胆地现在动手?   云渐燃合上了奏折:“明日将太子和三皇子喊过来。”   放任他们党派之争是一回事,身为皇上的威严被忽略又是另一回事了。还没登上皇位,就已经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正让贴身嬷嬷去搜身的云雾枝得到了皇上的回复,没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之前就说了,既然已经立了太子,就不要再任由他们争斗,到最后一定会后悔的。   “阿迟,若是太难受,就下去休息休息,有姑姑在这里呢。”   云栖迟坐在云雾枝身边,苍白着脸笑着说道:“我没事的,姑姑不必担心。”   他长发垂在身侧,白皙的皮肤在灯火的映衬下仿佛透明一般。   今日来参加元宵灯会的非富即贵,何曾被人当做贼搜身过?但在长公主和御赐之物都代表了比她们还尊贵的身份,此时只好脸色难看地被搜身。   一位珠圆玉润的小孩子躲在母亲身后,偷偷地瞥着坐在高位上的云栖迟。   小孩子向来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哪怕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够隐蔽了。但在一群人精的大人看来,可谓是心虚不止。   孩子母亲看到他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顿时脸色大变,颜色鲜艳的脂粉都无法遮盖住她惶恐的脸色。   “殿下!”   她一咬牙,拉着满脸恐惧地孩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孩子还这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定……一定……”孩子母亲解释着,口不择言,“一定有人指使!”   “嬷嬷,你去。”   云雾枝微微抬起下巴,示意身边的嬷嬷带着她们下去。   周围有身份的夫人们面面相觑,眼神都放在了她身上。   “这不是邱千户家的吗?”   “她怎么进来的?不过是一个小小千户?”   “怕不是混进来的,怪不得孩子会偷七殿下的东西。”   云栖迟轻轻咳嗽,看向一旁的云雾枝:“接下来就交给姑姑了。”   “你放心吧,东西一定会给你送过去的。”她说完后余光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许少幽,“另外一件事,你父皇自有定夺。”   云栖迟点点头,他知道云渐燃不会对这件事情不闻不问。尽管许林枫是户部尚书,但在天子眼中,怎么也比不过皇家的脸面。   只不过,阴差阳错地帮许少幽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倒是让云栖迟有些不满意。   他脸上挂着笑意,但眼底一片冰凉,还夹杂着些许的烦躁。   云落鞍不知道去了哪里,竟然让顾尽时送云栖迟回宫。   原本他还想拒绝,但看到许少幽不自在的样子后转念一想,欣然接受了。   “许大人,路上小心。”   云栖迟站在顾尽时身边,他身形消瘦,还比对方矮了一头。身边的人驰骋疆场多年,哪怕脱下了盔甲,身上的气息也掩盖不住。   许少幽咬紧了牙,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道:“臣多谢殿下关心,殿下路上也要小心一些。”   “没事的。”云栖迟眼波流转,如同一泓清泉,“有顾将军在,想来会十分的安全。”   “那是自然。”许少幽一遇到和顾尽时相关的事情,就没有往日里被人歌颂的冷静自持。   顾尽时不是愚笨的人,能够年纪轻轻就成为镇北大将军,想来也智多近妖。只不过他对感情这种东西简直是一窍不通,根本不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说起话来有股火药味儿。   或许是眼不见心不烦,许少幽看了顾尽时一眼后就果断地转身离开,背影傲气凛然。   “麻烦顾将军了。”   云栖迟侧过头抬眸看着还在看许少幽远去背影的顾尽时,暗自挑眉:“顾将军和许大人看起来关系真好。”   “嗯?”   听到他的话后,顾尽时低头看他,发出了一声疑惑的气音。   “何以见得?”   云栖迟和顾尽时并肩走着,笑容里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感情:“直觉。”   他说完后短促一笑,宛如繁花盛开:“不过也是,许大人清风明月,自然有很多人喜欢,不像我。”   “殿下不要妄自菲薄。”   顾尽时声音低沉沙哑,锐利的眼神微微缓和:“殿下人也很好。”   “那顾将军会喜欢吗?”   云栖迟嘴角扬起,停了下来抬眸看着常服也掩盖不了浑身肌肉的顾尽时。   浅淡的声音像一阵微风,拂面而来,柔柔的,不带任何攻击力,像是单纯好奇这个问题一般。   顾尽时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位七皇子面若好女,此时看着对方漂亮的桃花面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   他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完,一辆低调但不普通的马车就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挑开了车帘,车厢里光线很暗,只能看见一个棱角分明的下巴。   “过来。”   优雅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这个声音云栖迟很熟悉,他瞳孔微缩,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身边的顾尽时却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下意识地挡在了云栖迟的身前。   随着他这一个动作,一股难言的气氛逐渐蔓延,剑弩拔张,像是下一秒就会血流成河一般。   顾尽时浑身的气势外放,尽管没有说一句话,但从血海骨山中走出来的杀伐之气瞬间涌出。   “呵。”   一声短促的笑响起,似乎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马车里的人没有多做什么只是轻笑一声,顾尽时就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寻常之处。   下一秒,车帘被掀开得更大了。透过外面的灯火,映出了被黑暗遮掩的一张俊美的脸。   “过来。”   对方不厌其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水蓝色的长发垂在身侧,映着灯火闪闪发亮的水晶发链散落在发间。   云栖迟眸光一闪,轻声细语地说道:“国师大人怎么来了?”   他话音刚落,顾尽时脸色一变,随后就收拾好了情绪,又恢复到了平日里一切都掌握在手中的从容。   “国师大人安好。”   水行时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顾尽时身后的云栖迟。   “顾将军,既然如此,就不麻烦你了。”   在水行时开口之前,出于某种直觉,云栖迟连忙开口说道。   他按了一下顾尽时紧紧鼓起的胳膊,然后向水行时走了过去。   直到马车离开之后,顾尽时才放松了浑身的肌肉。   国师竟然出来了?他眉头一皱,对于云栖迟和国师的亲近认识更深了。   果然,不愧是国师。哪怕是深居府邸,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他们刚出来,对方就过来接人了,时间还卡的刚刚好。   只不过这些事情对于云栖迟来说并不重要,他只是有些好奇,对方怎么知道他的位置的。   但他转念一想,对方毕竟是国师,不管是自身的能力还是有眼线,倒也不足为奇。   “国师……”   沉默了太久之后,云栖迟终于组织好了措辞,但刚开口吐出几个字,一件带着水汽的衣衫就劈头盖脸地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一股清冽的味道随着呼吸沁入心脾,微凉的衣料贴在脸上,没多久就染上了他的体温。   “把衣服脱了。”   “???”   云栖迟抬手把遮盖住了视线的衣服拽了下来,头发微微凌乱,显得他很好欺负,软乎乎的像温顺的兔子。   “我……”   水行时皱眉:“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大人,我没有带换的衣服。”   云栖迟强忍着心里的不满,温和中带着些许的怯懦。   一道没有恶意但令人有些不舒服的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他一番。   “穿我的。”   水行时如同深海一般的眼眸看着云栖迟,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十五滴水   云栖迟就坐在距离水行时不到一米远的位置,他抬眸看向坐在那里仿佛坐在金堂之上的水行时。   锦缎制成的车帘和窗帘紧紧地阻隔了外面的喧闹的灯火,只有一小部分的灯光透过窗帘溜进了车厢内。   “大人,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就不麻烦您了。”   云栖迟的声音柔和清亮,在沉寂的车厢里响起,惹得闭目养神的水行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回去?”   低沉华贵的声音如同珠玉擦过绸缎般,缓缓地滑过他的耳边。   水行时的头发很长,发尾微微卷着,很漂亮。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了云栖迟腕骨凸出的手腕上。   一股冰凉从温软的手腕内侧传到身上,云栖迟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   察觉到他的意图后,水行时纤长的眼睫颤动,然后用力拽着对方纤细的手腕,将无法抵抗他的人拉近了自己怀里。   “!!!”   一股沁入心脾的冷香霸道地直往鼻腔里钻,云栖迟一时不察,竟然被水行时抱了个满怀。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差不多都要坐在对方怀里了。   “大人!”云栖迟半趴着,脸颊擦过对方微凉的衣领,最后趴在了对方胸口。   随着水行时平缓的呼吸声,他可以感受到最后一起一伏的胸肌,已经心脏缓慢的跳动。   水行时低下头,棱角分明的下颌抵在了云栖迟的头顶。   “回去?回哪里去?”   他说话时胸口微微震动,声音透过骨传导变得更加有磁性,沙沙的,仿佛有颗粒的物体轻轻滑过。   云栖迟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但环在腰间的手仿佛钢铁一般,不管怎么挣扎,也固若金汤,一动不动。   “自然是回宫。”   像是知道了自己和对方的力量悬殊,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语气恭敬,且轻柔。   水行时眨眨眼,睫毛如同两只蓝色羽翼的蝴蝶般。   他的怀抱没有温度,只有待久了才染上了一点点温热,还是从云栖迟身上汲取来的。   “不回宫。”   水行时抬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地拍着云栖迟肩胛骨凸出的背部。   “国师说笑了,我不回宫,那去哪里呢?”   云栖迟装作害怕,无奈地小声说道。   哒哒的马蹄声有节奏地响着,透亮的灯火不断地透过窗帘闪烁着,像是漫天繁星。   “国师府。”   水行时斩钉截铁地回答着他,语气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件事很正常,根本不值得怀疑似的。   听完他的话后,云栖迟甚至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自恋了,这番话不管怎么听都有些奇怪。   “我……”   他刚开口,水行时漂亮的手指就搭在了他的衣领处,竟然比白衣更加雪白。   云栖迟眉头一跳,迅速地抬手按住了衣领,不小心也把对方的手指给按在了锁骨上。   “国师大人,这样不合体统。”他像是终于鼓起勇气来,抬眸怯怯地看着水行时的水蓝色眼眸,说道,“您还是放开我吧。”   水行时低头,长发从肩头滑落,微凉的发丝落在了云栖迟脸上。   万千水蓝色发丝垂下,如同精心制成的牢笼一般,不留余地地把漂亮精致的少年禁锢在这一方天地。   “你在害怕?”   水行时的手指被按在了凸起的锁骨和细嫩的掌心之间,若无其事地动了动指尖,轻轻地勾了一下对方的掌心。   “没有。”   “你有。”   “……放开我。”   水行时:“没人敢说你,不用怕。”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栖迟眉头轻蹙,因为还坐在一边,上半身却趴在对方怀里,所以腰肢下塌,已经隐隐有些发疼。   “不换也行。”水行时终于分开了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无奈与纵容。   “回去洗干净。”   云栖迟咬紧了后槽牙,他脸上带笑,在心里把这个回答问题驴唇不对马嘴的人给骂得狗血淋头。   “贸然去国师府,父皇知道了恐怕会不满的。”   “他不敢。”   水行时轻嗤一声,凉薄的眼神落在了云栖迟的腰间。   “抱歉,玉牌……丢了。”   云栖迟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可怜,整个人对身形高大的水行时来说有些小,刚好可以嵌在怀里。   “不过是一个小物件,没什么。”   水行时说道,然后顿了一下。   云栖迟正低着头,突然安静之后心猛地一跳,以为对方下一秒要做什么。   蓦地,一个捎带着重量的东西落在了他的头顶。   “换个东西。”   水行时摘下来了一直缠在发间的水蓝色晶石发链,轻轻地放在了云栖迟的头顶。   他松开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对方一番,觉得这样不太顺眼,于是又伸手把发链取了下来。   云栖迟因为他这个动作心脏一下剧烈的跳动,一下放松地呼气。   但水行时好像非要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东西才会满意一般,弯腰把发链缠在了他的腰上。   云栖迟的腰纤细,水行时的发链对他而言,刚好可以环上一圈。仿佛一根锁链一般,紧紧地把人禁锢在里面。   这种感觉让云栖迟很不满,但也无法拒绝。国师这个身份对他来说差别太大了,对方哪怕要杀了他,也不过是动动嘴的功夫。   水行时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所做的这些动作有多么的暧昧,或许他意识到了,只是觉得没什么关系。   他满意地看着沾染了自己气息的东西在云栖迟身上,形状姣好的薄唇微微勾起。   云栖迟根本不知道在对方心里自己是他的所有物,只是觉得传闻中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太过一意孤行。   国师府并不在城里,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城门口的守卫看到马车外面挂着的木片,连问都没有问,直接打开了城门放他们离开了。   云栖迟不动声色地抬眸扫了一眼,心里似乎有了什么打算。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风声和马蹄声。车厢里,云栖迟闭口不言,水行时也闭着眼睛没说话。   他的五官很优越,云栖迟根本挑不出来缺点,就像是最令人满意的建模一般,无关性别,只要见到就会心头一跳。   水行时的感觉很强,他自然察觉到了对方在看他,不过也没有说些什么。   对于自己的人,他总是有着很大的纵容和耐心。   云栖迟膝盖上面还放着水行时的外衫,已经沾染上了他的气息和体温。   没穿外衫的水行时,优越的身材一览无余。就连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的云栖迟都有些艳羡。   宽肩窄腰,被衣服遮盖住的胳膊隐隐可以看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看就饱含着力量。   国师府在深山之中,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一座宫殿。巍峨且古朴,大气且神秘。   四角飞檐上挂着青铜铃铛,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宫殿占据了整个山头,向上望去,还可以看见里面的一座高塔,塔尖闪着一丝光亮。   云渐燃不会说些什么吗?竟然可以容忍一个臣子住在宫殿里,而且看起来比皇宫还要好。   云栖迟心里这么想着,但表面上还是装出来了一副惊讶的样子,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愕然和好奇。   水行时下了马车,站在了他的身边。飘逸的蓝衣在夜风中轻荡,像翻滚的海浪,又像是层层云雾。   第一次见到水行时的时候,对方正坐在椅子上,刚才对方又没有下车。直到现在他站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云栖迟才愕然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了这么多。   岂不是比顾尽时还要高?   原主营养不良,身高并没有那么出色,顾尽时比他高了快一个头,而水行时竟然比他高了一头?   察觉到他的目光,水行时转头垂眸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云栖迟迅速地移开目光,直视着前方紧闭着的巍峨大门。   突然,一只微凉的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并且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前走。   水行时:“你太瘦了。”   “我……”   云栖迟根本来不及说些什么,对方就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要吃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的云栖迟无奈极了,只好随口说了一些喜欢吃的东西。   水行时不知道为什么体温很低,云栖迟能够感觉到对方微凉的掌心上带了一些细细的茧子,摩挲着他的手腕内侧,有些酥麻。   “大人。”   云栖迟发觉对方在照顾自己的行走速度:“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侧过头抬眸看着在夜色中面容俊美的水行时,半真半假地问道,眼中适当地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水行时没回头看他,只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你?”   他有些不太明白,难道对自己的人好还需要理由吗?   这个孩子明明落进了他的怀里,难道想要逃离?   许久没有出世的国师大人第一次产生了一丝疑惑。水蓝色的眼眸凝望着远处的塔尖,剑眉微蹙,仿佛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问题一般。   水行时握着云栖迟手腕的手一松,然后无比熟练地下滑,直到握住了对方手指纤细的手。   “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情节,水滴是攻。现实中遇到这种男的就快跑!普信男不要随便信!独美!做自强美丽女人! 第16章 十六滴水   “???”   这是什么意思?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云栖迟微微睁大了眼睛,猛地侧过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水行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一番。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放轻了声音,试探地问道,并且搜罗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十分确定之前并没有见过国师。   不知道是不是被水行时那番话给震惊到,云栖迟诧异的目光有些明显。   “什么误会?”   水行时把他怀里抱着的外衫递给了迎上来的侍女,牵着他往里面走。   明明是深冬,但国师府一片欣欣向荣、春意盎然的样子。无数喊不上名字来的鲜花拥挤着开放,探出了石栏。一道潺潺的流水顺着假山缓缓流下,清脆悦耳。   国师府很大,但人很少。除了之前见过的那个白衣管事之外,就只有三四个小厮和侍女。   水行时的冰凉指尖染上了云栖迟的体温,不由分说地把人拉到了大殿上。   高达三米的大门整扇都是檀木制成,上面雕刻着花鸟鱼虫,门上开了扇窗,做成了半圆形的镂空状。   外面的侍女只站到了距离大门三米之外的地方,没人敢往里走一步。   云栖迟低着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握着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抬眸打量着周围的摆设。   还没进大殿,潺潺流水声就已经从殿内传了出来。   竟然在室内装修假山流水吗?   云栖迟谨慎地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假装乖巧地往里面走。   推开一扇扇檀木雕花门,越过了道道珠帘,一间陈设简朴的卧室展现在眼前。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卧榻,旁边放了一张矮桌,上面还放着翻看了一半的书籍。   一扇水墨绘山河的屏风隔开了内室,透过屏风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垂纱的雕花大床。   淡淡的水汽弥漫,云栖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感觉有些奇怪,房间里这么潮湿吗?明明很干净,但怎么感觉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水行时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告诉云栖迟自己的事情,反而是拉着四处张望的人坐在了榻上。   “大人?”   “坐好。”   水行时坐在榻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了一根青玉制成的毛笔,水蓝色的长发垂在身后,一直蜿蜒到了地面。   他看了面容昳丽的云栖迟一眼,然后展开了一张雪白的宣纸。   “您是要给我画像吗?”   云栖迟乖乖地坐在水行时的对面,眼神在对方低下头研墨的时候变得格外幽深,仿佛是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对方的东西一看就是极品,墨迹清晰,研磨时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嗯。”水行时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礼物我收到了,很满意。”   云栖迟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对方说的礼物是什么,但表面上垂眸温软一笑:“您喜欢就好,不过是一件小玩意。”   他说完之后眸光一转:“只是我没有那么珍贵的东西,只好亲自画好图样命人去雕刻了。”   “聊表心意。”   最后的尾音变得极轻,又带着些许的绵长,像是柔软的轻纱缓缓地扫过脸颊一般。   水行时研墨的动作一顿,然后抬眸看向对面浅笑嫣然的云栖迟。   “明白了。”   虽然不知道他明白了什么,但云栖迟还是低下头羞涩一笑,眉眼弯弯,整个人看起来让人舒适不已。   水行时提笔渐渐地在宣纸上勾勒出云栖迟的轮廓,不过寥寥几笔,形神具备。   笔墨擦过宣纸的声音很催眠,不知道殿内燃了什么香,很好闻,浅淡的味道,既不熏人,攻击性也不强。   白衣少年的姿势越来越放松,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最终停了下来,仿佛落在白玉上休息的蝴蝶一般。   正在作画的人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抬眸看着睡了过去的云栖迟。   睡着的人看起来比睁着眼睛的时候还要乖巧,就像是可以随便揉捏都不会生气似的。   水行时满意地点点头,指尖轻动,缠在对方手腕上的水镯子轻轻地蠕动了一番,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存在似的。   偌大的大殿里只有两个人,蓝发男子弯腰抱起了身形比他小了几圈的白衣少年,但下一秒,少年就睁开了眼睛。   “画好了?”   睁开眼看见一双水蓝色眼眸的云栖迟瞬间掩去眼底的锐利,转而迷迷蒙蒙地开口问道。   “嗯,画好了。”   水行时大多时候的心是如水般平静的,犹如沉寂了千年的湖面一般,任由外界如何的喧闹,他心湖依旧平滑如镜。   这也让他对自己的人宽容不少,只要不犯什么大事,他都可以忽略之后淡漠而过。   云栖迟勉强一笑:“今晚留宿在国师府,麻烦您了。”   他双手抵在对方肌肉紧实的肩头,然后用力一推,从对方的怀里逃了出来,瞬间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怀里骤然一空,水行时略带些不满地看了云栖迟一眼,但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抬起下巴示意对方自己去看。   矮桌上铺着刚刚画好的画,画上海棠花肆意地绽放着,片片落花如雨。花下坐着一个白衣少年,面容昳丽精致,竟比满树繁花还要耀眼。   云栖迟回过头:“大人丹青妙笔。”   “你长得好看。”   水行时并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和世俗的眼光了,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云栖迟话里的客套中带着几分认真,但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噎得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好了。   总不能顺着对方的话自己夸自己长得好看吧?   水行时抬手按住了云栖迟的头顶,语气平缓,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还满意吗?”   “嗯?”   “回礼。”   “大人已经送我不少东西了,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   云栖迟抿唇一笑,在心里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然后委婉地拒绝道。   下一秒,带着清冷水汽的怀抱猛地包裹住了他。同时,微凉的指尖擦过他的鬓边。   “拿着。”   低沉华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近得好像是紧贴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水行时的语气不容置疑,一边说还一边把云栖迟禁锢在了自己怀里。   强忍着逃脱的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长相俊美的水行时。   他咬了咬牙,平静好心情之后,装作一副犹豫且退缩的样子开口问道:“大人,您是喜欢我吗?还是只喜欢这副皮囊?”   少年表情紧张,仿佛水行时的回答关乎他的性命一般,只要说出来的不是心里的答案,他就会死掉一般。   “喜欢?”水行时挑眉,动作间自带三分风流,“你觉得我喜欢你?”   这番话……是不喜欢?   云栖迟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对方的下一句话就险些让他一口气没上来。   “你本来就是我的。”   水行时发毛皆是水蓝,长发垂在了云栖迟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被一汪水给包裹住了一般。   “大人,我只是一个没什么本领的不受宠皇子罢了。”   云栖迟低垂着头,露出来一小截宛如白玉的脖颈。他苦涩一笑,声音轻如鸿毛。   “父皇现在的喜爱只是看在母妃当年的面子上,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的。”   “我既没有大哥沉稳可靠,也没有三哥聪明。实在是不知道您看中了我什么,如果是这副皮囊,又能保持几年呢?”   云栖迟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哭腔,自暴自弃地说道:“国师大人如果是想要寻求一个可以登上皇位的人,找我是没什么机会了。”   晶莹剔透的泪水猛地敲打在了水蓝色的衣袖上,转眼之间就浸湿了一大片。   水行时手指微动,没有想到云栖迟竟然这么敏感,会想这么多事情。   他所在意的那些事情对于身为国师的自己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哪怕是云渐燃,也不过是一个心机略深,刚愎自用的小孩子罢了。   更别说年龄还没他零头大的云栖迟了,当初在冰湖之中的惊鸿一瞥,他觉得是天意如此,却忘了什么都不知道的云栖迟。   “阿迟?”   水行时眉头轻蹙,想了想,语气算是柔和地开口喊了一声低头默默无言的云栖迟。   这声阿迟喊得云栖迟心里咯噔一声,头皮忍不住发麻。说不上来的感觉,很怪。   水行时的目光还是那么平淡,只是和之前有些不同了。他熟稔地抬眸摩挲着云栖迟细嫩白皙的脸颊,仿佛是上手摸了上万遍一般。   大殿很空荡,呼吸声在此刻很明显,犹如撩拨心弦的手指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惹人烦躁。   水行时俯下身,强势且侵略性极强地握住了云栖迟的手腕,水蓝色的瞳孔倒映出对方漂亮精致的脸颊,以及一双亮晶晶,秋水一般的瞳孔。   “云栖迟。”   他低下头,优越的鼻梁很高,鼻尖泛凉,动作缓慢而坚定地与瞳孔微缩的云栖迟鼻尖相触。   “和我订下契约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十七滴水   水行时的话音刚落,云栖迟就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与他近在咫尺的人,嫣红的唇张了又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嗯?怎么样?”   “我……”   水行时的目光还是那么平淡,但又和刚才不同。仿佛是表面的一层薄冰冻住了内里的汹涌波涛。   浅蓝色的,比夜更通透,比海更清澈,如同一泓清泉,看似平淡无波,实则充满了危机。   出于直觉,云栖迟猛地转过头去躲开了对方的视线,纤长的眼睫颤动着,颇有些惊慌失措的味道。   水行时纵容地抬手拍了拍他的头,目光温和,似乎是在看到小孩子胡闹时露出的放纵一般。   “看着我。”   充满了威压的声音中带上了不满,苍白的手指按在了云栖迟温热的脸上,指尖微微陷入柔软的脸颊。   水行时水蓝色的长发尽数垂在了身侧,牢牢地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云栖迟禁锢在了塌上和自己怀里之间。   “大人,你在说什么呢。”云栖迟勉强一笑,“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您看中的。”   水行时似乎轻叹了一声,手指稍一用力拨动着他的脸颊,直到两个人目光相对。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他低下头,与眼神晦暗的云栖迟额头相抵,“不是因为身份,只是因为你。”   他这番话有些像告白,但云栖迟听不出来里面的一丝心动,反而像是在陈述着什么事实一般语气平缓。   云栖迟呼吸微滞,漂亮的眼睛泛着水光,眼尾也染上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红晕。   “大人,您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吗?”   他闭上了眼睛,伸出胳膊环在了水行时的脖子上,上身向上,紧紧地和对方胸膛相贴。   线条分明的下颌抵在宽厚的肩头,云栖迟目光倏地冷了下去,语气却是如春风般柔和。   “能够待在您身边,是我的荣幸。”   他放轻了声音,微微用力抱住了水行时的肩头,语气虔诚:“我愿意付出一切。”   温香软玉在怀,水行时剑眉星目,俊朗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错愕。   他抬手回抱住云栖迟,目光幽深,像是在想些什么似的。   两个人心里各自塞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打算,但表面上却是一如往常。   一个低眉顺眼,宛如听话乖巧的兔子,一个眉目清冷,如同九天神祇。   空旷的大殿之上,香云纱随风摇曳。烛光微动,遮掩住了不少情景。殿上放着青铜鎏金饕餮香炉,里面正燃着一股熟悉的冷香。   水行时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云栖迟自从对方出去之后,脸上一直挂着的乖巧笑容就瞬间消失。   他眉头紧蹙,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刚才水行时的话,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字眼。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打算,原著里不过廖廖几行的配角,现在竟然突然多了那么多的戏份。   尽管不是和主角攻受的剧情,但也足够让他提高警惕了。   面容昳丽如海棠花的少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衣,乌黑长发尽数垂在身侧,冷白的脸上因为刚刚沐浴带了些粉嫩,整个人看起来诱人极了。   水行时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了这一幕,眸光一动,闲庭信步地走到了云栖迟的面前。   “大人。”   云栖迟眉眼弯弯,嫣红的唇微微张开,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来。   “嗯。”   水行时突然抬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摁压着对方饱满且肉感十足的唇珠。   “要休息吗?”   云栖迟一边说着,一边直起来身子。   他坐在榻上,水行时就站在他身前微微低下头看着他。   “休息?”   云栖迟轻轻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粘腻腻的。他直起要腰视线刚好和对方的腰肢齐平,此时正仰脸乖巧地看着水行时。   深冬的风很喧嚣,敲打在窗棂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   云栖迟紧张的情绪根本遮掩不住,让水行时无端地联想到了破了馅儿的汤圆。   “你困了?”   “嗯。”   他先是乖巧一笑,然后低下头,黑色长发遮掩间的雪白耳垂缓缓地染上了红晕。   水行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体谅着年纪还小并且有些劳累的小孩子,于是抬手摸着对方滑嫩的脸颊。   “睡吧。”   他说完之后就抱起来了云栖迟往檀木雕花大床上走。   被抱在怀里的云栖迟在身形高大的水行时的对比下,简直是小小的一团。   他垂眸,不敢说一句话,好像已经害怕了。从水行时的视角来看,只能看见一个小巧洁白的下巴。   “睡吧。”   原本还在心里想着怎么糊弄过去的云栖迟一愣,抬眸看着把自己放在床上之后就没有动作的水行时。   是他想错了?难不成对方是个君子?   水行时抬手盖住了那双漂亮明亮的眼睛,感受着对方卷翘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地扫弄着自己的掌心。   沉寂了亿万年的心湖被人投入了一颗小石子,顿时泛起层层涟漪。尽管这涟漪很快就消失了,但也留下了些许的痕迹。   云栖迟坐在床上,被陌生的气息包围。被剥夺视线之后,其他的感觉变得更加清晰。   平缓的呼吸、窗外肆虐的狂风、衣料的摩挲,以及指腹和脸颊摩挲时的微弱声响。   太奇怪了。   云栖迟心里想道,内心一遍遍地规划着、算计着,但表面却滴水不漏地表现出了适当地疑惑。   “您不休息吗?”   水行时松开了手:“一会儿。”   他说完之后,就把手掌按在了云栖迟的肩头,稍一用力就把人推到了床上。   乌黑长发如同蛛丝一般铺散在床面上,艳若桃花的少年双目迷蒙,满是信任。   白衣的质感很好,垂感极佳。因为这个动作,衣料下垂,清晰地勾勒出了少年纤细的腰肢,以及修长的双腿。   “睡吧。”   水行时眼神平淡,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干燥微凉的手掌轻轻地拍着云栖迟的胳膊。   “我和您一起。”   云栖迟抬手握住了对方的大手,笑得乖巧:“我等着您。”   “不用。”   水行时拒绝了他,想了想,解释道:“我不需要休息。”   在对方坚定并且不由分说的目光下,云栖迟点点头,在水行时的轻拍下睡了过去。   轻到几不可闻的关门声响起,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原本睡着了的白衣少年睁开了眼睛。   形状姣好,水光潋滟的眼睛里哪有什么睡意,反而是清明一片,还泛着淡淡的冷光。   轻纱微晃,若隐若现地显露出躺着床上的人。   云栖迟手指绕着一缕青丝,垂眸看着手腕上水盈盈的镯子,没忍住伸出指尖戳了戳。   “今天怎么这么老实?”他轻嗤一声,“欺软怕硬。”   安安静静的水滴蠕动了几下来表示自己的不满,却被云栖迟当做橡皮泥捏来捏去泄愤。   自觉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水滴动了几下就安分了下来,任由对方将它捏成各种形状。   距离大殿不远处的正殿,坐在高座之上的人轻笑一声,却被哗哗的水流声给遮盖了,只能看见对方水蓝色瞳孔中的笑意。   水行时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捏着一团白花花、软绵绵的东西。下半身瀑布一般从几米高台之上倾泄而下,水花四溅,但又停在了半空中,没有弄湿大殿一点儿。   滴滴水珠停滞在半空中,宛如夜空中闪闪发亮的繁星。   水行时单手撑着头,凉薄的眼神落在了地上跪着的人身上。   低沉的声音飘渺,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一般,空灵,但不失危险。   “人找到了?”   “找到了。”   “不必告诉他,直接处理了。”   水行时水蓝色瞳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像是被冰冻起来的两颗琉璃珠一般,让人望之生寒。   他周身弥漫着一股冰凉的水汽,甚至周围还漂浮着一层雾气,雾蒙蒙的,有些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跪在地上的男子恭敬虔诚地低下头,然后得到回应后站起身退了出去。   水行时闭上了眼睛,指尖敲着手肘下的扶手,一下又一下的,像是在宣判死亡之前的倒数一般。   外面寒风大作,水行时水流飞溅的下身转眼间就变成了修长有力的双腿,然后从高座之上站了起来。   垂感极佳的蓝衣飘荡,沾了一点水渍,不过在他抬手间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脚步声缓缓响起,开门的时候发出了“吱呀”一声。水行时搭在门框上的手指一顿,侧耳仔细听了一下房间里的声音。   平缓浅淡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着了。   他这么想着,这才放心地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床边垂着轻柔的香云纱,朦朦胧胧的,床上人的身影看得不太真切。从外面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一个线条流畅的侧影。   水行时撩起香云纱,然后走到床边停下。垂首看着在床上睡得安稳的少年,目光深沉,虽然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但能感觉到一丝莫名的温和。   冰凉的指尖搭在了云栖迟白皙柔软的脸颊上,然后慢慢地向下滑,途径微微凸起的喉结时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指尖再次滑动,灵巧熟练地拨开了对方拢紧的衣领,把冰凉的手探了进去。   原本闭着眼睛安稳睡觉的少年蓦地被这阵冰凉惊醒,猛地睁开了双眼,湿漉漉地看着正弯下腰接近他的男人。   “大人……?”   云栖迟小声开口,实在是装睡不下去了,只好假装被惊醒的样子迷迷糊糊地说话。   “吵到你了?”   水行时指尖轻轻地在他锁骨处抹了一下,像是在擦掉什么东西似的。   “没事的。”   云栖迟眉眼弯弯,双眸盛了秋水两湾,亮晶晶的,很漂亮。   “继续睡吧。”水行时手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反而是原路返回,最后停在了他的脸颊上。   云栖迟抿了一下唇,就这么侧躺在床上看着低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水行时。   “大人不休息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覆在了自己脸上的那只大手上,语气轻飘飘如云般飘渺,尾音上挑,诱惑性极强。   窗外肆虐的寒风被完完全全地遮挡在外面,大殿上并没有点炭盆什么的,但依旧温暖如春。   云栖迟白皙的脸被热气熏得通红,眼尾微微泛着红,眼底水光潋滟。柔软的手搭在水行时的手背上,温热如玉,让人忍不住想要攥在手里细细把玩。   水行时便这么去做了。   他反手握住了云栖迟的手,低下头和对方额头相抵,呼吸时的微凉气息尽数喷洒在了云栖迟脸上。   “一个人害怕?”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早就算计好了的云栖迟仍是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哼哼唧唧地说道。   “是啊,我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地方,好空旷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头:“我害怕晚上,万一有人来杀我……”   话音还未落,带着薄茧的指腹就狠狠地压在了他的唇珠上。   “不会。”   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很狂,但并不会让人觉得他在口出狂言。   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害怕,水行时俯下身子抱住了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我在的,世上无人能伤你。”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V前抽奖,这次是均分,还是抽欧皇? 第18章 十八滴水   云栖迟一愣,低垂下眼眸,轻笑一声:“有大人这句话,我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水行时俯下身抱着他,怀抱微凉,带着沁人心脾的好闻水汽。宽广的怀抱刚好可以把他嵌在怀里。   “要我陪你吗?”   水行时眼眸暗了下去,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手掌自对方腰背处向下滑。   手掌所到之处,宛如一阵烈火一般,迅速地在身上以狂卷之势燃烧了起来。   云栖迟下巴还放在水行时的肩膀处,仗着对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双眸微眯,里面带了些许冰冷。   “大人,您真好。”   他嘴角轻勾,用一副极其冰冷的脸,说出了一句温软暧昧至极的话。   水行时想了想,把云栖迟抱得更紧了,身上的温度经过两层薄衣传递到了对方身上。   在他看来,自己和小孩子在一起了这么久,也用分/身一起睡了那么久,现在一起睡一晚也没什么。   于是水行时翻身上了床,顺滑的水蓝色长发铺在了床面上宛如一大段精贵的绸缎。   “睡吧。”   云栖迟闭上了眼睛,遮去了眼睛里的情绪,表面上看起来乖乖巧巧,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结实有力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腰间,指尖轻轻地点在了他的脊椎上,瞬间升起一阵酥麻。   水行时对云栖迟的身体几乎是了如指掌,触碰哪里对方会浑身发抖、摩挲哪一处对方会眼尾泛红,他想都不用想。   但云栖迟却不知道,在对方把手指抵在了他腰间的时候,只好强忍着痒意,等对方不再动弹的时候,悄咪咪地向后移了一寸。   “睡觉。”   水行时睁开眼睛,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他干脆把手掌心整个都贴在了云栖迟背上,用力摁在了自己怀里。   “太紧了……”   云栖迟猛地撞进了对方怀里,只好双手抵在对方胸口,喃喃道:“抱得太紧了。”   “不要乱动。”   “我知道了,只是有些不习惯。”   水行时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不是你要和我一起睡的吗?”   他这一句话问得云栖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总不能说“我刚才是在故意骗你的,没想到你当真了”吧?   “没事的,我一会儿就习惯了。”   心里想完之后,云栖迟脸上再次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语气也和之前一般柔和。   布满了肌肉的胳膊再次搭在了自己腰间,这次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安然入睡。   等他浑身放松之后,一股淡淡的幽香逐渐弥漫开来。味道浅淡,有点像花香。   不知道国师府用的是什么熏香,不仅味道好闻,还很催眠。   入睡前云栖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还是抵抗不住昏沉的睡意,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已经睡着了。   少年的呼吸声平缓起来,搭在他腰间的胳膊缓缓收紧,如同锁链一般将人禁锢在怀里。   水行时看着怀里人的脸,片刻之后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微凉的指尖点在了对方眉心,伴随者一点水蓝色的荧光,另一种微暗的光芒骤然破碎。   “呵。”   冷淡的笑声响起,很短促,带着强烈的杀意和不屑。   这些云栖迟都不知道,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第二天上午了。   一抹阳光擦过雕花窗棂斜照进了房间,在爬到床上的前一刻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给遮挡了。   云栖迟把胳膊搭在了额头,挡去了略有些刺眼的阳光。身边的地方已经冰凉了,看来对方已经离开了很久。   他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清醒之后不带任何犹豫地起来了。   床头的漆器案板上放了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衫,水蓝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似一潭湖水。   一看就和水行时身上的那件差不多。   云栖迟心里想道,精致昳丽的眉宇之间带着冰冷,将他漂亮带着女气的感觉硬生生地给压了下去。   他伸手拎着对方准备好的衣服穿了上去,尺寸刚刚好,仿佛对方对自己的身材了如指掌。   这种感觉让云栖迟心里有些不舒服,演戏是一方面,对方认真又是另一方面。   国师府的人很少,以至于大部分的地方都没有什么人,略显清冷。   云栖迟并未束发,披散着绸缎般的鸦黑长发推开门走了出去。   潺潺流水的声音飘渺,院子里打通了一处泉眼,清澈冒着寒气的泉水自假山倾泄而下。   经过旁边走廊的云栖迟心头猛地一跳,漫不经心的表情一扫而光。   他双眸微眯,警觉地站在原地快速地打量了一番周围,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奇怪了,刚才明明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云栖迟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国师府人烟稀少,并不是什么想进来就能进来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偷窥呢?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低下头捏了捏难得安静的水滴。   “怎么回事?竟然这么安分?”   “……”   熟悉的感觉来了,云栖迟放心地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在怕他,所以才这么安分。”   “我不怕。”   无机质的清冷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身为分身,但水滴明显和水行时有一点点的不同。   面对喜欢的东西,水行时有些不形于色,但水滴却随心所欲,想到什么就会去做。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云栖迟到现在也想不到自己手腕上有时候宛如流氓的水滴和浑身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是同一个人。   国师府很大,说是一个宫殿也无可厚非。   云栖迟身上拢了一件薄薄的斗篷,步伐慢慢地走在空旷的院子里。   一道惊恐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惊飞了不远处枝头上的飞鸟,也引起了云栖迟的注意。   他放慢了脚步,走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站定,倾耳细听。   “不是我!不是我!是有人指使我这么做的!”   陌生的声音从正殿里面传来,周围没有什么人,云栖迟就站在门口皱起了眉头。   这个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不用解释。”   水行时独具特色的声音紧随其后,冷冷淡淡的,听起来很是冷漠。   随后那道陌生的声音惨叫一声,再也没了生息。   大殿上,垂下眼眸看着不远处一团血肉模糊的水行时抬了抬手指,汹涌的水潮将地上的狼藉一冲而尽。   下一秒,一股冲力没有那么大的水流仿佛有生命般缠上了紧闭着的房门。   “进来。”   水蓝色的眼眸瞬间锁定住了门外身形消瘦的人,语气平平地开口说道。   被抓了个现行的云栖迟眨眨眼,胆怯地抬眸遥望坐在高台之上的水行时。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水行时没说什么,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下来高台,一步步地走到了云栖迟面前。   眼前的白衣少年面露紧张,像是害怕他会怎么样似的。清澈温柔的眼睛也写满了忐忑,总是让人联想到遇见了大灰狼的小兔子。   水行时抬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怕我?”   他微歪了一下头,声音难得染上了一丝笑意:“我很可怕吗?”   “没有……”   云栖迟抿了一下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怯怯地抬眸看着水行时,讨好一笑:“只是有些惶恐罢了……国师大人身份高贵,害怕冒犯到了您。”   不明白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小孩子为什么今天就变得胆小的水行时并没有说些呵斥的话。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浅淡清冽、看不见的水汽再次扑向云栖迟,化作点点烟雾覆在了对方身上。   水行时摸了摸云栖迟柔顺的长发,然后弯下腰,单手抱起来了比他矮了不少的云栖迟。   “有我在,你尽可以大胆些。”   水行时一手扶着对方的背,一手稳稳地托着云栖迟。   两个人这个时候视线齐平,云栖迟可以明显地看见对方眼里的认真。这句话不是第一次说了,昨晚他已经听到过一次了。   这句话像是什么承诺一般,在分不清是真是假的时候,云栖迟竟然下意识地相信了对方这句话。   “大人……”   他轻叹一声,低头靠在了水行时的肩膀上,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了,哪怕我做出一些不好的事情您也会对我这么好吗?”   水行时:“不然呢?”   你可是我的人。   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目光包容且纵容性极强地看着怀里乖得不行的云栖迟。   他走到了高台之上坐下,白玉雕成了椅子上刻了层层水浪。   水蓝色的长发和衣衫垂下,遮盖住了上面的花纹。   “玉牌找到了吗?”   云栖迟知道对方在注意着昨晚的事情,于是环抱着对方的脖颈,柔声问道。   熟悉的玉牌被放到了手里,微凉的质感和对方的掌心一般,入手没多久就温热了。   “找到了。”   水行时抱紧了怀里的人,慵懒地把下巴抵在了对方头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   “拿好了,再丢了也没关系。”   他闭口不谈刚才惨死的人,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一般,大殿之上就连血腥味儿都没有。   云栖迟故意询问:“刚刚那个人……”   “死了。”   冷漠的声音随即便回答了他,听不出来除了冷漠之外的任何情绪。   “死了?”云栖迟假装微微吃惊,漂亮的眼睛睁得很大,圆溜溜的,有些可爱。   水行时眯着眼睛,眼眸中似有水流淌过:“嗯。”   他说完之后拨弄了一下云栖迟垂在身后的长发,声音低沉:“怎么了?觉得不可以吗?”   “没有。”云栖迟垂首舒眉一笑,“我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   “嗯,虽然不知道是谁,想必也是冒犯了大人的人。”   云栖迟温顺地趴在水行时怀里,眸光闪烁:“只是担心父皇过问。”   “关他何事?”   水行时淡淡地说道,一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面容俊美,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害怕他?”   云栖迟眨眨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这个问题:“虽然父皇这么多年来没有关心过我,但他是个好父亲。”   他这番话说的听起来真情实感,有些温顺过了头。   “不如杀了他?”   水行时垂眸,抬手摸着云栖迟的脸颊,语气不似作伪,一副只要对方开口他就会去做的样子。   “大人说话总是能吓我一跳。”云栖迟笑着,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嗔笑,“那可是一国之君,我的父亲。”   空荡的大殿之上只能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水声,云栖迟抬眸看着水行时线条流畅的下巴。   “大人若真的这么做了,我岂不是要被世人唾骂?”   “谁敢?”   水行时慵懒向后一靠,脸上满是不在乎,世人的言语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他轻狂:“不过尔尔。”   云栖迟对他的认识更进了一步,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反正表面上却是一副听话的样子。   水行时很喜欢他这个样子,抱在怀里也不挣扎反抗,浑身香软似一团云朵。   “不用担心。”他喟叹一声,似是不满,再一次说道,“有我在。”   云栖迟笑了笑,靠在水行时胸口低下了眼眸。   他应该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圣洁,与其说国师圣洁,不如说他并没有把世间的所有人放在眼里。   人和动物植物一般,在他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因此眼里是无情与冷漠。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也是时候回宫了。”   云栖迟收起来了心里的猜测,浅浅一笑,试探着提议道。   果不其然,对方眉头轻蹙:“这里不好?”   “没有,您这里很好。”云栖迟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我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总要回自己家的。”   “这里就是你的家。”   水行时毫不犹豫:“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我们本来就是要在一起的。”   “大人。”   云栖迟笑着说道:“您不嫌弃我就好,但是,一直待在这里不太好,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他话音刚落,就舒眉一笑,整个人都趴在了水行时怀里:“好不好?等我办完事情就回来。”   水行时想了想,总算是勉强同意了这个要求。   算了,小孩子喜欢去外面闯荡,他也不能一直把人拘在这里。   得到了水行时的首肯后,云栖迟这才从对方身上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   “那我就走了。”   水行时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对方一番,沉默的样子好像是在想些什么。   终于想来了事情的水行时抬手握住了面前人纤细的手腕,用力一拽再次把人拽到了怀里。   云栖迟强忍着不适,顺从地倒进了熟悉的怀抱,再次被熟悉的气息所包裹起来。   “大人……!!”   他开口还没说几个字,就被脖颈出一片濡湿给惊到了,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推埋在颈窝处的脑袋。   水行时分出一只手钳制住了云栖迟的两只手,继续在对方锁骨旁边留下来了一个印记。   冰凉的舌尖扫过温热的肌肤,引起怀里人一阵颤栗,发抖着往后缩,却被无情的摁在怀里无法反抗。   云栖迟眼底一片冰冷,飞速地闪过一抹杀意。   水行时继续舔舐着,直到唇下的一小片白皙的肌肤染上了红艳的色彩才肯罢休。   他抬起头,扫了一眼怀里泫然欲泣的少年,对方瞪大了眼睛,眼尾泛着红,本就清澈的眸子被水洗过之后更加清澈。   “留个印记。”   水行时直起腰,冰凉的发丝已经被云栖迟的体温暖热了,一丝一缕地落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他大发慈悲地解释着,理所应当的样子看得云栖迟气不打一出来。   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距离感?他究竟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所有物吗?还是宠物?   云栖迟心里冷静至极,还分神维持着表面的惊讶。   “不愿意?”   水行时声音倏地冷了下来,他审视着怀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少年,终于露出了内里的恶意。   “你是我的。”   他再次说起这句话,占有欲满满地低下头和云栖迟鼻尖对鼻尖,水蓝色的眼眸中写满了认真。   云栖迟抿唇一笑,像是讨好似的凑上去蹭了蹭对方的脸颊,在情绪外露的前一秒闭上了眼睛。   “没有,只是太突然了,有些惊讶。”   他干脆把脸埋进了水行时的怀里,嗅着对方身上冷冷淡淡的味道,尽管恨不得把对方给千刀万剐,但还是放柔了声音。   “我第一次和别人这么亲近,有点不适应。”   “小骗子。”   水行时轻哼了一声,抬手摸着他柔顺的长发,心里回想着前些天和小孩子的亲近,顿时对对方撒谎的态度产生了些许的不满。   “嗯?”   云栖迟作无辜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吗?他低下头,假装委屈,实则在心里暗自腹议着水行时刚才的话。   但对方笑骂一声之后就没有再说过什么了,这让多疑的云栖迟有些头疼,忍不住猜测对方的心思。   “一会儿有人去送你。”   水行时伸手抬起云栖迟低下去的头,语气平平:“不要染上其他人的味道。”   他说完后冷哼了一声,应该是想到了昨天见到云栖迟的那个场景,躲在别人背后的可不是好孩子。   云栖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对方微蹙的眉头,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的。”   不知道顾尽时有没有把他被水行时接走的事情告诉云西辞。   云栖迟临走前被水行时拉在怀里抱了片刻才被放开,等他上了马车阻挡了对方了视线之后,这才把脸上如同面具一般的笑容放下。   脖子那里有一点点疼,他皱着眉头,抬手在被留下印记的地方摩挲了一番。   “究竟是谁利用谁呢?”   面容昳丽的少年向后靠着车厢上,低垂下眼眸,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他手指葱白漂亮,指尖泛着粉意,搭在脖颈处时莫名多了几分引诱的意味。   哒哒的马蹄声有节奏地响着,车厢里的细碎声响被完完全全地遮盖住,只有亲自掀开垂下的车帘才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缠在手腕上的水滴在离开了国师府之后才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它自云栖迟的手腕一路向上攀爬,所到之处皆留下了一道明显的水渍。   “这次不生气了?”   眼尾猩红的云栖迟声音略显沙哑,他十指紧紧地攥着身上的衣料,咬着嫣红的唇才没发出暧昧的声音。   平常那么讨厌别人触碰他的水滴竟然没有因为水行时在他身上留下印记生气。   “……”   水滴一言不发,只是继续在少年身上肆意妄为,一会儿变一个形状,恶意满满地看着面容昳丽的云栖迟双目涣散。   国师府,坐在高台之上的国师轻笑一声,水蓝色的瞳孔看起来竟然有些温柔。   他指腹摸了摸唇角,眼神晦暗。分身传来的触感一丝不变地被他感受着,滑腻的肌肤、似哭非哭的低泣、每一个反应都让他平静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   分明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水行时看着身下奔腾的水流,如同琉璃一般的眼睛难得露出来了一丝疑惑。   对待他那么羞涩的一个人,竟然会喜欢一个分身?是他不曾见过的热情与回应。   还真是,有些嫉妒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觉醒后被暗卫以下犯上了》   沉默寡言忠犬攻×病弱冷漠钓系主子受   1.   被赶到荒山因为体弱而大病一场的江念归昏迷醒来之后愕然得知自己的一本炮灰升级爽文里的炮灰反派。   他书里的结局是被所有人所抛弃惨死在荒山上,并且死无全尸。   觉醒之后的江念归一改往日喜怒无常的样子,冷漠无情地看着事情往自己算计好的方向走去。   那些恼人的老鼠一个个地或惨死或沦为阶下囚。   但每当有人向荒山上的那个病秧子下手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斩杀在剑下。   而自男子身后走出来的江念归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笑。   “扔到后山去喂狼。”   2.   一直跟在身边不为外人所知的暗卫到死也不忘把自己主人的尸骨揽进怀里。觉醒之后的江念归满脸病弱,葱白带着冷香的指尖轻轻滑过对方苍白布满了伤痕的肌肤。   “忠于我,服从我。这才是听话的好狗狗。”   伴随着诱惑声音的时层层叠叠青衣下的单薄身骨。   沉默寡言只知道命令的暗卫这才知道,原来外表病弱清冷的主人,也会双眸含泪两眼通红。   3.   十一发现自己主人突然变了,不再对他非打即骂,反而是言笑晏晏地低下了那颗高贵的头颅。   苍白的脸色似雪,唇珠饱满的唇嫣红似血,像极了话本里食人精气的妖怪。   主人无情似有情地攀附着他,眉梢眼角流转着诱惑。   “他们说你是我最忠心的狗?嗯?”   十一虔诚地俯下身:“属下为您,至死不渝。” 第19章 十九滴水   云栖迟想的没错, 昨天晚上他被国师接着并且留宿在国师府的消息早就被云渐燃知道了。   对方说不定也在时时刻刻盯着他,他刚下马车就被候了很久的太监给请到了御书房。   看来这次不是像往常那样轻轻松松的套话了。   云栖迟脸上带笑, 心里冷笑一声。   云渐燃脸色不太好, 尽管他在看见云栖迟进来的第一瞬间就摆出来了担心的表情,但变换的那一瞬间还是被云栖迟敏锐地察觉到了。   “父皇。”云栖迟轻声请安,等到被赐座之后才装作疑惑地问道, “父皇喊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御书房里点了龙涎香,这种名贵的香料在云栖迟闻起来还不如国师府上不知名的香料好闻。   云渐燃:“没什么事情,就是你一夜未归,朕有些担忧罢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摆手让一旁的奉茶宫女给他斟茶。   “现在看到你平安无事,朕也就放心了。”   若不是云栖迟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恐怕都要被他现在这副慈父的样子给骗了过去。   “多谢父皇担忧, 是儿臣考虑不周,竟然让父皇如此担心。”   云栖迟面露歉意,眉宇间全是懊恼:“儿臣也没想到, 等准备告诉父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语气很真挚, 眼睛里同样写满了愧疚, 可怜兮兮的样子看起来让人不忍心呵斥他。   云渐燃面不改色,只是摇了摇头:“朕昨晚听到你受伤的消息可是被吓得不轻,现在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   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是最常见的乖巧笑容。其实, 如果对方不提及这件事情, 他估计都忘了昨天他受了伤。   虽然自己下手的时候注意着,但也不至于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想起来昨天把手伸进自己衣衫深处的水行时, 云栖迟的眸光一闪。   是他吗?   “哎, 你没事就好。”云渐燃看客套的差不多了, 总算是开始了正式的话题。   “朕听说你昨晚留宿在国师府?哪里不比皇宫,你做错了什么朕还可以给你兜底。”   云渐燃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国师这人不好相处,朕也是担心你不小心惹到了他。”   “多谢父皇担忧。”云栖迟抿唇一笑,轻声说道,“儿臣知道分寸的,而且……”   他抬眸看了一眼面色严肃的云渐燃,低下头语气有些羞涩:“国师对我很好,远没有外面说的那么凶。”   听完他的这番话,云渐燃已经有所察觉,更加确定了原本的猜想。   自己也不是没有见过国师,但对方那副高冷的模样,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毫无感情波动的。   真的会如老七说的那样吗?   云渐燃有些不太相信,但现在和国师关系还算密切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还是国师主动维持他们之间的关系。   若说国师没有什么目的,云渐燃一定不相信。但他看着眼前明显太过天真的云栖迟,有些不太明白国师究竟看上了对方什么。   一张漂亮出众的脸吗?   似乎可以猜到云渐燃在想什么的云栖迟在心里嗤笑一声,对于来自上位者探寻的目光无动于衷。   他笑得无懈可击,低眉垂首地样子再温顺不过了。   “你心里清楚就好。”   云渐燃摇摇头,轻叹一声:“你的兄弟姐妹之间,朕最担心你了。哪怕国师对你再怎么温和,你也不要恃宠而骄。”   “儿臣知道。”云栖迟点点头,很是认真地说道,“绝对不会让国师讨厌的。”   “那样就好,你回去吧,朕一会儿让李太医去给你看看。”云渐燃笑得温和,“放心吧,有朕在。”   云栖迟笑得点点头,和云渐燃一样,看起来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等出了御书房之后,他脸上的笑才微微消散了一些,嘴角只是习惯性地上扬着。   或许是因为水行时的地位太高,和一国之运紧密相连着,哪怕云渐燃心里打着什么算盘,现在也不敢有什么轻易的举动。   云栖迟回到风致殿,吩咐凝晚不要让人打扰他,并且将一会儿要来给他看伤口的李太医也阻挡在外。   “我已经在国师府看过了,国师大人亲自为我包扎的伤口。”他倚在门前,白皙的脸在阳光下透明一般,“你这么说就行了。”   他苦恼地皱着眉:“我太讨厌太医了,看到他们总是能想起来一些不好的经过。”   不得不说,云栖迟很擅长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垂首蹙眉的样子我见犹怜。   凝晚喟叹一声,连忙答应了他,还让下人先把一些吃食给他准备好放在了寝殿中。   云栖迟关上门,笑容倏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他快步走到窗边桌子上放着的铜镜边,腰间缠着的水蓝色晶石发链和重新挂在腰间的玉牌相互碰撞,发出宛如乐器一般的声音。   触感微凉的水蓝色衣领被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指拨开,然后用力向下拉开。   如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映在朦朦胧胧的铜镜中,上面光滑细腻,根本看不见一丁点儿受过伤的样子。   云栖迟面色冷静,确定完之后就把衣服穿好仔仔细细地把身上的痕迹给遮了起来。   怪不得他回到国师府之后就遗忘了自己受伤的事情,看来国师也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冷漠无情。   尽管对方给他疗伤带着说不明的意味。   寝殿上的炭盆刚刚点上,温度还没有完全的升起,以至于空荡的大殿上温度很低,惹得云栖迟打了一个寒颤。   他走到衣柜前打开挑了一件熟悉的白衣,然后把身上的衣服给换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的气息残留在他身上,哪怕是把衣服换了这个感觉也萦绕在身上。   “真是让人不爽啊。”   清亮的少年音带着淡淡的讥讽,放在身上用来彰显身份的玉牌和腰链被他解下来随意放在了一边。   还不知道他英明神武的父皇是怎么处置许少幽和他的叔父的。   虽然昨天的事情看起来许少幽也是被害者,但对方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一些影响。   云栖迟揉了揉额角,干脆坐在书桌前开始研墨。浅淡墨香沾在了指尖上,锋利的字迹逐渐显现在雪白的宣纸上。   一些重要的剧情点一个不落地被写在了纸上,随后云栖迟又把这些剧情按照事情远近排序了一遍,并在旁边注上了地点。   因为他提前打乱了一些剧情,现在剧情大致的走向并没有改变,依据原著剧情还是能够提前得知一些事情的。   比如……灾民进京。   这个剧情点是许少幽大放异彩的重要节点,完美处理好了难民事件的许少幽一跃成为户部郎中。   从一个无实权的探花郎到从六品的户部郎中,许少幽总算是打破了一点被自己叔父控制的局面。   现在因为云栖迟的插手,许林枫估计会被贬去官职,这对不方便出手的许少幽来说可谓是久旱逢甘霖。   想到这里,云栖迟不满地轻啧一声,许久没有落笔,一团墨迹滴在了纸面,眨眼之间就晕染开来。   他现在只是凭借着国师的青睐才可以在这个如同大染缸的官场上被人记住姓名。不过这样也有不少好处,至少做一些事情不会被高度关注。   已经决定好事情的云栖迟放下笔,拎着写满了字迹的宣纸放在脚边的炭盆上。火星瞬间侵占了纸张,几息之间就成了灰烬。   是什么做出一点让他们惊讶的事情了。   云栖迟向后靠在椅背上,腿轻翘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漂亮清澈的眼中闪过一抹算计和狡黠。   他刚回宫没多久,太子云西辞和三皇子云落鞍就亲自来了风致殿一趟,不过无一例外,都被凝晚礼貌且恭敬地过挡在了外面。   房间里的云栖迟斜倚在美人榻上衣衫轻薄,就那么面带笑意地听着殿外的说话声。   “既然如此,那我就改日再来。”   这是云落鞍的声音,对方临走前似乎还留下来了一些药膏。   “七弟从国师府回来之后果然有些不一样。”   云西辞并没有像云落鞍那般离开的果决,他面带笑意,话里夹枪带棒。   “这是一些药材,别忘了给七弟补补身子,不过只在国师府待了一夜,这样就受不了了。”   凝晚眉头稍皱,作为之前在皇帝身边察言观色的人,她自然听出来了云西辞话里的意思。   “太子殿下请回吧,我家主子昨晚受了伤,被惊吓之后还没缓过来。”   “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改日再来。”   等人多离开之后,凝晚才敲响了紧闭着的雕花檀木大门。   “殿下,已经都走了。”   云栖迟单手拖着脑袋,一副慵懒的样子。他声音中带着笑意和虚弱:“麻烦你了。”   “为殿下分忧是凝晚的福气。”   云栖迟无声轻笑一声,眼底的一片暗色看得人浑身发冷。   葱白漂亮的指尖轻轻地敲着桌沿,让人忍不住心跳和这个敲击的声音逐渐趋同。   漂亮的玫瑰带着刺,一如那些表面看起来美丽的东西总是遍布着陷阱一般。   云栖迟兔子般温顺的外表下是花纹艳丽的毒蛇,死死地等待着一个完美的时机,然后缠上去,直至把猎物绞死。   在送走了云西辞和云落鞍之后,风致殿迎来了一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人。   云栖迟听着凝晚的禀告,嘴角微微上扬:“给许大人奉茶,我马上就来。”   在门口的凝晚有些吃惊,不明白云栖迟为什么要接见一个品阶低的人,而把太子和三皇子阻挡在外。   “是。”尽管心里有些疑惑,但她还是听话地下去接见了候在不远处的许少幽,把人带到偏殿后就退下了。   许少幽坐在偏殿,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心里想道:“看来他也没有那么地受宠。”   风致殿尽管距离皇帝的寝殿近,但无论是装潢还是殿内的摆设,都不如他见过的那些皇子好。   看来只是被随便打发了,只是可惜,对方竟然得到了国师的青睐。   想起这件事来许少幽就气短,就因为这个,他原本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顾尽时和云栖迟走得很近,哪怕是知道顾尽时不喜欢他,许少幽还是惴惴不安。   “许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熟悉的声音先响起,紧随其后地是一身雪白衣衫缓步而来的漂亮少年。   对方眼睛很清澈,经历了那么多的阴暗竟然丝毫不影响他的不谙世事。   不过这只是表象罢了,早就得知云栖迟真实性格的许少幽在心里鄙夷了一番。   “臣是来向殿下赔罪的。”许少幽连忙站起身来弯腰行了一礼,让人挑不出来任何不妥的地方。   他微微笑着,和云栖迟互演:“虽然不是臣做的,但也算是因我而起,叔父他这次确实寒了我心。”   许少幽说完后苦涩一笑:“陛下已经剥去了叔父的官职,尽管如此,臣也是觉得冒犯了殿下。”   他说完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玉石制成的小盒子,散发着淡淡地清香,很好闻,一看就不是凡品。   云栖迟挑眉,就这么面带微笑地看着许少幽。   凝晚下去了,就和小亭子一起候在不远处。偏殿只有云栖迟和许少幽两个人。   许少幽把玉盒递给了云栖迟,语气诚恳:“这是臣家里祖传的伤药秘方。”   “许大人还真是有心了。”   云栖迟嘴角轻勾,但看不出来什么开心的样子。   他向来都是不在许少幽面前演戏的,更何况在他的地方,并且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   “许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东西就不收下了。”   云栖迟走到主位坐下,单手撑着头看着站在不远处挺直了腰背,一副光风霁月的许少幽。   “我还真是害怕,万一用了许大人的东西再死得不明不白怎么办?”   许少幽面不改色:“殿下说笑了,臣怎么敢呢。”   “你怎么不敢?”云栖迟轻笑一声,“当初许大人把我推下冰湖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许少幽不接他的话,只是微微一笑:“殿下怕是看错了吧?我那天可是一直和泛音郡主待在一起,迫害你的虽然是臣的贴身小厮,但也算是臣御下不严。”   “殿下对臣有恶意也是正常。”   他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诚恳,无论是低垂下的眉眼,还是带着歉意的语气,简直让人找不到什么不恰当的地方。   “原来如此啊,我还以为许大人会因为顾将军而看我不满呢。”   云栖迟故意想看到对方冷静自持被打破的样子,故意拉长了语调说道:“既然这样,过几天顾将军的邀请我就答应了。”   许少幽笑容一滞,垂在身侧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中紧紧地握着,恨不得冲上去打云栖迟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大家国庆节快乐?(?^o^?)?!抽奖均分,嘿嘿嘿。三天后就上夹子了,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正版,码字不易。 第20章 二十滴水   云栖迟就是故意的, 他看着许少幽冷静外表下流露出来的一丝不满与烦躁,饶有兴趣地笑了出来。   “殿下自己注意身体便好。”   许少幽低下头, 遮挡住了眼睛里的恶意和怨恨。   他说完之后就拱手道别, 终于流露出来了一些急不可耐,仿佛在风致殿再待下去就会死一般。   凝晚送走许少幽,回到偏殿给云栖迟倒了一杯温水:“殿下伤口还没好, 还是不要喝茶了。”   “诶?有伤口不能喝茶吗?”   云栖迟双手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水,没有味道,很平淡。   “奴婢听说的,喝茶的话不利于伤口恢复。”凝晚收起来桌子上的茶水, “以防万一,殿下还是不要喝了。”   云栖迟笑着说道:“好, 那就不喝了, 只不过这白水没什么味道,喝着不太习惯。”   “奴婢一会儿给您泡一些果干之类的。”   云栖迟点点头,等凝晚离开之后才把手里的水杯放下。他伸了一个懒腰, 眼神晦暗。   现在风致殿里的人几乎都是皇上派来的, 一开始还好, 最近他总觉得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凝晚一直向云渐燃报告他的起居饮食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对方并没有遮掩,而且禀告的只是一些小事情,云栖迟就没有过多地在意。   只是他之后一定会做一些不能够被外人知道的事情, 这个时候, 满殿挑不出一个自己的人就让云栖迟有些苦恼了。   更何况他现在也不能主动替换风致殿里的人,一有动作, 云渐燃那里就会知道。   外面狂风大作, 不多时就天昏地暗, 大朵大朵的乌云压得很低,仿佛一抬手就能触碰到。   云栖迟快步回到寝殿,殿里的温暖驱赶了身上的冷气。   突然,他的目光一顿,停留在了放在一旁的水蓝色晶石发链上面,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嘴角微微上扬。   既然对方都那么说了,他利用一下又能怎么样呢?   这么想着,云栖迟走到书桌后面坐下研墨,不过片刻就写好了一封信。和习惯性的书写方式不同,这次他的字收敛了不少,看起来温温柔柔和他的外表一样。   把信晾干后仔细折好,云栖迟翻出来了一个浅粉色的海棠花信封,把写好的信塞了进去。   “小亭子。”   在外面候着的小亭子听见主子的声音后立刻推开门走了进来,恭敬地低下头。   “你把这副信送到国师府。”   云栖迟声音中带着笑意:“我险些忘了,国师让我回来之后写信给他报个平安。”   他用火漆印章封好了信封,只要被人偷看就能明显地看出来。   小亭子没多问,只是犹犹豫豫地问道:“殿下,听说国师府不让外人进去,万一他们不收怎么办?”   “你拿着玉牌去就是了。”   云栖迟把一旁的玉牌给了小亭子,眸光闪烁:“国师知道的,你把信给国师府上的人就可以了。”   小亭子应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信和玉牌就下去了。   云栖迟倒是不担心对方偷看或者先交给云渐燃什么的,毕竟是送去国师府,稍有一点儿不对劲就能被看出来。   更何况水行时的名声太大,料他们也不敢私自拆开信封来看。   云栖迟其实没在信上写什么,只是用看起来就令人牙酸的措辞描绘了一般自己在风致殿内孤立无援的悲惨而已。   虽然隐隐担心水行时有可能会让他搬出皇宫去国师府,但云栖迟还是想赌一把。   反正对方亲自说的,有他在,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小亭子把信送到了国师府,看着巍峨的宫殿内心有些紧张,这就是传说中的禁地,出了历任皇帝,几乎没人能够来这里。   自己是多么幸运,有生之年竟然可以看到传说中的国师府长什么样子。   他把信送到之后就准备离开,刚转过身就把一位看起来神秘莫测的白衣男子给喊住了。   “劳烦在这里等一下。”白衣男子语气有了些许的变化,“主子就在书房,估计会给殿下回信。”   小亭子心中微微震惊于国师对于自家殿下的重视,于是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等着国师回信。   白衣男子并没有让他进国师府,国师府并不是谁都能进来的,看着七皇子的面子上让对方把信递上来已经是例外了。   水行时的动作很快,小亭子没等多久就拿到了国师写的回信,以及三个人。   他看着跟在白衣男子身后走过来的人,有些惊讶:“大人……这是?”   白衣男子:“主子不放心殿下,送了几个武功高强之人保护。”   小亭子自然是知道皇上对于七皇子的管控与监视的,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心里不免咯噔了一声。   跟在白衣男子身后的三个人两女一男,看起来冷若冰霜,仿佛下一秒就能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把人给杀了。   带着这几个人回去的小亭子紧张得不行,把信交给云栖迟之后就连忙退了出去。   “怎么这么慌慌张张?”   凝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了刚从正殿里出来的小亭子,对方一副后怕的样子,仿佛是被什么人给威胁了似的。   “凝晚姐姐,你刚才是没看到,国师派来的那几个用眼神就能把人吓得不行。”   小亭子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反正我是被吓得不轻。”   凝晚眉头稍皱,心里思索着该不该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于是迈开步子准备往正殿去,却被小亭子拦了下来。   “好姐姐,你这是去干嘛?”   “来了客人,我自然是去奉茶。”   小亭子:“这可不是客人,是国师大人派来保护主子的。”   “保护主子?”凝晚眉头稍皱,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她抿着唇,“宫里这么安全,怎么会出事呢?”   她说完之后再次问道:“这件事情皇上知道吗?”   提及这个问题,小亭子眸光一闪:“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刚带着他们来的时候就撞见了吴公公。”   吴公公见到了,恐怕皇上已经知道了。   凝晚点了点头,于是转身候在了门口,倒是没有再继续往里走到打算了。   正殿内,云栖迟还摸不准对方是不是忠心,只好继续演戏:“大人是让你们来保护我的,还是说直接把你们过给了我?”   为首的一个女子一身鹅黄长裙,面容锐利且有攻击性,通过她刚才走路的姿势来看,武功并不低。   “回殿下的话,从今往后奴婢便是殿下的人了。”   她说完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了四张薄纸递给了坐在书桌后面的云栖迟。   是他们四人的卖身契,一桩桩,一件件,写得清清楚楚。   云栖迟嘴角带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毕竟在宫里我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若是你们还听从大人的话,我多多少少也还是会紧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拆开了水行时的回信。雪白的信封上只写了寥寥几笔,字迹无拘无束,铁画银钩。   “放心去做,我在。”   云栖迟内心毫无波澜,他听了女子的话后脸上还是笑意盈盈,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对方。   只是和云渐燃的人相比较之下,他会更信任水行时的人。   “对了,你们有名字吗?”   云栖迟眨眨眼,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语气也柔柔软软,没有丝毫的攻击力。   女子低下头:“之前的名字是国师大人取得,我们现在是殿下的人,还请殿下赐名。”   云栖迟:“落霜、青如、独吟、风动。”   他轻抬手,纤细的食指点过四人,随口说了几个名字。   鹅黄长裙的女子就是落霜,她俯下身向云栖迟行了一礼,眉宇间全是可靠的英气。   青如长相温和,看起来很好相处。独吟是一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男子,一身劲装,见过云栖迟之后就躲在了暗处。风动脸上带笑,身上带着浅淡的药香。   大概认识了他们之后云栖迟就摆摆手让他们先下去了,只有独吟是因为暗卫留下来了。   今年的温度很低,大雪自元宵后一连下了半个月,明天早上起来向外望都是一副大雪纷纷的样子。   云栖迟并没有进朝廷做官,或许是因为云渐燃并不想让他接触权力,只是把人好生地养在宫里。   对方被国师送了几个人的事情他知道后也没有多少什么,一来人是国师送的,他总不能再把人赶回去,二来,云渐燃自信地觉得不过三个人而已,根本无法在皇宫里闹出什么事情。   从见到小亭子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一直以为只有三个人,独吟作为暗卫,根本没有现身,只有落霜他们和云栖迟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这对云栖迟来说是一件好事,独吟可以躲过皇宫的人悄无声息地进来,这一点就已经可以证明对方的实力了。   原著中的那个剧情点很快就到了。   先是水行时提前向云渐燃递了折子,说明了不久之后北方地区会有灾情出发。尽管云渐燃早就命人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没有防止灾情的发生。   在水行时递了折子之后的将近半个月都没有灾情的折子,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皆是一片繁华之景。   这也让早就不满于水行时的大臣明里暗里说了不少次坏话,无疑是国师已经不如当年了,马有失蹄,国师会算错也是正常。   云渐燃自然是相信国师的,毕竟是能够从开国之处就屹立到现在的人。但随着时间的挪移,怀疑国师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大家都不敢在明面上说些什么,只是暗地里讨论了几句。就连听多了这些话的云渐燃也逐渐放松了警惕。   云栖迟得知后嗤笑一声,满目冰冷。云国一直有年终考核的传统,那些地方官员为了这一点自然不会把实际情况往上报。   今年出奇地冷,入冬的时间也早了不少。那些庄稼大部分都没有好收成,粮食本就不多,再加上极寒的天气。   怕不是要官逼民反。   云栖迟靠在榻上,身上拢了一件微厚的斗篷,脚边的炭炉生着热,不多时他就出了一身汗。   窗外的雪还没有停,上午刚扫完的路此刻又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云栖迟见状就喊凝晚吩咐下去,让扫地的太监先别扫雪了,这么大的雪,哪怕一直扫也扫不过来。   小太监跪在雪地里向大殿里的云栖迟磕了一个头,然后就冷得浑身颤抖地回房间了。   云栖迟披着斗篷站在了游廊,抬头望着不断向下纷飞着鹅毛大雪的天空。   “殿下,外面太冷了,您小心着身体。”凝晚站在他身后,柔声劝着。   云栖迟面露哀愁:“你说这雪什么时候才会停呢?”   “奴婢不知,天意如此吧。”   “天意啊。”云栖迟眉头稍皱,语气略带着些许的不忍,“我昨天听三哥说,最近有不少北方而来的逃民进了京。”   凝晚:“殿下不必担忧,三皇子和太子殿下会解决的,您这些天待在宫里吧,外面有些乱。”   “外面很乱吗?”   云栖迟回过头,白皙的脸在漫天大雪地映衬下竟比雪色还要白上三分。他眼眸微垂,纤长的眼睫如同黑色蝶翼一般落下。   凝晚心头一跳,恍然间似乎看到了殿下眼中的冷漠,但再看的时候,对方满眼悲悯。   “是的,难民太多了,衙门也管不过来,已经让御林军去了。”   云栖迟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在心里骂道:“这是谁出的馊主意?竟然派御林军去镇压难民,这是非要让他们造反不成?”   “这几天温度很低,你去库房拿些东西分下去吧,别再因为寒冷生病。”   他说完之后就扶着额头进了大殿,凝晚以为他吹了风有些头疼,于是让小厨房熬了些姜汤送了过去。   云栖迟斜躺在美人榻上,等凝晚出去后才抬手喊了一直躲在暗处的独吟。   “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主子。”独吟不经常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单膝跪地,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云栖迟的问话,“大批难民进京,已经扰乱了京城的秩序,不少人被饿死在街上,都被衙门拉到乱葬岗了。”   听完独吟的话后,云栖迟脸色微沉。他颇有些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气极反笑:“这件事是谁在办?”   独吟:“镇北司的林烨。”   “林烨。”云栖迟指尖敲击着桌面,听着有节奏的敲击声陷入了沉思,“太子那边的?”   “是。”   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云西辞这下怕是要着急如焚了。   这件事情说难也不难,就是要花费一大笔钱,恐怕林烨是遇到了资金问题。   不过户部尚书好像是三皇子云落鞍的人,对方或许在林烨请求拨款的时候拒绝了。   不管这件事最终怎么解决,太子和三皇子这次恐怕都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被坑了的云西辞,说不定现在的民心已经不再向着他了。   云栖迟心情好了不少,斜倚在美人榻上慵懒地翻着书。   他在等一个时机,不过他不会自己出面,毕竟他可是一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又没有什么能力的花瓶。   落霜来禀告,说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云栖迟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这段时间他逐渐派落霜他们去做了一些事情,对他们的怀疑也逐渐打消了不少。   对方当初说的话恐怕有几分真诚,是知道准备跟随他,并且忠心耿耿。   “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对方现在正在户部任职,只不过并不受重用。”   “这不是什么问题。”云栖迟捏着手腕上柔软的水滴,昳丽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笑意,“尽早和他打好关系,不必让他知道有我的存在。”   “是。”   落霜得到他的命令后就下去办了,今天过来也只是因为云栖迟找她询问事情的进展。   云栖迟让落霜看着并且接触的人正是原著里许少幽的好帮手谢忱风。对方在户部不受重用,恰好在一次被上司打压的时候遇到了已经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的许少幽。   许少幽看到了谢忱风被上司扔到了地上的纸张,看出来了他办法的可行性,于是就把人举荐给了太子,及时解了太子的燃眉之急。   云栖迟在难民进京前就派落霜去找还没入户部当差的谢忱风了,并且动用了一点水行时的势力,把人送到了户部郎中的位置。   任何可以让许少幽不快的事情他都会去做,也算是为枉死的原主报仇了。   想到原著里因为无妄之灾而惨死的原主,云栖迟的脸色就冷得出奇。   这就是主角光环吗?不管做的事情是对是错,呈现在读者面前的都是正当理由。   原主只是失去了一条命,而许少幽可是失去了独占顾尽时的机会啊。   多么讽刺。   云栖迟双目冰凉,他指腹摩挲着温热的脸颊,起身走到了被屏风和珠帘遮挡的内室。   他找人做了一个牌位,上面写清楚了亡者的名字,笔锋锐利的三个大字——“云栖迟”。   云栖迟并不在乎同名同姓被刻在牌位上的事情,只是低垂下眼眸给原主点了柱香。   和他猜想的一样,云西辞最近急得不行。一方面户部那里一直不肯拨款,说什么国库空虚,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财赈灾,一方面京城里的难民越来越多,每天都有大几十的人被饿死。   而且远离京城的北方,也有不少折子递了上来,一言不谈自己之前隐瞒灾情的事情,一个个的都在哭穷。   “云!落!鞍!”   急得焦头烂额的云西辞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忍住把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光。   他阴鸷着双眼,恨不得把云落霜千刀万剐。   顾尽时进来的时候地面上一片狼藉,他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浑身的冷漠几乎无法遮盖。   “殿下,已经有地方开始造反了。”   云西辞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些不成大器的贱民罢了。”   他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有看见顾尽时因为他这番话沉下来了脸。   “现在情况紧急,殿下不如先拿出来一部分钱垫上,一直打压难民会激起他们的逆反。”   云西辞破为头疼:“你说的倒是轻巧,本宫去哪儿弄这么多银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呀! 第21章 一朵云   顾尽时眉峰线条流畅且锐利, 这就显得他人攻击性有些强。身为在沙场中踏着万千尸骨走过来的将军,他有时候也会对云西辞有些失望。   只是身为下属和好友, 他只好帮对方想着办法:“金钱和民心相比, 殿下觉得哪个更重要?”   顾尽时坐在云西辞对面,薄唇轻启:“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现在的局面给稳住,外面人心惶惶, 若是殿下在此刻一时失手,这么多年积累的民心可就没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听完顾尽时的这番话,云西辞总算冷静了下来:“你说得对, 是本宫狭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派人去清点了库房。   风致殿。   云栖迟正躺在床上午睡, 热气熏得他脸颊通红, 宛如一朵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缠在手腕上的水滴躁动了起来,缓慢地爬过对方滑嫩的手臂,停在了云栖迟的锁骨处, 然后肆意妄为地摩挲着。   它很难在云栖迟身上留下印记, 只好时时刻刻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的领地上留下气息, 向外人宣示着主权。   云栖迟大概能够明白它的想法,只是对此嗤笑一声。   身为一个玩具,竟然也想翻身做主人。若不是看在它用起来还不错的份上,云栖迟早就想办法把这一团怪力乱神的东西给弄走了。   对于时不时玩弄他的水滴, 云栖迟早已习惯了。他从睡梦中醒来, 眼睛也不睁,直接抬手握住了水滴。   “扰人清梦。”   “你睡你的。”   无机质的声音理直气壮, 甚至还分出来一根触手舔舐了一番捏着自己的白皙指腹。   云栖迟睁开了双眼, 眼底水光潋滟, 一副被欺负哭了的样子。   姝丽至极的脸在情/欲之下显得格外地诱惑,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自带风情。   “滚。”   有着饱满唇珠的嫣红唇齿轻启,口齿清晰并且毫不留情地说出来了一个字。   根本毫不在意的水滴装聋,反正它又不是人,水又听不懂人话。   云栖迟显然已经察觉到了对方逐渐不受自己控制,但在一次次的浪潮之下又忍不住放纵对方。   “你最好快点。”   微微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下一秒就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犹如黄鹂婉转鸣叫一般,一声声的撩人心弦。   等云栖迟午休结束之后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地可口,惹得凝晚疑惑且担忧地问道:“殿下,是炭盆太多了吗?”   “嗯。”   云栖迟低垂下眼眸,咬紧了后槽牙,强忍着一丝羞耻:“是有些热,你一会儿去掉一个吧。”   “好。”   凝晚应了下来,行动力极强,刚伺候云栖迟梳洗完之后就喊人把寝殿中的炭盆去掉了一个。   等落霜来禀告事情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了大殿上的温度下降了不少。但风致殿的主人什么都没有说,面色如常地斜倚在美人榻上。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落霜说道,“谢忱风是个聪明人,他直接越过户部侍郎向李大人递上了自己的想法。”   云栖迟单手撑着头:“李资有没有起疑?”   “没有,谢忱风入职以来办成了不少事情,李资没有生疑。”   “让谢忱风注意一点,若是李资有什么想要独占功劳的念头,就把错误的方法给他。”   云栖迟抬头闭上眼睛,声音平缓:“你也看着点,若是李资没有这个想法,你也要让谢忱风觉得对方有这个想法。”   “是。”   吩咐完了之后,云栖迟低下了头,看着面前的落霜:“北方起义的事情怎么样了?”   “今日早朝的时候有人递了折子,皇上当场把人骂了一通。”落霜回答着问题,“一开始他们瞒着这件事并没有往上报,只是因为最近起义的人太多了,地方上实在是抵抗不住,这才禀告了实情。”   这些事情自然不是没有入朝做官的云栖迟可以知道了,就连落霜也是依靠着之前的人脉才打听到了这些。   “我知道了。”云栖迟沉吟了片刻,“不出意外的话,皇上会派三皇子的人去镇压起义军,你想办法塞人进去。”   “是。”落霜并不傻,几乎是云栖迟话音刚落她就明白了,“在京城的太子应该不会放心三皇子的人去北方,也会想办法把自己的人送进去。”   云栖迟轻笑一声:“毕竟皇上可是深谙平衡之道,接下来就看是谁先解决完份内的事情了。”   他慵懒向后一靠,摆摆手让落霜先下去了。   想起来自己这段时间利用水行时得到的情报,云栖迟良心大发地坐起来抬手写了一封信。   他面无表情,用着娇软的语气问候了一遍对方最近怎么样,最后再表明知道自己听到了一些对对方不怎么好的消息,结尾又表达了一番自己的关系。   写完之后云栖迟看都没看就把信放在一旁晾干,然后翻找着合适的信封。   他无能的印象深刻地印在了外人心里,以至于他做些什么事情不再引得旁人注意,这也方便了他向外传递信件。   云栖迟并不指望着落霜四个人能把所有的事情解决,他开始逐渐发展自己的势力。一些信件为了不引人注意,他都是接着给国师送信的借口把信送出去。   再次感叹了一番水行时好用的名头,云栖迟顺便给宫外的人写了一封信,吩咐独吟送出去。   云西辞和云落鞍最近都忙得不可开交,自然没有时间来找他,云栖迟不用时时刻刻地演戏,整个人悠然自得。   但也有意外的发生。   看着眼前脸色严肃的人,云栖迟眼中适当地露出来了些许的疑惑:“顾将军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尽时微敛眼眸,语气平淡:“没什么,只是想着很久没有见过殿下了,今日进宫有事,刚好路过风致殿。”   “???”   云栖迟双目微睁,看着一本正经的顾尽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殿下笑什么?”顾尽时凝视着笑得眉眼弯弯的云栖迟,语气有些疑惑。   云栖迟按了按眼尾,带着笑意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顾将军有些可爱。”   “可爱?”顾尽时眉头稍皱,觉得用这个词来形容他有些不恰当,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他和可爱这个词怎么也沾不上边。   若真要说可爱……   他眸光一闪,忍不住看了云栖迟一眼:“殿下更可爱。”   云栖迟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声,在心里遗憾着许少幽的不在场,不然一定会更有趣。   这么想着,他嘴角微微上扬:“许大人最近如何?”   “不知。”   “诶?”云栖迟眼睛瞪大,圆溜溜的,像只吃惊的小动物。   他惊讶的表情太过显眼,顾尽时问道:“殿下为何这么惊讶?”   云栖迟试探地看了顾尽时一眼,黛青色的眉头轻蹙,脸上露出来一丝犹豫的表情。   “怎么了?”   “我以为许大人一直和顾将军在一起呢。”云栖迟说完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   顾尽时想起来了他之前说的那句话,也皱起来了眉:“没有,我们很少见面。”   “原来如此。”云栖迟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些软绵绵,“是我冒犯了。”   “殿下为什么觉得我会和许大人在一起?”   顾尽时短促一笑,开口问道。   “因为……”云栖迟有些作难地移开了视线,吞吞吐吐地一句话都没完整地说出来。   “既然如此,不如喊上许大人一起来吧?”   “好啊。”云栖迟乖巧地点点头,下意识地回应道,等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疑惑地歪头,“诶?去哪里?”   顾尽时移开目光,棱角分明的侧脸背对着阳光,宛如一道剪影。   “我府上。”   “嗯?”云栖迟假装吃惊,“是有什么事情吗?怎么突然……”   顾尽时表情无懈可击般的完美:“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前些年埋下的好酒可以喝了。”   “这样啊,可是,我不会喝酒。”云栖迟遗憾地轻叹一声,看样子有些可惜。   他心里算计着,果然,话音刚落,对方就开口说道:“有爽口的果酒。”   云栖迟听完后粲然一笑:“那好啊,什么时候?”   “今晚?”   “好啊。”   云栖迟笑着,在心里思索着对方要邀请他喝酒是为了什么事情。顾尽时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找他,难不成太子还是想要和国师攀上关系?   他笑着,想要让今天晚上的酒宴更加好玩,于是跟着顾尽时一起去了许少幽府上。   正在书房整理书籍的许少幽听到顾尽时来找他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惊讶的,连忙放下了手里的书往前厅去。   只见一身月白衣衫的青年快步而来,虽然步伐有些快,但他腰背停止,仪态万千。   云栖迟嘴角带着笑意,就这么看着许少幽脸上的表情从微喜到惊讶,最后停在了略有些不满。   “许大人。”   他还嫌许少幽的脸色不够难看,故意开口说道:“今晚有空吗?顾将军的好酒要不要喝呀?”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超过两位数之后,水滴和云朵就不好显示了,会显得很长orz。码字的时候在听慕寒的歌,《雪拥金陵岸》和《梅子黄时雨》,好听之王的《春风野火》也嘎嘎好听。   下本开:《觉醒后被暗卫以下犯上了》 第22章 两朵云   “若是殿下和顾将军不嫌弃许某碍事的话。”   许少幽温柔一笑, 并没有像云栖迟心里想的那样脸色瞬间难看,反而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   不过短短几日不见, 竟然和之前相比有了不少进步。云栖迟面不改色, 在心里略有些惊讶地想道。   “自然不会,许大人怎么会这么想呢?”   云栖迟眉眼微弯,犹如琉璃一般的双眸就这么温和地看着一身白衣、傲骨铮铮的许少幽。   “那就叨扰了。”   许少幽在这几天里已经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好了, 根本不会再被云栖迟利用顾尽时的这种话术给激怒了。   这种情况的出现云栖迟倒也不是很意外,许少幽再怎么重视顾尽时,也不会让自己一直因为对方而出丑。   这件事对于云栖迟来说只是少了一些乐趣罢了,许少幽身上能找的乐子可不止这个。   既然许少幽没有拒绝云栖迟的邀请, 身为宴会主人的顾尽时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一同回了将军府,顾尽时出发前就已经让管家准备好酒菜了, 他没有想到会半路多出来一个许少幽, 于是刚回来就招手让管家多添了一份食具。   顾尽时侧首看着毫无顾忌地打量着他府邸的云栖迟,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寒舍自然是比不上宫里,殿下不要在意。”   “怎么会, 顾将军这里我很喜欢。”云栖迟浅浅一笑, 还转过头去征求许少幽的意见, “许大人,你说是不是?”   第一次来将军府的许少幽垂下眼眸,声音平淡自然:“顾将军为人正直,向来不喜那些复杂的东西, 府上装潢简朴也是正常。”   他说完之后抬头看着顾尽时, 轻笑着说道:“顾将军还是自谦了,我看这里一草一木都有种返璞归真的美。”   在一旁听他说了这么多的云栖迟在心里笑了一下, 什么返璞归真, 他看顾尽时根本就没有管过他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顾尽时微微一笑, 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这个话题:“最近新得了一套好酒具,今夜愿与二位不醉不归。”   他一边说着,一边彬彬有礼地请着云栖迟和许少幽往将军府深处的一角湖心亭中去。   天气寒冷,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冰面上还铺着一层白雪。薄薄的雾气弥漫在半空中,隐隐约约地透出了湖心中的小亭。   踏着以“Z”字型连接湖心亭和湖岸的长廊,三人走到了亭中。   湖心亭似乎是为了方便赏景,周围空荡荡的,只有收起来的竹帘,坐在中间的蒲团上向外望就可以看见如同一道直线蜿蜒的冰面。   外面飘起了雪,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湖心亭有些寒冷。武艺高强的顾尽时虽然身强体壮,但想到不常锻炼身体的许少幽以及身体不好的云栖迟,还是让下人搬来了一个炭盆。   桌子上的炭炉温着酒,酒香逐渐弥漫开来,哪怕云栖迟不怎么喝酒,也能闻出来这酒果然如顾尽时所说的那般香醇。   “殿下不喝烈酒,尝尝这些果酒吧。”   顾尽时一身黑色精装,把他优越的身材尽数勾勒出来。   “谢谢顾将军。”   接过来对方递过来的白瓷酒杯,云栖迟低下头看着酒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对着正看着他等待回应的顾尽时微微一笑。   云栖迟这一点并没有撒谎,他酒量是真的不好。于是这场酒宴上只有顾尽时和许少幽尽兴地喝着那坛醇香的美酒。   一阵寒风吹过,刮着湖面上堆积的白雪冲向了天空。云栖迟侧过头看着亭外的一幕,手里捧着那杯果酒浅酌了一口。   他不说话时看起来有些乖巧,微垂首低眉一言不发地喝着酒,只是一杯果酒下肚,他白皙的脸上就出现了一抹绯红。   不知道许少幽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很少和云栖迟互相阴阳怪气了,反而是一副关系好的样子举杯邀请他。   “许大人好酒量。”云栖迟满脸通红,就连裸露在外的一截雪白的脖颈也变得粉红。   许少幽看了一眼顾尽时,然后转眼又把视线落在了云栖迟身上:“和顾将军相比,我这酒量不提也罢。”   他一边说着,一边拎起酒坛给自己满上了:“这段时间里殿下似乎对我有些误解,不如趁今日将往事一笔勾销。”   听到他这番话后,云栖迟抬眸,漂亮的眼睛蒙着一层水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许大人哪里的话?我何时和许大人有误解了?”云栖迟放下酒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我向来愚笨,不知道是哪些事情,不如许大人告诉我?”   许少幽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哽在了喉际,那勉强算是一句客套话,这让他怎么解释是哪件事情?   像是看出来了许少幽的为难,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顾尽时此刻开了口:“都是些误会,既然二位能够坐在这里一起喝酒,也算得上是缘分了。”   他伸手把云栖迟面前空了的酒杯满上了酒,声音带笑:“之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来!喝酒!”   看着再次举杯相饮的两人,云栖迟垂眸看着石桌上的酒杯,眉心一皱。   难不成顾尽时邀他来真的是为了喝酒?怎么到现在他还没看出来对方的目的。   若说顾尽时会无缘无故地邀请他,云栖迟是打死都不相信的。先不说自己平日里和云落鞍走得有些近,单是对方一直在意国师这一点都已经让云栖迟警惕着他们了。   更何况,云西辞现在应该为了京城里难民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身为他左右手的顾尽时竟然会无所事事,甚至还邀请他们来府上喝酒。   云栖迟眨眨眼,一副已经醉了的样子。   这副样子在别人看来就是任人宰割小白兔似的。   正在喝酒的顾尽时放下了酒杯,看着昏昏欲睡的云栖迟轻声说道:“殿下?你是不是喝醉了?”   “嗯?没有哦。”   云栖迟手肘抵在石桌上,白皙修长的手撑着下巴,原本就艳若桃花的脸此时更加的昳丽。   “看来是喝醉了。”许少幽说道,“殿下的酒量不太好。”   顾尽时:“外面风有些大,我去拿件披风过来。”   他说完之后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只留下了昏昏欲睡的云栖迟以及眼中一片清明的许少幽。   “殿下?”   两人之间的平静被一句带着试探意味的声音给打破。   云栖迟睁开双眼,眼尾一抹红,魅惑得惊心动魄:“嗯?”   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满是困意与迷糊。   许少幽眼神晦暗,看着云栖迟,然后嗤笑一声:“阿时已经走了,你又何必演得这么认真?”   “你在说什么?”   云栖迟黛眉轻蹙,一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的样子,乌黑长发垂落在胸侧,衬得他格外的柔软。   “殿下这几日如此清闲,果然是不受皇上喜爱了吧?”   无法断定云栖迟是真醉还是假醉的许少幽故意这么问道,脸上适当地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来。   云栖迟眨眨眼,眉头稍皱,直起来了腰背:“你胡说!”   他撇嘴扭头看向一片雪茫茫的湖面,声音中带着不满和不愿承认的失落:“父皇很喜欢我!”   真的醉了?许少幽眸光一闪,轻声说道:“是吗?我倒是没有看出来,若是皇上真的还在乎你,为什么不让你做官呢?”   “是觉得你不配吧?”许少幽指尖轻点,脸上一片平静,“毕竟没有权势的皇子进了朝堂一点儿用都没有。”   “不是的!”被激怒的云栖迟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盯着许少幽,“父皇只是不想让我受伤罢了!”   许少幽站起来步步紧逼,盯着面前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真的吗?我不信。”   随后他赶在云栖迟生气开口前冷漠且不屑地说道:“你不过是一个背后没有人支持的落魄皇子,等权势更迭之后,没了皇上庇护的你必死无疑。”   云栖迟像是被他这番话给吓到了,怔愣地盯着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许少幽:“不……不会的……”   他飞速地摇摇头,眼尾泛着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哭腔:“我不会死的,就算父皇不喜欢我,还会有人保护我的。”   “是吗?谁肯保护一个胸无点墨且没有母家支持的皇子?”   “国师大人会保护我的!”   云栖迟着急地说道,快得仿佛迟了一秒许少幽就不会相信似的。   “国师?”许少幽见有机会问出来什么,于是继续讽刺,“虽然国师大人送了你一些东西,但这不过是觉得有趣罢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长相昳丽漂亮的云栖迟,恶意满满地说道:“等国师觉得没有意思了,他就不管你了。到时候新皇登基,你就等着去死吧。”   “不会的!”云栖迟眼底水光潋滟,低下了头,坚持地反对着许少幽的说法。   从许少幽的角度来看,对方就是在自欺欺人,低下头只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狼狈的样子罢了。   虽然说这番话只是为了刺激云栖迟,但许少幽觉得并不是没有什么道理。   传闻中冷漠无情的国师竟然会为了一个废物皇子撑腰,这件事说出来就足矣让人笑掉大牙。   若真的是喜欢在意,之前这个废物被人欺负的时候怎么不出来?因此,许少幽更愿意相信国师如今在乎云栖迟只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兴趣罢了。   低下头的云栖迟脸上并没有许少幽所想的那么悲伤,甚至是一滴泪都没有掉。   呵。   云栖迟在心里冷哼一声,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算盘,竟然还没有放弃从他嘴里套话。是该说他们愚蠢还是坚持不懈呢?   寒风刺骨,裹挟着冰冷的雪花一并吹进了燃着炭盆的湖心亭中,一片片地落在了两个人身上。   许少幽看着似乎是被打击到了的云栖迟,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刚想开口继续问,下一秒就感觉到一股强势的威严向他袭来。   比寒风飞雪还要冰冷的气息好不遮掩地冲了进来,对于许少幽来说,这股气息很少陌生,但威压极强,比起皇上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栖迟在察觉到这股熟悉的气息之后就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心里隐隐有些不爽,但更多的是事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惊讶。   “你是什么人?怎么擅闯将军府?”   许少幽浑身冷汗,在心里猜测着突然闯进来的人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他连抬眸看对方一眼都觉得困难。   “你算什么东西。”   冰冷的声音裹挟着毫不遮掩的杀意径直向许少幽袭来,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他就已经忍不住腿软了。   水行时其实并没有一直监视着云栖迟,只是今天突发奇想地想要看一眼。没想到他刚和分/身共感,就听到了一个陌生且恶意满满的声音。   这让他很不爽,尤其是听了一番疑似在挑拨离间的话后,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是糟糕了。   穿得有些单薄的小孩子坐在一旁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外人的话放在眼里。   水行时走过去,身上清冷的水汽率先一步包裹住了云栖迟。   “回去了。”   云栖迟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抬起头看着站在身前低下头看他的水行时,一言不发。   “喝酒了?”   嗅到对方身上浅淡的酒香,水行时先是皱眉,然后就是感觉到一丝不爽。   宽大冰冷的掌心紧紧地贴在纤细的腰肢上,水行时稍一用力就把对方扣在了自己怀里。   “不乖的孩子。”   话里隐藏的危险让装醉的云栖迟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这个怀抱逃离,似乎现在不逃之后就会遇到什么危险一般。   但他的力气对于水行时来说不过是蜉蝣撼大树,箍在他腰间的胳膊宛如钢铁一般牢固。   “你……”   许少幽似乎知道了这个浑身水蓝的男人是谁,强烈的恐惧瞬间袭满了全身,身上那种翩翩君子的气质也被击破。   “闭嘴。”   水行时最近出来的次数比以往多了,这也就导致总会看到一些让他厌烦的人,就比如此时的许少幽。   他一手揽着云栖迟,另一只手微微抬起,原本站着的许少幽瞬间跌倒在地,双手捂着胸口瞪大了双眼。   浑身血液倒流的滋味儿并不好受,许少幽眼睛瞪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似的。   水行时扶着放弃抵抗的云栖迟,单手把人抱在了怀里。水蓝色的瞳孔落在了表情痛苦的许少幽身上,不带有一丝感情波动。   他看向人类的眼神和看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不会说话的话,舌头留着也没什么用。”   水行时按住怀里想要抬头的云栖迟,双目凉薄,就这么看着一点点地被抽出血液的许少幽。   就在这时,离开的顾尽时赶了回来,他眉头紧蹙,不知道水行时是怎么知道人在他这里的。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许少幽身下已经汇聚一小滩鲜血了,若是再不阻止水行时,恐怖许少幽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求国师大人饶他一命。”顾尽时低下了头,手指攥着一角,用力到发白。   “你在说什么?”水行时低垂下眼眸,冰冷的视线落在了顾尽时的身上,“在阻止我?”   顾尽时:“许大人是朝廷命官,若是……”   “那又如何?”水行时话里已经带上了些许的不耐烦,“你也要和他一样?”   顾尽时这时才意识到身为国师的水行时根本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对方看似平淡无波,实在恣意张狂、不受拘束。   “大人……”   装醉的云栖迟在心里轻叹一声,想道,许少幽现在还不能死。   他迷迷糊糊地抬眸看着眼前水行时线条流畅的下颌,声音柔软如云团:“不要杀他好不好?”   “好啊。”   水行时沉下来了脸,虽然是在同意云栖迟的要求,实则浑身的杀意已经席卷了小小的湖心亭。   摆放在石桌上的酒杯噼里啪啦的碎了一桌子,冰层之上的积雪也被从亭中而来的气流刮得干干净净。   云栖迟瞬间闭上了嘴,他已经察觉到了水行时对他的不满,尽管许少幽现在还不能死,但和自己的命比起来,对方还是死一死比较好。   冰冷的指尖落在了云栖迟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颈上,指尖的力气有些大,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他的脖子给捏断似的。   水行时确实是有些生气了,他是喜欢云栖迟,但并不代表着对方可以左右他的想法。   下一秒,怀里的人就垂下了头,浑身软弱无力地趴在了他的肩头。   顾尽时见到后双眸微缩,心里对国师的恐惧又加深了一层。   突然被敲昏的云栖迟心里咯噔一声,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充斥着脑海,但他眼前一黑,瞬间就不省人事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云栖迟浑身软弱无力,像是被人下了药一般。   这个想法让他昏昏沉沉的大脑一瞬间清醒过来,彻底睁开了双眼。   熟悉的装潢映入眼帘,鼻尖萦绕的是一股清清冷冷的水汽,只不过比起他上次来的时候,这股水汽更加的突显了。   云栖迟闭上了眼睛,回想起昏迷的最后一秒看到的那双冰冷至极的水蓝色眼眸,心里有些发凉。   是他大意了,以为对方那么纵容他,做什么事情应该都可以。事实上,水行时和许少幽说的一样,只是把他当真一个宠物看罢了。   想了半天,云栖迟睁开了双眼,决定找到水行时好好谈一谈。但他刚坐起来,就察觉到了一股拉力在扯着他的脚踝。   水蓝色的铁链一头连接在床边的墙上,一边缠绕在他纤细因为摩擦微微泛着粉的脚踝上。   “!!!”   云栖迟呼吸一滞,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他抬脚动了动,锁链看起来纤细,实则难以挣脱,牢牢地缠在他的脚踝上,把他禁锢在了床上。   该不会是水行时做的吧?是了,也只有他敢把贵为皇室子弟的人锁在这里。   云栖迟眉头紧蹙,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国师大人竟然会突然转变到这种不可说的情节。   正在心里猜测着的云栖迟突然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每一步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听起来有些诡秘。   开门声响起,没过多久,一道清风白雪一般的身影越过层层垂纱走了过来。   水行时长发垂在身后,修长有力的手指攥着一个晶石打造的项圈,水蓝色的瞳孔幽深,宛如一头野兽般盯着在床上无法下来的云栖迟。   “醒了?”不理会对方眼里的恐惧和错愕,水行时兀自走到床边坐下,冰凉的水蓝色发丝垂在身侧。   他低垂下眼眸,水蓝色的眼睫一动不动,他伸手握住了云栖迟的脚踝,然后用力把人拉到了自己身边。   “不听话的小孩子要受到惩罚。”   水行时抬眸看了一眼想要逃离的云栖迟,眼神晦暗。他把手上的水晶项圈戴到了云栖迟纤细到用力就能折断的脖颈上。   “你是我的,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三朵云   水晶项圈微凉, 刚接触到温热的皮肤时引起云栖迟身体的一阵颤栗,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被项圈给取下来。   但下一秒, 比他手掌大了一两圈的手不容置疑地覆上了他的手, 并且强势地把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   水行时低下头,长发垂落在云栖迟身侧,宛如一间牢笼, 紧紧地、密不透风地将人困在自己的怀里。   “不许摘下来。”   “大人……”云栖迟抬起头,仰着一张惨□□致的脸看着眼神晦暗阴鸷的水行时,“您这是……在做什么?”   少年满脸惊恐,像是看见了在雪地中蛰伏的猛兽一般, 可怜兮兮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水行时手指冰凉,他眉眼低垂, 略显清冷, 只是说出来的话可不想外表看起来那么不食烟火。   “不是说了吗?不要沾染上别人的气息。”   有着水蓝色长发的男人俯下身,鼻尖轻轻地触碰到了云栖迟温热细腻的脖颈,然后耸动鼻尖嗅了嗅。   “不乖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 对不对?”   水行时抬眸, 只能看见云栖迟如雪般的侧脸。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云栖迟镇定下来, 表面还是一副害怕的样子,被对方另一只手牢牢箍住的腰肢也忍不住颤抖。   “大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以解释的。”他抬手握住了水行时搭在自己脖颈上的一只手,眼底一片冰冷与厌恶,“能不能先把这个解开, 有些不舒服。”   “不可以。”   水行时腔调慵懒, 带着些许的恶趣味:“你身上有好多人的味道,真让人烦恼啊。”   他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搭在云栖迟脖颈上的手放了下来, 却转移到了对方的脸颊上。   “一直待在我身边不好吗?没有人算计你, 也不用再担心受怕。”   水行时一边说着,一边用冰冷的指尖摩挲着云栖迟的脸颊,像是在清除什么令他不满的气味似的。   心里隐隐有些烦躁的云栖迟抿了抿唇,强行解释道:“大人,我不是物品,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的。”   他不知道原著里清冷如仙的国师大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偏执狂的模样,甚至已经开始向不可描述的方向发展了。   “我知道。”水行时的声音倏地冷了下去,他眼神冰冷中又夹杂着一丝疑惑,“但你不太听话。”   活了亿万年的水行时很少遇见符合自己心意的东西,大部分人和物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离开自己。   渐渐地,水行时不再关心除了自己之外的东西,任凭人间日月轮转、沧海桑田。他看着这片土地换了一个又一个的领导者,也看着所有的物是人非。   历经了这么多年,他的心早已如水般平静,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感到些许趣味的东西却没有那么的听话。   水行时不解的目光落在了云栖迟强装镇定的脸上:“你想要什么?”   他开口问道,指尖下滑,两指捏住对方的下巴,强迫云栖迟抬头看着自己。   “我都可以满足你。”   云栖迟侧过头,躲开了和水行时的直视:“我不要待在这里。”   “不可以。”   “放开我。”   “不行。”   云栖迟气极反笑,嘴角微微上扬,只不过看不出来一点笑意。   “大人不是说什么都可以满足我吗?”   “除了这些。”水行时丝毫没有食言的羞耻感,反而是义正言辞地盯着低垂下眼眸的云栖迟。   疯子。这是个疯子。云栖迟在心里说道,对水行时的好感度瞬间跌落谷底。   “云渐燃会同意的。”水行时起身,宽大的衣袖扫过云栖迟的脸颊。   “我不是一件物品。”云栖迟几乎快维持不住表面的柔弱了,身上的锋芒差点毕露。   水行时丝毫不在意他的想法,自顾自地说道:“留下了,不要让我生气。”   他说完之后就垂眸看着半坐在床上脸上显露出些许怒气的云栖迟。   这个人来时如风,去时也如此。眨眼间就消失在了云栖迟眼前。   等人离开之后,云栖迟忍不住锤了一下床,低着头满脸寒霜。   不行,还不能撕破脸。他现在少了很多麻烦就是因为仰仗着水行时的身份。更何况对方身份地位比自己高得多,想杀他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想落败的野犬一般被囚禁在这里也不行,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想到这里,云栖迟的动作一顿,回想起来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许少幽死了吗?毕竟当初水行时的杀意是实打实的,就连自己开口求情都惹得对方不满了。   但许少幽是原著主角,不应该就这么快的下线,但……   水行时太过强势,云栖迟一时之间也不敢断定心中的猜测。   大殿上除了自己空无一人,许多浅色的香云纱随风摇曳,香炉里点的香袅袅升起,不一会儿就霸道地把大殿染成了一股清冷的味道。   云栖迟扯了扯脚踝上的锁链,非但没有把锁链扯开,反而是把自己的脚踝给擦伤了。   鲜红的血迹从擦破皮的地方逐渐显现,尽管伤口很小,但这一抹艳色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的显眼。   这时,手腕上传来一阵颤栗,然后从手腕游走到了破皮出血的脚踝上。   云栖迟这时候才想起来一直待在手腕上很久没有动静的水滴。   “还真是欺软怕硬。”   他说的是刚才水行时在的时候对方不出声,等人走了才出来彰显存在感。   “为什么不开心?”   无机质但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云栖迟竟然从它没有起伏的声音里听出来了疑惑不解。   “这有什么可疑惑的?”云栖迟冷下来脸,说完之后轻嗤了一声。   “被当做宠物一般困在这里,永远都无法离开,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他的声音从带着怒气逐渐到平静。   “这不是我想要的。”   云栖迟干脆向后一躺,整个人都疲惫地躺在了床上,鸦黑长发铺在被子上,像无数的蛛丝一般。   水滴将他脚踝处的一点血迹收进身体,像是听懂了他说的话一般,回到手腕处不再动弹了。   云栖迟也没有指望它能够做出什么举动,只是闭着眼睛思索着该怎么逃离这里。   水行时在这里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手遮天,他如果向云渐燃提出要把自己带走,恐怕云渐燃也不敢多说什么。   大殿上点了蜡烛,烛光微动,带动着映在床帘上的影子也在晃动。   云栖迟躺在床上不知道躺了多久,开门声再次响起。   能够来这里的也只有一个人了,他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那个人还活着。”   水行时站在床边沉默了半天,才开口冷冷淡淡地说道:“没杀他。”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云栖迟睁开了双眼,本就清澈的眼眸在一旁的烛光映衬下像是浸在了水里似的,清清楚楚地映住了水行时的身影。   “答应你了。”   水行时眉头轻蹙,然后舒眉看着正和他对视的云栖迟:“以后要听话些。”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转变想法,但云栖迟舒眉一笑,又恢复到了往常那副好骗的样子。   “多谢大人体谅。”   水行时似乎轻叹了一声,坐下来摸了一下云栖迟的头,眉眼间带了些许的无奈,和他刚才那副样子截然不同。   “今晚留下了。”   这是他的退让,萤风说得对,对待宠物也不能一直强势,要学会纵容。   云栖迟并不知道对方脑袋里是怎么想的,听了这番话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并没有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显然水行时也不在乎,他只是低下头看着雪白脚踝上的水蓝色锁链,一副不想解开的样子。   云栖迟同样也低着头,只不过他是遮挡眼底的自嘲和对水行时强烈的不满。   “咔哒”一声,锁链被打开,冰冷的指腹摩挲着被擦破皮的脚踝,语气平缓:“一会儿拿药擦一下就好了。”   云栖迟抬起头,脸上的冰冷转瞬即逝,又是熟悉的乖巧笑容。   “好。”   他说完之后,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水蓝色,略显秀气的指尖触碰了一下脖子上的项圈。   察觉到他的想法,水行时直勾勾地看着眼前诱惑性满满的少年,俯下身把人拢在自己怀里。   “就带一晚。”他下巴抵在云栖迟消瘦的肩头,有些硌,声音微哑,“让我好好看看。”   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云栖迟身体有些僵硬,忍不住去深究对方话里是什么意思。   脖子上的项圈没有如愿摘下来,虽然水行时解开了锁链,但云栖迟还是没有机会下床。   对方把晚饭端进了大殿,然后就坐在床边看着云栖迟不自在地把晚饭吃完。   他以为水行时等他吃完饭之后就会离开,然后自己在这里睡上一晚就可以离开了,但万万没想到,水行时离开了一刻钟之后又回来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殿上传来了一阵潺潺水声,薄雾一般的水汽也蔓延开来。   这一幕有些奇怪,云栖迟不免皱起眉来打量着周围,心里思索着为什么会出现这一幕。   就当他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时候,水行时握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扯,把自己拽进来怀里。   水行时的身材很好,平日里穿着略有些宽松的衣服看不出来,但跌坐在他怀里的云栖迟可以明显地感受到手下结实有力的紧实肌肉。   “大人……”   云栖迟别过脸,双手撑在水行时的胸口,微微用力想要推开他。   “在害羞吗?”   水行时空出一只手把云栖迟侧过的脸掰了过来,直视着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眸。   又不是没有做过?害羞什么?   不太理解的水行时眨了眨眼,水蓝色的纤长眼睫上下翩飞。   他的体温很低,以至于冰冷的手掌伸进云栖迟衣服中的时候引得对方一阵颤栗。   “别怕,你可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四朵云   “什么?”云栖迟下意识地一愣,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一句话。   什么叫“反正又不是没有做过”?他们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顶多……顶多自己被亲过。   云栖迟抵在水行时胸口的手指微微蜷曲, 将手下光滑的绸缎衣料给抓得有些皱了。   想起上一次来的时候对方埋在他的颈窝处肆意舔舐留下痕迹, 云栖迟心里凉了半截。   别说地位了,单是力气他都比不过水行时,要是对方真的想要做些什么, 自己简直是无法抵抗。   “怎么了?”   小孩子眼里的震惊太过显眼,水行时想不注意都难。   “没……没什么。”云栖迟低下头,强颜欢笑,“只是有些……”   他话说到一半, 熟悉的感觉从锁骨处传来。   微凉且潮湿的触感一下又一下地在锁骨处的一小片皮肤上来回厮磨,雪白的肌肤逐渐变得粉红。   水行时抬起头, 水蓝色的长发垂落在身侧, 将云栖迟给围在了怀里。他低头看着,那处泛着红的皮肤上沾着水渍,在昏暗烛光的照射下发着亮。   云栖迟抿紧了唇, 被舔舐过的地方现在有些发凉。他眨眨眼, 抬起手想要把那片水渍给擦掉。   “不要动。”   水行时及时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目光如有实质一般细细地临摹起眼前诱人的肌肤。   “大人……这样不太好……”   “哪里不好?”   云栖迟身上有些敏感,只是被舔了一下锁骨,他身上现在还有些颤抖,像是在回味刚才的濡湿触感。   “在害怕吗?”   想了想, 觉得对方可能是没有和人形的自己做过, 水行时喟叹一声,然后双臂收紧, 把本就待在他怀里的云栖迟紧紧地给抱住了。   “不要怕。”   他声音低沉华贵, 听起来很有质感, 比云栖迟知道的一些声优的声音还要好听。   “我不是……”   在水行时面前,云栖迟的一切推辞都显得有些苍白。   他话刚出口,眼前就一番天翻地覆,等视线再次恢复正常的时候,愕然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些难以言喻。   鸦黑长发和水蓝色的长发铺散在床上,互相交织,显现出一种瑰丽的视觉冲击。   云栖迟体量稍小,水行时正压在他身上,高大的身体几乎要把对方给完全遮挡住。   “嘘。”   水行时发出一声气音,然后低下头在他眉心落下了一个比落雪还要轻、还要凉的吻。   距离太近了。云栖迟视线向上移,紧紧地盯着床头的雕花梨木柜上。   微凉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脸上,带着如同初雪般冷冽味道。   那个吻逐渐下移,途径了纤长眼睫、漂亮清澈的眼眸、挺翘的鼻尖,最后落在了带有饱满唇珠的嫣红唇角。   双唇相触的那一瞬间,云栖迟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且缥缈,自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罩子里,一切声音都在罩子外面。   但反应过来的云栖迟闭紧了牙关,不肯让对方进来。如同画师沾墨轻扫了一笔的眼尾泛着红,眼底水光潋滟,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不愿意?”   水行时微抬起头,和身下人柔软的唇分离,然后低声问道。   冷静下来的云栖迟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刚才僵硬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   他抬眸,用着一双宛如桃花潭水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水行时。一直抵在对方胸口的双臂抬起,虚虚地环住了对方的脖颈。   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是他脸上经常挂着的那抹乖巧的笑容。   “没有不愿意。”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手臂收紧,拉得水行时不得不顺着他的力气向下低头。   云栖迟想通了,他眉梢眼角流转着风情,是看了一眼就会沦陷的那种温情。尤其的嫣红唇角勾起,直视着身前那双水蓝色的眼眸,微微仰首在冷白的下颌上落下来了一个吻。   他的吻和水行时刚才的那个吻有些许的不同,像蜻蜓点水一般,只是亲了一下。   这一吻好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水行时平静的心湖,转瞬间就泛起层层涟漪。   轻轻地一个吻并不能满足感情单薄了亿万年的水行时,他低垂下眼眸,目光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   “好乖。”   他莫名其妙地喟叹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了云栖迟的身上,手指翻飞间,对方身上的系带就被轻而易举地解开了。   层层叠叠的衣服如同莲花一般掉落在床上,映衬着一堆衣料中间的少年肤如凝脂,甚至在烛光的照耀下,本就细腻的肌肤如同涂了一层薄薄的蜜一般。   白皙柔软的手搭在了紧实的肌肉上,如同溺水之人在无边浪潮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水蓝色长发似一道道水流,紧紧地贴在在白皙的背脊上,还有不少垂落,径直沾在了身下浑身香汗的少年身上。   云栖迟仰面躺在床上,腰间传来的力道让他忍不住轻哼。大脑混混沌沌,死机了一般,根本无法深入想任何事情。   罢了,就当他是活的工具,他又不亏。   水行时皮相极佳,淡漠清冷的气质使得他如高山之巅的白雪般不好接近。但今天,他在特殊的人面前展露了自己的另一面。   剑眉微蹙,棱角分明的下颌上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汗水,随着他的动作低落在下面一大片雪色之中。   水蓝色的眼眸暗沉,此时看起来不像是海洋了,更像是神秘且危险的星空,无法触及底部,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嘶……”   云栖迟抬手遮住了猩红的眼尾,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滑落。他遮住了自己的视线,也因此没有看到身上人的变化。   原本紧贴在身上的水蓝色长发像是活过来了一般,万千发丝逐渐虚化,直至变成了一道道细小的水流。   这些水流在结实有力的身体上流动着,等待着主人的命令,有些蠢蠢欲动。   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这些水流如同触手一般到处乱爬,水声潺潺,犹如琉璃轻碎。   云栖迟没有说服水行时把大殿上的蜡烛吹灭,以至于只好抬手主动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乖孩子。”   水行时轻/喘了一声,双手用力将仰面躺在床上的少年捞了起来。   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原本就压抑着声音的云栖迟没忍住喊出了声,整个人虚脱一般地趴在水行时宽阔的肩头,双目涣散。   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水行时的体温也是冰冰凉凉的,激得云栖迟闭上了眼睛咬着食指的指节不敢出声。   水行时上舒一口气,一手握着怀里人柔韧的腰肢,另一只手插/入发中把长发梳到了脑后。   优越的五官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空气里,但云栖迟蜷曲地缩在水行时怀里,根本没有看见。   他现在大脑混混沌沌,根本分不出心思来关注别的事情,水行时恶趣味满满地拿过一旁的腰带,抬手缓缓地系在了云栖迟的眼前。   水蓝色的腰带衬得白里透红的肌肤更加漂亮,冷暖色相撞产生的视觉冲击很强,至少水行时看了一眼之后就躁动了起来。   香云纱随风摇曳,大殿上的水汽越来越多,最后凝成了水雾,将床上的景色遮挡得七七八八。   大殿上燃的香蓦地熄灭,房间里的水汽越积越,只是云栖迟遮住了眼睛并没有看到。   造成这一切的人宛如王者一般,居高临下地看着眉头紧蹙的少年。   云栖迟看不见,其他的感觉变得更加敏感。但此刻在无边浪潮之下,他的大脑仿佛成了一团浆糊。   水行时不是人,他的体力和云栖迟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当很少运动,浑身没有几两肉的云栖迟拽着他的胳膊请求停下的时候,没有丝毫疲惫的水行时声音温柔低沉地拒绝了。   他的声音很有质感,垂首在云栖迟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话的时候,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人浑身一颤。   虽然水行时不是个人,但看到云栖迟双眸紧闭,泪水满面的时候还是强忍着冲动放过了对方。   一场持久的运动终于结束,云栖迟舒了一口气,抬眸看了一眼浑身冷白的水行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方毛发皆是水蓝色,这一点云栖迟脑海中有了清晰深刻的印象。   “睡吧。”   水行时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云栖迟汗津津的脊背,微凉的指尖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肌肤,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又可能是因为对方的气息云栖迟已经很熟悉了,在水行时一下又一下的抚摸下,他逐渐地睡了过去。   本就柔软的身体此刻更是软得像一滩水。   水行时看着紧闭着双眼的云栖迟,外表逐渐发生了变化。   用水凝成的身体逐渐泛起层层涟漪,细细的水流声响起,让人羡慕的身体变成了潺潺流水,将怀里不着寸缕的少年包裹了进去。   水行时长叹一声,低头亲着云栖迟温热的脖颈,企图让对方把自己微凉的体温给暖热。   睡梦中的云栖迟发出一声梦呓,手腕上的水镯子缓缓流动,直到融入了水行时流水般的身体里。   天边泛白,水行时抬眸看了一眼已经燃尽的蜡烛,手下还是带着安抚意味地拍着云栖迟的背。   他抱着对方,动作极轻地把人放在了柔软的床上。   随着水行时的离开,一丝水声响起。   “好乖。”水行时垂眸,水蓝色瞳孔中写满了占有欲,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布满了鲜红痕迹的雪色上,满意地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过吧!让我过吧!让我过吧!让我过吧!让我过吧!让我过吧!让我过吧! 第25章 五朵云   很乖的云栖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刚睁开眼就感觉到了浑身的酸痛,像是被人对折之后又扔到洗衣机里甩了一晚的样子。   他抬眸, 先是看到了垂下来把床边围得严严实实的纱帘, 水一般的浅蓝色,正在因为吹进来的气流缓慢飘动着。   雪白的肌肤上盛开了一朵朵艳丽的红梅,层层叠叠, 一眼望去只觉得花团锦簇。   云栖迟看着几乎没有好地方的身体,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为了一个还算可以的权势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好像有些亏。   他垂眸深思着,全然不提自己昨晚也爽到了的事情。   身上除了酸痛之外其余的还好, 看来水行时在他昏迷之后给他清理了。   云栖迟动作缓慢地换了一个姿势,懒懒散散地趴在了床上。光滑的绸缎床单很快就被体温暖热, 贴在身上滑滑的。   就在他放空大脑的时候, 熟悉的气息伴随着熟悉的味道传了进来。   “醒了?”   水行时如同一道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床边,微低下头看着趴在床上犹如出水鲛人一般的云栖迟。   “嗯……”云栖迟侧过头,把下巴搁在了交叠的手上, 掀起眼皮带着潋滟水光看向了双目凉薄的水行时。   对方的衣衫向来很宽大, 只用两指来宽的腰带一束。将强劲有力的窄腰给勾勒出来。   云栖迟清晰地感受过了这里的力量, 于是在目光触及到那里的时候就飞速地移开了视线。   他这副青涩的模样毫无疑问地取悦到了水行时,对方施施然坐在床边,伸出带着薄茧的掌心摩挲着对方裸露在外的肩头。   察觉到手心下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水行时眼里才流露出些许的满意来。   “大人, 京中难民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 也给父皇说了。”   云栖迟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任由水行时干燥微凉的手掌在他肩头摩挲。   “但他们不信, 你……不觉得难过吗?”   他继续说道, 脸上还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眼眸清亮,可以一眼望到底。   水行时轻笑了一声,把云栖迟散落在身后的长发拨到一边,掌心到处流连忘返。   “不过尔尔。”   云栖迟垂眸,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想进官场?”   水行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语气平平淡淡,让人难以揣测他的想法。   云栖迟心瞬间提了起来,眉眼低垂,一副无辜乖巧的样子:“没有,我太过愚笨,恐怕会再把事情弄的一团糟。”   “你不笨。”   他话音刚落,就俯下了身子,低头在云栖迟耳垂上亲了一下。   “痒……”   “你很聪明。”   这句话让云栖迟的瞳孔微缩,忍不住猜测起来他的真正意思。是已经察觉到自己在利用他了吗?还是说只是安抚性的谎言?   但这个疑问并不能问出来,云栖迟也只好强忍着心里的怀疑,顺从地倚在了水行时微凉且宽阔的怀里。   七皇子再次留宿国师府的消息传了出去,这还不是最震惊的,让一些人不满的是另一个消息。   国师为了七皇子竟然把朝廷命官许少幽罚了个半死,甚至大摇大摆、不加遮掩地从将军府走了出来。   一时之间,朝廷上风起云涌,平静的表面下是越来越剑弩拔张的关系。   国师他们自然是不敢说些什么的,只好把矛头指向了刚从国师府回来的七皇子身上。尽管对方最近很受国师青睐,但看在一众朝廷命官的面子上,国师总不能把他们全给杀了吧?   一些人这么侥幸地想着,就这么把弹劾的折子递到了皇上面前,一张张接连不断,雪花般地迅速堆积了起来。   御书房。   云栖迟面无表情,他合上写得密密麻麻的奏折,抬眸看向了站在下方的丞相。   “爱卿怎么看?”   站在下方的李丞相恭敬一弯腰行李,然后直起腰来不卑不亢地回答道:“臣认为国师如今权势滔天,只是为了少年之间的打闹就出如此狠手,想必之后还会做出更加荒唐的事情。”   这番话让喜怒不形于色的云渐燃轻哼一声,他在心里早已不满水行时多年,但对方特殊的身份却让他只能忍气吞声。   如今他可以为了云栖迟惩罚许少幽,那将来是不是还会为了云栖迟来逼自己退位?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云渐燃心里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很气,但无可奈何。   丞相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于是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既然这一切都因七皇子而起,不如把他喊来敲打敲打。”   “敲打?”云渐燃把手里的折子摔倒了书桌上,冷哼一声,“届时国师再来问罪。”   他这番话带着些许的不满,但丞相知道,皇上的不满一定不是只有这么一点儿。   谁又能想到平常几乎不起眼的七皇子可以得到国师的喜爱,并且对方还会为了他做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陛下倒也不用这么忧心。”丞相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缓缓说道,“现在七皇子为人软弱,最是好拿捏的。”   他话只说到一般,云渐燃自然能够听懂他想要做什么。   “来人,去请七皇子。”   刚回到风致殿还没来得及坐下的云栖迟在听到传唤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些许震惊,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道:“父皇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来请人的小太监为难地笑了笑:“殿下去了便知道了,这些事情不是奴才能够知道的。”   云栖迟眉头紧蹙,一副苦恼的样子:“那好吧,还请公公带路了。”   凝晚本想跟着他一同前去,却被云栖迟拦下来:“又不是什么大事,父皇找我又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温和一笑:“我想吃桂花糕了。”   知道了云栖迟想法的凝晚只好停下来了脚步:“好,奴婢这就去做。”   看着凝晚离开,云栖迟才转过身微笑着让小太监给他带路。   御书房里只有正在处理公务的云渐燃一个人,就连吴海安都不在。   看到这一幕,云栖迟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许的想法,但还是走到云渐燃面前乖巧地行礼问安。   “起来吧。”   云渐燃放下了朱砂笔,看着单纯天真的云栖迟,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心里还在乎着早年被迫害而死的棠贵人,一方面他又顾及着受到国师喜爱的云栖迟会不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因此,云渐燃看向云栖迟的目光一时之间有些复杂。   不知道对方在脑补什么的云栖迟在心里猜测着对方喊他过来的目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受了伤的许少幽了。   果不其然,他心里这个想法刚刚落地,云渐燃就开口问道:“你可知许少幽许大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儿臣不知。”云栖迟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情之后心情紧张的小孩子模样。   “好一个不知!”   “啪”的一声,上好的砚台摔到了云栖迟的脚下,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的朱砂尽数泼洒在了他洁白如云的衣角。   “父皇息怒!”   云栖迟低着头,伸手撩起衣摆就跪了下去,长发从肩头滑落,随着身体的轻颤而抖动着。   “你可知许少幽昨天快要丢了半条命?竟然还心无负担地留宿在了国师府!”   饱含着怒意的话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云栖迟身上,吓得他瑟瑟发抖,声音也带着哭腔。   “儿臣并没有袖手旁观,也曾为许大人求过情。”云栖迟蓦地抬眸,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充盈着点点泪光。   他眼尾泛着红,可怜兮兮地说道:“只是儿臣无法插手国师的决定,反而被对方打晕带回了国师府。”   云栖迟侧过头,不忍让云渐燃看到自己这番狼狈的样子,但晶莹的泪珠还是不受重负地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从侧脸滚落。   “顾将军当时也在场,他可以为儿臣作证。”   云栖迟说完之后哽咽一声,自嘲一笑:“儿臣知道自己无法为父皇做什么事情,自然会尊敬为父皇效力的许大人。”   “也是,儿臣一无是处。”   他说着说着就说不出话来了,任由泪水打湿了衣衫,梨花带雨般的风致楚楚。   云渐燃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迟儿,父皇也不是怪你,只是这朝廷之上难堵悠悠众口。”   他摆摆手,语气柔和:“你先起来吧。”   云栖迟抬手拭泪,站起来的时候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既然许少幽负伤在床,和顾尽时一同前往荒北的事情就由你来接替吧。”   云渐燃一副慈父模样:“你也不小了,也到了该离开庇护去闯荡的年纪了。”   他表情毫无破绽,云栖迟甚至可以在他的眼中看出来些许的担忧和不忍。   “这次也算是为你之后进官场做铺垫,突然让你做了烧麦馆,恐怕有人不服。”   云栖迟表面震惊感动,眼角泪光闪闪,和云渐燃一同上演了一副父慈子孝的戏码。   太子和三皇子入朝做官的时候可没有什么铺垫,可不也照样在朝廷之上占据了一席之地吗?   云栖迟用最坏的结果猜测云渐燃的想法,荒北此时难民起义,本就混乱不堪,镇压路上死一两个人也是正常,那为什么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七皇子呢?   等国师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尸体都凉了,再者,这是意外,除了怪罪那些起义的难民,国师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   他们可一直待在京城,无辜得很。   云栖迟心里冷笑一声,表面确实一副感动至极的样子,连忙谢父皇。   但他一会到风致殿就派落霜想办法把他要顶替许少幽和顾尽时一同前往荒北的消息传到许少幽的耳朵里。   至于许少幽听到这个消息后会不会气得呕血,这就不管他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六朵云   也不知道许少幽是什么痴情恋爱脑, 听到云栖迟故意传来的消息后竟然气得吐了一口血,把大夫和府上的下人吓得不轻。   云栖迟倚在美人榻上, 看着面前的落霜, 指尖摩挲着光滑的茶杯。   “他听完之后真的气到吐血?”   带着些许笑意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让人联想到冰块撞击白瓷碗发出时的声音,轻轻浅浅的, 格外好听。   落霜也不多问什么,只是恭恭敬敬地点了点头:“据说许少幽听到后府上就立刻去请大夫了。”   对于这般痴情的许少幽,云栖迟有些想不明白。小时候的顾尽时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对方这么多年来对他念念不忘, 甚至痴情到这般地步。   “几天后就要去荒北,你留在宫里, 盯着他们, 若有情况写信给我。”   云栖迟站了起来,低头拍了拍有些褶皱的衣摆:“不管是皇上还是其他人,他们不会就这么轻易罢休的。”   “是。”   落霜点点头:“独吟跟着殿下吧, 奴婢觉得荒北此行不会太简单。”   “好。”云栖迟微微颔首, 眉眼弯弯, 看上去就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时间转瞬即逝,就当云栖迟准备好了在半路被暗杀的准备时,万万没想到许少幽竟然会为了顾尽时做到这种地步。   御书房。   “臣愿同七殿下和顾将军一同前往,为陛下与社稷万死不辞。”   许少幽今日一身月白衣衫, 跪在御书房理正言辞地说道, 眉宇间毅然决然,仿佛皇帝不同意他就会一头撞死一般。   他这番话说的, 既不提自己是为了顾尽时, 也不提心里的担忧, 话里话外都是为了皇上和百姓。   但偏偏云渐燃就吃这一套,虽然心里很是满意,但表面上却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许爱卿身体不适,荒北此行一路艰难。”云渐燃话不说完,看似在劝许少幽打消这个念头。   许少幽咳着,脸色苍白,但仍是大义凛然地回答道:“臣一心为民,愿陛下成全。”   能有一个聪明的人跟着,云渐燃心里自然是愿意的,在许少幽的“再三请求”下,他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对方。   “既然如此,朕就准了。”云渐燃一拂袖,“一会儿请李太医给爱卿看看身体,务必不要因此再上了根骨。”   “谢陛下!”   许少幽恭敬行礼,叩首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寒光,在心里算计着该如何把云栖迟解决掉。   消息从御书房传了出来,不少人对许少幽这种舍己为民的风骨所打动,对他称赞不已。   “殿下,许少幽的事……”   “无妨。”云栖迟坐在窗边看书,垂首舒眉一笑,“他不足为惧。”   许少幽能够做出这种行为,云栖迟刚开始还有些吃惊,但想通之后就释然了。毕竟对方的软肋早就暴露了,甚至对方还很吃这一套。   出行前一晚,云栖迟被请到了国师府,在暗处盯着他的一些人忍不住担忧国师会出手相拦,到时候他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管外面是怎么想的,国师府里的两个人丝毫不在乎。   熟悉的大殿,熟悉的香薰,和之前一样在微风中摇曳的香云纱帘,忍耐的轻喘,以及声音逐渐变大的粘腻水声。   云栖迟长发被汗水打湿,如同蛛丝一般紧紧地贴在背部,双手紧攥着身下的床单,十指骨节用力到泛白。   半夜,暧昧的声音逐渐停下。云栖迟浑身水湿了一般,犹如一条出水的鲛人一般。   水行时抱起浑身软弱无力的云栖迟往一旁的屏风后面走去,水蓝色的长发垂落在地,和云栖迟的鸦黑长发混在了一起。   屏风后面是一泓弥漫着白色水雾的温泉,上好白玉为池,雕刻着龙纹,水声潺潺,让昏睡的云栖迟睁开了双眼。   “我来,睡吧。”   清冷华贵的声音带着些许连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他低垂下眼眸,水蓝色的眼睫一动不动。   温度有些高的温泉水冲刷掉了浑身粘腻的汗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脑昏沉的云栖迟感觉在水下似乎有些东西,像触手,似有若无地在身上攀爬着。   但云栖迟是在太累了,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是趴在水行时的肩头睡了过去。   等他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水行时竟然没有早起,正侧躺在床上,以一种回护的姿势揽着他睡觉。   对方的水蓝色眼睫覆在冷白的肌肤上,像是两只蓝翼蝴蝶一般。   哪怕是睡了一夜,对方身上的温度还是那么的微凉,并没有被云栖迟的体温暖热。   几乎是云栖迟睁开双眼的同一秒,原本还在闭着眼睛的水行时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云栖迟浑身冰凉,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水蓝色眼眸呼吸一滞。   水蓝色的、幽深的、像是冰冻了两片蓝色叶子一般的眼眸毫无感情地盯着他。   “醒了?”   带着沙哑的声音在耳边擦过,惊起浑身颤栗。   “嗯。”反应过来的云栖迟低下眼眸,雪白的脸上适当地显露出一抹诱人的绯红。   “该走了。”水行时双臂收紧,把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下巴搁在对方毛茸茸的头顶,“要多久?”   “不知道。”   云栖迟老老实实地回答着:“我只是跟着前去,事情应该不会让我掺和。”   “哼。”不屑的气音从鼻腔里喷洒出来,水行时双眼凉薄,“一些蝼蚁。”   云栖迟双手抬起,抵在了水行时手感极好的胸口,然后用力推开了对方:“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   水行时伸出手拉住了云栖迟腕骨凸出的手腕,然后掀起眼皮,慢悠悠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一指来宽的牌子。   “这是……?”   “拿着就是。”水行时松开了手,让少年跨过自己下床,悠然说道,“贴身放好,不要离身。”   云栖迟一挑眉,然后乖巧地应了一声。   这次出征并没有搞得很盛大,估计是因为不想让百姓觉得去镇压难民起义这件事太困难以及盛大。   云渐燃只是亲自给顾尽时斟了碗酒,又重重地拍了拍云栖迟的肩膀。   “平安无事地回来就好,父皇不求你建功立业。”   云渐燃这般说着,云栖迟也陪着他演戏,眼尾泛着红,看上去很少感动。   号角声响起,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安排,云栖迟竟然被请到了马车里,在一队或骑马或步行的军队里格外的显眼。   他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有人在议论,大部分是在不满,甚至还有人抱怨。   云栖迟抬眸看了一眼看起来就很值钱的马车,笑着拒绝了顾尽时:“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人,还是和大家一起骑马吧。”   他说完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许大人伤还没人好,身体虚弱,不如让许大人去马车上休息吧。”   站在顾尽时身边苍白着脸的许少幽听到之后莞尔一笑,一副清风傲骨的模样。   “一点小伤,多谢殿下关心了。既然是在军队里,自然要与子同袍,不必搞特殊。”   他似乎话里有话,但云栖迟照样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许大人真的没事吗?”云栖迟上下打量着他,面露担忧。   顾尽时像是听进了云栖迟的话,认同地点点头:“许大人去休息吧,若是骑马再伤了身子,恐怕会拖慢行军进度。”   许少幽的脸瞬间更加苍白难看,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强颜欢笑地答应了,然后挺直着腰板往马车上去。   京城在云国最繁华的地方,不仅是地理位置优越,气温也四季分明。他们一路北上,周围的景色显而易见地荒凉了起来。   “殿下若是有什么不适,还请说出来。”   顾尽时看着和他一起骑马并行的云栖迟,少年身形消瘦,一身白衣潇洒,在外面披了一件镶着白色兔毛的暗纹斗篷。   尽管如此,也还是看起来会被风一吹就倒。   “多谢顾将军。”云栖迟无奈一笑,“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等过段时间说不定就会比你高了。”   他这番话说的有些孩子气,清亮的眼眸里显着几分羞涩和倔强。   顾尽时听完他的话后只是一笑,转过头去继续看路,遮掩去了眼中的一抹暗色。   关于皇上的计划,他也曾耳闻,向来冷硬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不适。   在他眼里,身为七皇子的云栖迟并没有做错过什么,唯一被人诟病的就是国师为了他伤了许少幽。   一群人浩浩荡荡,刚出京城没多久就遇到了一群自北方逃荒而来的难民,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大人!求求您了!赏点吃的吧!”   他们看见云栖迟他们就瞬间挡在了路中央,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上至八旬老人,下至襁褓婴儿。   一些人面露不满,刚想把身上的干粮给他们,却被一旁的副手给打断了。   “若是救济了他们,军队里的粮草就会减少,届时到了荒北又该如何对抗起义军?”   那人凑到顾尽时耳边这般说道。   但他们太过可怜,不少人于心不忍,到最后还是顾尽时开口说道:“为民谋利,他们也是民。”   在万千尸骨中爬上来的顾尽时心里自有一把杆秤,他目光落在了瘦得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婴儿,眉头稍皱。   就在这时,待在马车里的许少幽掀起车帘:“将军,不远处就是一座城镇,让他们在那里落脚,自有人救济。”   “赶路要紧。”   副军也插嘴道。   一身白衣眉目如画的云栖迟低垂下眼眸,一瞬间竟如垂眸佛像般慈悲。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七朵云   云栖迟并不是圣母心, 他只是觉得许少幽这个建议乍一听还可以,但细思一番就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个小城说是距离最近, 但这只是相对的, 若想要走到那里,没有三五天是不行的。   一群饿了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干粮的人,怎么撑三五天?   云栖迟眉目低垂, 让人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最后那群人还真的信了许少幽的话,多亏他们还没有被饥饿逼到绝境,再加上云栖迟他们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怎么看也抢不了任何东西。   云栖迟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然后缓慢地转回了头。   “殿下是觉得他们可怜吗?”   顾尽时看着他,语气平缓, 乍一听没有什么, 但仔细听就能回味起来对方话里带着的讽刺。   他眼中的云栖迟就是那种不经世事的单纯皇子,甚至更严重一点,何不食肉糜那种。   “顾将军觉得呢?”   云栖迟掀起眼皮看他, 黛青色的眉梢微微上挑:“顾将军觉得他们该死吗?”   “在没有解决办法的情况下, 必须选择损失最少的一个。”   顾尽时淡淡地说道, 终于把目光从云栖迟身上移开了,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说道:“接下来要加快速度了,殿下若是受不了就和臣讲。”   他说完之后就抽打了一下身下的马, 瞬间和云栖迟拉开了距离。   等人走远了, 云栖迟脸上的苦恼还是没有消散。虽然顾尽时不在,但他周围全是人, 演戏也要演全套。   路上的景色逐渐荒凉, 他们离京城也越来也远, 远到云栖迟往回望的时候只能看见一道连绵起伏不绝的青山。   天气寒冷,他尽管外面披着斗篷,但骑马时迎面而来的寒风凛冽,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割着白皙的脸颊。   不多时,云栖迟挺翘的鼻尖已经烦了红,像是白雪之中落了一朵红梅。   对于肩不能杠,手不能提,甚至还胸无点墨的七皇子,军队里的大部分人心里都有着怨气。   在如此冰寒的天气赶路去镇压难民起义也就算了,他们还要保护着身份金贵的皇子。   云栖迟自然能够察觉到周围人隐晦的目光,他在心里冷笑一声,目光放在了斜侧边的马车上。   冬天的天黑得很快,顾尽时抬手示意后面的军队停下原地休息。   不多时,篝火燃起,驱走了冬夜的一些寒冷。云栖迟被安排到第一堆刚燃起来的篝火前,身边是同样不能做些什么的许少幽。   “没想到殿下也会跟来。”   许少幽坐在篝火前,暖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身上,像是披了一层薄纱。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许大人说吧?”云栖迟伸出手来取暖,白皙的手指被冻得通红,“毕竟我是接替了许大人的位置。”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引起了许少幽心里的不满。   “放心吧,我们都会好好保护殿下的。”许少幽转移了话题,看着在远处生火的将士,“不过外面比不上宫里,还请殿下多多体谅了。”   云栖迟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映出熊熊燃烧的篝火:“是吗?我觉得许大人更需要人照顾。”   他说完之后轻笑一声,尾音上挑,声音带着些许的沙哑:“毕竟许大人可是身受重伤,三步一咳。”   许少幽在对方话音刚落地的时候就想到了把他弄成这副样子的原因,瞬间,脸上完美无缺的温和就消失了一瞬。   哪怕过了这么久,但只要一想起国师,许少幽就觉得喘不上气来,甚至还隐隐感觉到了浑身逆流的血液再次挤上了大脑。   “怎么了?许大人是又难受了?”   云栖迟伸出手来紧紧地攥住了许少幽的胳膊,提高了声音,听上去既担忧又惊讶:“要不要找大夫看看?许大人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周围距离他们近得人都听到了这句话,纷纷看向了脸色苍白且难看的许少幽身上。   “我没事。”   许少幽咬紧了后槽牙,强行把自己的胳膊从假装担心的云栖迟手里给抽了出来。   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云栖迟竟然被他甩得向后退了好几步,甚至像被人故意推倒一样,眼看着就要摔到正在燃烧的篝火上。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只宽大并且骨节分明的手撑住了云栖迟纤细柔韧的腰肢,用力一托把人扶稳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力气太大,刚站住的云栖迟就因为惯力摔进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许少幽双目欲裂,却只能维持着表面的柔和,眼露担忧:“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   云栖迟双手扶着顾尽时肌肉紧绷的小臂,扬起被撞得通红的鼻尖,眼尾泛着红,还水光潋滟。   他抬眸看着顾尽时棱角分明的侧脸:“多谢顾将军。”   怀里的少年腰很细,顾尽时搭在上面的手没忍住轻握了一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一只手就能握的过来。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晃而过,顾尽时松开了手,薄唇微抿,冷着一张脸微微颔首。   “是我自己没站稳,没事的。”   云栖迟低下了头,轻声说道,甚至还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拽住了顾尽时的衣袖。   许少幽瞳孔微缩,听着云栖迟表面懂事,实则在暗指是自己推了他的话,心里不禁有些烦躁。   更别说,两个人刚刚还抱在了一起。   顾尽时眉头稍皱,看向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的许少幽,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就在这时,云栖迟暗地里嘴角微微上挑,转瞬就压了下去。   “快看看许大人吧,他刚刚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因为赶路伤更重了?”   云栖迟面露焦急,看向脸色确实难看的许少幽:“可别再留下病根。”   “不必了,臣没事。”许少幽深吸了一口气,稳住了冷静。   “许大人没事就好。”云栖迟温软一笑,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许大人要是难受可要说出来啊,可别一个人强撑着。”   许少幽现在就恨不得把云栖迟的嘴给堵上,但周围人多,再加上顾尽时还在一旁,只好强忍着不满,笑着点了点头。   “去休息吧。”顾尽时看着许少幽,“一会儿让随军大夫看看。”   “不用。”许少幽语气生硬地说道,“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就走,背影看起来有些失落。   “顾将军……”   云栖迟看着许少幽的背影,突然抬起头仰视着顾尽时:“许大人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   “那就好。”他舒眉一笑,“我还以为许大人因为讨厌我心情才这么不好。”   和不择手段的云栖迟比起来,身上还有些君子之风的许少幽自然是招架不住。   顾尽时按着青筋暴起的太阳穴:“殿下不要多想,吃些东西之后就休息吧。”   云栖迟眉梢眼角流转着乖巧,点了点头后就坐在了他的旁边,两只手抓着一块干饼小口地啃着。   看人坐在了自己身边,顾尽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下来了腰间的水壶递给了对方。   云栖迟接过水壶,粲然一笑:“谢谢。”   说完之后就仰头喝了几口,没想到下一秒就剧烈地咳了起来,白皙的脸颊瞬间漫上一层诱人的绯红。   顾尽时一愣,然后连忙伸出手抚着云栖迟的背给他顺气:“抱歉,我忘了里面装的是酒。”   “咳咳!没事……”云栖迟红着眼,可怜兮兮地说道。   顾尽时似乎有些愧疚:“没事吧?我去接点水。”   在不远处的马车突然甩下了窗帘,许少幽闭上了眼睛,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云栖迟看着顾尽时远去的身影,嘴角带笑。   “呵。”   冰冷但听不出来声线的声音在脑海响起,有些不满。   “你呵什么?”云栖迟擦了擦嘴角的烈酒,“闭嘴。”   水滴在腕骨凸出的手腕上蠕动着,看起来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现在是在外面。”   云栖迟猛地按住了顺着胳膊往衣服深处攀爬的水流,呼吸一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这句话,躁动不已的水滴才施施然地回到了手腕上,只不过在对方敏感的胸口狠狠地摩挲了一下。   云栖迟抿了一下饱满的唇珠,呼吸有些乱,忍不住弯下了腰。   “难受吗?”   接水回来的顾尽时看着坐在篝火旁蜷曲着上身的云栖迟,快步走了过去。   “没事。”   云栖迟听见声音,抬起头眨眨眼,水光潋滟的眼底一片迷糊。   看到他这副样子,顾尽时不知道为什么移开了视线,心脏紊乱了一瞬。   怎么回事?他眉头轻蹙,觉得自己最近有点不对劲。   回想起少年绯红的脸颊以及水光一片的眼眸,顾尽时张了张嘴,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是醉了吗?”   “嗯?”   顾尽时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地半蹲在了云栖迟面前。   好吧,应该是醉了。对方之前就说过自己不会喝酒,他酒壶里装的烈酒,刚才对方喝下去了几口,醉了也在意料之内。   云栖迟眨眨眼,纤长眼睫覆在冷白的下眼睑,像是落了两只黑色蝴蝶般。   “我扶你去休息。”   顾尽时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搭在了云栖迟的身上,刚想搀着对方站起来,却没想到迎来了一个带着浅淡香气的拥抱。   “好困……”   粘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说话时的热气混着酒香喷洒在了耳根。顾尽时浑身紧绷,下意识地抱住了怀里瘦弱的少年。   云栖迟下巴搁在对方的肩头,明亮的眼里哪有什么醉意。他看着对面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许少幽,嘴角轻勾。   他是故意的。   许少幽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   同一时间,远在百里之外的大殿上传来了一阵汹涌的水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八朵云   云栖迟并不知道远在百里外有人心情极差, 此刻正环抱着身材很好的顾尽时,眼神懵懂, 因为垂首而裸露在外的脖颈白得出奇。   “殿下……”   顾尽时紧抿着唇, 侧过头躲过了云栖迟说话时从嫣红唇中吐出了滚烫气息。   “我扶你去休息。”   他说完之后就如同拎猫一般把对方搀扶了起来,然后半环抱着把人扶到了一边。   看到许少幽冷脸的云栖迟眨眨眼,纤长眼睫上下翩飞:“要睡觉了吗?”   他歪了一下头, 眉眼弯弯,眉若远山:“你是要和我一起睡吗?”   不仅这么说,还伸出手抓住了顾尽时的衣袖,话带笑意, 仿佛不知道他说的话在别人听来夹杂了某种暧昧的信息。   顾尽时轻咳一声,眉眼低垂, 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绷着:“不必了, 殿下早些休息吧。”   “好冷啊。”   他刚要走,衣角就被一只白如细雪的手指拽住了,指节通红, 指尖也是如此, 宛如白雪红梅。   云栖迟仰起头, 漂亮精致的脸露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就连声音都低了不少:“好冷。”   他身形相比于同龄人有些消瘦,哪怕穿了冬衣,并且在外面披了一件斗篷, 看上去也没有那么的臃肿。   顾尽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目光落在了云栖迟有些发抖的身上,轻叹了一声。   一件带着干净皂荚香味的披风落在了身上, 云栖迟眨了眨眼睛, 像是一只在风雪中不知所措的流浪猫。   顾尽时俯下身把斗篷系带系好:“好了, 现在不冷了。”   他把系带系好之后,手不知道为什么上抬,在云栖迟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云栖迟一愣,但很快就恢复到了刚才醉酒的迷糊模样。   看到他懵懵懂懂的样子,顾尽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收回了手,眼底残留着些许的懊恼。   “殿下休息吧。”   他说完之后就立刻走开了,丝毫没有发现刚才还醉眼朦胧的少年眼底一片清明。   篝火燃烧着,干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焰跳跃着,清晰地照亮了云栖迟脸上的冰冷。   他身上披着顾尽时的斗篷,上面残留着对方的气息,此时像是把他抱在了怀里一般。   顾尽时身材高大,他的斗篷披在了云栖迟身上的时候就显得大了不少,把对方全部给包裹了起来,只露出来了一颗漂亮精致的脑袋。   刚安静下来的水滴不容置疑地在宽大斗篷的遮盖下迅速地覆盖了云栖迟出了头以外的所有肌肤。   “坏孩子,真不听话。”   熟悉的无机质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强烈的不满,以及无论如何都遮盖不了的强烈的占有欲。   云栖迟眉头轻蹙,连忙咬住了嫣红的唇,及时压下来快要脱口而出的喘/息。   “你别……外面还有人……”   云栖迟急促地喘了几下,原本就绯红的脸此刻变得艳若桃花。   眼尾细细的一道,缀着浓密的眼睫,格外得漂亮。   细小的水流不再维持和人类体温差不多的温度,反而是变得冰凉。哪怕是在身体上游走了片刻,还是那么的冰冷。   “别……不要再弄了……”   云栖迟侧倒着,眼尾泛着红,眼神也迷蒙了起来。他蜷缩了起来,如同在母体中的婴儿姿势,手指被咬出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犹如触手的水流很少灵活,在洁白如云的身体来回厮磨,但始终不肯帮助可怜的少年疏解。   “你别太过分!”   云栖迟开口说道,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委屈,但下一秒,一大团冰冷的水流直冲向滚烫的口腔。   水滴恶趣味地把水灌/满了对方的口腔,云栖迟被冻得浑身一颤,忍不住吞咽了起来。   水至柔,但有了意识的水滴触感就很奇妙,不会沾湿衣物,像是云栖迟之前看过的史莱姆一样。   这边干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却气氛紧张。   许少幽站在心上人面前,强忍着心里的酸楚:“将军是对七皇子有好感吗?”   “没有。”顾尽时的回答脱口而出,他说完之后自己还一愣,随即就闭上了深邃的双眼,“许大人去休息吧。”   “还有几天的时间。”   许少幽咳嗽了几声,抬眸看着顾尽时英毅俊俏的脸:“将军可不要忘了。”   “不会。”   想起这件事,顾尽时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扯了一下嘴角:“我还没有那么愚蠢。”   他话音刚落,就对着脸色不是那么好看的许少幽点点头,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我会相信你的。”看着对方的背影,许少幽低声喃喃自语,心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痛。   第二天一早,顾尽时就吩咐原地休息的士兵们收拾东西继续前行。   云栖迟掀起眼皮,骑在马上昏昏欲睡。   顾尽时的斗篷还披在他身上,以至于对方劲装外面只穿了一件沉重的盔甲。   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云栖迟身上,看着他身上眼熟的披风心里大惊。   但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面相觑之后互相递了一个眼神。   荒北距离京城很远,位于云国最北段,常年气温极低,只有夏季的短短一两个月可以感受到些许的温暖。   在这样的气温下根本种不出来什么粮食,于是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放牧。在短短的夏季储存好草料,以便于可以捱过漫长的严冬。   今年气温都很低,这才造成了荒北夏季的气温没有上升到适合牧草生长的温度。   这让依靠放牧为生的荒北百姓难以捱过寒冬,牛羊吃不饱,个个都瘦了下来。再加上与北漠国接壤,今年被北漠国的人扫荡了好几次。   地方官员请求拨款发粮,但从京城送来的粮食十有八九都是糠皮,剩下的还有不少发了霉。   被逼无奈的荒北百姓不少人都快撑不下去,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揭竿起义,抢了其他城池的粮食,一路南下,攻下京城自己做主。   这一路上,云栖迟他们遇见了不少流民,除了第一批,剩下的不是饿极了就是已经被之前的强杀冲昏了头脑,哪怕是看到了手持刀枪剑戟的士兵,也还是发了疯地冲了上来。   云栖迟没有发表什么见解,就看着那些人被训练有素的士兵拿下。   行至距离荒北不远的一处枯林,云栖迟扫视了一下周围,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这里枯木成林,再加上有高山的遮掩,和适合偷袭。如果他是云渐燃,也会选择在这里把人杀死。   这么想着,云栖迟在暗地里给藏在暗处的独吟打了一个手势。   这边枯林很大,几乎是一眼望不到边。   许少幽今天坚持骑马,拖着还没好全的身子和云栖迟并肩走着。   “听说百年前这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嗯。”   云栖迟抬手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水润润,浸透了一双透亮的眼眸。   他心里知道许少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装作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还真是沧海桑田。”   许少幽想着不久后就会惨死的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挑:“殿下觉得呢?”   “许大人是伤好了吗?”云栖迟侧过头,疑惑地问道,“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就在许少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顾尽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警告他。   许少幽脸上的笑一滞,然后掩唇轻咳了一声。这个计划很少的人知道,他刚才想到一会儿云栖迟被杀,就忘记了这一点。   “嗯?许大人怎么不说了?”   云栖迟尾音上挑,眼带笑意。   “没什么。”许少幽拢紧了身上的衣服,“只是想提醒殿下,听说这里有狼出没,您可要小心些。”   他说完之后就一扯缰绳快速地向前跑了几步,和云栖迟拉开了距离。   他们进了枯林,云栖迟低下头,看着突然躁动起来的水滴,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心有所觉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密林   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哒哒的马蹄声。   一只离弦之箭冲破空气直向为首的顾尽时而来。   “有埋伏!”   他抬手握住了箭,声音冰冷,似有若无地瞄了一眼被保护在正中间的云栖迟。   话音未落,一群流民从枯木后面冲了过来,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刀剑,对上了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   云栖迟面露慌张,被迫和周围的人冲散,骑着马被逼地望枯林深处躲。   一支支涂了剧毒的箭矢被保护着他的人拦下,但对面的流民或许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有了经验,迅速地窜进了中央,抬手在云栖迟身下的马上刺了一刀。   马受惊,扬起前蹄长鸣,然后飞速地向外逃。   “殿下!”   顾尽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但云栖迟顾不上回应,勒紧缰绳防止自己被甩下马。   他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慢,同时身后传来了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云栖迟勒马转身,高高束起来的长发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他白皙的脸上平静一片,哪有刚才的惊慌失措。   跟上来的人见到了一点也不犹豫地向他冲来,就当吊环大刀要砍在云栖迟身上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刀剑相撞产生了一串火星,双眸冰冷的黑衣人手握长剑,用力一拨,对方的大刀就被砍飞,“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独吟蒙着面,但眼神冰冷,浑身杀意迸发。他身后的云栖迟一身白衣似雪,骑着高头大马,艳若桃花的脸上冷漠一片。   “杀了,不留活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29章 九朵云   云栖迟的话音刚落, 独吟手中的长剑就如同一道白光般直直地刺向了距离最近的黑衣人。   剑身擦着衣衫褴褛的难民心口而过,被对方手里的匕首挑开。   一击未中, 独吟眼中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起身,以掌为刃敲在了对方的手腕上,锋利的剑刃紧随其后。   猩红的血迹喷涌而出, 云栖迟垂在身侧的白色衣角被喷溅出来的血液沾上了几点,一瞬间打破了他身上的平静氛围,平添了几分诡秘。   跟上来的杀手不少,独吟身手并不差, 在十数人之间犹鱼在水般游刃有余。   但渐渐地,只解决掉了一半杀手的独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个飞身跃至半空, 扬剑挑开了两指宽的暗器。   “他们不是不是普通的杀手。”   独吟挡在云栖迟身前, 开口说道:“恐怕是宫里出来的。”   云栖迟瞬间就明白了,云渐燃并不是雇佣了什么杀手,而是派出了自己的护卫队。若非如此, 身手厉害的独吟也不至于和他们纠缠这么久。   “有几分把握?”看着独吟身上沾着的血迹, 云栖迟眉头稍微一皱, “小心些。”   “六成。”独吟将冲上来的人甩飞,低声说道。   但对面人数不少,他刚刚解决了一半的人,只能速战速决了。   独吟再次冲进人群, 暗杀的技巧层出不穷。但他一个人实在是分身乏术, 余光瞥见了绕到了云栖迟身后的人。   “主子!小心!”   破空声从身后传来,云栖迟眸光一暗, 刚想侧身躲过偷袭, 但还没等他回头, 另一道白光一闪,伴随着一声惨叫,偷袭他的人已经到底没有声息。   云栖迟看到这一幕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是更加紧张了起来。   躲在暗处的人明显是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方,却能够躲过云渐燃的人和独吟,若不是刚才出手,他恐怕都不知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这一柄匕首钉在了地上,这才让和独吟纠缠的人发觉了还有其他人在场,他们面面相觑,认为是云栖迟的救兵,于是下手更加狠厉。   独吟面无表情,迅速地斩落一人,速度极快地以保护的姿势保护在了云栖迟身前。   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比刚才更加剑弩拔张。   “阁下既然出手了,又何必躲在暗处呢?”   原本十数人才和独吟打成平手的杀手停了下来,警惕地扫视四周,不敢轻举妄动。   云栖迟紧抿着唇,周围的枯木高大,在有限的空间里很适合藏人,尤其是夜空中的云层遮挡了唯一的光源之后。   月光变暗,眼前逐渐一片黑暗。几乎是在光线变暗的同一时间,一群人都浑身紧绷,警惕地看着周围荒芜的枯木林。   遮挡住了月光的云层飘走,银辉再次铺在了大地上。清冷的月光映进了云栖迟平静的眼眸之中,深不见底。   “我可以救你,不过,要拿我感兴趣的东西来换。”   一道清冷但气短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苍白的脸在黑夜之中格外的显眼,一双含情眼,眼尾点缀着一颗血红的泪痣。   “阁下想要什么?”   云栖迟收回打量的目光,看了一眼现在不敢轻举妄动的杀手,试探地开口问道。   他眉眼间早就没了往日里的温顺,充斥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沉稳,连带着白兔般可怜单纯的气质都荡然无存。   青衣男子垂首掩唇咳了几声,再抬起头时嘴角带着些许的血迹。   他毫不在意地擦去血迹,转眼看向了骑在马上毫无慌乱之意的云栖迟。   “我现在还没想到,之后再说吧。”青衣男子看了一眼挡在云栖迟身前的独吟,莫名眸光一闪,“我看你合眼缘。”   他嘴角微微上挑,眼尾的猩红泪痣也楚楚动人:“十一,杀了他们。”   一声令下,伴随着剑刃出鞘的声音,一道黑色身影从青衣男子身后窜了出来,不过眨眼间,刚才还警惕地看着他们的一群杀手就瞬间倒下了一半。   剩下的杀手一看,连忙提剑格挡,但在独吟也加入之后,不过几息就溃不成军,一个个地被剑刃划破喉咙。   等到所有杀手都倒在地上没有气息之后,云栖迟才开口:“今日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他翻身下马,发尾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然后垂在了身后。   “不客气。”   青衣男子又咳了几声,脸色苍白如纸,浑身一股命不久矣的病弱感。   “就当是日行一善了。”他站在一旁,和身边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栖迟扫了一眼,然后嘴角上扬,解下了腰间悬挂着的一个平安扣:“我还有要是在身,就凭此物作为信物。”   他与青衣男子淡漠的双眼对视着:“若有事,就拿着此物来京城相见吧。”   青衣男子笑而不语,他看着面前和外表有着明显差距的云栖迟,然后示意身后的黑衣男子接过平安扣。   “好。”他应了一声,薄如纸的身子被风吹得有些摇晃,但腰背挺直,一副白雪清风的样子。   “若有事,自然不会客气。”   青衣男子倦乏地闭上了双眸,然后转过身,语气意味深长:“后会有期。”   看着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云栖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眉头紧蹙,在心里想道:“这两个人是谁?怎么没有在原著里见过?”   “主子,那个人是暗卫。”   独吟笃定地说道,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就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气息,甚至是比自己更加的杀意深沉。   云栖迟点点头,然后突然出手拔出独吟的剑,转身将身后的马杀了。   温热的血迹溅到了他脸上,雪白的肌肤映着猩红的血迹,在一双冷漠的眼眸下,看上去有些瘆人,又透着几分魅惑。   云栖迟看着倒地嘶鸣的马匹,又抬手毫不留情地在自己身上刺了一剑。身上雪白的衣袍染了鲜血,有些狼狈不堪。   “你躲起来,别让其他人发现。”   他把剑还给了独吟然后说道:“用不了多久,顾尽时他们就会找过来。”   按照云渐燃的思路,一定会让人看到他的尸体才肯罢休。只不过,对方注定要心思落空了。   独吟消失在原地,云栖迟看着满地的尸体,面上如同平静的湖面一般,让人看不出来他的想法。   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一阵脚步声从远处响起,还伴随着一声声的呼唤。   “殿下!”   “殿下!”   云栖迟嗤笑一声,眼底一片冰冷。   他们搞这么大的仗势,是想提醒追杀他的人快点下手吗?愚蠢。   这么想着,云栖迟在身上又摸了几把土,然后找了一个地方躺在了地上。   脚步声越来越大,直到听见了他们停在了身边。   “殿下在这里!”   随后,一只带着熟悉味道的手指凑到了他的鼻腔前试探了一下。   “去喊大夫。”   是顾尽时。   装晕的云栖迟心里想到,然后就任由着对方大致检查了一下他身上的伤。   之后的事情就不关他的事了,什么惨死的难民,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难民追着他不放,反正他被刺了一剑后就晕了过去。   这么想着被顾尽时抱起来往回赶的云栖迟往对方那边侧着脸,大半张脸都紧贴在对方的胸口。   也正因此,没有人看到原本昏迷的七皇子微微上扬的嘴角。   顾尽时他们解决完了难民,然后受了伤的士兵收拾伤口,剩下的就在原地搭好了简易的帐篷。   尸体被清理完毕,但血迹还是沁入了大地,一片片的暗色,无一不彰显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看来皇上派来的人无一幸免都死了。   顾尽时看着脸色惨白浑身血迹的云栖迟,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大夫处理好对方身上的伤,然后才走出了帐篷。   察觉到身边没有了人的云栖迟睁开了,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顾尽时的背影。   你会怎么做呢?会把他还没死的消息穿给云渐渐吗?还真是好奇啊。   云栖迟哼笑一声,抬手安抚了一下缠在手腕上的水滴。   “时候快到了,不要急。”他再次闭上了双眸,躺在那里宛然一副雨打残花的可怜模样。   水滴并不知道云栖迟所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但它现在心情很不好。   “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无机质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满与愤怒。   云栖迟轻呵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只是指尖在柔软的水滴上来回厮磨了一阵。   顾尽时确实和云栖迟想的差不多,他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棱角分明的脸上竟然显露出来了几分纠结。   按理说,身为臣子的顾尽时应该立刻把云栖迟还没有死的消息传到皇上那里。但……   顾尽时抬手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心里有些犹豫。   这和之前有着很大变化的感觉让顾尽时呼吸一滞。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仿佛是不忍一般。   但不忍这个词放在手里早已沾满了鲜血的顾尽时身上就有些可笑了。   或许是因为七皇子太单纯可怜了吧。   顾尽时嘴角轻扯,有些勉强地找了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心脏紊乱着,一声声地震耳欲聋。   云栖迟想完了事情就毫不在意地睡觉了,也因此错过了半夜突然出现在床边的一个人影。   水光潋滟,细碎的流水声潺潺。透明的水无法清晰地复刻出来人的面容,但优越俊美的五官还是彰显了他是谁。   水行时低头看着脸色苍白的云栖迟,从胸腔发出一声不满的气音   水流沾湿了柔嫩的脸颊,像是泄愤似的在什么留下了一个微红的印记。   “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好朋友陆之遥lu的文:《咸鱼纸片龙A爆全星际》   空间系巨龙幼崽奈哲尔穿越了,龙生地不熟之下,他与一个兽人缔结契约。   兽人死得憋屈,唯一的愿望就是复仇。   不过首先,他需要完成一场危险的求生直播游戏。   而他的身份是一个无法化作兽形的“残废”兽人,也是求生直播里最弱小的一位参与者。   没有人看好他,他们都在等着他被凶残的星兽撕碎。   可看着他好看的脸蛋,原本打算离开的几个观众心怀怜悯地留了下来。   随后,他们见识到了有史以来最精彩的求生直播——   #这个兽人在追着星兽跑!?#   #小兽人正骑在星兽头上发号施令!#   #卧槽,他好像成了星兽头头?!#   #?#   *   最近星际里出了好几件轰动的事件,但这都影响不到联盟第一帝国继承人古麒。   在全民狂欢之际,他正在自己的游戏里寻找一条走丢的小黑龙。   穿着白袜子的小黑龙有着超脱于游戏算法之外的聪明,却轻易被他用烤肉吸引到自己身边。   和小龙日夜相处后,古麒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慰藉。   正当古麒以为这头小龙会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忽然有一天,小龙消失了。   他找遍整个游戏,也没有找到对方。   失魂落魄下,古麒意外点开了一场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求生直播,看到了那个正和星兽打成一片的身影。   古麒:盯.jpg   *   原本被称为残废兽人,最不受看好的求生者奈哲尔火了,有人p出奈哲尔的各种魔幻操作,将奈哲尔与神秘的龙族兽人画上等号。   观众表示不信:不要给他脸上贴金了,他怎么可能是龙族兽人!他可是一个连兽形都变不出来的残废!   观众表示不可能:他能是龙族兽人!我就把光脑吃下去!   看着光脑上的嚣张言论,古麒捏了捏小黑龙的白爪子,笑而不语。   有关于奈哲尔的传言越来越多,粉黑参半,骂战不休。   直到有一天,一档蓝星帝国官方的寻龙直播打开了摄像头。   在全星际的注视下,一对翅膀遮天蔽日,逆着光,一头巨大的黑头腾空而起。   随后,古麒将摄像头对准自己:各位好,这是我家宝贝奈哲尔,一头货真价实的巨龙。   #卧槽,是真的龙!# 第30章 十朵云   水行时低垂下眼眸, 眼中扫过一抹无奈。   莹莹水光在白皙的脸上一扫而过,熟睡中的云栖迟眉头轻蹙, 仿佛快要醒来。   偷摸站在床前俯下身的水行时动作一滞, 水蓝色的眼眸盯着他一动不动。   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水行时屏气凝神,然后在云栖迟睁开眼的前一秒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了空气中沁入心脾的水汽。   云栖迟眼中的朦胧只存在了一两秒,随后就被警惕和清醒所取代。他半坐起身,扫视了一下周围,眉头轻蹙。   没人?他刚刚明明觉得有人在旁边看他的, 怎么一睁开眼就没有人了?   寒风肆虐,简易的帐篷根本无法抵挡严寒。云栖迟揉着太阳穴, 被寒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   就在这时, 缠在手腕上的水滴迅速地覆盖在了他的身上。和之前惩罚性的冰冷不同,这次水滴刻意控制的温度。   “哼,不是在生气吗?”   云栖迟眉眼稍弯, 语气也带着明显的笑意:“现在又知道自己的用处了?”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把水滴当成了玩具和工具, 这个想法水滴自然也听出来了, 于是稍微收紧了一下。   “嘶——”   云栖迟痛呼出声,不满地说道:“你在干什么?”   “惩罚不听话的小孩子。”   无机质的声音在脑海中想起,冷冰冰的,远没有它在云栖迟身上游走时的那么温柔。   云栖迟重新躺了回去, 嫣红的唇齿间溢出几声暧昧的喘/息:“呵,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他闭上了眼睛,脸颊绯红, 浑身像是被狂风肆虐着的花纸一般颤抖着。   “自然不对。”   云栖迟:“你不也是这么想我的吗?”   他说一句停一会儿, 眉眼间俱是风情。   水滴的动作停了下来, 刚刚临近极点的云栖迟心里憋屈得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继续!”   他恼羞成怒地说道,脖颈泛着粉红,似是涂了一层诱人的胭脂。   但偏偏水滴不肯在往下接着干了,声音平淡:“你说的对,我会考虑的。”   说完之后就收起来了所有的触手,安安稳稳地做起来一个取暖装置。   反倒是没有得到疏解,被迫停下来的云栖迟眼尾通红,看起来可怜兮兮地自己动起了手。   放松完之后,云栖迟侧躺着,身体半蜷着,长发像是一匹绸缎,散落在他身上。   “你要思考什么?”   他闲得无聊,纤长的手指绕着一缕青丝,恹恹地问道。   “之后再告诉你。”   水滴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他,反而是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这倒是惹起来了云栖迟的好奇心,猜测着对方的想法。   但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一个连人形都没有的水能有什么心思,只好放弃了。   有了水滴的温度,云栖迟下半夜睡得很好,根本感觉不到寒冷,浑身温热着,就像是身边放了一个暖和的炭盆一般。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在一众脸色被冻得发红的人之中,云栖迟反而面色红润,看起来昨天晚上睡得很好。   看到他之后,许少幽先是低垂下眼眸,随即就抬起来头,关切地问道:“殿下没事吧?还可以赶路吗?”   “多谢许大人关心,只是一些小伤罢了。”   云栖迟温和一笑,眼尾弯弯:“比起许大人的伤还不足挂齿。”   “臣身份低微,比不上殿下,自然是殿下重要。”   “是吗?”   云栖迟挑眉:“许大人真的这么觉得吗?”   “自然。”   许少幽看着周围收拾东西的士兵,转移开了实现,一脸认真,装得很好,让人看不出来他和云栖迟有着过节。   “既然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云栖迟笑着说道,然后毫不犹豫地就上了马车。就在进入车厢的时候,他转身粲然一笑:“许大人要把你的东西拿出来吗?”   “我不太喜欢待的地方有别人的东西。”   他面容昳丽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宛如百花齐放。   周围一些年纪小的人看到云栖迟之后就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耳尖通红的样子让许少幽心情烦躁。   “好,臣这就来收拾。”   云栖迟没说话,就站在旁边看着许少幽收拾东西。单薄的身子站在寒风中,让人看着不免担忧起来。   等许少幽把东西收拾好准备下车经过云栖迟身边的时候,一道恶意满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大人最近想做什么就快些去做吧,小心之后没有时间哦。”   许少幽猛地转过头,与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眸对上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云栖迟收起来脸上的不屑,温温柔柔地说道,“只是担心许大人的伤罢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许少幽看着云栖迟的背影,直到视线被车帘阻挡开,他才心情凝重地下了马车。   车厢里,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挑,吓了许少幽一跳之后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不过,他确实有这个打算。只不过这次刺杀让他把计划提前了而已。   云栖迟食指微曲,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膝盖,乖巧温顺的脸上是与其不符的心机。   就从许少幽开始吧,毕竟,他现在还没成长起来,趁早解决掉他,之后的心思就可以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了。   云栖迟闭上了双眸,圆润的指尖捏着手腕上柔软的水滴,任由思绪放空,听着车外肆虐而过的风声。   荒北就在眼前,一望无际的枯黄,目之所及看不见一丝绿色。尸横遍野,衣衫褴褛遮不住在血肉之间翻涌的蛆虫。   云栖迟伸出手挑开了阻挡了些许严寒的窗帘,侧脸向外望去。   还有人活着。   但不如死了。   瘦骨嶙峋的身子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皮,双目混浊,或躺或坐的在龟裂的大地上如同木偶一般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云栖迟他们。   有将士不忍,转过了头,也有人面色如常,看惯了这些凄苦场面。   云栖迟想了想,干脆走出了马车。   “郡守府还有多远?”他目光扫向前面一身冷甲的顾尽时,站在高处,精致的眉眼低垂。   “半刻钟。”   顾尽时带队的并不是和他一起在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军队,只是被养在京城外的军营,俨然已成了簪缨世族子弟镀光的存在。   现在跟着他的,有一部分只是从一群矮个子里□□的将军。   躺在地上,倚在墙角的那些人早就有气无力,纵然眼睛里泛着绿光死死地盯着他们,也没有冲上来。   郡守府很快就到了,全然不像之前那么风光。用红漆刷好的大门半开着,一副苍凉之感。   顾尽时示意身后的人去敲门,没过多久一个佝偻着腰的中年人就一脸愁苦的走了出来。   “下官拜见将军!”   他哆哆嗦嗦地下跪,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他们。   尽管顾尽时是将军,但他们之中身份最珍贵的还是云栖迟,于是他向后侧过头:“殿下?”   察觉到他意思的云栖迟眉眼有些冷,全然不似之前的温顺。   “起来吧。”云栖迟什么都没有做,说完这句话后,直接吩咐道,“去查府上的账本。”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刚站起来的郡守“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这一跪直接告诉了他们那些账本有问题,也暗示了现在荒北的一切都和他有关。   云栖迟笑了出来,盯着一群人的目光,声音带笑:“陈大人怎么这么慌张?”   陈大人瑟瑟发抖,冷汗从下巴滴落:“臣……臣一时无力。”   他说着说着,似乎是找到了借口,语速流利了起来:“哎,现在无人饱腹,臣只是饿太久了。”   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挑:“既然如此,恐怕陈大人已经无力协助本殿下了。”   他微微抬起下巴,话带笑意,声音却极冷:“顾将军,还不派人带陈大人下去好好休息?”   顾尽时瞬间明白了,冷声道:“来人,带下去。”   “殿下?将军!”   陈大人被拉了下去,面露惊恐,根本没有想到云栖迟会突然这么做,高声喊着。只是一众人,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   “去查他。”   云栖迟下了马车,率先走进郡守府。   “殿下把人压下去,我们又怎么得知信息呢?”   许少幽解决问题的思路和云栖迟不同,他皱着眉,开口问道。   半开着的大门露出了里面的荒凉,半面影壁已经破碎,石块散落在地面上,上面沾着血迹。   云栖迟回首,白衣在暗红木门的衬托下非但没有一丝温柔的样子,甚至多了些许的诡秘。   “许大人是觉得现在放柔了手段会有用吗?”   他眉梢眼角挂着往日里的温和,只是眼底冰冷一片,和之前截然不同。   “臣没有。”许少幽皱眉,“陈大人是荒北郡守,知道的事情自然比其他人多……”   “够了。”云栖迟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嗤笑一声,“一个酒池肉林的官,你还指望着他出去体察民情?”   随着他的话,脸上的冷漠逐渐显现。云栖迟懒得和明显就有问题的陈大人虚以委蛇,直接下令。   “尽快去查,本殿下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他横眉冷竖,“若有问题,明日在菜市口斩首示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心情太差了。就是……为什么女生会觉得女性……有点烦,抱歉,更新晚了。 第31章 十一朵云   最后一个话音落地, 许少幽浑身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满目冰冷的云栖迟。   自从护国寺回来, 他就一直知道云栖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心机深沉。但对方一直在众人面前展示出一副乖巧可怜的样子, 一时之间他都快习惯了对方在有人的地方装可怜兮兮。   “许大人还有什么异议吗?”   云栖迟眉头轻蹙,嘴角下压成了一条直线,深色的瞳孔宛如黑夜星辰, 深沉不可窥见其中一丝情绪。   “没有。”   许少幽冷冷地扯了一下嘴角,低下眉眼,轻声说道。   “现在就去查。”   扔下这句话之后,云栖迟就走近了郡守府。身后跟着的一些人被顾尽时吩咐着清扫了一下略有些荒芜的府邸。   但云栖迟进了正厅, 并没有选择坐在主位,而是略侧过头, 看着身后跟过来的顾尽时:“接下来就靠顾将军了, 请。”   “殿下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臣还以为您要亲手操劳接下来的所有事务呢。”   顾尽时身边的副将半笑不笑地说道,话里话外彰显着对云栖迟的不满。   “顾将军用兵如神, 接下来抵御外敌的事情自然是交给他了。”云栖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微微一笑, “父皇既然交给了我处理事务的权力,那我一定要好好用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七皇子是出了名的软弱无能。副将看着眼前风姿傲骨的样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真是不可以轻信谣言。副将心里这般想道, 被反问了一番之后就不再质问了, 尽管还是不相信云栖迟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顾尽时眸光闪烁,听了云栖迟的话后就率先走到了主位坐下:“去喊他们进来商议。”   将军都没有多说什么, 哪怕副将心里再怎么不满, 也只好出去喊人。   “我对军事一窍不通, 就先离开了。”云栖迟说道。   “殿下还真是深藏不露。”   顾尽时看着他,突然开口这么说道。   “嗯?”云栖迟听完之后轻笑出声,“何以见得?”   顾尽时轻扯嘴角:“不知道殿下怎么不继续假扮懵懂无知了?刚才那副样子,还真是把我吓了一跳。”   “是吗?”云栖迟背着光,门外白花花的阳光倾泻而下,映出了空气中纷飞的微尘,在他身边围绕着飞舞。   正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云栖迟说完之后,对方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紧抿着唇凝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活似被情人背叛了的痴情人。   云栖迟有些想笑,顾尽时这副样子不知道是在做给谁看,他们又没什么关系,自己凭什么给他解释?   这么想着,云栖迟也表达出来了:“顾将军是以什么身份这么问我的呢?”   他一如往常那般温和地笑着,只是说出来的话并没有往日里那么好听。   顾尽时被他问得一愣,仔细思索了一番,竟然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来回答对方。   “我……”   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喊来的副将和其他人已经进来了,硬生生地打断了顾尽时。   “人已经来了,那我就下离开了。”云栖迟挑眉,笑了一声,“辛苦各位了,等回京之后,我定会向父皇给诸位好言。”   他说完之后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走出了正厅,雪白的衣角掠过了半掩着的房门,不免沾上了一些灰尘。   “真讨人喜欢。”   无机质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是水滴一贯的语气,平淡如水,没有丝毫地起伏。   云栖迟拍去身上沾的灰尘,头也不抬地反问:“你又在瞎想什么东西?”   “没有。”   水滴:“他看向你的眼神,我很熟悉。”   “哦?怎么个熟悉法?”   “因为……”   水滴下意识地回答道,但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止住了。   “啧。”   云栖迟发出一道不满的声音:“话别说一半。”   他不太喜欢那种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的,让别人好奇起来之后就不解答,很烦人。   水滴缠在云栖迟的手腕上,在对方柔软敏感的手腕内侧摩挲着:“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云栖迟停下来了步伐,看着已经枯死的残花,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自己还没弄清楚。”   那道向来平稳生冷的声音难得地沉默了片刻,就连语气都能听出来一丝不确定。   云栖迟笑弯了漂亮的眼睛:“是吗?那我等着你告诉我答案。”   他并没有把水滴这番话放在心里,觉得一团水没什么想法。但另一个主角却格外认真地回答了他。   “我会的。”   云栖迟这边气氛轻松,但正厅里却是一片沉默。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和他们议和?”   坐在主位的顾尽时盯着下位的一个副将,语气平淡,听不出是否在生气。   提出来意见的副将犹豫地说道:“毕竟对方只是想要一些粮食,给他们便是,不费一兵一卒。”   顾尽时没说话,轻轻扣响了一旁的桌案。   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建议还有人认同,觉得与其和对方打一场,不如拿出一些粮食给他们。   有人赞同,自然也有人反对。认为北漠国的人既然敢抢夺他们一次,自然也敢抢第二次,送东西议和这个行为无疑是代表自己怕他们。   “我不赞同!”   另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副将拍案而起,怒视着第一个提出来了这个意见的副将。   “这不是助长了北漠他们的气焰?老子才不这么憋屈,把他们直接打回去!”   持不同想法的两帮人吵了起来,坐在主位的顾尽时眉头紧蹙,冷眼看着眼前这副有些混乱的场景。   “砰”的一声巨响,瞬间压下来了他们的吵闹声,一个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副将顷刻间就安静了下来。   顾尽时收回拍在桌子上的手,眼神极具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他们,似笑非笑:“诸位吵得这么热闹,不如这个将军你们来做,怎么样?”   “臣不敢。”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低下了音量,收敛了不少。   “不敢?”顾尽时轻呵一声,“我看你们敢得很。”   他面容本就有些侵略感,此时冷下脸来更吓人了,更别提他是真正上过战场杀敌的,浑身的煞气几乎快要实质化。   “还没对上北漠的敌人,自己反倒是快打起来了。”   顾尽时冷笑:“下去一人领五军棍。”   此言一出,原本就安静下来的众人就更沉默了,毕竟他们之前也听说过顾尽时的大名,全然不敢再忤逆对方。   解决完意见不一的问题,顾尽时站起身走到地形图前,扫视了一眼之后已经有了大概的想法。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把分析的结果告诉了他们。   不远处的厢房,云栖迟坐在已经打扫干净了的椅子上,面前铺了一张纸,正在上面写着什么。   一道黑色的影子落在了他面前,正是独吟。   “他们起了内讧,不过被顾尽时压了下去。”   云栖迟停下笔,抬眸看着偷听回来的独吟,眼里流露出一丝兴趣:“哦?怎么内讧起来了?”   独吟把刚才在正厅看到听到的告诉了云栖迟,末了,还把顾尽时的思路也讲了出来。   这和云栖迟想的差不多,跟过来因为不是顾尽时的人,自然跟不上顾尽时的思路,更别提他们是一群养在京城从未上过战场的人。   荒北的事情其实并不负责,一开始开粮仓济民就行了,只是毁在了贪污上,又由此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情。   云渐燃也不傻,他自然知道这次的事情不难处理,于是才派了一些需要实绩的官员过来。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这群人之间有那么几个头脑不太清醒的,与其说是来协助顾尽时的,还不如说是给顾尽时的一个考验。   “行,这件事我知道了。”   云栖迟嘴角上扬,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一会儿把这封信给落霜寄过去,让她把准备好的人塞到朝廷上去。”   “不一定要官职很高,注重实权。”他提醒道。   “是。”   独吟点了点头,然后就接过来了云栖迟刚刚在说话的时候装好的信封,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云栖迟倚靠在椅背上,纤长的眼睫微微下垂,遮挡住了那双深邃的眼眸,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不装了?”   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已经无奈的纵容。   “不装了。”云栖迟伸了个懒腰,脊椎发出一阵嘎巴声。   他仰面望着房梁:“这次云渐燃没能把我杀了,等我回去自然不会放弃。如果我还像之前那样,主动权就不会在我手里。”   手腕上传来一阵痒意,云栖迟闭上眼,没阻止,继续说道:“现在他们不敢光明正大地杀我就是因为在忌惮那个国师。”   “软弱的七皇子会听父皇的话,不去找国师告状,但云栖迟可不一样。”云栖迟嗤笑一声,“我从来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   他像是把水滴当成了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把自己的思路娓娓道来。   “现在国师对我的兴趣还没消散,我要好好把握住。”   云栖迟眉头轻蹙,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着,话音刚落,然后就坐直了身子,轻笑了一声。   “放心吧,我还是最喜欢你的。”他轻挑黛眉,眼波流转,抬手露出了在手腕上不断蠕动的水滴。   云栖迟语气轻柔,尾音上挑撩人:“毕竟他在床上不太行,没你舒服。”   说完之后还轻笑了一声,抬起手臂,微低下头在柔软的水上轻吻了一下。   手腕上的水滴没忍住颤动着,听着对方这句话心里一片触动,现在很想把对方紧紧地包裹在怀里不放松。   但远在千里之外,坐在高台之上的国师紧闭着的双眸缓缓睁开,水蓝色的瞳孔中划过一丝惊讶。   冷白的脸上泛起层层涟漪,像是水波一般。自腰间向下奔流的水流声变得汹涌起来,彰显着主人现在的心情。   水行时指尖化水,蜿蜒到了不远处的半空,如同锁链似的缠住上面飘着的一朵云,然后用力扯到了怀里。   “小孩子罢了。”   清冷的声音压抑着心情,自欺欺人地说着。   手里的云团软软的,和某人的肌肤很像,手感极佳,让人忍不住来回摩挲。只不过和人不同,手里的云团并不会因为他的动作而泛起一层诱人的粉红。   水行时感受着从千里之外的分/身上传来的快感,腰下的水流声更加汹涌澎湃了。   “下次一起试试,小孩子的话不能信。”   作者有话要说:   我恨美术!我恨素描!我恨排线!我没有美术细胞!(抓狂)(咬人)(精神错乱)   预收:《病弱反派觉醒后被暗卫以下犯上》   文案:1.带字母属性(纯洁狗狗脸)   江念归,病弱的江族第三子,因受到叔父迫害,被剥夺了所有家产,赶到荒山上等待死亡。   然而,昏迷之际,他梦到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而他是话本里的反派,小小一个炮灰,最终死在了这场阴冷无情的荒山野岭里。   觉醒之后的江念归一改往日喜怒无常的样子,冷漠无情地看着事情往自己算计好的方向走去。   那些恼人的老鼠一个个地或惨死或沦为阶下囚。   但每当有人向荒山上的那个病秧子下手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斩杀在剑下。   而自男子身后走出来的江念归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笑。   “扔到后山去喂狼。”   2.   一直跟在身边不为外人所知的暗卫到死也不忘把自己主人的尸骨揽进怀里。觉醒之后的江念归满脸病弱,葱白带着冷香的指尖轻轻滑过对方苍白布满了伤痕的肌肤。   “忠于我,服从我。这才是听话的好狗狗。”   伴随着诱惑声音的时层层叠叠青衣下的单薄身骨。   沉默寡言只知道命令的暗卫这才知道,原来外表病弱清冷的主人,也会双眸含泪两眼通红。   3.   十一发现自己主人突然变了,不再对他非打即骂,反而是言笑晏晏地低下了那颗高贵的头颅。   苍白的脸色似雪,唇珠饱满的唇嫣红似血,像极了话本里食人精气的妖怪。   主人无情似有情地攀附着他,眉梢眼角流转着诱惑。   后来,权倾朝野的权臣江念归坐在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纵使天下人痛骂他,侮蔑他,他也不过轻轻一个敛眉,转身忘却。   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这个说一不二、重权在握的权臣,却在他的府邸,若有似无地低下头来,垂眸。   “他们说你是我忠诚的狗?”眉梢里流淌着诱惑。 第32章 十二朵云   这边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水行时自欺欺人地为自己找着借口, 并且准备等云栖迟回来之后把人按在国师府,非要问出一个结果。   这些事情云栖迟的都不知道, 他正坐在厢房, 把解决的办法仔细地誊写在了纸上。   带来的粮草很多,并不只有要供士兵们用的,还有救济百姓的粮食。   云栖迟放下笔, 拿起墨迹还没干透的纸张轻吹了一下,纤长的眼睫低垂,半遮住了眼眸。   “来人,去请顾将军。”他扬声喊道。   听着房外守卫的人传来的声音, 云栖迟这才慵懒向后一靠,略微皱着眉头。   没过多久, 刚从正厅出来的顾尽时又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云栖迟这里, 一进来就开口问道:“殿下有何要事吩咐?”   他一身冷硬甲胄,腰间挂着长剑,就在距离云栖迟一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云栖迟把写好的计划递给了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住民心, 重新获取他们的信任。”   顾尽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张, 低头看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笔锋锐利、铁画银钩的行书, 其次才是纸上的内容。   果然是在藏拙吗?   和那些哪怕见到了云栖迟锋芒毕露的样子之后依旧不相信他的将士们不同,顾尽时在看到对方冰冷的眼眸时,心里就已经有了结论。   “殿下是准备开设粥铺?”   云栖迟思考问题的时候习惯手里做着做什么事,但现在面前没什么东西, 于是他一边捏着手腕上的水滴, 一边说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现在那些百姓对于官府的信任岌岌可危, 当务之急就是重新让他们把信任交给我们。”   他面色如常, 风轻云淡的样子看起来胜券在握:“有了百姓的配合, 之后若想做些什么事情就会容易的多。”   “殿下说的是。”顾尽时想了想,认同地说道,“我这就吩咐下去,从明日开始在城中设置粥铺。”   云栖迟:“先这么去做,过几天再实施剩下的计划。”   他说完之后就抬眸看着面前站着的顾尽时,眼神询问对方是否还有什么意见。   “臣没有意见,毕竟殿下的方法很好。”顾尽时轻扯嘴角,听不出喜怒,“全凭殿下做主。”   云栖迟坐直了身子,秾艳的五官宛如世间最好的画卷:“顾将军是在不满?”   他声音平淡,全然不似之前的那般温和:“如今不是在京城,城内百姓不断反抗,城外漠北虎视眈眈。顾将军该不会不知道现在的时间紧急吧?”   顾尽时眉眼轻抬,直视着云栖迟深邃冷漠的双眼,像是听进去了刚才那番话:“殿下教训的是,臣受教了。”   他说完之后就恭恭敬敬地对着云栖迟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身离开。   就当他快要走出门的时候,蓦地停了下来,背对着云栖迟:“臣并没有不满,殿下的主意很好。”   他说完之后也不顾云栖迟的回答,跨步走了出去。   留在原地的云栖迟眸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挑,语气轻柔地从嫣红唇齿中吐出来了两个字:“有病。”   云栖迟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常规的那些。先是救助饿了许久的百姓,等他们恢复的些许力气之后再以工代赈,把荒北荒废下来的一切都逐渐恢复起来。   天色已晚,有人把晚饭给送了过来,云栖迟浅浅吃了几口之后就吃不下了。   他在皇宫尽管没有刚开始那么受宠了,但一直的吃穿用度还是正常的标准。哪怕不及太子和三皇子,他用的吃的也是精贵的。   被养刁了胃口之后的云栖迟刚吃到这些清淡的米粥,竟然一时之间难以下咽。   粥是稠的,毕竟是皇子,厨房的人不会给他盛上来一碗清汤寡水。煮的米是从京城带过来的粮草,米粒没脱干净,吃着有些剌嗓子。   “不喜欢?”   水滴的声音响起,安抚道:“吃不下就别吃了。”   “没事,我还没有那么不知好歹。”云栖迟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汤匙,搅动着白粥,“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低头慢慢地把一碗白粥吃完,空荡的胃是舒服了,但没多久就开始隐隐作痛。   “啧,怎么这么娇气?”   云栖迟躺在床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一只手放在了抽痛的腹部,眉头紧蹙。   这具身体还真是娇气,明明半年前过的就是这种生活,不过是娇养了半年,竟然就吃不下早就吃过的东西了。   水滴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适,于是从手腕上离开,缓慢地挪移到了云栖迟的唇边。   “张嘴。”   无机质的声音带了些许的温柔,和刚开始的冷硬不同。   云栖迟唇色有些泛白,胃痛,但还没有到那种不能忍的地步。   听到水滴的声音后,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今天不做。”   水滴难得地怔愣了片刻,然后无奈地说道:“好,不做,张嘴,不是难受吗?”   这时云栖迟才听懂了,对方让他张嘴并不是为了那种事情,于是顺从地张开了嘴。   微凉的水溜进唇齿之间,然后又分出来了一小部分流进了喉咙。   云栖迟下意识地吞咽,把水滴的一小部分吞了进去。抽痛的胃部一阵清凉,没过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差点忘了你还有这个功能。”   “嗯,好些了吗?”   “好了。”云栖迟闭着眼睛,脸上的苍白逐渐褪去,一抹桃花般浅嫩的色彩出现在了脸上。   水滴停留在云栖迟温热的脖颈处,似有若无地在对方饱满的唇珠上摩挲了片刻,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了腕骨凸出的手腕上。   云栖迟有些想笑,刚才的水滴有些像一只小狗,明明想要吃肉,但只好委屈巴巴地乖巧不动。   他伸出手,握住了腕骨上紧贴着的水滴,声音带笑:“怎么回事?今天这么听话?要是放在之前,你不早就冲上来了吗?”   水滴:“没有,不。”   它说完之后又迅速地反驳了自己,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才开口说道:“之后不会了。”   云栖迟挑眉,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水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钻进了他的袖子里,紧贴着胸口装死。   荒北的天气寒冷,房间里还没生炭盆。云栖迟伸手把心口的水滴揪了出来。   “我好冷啊。”   他拉长了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水滴没说话,慢悠悠地延展了身体,把消瘦的云栖迟熟练地裹进来了怀里。   熟悉且舒适的温度逐渐传到了手脚冰凉的身体上,云栖迟发出一声喟叹,闭上了眼睛,手里攥着一条细细的水流。   等他睡着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凝结在他床前。   水花飞溅,但没有溅到床上正在熟睡的人身上。   冰冷的指尖从水流之中探出,但就在快要触碰到对方肌肤的时候停顿在了半空中。   水行时眼眸深沉,食指微微蜷曲,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等第二天一早云栖迟睁开双眼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眉心微凉。抬手一抹,竟然是还未干涸的水渍。   “你昨晚又乱动。”   云栖迟收回了手,虽然是在责备,但语气却没有一丝生气的意味。   他起来之后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等起来的人多了之后才出去。   路上遇到他的人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哪怕是心里有所不满,但在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云栖迟走到厨房,问道:“粥铺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回殿下,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准备出去。”   “行。”云栖迟点点头,又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吩咐道,“多带几个人,以防暴动。”   “是。”   粥铺的事情他昨天刚提出来,顾尽时就把这件事情派人传了出去。以至于他们刚到地方,就看到了早就等在周围的百姓了。   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地都紧紧地盯着他们身后散发出饭香的粥桶。   云栖迟并没有站在前面,而是在后面看着。   一碗碗白花花的粥盛了出去,不少人拿到之后就狼吞虎咽地喝了起来,根本不在乎粥还是滚烫的。   一群人拥挤着上前,一个瘦得出奇的小孩子被推搡倒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甚至还有不少人在他身上踩过。   云栖迟冷了脸,把小孩子人群中捞了出来。   孩子抽泣着,眼睛在饿瘦了的脸上显得很大,瞳孔被泪水冲刷过,透亮如黑色琉璃。   “不要抢!人人有份!”   看到这一幕,负责人连忙喊道。再加上他们的人多,一个个腰间都挂着长剑。拥挤的人群半是听话半是不满地排起了队。   云栖迟看了一眼,然后把那个小孩子推到了前面:“小心些。”   盛粥的人把一碗粥递到了小孩子的手上,还提醒了一句:“小心烫。”   小孩子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端着自己的碗往后走。找了一个角落坐在地方喝起了粥。   云栖迟低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人有些多,好在他们在城里不少地方都派了人,也勉强能够对应地过来。   不消一个时辰,熬好的粥就分发完了。   “明日!明日还有吗?!”   一个把碗舔的锃亮的男人急迫地问道,他身后还有不少人在附和着他。   “诸位放心,一天施粥两次。”云栖迟扬声说道,一身雪白长衫站在人群中格外的显眼。   他嘴角轻扬,眉梢眼角都挂着一副熟悉至极的温柔:“诸位放心,官府是不会放弃大家的。”   “我们能信你吗?”   一个人皱着眉头:“你们该不会之后也把粮食金钱占为己有吧?”   云栖迟面不改色:“不会,我是七皇子,以皇室子弟的身份保证。”   他这番话打消了百姓心里的不少怀疑,不管有没有相信,都高声喊着感谢,期盼他们能够在下次多分发一些粥。   云栖迟微笑着,白皙精致的脸上俱是柔和,宛如普渡众生的菩萨,但偏偏眼底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营养液加更   漠北那边也听说了荒北新来了一队从京城来的官员, 十分迅速地就控制住了城里不断暴动的百姓。   甚至还听说,云国那位凶神恶煞、百战百胜的顾尽时也跟了过来。   他们自然知道对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于是提心吊胆地安分了好几天。   但在他们提心吊胆的这几天, 却没有看到顾尽时派人出城,于是胆子又逐渐大了起来。   郡守府正厅。   顾尽时看着手里的书信,冷哼一声:“胆子不小。”   “那帮孙子都快到边境了, 我们还不出兵?岂不是要被他们看低?”   一个脾气暴躁的副将拍案而起:“将军!我愿意带兵前去把那群孙子打得落花流水!”   顾尽时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想了片刻,才准许了他。   这边的战争总算开始了,云栖迟那边倒是有条不紊。   一开始确实有人不满, 认为云栖迟身为皇子,自然看不上一些米粮, 应该白白地送给他们。   但云栖迟面带微笑, 看上去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而是心平气和地给对方解释了一番。   软弱并没有强硬见效得快,云栖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于是在说了一番大道理之后, 第二天就处罚了一个试图抢饭的男子。   手段之狠, 顿时震慑住了剩下的一些蠢蠢欲动的人。   这段时间里许少幽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想要接手云栖迟正在主管的事务,趁着对方今日没有出去,特意过来了。   “许大人是真的觉得我是个单纯的人吗?”   云栖迟正坐在榻上煮茶, 听了许少幽的话后抬眸看向对方, 似笑非笑:“在事情有了起色的时候来接手,许大人的心思可真是路人皆知啊。”   “殿下言重了, 臣并没有这种想法。”   许少幽站在下位, 微垂下头, 一副恭敬的模样。   “没有这种想法?”云栖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眼睛很亮。   他眼神一转,落在了许少幽身上:“许大人,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又何必装出这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呢?”   “臣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许少幽抬起头,眉宇间正气凛然:“臣只是想为百姓做些实事罢了。”   “是吗?”云栖迟语气轻柔,尾音上挑,摆明了不相信。   但许少幽任凭云栖迟怎么说,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   “接手是不可能的。”云栖迟单手支着头,眼中带笑,“毕竟我是父皇亲自制定的人,许大人一片赤诚之心,我是明白的。”   许少幽心里咯噔一声,瞬间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云栖迟开口的下一句话后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恭敬。   “既然如此,许大人不如去城中施粥吧。”   云栖迟笑得眉眼弯弯,一锤定音,丝毫不管不顾许少幽的心情。   “施粥?!”   “对啊,许大人不是想为荒北百姓出一份力吗?”云栖迟掩唇轻笑,“只是其他的地方都有人在负责了,刚好少了人施粥。”   他站起身来款步走到许少幽身边,然后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许大人应该不会拒绝吧?毕竟是为国为民的君子呢。”   许少幽深吸了一口气,略微低下头看着云栖迟,咬牙切齿地说道:“自然,臣多谢殿下抬爱。”   他说完之后还是勉强挂着脸上的笑,只不过是有些僵硬罢了。   云栖迟:“许大人不必客气,我看现在快到正午了,许大人快些去吧。”   一边说着还一边再次拍了拍许少幽的肩膀,一副为对方着想的样子。   许少幽甩袖而去,来的时候有多么的意气风发,走的时候就有多么的灰头土脸。   云栖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嗤笑一声。   原著里的许少幽历经了不少磨难,短短半年就从一个探花郎升到了户部侍郎。一开始的青涩逐渐褪去,变得长袖善舞、喜怒不形于色。   但与原著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个本该死去的云栖迟。他一次次地把许少幽本该经历的事情全部拦截,以至于现在的许少幽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说,什么时候解决他呢?”   轻柔的声音带着笑意,微微上挑的尾音撩人,仿佛是情人间的耳语一般。   手腕上的水滴一动不动,但还是回应了他:“你想什么时候动手都可以,我一直在的。”   它话音刚落,发现了云栖迟微怔的样子,于是继续说道:“等回去之后……”   “好了,我知道了。”云栖迟嘴角的弧度逐渐消失,淡漠地说道,“我困了,去睡觉了。”   他刻意转移话题的样子太明显了,水滴不得不把刚才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云栖迟垂下了手,宽大的袖子把莹白如玉的手腕给遮盖住了,同时也盖住了手腕上的水滴。   他快步回到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然后快步走到了床边。   云栖迟毫不犹豫地倒在床上,拉起被子盖住了脸。   怦!   怦!怦!   心脏在狂跳,云栖迟紧抿着唇,表情看起来有些凶。   不对劲,这样不对劲。   他心里暗自想道,急促的呼吸声在被子里震耳欲聋,伴随着震如擂鼓的心跳声。   云栖迟强装镇定,开始自我安慰:只是对方那句话太暧昧了而已,不过是一团水,能做什么?玩玩而已。   但他却忘了一件事——水滴正待在他的手腕上,紧紧地贴在了脉搏跳动的地方。   水滴是水,虽然有意识,但是并没有体温和心跳。但现在,它依附在云栖迟身上,体温是对方身上沾染的,身体也逐渐和对方的心跳同步。   云栖迟过了许久才想到这一点,于是迫有些恼羞成怒地抬手去扯手腕上的水滴。只不过对方太过柔韧,有时还会从他指缝间流走,然后再次凝聚在手腕上。   “你害羞了?”   房间里突然沉默了下来,云栖迟侧躺在床上,因为刚刚和手腕上的水滴斗智斗勇,脸色正泛着运动之后的红晕。   “闭嘴。”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一声气急的声音响起,很凶。   水滴轻笑了一声,那无机质的声音笑起来竟然还有些好听。气得云栖迟愤怒不已,一副非要把它从自己手腕上扯下来的样子。   “不逗你了。”   看够了云栖迟生气时的样子,水滴这才轻柔地在对方手腕内侧摩挲着,带着安抚意味。   云栖迟低着头,冷哼一声:“闭嘴!”   说完之后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那副样子太丢脸,于是翻了个身,掀起被子再次盖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了一头乌黑长发。   水滴不再说话了,尽管自己还是随着云栖迟的手腕也被盖在了被子里。   但没过多久,一只白如细雪的手腕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动作幅度很大,像是在迁怒什么似的。   宛如细雪凝结而成的手腕上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镯子,上面流光溢彩,还泛着层层水波。   镯子缓缓流动,紧贴着身下的肌肤,然后停了下来,一动都不敢动。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十四朵云   云栖迟躲在被窝里, 直到有些呼吸不上来了才掀开了被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因为呼吸不畅,再加上被被子捂了一会儿, 他此时面带绯色, 很是风情万种。乌黑的发丝紧贴着白里透红的脸颊,眼睛水灵灵的,一眼就望进了心里。   水滴缓缓地顺着对方白皙的手臂向上攀爬, 经过了柔嫩的胳膊和圆润的肩头,最后停在了已经有了棱角的下巴上。   “做什么?”   云栖迟斜眼看向趴在了自己脸上的一团水,轻哼了一声,只不过听起来有些娇纵。   “没什么。”水滴犹豫了一番, 还是决定自己现在不要触云栖迟的霉头,于是在对方唇角一搭, 像是覆上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吻。   云栖迟一顿, 然后缓缓地移开了视线,也没有出口呵斥。   漠北的百姓大多都是身材高大,骁勇善战。只不过对上战必胜的顾尽时还是有些不够看, 他们进攻的时候还有些忐忑, 但一看领头的人不是顾尽时, 瞬间士气大振。   有不少对战经验的漠北军队自然是把初出茅庐的云国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伤亡少还是因为领头的那个副将力挽狂澜。   云栖迟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正厅和顾尽时商议事情,眉头紧皱,看上去就心情不好。   “丢人现眼。”   他冷声说道, 抬眸看向对面明显脸色发黑的顾尽时:“顾将军不如还是想想该怎么扳回这一城吧。”   话音刚落, 云栖迟就站起身甩袖离去,只留下了垂眸冷面不语的顾尽时。   云栖迟出了正厅, 并没有回房间, 而是径直往侧厅去。   刚才和顾尽时的谈话纯属是在浪费时间, 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替许少幽求情的。   云栖迟坐在偏厅主位,半支着头,长发垂落在身侧。   许少幽早就跟了太子一派,顾尽时不仅是太子那边的人,甚至是对方的玩伴,帮许少幽求情自然是不在意料之外。   “殿下。”   他正在想着事情,一个长相威严浑身煞气的男子走了进来,站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已经调查清楚了。”男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继续说道,“陈浩曾将京城下放的金银粮草私吞半数,此次饥荒起义也因对方没有及时上报。”   云栖迟坐直了身子,漂亮精致的脸上冷漠一片:“只有他一人?”   “回殿下,郡守府上的管家以及衙门的师爷都有参与,共计十几余人。”   云栖迟:“好,把人都列出来,明日问斩。”   “这……”男子犹豫了一瞬,抬眸看向云栖迟,“全部问斩恐怕……”   “恐怕什么?”云栖迟站了起来,扯起嘴角冷哼一声,“就因为他们的贪婪造成荒北现在的局面,甚至影响到了京城,难得还不能问斩?”   “扑通”一声,男子跪了下来,恭敬地回答道:“臣不敢。”   云栖迟冷起脸来其实别有一番风味,只不过他身上的气势太过逼人,让人下意识地忽略掉了这一点。   男子低着头,心里犯嘀咕:这个七皇子什么时候气势这么强了?简直和皇上一模一样。   云栖迟走到男子面前,低下头看着对方,语气平淡:“林大人是觉得他们罪不至此吗?”   “臣没有。”   “没有?”云栖迟冷笑一声,“我第一天就说过了,不是吗?若是查出来这件事和他有关,就立刻斩首示众。”   他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寂静。无声的压抑感逐渐蔓延开来,跪在地上的男子呼吸一滞,忍不住后背泛起一阵冷汗。   “林大人现在还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没有。”   云栖迟:“那就快去准备这件事吧。”   林大人连忙应声,起身后行了一礼,这才快步离开。   偏厅刚才的紧张气氛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没有发生似的。   “让落霜准备好派来荒北的人。”   云栖迟轻声说道,他话音刚落,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就回应了他,紧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就从身边一闪而过。   他的目标不只是京城,荒北与三国接壤,重要程度不亚于京城。   北面的漠北善于骑射,几乎是人均骑兵。而南面的长月尽管重文,但国力强盛,和云国几乎并驾齐驱。   云栖迟皱眉,突然有些想不明白,这么重要的地方,云渐燃怎么会派这么一个愚笨的官员过来。按照对方那种警惕的样子,怎么都该把荒北把握在自己手里才对。   他走到房间,进去之后就关上了门。然后快步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挽起宽大的袖子就开始写信。   云栖迟这次并不是给落霜写信,而是给国师水行时。   国师的势力不容小觑,甚至要凌驾于云渐燃之上,一些不理解的事情问他就可以了。   透过云栖迟手腕上水滴的视角,远在千里之外的水行时看清楚了他的问题,思索了片刻之后就回到房间开始写回信。   信刚写完准备让独吟一起寄回京城的云栖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问题早就被解答完毕。   他把信纸折好,想了想,又提笔写了一些寒暄关心的话一同塞到了信封里,在信封上龙飞凤舞地写下来了自己的名字。   水行时看到之后眼尾带笑,改变了直接把信放到云栖迟床头的想法,把信封放在了一旁,准备收到对方的信后再寄回去。   天色已晚,云栖迟把信交给独吟之后没吃晚饭,直接就躺床上睡了过去,连不断蠕动的水滴都没理。   纤长的眼睫覆在冷白的肌肤上,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对比。   水滴缓缓流动,柔若无骨地包裹住了云栖迟寝衣下的肌肤。   “老实一点,我困了。”   云栖迟眼睛都不睁开,直接伸出手来捏住了一小团水。   水自指缝间流走,根本抓不住。   “你继续睡。”水滴理所应当地说道,“反正你本来也不用动。”   云栖迟被它这番话气笑了,睁开了双眼,看着把自己束缚起来的水滴:“行,你厉害。”   水滴装死,覆在对方身上泛起层层涟漪。   共感的水行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尽管可以共感,但那种没吃到口的不爽让他很是烦躁,只好一次又一次地从云栖迟身上索取想要的感觉。   “啧。”云栖迟躺在床上,衣衫半褪,莹白如玉的肌肤仿佛发着光。   他半闭着眼,面色红润,然后在水滴准备深入的时候突然冷了脸:“好了,我困了。”   说完之后就强行把衣服穿好,掀起被子盖在了身上,只露出了一双眼尾泛着红水光潋滟的眼睛。   水滴:???   它挣扎着,试图反抗。水膜还贴在白皙的肌肤上,明明可能肆意地舔舐,但只要它一动弹,云栖迟就发出不耐的声音。   一开始水滴还能忽视,但次数多了它就受不了了。   任谁在床上一直听到对方不耐烦的声音都会变得清心寡欲。   布满全身的水渍缓慢地褪去,身上的寝衣一滴水都没有沾上。云栖迟轻笑一声,笑容颇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   夜深,狂风大作,不消片刻,地面被一层厚厚的雪覆盖,天地之间见不到除了雪白之外的任何颜色。   第二天一早,云栖迟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水滴窝在了他心口,没有乱动,也没有出声。   等他出门的时候,看到一大片的雪之后才明白。   “你竟然怕冷?”   云栖迟挑眉,拢紧了身上的衣服。   “还行。”   无机质的声音响起,有些无奈。   水滴只是一个分/身,和强大的本体不同,它畏惧寒冷,唯恐自己因为气温低而结冰。虽然不损耗生命,但是会影响活动。   云栖迟摸了一下心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眉梢眼角挂着赏心悦目的笑容。   一场大雪纷纷,云栖迟想着城里的粥铺和一些工程的进度,于是喊了几个士兵跟着,去现场看了一眼。   街道上的雪被扫得很干净,施粥的地方搭了一个棚,勉强遮盖住粥桶。   工程的进度有些慢,城中大部分人都在之前的起义中离开了荒北,回来的人几乎没有,要么是饿死在了半路,要么是在打斗中死了。   荒北城里只剩下了一些老弱病残,还有一些对这里感情深沉,不愿离去的人。青壮年也有,只是很少。   那些年纪大一点的在扫街道这些轻松的事情上忙碌着,云栖迟扫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这里不可能一直靠他们施粥,总是要走上正轨的。等顾尽时打退了漠北来进犯的军队,他们只用等待着京城派来新的郡守就可以了。   走过来的一路上,不少人冲云栖迟问好,态度既恭敬又感激。长相昳丽漂亮的云栖迟只要不刻意散发冷气,看上去和温柔的小白兔没有什么差别。   快到正午了,林大人早就把陈浩等人要被斩首的消息传了出去,此时菜市口挤满了人,推推搡搡地抬头望着前方。   云栖迟没有过去,只是找了一个酒楼坐在了临窗的地方。酒楼里没客人,只有浑身紧绷的老板。   “殿下……您要喝些什么?”   老板恭敬地弯下腰询问。   “不用,什么都不用。”云栖迟温婉一笑,随后就摆摆手让老板下去了。   等老板离开之后,他侧过头,面色如常地看向不远处。   一几个人跪在雪地里,头发凌乱,衣衫轻薄。一个个的,荒北的百姓很是眼熟,这几年里,他们恨不得把这十几个人剥皮抽筋。   大雪纷纷,落在了刽子手的刀上。肌肉鼓起的刽子手裸露上身,单手抬起酒坛喝了一口,然后喷吐在了寒光乍现的大刀上。   云栖迟坐着,长发被风吹得向后飘去。昳丽漂亮的五官点缀在如雪的脸上,他的瞳孔颜色很深,像是黑曜石。   “时辰一到,斩!”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一个木牌被扔到了地上。   眨眼之间,十数颗头颅落地,喷溅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地面上的雪。   嘈杂的声音在下面的人群中堆积着,直到一个唱好的声音响起,随后,不管男女老少,都在畅快地大喊大叫。   云栖迟收回目光,落在了手腕上的水滴身上。   水蓝色的镯子很通透,甚至可以透过镯身看到下面白皙的手腕。很干净,和下面的血流成河截然不同。   “走了。”   他抬起头,平淡如水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喜怒。   林大人抬手擦去了额角的冷汗,恭恭敬敬地跟在云栖迟的身后。   出了酒楼,片片雪花洒落,落在了云栖迟身上的白衣上,分不出哪是白衣,哪是雪花。   纤长的眼睫颤动着,上面积了一些雪花,随着呼吸时的热气融化,雪水滴落,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只留下了一道水痕。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十五朵云   雪越下越大, 身后跟着的林大人连忙撑了把伞,举到了云栖迟的头顶。   “我来吧。”云栖迟看着漫天大雪把不远处的血迹完全遮盖, 然后伸出手接过来了林大人手里的一柄烟青色的油纸伞。   林大人松了手, 又撑了一把伞给自己遮雪。   云栖迟闭上了眼睛,任由眼睫上融化的雪水从脸颊滑落,就像是在哭泣一般。但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 眼底的冰冷宛如一把利刃。   “把这些处理干净。”   云栖迟上了马车,收起油纸伞后用伞挑开了车帘,看着正撑伞站在雪中的林大人,温声说道。   “是。”   林大人恭敬地低下头, 听着马车的车轮声响越来越远。   等云栖迟走远了之后,跟在林大人身后一个年轻士兵不解地问道:“大人, 您为何对七皇子这般恭敬?他又没有夺嫡的能力。”   林大人:“呵, 目光短浅。”   他看着逐渐化成一个黑点的马车,感叹道:“可曾听说过一鸣惊人的故事?”   “听说过。”   “七皇子便是啊,不鸣则已, 一鸣惊人。”   年轻士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同样抬头看向马车消失的方向, 只不过他只能看见漫天大雪,七皇子的马车早就消失了。   回到郡守府的时候,云栖迟就被人拦了下来。   一身雪青长衫,正是不满于去施粥的许少幽。   “许大人有什么事?”   云栖迟懒懒散散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殿下怎么没和大家商量就把陈浩他们斩首示众了?”   许少幽脸色不太好, 觉得云栖迟这次未免有些□□专断了。此行做主的人并不是只有他一个,还有顾尽时和一个儒生。   但偏偏云栖迟今日要将陈浩十数人斩首的打算并没有和他们商议, 哪怕他们昨天就听到了风声, 但心里觉得对方应该回来商议, 哪怕是告知一声。   可是并没有。   午时将近,他们才听说陈浩一众人早就被押送到了菜市场那里。   听完了许少幽的质问,云栖迟轻笑一声,反问道:“我第一天的时候不是就说了吗?”   他眉梢轻挑,圆溜溜的杏眼之中毫无慌乱:“许大人当初没听清楚吗?还是说,许大人觉得陈浩他们所犯之事还不够斩首?”   云栖迟一边说着一边往许少幽身边走,步步紧逼,浑身的气息也随着他的话越来越冰冷。   “没有。”许少幽被迫向后退步,直到后背抵在了墙壁上。   云栖迟看着他这副样子,放下了脸上的笑意,语气毫无任何情感波动地说道:“至于和大家商不商量的事情,应该顾将军来问吧?许大人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本殿下的?”   他说完之后横眉冷竖,看向许少幽的眼神宛如看蝼蚁一般,不屑一顾。   许少幽有一刹那难以维持脸上的平静,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云栖迟冷声打断了。   “再者,本殿下身为皇子以及,难不成连处死罪犯的权力都没有?”   他冷哼一声,外面大雪纷纷,被狂风吹进了游廊。灰白色的天空看起来让人浑身冰冷。云栖迟背对着游廊外的纷纷大雪,脸上的表情竟比冰雪还要寒冷。   许少幽瞳孔微缩,紧紧地盯面前的云栖迟。   和之前不同了。   之前的云栖迟尽管变得难以算计,但还没有现在的这么气势逼人。他刚刚竟然被对方吓到了,后背全身冷汗。   云栖迟退了几步,拉开了和许少幽的距离,一身落拓白衣,和外面的雪景浑然一体。   “如果许大人还有疑问,就让顾尽时来找我。”   他似笑非笑:“毕竟找顾尽时这招许大人用得可谓是炉火纯青。”   许少幽紧抿着唇,明白了之前顾尽时已经找过云栖迟了。   他没应声,看着云栖迟远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上挑的丹凤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许少幽快步回到房间,研墨写了一封信。眼神幽深,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一般。   恐吓完许少幽的云栖迟回到房间,猜测着一会儿顾尽时会不会来。   天气太冷了,随着荒北逐渐百废俱兴,房间里也点了炭盆,只不过品质没有皇宫里的那么好罢了。   水滴察觉到了温暖,从云栖迟的心口流到了熟悉的手腕处。   “你倒是舒服。”云栖迟半靠在椅子上,看着手腕上蠕动不已的水滴,“整天待在我身上,什么都不用操心。”   水滴:“辛苦了。”   它说完之后分出了几根细小的水流,触手一般,延伸到云栖迟的肩头用了些许的力气按压着。   距离他给水行时寄去书信已经五日了,对方应该看到了。   云栖迟指尖敲击着桌面,没有呵斥水滴的行为,反而是有些纵容。   “你只会这个?”他慵懒地掀起眼皮,淡淡地问道。   “你想要什么?”   “啧。”云栖迟垂下眼眸,棱角分明的脸上俱是风情,“自然是折磨人的了。”   水滴也没问他想要折磨谁:“有。”   “哦?”   云栖迟来了兴趣,半支着脑袋看着手腕上的水滴:“有什么办法?”   “天下之水,皆为我所用。”水滴声音还是那么平淡,“包括血液。”   云栖迟嘴角上扬,眸光一闪。   他想起来了之前水行时惩罚许少幽的那次,虽然他昏迷之后的事情不知道,但以昏迷之前看到的那些也能推测出来了。   没有任何外伤,突然倒地,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挤压着,丝丝血迹从毛孔之中渗透出来。   “怎么了?”   云栖迟久久没有说完,缠在他手腕上的水滴没忍住开口问道。   “没什么。”   “嗯?”   不理会水滴的疑惑不解,云栖迟在对方身上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以及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放心吧,不会有人带走你的。”   他说完之后就垂下了手,宽大的袖子把水滴遮得严严实实。肩头的那些触手也被收了回去,看起来有些委委屈屈。   雪落有声,云栖迟打开了紧闭着的窗户,一股凌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飞了进来,冲淡了房间里的烟味儿。   他极目远眺,脸上冷漠无情。   水滴不是一般的水,联想到和水行时差不多的招数,恐怕也是从国师府出来的。   出现在护国寺是因为被遗弃了吗?还是被人不小心丢在了那里?   云栖迟紧抿着唇,饱满的唇珠被压了一下。   不管是谁,都别想把他的东西拿走,就连无法抗衡的国师也不可以。   他心里想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了一抹别扭的表情,只不过转瞬即逝。   “小心得了风寒。”   水滴的视线被宽大的衣袖遮挡,但并不代表它没了别的视线。   寒风凛冽,它忍不住开口:“生病了要吃药的。”   它说完之后就想起来了两个人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染了风寒的小孩子不肯喝药。哪怕最后自己帮他渡过了,对方还是要把一小碟蜜饯吃完。   “只是吹了一下而已。”   云栖迟半关上窗户,房间里燃烧的炭块会发出一些难闻的味道,他不太喜欢。   “快回去了。”   他说道,长发宛如牢笼,把自己锁在了一小片天地之中。   顾尽时没有来找他,恐怕是因为许少幽并没有找对方告状。云栖迟倒也乐得清闲。   自从之前他们被漠北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之后,顾尽时也懒得训练他们,直接自己上阵了。   云栖迟听说了,顾尽时一人可抵万军,长剑最后被鲜血染透,剑下亡魂无数。   漠北的军队被顾尽时斩落在马半数,剩下的也知道自己无法抗衡杀气腾腾的顾尽时,果断地投降了。   这件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解决掉了,顾尽时所带的一队人没有一个人死在战场上,只是有些小伤。   这一战对于顾尽时来说只是动动筋骨,却让那些从京城出来的人感受到了战场的残酷。   水行时的回信来的很快,第二天云栖迟就收到了。   浅蓝色的信笺上潇洒飘逸的三个字,只写了云栖迟的名字,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他打开了信封,拿出里面折好的信展开来查看。   第一页完全不是他询问的问题答案,而是对方的寒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就像是担忧儿行千里的老父亲似的。   云栖迟大眼一扫就略过了,直接看了第二页。   果然,这件事问水行时是一个不错的决定。对方的确知道不少事情,把云栖迟在信上的疑问逐条解释了一番。   看完信之后的云栖迟冷哼一声,怪不得云渐燃会忽视地理位置这么重要的荒北,原来是打算放弃这里。   虽然地理位置重要,但每年要拨给荒北大量的金银和粮草。再加上这里气候严寒,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   云渐燃打算把荒北割给长月国,来换去对方承诺的五十年不侵犯边境   “不愧是他。”   云栖迟嗤笑一声,心里想道:这还真是云渐燃的作风,用利益极少的来换去利益极大的。   荒北的位置确实是重要,只不过整个荒北只有这座城是云国的,其余的地方三国平分,哪怕是少了这个城,其余荒芜的地方以及那一大片的枯林也足矣了。   放下手里的信,云栖迟靠在椅背上,昳丽漂亮的脸上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怎么?”   水滴开口询问。   云栖迟伸了一个懒腰:“自然是没想到我父皇既然打算的这么长远。”   他眸光闪烁,脸上挂着笑:“他的算盘打得真好,我猜,他说是把这座城割给长月,实则是利用这座城来渗透长月。”   城池交换的前几年可是很重要的,你永远搞不清楚里面的人心所向。把人全杀了?还是全驱逐?   云栖迟冷笑一声,他甚至已经开始猜测,云渐燃是不是早就把人安插到这里了?荒北的这一切是不是对方早就算计好了?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雪花纷纷飞进了房间,又因为房间里的温度瞬间融化。   “还真是一个好皇帝啊。”   云栖迟看着漫天雪花,语气平淡地说出来了这一句话,只不过让人听不出来是贬义还是褒义。   水行时远在千里之外,他透过水滴看到了这一切。少年仰面望着灰白色的天空,瞳孔之中是一片纷飞大雪。   他动了动手指,京城上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连带着城外,不消片刻就在地面上覆盖了一层白雪。   云渐燃已经知道了云栖迟没有死,甚至还把荒北的事情处理的不错。除了个别人之外,其他的人逐渐打消了对于七皇子的偏见。   已经选好了荒北新上任的官员,水行时觉得云栖迟应该想到了这一点,于是就没有在信上写出来。   明日,选出来的这些官员就要前往荒北接手一切,离别了许久的小孩子总算要回来了。   偌大的宫殿上水声潺潺,似乎是在彰显着主人的心情。   水行时想的不错,云栖迟确实已经知道了新上任的荒北官员是谁,落霜在回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其中接任郡守的是最近在朝廷之上锋芒毕露的新人,既不是太子一派,也不是三皇子一派。   看他的表现,似乎是皇帝的人。从一个从七品一路升到了从四品,一时之间羡煞旁人。   对方似乎对皇帝忠心耿耿,从不参与太子和三皇子之间的斗争,只是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而且完成的很好。   谢世客,新上任的荒北郡守。他谢过了圣旨,看上去很是从容,丝毫没有任何想要炫耀的样子。   等人走了之后,他回到书房,准备着明日出发时需要的物品。   书桌上放着一封还未拆开的信,上面铁画银钩的字很熟悉。谢世客脸上波澜不惊,把信拆开看完之后点燃扔进了炭盆。   而云栖迟也在落霜的信里得知了来人是谁,眉眼舒展了片刻。   荒北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本就不难。   云栖迟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去吃饭的时候就看见了许少幽。   对方不冷不热地冲他点了点头,似乎把他之前说的话听了进去。不找茬,也不出口不逊。   云栖迟看都没看许少幽一眼,径直路过了他,仿佛对方还没有路旁的一根野草吸引他的注意力。   没关系,反正他就只能逍遥这么几天了。许少幽低着头,被遮掩着的眼底一片阴鸷。   对于许少幽的想法,云栖迟或许知道,或许并不知道。反正他并不把对方放在心里就是了。   地面上的雪刚刚被扫过了,露出了鹅卵石小径,小径旁边堆着雪,最临近小径的雪是灰色的,沾了灰尘。   云栖迟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垂下去的衣角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灰扑扑的雪,融化之后化作脏水浸在衣角。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心底的不舒服,缠在手腕上的水滴轻笑一声,宛如电子音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宠溺。   它动用能力,将沾在对方衣角上的雪水凝结成颗颗水珠,然后随意地丢在了路边。   雪白的衣角再次变得如云般,仿佛世间一切脏污都无法沾染在他的衣角一般。   水滴的小动作自然没有躲开云栖迟的眼,只不过他只是扬起了嘴角笑了笑。和之前装出来的乖巧笑容以及冷笑不同,这个笑很柔软,发自内心的温柔。   “做的很好。”云栖迟拉长了声音,似笑非笑地说道。   “奖励?”   “你还想要奖励?”   云栖迟故作吃惊地挑起眉:“这不是你该做的吗?竟然还想要奖励。”   “小孩子。”   “啧。”云栖迟虽然是在说着不满的话,但眼底带笑,“知道了,会给你的。”   他说完之后就不再提及这件事情了,到厨房随意喝了一碗粥就出了门。   城里大部分已经恢复到了和之前差不多的样子了,只是人有些少,看起来有些冷清罢了。   路边的摊贩也开始出摊了,云栖迟大致上扫了一眼,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   似乎是荒北的特色,胡杨木雕刻而成的狼,栩栩如生,自带了一种瑰丽奇特和神秘。   云栖迟想到了一个人,于是过去拿起来了一个木雕,随口问道:“这个木雕怎么卖?”   “殿下万安。”摆摊的老妇人认识云栖迟,先是感激不尽地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礼,然后才回答,“不要钱,您喜欢拿去便是。”   “不必。”云栖迟轻笑一声,把一锭碎银放在了摊子上,挑了两个木雕就离开了。   老妇人看着抵得上她一年花销的碎银,感激涕零地看着云栖迟远去的背影。   过几天谢世客他们就来了,云栖迟计划的事情逐渐步入了正轨。他原本想吊着许少幽玩上一阵子,只不过对方似乎嫌自己命太长。   云栖迟手里拿着两个木雕回了郡守府,看上去就和一个出门玩耍的小少爷一般。   “信已经到了皇帝手上,从京城来的官员后天就会到达荒北,跟在他们暗处的是护龙卫。”   独吟把打探到的消息禀告给了云栖迟:“大概会在主子返程的时候动手。”   云栖迟把木雕放在桌子上,头也不抬:“有多少人?”   “十几人左右。”独吟说了一个大概的数,然后解释道,“对方的身法和武功都是皇家暗自培养的,属下并未与他们对过手。”   独吟之前是水行时的人,之前一直在国师府待着。尽管武功高强,但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   而护龙卫是自开国之际就成立的影卫队,一直保护皇帝的人身安全,武功自然不低。   云栖迟指尖敲击着桌面,看样子并不着急。毕竟有一个奇异的水滴在,哪怕是几十个人也不用他担心。   这件事他并没有告诉独吟,只是让对方放心:“不会有事的,你还像往常一般,我不出声的话就不必出来。”   “是。”   独吟也不多问,禀告完事情之后就再次隐藏在了暗处。   时间转瞬即逝,谢世客他们准时到达了荒北,第一时间见了云栖迟和顾尽时。   “谢大人还真是仪表堂堂。”顾尽时微微颔首,“恭喜谢大人了。”   谢世客不卑不亢地颔首:“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有不少人觉得谢世客还不如待在京城,毕竟京城的七品小官可比荒北的四品官要过的好。   只不过谢世客听到这些话之后只是浅浅一笑:“陛下相信我,我定会全力以赴。”   这番话传到了皇帝耳中,毕竟是他的人,一路提拔上来,听见这番话后打消了不少疑虑。   顾尽时只是笑了笑,对方看起来对皇上忠心耿耿,他恐怕是挖不动了。   “臣就在此恭送顾将军和殿下了。”   谢世客附身行了一礼,然后就目送着他们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离开荒北。   城中的百姓得知了这个消息,夹道相送,高喊着顾尽时和云栖迟,似是在不忍分别一般。   云栖迟挑开窗帘,意外发现顾尽时正骑马和自己并行。   他垂眸一笑,然后抬眸看向了远处的百姓。从顾尽时的角度来看,他是在看那些对他们感激不尽的百姓。   站在城墙之上的谢世客一身雪青长衫,面容平凡。他和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对上,然后浅笑着微微颔首。   云栖迟轻笑一声,放下了窗帘,阻挡了外面探究的目光和喧闹的声音。   和来时不一样,现在没几个人敢轻视坐在马车之中的云栖迟。   他们再次经过枯木林,雪还没化,厚厚的一层铺在地上。今天出了太阳,白花花的,阳光照射在雪面上反射出一道道刺眼的光线。   云栖迟听到了车轮碾压雪层的声音,于是挑起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正好被前面雪地反射的光线闪了一下。   锵然一声,似乎有刀剑出鞘。和之前如出一辙的场景,只不过这次不是流民,而是浑身杀意迸发的杀手。   他们一身白色劲装,和雪地几乎融为一体,怪不得刚才没人发现。再加上雪地反光,更为他们的躲藏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小心!”   跟在云栖迟马车旁边的顾尽时抿了一下唇。他已经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了,于是握紧了手里的长剑,飞身一跃离开了云栖迟的身边。   刀剑声阵阵,坐在马车之中的云栖迟面不改色。他长发垂落在身侧,从小窗之中露出一道优美的剪影。   漂亮的眼睛看着外面的混战,冲到马车这边的杀手被士兵们拦着,只不过他们自然是拦不住。   一道寒光乍现,空气中传来了剑气声。   “噗呲”一声,利器刺进血肉的声音响起,顾尽时心头一跳,迅速地扬起打落面前杀手的长剑,忍不住回首看去。   大片的血迹喷涌而出,溅落在雪地中宛如朵朵红梅。一个熟悉的人跌落在地,眼眸之中露出震惊,正伤感地看着自己。   一道蕴含悲痛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的惋惜:“许大人为救我,身死他乡。”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十六朵云   云栖迟站在马车之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雪地之中的许少幽,轻叹一声:“阻碍军行, 杀朝廷命官。”   他说完之后抬眸, 被一群人保护着,身上的白衣飘逸,在风中翻滚着:“斩立决!”   这群人本就是来刺杀云栖迟的, 本来是打算暗杀,但对方一直待在马车里,被一群人围得严严实实。   好不容易等到人出来了,竟然又发生了一些意外。   为首的人扫视了一下周围, 确定那个许大人并不是他们杀的,看来是被人利用了。   云栖迟抬手, 将被风吹散了一缕长发拨弄到了耳后, 然后抬手:“杀了他们。”   随着他的最后一个话音落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个黑衣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格外的明显。   顾尽时瞳孔微缩, 没想到他们身边跟着这么一个人, 他却直到现在才知道。   独吟手中长剑如白光一般, 眨眼间就和白衣杀手们战作一团。   云栖迟自然是不会让独吟一个人冲锋陷阵的。   “此人是国师大人派来的。”他低眉向下看着顾尽时,语气平淡,“顾将军再不动手我们都要折在这里了。”   顾尽时咬了咬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转身手起剑落斩下一人。   这些白衣杀手是皇上派来的, 这件事只有顾尽时和许少幽知道,其他的士兵们不知道这件事, 一直围在云栖迟身边保护着他。   顾尽时没有用尽全力, 对方和之前那批杀手不同, 出手狠辣,一招一式都是为了杀人。   鲜血染透了周围的雪地,只有云栖迟站在高处,一身雪白长衫,乌发雪肤宛如仙子下凡。   再厉害的杀手也抵不过车轮战,一直没有接近云栖迟,白衣杀手有些难堪。他看了一眼和自己纠缠的独吟,眸光一闪。   独吟也是暗卫,自然知道这些杀人的小道具,一看对方的动作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于是足尖轻点,纵身一跃躲过了飞刺而来的暗器。   “主子小心!”   听到独吟的话后,云栖迟向后一退,侧过身用木质的车厢挡住了身体。   手腕上的水滴有些不耐,突然蠕动了片刻。   外面传来了一阵令人听起来就牙酸的声音,不多时就沉寂了下来。   云栖迟挑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白色的雪层已经被鲜血浸透,触目可及的地方全是一片血红。   那些白衣杀手一个个地倒在地方一动不动,一副没了气息的样子。   看到这个场景,云栖迟大概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只不过顾尽时和其他的士兵们不知道,略有些吃惊地看着已经死去了的杀手。   独吟见状,再次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顾尽时特意盯着,但几个呼吸间还是察觉不到了对方的气息。   云栖迟走了出来,手指抚着手腕上再次沉静下来的水滴:“发生了什么?”   他眼中适当地露出了些许的惊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只不过顾尽时不太相信,对方之前就是这副态度,到头来却是骗子一个。   “刚刚他们突然倒地。”一个对云栖迟印象还不错的副将开口问答道,“一个个的像是被人掐着似的,眨眼间就喷出来了一大股血。”   副将说着停了下来,瑟瑟地看了一眼白衣杀手们的惨状,然后连忙移开了视线:“就像是话本里的爆体而亡一般。”   云栖迟眉头紧皱:“此地不宜久留,修整片刻之后立即出发,此行多亏了各位,等回京之后必定厚赏。”   “至于许大人……”他把目光落在了浑身血迹的许少幽身上,叹了口气,“王虎,你带上许大人的尸身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回京之后如实向父皇禀告,定要将许大人厚葬。”   云栖迟低头接下腰间的一个玉牌:“此为信物,你去吧。”   王虎低下头,恭恭敬敬地接过玉牌,然后带着许少幽的尸体快马加鞭地往京城的方向赶。   一旁的顾尽时闭上了双眼,若不是他知道云栖迟不知道这些杀手是皇上派来的,他都觉得对方是故意这么做的了。   许少幽在知道皇上计划的前提下还为了救七皇子殒命,皇帝知道后又怎会将他厚葬?   “顾将军,节哀。”   云栖迟柔软一笑,眼神凝重:“莫要伤了身子。”   “多谢殿□□恤。”   顾尽时扯了扯嘴角,一开始还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对他说这副话,之后想了想,估计是因为他和许少幽都是太子一派的吧。   重新回到马车里的云栖迟嘴角轻扬。   顾尽时啊顾尽时,现在的你对许少幽的死只是略有遗憾,等知道了你们关系之后希望也会这么不在乎。   休整之后的队伍再次往前走,只不过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手腕上蠕动的冰凉触感在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云栖迟低头舒眉一笑,然后抬起手在手腕上落下来了一个轻柔的吻。   “奖励你。”   他说完之后就笑着慵懒向后一靠,眉眼之间俱是风情。   “只有这个吗?”   水滴熟悉的无机质声音响起,有些无奈与纵容,仿佛云栖迟只是一个小孩子,它无奈地看着对方逗弄他一般。   “那不然呢?”   云栖迟轻挑眉梢,水润的眼睛里写着疑惑,看样子像是真的不理解似的:“那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水滴声音变得低沉了,原本安安稳稳待在手腕上的水不断分化出一根根触手,然后顺着胳膊的线条往身体四周去。   “嘶——”   云栖迟皱了一下眉,漂亮的眉眼低垂,但他却是更加放松地靠在了车厢上,任由对方肆意妄为。   “你可真是满脑子废料。”   轻喘的声音被压抑着,如同幼猫细细地叫着,既让人心生爱怜,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更加侵犯他。   “够了……”   过了一会儿,双目失神的云栖迟伸手按住了胸口的触手,勉强睁开了双眼。   “现在是在外面。”   他侧过头,眉眼低垂,雪白的肌肤上弥漫开来一层粉色,和春季枝头摇摇欲坠的桃花没有任何差别。   水滴动作一顿,突然起了坏心眼。   “哪个更好?”   “什么?”   云栖迟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我和人,哪个更舒服?”   水行时还在心有芥蒂,他不愿意承认之前云栖迟说的话,一个分身怎么能和他比拟呢?   但在云栖迟听来,对方这是在质问它和水行时哪个更好?   “你,你更好。”   “再说一遍?”   水行时紧抿着唇,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   “你,你最好,最重要。”   云栖迟闭上了眼睛,嘴角微微上扬,语气轻柔:“我只是在利用他,逢场作戏而已。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   “怎么了?这还不满意?”   云栖迟挑眉,不解地低下头看着晶莹剔透的水滴,不明白自己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对方为什么还是有些不高兴。   “那我回去就……”   他话还没说完,水流蓦地汹涌了起来,如同暴风雨一般狂暴地占用侵犯着身下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   “殿下?您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动静太大,有细碎的声音传到了外面,有人骑马靠近,恭恭敬敬地抬起手轻叩了一下车厢。   云栖迟听到后浑身绷紧,稳住了轻飘飘的声线:“没什么,可能刚才被寒风一吹有些着凉。”   主子已经这么说了,那位士兵也只好推下去不再多问了,离开前还特意询问云栖迟要不要请大夫来,只是被拒绝了。   等人走后,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连忙把水滴用力从胸口扯开:“好了,到此为止吧,回去之后随便你。”   水滴这才停了下来,安安分分地待在手腕处当一个镯子。   似乎是担心半路再有杀手来,他们的速度有些快了起来,顾尽时抿着唇,无法阻止,只好跟着这个速度一起。   时隔多日,熟悉的巍峨城门再次出现在眼前,在浅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等离得近了,站在城墙之上的守卫才打开了紧闭着的城门。   他们没赶上白天,而是在宵禁之后才回到京城。   街上一片寂静,有几户人家还点着灯,只不过听到街上传来了阵阵脚步声之后就压低了声音。   云栖迟挑开窗帘,看着外面的场景一祯祯后退。   哪怕因为两次暗杀都没有成功而生气,得知他们凯旋之后,云渐燃还是派人来接风洗尘了。   只不过天色已晚,庆功宴什么都排在了明天。   尽管如此,云栖迟和顾尽时还是要第一时间去御书房向云渐燃汇报此行的事情。   跟在引路太监身后,云栖迟一身白衣在夜色之中很是明显。身边是还未脱甲的顾尽时,步子因为身上沉重的铠甲而变得有些沉。   “殿下片刻之后应会让陛下刮目相看。”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顾尽时低头看着身姿挺拔的云栖迟,自嘲一笑。   “相比之下,我自是不如顾将军。”   云栖迟温婉一笑,侧首:“毕竟顾将军战功赫赫,而我只不过是凑巧罢了。”   “殿下妄自菲薄了。”   顾尽时停下来了步伐,等待着传唤,月光清寒,映在他的铠甲上发出了一阵冷光。   “您的伪装可是连臣和太子都没有认出来,当真是让臣瞠目结舌。”   “是吗?”云栖迟挑眉,脸上还是那副好骗的样子,“接下来还会有更厉害的。”   他说完之后就转过了头,目视前方,视线落在了紧闭着的房门上。   “殿下,您先请。”   大太监打开了门,先是看了一眼脸色柔和的云栖迟,然后才恭敬地开口说道。   等云栖迟微微颔首进了御书房之后,他才走到了顾尽时身边,低声说道:“陛下这次发了好大的脾气,将军稍后可要注意些。”   “多谢。”   顾尽时面容冷硬,鹰隼一般的眼眸顿时寒光乍现。   作者有话要说: 第37章 十七朵云   率先进入御书房的云栖迟, 哪怕并不知道这件事,但他自己也能够猜出来, 没有计划成功的云渐燃现在是多么得生气。   只不过在云渐燃看来, 他并不知道杀手是谁派来的。于是哪怕再不满,表面上也要装出一副担忧孩子的慈父样子。   “儿臣拜见父皇。”云栖迟走到距离书桌一米远的位置停下,然后俯下身子向坐在书桌后面的云渐燃一拜。   “起来吧。”   云渐燃扫视了他一番, 眼中闪过一丝幽暗,随即就要恢复了往常那副平淡如水的样子。   “谢父皇。”   “你长大了,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云渐燃有些欣慰地说道,“这次事情处理的不错, 重重有赏。”   云栖迟宠辱不惊:“这是儿臣分内之事,能为父皇分忧, 是儿臣的荣幸。”   “若是你母妃在天之灵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恐怕也会感到欣慰吧。”   云渐燃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这并不是代表他对早亡的棠贵人心怀愧疚,而是想要借棠贵人来敲打云栖迟。   “母妃一定会的。”云栖池扬起嘴角轻轻笑着, 只不过语气有些落寞。   他低下头, 昏黄的烛光映在他侧脸, 一边如玉般温润,另一边在黑暗中看不出神色。   母妃一定会的,一定会诅咒你早点下地狱的。   云栖迟在心里这般想到,低垂下来的眼眸冰冷异常, 仿佛是冬季里结了冰的湖面。   “关于许探花的事情, 朕已经知道了。”云渐燃低叹一声,“为皇室而死, 倒也没那么可怜, 朕已经下令厚葬了, 你也不要一直记挂在心里。”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手指上的白玉扳指在昏黄的烛光下映射出柔和的光辉。   “竟然有人敢刺杀皇室子弟,这件事朕已经交给太子去严查了,你莫要担心。”   “儿臣多谢父皇。”云栖迟抬眸,感激地说道,“这几日来儿臣夜不能寐,整日思索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神圣,竟然接连不断地下杀手。”   他低头无奈一笑,漂亮精致的眉眼显露出些许的可怜:“儿臣胸无大志,既不像太子那般名扬天下,又不像三哥那样骁勇善战,究竟能得罪谁呢?”   云栖迟说完之后叹了口气,然后他起头疑惑地看着面前冷静不露声色的云渐燃。   他看上去像是对这件事情感到十分得疑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找不到思路般的无奈与苦恼。   云渐燃开口安抚道:“你放心,现在已经回来了,没人敢伤你。”   他说完之后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听说这次出行国师给你安排了一个人?幸亏那位,不然你若是受了什么伤,朕可是心痛万分。”   “是啊,还好有国师大人。”云栖迟抿唇一笑,白皙的脸颊上泛起点点红晕,像是不好意思,“不然当初一别,儿臣就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这件事莫要再提了。”云渐燃皱眉,“平安归来就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露疲倦的云栖迟,贴心地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多谢父皇,儿臣告辞。”云栖迟浅笑嫣然,离开之前还担忧地说了一句,“天色也不早了,父皇也要早点休息,注意身体啊。”   云渐燃无奈一笑,挥了挥手让他先下去。   一出御书房,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夹杂着冷烈的冰雪气息。   “顾将军,请。”   看到云栖迟出来了,守在门口的那个太监才开口请站在不远处的顾尽时进去面圣。   “殿下这是要离开了?”   顾尽时明知故问,线条冷硬的下颌线微微抬起,略带些审视地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云栖迟。   “已经问过话了,这里可没有我什么事了。”   云栖迟转过身,看着顾尽时微微一笑。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地往外走,一身白衣在深沉的夜色之间格外得显眼。   云栖迟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御书房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摔碎了一般。   “呵。”   他低压着眉眼,漂亮精致的脸,少了几分昳丽浓艳,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情。   无非是云渐燃大发脾气将手边的茶盏摔向顾尽时。   寒风阵阵,云栖迟拢紧了身上的衣服,他身后没有跟着一个人,按理说风致殿的凝晚和落霜应该都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不应该到现在还没来一个人。   正这么想着,一个衣着明显不是皇宫里的人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拦下了他。   “殿下万安。”   云栖迟:“你是?”   “奴才是国师府的下人,特奉国师之命来接殿下。”   “这么晚了,国师大人还没歇下?”云栖迟惊讶地问道,眼神有些疏冷。   “国师大人得知您回来了,特意等着您。”   “走吧。”   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云栖迟莞尔一笑,示意对方引路。   “殿下这边请。”   跟在对方身后,云栖迟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失,最后保留在了一个略显冷酷的表情上。   宫门口停了一辆檀木制成的马车,裸露在外的车厢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轼上方的车厢顶上悬挂着一个鱼泡网,上面刻着代表着国师身份的花纹。   “殿下,请。”   有人准备跪在地上让云栖迟踩着他的背上车,却被拦住了。   “不用了。”云栖迟柔和一笑,“我自己来吧。”   马车有点高,想要上去有些费劲儿,一旁的车夫见状,连忙把自己坐的一个小凳子放在了云栖迟的面前。   其实云栖迟准备自己上车,但看着近在眼前的凳子,想了想,便放弃了脑海里不雅的上车姿势。   坐到马车中之后,车轮碾压石板路的声音响起,很流畅,在寂静的深夜里听起来有些催眠。   云栖迟头靠在车厢上,半阖着眼,脸上有着明显的困倦。但他并没有睡过去,只是保持着几分清醒。   国师府在城外深山,距离京城有些远。缠在手腕上的水滴看着一颗脑袋一栽一栽的,于是开口说道。   “睡吧,有我在。”   半睡半醒着的云栖迟听见之后半掀起眼皮,轻笑一声:“嗯?你还是真的好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一个哈欠,眼尾微微湿润,话头一转:“有你在我的警惕性可是越来越低了,之后没有你在的时候该怎么办?”   “我不会不在。”   水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然后反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什么。”   云栖迟笑了,慵懒向后一靠,眉眼弯弯,看上去心情很好。   他倚在车厢上,马车很贵,可以让他整个人躺在座位上。车夫赶车的技术也很好,马车没有丝毫的颠簸。   云栖迟顺势躺了下去,闭上眼休息。随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阵风声,他逐渐地陷入了睡眠。   纤长的眼睫覆在冷白的眼睑下,如同浓稠的墨迹洒在了上面似的。   水滴缓缓流动,动作轻柔地将浅眠的人包裹在了怀里。它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温度,宛如一个合格的空调。   被水包裹住了少年眉目精致如画,雪白的脸上朱色一抹,两种对比鲜明的色彩更加衬得昳丽的容貌显眼。   水渍缓慢地浮现在云栖迟的脸上,水光潋滟,仿佛在留下标记一般,完完全全地把裸露在外的肌肤都留下了水痕。   路边的景色越来越荒无人烟,少了人为的痕迹,多了几分自然趣味。   马车逐渐停在了一个巍峨宫殿门前,马车夫刚想开口喊云栖迟,却被人抬手制止了。   “不用喊。”   一抹水蓝色的身影从漆黑的夜色之中走近光亮的一面,然后抬手撩起了车帘。   水行时很高,他轻而易举地跨上了马车,然后进去抱起来了还在睡梦中的人。   几乎是他的手触碰到云栖迟的第一秒,原本紧闭着的双眼就睁开了,眼眸之中还残留着朦胧的睡意。   似乎是对方身上的气息很熟悉,云栖迟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又闭上了眼睛。   这个举动成功地取悦到了揽抱着他的水行时,浑身的冷漠气息一瞬间变得柔和。   迤逦在地面上的衣角不沾纤尘,水行时缓缓地经过了路边的雪层,把人带进了温暖的宫殿。   “小骗子。”   把人放在了床上之后,俯下身看着熟睡中的云栖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水行时轻笑一声,然后低声说道。   在国师面前的七皇子温软乖巧听话,仿佛是无论做出来什么举动都不会生气似的,他可以依附在自己身上眼尾泛着红哭喘。   但在分/身面前的七皇子有些不一样,他更加鲜活,仿佛是从漂亮的干花受到了生机一般变得鲜活。不似常见的听话乖巧,反而是会生气,有着很大的控制欲。   太过分裂的性格让水行时越快越好奇,这两个不同的表现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云栖迟?   冰冷的指尖划过柔嫩的肌肤,最后停在了饱满的唇珠上。   水行时把身体再次下压了些许,直至与床上的人鼻尖对鼻尖。   他手下用力,把对方柔软饱满的唇珠向下按,亲眼看着唇珠陷入了一片朱红。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保持这个姿势盯着云栖迟,眼神认真,表情严肃,像是在观摩着什么珍贵的文物,又像是在拜读着晦涩难懂的书籍。   或许是他的存在感太强,睡梦中的云栖迟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后,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   一瞬间,他撞入一双水蓝色的眼眸之中,像是沉溺在了一片大海湖泊之间。   对方眼神太过认真,云栖迟下意识地一愣。   “醒了?”水行时像是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低头在指腹按着的唇珠上吻了一下。   云栖迟的心跳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十八朵云   那双水蓝色的眼眸看似如海面般平静, 实则暗藏汹涌波涛。   云栖迟抵挡不住这个眼神,于是撇过了头去, 将视线落在了对方绣着精致暗纹的衣袖上。   眼前仍是一片水蓝, 只不过不再是那双令人心惊的眼眸,云栖迟稍稍松了一口气,原本震如擂鼓的心跳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大人这么晚了, 找我来国师府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低垂下眼眸,疑惑不解地问道。   “你说的,回来了之后随便我。”   水行时的手掌宽大冰冷,微微贴在云栖迟温热的脸颊上, 稍一用力就将对方的脑袋拨到了自己眼前。   “什么……?”   云栖迟眉头稍皱,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只不过还没等他想起来这句话是不是曾经说过,一个冰冷柔软的触感就覆在了唇上。   “不要发呆。”   低沉华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的无奈, 紧紧地贴着耳朵, 呼出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耳垂上。   云栖迟低眉仰首, 想要躲开对方的亲吻,却被宛如铁筑成的臂膀给紧紧地禁锢在了怀里。   “嗯?”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抗拒,水行时皱着眉抬起了头,浅色的唇瓣因为刚刚的摩挲变得嫣红。   “你在想什么?”   水行时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 缓缓地开口, 虽然是在问,但是他眼神幽深, 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一边。   被他这么盯着的云栖迟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脑海里却是想起来了水滴。   “没什么。”   云栖迟现在还不能放弃水行时这个住了, 只好扬起嘴角笑着抬头在对方染上了他温度的唇角轻吻了一下。   外面下了一场大雪,狂风肆虐着,吹得窗户哗哗作响。房间里却是温暖如春,不知道从哪里升腾起来了水汽,仿佛有生命似的慢慢悠悠地把垂着纱帐的床铺周围掩盖得朦朦胧胧。   云栖迟背倚着水行时宽阔结实的胸膛,脑袋向后靠在对方肩头,双目失神。鸦黑的长发被汗水打湿沾在了身上,像是一根根乌黑的蛛丝。   “大人……”   “喊我名字。”水行时低声说道,声音因为剧烈的运动微微沙哑,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摩挲着云栖迟的耳膜。   水声越来越大,云栖迟皱着眉,感觉自己的腰快要断了似的,整个人没了力气,像是一团软绵绵的云团似的瘫在水行时的怀里。   “水……行时……”   他呢喃着,语气时断时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喘息。   水行时听到对方充满着诱惑的声音后浑身紧绷,胳膊上的肌肉鼓起,苍白的手因为加大力度而青筋暴起。   “疼。”云栖迟抬手摸自己的腰,却覆在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背上。   “换个姿势。”   水行时低下头,看着坐在他怀里的云栖迟,对方肤色白皙,并不像他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而是一种如玉般温润的白。   他水蓝色的眼眸暗沉,呼吸急促了起来,然后在对方雪白的背部轻吻,留下了朵朵红梅。   “别……”   云栖迟瞪大了双眼,嫣红的唇微启,失神地看着头顶精美的纱帐。   手腕上的水滴不知道是不是胆子太大了,竟然在水行时的眼皮子底下钻进了他敏感的地方。   “别……!”   云栖迟腰腹微弯,整个人都如同一只煮熟了的虾一般,浑身粉红。   “嗯哼?”   水行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云栖迟失神的眼眸勉强清醒了过来,强撑着精神去扯身前的水滴。   对方沙哑磁性的声音在他现在听来和恶魔的宣判差不多,他心里装着水滴,十分害怕水行时发现对方的存在。   尤其是在现在,两个人还在紧密相连,突然多出来了一个,想想就很恐怖窒息。   云栖迟低/喘了一声,强行从水行时身上离开,却因为腿软趴在了床上,很是狼狈。   还没等对方伸手触碰到他,云栖迟就面若桃花似的转过身来扑在了水行时怀里。   “哥哥……”他双手握着对方的肩头,稍一用力就把人扑倒,乌黑长发从肩头滑落,和水蓝色的发丝缠在了一起。   水行时因为他这个称呼而变得瞳孔微缩,手也抬起来再次停留在了云栖迟细腻布满了青紫指痕的腰间。   “想看着你的脸。”   云栖迟浑身是汗,滑溜溜像是刚从水里跳上岸的鱼。   他坐在水行时腰腹处,红如饮血般的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俯下身主动地把对方纳入了。   云栖迟看着水行时把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紧张的心缓缓地平静了,借着这个姿势把身下的水滴遮掩住了。   一夜春宵,等天色微微发亮的时候,大殿上的动静才停了下来。   一阵风吹动了垂下来的纱帐,露出了一角。   床上的两个人一躺一坐,坐着的那个男子一头水蓝色长发,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肌肤上布满了挠痕。   水行时低头看着侧躺在他腰间睡觉的云栖迟,突然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忘记问到底谁更好了。   虽然都是自己,但对方明显偏向分/身的态度让水行时很不爽。   不过是一个分/身而且,怎么能够比得过他?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太迟了,人都已经累得睡着了,他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答案把人喊起来。   水行时想了想,还是伸出手把云栖迟遮住了眉眼的长发拨弄到了耳后,然后也躺了下来。   他长臂一揽,把人抱在了怀里,低下头把下巴搁在了云栖迟的头顶。   睡梦中的云栖迟察觉到之后,费力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然后在水行时的低声哄睡中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雪层反射了阳光,房间里微微有些发亮,但水行时体型比云栖迟高大了不少,侧躺着的时候可以把光线遮住。   昏暗的环境更容易入睡,因此,云栖迟在熟悉的气息中睡得昏死。   今天是洗尘宴,但宫里的人去风致殿之后才发现七皇子并不在。于是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了皇上那里禀告。   这时云渐燃才知道,昨天云栖迟竟然在皇宫就被国师府的人接走了,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倒也不是不懂,从最近的情况来看,国师和老七之间的关系也逐渐明朗的起来。   “还不快去国师府请人?”   云渐燃近乎咬牙切齿。   国师究竟把皇宫当成了什么?自己家后花园吗?还有没有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是。”   下面的人哆哆嗦嗦地应了一声,然后紧张地往城外的国师府去。   对于云渐燃知道这件事情后会不会生气,水行时并不在乎。他只是把自己的人带走了而已,皇帝怎么想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大殿外面传来了声音,恭敬地禀报皇宫派了人来接七皇子。   水行时低头看着抱着他睡得正熟的云栖迟,面色如常,声音平淡冰冷。   “不见。”   “是。”   等人离开之后,他手指绕着云栖迟的一缕长发,心里想着事情。   或许是因为生物钟的原因,云栖迟下意识地就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冷白的胸膛。   “醒了?”   一道疑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下一秒,一个熟悉且冰冷的吻落在了眉心,带着身上的冷冽水汽。   云栖迟抿了一下唇,扬起嘴角笑着,刚想开口,下一秒,如同惊雷的问句在脑海中炸响。   “我和水滴,哪个更好?更让你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第39章 十九朵云   云栖迟在听到这句话后呼吸一滞, 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水行时把手指搭在了他的脸上都不知道。   “嗯?”水行时疑惑地发出来了一个气音, 似笑非笑, “我和它,到底哪个让你更舒服?”   “自然是……”   有些慌乱的云栖迟强撑着镇定,勉强扬起嘴角, 垂下眼眸遮挡着眼底的震惊。   他话刚说出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话音一转:“大人是在说什么?我没听懂,水滴是什么?”   水行时轻笑一声, 他正俯下身子搂着云栖迟,此时一笑, 震动的胸膛就仔仔细细地被怀里的人感受到了。   “大人?”   一时摸不准对方的心思, 云栖迟勉强一笑,伸出手攥住了水行时的寝衣,眉眼微抬, 在对方的视角看起来很是可怜兮兮。   云栖迟心脏跳的很快, 他紧紧地盯着侧躺在他身边以回护的姿势揽着他的水行时, 唯恐对方说出来水滴的身份。   甚至……处理它的结果。   不管是什么,他都不能接受。   这么想着,云栖迟向前凑了一下,软着声音说道:“大人是在说什么呢?我当然只和你一个人。”   他一边说一边把头靠在水行时的胸膛, 声音柔得像是一团软绵绵的云:“只和你一个人。”   再次强调了一次的话听起来很有信服力。   水行时挑了一下眉, 似笑非笑。   他看出来了,小孩子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看来不管是本体还是分身, 对方都喜欢。   但云栖迟并不知道他这番想法, 他还在担心水行时是否会威胁到水滴的存在,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险些就要用力抓破皮。   “好了,不逗你了。”   水行时这样说的,语气平缓,听不出一丝恼怒的情绪。   他说完之后把元栖迟揽在了怀里,一边抚摸着对方柔软光滑的长发,一边转移了话题。   “宫里派人来了。”   云栖迟见对方转移了话题,也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了:“应该是父皇的人吧,昨晚我过来的时候忘记禀告他了。”   “没事。”   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在发间,似有若无的勾着发尾:“现在就要走吗?”   “是的。”云栖迟从水行时的怀里抬起头,无奈地笑笑,“今晚是洗尘宴,我必须要到场的。”   “啧。”蓝发男子不满地啧了一声,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好。”   尽管有些不满和不舍,但水行时抱了一会儿后还是松开了手。   云栖迟顺势坐起身来,柔滑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散落在胸前和背后,遮住了不少暧昧的印记。   原本太过削瘦的身体现在变得丰腴了些许,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瘦,但至少抱起来不会太硌手。   雪白的肌肤只是在眼前一晃而过,眨眼间就被白衣严严实实地给包裹住了。   水行时收回了视线,看着对方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然后跨过他下了床。   弯腰穿鞋的时候,脊背弯出一个熟悉又漂亮的弧度,水行时在后面打量了片刻,还是觉得云栖迟太瘦了。   “大人,那我就先走了。”   穿好衣服的云栖迟站在床边微微低下头,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侧卧在床上的水行时。   “嗯,去吧。”   水行时目送着云栖迟离开,等人走了之后才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俊美的脸上是熟悉的冷漠无情,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拨动他的心弦。   另一边的云栖迟离开之后,心里还是一直放不下这件事。   他脸上习惯性的挂着一抹柔和的笑意,一如既往的乖巧。   上了马车之后,车帘垂下,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与目光。这时,他嘴角挂着的笑容才瞬间消失。   云栖迟沉着脸,他把手指搭在了另一只手腕处的水滴上,朱唇轻启,似嗔似怒地说道:“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呢?”   “你。”   无机质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带着些许的笑意,一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误的样子。   云栖迟被气笑了,按在水流上的手指稍微在上面摁压了一下:“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深吸了一口气,刻意冷着脸:“你昨天为什么要那么做?水行时已经发现了你。”   另一边通感的水行时听到他的话后顿时愣住了。   什么叫做他自己发现了自己?   水行时眨了眨眼,水蓝色的睫毛上下翩飞着,不稍片刻,他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原来是这样,想起来对方之前的一些举动,原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现在仔细一想,水行时这才明白。   怪不得小孩子今天一直不敢正面回答,原来是觉得他和分/身是两个人。   水行时不禁哑然失笑,苍白的指尖微微扬起,不远处乍然浮现出一面水幕。   水幕浮现起层层涟漪,出现在水幕中的人赫然就是坐在马车上的云栖迟。   他眉头紧皱,正闭着头说着什么。唇角紧紧下压成了一条直线,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正和分/身共感的水行时自然知道对方是在说着什么,也正因此觉得有些好笑。   这些事情,在马车上训斥水滴的云栖迟并不知道。他还在因为水滴差点被水行时处置而感到后怕。   但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还在这里毫无悔改之心,气得云栖迟沉着一张脸,很是瘆人。   “抱歉,我只是看见他和你在一起,有些不舒服罢了。”   水行时想了想,还是打算不告知对方这件事,最好是对方可以自己主动发现。   正因如此,才会这般说道。   只不过他现在还是要先把生着气的云栖迟给哄好。   水流分化成一根根触手,缓慢而带着安抚意味地攀附在雪白的肌肤。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肆意妄为,只是柔弱无骨的贴在肌肤上。   云栖迟低下头,看着对方这幅温顺的样子冷笑一声:“现在知道错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在了贴在自己颈侧的一根水流上。   “你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万一他发现了你之后要把你收走呢?”   “不会的。”水滴笃定地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句仿佛承诺一般的话,奇迹般地安慰了有些怒气的云栖迟。他紧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浑身冰冷的气息也逐渐消失殆尽。   “你小心一些,若非必要,不要让外人知道你的存在。”   云栖迟向后靠着车厢上,语气虽然平缓,但能够听出来里面带着的温情。   或许是因为水滴是他刚穿过来就见到的,亦或者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云栖迟觉得,自己似乎不太想和水滴分离。   每次和水行时共赴巫山云雨的时候,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手腕处水滴的触感。   冰冰凉凉的,和因为情/动而变得炽热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开始云栖迟只是把水滴当做能够自己动的小玩具,因此和水行时缠绵的时候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但最近……   他低垂下眼眸,纤长的眼睫顺势搭在眼眸上方,清清楚楚地遮盖住了他的情绪。   昨天晚上那次,他一开始竟然感觉到一些抗拒。在水滴的面前做这种事情,他心里竟然有了一种背德感。   这种感觉在水滴突然加入时到达最高峰,身体上的激动和心理上的刺激交织,让本就失了神的云栖迟欲/仙欲死。   他似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许久没有说话的云栖迟还是引起了水滴的注意力。   它以为对方还在生气,耷拉着脸看上去既有几分苦恼又又几分郁闷。   “别生气,嗯?”   无机质的熟悉声音在脑海里面响起,虽然听不出来音色,但刻意放轻了的语气也能让云栖迟察觉到它的温柔。   心里本就有事的云栖迟紧抿着艳红的唇,突然有一言不发地拉起袖子把不断蠕动的水滴给盖住了。   欲盖弥彰。   远在国师府的水行时眉梢轻挑,眼中带着纵容地轻轻摇了摇头。   马车声阵阵,很是催眠。尤其是云栖迟睡得很晚的情况下,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等回到皇宫后刚刚时。   洗尘宴在傍晚举办,现在时间还早,今天什么都没吃的云栖迟有些饿了。   他下了车在知道了现在没什么事情之后就回到了许久没有回来的风致殿。   凝晚已经得知了消息,率先让小厨房准备好了吃食。望见熟悉的身影之后快步迎了上去。   “殿下,您一路辛苦了。”   凝晚跟在云栖迟的身后,关心了几句之后就把风致殿最近的状况一件件地告诉了云栖迟。   “我知道了,怎么不见落霜?”   “她在书房,殿下现在要去吗?”   “不用了。”云栖迟摇了摇头,知道落霜在书房是在清查东西。   凝晚温和一笑:“奴婢知道殿下还没来得及用午饭,已经让下厨房准备了一些吃食。”   “你有心了。”   云栖迟轻轻一笑,先去吃了饭,然后才回了书房。   凝晚跟在他身后,半低着头,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好了,你先下去吧。”到了书房,云栖迟转过身看着她,说道,“我有事和落霜商量,若是有人来拜访就先请到偏殿。”   “是。”   凝晚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看着云栖迟走进了书房,直到关上门阻挡了外面的视线。   “主子。”   清查账本的落霜起来行了一礼,然后把他们最近的情况和送进朝廷的人说了一遍。   “不错。”云栖迟走到书桌后坐下,问道,“派去荒北的那个谢大人也是你决定的?”   落霜:“是,对方已经取得了皇帝的信任。”   “不错。”   云栖迟似笑非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最近京城有发生什么事情吗?”他翻了翻桌子上的账本,看了几眼之后问道。   “殿下不知道吗?”   落霜疑惑且略有些惊讶的声音惹得低头看账本的云栖迟抬起来了头。   “我不知道什么?”   落霜眉头稍皱了一下,然后解释道:“今晚的洗尘宴是为殿下选取正妃的。”   “你说什么?”   云栖迟气极反笑,觉得云渐燃倒没有这么拎不清,在得知自己和水行时的关系之后还敢给他选妃。   “这件事是谁提议的?”   “皇后娘娘。”   云栖迟冷着脸,手指搭在水滴身上安抚着:“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落霜出去之后,他才开口说道:“看来今晚不会太安稳啊。”   “你要选妃?”   水滴的声音明显有些不对劲,听起来没有了往日里的平静。   “我是不会。”云栖迟嘴角轻扬,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讽刺,“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君来了QWQ 第40章 二十朵云   自从云栖迟穿书以来, 并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皇后,也仅仅只是耳闻罢了。   云渐燃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和水行时的关系, 只不过, 知道是一回事,同意又是另一回事。   身为皇室之弟,男宠什么的玩玩可以, 但他却是男宠。更别提云渐燃现在正忌惮着他,怎么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国师的关系越来越好。   至于这件事水行时知不知道,云栖迟猜,应当是不知道的。如果对方知道的话, 肯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他回来。   说是皇后提出来的,但她和皇上利益几乎是一体的怎么不能是云渐燃借皇后的手来算计他呢?   云栖迟在书房里坐了片刻, 没过多久就被凝晚喊着去洗漱了。   且不论今天晚上的洗尘宴是打算给他选妃, 单是这么重要的场合,按照礼仪,云栖迟也不该就这么敷衍地应付过去。   繁琐的沐浴之后, 云栖迟身上裹了一件做工精细的月白色长衫, 垂感很好, 伴随着他的走动,宛如水波在身上流淌。   如同绸缎一般的长发潮湿,披散在身后。一旁的凝晚连忙拿这一条洁白的棉帕垫在了他的背上。   “殿下快坐下,奴婢给您擦一下。”   “好。”   云栖迟抬手摸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长发, 掌心沾满了水渍。   他放下手, 白皙的掌心上一片干燥,不见一地水珠。   “我来吧。”   云栖迟开口说道:“你先去把待会去要用的的东西准备好。”   他一边说着, 一边接过来了凝晚手里已经浸了水的白色棉帕, 仔细地擦拭着还有些潮湿的长发。   关门声响起, 鹅黄色的裙角消失在眼前。云栖迟收回了目光,慵懒向后一靠,拉长了声音说道:“帮我。”   “好。”水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用了一点力量把对方潮湿还在滴水的长发变得干燥顺滑。   “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了?”   做完之后,水滴无奈地开口问道,但是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满和怒意,反而是带着些许的宠溺。   “你觉得呢?”   云栖迟轻笑一声,依旧拉长了声音,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想成为什么?”   “我想成为什么,看你。”   没有得到回答后的水滴学着云栖迟的样子这么说道,甚至还模仿着对方的语气,拉长了尾音。   “哦,那我再想想吧。”   云栖迟的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葱白的手指绕着一缕乌黑的长发,巧笑嫣然的样子看起来很生动。   估摸着他头发已经擦干了的凝晚敲了敲紧闭着的房门:“殿下,该准备准备出发了。”   “进来吧。”   云栖迟扬声说道,垂下手来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手腕上水淋淋的镯子。   凝晚带着梳洗的用具进了房间,先向云栖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走到他的身后去,拿起一把玉质的梳子。   “殿下要用哪个发冠?”   她一边说着,一边梳着手里柔滑的乌黑长发。   “这个吧。”   云栖迟闻言后掀起眼皮,扫视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各种发冠,抬起手指遥点了一个白玉雕成布满了水波纹的发冠。   凝晚依言用那个发冠把他的长发固定住,然后又伸出手把他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拨到了身后。   “好了。”   “很好看。”水滴仗着别人听不见他的声音,在云栖迟的脑海中突然开口赞扬道。   铜镜略有些模糊的映出一个白衣身影,有些清瘦,纤细的腰肢被巴掌大的腰带轻轻一束,勾勒出柔韧的腰肢。   乌发如云,垂在腰际与洁白如雪的白衣相衬,格外地引人注目。   “殿下真如仙子下凡一般。”凝晚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云栖迟,忍不住开口夸赞道,“我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人。”   “说的不错,赏。”   云栖迟轻挑了一下黛青色的眉梢,笑着转过头去,拿去桌子上一根简洁的羊脂玉簪给了身后的凝晚。   “奴婢多谢殿下赏赐。”   夜渐深,宫里的灯一盏盏地亮起,宛如漫天繁星照耀着漆黑的夜。   今天是洗尘宴,不少人都在忙着,几乎是脚不沾地地在各宫之间穿梭着。   宴会开在了一处宽阔的宫殿上,明灯如昼,金碧辉煌。矮桌上放着新鲜的瓜果,看起来让人忍不住称赞一声奢华。   在如此寒冷的冬季能够拿出这么多新鲜的瓜果,恐怕也只有皇家了。   大殿上已经来了不少人,或站或坐,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商讨着什么事情。   云栖迟来的不早不晚,但偏偏在他踏入宴席的一瞬间,不少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为七殿下选妃的消息几乎在他们中间传开了,现在七殿下既比不上太子,也比不上三皇子。   但他好歹是个皇子,比其他的一些根本没有听闻的皇而言也算不错了。其实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一些官职低的人打算着把自己的女儿死给七皇子做正妃,一些官职高的人只是冷眼看笑话。   相比于之前的默默无闻,现在的七皇子自然是提高了些许的地位,但还是不够看。   云栖迟也懒得理他们,他扫视了一眼周围,找了一个距离主位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了。   见他落座,一些心里打着小九九的人便举着酒杯过来和他打招呼。   “殿下万安。”一个身着青色官服的儒雅中年男子向他走来,举起手里的酒杯向云栖迟行了一个礼。   云栖迟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的官服,温婉一笑:“我不怎么喝酒,以茶代酒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举起向男子示意。   “无妨无妨。”   儒雅男子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能与殿下相饮是臣的荣幸。”   这里不止有他们两个还有其他的人,听到儒雅男子的话后讽刺出声:“我寻思着是谁呢,竟然能够说出这种话来。如今一看是林大人,竟觉得这话倒也没那么奇怪了。”   林大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对方的官职明显比他高,于是他只好勉强一笑:“王大人真有雅兴,还能记得我喜欢说什么样的话。”   坐在一边的云栖迟轻挑眉梢,举起茶盏轻酌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旁边还有人,王大人并没有在接着往下说些什么讽刺的话,只是隐晦的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看戏的云栖迟。   “殿下见笑了”林大人等王大人离开之后就立刻转过身来向云栖迟礼道歉。   “您客气了。”   云栖迟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林大人也是个聪明人,他看对方这个态度就知道自己这次应该没什么胜算了,于是敬了一杯酒之后就回去了。   时间还有些早,人还没有来齐,云栖迟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一两杯茶。他觉得有些无聊,便站起来往外走。   距离宴会不远的地方便是御花园,虽说是冬季,但仍有一些耐寒的花争相开放着。   云栖迟走到一处假山旁停了下来,他侧过头看着手边的一朵不知名的花。   “没你好看。”   水滴突如其来的话让正在想着什么事情的云栖迟噎了一下,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你在干什么?”他略有些无语地问道。   水滴:“你一直看着这朵花,不是喜欢吗?”   “不是。”云栖迟否认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水滴接着问道,但和他的话一起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殿下万安。”   云栖迟听到这句话后回过了头,只见一个脸上略显疲惫的男子站在他的不远处。   “你是?”   “臣许流。”男子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哦?你有什么事?”   云栖迟疑惑地看着他,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殿下自然不认识臣,臣在朝中不过是当了一个芝麻小官。”中年男子往前走了一步,“不过殿下应当认识臣的外甥。”   云栖迟心里警觉,向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装作好奇地问道:“哦?你外甥是?”   “许少幽。”   中年男子抬起头,平静的盯着云栖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来了一个名字。他的表情很平静,但语气很郑重,像是夹杂了很复杂的情绪一般。   这个熟悉的名字一出来,云栖迟就已经猜到了这个中年男子来的大概目的。   他警觉地退后了一步,手摸向了腰间。   “是吗?本殿下从未听许探花提及过你。”   “随便殿下怎么说了。”   许流轻笑一声,眼里写满了决绝,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步步紧逼着云栖迟。   看似如同猎物一般孤立无眼的云栖迟眼中并没有些许的恐惧,他的手摸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心里放松了不少。   他腰间的腰带有巴掌大,藏匿着小件的东西并不明显。   “你……你想干什么?”   云栖迟装作害怕地问道,仿佛落入了陷阱的小兔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手足无措。   “自然是杀了你,为我的外甥报仇!”   随着最后一个话音落地,一道寒光映射到了云栖迟漂亮的眼睛。   他跨步走过迎面而来的匕首,然后抬脚踹向了许流的腰。   云栖迟的身体柔韧性很好,再加上对方的年纪有些大了,被他一脚踹得有些踉跄。   但对方明显不是毫无缚鸡之力的中年人,要不然也不敢孤身来刺杀落单的云栖迟。   云栖迟对外是一丝丝柔柔弱弱的样子,面对着步步紧逼的攻势,他脸上再也没了伪装的柔和笑意。   漂亮如同盛开的桃花一般的脸上一片冷漠,如同凝了一层冰霜的丝绒红花。   他快手抓住许流的手腕,扬起一直按在背后的手,竟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他眼中寒光乍现,整个人仿佛浑身杀气的顾尽时一般。   但还没等他下手,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一片雪   云栖迟瞳孔微缩, 他此时正保持着左手紧握徐流的手腕阻止着他向前刺,右手高扬起锋利的匕首准备刺向对方。   他这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柔弱乖巧、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和云栖迟正拉扯着的许流也心中一跳, 以他的品级还不足以来参加皇宫里举办的洗尘宴, 他之所以能够出现在这里还是贿赂了一个关系还算可以的朋友,自己假装他的奴仆跟着进来。   就连带他进来的那个朋友也不知道,他此行进宫的目的竟然是刺杀七皇子。   两人脸色瞬间都变了, 只不过云栖迟很快就收拾好了脸上的表情。   他松开了握着对方的手,然后惊呼一声就向后倒去。   想象之中的磕磕碰碰并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宽阔怀抱。   “小心些。”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只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腰间。   来人并不是其他人, 而是刚刚分别没多久的国师——水行时。   “大人。”云栖迟脑中千回百转,在抬起头时眼中已经充满了泪水, 星星点点, 在月光的照耀下格外得可怜。   “还好您来了,不然我一定要被他给杀死了。”他假装柔弱无骨的靠在水行时宽阔结实的怀里,声音颤抖着, 听起来吓得不轻。   云栖迟晶莹的泪水顺着弧度柔和的脸颊向下滑落, 径直滴在了水行时水蓝色的衣衫上。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   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改刚才的盛气凌人, 就像是有了靠山般的有恃无恐。   水行时揽着他,脸上面无表情:“他要杀你?”   “嗯。”云栖迟委屈巴巴地哼了一声,手紧紧地攥着对方胸口的衣衫。   水行时的视线向下移,落在了他扔在了地上的匕首上。   云栖迟心里一惊, 刚想解释什么, 就看见一张俊美无双的脸靠近了自己。   对方垂首,冰冷的薄唇紧贴着自己温热的耳畔, 然后轻笑一声:“下次, 记得藏得再隐秘一些。”   “我没有……”云栖迟尽管心里有些担忧, 但表面上仍是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他立刻否认道。   水行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别怕。”浑身水蓝的国师抬眸看一下旁边有些瑟瑟发抖的许流,他手指微抬,指尖涌出一股水流,紧紧地包裹住了下的跌坐在地的许流。   “你大可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只要有我在。”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被水流紧紧包裹着的许流瞪大了双眼,因为呼吸被剥夺,而张大嘴吸气,却没想到吸入的全是一股股冰冷的水。   这些水仿佛有生命似的,一直向内挤压。许流心里震惊不已,他已经猜出来突然出现的男人是谁了。   他想要伸出手,但因为强大的水压而身体有些变形。   许流的脸逐渐挤压,皮肤皱成了一团。水压越来越大,知道萤蓝色的水中,乍然迸发出一股血色。   他死了,被一团水,紧紧地挤压而死。   目睹这一切的云栖迟愣了片刻,眼前的这一切有些似曾相识,只是人不太一样。   他浑身有些发冷,低头看一下自己的手腕。宽大的广袖上绣着精致的云纹,被遮盖住的手腕上有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手镯。   这种可以控制水的能力并不是什么烂大街的,怎么会恰巧两个人都拥有,还都是他认识的身边人。   云栖迟沉默不语,他冷眼看着水流冲刷着地面上的血肉,此时他显得有些肃冷。   “怎么了?”   水行时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放弃了那些水流,任由沾了血色的水浸入石板缝隙。   他察觉到了怀里人的反常,于是低下头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云栖迟深吸口气,他只觉得手脚冰冷,脑子里一直在想对方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此时,往常那些想不通的地方现在才有了思绪。   怪不得从未见面就派人来送礼物;怪不得一些不在场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怪不得今天会问他那个问题。   云栖迟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究竟是像水滴那么亲近?还是像面对不是那么表里不一?   但偏偏对方什么都知道,不管是真实一面的他,还是假装出来的他。   水行时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他的回话,于是伸出手来想要他两侧的长发给拢到耳后。   但还没等他的指尖触碰到那缕乌黑的长发,云栖迟就侧过脸躲开了。   水行时突然明白了,低头看着沉默不语的云栖迟,斟酌了片刻:“我一直以为你知道的。”   “抱歉。”云栖迟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疲惫,“这件事之后再说吧,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他说完之后习惯性地浅浅一笑,笑完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就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留在他身后的水行时没有开口挽留,他知道对方现在心情有些糟糕,是需要给对方一点时间反应的。   也只是一点时间罢了。   云栖迟满怀心思的回到了宴会上,他坐下的时候扫视了一眼周围,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   洗尘宴的主角是他和顾尽时,于是云渐燃看见他坐在略有些远的地方的时候就冲他招了招手。   “阿迟,快坐过来些。”   云栖迟脸上扬起一抹笑来,然后就站起身来往前边走去。   他只口不提刚才的事情,只是一言不发、面带笑容地坐在了顾尽时的对面。   或许是在照顾他的心情,水行时晚了一刻钟才过来。   “国师到——”   宦官特有的尖锐嗓音刺破平静,他说出的话宛如火药一般在大殿之中炸开。   国师很是神秘,几十年来他很少出来,除了皇上和皇后几乎没几个人见过国师的真面目。   怎么今日他就从国师府出来了?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突然间,众人像是想通了什么,一个个地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前边的云栖迟。   云栖迟没说话,现在在外人眼里,他们两个还是暧昧的关系。   于是,在众人向他投来目光的时候,云栖迟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宛如在柔和春风中微微颤动的桃花。   略有些吵闹的大殿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在看过云栖迟之后就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大殿门口。   最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身水蓝色的长衫,垂感极佳,恰好有一阵夜风袭来,将飘逸的下摆吹的飘动,仿佛是随风泛起层层涟漪的湖面。   紧接着是一张俊美棱角且分明的脸,剑眉星目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样子,仿佛如天神下凡一般,世间的那些夸赞的词突然间变得有些俗气。   水行时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云栖迟,然后才移开了目光。   他步行缓缓,水蓝色的长发如同绸缎一般垂在了身后,发间缠绕着因为走动而发出泠泠脆响的水晶发链。   “国师今日怎么出来了?”   坐在主位的云渐燃脸色一时之间有些挂不住,这场洗尘宴的目的他很清楚绝对不能让水行时知道。   水行时看了他一眼,水蓝色的眼眸犹如亘古不变的寒冰一般,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云渐燃所有的心思。   “这也需要告知你?”   他这一句话让云渐燃脸面有些下不来,毕竟是一国之君,国师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臣子,竟然在百官面前这么不给他面子。   但这番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现在的云渐燃还没有胆量敢把这番话摆到明面上。   “国师说笑了。”云渐燃笑了一下,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件小事而生气。   他抬了抬手,吩咐道:“来人,所谓国师准备位置。”   “不必了。”碎星石看见太监想把位置安置到云渐燃的左手边,平平淡淡地开口拒绝了。   听到他的话后,云栖迟心里瞬间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仙资绰约的国师大人禁止朝他走了过来。   他走动时的宽大的衣袖带起了一阵风,云栖迟散落在两侧的碎发被刮起。   熟悉的冷香从身侧飘飘渺渺地传来,一直放在身侧的手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毫不由说地给握住了。   面前的桌子遮挡住了他们的小动作,云栖迟面不改色,私底下却是用力的想要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   却没有成功。   那双手甚至更加过分地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手指挤进了云栖迟的指缝。   “松开。”他眉头稍皱,微侧过头低声说道。   水行时目视前方,淡然卓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放。”   宛如孩童耍赖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气得云栖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人这幅样子在其他人眼中看来这是另一幅场景。   国师不知道说了什么,乖巧的七皇子就笑了出来,巧笑嫣然的样子美得惊人。   坐在主位的云渐燃自然也看见了,他在心里暗自想道:“看来今天的计划要失败了。”   这么想着,他冲站在身侧的吴海安招了招手:“告知皇后,计划的那件事情暂且取消。”   吴海安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这一幕被云栖迟看在眼里,他冷哼一声,眼里适度地划过一抹凉薄。   但戏剧性的是,还没等吴海安把这个消息告知皇后,某个心切的人就不长眼地开口询问道。   “臣今日刚从南山郡回到京城,一路上只听闻七皇子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开口的是之前一直在南方任职的一个官员,还未听闻七皇子和国师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消息。   他自以为拍着七皇子的马屁,实则已经引起了某人的注意。   “臣的小女儿一直仰慕七皇子,得知了今天的消息后,可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打扮。”   他话音刚落,一些了解情况的人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云栖迟心里一惊,察觉到被旁边人握着的手突然一紧。   还没等他开口,坐在身边的男子就开了口:“哦?今天的什么消息?”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声音却极冷,仿佛夹杂着漫天的寒霜飞雪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两片雪   “自然是……”   “常大人糊涂了。”云渐燃及时开口打断了准备把事情说出来的常田, “只是洗尘宴罢了。”   他说完之后平静地看了一眼似乎悟到了什么的常田,继续说道:“常二小姐的心意阿迟也知道了, 只不过之后还是少说一点为好, 毕竟未出阁。”   这句话乍一听没有什么,却在隐晦了常二小姐不知含蓄收敛,她什么都没有做, 怕是要被她父亲给坑死了。   云栖迟暗自皱眉,再次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还是没有成功。   对方用了巧劲儿,既能稳稳地把他的手攥在掌心, 又不会把他的手握痛。   “结束之后再说。”   这是云栖迟的洗尘宴,水行时尽管皱着眉, 但他还是忍着心里的不适, 微侧了一下头,放轻了声音说道。   听到他的话后,云栖迟抿了一下嫣红的唇, 迫于无奈地转过头去不再多说些什么。   这一切都被其他人看在眼里, 在震惊今天竟然见到了国师真面目的同时, 在心里也在暗自诧异两人的关系。   水行时回来大家都没有料想到,现在对方已经坐在了这里,云渐燃扫视了一下四周。   “开始吧。”   一声令下,无数貌美的宫女托着各式各样的佳肴进了大殿, 步伐轻盈、有条不紊地把还冒着热气的佳肴放在了众人面前的矮桌上。   水行时坐在云栖迟的右手边, 因此也不可避免地握住了对方的右手。   “我这样不方便拿筷子。”   云栖迟头也不转,语气平淡, 再也没有了之前在国师面前的乖巧模样。   他的话已经带上了些许的不满, 熟悉他的水行时自然听了出来。   手中的一片细腻柔滑还在抗拒着, 水行时余光瞥了云栖迟一眼,然后松开了一直紧握着对方的手。   宴会开始了,只不过很是无聊。妆容精致的美女伴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其实也没多少人看,大家都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不少人来敬酒,原本大家都准备来云栖迟在这里意思一下。毕竟和赫赫有名的顾尽时比起来,他还是有些不够看。   但现在却不一样了,云栖迟这里几乎要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各种各样寒暄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脑海,嘴上说着恭喜他的话,眼睛却一直往他身边的水行时身上瞟。   “七殿下当真是聪慧,不过短短一月就解决了荒北的事情。”户部侍郎举起酒杯说道,“还真是让臣等望尘莫及呀。”   云栖迟温和一笑:“您说笑了,只是一些小聪明,不足挂齿。”   “怪不得七殿下能够受到国师大人的青睐。”一个长相偏柔和的年轻官员说道,“原来有能力的人自然会惺惺相惜。”   他看着水行时,垂首笑了一下。   一直默不作声的水行时突然抬起头来,他拿着筷子给云栖池夹了一块芙蓉糕,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这样笑很丑。”   他说完后看着面容精致的云栖迟:“再怎么模仿都很丑。”   年轻官员被他这句话噎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姗姗一笑。   周围有人嘲讽的看着他,年轻官员实在承受不了,只好有些狼狈地离开了。   那些想来套近乎的官员在这里说得口干舌燥,但想要套近乎的人却冷漠不已,别说搭句话了,就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们。   “大人……”   有人终于鼓起胆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滚。”   被他们嘈杂的声音吵了很久的水行时不满地皱着眉,他本就清冷,沉下脸来更加让人不敢接近。   能够来这里的官员都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刚才来套近乎已经是花费了很大的勇气了。   如今被国师开口赶人,他们也丝毫不敢说些什么,只好灰溜溜地都离开了。   等身边的人几乎都走光了之后,水行时再次把目光放在了一言不发的云栖迟身上。   “你在生气。”   他看了片刻,缓缓地开口说道,似乎有些不解。   “没有。”云栖迟正襟危坐,看着对面被围起来敬酒的顾尽时,语气平静,“我怎么敢呢?”   “你怎么不敢?”   水行时轻笑一声,他察觉到了云栖迟看向对面的目光,笑意有些许的收敛。同时,也顺着这道目光看向了顾尽时。   “不许看他。”   云栖迟目不斜视:“大人说笑了,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这句仿佛小孩子置气一般的话竟然奇迹般地让水行时消了气。   “殿下,皇后娘娘有请。”   吴海安走到他们面前,恭恭敬敬地俯下身行了一个礼:“就在偏殿。”   洗尘宴分了正殿和偏殿,皇后和一众贵门女眷都在偏殿,本来是打算过段时间再把她们请到正殿,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水行时。   只不过皇后有些大胆,她觉得水行时此人高傲不可攀,不会来偏殿和一堆女子待在一起,于是就换了一个思路。   与其让女眷们过去,还不如让云栖迟过来。   云栖迟是没想到皇后的胆子这么大,等他跨入偏殿大门的时候才知道对方打得什么算盘。   映入眼帘的就是五颜六色的衣裙,色彩斑斓的宛如颜料盘一般,空气中散发着脂粉味儿,或许是精心准备了,味道并不呛人。   “迟儿来了?快来做到本宫这里来。”   皇后一身华贵衣衫,头顶的凤钗珠光闪闪。   云栖迟挑眉,撩起衣摆往前走。   随着他的走动,一众容貌昳丽的少女缓缓后退,逐渐显露出坐在后面的皇后。   “娘娘万安。”   他走到一个既不亲近又不疏离的位置停下,仪态万千地俯身行了一个礼。   “不知娘娘喊我来有什么事情?”   皇后看着云栖迟这张漂亮精致的脸,手中的帕子都快要绞烂了。   像,还真是像,怪不得皇上要把他从堪比冷宫的角落给拉到眼前,原来是睹人思人。   她冷笑一声,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温暖如春:“这么久不见,迟儿都长这么大了。”   皇后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拉着他的手坐下:“若不是前几天五皇子成亲,本宫和你父皇都快忘了你也到了适婚的年龄。”   “娘娘操心了。”云栖迟温柔一笑,却是不容置疑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儿臣尚未立业,怎有成家之心呢?”   “殿下,臣女觉得先成家再立业也没什么。”   皇后身边的一位长相英气的女子一笑,径直看向了云栖迟。   “这是李将军家的千金,别看她是个女儿家,可不比一些男子差呢。”   皇后笑着说道,伸手拉着李小姐拉到了眼前:“说起来你们也是同龄,想必有不少话题聊。”   李小姐舒眉一笑,脸上看不出来任何比逼迫的样子。她直爽地开口,没有一丝转弯抹角的意味。   “殿下喜欢什么样的人?”   云栖迟看着身边的莺莺燕燕,眉梢轻挑,嫣红的唇轻启:“我喜欢……”   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略有些刺骨,像是在提醒一般。   被紧紧缠绕住手腕和手臂的云栖迟面不改色,他垂下手,用宽大的袖子遮挡住了身上的动静。   “我喜欢长的比我好看的人。”   他的话刚刚落地,整个偏殿就冷了下来,一个个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比他长的好看的?有是有,只不过很少。毕竟七皇子最先出名的是他那张昳丽如海棠花的脸,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自有风情。   来的这些贵门女眷也不差,不管是家世还是才情,在京城都算得上顶尖了。但站在云栖迟面前也有些不够看,就像是身上的光辉被一种更耀眼夺目的光辉所掩盖住了。   她们听到这些话后差点维持不了脸上得体的笑了,只有皇后眸色一暗。   比云栖迟还好看的现在不就刚好有一个吗?正在正殿坐着,恐怕早就被一群人围着了。   看来那些谣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云栖迟说完这句话之后扬眉笑了笑,他看向皇后:“娘娘当心身体,莫要太过操心伤了身子。”   他意有所指:“我刚才还看见叶贵妃被父皇带去了正殿。”   不出意料地看到对方脸色出现了一抹难看,云栖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说道:“我还以为这种场合虽然不怎么重要也会看到您来呢。”   “或许是因为您擅长处理后宫,父皇才让您在这里吧?”   云栖迟站起来:“在这里耽搁了这么久,那本还有人等着我呢。”   他微微颔首示意,最后临走前还故意地说道:“宫里好像快进新人了,还是父皇的事情重要,至于我的事情,还是之后再说吧。”   哪怕是皇后,此时也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威仪,只好看着云栖迟潇洒离去。   毕竟对方刚才说了,正殿那边可是有人等着他,等的那个人是谁自然不用多想了。   云栖迟出了偏殿,眉眼低垂,脸上平静一片,看上去有些疏冷。   他并没有立刻回到整的,而是站在寒风之中,一身月白长衫宛如一层荡漾水波。   一件带着熟悉气息的披风突然搭在了他身上,云栖迟抿了一下唇,抬眸向身旁看去。   引人注目的水蓝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有几缕还飘到了他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水一般。   “有什么事吗?”   云栖迟开口问道,双目平静,让人看不出来他心里的想法。   “没什么事。”水行时抬起手,把披风的系带系好,身后是高耸的檐角以及闪烁着暖黄光芒的灯笼。   暖色的光如同一件纱衣披在了水行时身上,缓和了他身上的冷意。   “我长的还可以。”   他开口说道,水蓝色的眼眸之中写满了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 第43章 三片雪   听到他的话后云栖迟一愣, 他这是什么意思?在炫耀自己长得好看吗?   但下一秒云栖迟就明白了,原来对方是在回答他刚才在偏殿说的那句话。   “我喜欢长得比我好看的人。”   “我长得还可以。”   寒风簌簌, 两个人站在寒风之中, 相对无言。   云栖迟是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水行时则是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大人说笑了,您仙人之姿, 实属高攀不上。”沉默了许久的云栖迟斟酌了片刻,开口说出了对方并不满意的话。   水行时皱着眉,突然伸手握住了云栖迟的手腕:“好了,不要再生气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强制性地把云栖迟拉到自己的身边,不由分说地将人抱在了怀里。   水行时低垂眉眼, 宛如星空和海洋一般的眼眸中的情绪被完全遮挡。   被抱在怀里的云栖迟想要挣扎, 却被对方一只手掌按住了背部,紧紧地禁锢在了怀里。   “还在外面!快放手!”   云栖迟压低了声音厉声说道,还想再挣扎一番, 双手抵在对方的胸口上不断地用力去推。   “放开我吧, 会被别人看见的。”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力量无法与水行时抗衡, 云栖迟低垂着眉眼,逐渐放弃了挣扎。   他柔声说着语气温和,仿佛之前一直在水行时面前假装乖巧的那般。   “晚上要去国师府吗?”水行时看他不再挣扎,于是稍微松开了一些力道, 害怕再弄伤了云栖迟。   “不了。”云栖迟有了喘息的机会, 呼吸间嗅到的全是水行时身上冷冽又熟悉的味道。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对方身上的那股味道是什么。   是水汽, 闻起来有些冷的水汽, 带着些许的潮湿, 如同雨后的森林一般。   “这样不太妥。”   云栖迟用力从水行时怀里挣扎了出来,发丝有些凌乱。他紧抿着唇,眉宇之间显露出来了一丝疲倦。   “大人,我有些不舒服,就先离开了。”   水行时的眼神有些冷了,宛如九天寒霜似的,和他的长相相称。   “你究竟在不满什么?”   他突然开口问道,甚至还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身上的熏香如同长了脚一般缠绕到云栖迟身上。   正殿门口人来人往,云栖迟侧过头,有些不舒服。   他扫了一眼认真盯着他的水行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来拽着对方离开了这里。   少了两个人没什么,几乎没多少人在意,不过换了一个身份就不一定了。   云栖迟被皇后请走之后没过多久,原本坐在那里的国师就起来紧跟了出去。只不过一个过去大半个时辰了,两个人还没有回来。   坐在主位的云渐燃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无妨,众爱卿继续吧,迟儿他孩子脾气,估计是去哪里玩去了。”   原本压低了声音的百官面面相觑,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懂似的和同僚举杯畅饮。   分明是他们两个的洗尘宴,但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顾尽时一个人。   他坐在那里,掀起眼皮看向凑上来的人,态度有些冷淡地举起酒杯配合地喝了一口。   顾尽时本身实力高强,手握重权,再加上他是太子的好友,想巴结他的人不少,就算是这副态度,也有不少人腆着脸打招呼。   酒杯不大,约莫是在照顾那些文官。他之前在军营的时候从不用这种精致秀气的杯子,酒量也很好。   但偏偏现在他头有些疼,仿佛喝醉了一般。   顾尽时放下酒杯,深邃的眼眸看向了对面空荡荡的位置,看了片刻后突然移开了视线。   是醉了。   他抬起手捂住了双眼,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似的。   另一边拉起人就走的云栖迟根本没有把洗尘宴放在心上,他比不过是来露个脸罢了。   寒风阵阵,但身上的斗篷把寒冷全部阻挡在了外面。   他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往前走,乌黑长发随着他的步伐飘荡,不少沾染了熏香的长发吹到了水行时身上。   水行时的目光一直放在云栖迟身上,对方哪怕已经抗拒和他亲近了,他还是内心平静如水。   十八的云栖迟在他眼里看起来就是一个小孩子,甚至还没有他年龄的零头大。因此,对于云栖迟,他总是有很多耐心。   来到一处寂静的地方,周围没有什么遮挡物,若是有什么人来可以立即发现   云栖迟停了下来,然后松开了握着水行时手腕的手,却被对方反手攥在了手掌心。   “放手。”   “不放。”水行时皱眉,“你在因为什么事情不开心?”   他这句话一出口,云栖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就更差了。   自己在这里生了半天的气,结果对方连为什么都不知道。不对,他这不是生气,是……   云栖迟抿着唇,饱满的唇珠因为这个动作陷入了嫣红的唇瓣之间。   “把这个解开。”   他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抬起手来,把带着水蓝色镯子的手臂举到了水行时的眼前。   “你不喜欢?”   水行时看着眼前如同凝脂白玉一般的胳膊,抬眸:“不是说了吗?我不会离开你的。”   “这不一样!”   云栖迟突然上前一步,微仰着头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现在不一样,这已经不是我想要的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是原本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却有一些变化。   直视着他的水行时瞳孔微微颤动,确实不一样了,既没有面对水滴时的放松和惬意,也没了面对他时的温顺。   “你是在因为这个事情不开心吗?”   水行时开口,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握住了云栖迟因为裸露在外而有些冰冷的手腕。   “我以为你知道的。”   清冷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的无奈,冰雪一般不近人情的国师大人弯下了腰,抬起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将人揽在了怀里。   “不要再生气了。”水行时轻叹一声,水蓝色的长发垂落,和鸦黑长发纠缠到了一起。   云栖迟在对方抱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身体放松,等缓过神来想要挣脱开的时候已经迟了。   “我……”   他话刚说出口就放弃了,浑身突然升起来了一种无力感。   对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把他当做小孩子一般地哄着。   云栖迟叹气,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我累了,想回去了。”   他脸上的疲倦太过明显,让人不免担忧。水行时沉默了片刻,然后松开了他。   怀里的人宛如一尾游鱼般从自己怀里逃脱,转眼之间就站在了几米开外的地方。   “大人早些回去吧。”   云栖迟背着身,没去看水行时,他知道对方不会同意把自己手腕上的水滴给解开,于是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白衣被水蓝色的披风盖住,只留下了下面的一圈白边,就像是层层海浪之上的白色浪花。   “好好休息。”   水行时单手背后,食指和拇指相互摩挲着,长身玉立,格外的冷淡。   云栖迟勉强一笑,点点头之后就离开了,丝毫没有在意身后一直注视着他背影的水行时。   等回到风致殿之后,凝晚上前,看到他身上披着的斗篷后一愣,然后连忙去接。   “明天洗一下,干了之后给国师府送过去。”   云栖迟说道:“落霜呢?让她去书房找我。”   他说完之后就径直往书房去了。   刚进书房没多久,落霜就敲了下门:“主子。”   “进来吧。”   “吱呀——”一声,开门声打破深夜的寂静,书房里点了一盏灯,但还是有些昏暗。   “主子,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落霜站在了一米开外的位置,英气的脸上出现了些许的疑惑。   “过段时间就是春猎了,事情准备的怎么样?”   云栖迟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开口问道。   “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落霜回答道:“皇家猎场守卫众多不太好进去,一个月前独吟去探了一下虚实,发现了一个可以趁虚而入的位置。”   云国春猎没有秋猎重要,但大家为了彰显实力也会全力以赴拿到第一,奖赐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御赐之物的名头还不错。   云栖迟指尖敲击着桌面,眉眼低垂:“到时候看情况再动手,吩咐下去,不要轻举妄动。”   “是。”   “过几天就是惊蛰,之后天气回温,注意一下南方。”   落霜点了点头,商议了事情之后看云栖迟脸色不太好,于是就主动退下了。   等书房再次恢复了寂静之后,云栖迟向后一靠,仰面朝天。   许少幽已经死了,他也算是为原主报了仇,接下来该以什么为目标呢?   向来冷静的云栖迟心里竟然出现了一丝茫然,就像是目标达成之后不知所措的茫然感,一下子没有了前进的方向。   原本他还准备在春猎的时候算计许少幽一番,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云渐燃那场暗杀来的刚刚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   沉默了许久,云栖迟喟叹一声,觉得大脑有些昏昏沉沉。   沐浴的时候,手腕上的一抹水蓝色格外得显眼,只不过云栖迟冷着一张脸,并没有理会不断蠕动的水滴。   漂亮精致的脸在层层水雾之间看得有些不太清晰,但有比平时多了一分朦胧美。   夜深人静最适合胡思乱想,泡在水中的云栖迟尽力地忽视身体上传来的摩擦感。   雾气凝结在他纤长的眼睫上,随着眨眼的动作滴落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水行时。   云栖迟低着头,视线落在了水面上,朱唇轻启,缓缓地念出来了三个字。   你究竟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四片雪   还没等云栖迟想明白水行时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的时候就遇见了许久未见的云落鞍,对方浑身煞气, 只不过看见他后稍微收敛了不少。   “七弟, 今天有空吗?”   云栖迟坐在主位,看着他一身玄衣跨步而来。听到这句话后扬起嘴角笑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三哥有什么事情吗?”   “怎么?你没收到?”   云落鞍挑眉, 看上去有几分惊讶,只不过很快就掩盖下去了。   “我没收到什么?”云栖迟在心里暗自揣测,明白上还是装作懵懂地问道,“京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周围没什么人, 只是几个侍奉的宫女,云落鞍一撩衣袍坐下, 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我以为你知道的, 毕竟许少幽的尸身还是你下达命令送回来的。”   他放下茶杯,抬眸看向了云栖迟:“今天是许少幽下葬的日子,你不去吗?”   “去。”云栖迟眸光一闪, 紧接着就垂首轻叹了一声, “许大人因为救我而死, 我又怎么会缺席呢?”   想起来对方一开始问他的问题,云栖迟揉了揉额角,装作一副头疼的样子:“我前天半夜回来,昨天忙了一天, 险些忘记了。”   他脸色确实有几分难看, 白皙细腻如瓷的脸上出现了两抹青黑色,看样子很少操劳。   “七弟辛苦了。”   云落鞍长臂一伸, 轻而易举地拍到了云栖迟的肩膀, 话里带着些许的安慰:“你这次可是让那些小看你的人刮目相看。”   “三哥谬赞了。”   吩咐让凝晚去库房挑了一件得体的玉器之后, 云栖迟无奈地摇了摇头:“比起三哥,我做的这些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听了他的话后,云落鞍也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笑了笑。   凝晚的速度很快,没用多长时间就挑选出来了一个白玉雕成的小物件,以及一沓还未使用过的银票。   “走吧。”   云栖迟收好这些东西,侧过头对着云落鞍说道。   皇宫里除了皇帝准许外禁止行马,以至于他们两个快要步行到宫门的时候才上了马车。   锦锻制成的帘子一放,几乎完完全全地遮蔽掉了外面的视线。帘子的透气性很好,马车里并不会显得昏暗。   “七弟这次怕是要入朝为官了,可有向父皇询问是什么职位?”   云落鞍支着下巴,好奇地问道。   坐在左边的云栖迟仍是一袭白衣,在这种场合来看刚刚好。他听到这句询问后并没有出现任何高兴的情绪,而是平和地开口。   “这件事我也不清楚,看父皇怎么安排了。”   他的这句话有些模棱两可,但云落鞍听到后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给他讲起来了朝廷之上的各种复杂的关系,话里话外全是对这个弟弟的关心。   云栖迟心里有些疑惑,但表面上还是很听话,一边听着云落鞍的嘱咐,一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哎。”看到他这副样子,云落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罢了,这些太复杂,你一时之间听不懂也正常。”   “是我太过愚笨了。”   云栖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半低下头,裸露在外的脖颈和耳朵都泛起了一层樱粉色。   “没事,之后有事就来找我。”   云落鞍豪爽地拍了拍云栖迟的肩膀,安慰道。   马车有些摇晃,兄弟两个在这段有些漫长的路上谈着心,只不过各自心里想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就连到了许府之后云栖迟心里还在想着:云落鞍此人恣意张狂,怎么对他这般热情?   这件事情他还没想明白,只好先搁置了,抬起头看向了挂满了白绫的许府。   许少幽还未成家,因此一直居住在他叔父这里。说是他叔父家,实际上是他叔父在他父亲去世之后占据了这里。   之前元宵灯会的事情过后,许少幽的叔父许林枫遭贬官,但还是留在了京城。   也正因为如此,许少幽才有几乎把许府的所有权抢回来,但万万没想,荒北一行竟让他丢了性命,刚到手没多久的府邸又被许林枫占据了。   云栖迟看着在寒风之中飘摇不定的白幡,眼底一片无情冰凉。   他和云落鞍并肩,把吊唁的东西准备好之后去了灵堂上了一炷香。   站在灵堂,云栖迟低垂下眼眸,手里捏着正在燃烧的香柱,脸上一片怜惜,但心里却在暗自想到。   一命抵一命,许少幽,去陪早已被你谋害的“云栖迟”吧。   他再抬起头时,眼中有着些许的悲伤,让他身边的云落鞍有些吃惊。   难不成他和许少幽的关系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差?眼中的难过看起来并不像假的。   云落鞍收回了目光,上完香之后安慰地拍了拍身边云栖迟的肩膀。   “好了,许少幽为了皇室子弟而死,父皇不会亏待他的家人的。”   实际上,许少幽的家人对于他来说还不如没有。如果知道了许林枫因为自己的死而大赚了一笔,恐怕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吧?   云栖迟在转身之际冷笑一声,刚要走时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一身素衣,比往日里的穿着有了些许的朴素,看样子是为了这个场合特意准备的。   察觉到他的目光,身边的云落鞍挑眉,顺着他的视线往那里望了过去。   “顾尽时也来了?”   “嗯。”云栖迟见顾尽时发现了自己,于是收回了视线,“许大人和顾将军算是同僚。”   “哦?”   这件事云落鞍早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但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疑惑开口:“原来许少幽已经投靠太子了。”   “就算抛去了这一层关系,顾将军也会来吊唁的。”   云栖迟微微一笑,乍一看颇有几分神秘莫测的感觉。   他和顾尽时对视了一眼之后就毫不在意地离开了,身为皇子,来吊唁一个品阶不算高的小官已经算是仁义尽至了。   哪怕对方是为了救他而死。   这正是云栖迟想要的结果,许探花许大人是在荒北为了救他而死,至于真相,谁又在乎呢?   出了许府,他们马车旁边听了一辆熟悉的马车,坐在那里的车夫看见他出来了之后连忙迎了上来。   “殿下万安。”车夫恭恭敬敬地冲他行了一个礼,“国师大人有请。”   云栖迟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温婉一笑。就当所有人以为他下一步就会迈向马车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拒绝。   “抱歉,回去禀告国师大人,我今日有事,就不过去了。”   他说完之后再次笑了笑,然后就走向了自己来时坐着的那辆马车。   等回到马车上之后,一直没说话的云落鞍才开口询问道:“七弟是和国师大人闹别扭了?”   话里话外还透露着自己对云栖迟的担心。   云栖迟无奈地摇摇头:“没有的时候,只是今天确实有事情,若是去了国师府,这些事情就越积越多了。”   “哦?什么事情?竟然比国师大人还要重要?”   云落鞍听完他的话后吃惊地问道,半开玩笑半震惊地说道。   “也算不上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云栖迟像是没有听出来对方话里的意思,傻乎乎地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   “我听白管事说过几天就是国师大人的生辰,正愁送什么生辰礼物呢。”   “国师大人的生辰?”   得到答案之后的云落鞍也不免吃惊了,毕竟国师的重要性和实力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听说过国师的生辰在哪一天。   “七弟还用担心这件事吗?”云落鞍笑道,半开玩笑地说道,“毕竟国师大人对你青睐有加,不管七弟送什么都可以吧?”   云栖迟舒眉一笑,像是想明白了一般,但嘴上还是说着:“即便是这样也要好好准备。”   他侧过头掩唇一笑,眉眼舒展,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   云落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是一笑,然后就伸出手来拍了一下云栖迟的肩膀。   “好了,既然如此,那我回去就不叨扰你了。”他无奈一摇头,“你就好好准备礼物吧。”   云落鞍虽然已经到了年龄,但一直没有封王,因此也一直住在了宫里。不少人都认为这是皇上对于三皇子的肯定,皇位说不定到时候就是三皇子的。   两个人住的地方略有些远,在御花园分开之后云栖迟脸上的笑就消失了,低垂着眉眼看上去在想着什么事情。   刚才在马车上说的事情其实是云栖迟瞎编的,国师府的管事姓什么他不知道,对方也从未说过水行时的生辰是哪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强烈的要求,今天早上一起来就发现手腕上的水滴没了动静,就像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镯子一般。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他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谈不上难过,也算不上开心。   更像是一种怅然。   “殿下,您回来了。”   凝晚:“小厨房今日做了您最爱吃的芙蓉糕,要尝尝吗?”   “不了。”云栖迟拒绝道,“今天没什么胃口,给小厨房说,中午不必做得太多。”   “是。”凝晚微微欠身,等他走了之后才去小厨房吩咐。   冬季已经过去了,但还是有些冷,全然没有春天的生机勃勃。   云栖迟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拿着一本书,只是看了一刻钟也没有翻开下一页。   书上的字密密麻麻的,平常看起来妙趣横生的文章在这一刻变得枯燥,甚至看得他眼花,小若蚊虫的字仿佛变成了可以飞动的虫子似的。   莫名其妙心烦意乱的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合上了书,嫣红的唇紧抿着。   究竟是因为什么?今天这么有些不在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五片雪   被不断思考的水行时此刻心情并不好, 他坐在高位,听着白衣管事禀告着车夫带来的情况, 眉眼压着, 浑身冰寒。   “他是这么说的?”   “回大人,车夫确实是这样说的。”白衣管事微低下头,不敢抬头去看身下蜿蜒着滚滚流水的水行时。   “下去吧。”   水行时抬手一挥, 等白衣管事退下之后,正殿里若有若无的水声瞬间变得汹涌了起来,宛如一场惊涛骇浪的暴风雨。   被屏风遮挡住的一处水池上还凝聚着一团雾气,有些浓, 白茫茫的,看起来像一大片的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腕抬起, 手腕处挂了一个白玉吊坠, 和浑身冷色的色调不同,吊坠的绳子是鲜红的,衬托得那节腕骨如白瓷一般。   水行时另一只手支着头, 看着自己半抬起的手腕发呆。   水蓝色的长睫遮掩住眼眸一动不动, 从远处看就像是两道线条锐利的蓝色线条画在了俊美的脸上。   “不、见、在、忙。”   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正殿响起时还带着些许的回音, 水行时放下了手,任由飘逸的衣袖迤逦在地。   水行时缓缓地说出这四个字来,一字一顿地像是在唇齿间咀嚼了一番似的。   他说完之后轻笑一声,只不过这一声笑听不出来任何的笑意, 反而是透露着些许的冷淡。   分/身他已经收了回来, 原本就通感,融合在一起之后更能体会到之前和云栖迟相处时的感情。   罢了, 再让他玩一段时间。   水行时这般想到, 只是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还是在陈述事实。   根本不知道他这番打算的云栖迟想完事情之后就放弃了,独自一个人在书房待到了晚上。   烛火如豆,昏暗的灯光在翻开的书上撒下了一片暖色。   云栖迟手指搭在翻开的书页,细腻的手指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仿佛蒙上了一层蜜般。   一旁放着的信件正是他去荒北的这一个月内京城发生的事情。离开之前太子还在为荒民进京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户部也因为是三皇子那派而迟迟不肯拨款。   到最后还真的是云西辞从私库里先拿出来了不少钱垫上,甚至太子妃还变卖了些许的嫁妆。   云栖迟翻看着信件,默默计算着这笔金额的数目,发现到最后户部还是把钱拿了出来。   不少人在称赞太子临危不乱,视金钱为身外之物。   只不过……   云栖迟心算之后还不敢确定,于是拿过纸笔再次计算了一番,这是才发现,解决荒民进京的费用并没有太子所上报的那么多。   “呵,还真是大胆。”   他放下笔,看着最后算出来的数字冷笑了一声,脸上出现了一抹看好戏般的笑容。   云栖迟想了想,还是把落霜喊了过来,吩咐对方去细查一番,全凭自己的计算,他还没有十全的把握下结论。   落霜听到他的吩咐后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点点头:“属下知道了,主子放心。”   “下去吧。”云栖迟看着落霜离开的背影,突然又开口喊住了对方,“对了,查到之后先别动手,等我吩咐。”   “是。”   云栖迟并不着急对付云西辞,毕竟现在太子和三皇子相互抗衡,他现在在明面上的势力还远远不够。   如果两个人有任意一方出了什么事情,现在这个还算平衡的局面就会被打破。   不管是哪一方出了问题或者是独大,对于现在的云栖迟来讲都不算是一件好事。   现在外面的人对他客气还是看在国师的面子上,并不是因为他本身。   想到这一点,云栖迟心里又有一点不太舒服。他现在有些想远离水行时,但不得不说,自己走到现在有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对方。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云栖迟皱眉,看上去有些犹豫,自欺欺人地把事情一拖再拖。   第二天,云渐燃那边派了人过来,请云栖迟往御书房去一趟。   昨天云落鞍已经问过他了,云栖迟的回答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皇上确实还没有告知他。   在路上的时候云栖迟就在想对方会派一个什么官职给自己,品阶应该不会太高,毕竟荒北这件事情算不上难,实权应该也不会太大,毕竟云渐燃现在还在忌惮着他。   不,换个说法来讲,云渐燃现在还在忌惮着他身后的水行时。   御书房竟然还有其他的人,云栖迟进去之后略微有些怔愣。   之前他来的几次,御书房里除了自己和云渐燃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只有他们两个,这次倒是罕见地多了一个人。   “父皇。”云栖迟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先向坐在主位的云渐燃行了一个礼,“这位是?”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陌生男子,微歪着头疑惑地问道。   “殿下。”那位陌生男子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微微欠身问好,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云渐燃:“这位是国子监祭酒周汀枝。”   他笑着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些许迷茫的云栖迟,缓缓解释道:“本来按照惯例,你应该进朝廷的,只不过这么多年来你疏于学习。”   这番话一出,云栖迟几乎已经明白对方做的是什么打算了。果不其然,云渐燃接下来说的话和他想的差不多。   “朕怕你进了官场什么都不懂,到时候再出什么乱子,还是先把该学的都给补上。”   云渐燃一副为云栖迟做打算的样子,话里话外全是对孩子的关心。   “至于官职什么的,之后再说吧。”   “父皇辛苦了。”云栖迟脸上没说什么,只是温婉一笑,单是从脸色来看,根本看不出来什么不满的情绪。   说完这些话之后的云渐燃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来一丝不满或者懊恼。   但那张漂亮精致的脸上只有对父亲的信任以及一丝茫然。   云渐燃眸光闪烁,心里对这个听话且乖巧的儿子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连这都不会生气吗?是真的相信他,还是因为伪装的太好了?   不管他现在怎么想,反正事情已经和云栖迟说好了,于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周汀枝。   “既然如此,迟儿明日就跟着周祭酒学习吧。”   云栖迟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跟在□□枝身后出去了。   刚出御书房,长相儒雅,浑身一股文人气质的周汀枝就转过身来看着云栖迟。   “殿下读过什么书?可曾识字?”   云栖迟眨了眨眼,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落寞:“母妃在时教过我识字,只会一些,之后就……”   他话并没有说完,这样的留白更能让人脑补,想象到他的身世,进而推导出他受过的苦难。   果不其然,听到他犹豫的回答后,周汀枝眼中闪过一抹怜惜:“明日起殿下便跟着臣学四书五经。”   他年纪不小了,眼尾带着细纹,身上带着岁月沉淀之后的平静安和,看向云栖迟的目光都是柔软的。   “麻烦周祭酒了。”   云栖迟本该喊周汀枝老师,但他还没敬茶,对方似乎很看重这一点,在他开口前就先阻止了。   “明日臣便去风致殿,殿下做好准备。”   “麻烦了。”   两个人在前面的拐角处分离,云栖迟向右走,白衣在朱红的宫墙中格外的显眼,像是鲜血之中落了一片雪花。   回到风致殿之后,云栖迟径直去了书房,把自己之前写过的东西都一把火烧了。   书架放了不少书,种类挺杂的,也正因为如此,云栖迟只是烧了自己写过的东西,并没有遮掩这些书。   落霜进来的时候,书房里纸张燃烧过的烟灰味儿还没完全消散。   “主子。”她走到云栖迟身边,说道,“事情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只不过对方很谨慎,线索没有那么的清晰。”   “嗯,没关系。”云栖迟拿着一张洁白的帕子擦着手,低眉说道,“对方既然这么谨慎,想必这件事情有蹊跷,继续查下去。”   “是。”   “对了。”云栖迟抬起头,看着落霜,斟酌了片刻才问道,“你之前在国师府呆了多久?”   “属下是家生子,出生一直就一直待在国师府。”   云栖迟长睫微动,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溜进了书房,在他卷翘纤长的眼睫上洒了一片金色。   “那……”他开口继续问道,只不过再开口时脸上多了几分犹豫,“你觉得国师是什么样的人?”   他这一句话问得落霜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迟疑地开口回答道:“国师大人深居简出,属下虽然一直待在国师府,但只见过国师几面。”   “这样啊。”   云栖迟低垂下眼眸,精致漂亮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思虑。   “主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落霜问,话里话外是对云栖迟的担忧。   她在国师府待了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很了解国师,但从这么些年的生活中也大概明白了一些。   “没什么。”云栖迟抬手遮住了眼眸,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白皙如玉。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他平淡的说道,但敏感的落霜还是察觉到了他脸上的不自然。   “主子要是好奇的话,问一下管事比较好。”   “管事?”   “是的。”落霜点点头,“管事应该跟了国师很久,属下从有记忆开始,管事就已经在了。”   云栖迟掩唇轻咳,眉眼间看上去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去问,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如果主动去问的话,有一些东西会随之改变。   不行,他才不要去问。   作者有话要说:   月末了,营养液要过期了捏 第46章 六片雪   云栖迟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只好一拖再拖。   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小插曲, 落霜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知道所有人都对国师好奇,哪怕和对方亲密无间的云栖迟。   惊蛰之后并没有变得很温暖,出门的时候仍要披着披风。有时候也只是中午的时候暖和一点, 大多时候和冬季没有什么区别。   云栖迟这些天很少出门,一直待在风致殿。准确地来说,是一直待在书房。   不得不说,周汀枝是一个很负责的老师。他刚来的时候就扫视了一眼云栖迟书房里摆的满满的书。   “对书有兴趣是好事。”   就当云栖迟以为对方要询问他识字不多为什么还要放这么多书的时候, 却听到了一句带着些许欣慰的夸赞。   “是。”云栖迟站在一旁,他今天没穿白衣, 而是一件浅粉色的长衫, 衬得他面若桃花。   “请用茶。”   旁边桌子上放着凝晚刚泡好的茶,用的还是前段时期皇上赏的太平猴魁。   周汀枝接过云栖迟递过来的茶盏,低眉垂眼浅尝了一口, 然后抬起头浅笑:“好茶。”   “老师喜欢就好。”云栖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拜师礼, 他长发乌黑, 束起来的时候把精致的五官都露了出来。   周汀枝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眼前温顺的云栖迟:“之后不用这么拘谨,你我既是师生,亦是朋友。”   “是。”   拜过师之后, 周汀枝便留了下来教云栖迟识字。   对方并没有因为他身世不好而看不起, 反而是尽心尽力,不管是教学还是其他的, 都算得上是一个好老师。   而正因为云栖迟跟着周汀枝识字, 最近这几天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出门, 几乎是全天都待在书房。   他本就想躲着水行时,这样一来倒是有了合适的理由。   国师府每隔几天就送来一封请贴,云栖迟都不动声色的给推辞了。   请他去赏花,身体不适,推了。   请他喝茶,要上课,推了。   请他有要事相谈,得了风寒,退了。   一连被推辞了将近十次之后,远在国师府的水行时看着面前被退回来的请帖,冷笑一声。   低头站在台下的白衣管事犹豫了一番,然后开口替云栖迟解释道:“属下听闻七殿下最近在跟着周祭酒上课,一时抽不开身也是正常。”   “是吗?”   水行时放下手里的请帖,眼眸微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下压成直线的唇角微微上扬。   “下去吧。”   他摆了摆手,让站在下面的白衣管事退下了,等人走之后,他才从高台之上站了起来。   汹涌的水流彰显着主人不平静的心,一直以来放松的心骤然提了起来,突然有了危机感。   水行时看着台下屏风后奔流不息的水流,冷哼一声,身体瞬间宛如冰块一般破碎,紧接着就消散在了空中。   与此同时,坐在风致殿悠闲喝着茶的云栖迟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面前的窗户大开,院子里的景色都被框在了这一小片。不远处是一个池塘,之前天寒结了冰,这几天气温上升,冰封着的湖也有了几分融化的迹象。   就在刚刚,他似乎是听到了一阵冰块破裂的声音,但抬眸望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难不成是最近太忙,所以耳朵幻听了?   云栖迟挑了一下眉,再次低下头喝茶,暗自在心里默默猜测着。   但就在他低下头的那一瞬,白瓷茶杯里的浅绿色茶水突然泛起了层层涟漪,像是有了生命似的,一窝蜂地溜出了茶杯,缓缓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云栖迟在看到这一幕的第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警惕地环顾四周,没发现有什么人后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习惯一个人待着,因此才会让凝晚和其他人退下了,还好这样做了,不然他们看见这一幕,指不定要乱想什么。   在这一幕刚出现的瞬间,云栖迟就猜到了来人是谁,因此,他的脸色有些差,原本放松的神情一扫而空。   只见浅绿色的茶水在半空中来回蠕动,但并没有什么东西出现,反而是消失在了半空中。   云栖迟以为对方来了一会儿就走了,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被一股潮湿的水汽给紧紧地包裹住了。   “小骗子。”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略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冰凉的触感爬上了裸露在外的肌肤,柔若无骨地紧紧包裹住他。   云栖迟心头一跳,回头一看,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脸,而是大片水蓝色的水流,不断地流动着,甚至越来越快。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评论区,谢谢宝贝们的关心?? ·? ????? 第47章 七片雪   伴随着汹涌的水流, 向他袭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背后的一部分水流有了形状, 逐渐幻化成了一个面容俊美的男子。   水行时低下头, 水蓝色的长发顺势滑落,犹如一个牢笼般将云栖迟困在了自己怀里。   水声潺潺,却不能安抚好云栖迟提起来的心。   “你怎么来了?”   他快速镇定下来, 勉强地扬起了一抹笑来,这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眉眼弯弯,嘴角微微上扬。   只不过现在以原型出来的水行时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眸里的冰凉, 于是心里再次嗤笑一声。   “小骗子。”   冰凉的水流犹如一条条滑腻的蛇,缓缓地爬在云栖迟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 它们甚至不满于柔嫩的肌肤, 开始往衣衫内游走。   “别!”   云栖迟瞳孔微缩,他迅速地抬起手去抓游到了胸口的水流,但那股水流却从指缝中流走了。   原本温热的肌肤上覆了一层冰凉的水, 甚至还把云栖迟的身体当做河床, 一会儿汹涌, 一会儿舒缓地流淌着。   水流流淌时会摩挲下面的肌肤,云栖迟如困兽一般靠在水行时水凝成的胸膛上,霞从脸颊两边生,嘴里忍不住泄出一些暧昧的声音。   “砰”的一声, 开着的窗户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关上, 彻底阻断了外面的一切。   这个声音太响,惊到了在不远处守着的凝晚。   脚步声越来越近, 随后敲门声响起,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 是有什么事情吗?”   云栖迟浑身一紧,咬着牙说道:“没……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是。”   从里面传来的声音有些怪,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似的,但云栖迟的样子似乎是有什么难处。   略微思索了一番,凝晚看了一眼紧闭着的房门,顺从地退下了。   支走了凝晚之后,云栖迟咬牙伸出手摁在了身上汹涌的水上,手上用力。   “够了吗?”   他的声音极力压抑着,里面夹杂着的不满让肆意妄为的水行时停了下来。   “呵。”他轻笑一声,悦耳的声音摩挲着云栖迟的耳膜,“骗子,不是说要冷静吗?”   水行时凝聚出来的上半身突然迸溅消失,一大团晶莹剔透的水包裹着深陷其中的云栖迟,拽着人跌落在了一旁的软榻上。   “等一下!”   不等云栖迟开口说话,一阵水声过后,一大团水再次化成熟悉的人来,正压在他身上,双手支着软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说清楚。”   云栖迟喘了一声,他伸出双手抵在水行时的胸前,如青山一般的眉紧紧地蹙着。   “什么?”   水行时低头,长发散落在身侧,遮挡住了不少光线,以至于他的胸膛和软榻中间的这一小片空隙有些昏暗。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云栖迟动了一下,却牵连到了身体里的水柱,一时不察,没忍住开口轻嘶了一下。   等缓过神来,他绯红着双颊,神色却格外的认真,看上去更勾人了。   “大人觉得您和水滴是一个人,但我不这么觉得。”   云栖迟闭上了眼睛:“在我心里是不同的。”   “你因为这个生气?”   水行时略有些诧异地挑了一下眉:“我以为你知道的。”   他伸出手来摸着云栖迟发烫的脸,缓缓道:“毕竟你一开始不是看到我了吗?”   “什么?”   水行时指尖化作一股细细的水流,如一根锁链般缠到了云栖迟的手腕上,霸道且不容置疑地开口说道:“从你落入湖里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的。”   他这一句话让云栖迟茅塞顿开,刚穿书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   寂静无声的湖底、被剥夺的呼吸、以及冰凉的湖水。   “你……”   云栖迟愣住了,他看着眼前水蓝色长发的水行时,难得的沉默了。   纤长的眼睫颤动着,彰显着主人不平静的心。   “你不记得了?”水行时抿了一下唇,半是不满半是无奈地看着躺在软榻上一言不发的云栖迟。   他这一句话问得云栖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先侧过脸去,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一幕。   水蓝色的长发在湖水中肆意的飘荡,就像是海草一般缠绕着他。但在那一个冰凉的吻面前,这一切仿佛都虚化了一般。   “不好意思,我以为那是一场梦。”   云栖迟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够一醒来就在岸边,为什么从湖中出来身上的衣服却是干燥的。   “然后呢?”   水行时问道:“你现在知道了,那并不是一场梦。”   “谢谢你救了我。”   云栖迟开口说道,只不过有些干巴巴的,并不是水行时想要听到的。   “只有这个吗?”   “不然呢?”   两双同样漂亮的眼睛对视着,瞳孔中映出对方的身影,也只有对方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水行时沉默的片刻,突然笑了出来。这个笑声不含有任何不好的情感,反倒是油然而发的一般。   “怎么了?”   云栖池忽略身上的感觉,想要再次把对方推开。   “没什么。”水行时饶有趣味地勾起对方一缕黑色的长发,“只是觉得那些问题没了意义。”   云栖迟有些不懂,他抿着唇,饱满的唇珠微微下陷,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   水行时也这么去做了,他伸出食指,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陷入在唇缝之中的唇珠。   冰凉的指尖刺激得云栖池迅速地与不同,下一秒就被一双宽大的手给拨了回去。   “看着我。”   云栖迟抬眸,清亮的眼睛直视着压在他身上的水行时:“这并不是理由。”   “当初是不是你救了我,和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没有因果关系。”   “怎么没有?”水行时反问道,“我只对你这样。”   “你觉得这是我的荣幸吗?”   云栖迟只觉得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气来,觉得自己不管怎么说对方都不会明白,反倒是浪费时间。   “我不相信你不懂。”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很是寂静,只有云栖迟的呼吸声。   在无边的沉默中,水行时转移了话题:“你不喜欢国师,对他虚与委蛇,但你对水滴呢?”   “一样。”   云栖迟气急败坏地说道,不管怎么看,都像是恼羞成怒。   “不,不一样。”   水行时笑了,他低下头,拉近了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两个人鼻尖对鼻尖,只要任意一个人再往前一点点,就能够吻上。   这么近的距离让云栖迟有些不适应,他想要侧给脸,但略微消瘦的下巴被两根手指紧紧地捏住。   水行时直视着他:“你喜欢水滴。”   “没有!”   “有的。”   一个冰凉且熟悉的吻落下,云栖迟想要说的话瞬间被梗在了喉头。   他可以冷静地去思考一切,除了这种感情。   显然不习惯处理这种事情的云栖迟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信誓旦旦的水行时。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否认,仿佛否认的话说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这个反应引起了水行时的注意力,他心里原本想说的话顿时被打消,只好放柔了声音,安慰着不安的云栖迟。   “是我,是我喜欢你。”   无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水行时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是冰冷的,但说出来的话却隐藏着炙热。   云栖迟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仿佛刚才那句话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是一件十分玄幻的事情。   “至少,再次让我接近你吧。”   水行时起身,原本散落在他身侧的长发顺着这个动作向上升,似有若无地划过云栖迟。   “小骗子,我再相信你一次。”他水蓝色的眼睛很平静,像是一片汪洋大海,满是包容。   他包容着如今抗拒他的云栖迟,包容着对方明显心里有事的姿态。   犹如一个长者般,一切事情到了他眼前,都是烟消云散之后的淡然。   云栖迟不再像平常那样运筹帷幄,他仰面看着水行时,没由头地问道:“你抛弃过什么东西吗?”   “有,很多。”   水行时几乎快忘了自己活了多久,在悠久的岁月中,总有一些东西是不得已要放弃的,不管他在不在意。   但云栖迟听了他的回答后就不再说话了,像是把头伸出来试探的乌龟,受到伤害后猛地又缩了回去。   “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水行时收回所有的水流,离开时指尖点了一下云栖迟饱满的额头,徒留下一句话。   身上的所有感觉都被对方洗去了,像是如获新生一般。   房间里再次恢复平静,就好像刚才没有任何人来过一般。   躺在榻上的云栖迟衣衫不整,乌黑长发凌乱地散落着,整个人一副被肆意□□过的样子。   他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坐起来伸手整理衣服,冷淡的样子让人无法想到他刚才是多么的风情万种。   “我喜我生,独丁斯时。”   他低下头,缓缓开口,语速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在舌尖打了一个转似的。   水行时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我生,独丁斯时]——《后汉书·岑彭传》   “我多么欣喜,能在这个有你的时代。”   这里化用一下,“我多么欣喜,能在这个时代遇见你。” 第48章 八片雪   尽管云栖迟文学素养还算可以, 但水行时刚才说的那句话他乍一听还是有些不太理解。   但对方已经走了,他也不好再追上去询问这件事情。   再加上两个人刚才的谈话太过暧昧, 云栖迟缩头乌龟似的反应, 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因为一句话再追上去。   一切归为寂静,整理好衣服的云栖迟下了软榻,等脸上的旖旎绯红散去之后才打开了紧闭着的房门。   一阵冷风迎面而来, 刚好吹散了他脑袋里的昏沉。   守在不远处的凝晚看见之后,穿过了抄手游廊快步走了过来。   “殿下,刚才太子殿下来了,奴婢说您身体不适, 给退了。”凝晚屈膝行了一礼,然后建议道, “您看, 要不要再去东宫一趟?”   “明日吧。”   云栖迟侧过头扫了她一眼,脸上融融笑意:“一会儿老师就要过来了,你去准备些茶水。”   “是。”   得到云栖迟的回答后, 凝晚也没多说什么, 依言下去准备茶水了。   窈窕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站在原地的云栖迟眸色一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凝晚消失的方向。   他一直知道对方是皇帝云渐燃那里的人,说是来照顾他的,实际上只是来监督他的。   云栖迟眉头稍蹙, 倘若真的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也曾看见过凝晚往云渐燃那边传递消息, 但除了一些行踪之外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一个奉命来监督他的人会只传递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吗?   云栖迟不信。   但他也猜测不出来凝晚的真实目的,对方除去向外传递消息这一点,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合格的管事。   对他似乎也很关心, 而且还不是那种假装出来的关心, 看起来像是发自内心的一般。   一时之间,云栖迟竟然不知道该说对方演技高超还是自己误会她了。   罢了,时间还长,之后有机会再试探。   云栖迟轻咳一声,然后抬手把被风吹散的长发拢到了耳后,站在寒风之中,身上的白衣被吹得猎猎生风。   在寒风中站了片刻的云栖迟回了房间,一副向深居简出靠拢的样子。   一晃多日过去,云渐燃自从安置好了他接下来的事情之后就很少提及他了,仿佛把他遗忘了一般。   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原本还因为国师而对七皇子升起信心的人此刻不免大失所望。   原以为对方是夺嫡的后起之秀,现在看来,七皇子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时心软罢了。   待在风致殿潜心读书的云栖迟自然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只不过还没等他发表什么见解,就被自己的老师安慰了一番。   看着面色柔和眼神温柔的周汀枝,云栖迟只好假装略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   “老师放心,学生不会因为这些话影响自己的。”   周汀枝看着云栖迟练好的字,听到这句话后无奈且欣慰一笑。   都说字如其人,他看着宣纸上规规矩矩的字,心里不免深信七皇子和外面传言的一样。   乖巧温顺,听话无害。   虽然不知道老师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的云栖迟低下头去继续练字,裸露在外的一小节脖颈白皙如玉,阳光落在上面宛如抹了一层蜜。   他低着头,纤长的眼睫遮盖住了眼睛里的情绪,看上去还真的和外表如出一辙的无害。   云栖迟一边临摹着周汀枝的字,一边分心想着事情。   原著里对周汀枝的着墨很少,只知道对方是一个知名的儒士,身为国子监的祭酒,他的学生可谓是遍布天下。   甚至太子看见他还要尊称一声“老师”。   也正因此,云栖迟有些搞不懂云渐燃怎么会让周汀枝来教导他。   只不过,云栖迟眉头稍皱,只觉得对方身上有一种似有如无的熟悉感。但一细究,那抹熟悉感就又不见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窗前翻书的周汀枝,对方一身落拓长衫,两鬓斑白,眼尾也有着细纹。腰间挂了一个玉佩,样式很普通,但他应该很喜欢。   云栖迟每次见到周汀枝,不管对方今天换了什么衣服,腰间的玉佩永远不变。   目光再次扫了一眼那个普普通通的玉佩,云栖迟收回了视线,不知道心里在想着什么事情。   第二天下了一场雨,并不大,淅淅沥沥的,推开窗向外看,远处的一切都被一层白花花的薄雾遮挡住。   比春猎更先一步到来的是播种,被冰雪遮盖了好几个月的土地被雨水大师,裸露出肥沃的土壤。   农业在云国的地位不低,也正因为如此,每年到了播种的日子,皇上和皇后就会亲自下地播种做个表率。   云栖迟在这天也跟着去了,只不过他并没有凑到前面,而是看着一群身着华丽衣衫的王孙贵族们踏入平常嗤之以鼻的泥土地。   说是帝后亲自下地播种,其实就在一个形式,借此来表达对于农业的看重而已,并不会让他们真的在这里干农活。   云栖迟过来也只是为了找个理由出宫罢了。   他现在受了冷落,几乎没几个人关注着,因此,悄无声息地离开对于云栖迟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离开队伍之后,云栖迟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个略显破旧的巷子,这里仿佛和外面是两个世界,任谁也想不到,京城竟然还有这么一个破旧的地方。   一座占地面积不小但从外面看格外荒凉的院子坐落在不远处,木门上刷的漆已经剥落的差不多了。   云栖迟都过去,然后抬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   他并没有说话,但门响之后没多久就传来了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地过来了。   “吱呀——”   紧闭着的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并不大的少年,他听到独特的敲门声后就过来开门。   “你是?”   少年看着眼前面容精致漂亮的云栖迟,不由得一愣,再开口十语气都柔和了几分。   云栖迟见状眼里划过一丝不满,但脸上却什么样的情绪都没有显现,只是平淡地开口:“青如可在?”   “在的。”少年回答道,然后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您来了,青如姐姐说过了,您请进。”   云栖迟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绕过了少年进了院子。   院子里面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的破旧,药园练武场什么的划分地清清楚楚。   虽然是初春,但药园里已经长出来了不少绿油油的嫩芽,里面正半蹲着一个身体瘦弱的女子。   云栖迟进来时她刚好抬起头,等看清楚对方的脸后,她欣喜地开口说道。   “主子,您来了。”   青如随意地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快步迎了上去。   “那个人是新来的?”   云栖迟对她微微颔首,然后不用声色地指了一下门口那个刚才给他开门的少年。   “算是吧。”青如有些犹豫,然后实话实说,“他是我们这里一个大夫的弟弟。”   怪不得青如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犹豫,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云栖迟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开口问道,刚才脸上的冷色仿佛是青如的错觉一般,现在再看,除了冷静,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   “是属下的错。”青如连忙认错,“我这就去处理。”   “好了,一会儿再说吧。”云栖迟摆摆手,“人来齐了吗?”   “来齐了,正在房间里等着您。”   “我知道了。”云栖迟点点头,然后往正对着大门的厢房走去。   这个院子的位置很隐蔽,没那么容易被别人发现。所以云栖迟才会把自己势力的据点放在这里,正因为如此,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必须警惕。   像刚才的那个少年,几乎没有一项符合他的预期。   云栖迟打开门,里面是落霜和风动,青如紧随其后地进来,然后关上了门。   等门关上之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独吟也出来了,他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主子,这是猎场的地图。”   落霜等云栖迟落座后把一张地图递了过去,并且说道:“对方似乎发现了防御有漏洞的地方,已经开始修复了。”   云栖迟把地图展开,率先看了一眼他们标记好的地方,然后说道:“他们修复的怎么样?”   “还没修复完。”   “过几天就是春猎,不能再等了。”云栖迟指尖轻点着桌面,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召集所有人,今晚率先进入猎场埋伏。”   “是。”落霜点了点头,“需要留下来一些人保护您吗?”   “不用。”   云栖迟摇了摇头:“独吟一个人跟着我就行。”   他说完之后想了想,落霜不会平白无故的问他这个问题,于是开口问道:“出了什么意外?”   “我们的人在猎场探寻的时候发现了另一对人马的痕迹。”   风动接着他的问题说道:“看样子不像是宫里的人。”   “看来有想法的不止是我们。”   青如开口说道:“所需的毒药与麻药已经调制好了,主子需要的那一只我做了标记。”   “剂量如何?”   “不至于丧命,只是看起来严重些。”青如说道,“我已经准备好解药了,一会儿我就交给独吟。”   云栖迟点点头,计划不是最好的,但这个时机一定是最好的。   他看着猎场的地图,嘴角微微上扬。   现在的局面维持的太久了,是时候该打破了。云渐燃一直想要维持的平衡局面,如今也该换一下了。   “好,一切按计划进行,当天看我指令。”   云栖迟说道,解决完最重要的事情之后,五个人把计划流程对了一遍。   一个时辰后,一抹白衣身影从灰墙瓦黛中快步离开,他的步伐很轻,身形也有些消瘦。   乍一看宛如一道幽灵。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不动了,一会儿准备写营养液的加更,速度很慢,估计写不完。推一下预收:《觉醒后被暗卫以下犯上了》   忠犬沉默寡言暗卫攻×病弱美人钓系主子受   先做后爱   十一×江念归   1.   被赶到荒山因为体弱而大病一场的江念归昏迷醒来之后愕然得知自己的一本炮灰升级爽文里的炮灰反派。   他书里的结局是被所有人所抛弃惨死在荒山上,并且死无全尸。   觉醒之后的江念归一改往日喜怒无常的样子,冷漠无情地看着事情往自己算计好的方向走去。   那些恼人的老鼠一个个地或惨死或沦为阶下囚。   但每当有人向荒山上的那个病秧子下手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斩杀在剑下。   而自男子身后走出来的江念归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笑。   “扔到后山去喂狼。”   2.   一直跟在身边不为外人所知的暗卫到死也不忘把自己主人的尸骨揽进怀里。觉醒之后的江念归满脸病弱,葱白带着冷香的指尖轻轻滑过对方苍白布满了伤痕的肌肤。   “忠于我,服从我。这才是听话的好狗狗。”   伴随着诱惑声音的时层层叠叠青衣下的单薄身骨。   沉默寡言只知道命令的暗卫这才知道,原来外表病弱清冷的主人,也会双眸含泪两眼通红。   3.   十一发现自己主人突然变了,不再对他非打即骂,反而是言笑晏晏地低下了那颗高贵的头颅。   苍白的脸色似雪,唇珠饱满的唇嫣红似血,像极了话本里食人精气的妖怪。   主人无情似有情地攀附着他,眉梢眼角流转着诱惑。   “他们说你是我最忠心的狗?嗯?” 第49章 九片雪   云栖迟的离去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那些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下地播种做表率的云渐燃和皇后已经收拾好了身上脏污的衣服, 又恢复到了平日里那威严不可侵犯的模样。   他在人群之后站定, 看着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往回走,也顺势跟了上去。   就当他准备上马车的时候,被一个熟悉的人给拦住了。   云栖迟抬眸, 顺着阻隔在胸前的胳膊望向拦着自己的人。   “顾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七殿下安好。”顾尽时微微颔首以做示意,然后说出来了自己的目的,“太子有请。”   云栖迟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故作不解地问道:“太子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殿下去了便是。”   顾尽时生硬地说道。   “还真是不巧,我现在没空。”云栖迟温和一笑, “改日我定亲自去东宫拜访。”   察觉到他的意味, 顾尽时竟然笑了出来,语气略带着些许深意地说道,“前几日太子便去风致殿找过殿下, 您不是已经推辞过了吗?”   他微微低头, 俯视着眼前的云栖迟, 嘴角微微上扬“难道这次也要推辞了?不知道太子殿下会怎么想。”   “你在威胁我?”云栖迟笑了,他眉眼弯弯,一幅柔和好拿捏的样子。   “臣不敢,殿下多虑了。”   顾尽时幅度不大地摇了摇头, 锐利的眼眸直视着云栖迟。   “顾将军盛情邀请, 却之不恭。”   云栖迟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微笑着抬起手, 示意他带路。   云栖迟的马车排在马队的后面, 而太子身份高贵, 正在车队的前面。   他跟在顾尽时的身后向前走,到了地方后,顾尽时却停了下来,抬手示意:“太子正在里面等着,殿下请吧。”   伴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掀开了垂下来的车帘:“七弟最近可真是忙得很呐。”   “哪有的事,只不过是跟在老师身后潜心学习罢了。”云栖迟抬首和云西辞四目相对,“太子哥哥也知道,我从未识过字。”   云西辞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七弟还真是用功。”   他说完后停顿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平缓:“外面有些冷,七弟还是快些上来吧。”   “叨扰了。”   云栖迟依言上了太子的马车,进去后才发现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知道太子哥哥找我有什么事情?”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太子故作生气,“我一心想与七弟交好,没想到你却这么讨厌我。”   云栖迟满脸愕然,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听到他的话后连忙开口解释:“哥哥怎么会这么想?!”   “我怎么会讨厌你呢?亲近还来不及呢。”   说完这句话后,云栖迟低下了头,脸上出现了一丝落寞:“外面那些传言,你应该也听过了。”   他抬起头看着衣着华丽的云西辞,对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衣裳,这个颜色足以彰显他的身份尊贵。   “我现在的处境……”云栖迟话说一半,然后就侧过脸去一言不发。   正对着云西辞的那边脸白皙如玉,眉眼精致得仿佛是精雕细琢上去的。看上去和一件玉雕的美人如出一辙,既漂亮,又格外的脆弱。   “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意见我?”   云西辞破了沉默,他好笑地看着眼前略有些可怜兮兮的云栖迟:“七弟放心,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弟弟。”   马车向前行驶,车轮声阵阵,也算是缓和了两人之间太过沉默的气氛。   因为惯例往前倾去的云栖迟险些摔倒,还好右手边的云西辞拉了他一把。   “多谢。”   “不必客气。”云西辞柔声说道:“我们都是一家人,哪里用得这么客气谨慎?”   云栖迟低头笑了一下,刚上马车开始就浑身紧绷的状态,在听到这句话后逐渐放松了下来。   说得他都快信了。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用格外淡漠的目光审视着对他释放出善意的云西辞。   对方之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对他的善意只是浮于表面,更多的是想要利用他的精明打算。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难不成有人在给他支招?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出来,云栖迟脑海中就想到了一个人。   他并没有开口问些什么,只是柔和的笑了一下,原本落寞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感触。   “也是难为太子哥哥这么关心我了。”   外面的风声不断,还夹杂着一些叫卖的声音。这些声音机混杂起来略显温馨和热闹,衬着云西辞刚才说的那番话,三分真挚都衬托出来了八分。   云西辞笑了一下,然后抬手摸了一把云栖池的脑袋,一幅关心弟弟的兄长模样。   “不只是我,还有很多人关心着你呢。”   云栖迟但笑不语,他在等,等着对方先露出自己的目的。   把他请过来只是说一些没什么用处的话,云栖池才不相信太子把他请过来,只是为了拉近兄弟之间的感情。   果不其然,他这个念头刚一出来,云西辞就开了口。   “别说是你了,就连我听到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也担心过。”   云西辞叹了口气:“这些天真是吃不好也睡不好,搞得太子妃都紧张了起来。”   “太子哥哥放心,我并没有被那些话所影响。”云栖迟皱眉,眼神中都透露着担忧,“你可别因为这些事情再伤了身体。”   “哎。”   听到他这番话后,云西辞再次叹了一口气:“道理我是懂的,只不过外面那些传言越传越真,搞得我心神不宁。”   “这有什么呢。”云栖迟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一些谣言也就算了,怎么还牵扯到国师了?那国师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就这么任由他们编排?”   云西辞脸上的表情很真挚:“万一让国师知道了这些话,到时候再牵连到你怎么办?”   “哥哥放心吧,国师大人不会在意的。”   “国师大人无所不知,神通广大,这些谣言刚一开始他估计就知道了。”云栖迟看着身边的太子,垂眸一笑,“谣言都已经传了这么多天了,国师大人真要在意早就动手了,肯定不会任由他们编排这么多天。”   云西辞沉默了一会儿,他看着云栖迟的脸,看上去是在想着什么东西。尽管有人在他身边支招,但他在一些细微之处还是处理的不够好。   就比如现在,看着他的脸,云栖迟都能猜到他心里现在在想着什么。   无非是仅靠一张脸,就能吸引到国师的注意力,不就是长得比较出众吗?怎么能够比堂堂太子更为容易得到国师的青睐?   这种话云栖迟不知道听了多少人这么说过,早就不在意了。不过是吃不到葡萄硬说葡萄酸。   云西辞当然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早就被对方猜到了,还在这里思索该怎么利用云栖迟。   今天的这个行为确实是有人告诉他,但同时,顾尽时也提醒了他。   “七皇子绝非表面上那么的单纯无害,他很聪明。”   但云西辞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在他心里,七皇子只是父皇一时的玩物罢了,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对方就犹如一个张牙舞爪的幼崽罢了。   哪怕是有一些小聪明,也无伤大雅,毕竟,对方对上他们也不过是蜉蝣撼大树。   当然,顾尽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自幼就跟在太子身边,对对方几乎是了如指掌。   也正因此,他一直骑马跟在太子的马车旁边,将两个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在心里。   “太子哥哥别担心了,我没事的,你有这份心我就明白了。”   云栖迟故作开心地说道:“你若是在因为我的事情忧虑过度伤了身体,我岂不是成了罪人?”   “而且几天后就是春猎了,我还等着太子哥哥大发光彩呢。”   云西辞听了他这句话后,下意识地笑了一下:“放心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道:“七弟要参加吗?”   “当然。”云栖迟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呢,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到时候跟在我身后便好。不过……”云西辞眉头紧皱,看起来有些困惑和犹豫,“既然你参加了,那么国师大人会不会也来?”   “我也不知道。”   听到对方这句问话后,云栖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毕竟我也管不到国师大人,他向来自由,想做什么没几个人知道。”   “哎,七弟你可要长点心啊。”云西辞无奈地说道,“国师的身份特殊,你若是再不了解对方,恐怕之后出了问题都不知道怎么解决。”   “这能出什么问题呢?”   云栖迟疑惑地问道。   “你也不小了,是时候懂得一些事情了。”云西辞说道,“人都是会喜新厌旧的,现在国师喜欢你,愿意纵容你。那么再过几年呢?等到你不再年轻,脸没有那么的漂亮。”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云栖迟漂亮精致的脸,眼神之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满:“那个时候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吗?”   “这……”   云栖迟像是被他这一大段话给震慑住了,清澈的眼睛中都出现了几分惶恐不安:“应该不会吧?国师……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处世未深,自然不懂得这些弯弯道道。”云西辞咬了咬后槽牙,心里巴不得对方早点被国师抛弃,但嘴上却说着,“你也不用太难过,倒不如趁着我是还喜欢你好好地利用一把。”   “这……是不是不太好?”   云栖迟一副犹豫的样子,半低着头,低眉顺眼的姿态看起来颇有些优柔寡断的意味。   不瞒你说,我早就开始利用了。   他在心里这么想道,但表面上却是一副犹豫不定的样子。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云西辞的语气有些冷漠,这个时候他倒是像极了一国储君。   “你还年轻,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自然会心里不安。”   “这样吧,你若是决定好了就来找我,我替你出谋划策。”云西辞叹了口气,说出这句话时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毕竟我们可是一家人,而你又是我的弟弟。”他面露笑意,“谁让我是你的兄长呢,自然想让你过得更好。”   “多谢哥哥。”   云栖迟假装看不出他的计谋,一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单纯模样:“我之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作者有话要说:浅墨整理 第50章 十片雪   云栖迟说话时的语气很真挚, 近乎清澈见底的眼睛亮晶晶的,让人忍不住去相信他说的话。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听完他说的话后, 云西辞欣慰地笑一笑, 然后颇为大度地摆了摆手:“至于报答什么的就不用了,我们可是一家人。”   “太子哥哥都这么尽心尽力地帮着我了,我又怎么能不报答呢?”   云栖迟故作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秀气的眉毛紧蹙着,一副不认同的样子:“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太子哥哥的!”   他像是一个小孩子似的,十分认真且诚恳地说着自己想要说的话,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云栖迟说完这句话后, 还格外乖巧地笑了笑,表面格外的温柔可亲, 实际上却在心里冷笑一声。   报答是一定会报答的, 只不过是不是好的,他就不知道了。   云西辞看着云,汽车这么信誓旦旦的抹脸, 不禁暗自得意了起来。   长尘口中聪明的七皇子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还嘱咐他要小心一些, 看来长尘还是太谨慎了。   他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于是接下来的路上依然断断续续地和云栖迟说着话,只不过态度就没有之前那么的认真了,仔细来看就能发现他的敷衍。   云栖迟自然发现了他的变化, 只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专心致志地扮演着一个单纯天真的傻白甜。   没过多久就回了宫,他和云西辞告别, 下车的时候刚好与马车旁边的顾尽时对视上。   “顾将军可真是尽心尽力啊。”云栖迟意有所指地说道。   “殿下谬赞, 臣只不过是在做份内的事罢了。”顾尽时眸光微闪, 脸上一片平静,仿佛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似的。   云栖迟笑了笑,开口说道:“那就祝顾将军之后都能像现在这样冷静自持了。”   他好像意有所指,惹得顾尽时认真了起来,甚至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想要从他挂着微笑的脸上擦肩出什么。   “老师还在等着我,就先行告辞了。”云栖迟毫不在意对方的目光,微微一笑,然后就潇洒离去。   留在原地的顾尽时注视着云栖迟逐渐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宛如一口古井。   “长尘,你对他的关注似乎有点多啊。”   云西辞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在拐角处消失的云栖迟,然后才转过头来看着顾尽时。   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来,但估计是对对方很了解,知道他就是有些许不满了。   “七皇子绝非看起来这么单纯,殿下不要小看他,否则到时候吃亏的是我们。”   云西辞:“好了,我知道了。回去吧,过几天就是春猎了。”   听到这句话后的顾尽时握紧了缰绳,语气平淡地说道:“殿下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得到满意的回答之后,云西辞才放下了车帘,吩咐车夫径直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率先离开一步的云栖迟刚好没有听见他们的最后一番对话,不然就知道了除他们之外的另一队人是谁了。   云栖迟回到风致殿之后就往书房去了,吩咐凝晚不必来送茶水以及午饭。   “奴婢知道了。”凝晚点点头,只不过略有些担忧地说道,“那我先让小厨房准备着,等殿下什么时候饿了再开始。”   “好,你有心了。”   云栖迟停下来,转过身看着认真的凝晚:“要是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就让落霜去帮你。”   听到这句话后的凝晚先是一愣,然后就迅速地收拾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奴婢知道了。”   云栖迟把他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然后就去了书房。   周汀枝今天并没有过来,只不过他留下了作业。   坐下来翻开桌椅子上放着的宣纸,云栖迟眉头稍皱,他现在还在写大字,有些浪费时间。只不过为了维持别人对自己的固定看法,他只好耐着性子,一笔一画地写着字。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腕上的那个水镯子就消失了。没有任何的感觉,惹得云栖迟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主动提起的。   只不过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一开始确实有些不习惯,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地缓过神来了。   距离水行时上一次过来已经好几天了,对方上次说的话好像是真的,他真的没有再强迫性的来见他了。   不知道为什么,睡醒时,有些为他着想的行为令云栖迟有些不习惯。   “真是疯了。”   云栖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就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   望着桌子上的白纸黑字,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就有些恼羞成怒地抓起笔来继续描着字。   练完十张字之后,烦躁的心总算平静了下来。   云栖迟写好的字收好,然后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人一静下来总会胡思乱想,他也是这样。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当时的情景来,包括对方说的每一句话,云栖迟甚至还清晰的记着每一句话说出来时对方的语气是怎么样的。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逃避,甚至恨不得让自己失忆,把之前的一切都给忘掉。   因为水行时,云栖迟难免想起来之前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了,毕竟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的那些记忆也在脑海逐渐泛黄,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不在乎了,只是在自我安慰罢了。他并没有忘记那些事情,只要回想起来那些事,他自以为模糊的记忆就再次清晰了起来。   破旧的孤儿院,一群和自己命运相似的孩子。以及那一对对夫妻来领养时信誓旦旦的保证,多么的诚恳。   但当他们有了孩子之后,就立马当时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云栖迟只不过是在许多家庭之中辗转而已,那永远都是别人的家,而他也终究会被抛弃。   他难以控制地想着这些事情,甚至想的头脑胀痛,就连自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都不知道。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遮挡住了,书房里的光线也暗了下去。昏暗的环境很容易让人睡着,再加上书房里只有一个人。   临近中午的时候下了一场雨,雨越下越大,雨声从淅淅沥沥转变为稀里哗啦。   书房外面的墙边种了一丛芭蕉,叶子很宽大,还是去年的老叶子,叶缘泛着黄,往叶子中心内卷着。   雨声打在芭蕉叶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有了这个声音的加持,书房里的云栖迟睡得越来越沉。   他醒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暗了,胳膊被枕得发麻,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一些不清醒。   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肩头滑落,然后掉在了地上。   云栖迟伸出手揉了揉睡的发懵的脑袋,随后就往地上看。   地面上掉落了一件宽大的外衫,配色很是熟悉,几乎一看到这件外衫就能想起来它的主人是谁。   云栖迟沉默了片刻,还是弯腰把外套给捡了起来。   外套上还带着熟悉的清冽香味,入手温热,看来自己已经披了很久。   人已经来过了?看来自己真的睡得很沉,就连水行时来了都没有察觉到。   听到动静后的凝晚敲了敲紧闭着的房门:“殿下,现在要用餐吗?”   “好,你去准备吧。”   云栖迟抱着水蓝色的外衫,扬声说道。   他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把水行时的衣服搭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打开门之后,潮湿的水汽以及土壤的土腥味儿杂糅在一起扑面而来。   云栖迟抬手揉揉揉鼻子,然后抬头看着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滴落。   竟然下雨了,他什么都没听到。   小厨房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还配了一碟酱香卤肉。   量刚刚好,云栖迟吃饱的时候刚好吃完。   “刚才织造司的人来了,过几天就是春猎了,他们来送殿下的骑马装。”   “已经做好了?”   凝晚点点头:“殿下现在要试试合不合身吗?趁现在还有时间,有什么不合身的奴婢让人去改。”   “行。”   云栖迟拿着一张洁白的帕子擦了擦嘴。   他站起身,胳膊上还搭着那件水蓝色的外衫:“送到我房间去吧,我一会儿试试。”   另外一眼把织造司送来的骑马装送到了云栖迟的寝殿,然后帮助他换好了衣服。   “殿下穿劲装也好看。”   凝晚看着眼前换好了衣服的云栖迟,抿嘴一笑,夸赞道。   云栖迟低头整理着衣领,然后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织造司送来的骑马装并不是他常穿的白色,而是月白的。一种很柔和很简单的蓝,和水蓝色近似。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云栖迟抿着嘴没说话。   “殿下,穿起来还合身吗?”   “挺合身的。”云栖迟说道,“不用再改了,就这样吧。”   凝晚点点头,等他把衣服换回来之后便下去了。   时间一晃而过,不久就到了春猎的日子。   独吟在暗处跟着,身上放着青如提前配置好的解药。   云栖迟难得地没有坐马车,而是骑了一匹温顺的马。一身月白色劲装,把他纤细柔韧的身材紧紧地包裹着,看上去仿佛一根清瘦的竹。   他的长发高束成马尾,露出来了饱满的额头和漂亮精致的五官。   刚到场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单纯的被他漂亮的脸所吸引。   云栖迟垂眸,一幅平淡的模样。就当他准备走到队伍后面的时候,一道清冷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过来,到我这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滴不剩 第51章 十一片雪   云栖迟顺着这道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以及一个熟悉的人。   暗色的车帘被一只冷白且骨节分明的手挑起, 鲜明的色彩对比, 衬得那双手宛如冰雪塑成的一半。   车帘后露出了一张脸,面容俊美且清冷华贵。水蓝色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被一根同色的发带系着。   此时他正侧过头向外看, 幽深的眼眸只映出来了一个人的身影。   听到这句话后,不只是云栖迟看了过去,几乎所有人都望了过去。   不远处的太子眉头一挑:“看来猜的没错,国师真的来了。”   “七殿下载国师心理的分量不低。”和云西辞并肩的顾尽时看到这一幕后收回了目光, 语气平淡地说道。   “那是自然,毕竟七弟这张脸长得可真是令人怜惜。”云西辞开口说道, 话里带着笑意, 只不过搭配着这句话说出来,反倒是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顾尽时眉头紧蹙,不知道在为什么而感到不满。   刚才那番话不仅是云西辞这么觉得, 几乎是看到国师出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下意识地浮现出了这句话。   云栖迟自然察觉到了他们的这些目光, 心里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于是他遮掩起内心的想法和情绪, 在众目睽睽之下扬起了一个明媚且温柔的笑来。   水行时看到了他的笑容,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来另一只手招了一下。   云栖迟拍了一下马背,走到了水行时的马车旁, 然后动作利落地下了马。   “你怎么来了?”   他站在外面仰起头, 看着马车上的水行时,语气温柔:“我都不知道你要来的消息。”   “惊喜。”   水行时开口说道, 然后用眼神示意他上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 云栖迟犹豫了一瞬, 他心里知道现在还不是让外人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具体关系的时刻。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只是情人关系,自己是依附于国师的,如果在这种场合对水行时的邀请产生犹豫,恐怕大家又会揣测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这么想着,云栖迟扬起了一抹开朗的笑容,然后就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车。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并且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幻着想法。   在他上马车的那一瞬,所有目光的情绪都达到了最高峰,简直快要实质化似的。   但云栖迟并没有在意,他微侧过身,放下撩起来的车帘,把外面行色各异的目光全部阻挡在外。   “你怎么来了?”他坐在一旁,刚好是水行时的右手边。   分明是来参加春猎,但对方仍是一身飘逸的宽袖长袍,垂感极佳的袖子顺着座位垂在地面上,看上去像是积了一层浪花。   水行时从云栖迟进来的那一瞬开始就一直认真地注视着他,仿佛周边的一切都变成了对方的衬托。   “想要见你一面。”   他开口说道,语气有些平缓,但眼神却略显炽热。仿佛被冰雪覆盖着的火山似的,难以控制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发,直至将所有人都给覆盖在滚烫的岩浆之下。   云栖迟有些遭受不住他的目光,于是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嗯……”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犹犹豫豫地开口说道:“你最近出来的次数这么多,就不怕别人怀疑吗?”   “怀疑什么?”水行时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立刻反问道。   云栖迟:“怀疑你是不是太闲了,甚至是觉得你被美色所误,荒废了国家大事。”   “他们的观点有关我什么事?”水行时冷漠地说道,水蓝色的眼眸里全是默然,仿佛除了云栖迟之外,所有人都不值得被他另眼相看。   在他们闲聊的空档,外面传来了祝贺的声音,应该是云渐燃和皇后来了,云栖迟甚至还听到了李贵妃的名号。   “人来齐了。”他侧耳听完外面的声音之后,与其平淡地说道,“大人觉得这次的魁首会是谁?”   “是你。”   水行时听到他的问题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   “哈。”但云栖迟听到之后却是笑了出来,笑得他眉眼弯弯,就连在开口时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了,“殿下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并不善骑射。”   水行时抬手扶住了他,防止他因为笑得弯腰而摔倒在地,毕竟从这里前往猎场的路并不平坦。   “小心一点。”   “谢谢。”云栖迟缓过神来,看着对方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突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外面的喧闹声似乎被蒙上了一个玻璃罩,不管怎么吵闹都传不到这里。仿佛这辆马车外边有一层滤网,所有声音在经过这里时都被过滤得又柔又轻。   “不善骑射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水行时斟酌了片刻,然后把手收了回来,收手时指尖还略有些恋恋不舍地勾了一下云栖迟的衣袖。   “之后再说吧。”   车帘阻挡了外面的声音,同时也阻挡了外面的光线。这就导致车厢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但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云栖迟白皙的脸仿佛在发光似的。   这抹温润如玉的白就在眼前晃着,水行时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会因为云栖迟的想法而放缓了自己的进度,甚至还会考虑对方的感受。但他到底是肆意习惯了,亿万年来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束缚他。   于是,水行时果断地伸出了手。   他的速度很快,等云栖迟发现他的目的时,自己的脸已经被对方伸手捏住了。   “你做什么?”   因为脸颊的一侧被捏着,云栖迟说话时有些口齿模糊,话里的不满也因此被冲散了几分,甚至变得可爱了起来。   “摸一下你的脸。”   水行时实话实说:“已经很久没有碰过你了,现在一见,有些难以控制。”   他的话音刚落,云栖迟就被他哽住了,抬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云栖迟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毕竟这句话太过暧昧。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为难,水行时揉了揉自己刚才捏过的地方,然后才收回了手。   “时间还很长,要休息一会儿吗?”   云栖迟抬手摸了一下自己刚才被对方触碰过的地方,他昨晚由于核对行动睡得有些晚,现在马车有些许多摇摇晃晃,倒是有些催眠   “好。”   他想着自己也不知道该和水行时聊些什么,为了以防尴尬,还是睡觉比较好。   这么想着,他冲着水行时微微颔首以示歉意,然后就向后一靠,倚在车厢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睡觉时的云栖迟比平常更显乖巧,纤长卷翘的眼睫搭着,仿佛是两片黑色蝶翼一般。   听着对方逐渐变得和缓的呼吸声,水行时的注视变得不加掩盖,眼神像是带了钩子一般,恨不得将云栖迟溺毙在自己怀里。   路上有些颠簸,云栖迟的后脑勺时不时地和木质的车厢相撞,发出一声声闷响。   水行时看到这一幕后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把对方揽在了怀里,知道怀里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柔与柔韧之后,他才算是缓过神来。   身上月白色的劲装更能够勾勒出怀里人优越的身材,看起来没有多少肌肉,体型略显清瘦,与其说像一株在暴风雪中独自矗立的竹,不如说是因为在冰冷的湖水中自由游弋的鱼。   水行时把云栖迟揽在怀里后,对方就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   “睡吧。”   他抬手遮住了云栖迟漂亮且难得带了些迷茫的双眼,放柔了自己的声音,轻声哄道。   云栖迟确实很困,再加上睡意还未完全消散,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看到是水行时候就习惯性地放松了身体。   毕竟两个人同塌而眠的次数不少,彼此都熟悉了对方身上的气息,今后是在察觉到对方气息的第一瞬间,就会下意识地放松警惕。   水行时很满意这一点,至少他可以从这里看出对方已经习惯了自己陪在身边,哪怕态度有些抗拒,但身体总归是不会骗人的。   路途上花费的时间确实有些漫长,他们一大早就出发,几乎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到达猎场。   皇家猎场是一座山脉,但是围成猎场这些贵族子弟施展雄姿的地方只有主峰。   云栖迟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冷漠的水蓝,正是水行时的长发。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发带解开了,满头长发尽数披散在身侧,有不少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水蓝色的发丝带着熟悉的冷冽香味,甚至还有一股潮湿的水汽。   “睡醒了?”   “嗯。”云栖迟意识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靠在水行时的怀里,于是连忙退了出来。   “不好意思。”   他下意识地道歉,但水行时却毫不在意地说到:“你不用道歉,是我主动抱你的。”   他说完之后便起身,微侧过头看着云栖迟:“已经到了,下车吧。”   “好。”云栖迟点点头,他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的睡痕,尽管水行时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但把脸压在上边睡了这么久,难免会留下一些痕迹。   他下车的时候再一次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或许是因为刚刚睡醒,云栖迟漂亮昳丽如海棠般的脸上带了几分春·情。   这几分春·情让他本就诱惑人的气质更加勾人,这副样子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疼爱似的。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大多都包含着恶意,无非是嫉妒心在作祟。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国师这么清冷如仙的人,都忍不住动情,甚至在路上都把持不住自己。   那些人心里这么想道,就连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八卦。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十二片雪   猎场内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他们到的时候只需要把日常用的东西准备一下。   也正因为这些东西是提前准备的,所以他们并没有准备水行时的住所。毕竟谁也不知道国师竟然会参加春猎, 而对方也没有提前告知一声。   还好云渐燃在皇宫看见水行时的马车后就立刻派人赶来准备了, 他们到猎场的时候,东西刚刚准备完毕。   云栖迟下了马车就和水行时告别,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不能一直和对方待在一起。   国师所吸引的目光太多,和对方在一起时不管做些什么动作,都能被不少人看见。   他并不清楚水行时知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只不过他离开的时候, 对方似乎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难不成他知道了?云栖迟在路上这么想道,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自己刚开始商议这件事情的时候, 还没有发现水行时和水滴是同一个人, 水滴一直待在自己身上,自然知道自己的所有行动。   想到这一点后,云栖迟眉头稍皱, 不确定水行时会不会插手他的事情, 对方向来恣意妄为, 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   算了,大不了过一会儿再和他说明一下。云栖迟心里这般想道。   他住的帐篷距离水行时有点远,不远处就是太子云西辞和三皇子云落鞍帐篷。   负责这个的太监看到这个布局后脸都青了,谁人不知道这两位主子互相不对付?竟然还把他们两个安排在一起。   云栖迟看到这一幕后倒是挑了一下眉, 他已经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甚至恨不得那两个人打起来。   帐篷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 一个软榻, 还有桌子椅子。凝晚都在他身后, 看见这一幕之后,转过头委婉地说道:“殿下要出去逛逛吗?奴婢把这个收拾一下。”   “好。”云栖迟笑着说道,“我还没来过这里呢,倒是有些许的好奇。”   凝晚提醒道:“周围有不少野兽,殿下小心一些,要不多带几个人?”   “不用了。”云栖迟摇了摇头,笑意盈盈地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他说完之后就出了帐篷,还没走出多远就被一个人拍了一下肩膀。   “原来是三哥。”云栖迟按压着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回过头看清了拍他的人是谁。   云落鞍穿的一身黑色劲装,拍完他的肩膀后,并没有把手收回来,而是长臂一伸搭在了他的肩上。   “怎么?你以为是谁?”   云栖迟抿嘴一笑,看上去十分的乖巧:“没什么,只是好久没见到三哥了,一时没有猜到。”   他说的倒是实话,这段时间一直和太子打交道,很少看见云落鞍,因为对方之前很是活跃,最近竟然没有什么动静。   “哎。”   云栖迟话音刚落,云落鞍就垂头长叹一声:“七弟是不知道,我这些天过得可是水深火热。”   “出了什么事?”   “自然是……”云落鞍拉长了声音,摆足了要卖关子的姿态。   他看着云栖迟流露出好奇的双眼,然后俯下身凑到对方耳边,用气音轻声说道:“自然是夫妻之间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看见云栖迟露出无语的表情,云落鞍倒是开怀大笑,“难得看见你这副样子。”   “三哥别打趣我了。”云栖迟轻哼一声,然后伸手把对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扫了下去。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走来的两个人,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地说道:“我还以为三哥遇到了什么麻烦,刚想给你出谋划策呢。”   “生气了?”云落鞍挑了一下眉头,“我可是没有说假话,这段时间确实生活得水深火热。”   “三弟与其在这里逗弄七弟,还不如好好地去哄一哄弟妹。”   一个身穿亮黄色劲装的人走到他们面前开口说道,说的话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只不过语气听起来倒是有些奇怪。   “有劳太子关心了。”云落鞍收起了脸上的笑,拉着一张脸,“臣弟的家务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两个人一对上,气氛就有些剑拔弩张,看似平静的周围仿佛暗涛汹涌。   还好两个人不对付的时间很长,云西辞早就习惯了对方这副模样,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回上一句。   “是吗?”他看了一眼站在云落鞍身边一言不发的云栖迟,“七弟甚至还没成家,你给他说这些他也不懂。”   云栖迟本来想看他们两个针锋相对,万万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把火竟然烧到了自己身上了。   “没什么关系的,虽然我不懂这些事情。”云栖迟抬首柔和一笑,“可能三哥心里也有些烦躁,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说不定心里就好受多了。”   “看来还是说七弟懂我。”   云落鞍看着云西辞,眼神有些暗,像是看出来了对方打的是什么心思。   “七弟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面对云落鞍似有如无的挑衅,云西辞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地转移了话题。   云栖迟笑着:“我正打算四处逛逛呢,刚好遇到了三哥。”   “既然如此,不如一起。”   过来之后一直没有出声的顾尽时突然开口说道:“周围有不少野兽,七殿下一个人似乎有些危险。”   “长尘说的对,你又没什么经验,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云西辞眸光微闪,像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似的:“还是说七弟已经约好了人?”   “太子哥哥说笑了,我初来乍到,又不怎么爱出门,哪认识那么多的朋友?”   “你这么说倒也是,一个人呆着能有什么乐趣?”云落鞍插嘴,“走走走,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拉着云栖迟的胳膊离开,不想和云西辞待在一起的想法丝毫不掩饰。   云西辞并没有拦着他,就这么看着他把人给拉走,等他们走远了之后,才开口说道:“长尘,你觉得三皇子这是打算做些什么?”   “和我们一样。”   顾尽时言简意赅地说道。   “哼。”云西辞冷哼一声,“看来国师的吸引力不小啊。”   云落鞍当然知道对方会这么想,只不过他才不在乎。   “我们就这么离开,是不是不太好?”   “哪里不好?”云落鞍丝毫不遮掩自己对太子的敌意,“七弟,太子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的沉稳可靠,你可要小心一点。”   他说完之后上下扫视了一眼周深气质乖巧柔和的云栖迟:“可别到时候被他利用了。”   “应该不会吧?”   听完这句话之后的云栖迟步伐慢了下来,脸上透露出些许的犹豫:“我们不是兄弟吗?”   “呵。”似乎是在对他这番话嗤之以鼻,云落鞍冷笑了一声,“你可真是天真。”   只不过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了,只是带着云栖迟在周围逛了逛。   “既然你不擅长骑射,那么明天的围猎跟在我身后就好。”云落鞍看起来还是那么的认真,丝毫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喜怒无常。   云栖迟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头:“还是不用了,我到时候再拖了你的后腿。”   “放心吧,不会的。”   云落鞍摆了摆手:“对了,这里的酒一般很烈,你晚上少喝一点。”   他拍了拍云栖迟的肩:“万事小心,有什么问题来找我。”   “好,谢谢三哥。”云栖迟莞尔一笑,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天上的繁星一般。   云落鞍没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眼神没有聚焦,不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似的。   “三哥?”云栖迟表情流露出些许的疑惑,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云落鞍缓过神来,扯起嘴角笑了笑,只不过看上去还饱含了另一种情绪:“没什么,我先回去了,晚上见。”   “晚上见。”   看着对方的身影逐渐消失,云栖迟转过身进了帐篷,脸上挂着的笑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独吟。”   寂静被打破,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面前。   云栖迟看着他,吩咐道:“想办法查一下云落鞍的事情。”   “是。”独吟点了点头,然后就退下了。   他刚才应该没有看错,对方就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云栖迟眉头紧蹙,走到软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下巴,思索着。   难不成是有人长得和他相似?而且看云落鞍刚才的那个眼神,想必那个人应该很重要。   只不过他并没听说过这件事,如果有人和他长得相似,应该会有人或多或少的提起来。   并且原著里也没有提及过,难道是剧情走向出了问题?   想来也是,原著一直以许少幽的视角来讲述,发生的事情他并不能全部都知晓。   “有趣。”云栖迟慵懒向后一靠,仰面看着帐篷顶,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来,“这就是你接近我的原因吗?”   “三哥。”   云栖迟早就知道云落鞍接近他有着什么目的,也能分辨出他和云西辞的不同。   一个对他的关心只是流露于表面,一些算计也时不时的从眼神中流露出来;一个对他的关心似乎有着几分发自内心,只不过略显别扭。   云栖迟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的幅度越来越大。   要说谁对云落鞍的事情熟悉,想必只有他了吧?毕竟了解自己的不一定是自己,或许是敌人。   这么一想,他做了一个打算。   夜幕降临,亮起来的篝火烫破了深沉的夜色。烤肉的香味逐渐蔓延开来,被火花炙烤出来的油脂滴落,发出一声滋响。   “人带来了?”   “您放心,人已经带来了,绝对不会出错。”   一句对话打破了平静,深沉的夜色中,仿佛有什么危机在逐渐蔓延。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十三片雪   一丛丛篝火点亮了黑夜, 被一顶顶帐篷围起来的一大片空地上酒香弥漫,再夹杂着烤肉的香味, 热闹的气氛瞬间烘托出来了。   云栖迟坐在一旁, 正低下头看着刚端上来片成一片片的烤羊肉,上面洒了些许的香料,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他坐的位置不前不后刚刚好, 既不会过多的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还能将宴会上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与他不同的是,贵为国师的水行时坐在了前面,仅次于皇帝云渐燃。向来应该是刻意安排好的。   宴会还没开始, 云栖迟收回了视线,现在来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只不过, 令他感到惊起的是云落鞍。   一瞬间,两个人的目光对上,还没等云栖迟的笑扬起来, 对方就冲他微微一笑。   看到这一幕的官员不仅在心里思索, 难不成七皇子投靠了三皇子?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至少向来傲气凛然的三皇子竟然会对着七皇子笑得那么和善。   这些猜测他们自然没有说出来, 只是和自己相熟的同僚互相对视了一番。   云栖迟低垂下眼眸,笑着举起酒杯冲云落鞍点了点头。   “莫要贪杯。”   他看着对方张开嘴无声说出这句话来,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只不过表面上却是温和乖巧地点头微笑。   一杯酒下肚, 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冷,喉头有些火辣, 看来他并不适应这种烈酒。   云栖迟并没有贪杯, 喝完一杯酒之后就喊来下人把酒换成了茶水。   下人刚把茶水端上来, 一道刺耳尖锐的声音就划破了周围的热闹:“陛下驾到——”   太监的话音刚落,刚才还觥筹交错的一众人纷纷敛声,齐刷刷地跪地请安。   “起来吧。”   云渐燃走到主位坐下后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才开口让他们平身。   “谢陛下。”   一切准备就绪,太监拍了拍手,貌美的舞姬就踏着乐声过来了。   主位面朝东,南北是依次而坐的官员,中间隔了一条不算窄的路,尤其是正中间,留了一个圆形的空地,看来是为这些舞姬准备的。   云栖迟兴致缺缺,抬头看了一眼翩翩起舞的舞姬之后就低下了头。   水行时和云渐燃一起入座的,仪态翩翩地坐下后就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地瞥上一眼距离他有些距离的云栖迟。   “国师难得出来一次,来人,还不为国师斟酒。”   云渐燃吩咐道:“说来也是,国师这次参加春猎也不提前说一声,下人手脚不麻利,怕是比不得国师府那么舒适。”   “尚可。”   水行时语气平淡地说道:“再者,本国师的行踪难不成还有上报不成?”   “您说笑了。”云渐燃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是没有因为水行时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生气似的。   “您贵为一国之师,想要做什么自然不用上报,朕只是担心国师住不惯罢了。”   云渐燃放下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地说道:“毕竟国师府富丽堂皇,就连朕的寝宫都比不上。”   他这句话乍一听似乎没有什么,但水行时向来敏锐,自然听出来云渐燃的言外之意了。   只不过他也难得和无关紧要的人耍嘴上功夫,只是一脸淡然地反问道:“怎么?要不把国师府送给你?”   云渐燃听到他的话后脸上的笑似乎是消失了一瞬,但再看时还是那副样子:“您说笑了。”   没有隔应到水行时,反而是把自己给噎得说不出话来,云渐燃心里不禁暗骂。   他这么想着,然后把目光扫向了坐在远处的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挑,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慈爱的父亲一般。   正安分吃着东西的云栖迟一顿,在心里想道:“难不成云渐燃又做了什么计划?”   只不过等他抬头回望的时候云渐燃已经收回了目光,而云栖迟投过去的目光却是和水行时对上了。   “要过来吗?”   云栖迟看清了对方说的话,于是摇了摇头,并回了一个让他安分一点的眼神。   国师遗憾地收回了目光,垂眸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佳肴。   乐声换了一个,是京城最近很火的一个曲子。第一声刚想起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云栖迟抬眸看去,只见从众舞姬之中跃出一位体型娇小匀称的美人,眉眼清冷却偏偏眼尾泛着红,目光平淡却眼神勾人。   这位舞姬的脸刚一露出来,不少人都愣住了,甚至还有不少人望向了端坐在不远处眉眼舒展着的云栖迟。   舞姬只着轻薄的舞衣,脚腕上还带着一串铃铛,正随着他的步伐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云栖迟坐的这个位置看不清对方的脸,直到对方一个弯腰旋转,那张脸才猛然撞入他的眼中。   看清楚她的脸之后,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笑意的云栖迟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这种表情,不过这么冷色下一秒就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兮兮。   和那位舞姬仿佛是如出一辙的漂亮眼睛眨眼间就盈满了泪水,仿佛是一直亮晶晶的星星被蒙上了一层水壳。   “大胆!”   伴随酒杯被摔在地上炸裂时“砰”的一声,一道蕴含着怒气的声音打破的丝竹声。   正翩翩起舞的舞姬们瞬间停了下来,诚惶诚恐地“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出声的既不是和云栖迟关系暧昧的水行时,也不是关系还不错的三皇子,反倒是太子。   他冷着一张脸,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舞姬:“是谁负责的?!”   “回太子,是奴才负责的。”   一个太监从一旁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连忙跪倒在地。   “呵,狗奴才!”云西辞冷哼一声,过去一脚踹翻了太监,“选这么一个人过来,你居心何在?!”   “回太子!奴才不知道她长得像……”太监差点把这七皇子的名字说出来,反应过来之后连忙闭嘴,哆哆嗦嗦地说道,“奴才这就去处置!”   “且慢!”   一道傲慢的声音阻止了太监接下来的行为,一个身穿官服体型肥胖的男子开口:“不知者无罪,不过是一个舞姬罢了。”   说话的正是敦亲王,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夺嫡之战中因为站对了队伍而幸存下来的。平日里吃喝嫖赌,不问朝堂之事。   也正因为如此,云渐燃才包容他到现在。   敦亲王扫视了一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舞姬,开怀大笑:“本王看着美人对胃口,就留下来吧。”   这句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变了脸色。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舞姬,但她和七皇子八分相似的脸却给她赋予了不平凡。   云栖迟不能贸然开口,不让就是说明他非要把自己和一个舞姬相比,届时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议论纷纷。   这个时候他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云西辞为为他出头,若是大家都不说还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大不了私底下谈论几句。   但云西辞一开口,硬生生地把这件事放到了明面上,惹得他不得不掺和进来。   更别说敦亲王还好死不死地插了一脚,表面上是这个舞姬对他胃口,但看着那张脸,围观的人难得不多想。   云西辞眸光一转,冷眼看着敦亲王,哪怕这是他的长辈:“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侮辱皇室?!”   “太子殿下哪里的话,臣不过是看见了一个美人,心生怜惜而已。”敦亲王仿佛看不懂现在的气氛似的,仍是不怕死地说道,“毕竟这么美的脸,要是受了伤,多么可惜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舞姬面前抬手捏着对方小巧的下巴抬了起来。   云栖迟被宽大衣袖遮盖住的手紧握着,眼眸里冰冷一片:“这是何意?”   他没站起身,端坐在座位上身姿挺拔。漂亮精致的脸上带了几分笑容,只不过笑意并不达眼底。   这句话成功地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这时大家才发现,尽管那名舞姬和七皇子有着八分相似,但仔细看来,还是七皇子更胜一筹。   “七殿下还没成家自然不懂。”敦亲王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合适,只不过一想到对方的许诺,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这种在床上才……”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脖颈处一阵冰凉,鼻尖还萦绕着酒香。   “如此不会说话,不如永远闭嘴吧。”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看似平淡的表情之下是深沉的杀意。   敦亲王呼吸不畅,脸都憋红了,这个声音一听就知道是谁,他心头猛地一跳,连忙伸出手去拽缠绕着脖子的东西。   水行时也没动身,只是抬了抬手,面前杯盏中的酒水就化作一根锁链死死地缠住了刚才口出狂言的敦亲王。   他没理会不断求饶的敦亲王,反而是看了一眼被他打断了的云栖迟,并且给了一个安抚意味的眼神。   “国师。”云渐燃这时才开口,看着快要丧命的敦亲王,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这是亲王。”   “那又如何?”   水行时头也不回,站起身冷眼看着敦亲王:“怎么?陛下是要替他求饶?”   想着先皇对自己的嘱咐,云渐燃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怎么会。”   “既然如此,本国师杀了他又如何?”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地,缠绕在敦亲王脖颈处的酒液瞬间汹涌了起来,化作一股波涛将人死死地禁锢在了酒里。   透明的酒液清晰地映出里面不断挣扎的敦亲王,已经逐渐没了气息的他。   任由酒液消散,水行时看都不看敦亲王的尸体一眼,反而是把目光投在了那名舞姬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十四片雪   水行时的目光如水般冰冷, 那名舞姬自然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了,于是浑身一抖, 连忙磕头:“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只是一个舞姬罢了。”有人再次开口, 话里话外带着几分劝诫。   水行时不管不顾,兀自看着那么舞姬,时间一长, 不免有人心生疑虑,甚至觉得国师是因为这张脸而看上了舞姬。   只不过下一秒,水行时便开了口,语气平淡之中带着些许的不满:“你的脸, 本国师不喜欢。”   “大人!我……”舞姬听完他的话之后心生惶恐,连忙求饶, 但她用这张脸做出这种姿态不仅没有让水行时心软, 反而是更厌恶了。   水行时:“特意假扮成这副模样有什么目的。”   他的目光如炬,早就看出来了这名舞姬原貌并不是这个样子,因此心里就更加不适了。   这句话把所有的计划几乎摆在了明面上, 让人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连幕后真凶都知道是谁?   舞姬磕头的动作一顿, 刚抬起头, 还没开口说话,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了一个人,手持长剑刺入了舞姬心口。   云栖迟目光一凛,看着突然出手的男子。   “哼, 大人何须与这人废话, 冒犯了殿下就该死!”   男子一副义气凛然的样子,丝毫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   “怎么?难不成你就是指使她的人?”   云落鞍开口说道, 似笑非笑:“要不然, 怎么一听到国师大人询问这件事就立刻杀人灭口?”   “三殿下多虑了, 臣不过是看不得七殿下这般受辱,一时忍不住罢了。”   男子负剑而立,从脸上的表情来看仿佛是真的为云栖迟着想似的。   这时,一直冷看着他们的云渐燃总算开口了:“好了,不过是一件小事,就这么过去吧。”   他说完之后吩咐身边的吴海安:“去,让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真是扫兴。”   这句话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但国师还在这里,并且再一次出面维护了七皇子,任凭他们心里怎么想,此时倒是知道不该随意开口乱说了。   云栖迟见状也坐下来了,原本他还打算假扮可怜,没想到水行时竟然出手相助。既然有人出头,他也就省事了。   只不过,到底是谁在策划这一切?而且,这件事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对方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太子做的?   云栖迟借着举杯喝茶的动作抬眸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对方正侧过头和旁边的人说这话,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什么异常。   不是他?那么一开始他又何必开口呢?把这一切都摆到明面上?不是为了让他出丑吗?   还是说策划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他这么想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但现在露出来这副表情倒也没什么,看到这一幕的人只会认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烦恼。   没过多久,沉寂下来的气氛再次恢复了原先的热闹,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云栖迟百无聊赖,他对这些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还没有打猎来的有趣。   或许是看出来了他的无聊,没多久,云落鞍就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   “怎么?无聊了?”   云落鞍大大咧咧地往他身边一坐,长臂一伸,把整个胳膊都搭在了云栖迟的肩膀上。   “还行吧。”云栖迟垂首一笑,笑容浅淡,“只是没了兴致。”   他语气轻柔之中带了些许的无奈和落寞,让云落鞍不由得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情。   “哎,你也别放在心上。”   云落鞍摇头叹气,手在云栖迟的肩头拍了拍,一副安慰的意味。   他面露无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云栖迟似的,只好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对方的肩膀。   突然,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似乎还蕴含着无限的杀意。   云落鞍眉梢轻挑,微转过头看向前方,刚好与一双水蓝色的冰冷眼眸对视上。   他面带笑意,微微颔首示意,脸上看不出来任何的紧张和害怕。   水行时遥遥地望着云落鞍放在云栖迟身上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明显流露出来了些许的不满。   “三哥过来就是来安慰我的吗?”云栖迟轻轻一笑,抬手把对方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给拨了下去。   “自然不只是因为这个。”   燃烧着的篝火摇曳着,暖黄的灯光照在云落鞍棱角分明的脸上,平添了几分暖意,削减了身上带着的几分阴鸷。   云栖迟没回话,只是转过头看着对方,漂亮精致的眼睛映出了正在燃烧着的篝火,以及身边正支头看着他的云落鞍。   “怎么了?”   对方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慵懒开口,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明显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   云栖迟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眼睫颤动着,仿佛是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似的。   他的目光轻移,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番眉目冷硬的云落鞍,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没什么,只是我这里视线不太好,一些事情看不清,三哥过来怪不得会无聊。”   “那倒不是因为这个。”云落鞍直起身,凑到云栖迟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过来只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刚刚来的时候听见了一个对话,当时还在疑惑,现在倒是明白了。”   云落鞍冷哼一声,眉眼透露出些许的冷意:“一个人问人带来了吗?另一个回答带来了。现在想来,恐怕说的就是那个舞姬。”   “哦?是吗?”云栖迟假装吃惊状,身体微微向后倾,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那三哥看清楚那两个人是谁了吗?”他疑惑地问道。   云落鞍脸上露出来了一丝犹豫,虽然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但还是让云栖迟看到了。   “怎么了?难不成那两个人三哥认识?”   “这……到也不全是。”云落鞍叹了口气,抬头往前面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面露好奇的云栖迟。   他犹犹豫豫,仿佛是在挣扎着什么,没过多久,他才下定了决心似的。   “那两个人之中有一个人玩认识,不只是我认识,你也认识。”   云栖迟认真了起来,抬眸看着面露难色的云落鞍:“是谁?”   “顾尽时顾大将军。”   这句话一出口,云栖迟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竟然是他?”   “哎,我一开始也不相信,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云落鞍眉头紧蹙,似乎有些不忍心地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云栖迟,犹豫了片刻之后才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   “我没事。”察觉到对方的安慰后,云栖迟抬眸温和一笑,然后就说道,“可能是酒喝多了,我有些头疼,就先回去了。”   “好,你也不必把刚才那番话放在心上,也许是我看错了。”   云落鞍随着他一起站了起来,然后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突然开口。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说这句话就像是在欲盖弥彰似的。   “三哥放心吧,我没事的。”云栖迟微微一笑,然后就回了帐篷。   距离喧闹越来越远,等到周围变得寂静之后,云栖迟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如何?”   “奴婢觉得三皇子不像是在说假话。”凝晚垂眸深思了一番,说道,“一直以来,三皇子似乎挺关心殿下的。”   “是啊,三哥确实是很关心我,一点都没有外面说的那么喜怒不定。”云栖迟笑了笑,“没想到顾尽时竟然为这么做。”   他步子不紧不慢,想要追上他简直易如反掌。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按理说,像他这么厉害的人走路时不会发出这么明显的脚步声,看来是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力了。   这么想着,云栖迟转过头,看着身后跟过来的人:“看来今晚的宴会一般般,这么多人都没有兴趣。”   跟过来的人正是水行时,他瞥了一眼云栖迟身后的凝晚,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还是被云栖迟察觉到了。   “你先回去吧。”   “是。”凝晚垂眸点头,顺从地离开了这里,略显安静的地方只剩下了云栖迟和水行时两个人。   “有事吗?”   “有。”   水行时不假思索地说道,然后快步走到他面前,微低下头在他肩膀处闻了一下。   “你做什么?”   猛然拉进的距离吓得云栖迟连忙后退,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摁住了腰。   “你身上果然沾染了别人的味道。”水行时喟叹一声,呼出了冰冷气息尽数喷洒在了云栖迟的脖颈处。   “说话就说话,不要靠得这么近。”   云栖迟脖颈处起了一层粉色,犹如一片娇嫩的海棠花瓣。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伸出手去推对方,只不过没有成功,反而是主动把自己送到了对方的怀里。   水行时似笑非笑,抬手用力把人扣在了怀里,然后微弯下腰,把下巴抵在了云栖迟的肩头。   “比不上你。”他没来由地突然这么说道,惹得云栖迟疑惑开口问道。   “什么比不过?”   水行时:“那个舞姬,虽然她与你八分相似,但赝品就是赝品。”   云栖迟一愣,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你生气了?”   他抿唇,犹豫了一番后才开口轻声说道:“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在好奇,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件事?”   水行时放开他,低头:“要我去查吗?”   “不用。”云栖迟开口阻止了?他,“我自己来吧,有一件事想要确认一下。”   “嗯?”水行时疑惑出声。   云栖迟舒眉一笑,语气意味深长:“毕竟是和他相关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55章 十五片雪   “他?”   水行时听到云栖迟的话后下意识地抬眸反问道, 线条锐利的眉毛一挑,说不出来的风流倜傥。   “嗯, 你不认识。”云栖迟斩钉截铁地说道, “云落鞍的配饰不错。”   他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惹得水行时眼眸之中流露出来了些许的疑惑。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 我就先回去了。”云栖迟抬头看了一眼水行时身后还在喧闹的众人,状似无意地说道,“大人,晚安。”   水行时想要伸手拉住他, 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表情平淡地回应道:“嗯, 明天见。”   “好。”   云栖迟微微颔首, 转过身后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路上的灯火摇曳,云栖迟身上月白色的劲装都被染上了一层暖黄。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冷, 一阵风过, 吹得他身后的长发逐风乱武。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 衣袂飘飘,儒雅随和。   怎么之前没听说过他们两个有关系?云栖迟在心里暗自想道,搜刮了所有的记忆都找不到和周汀枝的记忆。   难不成是他多虑了?毕竟那么普通的玉牌到处都是,随便找一个小摊子都能看见差不多的玉佩。   但同时出现在两个他认识的人身上不是太巧了吗?   云栖迟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直到回了帐篷之后还在想这件事情, 惹得向他问安的凝晚疑惑不解。   “殿下,是有什么事情?您眉头都快皱成一团了。”   她无奈一笑, 半是关心半是开玩笑的说道。   云栖迟回过神来, 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在想明天的围猎。”   他这么一说,凝晚倒是认真起来了:“怎么说也是,殿下之前还没来过这里。”   “明天殿下还是小心些吧,这些猎物虽说是人为圈养的,但还是有些野性的。”   凝晚递过来了一杯热茶,越往下说脸上的担忧就越浓。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云栖迟接过茶杯喝了一口,伸出另一只手来在凝晚头上敲了一下。   “瞧你这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去送死呢。”   “呸呸呸!殿下莫要乱说。”   凝晚听完他的话后连忙说道:“殿下快些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她无奈一笑,“奴婢看这里可以自己做饭,明日给您煮碗肉片粥。”   “辛苦了。”   云栖迟直视着她,脸色柔和,笑意盈盈:“既然如此,我就先休息了。”   他说完之后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舒眉一笑:“今晚你好好休息,换落霜来值夜吧。”   这句话的语气轻柔,但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   凝晚一顿,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离开的背影颇有几分失落的意味。   她这副样子让云栖迟眸光一闪,那抹深思只不过转瞬即逝。   他走到榻前,没多久落霜就过来了,先是向他问安,然后就自觉地把明天的细节再次对他顺了一遍。   “好,到时候看我命令。”   云栖迟微微颔首,然后就挥手让她下去了。   他脱了外衣翻身上床,嘴角轻扬起一抹笑意。   明天可有好戏看了。   春猎只有三天,时间很短,举行这个只不过是让这些世家子弟展示自我罢了。   云栖迟身上还是昨天的那一套劲装,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眼如画,站在众人中间仿佛鹤立鸡群一般。   各种颜色的旌旗在风中肆意地翻滚着,角声不断,还伴随着点点鼓声。   一望无际的空地上早就造好了高台,为首的正是云渐燃和水行时,皇后和贵妃紧随皇帝身边,只有水行时一人,走到座位后就撩起衣摆坐了下去。   云栖迟眉眼轻抬,和水行时刚好对视上。对方一双水蓝色的眼眸犹如一片包容的深海。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但是在水行时眼中来看,不过是害羞罢了。   伴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云栖迟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下一秒,身穿玄黑色劲装的云落鞍就来到了他身边。   “怎么样?”   云栖迟微微一笑:“还行,原本还有些紧张,现在好多了。”   “哦?紧张?”   “是啊,毕竟第一次嘛。”   云落鞍爽朗一笑,说不出来的意气风发:“没关系,到时候就跟在我身后就好。”   “那我就先谢谢三哥了。”   云栖迟低头垂眸一笑,余光中瞥见了正看向他的顾尽时,嘴角轻扬,带了几分深意。   “驾!”   万马奔腾,云栖迟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发,只是轻勒缰绳慢慢跟了上去。   他的目标并不是云落鞍,因此逐渐放慢了速度,渐渐地落后了云落鞍。   细尘飞扬,马蹄声震耳欲聋,不少人宛如一阵风吹过云栖迟,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眼前。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漫天纷飞的灰尘也慢悠悠地落了下来。   高大的树林不少叶子都长了出来,呈现出一种嫩绿,更近似与鹅黄。叶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风吹动了,发出了一阵沙沙的声音。   “七弟怎么停下来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云栖迟转过头,看着骑马而来的顾尽时和云西辞。   “只是在考虑往哪个方向去罢了。”   云西辞:“怎么回事?三弟不是说会保护你吗?真是的,他就是这个样子,说得好听。”   他说完之后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走到云栖迟的身边:“你又不擅长骑射,我又怎么能安心呢?”   “不如这样吧。”云西辞一敲掌心,笑意融融,“你跟着我们吧。”   “这……”   云栖迟轻蹙眉,面露犹豫。   “诶,放心吧,长尘善骑射,这次一定能带着你称霸猎场。”   云西辞语气略带些玩笑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太子哥哥了。”云栖迟眉梢眼角都挂着一抹宛如蜜糖般的笑容,让周围的一切景色都熠熠生辉。   他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顾尽时,嫣红的唇微扬:“还有顾将军。”   “不必客气。”顾尽时抬眸,眉峰锐利,周身都散发着杀伐之气,让人望之生畏。   顾尽时不愧是名扬天下的大将军,几乎是百发百中,挽弓搭箭,不过一眨眼就将远处活蹦乱跳的梅花鹿给猎下。   “顾将军当真威猛。”云栖迟只是跟在一侧并没有亲自上手。   一旁的云西辞见状,提议道:“七弟这样难道不无聊?不如也试一下?”   “还是不了吧?”云栖迟面露迟疑,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我准头不太好。”   “诶,那又有什么呢?总不能来了什么都不做吧?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多不好看?”   云西辞劝道:“不如让长尘教你?他可是一个不错的老师,手底下出来的神箭手数不胜数。”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会。”顾尽时收起弓箭,注视着面露难色的云栖迟,语气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漠然。   云栖迟察觉到了对方语气之中的疏离,在心里轻嗤了一声,只不过表面上还是那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两个人目光对上,看似平淡的氛围莫名其妙地变得剑弩拔张了起来,顾尽时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着些什么。   “我已经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不用再装出这副模样。”   “哦?那又如何?”   顾尽时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就把手里的弓箭递给了云栖迟:“殿下围猎不带弓箭,是准备旁观到结束吗?”   “本就不擅长,又何必拿着自取其辱呢?”   云栖迟接过他的弓箭,随手一搭,却被对方的手给阻挡住了。   “姿势错了。”   顾尽时冷冷地说道,然后轻巧一跃就翻到了他的马上,垂眉轻声说道:“冒犯了。”   他说完之后就把手搭在了云栖迟的手上,以一个半抱的姿势将人圈在了怀里。   背对着顾尽时的云栖迟眼神微冷,被轻握住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浑身都散发着不自在。   顾尽时呼吸很平稳,但气息还是不可避免地喷洒在了他裸露在外的脖颈上。   “看好。”   对方压低了声音,指腹上带着一层茧子,按在手指上的时候有些难受。   云栖迟唇角下压成了一条直线,眉眼下压着,看起来柔和漂亮的脸上多了几分冷意。   顾尽时的力气带着他的手拉开了弓弦,视线中出现了一只埋头吃草的白兔,浑身的雪白在一片绿色之间格外的显眼。   破空声在耳边炸开,箭头锋利的羽箭脱弦而出,不过眨眼之间就刺破了白兔的皮肉。肉眼可见的鲜血染红了雪白的毛发,刚才还一动一动的白兔蹬着脚倒在了草丛里。   “殿下很有天分。”   顾尽时收回了手,拉开了和云栖迟的距离,保持在一个既不冒犯也不疏离的范围。   “是顾将军准头好。”云栖迟冷着脸,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温和的。   乍一看,他们之间的氛围还算和睦。   在他们射箭的时候,在一旁围观的云西辞不知道去了哪里,察觉到这一点的云栖迟眉梢轻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顾尽时。   就在这时,破空声传来,还没等云栖迟反应过来,顾尽时就将他拽到了怀里。   与此同时,箭矢嵌入树木的声音传来,云栖迟感觉到背后的一阵风,似乎有什么东西飞速地划过。   “小心!”   顾尽时带着他翻身下马,迅速地抽出腰间一直悬挂着的长剑,警惕地看着周围。   “唰!”   下一秒,十数只箭矢从树林里飞了出来。顾尽时扬剑将飞向他们的箭矢劈落在地,另一只手将云栖迟拉在了身后护着。   他身后的云栖迟一脸淡然,只不过眉头紧蹙,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这不是他安排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十六片雪   云栖迟站在顾尽时身后, 冷眼看着被劈断之后掉落在地面上的箭矢,抿唇抬眸。   这群人不是他的人, 他现在还没有下达任何的指令。更何况, 落霜他们也不会这么莽撞,甚至,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顾尽时。   “殿下小心。”   顾尽时松开了按在云栖迟身上的手, 一手持剑,一手以回护的姿势保护着他。   “麻烦了。”云栖迟语气略带着些许的慌张,明知对方似乎是看穿了他的伪装,仍是假扮出这副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 慌乱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糟了!太子哥哥呢?!”   “殿下放心,太子身边跟着暗卫, 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顾尽时提剑格挡,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从树林里蹦出来了不少黑衣人,一个个地手握长剑大刀, 浑身杀气腾腾。   “顾将军小心。”云栖迟皱眉, 思索着要不要让独吟出来。   黑衣人一言不发, 落地之后就径直向他们冲了过来。锋利的长剑映出日光,闪在了云栖迟淡漠的双眸之中。   这些人训练有素,和在荒北的那两队杀手有些相似,怕是别人的暗卫。   云栖迟不断地闪躲着, 前面的顾尽时看上去还有些游刃有余, 看来这些人还不能把他怎么样。   看到这一幕后,云栖迟倒是歇了把独吟喊出来的念头了。   刀光剑影之间, 顾尽时身形宛如一座高山, 死死地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云栖迟挡在了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云栖迟看这些人似乎并没有下死手,反而是处处有所顾忌。   难不成害怕伤到什么人?   他眉头紧蹙,耳边刀剑嘶鸣声不断,在被人保护的同时,他还要当心会不会有人偷袭。   一个转身,顾尽时将他拉到身前,反手扬剑将身后的杀手一剑刺伤,与此同时,左腿前踢,将另一个黑衣杀手踢飞。   “他们的目标难不成是顾将军?”云栖迟的长发微乱,甚至气息都有些不稳。   顾尽时目光冷硬:“何来此言?”   云栖迟解释道:“我既无实权在身,也没有什么仇家,难不成这些人还是冲我来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好和顾尽时双眸对上,突然笑了一下。   “这种时候你还能笑出来?!”顾尽时气极反笑,好在这些人他还能应付得来,不然他们两个早就命丧黄泉了。   云栖迟侧首躲过迎面而来的一柄长剑,扬手劈在对方手腕处。   被他打到的那个黑衣杀手手腕一痛,手里的剑脱手而落,只不过并没有掉在地上,反而是被云栖迟接住握在了手里。   “顾将军该不是没看出来吧?”他身体的柔韧性极佳,仰面躲剑,抬手格挡一气呵成。   云栖迟此时浑身气质大变,从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变成了略有几分冷意的猛兽。   看见这一幕,顾尽时眸光一闪:“殿下会武功?”   “只是皮毛。”云栖迟话音刚落,胸口就被踹了一脚,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好在顾尽时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小心。”   顾尽时一手扶着云栖迟,一边飞身将面前的黑衣杀手击落。   “咳咳!”云栖迟捂着胸口,“动静这么大,怎么还没有人过来?”   他咳着,脸色有些发白,看样子刚才受的那一脚并不轻。   “地方太偏了。”顾尽时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回答云栖迟的问题,甚至气息都没有乱。   云栖迟在心里了然一笑,只不过表面上还是那副表情:“是我拖累你了。”   “没有。”顾尽时否定道,然后拽着云栖迟飞身一跃躲开了一起刺向他们的长剑。   落地之后他一手将云栖迟护在身后,然后微微侧首低声说道:“殿下快跑,这里有我。”   云栖迟眉头稍皱:“我心有余而力不足,顾将军撑住,我这就去喊人过来。”   他说完之后还在原地犹豫了一瞬,然后坚决地转身跑开了,直到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周围只有云栖迟一个人的奔跑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约莫几分钟之后,他就停了下来,脸上哪还有刚才的惊慌失措,反而是冷静极了。   云栖迟站在原地深吸着气调节呼吸,等呼吸平缓下来之后开口说道:“独吟,去找太子,看他现在在哪里。”   “是。”   独吟回道,但离开之前他看向独自站在原地的云栖迟:“殿下一个人可以吗?万一那群人再跟上来。”   “不会的。”云栖迟抚平身上衣服的褶皱,解释道,“那群人估计是想演戏给我看。”   “演戏?”   云栖迟:“若是你去刺杀一个人,出手会这么处处留情吗?”   “自然不会。”   “对了,正如刚才那样,他们出手时像是在顾忌着什么,哪怕浑身的杀气凌人。”   云栖迟轻笑出声,在一片寂静的树林里仿佛是唯一的鲜活。   “更何况,他们这么多人愣是没有伤到我们两人一丝一毫,最重的也不过是踢了我一脚。”   他看着独吟,解释道:“我猜他们是太子的人。”   “原来如此,属下受教了。”   独吟低下头,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冲云栖迟点头示意,眨眼之间几个跃身之后就消失在了眼前。   等独吟走后,云栖迟继续思考着刚才的事情。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刚才那群黑衣杀手出手并不凶狠,和之前在荒北的那些杀人根本没有可比性。   对方是太子派来的这个结论也只是他猜测的。他疑惑的点在于,顾尽时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以对方刚才的表现来看,像是对这件事情毫不知情。但他和太子关系很近,这种事情怎么会不知道?   再者,云西辞几天前还表现出来了想要拉拢他的意味,怎么这个时候就来刺杀他了,甚至连那些杀手剑下留情他都不太理解。   对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既伤不了他,还费这么大功夫?   云栖迟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这个时候就怀念起了水滴在的日子,就算不能帮他梳理思路,至少还能陪他聊聊天。   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沉默,然后就掩饰性地掩唇轻咳了一声。   等冷静下来之后,云栖迟下意识地扫视了一下周围,这才发现这个位置确实有些偏,甚至都到了猎场的最内围。   大部分人都只是在外围猎物,很少有人到内围来,这里有不少猛兽,甚至树木茂密高大,视线也有些被影响。   云栖迟眉头轻蹙,回想着这一路走来,几乎都是云西辞在带路,他和顾尽时在后面跟着。   这么看来,这一切还真有几分可能和云西辞有关。   一刻钟之后,前去找人的独吟回来了。   “太子就在东方,距离这里不远。”   云栖迟摸了摸下巴,然后说道:“带我过去。”   两个人行动迅速地往云西辞所在的地方去,等快要到的时候,云栖迟抬手喊停了。   “好了,接下来我自己过去,你先躲起来,一会儿看我指令。”   独吟明白了他的想法,于是点了点头,迅速地躲在了暗处。   云栖迟抬手把身上的衣服揉乱,又拨弄了几下头发,一副惊慌失措过后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做完这些之后,慌慌张张地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惊恐地往身后看去。   等出现在云西辞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脸色惨白如纸,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人在背后追杀他似的。   “七弟?”云西辞连忙喊住了他,快步走了过来扶住了快要摔倒的云栖迟。   “你这是怎么了?”   云栖迟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我和顾将军……被人追杀了……”   “什么?!”云西辞听完之后扬声韩到位,语气震怒之中还夹杂着些许的震惊。   “在皇家猎场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怒火中烧,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云栖迟,缓和了语气轻声说道:“你别害怕,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长尘呢?”   云栖迟脸色白了几分,甚至眼中泪光闪烁:“顾将军他让我先跑,我就先逃了。”   他说完之后泪水从脸颊滑落,一副自责不已的样子:“都怪我连累的顾将军,太子哥哥!你快去帮顾将军!我害怕他再受了什么伤!”   云西辞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转身对着身后的人厉声说道:“还不快去?!要是长尘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拿你们是问!”   “是!”   一群侍卫连忙往云栖迟指的方向跑去,只留下来了四五个人保护他们。   “好了七弟,你方向,长尘武功高强,十三岁就上战场,这么多年来毫无败绩,不过是一些杀手,他能够应付得来的。”   “好。”云栖迟抬手擦了擦泪水,哽咽道,“顾将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等回去了我一定会禀告父皇。”   “哎,你先在这里歇歇,瞧瞧你的脸色,堪比白纸。”   云栖迟勉强一笑,突然之间,脑海里灵光一闪,似乎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派人来演这出戏。   原来如此,他们竟然打着同一个算盘。   看着眼前面露关心的云西辞,他垂眸低泣,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感到后怕。   “还好有顾将军在,不然我就就要命丧于此了。”   云栖迟抬头惨然一笑,说不出来的可怜意味:“对了,太子哥哥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知道。”   “可能是你们太过投入了。”   云栖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垂下的手轻轻一动。   破空声响起,一根羽箭直冲他们而来,带着无法抗衡的气势。   云栖迟脸色大变:“他们追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十七片雪   “太子哥哥, 现在该怎么办啊?”云栖迟慌乱地往云西辞背后躲去,惊呼出声, 但语气之中又带了些许的自责。   他伸手扯住了云西辞的袖子, 抿唇抬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角滑落。   “是我连累你和顾将军了。”   “七弟,你这是哪里的话?!”云西辞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 拽着满脸泪痕的云栖迟,“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太子哥哥, 他们人多势众,你先走吧!”   云栖迟看着对面为首的黑衣人, 一咬牙, 竟然伸手将挡在他面前的云西辞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他背对着云栖迟,满脸寒霜,眸光闪烁着, 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这时, 被保护住的云西辞看着对面一群气质生冷的黑衣杀手竟然有些发愣。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他派的人。   哪怕这群人和刺杀云栖迟的那群人都是一身黑衣, 再用黑布蒙面,但他还是能够看出来这两拨人之间的区别。   毕竟他自己的人可不会对着他大放杀气。   “七弟,你不用多说了。”云西辞咬牙,忍着心里的不满, 开口安慰道, “我是你兄长,哪有让你保护的说法。”   “够了!”对面的黑衣杀手们似乎是看不下去了, 冷笑一声, “在这里演什么兄弟情深?当我们不存在吗?”   说完之后就扬剑冲他们而来, 见状,留下来的那四五个侍卫也赶忙冲上来保护主子。   “太子和七皇子小心!”他们围在云栖迟两个人周围,拔出了腰间的大刀和这群人对峙。   该死!这群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云西辞恨不得现在就丢下云栖迟逃跑,但他现在还是在假装一个好兄长,如果现在走了,那么之前的一切岂不是都前功尽弃了。   “都是我的错。”云栖迟抬手把脸上的泪痕擦去,毅然决然地挡在云西辞的身前。   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劲装,说不出来的意气风发,就像是从娇软艳丽的海棠花摇身一变成了大漠中坚韧的复活草。   “七弟!”   云栖迟束好的高马尾被风吹散,宛如一张蛛网般在空中肆意飘荡。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似乎是使了一个眼色,对方瞬间冲了上来,利刃直击云西辞。   这时云西辞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是为了自己来的。   究竟是谁的人?这个时候派人来杀他?难道不怕皇帝怪罪吗?   对面的人来势汹汹,和自己派出的那些演戏的手下截然不同,显然是要取他性命的。   “啊!”   一声惊呼从耳边炸响,云西辞下意识地望去,只见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云栖迟竟然被人拽着甩到了三米开外的地方。   “太子哥哥小心!”   云栖迟摔倒在地,痛呼一声后连忙抬头冲着云西辞喊道,根本没有查看自己身上的伤严不严重。   对方把他甩飞之后转头就往云西辞的方向去了,手里的长剑寒光乍现,不过一刻钟就挑掉了云西辞头上用来束发的金丝缠龙双玉冠。   云栖迟喊完之后就默不作声了,就在原地冷眼看着那群黑衣杀人宛如猫捉老鼠似的戏弄着云西辞。   “你们究竟是谁派来的?”他长发尽散,看起来狼狈不堪,哪还有一国储君的华贵模样。   “取你命之人。”   对方说完之后就一个踏步冲了上来,手中的剑很锋利,一招一式间尽显杀气。   云西辞脸色越来越差,转过头对着围在身边的侍卫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搬救兵!”   他话音刚落,对面一个飞踢,死死地踹到了他的胸口。   “太子哥哥小心!”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云栖迟这时才开口,他看着被踢吐血的云西辞,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   对方现在还不能死。   这么想着,他冲为首的黑衣杀手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树林。   怎么这么慢?人再不来的话,云西辞怕不是要看出来蹊跷了?   云栖迟眉头紧蹙,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比这阵脚步声率先而来的是一个身手敏捷的黑衣人。   来了!他心里一提,连忙往云西辞那个方向跑去。   “大胆!皇家重地!还不快束手就擒!”   一队训练有素的军队迅速地往这边过来,大呼一声试图震慑住这群黑衣杀手们。   “不要恋战,撤退!”   为首的黑衣人见状连忙扬声喊道,一群人齐刷刷地向后退。   好不容易赶过来的羽林卫怎么会善罢甘休,抽剑飞奔,眨眼间就要出手。   就在这时,正在撤退的黑衣杀手从身边人手上夺来一把弓箭,动作利落地搭弓射箭。   “小心!”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眨眼之间就冲到了云西辞的面前。   下一秒,破空声响起,一只箭矢带着雷霆之势刺中了他的肩膀,血色瞬间从肩膀蔓延开来。   “你!”   云西辞一愣,瞳孔震惊地看着在他面前被刺中倒地的云栖迟。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他大脑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开始猜测对方这么做究竟是什么目的,但还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眼前就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七弟!”伴随着一道紧张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云落鞍的脸色很难看,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来倒在地上的云栖迟,然后冷着声音:“怎么?难不成太子是被吓到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七弟摔倒。”   他将云栖迟半揽在怀里,嗤笑一声:“七弟好歹是为了救你。”   云西辞反应过来,脸色大变,然后想要伸出手去扶,但被云落鞍躲开了。   “太子还是想着该怎么向父皇解释吧!”   云落鞍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抱起云栖迟离开:“太医何在?!”   听到他的话后,云西辞脸色浮现出些许的不对劲,一抬头,这才看见皇上一脸怒气地看着这里。   “去看太子有没有哪里受伤。”云渐燃只觉得头疼,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情,亏他还把这次的护卫工作交给了太子!   他说完之后冷哼一声,然后甩袖离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生气了,一时间,看向太子的眼神各式各样。   而被云落鞍抱走的云栖迟此刻并不好受,嫣红的唇有些发紫,脸色惨白如纸,漂亮精致的脸上还布满了冷汗。   “糟糕,箭上有毒!”云落鞍脸色一变,还没等他进到帐篷,途径看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道冷若冰霜的目光。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怀里一轻,再抬头时,眼前已经出现了把昏迷的人抱在怀里的国师。   “大人……!”   水行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来,去找太医。”   还没等话音落地,脸上出现了一丝了然的水行时就抱着人离开了,步伐很快,以至于他身下的衣摆在空中一荡一荡,宛如翻滚的波涛。   “一会儿不见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水行时动作小心地把满脸痛苦难耐的云栖迟放在床上,然后低下头审视着对方。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还没等水行时出手,凝晚就已经把太医喊了过来,着急忙慌地掀起帐篷。   太医一进来就看见了站在床边的国师大人,腿一软,连忙跪下来行礼。   “起来,看看七皇子情况。”   水行时皱眉,看上去有些不耐。   他这副样子很有震慑力,吓得太医迅速地起身快步走到云栖迟的床前。   “这……”   一看对方乌黑发紫的嘴唇,太医心就凉了半截:“箭上有毒,臣尽力。”   “尽力?”水行时嗤笑一声,唇角压得极低,浑身萦绕着一股低气压,“七皇子出了什么事的话,你活着就没什么作用了。”   “是是是,臣明白。”   太医浑身冷汗直流,提高了警惕地开始处理云栖迟的伤。   好在箭射偏了,并没有危机性命,取箭也不难。   太医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又提了起来。   除此之外,最棘手的就是这箭上的毒了,看样子毒性不小,七殿下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太医取完剪头,云渐燃这才过来,一进来先看了一眼一直守在这里的水行时,然后才关切地看着昏迷的云栖迟。   “哼,迟儿若是有什么事情,朕拿你是问!”   “臣明白。”太医苦笑一声   水行时收回了放在云栖迟身上的目光,然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独吟所藏的方向。   “这里人太多,不如先出去等着。”云渐燃转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看着水行时,语气无奈。   “可。”水行时微微颔首,然后率先转过身出了帐篷。   这时,云渐燃不动声色地看了身边的吴海安一眼,这才跟着出去了。   顿时,帐篷里只剩下了四个人,除去床上昏迷不醒的云栖迟,就只剩下了提心吊胆的太医、满脸担忧的凝晚和吴海安三人。   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吴公公放心,臣一定全力以赴,确保七殿下无事。”   “不。”吴海安一笑,微低下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七殿下中毒不治身亡。”   他话音刚落地,太医就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吴海安:“这……臣……臣明白。”   在一旁的凝晚脸色发白,转头看向躺在床上性命危在旦夕的云栖迟。   “怎么?难不成还真当自己是忠心耿耿的下人了?”   吴海安看见凝晚这副模样,不屑地嗤笑一声,眼神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可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奴婢知道。”凝晚垂首低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十八片雪   处理好这一切后, 吴海安这才出去禀告了云渐燃:“陛下,已经吩咐妥当了。”   刚刚送走水行时的云渐燃轻笑了一声:“很好, 不知道老七死后, 国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他说完之后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仿佛刚才的一丝愉悦从来没有出现过。   哪怕吴海安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直到现在也没有摸清对方的心思, 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了。   离开的水行时并没有云渐燃猜的那么难过,他在看见藏在暗处的独吟那一刻,就已经明白了云栖迟并没有生命危险。   对方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 而且还对太子没有什么好态度,更别说为了救对方而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了。   他回到住处, 指尖微动, 空气中瞬间凝结出一个水珠。   宛如水晶球一般的水珠晶莹剔透,下一秒就将在远处发生的一切播放给了水行时看。   哪怕没有跟在云栖迟身边,但对方身边发生的一切他都能够轻而易举地知道。毕竟, 水也会存在在空气中。   把来龙去脉都看完之后, 水行时已经能够猜出来对方想要做什么了。只不过他并不赞同对方这种以伤害自己为代价而达到目的的做法。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他再怎么不满也没有什么用了。   罢了,就纵容他这一次吧。水行时指尖轻动,弹散了悬浮在空气中的那个水珠。   救治云栖迟的太医冷汗直流,他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凝晚, 发现对方什么也没说后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七皇子身边也并没有那么安全。   虽然说要让七皇子因此毒丧命, 但太医还是做了副样子,直到天黑时才满脸疲惫地从帐篷里出来。   “怎么样?!”   太医一出来就被旁边的人抓住了衣领, 他心头猛地一跳, 一抬眼才发现抓住自己的人是三皇子。   “三……三殿下……”   云落鞍满脸冷色, 不耐烦地松开了手:“本殿下问你,七皇子如今怎么样?”   “哎。”太医抬手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无奈地说道,“那箭上的毒药太猛,臣已经尽力而为了。”   他悄无声息地抬眼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云落鞍:“能不能缓过来,还要看七殿下的造化。”   听完他的话后,云落鞍冷哼一声,然后恶狠狠地看着面前的太医:“既然如此,那要你有何用?”   听出了他话中的杀气,太医两腿一软,没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现在才知道害怕?”云落鞍满脸讽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救人?!”   太医点头哈腰的地站起来,低着头看都不看云落鞍一眼,连忙跑开了。   等人离开之后,留在原地的云落鞍才收起来了脸上的冷意。他长身玉立,一身玄衣更显得他冷酷不已。   这时,一直守在床边的凝晚也出来了,她没想到外面还站了一个人,于是被吓了一跳。   等看清楚站在这里的人是谁后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行礼:“殿下万安。”   “起来吧。”云落鞍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就离开了,也不问一句里面的云栖迟情况如何。   察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一直躲在暗处的独吟才出来,他快步走到云栖迟的床边,然后把怀里一直放着的解药喂给了云栖迟。   解药入口即化,倒也避免了云栖迟咽不下去的情况。   吃完解药之后,云栖迟的脸色有些好转,只不过看起来还是有些吓人,颜色惨白如纸,唇色也紫到发黑。   喂完解药之后,独吟沉默了片刻,然后动作极轻地从窗口翻了出去。   夜色越来越暗,云栖迟帐篷里没人点灯,甚至连一个守在床边的人都没有。   帐篷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躺在床上人的呼吸声,断断续续的,让人怀疑他能不能活过今晚。   就在一片寂静之中,空气中似乎出现了某种波动,没过多久,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便出现在了漆黑的帐篷里。   水行时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云栖迟,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他摸完之后并没有收回手,而是顺着下滑,摸到了对方的手腕。   脉搏有些微弱,甚至还时断时续的。   水行时松了一口气,哪怕知道这是对方的计划,他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直到现在亲自确认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下次。”他不知道昏迷的云栖迟到底能不能听到,只是语气无奈中又带着些许的不满。   水行时在床边站了许久,期间扫视了一遍周围,愕然发现周边竟然没有任何一个人。   就在这时,出去了一段时间的独吟刚一回来就看见了站在床边的水行时。   “国师大人。”独吟行了一个礼,然后沉默不语。   水行时冷冷地看着他:“不在这里守着,去哪里了?”   “属下按照主子的吩咐去找了落霜。”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独吟沉默了,他挣扎了片刻还是没有告诉水行时:“主子吩咐过,不管是谁问起来都不要说。”   “哼。”水行时哼了一声,然后意味不明地说道,“你倒是忠心。”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也没再追问,只是吩咐了一句:“好好在这里守着。”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床边的高大身影瞬间就消失在了帐篷里。   独吟等水行时离开后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对方刚才的气势不弱,仿佛他只要有一句说的不对,就会被对方无情地斩杀在这里。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再次隐藏在了暗处。   到了半夜,一直昏迷的云栖迟才有了清醒的迹象。   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云栖迟低咳了几声,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他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这才费劲地坐了起来。   “凝晚。”   云栖迟喊完之后无人应声,只能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风声。   没有人?他眉头稍皱,似乎有些不解。   平常凝晚一直都跟在他身边,除了他主动拒绝对方。这次怎么了?别说没有守在床边了,甚至都不在帐篷外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云栖迟轻笑了一声。   “独吟。”他开口喊道,下一秒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主子。”   “可有人员伤亡?”   独吟回答道:“只有三人受了伤,但并不严重。”   “不错。”云栖迟咳着,这时独吟才反应过来,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一开始袭击的不是我们的人,去查一下,看看是不是太子的人。”   云栖迟喝了一杯水,有些干痛的喉咙这才缓解过来。   “是。”   独吟回了一句,然后开口说道:“主子刚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云栖迟眉梢一挑,眼神略带着些许的好奇。   独吟把吴海安吩咐太医以及警告凝晚的事情告诉了云栖迟。   听完这些事情之后,云栖迟按压着手指,状若无意地问道:“依你所见,凝晚是谁的人?”   “看起来像是皇上的人。”独吟说完之后犹豫了片刻,“但她似乎也没有那么的忠心。”   “说一下刚才去找落霜的时候,碰见了凝晚,对方似乎是往太子住的方向去了。”   “你的意思是,凝晚可能是太子的人?”   独吟:“只是属下的猜测。”   “我知道了。”云栖迟眉头皱了起来,这件事倒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一直以为凝晚是云渐燃的人,现在看来恐怕说不定了。   想了片刻,他开口吩咐独吟:“你先盯着她,有什么事情再告诉我。”   “是。”   独吟应了声之后转头去跟踪凝晚了,等周围再次恢复寂静的时候,云栖迟笑了一声。   这声笑有些短促,仿佛是在嘲讽着什么。   看来不止他一个人心思深沉,凝晚啊凝晚,你可要藏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昨天那个太医就过来照例把脉。他想着身中剧毒的云栖迟应该早就没了气息,却没想到一掀开帘子就看见对方正倚在床头喝茶。   “怎么?本殿下这里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竟让您吓得浑身发抖。”   云栖池放下了手里的杯盏,看着面露惊悚的太医似笑非笑。   “没……没有。”太医缓过神来,连忙找了一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他走到云栖迟床边给对方把脉,脸色倒是越来越难看。   竟然没有死?难不成昨天是他看错了?剑上的毒并不严重?但昨天他看的时候,对方的脉搏已经十分的微弱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恢复到了这种地步?   云栖迟垂眸看着,嘴角微微上扬:“怎么样?本殿下的命保住了吗?”   他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意思,但太医却连忙松开了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只要再休养几天就好了。”   “那就多谢了……”云栖迟话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问道,“瞧我这记性,竟然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晗渔。”   “哦,陈太医啊。”云栖池装作一副感激的模样,“你救我于危难之间,待会儿定要好好赏赐。”   “臣不敢!”   “怎么不敢?难道不是你救的本殿下?”   陈太医哑口无言,只好勉强应了下来。   等人走后,云栖迟才笑了出声。   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找的人,就刚才那副模样,还真是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陈太医还没走多久,消失了一整晚的凝晚这才回来。   “殿下”您醒了?”   因为看见他之后下意识地笑了起来,然后快步走到他的床边:“奴婢这就吩咐小厨房做一些清淡的粥。”   云栖迟没有回答她,反倒是问道:“你昨晚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十九片雪   听到这句问话后凝晚的神情明显的顿了一下, 像是在紧张着什么,只不过下一秒就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回殿下, 奴婢去了太子那里。”她低着头, 毕恭毕敬,“太子找奴婢问您的情况,好像是因为您救了他, 有些担忧。”   云栖迟闻言轻挑了一下眉,却也没有再多追问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我醒来发现周围没有什么人,喊你也不应, 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眼前低眉垂首站着的人此时已经看上去和平常无异,甚至连一些小动作都没有。   “是奴婢考虑不周, 请殿下责罚。”   凝晚也知道自己昨晚实在是失职, 于是连忙下跪请罪。   若是往常,云栖迟一定会让她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 自己已经已经结结实实地跪了下来, 半靠在床上的人也没有开口。   “既然如此, 便罚一个月俸禄,之后由落霜服侍。”   云栖迟轻笑了一声,一言敲定了她的处置。   凝晚心里一惊,难不成对方已经开始怀疑她了?但现在还不是求饶的时候, 毕竟还是自己请罚在先, 只好先这样了。   “谢殿下。”她磕了一个头,脸上略显失落, 仿佛是在为自己不能服侍主子而难过。   云栖迟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然后便摆手让她下去了, 就在凝晚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开口说道:“喊落霜过来。”   “是。”   背对着云栖迟的凝晚低声应道,贴在腹部的手猛地攥住了衣服,眼里多了几分不满的情绪。   她应完之后就连忙离开了,全然没有发现身后云栖迟看向她时那抹探究的目光。   “她昨晚确实是去太子那里了?”云栖迟开口,“之后就没去别的地方?”   独吟在暗处回答道:“是。”   “这就奇怪了。”云栖迟绕着垂落在胸口的一缕长发,嘴角轻扬,“她身上的熏香并不像太子那里的。”   “昨晚她是去了太子那里不假,但之后应该还去了别的地方。”   独吟一惊,连忙认错:“是属下的失误,竟然没有继续跟着她。”   “没事,之后她应该还会再去的,注意着。”   云栖迟打了一个哈欠,漠然看着一缕阳光溜进了帐篷里,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无处遁形,不断地纷飞着,就如同一些人似的,永不停歇。   凝晚走后没多久,落霜就进来了,她快步走到云栖迟床边:“太子明日回宫。”   “哦?这么着急?”   “据说是被罚了禁足一月,这次的暗杀被皇上认定为太子处理不周。”   云栖迟松开了一直绕着长发的手指,习惯性着两指摩挲着:“第一波人有没有确认是太子派出的?”   “没有。”落霜摇摇头,“御林军去的时候顾尽时已经将那些人制服了还留了活口,只不过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说到这里,落霜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听人说,顾尽时拷问完那些人之后心情不太好。”   “那是自然。”云栖迟笑了,“毕竟云西辞这次行动竟然没有和他商量,甚至还把他算计了进去,心里自然不好受。”   落霜略微吃惊,给他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来,低声问道:“昨天的刺杀顾尽时不知道?”   “他应该不知道。”云栖迟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回忆起昨天顾尽时的表情,然后语气带着些许的肯定,“他如果知道了酒杯不会是这副模样了。”   “顾尽时乃是镇北将军,太子派出'这些人又奈何不了对方,这不是多此一举吗?还害的自己受了罚。”   云栖迟浅浅一笑:“或许太子和我们打的是一个主意。”   “难不成是?”落霜眉头紧蹙,这才明白了。   “我们利用太子在群臣面前取得好感,甚至还坑了他一次。”云栖迟手捧热茶,升腾的水汽逐渐氤氲了眼前的景象,“他恐怕也是想让我对顾尽时心怀感激之情。”   落霜哼笑了一声:“当真是愚蠢,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稳这个位置的。”   “慎言。”   云栖迟脸色平淡,语气稍微带了些警告:“隔墙有耳。”   “是。”   云栖迟接着又问了几件事情,随后就让她退下了。   因为受了伤,之后几天的围猎他都没有参加,在帐篷里躺着倒是悠闲。   期间云落鞍来了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地戳着他的额头:“你还真是胆大,会没有保护云西辞吗?他可是太子,还需要你去替他挡这一箭?”   云栖迟面露无奈,仿佛之前怀疑云落鞍的人不是他一般,抬手握住了对方戳他额头地手指。   “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来不及多想。”   “不过是一个伪君子,连猎场的安全问题都做不好,死了又能怎么样?”   云落鞍随意在一旁坐下,面露嫌弃与不屑,根本不顾及这句话是否能够说出来。   惊得云栖迟下意识地坐起来,环顾了一番四周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三哥!”   他低声喊道:“这句话可不敢乱说,若是被别人听见传到了父皇那里……”   “那又如何?”云落鞍根本不等云栖迟说完,半垂下眸,似是自嘲似是不在意地说道,“你以为父皇不知道我和太子之间的事情吗?”   云栖迟眸光微闪,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父皇知道是一回事,别人告诉他又是一回事,你之后还是多多注意一些吧。”   “我知道了。”云落鞍无奈地摆摆手,“原本还以为你不懂得这些为人处世之道,看来也不是啊。”   “不说这些了。”云栖迟弯眉一笑,“三哥的烦心事解决了吗?”   “嗯?”   “三哥之前不是说和皇妃闹了矛盾吗?这件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期盼着你们早日和好如初了。”   云落鞍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摩挲着腰间带着的玉牌,垂眸说道:“好多了,劳烦七弟费心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误会说开了就好。”   云栖迟像是松了一口气,无奈一笑:“如今没事了就好。”   他说完之后疑惑地“诶”了一声,然后看着对方手里的玉佩:“三哥这玉牌看起来有些眼熟。”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带着吧?”云落鞍松开了握着玉牌的手,随口问道,“我倒是没见你佩戴什么。”   云栖迟无辜眨眼:“我不太喜欢身上带那么多东西。”   “你这么一说,之前还见你戴了一个腰链。”云落鞍单手支着脑袋,看上去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看样子应该不是你的?”   “咦?落霜去哪儿了?”   见他转移话题,云落鞍哈哈大笑:“算了,不逗你了。”   “三哥。”云栖迟很是无奈地看着他对方。   “你就别打趣我了。”他抿唇垂首,裸露在外的肌肤莹白如玉,只不过耳后泛起了一层粉意。   云落鞍脸色似乎有一瞬流露出来了一抹冷漠,但仔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倒也不是打趣你。”他坐直了身体,声音微冷,语气带着认真,“只是有些担忧,你和国师……毕竟身份不同,对方等到厌了倦了可以全身而退不受影响,但是你呢?”   云栖迟仰面看着满脸认真色云落鞍,似乎还从对方眼中看出来了些许的惆怅。   “三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他莞尔一笑,反过来安慰云落鞍,“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云落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角轻扯,勉强一笑:“你自己明白就好,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三哥慢走。”   等人离开之后,刚才还满脸乖巧的云栖迟逐渐收起来了那副模样。   他刚才没有多说什么就是因为听出来了云落鞍话里夹杂了一些真情实感,刚才那番话对方是认真的。   而且……   云栖迟掀起眼皮看向云落鞍离开的方向,眼里出现了一丝好奇。   对方刚才似乎是回忆起来了什么,难不成是亲身经历?这也不对啊,三皇子从来都没有流露出这种方面的意向,而且早早地成家了。   三皇妃母家可不是一般的官员,即是云落鞍生母的母家,又是朝堂上有话语权的韩国公,若是云落鞍有龙阳之好,韩国公恐怕也不会把孙女许配给他。   这么一想,云栖迟倒是有些疑惑不解了,难不成云落鞍只是单纯地觉得在这段关系里自己会吃亏?   “在想什么?”   一道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把陷入沉思的云栖迟拉回来了。   一抬眸,眼前站着的人正是这段关系里的另一个主人公,云栖迟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   “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并不是水行时喜欢听的,于是眉头都皱了起来:“我不能来?”   他没有回答云栖迟的问题,反而是反问道。   云栖迟撇过眼,不去看对方眼眸之中的不满,只是回答道:“没有,只是有些意外。”   “别人可以来,我却不可以。”   此时的水行时像极了乱吃飞醋的人,冷眼看着脸色还没有完全恢复回来的云栖迟。   “好了,不说这个了。”云栖迟有预感,自己再不转移话题,对方就不会那么善罢甘休了。   “你没前面看他们围猎?”   “无聊。”水行时俯下身子,额头在云栖迟额头上碰了一下,“不过尔尔。”   “毒已经清了?”   云栖迟向后退,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嗯,已经清了,只需要休息几日。”   “哼。”   对方听到他的话后并没有表达关心,反而是不满地轻哼一声,惹得云栖迟诧异地看着他。   “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不用敬语了?”水行时直视着对方,水蓝色的眼眸宛如蔚蓝大海,看似平静,实际上波涛汹涌。   云栖迟一愣,眼眸之中划过一丝懊悔,都怪对方最近的态度太纵容了,他一时不察竟然忘了这一点。   “大人……”   他话还没说完,张开了嘴上就多了一根手指。   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微微圆润,似乎还带着冷香,很好闻,也很熟悉。   “既然如此,就不必这么叫了。”   水行时目光落在了指腹下的嫣红上,恶意满满地在对方饱满的唇珠上按压了一下。   “虚伪,听着恶心。”   “???”   云栖迟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他刚才是听错了吗?水行时说他什么?   虚伪?听起来恶心?   略带着些许不满地抬手把对方按压在自己嘴上的手指打落,云栖迟抿着唇,眉头稍皱。   “你过来就是说这个的?”   他有些气闷,心里烦躁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二十片雪   察觉到对方的情绪突变, 水行时还疑惑地看了云栖迟一眼,仿佛是不理解他为什么生气了似的。   “昨天就是你的计划吗?”   “怎么了?”   云栖迟抬眸看向他, 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 听起来有些温柔,只是仔细一琢磨就能听出来他语气之中夹杂了一抹不满。   “拿自己的命去玩。”水行时在云栖迟床边坐下,倾身下压, “你胆子真大。”   “怎么?不可以?”   云栖迟眉头稍皱,他知道自己朝廷之上的名声不太好,此举也是为了他之后进入官场做铺垫。   他看着水行时那张俊美的、近在咫尺的脸:“有什么不对吗?”   “啧。”   水行时继续下压,直到把云栖迟压在了床上, 整个人上半身都覆在了对方身上。   “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我的?”他抬起手抚摸着身下人细腻柔滑的脸颊, 语气不满, “你的命也是我的。”   他话音刚落,云栖迟脸上的表情就出现了些许的不满,似乎是对他这番话不满似的。   “是吗?”   云栖迟轻嗤一声, 眼神看不出来喜怒, 说话时的语气也很平淡, 但听起来却是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真不愧是国师大人。”   水行时眉头稍皱,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云栖迟扯了扯嘴角,“原来这就是您口中说的喜欢。”   “难道不是吗?”   “难道是吗?”   云栖迟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眼神平淡的人,蓦地气笑了:“我看, 您只是把独占当成了喜欢罢了。”   他说完就想抬起手去推搡水行时的胸口:“我累了, 想要休息一会儿,慢走不送。”   水行时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来, 长发被一根同色发带束着, 此时有些松散开来, 不少发丝都散落在了胸前。   他把对方刚才的那番话听到了心里,此刻也不由得自我怀疑了起来。   难不成自己并不喜欢云栖迟?   但看着现在躺在床上装睡的人,水行时说不出来自己不喜欢他这句话。   云栖迟闭着眼睛,能够明显地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但还是一言不发。   他算是明白了,水行时心里或许是有几分喜欢他的,但对方明显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有一些做法略显强迫意味。   一只微冷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像是初春的一块冰一般,刚一接触就让人忍不住缩脖子。   水行时的手上带着那股熟悉的熏香,冷冽的像是冬季的冷空气一般,其中还夹杂着几分潮湿的水汽。   “你呢?”水行时把手紧贴在云栖迟的侧脸,突然开口问道,“你对我又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他垂眸看着眼睫颤动的人,语气不冷不淡:“是利用更多?”   水行时并非是什么都不懂,他一直知道云栖迟是在利用自己。但他愿意纵容对方,因为是自己的所有物。   但时间长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不能用言语来解释了。   一切都要重新开始定义,包括他们的关系和感情。   云栖迟睁开双眼,一眼望进了水行时的水蓝色眼眸之中。   “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是在利用,但现在……”   他话并没有说完,说到一半之后就停了下来,侧过头去,抿着唇,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现在如何?”水行时似乎一定要听到他的回答,又上前了一步,垂眸看着他。   云栖迟抬手打落了对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也一样。”   他低垂下眼眸,冷淡地说道,仿佛刚才说话时的停顿只是错觉一般。   水行时没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没过多久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帐篷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对方身上冷冽潮湿的水汽味。   在床上躺了片刻,云栖迟猛地坐了起来,眉宇间俱是风情烦躁。   他也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满什么,明明两个人之间是自己收益最大,水行时已经给了自己想要的,只是一点独占欲而已,忍忍就过去了。   但……   云栖迟转过头,床边的矮几上放着一件水蓝色的水晶石腰链,此刻,一缕阳光落在了上面,折射出点点光芒。   “真是的。”他皱着眉,探身过去把那个腰链拿在了手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这个在水行时身上的时候。   分明是发链,到他手上却成了腰链。   想到这里,云栖迟仿佛是被水晶石腰链烫到了一般,猛地抬手扔到了床内侧,听到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心里一惊,以为摔碎了,连忙转过头去查看。看到东西完好无损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等反应过来之后,又懊恼地抬手拍了一下额头,脸上出现了些许的恼怒。   这种紧张倒是显得他很在乎水行时的东西。   云栖迟心里这般想道,嫣红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整个人看上去心情不佳,犹如一座马上就要喷发的火山一般。   但这个时候偏偏又人要往他枪口上撞。   云栖迟冷眼看着一声招呼都没打就闯了进来的人,上下打量了了一番后,开口问道:“怎么?难不成没学过规矩?”   进来的是一个少年,锦衣在身,额头还束了一条两指宽的抹额,上面还镶嵌着一颗圆润的绿松石。   “就凭你?”少年不屑地看着云栖迟,“这就是七殿下的待客之道?客人来了还在床上待着。”   云栖迟勾唇一笑,只不过眼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身体不适,父皇特令我卧床休息。”   他说完之后掀起眼皮,语气平静:“还未请教姓名。”   “哼。”少年唇红齿白,娇纵起来看着也不会让人生气,“我是丞相府嫡子。”   云栖迟了然,只不过他挑了一下眉:“听闻丞相府嫡子已经而立之年,今日一看,当真是不可貌相。”   他这番话听起来没什么,却让少年脸色大变,怒气冲冲地说道:“那个废物怎么能和本少爷比?!”   “哦。”云栖迟拉长了声音,听起来莫名地挑衅,“原来丞相有两个儿子。”   “听说丞相夫人是续弦,相比你就是小少爷了?”   少年最讨厌别人说这件事情,他娘是续弦,虽说他也是嫡子,但不管哪个方面都比不上那个原配的儿子。   就连提及他爹的儿子,外人的第一反应也是那个人。   “哼。”少年看着云栖迟,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抛去这个身份,他哪里比得上自己?   “看来丞相府的家教就是如此,当真是大开眼界。”   云栖迟笑着说道,下一秒就扬声喊道:“来人!有人无故硬闯,拉下去!”   他话音刚落,从外面进来了两个侍卫,只不过犹犹豫豫地看着少年不敢动手。   丞相在朝廷的权势不低,他们也不敢对少年动手。   云栖迟见状,不怒反笑:“怎么?本殿下的话没听见?”   他看着少年,只觉得对方愚笨不已:“原来这里不是皇家说了算,而是丞相说的算,不过是一个没有官衔的少爷都能硬闯本殿下的住处。”   此言一出,少年哪怕再娇纵也听出来了不对劲:“你在瞎说些什么?”   他恼怒不已,看着半卧在床上的云栖迟:“哼,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大人会抛弃你!”   少年说完之后便甩袖离去,只留下了站在原地的两个侍卫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云栖迟冷笑一声,他说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怎么会突然来他这里耀武扬威,原来是水行时的迷弟。   原本心情就不好,现在更差了。   云栖迟冷眼,漂亮精致的脸上仿佛是覆了一层冰霜似的,令人望之生畏。   “殿下……”   那两个侍卫看见他这副表情,连忙低下头去。   “怎么?本殿下就这么吓人?”云栖迟笑了起来,眉梢轻挑,眼角微弯,“这么害怕干什么?倒是让我心里不安。”   “殿下恕罪!”   “你们有什么罪?”云栖迟装作疑惑不解,眉头紧蹙,“依我来看,有罪的应当是我。”   他笑着说道:“毕竟我让丞相府嫡次子生气了,不是吗?”   看着连忙跪下来的两个人,云栖迟叹了一口气:“你们快些起来,我可受不起这个礼。”   听完他这番话,那两个侍卫浑身出了一身冷汗,心里不禁想起来外面的传闻。   究竟是谁说的七殿下温和好欺负?这明明是一个笑面虎!   云栖迟哼笑一声,看着进来查看情况的落霜,抬起了手:“落霜,快扶我起来。”   “殿下?”落霜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走过来扶着云栖迟起来了。   “我这就去找父皇请罪。”   “殿下!是奴才的错!是奴才鬼迷心窍了!下次不敢了!”   云栖迟披上斗篷,眉头皱着:“你们能有什么错?快些起来吧。”   “落霜,走。”   落霜扶着云栖迟往外走,看样子一副铁了心要闹到皇上那里模样。   这下还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卫是真的慌了,要是让皇上知道这件事,他们两个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殿下!”   其中一个人在云栖迟路过他的时候连忙伸手去拽对方的衣角,却被落霜一脚踹翻。   “放肆!”   落霜看起来软弱无力,实则力气不小,一脚就将人踹翻了。   “落霜,你怎么能这么做呢?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连人都使唤不懂,又怎么能对□□脚相加?”   云栖迟低垂下眼眸,宛如菩萨低眉:“还不给人赔礼道歉?”   “抱歉。”   云栖迟径直往外走,根本没有再看那两个侍卫一眼。   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急需发泄。   太子今天回宫,阵势不大,想来他自己也觉得这次计划失算,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云栖迟确实是去找了云渐燃,对方此时正在处理公务,跟前站了一众大臣。   有人眼尖,远远地就瞥见了一个身形消瘦的人走了过来,等人走近了才发现是七皇子。   “儿臣求见父皇!”   正在低头看奏折的云渐燃闻声太淘气,刚好看见一身白衣的云栖迟站在不远处,眼尾泛着红,一副强忍着泪水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他微侧过头,询问侍奉在旁边的吴海安,看似担忧,实则满目冷漠。   “回陛下,听说七皇子刚才住处出来就直奔这里,怕是出了什么事。”   “让他在一边等着。”   云渐燃眉头紧蹙,继续处理公务。   “殿下,这是?”   “放心。”云栖迟低下头,低声问道,“你可知太子妃母家是谁?”   “诶?”落霜愣了一下,回答道,“是丞相府……”   她话说一半,瞬间明白了云栖迟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觉醒后被暗卫以下犯上了》   文案:1.   江念归,病弱的江族第三子,因受到叔父迫害,被剥夺了所有家产,赶到荒山上等待死亡。   然而,昏迷之际,他梦到这个世界是一个话本,而他是话本里的反派,小小一个炮灰,最终死在了这场阴冷无情的荒山野岭里。   觉醒之后的江念归一改往日喜怒无常的样子,冷漠无情地看着事情往自己算计好的方向走去。   那些恼人的老鼠一个个地或惨死或沦为阶下囚。   但每当有人向荒山上的那个病秧子下手的时候,总会有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斩杀在剑下。   而自男子身后走出来的江念归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抹残忍的笑。   “扔到后山去喂狼。”   2.   一直跟在身边不为外人所知的暗卫到死也不忘把自己主人的尸骨揽进怀里。觉醒之后的江念归满脸病弱,葱白带着冷香的指尖轻轻滑过对方苍白布满了伤痕的肌肤。   “忠于我,服从我。这才是听话的好狗狗。”   伴随着诱惑声音的时层层叠叠青衣下的单薄身骨。   沉默寡言只知道命令的暗卫这才知道,原来外表病弱清冷的主人,也会双眸含泪两眼通红。   3.   十一发现自己主人突然变了,不再对他非打即骂,反而是言笑晏晏地低下了那颗高贵的头颅。   苍白的脸色似雪,唇珠饱满的唇嫣红似血,像极了话本里食人精气的妖怪。   主人无情似有情地攀附着他,眉梢眼角流转着诱惑。   后来,权倾朝野的权臣江念归坐在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   纵使天下人痛骂他,侮蔑他,他也不过轻轻一个敛眉,转身忘却。   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然而,这个说一不二、重权在握的权臣,却在他的府邸,若有似无地低下头来,垂眸。   “他们说你是我忠诚的狗?”眉梢里流淌着诱惑。   十一虔诚低下身,亲吻眼前如雪般的小腿:“属下为您而生,至死不渝。”   半夜两点到家,从市区到家司机收了我五百。似曾相识的坎坷回家经历。 第61章 一阵雾   云栖迟轻轻一笑, 说出的话很是真挚:“丞相为国操劳这么久,他老人家不争名利, 我作为一个小辈自然要向父皇歌颂他的优良品德了。”   话音刚落, 得了命令的吴海安就走过来冲他行了一个礼:“殿下,请吧。”   “麻烦吴公公了。”云栖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似地冲他微微一笑,让原本还有些心理不适的吴海安缓和了些许。   但他心里的不适并不是对昨天的事情有所愧疚, 只是单纯的对没有完成皇帝命令而感觉有些气愤罢了。   谁曾想,云栖迟说完这句话后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跑去了。   “父皇!”   云渐燃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云栖迟。   离得近了, 他将对方眼中想要隐藏却没能隐藏完全的委屈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   云栖迟低垂下眼眸,开口时的声音微微颤抖:“儿臣……儿臣似乎犯了错误。”   他强忍着的镇静在说话的时候逐渐被打破了, 一句话说完, 眼角都已经微微湿润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犯的错误太过严重,云栖迟说完之后两腿微弯眼看着就要跪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云渐燃眉头紧蹙,“这么唯唯诺诺, 慌慌张张, 哪有几分皇室的样子?”   云栖迟半跪不跪, 他仰起头,白皙漂亮的脸上划过一道泪水:“是,是儿臣鲁莽了。”   尽管云渐燃因为国师的原因对这个儿子有些不满,但他心里也知道, 云栖迟温顺听话, 很少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那他口中所说的错事又是什么?   “你先说说,你做了什么?就哭哭啼啼的?”   云栖池眼眶红着, 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儿臣冲撞了丞相府的小少爷。”   本来还以为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没想到真相却这么得微不足道。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云渐燃脸色倏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这些天你都学的什么?君君臣臣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云栖迟被他这番提高了音量的声音吓到了,张着嘴略有些怯懦地说道:“可……可这是小少爷亲口说的,就连他上床我的住处,侍卫都不敢阻止他。”   “儿臣以为,我不过是一个失了宠的人,所以奴才们不听我的话也正常。”   云渐燃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似乎明白了对方想要说什么,也隐隐察觉到了对方似乎想要利用自己。   虽说这种说法令他有些不悦,但一个无官衔在身的公子哥都敢这么和皇子说话,把皇家威严放在了哪里?   至于云栖迟那些小心思,云渐燃还没有放在眼里。   “哼。”他冷哼一声,“吴海安,去把那两个侍卫喊过来,我到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尊卑不分!”   “是。”   吴海安连忙应声,然后就快步地往外走了,吩咐人去云栖迟的住处找人之后又回来了。   云栖迟抬起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父皇教训的是,这件事情是儿臣没分清楚。”   他低下头,单薄的身子看起来可怜脆弱,一身白衣衬托出他略有些惨白的脸色。   云渐燃这才想起来,对方的伤还没好,于是侧过头厉声说道:“没看见七皇子身体不适?还不快去准备位置?”   守在一旁的侍女听见之后连忙搬了一个椅子过来,放到云栖迟身边之后,小声地说道:“殿下,请坐。”   云栖迟微微颔首,坐下来之后一直低着头。   “去把丞相喊过来,他小公子也带上。”云渐燃说道。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垂下来的眼眸遮挡住了眼里的情绪。   最近丞相的动作很大,一些不该插手的事情都有着对方的身影。倒是能借这个机会敲打敲打。   这么想着,他抬头撇了一眼坐在旁边乖乖巧巧的云栖迟。   “听说今天国师去了你那里?”   云栖迟抬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回父皇,国师失去了我那里,只不过很快就走了。”   他这番话让云渐燃听完之后眉梢轻挑,装作不经意且关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事。”   云栖迟支支吾吾地说道,脸上出现了一抹心虚的神色。   “哎,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应该能够自己辨明是非了。”云渐燃一幅慈父的样子,“既然你不愿意说,朕也就不多问了。”   云栖迟只是快速地点了点头,浑身都散发着漏洞百出的气息。   收回了目光的云渐燃不动声色地给吴海安递了一个眼神。   这时,云栖迟住处的两个侍卫刚好到了。   他们两个在听见皇帝传唤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慌了,几乎面如死灰的进来跪在了地上。   “皇上万岁。”   他们两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说道。   云渐燃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甚至连他们的罪行都不愿意重复一遍。   见人来了,他直接抬起手挥了一下,声音威严且冷厉:“来人,各打三十大板。”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奴才知道错了!”   跪在地上的两个侍卫瞬间鬼哭狼嚎地挣扎着,恨不得挣开把他们拽出去的人,然后上前抱着皇上的大腿求饶。   坐在一旁的云栖迟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收回了目光,什么都没有说。   “你还是太仁慈了。”   云渐燃说道,他看向云栖迟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这点和棠贵人简直如出一辙。”   他的语气乍一听没什么,但云栖迟仔细一听就能听出来对方对自己的不满,仿佛是觉得这一点并不符合皇家。   虽然云渐燃没有明说,自己心里也知道。哪怕是现在,他心里还是对棠贵人当年的事情有所芥蒂,连带着对云栖迟的好感也从一开始的欣喜变成了现在的嫌弃。   太温顺了,软弱的不像自己的孩子。   外面传来了惨叫声,尖锐且刺耳。木板打在人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伴随着那两个侍卫的叫声,莫名得让人心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通报声。   皇帝的住处和处理公务的地方并不是同一个帐篷,这是处理公务的帐篷的帘子并没有垂下,因此里面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外面的情景。   那两个侍卫正趴着,背后以及臀部已经血肉模糊,身上穿的衣服被血染透,乍一看十分得吓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两阵雾   跟着父亲过来的小公子看见这两个被打的侍卫后心里突然不安了起来, 脸色微微惨白,只不过还在故作镇定。   “臣王仓拜见圣上。”   丞相款步走到正中间, 余光中瞥见了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云栖迟, 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平身。”   云渐燃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他说完之后并没有继续对着王仓说些什么,反而是把目光放在了紧跟在王仓身后额头泛着冷汗的人。   “放肆还不拜见圣上?!”   一旁的吴海安用尖锐的嗓子喊道, 目光冷硬地刺向王却故。   王却故也没那么傻,在听到皇上传唤的那一刻心里就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从来的路上他就一直想着这件事,一时失神,竟然忘记行礼。   “拜见圣上!”   他连忙跪下来, 低下头不敢抬头回望,甚至身体还有些微微颤抖。   王仓见他这副模样, 心里有些不满。   这是怎么回事?竟然做出这副懦弱的样子。   云渐燃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然后开口说道:“不敢,朕可受不起王公子这番大礼。”   此言一出,不仅是王却故被吓得腿软站不起来, 就连在朝廷上名声赫赫的丞相王仓都心里一惊。   “陛下何出此言?难不成是孽子犯了什么错?”王仓没有狡辩什么, 只是第一时间认错, 企图减轻一下皇上的怒火。   云栖迟哑然失笑,知道云渐燃的目的不只是为了给自己撑腰,于是就这么静悄悄地看着,并没有开口。   “何出此言?”云渐燃放下手里的茶盏, 猛地放在桌子上时还发出一声惊响。   还跪在地上的王却故的心也随着这一声猛跳了一下。   “还不认错?!”王仓脸一沉, 抬脚就踢了身边的王却故一脚,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 “都怪你娘溺爱你!”   王却故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磕头认错, 说话时的声音都在颤抖:“皇上!我……我知道错了!”   云渐燃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抬手摆了摆:“迟儿,现在丞相在这里,你过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这时云栖迟才站起身,他满满走到正中央,几乎和另外两个人并排站着。   刚才在他那里耀武扬威的王却故现在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云栖迟无声勾唇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若不是父皇点醒了我,我恐怕还在担心王公子要把我怎么样呢。”   “七殿下,逆子他……”   云栖迟抬眸,泫然欲泣:“丞相大人,我也知道这肯定和你没关系。”   他低下头看着脸色惨白的王却故,把对方刚才在他那里说的话一字未动地重新讲了出来。   眼看着随着他说的话王家父子两人的脸色都越来越难看,云栖迟垂眸长叹一声:“要不是王公子自报家门,我还以为是宫里哪个皇子,那般的威风凛凛。”   “呵,王爱卿,你可听明白了?”云渐燃开口,语气听起来夹杂着滔天怒火。   王仓也不傻,他知道皇上不喜欢七皇子,但对方好歹是一个皇子,现在被他没有官衔的儿子欺负,没捅到明面上还好,现在……   他瞥了一眼小儿子,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是臣管教不严,望陛下责罚。”   云渐燃倒也不是想要立刻把丞相打下马,于是他展颜一笑:“既然如此,来人!”   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侍卫,站在一旁听命。   “王却故以下犯上冲撞皇室,拉下去打三十大板。丞相教子无方,罚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一月。”   王却故再也撑不住了,他跌坐在地,惊慌失措地求饶:“陛下饶命啊!我知道错了!”   三十大板?!他怕是不死也残了啊!他可是丞相府的公子!之后该怎出现么在外人面前?   丞相?对!他爹是丞相!   “爹!爹!你求求陛下!三十大板我会死的!”   王仓咬紧了后槽牙,恨不得不承认这就是他的儿子。   “闭嘴!”他转身“啪”的一巴掌扇到了王却故脸上,“谢陛下!”   大喊大叫的王却故被拉了出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他的哭喊声。还站在原地的王仓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看不出来一丝一毫对儿子的担忧。   “是逆子不识天高地厚,冲撞了殿下。我替他给您赔礼道歉了。”   “不必了。”云栖迟抬头微微一笑,“父皇已经惩罚过了,我在说也没什么用了。”   王仓看着面前还是那么温顺乖巧的七皇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咯噔一声。   这件事情就这么地过去了,对于云渐燃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件小事,能借此敲打敲打丞相已经不错了。   云栖迟离开的时候王却故的三十大板已经打完了,他中途就昏迷了,倒也是没看见云栖迟脸上的笑容。   回到住处,落霜给他倒了一杯茶:“殿下,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然呢?”云栖迟喝了一口茶润嗓子,“表面上看是我和王却故之间的矛盾,实际上却是皇上和丞相之间的矛盾。”   他看向落霜,脸色平静,漂亮清澈的眼中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丞相在朝廷上一手遮天太久了,久到他忘了是谁一手把他提拔到这个位置了。皇上向来生性多疑,再加上最近的事情一直被丞相主导,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次打压对方的机会。”   “王却故虽然骄横跋扈,但他过来找殿下的麻烦恐怕也是有人指使?”落霜眉头紧锁,猜测道。   云栖迟抬眸看着外面瓦蓝色的天空,白皙如玉的脸上尽是平淡:“是啊,你说究竟是谁在指使他呢?”   落霜沉思了片刻,然后无奈摇头一笑:“奴婢愚昧,猜不出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格外的蓝,没有一片云彩。仿佛是一大块碧蓝色的琉璃镶嵌在了天上,又像是平静的海面,让人难以猜测里面的波涛汹涌。   云栖迟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垂眸看着杯子里浅色的茶水:“没关系,过不了多久,真相就会浮现出来的。”   丞相的小公子去七皇子那里大言不惭挑衅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王仓不止一次被同僚话里话外地嘲笑了。   明日春猎就结束了,太子也不过是比他们早回宫一天。   三皇子云落鞍又来了,他坐在一旁,不满地看着云栖迟:“你就是太心软了,对付这种人就应该手段狠一些。”   “也怪我,要是我晚一点走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三哥。”云栖迟无奈,“这件事和你没关系的。”   他看着对方浑身的不满气息,温和一笑:“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也不能一直被保护着吧?”   “哼。”云落鞍冷哼一声,“话是这么说的,但真看到了我又怎么能不管不顾?”   云栖迟抿唇一笑,眼睛很亮:“三哥。”   他开口,语气轻柔,就像是一阵风。但太过轻柔了,听起来反倒是有些不太对劲儿。   “你会永远保护我吗?”   云落鞍一愣,看着对面脸色有些认真的云栖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看样子是被他问住了。   “哈哈。”云栖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眉眼弯弯,“我逗你的,我怎么可能永远赖着你呢。”   “永远也没关系。”云落鞍回过神来,“毕竟我们是兄弟。”   两人目光相触,看似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甚至都没有任何的紧张气氛。   “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三哥了。”云栖迟轻启朱唇,温软一笑。   话题很快就转移了,两个人仿佛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送走了云落鞍,一直在旁边服侍着他们一言不发的落霜开口疑惑地问道:“主子是在……”   “没什么。”云栖迟站起身,单薄的身子被昏暗的灯光笼罩着,由于背着光,他的脸在一片漆黑之中。   落霜突然看不清楚对方的神色了,只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怪异。   春猎结束之后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云栖迟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风致殿没有出去。   他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抬眸看着窗外院子里已经发了芽的大树。树下是晒书的落霜,正把他书房里的书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   这样也不错。   云栖迟垂下眼眸,平静的生活让人骨头发懒,明明是很适合睡觉的时候,但他心里总感觉空落落的。   凝晚推开门,把刚做好的芙蓉糕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殿下最近怎么有些无精打采?”她抬手倒着茶,“或许是因为春天来了?”   云栖迟打了一个哈欠,抬手捏着一块软糯的芙蓉糕:“或许吧。”   轻风微拂,吹在脸色柔柔的,带着一股清新的味道。   周汀枝这几天病了,已经三四天没有来了。云栖迟想了想,毕竟是自己的老师,应当去问候一番的。   “凝晚,去备礼。”   “前几天皇后送来的人参还在库房里,要一起送过去吗?”   云栖迟起身的动作一顿,他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芙蓉糕上,沉默了一瞬,然后抬眸笑着说道:“送吧。”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凝晚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往外走。   突然,她的步伐一顿,背后感觉到了一阵凉意。但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云栖迟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脸上的笑消失了。   “独吟,这些天凝晚在做什么?”   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回主子,凝晚这些天一直待在风致殿没出去。”   “是吗?”云栖迟脸冷了下来,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一直没出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63章 三阵雾   云栖迟侧过头去看在院子里晒书的落霜, 沉思了片刻,还是没有提出让对方暂行代替凝晚的位置。   去了库房的凝晚恐怕也没有想到自己无意之间说漏了嘴, 而且还是难以察觉到的一句话。   身为学生, 云栖迟倒是没有准备太华丽的礼物,大多是一些药材和难得的书籍。   周汀枝年纪不小了,听说他的孙子都会跑了, 这次一场风寒惹得他多日缠绵病榻。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色衣衫,到了周府下车的时候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只不过等他下了马车再仔细去看的时候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看见扬起的灰尘。   “殿下。”   凝晚跟在他身后,贴心地把他还垂在车上的衣摆给抚了下来。   云栖迟回过神, 收回了眺望的眼神:“走吧。”   周府的门童接过来了礼物,然后恭敬地将云栖迟请了进来, 倒是没有因为他已经不受宠而轻视他。   还没走进周汀枝的房间, 一股浓郁的药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闻着十分的苦涩,让人忍不住眉头紧皱。   “老爷, 七皇子来了。”   房间里传来一股咳嗽声, 紧接着是周汀枝略微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云栖迟冲着门口的下人微微颔首, 然后独自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很昏暗,他险些看不清路,差点被一旁的椅子给绊倒。   “咳咳,难为你过来跑一趟。”周汀枝听到了他的动静, 费力地起身倚靠在床头。   云栖迟不动声色地过去, 柔声说道:“老师哪里的话,听闻您病了, 学生现在才来看望, 还请老师不要责怪。”   房间里唯一的光线就是不远处紧闭着的窗户, 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纸照进了房间。   周汀枝察觉到云栖迟落在窗户上的目光,轻咳着说道:“大夫说不能见风,这才把窗户关上了。”   “学生明白。”云栖迟在一旁坐下,关心了几句。   周汀枝的脸煞白,在昏暗的环境下格外得显眼,犹如鬼魂一般。   “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了一个人,有些眼熟,就是只看见了背影。”云栖迟无奈一笑,“没来得及打声招呼。”   周汀枝猛烈地咳了起来,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似乎。   “老师。”云栖迟担忧地喊了一声,然后连忙起身给对方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麻烦你了。”周汀枝低垂眼眸,被岁月眷顾的脸上满是病态,“刚才一个学生来看望我了。”   “原来是这样。”云栖迟笑了一下,“这么说我们还是师兄弟。”   “是啊。”   周汀枝应了几声,然后就转移了话题:“这几日没去你那里,不知道功课怎么样了。”   “老师放心,学生一直记着您的嘱咐。”云栖迟温和一笑,只不过周围的光线太暗,他对方的周汀枝没能看清楚他的脸色。   “这样就好。”   周汀枝似乎在紧张着什么,只不过他的面色苍白,云栖迟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什么。   在这里和对方寒暄了几句之后云栖迟才离开,做足了一个好学生的样子。   只不过等他上了马车之后才收起来了脸色浅浅的微笑。   凝晚正坐在他侧面,正低头给他擦着手。   “刚才那个背影竟然是我的同门师兄。”他随口一说。   凝晚的动作几不可察的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擦着云栖迟白皙修长的手指。   她擦完之后默不作声地把帕子收了起来,低声说道:“周先生桃李满天下,今朝一病,自然不少人来看望。”   云栖迟笑笑:“你说得对,这么一说,我倒是来得有些晚了。”   他看着凝晚,笑得无害:“若是来得早一些说不定就和对方遇见了。”   凝晚无奈一笑:“殿下自责什么呢?既然师出同门,之后自然有机会认识。”   对方的表情无懈可击,看不出来什么异常。云栖迟像是把凝晚的话听进了心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也是。”他撩起窗帘往外一看,语气平淡中带着些许的轻柔,“回去吧。”   外面的景色飞速地向后倒退,几近模糊。叫卖声裹挟着小吃的香气冲进马车内,云栖迟眨了眨眼,脸上出现了几分落寞。   凝晚侧首看着他,目光有些担忧。   殿下最近的情绪有些低落,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这段时间没有和国师见面吗?   这么想着,她也开口问了出来。   云栖迟听到对方的问题后一愣,一瞬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不是。”他舒眉一笑,语气听不出来落寞,解释道,“只是最近入了春,有些困乏罢了。”   “那奴婢一会儿回去之后去太医院拿些安神的药。”   凝晚:“这几天您的精神不太好,脸色都差了几分。”   “这么明显吗?”云栖迟吃惊。   “是啊,您肤色白,如今眼下一片青色。”   “麻烦你了。”云栖迟并没有拒绝凝晚的提议,只是笑着说道。   “为殿下,不麻烦。”   云栖迟哼笑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稍有深意地看了凝晚一眼。   回到风致殿后凝晚下车就去了太医院,云栖迟没在意,回到书房之后将落霜喊了过来。   “如今的气温逐渐回升,南方那里多大江大河,你让人多加注意一些。”   落霜点了点头:“主子是担心水患吗?”   “嗯。”云栖迟点点头,“你看情况出手。”   “是。”   落霜应声之后见云栖迟沉默不语,于是开口说道:“若是主子没什么事吩咐了,奴婢就先下去了。”   “等一下。”   云栖迟喊住了她,等落霜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又沉默了下来。   他眉头一皱,漂亮精致的脸上出现了几分别扭的不好意思:“最近……国师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落霜被他问的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无奈一笑,回答道:“主子,国师府那里没什么人敢打探消息,这件事奴婢也不太清楚。”   “哦,我知道了。”云栖迟有些懊恼地点了点头。   落霜一笑:“既然主子好奇,为何不亲自去看看?”   “没什么,我不好奇。”云栖迟否认道。   “是奴婢多言了。”落霜低下头。   “没事,你下去吧。”   等人离开之后,书房里只剩下了云栖迟一个人。他抿了一下唇,饱满的唇珠深深地陷入了唇缝之间。   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粉意,只不过不太明显。云栖迟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抬起手把手背紧贴着有些发烫的脸颊,但效果甚微。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是不满,云栖迟干脆伸手端起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水一饮而尽,试图浇灭热意。   “看来有些上火。”   书房里面容昳丽的少年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这般说道:“早知道让凝晚带些败火的药了。”   他喝完茶之后把茶杯随手放在了一片天,里面还残留着一些茶水,正缓慢地顺着杯壁向下滑落。   或许是因为太子还在禁足,三皇子那里最近也安分了不少。拖他们的福,朝廷上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远没有往日里的那般剑拔弩张。   云栖迟一连几天都躺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整个人闲得不行,惹得中间来他这里喝茶的云落鞍心里不平衡。   “你倒是悠闲,我忙得简直脚不沾地。”   云落鞍最近接管了吏部的事务,本来就忙,现在忙得连来风致殿喝口水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无事一身轻的云栖迟只是笑笑,躺在那里悠闲地晒着太阳。   今天也是如此,他把看了一半的书随手扔到了一边,仰面躺着。   窗前种了一株海棠,已经三月份(农历)了,此时零零碎碎地开了一些花,娇嫩的花瓣在风中摇曳。   云栖迟现在就把目光落在了一朵海棠花上,周围一片寂静,仿佛世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么寂静的时候就时候想一些事情,也正因此,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来了一个许久没见的人。   说来也是稀奇,平日里对方恨不得天天和自己待在一起,怎么如今却是一连好几天都看不到人影。   早上下了一场小雨,现在屋檐上的积水正淅淅沥沥地往下落。   云栖迟翻了个身,从窗口探出了手。白皙如玉的手就像是被世间手艺最好的工匠一点一点精雕细琢出来的,雨水滴落在手背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雨水穿过指缝,微凉的水流带走了他手上的温度,但云栖迟却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   他不由自主地会想起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当时他们意见似乎有些不合,聊得不欢而散。   仔细算来,好像已经有十天没有见面了。云栖迟嗤笑一声,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之前对方一直在的时候他嫌烦,现在人不来了他倒是失落了。   现在也好,水行时应该是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怎么能接受一直被人利用呢。   云栖迟合上眼,呼吸平缓,忽视掉了心里的一些不适。   他抓了抓手,并没有把往下滴落的水流给攥在手里。觉得无趣,云栖迟冷着脸,把伸出窗外的手收了回来。   这样也好,他坐起身拿着一张洁白的帕子擦着手。   身上传来了一阵细碎悦耳的清响,云栖迟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腰间一直缠着水行时当初送的那条发链。   水蓝色的晶石发链很漂亮,晶莹剔透的晶体在阳光下发出闪烁却不耀眼的光。他已经习惯性地把这个漂亮的发链当成装饰品戴在身上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云栖迟紧抿着唇,抬手想要把发链从腰间解下来,但手伸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四阵雾   云栖迟手停在半空中, 低垂下眼眸看着缠绕在腰间的发链沉默了半天。   算了,这样做像是在耍小脾气似的。   他在心里这么说服着自己, 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一阵风起, 吹得一旁摊开的书哗哗作响。云栖迟向窗外望去,积在屋顶的雨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向下滴落,没过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小亭子正在院子里和落霜他们坐在一起, 隔着这么远也看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云栖迟在风致殿里的人来看既温和又好说话,没事的时候还任由他们在院子里坐着闲聊。   早上下完雨之后的空气略微潮湿,太阳一出来之后就好多了。但表面的雨水有些碍事,下人们便连忙收拾着雨后狼狈的庭院。   虽说现在云栖迟不受宠了, 但没有被赶出风致殿,还在这个地理位置还算优越的地方住着。   其实这样也好, 云栖迟倒是落了个清静, 很少有人来这里找他。   只不过最近云落鞍倒是经常来,几乎是天天见。一开始云栖迟还有些疑惑,到最后反倒是习惯了。   “怎么?不是很忙吗?最近怎么来我这里来得这么勤?”   云栖迟不动声色, 抬手给对方斟了一杯茶。   “别说了。”云落鞍摆摆手, 脸色有些难看, “过几天宫里要举办个宴会,父皇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了。”   “宴会?”   “是啊,说是周围一些小国来朝见。”云落鞍不屑一笑,“不过是一些弹丸小国罢了。”   “既然如此, 也何必这么大阵仗?”   云栖迟低下头喝着茶, 装作疑惑不解地问道,仿佛是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懂似的。   “这次可不一样。”云落鞍随意地在他对面坐着, 胳膊撑在桌子上支着脑袋。   他另一只手上拿了一颗核桃, 正下一又一下地抛着。   “虽然春朝宴每年都有, 但这次却和往年不同。”   “哦?哪里不一样?”云栖迟挑眉,好奇地将身子往云落鞍那里探了探,几乎整个人都快趴在桌子上了。   云落鞍见他这幅模样,不禁笑了出来,像是在看家里天真无邪的弟弟一般。他把接住的核桃捏开递给了云栖迟,解释道:   “这次来的使节里有一个人身份尊贵,正是长月国的镇安王。”   “镇安王?”云栖迟眸光微动,只是面上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长月国我倒是听老师说过,这位镇安王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竟然会让父皇这么重视?”   云落鞍在听到他的话时不知道那个字眼被对方注意到,托着脸的手指微微蜷曲。   “镇安王在长月国的地位不亚于顾尽时。”他下一秒就恢复了正常,状若无物地继续解释道。   云栖迟在心里有所思量,于是假装一知半解地抬手敲了一下头:“不太懂,既然对方地位那么高,又何必跟着一些小国来朝见呢?”   他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侧着脑袋:“长月又不是什么小国,甚至比我们的国力还要强上一分。”   “那你知道,为什么长月国力强盛却愿意和我们和平共处吗?”   云落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难不成是……”   云栖迟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正是因为国师。”云落鞍轻笑一声,他眉眼很锋利,如同刚出鞘的剑刃一般,“国师自开国之时就存在,到现在都不知道年岁几何了。”   他抬眸看着云栖迟:“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世人忌惮了。”   说到这里,云落鞍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他对面看起来温顺无害的云栖迟。   “这么一说,最近似乎没有听到国师的什么消息。”   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吹了进来,把云栖迟没有完全束起的长发给吹散了。他的头发和人一样漂亮,被风吹起来的时候就像是连绵不断的墨色线条一般。   “国师身份尊贵,消息自然很难打听的到。”   云落鞍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爽朗一笑,他坐直了身子,一边看着云栖迟把凌乱的长发理好,一边好奇地问道:“你说,这次春朝宴国师会来参加吗?”   “不会。”   笃定的声音响起,云栖迟低垂下眼眸,语气平淡地说道:“国师向来喜静,更何况春朝宴又没什么特别的。”   他话是这么说的,其实心里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和水行时差不多是闹翻了,对方自然不会再轻易地出国师府了。   尤其是再和他见面。   想到这里,云栖迟的眼神冷了几分,只不过转瞬即逝,仿佛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似的。   他如此笃定的态度让云落鞍深信不疑,毕竟整个云国也只有云栖迟一个人和高高在上的国师关系亲密一点了。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忙,之后再见。”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云落鞍掀起衣摆利落地下了榻。   “三哥慢走。”云栖迟微微颔首,看着对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突然,他的目光一顿,落在了一块熟悉的玉佩上。刚想仔细看看,可惜下一秒云落鞍的身影就消失了。   “主子。”   等云落鞍走后,一直守在外面的落霜才走了进来,她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银耳莲子羹走了进来。   “三殿下这里走了?”她把手里的银耳莲子羹放下,“刚刚见对方来了,还想着给三殿下也上一份。”   云栖迟捏着汤匙搅了搅碗里粘稠的羹汤,毫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   他低下头尝了一口,然后抬眸轻笑:“凝晚熬的?”   “对。”落霜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她说主子最近精神不太好。”   “拿下去吧。”   云栖迟只尝了一口,然后随意地把手里的汤匙扔进了碗里。   银制的汤匙和瓷碗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落霜略有些吃惊:“怎么了?是不好吃吗?”   云栖迟面无表情,看着桌子上放在的两碗银耳莲子羹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开口说道:“我不吃银耳。”   “好,奴婢这就拿走。”落霜眉头一皱,“凝晚跟了主子不久,怎么连这点都忘了?”   “或许是最近太忙,给忘了吧。”云栖迟垂眸,嘴角微微上扬,只不过看不出来任何的笑意。   艳若桃李的脸上仿佛是覆了一层寒霜,将他身上的几分柔和的气质尽数压了下去。   此时冷着脸的云栖迟反倒是能从身上看出来几分水行时的影子。   落霜以为他因为吃到了不喜欢的东西所以生气了,于是开口说道:“奴婢去让小厨房做些糕点来。”   “不必了。”   云栖迟:“不用那么麻烦,都已经做好了,你让小亭子他们吃了吧。”   “是。”   落霜点点头,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完之后就下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云栖迟一个人,他抬眸看向窗外,枝头的海棠花倏倏而落,像是在映照着什么。   *   春朝宴很快就到了,这件天京城热闹极了,不少商队之类的都来了京城。听小亭子说,一些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突然间在京城多了不少。   他这番话惹得在一旁给云栖迟梳头发的凝晚掩唇轻笑:“按照你这么说,到处都是你没见过的人。”   小亭子脸一红:“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不要逗他了。”云栖迟开口解围,他今天也要出场,一大早就没有睡好。   虽然春朝宴一般在晚上,但白天的时候各国带来的新奇玩意儿都会在皇宫的玉兰轩展示。   当然,大部分都是些奇人异士和稀奇的动物。   云栖迟有些困倦,抬手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就看着凝晚熟练地给自己梳着发髻。   他今天没有用发冠,而是用和衣服同色的发带系住了长发。身上穿的衣服也和平日里的素白色不同,是一件浅粉色的长袍。   这个颜色有些娇嫩,而且穿起来会衬得人脸色不好。好在云栖迟肤色白皙,穿上这件衣服跟本不违和,反而衬得他艳丽如花。   “殿下真好看。”小亭子笑着说道,“简直是奴才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你才多大?整天一辈子一辈子的。”   云栖迟笑而不语,看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   他穿戴好之后本来像在风致殿待到晚上,没想到竟然有人给他递了请帖,邀请他一同前往玉兰轩。   “周青介?”   云栖迟看着请帖上的落款疑惑地挑了一下眉。   “这是周祭酒的公子。”凝晚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如今已经是礼部员外郎了。”   “他请我做什么?”云栖迟哑然失笑,“难不成是老师有什么事情?”   “殿下不想应约?需要奴婢去回绝了吗?”   “不必。”云栖迟收起请帖,“既然是老师的孩子,见一面又何妨?”   他笑了一下:“说不定还是师兄弟呢。”   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凝晚呼吸一滞。   她并没有和云栖迟一起去玉兰轩,说自己身体不适,让落霜跟着去了。   离开的时候云栖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地里给藏在暗处的独吟递了一个眼神。   凝晚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就回了房间。她紧关着门,看样子是因为身体不适要休息了。   只不过这才上午,她一个人再房间里待了将近一个时辰,然后就惨白着脸推开门出来了。   在一旁的小亭子见状连忙上前搀扶着她,担忧地询问:“好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凝晚摆摆手:“没什么,就是吃坏了肚子,有些难受,准备去太医院抓些药。”   “你都成这幅模样了,还逞什么能?快回去歇着吧,我去给你抓药。”   “不用。”凝晚勉强一笑,脸色苍白到吓人,“我自己去吧,你还要留在这里看着下人,殿下的书还没拿出来晒,昨天的雨似乎还把一些书打湿了,你注意着点。”   “好吧。”小亭子见拗不过她,只好妥协了,“那你路上小心一些。”   “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凝晚微微一笑,等小亭子离开之后就往外走。她的步伐很慢,看起来是真的有些身体不适。   跟着她的独吟摸了摸鼻子,看这个方向,确实是太医院无疑了。   凝晚来到太医院,依照她的身份自然找不到太医来给她看病。好在看着之前做皇上身边的奉茶侍女的身份,有一个人过来询问她要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有些腹疼。”凝晚脸色惨白,险些站不住,好在那个人扶了她一把。   “好,我去给你拿些药。”   那个人收回了扶着凝晚的手,然后就转身往药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五阵雾   那个人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 他出来时手里还拎着几包药,然后面不改色地递给了站在原地的凝晚。   “一日三次。”   凝晚:“多谢了。”   她勉强一笑, 看样子快要站不稳似的。   隐藏在暗处的独吟眉头一皱, 就这么看着凝晚接过药往回走。   难道她出来就是为了拿药吗?明明主子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吃坏了肚子?   他看着凝晚远去的背影,然后快速地跟了上去。但对方回到风致殿之后还是很正常, 先是去小厨房熬了药,喝完之后就回房间休息了。   独吟沉思了片刻,等了许久凝晚也没有出来,于是便动作轻巧地离开去找云栖迟了。   *   云栖迟吩咐完独吟之后就径直去了玉兰轩, 请帖上写得很清楚,对方在玉兰轩前的一颗树下等着他, 身着青衣, 只佩戴了一块白玉。   他还没走到玉兰轩的时候就隔着大老远看见了树下站了一个人。身姿绰约,玉树临风。   周青介和云栖迟的年龄差不多,只不过看上去有些老成, 估计是受了其父亲的影响。   “殿下万安。”   云栖迟走近了, 他看着眼前举止大方的周青介微微颔首:“周大人好。”   他上下打量着对方, 视线没什么攻击性,反而很温和,和外人眼中对他的印象一模一样。   “不知周大人约我来这里有什么事情?”云栖迟勾唇一笑,“是老师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吗?”   周青介摇了摇头:“非也。”   他说完之后明显地犹豫了一瞬, 被云栖迟清晰地看在了眼里, 只不过没有说明罢了。   “只是我自己在父亲口中听到了殿下,想要结识殿下罢了。”   周青雪恭敬地笑笑:“贸然递了请帖过去, 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怎么会呢?”云栖迟低下眼眸, 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阵春风般柔和, “周大人文采斐然,名声在外,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说完之后抬头看了一眼周青介身后人声鼎沸的玉兰轩:“听说这里汇集了不少有趣稀奇的的心情,周大人可愿一同前往?”   “请。”   周青介往旁边撤了一步给云栖迟让了录取,彬彬有礼地举起胳膊示意他先走。   “请。”   云栖迟嘴角含笑,脸上的笑容既不显得疏离又不显得冒犯,卡在一个刚刚好的程度。   玉兰轩今天来了不少人,除了皇宫里的皇子公主之类的,还要一些大臣和家属。   春朝宴的前后两天宫中的戒备没有那么的森严,只有对这些感兴趣就可以来玉兰轩观看。只不过来的人不是皇家子弟就是簪缨罢了。   一进到玉兰轩云栖迟就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只不过他现在权势式微,大家看见他来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反倒是看见他身边的周青介之后眼神微变,甚至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来打个招呼。   云栖迟对此只是一笑,比较周青介的父亲名声不小,惹人关注也是自然。   “周大人看起来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并不感兴趣。”云栖迟假装苦恼地低头一小碗,“我看你把见面地点约在了这里还以为你喜欢这些呢。”   “没有。”周青介直接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订在这里只是不会引人耳目罢了。”   “哦?”   云栖迟眼睛微眯,好奇地问道:“周大人何出此言?”   周青介咬着后槽牙,看上去有些犹豫,他抬眸看了云栖迟不下三次,最后却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只是想和殿下认识罢了。”   “哈哈哈。”云栖迟爽朗一笑,“原来如此。”   他说话时尾音微微拉长,明显地看到周青介浑身紧绷,似乎是在猜测他的想法。   云栖迟转过头去看旁边不断嘶鸣的金丝猴:“既然大家都对这里不感兴趣,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周青介突然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殿下!”   云栖迟回头看,脸上虽然带着一抹习惯性的笑意,但还是让周青介浑身一冷。   他连忙松开了手,低下头恭敬地道歉:“抱歉,是臣冲动了。”   “没事。”云栖迟扫视了一下周围,大家没有注意到他们,“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周青介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地说道:“我有事情要告诉殿下,此处人多眼杂。”   云栖迟似笑非笑,看着对方低下头别敢和自己对视:“好。”   玉兰轩不远处有一个湖心亭,只不过现在还是春季,湖中的荷叶还没有长出来,一眼望去只有平滑的湖面。   两个人来到这里坐下,周围没有什么人,就连跟在云栖迟身边的落霜都不在,去了桥那边守着。   云栖迟施施然地落座,然后看着脸上犹豫紧张的周青介。   “这里没什么人,周大人有什么想说的?”   周青介吐出一口浊气,他抬起头看着云栖迟:“臣是有一事想要拜托殿下。”   他苦涩一笑:“前些天殿下来府上看望家父的时候臣知道,不过在殿下之前也来了一个人。”   “哦?”云栖迟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熟悉的背影来。   “老师和我说了。”   “什么?”周青雪不敢置信地说道,“父亲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云栖迟话还没说完,但看对方的反应这么强烈,于是装作不在意地说道:“对,老师确实是告诉我了。”   “那殿下怎么?”周青介看上去有些疑惑,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不惊讶。   他这个反应倒是让云栖迟好奇那个熟悉的背影到底是谁了,为什么会让对方是这个反应。   这抹疑惑在脸上只停留了一瞬间,下一秒周青介就无奈一笑:“也是,毕竟殿下和国师的关系也是如此。”   这句话平平无奇,却让云栖迟一愣,甚至瞳孔微缩。   好在他很快就把这抹震惊给掩盖了下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周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如此震惊?”   周青介张了张嘴,语气落寞:“臣以为没有多少人可以接受这种事情,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   他抬头望向远方,平滑如镜的水面突然泛起层层涟漪,就像是他的心一般慌乱之中又夹杂着些许的不平静。   “我是三年前知道这件事情的。”周青介扯了扯嘴角,想要勉强一笑,“那个时候母亲的身体还没有好,只能在床上躺着。那次我找父亲有事,刚走近书房就听到了……”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去,脸上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地出现了一丝厌恶,甚至停下来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听到了三殿下的声音。”周青介仿佛是妥协般,“我没想到父亲既然和三殿下是这种关系,于是下意识地就跑了。之后母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病故,或许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吧。”   云栖迟眉头一皱,抬手捏了捏眉心。他从一开始就感到疑惑的地方总算是解开了,只不过结果有些让他意外罢了。   刚才从对方口中听说那个人是云落鞍的时候他已经反应不过来了。   现在想想,一切事情都有迹可循,比如说周汀枝身上一直佩戴着的那块玉佩,云落鞍身上也有一块。还有云落鞍得知自己成为了周汀枝的学生时那个意味不明的笑。   “所以呢?”他把这些思绪压了下去,抬眸看着面色凝重的周青介,“周大人找我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情吗?”   “非也。”周青介深吸了一口气,“臣知道殿下和三殿下关系亲近,此次前来只是想要拜托殿下劝劝三殿下的。”   他低下头,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紧紧地蜷曲着:“父亲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此次说是普通的风寒,实则是因为突然吐血不止昏迷了。”   “三殿下……性格执拗,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就想要把父亲带到皇子府去。”周青介头疼地扶着额头,“这件事太荒唐了。”   “倒是用情至深。”云栖迟笑了一下,只不过听不出来任何笑意罢了,“老师难不成……”   “没有!”周青介连忙开口否认,“父亲没有同意,甚至……甚至想要和三殿下分开。”   他叹了一口气:“但三殿下,殿下也知道,他又怎么可能同意。”   “周大人找我看来是要失望而归了。”   云栖迟没有过多地点评这件事,只是说道:“我和三哥的关系是还行,但感情这件事,我总不能就这么插手,还请见谅。”   “殿下不必如此。”周青介苦涩一笑,“是臣太冲动了,头脑一热便觉得可以说服三殿下。”   他站起身来向云栖迟行了一礼:“今日之事还请殿下莫要说出去,父亲一世英名,一直是天下名仕口中的君子,若是这件事传出去……”   “周大人放心,我是老师的学生,自然不会弃老师于不顾。”   云栖迟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周大人某要难过了,说不定三哥自己到时候就想明白了。”   “借您吉言。”周青介拱手,“既然如此,臣就先行一步,叨扰了。”   “没事。”   云栖迟微微一笑,目送着周青介远离,看着对方挺拔的背影,他叹气:“真是一口大瓜。”   作者有话要说:   云朵:妈的,两个渣男! 第66章 六阵雾   “主子。”落霜走了过来, 瞥了一眼周青介离开的身影,“需要奴婢去跟着吗?”   “不用。”云栖迟摆了摆手, “之前让你去查三皇子的事情, 如今怎么样了?”   “对方似乎早有准备,奴婢查到的和平常大众所知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云栖迟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笑着:“不用查他了, 换周汀枝。”   “就是不知道我的三哥会不会准备周全,把老师的事情也给掩盖下去。”   落霜不太明白为什么调查三皇子要去查周祭酒,不过她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听从意见点了点头。   “主子还要回玉兰轩吗?”   “不必了, 回去吧。”云栖迟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身上衣服的褶皱, “知道的事情已经足够我满意了。”   他望着逐渐平静下来的湖面:“快了。”   *   回到风致殿, 等进了书房之后独吟才出来把跟着凝晚所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云栖迟。   云栖迟坐在书桌后面听着,手里拿着一只没有蘸墨的毛笔百无聊赖地转着。   听完之后他只问了一句:“除了那个人之外,她没有去见任何人?”   “没有。”   “很好。”云栖迟勾起嘴角, “那就注意一下那个人。”   独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连忙低下头请罪:“是属下大意了, 请主子责罚。”   “没事。”云栖迟放下笔,“你不擅长这种事情也正常。”   独吟松了一口气,然后悄无声息地再次退回到暗处。   云栖迟低下头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书:“不知道父皇得知这一切会怎么想。”   一想到云渐燃知道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之一宝贵一个中年男人,云栖迟就想笑, 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对方的表情。   夜晚如约而至, 和平日里的皇宫不同,今晚很是热闹, 和除夕那天有得一拼。   云栖迟来得不早不晚,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左手边刚好是云落鞍。   对方看起来来得挺早,桌子上的瓜果已经空了。   “来了?”   云落鞍正在和旁边的人喝酒,余光中瞥见熟悉的人后便开口打了一个招呼。   “三哥来得挺早。”云栖迟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来了之后要自己呆上一会儿呢。”   云落鞍辞绝了旁边的大臣,转眼看着云栖迟:“倒是很少见你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是吗?侍女拿的,我便穿上了。”云栖迟状似无意地说道,“我身边的那个大宫女很有想法。”   云落鞍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太有想法也不行,到时候就忘了自己的身份,甚至还敢指使主子。”   “臣弟受教了。”云栖迟低下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抬手冲对方示意。   云落鞍也跟着举起酒杯,一杯酒下肚之后才开口询问:“你酒量不行,平常都不怎么沾酒,今天是怎么了?”   “平常是平常。”云栖迟正襟危坐,面容精致秾艳,“这杯酒敬三哥。”   “哈哈哈哈哈。”云落鞍爽朗一笑,扬起头大笑的瞬间眼神似乎一冷。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人断断续续地来起了,就差皇帝了。   云栖迟嘴角含笑,然后抬眸扫视了一下周围,突然目光一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咦?”   云落鞍也看见了那个人,于是倾身凑到云栖迟耳边低声问道:“国师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他不会来吗?”   “是我猜错了。”云栖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毕竟国师的想法旁人不敢妄意猜测。”   “看来今晚要有趣起来了。”云落鞍坐直了身子,语气有些玩味,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云栖迟察觉到一道目光,但抬起头的时候那道目光又不见了。   他一顿,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往前边看去的冲动,然后便继续低下头看着面前的瓜果发呆。   也正因此,他并没有看见身边云落鞍冷静中带着怀念的眼神。   尖锐的通报声传来,紧接着,身着龙袍的云渐燃便和皇后一起进来了。   一瞬间,在场的人除了坐在高位上的水行时之外都跪地高呼万岁。   云栖迟心里不断猜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都知道,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恰好,等他们都落座之后,云渐燃首先喊了长月国的镇安王,语气威严中不失亲和。   “上次见面还是在十年前,当真是时光飞逝啊。”   云渐燃感慨道,他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瞥了一眼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的云栖迟。   也正因为他的这一瞥,长月的镇安王顺着看过来,刚好看见了云栖迟。   镇安王没说什么,只是和云渐燃对视了一眼:“说得对!”   他站起身,冲着云渐燃举杯:“本王此次前来是受了命令,前来和云国亲上加亲的。”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瞬间都抬起来了头,纷纷把目光投向了独自站在那里的镇安王。   “皇兄本来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让本王来拜访,这不是刚好得知春朝宴这个机会,想着人多热闹,便今天过来了。”   镇安王把手里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他性格爽朗,说起话来看似粗犷,实则粗中有细让人挑不出毛病。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云渐燃也只好大度地摆摆手:“哪里的话。”   这时,刚解了禁足的太子扬言问道:“不知镇安王所说的亲上加亲是什么意思?”   大家心里心知肚明,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把目光放在了镇北王的身上。   亲上加亲无非是联姻,不是对方的人嫁过来就是他们的人嫁过去。   镇安王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说道:“这是小女,如今年芳二八,听闻贵国人才济济,想要在这里找一个好夫婿。”   “到时候还请陛下多多照顾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坐在自己身后默不作声的女子拉了出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女子似乎有些害羞,低下头直往镇安王的身后躲。   “哈哈哈哈。”镇安王见状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话里话外都是纵容,“小女年纪小不懂事,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怎么会。”云渐燃脸上不露声色,但已经在心里想着联姻的合适人选了。   对方身份虽然不是公主,但父亲却是名声大噪的镇安王,断然不会做妾。偏偏太子和三皇子早已娶了正妃,这下倒是有些难办了。   “京城不少青年才俊,镇安王不如多呆几日,也能选个好夫婿。”   “诶,不用那么麻烦。”镇安王摆摆手,“其实本王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他话音刚落,云栖迟的眼皮就猛地跳了起来,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对方的下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原地,各个目瞪口呆,似乎是在怀疑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一般。   “听闻贵国国师一表人才,不知道小女能否入眼。”   “他是没听说过国师的脾气?”   云落鞍偏头在云栖迟耳边说道:“你觉得国师会怎么说?”   “不知。”云栖迟抬起头,语气平缓,听不出来任何情绪,“国师的想法岂是我等能猜测的?”   云落鞍听到之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出声。他回过头看着正在等待国师回应的镇安王,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端坐的云栖迟低垂下眼眸,酒杯中的酒液清澈,清晰地映出了一轮明月。夜里的风微凉,刚好让人冷静一下。   他又感觉到了一道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在许多视线中格外得灼热。这次云栖迟猜到是谁了,于是抬眸,刚好和水行时对上。   两个人离得有些远,云栖迟有些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想必和平时差不多,冷漠淡然,仿佛不把世上任何东西放在眼里一般。   “不知国师意下如何?”   云渐燃轻挑了一下眉,对这种事情简直是喜闻乐见,于是面色如故地转过头去询问一旁的水行时。   坐在那里的蓝发青年眉目疏冷,俊美如双的脸上平静极了。他抬眸看了一眼躲在镇安王身后的女子,目光不带有任何情绪。   “否。”   水行时身边的气压极低,突然间乌云压顶,原本的微风转眼间变得剧烈起来,呼啸而过时发出了如鬼哭般的声响。   这下云渐燃的脸色总算是变了,他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然后开口说道:“镇安王,你也听见了,国师并不愿意。”   镇安王轻哼一声,但也知道水行时看起来不好惹,于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看来小女和大人无缘。”   “场上来了不少名门望族,镇安王可以再看看。”云渐燃笑笑,并不打算让对方太难看。   但没想到他这句话让接下来的局面更加紧张了。   镇安王:“既然如此,本王看那位便不错。”   他抬手一指,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端坐在那里的人正是七皇子云栖迟。   一阵冷意瞬间席卷而来,仿佛是九天寒雪一般扑面而来。   完了。   在场不少人心里这般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   被榨干了 第67章 七阵雾   这时就连云渐燃都忍不住怀疑镇安王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对方既然决定前来和亲, 一定查了不少事情,他不信对方不知道国师和老七的关系。   被拉到众人眼中的云栖迟抬眸, 目光平淡, 但因为柔和漂亮的长相显得没有多少攻击性。   “抱歉,王爷另寻佳婿吧。”   他不失礼貌地轻微一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七皇子眼中的不满。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呢, 更别说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虽然云栖迟第一时间表明了态度,但宴会上的紧张气氛并没有因此有所缓解。   云西辞凑热闹不显事大,他勾唇一笑:“不知国师大人想法如何?”   他看了一眼云栖迟,又瞥了一眼端坐在高位一言不发的水行时, 想着在这么多人面前对方肯定不敢对他动手。   于是装作无意之间地开口说道:“七弟莫要推辞了,本宫看你和唐小姐倒是相配。”   原本一言不发, 只是浑身放冷气的水行时这时抬眸, 他的声音冷到极致:“你是在挑衅我?”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一股强大的气势向云西辞袭来,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 来势汹汹, 像要把他就地正法一般。   云渐燃的脸色一变, 立刻开口呵斥道:“国师!”   “呵。”水行时不管不顾,他心里压着一股气,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非有傻子往他气头上撞。   原本还想着要看热闹的云西辞伸出手握着自己的脖颈, 脸上因为窒息而泛着红, 随着时间的增加,颜色转变为猪肝色。   云渐燃脸色变得极差, 一时之间,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大出气, 唯恐惹祸上身。   好一个国师!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难堪!甚至还在那些前来朝拜的弹丸小国面前!   云渐燃气得紧攥着拳头,他咬紧了后槽牙,说话时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还有外人在场,还请过是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妥协道,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心里的怒火将要把理智燃烧殆尽。   总有一天,他一定要将水行时拉下马,让这个狂妄自大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子殿下莫不是喝多了?竟然在这种场合下胡言乱语。”云栖迟总算开了口,“看来在禁足的时候,太子殿下没有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   云西辞现在还不能死,留着他还有用。   水行时从云栖迟的眼中看出来了这个念头,尽管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很难说明,但他还是冷哼一声。   就当所有人以为国师要对太子再次下手的时候,水行时总算放过了对方。   这还没完,他站起身,冷眼看着一旁的云渐燃:“还想要你的江山就管好你的人。”   说完之后便甩袖离去,俊美无双的脸上表情很是冷漠,就像结了一层冰似的。   云栖迟看着对方离去,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跟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快要消失在眼前的背影看起来更加的不满了。   “国师看样子气得不轻。”在一旁看热闹的云落鞍侧过头,低声问道,“你不跟过去?”   “不了。”   云栖迟低下头,周围的气氛逐渐缓和过来,悦耳的丝竹声也响了起来,意图遮盖住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   他葱白的手指玩着一个空了的酒杯,语气听不出来喜怒:“国师大人现在正在气头上,我又何必上去自找麻烦?”   听完他的话之后,云落鞍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一声之后就没再多追问了。   有个小国带了一个会变戏法的异士,花里胡哨,稀奇古怪的戏法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但云栖迟却兴致缺缺,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的桌子,两眼空空,一看就是在发呆。   “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他放下手里的酒杯,像是不胜酒力似的被身后的落霜扶了起来。   “都说了你酒量不好,少喝一点。”云落鞍没有任何怀疑地说道,“回去之后让你家主子喝碗醒酒汤,免得第二天起来头痛。”   “是。”落霜应了一声,然后便搀扶着云栖迟离开了。   期间有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但没有多说些什么,毕竟刚才的事情让他们心里有所忌惮。   出来之后,等到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云栖迟才恢复了清醒。他双目清明,哪有一丝一毫喝醉的迹象?   “主子?”落霜疑惑地松开手,“现在要回去吗?”   云栖迟抬手揉了揉额头:“嗯,回去吧。”   他说着便抬脚往风致殿的方向走,还没走多久就碰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主仆两人皆是一愣,两个人对视一眼之后一言不发的样子,落霜悄无声息地离开,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   “你还没走?”   “呵。”站在不远处的蓝发青年短促地冷笑一声。   他站在一棵树下,月光皎洁明亮,透过树缝零零散散地落在了他的身上,乍一看十分的清冷圣洁。   “怎么?我没走你很意外?”   独处了这么久,水行时心里的不满并没有消减几分,反而是愈发的强烈。尤其是刚才离开的时候,云栖迟竟然坐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反应。   “没有。”   意识到两个人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云栖迟主动开口:“你想多了。”   他知道自己不会处理这种事情,为了避免两个人越聊越僵硬,他放柔了声音:“我们聊聊,好吗?”   水行时听完他的话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用近乎冷漠的目光盯着站在自己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的云栖迟,然后才点了点头。   旁边有一个凉亭,他们走过去坐着,一开始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气氛似乎越来越僵硬,云栖迟在心里长叹一声。他觉得自己这几天的情绪似乎没什么用,一见到对方就只剩下了无奈,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这些天……”云栖迟斟酌着自己的话语,到最后却只憋出了一句略显生硬的问话,“你过得怎么样?”   水行时抬眸看着他,对方仿佛一点也没有变化,还是离开之前的模样。看似柔和,实际坚硬无比,用尖锐的此将自己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云栖迟可以在亲密相处的情况下说出冷漠的话,真的是利用吗?从一开始就是利用,到现在一丁点儿都没有变化。   “还好。”   水行时的念头千回百转,对方说完之后就接了上去。   这番毫无营养的对话让云栖迟尴尬不已,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对方聊下去,总觉得两个人似乎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不管怎么做,到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问道。   “不是你说要聊聊?”   “你先说。”   “我要听你的看法。”   云栖迟无奈,他低下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究竟喜不喜欢。”他说话声明显地卡顿了一下,最后的几个字轻的像一阵风。   “你没有喜欢过人?”水行时疑惑地看着云栖迟。   对方已经十八了,按理说应该成家了。他活了这么久,对于这些事情见怪不怪了,其他的男子在对方这个年纪甚至已经为人父了。   “没有。”云栖迟斩钉截铁地否认,“你是第一个。”   他说完之后反应过来这句话有些许的歧义,便找补道:“第一个涉及感情的人。”   水行时听完他的话之后心里的不满减轻了些许:“我明白了。”   “需要多久才能想明白?”他问道。   “什么?”   水行时:“我说,你需要多久才能想明白是不是喜欢?”   “你不是说我从来都不考虑你的想法吗?”水行时轻笑一声,不过这抹笑里听不出来任何的愉悦   “我可以等,之前也这么说过了。”他侧过头看着在枝头鸣叫的鸟,“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云栖迟哑然,他怔愣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水行时,就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清过对方。   “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像是在给出一个承诺,云栖迟的态度很认真,哪怕是知道这个承诺会就此改变现状。   “好。”   水行时得到答复之后站起身来,他垂眸看着仰面的云栖迟:“希望你可以想明白。”   他说完之后便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全然不见当初的纵容与温和。   云栖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之前的相处好像是被浓雾围绕着的梦境一般,现在雾散了,梦也醒了。两个人如同刚认识一般,之前的亲近全然不见。   云栖迟没有想到水行时会这么做,在他的印象中,高高在上的国师,一直不屑于考虑他人的想法,只要自己开心,随便其他人怎么想。   这就给人一种距离感,哪怕他们贴的再近,中间也有一层隔膜。   “水行时。”他缓缓念出对方的名字,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或许,到最后的结果,他们两个都不会满意。云栖迟心里这般想道。   这句承诺如同一场豪赌,他要么赢,要么输。   但云栖迟向来不是什么懦弱的人,对于他们之间的不确定,反而让他兴奋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八阵雾   云栖迟在凉亭里坐了片刻, 落霜见他一副沉思的样子,犹豫了片刻, 最终还是没有过去打扰。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时间已经不早了。虽然他离席的时候是假装喝醉了,但也确实喝了不少酒,现在被夜风一吹, 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主子。”   落霜看着走过来的云栖迟,恭敬地低下头:“现在回去?”   她试探地问道,毕竟从她的视角来看,两个人刚才的气氛谈不上和睦。   “回去吧。”云栖迟点点头, 一边往风致殿走,一边说道, “那个镇安王的目的恐怕不只是和亲。”   “奴婢会派人去查。”落霜几乎一点就通, 云栖迟话音刚落她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立刻接了上去。   “好。”   云栖迟看了她一眼:“再过一段时间,是时候清理屋子里的老鼠了。”   落霜一愣, 然后点点头。她自然明白对方所说的老鼠并非本意, 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回到风致殿后, 云栖迟没有向往常那样去书房,而是直接回了寝殿。   小亭子看到他回来了,连忙去吩咐下人烧热水:“殿下,您稍等片刻。”   “嗯。”云栖迟进了房间, 并没有留下人来守夜。   一开始小亭子和凝晚还不习惯, 毕竟别的主子安寝的时候外面总会有下人守夜以备不时之需。   但时间久了他们也便习惯了,甚至不用云栖迟开口, 他们自己就主动下去了。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了云栖迟一个人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他难得的没有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刚才对水行时许下的诺言。   周围一片寂静,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之外就只剩下了烛心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宛如他犹豫不决的思绪一般。   云栖迟颇有些头疼地向后躺去,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喜欢……怎么样才算喜欢呢?   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云栖迟眉头紧蹙,他把自己和水行时相处的一点一滴一帧一帧地在脑海里回忆着。   无论是接吻还是肌肤相亲,他们两个都没有太多的抗拒情绪。但偏偏一开始的关系就是错误的,水行时那个时候还没喜欢上他,或者说,现在不止他一个人在苦恼这件事情。   当这段感情掺杂了利用之后,云栖迟便很难感性地去审视喜欢了。   “真是头脑一热。”他长叹一声,“早知道就让他先开口了,现在就我一个人苦恼。”   现在就连一个信任过的朋友都没有,更别说找人出谋划策了。   这么一想,云栖迟心情不太好地轻啧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绞尽脑汁地想着这件事情。   一旦陷入沉思,云栖迟就专注极了,就连小亭子的敲门声都没有听见。   没有听见回应的小亭子皱眉,担心主子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抬高了声音喊道:“殿下!热水已经烧好了!”   云栖迟被他的声音从沉思中拉回现实,然后坐起来之后才回答道:“进来吧。”   “奴才刚才敲门的时候没听见殿下回应,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情,奴才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小亭子一边指挥着下人把热水抬进来,一边对云栖迟说道。   “在这里我能出什么事情?”云栖迟笑着说,“难不成皇宫里还能让我出什么事情不成?”   小亭子见自家主子没事,倒也没再多唠叨,他又不像凝晚。   “奴才在外面候着,殿下沐浴完了喊一声即可。”   “好,你先下去吧。”   云栖迟摆了摆手,等小亭子出去之后才一边低头解着衣服一边绕到了屏风后面。   他将衣服搭在屏风上,小心翼翼地坐进了浴桶中。   浴桶里的水有些烫,云栖迟水下的肌肤瞬间变成了粉色,只剩下水面以上的肌肤还保持着白皙。   他把飘散在水中的长发拢到了身后,然后慵懒地把头靠在了身后的浴桶上。   大脑在此刻一片空白,仿佛之前的一切烦恼都不复存在一般。   云栖迟闭上了双眼,纤长的眼睫遮盖在眼下,如同落了两片阴影一般。   没过多久,他的脸就被不断升腾的热气熏得白里透粉,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成熟饱满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爬上去咬一口。   突然,搭在浴桶上的手仿佛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滑滑的像史莱姆。   云栖迟抿了一下唇,凝聚在脸上的水珠顺着这个动作向下滑落,一点一滴地聚集到了凹陷的锁骨处。   他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在搞鬼,于是睁开了眼睛,把目光投下了刚才感觉到异样的手上。   右手光滑细腻,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偷窥狂。”   他话音刚落,浴桶里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似乎是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这熟悉的场景让云栖迟忍不住想起来之前水滴还在的日子,这么一想他才愕然发现,距离当初已经过了这么久。   水行时很快就离开了,虽然他没有表露身份,但他离开的一瞬间就被云栖迟察觉到了。   只不过并没有开口罢了,毕竟他们两个现在还冷战,虽然这么说不太恰当。   云栖迟快速地洗完换上了干净的寝衣,收拾好之后就开口让小亭子进来了。   小亭子一边吩咐下人收拾,一边看了坐在一旁的云栖迟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在心里嘀咕。   殿下刚才还有些不高兴,怎么沐浴完就神采飞扬的?难不成沐浴可以缓解心情?   云栖迟并不知道自己出来之后嘴角微勾,整个人和刚才看起来有着明显的不同,就连小亭子这么迟缓的人都能看出来。   “殿下,落霜说您喝了不少酒。”凝晚敲门进来去,手里还端着一碗汤。   “小厨房刚煮好的醒酒汤,您趁热喝了吧,不然明天醒来要难受了。”   云栖迟点点头,然后看着凝晚把碗放在他面前之后习惯性地拿起棉巾给自己擦拭头发。   “听说你前几天身体不适,现在怎么样?”云栖迟开口询问,语气很正常,听不出来其他的情绪,看样子只是随口一问。   凝晚低眉顺眼:“多谢殿下关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云栖迟轻轻一笑,“这几天你一直待在房间里,倒是让人担心。”   “奴婢之后会多加注意的。”凝晚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自责,“让殿下担心了。”   “没事,毕竟你是我的人。”   云栖迟用了“我的人”来形容凝晚,这让凝晚忍不住猜测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难不成是在试探?   她手里的动作不停,只不过眼神有些变化。   此时的凝晚看上去没了往日里的温柔可人,反倒是很冷漠。   云栖迟闭上了双眼,之后就没在多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他把放在桌子上的醒酒汤端起来一饮而尽。   “行了,你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凝晚收拾了一下,然后便低着头出去了。   云栖迟抬手摸了一把微湿的长发,毫不在意地披在身后。   他指尖圆润秀气,此刻正敲击着深色的桌面,这是他想事情时下意识的动作。   “主子。”   寂静之中响起来了一道声音,正是外出刚回来的独吟。   他从窗户翻了进来,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地。   “回来了?”   “是。”独吟走到云栖迟面前,然后拿出来了一叠纸,“关于周祭酒的事情已经查出来了。”   他低下头,恭敬地把纸张递给了云栖迟:“这是周祭酒的生平。”   “嗯。”   独吟:“下面的人说查的时候发现有些事情被人为的抹去了,不过最后还是查到了。”   “被抹去了?”云栖迟一边翻着手里的消息,一边说道,“恐怕是我那三哥的手笔。”   查到的东西很详细,从周汀枝小时候到现在,几乎是全部都在这里了。   周汀枝今年已经四十八了,出生在南方一个小村落里,发愤图强考中了举人,之后仿佛如有神助一边年纪轻轻就入京为官。   只不过一开始仕途并不顺利,虽然是新科状元,但并没有被榜下捉婿入赘到名门望族里,反倒是做了京城里的一个小小县丞。   云栖迟挑眉,绕有兴趣地抬起头:“被人为抹去的是他三十六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事情?”   “是。”独吟回答道,“这段时间的事情大多都没了线索,不过京城西市的一个小官之前跟着周祭酒做事,大致知道一些事情。”   云栖迟半靠在榻上,在心里思索着。   这段时间怕是他和云落鞍认识的时候吧?   一个在县丞的位置待了十二年的人竟然在三年之内做到了国子监祭酒的位置,要说背后没有云落鞍的推动他根本不信。   “想不到三哥喜欢年纪比他大的。”云栖迟笑道。   独吟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这件事他刚拿到信息之后就知道了,接受得不慢。   只不过……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容昳丽的云栖迟,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云栖迟察觉到了独吟的目光,开口询问。   “国师大人比殿下年纪大。”   独吟壮着胆子说道,说完之后也不等云栖迟的反应,自己便跪了下来:“是属下多嘴了。”   “……”   云栖迟:“起来吧,没怪罪你。”   他摆摆手,把看完的纸放在了桌子上:“三哥在认识老师四年后迎娶吏部尚书的嫡女为正妃,之后便没有听说过他和老师的事情了。”   云栖迟眉头一皱:“我见那周青介年纪不小,已经二十有六。”   他顿了一下,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难言的情绪:“他们认识的时候周汀枝孩子都十四了,比云落鞍都大了一岁?”   云栖迟已经开始直呼其名了,之前还象征性地喊着三哥和老师,看样子是对此有些不满。   独吟没敢接话,这件事不是他能随便插嘴的。   云栖迟也知道,于是摆手让他先下去了。   怪不得,当初云落鞍在他跟着周汀枝识字的时候经常过来。   云栖迟揉了揉太阳穴,眉头紧皱:“他们这些年藏得倒是严实,这么多年了也没被外人发现。”   他一想到平日里儒雅随和的老师其实是个骗人感情的渣男就浑身不适。   “看来周青介对此怨念颇深也是正常。”云栖迟叹了一口气,把看完的消息点燃扔进了火盆中。   周汀枝的夫人他倒是有所耳闻,毕竟刚接触到周汀枝的时候就派人打听过,都说对方在原配夫人去世后一直没有再娶,是个用情至深之人。   有点撑,这瓜吃得他有点撑。   云栖迟起身吹灭了蜡烛,回床上躺下后叹了一口气。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搞得他脑袋都快转不过来了。   闭上眼之后,云栖迟在心里想道:“明天约周青介见一面好了。”   对于一直以来对他都很好的云落鞍,云栖迟没有任何的顾及,算计起来丝毫不顾及往日里的情分。   *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落在了寝殿的时候凝晚就已经来敲门了。   只不过平日里早起的殿下今天竟然没应声,是昨天晚上睡的太晚了吗?   “怎么了?”落霜练功回来就看见凝晚站在云栖迟门前,脸上还带着几分犹豫。   凝晚回过头:“殿下似乎还没起。”   “或许是昨晚喝太多酒了。”落霜浅笑,“让主子休息吧,今天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好。”凝晚沉默了一瞬,然后扬笑点头。   她转过身离开,脸上带着的笑淡了几分。   风致殿的掌事宫女是她,靠着之前在皇上跟前当差,大部分的宫女太监都会给她几分薄面。但自从落霜来了之后,她的地位隐隐不保。   凝晚抿唇,回到房间后脸上一片冷静。   应该不是她的错觉,最近这段时间里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殿下对落霜是越来越看重了。   不行,她不能被落霜取代。   凝晚咬牙,手指攥着衣服用力到发白。   另一边看着凝晚离开的落霜并没有想那么多,她昨晚已经听独吟说了一些事情,想着主子应该睡的晚。   她想起来昨天青如从外面递过来的消息,京城里最大的医馆已经被他们包下来了。原来的老板年事已高,身边有没有什么可以将医馆发扬光大的人,便直接将医馆的地契卖了出去。   落霜平日里并非只忙着照顾云栖迟,大部分的决定都要经她的手,一些消息的打探由独吟负责,财务交给了风动,除去青如,剩下的所有事情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好在他们一直在国师府,对于这种事情上手还算快。   落霜站在云栖迟门前守着,没过多久就听见了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   “主子可是醒了?”   云栖迟胳膊撑着床,听见落霜的声音后就应了一声,只不过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迷糊罢了。   他今天起的晚,洗漱完之后时间都不早了。   “小厨房熬了些瘦肉粥。”得知云栖迟起来的凝晚很快就过来服侍了。   云栖迟不喜欢吃皮蛋,于是粥里只放了腌制好的瘦肉,最后还是用菠菜碎代替了皮蛋在粥里的颜色。   “一会儿我要去看望一下老师,你去挑些养身体的药材。”   “是。”   凝晚应声,等他吃完早饭之后就去准备了。   “主子是要出去?”   落霜问,她以为主子昨晚知道那些事情之后就不会想见周汀枝他们了。   “只是一个理由罢了。”云栖迟用帕子擦着嘴,抬眸一笑,“我要见的另有其人。”   “嗯?”落霜疑惑,“难不成是……”   “对。”云栖迟放下帕子,“是该见见了,毕竟之前一别,也有好些天没有再见面了。”   落霜点点头,然后询问:“需要奴婢跟着吗?”   他已经准备带上凝晚了,身边再多一个人似乎不太得体。虽然云栖迟并不在乎这种事情,但他现在在外人眼中还是那个不受皇帝宠爱的皇子,理应注意一些。   “不必。”云栖迟回绝,不过他又说道,“你跟着出去,不过不用去周府。”   “好。”   落霜顺从地点点头,准备去青如那里看看,顺便整合一下最近的事情。顺便让他们做好准备,看样子主子是要动手了。   云栖迟也有意让落霜去准备,虽然说他们的势力发展的很顺利,但到底还是比不过三皇子和太子他们。   “殿下,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出发吗?”   凝晚过来询问,手里正拿着准备好的登门礼。   “就现在。”云栖迟站了起来,“看样子还能在外面吃上饭。”   凝晚跟在他身后,闻言嗔笑一声:“难不成殿下是嫌小厨房做得不好吃了?”   “哪有。”   云栖迟还是和往常一样,这让原本有些担忧的凝晚松了一口气。   马车已经备好了,按理说不受宠的皇子很少可以出宫,更别说还准备马车了。只不过七皇子有些特殊,他虽然不受皇上宠爱,但国师却对他青睐有加。   也正因为如此,大家才会恭恭敬敬地对待七皇子,甚至比之前还要谨慎。   云栖迟上了马车,落霜坐在他的左边,凝晚坐在他的右边,外面是给他们赶了好几次马车的车夫。   车轮声有点大,云栖迟上车之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凝晚没想到云栖迟还带上了落霜,心里忍不住猜测起来。   “东市那家的糕点铺子我还念念不忘,落霜一会儿去买些糕点吧。”   云栖迟突然开口,语气有些怀念。   那家糕点铺子凝晚也有所耳闻,是一家老字号,做的糕点很好,不少达官贵人都去那里买糕点。   自然,排队的人也多,没一个时辰根本买不到。   落霜点点头:“好,殿下还是老样子吗?”   “嗯。”   云栖迟闭上了双眼:“也不知道老师现在怎么样?这些糕点偏甜,他或许吃不了。”   远离皇宫之后,周围渐渐地热闹了起来,叫卖声不绝,哪怕只是听着都能感觉到烟火气。   周府远离嘈杂的地方,应该是周汀枝的意思,闹中取静。   “殿下。”凝晚扶着云栖迟下了马车,“奴婢去通报一声。”   落霜早就下了马车,马车夫把他们送到自己听了云栖迟的话先回去了。   通报之后没多久就出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来接见,看样子是周府的管家。   “殿下万安。”管家行了一礼,“府上准备的匆忙,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殿下见谅。”   “没事,我就是来探望老师的。”他微微颔首,态度很好,让管家松了一口气。   “殿下请,老爷用过药之后就歇下了,现在刚醒。”管家引着云栖迟往里走。   云栖迟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天休沐,怎么没见周大人?”   管家听完他的话之后还愣了片刻,然后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周大人是谁。   “大公子应该在书房。”   “前些天和周大人有一面之缘,当时就觉得有些眼熟,问过之后才知道是老师的学生。”   云栖迟言笑晏晏:“当真是和老师一样一表人才,风神儒雅。”   “多谢殿下了。”   管家是看着周青介长大的,听到有人夸自家公子后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到了,老爷已经在等着殿下了。”   云栖迟点点头,然后便独自进去了。   和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房间里有些昏暗,门窗都紧闭着,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涩药味儿。   “老师,学生来看您了。”   “咳咳!你有心了。”周汀枝脸色惨白地靠在床头,微眯着眼睛看向走过来的云栖迟。   “咳咳!”   他又开始咳嗽了,这次没有那么容易地停下来,反而是越咳越厉害,让人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要把肺给咳出来。   “老师!”云栖迟连忙伸出手抚着周汀枝的背帮他顺气,担忧地说道,“这风寒怎么还越来越严重了?”   他松开手转头给咳个不止的周汀枝倒了一杯水,语气不善:“当真是一群庸医!”   “咳咳!”周汀枝喘着气,艰难地缓过来,他接过云栖迟递过来的水,有气无力地劝阻,“莫要这么说,只是我自己身体的原因罢了。”   他无奈一笑:“年纪大了,一生病就要折腾不少日子,我已经习惯了。”   云栖迟站在他床前,背着光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无奈的声音:“要不学生去请御医过来给您看看,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御医也没办法。”周汀枝握着微热的水杯,话刚出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转移了话题,“听说昨晚春朝宴上还来了长月国的人?”   “是啊。”   云栖迟嘴角轻勾,语气轻柔:“不止呢,长月还想和亲,看父皇的意思,应该是三哥吧。”   “嘶!”   周汀枝手一抖,还有些滚烫的水便洒了他一身,杯子也摔在地上碎得到处都是。   “老师,您没事吧?”   云栖迟递过去一张干净的帕子:“是学生的失误,没有注意到这水还是烫的,就这么给了老师。”   “不用自责,不是你的原因。”周汀枝勉强一笑,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衫,现在被水一洒,连带着被子湿了一大片。   他低头擦着身上的水渍:“是我自己不小心,反倒是麻烦你了。”   “老师哪里的话。”云栖迟蹲下身拾着地上的碎片,“学生担心老师,又怎么会嫌麻烦呢?”   周汀枝:“你小心些,起来吧,让下人弄,别再伤了。”   “老师。”   云栖迟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突然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刚才怎么那么震惊?”   他抬起头,一双漂亮清澈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很亮。   “是因为三哥吗?”   周汀枝浑身一僵,一股冷意席卷全身。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九阵雾   看着周汀枝紧张的神情, 云栖迟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眉眼弯弯:“老师怎么这么紧张?我开玩笑的。”   听完他这句话,周汀枝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去:“是吗?”   “当然了。”云栖迟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难不成还真的是因为三哥吗?”   他话里话外都带着试探, 只不过没有那么的明显。要是之前的周汀枝一定能够听出来他话里的试探,只不过现在对方心思不在这里,硬是没有听出来。   “没有。”周汀枝手指微微蜷曲, 扬起了一抹笑,“只是觉得长月现在来和亲因为震惊罢了。”   他像是找到了可以转移的话题,继续说道:“现在两国之间的关系还算平和,对方突然提出来和亲, 怕是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原来如此。”云栖迟懊恼地低下头,“不愧是老师, 学生愚昧, 竟然没有想到这一步。”   “你涉世未深,不懂也正常,不必耿耿于怀。”   云栖迟坐直了身子, 恭恭敬敬地说道:“学生受教了。”   他看着周汀枝紧握着的手, 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学生叨扰了, 老师看上去因为疲惫,学生就先告辞了。”   “好,路上小心。”周汀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一直紧握着的手也松了开来。   云栖迟微微颔首, 然后就起身出了房间。   得了消息的周青介早就派人来这边守着了, 见他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殿下万安,奴才是大公子派来的。”   云栖迟:“哦?周大人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个小厮心思活络, 连忙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是, 公子似乎是有公事要与殿下商量。”   “那快些带路, 莫要让周大人久等了。”   凝晚并不知道云栖迟已经和周青介之前见面的时候讨论了什么,这个时候看着那个小厮,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殿下什么时候和周青介有公事来往了?”她抬眸看着云栖迟,犹豫了片刻,心里忌惮着什么,并没有开口询问。   到了周青介的院子,小厮站在书房门口停了下来:“殿下,公子就在书房。”   “好。”   云栖迟微微颔首,然后侧过头看着凝晚:“你在外面候着。”   他说完之后就推开了紧闭着的房门进去了,还没等凝晚抬眸看清楚书房里的结构,云栖迟便转过身关上了大门。   “殿下。”   周青介自从知道云栖迟来了周府就一直等着,他心里有些揣测不安,不太确定现在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我回去之后又想了想,觉得确实有些不妥。”   周青介脸一白,以为云栖迟这是彻底拒绝他了。   “我愿意和你合作。”   “什么?!”   云栖迟看着对方一脸的惊讶,轻笑一声:“怎么?周大人这是又后悔了?”   “没有!”周青介连忙否认,只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试探地问道,“殿下说的合作是?”   “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同样,我也要我想要的。”   云栖迟坐在主位,俨然一副主导的地位,说完之后还饶有兴趣地看着面露沉色的周青介。   “殿下想要的是什么?”周青介意外地没有第一时间同意这个提议,反而是开口反问云栖迟。   “你放心,我要的并不多。”云栖迟言笑晏晏,“我只是想确定一件事情而已。”   周青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云栖迟。   “合作愉快。”   两个人商量了片刻,敲定了大致的计划之后,云栖迟突然问道:“周大人怎么做是想要为母亲报仇吗?”   周青介一顿,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着,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是。”   他艰难地吐出这一个字来,脸上流露出些许的痛苦。毕竟他要对付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母亲她……”   “这些就不必说了。”云栖迟微微一笑,“我并不想知道这些。”   他这句话说不出是安慰还是冷酷,但也让周青介松了一口气。   “多谢殿□□谅。”   “长月的和亲对象还没定下来,我们可以在这件事上做些手脚。”   “殿下的意思难道是?”周青介眉头一皱,“镇安王会忍心让他的女儿做妾吗?”   云栖迟站起身来,他右手边是窗户,此时开了一条不大的缝,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他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   “是不是妾室还不一定呢。”他白皙的脸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圣洁如神,“到时候还需要周大人的帮助啊。”   “臣明白。”   周青介低下头,心里一片惊涛骇浪。   等云栖迟走后,他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低声说道:“天要变了。”   这才是真正的七皇子,旁人看到的天真单纯,只不过是对方想要掩盖自己能力罢了。   他隐隐觉得,七皇子或许要打破外人的印象了。   *   “殿下,我们对周青介并不熟悉,就这么贸然……”凝晚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暗示地说道。   云栖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在想什么呢?我和周大人只不过是商讨了一下老师的生辰罢了。”   凝晚呼吸一滞,心里开始懊恼自己太过鲁莽了。她连忙低下头认错:“殿下恕罪,是奴婢逾越了。”   云栖迟没说话,只是格外冷漠地看着她,全然不像之前好说话的样子,仿佛已经看清了她所有的秘密。   凝晚几乎快喘不过气来,背后的衣服逐渐被冷汗打湿。   他难不成是知道了?那么这些天的疏离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她该怎么办?不行!要尽快打消对方的怀疑!   就当凝晚要抬头解释的时候,盯在她身上的那抹冷漠锐利的目光瞬间消失。   她抬眸,就看见了云栖迟满脸笑意地看着她,神情和平常一模一样,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怎么了?”云栖迟歪了一下头,无害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疑惑,“你的脸色好差。”   凝晚勉强一笑:“因为头疼罢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原来如此。”云栖迟一笑,他没有解释刚才的那道冰冷目光,只是状似无意地说道,“最近感觉你经常生病,要不找太医好好瞧瞧。”   马车停了下来,车外面是喧闹的叫卖声,马车里却是安静一片,这让凝晚总觉得对方说话另有深意。   “奴婢命贱,只是一些小毛病罢了,不能劳烦太医跑一趟。”   云栖迟看着她:“哎,那你小心一些。”   凝晚一顿,然后笑着点了一下头。   没过多久,落霜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刚出炉的糕点,还没进马车,糕点的香味就已经扑了过来。   “殿下,奴婢见还要花生酥,就买了一些。”   “好。”云栖迟笑着,然后接给来了落霜递过来的糕点,“辛苦了。”   这个时候凝晚突然一顿,她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正在笑着的云栖迟,心里有些不舒服。   分明对方刚才也在笑,温柔极了,就像是一阵柔和的春风。但当他对着落霜笑的时候,之前那种察觉不到的违和就出来了。   现在的笑才是真心的。   凝晚心里开始慌乱了,之前的猜想再次涌上心头。   殿下这是怀疑她了。凝晚笃定地在心里说道。   云栖迟并不在乎凝晚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他心里的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不久之后,他一定会进入朝堂。   至于大家对他的印象,也是时候该改了。   落霜坐下来拍打着衣摆上沾着的落花:“坊间已经传开了,奴婢刚才排队的时候听见了。”   “什么?”云栖迟抬头。   “镇安王似乎要把女儿嫁给太子或者三皇子。”   “情况属实吗?”云栖迟有些吃惊,“毕竟太子和三哥都已经娶了正妃,总不能让那位做妾吧?”   落霜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只是传言罢了,殿下莫要担心。”   云栖迟长叹一声:“三哥不久前才和三嫂和好如初,这要是真的,岂不是要吵架了?”   “只能看之后了。”落霜一笑。   她抬眸,与满脸苦恼的云栖迟面面相觑,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从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回宫之后,云栖迟关心地回过头看着凝晚:“真的不用让太医来看看吗?”   他担忧地上下打量着凝晚:“你脸色现在更差了。”   “奴婢没事。”凝晚抿唇一笑,“多谢殿下关心。”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云栖迟倒也不好继续劝:“那好吧,你自己注意一点。”   他说完之后便接着说道:“今天辛苦你跟着跑一趟了,先去休息吧。”   “是。”凝晚嘴角一紧,然后便转身回了房间。   “殿下觉得她信了吗?”落霜等凝晚走后开口问道,“毕竟太子和三皇子的消息来源并不少。”   “虽然太子和三哥的消息来源不少,但她可不一定。”云栖迟笑问,“你猜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和他的主子说呢?”   “如果是奴婢的话,应该不会说的。”   “哦?为何?”云栖迟好奇地看着落霜。   落霜:“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的紧迫,更何况,奴婢觉得自己的主子应该不会在意这件事。”   云栖迟一笑:“但现在她已经怀疑我了,不是吗?”   “本就有些慌乱了,现在恐怕也没有心思思考了。”   “主子说的也是。”   落霜看了一眼凝晚离开的方向,她早就和主子商量好了,在车上故意把那件事情说给对方听。   “她是皇上身边的人,既然如此,那么一开始凝晚真正的主子是想要……”   落霜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栖迟打断了。   “嘘。”云栖迟将食指放到唇边,白皙的手指和朱红的唇对比鲜明,他放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十阵雾   云栖迟说完之后便挥了挥手让落霜下去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干过饭点, 并没有像云栖迟上午走的时候说的那样在外边用饭。   正因如此,小亭子看见他回来了连忙问道:“殿下, 您可曾用过餐了?需要小厨房准备吗?”   “不用了。”云栖迟抬起自己拎着糕点的手让小亭子看, “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他一边往房间的方向走,一边说道:“你去问问落霜她们,不用管我。”   “是。”小亭子点了点头, 便下去了。   云栖迟回到房间后关上门,他走到软榻旁边坐下,一边低下头打开着油纸,一边在心里想着刚才落霜所说的那番话。   他并没有十分的把握确定凝晚会像她主子通风报信, 今天算是有些剑走偏锋了。   糕点的香味扑鼻而来,摸着还有些温热。云栖迟捏着一块花生酥小口小口地吃着, 下意识地去揣测凝晚。   对方就算不把这件事禀告上去, 也会把他和周青介见面的事情传递过去。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让独吟跟着他,反而是紧盯着凝晚。   云栖迟拿着帕子擦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着。   想必凝晚已经察觉到了他的试探, 对方肯定不会装作不知道, 一定会有所行动。现在他只需要等待着, 等到凝晚行动的时候再出手。   想完这件事情之后,他松了一口气,一直绷着的精神总算放松了下来。   云栖迟放下水杯准备去睡个午觉,没想到一转身和一张俊美淡漠的脸险些撞上。   “!!!”他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往后撤, 整个人都向后躺去。   “小心。”一只宽大好看的手贴在他的后腰处,然后轻轻地用了一点力就把他又捞了回去。   由于惯性, 云栖迟向前一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整个人就已经趴在了水行时的身上。   “你怎么突然来了?!”   水行时抱着他没松手,语气平淡:“是你想事情想得太入迷了。”   “你总是一声不吭地就出现,差点让你给吓死。”云栖迟嗔怒道,站稳了之后便抬起手去推对方。   水行时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他,一边和云栖迟拉开着距离,一边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凝晚的事。”   云栖迟又坐回了软榻上,他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水行时坐下。   水行时很高,几乎比云栖迟高出了一个头。平常站着和他说话的时候脖子酸,更别说现在坐着了。   “凝晚?你身边的那个宫女?”   “嗯。”云栖迟应了一声,一边给对方倒着水,一边说道,“我怀疑她是内应。”   水行时接过来他递的水杯,食指漫不经心地在白皙柔嫩的手背上摸了一下。不出意料,他挨了对方一记眼刀。   “那你准备怎么办?杀了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缓,听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仿佛杀一个人就像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云栖迟摇了摇头:“我还没想好。”   “现在还不知道她真正的主子是谁,不是太子就是三皇子。”   “太子一直想要利用你,在你身边安插眼线倒也正常。”水行时手里拿着水杯晃来晃去,声线慵懒,“三皇子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只不过心思不纯。”   云栖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轻快:“你对他们倒是了解。”   “哼。”水行时哼笑一声,突然抬起手在他的额头敲了一下。   “嘶。”   云栖迟捂着额头,不满地说道:“你干嘛打我?”   “看你蠢。”水行时诚实地回答道,然后忽略掉云栖迟愤怒的眼神,“不过你那个宫女是一直跟着你的。”   “嗯哼?”   看他还没反应过来,水行时无奈地笑了一声:“她是云渐燃直接派给你的,那个时候有几个人知道你我之间的事情?”   听完对方说的话,云栖迟反应了过来。   “所以凝晚一开始是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阴差阳错地派给了我。后来被他真正的主子发现了,监视的对象便换成了我?”   “嗯。”水行时微微颔首,“你倒也没那么笨。”   “哼,那国师大人大人又因为什么事来我这里?总不能是专门为了来嘲笑我愚笨吧?”   云栖迟微抬着下巴,语气不善地说道。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倒像是趾高气昂的猫似的。   被他这个态度对待,水行时到也没有生气:“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来看你有没有考虑好。”   原本盛气凌人的云栖迟瞬间蔫儿了下去,就像是被放了气的气球一般。   “这才一个晚上,哪有这么快就想好?”他小声说着,然后侧过头移开了视线。   看着不敢和自己对视的云栖迟,水行时挑了一下眉,反问道:“这就快了吗?时间已经不短了,你难道还没有想好?”   “没有。”云栖迟理直气壮地快速回答道,“你不是说了要给我时间吗?”   “这难道不是给了?”   水行时欺身压了过去,成功地将嘴硬的云栖迟压在了身下。   两个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呼吸相互交缠着,一道炽热急促,一道平缓微凉。   云栖迟的眼神四处飘散着,什么都看,就是不看压在他身上的水行时。   “那你现在想吧,我在这里等着。”   “你!”   云栖迟总算直视着对方了,刚开口就愣住了。   这个距离太近了,只要张嘴之后再凑近一点,就可以和水行时形状较好的薄唇接触上。   “怎么不说了?”水行时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水蓝色的发丝透着阳光呈现出一种澄净的水色,丝丝缕缕地垂着,宛如一道密不透风的牢笼。   阳光被对方的发丝分割得细碎,碎片似的阳光在云栖迟的脸上晃荡着,如同午后被阳光照耀着的水面因风泛起层层波澜。   “你先起来。”   云栖迟耳根和脸颊滚烫,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脸红了,但偏偏冷着一张脸故作镇静地说道:“你太沉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听完他的话之后,水行时勾起唇角意味不明,然后短促地哼笑了一声。   就当云栖迟觉得他还要更进一步的时候,他反而拉开了两个人现在亲密无间的距离,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旁边。   云栖迟整个人都躺在软榻上,白皙的脸泛着一层娇嫩的粉色,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水蜜桃。   他迟迟地没有坐起来,就这么躺在榻上仰视着一旁的水行时,磨牙磨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了一句像是在撒娇的话:   “过分。”   水行时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害怕对方恼羞成怒,没有再继续逗下去:“还不起来?要在这里睡觉?”   然后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把躺在软榻上摊成了一张饼似的云栖迟拉了起来。   “刚刚在逗你。”他抬手揉了一下对方饱满的唇珠,语气些许柔和,“会等着你的。”   这句话有些暧昧,再加上现在的距离有些近,水行时仿佛是在他耳边说似的。   云栖迟眨了眨眼,觉得一直在跳动着的心脏有些胀,被打了气的气球一般。   好奇怪,他该不会是有心脏病吧?怎么有些喘不过气来?   明显在愣神的云栖迟胡思乱想着,并没有发现水行时看一下他的眼神幽暗异常。   “我……我要睡觉了!”云栖迟连忙转移了话题,然后伸手推搡着坐在他旁边的水行时,“你快点走吧!”   “这就赶我走了?”   水行时语气似乎有些不满,他上下打量了云栖迟一番:“原来你害羞了。”   “我没有。”   “你的脸很红。”   “被太阳照的。”云栖迟恼羞成怒,然后猛地站起身往床边走,似乎是准备把水行时晾在这里。   他兀自走到床上躺下,掀开被子侧过身就闭上了眼睛睡觉,一副要把另一个人当空气的样子。   但没过多久,被冷落的那个人便轻车熟路地走过来翻上了床,然后掀起对方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他睁开眼转过身想要和对方继续争论,但刚转过身就撞入了一双深邃的蓝色大海之中。   水行时就侧躺在他的旁边,正专注地看着他。   那双水蓝色的眼眸透亮如同琉璃,平日里像是浸在了冰水之中冷漠淡然,但此刻却有些幽暗,莫名地带着侵略性。   水行时干脆伸出手将云栖迟揽在了自己怀里,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冷香便紧紧地包裹住了对方。   他抬手在云栖迟背上轻轻拍着,声音低沉:“睡吧。”   云栖迟瞬间哑口无言,圆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了水行时半天,终于妥协地闭上了眼睛。   他额头抵在对方胸口,隔着几层单薄的衣料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水行时结实有力的肌肉。   他们两个很久没有同塌而眠了,云栖迟还以为自己会不适应,但没想到在水行时的轻拍、以及熟悉的冷香之中很快地就睡了过去。   听着旁边逐渐平缓下来的呼吸声,水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把胳膊搭在了云栖迟凹下去的侧腰处。   他看着熟睡中的人,冷漠的眼神变得深沉,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刚才的纵容、释然像是一层伪装,在猎物放松警惕的情况下才将自己的攻击性显露出来。   水行时轻叹一声,然后低下头把下巴搁在了云栖迟的头顶。   他把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腰部以下的身体化作潺潺水流缠绕着怀里的人,灵活的水流宛如绞杀的猎物的蛇,只要有人想要触碰他的猎物,就会毫不留情地出击。   水行时闭上了眼,就像是凶狠的恶狼抱着自己的猎物安眠,看似无害,实则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十一阵雾   午后的时候下了一场雨, 雨声淅淅沥沥的很是催眠。水行时身上的清冽冷香被温度熏得更加缠绵,这让在睡梦中的云栖迟忍不住抱紧了身边的人。   他这些天睡得并没有那么好, 大大小小的事情堆积着, 处理起来并不轻松。本来他只打算睡一会儿就起来的,但没想到在雨声中睡得更加深沉了。   水行时也没有把他喊起来,只是抱着他闭着眼睛养神。   “主子。”落霜进来还没说几句话, 一抬头就看见了床上的人,“大人。”   她连忙垂下头,去看看已经转过头来的水行时。   虽然自己是在国师府上长大的,如今也是由国师指派给主子的, 但她确确实实很少见国师。甚至在国师府她连国师的面都没见过,还是跟着主子之后, 才知道国师长什么样子。   水行时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   “回大人,主子之前让盯着凝晚,对方刚才出去了, 奴婢来问问主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或许是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吵到了把脸埋在水行时怀里的云栖迟, 他打了一个哈欠, 然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入眼是一片熟悉的水蓝色,自己掌心还握了对方一缕长发。   “嗯?”云栖迟眼中满是睡意,或许是因为熟悉的人在身边,他没有像平常那样迅速地清醒过来。   水行时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头:“没事, 睡吧。”   反应还有些迟钝的云栖迟愣了一下, 然后就在对方的轻拍中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等他睡着之后,水行时头也不抬地轻声说道:“派人跟着她。”   落霜犹豫了片刻, 看了一眼在国师怀里睡的正熟的云栖迟一眼, 然后才应了声。   “奴婢知道了。”   她说完之后连忙退了下去, 唯恐留在这里让国师心生不满。   等落霜出去之后,刚才闭着眼睛睡觉的云栖迟仿佛刚回过神来似的。   “刚才落霜来了?”他没睁开眼,只是开口含含糊糊地问道,声音听起来满是困倦。   “嗯。”水行时没隐瞒,把刚才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已经处理好了,你睡吧。”   云栖迟听完了他的话后轻笑了一声:“国师大人看来很擅长处理这种事情,要不然怎么会没把我叫醒呢?”   水行时丝毫没有任何的愧疚,他抬手抚摸着云栖迟的脸,疑惑地反问道:“难道我刚才的方法不对吗?”   “不错。”云栖迟长了声音说道,“不愧是你。”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但水行时并不在乎。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云栖迟,然后抬手按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不睡了吗?”   “嗯?我睡多久了?”   “半个时辰。”水行时稍微用力把他的头再次按到了自己怀里,“继续睡吧。”   “哪有强迫人睡觉的?”云栖迟眉头轻皱,但看不出来任何不满,要是眼带笑意,“你刚才该不会一直没睡吧?”   “嗯。”水行时用鼻音应了一声,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像是在抱着一个玩偶似的,“我现在要睡了,你也睡。”   云栖迟闷笑一声,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就这么仰起头看着已经闭上了双眼的水行时。   他现在整个人都趴在对方的怀里,现在仰起头来看的时候只能看见率星时棱角分明的下巴。   对方似乎是真的睡了,呼吸平缓绵长,水蓝色的眼睫一动不动,犹如两道利索的线条。   算了算了,刚才他也陪自己睡了,再睡一会儿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也没吃亏。   云栖迟心里这般想道,然后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秒,宽大的手放在了他脑后用力一按,刹那间,熟悉的清冽冷香便把他整个人都给包裹了起来。   云栖迟倒也没反抗,乖乖巧巧地在水行时怀里闭上了眼睛。   屋外雨声潺潺,房间里的光线也有些昏暗,倒是适合睡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同床共枕了,心理一开始的不适应过去之后倒也习惯了。   云栖迟胡思乱想着,没过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他这些天虽然没有那么的忙,但整天思索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精神早就疲乏不堪了。   在他闭眼之后,水行时睁开了眼睛,漂亮的水蓝色眼眸专注地看着怀里的人。   罢了,就不逼他了。像现在这样温水煮青蛙也行,只要人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会开窍的。   这一睡就睡了一个下午,等云栖迟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伸手摸了摸被窝,已经凉了,看来水行时走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听到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守在门外的落霜抬手敲了敲门:“主子,您起来了吗?”   “嗯。”   “奴婢这就去让小厨房准备着。”   云栖迟随意地回应了一句,然后才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了身。他睡觉的时候把外衫脱了,伸手去拿外衫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点重量。   扒开外衫一看,里面放了一块碧玺石做的吊坠。是一块颜色很漂亮的粉色碧玺石,被做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哪怕在现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来颜色漂亮。   “又送东西?”云栖迟眉头稍皱,说话时的声音有些无奈,“这应该要回礼吧?”   细数水行时送过来的东西,起码都已经有五六件了。再想想自己,似乎只送了一块海棠花形状的玉佩。   “主子,奴婢进来了?”落霜敲了敲门。   “等一下。”云栖迟拿着外衫抖了抖,穿上之后才让落霜进来。   “怎么样?”他走到桌子旁边坐下,随口问道,“独吟回来了吗?”   “半个时辰前回来了。”落霜把手里端着的莲子羹放下,然后轻声说道,“因为她是去见了……”   听完之后云栖迟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原来是他?”   “独吟担心他们发现,并没有凑得很近。只是听到了凝晚说我们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至于对面的人说了什么,独吟没有听清楚。”   云栖迟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无非只是那几句话。”   他拿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莲子羹,然后抬头问道:“凝晚回来了吗?”   “回来了,现在正在房间里呆着。”   落霜想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她回来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沉默,就连小婷子向她问好都没有回应。”   “这么说来,她是要继续在这里待着了。”云栖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竟然已经开始怀疑了,那就不必再避着她了。”   “您的意思是?”   落霜眉头紧皱:“这样就把这件事情挑到明面上了,凝晚还会在这里待着吗?”   “反正过几天她就要走了。”云栖迟不容置疑地说道,“这种时候就不用顾及她的想法了。”   “奴婢知道了。”落霜点了点头,然后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云栖迟,“镇安王已经开始行动了,他过些天准备举行一场宴会,京城里有名的世家大族李适龄的公子都给请过去。”   “有名单吗?”   “还没有打听到。”落霜回答道,“这样一来,就不知道三皇子有没有被邀请了。”   “你猜他会不会为了得到镇安王的帮助而迎娶对方的千金?”   “但三皇子已经娶了太子妃,总不能让对方当妾室吧?”落霜认真地想一想,“而且镇安王应该也不会同意的。”   她说完之后,电光火时间想到了什么,开口试探地问道:“殿下的意思难不成是……平妻?”   “我的意见并不重要,关键还是要看三哥。”云栖迟向后一靠,漂亮精致的脸上兴趣盎然,“看那个位置对他的吸引力有多大。”   落霜在心里揣测了一番,觉得三皇子会答应的概率不小。太子因为身份所以不好出手,但三皇子就不一定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云栖迟就收到了周青介的信。信上说昨天晚上三皇子来了一趟,但不知道他们两个说了什么,竟然大吵了一架,之后就看见三皇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云栖迟看完之后把信烧了,在心里感叹道:“看来这不需要周青介出手了,那个位置,对于云落鞍来讲还是很重要的。”   信上最后还提了一句,周汀枝的身体状况日渐俱下。   云栖迟手里摸着一块粉色碧玺石,在心里沉思了片刻。没过多久,他侧过头询问站在身边的落霜:“你知道有什么玉是蓝色的吗?”   “蓝色的玉?”落霜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奴婢对玉石没有太多的涉猎,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   “主子是有什么用吗?要不奴婢去找人问问?”   云栖迟掩唇咳了一下:“好,你去问问吧。”   落霜的速度很快,中午就带来了消息:“一种天青冻的岫玉是蓝色的,只不过听玉匠说会跑水,渐渐地从蓝色变成白色。”   “还有没别的?”云栖迟眉头紧蹙,对这个结果有些不满意。   “还有一种蓝水翡翠,想要达到主子要的那种效果估计要冰种以上的。”   “有就好。”云栖迟松了一口气,“你去看看哪里有卖的,不用特别大,巴掌大小就行。”   “是。”落霜没有多问,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又被叫住了。   云栖迟不自在地说道:“你再找一个功夫好的玉雕师傅,然后带到风致殿来。”   “主子是想自己雕玉吗?”落霜有些吃惊,“那些工具锋利,有些太危险了。”   云栖迟轻笑出声,眉梢眼角带着一抹柔和的笑意:“没事,我只是随便做个东西送人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十二阵雾   他说完之后就连忙摆手让落霜下去, 看都像是在欲盖弥彰。   落霜弯眉一笑,临走前打趣了他一句:“奴婢知道了, 这就去给主子找最好的料子来。”   云栖迟双目微瞪, 像是不敢相信落霜再给他开玩笑似的,嗔怒道:“你胆子不小,到是学会打趣我了。”   “奴婢不敢。”落霜笑着, 然后连忙退了下去。   她也听出来了云栖迟虽然是在埋怨,但并没有生气,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对方并不在意。   等落霜走后,云栖迟无奈地轻哼了一声:“只不过是回个礼, 哪有她说的那么……”   话说到一半,他似乎是反应过来了, 恼羞成怒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 反倒是把自己疼得不轻。   云栖迟捂着通红的手,眼里带着些许的懊恼。他没有生落霜的气,只是觉得自己刚才太不稳重了, 只是一句话就恼羞成怒了。   这么一看, 反倒是他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冷静了一会儿后, 云栖迟铺开纸笔给周青介写信。先是让对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又把自己的猜测给对方说了一遍。   云落鞍和太子相争已久,镇安王的权势不小,若是能够得到对方的相助, 夺嫡之争就会容易很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就像当年他为了娶王妃而和周汀枝分开。   “三哥啊三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云栖迟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漂亮精致的脸上带着一抹无辜的笑容, 仿佛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和他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蓝水翡翠在皇家的面子上并不难找, 快要晚上的时候,落霜就已经把找好的蓝水翡翠放在了云栖迟的书桌上。   上好的冰种翡翠晶莹剔透,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点点微光。不得不说这块玉料很好,那么蓝色很漂亮,仿佛是将一片幽蓝的大海困在了玉里。   云栖迟回到书房就看见了,他走过去上手摸了摸,入手光滑细腻,就像是一块玻璃。   他拿着举起来凑近蜡烛看了看,水头极佳,看起来特别漂亮,正是他想要的那种蓝色。   “玉雕师傅还没找好,主子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落霜说道,“主子可以在这个空档想好要做什么。”   云栖迟坐下想了想,他觉得以自己的手艺应该雕刻不了太过精细的,只能想一个好一点的设计。   但用来送人也应该考虑对方喜欢什么,最好是看到的第一眼就心生欢喜的。   这就有些让他头疼了,水行时的喜好他了解的并不多。反倒是对方对自己的喜好了如指掌。   想到这一点,付出的不平等让云栖迟心里有些许的愧疚。他并不喜欢那种付出没有得到回报的感觉,这个时候他才认真的想着该怎么送给水行时一个好的东西。   无关算计。   “如果你要……”云栖迟测过头想要询问落霜,但刚说了个开头就停下了。   “嗯?”落霜有些疑惑,她会想起云栖迟的目的,然后试探地问道,“主子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吗?”   “是有点棘手。”云栖迟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料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无奈地向后一靠。   他仰面看着屋顶:“玉佩太常见,手镯又有点俗气,项链的话又太难。”   这副为难的样子,落霜忍俊不禁。她笑完之后还是认真地帮云栖迟想了想:“对方缺什么就送什么?”   “嘶……”云栖迟认真的想了想这个提议,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水行时缺什么东西,“感觉他好像没有什么缺的。”   身份、地位、财富,水行时是一样都不缺。   对方倒是想和他在一起,他总不能把自己打包打包送过去吧?   云栖迟撇了撇嘴,心里只觉得用心送个礼物怎么这么麻烦。   “主子要不旁敲侧击地问问国师喜欢什么?”   “也行。”云栖迟摸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赞同地点了点头,点完头之后掩盖性地咳了一下,解释并且反驳道,“谁说我要送他了?我送别人!”   落霜捂着嘴笑,看着云栖迟恼羞成怒的样子,并没有继续反驳他,只是顺着他的话附和道:“对对对,是奴婢说错了。”   感觉对方根本就没有信他的话,云栖迟撇了撇嘴,然后飞速地转移了话题。   “凝晚那边怎么样?”   落霜:“没什么动静,还是和往常一样。”   对方是风致殿的掌事宫女,并不会时时刻刻都待在云栖迟身边服侍。之前是为了打探消息才一直跟着,现在互相都在怀疑,对方倒是没再继续往这边凑了。   “三皇子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云栖迟皱眉,“镇安王举办的宴会过几天就到了,想要成为镇安王乘龙快婿的人可不少。”   落霜:“适龄的皇子不多,镇安王或许会在朝廷中的大臣里选。”   这个猜测让云栖迟脑海中瞬间有了人选,但他觉得可能性不太大。   “顾尽时手握兵权,而且还是太子那边的人。不管是三皇子还是皇上,都不会让顾尽时搭上镇安王这条线。”   云栖迟:“而且太子也不会同意的,绝对不会让一个兵权极高的人在他身边。”   “可现在太子还没有登基,如果有顾尽时的相助就会轻松很多。”落霜说道,“不了登基之后夺去对方的兵权,只要登基,之后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   云栖迟觉得落霜说的也有道理,于是冲对方招了招手,小声地吩咐了几句。   “奴婢知道了。”   “对了,你别亲自说,找几个陌生的人,时间要凑巧,别太明显。”   “是。”   落霜出去了,为了让这个消息可信度高一点,云栖池铺开宣纸,然后写了一封拜帖。   写完之后他大致地看了一眼,等墨迹干透之后折了起来装好。   不知道对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心急,不过现在还是要等这个消息传到对方耳朵里。   第二天一早,云栖迟用餐的时候落霜凑到他耳边说道:“已经派人去了,独吟在盯着,等有了消息就会回来。”   “好。”   云栖迟吃完之后用帕子擦了擦嘴:“我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张拜帖,你去送到镇安王那里。”   “好,奴婢这就去。”   落霜的动作很快,上午送的拜帖,下午就得到了回信。   云栖迟快速地扫了一眼,然后冷笑一声。   看他的反应似乎结果不如人意,落霜问道:“镇安王是拒绝了?”   “对,只不过没有那么明显罢了。”云栖迟把信递给了落霜,“对方在忌惮着国师,但又有些心动,于是便让我在宴会那天和大家一起出席。”   “他倒是小心谨慎。”落霜看完信之后说道,“那我们说的消息她会信吗?”   “这时候就顾不上真假了。”云栖迟笑了笑,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语气悠然自得,“时间紧迫,着急的可不是我们。”   “主子所言极是。”落霜认同地点了点头,“那我们就等着他们的消息吧。”   之后的这些天相安无事,消息听独吟说确实是传了出去。云栖迟一点儿都不着急,整天窝在书房里在纸上涂涂画画。   他再次把一张画好的图纸攥成了纸团扔了出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怎么这么难!”   云栖迟气不过,把手上的笔往桌子上一摔,不耐烦地说道:“这图谁爱画谁画,这回礼干脆也别送了。”   他这天几乎要被设计图纸搞疯了,不管怎么画都不满意。好不容易想出来要送一个什么造型的玉饰,下一秒就被样式给难住了。   只是一个小配饰,云栖迟想了半天才想好。蓝水翡翠的颜色像是是一片海洋,他又联想到对方的名字,这才决定送一个水滴状的配饰。   只是一个水滴状的配饰,送过去之后对方是准备打条绳子当项链还是手镯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云栖迟没有什么设计天分,想了半天还只是寻常印象中的水滴形状。让他创新还不如去死,就因为这一件事忙碌了好些天。   落霜也无能为力,毕竟这种事情他也不好插手,这可是主子对国师的一片心意,怎么能让别人决定花纹什么呢。   “干脆把整个玉料送过去,他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栖迟开始摆烂,觉得这个方法也不错,甚至还询问了落霜的意见。   “这……”落霜无奈极了,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才明白他这是认真的,于是语气委婉地说道,“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哪里过分了?”   落霜娓娓道来:“您看,不管是国师送的玉佩还是挂坠什么的,上面的元素都和您息息相关。”   “嗯?哪里呀?”云栖迟有些吃惊,“他送我的不都是二手的吗?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就扔给了我。”   落霜听完他的话后愣了大半天,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在心里暗自想道:“怪不得主子对国师大人这个态度,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把那些送的礼物放在心上。”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同情国师还是给云栖迟解释。   “主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云栖迟认真地解释了起来:“一开始的玉牌是他身份的象征,肯定不是刚做好的。后来那个腰链就是他的发饰,这些东西都是他自己用过的。”   这么一说,他倒是自己说生气了,一开始对水行时的愧疚也逐渐消失。   他就不该因为这些东西感动!自己在这里用心思考着送些什么东西,对方只是随手把用过的东西给了他!   他只是一个收破烂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十三阵雾   落霜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再次转移到了这方面, 颇有些无奈的看着云栖迟,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嗯……”她犹犹豫豫了半天, 然后委婉地提醒道, “或许是主子多想了?我是大人并不是这个意思?”   云栖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就是想找个理由发泄一下而已。”   他说完之后妥协地拿起毛笔继续伏案涂涂画画了起来, 每一次下笔前都要犹豫好久,郑重得仿佛一笔下去就能决定生死一般。   落霜为了不打扰他,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书房。她一转身,刚好合过来的凝晚打了一个照面。   “殿下在忙。”落霜说道。   凝晚点了点头:“那我一会儿再过来。”   她然后微微一笑, 脸上的表情挑不出来一丝错处,双方之前的试探怀疑根本不存在似的。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压着, 在书房里的云栖迟自然也听见了。只不过他这次没有第一时间猜测凝晚过来的目的, 而是继续画着图。   再一次停笔后,他刚刚画好的纸团再次攥成一团扔在了地上,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云栖迟想得头疼, 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挂在腰间的配饰。摸着摸着他似乎反映了过来, 低头一看, 手里的配饰正好就是睡醒时昨天送的那个粉碧玺海棠花。   看着手掌心里的宝粉色的海棠花,他脑中灵光一闪,眼睛都亮了。   想到这一点之后,云栖迟抓起之前被扔到桌子上的毛笔就画了起来。其实就是在水滴的表面上画了一朵海棠花, 看起来没什么新意, 不过水行时应该会喜欢。   解决完这件困扰了他很多天的问题之后,云栖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把设计好的图纸放在了一旁, 玉雕的师傅已经找好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学着。师傅教的时候看上去很容易上手, 但当自己亲自拿着刻刀的时候,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地艰难。   云栖迟一开始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到这个地步,他似乎有些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这是我的心意,只是为了感谢对方罢了。”   看透这一切的落霜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看云栖迟这些天忙得焦头烂额。这件事她帮不上忙,只好在别的地方替对方出一份力了。   *   “明晚就是宴会了,主子要亲自去参加吗?”落霜站在云栖迟身旁,把打听到的名单递给了他,“这些是镇安王邀请的名单,不过有几个人并没有同意。”   云栖迟接过来看了一眼,他大致地扫了一下名单:“那几个人不重要,明晚我亲自去,这么热闹的场面,怎么能够不去看呢?”   他笑盈盈地说道,眉梢眼角透露出来的笑意似乎对明晚的宴会很是期待。   落霜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准备礼物这件事一项是由凝晚负责的,只不过他们现在互相怀疑着,她有些拿不准了。   “这次还让凝晚准备吗?”落霜问道。   云栖迟把名单合上,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对方应该不会在这个事情上做手脚,还是让凝晚准备拜礼吧。”   “好,奴婢这就去告诉她,让她早早地准备好。”落霜想了想库房里的东西,在心里大致拟了一个礼单。   暮春时节,夜晚的风很轻柔。书房的窗户半开着,一阵夜风溜了进来,吹得书桌上摊开的书哗哗作响。   云栖迟眼睛向下一瞥,伸手按住了不断犯罪的书页,语气平静地说道:“明天晚上你和凝晚和我一起去参加宴会。”   “主子是想要把她放在身边盯着?”落霜眉头轻皱,她抬手把被风吹散的碎发拢在了耳后,然后继续说道,“宴会上人多眼杂,她要是想做什么手脚怎么办?”   云栖迟故作高深地弯唇一笑:“没有对方的指令,她是不敢轻易动手的。”   “奴婢明白了。”落霜没有再多问,“时间不早了,奴婢却让小亭子准备着。”   “嗯。”云栖迟点了点头。   小亭子早就让下人把热水烧好了,一直在灶上温着,得了落霜的吩咐之后连忙让人把热水抬了进去。   云栖迟从书房回到寝殿的时候,小亭子刚好把沐浴的事物准备好。   看到他来了,小亭子连忙笑着凑了上来:“殿下,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看着满脸笑容的小亭子,云栖迟挑了一下眉:“今天怎么这么高兴?难不成是有什么喜事?”   小亭子憨厚一笑,伸出手挠着后脑勺,笑呵呵地回答道:“没什么喜事,奴才领俸禄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皇后娘娘,娘娘给了赏。”   “像你这种没出息的样子,是本殿下克扣了你的俸禄?”   云栖迟笑着看了他一眼,看样子并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小亭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殿下听见这个消息后会生气呢。   “没没没!殿下可是我见过最好的主子了。”小亭子连忙摆手解释道,“只是皇后娘娘听说奴才是伺候殿下的,便给了些赏钱。”   云栖迟微微颔首,眼里透出来几分深思:“既然给了你,那就拿着吧。”   他说完之后抬手在小亭子头上敲了一下,吩咐道:“行了,你就乐着吧。”   小亭子呵呵一笑,看上去十分的憨厚。   等小亭子出去之后,云栖迟的脸便沉了下来。皇后几乎很少出面,这次出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绕到屏风后一边紧着衣服,一边低头深思:皇后膝下无子无女,平日里也为人和善。除了几个月前的洗尘宴那一次,自己就很少见过皇后了。   云栖迟可不相信皇后会无缘无故给小亭子赏钱,难不成是想要收买对方?只是小亭子心里藏不住事,被他一眼看得出来。   小亭子和凝晚不同,后者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前者是内务部直接派来的。再加上这么久的观察,小亭子并非眼线,反倒是十分的忠心耿耿。   估计皇后也没有想到小亭子会把这件事直接告诉他。   云栖迟轻哼一声,他坐在浴桶里,不断往上升腾的白色水气弥漫着,将他那张昳丽惊艳的脸给遮挡在水雾之中。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他闭上了眼睛,纤长漆黑的眼睫上瞬间凝结了一层水珠。   被屏风隔挡的一小片地方水雾升腾,乍一看宛若仙境。漆黑如墨的长发沾了水,一绺一绺地紧贴在白如雪的背部。水声阵阵,仿佛是在撩拨着谁的心弦一般。   沐浴过后云栖迟并没有上床休息,反而是坐到一旁写写画画着什么东西。   一张不大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乍一看这些人毫无关系,但他们名字中间的关系线却表明了这些人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云栖迟写完之后搁下笔,低下头轻轻地吹了吹还没有干透的墨迹。等到墨迹干透之后,他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了起来。   上面的人名是他到现在安插在各处的眼线,下至狱门小卒,上至从三品官员。倘若有外人看见这张关系图之后定然会惊讶不已,没有人能够想到这些人竟然有着密切的关联。   云栖迟想起来被落霜安排到荒北的谢世客,对方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将荒北治理得井井有条,这让云渐燃心悦不已。   毕竟在外人眼中,谢世客可是受到皇帝青睐平步青云的寒门子弟,为了这份恩情,对皇帝忠心耿耿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一想到荒北,云栖迟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来当初水行时在信上说的那件事情:云渐燃为了和长月国友好相处,将荒北暗地里割给了对方。   云栖迟冷笑一声,纤长的眼睫垂了下来,遮挡住了眼睛里的情绪。   既然荒北已经到了他的手上,别人就别想再要回去。   这张关系图上还有很多熟悉的人,云栖迟把这些人的事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就把写好的关系图折起来收好了。   现在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争夺越来越激烈,也正因为如此,云栖池才敢放手一赌,赌云落鞍不会放弃这次搭上镇安王的机会。   他吹灭了蜡烛,然后站起身借着月光走到了床边歇下。   月光刚好透过窗户落在了床边,多余出来的一片洒在了云栖迟的脸上。银色略显清冷的月光衬得他白皙如玉的脸像是涂了一层银粉。   看起来单纯无害,清冷如仙。   云栖迟睡前还在想,或许用不了多久,他的真实面貌就会被外人所知,之前的温顺早就该卸下来了。   这么想着,他逐渐地睡了过去。夜风轻拂,像是一双温柔的手。   一夜无梦。   第二天的时候,凝晚已经把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桌子上,她表面上看起来冷静自持,实则心里揣测不安。   不是在怀疑她吗?这次怎么还让她准备礼物?甚至昨晚听落霜的意思,自己今天晚上也要跟着去?   凝晚手心紧张得出了汗,但双方现在都没有挑明,她只好保持着原样,做出一幅认真的掌事宫女样子。   她这幅紧张的样子被落霜看在了眼里,只不过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罢了。   云栖迟醒来之后,一推开门就看见她们两个一左一右站在门口。   “怎么了?你俩像个门神似的站在这里。”他笑着打趣道,仿佛对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充耳不闻。   凝晚深吸了一口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开口说道:“拜礼已经准备好了,奴婢已经放在了书桌上。”   “好。”云栖迟点点头,他脸上的笑和平常如出一辙,“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凝晚低下了头,看起来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云栖迟和落霜对视了一眼,然后他用和寻常一样的语气说道:“今晚的宴会你和落霜一起跟着去。”   说完之后他就整理了一下衣衫往外走了,看样子是往正厅的方向去用餐了。   凝晚抬起头看着旁边面色如旧的落霜,试探地问道:“平日里不都是跟着一个人吗?今天怎么……”   她话不说完,省略掉的话像是暗含着什么。   落霜勾唇一笑,落落大方又无懈可击地回答道:“这是主子的决定,我也不太清楚。”   说完之后也不管凝晚做出什么反应,她就径直往云栖迟去的方向追赶。   留在原地的凝晚冷着一张脸,如果说之前还是在怀疑,那她现在可以笃定:七皇子和落霜已经知道自己是眼线了。   她咬紧了牙,自从五年前被主子送进宫来,她费了不少功夫才爬到御前奉茶宫女的位置。原本以为可以为主子打探到皇帝的消息,却没想到被送到了风致殿来。   一开始凝晚并没有把这个看起来无害的七皇子放在眼里,但一直以来只是让下人传递消息的主子竟然亲自找到了她。   凝晚想到那一幕,生冷的脸庞柔和了几分。从那天之后她就努力的想要取得七皇子的信任,想要为主子出一份力。   毕竟,是主子将她从乞丐堆里带了出去,让她可以吃饱穿暖不愁生计。是主子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只不过是卧底在七皇子这里罢了,她可以做得很好。   凝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她以为七皇子看不出来的,毕竟对方看起来很容易相信别人。   一想到前几天主子对她的训斥,凝晚心里就有些沉重。到底什么时候被看出来的?   已经到了正厅坐下来吃早饭的云栖迟迟才没有想那么多,他自从知道凝晚是卧底的那一天起,对她就没有了往日的纵容与信任。   “主子,刚刚凝晚询问我了。”落霜走了过来,“奴婢含糊了过去。”   “嗯。”云栖迟点了点头,抬手拿着一张雪白的帕子擦着嘴,“她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了,不用在意。”   他刚吃完,然后吩咐小亭子把碗筷撤下去的时候凝晚才过来。   尽管双方都心知肚明,但凝晚还是找了个理由:“奴婢刚才觉得那些礼物不太够,便又去库房取了几件添了上去。”   云栖迟也陪着她演,眉眼一弯笑得嫣然:“多亏你细心,不然晚上我就要出丑了。”   “殿下哪里的话,您贵为皇子,哪怕正安王在长月的官威再怎么大,到了云国也要给您几分面子。”   凝晚恭维地说道,她之前也会夸云栖迟,比刚才真心多了。   “你倒是会说话。”云栖迟也不在意,他摆了摆手让她们下去了,“昨晚睡得不好,我再回去睡一会儿。”   他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们不必在这里守着,晚上再过来就行了。”   凝晚觉得云栖迟正是想要把她支开,但她又没有办法,只好看似顺从地行了一礼就下去了。   留在这里的落霜倒是听懂了,她关心地问道:“要不奴婢去太医院拿些安神的药。”   她说完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栖迟:“主子这些天忙得很,脸色看起来都没有平常那么红润了。”   “没什么大碍。”他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休息上几天就好了。”   落霜无奈,只好在心里暗自祈祷这件事能够顺利地解决。   云栖迟真的不是想要故意支开凝晚,他吃完早饭之后确实是回房间睡觉了。中午起来吃了个饭之后,便开始着手雕刻送给水行时的礼物。   他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才停手,蓝水翡翠被切割好,只不过现在只能隐隐看出来是个水滴的形状。   云栖迟回房间洗漱了一下,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现在脑子里想的不是宴会上的事,而是在计算还要多久才可以把回礼送到水行时的手上。   和往日里常穿素色不同,云栖池今天倒是穿了一件钴蓝色的衣袍,这个颜色衬得他更白了,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如同一捧细雪。   “殿下穿蓝色也好看。”小亭子赞叹道,“奴才看这个发冠和殿下今天倒是相配。”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着旁边的一个发冠。发冠通体雪白,是用上好的羊脂玉做的。只是前面镶了一块莲花状的烧蓝,顿时变得亮眼了起来。   “奴婢也觉得这个好看。”落霜笑着说道,然后拿起那个发冠在云栖迟头上比了比,“殿下觉得如何?”   云栖迟装作妥协地耸了耸肩,无奈地回答道:“你们都已经说好了,我还挑什么挑。”   落霜也没害怕,笑着继续说道:“奴婢只是提个建议,决定权还是在主子手上的。”   “好了,别嘴贫了,快点戴上吧。”云栖迟笑着摇了摇头,“再不快点,小心时间来不及。”   落霜听完之后,连忙把选中的那个发冠给云栖迟带好,真心诚意地夸了几句之后才收拾东西跟着对方往宫外走。   还没等他们走到宫门口,一个眼熟的小厮就急匆匆地往这边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旁没有点灯,那个小厮竟然没有看清对面的人是谁,猛地撞到了云栖迟身上。   “放肆!”落霜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扶住了云栖迟,冷着一张脸呵斥着那个小厮,“如此匆匆忙忙,可知道你冲撞到的人是谁?!”   那个小厮浑身直冒冷汗,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额头和青石地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草民错了!求大人饶草民一命!”   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云栖迟眉头稍皱:“霍明?”   “是……是草民。”霍明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撞到的人正是七皇子云栖迟。   “殿……殿下?!”他额头都磕破了,血顺着脸往下流,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草民奉霍大人的命令来给您传信儿。”   霍明是周青介身边的书童,云栖迟倒是认识他,听完他说的话之后,于是摆摆手让他站了起来。   “什么事?”   霍明吞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凑到云栖迟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家老爷刚刚病逝了,府上乱成了一团,还好少爷出面稳住了局面。”   他话音刚落,云栖迟眼里划过一抹惊讶。   周汀枝死了?   “消息可属实?”突生变故,将云栖迟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他眉头紧皱。   霍明连连点头:“属实!是少爷派我来通知您的。”   “主子,怎么了?”落霜低声问道,她面色如旧,看不出来任何的变化。   凝晚站在距离他们一米远的位置,隐隐约约地听不太清楚。   “没事,你先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让他先处理好这件事情,剩下的明天再说。”   霍明听完之后连忙点头:“我这就回去告诉少爷。”   霍明应了声之后连忙往回跑,他这次能进宫还是靠着七皇子留给少爷的令牌,如今消息传达到了,他也要赶紧回去了。   等人走了之后,云栖迟一边往宫门口走,一边目不斜视地低声对落霜说道:“周汀枝死了。”   落霜听完之后也很惊讶,只不过她没有发出声音:“那我们还要去宴会吗?”   “去。”   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云落鞍肯定在周汀枝身边安插了眼线,对方说不定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落霜也想到了这一点,这也正是她现在担忧的:“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三皇子不会马上回去吗?”   云栖迟摇了摇头,脸色没有那么好看:“所以我们只能赌了,赌权势在云落鞍心里更重要。”   他们一边说一边到了宫门口,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上了马车之后,他们都没有说话。   凝晚坐在一旁没有贸然开口,她悄悄的打量着另外两个人,试图从他们脸上看到些许破绽,但奈何云栖迟和落霜一个闭目养神,一个面无表情。   她暗地里咬了咬牙,对刚才那个小四说的话很是好奇,下意识地觉得那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镇安王在京城住的地方离皇宫并不远,毕竟是皇家特意用来招待外宾的地方。   对方敢在这里举行宴会,一是因为其他的外国使者身份地位皆不如他,二是因为他打着和亲的名头。   因此云渐燃倒也没有拒绝,反而是让对方大张旗鼓地办了起来。   云栖迟来的有些晚了,他下马车的时候门口的人没有那么的多,但也不少了。   镇安王穿了一身富贵华丽的衣服站在门口迎客,几乎是云栖迟一下车他就注意到了对方。   “七殿下总算是来了,本王还以为你突然反悔了呢。”   他说话绵里藏针,远没有外表上看起来那么的粗俗鲁莽。   云栖迟微微一笑,刹那间,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沦为了他的陪衬:“真是抱歉,路上突发了一点情况,给耽搁了。”   他说完之后在周围打量了一番,开玩笑地说道:“看这样子,我倒是最后一个来的。”   “哈哈哈哈,那倒不是。”镇安王爽朗一笑,一边抬手示意云栖迟往里走,一边随口说道,“本王记得三皇子好像还没来呢,七皇子和他关系好,是否知道对方因为什么耽搁了?”   云栖迟面露难色:“三哥最近忙得很,我们平日里连见面都很少,更别说这个了。”   他表面上是这么说的,实则心里在听见云落鞍还没到的时候就提了起来。   难不成赌错了?周汀枝的分量在他心里那么重?   云栖迟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柔和模样。   “七殿下先往里走,里面有接待的人。”镇安王止步,“客人还没来齐,本王还要在门口候着。”   云栖迟听完之后礼貌地笑了一下,善解人意地轻声说道:“王爷辛苦了,那我就先进去了。”   他微微颔首,和镇安王分开之后就往里走。   还没走进那个拱门,里面热闹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听起来请了不少适龄的男男女女,或许镇安王也知道单请男子不太得体。   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大多都是簪缨世家,从小便身份高贵,看起来气宇轩昂,气度不凡。   云栖迟进去之后就随便的找了个角落坐下,众人聊得正开心,倒也没怎么注意到他进来了。   凝晚和落霜站在他的身后,坐下来的那一个瞬间,云栖视和落霜对视了一眼。   从刚才到现在,凝晚呼吸明显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看上去有些不安。   云栖迟向斜后方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这是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眉头轻皱,似有深意地问道:“难不成是又难受了?”   凝晚瞬间回过神,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着裙摆,听到云栖迟的询问后勉强一笑:“没有什么事,奴婢只是突然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紧张。”   “紧张?那你究竟在为什么紧张呢?”云栖迟饶有兴致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十四阵雾   凝晚手指微微蜷曲, 心里想道:“难不成是准备挑明了?但看他的态度,又不太像。”   心里千回百转, 但她还是谨慎地回答道:“奴婢很少见这么多人, 有些不适应。”   她这话说得也没问题,毕竟之前的宴会自从落霜来了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但用来做理由还是有些不妥,好在云栖迟听完之后只是一笑而过, 并没有追问。   不过凝晚心里明白,对方并没有相信她这番话。   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但云落鞍一直没来,安静喝茶的云栖迟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在心里暗自惴测道:“难不成是赌错了?”   就当他满怀失望的时候, 在门口迎接宾客的镇安王和他心心所念的人一起进来了。   云落鞍刚一进来就往云栖迟这边瞟了一眼,他面色如旧, 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喜怒和想法。   只不过, 擅长察言观色的云栖迟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眼下的浅淡青黑,似乎是没有休息好。   “哈哈哈哈。”镇安王爽朗一笑,对着身边的云落鞍说道, “本王刚才还问七皇子, 说三殿下怎么还没来。”   他上下地打量了一番莫不作声的云落鞍:“本王还以为三殿下不来了呢。”   云落鞍听完了镇安王说的话, 眉梢轻挑了一下,再一次看了一眼云栖迟坐的方向,双目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被接连打量的云栖迟自然也注意到了对方的目光,他面色如旧, 抬手举起酒杯冲云落鞍示意。   往常参加宴会都会和他坐在一起的云落鞍这次并没有过来, 反倒是坐在了前边,刚好在镇安王的左下方。   宴会开始, 在丝竹之声中镇安王的女儿悄然出场。她穿了一件鹅黄衣裙, 裙摆绣了几朵桃花, 明眸善睐,低头浅笑。   镇安王把她唤到了身边,然后抬手示意乐声停下:“诸位,这便是本王的小女秦怜雀。”   似乎是有些害羞,秦怜雀低眉莞尔一笑,看起来十分的乖巧可人。   接下来响起了一些夸赞,将她从外貌到气质都夸了一个遍,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恭维。   云栖迟把这都看在眼里,他勾唇一笑,尽管眼中看不出来笑意。   很快就热闹了起来,秦怜雀往女眷的方向去了,很快就和京城的贵族小姐们打成了一片。尽管这场宴会实际上是为了选亲,但这些贵族小姐们为了镇安王的面子也愿意和对方相处。   云落鞍并没有主动出手,但原先对他没什么兴趣的镇安王竟然频频向他敬酒。看样子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人选,这让其他人有些疑惑和不满。   三皇子早已娶了正妃,干嘛掺和进来?难不成也想娶秦郡主?他们在心里暗自猜测道,甚至觉得三皇子想要废了现在的三皇妃。   云栖迟没和周围的人聊天,也没有去找自己认识的人。他就坐在角落里放眼看着场上神态各异的人,尤其是看到了云落鞍和镇安王的相处。   “主子?”落霜俯下身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三皇子这副样子,难不成是已经和镇安王商量好了?”   也不怪落霜这么想,毕竟镇安王看向云落鞍的眼神和和岳父看女婿一般,而且还很满意。   云栖迟哼笑一声,他眉眼低垂,看起来单纯无害,只不过说话时的声音冷厉镇静:“从门口到这里的路不长也不短,花费的时间刚好可以商量。”   “三皇子得到镇安王的相助,对,我们恐怕不利。”   云栖迟放下手里的酒杯:“事成之后,该紧张的不是我们。”   话音刚落,落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如此,但她心里还是隐有不安,觉得主子这招走的太险,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损失惨重。   只不过,她看云栖迟脸上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于是以为对方早有对策,这才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云栖迟心里也有一点担心,他并没有对策,依仗的只不过是和云落鞍对立的云西辞和不会轻易同意这件事的云渐燃罢了。   前者不会轻易地让死对头得到强大的助力而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后者则不会同意自己看重的儿子迎娶别国的郡主,更何况在云落鞍已经有了正妃的情况下。   宴会很是热闹,在得知自己没有机会之后那些贵族少爷们便开始借这个机会广交人脉。也有不少人往云栖迟这边凑,企图和他搞好关系,进而和国师见上面。   这些心思不纯的人都让落霜不动声色地给挡了回去,面带微笑地说着自家主子身体不适,并以此为借口搀扶起云栖迟。   对于这些他兴致缺缺,宴会还没开始多久就已经找了借口离开。   云落鞍并没有跟上去,他只是看着云起迟离开的背影,脸色发冷,目光暗沉。   “看样子三皇子和七皇子关系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好。”镇安王见状,意味不明地说道。   云落鞍收回了目光,他冷哼一声,抬手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语气平淡莫测:“王爷此言差矣,本殿下和七弟的关系好的很。”   他这句话不知真假,镇安王也没计较,只是笑了笑,也没说相信与否。   已经离席的云栖迟尽管心里有些在意,但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被扶着上了马车,随后便一直闭目养神。   “主子,您喝的太多了,回去让小厨房煮碗醒酒汤,免得明天起来的时候再头疼。”落霜抬手给他揉着额头,低声说道。   云栖迟淡淡的应了一声,鼻音很沉,看样子确实是喝醉了。   跟了上来的凝晚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她内心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平静,根本参不透云栖迟究竟是怎么想的。   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那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身边?甚至还大发慈悲地给她演上几场戏。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压石板路的声音,时不时地还夹杂着几声马车夫驱策的声音。   回宫之后,凝晚脸上挂着笑:“奴婢亲爱的厨房熬些醒酒汤来。”   云栖迟被落霜扶着,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去吧。”   他眼神和语气皆平淡,看不出来什么奇怪的地方,仿佛一切如旧。正因如此,凝晚才感觉到棘手。   她微微颔首往厨房走,转过身的刹那,她身后的云栖迟便站了起来,面容精致、长身玉立,哪有一点喝醉的迹象。   “主子,既然周汀枝已经死了,那我们还要和周青介合作吗?”落霜走在他前面替他推开了房门,然后走到烛台旁点燃了蜡烛。   昏黄的烛光瞬间将黑暗驱散,云栖迟看着落霜把一盏盏的烛台点亮,面露深思。   他右手边是正在燃烧的蜡烛,烛光泼洒在了他的右半身,左半身还隐匿在夜色之中。   “周汀枝的死事发突然,但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这个。”云栖迟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抬手给两人倒了杯水,“我们想要的只是国子监祭酒这个身份”   “现在也算是达成了目标。”他垂眸喝着水,纤长的眼睫在白皙的肌肤上打下一片阴影,成功地遮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   落霜没坐下,她手里捧着一杯冷水没有喝,只是顺着云栖迟的思路往下说道:“想必这件事情明天就传到宫里了,这个位置谈不上有多么的重要,主子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嗯。”云栖迟回应道,只不过他并没有说明人选是谁,反而语气悠长地说道,“毕竟也是师生一场,明天也该去吊唁一番。”   “那奴婢早些被东西准备好。”落霜见天色已晚,便准备退下。   她刚出门就碰到了从小厨房端着一碗醒酒汤走过来的凝晚,对方看起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面色如旧,还是那么的沉稳。   “殿下歇下了?”她在落霜面前停下,随口一问。   落霜并不是多嘴的人,她侧过身给凝晚让路:“还没有,你进去吧。”   说完之后还礼貌地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才施施然地退下。   凝晚托着漆木盘的手收紧,骨节用力到发白,但还是扬着想冲对方道了声谢。   她推开门进去,云栖迟果然还没有休息,正坐在软榻上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对方这副样子倒像是特意在等着她似的。   凝晚被自己的这个念头惊出了一身冷汗,在走到对方面前的时间里,已经在心底暗自想好了一会儿和对方撕破脸的准备。   “放下吧。”云栖迟听见了脚步声,眼睛都没睁开,直接吩咐道。   瓷碗和木桌相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殿下趁热喝。”   凝晚把碗放下,看对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便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身后传来的声音将她钉在了原地。   “我不喜欢吃银耳。”   凝晚垂眸:“回殿下,醒酒汤里没有银耳。”   “那就好。”云栖迟睁开了眼,深色的瞳孔映入点点烛光,他意味深明地说道,“本殿下还以为你忘了呢。”   “奴婢不敢。”凝晚已经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件事了,她脸上显露出几分懊悔,觉得那天的自己实在是太鲁莽了。   “下去吧。”云栖迟摆摆手,“下次可不要再忘了。”   “是。”   关门声响起,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云栖迟垂首看着面前放着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不禁勾唇笑了一下,只是眼中并没有笑意罢了。   他端起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然后拿着帕子擦了擦嘴。   “还真是忠心呐。”   “谁?”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下一秒,结实有力的胳膊便将自己圈了起来。   云栖迟回过头,正好撞入一双水蓝色的眼眸,宛如星辰大海般漂亮耀眼。   “不请自来。”他语气不咸不淡,尾音微微上挑。   水行时对此不以为然,他把下巴搁在云栖迟的肩膀上,声音冷冽磁性:“刚才是说谁忠心?”   “凝晚。”   “怎么又是她?”水行时眉头稍皱。   云栖迟低下头掰开他的手,从他怀里逃了出去,然后就站在软塌旁边低头看着水行时。   “你怎么又来了?”   水行时斜坐在软榻上,手肘撑在桌子上支着脑袋,掀起眼皮看着他:“难道我不能来?”   “堂堂国师夜闯皇宫,说出去让人知道了多不好。”云栖迟刚刚把外衫脱了,腰带勾勒着纤细的腰肢,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水行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里,眼里还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怀念。   “看什么看?!”云栖迟最近恃宠而骄,这个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过来该不会没有正事吧?”   “有。”水行时坐直了身子,抬头望着他,神色认真,“你还没有考虑好吗?”   云栖迟一愣,刚才想说的话瞬间又咽了下去。   “哪有那么快?昨天不是已经说了吗?”   “昨天是昨天,现在一天又过去了。”   清冷淡漠的国师现在就如同耍赖般地说道,仿佛得不到回应就不会善罢甘休。   他说完这句话,突然抬起手握住了云迟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对方的手拉到了眼前。   “怎么了?”云栖迟眨了眨眼,疑惑地问道。   一阵酥麻从指腹传来,惹得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回收手,企图把自己的手从水行时手里抽出来。   对方的手比他宽大了不少,覆在手背上刚好能够把自己的手给盖住。   水行时不怎么出门,肤色苍白,手背上的青筋尽显,再加上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色/气。   冰冷的指腹动作极轻的抚摸着手中温热细腻的手,一下又一下,让云栖迟心脏直跳。   “到底在干什么?”   “怎么受伤了?”水行时头也不抬,继续抚摸着托在自己手里的那双宛如羊脂玉般的手。   听完他的话之后,云栖迟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等把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上才明白过来,顿时失声。   这些天因为在忙着给水行时做回礼,就是那个水滴状的蓝水翡翠,云栖迟几乎是打起了精神,一刻都不敢放松。   但他又是新手,在短短几天之内成功的把东西做出来还是有些难。那些刻刀太难掌握,稍不注意就会在手上留下伤痕。   云栖迟起先并没有注意到,还是当晚沐浴的时候伤口被泡的发白他才看见。倒也没有那么的疼,就是看起来有些渗人罢了。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连忙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不小心划到的。”   水行时唇角下压成了一条直线,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喜怒:“你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人?”   “是啊。”云栖迟理直气壮地回答道,甚至还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但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水行时哼笑一声,抬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云栖迟,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破绽来。   “你有事情在瞒着我。”他笃定地说道。   云栖迟否认:“没有。”   “看伤口应该是刀伤?你又不会武功,平常哪用的着刀?”   “这你就不用管了。”云栖迟往后退了几步,他现在还不想暴露出来,再怎么也该自己主动把礼物送给他,就这么被戳穿怎么行。   水行时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妥协地看着他:“我不问了,你过来。”   距离他几步开外的云栖迟迟疑地问道:“做什么?”   “看看你的伤口。”   他平静且纵容地说道。   云栖迟犹豫了一瞬,然后慢悠悠地走了过去,直到两个人膝盖相碰才停了下来。   刚抽出来的双手再次被对方拢在了手心,一热一冷的掌心对比鲜明,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   水行时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摩挲着云栖迟手上细小的伤口,不疼,反而是有些痒。   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出现了。水行时食指经过过的地方,那些伤口便肉眼可见地愈合。   “好了。”水行时松开了手。   云栖迟惊奇地举起手放在眼前看着,上面光滑一片,一丁点伤痕都没有,肤如凝脂,洁白如雪。   “好厉害。”他不吝夸赞,“怎么做到的?”   水行时唇角微微上扬,将他浑身那股清冷淡漠的氛围打散了几分:“不告诉你。”   他故意这么说,成功地让云栖迟白了他一眼。   “怎么?只许你有秘密不许我有吗?”水行时疑惑地皱着眉头,让人忍不住伸手将他皱起的眉抚平。   云栖迟一脸假笑:“没有,怎么会呢,只要是人都有秘密。”   “所以,你考虑好了吗?”水行时说了半天,又绕到了这个话题上。   云栖迟则是能拖就拖,立即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还没有。”   他狐疑地看着水行时:“你不是说你愿意等吗?还说自己多的是时间。”   话是这么说的,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水行时不得不这么说。他有些等不下去了,这种不确定感让他仿佛悬在云端,无法着陆。   他没回答云栖迟的话,只是微垂下了头,满头水蓝色长发顺着他低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暖黄色的烛光映在了冷色的水蓝长发上,反射出点点光芒,就像是流淌着的瀑布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云栖迟看着对方这副样子心里有些不舒服。让他莫名有一种自己可能是个渣男的错觉,但这个决定是两个人共同商议的。   刚认识的时候,水行时冷漠无情,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拨动他的心弦。对方就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冷眼看着世间的冷暖。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变了。尽管还是经常冷着一张脸,但也会开心地笑,生气不满地皱眉。   云栖迟眸光微动,他抿了一下嘴,开口试探地问道:“你不开心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不舒服之后,他又感到了些许的快意。毕竟水行时现在的变化是因他而起,看着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跌落凡尘,心里难免会有些窃喜。   云栖迟说完之后就觉得这样不太好,颇有些懊恼地扭过了头。   “没有不开心。”水行时语速适中地说道,他刚刚就那么看着云栖迟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觉得很有趣。   “只是有些失望罢了。”他说完之后眸光一转,语气难免带上了些许的失落,“不过没关系,你不用在意。”   一旁的烛光摇曳,光影不断地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跳越的。水行时坐在软榻上,正好在光暗的交界处,裸露在烛光下的脸带着些许的温和。   云栖迟有些纠结,他艰难地回过头,觉得自己真是脑子抽了,竟然觉得现在的水行时有些可怜。   “你……”他开口说了一个字,眉头紧紧地皱着,看样子是在内心纠结着什么。   水行时抬眸,水蓝色的瞳孔宛如一片汪洋大海,险些要将他溺毙在其中。   对方虽然没回应,但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云栖迟沉默了片刻,然后妥协似的长叹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转身去了内室。   被他留在原地的水行时挑了一下眉梢,俊美并且立体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云栖迟走进内室,从床边的柜子里翻出了什么东西握在了手中,然后又回到了外面。   “喏,给你。”他把手往前一伸,然后在水行石面前打开了紧握着的手。   白皙细腻的掌心中放着一颗大拇指的指甲盖大小的蓝色水滴,水滴表面雕刻着一朵花,因为有些丑,所以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   这颗水滴看样子是用翡翠做的,通体清透宛如上好的琉璃,那么蓝幽幽的,像极了水行时漂亮的水蓝色眼眸。   “送给我的?”他没有从云栖迟掌心中把那个水滴拿走,反而是托着对方的手,凑上前仔细地看了一眼。   水行时微凉的体温从手背上传来,云栖迟视线下移,平淡地“嗯”了一声。   “你自己做的?”他反应了过来,然后抬眸凝视着明显有些不自在的云栖迟,心情愉悦,“就是因为做这个手才受了伤?”   他接连发问,让本来就有些不自在的云栖迟恼羞成怒:“对对对!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要不要?”   耳垂通红的少年横眉冷竖,生气地想要把摊开的手收回,却被紧贴在手背的大手给紧紧地给攥住了。   水行时短促一笑,这声笑富有磁性。他的音色本来就好听,清冷淡漠之中又带着些许的低沉、优雅。   现在一笑,仿佛鹅毛轻轻地从耳边扫过,让云栖迟本就通红的耳垂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   “我很喜欢。”水行时不再逗他,伸出另一只手把那颗水滴从对方掌心中拿走。   他食指和拇指捏着那颗水滴看了一眼,眼中带着笑:“为什么突然要送我这个?”   “想送就送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话不说完,非要说到一半停下,在饶有深意地看着云栖迟。   耳垂滚烫的云栖迟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要乱想,这只是回礼罢了!”   美人薄怒,赏心悦目,让人心里生不出来一点不满。   水行时把那颗水滴握在掌心,声音很轻:“只不过是一个回礼罢了,值得你这么用心吗?”   云栖迟脑袋宕机,不敢去细想这件事情,只好扭过头,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对!我人心善,回礼自然会用心。”   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紧,水行时假装听懂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七殿下。”   这句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云栖迟不太喜欢。   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把手抵在了对方的胸口,一边用力推搡着,一边说道:“时间不早了,国师大人慢走,我就不送了。”   水行时还在软榻上坐着,被他这么一推,便整个人向后躺下去。   “扑通”一声,他整个人都仰面摔倒在软榻上,水蓝色的长发如蛛丝一般散落在榻上。   他倒下的同时伸手攥住了云栖迟的手腕,对方只好顺着他的力道一起跌落。   只不过刚才云栖迟站在水行时的正对面,现在摔倒的时候,也就整个人趴在了对方身上。   好在云栖迟很快反应了过来,他连忙睁开双手撑在了水行时的身体两侧,就差一点就要和对方亲密接触。   “你故意的?”水行时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桃花面,似笑非笑地问道。   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后槽牙:“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他刚才早就把头发解开了,此时如绸缎般的漆黑长发滑落,全部垂在了脸两旁,如同牢笼一般将水行时困在了他胸前和软榻的狭小空间。   云栖迟的头发很密,垂下来的时候遮挡了不少的光线。   两个人四目相对,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光线极暗,这种氛围下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水行时的突然目光极具侵略性,他如同掌握生死大权的王者一般将云栖迟上下打量了一番。   撑在他身上的云栖迟浑身一颤,感觉自己被什么猛兽盯上了。   “阿迟。”这两个字仿佛是在舌尖绕了一番才吐出来,很是缠绵。   水行时的喉结上下微动,像是在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感情似的。   他呼出一口气,抬手摁在了云栖迟的脑后,先是安抚性地揉了揉对方毛茸茸的头发,然后用力将对方向下压。   水行时的力气自然比云栖迟大了很多,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将对方困在了怀里。   (改了十二次都不能过的乱七八糟的过程)   第二天一大早,落霜过来,敲响了房门:“主子,您起来了吗?”   她话音刚落,却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又抬手敲了敲门框,略微提高了声音,再次问道:“主子?”   下一秒,她得到了回应,只不过声音有些许的陌生。   “下去,他还在睡。”   落霜愣了片刻,随后便立即反应过来,原本觉得陌生的声音也联想到了是谁。   她瞳孔微缩,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震惊,下意识地回答道:“奴婢明白了。”   哪怕她知道自家主子和国师的关系,但亲眼所见还是难免会感到震惊。等她僵硬地转过身离开,直到走出了很远之后才回过神来。   “不对,大人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眉头轻皱,疑惑地喃喃自语道,“昨天都那么晚了,也没有见大人的身影。”   落霜短促一叹,不再想这些事情,迅速地吩咐下去不让下人去打扰主子睡觉。   “什么时辰了?”云栖迟挣扎了片刻,还是睁开了眼,只不过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睡在他枕边的人嗓音慵懒,因为早起还带着些许性感的沙哑:“还早,继续睡吧。”   (不知道哪里不能过的心理活动。)   临近中午的时候,在床上躺了半天的云栖迟才起来。他浑身难受,并没有喊落霜进来伺候,就连衣服还是好心的国师大人帮他穿上的。   云栖迟眉眼低垂,雪白的眼中泛着红,他慵懒地趴在桌子上,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打上了一片阴影。看起来神色疲倦,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水行时难得没有离开,他起的比云栖迟早,起来之后就往旁边的书桌边一坐,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看在桌子上就看起来。   “你怎么还没走?”   “你是在和我说吗?”水行时轻笑一声,抬眸看向懒散地趴在桌子上的云栖迟。   对方一脸倦色,此时正略带些不满地看着他。   水行时难得自我反思了片刻,他觉得云栖迟今天多少带了点昨晚的私人恩怨。   果不其然,下一秒,对方就极为不满地开口说道:“难不成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   “小没良心的。”水行时合上书,甚至会好心地把书重新放回了书架上。   他起身走到云栖迟面前,然后低垂下眉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本来就身形高大,再加上云栖迟现在正坐着,俯视的压迫感更强了。   “干什么?”云栖迟心情很不好,甚至都不想去周府进行吊唁。   “你怎么了?”   听到这句询问后,趴在桌子上的云栖迟掀起眼皮:“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之后再相信你的鬼话就是狗。”   水行时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一些对话来,然后就觉得对方这样想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他见好就收,不在往对方的枪口上撞。   “好好休息,回礼我很喜欢,我会一直等着你。”水行时慢条斯理地说完之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云栖迟懒洋洋地收回了视线,走了更好,反正他现在一看见水行时的那张脸,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就难受。   已经快过中午了,忙活了一晚上,并且没吃早饭的云栖迟长叹一声。他撇着嘴,在心里想道:昨晚还真是头脑一热,就这么答应了水行时的请求。   回想起昨晚那张在昏黄烛光下清冷俊美的脸,笃定地觉得自己只是单纯地被美色所诱惑了。   “殿下,小厨房熬了粥,您现在要用餐吗?”   外面先是响起来了敲门声,紧接着就是小亭子的声音。   他在门外候了片刻,然后面前紧闭着的房门就被打开。一身素色衣衫的云栖迟正站在门后,神色冷淡,满脸的疲倦。   小亭子连忙低下头,只不过在心里疑惑地嘀咕道:殿下晚上这是去做什么了?怎么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走吧。”云栖迟眼尾泛着红,就像是涂了一层胭脂似的。他的长发没有全部束起来,一半束着,一半犹如上好的绸缎般散落在身后,成功地遮挡住了后脖颈处的点点红痕。   云栖迟用完午饭之后便让落霜准备好了东西,下午的时候才到了周府门口。   门口挂满了白幡,平日里没多少人的门口此时却热闹了起来。往来行走的人脸上或多或少的都带了几分悲色,只是不知道是否发自内心罢了。   云栖迟抚了一下衣摆,脸上挂出了合适的表情之后才下了马车。   身穿孝衣的周青介正在门口,他表情悲戚,整个人看上去都老了十岁不止。看到云栖迟之后,他勉强一笑。   “七殿下,你来了。”   旁边还有不少人,云栖迟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他低垂眉眼,本来就乖巧无害的脸顿时变得难过起来。   “周大人,节哀。”云栖迟长叹一声,两眼微红,“若是老师得知你因此损伤了身体,恐怕也会担忧难过。”   周青介扯了扯嘴角,半是无奈,半是自嘲地回道:“您能来看父亲一眼,父亲也会心生欢喜。”   “毕竟是我的老师。”云栖迟说道。   两人寒暄了一番,云栖迟才往里走。灵堂上有不少人,一口漆黑的棺木就放在正中间,香烛和纸钱燃烧的味道弥漫了整个灵堂。   云栖迟目不斜视,他走上前上了一炷香。搭配着因为困倦而泛红的眼眶,看起来颇为的师生情深。   吊唁完之后他转身离开,只不过并没有回宫,而是去了书房等待。   没过多久,周青介便推开了书房门。   “殿下前脚刚走,三皇子后脚就来了。”   云栖迟正坐在那里看书,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好奇地抬起了头:“他表情如何?”   “和平常并无差别。”   “倒也是他。”云栖迟放下书,把昨晚的事情三言两语地说了一遍。   周青介笑了一声,听起来更像是嘲讽:“昨晚三皇子就来了一次,他在父亲那边有人,几乎是刚咽气,他就过来了。”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云栖迟眉头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往深处思索。   “事发突然,臣得知之后就立马派人去通知你了。”周青介脸色冷静,他看起来早就没了丧父之痛。   云栖迟瞥了他一眼,然后收回了目光:“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他们往来的信件臣已经整理好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   云栖迟倒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够做到这一步。毕竟这件事说出去,也有损他的名声。   “母亲若是泉下有知,今日一定欣喜万分。”周青介苦涩一笑,“多谢殿下相助。”   “我做的不多,既然结果是你想要的,过程就不重要了。”云栖迟站了起来,他临走前微侧了一下头,“既然周大人心意已决,那本殿下就静候佳音了。”   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周府,周青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明白自己这算是和七皇子绑到一起了。   *   周青介的动作很快,云栖迟当天晚上就听到了消息。   书房灯火如豆,落霜端了一碗汤进来,嫩绿色的衣裙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蒙了一层雾般模糊。   “主子,听说皇上连夜把三皇子喊进了宫。”   “猜到了。”   落霜莞尔一笑:“皇上大发雷霆,听太监说,书房里的东西都摔了不少。”   “毕竟他很看重云落鞍,尽管立了太子,也任由对方与其相争。”云栖迟喝着汤,“期望越大,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的愤怒就越浓。”   “谁能想到三皇子会做出这种事呢。”落霜幸灾乐祸,“他被打了十大板之后就禁足了。”   “只是如此?”云栖迟挑眉,他没想到云渐燃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作出的处罚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   自己最看重的儿子之一竟然和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勾搭在一起,甚至还在一起这么久,还是在双方都有妻儿的情况下。   “御书房那里的人说皇上似乎是三皇子失望了,只不过三皇子是在宫里禁足的。”落霜哼了一声,“贵妃去求情了。”   “毕竟这件事并没有公之于众,只是几个人知道。”云栖迟冷静地说道,“为了皇家脸面,这件事不会大张旗鼓的。对外或许只会宣称,三皇子犯了某些事。”   他把碗放下,冲落霜勾了勾手。   落霜俯身倾耳听,听完之后赞同地点点头:“她确实是不能留了。”   “只不过,到时候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吗?”   “会。”云栖迟笑着说道,“可她真正的主子不是我。”   落霜这才明白:“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云栖迟点点头,眼神平淡,仿佛刚才吩咐的并不是决定人生死的事情。   几天之后,太子遇刺,肩头中了一剑,当场昏迷。前来刺杀的凶手艰难逃脱,只剩下了一个受了重伤昏迷的人。   东宫的护卫扯下对方蒙脸的面巾,赫然发现对方正是七皇子身边的掌事宫女。   这件事很快就闹到了皇上那里,圣上大发雷霆,拍案直接下令。   当晚,七皇子被关押大理寺。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十五阵雾   一时之间, 各种猜测层出不穷。这样一开始还对这条信息持怀疑态度,毕竟七皇子性格温顺是大家都知道的, 怎么会突然自杀太子殿下?   但当他们亲自问了宫里的人之后才明白, 那些宫女太监亲眼见七皇子被关押进大理寺。   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大理寺少卿一下朝就被不少人试探地问起了这件事。   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大理寺少卿只是平淡地笑着, 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但他这个态度也足以告知别人,这件事情是属实的。   “看来这次七皇子凶多吉少。”   “怎会如此?难不成七皇子也在记着那个位置?”   “看不出来呀,看不出来, 没想到七殿下看似无害,实则心机深沉。”   诸如此类的话越传越多, 顷刻之间就颠覆了外人眼中七皇子原本那个单纯柔和的形象。   阴暗森冷的地牢内, 镶嵌在墙壁上的火光摇曳着,像一道瘦长的影子映在了墙壁上。   不知道是上面有人吩咐,还是他们在忌惮着云栖迟身后的国师, 大理寺的人并没有把他关押在那种破旧的牢房, 还是将他独自关押。   云栖迟面朝里坐在椅子上, 这间单人牢房干净整洁,面前的墙壁高处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外面的阳光正照了进来。   “啊!我不知道!我是被陷害的!”   “冤枉啊!大人!奴婢冤枉啊!”   不远处是拷打犯人的地方,各种各样令人听着牙酸的抽打声掺杂着凄惨的求饶声一起涌了过来。   云栖迟嘴角轻勾, 这个声音他听起来再耳熟不过了。正是云落鞍原本安插在皇帝身边, 后来意外呆在他那里的凝晚。   昨晚刺杀太子的也是他的人,带头的那个是武功尚可的落霜, 只不过身边跟着独吟保证安全。   落霜的武功没有独吟那么好, 让她领队的目的就是给太子那边的人留下印象, 这样追上去之后,看见晕倒在路旁的凝晚就会心生怀疑。   她们两个年龄和身形相仿,落霜为此还特意受了伤。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在云栖迟的计划之内,包括被关押在大理寺。   他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看上去都没有那么的狼狈。狱卒过来送饭,忍不住低声嘀咕了几句:“不就是仗着有人撑腰吗?”   云栖迟轻笑一声,他转过头冷淡一瞥,艳若桃李的脸上仿佛是蒙上了一层冰霜。现在这副样子,根本没有之前一丁点儿的温柔。   目光如同利刃一般,刚说了几句的狱卒瞬间闭嘴。他在心里继续不屑地嘟囔着,然后就把饭菜往里推了推。   没等云栖迟过来,就连忙转身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后有猛兽在追似的。   牢里的菜色一般,但比那些犯人们好的多。云栖迟走过去把饭菜放到了桌子上,坐下之后就慢条斯理地吃着。   他神情悠然自得,仿佛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大理寺,还是他的风致殿似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接下来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毕竟他刺杀的不是一般人,而是一国储君。   *   云栖迟那边悠然自得,他的风致殿倒是乱成了一锅粥。   小亭子脸色苍白地看着冲进各个地方搜查的侍卫,声音颤抖地低声问道:“落霜姐姐,现在可怎么办?”   他愁眉苦脸:“大理寺地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殿下怎么能吃得消呢?”   落霜低着头,听到小亭子的问话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这里有东西!”一间厢房里传来了声音,领头的侍卫快步上前查看。   他接过那叠信大致地扫了一眼,冷静地脸色瞬间大变。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没有了。”   “走。”   这队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拿着不知道搜出来的什么东西就离开了。   只有小婷子满脸惊恐,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身边的落霜:“那……那是凝晚的房间?”   落霜也同样拧着眉,她点了点头:“没错。”   那叠信可是她连夜写好之后按照时间顺序做旧放到凝晚房间里的。   “完了完了!难不成这件是真的……”小亭子欲言又止,心里担忧得很,但他只是一个小太监,什么都做不了。   落霜装作勉强地笑了一下:“放心吧,主子会没事的。”   她说的是真话,只不过小亭子却把这句话当成了对方安慰他才说的。   自从云栖迟被带走之后,除了个别的宫女太监之外,大部分的人都连夜撇清了和风致殿的关系。   小亭子看着只觉心中悲凉,平日里殿下带他们也不差,怎么一出事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呢?   落霜冷眼看着,心里想道:“皇上现在应该看到了那些信了吧?”   *   “嘭!”   吴海安一进御书房就被一个白瓷茶盏险些砸在身上,瓷杯碎裂在地,里面的茶汤洒得到处都是。   “还愣着干什么?”他横眉冷竖,指责着旁边的宫女,“赶紧把这些都给收拾了。”   说完之后就连忙走到了皇帝面前:“圣上消消气。”   谁曾想,他话还没说完,云渐鞍的火就烧到了他的身上。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可靠的人!”   一叠信摔在了他的面前,足以见龙颜之大怒。   吴海安心里瞬间咯噔一下,他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消息,难不成凝晚还真的叛变跟了七皇子?怪不得这些日子没有来禀告消息。   但等他把那些信看完之后,脸色瞬间苍白不已。   这可比之前猜想的严重得多!   “陛下息怒!”他连忙跪下,“这……凝晚是选秀的时候剩下的,当初确实是查了,她身世清白,而且在别处的时候有伶俐。”   “呵。”云渐燃冷笑,“身世清白?都安插到朕身边了,还身世清白?!”   他撩起龙袍,一脚将跪着的吴海安踹翻在地。   吴海安被踹的心口直疼,但他也不敢表现出来,连忙爬起来再次跪在云渐燃的脚边磕头认错。   毕竟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老人,云渐燃大发脾气之后便让他起来了。   “好一个老三,竟然看在朕身边安插人。”   “把这些交给大理寺!严刑拷打!”   吴海安接过那些信,冷汗直流,一个念头下意识地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看来凝晚不能活着出来了。   待在牢房里的云栖迟难得清闲,他拍了拍放在一旁矮床,毫不嫌弃地和衣躺了上去。   外面的惨叫声停了下来,没过多久,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就被扔进了云栖迟对面的牢房。   锁链声响起,锁好门之后,狱卒的脚步声逐渐变远。   凝晚浑身是伤,鲜血浸透了她身上的衣服,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平日里干净的脸上布满血渍,长发凌乱地散着,一副狼狈的样子。   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身上的剧痛。   缓了片刻之后,她艰难地趴在地上抬起头:“你既然要杀我……又何必费这么大的f功夫。”   云栖迟面向墙壁侧卧,他枕着胳膊,头也不回:“那你还真是高看了自己。”   凝晚自嘲一笑,她早就该想到的。对方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还把自己放在身边,又怎么可能没有打算。   只不过,有一件事她好奇的很。   “你……怎么发现的?”   云栖迟睁开了眼,深色的瞳孔宛如浸在冰水之中的琉璃,冰冷淡漠:“一些细枝末节罢了,联系起来就知道了。”   比如在云落鞍来的时候,端过来的糕点都不是他爱吃的,反倒是云落鞍喜欢的。那次他要探周汀枝的病,分明只告诉了落霜,凝晚却一眼点明了周汀枝正在病中。   诸如此类的细节并不少,让云栖迟忍不住怀疑云落鞍到底看中了凝晚的什么,竟然派她来做细作。   听完了她说的,凝晚自嘲一笑:“竟然是这样。”   她闭上了眼睛,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出不去了。   云栖迟也沉默了下来,他还没有那么的好心能在这里陪着凝晚聊天。   临近傍晚,外面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下一秒,一到似乎在那里听过的声音响起。   “奉国师之命,前来提人。”   还没等狱卒回复,又想起了另一个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尖锐刺耳的声音:“奉陛下之命,前来提人。”   狱卒瞬间头疼了起来,一个是国师,一个是当今圣上,这两个人他都惹不起。   “陛下要亲自接见七殿下。”前来的太监不屑地撇了一眼旁边的白衣人。   他来的比对方稍迟几步,并没有听见对方说的话,只当是某个不知名的人。   “真巧。”白衣人正是国师府的管事,他微微一笑,“国师大人也要请殿下前往国师府一叙。”   太监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这么的棘手。   云栖迟起身,他先是冲白衣管事点了点头,然后才把目光放在了那个太监身上。   “怎么?可以洗清本殿下的嫌疑了?”   太监皮笑肉不笑:“这种事情奴才怎么会知道呢?七殿下还是亲自去问陛下吧。”   “哎。”云栖迟抬手揉了揉鼻根,分明眼角带笑,却还是故作苦恼纠结地说道,“可是国师大人找我有事,总不能推辞了吧?”   太监收起了脸上的笑,话语中带上的危险:“七殿下,您现在可是带罪之身,要见你的可不是别人,乃是当今圣上。”   “那好吧。”云栖迟沉着脸,“麻烦回去告诉国师,父皇不让我见他。”   他说完之后就从狱卒早已打开的牢门出去,然后冷眼撇向太监:“走吧?父皇不是还等着我吗?可真是期待会给我定什么罪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十六阵雾   他话音刚落, 旁边的太监就笑着说道:“殿下真会开玩笑。”   “走吧。”云栖迟只是笑了一下,然后就率先往外走, 根本没有理会前来喊他的太监。   那个太监在他转过身之后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然后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呸!现在还真以为自己是金贵的主子!”   白衣管事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依旧是平淡如波:“你倒是大胆,竟敢在背后非议主子。”   太监心里一颤, 险些忘记了旁边还有人,而且还是国师的人。于是连忙陪笑道:“您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把这件事往外说的。”   “我们都是奴才,应该互相体谅。”他说完之后就转身去追前面的云栖迟, 根本没有在意白衣管事有没有答应他。   “殿下,请吧。”追上云栖迟之后, 太监向前一步撩起了马车帘, “圣上还在宫里等着呢。”   “这么说,我还真是要抓紧时间了。”云栖迟懒洋洋地微抬起下巴,眼神嘲讽地看着太监, “可不能让父皇等着我呀。”   他说完之后便上了马车, 哪有平常的乖巧温顺可言?反倒是趾高气昂, 恐怕是知道自己大罪难逃,不再装了。   太监垂下头,恶狠狠地吩咐着旁边的马车夫:“没听见刚才说的吗?还不快点走!小心人头落地!”   被他恐吓了一番的马车夫连忙扬鞭赶马,一声长嘶之后, 身形矫健的马匹撒腿就跑, 徒留下了漫天飞尘。   太监一愣,他来的时候就是坐的马车。看这个样子, 自己是要走回去了。顿时心里对云栖迟的不满更加深了, 迫切的希望对方今天就能够定下刺杀储君的罪名。   云栖迟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膝盖,整个人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   看来对方已经发现了凝晚房间里的信,相比于没有势力的自己,依照云渐燃那幅多疑的性格,恐怕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云落鞍居心不安。   *   回到皇宫之后,云栖迟一下车就有人在门口等待着,对方比刚才的那个太监聪明,看到他之后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殿下,陛下已经恭候多时了”   云栖迟冷着脸:“莫要胡言,父皇乃九五之尊,岂能让他等我?”   “奴才该打,奴才该打。”小太监立刻低下头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望殿下恕罪。”   “罢了,前方带路吧。”   小太监连忙应声,实则在心里泛着嘀咕:怎么觉得七皇子去了一趟大理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之前明显温柔可亲,现在什么感觉……有点像三皇子。   从宫门口到御书房的距离很长,但皇上也没说要派步辇来接,他们这些下人自然不敢擅自做主,只好跟着七皇子一同步行。   过了许久,云栖迟走的脚都累了,这才到了御书房。   小太监没过去,他只是把七皇子带到这里,看着七皇子往前去的背影,他心里才舒了一口气。   云栖迟早就察觉到了不少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御书房前设置台阶,来人要一步步地走上去。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不仅没有太阳,而且还乌云密布。放眼望去,看到的东西好像都黯然失色。   他内心平静,面无表情的抬脚而拾级而上,眼看快要走完台阶的时候,御书房紧闭着的房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应该也看到了他,脸上出现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只不过眼底满是冰冷与杀意。   他们一个往上走,一个往下来,在最后的几个台阶处相遇。云栖迟居下,不免要抬起头来去看对方。   “几日不见,七弟倒是陌生了不少。”出来的那个人正是被关禁足的云落鞍,他表情阴鸷,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盯着云栖迟,“是你做的吧?我倒是小瞧你了。”   云栖迟莞尔一笑,他仿佛没有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似的:“三哥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呵。”云落鞍冷笑一声,“你以为没了我只会就会赢吗?”   双目相对,看似平静的画面实则波涛暗涌,云落鞍心里五味杂陈,万万没想到自己反倒是被想利用的云栖迟给算计了。   “父皇还在等着我,就此别过。”云栖迟率先移开了视线,他好像是没有把对方放在心里,“与其在这里和我争执,三哥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脱身?”   云栖迟抬脚继续往上走,和对方擦肩而过的时候停了一下,然后头也不转的低声说道:“以及你那个被关在地牢里的线人。”   他说完之后也不去看云落鞍的反应,就这么直接经过了。   云落鞍短促一笑,脸色阴沉之后就很快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你以为只是这些就能打到我吗?”   他拍了拍衣袖,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离开了。   云栖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对方说的那句话,他来到御书房门口,周围只有四五个拿着大刀守着的侍卫。   “儿臣云栖迟求见父皇。”   “吱呀。”紧闭着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吴海安看了他一眼,“请。”   云栖迟踏进了御书房,身后的门很快就关上了,将外面本来就不亮的光线阻挡。   御书房很大,只不过里面竟然没有点灯,光线很是昏暗,仅凭着透过门上的镂空处进来的光线照明。   云栖迟挑眉,在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毕竟没有皇上的吩咐,那些宫女怎么敢不点灯?   昏暗的环境更能增加心里的压力,也让人的心理防线更容易崩塌。   “儿臣叩见父皇。”云栖迟脸上滴水不漏,只是精神有些萎靡地行了一个礼。   他话音落地,接下来是一片寂静。坐在前方的云渐燃并没有开口,看样子是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元栖迟低着头,没有打理的长发就这么垂在脸侧。他跪在地上没动,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对方开口。   “起来吧。”   沉默了许久的云渐燃总算是开了口,他在暗处看着站起身的云栖迟险些一个踉跄,心里的探究愈来愈深。   他突然觉得自己看不透眼前的小儿子了,尽管对方是他亲生的,但十几二十年不见,仅凭这段时间的相处,还不能彻底看清。   或许,一开始他就先入为主了,看着那张和记忆中有几分相似的脸,就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毫无心计。   云渐燃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心里自然气愤不已,但他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了。   凝晚待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破绽,又怎么可能把那些信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放在身边?   只怕这件事确实存在,只不过是有人想要暗中利用罢了。   “刺杀太子之事和你是否有关?”   “回父皇,儿臣对这件事一概不知。”云栖迟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道,“儿臣冤枉。”   云渐燃继续问道:“关于凝晚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面前的人明显动作一顿,脸上出现了一抹犹豫。   “呵,怎么?难不成你想欺君?”他沉下了脸,听起来平稳的声音似乎压抑着怒火。   “儿臣不敢。”云栖迟轻叹一声,然后低声说道,“儿臣知道凝晚并不忠心,她只是您派来监视我的人。”   云渐燃:“朕派去的?”   他盯着云栖迟脸上的失落:“然后呢?”   云栖迟自嘲且失望一笑:“儿臣知道父皇放心不下,必进而成,从出生到现在和父皇相处的时间也一年不到。”   他垂眸:“父皇看在母妃的面子上给了儿臣衣食无忧,儿臣已经满意了。”   云渐燃没有应声,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云栖迟的脸,似乎是怀疑他所说的话能否相信。   “如果朕要另为太子呢?”   云栖迟浑身一颤:“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连朕都敢算计了,一个太子之位你还不敢肖想吗?”   云渐燃突然抓起桌子上放着的砚台扔到了云栖迟的脚下,珍贵的砚台四分五裂,漆黑的墨汁溅的到处都是。   墨汁迸溅到云栖迟白色的衣角上,洁白的衣服瞬间狼狈不堪。   “请父皇恕罪。”他连忙跪下,低着头说道,“这件是实属儿臣无奈之举!”   “无奈之举?这就是你利用朕的理由?!”   云渐燃把那些从凝晚房间里搜出来的书信扔到了云栖迟的身上:“这就是你所说的无奈之举!”   “父皇?!”   云栖迟拿起那些书信看了一眼,然后震惊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问道:“凝晚是三哥的人?!”   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作伪,云渐燃突然犹豫了起来,难不成他并不知情?   云栖迟这才反应了过来,他怔愣地看着云渐燃:“父皇是在怀疑儿臣吗?”   “父皇派人来监视,儿臣便安慰自己,或许是父皇放心不下我才派人来的。毕竟我已经孤苦无依了,我只有父皇了。”云栖迟自嘲道,“没想到父皇只是单纯地不喜欢我罢了。”   他垂首吐出一口浊气,心灰意冷地说道:“父皇是觉得这些书信是儿臣写的吗?但老师还没来得及教更多,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若是针对三哥和太子,只需要给国师说一声就行了,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呢?”   云渐燃沉默了下来,他自然是知道水行时的权利极大,如果对方真的有野心,依靠国师是最快捷的方法。   “父皇只是不想相信儿臣罢了。”云栖迟收起来了脸上的失落语气中充满了失望,“就像当年不相信母妃一样。”   这句话让云渐燃呼吸一滞,心里对于云栖迟的怀疑也逐渐打消。   “你先下去吧。”他摆了摆手,“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后自然会给你一个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十七阵雾   云栖迟抿了一下唇, 他的脸色有些差,只不过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只是抬起头看了坐在前面高高在上的云渐燃一眼, 似乎是对这个一直以来孺慕敬仰的父皇失望了一般。   “儿臣告退。”他微微垂首,低眉顺眼的样子看起来莫名有些可怜。   云渐燃的目光顿了片刻,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让他下去了。   皇上并没有说让七皇子回风致殿还是回大理寺地牢, 下面的人也不敢贸然行动,只好再次请七皇子回大理寺地牢了。   云栖迟面无表情,看样子是对这件事情没有什么期待,眉眼疏冷, 全然不似往常温软乖巧的模样。旁边的太监宫女们也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再心里默默感叹一声:看来这件事情对于七皇子的打击不小。   “殿下, 请吧。”一旁等候的小太监弯着腰, 不敢抬头去看云栖迟的表情。   就当云栖迟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御书房紧闭着的房门突然打开了,手持拂尘的吴海安站在高处低眉看着他, 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陛下有旨, 七皇子禁足一月, 待水落石出之时再定。”   “七殿下,还不快些谢恩。”   云栖迟在心里冷笑一声,然后收拾好脸上的表情,转身低下头:"谢父皇。"   小太监退了下去, 既然七皇子不用回大理寺地牢了, 那么这里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得到消息的小亭子欣喜若狂,连忙过来接自家主子回去, 一路上的情绪高涨, 恨不得把笑容焊在脸上。   “殿下, 这一天可是吓死奴才了,吃不好睡不好。”他低着声音说道,“您这是没事了吧?”   “身上还有嫌疑,现在被禁足了。”云栖迟轻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希望案子能够尽快水落石出。”   他们往风致殿的方向走,慢慢的,周围没了什么人,小亭子才纠结地开口询问道:“凝晚怎么没回来?”   云栖迟侧首看着他,神色平淡,眼神莫名:“怎么了?你是在为她感到可惜吗?”   他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听得小亭子一头雾水:“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小亭子脸色一变,看着云栖迟的脸色,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来一个让自己不敢相信的想法:“难不成这件事真的是凝晚做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栖迟脸上的表情变了,往日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悲伤。他轻扯了一下嘴角,语气低沉:“凝晚她是三哥的人,想必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吧。”   “殿下,没事的,就算凝晚走了,奴才也会一直陪着您。”看云栖迟满脸悲伤,小亭子连忙开口安慰道,“而且,还有落霜姐姐,您不要担心。”   云栖迟轻声一笑:“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小亭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顾及着自家主子,他也只好勉强笑着,不敢再提起凝晚。   风致殿   他们刚回去就看到了在外面等着的落霜,对方一身鹅黄色长裙,看起来生机勃勃。   “主子,您回来了。”她快步迎了上来,“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快些沐浴一下。”   小亭子也附和着:“对对对,把晦气洗掉。”   云栖迟一笑,然后暗地里给落霜递了一个眼神:“你去书房等着,我有事要说。”   “奴婢知道了,小亭子,你去小厨房吩咐一下,给主子煮一些粥,再准备一些小菜。”落霜点点头。   小亭子:“奴才这就去。”   他点了点头,转身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等他走了之后,落霜把目光落在了云栖迟身上。   “主子,您先去沐浴,奴婢在书房等着。”   云栖迟微微颔首:“去吧。”   他回到房间后关上了门,抬手揉了揉眼角。   现在算是和云落鞍彻底撕破了脸,不过看对方的表现似乎是准备放弃凝晚。   呵,不知道忠心耿耿的凝晚知道她主子的决定后是什么表现。   他快速地沐浴了一下,穿好衣服后就去了书房。   “虽然云落鞍现在被禁足了,但他的势力可不小,让下面的人注意些。”   “是。”落霜回答道,“主子放心,我们在暗处,现在知道的人不多。”   和太子三皇子他们相比,这算是他们的优势,敌在明,我在暗。尽管云落鞍现在一定知道自己有着人手,也仅此而已。具体的人员对方不会知道。   云栖迟一边低着头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说道:“就算这样也不能掉以轻心,现在三皇子那边已经对我们提高了警惕,万事小心。”   “奴婢知道了。”落霜应声,“周青介今天送来了封信,问我们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合适的人选?”云栖迟顿了一下,抬起头看着落霜,“他这是什么意思?”   落霜:“对方似乎是想把祭酒的位置让给我们。”   听完落霜的话,云栖迟沉思了片刻。他在心里把能够想起来的人名都给过了一边,最终停留在一个合适的人名上。   “你觉得,”他抬眸一笑,继续说道,“风动如何?”   “风动?”落霜;眉头稍皱,他们四个之中,风动却是满身的书卷气,看上去很适合祭酒的位置,只不过......   “风动他原先并没有在朝中为官,贸然接任祭酒的位置,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云栖迟赞同地点点头,他刚才担心的也是这个。风动很有经商头脑,一直以来担任的都是账房先生的工作,按照对方的能力,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所以我准备让风动先从一个小官做起。”   落霜眉头稍皱:“所以主子是准备恢复周青介了吗?”   “祭酒的官职虽然没有那么高,但将来的作用并不小。国子监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我朝向来刑不上大夫,之后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云栖迟放下了手里变得潮湿的棉巾,继续说道,“到时候祭酒这个身份会对我们更有利。”   “奴婢明白了。”落霜舒眉一笑,“主子准备将风动安排到哪里做起?”   云栖迟指节微曲,轻轻地叩击着桌面,在一声声沉闷短促的声音中缓缓地吐出三个字来:“将仕郎。”   落霜点了点头,将仕郎是本朝文官中最低的,事情算不上多,权力也不大,作为风动的起步刚刚好。   “那奴婢明天写封信递出去。”   “行,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云栖迟松了一口气,“就先这样吧。”   他们在书房商量完事情之后就出来了,风致殿里的人看起来没有平常那么多了,落霜解释道:“主子去了大理寺地牢之后没多久就有护卫来搜查东西了,再加上刺杀储君的罪名太大,那一部分宫女太监就想办法调出了风致殿。”   云栖迟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对于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他们绕过抄手走廊,径直去了偏厅吃饭。小亭子已经在这里等着了,看到他们两个终于从书房出来之后松了一口气,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在心里却暗自感叹道:“最近殿下和落霜似乎很忙,几乎整天都待在了书房,到了饭点才出来。”   云栖迟坐下吃饭,落霜就站在他的身后,两个人脸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仿佛和凝晚没离开前一模一样。   小亭子有些愁眉苦脸,觉得自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他在这里暗自神伤,云栖迟全看在了眼里,只不过没有开口询问罢了。   他吃完饭后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回房休息了,落霜知道主子在大理寺地牢里没吃什么亏,但小亭子不知道,连忙服侍着殿下回去休息。其实也只是把人送回卧室,毕竟殿下不喜欢有人在寝殿旁边守着。   云栖迟进了寝殿,关上房门之后一转身就被人抱了个满怀。熟悉的冷冽清香包裹住他,眼前也是一片熟悉的水蓝色,像是一片安静的湖面,就这么静静地将他困在了大片水蓝色之中。   “下次出现前能不能吱一声?”云栖迟没好气地伸手去推水行时,“总是一声不吭地出现,险些吓我一跳。”   水行时顺着他的力道松开了手,闻言只是听从地点点头来表示自己听到了。但云栖迟也知道对方听见是听到,却不一定改。   “怎么又来了?”云栖迟无奈,一边往床上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水行时紧跟了上去,然后坐到床边之后再次伸出手把他给抱在了怀里,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派人去接你,既然山不就我,那我便来就山。”   他身上的体温很凉,总要抱着云栖迟片刻才升高体温。   水蓝色的长发垂到了自己身上,云栖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任由对方抱着自己:“我这么做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谁知道你回突然派人过来呢?”   他这番话似乎是在指责,但水行时假装听不见,反而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就像是在担心对方跑掉似的。   “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云栖迟觉得头疼,和水行时交流起来太耗费精力了,对方就像是一只傲娇且不听话的猫,而且还特别的粘人,不管怎么驱赶都要再跑过来。   水行时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眼神深沉宛如古井,听到云栖迟的话后就放轻了一些力道,但还是圈地般地把人抱在怀里。   “你的计划是什么,需要我帮你吗?”   云栖迟转过头,只能看见水行时线条分明的下巴:“现在还早,用的上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开口。”   “哦。”国师大人拉长了声音,然后短促一笑,“可是我只帮家人,七皇子恐怕要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78章 十八阵雾   “家人?”云栖迟眉梢轻挑, 表情有些玩味。他自然知道水行时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刚想让对方不要那么幼稚, 但他眸光一转, 笑吟吟地说道,“真巧啊。”   水行时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道格外正经的声音响起:   “我也只让家人抱。”云栖迟轻哼一声,然后用力从水行时的怀里挣扎了出来, 并且还往里面挪了挪,拉开了和对方之间的距离。   他坐在床里, 与坐在床边的水行时面对面坐着:“既然如此, 国师大人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地就动手动脚了。”   云栖迟眉眼带笑,看着水行时吃瘪的样子在心里乐得不可开支。   而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水行时也万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着幸灾乐祸的云栖迟, 他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是唇角微微上扬。   云栖迟脸上没了笑,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对面身下翻涌而来的水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那些水流就如同锁链一般将他紧紧地缠了起来,就像是在捆粽子似的。   心满意足的水行时眉眼疏冷, 如果不去看他做了什么的话, 还真是一副世外仙人的模样,看上去就淡漠无情、不食人间烟火。   他抬起手, 骨节分明并且修长的手指微微一勾, 被捆好的“粽子”就乖乖地被水流拉扯了回来, 而且还十分贴心地送回了主人的怀里。   “啧。”云栖迟眉头一皱,他抬眸看着浑身除了苍白之外就是水蓝色的水行时,眼神饱含探究。   水行时食指勾住一根水流化成的锁链,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了?”   “其实我已经好奇很久了。”云栖迟扯了扯身上晶莹透彻的水流,脑海里回想起了当初的水滴,“你到底是不是人?”   水行时将他抱在怀里,神情恹恹:“不是。”   “是精怪吗?”云栖迟眨了眨眼睛,此刻他也不着急从对方怀里出来了,好奇且乖巧地待在水行时的腿上。   他这么说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一来是水行时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孔;二来是对方活着的时间;三来是对方控制水的能力。综上所述,对方并不是人,应该是什么法力高强的精怪一类的......吧?   云栖迟看着水行的明显沉下来的脸上,心里的猜想逐渐迟疑了起来。   难不成他猜错了?   水行时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看着云栖迟,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是那种不入流的精怪?”   他气急反笑,抬手捏着云栖迟柔软的脸颊扯了扯:“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猜。”   云栖迟轻咳一声,假装一副正经的模样:“神,你是神。”   他原本是在开玩笑,但没想到水行时听完这句话后轻微地点了点头。   “……”   “你真的是神?”   水行时挑眉:“不然?”   “哦,真好。”云栖迟尬笑几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蒙对了。   “那你是……水神?”   他看着仍然缠在自己身上的水流,伸出手再次扯了扯,没扯动。那股水流从他指缝间流走,然后再次成型。   水行时呼吸平缓,全然没有把自己秘密讲出去的紧张感:“嗯。”   没想到这本书还掺杂了玄幻的元素。云栖迟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那股水流,在心里暗自想着。   水行时握住了他的手:“那么你呢?”   “我?”云栖迟抬眸,“我是人啊。”   他嘴角微勾,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罢了。”   “呵。”水行时低垂眉眼。   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但云栖迟还是在隐瞒,看来,在对方眼里,自己还没有那么高的可信度。   水行时心里升起来一股烦躁的情绪,他环抱着云栖迟的手臂逐渐用力,仿佛要将人揉进身体里一般。   “嘶——”云栖迟痛呼出声,他仰面看着一句话也没说,但是明显感觉出来不满情绪的水行时。   对方在因为什么不满他是知道的,只是……   云栖迟抿唇低眸。   穿书这种事情,似乎是比神鬼传奇还要玄幻。他就这么说出来,水行时会相信吗?   似乎是因为看到了他紧蹙着的眉头,水行时把心里狂躁的情绪压了下去。以为云栖迟太疼了,所以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胳膊。   “不想说就别说了。”   水行时语气平淡,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但云栖迟和他认识了这么久,从他的一颦一举之间就能看出来深藏着的情绪。   “不是不想说。”   起身平视着水行时,云栖迟闭上了双眼,把心里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压了下去。他呼出了一口气:“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水行时目光平静,犹如一泓清泉一般地包容。   看着这双水蓝色的瞳孔,云栖迟心里的焦虑和犹豫莫名其妙地消散地一干二净。   他咬咬牙,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今天把这件事情说出口之后,自己会和水行时的关系交错得更深。   罢了。   漂亮的少年释然一笑,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云栖迟的声响带着少年的清亮,把自己的事情犹如讲故事版娓娓道来。   或许是因为不再想让他们两个的关系犹如拉锯战,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把深藏在心底的事情都说了出去。   不吐不快,说完最后一句话的云栖迟感觉浑身轻松,仿佛是和那些令他痛苦的事情和解了一般。   水行时抬手,宽大的手掌落在了云栖迟的头顶。他纵容地摸了摸对方的头,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我没事。”云栖迟无奈一笑,但他也没有阻止对方摸他的头。   水行时手向下滑,最后停在了云栖迟的后脖颈处:“你会离开吗?”   “不会。”云栖迟回答地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   身上的水流逐渐消失,化作了点点水珠融进了水行时的身体里。   云栖迟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脑海里不断浮现在眼前的画面给晃走。   “我觉得现在也不错,只少是比那边好得多。”他喃喃自语,“起码,不会有人再抛弃我。”   身为孤儿,却没有碰到一个好的归宿。不断的抛弃,仿佛看不到尽头的打骂,一次又一次的欺骗。   云栖迟一开始就没有因为离开那里而感到难过,反正没有任何足以留恋的事情,又何必恋恋不忘呢。   “我知道的。”他仰面向后一栽,整个人都躺在床上,浑身散发出了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松。   纤细的小腿勾了一下对方劲瘦的腰,紧接着又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继续说道。   “我好像想明白了,只不过现在不想告诉你。”他笑着看向一旁的水行时,坏心眼地说道。   水行时抿唇,抬手握住了他的脚踝,语气轻柔:“没关系,我会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发烧了,头好疼,今天是短小鸦,明天补上Orz 第79章 十九阵雾   握在脚腕上的手冰冷, 指腹上带着薄茧,和细腻的肌肤相触在一起的时候总能引起阵阵颤栗。   云栖迟眉梢一弯, 强行把自己的脚从对方掌心挣脱了出来。   他半支起身子:“既然聊完了, 慢走,不送。”   “赶我走?”水行时挑眉,他倾身躺在床上, 语气平淡,“我来的时候就打算留宿下来。”   云栖迟被他这幅无赖的样子给气到了,不禁笑着说道:“你在我心里的形象算是崩塌得一干二净。”   已经躺在床上从善如流拉着被子盖上的水行时掀起眼皮,水蓝色琉璃般的瞳孔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什么形象?”   云栖迟妥协地趴在床头吹灭了蜡烛, 然后就着月光看水行时。   “自然是高冷不可攀的形象。”   一说起这个,他就想起来了刚见到水行时的场景, 对方当时的表情明显就是不近人情。   听完他的话后, 水行时轻呵一声,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那么现在呢?”他很好奇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形象,哪怕是不择手段。   云栖迟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无赖。”   国师大人听到之后反而笑了出来, 抬手抓住云栖迟的手腕把人扯到了床上:“追人, 不就是要无赖吗?”   “……”云栖迟甚至都要怀疑水行时被人夺了舍, 怎么看上去这么奇怪。   “谁告诉你的歪理?”   水行时一抬手,寝殿上所有的蜡烛都熄灭了,只剩下了一地银色的月光。   “看来的。”   他伸手环抱着云栖迟,另一只手摩挲着对方漂亮的眼尾:“往日里无事的时候便找一处地方看, 人间的感情不就是这样吗?”   “歪理。”云栖迟轻扫了他一眼, 难得有耐心地解释了起来,“感情这种东西又不是固定的格式, 不过是因人而异, 你该不会觉得我们适用吧?”他微眯起双眼, 语气难以辨明,“你之前的那些做法都是从别人哪里学来的?”   水行时移开了目光,不去看有些咄咄逼人的云栖迟,但他这个动作反而看上去有些心虚,此地无银三百两。   云栖迟险些气笑,没想到水行时竟然会这么单纯,怎么一涉及到这种和感情相关的事情就这么不清楚。   “你生气了?”   “没有。”云栖迟轻叹一声,他真的是拿水行时没有办法,只好先顺着对方继续往下说:“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生气,只是有些震惊,你怎么就随便相信这些东西呢。”   水行时喟叹一声,然后将下巴搁在了云栖迟的颈窝处,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微凉,和他的体温一模一样,给人一种冷漠无情的感觉。他眨了眨眼睛,水蓝色的眼睫轻飘飘地扫过云栖迟的肌肤,带来一阵瘙痒。   “你没生气就好。”   云栖迟觉得水行时今天怪怪的,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抬手把他从自己肩膀上推开了:“时间不早了,快点休息吧。”   他极为生硬地把话题转移开,然后就翻了个身,背对着水行时睡觉。   听着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平缓,水行时脸上的表情才逐渐消散。一抹清冷的月光洒下,刚好透过半垂下来的床幔撒在了他的脸上,只见水蓝色长发的男子双目暗沉,全然不像刚才表现出来的无措模样。   云栖迟侧卧着,被子搭在腰间,姣好的曲线一览无余,下凹的腰肢侧面刚好可以把手臂镶嵌上去。   寂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的寝殿上突然响起来阵阵水流的声音,转眼一看,半垂着床幔的床上只躺着身形消瘦的年轻人,并不见刚才身边的那个身材高大的俊美男子。   但仔细看去,便发现云栖迟身上似乎是在发着亮。月光般照在他的身上,被月光照到的地方反射出粼粼水光,就像是穿了一件晶莹剔透的水衣一般。   那些水像是有生命似的,松松垮垮地将云栖迟的身体当做河床肆意地在上面流动着,还宣告所有权般把人逐渐地包裹了起来。   睡得正熟的云栖迟对此一无所知,宛如海底的睡美人一般。   *   翌日一早,小亭子过来敲门,落霜似乎有什么事情,一大早就出去了。这让小亭子有些杯弓蛇影,害怕对方也像凝晚一样做些对殿下不利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然后叹了一口气,抬手在紧闭着的雕花黄花梨木门上轻轻地敲了敲:“殿下,您起来了吗?”   “起了,稍等。”   房间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困倦。   小亭子应了一声,然后变垂手在门口候着。   寝殿内的雕花大床上,云栖迟震惊地看着纠缠在身上宛如史莱姆一般的东西:“水行时?”   他试探地开口问道。   “嗯。”恢复了本体的水行时应了一声。   云栖迟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缠起来的感觉了,乍一看见还颇有几分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你……”他看着扯也扯不掉的水行时,“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葱白的手指搭在水蓝色的液体上。给人一种莫名的色/气。   “没什么,只是本体而已。”水行时缓缓地从云栖迟身上离开,然后逐渐在对方面前凝结出了人形。   亲眼看到大变活人的云栖迟张了张嘴,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水行时却没有那个觉悟,他也听到了外面小亭子的声音,于是抬手扯了一下云栖迟柔软的脸:“走了。”   面容精致的少年轻笑出声:“国师大人,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行为像什么?”   “什么?”   “睡完了就跑的嫖客。”云栖迟剜了他一记眼刀,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起身下床去穿衣服。   水行时侧卧在床上看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我之后就住在这里,让你金屋藏娇,如何?”   已经在穿着衣服的云栖迟听到这句话后头也不抬地回答道:“算了吧,不管从哪里看,国师大人和娇这个字一点儿都不沾边。”   “那我……”   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云栖迟提前打断了他的话:“还不走?难不成让我去送你?”   美人薄怒,恰如荆棘丛生处盛开得正艳的玫瑰,不但不会人人生气,反倒是会感到荣幸。   水行时瞟了他一眼,眨眼间就消失在了空气里,只留下了点点飘散在空中的水珠。   穿好衣服的云栖迟抬手摸了摸鼻子,在心里暗自感叹道:自己最近还真是变了,之前明明对水行时还恭恭敬敬的,现在都能直言赶对方走了。   “进来吧。”   云栖迟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开口让小亭子进来了。   对方身后跟着端水盆和棉巾的宫女,恭恭敬敬地进了寝殿。   “殿下。”小亭子看着正在洗漱的云栖迟,面露犹豫。   云栖迟擦着手,头也不抬:“怎么了?”   “落霜姐姐出去了。”   “嗯,我知道了。”他微微点头,“我派她出去的。”   小亭子听完之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他话说到一半连忙止住,害怕提到凝晚再让殿下难过。   云栖迟摆摆手让小亭子别那么紧张,他早上随便吃了一点之后就去了书房,没多久落霜就回来了,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怎么了?”   落霜进来之后关上了门,沉声道:“奴婢去了宫门口,令牌已经不好使了。守卫说殿下现在在禁足,严禁出行。”   “哼。”云栖迟轻哼一声,倒是没有想到对方能做到这个地步。   “不着急,我再想想办法。”他摆摆手让落霜冷静下来,“大理寺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落霜摇了摇头。   云栖迟沉思了片刻,然后招手让落霜凑过来:“花些钱买通每日来送菜的老汉,让对方把消息送出去。”   “奴婢明白了。”   云栖迟抬手按压着太阳穴,觉得之后的事情会更加得变幻莫测。   *   落霜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把消息传了出去,没多久也得到了风动的回信,对方在信上表示自己愿意去做官。   刺杀储君的案件也查清了,这件事情无关三皇子,也无关七皇子。   凝晚一人将罪认了下来,直言自己是为了惨死的父母报仇雪恨。太子当年年轻气盛,失手将一对不小心冲撞到了他的夫妻给乱棍打死了。   至于三皇子派去皇上身边的眼线她也承认了,不过却说自己这么多年并没有传递过什么消息。   也不知道皇上相信了没有,反正凝晚因为刺杀储君第二天就被处死了。这件消息传到了宫里,三皇子并无任何表示。   云栖迟也得知了这件事,他坐着外面晒太阳,被禁足的这段时间里哪儿都去不了,他整天不是睡觉就是晒太阳。   时间如流水般快速地过去了,一月眨眼而过。云栖迟刚禁足的时候还是春末,如今已经初夏了,天气也逐渐地热了起来。   解除禁足之后云落鞍没有任何动静地回了府,他平日里和云栖迟走得近,经此一事,外人议论纷纷,猜想三皇子和七皇子是不是闹掰了。   对此最高兴的便是太子云西辞了,只要云落鞍有什么得意的他就高兴。至于开始崭露头角的云栖迟,他现在还不放在眼里。   不止是皇子之间的关系千变万化,朝堂上也是如此。   长月的镇安王最后还是把女儿嫁给了皇上做妃子,云落鞍以表重视,特赐了贵妃的位置,封号“娴”。   云栖迟知道了之后只是一笑而过,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会这么做。适龄的皇子就那么几个,而世家贵族的公子官衔又太低,镇安王自然看不上,还不如嫁给皇上。   院子里的海棠已经败了,绿油油的叶子中看不见一朵花。云栖迟坐在树下,神情恍惚。   已经半年多了,恍如隔世。   “主子。”落霜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了云栖迟旁边,“外面这么热,您别晒伤了。”   “没事。”云栖迟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云落鞍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吗?”   “是,自从接触了禁足之后对方就没了动静。”落霜回答道。   云栖迟闭上了双眼,被海棠树叶分割得细碎的阳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一片亮一片暗的。   “啊。”落霜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娴贵妃最近得宠,已经有了身孕。”   “你觉得这个孩子能留下来吗?”云栖迟笑笑,“我觉得很难。”   落霜:“主子的意思是后宫会有人动手吗?”   “非也。”   云栖迟从躺椅上起身,站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多睡几天,之后的日子可没有这么清闲了。” 第80章 二十阵雾   酷暑将至, 外面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吵得人睡不着。   这段时间里, 水行时还是每天都偷偷摸摸地过来, 但他也不做什么,只是躺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云栖迟。一开始云栖迟还有些不适应,但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甚至已经把对方当成了空气对待。   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发现了一个好处。   寝殿临窗的软塌上斜躺着一位水蓝色长发的男子,对面手长腿长, 躺在这个软塌上倒是又几分委屈的模样。   “你最近都没什么事可做吗?”云栖迟身穿薄衣,正站在软塌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水行时。   “嗯。”   得到了回应的云栖迟微微一笑, 然后就毫不客气地也翻身上了软塌。   原本就不大的软塌此时躺了两个人, 本来就拥挤,现在更挤了。水行时不得不伸出手揽着对方纤细的腰,以免他掉了下去。   外面蝉声不断, 但水行时的怀里确实凉爽的, 甚至还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好热啊。”云栖迟叹了一口气, 这么热的天,他都懒得算计人了。   水行时轻笑一声,这才明白为什么对方这几天这么主动,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避暑的用具。   “你倒是聪明。”他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倒也不恼, 还让云栖迟在他怀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云栖迟喟叹一声, 仿佛身处空调屋一般。他抬眸看着眼前的一缕水蓝色长发:“过几天就要去避暑了,又能见到我的好哥哥们了。”   虽然明面上还是和平常一样, 但大家心里都有数, 在暗地里私结党羽的速度更快了。   水行时搭在云栖迟腰间的大手忍不住用了力, 神色平淡,但语气听上去危险的很:“你对他们的关注倒是不少。”   “哦,是吗?”云栖迟反问道,他知道对方想要什么,但现在的时机还没到,等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之后他就会认认真真地给水行时一个答复。   那双潋滟的眼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从清澈的瞳仁之中清晰地映出来了自己的面容。水行时将人抱紧,说话时震动的胸腔紧紧地贴着云栖迟柔软的脸:“只差一句话了,我等得起。”   窗外阵阵蝉鸣,聒噪不堪,但这些喧闹的声音经过这里的时候仿佛被滤网给过滤掉了一般,一切声音都变得又轻又柔。   云栖迟撞入一片蓝色海洋,宽阔无垠的大海很包容,如同长辈一般纵容着他所有的无理取闹。   是啊,只是差了一句话。   两个人对此心照不宣地移开了视线,就这么躺在狭小的软塌上一言不发。   云栖迟半躺在水行时身上,他闭上了眼睛,纤细的手指试探地勾住了对面的一缕长发攥在了手掌心。   时间如流水般哗啦啦地就过去了,今年比往常都热,因此去园林避暑的打算也提上了行程。皇上皇后、太后、一些得宠的妃嫔皇子,再加上特许的大臣,这些人加起来就不少了,更别说跟着过去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了。   云栖迟自然也要去,只不过他并没有和那些皇子们待在一起,而是带着落霜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待着。   但偏偏有人不想让他这么清闲,一道阴影将闭目养神的云栖迟给覆盖,下一秒就是带着笑意的声音:“七弟怎么在这里待着?不和兄弟姐妹们聊天吗?”   “太子哥哥说笑了。”云栖迟睁开了双眼,浅笑嫣然地反问道,“不知道太子哥哥的伤怎么样了?一直没能去看望,但臣弟心里可是担心得很。”   云西辞脸色微变,距离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现在才问,不是明摆着嘲笑他吗?   关于云栖迟和云落鞍之间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但没想到云栖迟的变化竟然这么大,分明之前还是一个任人揉捏的兔子模样,现在却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   “毕竟这件事也牵扯到了七弟,还被父皇禁了足。”云西辞微微一笑,“不能随意走动也是正常。”   他说完之后就转移了话题,语气带着些许的惊讶:“七弟怎么就带了这么少的东西?身边还只有一个人伺候。”   “哎呦,我差点忘了。”云西辞作苦恼状,“听说七弟宫里的人跑的差不多了,人少也是正常。”   云栖迟:“跑了正好,免得我亲自筛查了,万一再出现一个头脑不清醒的人刺杀太子哥哥呢。”   两个人面带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可没有那么的兄友弟恭,反而是在互相试探。   云西辞冷哼一声:“七弟人若是不够用了就尽管来找我,东宫的人可不少。”   他说完之后就甩袖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过来关心一下弟弟。   “主子,风动已经被上司提拔了,过不了多久就能争取一下祭酒的位置。”   云栖迟点点头,他抬手遮挡着刺眼的阳光,然后说道:“告诉风动,不用那么急,别让人抓到把柄。”   “奴婢知道了。”   人来齐了,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往城外走,避暑的园林建在距离京城不远处的高山上,从山脚往上望,目之所及都是精美的雕梁画栋。   约摸赶了大半天的路,他们才停了下来。山很高,但坡度不高,周围全是长势茂盛的树木花草,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云栖迟到了住的地方之后就没有再出来过,一路上马车颠簸得很,他感觉自己都快散架了,到了之后几乎是沾床就睡。   “主子,厨房送来了解暑的绿豆汤,您要用膳吗?”   云栖迟整个人都瘫在竹簟上,闻言爬起来去开门:“放哪儿吧,我一会儿喝。”   落霜走进房间,然后把手里端着的绿豆汤放在了桌子上:“主子莫要忘了,到时候冰块都化了。”   “嗯。”   云栖迟让落霜下去之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只见房间里响起阵阵水声,一团水蓝色的水在空中逐渐幻化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是国师。   “皇上请你你不来,非要这么偷偷摸摸地过来。”   水行时往旁边一坐,任由未束的水蓝色长发垂在地上:“麻烦,不想看见那些无趣的人。”   他抬眸:“怎么?七皇子不欢迎?”   云栖迟懒得和他开玩笑,瞪了他一眼之后就在水水行时身边坐了下来。   他一手挽起袖子,一手端着那碗冰镇绿豆汤说道:“娴贵妃也跟着来了,园林建在山上,稍有差池孩子就没了。”   水行时递给他一张帕子,问道:“你准备动手?”   语气很是平淡,仿佛娴贵妃丢掉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东西。   云栖迟摇摇头,嫣红的唇上沾了些许水光,看上去柔软又细腻:“想动手的人多的很,我倒是没有这个打算。”   “不止是那些妃嫔皇子心里警惕着,恐怕我的好父皇也不会留下来这个孩子。”   他说完之后嗤笑一声,想起来了原主的母妃,脸上布满了寒霜。   水行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想不明白,如果云栖迟真的不喜欢这些人,他抬抬手就能让这些人消失地无影无踪,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   算了,尽管去玩吧。   水行时摸了摸云栖迟的头,眼里满是纵容。   *   事实证明,云栖迟说的并不错,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了娴贵妃那里传来的动静,伴随着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以及宫女的哭喊声。   云栖迟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两个带刀侍卫托着一个宫女出去,宫女十指鲜血淋漓,一看就是受了什么酷刑。   娴贵妃满脸虚弱地被皇上揽在了怀里低声安慰着,哭得梨花带雨:“臣妾远离故土,在这里只有陛下一个亲人了,也不知道谁要害臣妾。”   她一边裤子,一边抬手护住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就算再不喜欢臣妾,孩子可是无辜的。”   三言两语之间,云栖迟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娴贵妃每日喝的安胎药被人换了,好在她闻着味道不太对,不然孩子就没有了。凶手就是给她熬药的宫女。   云栖迟挑眉,猜测着这次的幕后指使是谁,竟然想出了这么一个愚蠢至极的计划。   换药的宫女被拉下去继续用刑,没过多久就供出了幕后指使。   云渐燃脸色阴沉,不怒自威:“静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嗣。”   静妃是礼部侍郎的嫡次女,入宫一来恪守本分,从来没有闹出过什么事情来。她听到皇上的一声呵斥后就站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是臣妾嫉妒心作怪,还望陛下恕罪。”   对方表情镇静,没有丝毫的紧张与害怕。   云栖迟一眼都能看出来对方是被人当枪使了,不信云渐燃看不出来。但对方只是深深地看了静妃一眼,就将她贬为了贵人,即日回宫禁足。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似乎是看出来了皇上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娴贵妃只好就此作罢。   回去的路上,云栖迟侧首对着落霜低声说道:“之后小心一点,别被人算计了。”   如今不想让娴贵妃生下这个孩子的人不少,但大家心知肚明,肯定会找替罪羊。云落鞍那里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他担心对方在策划着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计划。   “奴婢知道了。”落霜应声,然后想到了什么,说道,“林大人也跟着来了,主子可以让林大人做人证,以防万一。”   林波,一个既不是太子一派也不是三皇子一派,更不是皇上一派的奇人,向来刚正不阿,有什么就说什么。   “不知道林大人愿不愿意陪我喝杯茶。”云栖迟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第81章 一颗露   林大人确实没有和云栖迟一起喝茶, 因为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娴贵妃的孩子也确实没有保住,就在被换药之后的第三天。消息传来的时候正是午夜, 云栖迟热得不行, 还是水行时睡在了旁边才解去了几分酷热。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刚刚睡着,模模糊糊地睁开了眼,一听到落霜的声音后就清醒了过来。等他穿好衣服下去开门的时候, 在门外等着的落霜已经满脸焦急了。   “怎么了?”他一边让落霜进房间,一边开口问道。   落霜进了房间后松了一口气,低声回答道:“娴贵妃的孩子没了。”   听完她说的话后,云栖迟微微瞪大了双眼, 险些失声:“这么快?这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一旁,抬手给落霜倒了一杯冷茶。   落霜接过茶杯, 一边喝着, 一边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不久前娴贵妃说睡不着,皇上便起来陪她在外面走走,走到荷塘边的时候, 一旁随行的太监被脚下石头绊了一跤, 不小心将?娴贵妃撞进了水里。等救上来的时候, 孩子已经没了。”   她说完之后喝了口1茶润嗓子,补充了一句:“好在人没事。”   云栖迟听完之后若有所思:“那个太监如何?”   “已经拉下去杖毙了。”   “这倒是奇怪。”云栖迟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正值壮年,还一直站在娴贵妃旁边, 竟然来不及拉上一把吗?”   他神色稍正:“你去查查那个小太监的身份。”   “是。”落霜点了点头。   她说完之后正要离开, 谁曾想一抬头就看到了从垂下来的床幔的空隙之间之间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极冰冷、极无情。在昏暗烛光的照耀下, 宛如亘古不会融化的寒冰。   和这双眼睛对视上的那一刻, 落霜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结冰了。   云栖迟见她表情有变, 于是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你先回去吧。”他移开了视线,不着痕迹地瞪了水行时一眼。   落霜顿时垂下了眼眸,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看见,给云栖迟行了一个礼之后就离开了。   “你刚才是在吓她吗?”他走过去,语气略带着无奈。   “没有。”   水行时见他走了过来,于是掀开了被子,示意他上/床继续睡觉。   “没想到她孩子没得那么快。”云栖迟一边躺回去,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水行时闭着眼睛:“毕竟他也不缺这一个孩子。”   今晚的月光很亮,吹灭了蜡烛之后也能视物。云栖迟怕热,只好紧贴着对方。   已经太晚了,他们没说几句话就继续说。   第二天早上,云栖迟第一个醒来,身边的人还在睡,水蓝色的眼睫密密地嵌在眼皮上,衬的他本就苍白的皮肤更加白了。   云栖迟就这么看着他,很多时候都是睁开眼睛对方就已经离开了,很少看见对方安睡的模样。   他抬手伸出了食指,似乎是想要触碰水行时的睫毛,但不知为何,手伸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云栖迟的目光柔和,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莫名的多了几分暖意和温馨。   水行时还没醒,而且睡得很熟。   他平躺着,但挨着云栖迟的胳膊却搭在了对方的身上。   或许是这个场景太让人放松了,云栖迟眉眼一弯,俯下身在水行时唇边落下了一个吻。   他亲完之后就略有些不自在地起来了,转身下床的一瞬间并没有看到身后原本闭着眼睛睡觉的人睁开了双眼。   水行时抬手摸了摸刚才被亲过的嘴角,眼神稍变,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对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云栖迟收拾好之后就去外面了,他住的院子里种了不少竹子,很是雅致。有风来的时候,竹林摇晃出阵阵沙沙声。   他本来坐在一旁喝茶,但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七弟,当真是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和他闹得关系有些僵的云落鞍,此时正一身黑衣,面色如常地找了过来。   云栖迟坐着不动,微抬起头的时候眼神都没有波澜。他暗自想道:都已经这样了,云落鞍还敢过来找他?难不成是忍辱负重,不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吗?   但云落鞍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过来也不是来和他寒暄的。   “确实是好久不见。”云栖迟倒是也不装了,而是用着些许嘲讽的口吻说道,“毕竟三哥禁足的时间比我长,真是想见都见不到呢。”   云落鞍冷哼一声,一身黑衣在碧绿的竹林之间很是显眼。他没那么冲动,倒也不会因为这一句讽刺的话和对方吵起来。   “七弟牙尖嘴利,我倒是不及,不过……”他低下头看着云栖迟,“过些天护国寺的大师会过来,还是希望七弟到时候也能这么最硬。 ”   云栖迟表面上没有任何紧张的情绪,听了对方的话后只是微微一笑,看样子并没有放在心上:“既然如此,到时候三哥可要诚心拜一下了,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啊。”   他这句话更像是在咒云落鞍,但偏偏语气是温柔的,笑里藏刀,也不过如此了。   “呵,多谢七弟好心。”云落鞍嘴角轻扯,还装模作样地冲他拱了拱手。   他过来似乎就是为了告诉云栖迟这个消息,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放完狠话之后就走了。   云栖迟感到莫名其妙,他低下头继续喝茶,在心里思索着护国寺来园林能有什么目的,但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给娴贵妃逝去的孩子超度吧?   就在他想这件事情的时候,落霜从外面回来了。一回来就找他,看样子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似的。   云栖迟坐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她,于是开口喊了一下。   “主子。”落霜走了过来,先是把上次吩咐的事情汇报了一下,“那个太监的消息似乎被掩盖了,查起来有些困难。”   云栖迟给她倒了杯茶:“没事,这件事情不急。”   落霜:“还有一件事,皇上今天上午下旨去护国寺请了奉禅大师。”   “奉禅?”云栖迟眉头稍皱,他没想到请的人竟然是奉禅。   “难不成主子已经知道了?”   “嗯。”云栖迟点点头,“你回来之前云落鞍来了一趟就是说的这件事,只不过并没有说要请的人是奉禅。”   “三皇子来说这个干什么?难道这件事情会对我们不利?”落霜有些想不通,他们明明和三皇子已经撕破了脸,对方不可能这么好心。   云栖迟抿了抿唇:“去年冬天我在护国寺见过奉禅一面,有些神神秘秘的。”   “这样看来,似乎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落霜思考着,“主子和对方又没有结仇。”   竹林风声不断,云栖迟抬手揉了揉眉头:“到时候再说吧,现在着急也没什么用。”   “是。”落霜点点头,“时间不早了,主子要用早膳吗?”   云栖迟应了一声,然后起身回了房间里。   一进房间,他就看见水行时斜倚在窗前看书,身姿卓越,气质出尘,乍一看还真如仙人一般。   “刚刚云落鞍来过了,告诉了我一个消息。”   云栖迟走到旁边坐下,十指交叉托着下巴。   水行时面不改色地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什么消息?”   “过几天奉禅要来。”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对什么事情都毫不在乎的国师大人皱起了眉头,抬起头来看着他:“谁?”   语气很不好。   云栖迟无辜地眨眨眼,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奉禅。”   “哼。”   “怎么?你们两个有什么过节?”云栖迟眨眨眼,“之前在护国寺那次也是这样,你看着奉禅送我的佛珠很不开心。”   水行时放下书,直勾勾地盯着他:“过节还算不上,就是互相看不顺眼。”   “竟然还有人不把你放在眼里。”云栖迟略有些吃惊地说道。   水行时食指摩挲着书籍背:“他自认为是护国寺第一大师,自然是容忍不了旁人比他名声高。”   听完这句话后,云栖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原来是嫉妒你。那他这次来是要做什么?难道是想来收买人心?”   水行时眸色微暗,薄唇轻轻勾起:“要不是没几个人知道我在这里,我都怀疑那个秃驴是为了我才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章 两颗露   “为了你来的?”   水行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漫不经心,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云栖迟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 神色也认真了起来。   “放心,他也不知道我在你这里。”   “心里一直有着不祥的预感。”云栖迟勉强一笑,“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水行时抬手拍了拍云栖迟放在一旁的手, 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他这句话说得很自信,毕竟这个世界上能伤害到他的东西很少,几乎是没有。   云栖迟有些心神不宁,听了对方的安慰后只是点点头。   很快就到了护国寺来的那一天, 这期间,云栖迟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于是拉着水行时让对方千万别出来, 好好地待在房间里,或者尽快回去。   水行时抬眸看着他,突然弯眸一笑, 原本冷漠如冰雪的脸顿时融化成了春水。   “我知道, 放心吧。”   他不知道云栖迟为什么这么不安, 但为了安慰对方,于是便顺从这对方的意思应下了。   吩咐好之后,心里一直的焦躁不安总算是有所减轻。   和他猜的差不多,请奉禅来的理由却是是因为要给娴贵妃流掉的孩子超度。   园林里有一个佛堂, 日常只有太后去, 此时却是聚满了人。这个场合下的喧闹声很小,估计也是知道不能大声喧哗。   云栖迟一身白衣站在其中倒也融洽。   他刚进佛堂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目光。   抬眸不动声色地一看, 那道目光竟然是站在最前方的奉禅投过来的。   奉禅见云栖迟看了过来, 于是面不改色地微微颔首, 举手投足之间俱是大师的风范。   对方一身洁白僧衣,手间握着一串檀木佛珠,清俊的脸上带着慈悲,看向任何人的眼神都是平淡如水。   云栖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看上去并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也正因此,他忽略掉了奉禅莫名其妙上扬的嘴角。   “主子,三皇子还没来。”落霜进来之后就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凑到云栖迟身边低声说道。   听到落霜的话后,云栖迟心里咯噔一声,抬眸看向周围,果然没有看见云落鞍的身影。   他侧过头,压低了声音:“你快些回去,看看他是不是去了我那里。”   落霜点点头,然后快步往外走。   她动作隐蔽,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被人看见。等快要走到云栖迟的住处时,她余光中似乎瞥见了三皇子身边的侍从,对方正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落霜脚步一顿,眼中出现了些许的纠结。三皇子和自家主子向来不和,万一是在算计着什么呢?但主子已经吩咐让她回去查看了……   一时之间,落霜进退两难。但她转念一想,既然自己会这么想,想必主子看见之后也会明白,用不着她在这里操心,反倒是耽搁了主子的任务。   想明白之后,落霜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加快了步伐,快速地往回跑。   等她走后,云落鞍身边的那个侍从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眼神狠毒地看着落霜远去的背影,嘴里不满地说道:“可恶!这个贱人竟然不上当!”   他颇有些愤愤不平。   一旁还在佛堂的云栖迟沉默地站着,奈何计划向来赶不上变化。给娴贵妃流掉的孩子超度竟然这么快,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但云渐燃这么大张旗鼓地把奉禅葱护国寺请过来总不能为了这一刻钟吧?   果不其然,这个念头刚从他脑海里出来,下一秒刚睁开了双眼的奉禅就开口说道:“夏季酷热,太后年事已高,诸位可否原为太后他老人家祈福。”   云栖迟低垂下眉眼,在心里吐槽道:“又是这个理由,上次护国寺祈福就是为了太后。”   但太后没来,就算来了估计也很乐意,毕竟这么多人孝敬她。   “太后乃是本宫嫡亲祖母,为她祈福自然毫无怨言。”太子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   剩下的皇子公主一脸懊恼,没想到这个表孝心的机会竟然被太子抢了去,于是也纷纷表决心。   皇上轻叹一声,似欣慰道:“若是太后见到这一幕,心里定会欣喜万分。”   大家应声附和。   奉禅上前点了一炷香,香烟浅淡,娉娉袅袅地往上升,还是一根笔直笔直的路线。   “七殿下有佛缘,我们之前见过的,要上前面来吗?”奉禅的声音温润,让人听起来身心舒适。   云栖迟这是已经敢肯定了,对方的目标应该就是他了。只不过,他想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什么云渐燃一定要让奉禅来对付他?   心里揣着这个疑问,云栖迟盯着不少人的目光走向了奉禅身边。   “七殿下,好久不见。”奉禅微微一笑,充满了慈悲。   云栖迟应声,也回了句好久不见,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表情和回应了。   “竟然敢对奉禅大师这么无礼,对太后娘娘的祈福他肯定也不会用心。”   一声嘀咕传到众人耳中,贤妃眉头稍皱,微微侧首,训斥道:“泉离,休要无礼。”   被母妃这么训斥之后,十皇子才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他反应这么大,反倒是被议论的云栖迟面不改色地在面前的蒲团上跪了下来,虔诚地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云渐燃深深地看了十皇子一眼,直把人吓得不轻。他和奉禅对视一眼,不过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低声诵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栖迟想忽视都忽视不了,更别说他现在双目紧闭,其他的感觉被放大了十倍不止。   这场祈福结束的也很快,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结束了。期间云栖迟一直提高着警惕,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真的只是因为看他有佛性而让他在前面诵经似的。   直到离开回去的时候,云栖迟心里还在担心下一秒对方的算计,但他都快出佛堂门了,一切都还是那么的风平浪静。   “主子。”落霜回来的时候祈福已经开始了,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怎么样?”   云栖迟问道,刚才他出来的时候还特意在周围看了一眼,云落鞍还是没有来。   落霜松了一口气:“殿下想的没错,三皇子就是去您房间了,不过奴婢回去的时候他还没进房间。”   她抿唇,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自责:“奴婢没能拦住三皇子,不过我们的动静不小,大人估计听见了,趁早离开了。,等三皇子推门而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什么。”   云栖迟摆摆手:“你不用自责,他是皇子,自然不会被你拦住。不过他怎么会知道……”   回想着水行时来了之后的事情,云栖迟是真的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一来,水行时并没有外出过,见到他的人几乎没有,就算见到了估计也不认识。二来,云落鞍唯一来的那一次也没有见到水行时。   他越想越迷糊,头都快炸了。   云栖迟没怀疑身边的人,毕竟他身边只有落霜,落霜一片忠心,他是知道的。   “主子。”   落霜犹豫了片刻,还是把在路上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云栖迟更疑惑了:“总不能在为他主子把风。”   他猜测完之后抬手按压了一下太阳穴:“算了,先回去。”   落霜点点头,紧跟在云栖迟身后。   回到住处,云栖迟径直往卧房走。落霜见状便及时停下来步伐,就守在了外面。   一进房间,熟悉的人正坐在那里煮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云栖迟松了一口气。   “回来了?”水行时抬眸,但还没等云栖迟回答,他的眉头就紧紧地皱了起来。   云栖迟上前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看一脸不爽的水行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啧。”水行时放下手里的动作,一边往这边走,一边把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把你衣服脱了。”   虽然不明白,但云栖迟还是听话地把自己的外衫也脱了下来。   下一秒,他刚脱下来的衣服就被水行时一把夺去,然后毫不留情,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厌恶地扔到了地上。   眼前猛地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味道。   水行时把自己的外衫盖到了云栖迟头上,仿佛是给落水的猫咪擦身子似的在对方身上擦着。   “你究竟在干嘛。”   “你身上有那个秃驴的味道。”   水行时极为不满地说道:“难闻死了。”   云栖迟头像汤圆一样被对方的大手揉搓着,都快变形了。   他忍无可忍,还是出手把自己的脑袋从水行时的手里解救了出来。   “你鼻子这么灵?”   水行时低下头,较真地把自己的外衫强迫性地套在了云栖迟的身上,美其名曰遮盖别人的味道。   “哼,你身上的檀香味刺鼻的很,随便来一个人都能闻得见。”   这么做他还是有些不满意,抬起食指掐了个诀,一股水流从指尖溢出,没多久就把云栖迟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很快,这些水流勤勤恳恳地把云栖迟洗刷了个遍,等对方浑身一股浓郁的水汽之后才消失。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云栖迟无奈摇头,突然抬眸看着水行时。   水行时并不言语,只是挑眉。   “像只留气味占地的小狗。”云栖迟轻哼一声,故意说道。   没想到水行时也不恼,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给了他一脸口水。   “哦,所以你现在是我的了,身上只能有我的味道。”水行时垂眸,眼神凶狠异常,宛如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三颗露   云栖迟抬手把自己脸上沾着的口水擦了下来, 颇有些不爽地看着一脸烦躁的水行时。   “脏死了。”   水行时笑了:“我又和人不一样,你觉得脏吗?”   被反问的云栖迟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只好苦口婆心地解释:“奉禅现在还要在这里呆不久, 我总觉得他们准备做些什么。”   话说到这里,他抬眸看了一眼水行时:“之后说不定要天天和他打交道,你总不能每天都生气吧?”   “还是说, 你准备每天都紧盯着?”   水行时很是不满地发出了一道短促的笑:“那秃驴,就该趁早杀了他。”   云栖迟说的话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现在他准备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总不能躲着事情走。   “好了, 别气啦。”   拉着水行时在旁边坐下,云栖迟抬手倒了一杯刚煮好的茶递了过去。   茶香四溢, 热气逐渐升腾, 遮掩住了水行时暗下来的眼神。   云栖迟叹气:“等事情解决之后……”   “等事情解决之后再说,对吧?”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水行时打断了, 对方甚至还面无表情地继续说了下去。   云栖迟停了下来, 垂眸看着桌子上还在炉子上煮着的茶。   “你是不是……”   他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水行时觉得奇怪,便把心里不满压了下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这里没什么外人,只有他们两个。   云栖迟抬头望着虚空处, 心里五味陈杂。   “抱歉。”   他突然开始道歉, 惹得水行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突然道歉?”   云栖迟眉头紧皱,一副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样子:“没什么, 只是觉得一直在辜负你。”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 剩下的话好像更容易说出来了。   “一直以来都是你再付出, 我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   云栖迟眨眨眼,觉得有些怅然。尽管一开始两个人的目的都不单纯,水行时甚至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理所应当的所有物。   之前的过往养成了云栖迟这幅性格,不敢轻易地接受,总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因此宁愿就这么继续耗下去。   但他却忽略了水行时的感受。   自己不喜欢对方吗?不是的,只是他一直在逃避罢了,仗着对方的这幅喜欢,肆意妄为。   或许是意识到了云栖迟在想什么,水行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格外认真地看着对方。   他并没有贸然开口打断,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云栖迟剖析自己的内心。   “总不能一昧地逃避。”云栖迟微微一笑,他侧首,迎着从窗外吹进来的风。   柔顺的长发顺势飘扬,丝丝缕缕地贴到了水行时的身上,就像是在表达它主人不平静的心情一般。   “是不是有一种可以让我们紧密联系的方法?”   云栖迟轻笑一声,眉眼温柔,就像是一朵柔软的海棠花:“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的。”   “就现在吧,不等了。”他说的格外认真,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斩钉截铁。   但也正因为如此,水行时竟然有些担心对方只是一时兴起。   这多么可笑,自己竟然在害怕一个凡人的感受。   双目相对,一深一浅两种瞳色写满了各自的纵容和情谊。   水行时明白了,他抬手,指尖一点莹莹蓝光,一如当初和云栖迟的初见。   额心冰凉不已,像是在一片混沌之中乍然清醒一般。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很远很远,远到仿佛过了亿万年。   云栖迟闭上了双眼,耳边响起汩汩水声,整个人像是身处在瀑布边上似的,这股水声越来越大,几乎震耳欲聋。   他闭着眼睛,因此并没有看见坐在他对面的水行时发生了变化。   浑身冰冷的国师一寸寸地崩塌,化作点点水珠飘散在了空中。   无数分裂的水珠像是有了生命般凝结在了一起。   分明只是一股水流,却涌出了海浪般的气势。   熟悉的潮湿水汽味将云栖迟整个人都给包裹了起来,他睁开了紧闭着的双眼,入目是一片果冻般的水蓝色。   他的长发散开,如同海草般飘散在空中,一切都在飘荡着,这一刻仿佛是回到了他刚穿过来的时候。   冰凉的湖水,逐渐被剥夺的呼吸,以及一望无际的湖底。   水行时摒弃了外人眼中的人形模样,肆意妄为地用着水的形状将心上的人缠在了身体里。   此时的他仿佛是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云栖迟的眼前。   “闭上眼。”   他的声音似乎是从虚空传来,有些飘渺,落不到实处。   云栖迟呼吸逐渐趋于平缓,原先的窒息感逐渐消失。   他听话地再次闭上了眼睛,耳边是越来越汹涌的水声,浑身和泡在了水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整个人宛如飘在了海里,没有着力点,没有依靠的任何物体。就这么漂浮着,一时之间,天荒地老。   不知道过了多久,握不到手掌心里的水流逐渐实体化,和史莱姆差不多,它甚至开始主动地往云栖迟的手里钻。   如果云栖迟现在睁开眼,估计就能发现现在的自己是一副多么令人震惊的姿态。   原本很小一股的水流膨胀了起来,水盈盈的颜色几乎要将整个房屋给充满似的。   窗外原本艳阳高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太阳隐藏在了云层之后,乌云密布,几欲压城一般。   水行时不管不顾,他看着漂浮在自己身体里的云栖迟,心念一动,一股水流将对方飘散在周围的乌黑长发拢到了一起。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闪电在乌云之中不断穿梭。顷刻之间,一场雨来得轰轰烈烈,仿佛天空破了一个大洞,另一端的水流全部倾斜而下。   这看似有些不寻常,雨势太大了,不过片刻,地面上就积起了快要一尺的水。   “主子,您还好吗?”落霜打着伞过来了,敲门问道。   水行时微微一动,一大股力将原本关的不是很严的房门“啪”的巨大一声扇着关了起来。   这一关宣发了祂很是不满的情绪。   落霜心头一跳,她想起来房间里除了自家主子还有另外一个人,顿时低下了头,不敢抬眼。   “奴婢冒犯了,这就离开。”   她抿唇,心里想着:既然有国师大人在,恐怕主子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等闲杂人等走了之后,祂才恢复了正常。   云栖迟仿佛是陷入了昏迷一般,对于外界的声音没有任何的反应。   耳边只有温柔又幽深的水声,宛如掉进深海一般。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云栖迟洁白无瑕的眉心出现了一点光辉。   他自己没有任何感受,其实这一点标记很早就有了,只不过没有在外人面前显现过罢了。   祂心情很好,意识停留在这个标记上许久。   没过多久,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停了下来,房间里的庞然大物逐渐消失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人形。   水行时抬手拦住云栖迟的腰,把还闭着眼睛的人给揽在了怀里。   怀里的人面容精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乌发柔顺地散落在身后,衬得本就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   欺霜傲雪般的额头一点蓝,像是花钿,又像是被人用蓝色颜料点了一颗痣。   水行时垂眸,看着那么蓝色的标记看了半天,然后才抬手轻飘飘地在上面一抹。   那抹水蓝色的标记闪出一阵柔和不耀眼的光,下一秒就消失了。   云栖迟对此毫不知情。   他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水行时并不担心,毕竟以凡人之躯接受天地契约,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   水行时将人拦腰抱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屋檐还在滴雨,发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天地潮湿一片,水洗了一般。   罪魁祸首如今还心情很好地抬眼向外望,只是对此施舍了一个极为冷漠的眼神,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他把目光再次落在了云栖迟的身上,修长的手指轻点着薄唇。   嗯,还差一个口头的承诺。   他在心里想着,准备等云栖迟醒过来之后再说这件事。   水行时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就连想起奉禅时,心里的不满都减轻了几分。   他低下头在云栖迟身上轻轻地嗅了嗅,然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来。   很好,那个秃驴的味道没有了,现在只有他的味道。   现在除非是天地不同意,否则没有人可以让云栖迟离开他。   想起来对方的那些往事,水行时眉头稍蹙。哪怕云栖迟已经亲口说过不会离开了,他还是有些警惕。   云栖迟一睁开眼就看见了一张愁眉苦脸的俊朗脸颊。   他抬手扯了扯水行时的脸:“怎么这么个表情?难不成是后悔了?”   水行时就斜靠在床头,任由对方胆大妄为地扯自己的脸。   “没有。”   云栖迟眨眨眼,纤长的眼睫犹如振翅欲飞的蝴蝶:“是吗?”   他笑着说道:“一睁开眼就看到你皱着眉头还以为你后悔了。”   “怎么会。”水行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你是不是忘记说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四颗露   云栖迟想了片刻, 然后迟疑地开口问道:“什么?”   原本还在勾唇的水行时深吸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唇角。   分明是很在意, 但偏偏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 我记错了。”   他嘴硬道,甚至还装模作样地移开了视线。如果他没有把嘴角下压成一条直线的话,看起来还是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的。   从床上半坐起来的云栖迟眨眨眼, 瞬间明白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强装震惊的水行时,然后悄悄地往对方那里蹭了蹭。   水行时一回头就看到云栖迟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眸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对方眼中带笑,无辜的眼, 上扬的唇,以及眼中温柔的笑意。   这些看起来让云栖迟毫无杀伤力, 但偏偏, 这些组合在一起却让水行时心脏空了两拍。   像是一把小锤子似的,一下又一下,格外固执地敲击着心房。   “看我做什么?”   “因为你好看。”   云栖迟拉长了语调, 听起来有些俏皮。   刚想说话的水行时顿时卡住, 看着故意这么说的云栖迟一言不发。   察觉到几分危险的信号, 原本还在故意逗弄他的云栖迟神色稍正,自欺欺人地重新躺回了床上,甚至还伸手扯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但他的这道防线对于水行时来说不过是不堪一击罢了,一伸手就能让对方溃不成军。   一条青底带了银丝云纹的被子不断翻腾着, 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座座耸起的山峦。   但没过多久, 被子就又沉寂了下去,只能看出来一个消瘦的人形。   躲在被子里的云栖迟满脸通红, 说话时都自带滚烫的气息。发丝凌乱不堪, 眼底水光潋滟。   他紧咬着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水光的嫣红唇, 任由眼尾的泪水滑落。   太过分了。   他在心里暗自想道,怎么会有人耍赖呢,还化成原型,他连人形都招架不住,更别说原型了。   等这一场混战结束,云栖迟掀开被子的时候早已气喘吁吁,额头甚至布满了汗水,被打湿的发丝紧紧地贴在上面。   一股水流缠住他的指尖,不断地来回摩挲着。   云栖迟喘着气,毫不留情地想要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奈何水流缠人得很,根本无法挣脱。   “主子,有人前来拜见。”   落霜的声音响的及时,云栖迟松了一口气,然后瞪了还在胡搅蛮缠的水行时一眼。   “我知道了。”他先回了落霜一声,“让人先在厅堂等着。”   “是。”落霜点点头,她并没有把来的人是谁给说出来,因为知道这个名字只要一说出来,肯定有人会炸。   云栖迟总算是从缠绵悱恻的水里脱身了,只不过还有些面带春意。   他舒了几口气,等脸色恢复正常之后才出了门。   落霜刚好端着茶水往厅堂去,看见云栖迟之后向他行礼。   “谁来了?”   落霜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莫测:“奉禅大师。”   这四个字一出,云栖迟无奈扶额,心里想着:还好刚才没有在水行时面前问,对方听到之后说不定会把人给杀了。   “他来做什么?”   自己和奉禅不过是两面之缘,远没有到特意来问候的程度。   绕过游廊,厅堂就出现在眼前。刚才下了一场大雨,到处还都是湿漉漉的,厅堂前不知道种了什么花,现在残花满地。   奉禅正站在花下,用一种慈悲的目光看着散落在雨水里的落花。   “殿下来了。”   他抬起头,目光在云栖迟脸上一顿,眼中流露出些许的惊讶,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似的。   云栖迟想了想,估计是水行时的味道还残留在他身上吧。   果不其然,在奉禅眼中,云栖迟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沾满了水行时的味道,就像是两个人合二为一一般。   “大师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云栖迟抬手示意奉禅进房间,眼神依旧如初,看不出来任何的变化。   “倒是没什么大事。”奉禅微微一笑,本就清秀的脸笑起来倒是还挺好看。   “听陛下说起殿下幼年的趣事了,便心血来潮地过来看看。”   云栖迟听完他的这番话都忍不住想要发笑,云渐燃谈起他小时候的趣事?理由都不找一个合理一点的吗?   “大师说笑了,我小时候并没有见过父皇。”   他直接说出了这句话,看样子全然不顾及奉禅的面子。   还以为奉禅会面露羞意,但没想到对方只是莞尔一笑:“有些事情殿下年幼,自然不知道。”   云栖迟坐在一旁,手里端着一盏白瓷制的茶杯,正姿态端正地坐着。   “大师又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   他眉眼弯弯,略有深意地看了奉禅一眼。   奉禅也不恼,他看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的知道什么,还是在故弄玄虚。   他略微往云栖迟那边倾身,身上带着的檀香味扑鼻而来。   “殿下,此世的事情,不是此世的你怎么会知道呢?”   他语气轻柔,但明显能够听出来那种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   云栖迟面色如常,手里拿着的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于是他垂眸喝了一口茶,然后抬眸轻笑。   “大师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懂呢?”   他叹气:“大师说我有佛缘,现在看来怕不是在骗我?”   奉禅坐直了身子,手里拿着的佛珠晃了晃:“殿下莫要妄自菲薄,说不定您明天就觉得自己有佛缘了呢。”   但云栖迟却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放下手里的茶盏之后就站起了身:“大师看起来年纪轻轻,却爱说一些玄之又玄的话。”   “若是惹殿下不悦,贫僧先认个错。”   他这句话说得很怪,让云栖迟浑身不适。   “大师客气了。”   “抱歉。”奉禅还真的道了个歉,只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云栖迟目光微冷,“冒昧问一句,难不成国师平时不和殿下讲这些吗?”   “既然知道冒昧,大师又何必问呢?”   云栖迟转过身,背着光看着奉禅:“大师,慢走不送。”   奉禅只是笑了一下,别的没有说。   等他走出了云栖迟住的院子之后,脸上的笑才瞬间消失。   奉禅原本并不打算在意云栖迟,毕竟只是一个皇室弃子罢了,但没想到对方和水行时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   这样也好,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越近,他就越容易对水行时下手。   奉禅在拐角处站了许久,然后冷哼一声之后才甩袖离去。   *   “主子。”落霜走了进来,眉眼之间带着些许的疑惑。   “那个太监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   “是谁?”   “只是内务府的一个太监罢了,手里也没什么实权。”   落霜一顿,然后继续说道:“不过,他是吴海安新认的干儿子。”   云栖迟露出来了一个笑容:“有什么证据吗?”   “同在内务府的人曾见过。”   “不错,把这个消息想办法传到娴贵妃那里。”   落霜点点头,但又问道:“但是,娴贵妃知道之后又能如何呢?她现在只能依靠皇上,就算知道之后也不过是心里不满罢了。”   “要的就是这份不满。”云栖迟娓娓道来,“谁知道这份不满会不会越来越大呢?”   落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下去办这件事情了。   云栖迟看了一眼天色,然后准备回房去。   他路过了那从不知名的花,犹如瀑布一般垂了下来,上面的藤蔓上还有不少完整的花。   云栖迟在这里站定,看了片刻之后抬手摘了几朵拿在了手里。   卧房里,胡闹过之后的水行时又恢复到了往日里的谪仙模样,看起来就高冷无法接近。   但当他看到推开房门走近来的云栖迟之后,脸上的冷漠眨眼之间就消融了。   云栖迟慢悠悠地背着手走了过去。   “谁来了?”他问道。   “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云栖迟走到了水行时身边,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举到了对方面前。   白皙如玉的手里正握着两三朵粉色的花朵,重瓣的,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雨水。   “嗯?”   水行时挑眉。   “送你。”   云栖迟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上去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一些话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用行动弥补了。   水行时抬手,接过来了对方手里的花。   花还挺好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冲刷过,没有一点香气残留。   但没关系,只要是云栖迟送的,水行时都会接过来。   他眉眼舒展,指尖蓝光微动这两三朵花开得更好了。   “你倒是有心。”他轻笑一声,抬眸看了云栖迟一眼。   云栖迟抿唇,作恼羞状:“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他倾身靠近水行时,清了清喉咙,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心里竟然有些紧张,原本想好的话全忘了,大脑里一片空白。   “嗯?”水行时短促一笑。   云栖迟恼怒地皱着眉,但很快就舒展开了,干巴巴地说道:“嗯……我喜欢你……”   但他说完之后又立刻后悔了,这句话一听就不浪漫,他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只说这一句?   云栖迟气急败坏,咬紧了后槽牙绞尽脑汁地想要在想些表白的话。   “足够了。”   水行时喟叹一声,抬手拽着云栖迟把对方拉到了自己腿上坐下。   “这句就足够了,不需要那么动人的情话。”   云栖迟怔愣地看着眼中含笑的水行时,心里对自己的不满消散了片刻。   但他还是因为这次不完美的表白而感到尴尬,于是眨巴着眼睛想要转移话题。   但平时机灵的脑瓜子像是怠工了一般,大脑空空一片,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干巴巴又令人发笑的话:   “嗯……你现在好像金屋藏娇。”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五颗露   “金屋藏娇?”   水行时把云栖迟刚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轻眄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所以我就是那个被藏的陈阿娇?”   “唔……”云栖迟假装思考了片刻, 然后十分笃定地点头。   水行时扯了扯嘴角, 没和他计较这些。   “随你怎么说吧。”   把云栖迟抱在怀里揉了揉,水行时表情平淡,但语气确实轻柔的。   反正人已经到了自己手里, 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云栖迟在心里暗自感叹了片刻,但在水行时怀里坐了一会儿后就挣脱了出来。   “我还有事要做,你自己在这儿看书吧。”   他这么说还不行,还非要故意笑着说。   转身离开的时候却没有看见水行时蓦地变得幽深的双眼, 像是一头准备扑食的饿狼。   云栖迟去了书房,落霜正在那里翻看着一些信件, 看他来了之后才舒了一口气。   “这是荒北寄来的书信。”   “荒北?”   云栖迟坐下看了看, 原来是有人急了。   荒北在三国交界处,云国和长月国达成了一些合作,那第三方就不安心了。   更别说现在长月国和云国联姻, 关系更是亲上加亲了。到时候两国联手, 北柔怎么被灭的都不知道。   “北柔铁骑著名, 但凭荒北的话,估计成不了多久。”   云栖迟放下信件,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没关系,荒北一定会上奏请求援兵。”   说到这里, 他眉眼一弯:“若是解决了荒北到事情, 军功可是不小。”   落霜吓了一跳,惊讶地问道:“主子, 你是打算?”   “那倒没有。”云栖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自己去了战场估计只能坐镇后方。   “我不去, 但有人一定会去。”   “您是说……三皇子?”落霜试探地问道。   三皇子最近在皇上那里的印象很不好,急需一件事情来转变。他有带兵打仗的经验,看到荒北的时候很难不出手。   “但三皇子若是成功了,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是落霜担心的一点。   云栖迟现在也没有十全的把握,现在荒北那边有他的人,但到时候动手的话有些许不便……   突然,他脑海里想到了两个人,对方当时利索狠辣的身手他还历历在目。   “墨墨,我要写信。”   落霜点点头,心里有疑虑,但没有开口。   墨磨好之后,云栖迟笔走龙蛇地写了一封短信。   他吹干了墨迹,把信装好之后喊了一直藏在暗处的独吟。   “你拿着我的玉佩去一趟荒北,找当初的那个人,然后把信交给他。”   云栖迟心里有些不平静,他不敢确信对方看到信之后愿意帮助他,但如今只能放手一搏了。   “属下明白。”   独吟接过封好的信,他还记得那个暗卫的身手,顿时明白了云栖迟的打算。   “需要奴婢去做什么吗?”落霜问道,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要不换一个人去吧。”   “嗯?”   “独吟走了之后谁保护您呢?”落霜忧心忡忡,“如今事态发展极快,我们不知道三皇子和太子会不会突然动手。”   “奴婢虽然会武,但和独吟比起来还不够看。”   听完这番话之后,云栖迟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些许,抬手拍了拍落霜的手背:“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他语气很笃定,但不知道是因为信心十足,还是因为只是单纯不想让落霜再担忧。   话已至此,落霜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去相信自家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怦怦直跳,像是在预告着什么似的。   *   云栖迟猜的没错,两天之后,一封快马加急的信件送到了避暑园林。   据说皇上看完之后生了一场大气,书房里的东西都砸了。没过多久,一些重臣连夜起身去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云栖迟起来的时候消息都已经传出来了。   “但大臣们的意见不统一。”   “哦?”   云栖迟正坐在窗前,任由水行时给他束发。   本来这是落霜该干的事情,但还没碰到他的头发就被水行时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一派主战,一派主和,昨晚在书房险些当着皇上的面打起来。”   云栖迟轻哼一声,对此并不感到奇怪。从古至今,只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分成这么两派。   “随他们吵,最后一定是主战。”   “这么笃定?”   站在他身后的水行时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头发,开口询问。   云栖迟连忙护住自己的头发,转过头瞪了水行时一眼。   其实对方用的力气也不大,并不疼,但他还是觉得这个动作太过分了!完全不懂头发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虽然娇嗔地看着水行时,但云栖迟还是给他们解释了一下:“很简单,依靠皇上的性格,就绝对不会主和。”   落霜还是不敢确定:“但国家大事,又怎么会意气用事?”   “未必。”云栖迟摸了摸头发,耐心地解释,“若是这次主和,必然会增长北柔的嚣张气焰。将来对方恐怕会更嚣张,到时候可就不单是荒北了。”   外面的温度逐渐上来了,蝉声不断,烦人的很。房间里还算凉爽,落霜看着一旁还没融化的冰块,了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觉得,就算是皇上主战也未必能奈何得了那一群老顽固。   这件事情很快就惊扰了太子和三皇子。   太子觉得顾尽时名声在外,此次前往非他莫属,而且对方不久前还在荒北打过仗,对于地势之类的肯定更熟悉。   但三皇子却觉得北柔对顾尽时有所了解,说不定已经猜到是他出征,早早的就制定了对付的计划了。   两派人吵吵闹闹的,谁也不肯让谁。   云栖迟在一旁看戏看得开心。   只不过,有人似乎并不想让他开心。   看着挡住了路的人,云栖迟轻抬眸,语气平淡:“这是何意?顾将军不去书房舌战群儒,挡我去路做什么?”   “这件事和你无关?”   顾尽时大热天的还穿了一身黑衣,云栖迟看着就热。   “顾将军高看我了。”云栖迟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我哪儿来的那么大本事?”   但顾尽时早就看穿了他伪装的外表,因此对这句话也是存疑。   “殿下本事大得很。”   顾尽时说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开口询问:“许大人的死,应该不是一场意外吧?”   “你在说什么?”   云栖迟轻笑一声:“我怎么听不懂?许大人不是被误杀了吗?”   他面露遗憾,像是在为许少幽感到不值。   “还要多谢许大人救了我,不然我恐怕要死在荒北了。”   说到这里,云栖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看着顾尽时,发问时的语气平淡。   “对了,顾将军知道那些人是谁派出来的吗?我想给许大人一个交代。”   顾尽时一愣,想说的话顿时被堵在了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知道是谁派来的,但他不能说,只好就这么沉默地看着眼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云栖迟。   “不知。”他移开了视线,唇角下压成了一条直线。   云栖迟眼神带着些许的意味不明,语气轻飘飘的:“是吗?”   他这句反问让顾尽时心里起了疑惑,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但就当他准备再问些什么的时候,云栖迟毫不客气地说道:“可以让一下吗?我要回去了。”   他们所处的位置并不偏僻,人来人往的,云栖迟可不想让别人看见之后再说他和太子有什么关系。   顾尽时闭上了双眼,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情绪,于是侧身让路。   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云栖迟步子一顿,目视前方:“与其在这里拦我,顾将军还不如去和三皇子抢军权。”   他说完之后就走了,徒留顾及时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事实证明,顾尽时心里还是不相信云栖迟,他竟然觉得对方说这么一番话是对他有所埋伏,说服太子放弃了这次的军权。   云栖迟听到最后是由三皇子带兵前往荒北到时候都快笑疯了,整个人都仰面倒在了水行时的身上。   “有这么好笑吗?”   “有啊。”云栖迟笑嘻嘻地说道,“他可真是厉害,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   水行时摸了摸他的头:“若是顾尽时知道了,恐怕也觉得没什么,毕竟解决掉的是你们共同的敌人。”   “你这么一说。”   云栖迟思索了起来去,手指摸着下巴:“我怎么觉得自己亏了?一种给太子打白工的感觉。”   “那就向他们索要报酬。”水行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觉得这句话很对。   云栖迟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他趴在水行时身上,乐得不行,甚至还抬手往对方身上拍:“你说得对,我这就吩咐下去。”   抬手擦了擦快要笑出来的眼泪,云栖迟点点头,在心里暗自想道:“这个样子,我们两个倒像是无恶不作的反派。”   反派也行,毕竟他把人家原书的主角受都搞死了,剧情线一团乱。   云栖迟倚靠在水行时的肩头,仿佛疲惫般地闭上了眼睛。   察觉到肩头的重量,水行时没说话,只是抬手在对方头上摸了摸,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   他其实很想告诉云栖迟:大可以多依靠他一些,这些对于对方来说有些困难的事情,对他来讲不过是易如反掌。   但……   云栖迟之前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不能强迫对方,只好任由他放手去做了。哪怕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自己也可以摆平。   因为是云栖迟。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六颗露   云栖迟并不并不清楚水行时的内心剖析, 在他看来,两个人确定关系前和确定关系后并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 相处的时候更自然了。   他躺在水行时身上午睡, 眼睛一闭就不闻窗外事了。外面有鸟雀啁啾声,夹杂着蝉鸣声很是催眠。   水行时倚着窗,另一只手摸着云栖迟的头。   对方的发质很好, 抚摸起来就像是在摸顺滑的绸缎一般,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云栖迟就在这种抚摸中睡了一个还不错的午觉,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坐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 并没有看见水行时的身影。   “人呢?”云栖迟面露疑惑。   对方平常只待在房间里,几乎不会往外去, 这还是来了避暑园林之后他第一次看见水行时。   “主子?您醒了。”   落霜走了进来, 看见云栖迟睡醒了,然后告知道:“国师府似乎有些事情,大人先回去了。”   “国师府出事了?”   云栖迟神色稍正, 水行时的身份就放在那里, 平日里国师府也没有人敢去, 怎么会突然出事?   “奴婢不太清楚,只记得大人的脸色变了,然后吩咐奴婢告知您一声,随后就离开了。”   落霜把铜盆放在了架子上, 站在一边等着云栖迟洗漱。   “好, 我知道了。”云栖迟洗了把脸,一边接过落霜手里的帕子擦手, 一边在心里想道。   还是等人回来再问吧。   他觉得有些奇怪, 但自己又没有水行时瞬移的能力, 只好先在这里等着对方回来了。   *   荒北的情况看上去很紧急,云栖迟见云落鞍手里拿到一部分兵权之后就立刻回了宫。   云落鞍回宫的那天他还遥望了对方一眼,在众多人群之中两个人似乎是对视了一眼。   骑着高头大马的云落鞍神色自若,眉宇间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看样子是从接二连三的打击中走了出来。   云栖迟对此只是一笑而过,既没有因为对方拿到兵权感到不满,也没有因为对方重新获得皇上青睐而感到嫉妒。   这让想要看他笑话的不少人兴致缺缺。   避暑园林没什么可以逛的,云栖迟更愿意待在房间里看书睡觉,但总不能如意。   一些宴会层出不穷,他不喜欢,但还是要参加,哪怕是坐在角落里,也总有人把他拉到明面上。   往日里云栖迟笑笑就过去了,极力地不往前凑,但最近有些不一样了。   傍晚的温度没有那么高,大片的池塘亮起河灯后很是漂亮,池塘中间有一个展台,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是后宫佳丽们的夺宠利器。   夜风撩人,灯光朦胧,在池塘上跳上一支舞,说不定还会取得陛下的青睐。   云栖迟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展台上跳舞的妃子。   他面前放的瓜果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茶水都快喝完了,这场宴会竟然还没有结束。   上午云落鞍刚走,傍晚就举办了宴会,云栖迟嗤笑一声,少了一个人找他麻烦,但怎么也不觉得自在?   台上的妃子他不认识,跳完舞之后便含羞带怯地看着云渐燃。   云渐燃摆了摆手,有些敷衍地说道:“赏。”   妃子看上去没有特别开心,但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勉强笑着收下了赏赐。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一声音量不大的声音响起:   “跳成这样也好意思拿出手?真是让人贻笑大方。”   其实这句话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但好巧不巧,刚才大家都停止了说话,宴会上安静了一瞬,这句话便显得十分的突兀。   “你说什么?!”跳舞的那个妃子向来骄纵,平日里根本听不得一句不满意的话。   而把话说出来的那个妃子与她位分相当,自然不怕她。被质问之后还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姐姐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上次那一顿乱跳,当真是丢人现眼。”   韩贵人虽然位分不高,但他爹却是兵部侍郎。   她看着坐在那里悠然自得的赵贵人,脸色极差地竟然和对方吵了起来。   两个互相诋毁与贬低的人并没有发现坐在主位的云渐燃脸色变得极差,直到一生带着怒气的呵斥才将他们打断。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皇后重重地把杯子摔在了桌子上。   这个时候,那两位贵人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   这件事情仿佛就是一个小插曲,云栖迟甚至都没搞懂这两个人怎么突然吵了起来。   而且这两个人非但没有得到皇上的青睐,反而得到了不轻不重的处罚。   令人奇怪的是,她们离开的时候赵贵人不知道说了一些什么,满脸怒火的韩贵人竟然瞟了云栖迟一眼。   “落霜,你一会儿去查一下她们两个。”   云栖迟脸上面无表情,宴会一结束就离开了。   这场宴会简直是百无聊赖,那么多的脂粉味熏得他头疼,还有那些或高明或愚笨的争宠手段。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股无处释放的烦躁,这种感觉在他回去之后看到冰冷的卧房之后更是达到了顶峰。   房间一角的香炉还燃着香,烟雾逐渐升腾,在触及屋顶的时候又被打散。   云栖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并不是那种无缘无故就发脾气的人,这几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坐在一旁,极力压抑着想要摔东西的冲动。   “主子,奴婢煮了些甜汤,您要喝吗?”   落霜敲门进来,却发现云栖迟一脸不虞,心里不禁有些疑惑,她还是第一次在自家主子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你过来,我有事情要问你。”云栖迟冲她摆摆手,眉头却是皱着的。   落霜心生疑虑,走了过去俯身倾耳:“什么事情?”   “你最近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落霜眨眨眼,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日里的状态,然后肯定地回答道。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真的是他自己出了问题?   云栖迟感到有些头疼,心里的烦躁愈发的强烈。   “主子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奴婢去请太医。”   “不用了。”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着心里的不适,“我没事,只是随口一问。”   话已至此,落霜只好点了点头:“主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开口,奴婢一直在外面守着。”   “好,我知道了。”   等落霜出去之后,云栖迟把她放在桌子上的甜汤端起来一饮而尽。   他冷静了片刻,感觉情绪得到了缓解。但他又觉得房间里有些闷热,便起身走过去把窗户给打开了。   一阵轻柔的夜风吹了进来,略微吹散了房间里的香味。吹了吹风之后,云栖迟觉得心情放松了很多。   他松了一口气,抬手按压着还有些酸痛的眉心。   外面传来了落霜收拾东西的声音,云栖迟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的时候 余光中瞥见了刚刚点完的香。   嗯,明天让落霜再去取一些。   他心里这般想道,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精神还有些不好,云栖迟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他起来的时候还吩咐了一下落霜,告诉对方房间里的熏香用完了,让她记得再去取一些。   落霜正在院子里逗弄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的夜猫,听到他的话之后便起身拍了拍手。   “好,奴婢一会儿就去。”   她温柔一笑,说完之后又担心地问道:“奴婢看您脸色好差,是昨晚没睡好吗?”   “是吗?”云栖迟有些惊讶,他觉得自己昨晚睡得还行,几乎是一夜无梦。   落霜点点头,温柔的五官显露出担忧来:“脸色很差。”   云栖迟心里警惕了起来,他眉头稍皱,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好,我明白了。”他微微颔首,回到房间之后沉默了片刻就开始在房间里翻找。   摆放好的书,窗户旁边生机勃勃的盆栽,甚至喝的茶水他都看了,没有任何的怪异。   站在卧房中间,云栖迟脸色很难看,他环顾四周,目光一寸寸地扫视着。   突然,他的视线在角落里停了下来。   那是一个造型古朴的香炉,铜制鎏金的仙鹤形状。里面的香已经燃尽了,但仔细闻的话,还是能闻见一些淡淡的香味。   云栖迟走了过去,打开香炉看了一眼里面的香灰,伸出手捻了一点闻了一下。   他眼神稍变,嫣红的唇微微上扬出一抹讽刺的笑。   很好,究竟是谁做的这件事,他倒是好奇的很。   云栖迟拿出帕子擦了擦沾上了香灰的手指,他脸上的表情很冷,乍一看竟然有几分和水行时相似。   怀疑的名单在心里来回翻动,最终停留在了几个人名上。   他回到软塌上坐下,然后斜倚在上面闭着眼睛。   葱白色的手指敲击着桌面,一声声的,就像是在宣判什么似的。   过了片刻,云栖迟睁开了双眼,眼中划过了一抹疑惑。   落霜怎么还没回来?   他抬眸看了一眼天,距离落霜出去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外面的太阳十分的灼热,绿油油的叶子都打着卷儿。   云栖迟出门看了一眼,院子里空无一人,原先的那只野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看到他之后又飞速地跑了。   有些奇怪。他站在屋檐下,身上的白衣略显冷淡,在炎热的夏季看上去有些冷。   云栖迟心突然跳的很快,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快步往落霜去的地方赶,步伐迈得很快,配着冷厉的脸,看上去就像是要找仇人报仇似的。   沿着小路走,可以必须经过花园,但天这么热,花的蔫儿了,平时不会有什么人在。   但云栖迟步子一顿,看着不远处的一堆人,表情像是结了冰。   作者有话要说: 第87章 七颗露(捉虫)   “呵, 阿月,掌嘴。”有些眼熟的女子坐在凉亭里, 遥望着跪在烈日下的婢女。   对方长相清秀, 自带着一份坚韧不拔的傲意。   单是这一点还不足以韩贵人记恨上落霜,真正令韩贵人不满的是,不远处跪着的那个宫女是七皇子的人。   昨晚宴席上那个贱人的话还历历在目, 让韩贵人不仅记恨上了她,也看云栖迟不满。   “连七皇子一个男子的样貌都比不过,我若是姐姐,就没脸上台。”   韩贵人没办法动云栖迟, 只能拿他身边的宫女开刀。   “娘娘,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天这么热……”   一旁给她扇风的宫女轻声说道, 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韩贵人打断了:“怎么?你看她可怜?不如代替她跪着?”   那个宫女瞬间不说话了,这么热的天,在大太阳底下晒半个时辰都能中暑, 更别说跪着了。   这边在凉亭里, 还有宫女扇风, 但落霜那边的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如今正是三伏天,就连一旁的花花草草都被晒得打卷儿了,更别睡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落霜眼前发黑,但攥紧了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 疼痛勉强让她保持着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韩贵人,竟然会被拦在这里处罚。   这么久了, 又让主子担心了。   她唇色发白, 脸色也苍白到吓人, 碎发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在了脸上。   终于,落霜支撑不住了,整个人都向前扑去。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拉住她的手,带着熟悉的味道。   “主子……”   落霜提着的气一松,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赶过来的云栖迟脸色铁青,他一把捞起昏迷的落霜,对方的样子很可怜,完全看不出平日里的清丽模样。   触摸到落霜滚烫的体温,云栖迟气极反笑。   他抱起落霜,遥望着坐在凉亭里脸色有些愤恨的韩贵人。   “你好大的胆子。”   韩贵人对上云栖迟如利刃一般的目光,心里瞬间紧张了起来,但很快她就放松了。   不过是一个不怎么受宠的皇子,她爹可是兵部侍郎,还是他父皇的妃子。   不过是一个宫女,云栖迟能拿她怎么样?   心里这么想着,韩贵人慌乱了一瞬的脸色正常了起来,甚至还有些倨傲。   “我说哪里来的宫女,如此不守规矩。冲撞了本宫,本宫没打她就已经不错了。”   云栖迟咬紧了后槽牙,浑身的气势有些凌人,像一把开了刃的剑,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害怕。   “一个宫女?”云栖迟短促一笑,冰冷的眼神让周围的人不寒而栗。   “落霜是国师大人亲自派来的,韩贵人还是等着国师亲自来向你讨要一个说法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转身离开,最后留下的一个眼神让韩贵人大惊失色,猛地站起来瞪大了双眼。   她竟然忘了这一茬!七皇子和国师关系匪浅,先不说那个宫女是不是国师的人,七皇子一句话就已经敲定了。   “完了。”她闭上了眼睛,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云栖迟抱着落霜回了住处,在路上就吩咐了一个太监去请太医。   他几乎是刚到住处,太医就拎着医药箱赶了过来。   着急忙慌地给一个宫女看病,太医心里有所不满,但七皇子就守在旁边,他不得不打起了精神。   “回殿下,只是中暑,喝些药好好休养就好了。”太医抹了抹汗,“就是跪的时间有些长,可能伤了关节,这段时间要仔细着,别过多的运动。”   “嗯。”云栖迟摆摆手让太医下去了。   他站在床边看着昏迷的落霜,一颗心都坠到了谷底。   如果早些赶过去就好了。   云栖迟呼出一口气,眼里满是懊悔。   落霜一直跟在他身边,不仅好好服侍着他,还替他做了不少的事情,但自己却没有保护好对方。   想起韩贵人,云栖迟眼神瞬间结了冰,他嘴角轻勾,却不见一丝笑意。   *   七皇子冲进韩贵人住处将人打了一巴掌并且罚跪的事情瞬间传遍了整个园林。   韩贵人被迫跪在地上,一刻种之后,云渐燃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妃子,云渐燃脸色铁青。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压抑着怒火,厌恶且烦躁地看着坐在一旁的云栖迟。   “父皇。”云栖迟见来了这么多人,却还是不慌不忙地起来行了一个礼,然后过去踩着韩贵人想要站起来的腿。   “啊!皇上!”韩贵人摔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   兵部侍郎也来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气得吹胡子瞪眼:“七殿下,这可皇上的……”   “闭嘴。”云栖迟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皇上还没说话,就轮得到你来训斥本皇子?”   他收回了脚,抬手拍了拍衣袖:“韩贵人无视国师,竟然将国师派给儿臣的侍女欺负到重伤。”   “韩大人意欲何如啊?”   此话一出,云渐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国师!又是国师!   不过是一个侍女,哪怕杀了都无助轻重,竟然为了一个侍女来问罪妃子!他的脸往哪儿搁!   “老七,你是在无视朕?”   “儿臣不敢。”   云栖迟微微一笑,但所做的事情却不是这个意思。   “父皇,若是国师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父皇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云渐燃气势磅礴,“不过是一个婢女,你又怎能让韩贵人如此?”   “父皇。”云栖迟叹了一口气,“国师决定着一国之运,您莫不是忘了吧?”   “你是在威胁朕?”   “儿臣不敢。”   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所有人都连忙跪在了地上,只有云栖迟还在和盛怒的天子对峙。   “父皇,一个愚笨冲动的妃子,和一国之师,孰轻孰重您心里明白。”   云渐燃看着面前面不改色的云栖迟,他冷笑一声,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瞎了眼,竟然觉得对方单纯无害。   “可笑,朕奈一国之君,还能怕了他不成?”   云渐燃胸中激昂:“吴海安,传旨下去,即日起废除水行时国师一职!”   周围顺间鸦雀无声,只有吴海安唱喏的声音。   “你要知道,是朕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巧克力是明治雪吻系列,然后抽奖要1.8号才可以,宝宝可以看看,我们是抽八个口味八个人,还是200块钱一个人八种口味任选? 第88章 八颗露(捉虫)   云渐燃的目光很冷, 他就这么看着面前的儿子,眼中划过了一抹残忍。   就杀了他吧, 反正现在也没人护着他。   云栖迟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一抹杀意, 却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   “父皇,莫要逞一时之快啊。”   他抬手撩了一下被风吹乱的碎发,浑身散发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仿佛刚才的话根本无法动摇他似的。   周围跪着的人脸色发白,根本不敢相信七皇子竟然敢这么和皇上对着干。   一时之间,看向云栖迟的目光都带着看将死之人的怜悯。   他们或多或少的都听过国师的名号,但当他们进入朝廷的时候, 国师早就闭门不出了。因此,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 他们并没有清晰地认识到国师的可怕之处。   国师下台, 且不说是否有利于自己,但是少了一个终日悬挂在头顶的宝剑,难免会不因此高兴。   云栖迟就站在代表着最高权力的云渐燃对面, 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 甚至还游刃有余地低头拍了拍被韩贵人抓得起了褶皱的衣摆。   “父皇, 你莫要后悔啊。”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但已经动了杀心的云渐燃自然不会听。   自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被告诫不要轻易招惹国师,等他登基做了皇帝之后还是一直生活在对方的阴影下。   云渐燃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忍辱负重多年, 日日夜夜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将水行时这个心头大患给解决掉。   “来人, 七皇子骄横跋扈,冲撞皇权, 拉下去。”   “是。”   一旁的侍卫上前去拽云栖迟, 到了这种时候, 他还是一副平淡的表情。   就当侍卫的手快要碰到云栖迟洁白如雪的衣角时,一股神秘的力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   “砰”的一声巨响,对着云栖迟步步紧逼的两个侍卫倒飞撞到了墙上。   在咳嗽声中,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   “你好大的胆子。”   刚才还气势磅礴的云渐燃脸色瞬间一变,他眼睛瞪得极大,不仅开始喘不上气来,甚至心脏也开始了剧烈的跳动。   一道高大且威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甚至没有看清楚水行时是什么时候到的。   一只干燥微冷的手搭在了云栖迟的肩膀上,一个用力就将对方护在了身后。   “你刚才说什么?废除国师一职?”   水行时平静的看着已经快要窒息晕倒的云渐燃。   他眼中没有任何的愤怒,甚至来不满都没有。   就是这种眼神,这种什么都看不进眼里的眼神!   云渐燃深呼吸,鼻子却像是被人堵住了似的,根本无法汲取到任何的空气。   身边的吴海安上前一步,这才扶住了险些摔倒的云渐燃。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在众多臣子妃子面前丢这么大的脸。   云渐燃眼神透露着杀意,哪怕现在的状况这么紧急,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当年开国皇帝也不敢大声说话,你这个后代胆子倒是不小。”   这一句话在众人听来不易于惊天动地,一方面震惊于水行时神秘的力量,另一方面害怕于对方话里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云国自开国到现在少说也有快一千年,国师岂不是已经活了一千年之久?!   “你……”   云渐燃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只好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他妥协了,在自己的臣子面前,向另一个臣子认输了!   水行时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身上的气势却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那些原本就跪在了地上的人此刻更是低下了头。   皇上是出了丑,但那是对着国师。若是被他们看到了陛下的惨状,到最后牵连到的还是他们。   云栖迟站在水行时身边,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勾勒出清俊漂亮的侧脸。   刚才和云渐燃对峙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水行时一出现,他的心就开始变软,就像是被泡在了糖水里一般。   而造成了这一出荒诞事情的韩贵人却是面如死灰,整个人如同丢了七魂六魄似的跌坐在地上。   她的底气——皇上都无法抗衡国师,那得罪了国师的她该如何是好。   水行时垂在身侧的手触碰到了云栖迟,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挤进了对方的指缝,并且牢牢地十指相扣。   “至于她。”   水行时冷淡地瞥了一眼韩贵人,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你想要怎么处理?”   他侧过头看向云栖迟,原本冷漠的声音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   韩贵人刚才就已经见识到了七皇子的冷酷无情,现在听到国师的话后整个人都没了希望。   云栖迟回握住了对方的手,然后冷淡中又带了些嘲讽地看了一眼韩贵人。   他微微扬起一抹笑来,反而对着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的云渐燃问道:“如何处置,想必父皇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这是父皇在旁人听来很是讽刺,怎么会有皇子敢这么对皇上说话?七皇子恐怕是独一份。   云渐燃刚才已经被水行时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呼吸顺畅之后就带着浓厚的眼尾地看向并肩而战的两个人。   “自然。”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出闹剧看似双方都满意似的落下了帷幕,但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一场无声的战役已经拉开了帷幕。   事.后韩贵人被如何处置,似乎并没有往外说,只是之后几乎没有人再见过那个嚣张跋扈不讲理的妃子了。   而朝廷之中的局势也有了变化,往日里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七皇子竟然渐渐地有了拥趸。   大家浸.淫官场多年,一些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那天的事情虽然大家都以为皇上的威严而没有往外说,但心里已经对国师有了更深一层的恐惧和敬畏。   连带着七皇子在他们眼中也高深莫测了起来。   一部分人是因为国师才偏向七皇子,而另一部分则是看出来了七皇子的真实性格,觉得对方不简单。   但这些事情都没有被云栖迟放在心里,此时的他正被冷漠无情的国师按在了床上教训。   “我错了……”等浑身沾满了水行时的气息之后,云栖迟才有空档气息不稳地求饶认错。   水行时忍着不心软,单手钳制住对方两根纤细的手腕,冷着脸质问道:“明明知道我不在,为什么还这么冒险?”   他根本就无法想象,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云栖迟双手举过头顶,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之后放柔了声音替自己辩解:“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这句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一双修长的手捏住了。   水行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水蓝色的瞳孔中明显划过一抹不悦。   冰凉的食指抵在嫣红的唇上,苍白与嫣红两种颜色对比强烈,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感。   “不会把你怎么样?”水蓝色长发的男子短促地冷笑一声,重复了一遍云栖迟的话,但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他低下头,长发尽数散落在了身侧,犹如牢笼一般将理亏的云栖迟困在了床面和胸膛之间。   “他浑身的杀意一眼都能看出来,还不会把你怎么样。”水行时停顿了一下,指尖探入云栖迟的唇缝之间,然后摁压着对方饱满的唇珠。   “你是在开玩笑?”   这一句像是从紧闭着的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云栖迟自知理亏,于是仰头在水行时唇边亲了一下,然后讨好地笑笑:“我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他说完之后又连忙转移了话题:“还有,你之前离开也没告诉我。”   云栖迟撇了撇嘴,扫了一眼压在他上面的水行时:“你究竟去做什么了?”   被他这么一打岔,水行时只好无奈地绕过了他:“出了一点事情,府上的人中了毒。”   “中毒?!”   云栖迟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不禁有些咋舌:“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在国师府下毒?”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水行时的脸色,然后试探地抬起手推了推对方。   水行时轻哼了一声,然后顺从地起身坐在了一旁。   “这是怎么回事?”   云栖迟双手撑在身后,坐起来趴在了水行时的肩头,好奇地问道。   伸手握住对方刚才被抓得泛红的手腕揉着,水行时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看来是疏忽了。”   没人敢接近国师府,府上的侍卫越来越懈怠倒是并不意外,这也给了假扮送菜老翁的人下药的机会。   水行时脸色有些不虞,毕竟是自己管教不严。   “最后查出来了吗?究竟是谁指使的?”   云栖迟皱着眉头,思索着水行时的仇家。看对方不顺眼的人肯定很多,但这么大胆子来下药的没有几个。   果不其然,水行时听到了他的询问后不屑一顾地嗤笑一声:“还能有谁?”   他松开了云栖迟的手腕,水蓝色的眼底划过一抹冷酷:“看来他那个位置是坐得太安稳了。”   “云渐燃一直看你不顺眼,平常都忍着,怎么会突然动手?”   云栖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把自己这些天的经历也告诉了水行时。   听完之后,水行时刚刚缓和了不少的脸色再次难看了起来:“给你下药?”   “也是我疏忽了。”   云栖迟无奈一笑:“以为从内务府那里拿的东西就不会被人动手,其实早就准备好算计了。我还让落霜亲自去拿……”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稍变,语气都带上来了几分自责:“若不是如此,落霜也不会被针对。”   “不关你的事。”水行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是时候换一个人来坐那个位置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九颗露(捉虫)   云栖迟听完他说的这句话之后, 脸上并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仿佛刚才大逆不道的话从水行时嘴里说出来很正常似的。   他抬手捻了一缕对方水蓝色的长发, 一边绕在自己纤细的食指上, 一边笑着问道:“你准备出手了?”   水行时眸光一闪,侧过头看着身边笑得明艳的人,不答反问:“你玩够了吗?”   他把云栖迟所做的事情归结于小孩子的玩耍, 甚至在云栖迟想要某个人姓名的时候还十分纵容地给对方递刀。   云栖迟抿唇一笑,然后环抱住了水行时的肩膀,把脸贴在对方的肩头,如同孩子向家里长辈撒娇似的说道:“还没有哦, 你如果想出手的话,恐怕还要等一等。”   抬手摸了摸对方细腻柔软的脸颊, 水行时十分大度地说道:“那我就不动手了, 等你玩够。”   两个人语气正常,就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动,仿佛刚才讨论的不是关系到国家的大师, 而是在讨论今晚要吃什么似的。   若是有其他人听到云栖迟和水行时的对话, 恐怕都会被吓得两股战战, 恨不得自己患有耳疾听不见人言。   云栖迟这次出来只带了落霜一个人,如今落霜受了伤,他让对方好好卧床休息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让落霜带伤服侍他。   对此, 水行时坐在一旁看着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的云栖迟, 总算是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要我帮忙治好她吗?”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云栖迟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音节:“嗯?谁?”   水行时抬眸握住他的手腕, 似笑非笑地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你那个侍女了。”   这么一说, 云栖迟才想起来对方那种奇奇怪怪的神秘力量:“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他微微一笑,凑上前在水行时的脸上亲了一下,笑吟吟地说道:“不过,就算落霜伤好了也得好好休息。”   水行时挑眉,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还挺贴心。”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但云栖迟却听出来了一点微乎其微的醋意,于是整个人都快要坐到了对方怀里,笑语阑珊地低声问道:“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闻到了一股酸味儿?你闻到了吗?”   “没有。”水行时抬手捏着云栖迟的后脖颈,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扯了下去,“走吧,去给你那个侍女治伤。”   云栖迟忍俊不禁,但也没有继续逗弄对方,跟在他身后往落霜的房间去了。   抬手敲了敲门,听到落霜的声音之后他们才推门进去。   落霜喝完药之后精神就好多了,只不过最严重的是跪了很长的时间的腿,估计会留下后遗症,这也是云栖迟最不想看到的。   “主子,大人。”落霜渐他们两个来了,于是想起身行礼,被云栖迟抬手拦住了。   “你身上还有伤,别起来了。”   落霜听话地躺了回去:“主子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水行时指尖微动,一股带着冰冷寒意的水流从指尖溢出,没一会儿就装满了大半碗。   “涂伤处,一天两次。”他将装满了水的碗放在了床头的茶几上,表情冷淡地对落霜说道。   落霜惊讶地瞳孔微缩,连忙道谢。她知道,如果不是看在主子的面子上,平常难以接触的国师看都不会看自己一样,更别说给自己治伤了。   云栖迟松了一口气,然后表情严肃,他开口诚恳地给落霜道了歉,并且保证自己不会再像这次这么粗心大意了。   “主子哪里的话,是奴婢自己的原因,您某要放在心上,”落霜连忙说道,眼神诚恳,像她这种侍女,被主子打了杀了都时正常了,宫里能有几个为了宫女出头的主子?她已经足够感动了,尤其是得知云栖迟和皇上撕破脸之后。   云栖迟微微一笑,没有在多说什么,只是让落霜好好休息。   出了房间之后,他伸手握住了水行时冰冷的手:“谢谢你。”   “啧。”水行时不满地发出了声音,然后斜眄了他一眼,“你刚才说什么?”   知道对方不想让自己这么客气,云栖迟连忙改了口,甚至开始晃着和对方紧紧相握着手:“幸亏有你,”   院子里前些日子被一场大雨打落的花又开了不少,途径这里的时候水行时目光一顿,耳边是云栖迟温柔的声音,手里也握住了梦寐以求的细腻。   他无声一笑,抬手伸出苍白修长的手指。   “嗯?”   水行时嗓音微冷,带着些许的笑意和慵懒:“给你的回礼。”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圆润苍白的指甲开出了一朵晶莹剔透的花,花瓣还泛着层层涟漪。   这是一朵用水做成的花,花瓣如同透明的琉璃一般。一阵风起,这朵开在水行时指尖的花便开始孱弱地颤抖着,一层层的涟漪从花蕊处开始往外扩散。   云栖迟眼神专注地看着这一朵与众不同的水花,眼里荡出了温柔的爱意和笑意:“好漂亮。”   他说完之后又苦恼地开口问道:“可是我只能看,又保存不了。”   听着他话里透露出来的遗憾,水行时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握着云栖迟的手腕,带着对方摊开了洁白细腻的掌心:“能不能保存下来这件事是由我来决定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指尖的花放到了云栖迟的掌心。   入手是和水行时体温一样的冰冷,就想是掬了一捧刚从湖里打出来的水一般。   对于能够控制天底下所有水的水行时来说,这只是一个小把戏,但对于云栖迟来说,这是一次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礼物。   漂亮精致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云栖迟低头看着绽放在掌心的水花,然后抬头踮起脚尖在低着头看他的水行时脸上落下来了一个吻。   今天他很是主动,水行时对此很满意,就连常年结冰的脸上都一直带着笑意。   “走了。”他抬手揉了揉云栖迟的头顶,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若是喜欢,每天都送你。”   虽然这句话水行时说得真情实感,但云栖迟此刻却不解风情地低声吐槽了一句:“做就行了,倒也不用就这么说出来,感觉有点土。”   “土?”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云栖迟话里话外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   发绝自己竟然把心里想着的话说了出来,云栖迟连忙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拉起了水行时的:“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有说啊。”   他一边走着,一边转移话题似的说道:“对了,我让独吟去了一趟荒北。”   把自己的打算和对方说了一遍之后,云栖迟抬起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也是时候该解决他了。”   “你确定那两个人可信?”水行时有些怀疑,他并没有真正见过那两个人,因此有些不放心。   云栖迟沉吟了片刻,然后回答道:“十之八九可以信任,只是合作而已。”   当初在荒北的时候,云栖迟就隐隐觉得自己还会和他们见面,这种感觉玄之又玄,能够让他坚信不已的,恐怕就是对方身上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感觉吧。   “那就好。”水行时没有过多地干预,只是让云栖迟小心一些。   不过就算出了问题也没有关系,他会一直站在云栖迟的身后,不会让那些事情影响到对方。   回到房间之后,云栖迟闲来无事翻出了一本志怪小说看,他看得入神,连水行时坐在了他旁边都没有注意到。   看到一半,他抬起头,看到对方之后也没有丝毫的惊讶,而是好奇地问道:“我看书上说,像你这种的应该算是灵,不算是神。”   抬手把那本志怪小说从他手里抽了出来,水行时大致看了一眼,然后嗤笑道:“一派胡言。”   把书随意地扔到了一边,水行时盯着对面的云栖迟,水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无奈。   “不过也差不多,只不过,那些低等的灵可没资格和我相比。”   这番拉踩让云栖迟笑了起来:“那按这么说,你是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吗?”   水行时的目光一凛:“你想做什么?”   他担心云栖迟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不仅脸上没了笑,就连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我什么都不做。”   看他这么认真,云栖迟连忙举起手来表示自己的无辜:“我只是好奇问一问。”   水行时听完他的话后,表情才柔和了很多,但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番:“起死回生向来被禁止,哪怕是我也不能轻易地去做。”   他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云栖迟的身上:“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很怕死的。”   云栖迟握住了水行时的手,还笑着冲对方保证,说什么自己绝对不会离开对方之类的话。   但世事无常,有时候说定的时候总会随着未来的不确定而改变。   离开的或许不是做保证的人,也许是身边的人,或者是仇人。   这种生死的事情连水行时都不敢保证。   他只好在心里做好了打算,紧盯着云栖迟还不算,还准备暗自把挡在对方成功路上的阻碍给解决掉。   只要云栖迟不知道,照样可以玩得开心,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对水行时心里想的什么,云栖迟并不知道,他只是一遍遍地推演着自己的计划,把损伤保持到最小。   都说人算不如天算,但云栖迟却坚信人胜定天。   反正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穿书也不是为了做一个正派,有时候,反派更能肆意妄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十颗露   还没等落霜的伤好, 前去荒北的独吟就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了一封信。   信上也只有寥寥数语, 先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随后又提了一些条件。条件并不多,并且在云栖迟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如何?”   水行时过来看了一眼,然后问道。   “合作愉快。”云栖迟笑眯眯地说道, “对方是个聪明人,这件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成功。”   他说完之后舒了一口气,毕竟云落鞍可比云西辞难缠得多, 如果这次能够成功解决掉对方,事情也能完成一大截。   说不定用不了多久, 他就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解决。   水行时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你看着办就可以。”   其实云栖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毕竟云落鞍前往荒北的时候身边带着军队,他也在信上提及了这件事。   对方的回信上也回答了他,不知道为什么, 对方信心十足。   云栖迟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希望对方并不是口出狂言。   至于太子那边, 似乎是看到水行时来了,倒是也安分了下来。   这并不是云栖迟想要看到了,他就像是一个搅浑水的人,局势越紧张, 他就越开心。   太子虽然聪明是一阵一阵的, 但他身边却有个顾尽时,此人不仅用兵如神, 在这种计谋上也比太子好上不少。   云栖迟把回信收了起来, 想着改如何将事情闹大。   想要对付太子, 首先就要把他的依仗——顾尽时给解决掉。   顾尽时啊,这个人会因为什么失去理智呢?   云栖迟单手托着下巴,眉头紧皱。   一旁的水行时见状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了?遇见什么难心事了?”   “倒也没有。”   云栖迟打了个哈欠,把装好的信放到了一边:“只是在想顾尽时。”   他说完之后并没有发现对面的人脸色危险了起来,一双水蓝色的眼眸像是藏了一个漩涡,只要和他对视上,就会深陷其中。   云栖迟说完之后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刚想开口解释,下一秒就天翻地覆。   等他眼前的天地恢复正常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水行时抱着压在了窗边的软塌上。   “我还在这里。”水行时双眸微眯,露出了深沉的深色,那双水蓝色的眼眸此刻看上去就像是深蓝色一般。   他抬手捏着云栖迟的脸颊往外扯了扯,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脑子里不想我就算了,怎么还想别的男的?”   云栖迟被扯着脸颊,说话的时候都含含糊糊的:“我没想他……不是,我是在想怎么解决他。”   他费力地解释道,一双澄净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水行时,软着声音说道:“我心里只有你啊。”   这话说完之后,水行时的脸色好了不少。不过他也知道云栖迟对顾尽时看不顺眼,只是想逗弄对方罢了。   他松开了捏着云栖迟脸颊的手,然后低头和对方鼻尖对着鼻尖:“那你是怎么想的?”   云栖迟呼吸一滞,顿时觉得确定关系之后的水行时越来越肆无忌惮了,甚至还更粘人了。   “我在脑子里想。”他无奈勾唇一笑,纵容地配合着水行时。   但他却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竟然一脚踏进了对方的圈套。   只见水行时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却让云栖迟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见专属于水行时的淡漠嗓音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要不要喝水?”   云栖迟眨眨眼,看着压在他上面的水行时,明白此喝水非彼喝水。   “你这么一说,嘴里确实渴了。”   得到了回应的水行时愉悦地笑了起来,然后抱起身*下的人就往床的方向走。   等他们折腾完之后,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云栖迟躺在床上,抬眸看着坐在床边穿衣服的水行时:“想喝鱼片粥,不要青菜。”   水行时穿好衣服,闻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这是在期待我做饭吗?”   “不然呢?”云栖迟平日里清润的嗓音现在变得沙哑,一听就是用嗓过度,就连漂亮的眼睛里都带着点点水光,乍一看还以为他被人欺负了似的。   看着眼前貌美的云栖迟,水行时嘴角微勾,脸上满是餍足,他抬手摸了摸对方还泛着春色的脸颊,然后认真地说道:“我可以给你做,只要你敢吃。”   听完他的话后,云栖迟连忙改口:“算了,我还是不麻烦国师大人了。”   说完之后他还把水行时的手从自己脸上扯了下来,伸手把被子拉了起来,整个人都蒙到了被子里。   水行时笑了笑,全然不见在外人眼中的冰冷不近人情,反倒是像一位被拉入人间沾染上了凡尘的神。   他出了房间,独吟刚好从落霜的房间里出来,见到水行时之后连忙行礼。   如今这里还能干活儿的似乎只剩下了独吟一个人,水行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恢复到了冷漠难以接近的状态。   他简单地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去了书房。   留在原地的独吟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和国师说上话,想到刚刚国师大人吩咐的事情,独吟连忙起身去办,看样子有望取代落霜成为云栖迟身边新的工作狂。   已经浑身疲惫的云栖迟正在房间里睡觉,他察觉到水行时离开了,但是不知道对方去做了什么,等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鱼片粥。   而让他睡到现在的罪魁祸首正坐在不远处翻看着一沓东西,看上去有些眼熟。   云栖迟动作有些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之后就走到了水行时的身边探头看了一眼。   “你看这个做什么?”   水行时正在看的正是他整理好的资料,包括每个人的升官路线已经每个人的特长和用处。   “了解一下。”水行时把这些放下,然后给云栖迟提了几点改正,看样子是真的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情。   云栖迟倒也没觉得对方多管闲事,他一一把对方说的建议放在了心上,然后才坐下来喝粥。   粥还是温的,但是看起来已经放在这里很长时间了。云栖迟转念一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抬头,水行时又拿了一本书在看,正是他在看的那本志怪小说。   有一个瞬间云栖迟心里无比的平和,就像是解决完一切事情之后和心爱的人坐在一起静静地看书一般。   昏黄的烛光给这一幕添加了不少温馨,至少在云栖迟眼中,他希望这一刻能够暂停。   平和的日子过了并没有几天,第二天的时候就从荒北传来了消息,三皇子骁勇善战,将敌军打得落花流水,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凯旋。   云栖迟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也很开心,等云落鞍击退北柔凯旋之日,就是他身死荒北之日。   他们一直没动手就是因为这个,至少要让对方把敌军击退了,到时候再杀也来得及,卸磨杀驴这招他最在行了。   时间如流水般哗啦啦地就过去了,接下来的几天气温都没有那么高,也是时候该回去了。等到回宫之后才是这场无声战争真正的战场。   尽管云渐燃向水行时妥协了,但他也彻底断绝了云栖迟进入朝廷的念头,不管谏官如何上书,他都态度十分坚决,为此,甚至还给云栖迟封了一个闲王。   回宫那天,封王的圣旨便送到了云栖迟的院子里,宣旨的太监紧张地不行,七皇子和皇上对峙的那天他也在场,心里对七皇子害怕的很。   “殿下,领旨吧。”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甚至举着圣旨的手都在颤抖。   云栖迟既没有下跪领旨,也没有恭敬谢旨,仿佛是准备装都不装了。   他抬手随意地介过了圣旨,也没有为难宣旨的太监,摆摆手就让对方下去了。这幅懒散的样子,全然看不出来他是来领圣旨的。   落霜的伤已经好了,现在正站在他的身边:“皇上的动作倒是挺快。”她接过云栖迟手里的圣旨,脸上露出来了些许的担忧。   “主子,奴婢看您的封地远在西北,这……”   云栖迟不以为然:“难不成他让我去我就去了吗?”   他微微一笑,一副反派的模样:“反正我早就和皇上撕破了脸,又何必再听他的话呢?”   听到封王的圣旨之后他就已经想到了,云渐燃估计会让他尽快地前往封地,但他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沉不住气。   云栖迟刚回到风致殿的时候,皇上就派人来催促了,说是风致殿已经赐居给娴贵妃了,希望他能够快些收拾好前往封地。   “主子……”   落霜看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的云栖迟,犹豫不决。   “他以为让我离开京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云栖迟还不在意地笑了笑,“落霜,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主子?!”落霜惊讶万分,就连一旁愁眉苦脸,不知道在避暑园林发生了什么的小亭子都震惊不已。   “殿下,现在就走……”小亭子有些不知所措,“封地那边还没准备好,我们能去哪儿?”   云栖迟看了他们一眼,眼神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要去封地了?”   听完他的话之后,落霜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倒也没有多少意外的情绪。只不过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亭子还是一脸疑惑,心里担心极了。   但等他看到眼前巍峨的宫殿,脸上的表情都快凝固了:所以,他们这是要住在国师府?天啊,他这是走什么大运了……   “房间?”云栖迟对于小亭子的震惊一概不知,反而是笑着看着眼前毫不心虚的水行时。   轻瞥了他一眼之后,水行时语气平淡地说道:“难道不是和我一个房间?又不是没睡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十一颗露   水行时说完这句话, 一旁的小亭子眼睛都快震惊地落下来了。   “胡言乱语。”云栖迟瞪了他一眼,只不过眼中并没有怒意, 有的只是浅淡的笑。   反正到最后, 他还是住进了对方的房间。   云栖迟之前也在这儿睡过,因此一开始到没有太大的抵触。   看着屏风后面的水池,他恶从心中来, 勾唇一笑之后连忙装作正经的模样。   “你是准备睡这里?不错,很好。”他指着水池说道。   正在看房间里是不是缺少什么的水行时抬眸,似笑非笑:“你确定?”   云栖迟非要开这个玩笑,惊讶地反问道:“那不然呢?你不是水吗?睡觉难道不在这里?”   看他的表情, 仿佛是认真的,一点儿都没有旖旎的感觉。   水行时跨步朝着他走了过来, 平时没什么脚步声, 现在动静却不小,一步步的,就像是踏在云栖迟的心上似的。   “你……”想干嘛?   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水行时拽着胳膊一起跌入了水里。   “扑通”一声, 溅起来了一个巨大的水花, 微凉的水把整个人都给包裹了起来,也算是散去了一些夏末的炎热。   云栖迟从水里探出头,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狼狈。漆黑的长发散开, 被水洇湿之后就紧紧地贴在深水区。   深入水下的发丝在水中飘荡着, 还和水行时的水蓝色长发纠缠在了一起。   “你!”云栖迟擦去脸上的水渍,趴到对方身上就往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被咬的水行时面不改色, 仿佛云栖迟咬的不是他似的。   等对方发泄完毕他才抬手拍了拍云栖迟湿漉漉的头顶:“生气了?”   云栖迟抬起头, 颇为冷艳地瞥了一眼水行时, 悬挂在睫毛上的水滴因为眨眼的动作骤然滑落,宛如梨花带雨。   “没有。”   他把湿漉漉的长发拨弄到身后,然后转过身就准备往岸边游。   但他刚一动,腰部就多了一只结实且肌肉鼓起的胳膊。   水行时几乎是没怎么用力就将人重新捞回了自己的怀里。   “这就要走了?”   “不然呢?在水里待着吗?”   冰凉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引起一阵颤栗。   云栖迟一抖,连忙伸手去推水行时:“你干嘛?!”   水汽在周围弥漫开来,逐渐将池子围了起来,透过迷蒙的水雾,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浸泡在水里的人影。   听到了对方回答的那两个字,云栖迟一脸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水行时。   “我不要!”   联想到了什么似的,云栖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单是水行时一个人他都承受不住,还行加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想都别想!   但偏偏水行时对这个事情很是执着,把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抬眸看着他。   水蓝色长发湿着,但仔细一看却是在流动,甚至已经开始融入了池水之中。   俊美无双的眼眸此刻格外的深情,仿佛整个世界只能看到云栖迟一个人似的。线条流畅锋利的轮廓还挂着点点水滴,宛如诱人的水妖一般。   看着这样的水行时,云栖迟可耻地心动了。   但事实却证明,美色误人。   浓厚的水雾之中传来些许如莺啼一般的声音,云栖迟头向后仰,一团水紧贴在他身后,如同有生命般蠕动着。   水没有大小和形状,却让云栖迟整个人像是踩在云端似的,感觉自己被一群冰凉的触手给包围了。   水声阵阵,哭声婉转。   等云栖迟疲惫地闭上眼睛时,最后一个想法就是再也不想看见水了。   等人半昏过去之后,一团冰蓝色的水在缓缓地化出了人形,抬手稳稳地将人揽在了怀里。   眼中的一片雪白,上面布满了红痕,看上去有一种暴戾的美。   水行时心情很好,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总算是做到了。他抱起身体柔软的云栖迟,只是指尖轻轻一动,两个人身上的水渍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回到床上之后,他扯过被子将春色藏了起来随后便躺在了云栖迟旁边,伸手一揽就把人抱在了怀里。   像是守护着宝物的恶兽。   翌日临近中午的时候云栖迟才醒了过来,刚一睁开双眼,浑身的酸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好后悔!   他咬着牙坐了起来,脸色都快发白了。   昨天太过放纵,从白天到黑夜,对方就像是一台不知道停止的永动机似的。   不过……   云栖迟轻呼出了一口气,爽是真的爽。   他刚醒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落霜的声音。   开口让对方进来,但一开嗓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到了不行。这一听就能听出来不对劲,更别说是在和水行时共处一室的前提下。   落霜端着水盆进来了,她低垂下眼眸不到处乱看,并不知道云栖迟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水。   但他还是强撑着身子起来了,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后就问道:“国师呢?”   落霜:“国师大人在书房,主子要去吗?”   “不。”云栖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刚才洗手的时候,没有形状的水从指缝间溜走,这个触感唤起了他一些不太好的记忆。   因此,还没有休息好的云栖迟并不想见水行时。   落霜动作一顿,还以为两个人吵架了,停在原地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看她脸色有些奇怪,云栖迟转念一想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事情,于是抬手往落霜头上敲了一下:“瞎想什么呢?”   落霜抬手捂着额头,这个时候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于是笑着说道:“奴婢也是在担心主子嘛。”   她说完之后就把水行时特意嘱咐的清淡菜肴断了上来,看上去油水不多,但闻起来还挺香的。   “宫里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云栖迟吃完饭之后抬眸问道。   按理说,都快一天了,他离开皇宫的消息应该传到云渐燃的耳朵里了,不应该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倒是有些奇怪,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是在做着什么打算。   这么一说,落霜也觉得有些奇怪。她想了想,然后说道:“奴婢稍后去打听一下。”   云栖迟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准备去找水行时。缓了一会儿之后,他心里的不好意思也算是消散了不少。   国师府的占地面积不小,到处可见潺潺的流水以及盛开的花朵。云栖迟问了一下书房的大概位置,然后就沿着一条旁边种满了雏菊的小路走了过去。   书房旁边紧邻着一大片的池塘,塘里栽满了荷花,只不过以及夏末了,池塘里的荷花差不多都败了,只剩下了满湖面的荷叶。   云栖迟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去敲了房门。   听到水行时的声音之后他才推开紧闭着的房门走了进去,对方正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在看,眼神颇有几分嘲讽。   “在看什么?”   水行时朝他招了招手:“好东西,快来看。”   能被水行时称作好东西的可不多,他这么一说,云栖迟的好奇心就上来了,走过去凑到他跟前一看,原来那写满了字的纸正是从荒北传来的战报。   说是战报,但最后一行字和整篇端正的字迹截然不同,潦草又字迹模糊,一眼就看出来了当初书写者内心的惊慌失措。   云栖迟第一眼看的就是最后一行,只有寥寥几个字:三皇子归途遇贼人,身死。   “他动作倒是快。”云栖迟惊奇道,没想到那个人竟然真的在一众披甲持剑的士兵之中取下了云落鞍的性命。   水行时把那张纸放在了桌子上,食指扣上了云栖迟腕骨凸出的手腕:“和你合作的那个人倒是有能力。”   “不然也不会找他。”云栖迟笑着说道,不过,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这怎么在你手里?”   水行时抬眸,语气平淡地说道:“自然是从半路截下来的。”   他这句话说得格外地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大逆不道。不过一想也正常,国师向来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所谓的皇室在他眼中估计就是一场过家家。   “云渐燃知道了一定气得半死。”   回想起自己是怎么把这封信截下来的,水行时沉默了片刻,然后默默地说道:“估计已经快了。”   上午云栖迟还在睡觉的时候水行时就去了皇宫一趟,径直闯进了御书房,先是警告云渐燃不要耍什么花招,然后就告知对方云栖迟不会去封地,这辈子都不会去。   临走的时候水行时还警告了脸色铁青的皇帝一番,直言要是云栖迟出了一点儿差错就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下去,并且还会把他的尸骨扔到西北替云栖迟驻守封地。   最后云渐燃是什么脸色水行时没注意,离开的时候看到有人着急忙慌地来送信,他心里好奇,伸手就抢了回来。   听完了他说的话,云栖迟无语凝噎,顿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怎么了?”水行时抬眸看着云栖迟,疑惑出声。   而云栖迟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坐在面前的人。   一身水蓝色长袍如流水般柔顺地垂在地上,同色的长发也是如此,衬得苍白的脸庞如积雪般冰冷。无论是深邃的眉眼还是流畅锋利的脸部线条,不管怎么看水行时也不像是能够做出近似于土匪般的举动。   只不过云栖迟也知道这个想法不能说出来,于是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地冲水行时摇了摇头:“没什么,你真棒。”   他说完之后就想把那张纸拿起来仔细看看,但刚伸出手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给握住了。   水行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撒谎的时候右手食指会握在掌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改一下时间,晚上九点更新哦,比心 第92章 十二颗露   水行时的话音刚落, 云栖迟就下意识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手。   果然和对方所说的一模一样,他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大拇指。   就算如此, 云栖迟还是打死都不认:“反正我什么都没想。”   他说完之后就连忙转移开了话题, 拿过放在桌子上的战报就看了起来:“之后还要给他们还回去。”   “嗯。”水行时点点头。   一目十行地把战报看完,云栖迟笑了笑:“果然还是最后一句吸引我的兴趣。”   云落鞍身死,这也算是解决了一部分。接下来似乎只剩下了云西辞和云渐燃了。   “你要做皇帝?”   水行时把那封战报折起来放到了一边, 准备一会儿让下人送回皇宫。   而被他这么询问的云栖迟神色一愣,继而笑了一声:“我对这个位置不敢兴趣。”   不过这么一说,一个问题就冒了出来。   事情解决之后,那个万人瞩目的位置究竟要谁来坐?   最有竞争力的三皇子已经死了, 接下来太子也会被拉下马,到时候能够担大任的皇子可不多。   云栖迟把头靠在了水行时的肩膀上, 突然头疼了起来。   “啊, 好烦,总不能让我做这个皇帝吧?想想就麻烦的很。”   “也不是不行。”水行时拍拍他的头,“如果你想的话, 我可以帮你。”   云栖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没这个意思。”   他抬手把一旁歪了的花盆扶正, 脸上露出来了些许的无奈:“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要报仇, 亦或是在他们对付我之前先把他们解决了,目的从来都不是这个位置。”   水行时明白了,他思索着要不要让云国的皇室改个姓,要么就在剩下的皇子中培养一个。   这些云栖迟自然也想到了, 所以他才会放慢了计划的进度, 试图找到一个符合他要求的人。   午后的阳光找进了书房,渐渐地爬上了云栖迟的白色衣角, 他被水行时握着手, 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虽然面上不显, 但握着云栖迟手腕的手却是微微收紧了,以此来表达内心的不平静。   察觉到对方内心的情绪波动,云栖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和你在一起了?”   他视线下移又上挑,打量了水行时一番之后恍然大悟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会抛下你吧?”   水行时勾唇一笑,立刻就否认了,还十分笃定地说道:“你觉得你有抛下我的机会?”   他的目光幽深,似乎是在想着一些让云栖迟下不来床的事情。在这种目光之下,云栖迟自然不会和对方反着来:“不是有没有这个机会,而是我根本就不会这么做。”   说完之后他站起身和水行时拉开了距离,笑吟吟地说道:“你自己在这儿看书吧,我要出去了。”   水行时也没问他要去哪里,无非也就是那几个地方,自己都知道。   出了书房之后,云栖迟就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门,落霜就站在一旁等着。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去驻守地看了,大部分的情况都是用书信来沟通的。   云栖迟换好衣服,然后对落霜说道:“你去找风动,他现在应该不在院里。”   风动的晋升速度很快,仿佛那些位置是专门为他打造的一般。也正因为这样,他便从院里搬了出来,以免被有心之人抓到把柄。   落霜点点头,在街上和云栖迟分开了。   街上还是那么热闹,看来还不知道荒北的事情,只有几次云落鞍带兵击退敌军的事迹传了过来,如今民间对他的褒奖不断,只不过还赶不上顾尽时的名气。   闪身进了侧门,云栖迟径直往大厅走去。一路上没几个人,院子里种满了药材,略微带着苦涩的药味儿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青如的打算,将这里伪装成医馆的后院,倒是也减少了不少的麻烦。   “主子。”   青如一出门就看到了他,连忙应了上来。   这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管理,留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伪装成大夫或者种药的人,乍一看还真的像一个医馆。   云栖迟冲她点点头,把现在大概的局势给她讲了一遍,然后就叮嘱道:“或许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要暴露在众人面前,你小心一些。”   “主子放心,这里雇了不少人来保护。”   “我担心的是有人那权力来对付你。”云栖迟在桌子旁边坐下,青如走过来给他倒了一杯茶,微苦,泡的是药材。   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如今三皇子丢了性命,等消息传开了之后三皇子一派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虽然他们第一时间会怀疑太子,但用不了多久就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青如对于朝堂的了解不深,听完他的话后露出来了些许的疑惑:“三皇子都已经死了,那些党羽也何必再跟随?他们已经没有夺嫡的机会了。”   云栖迟微微一笑:“话是这么说,但不管那里,忠心之人都不会少的。”   他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脸上露出来了些许的无奈:“尤其是云落鞍的亲信,之前凝晚传了不少消息出去,关于你们,他们一定知晓。只不过是不确定知道的多不多罢了。”   青如明白了,她微微一笑,安慰道:“主子放心,奴婢会小心一些的。”   在这里大致地看了一眼之后,云栖迟便离开了,走的时候他还让青如多多注意一下最近民间的风声。青如应了下来,毕竟她的医馆就在闹市,对于打听消息这种事情倒是方便。   离开之后,云栖迟还没有在约定的地方看见落霜,于是便在前面的茶楼里坐下了。刚好临窗剩了一个位置,坐在这里向下望刚好可以看见他们约定的地方。   云栖迟点了一壶茶,就这么慢悠悠地喝着。   大厅里的说书先生正在讲着云落鞍在荒北大杀四方的丰功伟绩,讲得可谓是栩栩如生,仿佛他本人就在现场似的。   台下喝彩声不断,看样子对这场评书很是满意。   云栖迟收回了目光,单手托着下巴。安静下来之后,一些事情就难免涌上心头。   现在该解决太子了,对方一开始就想利用他来接近水行时,不过最近倒是没什么动作了,该不会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吧?   视线落在大厅里的那个说书人身上,云栖迟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副期待看好戏的样子。   原书里许少幽的身份被顾尽时知道是因为小时候的一个亲戚来了京城,那个亲戚这么多年来和许少幽还有着联系,在进京向许少幽问好的时候被顾尽时撞见。   云栖迟想要把那个亲戚找出来,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那么难。毕竟那个亲戚不学无术,这么些年来全靠许少幽救济。   一个打算在他心里逐渐地成型,这个打算刚刚在脑海里完善,云栖迟余光中就瞥见了落霜的身影。他探出手对着落霜招了招,示意对方在原地等着他。   结完账离开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开始讲书生小姐的说书先生,微微一笑。   “主子,风动那里有同僚在,因此耽误了一些时间。”   “没关系。”云栖迟摇摇头,然后把自己刚才想的计划告诉了落霜。   落霜听完之后想了想,觉得可行性很高:“主子放心,奴婢这就派人去找那个人。”   她丝毫没有怀疑云栖迟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以一种强烈的忠心去办事情。这也是云栖迟愿意和落霜真诚相处的原因。   落霜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四五天之后就把那个人带到了云栖迟的眼前。   见这个人的时候并不是在国师府,而是在一个茶楼里,就是之前云栖迟等落霜的那个茶楼。   二楼的包厢内,一位身穿蓝衣的男子坐在窗边,他的面前放了一架屏风,隐隐约约地露出来了他的身形,只不过看不见他的脸罢了。   “你就是顾安?”   “我……我是。”顾安拘谨地站在一旁,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破旧了,一看就是最近手头不宽裕。   云栖迟收回来了打量着他的目光,开口问了一个关于许少幽和顾尽时的问题,对方都能答上来,看样子没有找错。   他挥了挥手,让落霜把计划告诉了顾安,不过只有第一步罢了。   这件事情听起来并不难,而且做成之后还有两分钱拿,早就没钱的顾安几乎是刚听完落霜的话之后就答应了下来。急切的样子生怕云栖迟反悔似的。   “那个说书人就在这个茶楼,你现在就去办,事成之后来这里,这五十两就归你了。”   落霜戴着一个斗笠,乳白色的薄纱遮挡住了她的脸。她看了一眼眼前眼里透着精光的顾安,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钱袋子,看重量,确实是五十两无疑。   顾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下去找那个说书人了,急匆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人在追他似的。   “主子,这件事情需要我们下场吗?”落霜回到屏风后面,抬手摘下来了斗笠,露出来了一张清丽的脸。   云栖迟正在低下头喝茶,白皙如玉的手指握着一盏细腻的白瓷,看起来,他的手指反倒是比白瓷杯还要细腻。   “自然,不然这件事情怎么传到他的耳朵里呢?”云栖迟轻笑一声,放下了茶盏,“到时候让人故意传播,势必要热闹得满城皆知,让他不出门就能听见这件事情。”   落霜抿唇一笑:“主子放心吧,奴婢知道了,一定保证,不出三日,您精心准备的话本就能火爆整个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十三颗露   这几天, 京城突然火起来了一个话本,不是男轻女爱, 而是在讲两个男子之间的故事。   这故事看似平平无奇, 但经说书先生这么一说,顿时变得生动有趣了起来,让不少前来听故事的人都想起来了自己幼时的玩伴。   类似的故事也不少, 但偏偏只有这一个火了。原因无他,主要是太有代入感了,就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般。   只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小许和小顾的纯真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这个故事传到将军府的时候, 顾尽时还听了一下,原本只是好奇, 但没想到越听越耳熟, 唤起来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第二天的时候,落霜就告诉云栖迟,他们找的那个说书先生不再讲这个故事了。有人看见有两个衣着华丽的下人将说书先生请走了, 没过多久说书先生就出来了。   只不过, 他出来之后就表示自己不会在讲那个故事了。   听完落霜的讲述之后, 云栖迟微微一笑,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顾尽时知道之后有什么反应?”他问道。   落霜:“听守在将军府外的人说,顾尽时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没多久就骑马离开,我们的人跟上去, 发现他是去了许少幽的墓前。”   云栖迟哼笑一声:“不知道许少幽身份的时候和现在可不是一个态度。”   当然, 这里面有他的几分原因,算是故意让这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有些生疏。   “看来过不了多久顾将军就要来找我了。”云栖迟笑着说道, 漂亮的脸上却看不出来一丁点儿的慌乱。   许少幽算是一命还一命, 对付顾尽时则是因为他是太子身边的得力助手。只有先把他解决掉, 云栖迟才会安心地对太子动手。   不过太子对云栖迟所做的事情算不上严重,他到时候说不定还会留下对方一条命。   云栖迟猜想的不错,早在许少幽死的时候顾尽时就已经在怀疑他了,奈何牵扯到了皇上的计划,只好就此作罢。   这还只是因为许少幽和顾尽时只是同僚的前提下,现在对方知道许少幽就是他幼时关系很好,并且还互相做了保证要永远在一起的玩伴后,一直深藏在心里的情绪估计就压抑不住了。   第二天的时候,白衣管事就来告诉云栖迟外面有人求见,是一位二十多的男子,看样子是当朝镇北大将军顾尽时。   云栖迟正在院子里欣赏水行时给他弄出来的一池水花,朵朵晶莹,在阳光下泛起耀眼的光芒。   “让他进来吧。”云栖迟漫不经心地说道。   其实国师府很少让人进来,只不过云栖迟来了之后,就成了例外。   顾尽时进来的时候,云栖迟正看完花之后坐在岸边晒太阳。入秋之后的气温骤降,晒晒太阳倒也悠闲。   “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他一进来就直奔主题,棱角锋利的脸上压抑着情绪。   云栖迟抬眸扫了他一眼,手里还把玩着一块粉红碧玺做的配饰。听了他的话后,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反而是似笑非笑地客套了起来。   “不知道顾将军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不过是半个月不见,云栖迟的状态甚至更好了,原本消瘦的身子看起来都好了不少。更别说那张本就艳丽精致的脸,白里透着粉,像是枝头的海棠花。   顾尽时深吸了一口气,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情是你做的吗?”   和刚才单纯的询问相比,这次的语气明显有了不少的变化,听上去像是在指责似的。   云栖迟原本带着淡淡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斜倚着的身子也坐直了:“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上下地扫了一眼身着一身黑衣,气势逼人的顾尽时:“还是说,顾将军根本没有把本王放在眼里。”   云栖迟封王的事情早就传了出去,不仅封地偏僻,就连封号皇上都懒得取,只是给了一个“闲”字。   尽管这个王位没有实权,但顾尽时看到云栖迟之后也理应行礼。   顾尽时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难看:“我只是太激动了。”   “呵。”云栖迟嗤笑了一声,但也没继续揪着这个不放,“最近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本王怎么知道顾将军说的是哪个事情呢?”   几乎是看见云栖迟的第一眼,顾尽时就已经明白了,最近京城传的很广的故事就是对方的主意。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何必呢?我们知根知底,这样演戏又有什么用?”   “是吗?”云栖迟惊讶出声,“顾将军可别乱说,我和你的关系可没那么好,我既不想了解你,也不承认你了解我。”   顾尽时上前一步,冷着声音:“顾安是你找过来的。对吧?也是你让他把事情告诉茶楼的说书先生的,对吧?”   他接连发问,云栖迟神色倦怠,抬手将接近他的顾尽时推开:“是又如何?本王只是看那人太过可怜,就给了他一个赚钱的法子。”   “难不成,穷人挣钱顾将军也要管吗?”   顾尽时的脸色铁青,你深深地看着云栖迟:“你早就知道了。”   他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神色微愣,之前的那些细节全部都涌上了心头。为什么当时许少幽会那么亲近自己,为什么当时云栖迟总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们都清楚,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甚至还轻信假装单纯的云栖迟,最后……还害死了许少幽。   云栖迟轻哼一声,他一看顾尽时的脸色就已经能猜出来他的大概想法了,无非是给自己找找借口,怀念一下许少幽,最后再埋怨自己。   果不其然,顾尽时语气带着怒意:“少幽做错了什么?你竟然对他下此毒手?他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云栖迟懒得和他废话,抬起手就想要往顾尽时的脸上扇。但对方武功高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握住了他的手腕,甚至用的力气还很大。   “我想做就做了,难不成还要咨询你的意见?”云栖迟脸色一沉,“许少幽都死了这么久了,你又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他说话之后,沉声喊道:“独吟。”   云栖迟的话音刚落,一道黑色身影就出现在眼前,手里利刃出鞘,直奔握着他手腕的顾尽时刺去。   顾尽时被逼无奈,只好松开了手,在独吟的步步紧逼下向后退去,迅速地拉开了和云栖迟的距离。   “是你。”他认出来了独吟,就是当时一刀杀死许少幽的人,只不过当初对方混在一群黑衣人之中满意分辨出来罢了。   独吟没搭理他,手里的剑挽了一个剑花,剑刃闪着寒光,眨眼之间就刺向了顾尽时的肩膀。   云栖迟没喊停,独吟便招招毙命地拿剑攻向顾尽时。   而顾尽时在一开始的惊讶过后就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伸手在一旁折下了一根树枝就和独吟对起招来了。   眼看着庭院逐渐变得一片狼藉,云栖迟的脸色也变了。   他眉头紧锁,开口喊停让独吟退下。   但顾尽时却想要借这个机会把独吟除掉,一个手刃劈到独吟的手腕上,夺下对方的剑之后就想要往致命的地方刺去。   但和顾尽时不同,独吟学的是暗杀,一招一式全是致命的。看自己的剑被夺去之后,他翻身绕到了顾尽时的身后,手臂一伸,卡住了对方的脖颈。   院子里种的花被刚才的打斗弄得一团糟,花瓣倏倏而下,像是下了一场雨似的。   云栖迟见状,让独吟松开了手。   得到了命令之后的独吟一息之间就消失在了眼前,只剩下了满地的残花和打破的花盆。   “看来顾将军并不想和本王好好谈谈,竟然将这里弄成了这幅模样。”   而听到打斗声的白衣管事也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时第一时间先看了一眼云栖迟有没有受伤。   “主子,需要派人来吗?”   云栖迟扫了一眼顾尽时,然后摆摆手:“算一下大概的损失,送去将军府。”   他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句“这可是国师花大价钱搜罗到的花,还请顾将军按原价赔偿。”   白衣管事挡在了顾尽时的面前,微微一笑:“将军,请吧。”   顾尽时在国师府不敢乱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去的云栖迟的背影,一身白衣飘然若仙,和那颗狠毒的心截然相反。   之后的事情云栖迟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回到房间里,看到水行时坐在窗边,透过打开着的窗户明显可以看见刚才的情况。   “好看吗?”云栖迟在他不远处站定,笑意盈盈。   水行时转过头,抬眸看向他,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人好看,剩下的就一般了。”   云栖迟听完他的话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双臂环抱在胸前:“我刚刚还担心你回忍不住动手呢?”   “他不敢在这里动手。”水行时抬手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看你玩得开心,忍住了。”   他说完之后瞥了云栖迟一眼,语气带上了几分无奈,似乎又掺杂了些许的委屈:“免得我动手之后某人在埋怨我。”   这话似乎是在暗指着谁,云栖迟走到水行时跟前,笑着说道:“某人可没有那么的不讲道理。”   他抬手抓住了对方的头发,稍一用力地拽了一下:“给你一次改口的机会。”   水行时纵容地笑了笑,一边抬手表示自己妥协,一边配合着云栖迟:“我的错,不动手是因为某人自己能够解决。”   这种幼稚的行为他也不觉得厌烦,甚至还乐意陪着恋爱之后变得幼稚的云栖迟玩。   作者有话要说: 第94章 十四颗露   抱着这个念头, 水行时几乎很少干预云栖迟的行动,哪怕是插手了, 也不过是警告别人一番, 并不会直接动手。   “你激怒他之后准备怎么办?”   云栖迟在水行时的对面坐下,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缓慢地喝着, 一边解释道:“一些平时谨慎的人,在极端盛怒之下总会做出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   “你在赌。”听完他的话之后,水行时眉头稍皱,觉得对方这步棋走得有些险。   顾尽时哪怕是知道了最近的事情都是出自云栖迟之手, 但在国师的权势下也不敢轻易地做些什么。   水行时担心的云栖迟自然也想到了,他弯眸一笑, 倾身伸出食指将对方轻蹙起来的眉头抚平。   “不算是赌, 我心里又把握的。”   想起之前云栖迟做的那些事情,水行时轻哼一声,算是不再继续计较了。   一直关注着他的云栖迟这才暗自送了一口气。   刚才那幅话他多少有欺骗的成分, 但依照他对顾尽时的了解, 对方一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再加上多疑的性格, 或许还会担心他们会落成三皇子那种下场。   所以云栖迟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等到对方忍不住先出手。   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对着太子下手。   和三皇子不同,身为太子的云西辞其实很少出京城, 再加上一国储君的身份, 这就代表着云栖迟不能用寻常的手段对付他。   这件事情看似就这么轻拿轻放地过去了,但双方心里都知道, 这只是无声战役之前的安静罢了。   近日入了秋, 秋风萧瑟, 将天地之间的炎热吹去,带来了一股肃杀。   前些天的时候,在荒北被人刺杀的三皇子尸身总算回了京,朝堂上下一片肃然,一些三皇子一派的大臣接连上书让皇上明察。   云渐燃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有益为之,甚至还觉得是远在国师府的云栖迟所为。但他却没有证据,自己心里也想早早地将对方压入大牢。   只不过,一想起来当时国师的警告,云渐燃就不免迟疑了下来。   身为皇帝,他自然知道一些有关国师的事情,但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来人。”思索了片刻之后,云渐燃眼中划过一抹狠辣,“去请奉禅大师。”   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机。等到了时间之后,他一定会将水行时折磨得痛不欲生。   *   在等待的日子里,云栖迟悠闲极了,要么和水行时待在一起睡觉,要么就在府上观花喂鱼。看上去没有一点儿紧张的样子,倒是和他的封号有几分的相称。   三皇子的灵柩已经停了几天了,刚开始的时候云栖迟还去吊唁了一番,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   只不过,明天云落鞍就要下葬了,这个时候云栖迟还是要出场的。落霜已经把送来的衣服放到了他的房间里,害怕他再忘了。   白色的丧服如雪般纯洁,只不过穿上他的人心思各异。   云落鞍下葬当天,云栖迟起了一个大早,天几乎是刚蒙蒙亮。   “这么早?”睡在他身边的水行时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翻了个身重新闭上了双眼。   云栖迟下床穿着衣服,头也不抬地说道:“没办法,今晚估计回不来了。”   国师府在城外,光是中间的路程都要耗费不少的时间,更别说皇室那些繁杂的规矩了。   水行时再次睁开了双眼,他坐起身拉着云栖迟的手腕,毫不费力地就把人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没关系,我去找你。”   “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吧。”云栖迟俯下身在他唇边一吻,“今天说不定要忙很久,我没时间陪着你。”   水行时抬手按着对方的后脖颈,将亲完之后想要离开的人再次按了下来,等唇齿交融之后才松开了眼底水光潋滟的人。   “我走了。”云栖迟喘了一口气,似嗔非怒地瞪了水行时一眼。   “行,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云栖迟轻哼一声,然后低垂下眼眸看着他:“放心吧,独吟和落霜都跟着我呢。”   水行时有些许的担心,但他知道对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于是叮嘱了几句之后就继续睡觉了。   前来服侍云栖迟的落霜视线只落在了自家主子身上,别的是一点儿都不敢乱看。   虽然他平常也穿白衣,但丧服穿上之后还是和单纯的白衣有着明显的差别。   收拾好之后,云栖迟临走前想了片刻,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拿了一把匕首放在了身上。   等出了门之后,落霜开口询问:“主子是担心有意外发生吗?”   云栖迟目光平淡,他把匕首藏好,然后才解释:“已经这么久了,顾尽时竟然还没有动手,我觉得有些奇怪。”   他上了准备好的马车,落霜就坐在他的右手边,闻言也沉思了片刻。   顾尽时并不是那种吃了亏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的人,相反之下,他算得上是睚眦必报,要不然也不会在战场上威名远扬。   看他的表现,身为幼时玩伴的许少幽在他心里的分量并不轻。更何况因为之前的态度冷淡,他心里还是有着些许愧疚的。   云栖迟听着外面传来的马蹄声,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他心里一惊,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漂亮精致的眼眸里此刻不再平淡如水,里面写满了警惕。看他这幅样子,倒不像是去参加葬礼的,反而像去赴一场鸿门宴似的。   云栖迟来得不早不晚,到了之后原本打算和平日里一样随便找个位置待着,但一群他没有想到的人见到他之后就拥了过来。   抬眸和一个安插进来的人悄无声息地对视了一眼,云栖迟便不动声色地开口说道:“诸位大人这是?”   “自避暑园林回来之后就没能再见王爷一面,如今难得见您出门,臣便来向王爷道贺一声。”   云栖迟封王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与其说是一种嘉奖,还不如说是一种夺权,夺去他夺嫡的权利。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王位对于云栖迟来说是一场羞辱,但还是没想到竟然有人会亲自在对方面前把封王的事情当做一种嘉奖。   云栖迟听完他的话后微微一笑:“真是不巧,本王很少关心朝堂之事,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你是哪个人物了。”   他说完之后还偏头去问了站在他身后低眉垂首的落霜。   落霜面露懊悔,然后便开口自责道:“主子恕罪,奴婢只记得三品以上的大人,剩下的奴婢记不太清了。”   她不愧是跟在云栖迟身边的人,说起话来也是绵里藏针。   这句话听起来没有什么,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讽刺刚才那个说完的大臣官阶太低,还没有到可以让他们主仆二人记住的程度。   那个大臣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但他也不能在这里和云栖迟吵起来。虽然对方只是一个闲王那个,手里也并没有什么实权,但……   他想起来之前从同僚口中听到的那些传闻,想想还是放弃了。   云栖迟并不觉得那个大臣是来和他套近乎的,毕竟一开口就是那种话,相比是某个派别的人想要讨好主子。   那个大臣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脸色铁青地甩袖而去。周围想要过来套近乎的人见状纷纷停歇了念头。   顿时,云栖迟的身边安静了不少。   落霜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刚才那个人是工部员外郎,太子的人。”   云栖迟眼里划过一抹了然,然后淡淡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天气没有那么好,太阳被云层完全地遮挡住了,因此看上去有些灰蒙蒙的。   等皇上来了之后,礼官宣读着冗长的词,云栖迟懒得听,便低下了头假装哀悼,实则是在心里猜测顾尽时要什么时候动手。   周围都是人,相比对方也不会挑在这里动手。   他抬眸看了一眼,顾尽时这次没有站在太子的旁边,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宴会,众人所站的位置都是固定的。   一旁云落鞍的正妃和嫡庶子已经低声哭了起来,至于那些妾室并没有资格来这里,只能守在府上。   三皇子并没有封王,他的嫡子继承他的爵位,还是云渐燃前些日子才封下来的王位。   现在看来,似乎是太子一人稳握胜券,但心思活络的一些人已经开始追随看似没有什么胜算的七皇子了。   甚至,三皇子的余党认为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估计还要在位不长时间,因此便起了培养三皇子嫡长子的打算。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在此刻,众人表面上皆是一片肃然,像是真心在为三皇子感到悲痛似的。   云栖迟视线大致的扫了一眼,原本只是想看看周围的动静有没有什么异变,但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似的。   “那个孩子是谁?”   听到他的低声询问后,落霜抬眸顺着对方的视线望了过去。   云栖迟看见的孩子正站在皇子中间,只不过和周围身形高大的成年人来说,他就像是一个小萝卜似的,还是那种营养不.良的。   落霜将那个孩子的脸和记忆里的名字对上,然后开口回答道:“那是淑妃的孩子。”   淑妃?   云栖迟眉头稍皱,后宫的妃子不少,但是能够到妃位的可不多,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   似乎是看出来了他的疑惑,落霜小声地解释道:“淑妃一心向佛,生下十四皇子后就在佛堂带发修行了。”   云栖迟眼里出现了一抹笑意,似乎是对十四皇子很敢兴趣似的。   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孩子,眼里的神色未免太镇定了,和周围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倒是让他对带发修行的淑妃好奇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95章 十五颗露   灵柩入皇陵, 等到日落西山之后,这场葬礼才算结束。   三皇妃哭得不能自已, 险些当众昏厥, 好在身边的太子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云栖迟看了一眼,然后就准备离开。但他刚转身,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太监就跟了上来, 然后态度恭敬地说道:“王爷,陛下有事相商。”   “哦?父皇有什么事找本王?”   小太监面露苦色:“王爷,奴才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   他弯着腰,抬手做出邀请状:“王爷请, 那边马车已经候着了。”   云栖迟轻笑一声,惊得小太监一身冷汗。   “走吧。”   听到回应之后小太监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恭敬地在前面给云栖迟带路。   “主子。”落霜眉头稍皱, 凑到云栖迟身边低声说道,“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怎么不是吴海安过来接您?”   云栖迟闻言, 抬头看了前面的小太监一眼, 然后嘱咐道:“小心些。”   “奴婢明白。”落霜点点头, 暗中和藏在暗处的独吟对视了一眼。   马车混在回宫的队伍里,云栖迟以为这是太子要准备下手,但过来后却发现马车旁边站着的人正是吴海安。   “王爷,陛下的信, 特意嘱咐奴才交到您手里。”   吴海安在笑, 但他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信封上的字迹确实是云渐燃的,带着些许唯我独尊的傲气与凛冽。   云栖迟给落霜递了一个眼神, 落霜自他身后上前接过来了那封信。   “既然王爷已经到了,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陛下那边还等着老奴伺候呢。”   吴海安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堆积起来,就像是云栖迟之前在书上见到的冲积扇似的。   等他走了之后,一旁的小太监拿下来一个凳子,然后抬手掀起了马车的车帘。   云栖迟面不改色地上了马车,坐下之后就闭上了双眼。   车帘放下,将傍晚仅存的光线都给遮挡在外,车厢里的光线很暗,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人脸的大概轮廓。   “主子,这信还看吗?”落霜问道。   云栖迟睁开双眼,然后露出来了一个浅淡的笑:“看,为什么不看。”   他接过来那封信,一边垂眸拆信,一边说道:“我倒要看看,我的好父皇写了些什么东西给我。”   信封摸起来很薄,估计只有一张信纸。   云栖迟打开信扫了一眼,然后眉头一皱。   在一旁的落霜心稍微提了起来,担心地看着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云栖迟把信递给了落霜,说话时的语气都带上了疑惑,“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   落霜心生疑惑,低下头去看。   信上只有寥寥数言,大概就是说当初如何对不起棠贵人,如今物是人非,他才知道当初在一起时的美好。   “这是皇上写的?”   也不怪落霜看完信之后这么震惊,毕竟云渐燃并不是一个痴情之人,哪怕是云栖迟刚穿书过来的时候,也只是利用对方的大男子主义罢了。   不管这么看,云渐燃都不会写出这些话。   这种反常的事情让云栖迟不得不怀疑对方想要做些什么,一时之间警惕了起来。   他眉头紧皱,突然觉得今晚会发生什么大事。   最后一点光亮也消失在地平线,车厢里漆黑一片。路上或许有些颠簸,云栖迟不小心往旁边歪了一下,然后便愣住了。   “主子,您没事吧?”落霜担忧地问道。   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坐好之后回答道:“没事。”   他伸手摸出了一颗类似于琉璃球的东西,摸在手里微凉,就像是掬了一捧水似的。   呵,表现得倒是风轻云淡。云栖迟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心情很不错。   在一旁的落霜一脸疑惑,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不过,主子没事就好,她也没有多问。   云栖迟心情确实还不错,食指敲击着那颗琉璃球,这个时候的触感就变了,如水般柔软,敲击的时候可以包裹住指尖。   这是谁的东西自然不言而喻,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实际上却偷偷摸摸地找东西跟着自己。   有了信任的东西陪伴着,云栖迟一开始警惕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许。   宫门大开,一众马车缓缓而入。大臣都已经在宫门处分开了,进入宫里的只是皇室。   周围寂静万分,只有马车行走的声音。按理说除了皇上和太后那些等级高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在宫门口就应该下马车步行。   这次怎么直接进了宫?   声音越来越静,皇子公主以及妃子都已经回宫了,只有几辆马车还在赶着。   云栖迟坐直了身子:“不对!”   太安静了……   他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声破空声就传来。   一旁的落霜神色严肃了起来,听着声音连忙伸手将坐在主位的云栖迟拉到了自己身边。下一秒,一只羽箭破车而入,直直地插进了他刚才坐着的位置。   “糟糕,是阴谋。”   云栖迟今天一直在防备的太子和顾尽时,没想到率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云渐燃。   “主子,奴婢先出去。”   马车里的空间太过狭小,很容易成为目标。但让云栖迟出去又太过危险。   落霜思索了片刻,然后决定自己出去护着这辆马车。   云栖迟听完之后伸出手拉住了落霜,声音严肃:“你小心。”   “是。”   落霜应声之后就掀起车帘出去了,只见宽大的路上只剩下了两辆马车,前面停下来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皇上云渐燃。   周围的宫墙之上围了十数人,手拉弓箭,箭矢锐利泛着寒光。   前面的马车上传来了云渐燃的声音,简洁却充满了计划快要成功的快意:“放箭。”   落霜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她掀起外衫,从纤细的腰间拔出一柄软件,剑刃在月光之下泛出了一瞬刺眼的白光。   她翻身跃伤了车厢上,在一阵箭雨之中挥剑利落,把射过来的箭矢纷纷砍落。   在车厢里的云栖迟眉头紧蹙,听着外面的动静觉得不太对。   之前水行时已经说威胁过云渐燃了,对方又为什么突然对他下手?按理说云渐燃对水行时忌惮不已,依对方那个性格也不像是贸然行动的人。   他伸向腰间,那颗水行时分出来的水球还在,他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但,云栖迟的脸色格外的严肃。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们现在伸出皇宫,到处都是云渐燃的人。   落霜哪怕武功再厉害也不能一直举剑,对方还不知道又多少人呢。   和精修刺杀之道的独吟不同,落霜的武功算上等,主修剑术,现在她眉宇之间满是凌厉的杀气。   独吟还没出场,他在暗处观察了一眼,然后手握匕首攻向了周围没什么人的云渐燃。   “护驾!护驾!”   吴海安的声音响起,但下一秒就没了声息。   独吟手里的刀很快,眨眼之间就划过了吴海安的喉咙,甚至没溅出血来,只有一道血线。   他闯进车厢,反抽出一柄长剑横在了面不改色的云渐燃脖颈上。   “倒是没想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云渐燃抬眸看着独吟,“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但独吟本就不怎么说话,现在听了他这一番话后也没什么反应,而是压着他出了车厢。   “都住手。”独吟厉声喊道。   一瞬间,弓箭手停了下来,在另一边独战的落霜总算是有了喘息的机会。、   听到独吟的声音之后,云栖迟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挑开车帘现了身。   两人在相聚十米左右的马车上对视了一眼,脸上是如出一辙的云淡风轻。   “父皇这一招倒是让儿臣猝不及防啊。”   云渐燃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他们都严肃紧张极了。   “出其不意罢了。”   云栖迟在心里揣测着对方的想法,暗自轻轻敲击着手里握着的水球。   “你在拖延时间。”云渐燃毫不犹豫地指了出来,双手负后露出了一个笑来。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水行时现在都已经自身难保了。”   云栖迟心里一惊,但表面上确实一副镇定的模样:“父皇莫不是在吓我?”   他微微一笑:“谁人不知国师身怀绝技?”   但云渐燃也不慌不忙地回道:“你说的身怀绝技就是指他不是人吧?”   被一语点破的云栖迟面不改色,他看着被独吟钳制住却依然一副胜券在握的云渐燃,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事情。   “你以为朕会在没有把握的前提下动手吗?”云渐燃嗤笑一声,“果然啊,你就是太自大了。”   秋风萧瑟,徒起孤寂悲凉之感。   “既然父皇都已经坐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妨赌一把。”云栖迟嘴角带笑,眼眼底冰凉一片,“独吟,动手。”   他话音刚落,独吟便动手一剑刺入了云渐燃的胸膛,鲜血迸发而出,溅了独吟一脸。   明明已经动手了,但云栖迟的脸色却变了。   怎么会这么容易?如此紧要关头云渐燃就这么被杀掉了?   下一秒,蹲守在宫墙上的十数人一跃而下,从背后抽出长剑向他们围攻了过来。落霜见状连忙将云栖迟护在身后,另一边的独吟也快速地和他们回合。   刀剑嘶鸣,短短半刻钟,独吟便将这些人斩杀个尽。而落下的人也被守在云栖迟身边的落霜一剑致命。   “主子,奴婢想办法带您出去。”   云栖迟:“出不去了,我们中计了。”   他话音刚落,下一群人又冲了过来,甚至还比刚才的人多。   独吟现在还能应付得过来,雪白的剑刃上沾满了鲜血,一身黑衣也变得暗沉。   “那不是云渐燃,只是一个替死鬼罢了。”云栖迟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笑。   “不愧是朕的儿子,还算有点脑子。只可惜,你马上就要和你那个母妃相见了。”   自数十米外,真正的云渐燃被一群人保护着现出身来,脸上还带着一抹冷酷残忍的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   中奖的宝宝别忘了把地址填上啊,现在才收到两位宝宝的地址,已经付过款了,记得看信息哦。包邮哦。口味的话我随机发了哦 第96章 十六颗露   云栖迟被独吟和落霜护着, 现在看起来还没有那么得狼狈。   对方源源不断地派着人,就算独吟和落霜再强, 也经不起他们车轮战的消耗。   夜色深沉, 身着龙袍的云渐燃就隔着数十米欣赏着自己儿子的惨状,至于吴海安,呵, 能够为他所用也是福气了。   云栖迟握着那颗圆润的水珠,然后低声念着水行时的名字。   但不管他怎么呼喊,原本还有反应的水珠现在犹如一片死灰般,就连流光溢彩的表面都变得黯淡无光。   他心里一沉, 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想起刚才云渐燃的话,云栖迟不敢相信强大如水行时会被对方给困住。   独吟身上已经多了不少的伤, 云栖迟咬咬牙, 抬眸遥望着那边的云渐燃,他准备和对方谈谈条件。   “父皇应该比我还要熟悉国师的力量,你确定可以完全解决掉他吗?”   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 试图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甚至连国师的势力, 父皇也知道吧?只不过不知道分布状况, 你猜现在有没有人在你身边?”   他的话音刚落,云渐燃就提起来了警惕。   水行时在云国存在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他根本不清楚现在对方的手究竟可以伸到哪里。奉禅现在确实是困住了水行时,但……   “若是让那些追随国师的人知道了, 父皇猜猜, 你还能在这个位置坐上多久?”   云栖迟趁热打铁,他清楚云渐燃的弊端, 那就是疑心病太重了。   他现在说的这些就是想要增加对方心里的警惕, 这样他才有把握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但云渐燃也不傻, 他已经猜出来了云栖迟的打算,哪怕自己被对方看穿,他也不能这么快地让对方如愿。   “来人,去闲王首级者,封官加爵。”   此话一出,围攻云栖迟三人的士兵的情绪高涨。   独吟脸上溅的满是鲜血,有他自己的,但大部分都是别人的。他尽管可以以一敌百,但在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下不免又些许的疏忽。   又三五个人突破了独吟的防守,提剑冲向了云栖迟。却被他身边的落霜挡下,手里的长剑在她手里像是有了生命似的。   刀剑嘶鸣声不断,云栖迟只能不断地躲闪着,他现在也不能回到车厢里,那样的风险太大了。   落霜翻身转腕,一剑刺入了对面士兵的心脏,同时向后踢腿,将另一个试图偷袭云栖迟的人踹下马车。   “殿下小心。”   云栖迟弯腰捡起被踹下马车人的剑,站在落霜身后时不时地补刀。   他此时有些后悔,现在不会任何武功的自己就是在拖独吟和落霜的后腿,尽管他的身体并不适合习武。   一息之间,局势就千变万化,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要栽到这里。   云栖迟咬紧了牙,他在心里暗自念叨着:“现在还不能放弃,还没有搞明白水行时现在的状况。”   “陛下,看样子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   云渐燃身边的太监点头哈腰地说道:“这次解决完逆贼,陛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蠢货!”云渐燃斜了他一眼,骂道。   现在确实可以一举将云栖迟拿下,但刚才对方说的话他还记在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水行时固然被困住了,那这个消息对方的手下知不知道?更何况,他现在还不确定云栖迟和水行时两个人的势力加起来究竟有多少。   “落霜!小心!”   独吟胸口中了一剑,但仍坚持挡在两人面前,犹如一座高山似的。   他刚才被人夹攻,一时之间分身乏术,有小一半的人都冲到了落霜那里。落霜尽管剑术不错,但实战很少,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落霜自然也听见了独吟的声音,她将沾满了血的剑横在胸口抵挡住了来自对面的利刃。但她两拳难敌四手,身后以及身侧的人纷纷扬剑向她刺来。   紧要关头,从来没有用过剑的云栖迟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将偷袭落霜的人斩落摔下马车,但另一个人他却来不及了。   落霜一咬牙,任凭对方的剑划过自己的胳膊,转腕将剑刺入了他的胸口。   这一轮下来,主仆三人身上都受了伤,独吟的伤最严重,其次是落霜,被保护的云栖迟只是脸上有了些许的擦伤。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三个看样子是要死在这里了。云栖迟不甘心,他冷眼看着对面的云渐燃,以一种神秘莫测的语气说道:“你猜我究竟在你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云渐燃心头一跳,他之前一直觉得云栖迟胸无点墨,直到最近才知道对方的真实面目,但也正因如此,他对于云栖迟的势力了解并不多。   不止是他,想必所有人都没想到云栖迟竟然能够在权势场上有了话语权。   “落霜。”   云栖迟搀扶起落霜,漂亮精致的眉眼仿佛结了冰,此刻的他和水行时看起来气势上已经有了八分相似。   落霜身上鹅黄色的衣衫上满是斑驳血迹,脸上也没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萎靡不振。   “主子,奴婢没事。”她勉强一笑,试图冲淡云栖迟心里的担忧。   云栖迟嘴角下压成了一条直线,白色的衣角上也沾了血,将他身上的那种圣洁感破坏的一干二净,就像是将高高在上的神灵拉入了炼狱一般。   他腰间还挂着水行时的东西,上面也沾着血迹,鲜艳的颜色衬得黯淡无光的水球更加的灰暗了。   云栖迟心里的担忧并不少,一来是想着该如何突破这个局面,二来则是担心现在联系不上的水行时。   独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鲜血几乎快浸透他的衣衫了,黑色的劲装变得暗红,血液顺着垂下来的衣摆往下滴落。   三人的结果似乎已经可以遇见了,但云栖迟还是想再拖一下,万一事情有了转机呢?   但……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边浑身是伤的独吟和落霜,知道如果再拖下去的话两个人估计就要丧命于此,只好试着妥协。   “你今天设这个局不就是为了钳制住水行时吗?”云栖迟一边搀扶着落霜,一边扬声冲着不远处的云渐燃说道。   他站直了身子,看上去并没有被眼前的困境所压垮,反而是愈挫愈勇。明明已经没有胜算了,却还是这幅傲骨模样。   云栖迟环视了一眼四周又多出来的不少人,咬牙说道:“你觉得水行时在知道我死后会一蹶不振吗?还是直接当场为我报仇?”   他直视着云渐燃,两张相似度很高的夫子脸上是不约而同的算计。他们对视了一眼,知道现在的局势是如何的。   云渐燃自然把他的话停了进去,心里暗自想着两种情况,想明白之后就扯起嘴角微微一笑:“你倒是敢赌。”   他会放云栖迟一条命,但这样又显得他受制于人。   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另外两个人身上,云渐燃似笑非笑:“来人,拿下闲王,至于另外两个,杀了扔去乱葬岗。”   云栖迟脸色稍变,拉着落霜将对方挡在了身后,至于独吟也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剑。   鲜血顺着他的剑柄下滑,他险些都快要握不住剑了。   “你这是何意?”   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手紧紧地握着。   他犹如困境之中的凶兽,顿时露出来了全身的利刺。   “朕想杀谁就杀谁。”云渐燃连解释都不解释,抬抬手,四周的人就冲上去将云栖迟压下。   独吟和落霜试图反抗,但他们刚才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对战了,此时换班的人各个精神充沛,哪怕和他们对上也只是几招的时间。   云栖迟咬紧了后槽牙:“你不能动他们。”   这时,局势已定,在远处观望的云渐燃缓步来到了云栖迟的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被钳制住的亲生骨肉。   “知道你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吗?”   周围的人停下来了动作,等着皇上一声令下之后将独吟和落霜一击毙命。   云渐燃伸出手点了点云栖迟的心口,半是讽刺半是不屑地说道:“你的心太仁慈了,至于这种奴仆,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用他们两个的命来换你一个人的命,又在纠结什么呢?”   这就是云渐燃一直对云栖迟没有什么好态度的原因,他觉得对方这幅优柔寡断的样子不像自己,或者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那熟悉的轮廓和眉眼却告诉他,这就是他和棠贵人的儿子。   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他太慌乱了,这样会让对方越发得意的。   “你就这么确定我是因为心软才不想让他们死的?”他勾起唇角一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两个可是我身边的人,知道不少事情呢。”   云渐燃听懂了云栖迟的意思,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分明现在处于劣势的是对方,到头来自己却处处被限制。   关于现在还不知道的事情,云渐燃自然想知道。   或许是不想让自己的妥协太过难看,他抬手随意地指了一下落霜:“你倒是提醒朕了,是该好好拷问了。”   “把那个女的杀了扔出去,至于这个暗卫,拉下去严刑拷打。”   云渐燃用手串的流苏抽打着云栖迟的脸:“逼问信息可用不到那么多人。”   他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一朵猩红的血花在鹅黄衣衫上炸开。   云栖迟哑声,被死死压制着的胳膊紧绷了起来,沾满了血迹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他走错了,这步棋。   已经半夜了,宫里寂静一片,只有这一角血迹遍布。鹅黄色的衣裙被血迹浸透,眨眼之间就没了起伏。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哪个宝宝没填收获地址啊?时间截止到大年三十哦。有的巧克力已经到了,别忘了签收。 第97章 十七颗露   云栖迟整个人都沉寂了下来, 那双形状略显温柔的眼眸如古井般。   鲜血染透了被刀刃划破了的鹅黄衣衫,犹如有生命般的触手在地面上逐渐蜿蜒。   独吟想要挣扎, 却被一脚揣在了腿弯, 整个人险些跪倒在地。   云栖迟身上的白衣也被鲜血染红了,斑斑驳驳的,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抬眸环顾四周, 蓦地笑了一声。   云渐燃摆摆手,示意将还活着的云栖迟和独吟带下去。   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心情很不错地被人拥簇着离开了。   云栖迟咬紧了牙关,他看着倒在地上的落霜,眼睛红得吓人。   被踹了一脚的独吟抬起头似乎是想要去落霜的方向, 但被死死钳制着。   他眼里流露出了些许的情绪,在触及落霜胸口的伤口后还明显地怔愣了片刻。   云栖迟没说话, 但这种压抑下的情绪才更吓人, 他周身的低气压险些将押送着他的侍卫吓到腿软。   明明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战败者,怕什么?   他们在心里纷纷安慰着自己。   落霜被随意地抬起来,似乎要去扔到乱葬岗。   至于还活着的云栖迟和独吟以造反之罪关进了大理寺的地牢。   二进宫的云栖迟待遇明显没有上一次好了, 普普通通的牢房, 地上散落着稻草, 似乎还能听见老鼠的声音。   独吟受的伤有些严重,本来该被拉出去严刑拷打的,但上面吩咐了这人还有用,让留一命。   地牢的狱卒便将他和云栖迟关在了一起觉得两个受了伤的人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   云栖迟掌心被指甲掐到出血, 但这些疼痛却只是勉强让他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是感时伤秋的时候。   他深吸了一口气, 简单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受的伤然后便扶起来了倒在地上几近昏迷的独吟。   把人扶到墙角破旧的席子上躺下,云栖迟摸了摸腰间, 然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青如总是让他们身上带着药, 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牢房里的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 但灯光昏暗,只能看清楚眼前的情景,但也足够用了。   现在条件不允许,云栖迟只能大概地帮独吟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把青如给的药撒到了伤口上。   这间牢房在最深处,阴森得不行,周围的犯人很少说话,似乎是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   云栖迟大致地扫了一眼,走到桌子旁边把还燃着的油灯给吹灭了。   牢房外面的火光很暗,似乎是疏于管理。   他返回到独吟的身边坐下,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   云栖迟看了一眼剩下的药最终还是没有给自己用。   他现在还不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要在这里待上不少时间的话难免会受伤。   更别说独吟还要被严刑拷打了。   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他现在不敢让自己的思绪停下来,只好不断地去推演接下来的事情。   刚才云渐燃说水行时已经被他困住了,云国上下敢对水行时对手的恐怕只有护国寺的奉禅了。   只不过……   云栖迟眉头紧皱,水行时不是待在国师府吗?他十分地清楚国师府的防御是多么得厉害,单凭奉禅一个人应该难以进去。   腰似乎被什么东西硌住了,他抬手一摸,正是水行时用力量凝结出来的水球。   云栖迟抿唇,嘴角下压成了一条直线。   他把水球拿了出来,在如此昏暗的环境,原本会发出莹蓝色光芒的水球没有一点儿动静。   看来水行时真的遇到困难了。   云栖迟靠在墙上,他想着这件事情明天传出去之后,那些安插好的人应该会有所动静。   只不过云渐燃这次的打算太过突然,他的人竟然没有打探到消息。   想到这一点,云栖迟的脸色苍白了几分。身上隐隐的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不过他也无法安眠。   快要到天亮的时候独吟清醒了片刻,他意识模糊地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云栖迟,费力地抬手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袖。   云栖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他顺着独吟的动作俯下身,只听见独吟用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心里压在深处的自责和悲伤逐渐退散,这个消息在云栖迟听来简直就是惊喜。   他脱力似的靠在墙壁上,嘴角微微上扬,只不过幅度很小。   还好,还好。   云栖迟在心里不断默念着,手里握着圆润的水球没有松手。   天边隐隐有了光亮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来,雨势很大,在地牢里的人都听见了。   原本还有几分安静的地牢里有了些许的声响,只不过很快就被狱卒给压下来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云栖迟眼里划过一抹失望,看来这些狱卒还算称职,这样他就很难钻空子了。   这雨越下越大,颇有几分要把整个世界都要淹没的架势。   云栖迟心里有了几分打算,但他现在身处地牢,哪怕是有了办法也不好实施起来。   希望可以没事。   他低垂下眼眸,纤长的眼睫遮挡住了他眼里的情绪,让人无法断定他在期盼着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雨声冲刷着一切,城外的泥土略有些松散,被这场大雨一冲,彻底将被埋藏了一半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一只秀气白皙的手从土里申了出来,上面还带着褐色的泥土和细小的划痕。   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将自己挪到了一小片空地上。   她剧烈地咳着,偏过头将咬碎的药咽了下去。   一直藏在口中的药被咬碎的时间有些长了,药汁早就被无意识地咽了下去,现在嘴里只剩下了苦涩的味道。   但和活下来相比,已经是庆幸了。   这个人正是“死去”的落霜,她当时将一直放在身上的假死药咬破了,这本来是青如做出来之后让她交给主子看的。   落霜喘息着,身上的伤还没处理,哪怕现在活了过来,她的情况还是很危机。   雨声不断,打在身上疼得狠。   落霜咬牙将药从腰间掏了出来,几近一刻钟之后才将药吞了下去。   她头顶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勉强遮挡了一些雨水。但她浑身早就湿透了,遮不遮雨已经没什么用了。   还不知道主子和独吟情况怎么样了。   落霜喘着气,睁开了双眼。   *   雨一直在下,这么大的雨下着,街上没几个人,往日里的摊贩不得不躲在家里。   就在这时,一队护卫军在告示处贴了什么,转眼之间就又消失在雨幕之中了。   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女子撑了一把伞,坐在一辆拉满了新鲜蔬菜的牛车进了城。   她在街口下来,语气虚弱地向老汉道谢。   “哎呦,看你这个样子,回家行不行哦?”   “我家就在前面,走几步就到了,谢谢您。”   “没得事,你小心一些,下次可别让山贼劫到了。”   女子点了点头,和买菜的老汉告别之后就走进了京城最大的医馆。   “咳咳。”她脸色苍白如纸,看上去快要命不久矣。   坐在医馆里的学徒看见她之后连忙迎了上来,扶着她在一旁坐下。   “我找青大夫,你就说院子里云散了,我来找她看病。”   学徒虽然不听不明白,但还是让人先给女子看病,自己去了后院找人。   没多久,身上还带着药味儿的青如就来了,她看见斜靠在一边脸色惨白如纸的人之后就大吃一惊。   “把人扶到后面。”   青如强装镇定,等把落霜扶到自己房间之后才露出来了紧张。   “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她嗅了嗅,脸色更难看了,“我给你们的药都用上了,这么严重?”   落霜躺在床上,能够走到这里全靠青如平日里给的要和好心的老汉。   她抬手拉扯住对方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之后在告诉你,现在有些事情你快些去办。”   落霜强撑着最后的意识,把接下来的做法都告诉了青如,最后一个话音刚落,她整个人就昏死了过去。   青如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给落霜处理好伤口之后就去按照落霜说的去办了。   外面的雨越小越大,地面的积水甚至都到了小腿。   街上的人更少了,几乎是空无一人。   一户紧闭着的房门被急促地敲着,一位儒雅的男子打开门看了一眼门外的人之后就放人进来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告示上的事情才传开,在平静的百姓心里掀起轩然大波。   “七皇子造反了!”   “他做王爷还不满足啊?就他那个本事,做个王爷就不错了。”   “听说国师也出了事情,有人说国师冲撞了圣上,还大言不惭地威胁陛下呢。”   这些言论像是长了脚似的很快就传开了,带着民众的好奇心和无聊日常生活的乐子,传播的速度更快了。   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宫里派人来了大理寺地牢,来的人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吏部尚书。   他来向云栖迟放了一番皇上的狠话,又嘱咐狱卒让对方悠着点被把还有用的独吟打死。   说完之后又审视了一下这里的大致情况,随后便施施然地离开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云栖迟才睁开了闭着的眼睛。   他走到栏杆前,蹲下去从地上的稻草里捡起来了一个纸条。   回到草席旁边坐下之后,云栖迟才打开纸条飞速地看了一眼。   桌子上的油灯昨晚已经被熄灭了,他便将纸条撕碎撒到了满地的稻草堆里。   外面的情况和他昨晚想做的差不多,看来是落霜活下来了。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压抑的讽刺。   作者有话要说: 第98章 十八颗露   山头传来阵阵钟声, 一角飞檐探出,上面还悬挂着一只青铜铃铛。   护国寺的香客很多, 今日却有些少, 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只有一些打扫卫生的僧人。   宽广的正殿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仿佛是身处一个巨大的溶洞似的, 耳边一直环绕着水滴的声音。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凭空多了一个法阵,周围燃着香,还时不时地传来低沉的诵经声。   法阵正中间是一大团蠕动着的水,看样子是行动收到了控制, 目前只能待在这里。   奉禅停下了诵经声,他抬眸看了一眼被困住的水行时:“这一天终于到了。”   他冷笑一声, 看着败在他手下的水行时:“看你还能在坚持几日!”   说完之后就甩袖离去, 只留下了一言不发的水行时。   一刻钟之后,那团蠕动着的水停了下来,并且逐渐地幻化出来了一个人形。   水行时看着身边还闪着光的法阵, 嘴角轻扯了一下, 看上去对此有些不屑。   自己被困在这里一两天了, 过几天就能解决了。   想起这件事,水行时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一直以来他就没将奉禅放在心上,倒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被对方埋伏了。   这个法阵他之前曾经见过,是千年之前灵气还充沛的时候那些倒是捉妖的。   抬起还恢复不到正常模样的手指, 水行时挑眉:“看来奉禅花了不少时间, 这么一个法阵都能找到。”   但一千年过去,古籍上记载的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遗失, 现在的法阵和之前相比还是有些不够看。   水行时能被这么一个法阵困住主要是因为自己把大部分的力量凝结在了一颗珠子上了。   只不过……   他抬眸透过半开着的窗户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 心里对于云栖迟的处境已经有了大概了想法。   既然奉敢对自己下手, 那么云渐燃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云栖迟。   想到这一点,水行时的脸上有些难看。   不过好在奉禅他们对自己的了解不多,竟然以为他是精怪。   外面的雨还没停,不过雨势小了些。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湿润的土腥味。   水行时伸出手,引导着那些水汽往自己这边来,没用多久,原本还凝结不出形状的手就又恢复到了往常的模样。   之前云栖迟向水行时提过几嘴自己的计划,看着现在的天气,他在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虽然不知道对方现在的情况如何,但云栖迟绝对不会就此放弃。自己不能陪在对方身边,还是为对方出一份力吧。   这么想着,水行时伸出了苍白如雪的食指。   一点莹蓝色的光从圆润的指尖溢出,十分迅速地飞到了阴沉的天空之上。   “啪!”   一声惊雷响起,几乎要将整个天地炸开。   紧随其后的就是铺天盖地的闪电,噼里啪啦地在灰暗的雨空交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   这一切看起来都太反常,一时之间大家都疑惑不已,但时间久了,便人心惶惶。   京城的一家医馆后院,鹅黄衣衫的女子抬头望着天空上的异象。   “真是天助我也。”   她转身去找青如,让对方把一则消息给传播了出去。   “现在的情况和主子之前期待的一模一样,只要这次成功,事情就能解决八九不离十。”   落霜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遇到这种阴雨天气就浑身难受,但她还是强忍着身上的不适。   “主子在信上已经说了,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就是独吟的情况有些糟糕。”   “我准备了一些药,晚上看看能不能送进去。”   青如指了指旁边放着的瓶瓶罐罐:“都是一些外伤药,至于内服药还要看过独吟的伤之后再说去。”   “好。”落霜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去找韩风,他是吏部尚书,身份更好进大理寺。”   青如应声,和落霜商量好之后就去找了两个人。   她这里是城中最大的医馆,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更别说马上就要换季,今天还下了这么大的雨,一时之间感染风寒的人不少。   医馆内人不少,坐在一旁愁眉苦脸的,还有穿梭期间忙到脚都不沾地的药童和大夫。   “我这腿疼得厉害,大夫你看看。”   “天太潮湿了,等雨停了就好多了。”大夫低着头写药方,“还是上次的药,去那边抓药吧。”   他们说话时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被周围的人听见。   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雨下得真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呢。”   “刚才那雷,那闪电,哎呦,可算是吓死我了。”一旁的老人接了话,“我还以为老天爷发火了呢。”   他说完之后就念叨起了什么庄稼的事情,医馆里大部分都是平民百姓,这么大的雨倒是让他们损失不少,纷纷开口讨论了起来。   但这些事情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叹了几声气之后,心里的不满与哀苦就随着叹出了胸腔。   真正让百姓感到慌乱不安的是几日后,这几天里雨一直没停,大有一种要把这个世界都给淹没的趋势。   紧张的气氛像是火点杨絮般传遍了京城,就连很少下雨的荒北都接连下了好几天。   各种各样的说法滋生着,但有一条犹如晴天霹雳般打在了大家的心间。   “总不能是因为国师被关押,天神发怒了吧?”   这个说法一经出现,眨眼之间就遍布了全国各地。   距离国师和闲王接连被关押已经过了七日,这倾盆大雨也下了七日。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感觉衣服伸手一拧就能往下滴水。   庄稼地成了河海,大街上的积水都能到腰了。   这个谣言越传越真,已经有人开始去衙门替国师申冤了。   京城里的意气书生挥笔写下数言的檄文来表达对当今圣上的不满。认为是皇上做了什么错事才会造成这种情况。   云国自开国之后就一直奉行天人感应,不少人都因此丢了性命,也有人因此得到了重用。   如今如此反常的现象出现,大家第一时间怀疑的便是当今圣上云渐燃。   更别说着天灾还是在皇上关押国师之后发生的。   那可是国师,与天地沟通的神灵化身,一定是招惹了国师才会如此。   这件事情不可避免地传到了云渐燃的耳朵里,气得他将书桌上的奏折扔在了地上。   不仅是言官,就连一些老臣都开始劝他向天祈福并且放了国师。   他冷笑一声:“这究竟是谁做主?谁是皇上!”   伴随着充斥着怒意的话,御书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发过火之后,云渐燃深吸了一口气,冷眼看着地上散落的奏折。   好,既然所有人都在劝他放了国师,那他便让云国没有国师。   一纸令下,皇上废除水行时国师一直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甚至还冒着瓢泼大雨在街上贴了告示。   百姓看后纷纷不解,但雨一连下了这么久,一些穷苦的百姓和乞丐都快要因此丧命了。   但和至高无上的皇权相比,他们这些百姓几乎无法抗衡,哪怕质疑声越来越大,宫里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直到江南知府快马加鞭地修书一封,将奏折递到了皇上面前,说因这将近十多天的大雨,江南已经发了水灾,请求朝廷拨款抗洪。   这事瞒不住,涉及到江山社稷,一些大臣坐不住了。   翌日上朝的时候,几乎八成的大臣都请求云渐燃放了国师。   云渐燃的脸都黑了,强忍着怒意甩袖退朝。   皇上一意孤行不肯放过国师,此事一出,就连那些还没有入朝为官的书生都急了。   他们文章写了一大堆,但没有一封让皇上回应的。   这个年纪的书生大部分心怀家国,意气风发的不行。   雨一直下,看着饱受折磨的百姓,国子监甚至罢课抗议。让人没想到的是,国子监祭酒竟然带头罢课,扬言他们为天下苍生请愿。   到了傍晚的时候,宫门口已经跪了数十个,一个个的身穿国子监校服,头戴纶巾,一脸坚韧地跪着。   这个场面看起来太过震撼,他们又是来自国子监,自从前朝太学和国子监合并之后,里面的学生可变得不好惹了。   指不定哪一个就是高官候选。   风动带头跪着,他低着头,任由滂沱大雨击打在身上。   他心里,想着落霜说的那个计划,他们为了这一幕已经烘托了不少天了,此刻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身为国子监祭酒的这段日子里,风动可算是明白了“君权神授”“天人感应”的重要性了,怪不得主子要让他去担任这个位置。   一些百姓见状之后纷纷效仿,跪在国子监学生后面大声请求。   宫门的守卫不敢赶人,只好连忙去宫里告知皇上。   云渐燃手指用力到发白:“荒谬!”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跪在地上的守卫大声呵斥道:“不过是区区小民,也敢质疑朕!统统拉下去!”   守卫苦不堪言,只好开口解释:“陛下,对方人多势众,若是贸然动手,恐怕会引起众怒。”   云渐燃一脚将他踢翻,情绪上头,整个人都阴沉着脸:“放肆!朕乃一国之君,想让谁死都行。”   他甩袖,周围的雨声不断,听的人烦躁不已。   云渐燃遥望着窗外的雨幕,脸难看到可怕。身为一国之君,竟然被限制到这种地步!   呵!君权神授?笑话!这个位置是他一步一步从众多尸骨中走出来的。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神,云渐燃更相信胜者为王。   至于水行时和云栖迟,呵,等他解决完这件事情之后就会离开杀了他们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第99章 十九颗露   云渐燃对自己很是有自信, 他甚至想要更改祖制。谁说自开国以来的主张不能被改变?什么君权神授天人感应的他已经受够了。   分明是一国之君,反而处处收到限制, 这还算哪门子的皇帝。   但事实证明, 有人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地得逞。觊觎这个位置的人不少,就像是深藏在暗处的猛兽似的,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猛扑上来。   雨一直下, 不少人各怀心思,躲在府上暗中观察着现在的局势不敢贸然行动。   烛光略显昏暗的房间,一个面容正气的男子坐在书桌后面,他侧过脸看着身边站着的人。   “你说我们现在动手如何?”   说话的人正是太子云西辞, 他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如今民间对皇上怨声载道,他如果现在出手还能捞一个替天行道的名声。   顾尽时剑眉微蹙, 他考虑的有些多, 觉得这场雨下得太巧了。   想起已经被关押进大理寺的云栖迟,顾尽时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放弃了对对方的怀疑。   任凭对方再怎么聪明,怎么也不能算好哪天下雨吧?   “再等等。”   顾尽时思索了片刻之后沉声说道:“现在的舆论才刚刚开始, 等过几天之后再动手。”   “便听你的吧。”云西辞心里想着这件事情, 知道自己应该听顾尽时的。   一道闪电在夜空之中炸开, 一瞬间的光照亮了阴暗的地方。   大理寺地牢,云栖迟扶着浑身是伤的独吟。   “再忍忍。”他一边替对方包扎伤口,一边轻声说道,“已经让人买通狱卒了, 下手没有那么重。”   独吟点点头:“主子放心, 属下还能撑着。”   稻草铺在身下,但因为连日的大雨, 已经变得潮湿了起来, 空气中也充满了各种的潮湿气味。   云栖迟在等, 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替独吟包扎好伤口之后便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白皙的手指之间捏着一颗圆润的珠子。   只有这个时候云栖迟才敢去想水行时,他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的情况,哪怕是派人去打听了也无济于事。   现在民间对于云渐燃的观感变得一般,更别说他还让风动故意带着国子监的学生去宫门口,朝廷里埋下的棋子也开始的动作。   云栖迟现在就等着云西辞动手,与其做捕食的螳螂,他宁愿做那只黄雀。   依照云西辞的那个性格应该不用等太久,不过,他担心的是顾尽时。   抬头望了一眼外面不断摇曳的昏暗烛光,云栖迟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期盼着水行时不要发生什么事情。   狱卒前来巡逻,满脸横肉看上去就不好惹。他走到云栖迟这边,冷笑一声,然后态度极差地抬脚往木栏杆上踹了一件。   这种带有侮辱性的动作云栖迟主仆二人只当是没看见,周围牢房里传来了几声嘲笑,他们全都闭耳不闻。   等巡逻的狱卒走了之后,一直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的云栖迟才慢慢地站起身来。   他漫不经心地走到前面,然后弯下腰拾起了一个绿豆大小的纸条。   坐在一旁借着桌子上的烛光看完之后,云栖迟嘴角微微上扬。   他抬手将纸条点燃之后就扔在了桌子上,等只剩下了一团灰烬之后才抬手将纸灰拂下。   来传递消息的人是早就安插好的,纸条上言简意赅地写了几句话,大意就是东宫那边有了打算,民间的舆论也越来越大。   落霜甚至还以云栖迟旧部的名义去救助那些因为大雨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一时之间名声也有了不少的改变。   这些对云栖迟来说都是好事,尤其是云西辞的消息,对方看来快忍耐不住了,毕竟身为一国储君却经常被瞧不起。   如今顾尽时手里还握有一部分兵权,太子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如果逼宫的话成功的几率一定不会很低。   雨声不断,云栖迟摸着手里的珠子,一双漂亮的眼眸映出了桌子上的一点烛光。昏黄的烛光照在了他白皙如玉的脸上,看起来颇有几分温柔的模样。   事实证明舆论的力量很大,在天灾面前,至高无上的皇权便不值一提了。国子监祭酒带着学生在宫门口跪了一.夜,期间大雨不断,不少学生都因体力不支晕倒。   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在本就岌岌可危的紧要关头又添了一把柴,让这阵无声的大火燃得更厉害了。   而云渐燃也上了头,第二天甚至都没去上朝。如果吴海安还再的可能还会劝一劝,但如今赶在身边的新人只会阿谀奉承。   看着空无一人的龙椅,一些还在摇摆不定的人心里已经有了不少想法。   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并没有太多的实绩,如今的安定全是在前朝中兴的基础上,再加上有一个顾尽时守着,原本安安稳稳得下去也还行,谁曾想如今会造成这个局面。   那些当初帮助云渐燃登基的功臣死的死,老的老,倒是也没多少人能为他说话了。   尽管如此,仍有一些皇上亲自提拔上来的人忠心耿耿,不仅在民间为皇上辩解,甚至还在朝堂之上试图说服同僚。   “我看你是愚笨了,现在的局势你还不明白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被拉住的官员要么好心劝导几句,要么直接甩袖走人。他们大部分都已经站好了队,如今三皇子身死,闲王入狱,适合的皇子也只剩下了太子。   对方年龄合适,又是一国储君,继承皇位岂不是名正言顺?   或许是因为支持者太多,昨晚还听顾尽时建议准备再等等的云西辞今天就按耐不住了。   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的顾尽时脸都快黑成碳了,难得在心里如此大骂自己的发小和主子。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按照对方的想法来办事,并且还替对方将有破绽的计划周全了不少。他手里的兵权和之前相比少了不少,但和京城里的御林军相比还是绰绰有余。   一息之间,气氛变得肃杀,风雨猛烈地敲打在京城的各处。在这种奇异并且恶劣的天气下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更别说入夜之后了。   皇宫和往常一样,宫门口跪着的人不减反增,那些国子监的学生大部分有着家世,白天里多多少少地都被家里或劝或拉地给带走了,如今剩下来的除了贫苦书生就是一心为民的人了。   灯火在漆黑的雨夜亮起,但又不似带给人希望的火苗,反倒是让人望之心寒。   不少百姓也跟在跪在了宫门口,那些王孙贵胄在如此天灾面前毫无影响,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却是困苦万分。   庄稼算是被雨淹了,这一季的收成就不用想了。家里的余粮也撑不了那么久,在这种情况下官府甚至还增加赋税要去江南赈灾。   实在不是他们藐视皇权,而是如今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局面了。   入了夜之后,风雨交加闪电雷鸣的京城不似在人间,周围的风声像是一声声魔鬼的嘶鸣,让众人心头一跳。   就在这诡异的环境之下,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听起来人还不少。   跪在首位的风动猛地抬起头,心里暗道:“来了。”   他表情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直到看到了率领着军队的顾尽时:“顾将军这是何意?”   “祭酒。”顾尽时骑着马,身上穿着铁甲,手里握着一柄重剑,“奉东宫太子之命,得神谕,替天行道。”   此言一出,哪怕是说的隐晦,但在场的人也能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不少人脸上划过一抹愕然,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安心。   太子在民间的名声还不错,是敦厚慈爱的,因此听到这件事情之后并没有做太大的反应。   毕竟当今圣上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让大家不满了。   守在宫门口的御林军连忙开始防御,并且派人前去传消息。   风动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然后装作一副担忧的样子说道:“将军是不准备放过在场的所有人吗?”   看着一身书生气的风动,顾尽时心里还在为太子做打算,试图让外界对于这次逼宫没有太大的负面影响。   他冷着脸,身上的肃杀气息让人浑身一颤:“殿下仁厚,自然不会向无辜之人动手。”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尽时冷笑一声,然后便让手下将跪在宫门口的人给驱散了,风动自然也不能留在这里。   他离开的时候脸色还有些苍白,看似是对逼宫这件事无可奈何似的。但一走远之后,他的表情就正常了起来。   风动抹去脸上的雨水,上了一辆马车之后就迅速地消失在了雨幕里。   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或许是在会此刻渲染,深色的夜空不断地电闪雷鸣,吓得人以为又要降临什么天灾了,纷纷起身烧香拜神。   禁闭着的宫门在长枪利剑之间被无情地破开,铮铮的马蹄声响彻整个皇宫。一些御林军迅速地赶来阻挡在顾尽时面前,但他们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护卫在顾尽时他们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与此同时,森严的大理寺传来了一阵刀剑相撞声,随后一人冲进地牢高声喊道:“奉陛下之命,闲王无罪,立即释放!”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二十颗露   大理寺还不知道皇宫里的变动, 因此听见有人来宣旨便觉得有些奇怪。狱卒看着前来宣旨的人,正是最近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对方一副倨傲的样子, 仿佛是来到这里就是屈尊降贵似的。他手里拿着明黄色的圣旨, 就连卷轴都是上好的紫檀木。   “大人,为何我们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   站在台阶上脸色已经隐隐有了些许不耐烦的李大人开口冷笑道:“怎么?难不成你们怀疑本大人假传圣旨不成?”   他手往下一掷,卷起来的圣旨便向下垂开, 显露出来了里面的字迹:“现在还不领旨?是想抗旨吗?”   那些狱卒不敢再怀疑,连忙下跪领旨。接过李大人手里的圣旨之后,为首的狱卒连忙带头往地牢走去。   地牢里阴暗潮湿,一路上走来不少犯人扒着栏杆大声喊冤, 试图获得官老爷的恻隐之心。   但李大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了地牢尽头。他站在外面微抬起下巴略有些藐视地看着牢房里衣着有些狼狈的云栖迟。   “闲王殿下起来吧, 陛下可是大发慈悲地赦免了你。”   他说话时的语气算不上好, 甚至是饱含不屑和讽刺,听得身边跟着的狱卒浑身冒冷汗。   云栖迟正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假寐,听到这句话之后才抬眸。   “劳烦陛下日理万机之余还能记得我。”   和往常的恭敬不同, 云栖迟这个时候说起话来夹枪带棒的, 一番话说下来成功地让来宣旨的李大人脸上铁青。   尽管如此, 狱卒硬着头皮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之中给云栖迟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王爷,请吧。”   云栖迟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冷漠的笑意。他站起身,然后半弯下腰搀扶起躺在稻草上有些不省人事的独吟。   他慢慢地走出了牢房, 腰板还是挺直的, 看上去仿佛不是身处地牢,而是还在他的风致殿似的。   独吟身上的伤有些重, 哪怕云栖迟搀扶着他也走得不快。狱卒本来跟在他们后面有些不满, 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就被一旁的李大人抢先一步。   “怎么?总不能是残废了吧?”   紧接着就又冷嘲热讽了好长一段时间,听得狱卒浑身直冒冷汗,不禁在心里思索着这个李大人和闲王到底结下了什么梁子。   或许是因为心思不在这里,云栖迟听到这些话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等出了地牢之后,李大人只是给他们留下来了一个小马车,光看外面都觉得坐下两个人就很拥挤。   看着登上大马车的李大人眨眼之间就离开了大理寺,留在原地的云栖迟盯着狱卒嘲讽的目光搀扶着独吟登上了马车。   一匹瘦马缓慢地往前跑,马车夫瘦的骨瘦嶙峋,让人看着不禁下意识地觉得这是皇上在为难他。   车厢有些小,动起来的时候有些摇晃。就这么仿佛快散架似的慢悠悠地拐过了前面的街角,狱卒身边的小弟疑惑地询问道:“大哥,你说皇上怎么又突然把闲王给放了?”   那个狱卒斜眼看着他:“圣上的心思岂是你我可以揣测的?”   他们回到地牢,再次回到原先的日常,仿佛刚才地牢里并没有来过一个名叫云栖迟和独吟的人。   狭小的马车在巷子里停下,紧接着先一步离开的李大人下了马车过来。   “主子,东宫已经开始动手了。”   云栖迟掀开车帘露出来了一张冷白的脸:“先让人准备好。”   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独吟,然后吩咐道:“先去青如那里。”   李大人恭恭敬敬地低下头,不见刚才的一点儿威风:“是。”   一辆精美的马车逐渐驶离大理寺的周边,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医馆的后门。   “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   “行,一会儿就跟我去。”   “是。”   一小段小声的讨论声很快就被夜风吹散了,只留下了哗啦作响的雨声以及时不时的电闪雷鸣。   和平常截然不同的气息逐渐地在雨夜里蔓延开来,家家户户禁闭着窗户,但雨声太大,仿佛周围寂静无声。   皇宫灯火通明,御书房安静得很,既没有皇上的怒火声,也没有奴才的求饶声。   金碧辉煌的御书房里,云渐燃高坐,他垂下头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心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那些奴才的消息可比他灵通得多,几乎是御林军统领来通报的前一刻钟就有人逃跑了。   “呵。”   云渐燃从椅子上下来,他身上还穿着龙袍,面前的流苏在眼前晃荡着,隐隐约约地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外面风雨声好久没有断绝过了,就连午夜梦回时他也会情不自禁地怀疑究竟是不是鬼神在作怪。   他推开了禁闭的房门,外面的雨水瞬间就被疾风裹挟着刮进了屋里。   不远处传来了刀剑声,云渐燃抬起头,任由那些雨水击打在他脸上。在这一刻,他恍然间像是回到了当初夺嫡的那天。   皇家传承下来的暗卫队不是无能之辈,正因如此他现在才没有任何的紧张情绪。   明黄色的龙袍被雨水打湿,云渐燃至今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   直到顾尽时骑着马穿过雨幕勒紧缰绳停在了他的面前,铁甲被雨水敲打发出沉闷的声线,看向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之前的恭敬。   “皇上冒着这么大的雨,难不成是在欢迎臣?”   云渐燃的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自己的人竟然只撑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行了。   好在顾尽时乐意替他解答疑难:“皇上是不是觉得今晚陪在身边的人很少?您一直以来都自诩明君,那么现在是不是清醒了?”   云渐燃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知道这一幕和自己当初登上帝位有着几分相似,尤其是像顾尽时这般的忠臣。   “太子呢?”他抬眸,眼里冰冷一片。   顾尽时看着眼前站在屋檐上浑身没有紧张情绪的云渐燃,在心里怀疑对方是不是有着后路   “太子殿下心系黎民百姓,自然是先去安抚天神祈求这场天灾尽快过去了。”   云渐燃听完之后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讽刺和不屑。   他脸上流露出倨傲:“你们还真是愚昧,就这么相信有神存在。”   雨水被风刮起,顾尽时不敢轻举妄动,他就这么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云渐燃。   就在这时,云西辞才姗姗来迟,他身后有人撑着一把伞,身上出了衣角之外没有一点儿地方沾到雨水。   “父皇是在纠结什么呢?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走到云渐燃面前之后云西辞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仿佛现在还是像之前一样和自己的父皇问安似的。   “父皇真的是太固执了,甚至连一丁点儿都不愿意妥协,不就是一个国师吗?又能怎么样呢?”云西辞摇头无奈地说道。   “蠢货。”云渐燃这般说道,他原本准备等到把这一切都解决之后再把水行时的身份告诉皇位继承人,但没想到反而是太子最先等不及。   云西辞才懒得和对方计较这些,他早就肖想这个位置了,甚至在做梦的时候都像将自己的父皇给取而代之。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刻,他心里激.情澎湃得快要爆炸了。   他冷下脸:“父皇别等了,这里早就被儿臣控制了,不然你觉得我们为什么能这么快进来?”   “殿下,快些动手吧。”顾尽时眉头稍皱,害怕再拖下去再发生什么意外。   云西辞倒是把顾尽时的话给听了进去,他抬起手,示意手下上前把对面的云渐燃给控制住。   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次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云渐燃扯起嘴角冷笑。   二十年前自己用过的手段竟然在此刻再次重现,只不过被逼宫的对象却成了自己。   云渐燃没反抗,他只是觉得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有些可笑,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都是因为水行时,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在民间的声誉就不会受损。   就当顾尽时拔出剑的时刻,一柄小巧的柳叶刀自背后飞来,一下子就划过了他的剑鞘,径直刺入了押着云渐燃的士兵手里。   “谁?!”   顾尽时率先反应过来,他瞬间拔出剑,翻身下马护在了云西辞的面前。跟在后面的士兵也连忙抽出了刀剑围在了一起。   自深沉的雨幕之中逐渐地显露出了一个白衣身影,宫灯的昏暗灯光在雨中变得模糊了起来,就连人的身影都看得不真切了。   “是他。”顾尽时握紧了手里的剑,脸上变得有些难看。   “谁?”   云西辞皱着眉,他还没认出来那个白衣身影是谁。   “当真是热闹,好在我来的及时。”   一道温软的声音响起,随着油纸伞抬起,露出来了一张柔美如海棠花的脸,眉眼精致漂亮,正是被关押在大理寺地牢里的云栖迟。   “你怎么会在这里!”云西辞震惊不已,他抬头看着一旁的云渐燃,以为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诈他。   云栖迟身后只有一个青衫女子撑伞,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人了。   他抬眸笑看着这些人:“我为什么不能出现在这里?”   “你不是……”云西辞想要继续说着什么,但面前的顾尽时却拦住了他,表情很是严肃。   云栖迟挑眉:“顾将军对我果然还是那么大的恶意,倒是让我好生难过。”   他接过青如手里的油纸伞,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脸上很难看的云渐燃:“既然太子殿下逼宫,身为父皇的儿子又怎么能置若罔闻呢?”   “你在装什么?”   面对着警惕的顾尽时,云栖迟无奈叹气:“难不成你觉得我会空手而来吗?”   他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毫无情绪地吩咐道:“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一块冰   云栖迟的话音刚落, 围在顾尽时和云西辞身边的士兵突然有不少人反水,举起手里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身边的人一击毙命。   “你!”   顾尽时瞳孔微缩, 震惊不已。他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把手伸到了自己这里。   一时之间局势再度反转, 顾尽时手里的手几乎所剩无几。   他们大意了,以为自己胜券在握,早知道就该多带一些人。   云渐燃看到这一幕之后心情并没有变好, 他知道解决完太子之后就会轮到自己。   “你什么时候……”云西辞脸色大变,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柄匕首,看上去紧张极了。   云栖迟微微一笑,并没有替他解释, 反而是动作迅速地将两个人拿下。   但顾尽时有些棘手,他一手举剑, 一手护着身后的云西辞。   和顾尽时对招的黑色身影有些眼生, 但一把剑使得出神入化,仿佛手里的剑有生命似的。   虽然一开始逼宫的时候他并没有消耗多大的精力,但在如此步步紧逼的剑招下不由得败下阵来。   黑衣男子的剑冰冷如霜, 在抬腕将顾尽时的剑打落之后就举剑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长剑锵然一声落在了地上, 顾尽时握紧了拳头, 眼神带着些许的愤然。   怎么会这样?他纵横沙场这么多年,竟然有人在一刻钟之内击败自己!   结果已经水落石出,云栖迟接过青如递过来的披风,一遍垂首系着带子, 一边笑意盈盈地说道:   “顾将军这么久没有上战场了, 怎么就这么确信自己已无敌手?”   他瞥了一眼站在顾尽时面前身高腿长的黑衣男子,然后莞尔一笑。   “不知道顾将军死在他的剑下会不会在路上遇见三哥。”   “云落鞍是你动的手?!”   刚才那番话刚一被说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不只是云西辞, 甚至是云渐燃听到之后都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都小瞧云栖迟了。   这个想法不约而同地在脑海里响起, 犹如一道霹雳般。   他们都只是以为对方在京城发展了实力,万万没想到……   云西辞的脸有些白,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在雨中依旧身姿绰约的云栖迟。   完了,他输了。   云栖迟嘴角轻勾,他侧首在青如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雨声太大,周围的人都听不清楚。   “是。”青如点点头,然后跟着一群人押着云西辞就离开了。   顾尽时见状试图挣脱,但黑衣男子抬手就卸了他的胳膊,动作十分地利落。   他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浅灰色眼眸,像是一片枯井,又如同冰封的湖泊。   这个人是暗卫。   顾尽时咬紧了牙关,看着云栖迟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   云栖迟笑着摇摇头,他抬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凑过去在顾尽时耳边说了什么。   对方一开始的表情还算镇定,但听到最后气得双目怒瞪。   反倒是云栖迟笑得开怀。   “杀了?”   黑衣男子动了动举着剑的手,锋利的剑刃瞬间在对方的脖颈处划出了一道红痕。   云栖迟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不是现在。”   他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一边脸色平静如水的云渐燃。   “父皇。”云栖迟再次喊了这个称呼,他抱臂站着,说话时脸上还带着浅笑,“这个位置您已经坐这么久了。”   他歪了一下头,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是时候该换个人了。”   云渐燃冷眼看着他:“你倒是藏的深。”   听到这句话,云栖迟轻挑了一下眉梢,嘴角的笑渐渐地淡了下去。   “父皇就放心吧,儿臣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云渐燃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但对方还真的没有杀了他,反而是把他软禁在了一处冷宫。   这处冷宫有些偏僻,看起来平平无奇,院子里有一颗树,只不过干枯枯的,有些狰狞地在雨中矗立着。   云栖迟把他关在了这里,周围几乎重兵把守。对方的动作太快了,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   太子逼宫被捕,皇上身受重伤昏迷。   这些消息十分迅速地传了出去,甚至还有衙役把告示贴了出去,太子贬为庶人,三日后问斩。顾尽时私用军权,剥夺军权后一月之后问斩。   民间像是一滴水递进了沸油锅里似的炸了起来。毕竟太子和顾尽时在民间的名声还不错。   云栖迟忙完之后去了一趟地牢,他一身白衣站在幽暗的灯光下,像是一道幽灵。   “你来做什么?”顾尽时冷笑一声,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   云栖迟:“没什么,只是来看看狼狈的顾将军……哦不,是顾公子。”   他话里话外都是故意的讽刺意味,顾尽时如今已经没有精神了,整个人看起来灰败不已。   云栖迟不在乎对方给不给自己回应,自顾自地说着:“难道顾公子不好奇你为什么是一个月后问斩吗?”   他脚步一转,侧身对着顾尽时,微抬起头看着前面镶嵌在墙壁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了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氛围。   顾尽时抬起头,轻扯了嘴角,不过一言不发。   只不过他的冷漠并没有妨碍到云栖迟,对方以一种回忆的目光看着虚空处。   “一个月后,是许大人忌日。”   顾尽时事不关己的表情一顿,随后就抬起头紧盯着云栖迟。   “你故意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目光凶狠地像是要把云栖迟一口一口地咬碎吃掉似的。   云栖迟看到他这个反应满意极了,往前走了一步,就隔着木栏杆和顾尽时对望。   “对,我就是故意的。”   他缓缓地说道,说完之后就笑着和顾尽时告别,仿佛专门来地牢一趟就是为了和对方说这件事情似的。   脚步声逐渐地远离,顾尽时抬头望着窗外,心里一片混沌。   究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凭什么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获得了胜利?这一切就像是儿戏一般。   但没人回复他了,就像是再也没有人陪他一起放纸鸢了。   *   云栖迟出了地牢,外面的雨小了些,天边泛着光,这一夜就这么地过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紧紧地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   外面的风有些大,跟在身边的青如突然开口行了一个礼。   云栖迟跟着抬起头,刚好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站在了不远处。   周围的小雨淅淅沥沥,打在伞上的所有略显沉闷。   云栖迟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便快步跑了过去。   “你没事吧?”   他在水行时面前站定,然后伸出手扶着对方的胳膊,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   “我没事。”   水行时的眉眼温柔了下来,他抬手将伞往对方的方向倾斜了一些。   “只是一些小手段而已,就是废了些时间。”   云栖迟这才松了一口气,刚从大理寺地牢出来之后他只有一段时间问了一下水行时的情况。   可惜的是青如和落霜对水行时的行踪不了解,哪怕是这段日子特意去调查了也没有查到什么。   云栖迟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冷静不下来了,只是接下来的事情太重要了,他只能强撑着去了皇宫。   如今事情解决得七七八八了,他才有空去想水行时的事情。不过还好,对方并没有什么意外。   “我吓了一跳。”   “抱歉。”   “你道什么歉?”云栖迟无奈一下,倾身抱住了对方。   熟悉的冷冽香气扑鼻,云栖迟闭上了双眼,脱力似的歪倒在对方身上。   水行时抬手揽住他的腰,稳稳地接住了他。   “累了?休息吧。”   头顶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些许的安抚意味。   云栖迟幅度不大地点点头,低声说了句什么之后就任由对方把自己抱了起来。   眼看着水行时就要抱住云栖迟离开,青如才不得已地开口。   “大人,主子应该先回宫。”   她说话的声音在水行时毫无感情的目光下越来越低,好在云栖迟解救了她。   “嗯,先回宫,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   云栖迟睁开了双眼,带着笑意地说道,还抬起手摸了一下水行时的下巴。   “嗯。”   水行时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听了云栖迟的话。   他们来的时候坐了一辆马车,青如很有眼力见地坐在了外面,把空间留给了水行时和云栖迟。   “怎么回事?”   云栖迟头靠在水行时的肩头,闭着眼睛抱着对方。   “奉禅和云渐燃联手了,估计是想逐个击破。”   水行时冷笑一声:“拿残缺的东西就想困住我,异想天开。”   话是这么说的,但云栖迟担心不已,哪怕是知道没什么人能将水行时怎么样。   他在和对方亲吻之后气息不稳地把这些天的事情娓娓道来,偶尔还夹杂了些许的喘息。   “没反应?”   听到云栖迟说自己放在对方身上的珠子没反应之后水行时皱了一下眉。   “嗯。”   云栖迟低头把挂在腰间的水蓝色珠子拿了出来:“之前看还好好的,被围攻的时候就没反应了。”   他看着水行时捏着那颗珠子看:“后面云渐燃就说你出了事,我被吓了一大跳,好在落霜逃了出去。”   云栖迟凑到水行时脸侧亲了一下,看起来有几分的依赖。   这种态度水行时很受用,他抬手把那颗已经没有效果的珠子轻轻松松地碾碎。   “应该是对方提前在你身边放了什么东西。”   云栖迟回忆着,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难不成是那封信?”   “信?”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两块冰   云栖迟点点头, 他本来想把之前的那封信拿出来,但忘记自己已经换过衣服了, 只好把当时的经过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水行时。   听完对方的讲述之后, 水行时面露沉思。   “应该也是奉禅从古籍中看到的,可以抑制而已,没事的。”   云栖迟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无奈弯眸一笑:“我还以为是你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没反应。”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让对方当心了,水行时抬手将云栖迟揽在了怀里无声安慰着。   “这件事情解决之后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   云栖迟叹了一口气,像是感受到了疲倦似的。   “不喜欢国师府吗?”   “没有。”云栖迟抬起头凝望着对方, 略显苦恼地说道,“国师府距离京城太近了, 总是让人想忙碌起来。”   他抬手环住了水行时的脖颈, 语气有些可怜兮兮:“我想悠闲地生活,这段时间的勾心斗角太烦了。”   水行时自然会依着他,一边抱着人, 一边问道:“有一个地方还不错, 等忙完了带你去看看, 怎么样?”   马车行走的声音舒缓,似乎是知道他们在车里要温存似的。   云栖迟听到他的这句话之后“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好啊,不过也没关系的,我们可以到处走走。”   一提到这个话题, 云栖迟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看上去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似的。   他趴在水行时的肩头,手指上还缠绕着对方的水蓝色长发, 犹如纤绳在渡口系住了漂泊的游船。   水行时安静地听着对方对未来的畅享, 他时不时地附和上几句, 氛围看起来既温馨又不可融入。   大理寺距离皇宫有些远,但终究会到达。   马车并没有在宫门口停下,而是无人阻挡地驶进了宫。上一次这么进来的时候云栖迟主仆三人狼狈入狱,这次缺没人敢阻拦。   权势划分瞬息万变,如今圣上无法理政,治国的唯一合适人选就成了闲王。   这个结果一出几乎没多少人反对,三皇子一派的余党早就被太子吞噬殆尽了。而现在太子一出事,大部分支持太子的官员纷纷落马。   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云栖迟都在处理逼宫后续的事情,如今终于有时间处理政务了。   朝廷重臣几乎都聚在了御书房,他们站在空无一人的书桌前,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面面相觑,用目光来传递着想法。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道太监的传报声:“闲王到——”   御书房里的人顿时神情肃穆,纷纷低下头一言不发。   云栖迟走进御书房,不动声色地扫了这些人一眼。   他走到书桌后面坐下,然后摆摆手让随行的青如站在了身侧。   外面守着的太监连忙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那些安静着的重臣才开口问安。   “起来吧。”   云栖迟面不改色,他把现在的大致经过给这些重臣讲述了一遍,无非是太子忤逆不孝逼宫,如今皇上身受重伤昏迷,清醒前让自己代理朝政。   一语罢,他还故作遗憾不解地叹了一口气:“谁知太子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情,倒是让父皇寒心了。”   “王爷救驾及时,这种乱臣贼子用不上王爷可惜。”   有人附和着,语气听上去满是讨好。   云栖迟瞟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何大人说笑了。”   这时,一直站在末尾默不作声的中年男子突然抬起头,语气颇带着几分咄咄逼人:“依臣所知,王爷分明被关进了大理寺地牢,又如何及时地知道太子要逼宫呢?”   还没等云栖迟开口,一位面容冷肃的男子就不满地反驳了回去:“你这是何意?释放王爷的圣旨可是我亲自送过去的。”   说话的正是昨天去大理寺传圣旨的李大人,他为人刚正无私,还是皇上眼前的红人。   而皇上不喜闲王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么一来,心里隐隐怀疑的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有刚开始提出质疑的何大人还在步步紧逼。   “既然是圣旨,为何我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李大人像是被他问烦了,立刻横眉冷竖:“怎么?难不成陛下拟圣旨之前还要告知你们吗?”   这句话一出口,几乎没几个人敢接。   云栖迟坐在首位,眉眼之间还带着浅淡的笑意,只不过他的眼眸深处确实冰冷的。   “青如,圣旨呢?拿出来让何大人好好看看。”   “是。”   青如应了一声,她绕到了御书房的后面,在响起了一阵翻箱声之后就拿着收好的圣旨走了出来。   她走到何大人的面前,然后低下头把圣旨双手奉上:“请。”   何大人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看着眼前的圣旨迟迟不敢伸出手去接。   一般来说,只要收到圣旨的朝臣官宦都会把圣旨仔细地保存着,甚至供起来。   闲王这次竟然就这么把圣旨拿出来让他看,难不成真的是他想错了?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何大人的呼吸一滞,勉强一笑:“王爷,这倒不必了,有李大人在,臣自然不敢怀疑。”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笑了一下,随后就连忙跪下来认了一个错。   云栖迟微微一笑:“何大人不用行此大礼。”   他扫视了一下周围的官员:“本王知道诸位心里是如何想的,不过本王无心朝政,只想闲云野鹤,等父皇醒来之后自然会归还治国之权。”   “王爷辛苦。”   云栖迟勾了勾唇角,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情翻篇了,随后就把这段时间云渐燃不上朝积压的政务处理了一下。   直到深夜之后御书房才恢复了冷清,那些大臣在这几个时辰内对云栖迟的印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方的目光长远,思考的角度也很犀利,甚至还认真听建议,并不专横独断。   “你觉得闲王如何?”   出了御书房之后,一些相识的大臣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都在私下交谈着什么。   “尚可,不过现在皇上还在,再观望观望吧。”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安静下来的御书房,青如关上了书房的门。   “主子,那个何大人是太子余党。”   云栖迟正低着头看奏折,他闻言连头都没抬:“解决了。”   “是。”   青如点点头,准备退下去吩咐下面的人。她转身去开门,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了夜幕之中逐渐走过来的蓝色身影。   “主子,国师大人来了。”   听到青如的提醒之后,云栖迟脸上的表情舒缓了下来,眉眼之间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笑意。   青如见状抿唇一笑,迅速地退了出去,甚至还侧过身给水行时让路,等对方进了御书房之后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你怎么过来了?”   云栖迟放下了手里的奏折,仰面抬眸看着逐渐向他走过来的水行时。   对方水蓝色的长发在暖黄的烛光下像是涂了一层蜂蜜似的,发尾甚至还缠绕着一些玉片。   “你一直不回来,我只好过来找你了。”   水行时挑了一下眉,走过来俯下身将双手撑在了椅子的两边扶手上。   云栖迟瞬间被他困在了怀里,光线也被他高大的身影给遮挡住了。   “我马上就处理好了。”   他抬头在水行时唇边轻轻一吻,精致漂亮的眉眼如画一般。   水行时似乎是对这个轻飘飘的吻不太满意,于是低下头,同时还伸出了一只手扣住了云栖迟的后脑勺。   安静的御书房响起暧昧不清的水声,时不时地传来几声泄露出去的喘息。   片刻之后,坐在椅子上的人换成了表情稍带着餍足的水行时,而云栖迟缺被他搂在怀里止不住地大口喘着气。   “好了,我还差一点就处理好了,别在这里。”   云栖迟眼尾泛着勾人的绯红,眼底也是泛着潋滟水光。   他抿了一下有些肿的唇,无奈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将其从自己衣衫里抽了出来。   水行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然后意味不明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似乎想要摸出来上面残留的触感似的。   “我觉得你提的问题很好。”   “嗯?什么问题?”云栖迟平缓着自己的呼吸,闻言抬眸望了水行时一眼。   “快点把这些事情处理好,然后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   水行时想到刚才的事情,略带着几分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才开口继续说道:“最好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人能找到。”   这下云栖迟算是明白对方在不满什么了,他无奈地摇头浅笑:“没办法,放心,我会快点处理的。”   水行时听完之后抬手摁在了他的头上:“没事,不用逼着自己,尽力而为就行。”   他说完之后就抱着云栖迟叹了一口气,水蓝色的长发因为这个动作向前垂去,像是瀑布似的盖住了云栖迟的身体。   “要我帮你吗?”   云栖迟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用,没事的。”   他从水行时的肩窝抬起头来,如春水一般的眼眸就显露出来了:“只是一些小事情,还用不着你出手。”   水行时假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边妥协似的放开了云栖迟让他去批阅奏折,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旁边的奏折。   “这些琐碎的事情也要上报?”   他翻看了几眼,放下之后轻哼了一声,随后又很快地扫了云栖迟一眼。   对方正认真地手持朱笔,白皙如玉的手指格外得漂亮,像是一件工艺品似的。   暖色的烛光给云栖迟精致漂亮的脸庞增加了一层朦胧的感觉,水行时都看在眼里。   一眼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三块冰   等云栖迟处理好这些积压已久的政务之后已经临近半夜了, 他抬手打了一个哈欠,看上去很是困倦。   “我好了。”他半垂着眼皮, 仿佛下一秒就能栽倒在地上睡觉似的。   看着他这幅模样, 水行时倒也说不出来一些让对方继续劳累的话。   “回去吧。”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搀扶着几乎快要倒在他身上的云栖迟。   低头轻嗅着对方身上独有的冷冽水汽味道,云栖迟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大脑稍微清醒了片刻。   御书房外面有太监宫女守着, 看到两个人出来后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们早就听说了闲王和国师关系匪浅,但现在看来传言还是说得客气了一些。   哪怕这样,他们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且不说国师的身份地位 , 但是闲王现在代理治国的身份就足以他们恭恭敬敬的了。   青如也在外面守着,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这些看起来恭恭敬敬, 实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的下人:“主子, 风致殿已经收拾好了。”   云栖迟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的手从水行时的手里抽了出来:“好,回宫吧。”   而手里猛地一空的水行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眼眸里似乎还带着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   云栖迟假装没看见对方饱含深意的目光, 反而是面不改色地往风致殿的方向去了。   原本他搬离风致殿之后这个宫殿就被云渐燃赐居给了娴贵妃, 但现在娴贵妃又搬了出去,算是给他腾出了一个住所。   这个算是对方对他的示好,偏偏水行时有些不满意了。他跟在云栖迟的身边,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已经来了不少次的风致殿。   “怎么了?”云栖迟侧过头看着他, 语气略带着疑惑地问道, “是有哪里不对吗?”   水行时轻哼了一声,眉头略微皱了起来:“别人住过的地方。”   听到他这句话之后云栖迟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抬手在水行时的胳膊上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 然后笑着说道:“那我上次住这里之前也有人住过。”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叹了一口气, 抬手捏了捏水行时的手掌,笑吟吟地说道:“好啦,我已经提前让人打扫了一遍,保证和之前一模一样。”   水行时倒也不是故意为难对方,只是想让云栖迟和他一起回国师府。但对方的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往下挑刺了。   “不好意思”这个词放在身份尊贵向来一意孤行的国师身上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说话的对象是云栖迟倒是又不稀奇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回来之后云栖迟就去沐浴了,水行时坐在软榻上想着事情。不远处就是让人无端遐想的水声,他们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亲热了。   水行时面对这件事情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于是便从软榻上下来,绕过屏风径直往里面去了。   “你进来干什么?”   “啧,你说呢?”   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之后,这一片小天地就响起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伴随着激烈动作而导致的哗哗水声。   云栖迟面颊酡红,忍不住一口咬在了水行时苍白的肩膀上。   好在风致殿外面并没有让人守着,而那些守卫离这里也刚好听不清楚这些声音,这让云栖迟才敢时不时发出一些声音。   这场云雨几乎响了很久,等结束的时候云栖迟觉得自己都快散架了,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明天还要上朝。”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水行时双手撑在他的两边,微微俯下身在他的唇角吻了一下:“嗯,我知道。”   对方充满了餍足的声音让云栖迟忍不住抬起脚去踹对方,但想想还是算了,就凭他现在不着寸缕的样子,怕不是羊入虎口。   “睡吧,明天我喊你起来。”看出来了云栖迟脸上带着的倦意,水行时这才大发慈悲地绕过了对方。   云栖迟听到他这句话之后更气了,自己明明累成了这幅模样,明天竟然还要早起上朝。   看着气鼓鼓扭过头去睡觉的云栖迟,水行时的眉眼很是温柔,水蓝色的长发搭在他的背后,遮遮掩掩地也盖不住苍白脊背后面的抓痕。   水行时坐在云栖迟的身边,他并没有睡觉,反而是抬手轻轻地揉捏着云栖迟的胳膊的腿,指尖流出来的水流被涂抹在一片洁白上,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那些痕迹眨眼之间就消失了。   沉沉睡去的云栖迟感觉到身体一阵轻松,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下意识地舒展了一下身体。   水行时轻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之后就也躺下来睡觉了。   他长臂一伸把云栖迟抱在了怀里,任由两个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直到密不可分。   翌日   天刚蒙蒙亮,风致殿内就响起了声音,该做饭的做饭,该烧热水的烧热水。没过多久,云栖迟的寝殿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王爷,该上朝了。”   云栖迟其实已经听到了这一句话,但他昨晚睡得实在是太晚了,一时之间竟然想赖床。   一只触感熟悉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要起来吗?”   “嗯。”   他挣扎了片刻,在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之前就睁开了双眼从温柔乡里爬了起来。   “进来吧。”   云栖迟一边说着,一边起来把水行时昨天晚上睡觉前准备的干净寝衣套上了。   他站在床前,垂感极佳的寝衣下清晰可见清瘦的身躯。   外面的光稍微一照,纤细的腰肢轮廓很是清晰。   水行时还是侧卧在床上,他又不用上朝和处理政务,哪怕是睡一天也没有人敢指责他。   但云栖迟就不一样了,他看着对方如此悠闲的模样,羡慕地咬紧了后槽牙。   “你也起来。”他抬脚在水行时的胸口轻轻地踹了一下,“不许继续睡觉。”   水行时笑出了声,抬手握住了对方的脚踝:“我又不用上朝,起这么早做什么?”   “我不管,你和我一起起床,快一点。”   面对云栖迟这番无理取闹的态度水行时也不生气,他纵容地笑了笑,然后在进来的太监宫女震惊且恐惧的目光下从云栖迟的床上下来了。   他披上寝衣,只不过身上的抓痕还是在众人眼前一晃而过。那些进来伺候的人连忙低下头去,生怕自己因为看见了这个画面而被怪罪。   “啧。”云栖迟似乎是看出来了水行时如此配合的目的,于是没有带着一丁点儿不满地轻啧了一声。   他嘴角微微上扬,穿好衣服之后就对着水行时说道:“估计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要不把东西都再搬过来?”   水行时点点头,任劳任怨地当一个搬运工。只不过他离开的时候还是在云栖迟身上留下来了一个标记。   自从经历了之前的那件事情,水行时现在对云栖迟的安全很是不放心,哪怕现在独吟的伤已经好了,但他还是觉得那些人都不如自己。   捏着一颗新的珠子,云栖迟眉眼弯弯:“好了,你快去吧,我现在就去上朝了。”   “嗯。”   在外人面前,水行时还是保持着一个高冷不好接触的形象,只不过和云栖迟说话时的态度还是温柔且纵容的。   分开之后,云栖迟强撑着精神去上朝了,落霜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便换下了青如跟在他身边。   他坐着轿辇,微微侧过头垂眸看着跟在旁边的落霜:“已经好了?”   落霜微微一笑,还是和之前一样:“回主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青如说再过几天就完全恢复了。”   周围的人不少,云栖迟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昨晚和云栖迟在御书房商讨政务的只是朝中重臣,今天上朝的时候,一小部分的官员还是吵吵嚷嚷,似乎并没有把云栖迟放在眼里。   但他们把云栖迟看的太温柔了,只不过是一些没有什么实权的小官,他微笑着看着他们吵完之后挥挥手就将这些人革职了。   这一下子似乎是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给震慑住了,顿时不该再多言。毕竟皇上之前也只是贬职什么的,原因这样直接革职的。   等下了朝之后就到了用早膳的时间,云栖迟被那些人吵吵嚷嚷得头疼,便挥手让太监宫女门不必跟着,只带了落霜一个人往回走了。   “没事就好。”周围没人之后云栖迟才开口和落霜多说了几句,“要不是独吟当时告诉我你的心脏在右边,我估计能愧疚死。”   “呸呸呸!”落霜连忙说道,“死这种不吉利的字主子莫要说。”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看着云栖迟:“能为主子而死是奴婢的荣幸,主子莫要自责。”   云栖迟没有过多地解释,只是微微一笑,再一次地说道:“你们没事就好。”   他仰面看着东方升起的朝阳,语气欣慰:“等这些事情忙完之后你想要做什么?”   “奴婢自然是继续跟着服侍主子了。”落霜眉头微蹙,“主子是想……”   听出来了她语气里的担忧,云栖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有,我又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   他站在高处眺望着远方布满了朝霞的天空:“我之后要和他一起去各地看看,只有我们两个。”   落霜这才明白了云栖迟的意思,于是露出来了一抹笑来:“奴婢明白了,之后估计会留在京城替主子守着,若是他们有了什么动作也能及时阻止。”   她抿唇一笑,难得打趣道:“至于主子,和大人双宿双飞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耶!赶上了。 第104章 正文完结   听完云栖迟的这番话, 落霜才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主子是不想让他们再更着了,原来是想出去游山玩水。   这样也好, 她看着云栖迟的背影, 微微一笑,主子为了这件事情实在是忙了太久了,是时候该为自己而活了。   云栖迟上了几□□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要找一个继承人了念头了, 他这次想起来了之前在云落鞍出殡那天的皇子,似乎是淑妃的儿子。   现在云渐燃还在冷宫,云栖迟哪怕是把握着朝中政务也没有理由出入后宫。他便写了一封信,特意让落霜送到了淑妃那里。   淑妃在后宫一直是安静不招惹是非, 因此才能在生下十四皇子之后在后宫无事存在了这么多年。   一开始云栖迟就觉得对方不会拒绝这个法子,毕竟十四皇子是她的亲骨肉, 能够坐上一国之君的位置, 这是多少人都渴求不来的。   和他想的没错,几乎是第二天刚下了早朝,就有宫女通报淑妃带着十四皇子来了风致殿, 现在正在偏厅候着。   云栖迟抬手解下来了披风, 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见淑妃和十四皇子, 而是用了早膳之后才过去。   “王爷。”   见云栖迟来了之后,淑妃连忙拉着还在一边坐着的十四皇子起来问安。   云栖迟抬手微笑道:“淑妃娘娘久居佛堂,今日一见果然身带佛性。”   “王爷说笑了。”淑妃优雅得体,她拉着十四皇子, 低声说道, “清渺,这是你七哥, 快些喊人。”   云清渺抬头看着云栖迟, 表情倒是没有那么的紧张, 只是礼貌地喊了一声七哥。   “事情已经在信上说的很清楚了,不知淑妃娘娘意下如何?”   淑妃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警惕地询问道:“这个位置……王爷为何不是自己来坐?”   云栖迟坐在首位,他侧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眉眼弯弯:“我无心于此。”   “清渺愚笨,不知王爷又怎么笃定他能做个明君。”淑妃叹了一口气,她未尝没有动心,但她并不了解闲王,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看上自己的儿子。   而云栖迟的回答也是让她没想到,像是把这个皇位当成了过家家似的。   “直觉。”云栖迟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一句直觉让淑妃顿时哑了声。   但她的担忧却不止这些,刚想开口继续询问,对方就直截了当地说道:“关于云渐燃和皇后本王自然会处理好,娘娘不必担忧。”   得到这个保证之后,淑妃思索了片刻。谁不想一人一下万人之上?她咬咬牙,然后答应了云栖迟。   “好,清渺我会亲自教导。”云栖迟笑着说道,一双美到惊心动魄的眼眸望向了在一旁认真听他们说话的云清渺。   对方虽然才八岁,但也知道两个大人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要让自己做皇帝,就想父皇那么威武。   “清渺,跟着七哥可要更加用功。”淑妃笑着说道,毕竟她们母子俩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   云栖迟向来是说话算话,他让人送走淑妃母子之后便迅速地解决了还被困在冷宫的云渐燃和皇后。   站在冷宫的那颗枯树下,云栖迟抬首望着夜空的一轮明月:“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被囚禁多日的云渐燃早就没有往日里的贵气和威严了,样子看上去竟是如果衰老了几十岁。   他知道云栖迟为什么突然会过来,临死之际云渐燃的心倒是平和了:“冷宫。”   “不。”云栖迟转过身,笑吟吟地看着对方。   他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衣袍,和平日里的白衣多了几分温暖:“这里是母亲死去的地方。”   云渐燃一愣,这才想起来。之前棠贵人被贬到冷宫,原来是这里。他亲自在这个冷宫关了几天,也算是感同身受了。   云栖迟说话这一句之后脸上的神色就倦了,看样子是不想再和对方掰扯了。他走到石桌旁边低头倒了两杯酒,一杯举起来一饮而尽,另一边撒到了那颗枯树下。   “独吟,交给你了。”   剑起,锋利的剑刃倒映出夜空的寒月。冷气瞬间席卷全身,猩红的血液喷溅而出,落在地上和枯树下的酒痕重叠。   一双明显不再年轻的眼眸直对着夜空,毫无神色的瞳孔再次映出了一轮寒月。   翌日,皇上因重病驾崩的消息传了出去,举国大哀。   云栖迟手拿圣旨,就当所有人以为他要登基的时候,宣旨的太监却口齿清晰地念出来了十四皇子的名字。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安静的金銮殿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想要抗议,但当他站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没几个人附和自己。这时那些还在犹豫的官员才真正地明白了,原来闲王的势力早就渗透到朝堂了。   云栖迟站在龙椅前,一身玄衣。他很少穿这种颜色的衣服,此时竟然显得面容冷肃气势逼人:“本王行摄政王之权,待新皇足以担大任之时自然会请辞。”   台下没有敢反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先帝的葬礼规格很高,规矩也很多。就当先帝停灵的时候,皇后竟然悲痛地在寝殿自缢殉情。   摄政王为之动容,追封了个封号之后就将其葬到了先帝的旁边。先帝出殡那日满街浩浩荡荡的白绫,看似是为追思先帝,实则是云栖迟故意派人准备的。   他看着宫人将帝陵封死,满眼冰冷。新帝云清渺站在他的身边,抬眸仰望着他:“七哥是在难过吗?”   “是啊。”云栖迟低下头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看上去是在强撑笑意来掩盖内心的悲伤。   云清渺还不知道那些勾心斗角,于是便牵起云栖迟的手:“七哥放心,我一定会成为明君,不会让七哥失望的。”   “好。”云栖迟被他逗笑,眼尾微微弯起,眼眸之中的笑意像是湖面一样轻轻漾起。   一切都尘埃落定,新帝也已经登基。水行时自然想要带着云栖迟离开,却被对方拒绝:“清渺年纪还小,现在权势更迭之际,我还要辅佐他。”   水行时脸都快气绿了,他不满地轻啧了一声:“一个小孩子,你这么上心?”   他将面前的云栖迟拦腰抱起,走到床边之后把人压在了身-下:“要多久?”   云栖迟抬手捧着水行时的脸,语气有些心虚:“六七年?”   “嗯?”   “六年!”   “啧。”   “不能再少了。”云栖迟可怜巴巴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小事情。”   水行时眉头紧皱,自从云栖迟开始处理朝政,他们之间的相处时间就大幅度降低。这段日子就够他难熬了,更被说再忍六七年了。   云栖迟也知道对方心里不好受,只好抬头在对方的唇边亲吻着:“我会多挤出来时间陪你的。”   这个吻安抚了水行时心里的烦躁,但不足以让他放弃:“不行,时间太长了,我准备的……”   话说到一半,水行时连忙意识到了什么,闭上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准备的什么?”云栖迟追问道,“惊喜?”   “不是。”水行时斩钉截铁地否认,但看云栖迟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没有相信,他只好说道,“只是准备好了之后的住所。”   云栖迟无奈:“好,我们之后就去?”   但这个答案并不是水行时想要听到的,他偏过头,翻身躺在了一边不再说话了。   之后不管云栖迟怎么说对方就一直一言不发,只是用一双水蓝色的眼眸紧紧地盯着他。   水行时生气了,这件事情云栖迟第二天才意识到。他知道自己对水行时有所亏欠,但现在的情况却只能这样。   两个人之间的别扭被落霜看在眼里,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云栖迟和水行时两个人都没有错,于是她便去书房找了云栖迟。   “主子。”   云栖迟从小山般的奏折中抬起头:“怎么了?”   落霜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格外认真地说道:“现在新帝年龄还小,两三年后奴婢可以辅佐。”   她说的这句话在其他人眼中看来就是图谋不轨,但云栖迟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知道了?”   落霜无奈一笑:“大人情感淡泊,能够让对方这么上心的就只有主子了。”   云栖迟放下笔,认真地说道:“如今朝代更迭,正是关键时刻,我总不能抛下一堆烂摊子撒手不管吧?”   他知道落霜很聪明,也很有魄力,自己如今能够成功对方功不可没。   “我再想想。”   落霜脸上毫无怨言,她点点头:“主子早些休息吧。”她说完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像一个长姐似的劝道。   “感情是要两个人共同经营的,哪有隔夜仇。”   云栖迟笑了:“你懂得倒是不少,好了,不用担心,我知道了。”   落霜:“奴婢就先下去了,夜已深,主子莫要过多操劳。”   她说完了,先是把开着的窗户关上了,这才无声离开了书房。   等落霜走后,云栖迟便沉默了下来,他想起水行时,眉眼不由自主地就温柔了下来。   长夜漫漫,等书房的灯灭的时候已经半夜了。   云栖迟累得肩酸背痛,他自己也不喜欢这种劳累的生活,所以才会认真考虑落霜的话。   寝殿还亮着灯,他站在门口停了下来,眉头紧皱着,看上去有些纠结。   “砰”的一声,眼前紧闭的房门被猛地从里面打开,水行时披散着水蓝色的长发,一双眼眸冰冷。   他低下头:“为什么不进来?”   云栖迟抿唇,答非所问:“你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水行时视线移开不去看云栖迟,“我没生气。”   他再次强调。   云栖迟笑了,他上前一步抱住了水行时的腰:“抱歉,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嗯。”水行时的表情有些许的融化。   “落霜聪颖顾大局,三年,三年之后我就将这些事情交给她。”   水行时皱着眉:“你……”   “我相信她。”云栖迟想开了,他踮脚在水行时唇上落了一个吻,“也相信我自己。”   “好。”水行时轻哼一声,他把对方抱起来,一边回房间一边说道,“我等你。”   云栖迟把头搭在水行时的肩膀上,眼前晃荡的水蓝色长发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   大海是包容的,水行时也是。   他倒在床上,抬手勾住了水行时的腰带:“我们成亲吧。”   “嗯?”   云栖迟突然提出来了这个话题,一双漂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水行时:“给你一个名分,要不要?”   他微抬起下巴,表情带笑,说话时的语气娇纵又洋洋得意。   水行时沉思着,云栖迟瞪大了双眼,抬脚踹在了对方的腹部:“你还敢犹豫?”   “好。”水行时不是在犹豫,他本来是打算在准备的地方再说的,没想到被云栖迟抢先了。   但也无所谓了,不管是谁提出来的,他都满意。   云栖迟提及这个话题看上去是心血来潮,但第二天就雷厉风行地派人去准备了。   大家已经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大概的想法,但当亲自得知之后还是不免有些震惊。   只不过祸从口出,下人们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表面上还是仔细地去办事情了。   水行时想要给云栖迟一个盛大的成亲典礼,但云栖迟却觉得没必要,只请一些亲朋好友就可以了。   这次云栖迟以为还要再说服对方,但不知道水行时自己想了什么,第二天竟然愿意听他安排了。   成亲的事情繁琐的很,云栖迟只是不想请那么多的人,但是衣服什么的却是认真的,要精心去准备。   由于是两个男子成亲,绣娘便按照尺寸做了两件男装。   大红的绸缎上面用金线绣着龙凤和并蒂莲,但是看上去并不花里胡哨。云栖迟上手摸了摸,手感也很好,他抬头去喊内室的水行时。   “怎么样?看看还也没有什么要改的地方。”   水行时认真地看了片刻,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可以,这个颜色很衬你。”   “我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云栖迟瞟了一眼水行时,看上去就像是在恃宠而骄。   一个月之后,风致殿到处布满了红绸,不仅有红绸,还贴了一些红双喜。   云栖迟早起上完早朝之后就被落霜拉了过来:“主子,起来换衣服了。”   “他呢?”   “大人先回国师府了,其实不能见面的,不过主子开心就行。”   云栖迟强撑着困意,任由落霜和青如在自己脸上折腾着。他半眯着眼睛,试图趁着这个时间打一会儿盹儿。   “主子。”   落霜的声音带着惊艳,她喊醒了不断打哈欠的云栖迟:“主子真是殊绝。”   听到这句话之后,云栖迟抬起头,看着铜镜中的人愣了一下。   他很少打扮,因此险些没能认出来镜子里的人是自己。黛眉轻扫似雨后青山,眼眸清亮如秋水。   “主子真好看。”青如感叹道,“大人看见之后一定会愣住。”   云栖迟轻咳一声:“都经常看,早就习惯了,愣什么。”   他说话时的语气略低,听上去颇有几分羞涩。   落霜看着他,抿唇一笑:“好了,时间快到了,主子莫要困了,打起精神。”   “嗯。”   云栖迟站起身,他没用盖头,就这么出去了。清风袭来,吹起来了鲜红的衣摆,就像是燃烧的火焰一般,但这些全不及云栖迟一人。   他站在那里,哪怕是不说话,美得就像是一副呕心沥血画就的一副画。   水行时这个时候才来,他身上的衣服没有云栖迟那么的惊艳,但第一次穿红色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肌肤如雪一般。   两人在周围人故意的叫好声中相视一笑,除此之外便没有多说什么。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能够理解到对方的意思。   风动担任了司仪的工作,见状连忙招呼他们拜堂,来的人不多,但都是关系亲近的。热热闹闹地拥簇着二位新人去拜堂。   面前只放了棠贵人的排位,另一边却是一碗水。   大家没有多问,站在一旁看着并肩的水行时和云栖迟。两个人一高一低,身上的嫁衣比烈日还要炫目。   风动喜笑颜开,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对拜!”   “礼成!”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周围爆发出欢呼声,云栖迟抬眸看着面前的水行时,对方的眼眸中像是蕴藏着漫天繁星似的。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突然,落霜伸手将云栖迟推进了水行时的怀里:“奴婢沾沾喜气,不如亲一个吧。”   周围都是熟悉的人,这个要求倒是也不过分。青如反应过来,连忙笑着附和。   云栖迟瞪大了双眼,没想到她们俩这么大胆。   水行时哼笑一声,抬手托住他的后脑勺没有丝毫犹豫地亲了上去。   双唇相触,周围的叫声像是炸开了锅,但云栖迟却像是听不见似的。明明已经亲了不少次了,但他还是紧盯着水行时的水蓝色眼睫大脑一片空白。   热闹声在经过他们的时候像是被滤网过滤了,变得安静无比,似乎只能听见双方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长乐未央,长毋相忘。1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感谢各位宝宝在这半年来的陪伴。第一本原创不足的地方有很多,感谢!我们下本再见!   标题出自子夜《子夜歌》   1出自《诸侯王为后妃题词》长久欢乐,永不结束,情长意久,永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