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被竹马套路了   作者:三两钱   文案   长达五年的战事结束后,沈空青带着拿命换来的两千两回到家乡。   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他一朝生死看淡,回到老家就开始摆烂,仗着自己有钱就过起了退休生活。   养养鸡养养鸭,每天最烦恼的事大概是好像又多喜欢小竹马一点。   小竹马乖巧可爱有趣,要颜有颜,是他离家前就说要娶的人。   可小竹马却和堂弟有了婚约,听说感情很好即将成亲,没办法横刀夺爱的沈空青觉得自己还是躺平好了。   只是那个听说和堂弟感情很好的小竹马怎么总往他眼前凑?   小竹马用纯洁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沈空青却越来越魔怔。   只是后来沈空青才知道,自己眼中的小竹马和现实有出入。   受视角:   叶天冬有个情窦初开的对象,只是不等他表白对方就上了战场,没办法,他只能和小伙伴演场戏等他回来。   叶天冬装的可乖巧,暗恋对象就喜欢他这点。   只是…   叶天冬看着被自己往门上怼的青哥,默默退后一步,装乖巧嘛,他可以的。   排雷①:攻有个不大不小的金手指,也就是将军   ②:攻受只有彼此,受和堂弟的婚约另有隐情,故事发生时只有两家清楚,这个情节不存在攻夺弟媳,两人的三观都非常正确,攻受双向暗恋,但明显攻走过最长的路就是老婆的套路。   ③:这是第4版文案,先前的有留底。   ④:攻受过重伤,设定上身体不好,所以他成功成了一条咸鱼还提前退休,但是家里人都宠着,后期可能还会吃上受的软饭,另外会有副CP的一点情节,是攻的亲弟弟。   ⑤:种田+哥儿+生子+攻养娃&受养家,因为弟弟是秀才,所以可能会涉及朝堂,但不多写   ⑥:虽然标注主攻视角,但可能会出现受的视角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甜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空青、叶天冬 ┃ 配角:《真假少爷看对眼了》求收 ┃ 其它:《怯弱小夫郎》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正文已完结。   立意:明天的美好只有认真过完今天才知道 第1章   陈澧两朝的战事经过长达六年的僵持,终在陈元十七年冬,以澧国战败而告一段落。   接下来是收降谈判等一系列繁琐事,这些自然不用出生入死的士兵担忧,因为有朝廷派来的文官操劳。   谈判桌上唇舌交锋,他们要做的是对得起牺牲的将士。   王师北定中原日,侥幸存活的人终于有机会回到魂牵梦绕的故乡。   这也是沈空青参军的第五个年头,从五年前上了战场命就悬在了刀尖上,几次生死一线,与他相熟的百夫长都准备好替他收尸了,沈空青却都奇迹般地挺了过来。   只是这次伤的太重,刀伤从肩胛横至腰侧,他单是养伤就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等他婉拒将军的提拔离开军营时,已是草长莺飞的二月。   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便是连边疆都不免添了春色。   二月也正是乍暖还寒时候,边疆的风尤其大,但因着归家了,沈空青没有别的东西留给同袍,便只穿了一身交领夹衣,带了一身替换的麻衣,将剩下的厚衣裳连多余的鞋子全送给了交好的同袍,之后便挎着包袱离开了这个他此生都不愿再涉足的地方。   双足踏出军营,一时间刀光剑影好似都离他而去。   沈空青的脚步略微停顿,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的故乡远在南方的一个小村落,从边疆回去屏东县,就算是马车也得跑半个月。   幸好边疆有商队,像沈空青这种只身一人的,可以搭他们的便车。   要说战乱时期,一般商队都不会往边疆跑,只因战线在城外,城内的人被护的好好的,自有这胆大的人为了挣这三两钱而冒险。   他在边疆数年,自然清楚此地有许多从南方来的走商队伍,数日前他就托人问过,有一支途径屏东县的商队愿意捎他一程。   沈空青当年是跟着军队过来的,早就忘了回家的路,如果要靠自己一个人回去确实有些难度。   所幸路费不贵,他身上有军营发下来的安置费,顺利地坐上了商队的牛车,一路往南边去。   越是往南,不仅春色迷人,空气也变得湿润。   只是沈空青伤势刚痊愈不久,牛车一路颠簸,这走走停停将近一个月,不仅身形消瘦了些,连脸色都憔悴许多。   他们是二月初从边疆出发,待到屏东县时正好是二月二十五。   走商队伍一早进了城,沈空青与他们目的地不同,进了城后便分开,他站在城门口,看着陌生街道上、人来与人往,小贩和顾客极致拉扯,一时间有些茫然。   要说他们这些在外打仗的汉子最想见到的无非就是家人安好、百姓安家乐业,所以才拼了命地守住那条线,可也不知是不是杀的人多了,此时的沈空青觉得自己与这个祥和的地方格格不入。   不打仗了,百姓脸上多了笑容,笼罩在陈朝头顶上的那片黑云,终于随着去年冬天的胜利而烟消云散。   此战之后雨过天晴,该高兴才对。   沈空青抬起双掌,重重抹了把脸,僵硬的唇角牵出一丝笑。   他打起精神,伸手掏向怀间,掏出一张折叠过数次的纸,小心翼翼摊开,看着上面折痕处已然模糊的字眼。   “桃李巷来个包子...”念到后四个字,沈空青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他把纸张重新叠好塞回怀里,向路人打听清楚桃李巷的位置,便直直往那去。   屏东县是沈空青户籍所在的南山村顶上的县城,此处地理位置绝佳,左右通南北,离府城近不说,还水陆皆通,县城更是被泗水穿街而过,因此便是在战争期间,这个远离战火的小城依旧繁荣。   而桃李巷就在泗水河畔,从城门口走去,过了石桥,再右转走一段路就是。   泗水河畔种植了柳树固岸美观,正值早春,柳树刚被二月风裁过,柳枝垂堤,枝条蔓蔓。   沈空青沿着河岸走了一段路,果然看见桃李巷的牌坊。   桃李巷虽以桃李取名,但并不仅仅是卖生果的一处街道,更多的是吃食。   沈零榆寄来的信里也提到过,桃李巷在本地人眼里就是美食一条街。   因为这条街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小吃。   桃李巷很深,一眼看不到头,沈空青只见到人头攒动,比肩擦踵。   他高大的身影落在此处,如鹤立鸡群。   沈空青还不是很适应这种热闹的场面,往日在军营,不打仗了就操练,哪有现在悠闲。   他环首四顾,找‘来个包子’。   ‘来个包子’顾名思义就是卖包子的地方,也就是包子铺,铺面也不大,横竖不过几丈大小,却塞下了沈空青的挂念。   他一路认过来,在巷口往里不过二三十丈的地方,找到了这间铺子。   沈空青进城的时间大约在辰时,又花了点时间才找到这,此时差不多是辰时中,这个时候早已过了吃早食的阶段。   但沈零榆没有骗他,爹娘的包子铺生意确实好,这会还有零散几位客人在买包子。   铺面高出街道一个石阶,又有蒸笼挡着,加之沈氏夫妇一心招待客人,没有留意到自家大儿子就在旁边站着。   沈空青将苍老许多的父母看了又看,第一眼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他离家前尚且年轻的父母,何时长了华发,添了细纹?   可看着看着,他就在李芳茹点钱的动作里,确定了这就是他经年未见的父母。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沈空青一直默默等到最后一位客人离开,才做足了勇气走上前。   他的父亲沈申姜正巧转身去里面查看包子数量,只余母亲李芳茹在前头。   李芳茹低着头,把收来的铜板放进钱匣子里,眼角余光注意到光影落下,熟练问道:“客人要什么馅的包子?”   沈空青嗓音沉沉:“菜肉馅的,只要肉,不要菜。”   正在数钱的李芳茹一愣,心里头觉得不可能,却还是固执地抬起眼来,见到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时,手上剩下的铜板啪嗒一声,掉进了匣子里。   沈空青喉头干哑:“娘。”   刹那间李芳茹的双眼便蓄满了泪水,她仿佛失了声般,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   沈空青又道:“我回来了。”   李芳茹眨了下眼,滚烫的泪水砸进了钱匣子里:“我儿?”   “是我。”沈空青又看向还在里头忙活,一直专心做自己事情的沈申姜,加大音量喊了声:“爹。”   正弯着腰垂着头清点包子数量的沈申姜也是一愣,匆忙盖上蒸笼,循着声音转过身来,看到前头高大的身影,想认不敢认:“大青?”   沈空青鼻子酸涩,有些艰难地点了下头。   李芳茹这才真的确定是自己大儿子回来了,连忙走到角落,拉开挡板,衣裙摆动,刹那间她的步子便走到了沈空青面前。   虽是母子,却也有五年多未见,儿在外做娘的自是挂念心头,她鬓间的发不知有多少是为沈空青白的。   “儿子...”李芳茹泪眼婆娑,拉着沈空青的手将他上看下看。   沈空青顾及是在外面,反牵过李芳茹往里面走去。   等到了里间,他松开李芳茹的手,噗通一声跪下,朝两人磕了三个头。   尽管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他虽是为保家国被迫离开父母身边,可数年来让父母担忧、更不曾尽孝,这头就该磕。   “儿子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沈氏夫妇吓了一跳,忙同步上前扶他,李芳茹更是心疼地不行:“快起来。”   沈空青这才顺着他们的牵引站起来。   他这三个响头嗑的实在,额心都红了。   沈申姜也在注视着他,看着沈空青凹进去的脸颊,也不禁心疼。   可比起村里其他人,儿子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瘦点有什么关系?好好养一段时日就是了。   就是不知儿子到底为了何事晚归。   沈申姜不过四十,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却有疲态,他心里记挂着沈空青,陈朝与澧朝的仗年前就打完了,可儿子无故拖延数月才归家,虽说是收了报平安的信,可他也晓得里面定是有事瞒着,只是儿子不说,他也不能说出来让妻子跟着担忧,心里藏着事,这几个月脸色都明显憔悴,但好在是全须全尾回来,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回来就好,你离家那日起你娘就想着你,回来就好。”   做爹的总是寡言,但一句‘回来就好’却表明太多。   “我也想你们。”见了父母,他在城门口做出来的虚假笑容总算有了真实感。   沈空青虽说排行老大,可沈申姜与李芳茹却从未偏心过他们三兄妹任何一人。   所以沈空青对于他们的挂念没有掺杂一点水分,不然也不会婉拒将军的邀请执意归家。   李芳茹搬来一张凳子让他坐下,嘴里也喋喋问道:“你几时进的城?可吃过早饭了?想吃什么跟娘说,娘去做。”   沈空青把沾了点面粉的凳面扫干净,坐了下来,倒也不是他累,是他不坐的话爹娘不肯:“不麻烦,我随便在外面吃点就行。”   沈申姜伸手把他的包袱拿过来,搁在干净的桌面上,道:“你刚回来,还是先回家去休息。”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爹娘在县城租了房子,我现在领你过去,你好好睡一觉,休息够了我们再回村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   基调还是一样,平平无奇,淡成白开水的种田文。   感情线可能会慢热,也可能会飞快,我也说不好,哈哈哈哈。 第2章   进了铺子里边坐着,炉膛里残存的热气喷薄而出,沈空青身上还穿着夹衣,这会温度上来了,他稍稍觉得热。   二月的天气就是这般反复无常,身子骨弱的稍不注意就得染了风寒。   而这间铺子是三年前沈零榆考中秀才上县城念书,沈申姜夫妇为了方便照顾他,特意搬来县城做生意,久而久之的,这间铺子不仅有了年份,也见证了沈零榆从童生到举人之路。   他打量了眼铺子里间,包子铺被一分为二,里边是做和蒸包子的地方,蒸笼整而有序地叠放着,而外面这一小块才是摆卖的。   是很常见的包子铺格局。   但要说起来,做吃食除了手艺最讲究的就是卫生。   卖包子是沈申姜养家糊口的活,沈空青年幼时他就做这买卖,这些年口碑一直不错,所以包子铺除了一点洒落的面粉,灶台上连半点灰尘都没看见。   他在打量包子铺,李芳茹也在看着他。   见儿子如此消瘦,又担心他长途跋涉累了,不想他窝在这陪着,便想先领他回家去,正好她也没心思再接着卖包子,李芳茹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想法一出就对沈申姜道:“你把数清一清,将剩下的包子包好送给左邻右舍,我和大青先回家去。”   沈申姜也是这么想的,剩下的包子不多,平日里也多亏了左邻右舍的帮衬,正好回馈他们的恩情:“那你们先回。”   沈空青却不敢,站了起来:“我来帮忙。”   李芳茹一手拉住他,一手去够他的包袱:“东西该放哪你爹才清楚,免得帮倒忙,你现在啊,先陪娘。”   沈空青看着李芳茹,神情既是无奈又带着笑。   他该庆幸爹娘没有因为五年的光阴而对他这个儿子有所疏远。   “嗯。”他去把包袱拿在自己手上。   李芳茹又对沈申姜道:“一会你去买只鸡回来给儿子炖汤喝。”   已经开始在忙的沈申姜抽空应了声:“知道了。”   李芳茹就去收拾钱匣子,留下买菜的钱,剩下的都带走了。   家里的钱不归沈空青管,加上他也不惦记,就没在旁边等,而是出了外面。   李芳茹把一袋子铜板收好,这才出去。   她站在沈空青旁边,往巷头也就是沈空青来的方向指:“房子在桥对面,我们先过河。”   沈空青嗯了声。   县城的路四通八达,尽管城门口也是那边去,但最多算是同了一段路。   “娘你小心台阶。”沈空青见她一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担心她一脚踏空,便出言提醒。   儿子的关心让李芳茹带着细纹的眼尾微微勾起,含着笑意。   “你回家了娘心里高兴。”她轻声说了句。   儿行千里母担忧,沈空青懂李芳茹的感受,在军营那会,几乎隔一个月他就能收到家书,那次数都快赶上家人远在京城的少将军,等天气冷一些,随着信来的还有李芳茹亲手缝制的棉衣和布鞋,沈空青常常被同袍笑话,说他一个来打仗的,却生像个游玩的。   只是同袍到底是调侃还是羡慕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如今人回来了,沈空青也不介意多说点好话哄哄李芳茹:“现在仗打完了,你就是赶儿子,我都不走。”   李芳茹笑骂:“瞎说,娘怎么会赶你。”   “可不就是在胡说八道。”沈空青笑着。   李芳茹见他能嬉笑打闹,心里也放心一些,儿子是从战场回来的,那地方有多恐怖她没见过也听说过,当年村里送了二十多个小子出去,最后回来的却只有四个,除了沈空青和杜远志,其他两人不是早早因伤退了,就是回来时人不人鬼不鬼。   有一位得了疯病。   年关那会收到沈空青报平安的信,她心里无不在担忧,就怕沈空青也像其他人一样缺胳膊少腿。   又因为沈空青的晚归,更是担心他遇上了别的什么事,她的枕边人也这么想的,只那傻子到现在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不打算跟她说呢。   母子二人走出桃李巷,上了石桥,李芳茹领着他往城门口相对的方向走,七拐八拐,又进了一处巷子,回到他们在县城租的房子。   县城的房子可不是村里那些土房,尤其是挨着泗水河的,那是一路过去的白墙青瓦,瞧着明净质朴。   李芳茹用钥匙开了锁,让沈空青进去。   沈空青进了院子也不由多看两眼,租住的这套房子并不大,由此院子也小,进院就能看见斜对着的客堂,而客堂左右各一间房,至于厨房是分开的,在院子的右边。   而院子靠着厨房这边有一口水井,旁边摆着木盆和木桶。   另一边的角落种着棵桂花树,只是没到时候,叶子绿,花还未见影,除了这,估计是原主人用来种花弄草的花圃也被李芳茹撒下了菜种子,种了一坛子的青菜。   另外就是一口水缸,沈空青身高腿长,看得清楚,那应该是用来养莲的,因为有枯萎的莲枝。   院子里虽然东西不多,但错落有致,胜在清雅。   想来这地方也甚得沈零榆的心。   沈空青从进来到现在就没听见什么嘈杂的声音,想着沈零榆读书最爱的就是清净,这点爹娘肯定依他。   李芳茹把门关上后对四处打量的沈空青道:“县城房子贵,我和你爹只够钱租这间院子。”   “只你们和老三住,也够了。”毕竟家里供着位书生,要知道读书人笔墨纸砚全都得花钱买。   进了家门,李芳茹不怕隔墙有耳,才敢吐露心声:“老三进京赶考了,这段时日先委屈你在他屋里睡,等爹娘再攒点银子就换间大的。”   沈零榆去年考中了举人,就要赶去京城赴今年的春闱,按时间来算这会已经开考,他出发前往边疆送过信,所以沈空青知道这事,连带着少将军也清楚,少将军还特意往京城去了一封家书,吩咐家仆照顾好沈零榆。   沈空青为此甚是感激少将军,少将军就提出让他留在边疆,但沈空青还是拒绝了。   这事暂且不提,说回当下。   沈空青知道她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自己心里也有一些打算,便道:“这事不急,我想回家住一段时日。”   “也好,你祖父总念叨,从收到你的信后就一直挂心,你回去村里好好陪陪他老人家,正好养养身子,你离家前那会身子骨可好,看看现在,娘心疼。”   沈空青无奈笑笑,他是去打仗,能活着回来就算不错,哪还敢奢求这么多?   李芳茹也知道这个理,她就是抱怨抱怨,毕竟自己好好的一个儿子被磋磨成这样,换成谁都心疼。   “你先去老三屋里坐,我烧水给你洗洗身子。”   沈空青嗯了声。   一路赶来,除了住客栈,其它时候是没有机会沐浴的,而且商队为了省钱,也不会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客栈住,更多的是露宿山头或者破庙,上一次沐浴已经是三天前,也好在现在天气凉爽,这才没把自己捂成咸鱼。   沈空青去了与厨房相反方向的屋子,屋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   沈空青踏步进去,首先便闻到了馥郁的书墨香。   “...”讲句实在话他都怕风尘仆仆的自己玷污了弟弟的房间。   小小的一间房,除了床、衣柜和桌子,窗下的位置甚至摆了一张四层高一丈多宽几乎占了半个墙面的书架,上面更是摆满了各类书籍。   书架前也有一张书桌,笔架陈列。   “...”沈空青看着,深深觉得是他这个粗人肤浅了。   这些书籍沈空青自然不会去动,他身上脏,便连床都不沾,只在凳子上坐着。   正好歇口气。   日夜奔波,后背的伤口隐隐又有泛痛的趋势,沈空青扶着额撑在桌面上,想起了受这伤的情景,呐喊与厮杀,声声不绝,血腥味更是浓厚的让人作呕。   他拧了拧眉头,放空神思不让自己再想。   这一凝神,便不知不觉眯了过去。   等李芳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沈空青掺着桌面睡着的身影。   她不由放轻脚步,走上前来,把托盆放下,小声喊沈空青。   沈空青睁开迷糊的眼。   李芳茹说他:“累了怎不上床歇着?”   沈空青道:“等洗漱了再睡。”   李芳茹道:“那你先吃点面垫垫肚子,水马上就烧好。”   沈空青点点头,把面碗端出来。   一碗细面上面铺着几块色泽鲜明的肉和卧了一个荷包蛋。   沈空青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甜的,这是什么肉?”   “叉烧肉。”   沈空青又吸了口面,吃了后说:“没听说过。”   “是另外一地的美食,我也是搬来县城后才知道的,你爹和老三都爱吃,这也是昨晚剩下的几块。”   如此沈空青便不再说,认真吃面。   细面有劲道,叉烧肉软嫩多汁,荷包蛋酥香四溢,喝上一口带着酱香的汤,味道更绝。   沈空青早就饿了,他进城后就和商队分开,之后忙着找包子铺,没时间去吃早食,因此一碗面下肚,他还意犹未尽。   但不够吃都好,他还不忘夸赞李芳茹:“还是娘做的面好吃。”   李芳茹笑道:“怕你吃多两次就腻了。”   “那是老三。”   李芳茹对他这甩锅行为表示无奈:“我去打水给你洗浴。”   沈空青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干净的衣裳。   李芳茹知道了,认真比对了下他们兄弟的身形,最后去拿了一身沈零榆的:“先穿老三的,如今他长高许多,你应该能穿。”   沈空青接了过来。   过了会,他去厨房旁的浴室,见木桶里居然还泡着煮熟的桃枝和风茅。   这两样东西在民间有驱邪避秽的说法,也不知就那么会功夫,他娘是上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记我想说啥了... 第3章   沈空青洗浴完出来,换了身干净衣裳,连带人瞧着都清爽许多。   李芳茹给沈空青拿的这套衣裳并不是沈零榆上学时穿的儒服,而是他帮忙干活穿的交领竖褐。   十八岁沈零榆的衣裳套在二十二岁的沈空青身上还是小了,袖子与裤腿都短了半寸左右。   沈空青自己个子高,足有六尺多,哪怕经年未见的弟弟长大许多,也还是差了他一点。   不过这年纪的小子长得快,沈空青自个就是例子,他现在与未参军前的自己相比,说是大变样也不为过,五官长开了,褪去年幼时的青涩,更增几分凌厉,那会被李芳茹养的白嫩的肌肤搁军营里操练几年,如今也成了个糙汉。   洗浴之后不仅没清醒反更是想睡,沈空青去厨房向李芳茹打了声招呼就回沈零榆房间去了。   他换下的脏衣就在浴室,李芳茹想要做饭,但鸡还没买回来,她便先去把脏衣裳洗了,连带他用来替换的麻衣。   李芳茹翻了翻自己儿子的衣裳,夹衣里的絮子跑成一团一团,若是穿在身上,定是这边暖来那边寒,再看看他的麻衣,充满了缝补的痕迹,不由蹙起了眉,心疼地叹气。   想到他也没有新衣裳,回到家再穿这些也不合适,也不能一直穿沈零榆的,刚刚她可看见了,就不合身,便去打了井水倒木盆里,用皂角搓出泡沫洗衣挂晒,完了擦干净手上的水,进屋里拿了钱赶去成衣铺。   她走后不久,沈申姜便提着宰杀好的鸡赶回来,看见院门锁着,知道李芳茹是出去了。   进了院子又听着静悄悄,只院子里晒着的湿衣裳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的水。   沈申姜把鸡放进厨房,他先去沈零榆房间,小心翼翼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果然看见躺在床上睡着的沈空青,又轻轻关上门,站在门口,无声笑了笑,去厨房就着残存的火星重新把火升起来,剁鸡煲汤。   家里还有些党参枸杞等药材,正好用来炖药膳鸡汤。   锅里的鸡汤刚烧开,李芳茹就拎着个布包推门进院子。   沈申姜听见声音,穿着围裙的他从厨房走了出来。   虽然村里向来奉行君子远庖厨,但在沈家没这规矩,便是连举人沈零榆,在沈申姜夫妇没空忙活吃食给他的时候,他都不是拿钱出去外面解决,而是自己换了衣裳进厨房做饭,不仅做自己的,还把沈申姜夫妇的烧好装着送到铺子里,因此桃李巷的商户都知道‘来个包子’的店主沈申姜有个孝顺儿子。   沈申姜问李芳茹:“你做什么去?”声音很小,只李芳茹听见,似乎怕吵着谁。   李芳茹指着手里挎着的布包道:“去给大青买衣裳。”   “该的,我倒是给忘了,你量过尺寸了?可合身?”   李芳茹走过来,说道:“我这双眼一看就知道他穿多大的,店家也说了,不合身可拿去换。”   “成衣可不便宜。”   李芳茹听见这话非常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给你儿子花钱你还不乐意?”   “哪有?再多我也舍得。”   李芳茹当然知道他没这意思,就是苦惯了的人惯有的念叨而已。   她闻到药膳鸡汤的香气,问道:“炖上了?”   “嗯,慢慢炖,我看大青睡得熟,晚点再喊他。”   说起沈空青,李芳茹的眉眼舒展开,言语间透着心满意足:“可算是回来了。”   沈申姜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虽不言,却和李芳茹是一样的心思。   无人打扰,沈空青一觉便睡到午时,太久没有睡过安稳觉,起来时还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等清醒过来,看见穿窗而进的日光,忙下床穿鞋。   他打开门,明媚的阳光洒在墙头瓦上,一派春意盎然。   于此同时还有饭菜的香气。   沈空青顿了顿,转身关上门往厨房去。   厨房里,夫妇二人正分工合作。   李芳茹负责炒菜,沈申姜则是扒拉炉膛里的柴火,端的是琴瑟和鸣。   沈空青踏步进厨房,看见四方桌上的菜,说道:“爹娘你们怎么不喊我?”   李芳茹把炒好的荠菜起锅,闻言说道:“正要去喊你。”   沈空青知道他们是想让自己好好休息,便没再说,走到餐桌旁,嗅了嗅:“好香。”   沈申姜道:“洗手吃饭吧。”   沈空青嗯了声,主动去翻了碗筷清洗。   碗橱就摆在显眼的位置,一眼就能看见。   沈空青去舀了饭,饭是糙米,这种米做出来的饭口感粗糙,外层还带着糠皮,但农家人都舍不得拿来煮饭,一般都是熬粥。   要说在村里,农户自家种的稻谷和麦子,年头好那会还成,上交官府后还能留下点存粮够一家子吃,但也没好到能天天糙米的造,啃馒头喝粥水才是常有的,也只有像沈家这样家底好的,才能三两天便吃上一顿糙米饭,这待遇也只有舍得的才有。   连在军营都是馒头面食偏多,因为煮糙米饭费事。   在县城就更不用说,什么都得花钱买,家家户户便省着。   只不过沈家不一样,村里有良田,沈零榆中了举人还有银钱拿,加之沈空青归家,沈氏夫妇更是大方。   一家三口上了桌,被油光裹得光亮的桌面上摆着三菜一汤,菜是两荤一素,荤菜是红烧肉和清蒸鱼,素菜则是清炒荠菜。   红烧肉采用肥瘦相间的三层肉制作,上了酱汁色泽亮丽,再撒上青葱段点缀,更是勾人胃口。   摆在清蒸鱼上面的葱姜蒜被热油淋过后更是爆出香味。   荠菜入了口,那就是春的味道。   李芳茹和沈申姜一左一右坐在沈空青旁边,一个给他夹菜,一个给他盛汤。   沈空青见他二人只顾着自己,便护着碗道:“你们吃,我自己来。”   沈申姜把一碗散发着清香的药膳鸡汤放在沈空青手边,道:“明早卖完包子我和你娘回村里,你到那时跟我们一块回。”   从屏东县回去南山村需要一个半时辰的牛车车程,而且牛车还不是时时有,正巧他们家买了牛,可以自己架板车,拉货也方便。   沈空青本也打算这两日就回去,说到底南山村才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要说家,那里才是。   他点点头,同意了,又想起另外一事:“对了,我可要去县令家拜访?”   沈申姜道:“不用,宋小公子虽说身份尊贵,但按辈分来算你才是大哥,加之他陪老三进京赴考,你去了也见不到人。”   他嘴里的宋小公子是县令家的哥儿,县令看中了沈零榆的前程,做主为他二人牵了线,这两人也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双双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亲是去年年底定的,那会沈空青还在边疆,没能赶回来喝定亲酒,但信有送到沈空青手里,就是同着沈零榆说自己要进京赶考一起的,只是他没说是宋晗陪着去。   沈空青在军营待了几年,脱离凡尘太久,有些规矩也忘了,要说换成别人他不一定会记着,只是县令不比别人,又是老三的岳丈,他不能得罪,听到沈申姜这么说也定下心,给父母一人夹了一块肉,埋头吃饭。   卖包子赶的就是时辰,五更更声一响,天还沉着,沈申姜夫妇便起来准备包子。   两人刚洗漱好点着灯笼正要出门,就听见漆黑夜里传来一声门响,沈空青也起了。   沈空青看着正打算出门的夫妇道:“我一会过去帮忙。”   二月的凌晨还有些寒,李芳茹多穿了一件比甲,衬得玲珑身段,哪怕素布盘发也能瞧出一丝韵味,她轻声道:“你歇着,今日不准备那么多,我和你爹忙得过来。”   沈空青却是关了门去洗漱:“早点卖完早点回去。”   他这么说沈申姜二人也不能再拒绝,沈申姜道:“那我和你娘先过去。”   沈空青嗯了声。   沈申姜二人赶时间,灯笼在前照路,夫妻二人相依着走了。   还没到日出的时辰,天黑沉黑沉的,沈空青点着烛火刷了牙洗了脸,之后锁上门朝着桃李巷去。   这时辰泗水河畔很清很净,风拂轻柳,波纹微漾,三三两两烛火在两岸亮着,应是同沈家一样,都是在县城做生意谋生的人家。   沈空青到了桃李巷,见许多店铺都亮起了烛火,门缝丝丝的光透着,如在夜里扑腾的萤火一般。   沈空青进了铺子,沈氏夫妇已经和面的和面,切菜的切菜。   这会正是春季,村里野菜多,县城里的百姓难得这口鲜味,所以荠菜包子、野葱肉包都卖得好,因此沈氏夫妇隔两日就会回村一趟,赶着春季多做口美食,多挣点银子。   说是帮忙,但沈空青会的不多,也插不上手,好在李芳茹看出了他的窘迫,知道他有孝心,端了一篮子的野菜让他择菜。   沈空青也不拒绝,有事做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三人分别忙活,不久后炉膛里便升起了火,蒸笼上了锅,随着时间流逝,包子的香气盈满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16岁的大青:奶油小生   22岁的大青:糙汉一个 第4章   等卯时一到,山边日头刚刚漏了个脸,有一丝将破未破的微光,而桃李巷的夜色还罩在头上,就有人闻着香味来了。   最先上门的是位提着铜锣的更夫,他应是刚收工,正要回家。   “沈老板,你这葱肉包也太香了,我在巷头就闻见味。”   沈申姜用围巾擦着手从里间出来,隔着摆蒸笼的台笑道:“你这老餮的鼻子倒是灵,今日要几个?你赶在头趟,我多送你一个。”   “那敢情好,承您好意,给我包三个,再来两个荠菜包子。”   “好嘞,您再稍等片刻。”包子还差些火候才能出锅。   更夫自是没意见,他站在外边等,正好看见沈空青,见是陌生面孔,又见面容间肖似沈申姜与李芳茹,心下猜到了他的身份:“这就是你大儿子?”沈氏夫妇在桃李巷做了三年生意,算是老店家,家里什么情况熟客也打听过。   沈申姜笑了笑:“正是,昨日刚回来,大青,来见过伯伯。”   沈空青便走过来朝他拱手打招呼。   “闻名不如见面,是你俩的孩子,长得俊秀,一表人才。”更夫点头笑道。   “伯伯过奖。”   更夫又问:“可定亲了?”   “还未。”   “可以找了。”瞧瞧这身姿,看看这相貌,若是他家有闺女或哥儿,那肯定试试。   沈空青笑笑,就他这身体,还是...   几句话的功夫,包子也蒸好了,沈申姜去里面端出来售卖,先给更夫用蕉叶包了他要的,收了铜板,送走了今日的第一个客人。   沈空青也去帮忙把蒸好的包子端出来,一笼一笼叠着。   渐渐的,桃李巷的人多了起来,店铺也相继开了门,沈空青能帮上忙的不多,包子卖什么价格他也不清楚,就打打下手,负责包包子。   因着今日要回南山村,加之野菜剩的不多,所以夫妇二人并没有准备太多包子,开市不过一个时辰包子就卖得七七八八,等到辰时中就已经所剩无几。   夫妇二人在前头忙,沈空青便在后面清洗蒸笼,能出一份力便出一份力。   最后只剩下几个素菜包子,李芳茹干脆打包带回家去。   三人把铺子里的卫生清扫干净,就关上门回了。   到了家门口,沈申姜去牵牛,县城的人家也会养牛养猪,只是不跟房子建在一块,一般都建在旁边或者后面,沈申姜租下的这间屋子便是如此,牛屋在房子后面。   沈空青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就把李芳茹昨日给他买的新衣裳和破旧夹衣收拾好,等沈申姜回来。   如今日头升了起来,李芳茹脱下比甲,穿着布裙,将装野菜用的篮子和箩筐提出放在院子里,一会放板车上载回村去。   过了会,屋外响起牛踏步的声音,沈空青耳清目明,知是沈申姜回来了,便率先走出去。   门外街道上,沈申姜将牛绳绑在门前石墩,对沈空青道:“帮手把板车抬出来。”   沈空青嗯了声,板车就放在墙角落,用油布盖着,两人合力抬出去,沈申姜又去套板车,完了把遮阴用的油布并在板车四个角竖起来的木柱上,用绳子绑紧。   做完了沈申姜拍拍手上的灰尘:“好了。”   沈空青已经把箩筐和篮子放到板车上,李芳茹还在屋里忙活,等父子二人把事情都做好了她才锁上门出来。   先是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遗落才去锁院门:“走吧。”   沈空青想去驾车,但沈申姜以他不认路为由拒绝了,让他坐在板车后面,自己则与李芳茹在前头。   三人上了车,沈申姜挥动牛绳,黄牛老不愿意地一喷鼻子,踢着牛蹄不耐地走动。   牛车先是走了一段泗水河畔,然后拐了弯,绕进了另外一条街道,这条路沈空青有印象,是去城门口的,果不其然,行了一刻钟就看见人进人出的城口。   沈空青百无聊赖坐在牛车上,等牛车驶出县城走上大路,视线也宽阔起来。   他藏在遮阴布下,看着眼前翠绿的农田连绵成一条线直直到山边去。   远处的青山山花遍野,深绿中夹杂着片片粉白,或是开白花的树,亦或是成片的野山稔。   正是河山大好。   沈空青看着看着,干脆躺下来,双手托着后脑,牛车摇摇晃晃,直把人颠的想睡。   加之今日起得早,沈空青这会确实困了,就这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李芳茹怕他干坐无聊,正想跟他说说话,一回头就看见他的睡颜。   无奈笑了笑,对沈申姜道:“走慢些,大青睡了。”   沈申姜嗯了声,放慢了速度。   夫妇俩虽然无言,可儿子在,他们的心就是满的。   如今老大归家,老二成家,老三进京赴考,一切都苦尽甘来。   牛车一路颠簸,路过柳树镇,沈申姜本想进镇上去给老二沈白微递个消息,让她有空回家一趟,但转念一想她拖家带口也不方便,加之沈空青这趟回来也不走了,就不急于一时,等过几日也无妨。   牛车便从柳树镇前过,进了去南山村的小路。   沈空青虽然睡着了,却睡得不踏实,只感觉牛车走了许久,日头也渐渐热起来,他翻了个身,朦胧间听到李芳茹说:“前面那两人眼熟,看看是不是村里的。”   前方不远处有两个惨绿少年并排走着,背着背篓、包着发髻的逍遥巾随着走动而飘飘然。   此时他们距离南山村尚有一刻钟的车程,但如若是走路的话,少说要一顿饭的功夫,何况正是午时,哪怕春日的阳光不似夏日灼热,走久了也免不了大汗淋漓。   牛车怎么也快过走路,不一会便停在了两人前头,沈申姜一看,还真是村里的。   “冬哥儿、竹哥儿,上车。”   两个戴着草帽的少年因为听见有牛车声便先避让在了路边,见牛车在身边停下,这才看向来人。   叶玉竹走在里侧,见是沈申姜,问好道:“姜伯,茹伯娘。”   南山村向来管父亲的同辈,稍长的叫伯,妻子管叫伯娘,一般为了区分会直接加上名字,年纪小的喊叔,妻子则叫婶,亦是同理。   听见是村里的人,沈空青干脆睁开眼抬起头,因着他在后方,只能看见两个背影。   而且离村已久,尚不能从简单的竹哥儿或者冬哥儿就推测出来人,毕竟村里有同名的。   少年听声年纪不大,既然叫沈申姜伯伯,那就是比他小,沈空青正想认真看看是谁,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伯伯伯母也回来了。”   见是认识的人,李芳茹露出笑意:“是啊,坐牛车回去吧,离村里还有一段路呢。”   听到这,沈空青也不能继续躺着,就在后面坐直了。   既是认识的人,叶玉竹正想答应,就刚好看见牛车有个人影晃动,原来是有箩筐和篮子挡着,遮阴布又不高,挡住了少年的视线,这会看到还有人,叶玉竹问道:“车上那位是谁?”   沈空青背对着他们,身影又陌生,叶玉竹没认出来。   李芳茹道:“是大青,他回来了。”   这名字一出,两位少年都睁大了眼。   只一人是惊的一人是喜的。   叶玉竹与叶天冬对视一眼,叶天冬更是迫不及待往那边看去,一时间是什么形象都不顾了。   正好看见沈空青下了牛车,从车后面绕过来。   猝然间沈空青对上一张漂亮的脸,也愣住了。   是真的漂亮,眉眼如桃花,偏眼梢还含着粉,望过来的一双眼眸更是清澈如天河之水,皮肤白皙,琼鼻檀口,端的是夭桃秾李。   一身艾绿衣裳裹在他身上,便是连春也稍逊三分。   叶天冬也没想过就这般猝不及防遇上他,一时间百感交集,眼眶渐渐红了。   沈空青见他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更是一愣,没明白他怎好端端要哭了。   明明先前还好好的。   沈空青已经从这张还有旧时模样的脸认出这就是自己的小竹马叶天冬,那个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哥儿,只是男大十八变,如果他没记错,今年十九的叶天冬竟长成了一枝花。   可人是看见自己才哭的,沈空青反应过来,定是自己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到了人,毕竟在战场滚了这么多年,人也不是白杀的,尽管他极力掩饰,那身戾气藏不住。   一时间,沈空青喉咙干哑,默了默才出声:“许久不见了。”   叶玉竹一见叶天冬这失态的模样,忙偷偷扯他的袖子,就怕人不矜持着点,先来个饿虎扑食。   只能自己打破僵局:“好久不见,空青大哥。”   沈空青点点头,眼神却直勾勾看着叶天冬。   叶天冬吸了吸鼻子,再开口,嗓音软绵:“青哥。”   听见熟悉的称呼,沈空青这才笑了笑:“上来吧,坐车回去。”   如今男女(哥儿)之防已经不像先帝在位之时那般荒诞连同坐一辆车都不行,只私底下要注意避免独处,省得旁人误会,因此同坐一辆牛车这种敞亮事是允许的,两人也就没拒绝。   加之就算叶玉竹想拒绝叶天冬也不答应。   这人自沈空青一露脸,心就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介绍下人物关系:沈家:爷爷辈沈君迁,父辈老大一家沈申姜和李芳茹夫妇,大儿子沈空青,二女儿沈白微,三儿子沈零榆,叔父一家沈云华和曲莲夫妇,大儿子沈川柏和小女儿深泽兰   不太矜持的小竹马和他很矜持的大竹马正式会面。 第5章   有了俩哥儿的加入,沈空青就不能占着车尾,与人分坐两头,待他们坐好,沈申姜才重新驱动牛车。   虽说世俗允许同坐一辆牛车,但避免失礼于人,他们还是选择背对,这也给了叶天冬和叶玉竹说悄悄话的机会。   却见刚刚还红着眼的叶天冬这会眉宇舒展,一双美眸亮晶晶的:“青哥怎这般看着人家,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叶玉竹只恨是在牛车上,不能去捂好友的嘴,他侧头看了看沈申姜一家子,好在叶天冬还知道要脸,没敢说大声让人听见,只能恶狠狠警告他:“你可闭嘴吧。”   叶天冬小声哼哼表达不满,却也乖乖闭上嘴,他还不敢让人知道他是个如此放浪之人。   叶玉竹与他自娘胎里就认识,若非他也是哥儿,与叶天冬的婚事还真落不着沈家头上。   只不过说句老实话,就他好友这性子,他就是个小子他也降不住。   沈空青的心神也飘了,一会落在眼前的山上,一会又落在刚刚见到的人上。   他是真没想过长大了的叶天冬会这般好看。   虽说小时候叶天冬的模样就初见端倪,但那会对美还没什么想法,他见过最好看的姑娘就是李芳茹,李芳茹年轻时候可是村花,又会装扮,当她梳着双平髻,穿着一身石榴红衣裙、衣袂飘飘,头上再簪一朵花,便是提着篮子去地里摘菜,都能吸引住一堆人的目光。   可叶天冬与李芳茹的漂亮不同,他多了份少年感。   这份少年感与叶玉竹又不一样,明明是相同岁数的人,穿着打扮也一致相同,可叶玉竹的五官更显柔和,瞧着与他说话做事的样子是不大相像的。   而叶天冬就,尤其是刚刚红着眼的模样...   沈空青连忙打住乱窜的思绪,觉得再这么想下去问题有点大。   可刚冷静一会,心神又跑开了,也不知冬哥儿许人没有?   叶天冬小他三岁,十九岁在村里若是成亲的早,好运的话都能做孩子的阿父,况且叶天冬长这般好看,声音还软绵软绵的...   但想这些是徒增烦恼,不管小时候两人怎样,这么多年过去,就算叶天冬没定亲也跟他关系不大。   孰知叶天冬可有心上人?   沈空青无声笑笑,按捺下所有的心思,专心致志欣赏起风景来,这一段路穿着山而过,路两侧是其它村落名下的农田,绿油油一片,稍微有点风便能如舞姬的腰肢般软软塌着,连绵成浪。   看着这样的景色,远离了打打杀杀,沈空青无端觉出一丝岁月静好来。   牛车慢慢往前滚动着,沈空青悬在外面的两条腿随着颠簸而摇晃。   李芳茹坐在前头,找了话与两个哥儿聊:“你俩去镇上做什么?”   叶天冬在前头坐着,离李芳茹近,便答话道:“我俩绣了些帕子拿去镇上卖。”当然还有别的,比如他们挖的野菜,镇上还是有人好这口自己又懒得去寻的,就会去集市买。   李芳茹道:“我还要些野菜,你们俩帮忙寻一点卖我。”   沈空青就在背后坐着,叶天冬想要给他留个好印象,便乖巧道:“好呀,后山坡那边的野菜嫩,下午我和竹哥儿去那边挖。”   听见他这么说叶玉竹松口气,他刚刚是真的怕叶天冬脑子一抽说不收钱。   虽然卖野菜卖不了几文钱,可他们这些哥儿挣钱的法子本就少,平时能攒一点是一点,哪怕叶天冬说少收都好过不收。   但他没想到叶天冬竟然端住了,要知道这人盼沈空青是盼了五年,叶玉竹与他一同长大,知道叶天冬是只要沈空青点头,他当夜就敢住进沈空青家的性子,说什么矜持,那是没有的。   李芳茹笑道:“不着急,我们明日歇业一天,明下午才去县城,你们明中午送过来就成。”   野菜摘太早了会不新鲜,这是让两个哥儿慢慢准备。   沈空青一直没搭话,主要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时候还好,那会还不懂事,加之一块长大,叶天冬也爱缠着他,他就常常把叶天冬逗得面红耳赤,但十四岁之后他就渐渐拉开了与叶天冬的距离,毕竟身份有别,十六岁刚懂人事就上了战场,尽管那会心里对叶天冬是有些绮念,可那会的叶天冬才十三岁,他最多想过要和这人成亲,再多的就没有了,上了战场满脑子只有活下去,那点想法久而久之就淡了,直至刚刚见到叶天冬才被他的美色给撞了出来。   但他也清楚这都是他的遐想,进了军营养了这么个性子,沉闷寡言的,就算叶天冬没定亲没心上人,也不一定会看上他。   五年啊,时间太久了。   可以将一切都推翻重洗。   沈空青不搭话,叶天冬又按捺不住,他好不容易见着人,这牛车也马上就要进村了,等沈空青回了自己家,要说上话就更难,他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青哥是何时回来的?”   话头忽然转至自己身上,沈空青一愣,想转过身去看看又觉得不合适,便就这样回道:“昨日到的。”   叶天冬又问:“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沈空青一家子都对这问题一头雾水,心想不是一个人回来难不成还能是两个人三个人?   他们不懂什么意思,叶玉竹却懂。   他无语到快要翻白眼,果真,自己这好友就不知矜持为何物。   沈空青虽不知这问题的意思,却还是嗯了声。   叶天冬心里畅快了,大石落了地,乖巧道:“一个人好。”   “...”五年的时间长河冲刷出一条巨沟,他已经无法跟小竹马正常聊天了?   李芳茹听后,笑问道:“冬哥儿,你这话问的我都听不懂了。”   为了挽回好友形象叶玉竹忙打圆场:“冬哥儿的意思是回来就好,他嘴笨,说错了。”   沈申姜夫妇听罢笑了声,这两孩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叶天冬虽然软绵乖巧,却不算嘴笨。   叶天冬在好友使劲扯自己袖子的威压下憋屈承认:“是我嘴笨。”   沈空青听着他委屈的声音,很是好笑:“不碍事。”   自己丢了人却还要赖别人身上的叶天冬瞪叶玉竹:“你看你,害我丢人。”   叶玉竹回瞪着他:“你还知道自己丢人。”   好友之间心灵相通,眼神交际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吵了半天没结果,干脆一扭头,谁也不搭理谁。   南山村在牛车的行驶中越来越近,沈空青面对的方向正巧是南山村所在的位置。   进了南山村的范围,便见被田埂分成一块块的大片农田。   此时正值暖春,田里刚种下水稻等庄稼。   这条大路是途径南山村,路的终点是北山村,南山村四面靠山,山高林深更有野兽出没,为了防止野兽进村伤人,村民便将房子都建在一块,靠近深山的那一带更是用石头垒成墙隔着,南山村与北山村都在山窝窝下。   从大路有一条一丈多宽的小径通往南山村,半里路不到,眼力好点的能看见尽头立着的石碑。   尽管多年不曾踏足此地,沈空青还是从那个黑乎乎的轮廓里,看见了刀刻斧凿般的三个大字,‘南山村’。   它屹立在风雨中,无声的凝望着过往的人。   村庄隐在万里碧空下,牛车进了小路,停在了石碑前。   靠近石碑,就可以见到村口的模样。   在石碑的后方,大概三十丈左右的位置有一棵百年榕树,这是南山村建立之初先辈们种下的,如今已经枝繁叶茂,树枝伸展着,为村民撑开一片阴凉的天地。   榕树底下围着树干摆开了数张石桌,那是供村里的老翁下棋或者纳凉的地方。   而其它位置,便错落着带院的泥土房子。   泥土房混了稻草杆子,如今又是春季,春雨过后,被打湿的墙根下的石缝里长出了青草。   家里勤快点的就会拔了,不打算理的就让它野蛮生长,等大一点再一起除掉。   这幅景象一如离家之前,沈空青甚至记得住在村口的是哪些人家,看着无甚变化的村子,他的心终于落了地,可算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你们说冬儿恋爱脑,我先安排他去挖野菜了,哈哈哈哈。 第6章   在村口几人就得分开,叶天冬家倒是与沈空青家同一个方向,沈空青家在叶天冬家前面,叶天冬家要更往里去,但既然免费坐了人家的牛车,就不可能坐到人家家门前才下车。   而且两人身份有别,若真是到了家门前才分开,不免被人误会。   叶天冬与叶玉竹二人下了车,叶玉竹向沈申姜夫妇道谢。   叶天冬的眼角余光落在下了车就没说话,一直看着村子的沈空青身上,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又失落起来。   但好歹人是回来了,还是只身一人,叶天冬就不怕没机会:“多谢伯伯伯娘,我们先回去了。”   李芳茹含笑点头,又招呼沈空青:“大青?”   沈空青的视线从蓝天下的静谧村落收回,落在了说走却一动未动的叶天冬二人身上:“回见。”   叶天冬的失落还未来得及盈满周身就被他一句回见一扫而净,露出笑靥:“青哥回见。”   沈空青点点头,上了车,沈申姜挥动牛绳往家去。   叶天冬二人跟在后面慢慢走,牛车很快转了个弯,视线被房屋挡住,再看不见身影。   叶玉竹站在他旁边,见他跟望夫石似的,笑话道:“人都走了还不回魂。”   叶天冬被好友取笑也不恼,只是想着沈空青:“青哥瘦了许多。”   叶玉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人家瘦没瘦,你五年不见也知道?”   叶天冬抬起手比划着:“他离家时两颊全是肉,你看看如今全掉没了。”   叶玉竹可不是叶天冬,记不住沈空青离家时的模样,但他印象是有的,沈空青家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有钱有地,他们还在吃糠咽菜的时候,沈空青家就吃上了白面馒头,因此沈空青那会也是他那个年纪长得最俊俏的小子,那会多少姑娘哥儿想嫁进沈家去。   被叶天冬这么一提,叶玉竹还真有了印象,沈空青没从军前确实圆润些。   “他个子也高了许多,在军营呢,哪有那么好,你看看远志大哥,不也面黄肌瘦。”这个杜远志就是当年同沈空青一块从军的人,不过他是去年年底回的村,比起其他两位一疯一残,沈空青二人好的太多:“边疆到这千里迢迢,许是路上舟车劳顿受累了,姜伯他们那么疼空青大哥,养个几月保证又是全村最俊的崽。”   “那是,青哥最好看了。”叶天冬抬起小胸膛,一脸骄傲。   叶玉竹无语:“你真是...他现在这模样你也喜欢的起来,唉,冬儿,你跟我说说,你见到空青大哥的第一眼就没失望?”   叶天冬哼哼,意得志满:“怎么可能?我要是失望不就白等了。”   “...”要说沈空青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被叶天冬这样惦记,叶玉竹自己是想不明白。   叶天冬去拉他的手臂:“别发呆了,赶紧回家去。”   “那么着急做什么?”   “我得想法子去趟青哥那。”   “...”这不是才分开?   牛车停在了一栋崭新的青砖瓦房前。   沈空青下了地,看着这栋与旁边的泥土房子格格不入的新房,那是一头雾水。   但这个位置又确实是他家。   李芳茹见他呆着,解释道:“房子刚落地不久,是去年十月建成的。”   “怎想着建青砖房?”据他所知青砖的费用很高,这栋房子少说要几十两银子。   沈申姜一边解板车一边笑道:“这两年老房子渗水严重,加上老三说仗快打完了,总不能你回来了却没屋子住,我和你娘就合计推翻了重建。”   沈空青看着有两个院门的青砖围墙。   李芳茹读懂了他的眼神,说道:“跟你小叔一块合建的,就隔了一扇墙,你帮你爹把东西拿进去,我过去看看你祖父在不在。”   这一片本就是老房子,沈空青爷爷攒下的家底大,当初两兄弟成亲之后各自分家,也是在旁边另起的屋子,如今改建青砖房,假使是合建不够大,两兄弟再出点钱把旁边的地买下来也是可以的。   沈空青明白这个道理,便嗯了声,去帮忙拿箩筐和竹篮子。   进了院子,连地板都是铺的青砖,沈空青便想,看来爹娘这些年是赚到了钱。   以前的老房子是泥地,晴天还好,一下雨便四处泥泞,到处又脏又湿,不过沈空青住习惯了,在军营那么差的环境他都熬了过来,反而现在换成了青砖房却不自然。   沈空青帮着把三个箩筐和五个竹篮子提进院子放着,就听见一声吱呀,隔墙中间的木门被推开,一位穿着灰衣布鞋、发丝与山羊胡子都掺着白的老翁从门后走了出来,嘴里更喊着:“我的大孙子哟...”   沈空青一僵,扭头看去,疾步冲来的人背脊微弯,面容苍老,可不就是沈家老爷子沈君迁。   沈空青担心老爷子情绪激动伤着自己,忙迎上前去:“祖父。”   沈君迁双手被他扶着,得以能仔细打量大孙子,见离家前白白胖胖的大孙子如今面黄肌瘦,心疼的嗷嗷叫:“造孽啊,这吃人的世道把我好好的一个孩子磋磨成什么样了。”   沈空青却道:“祖父倒是老当益壮,看看这嗓门,在村口都听得见。”   “你这混小子,敢取笑你亲爷爷。”沈君迁拍他的手臂。   沈空青二话不说,借着扶他的姿势,屈膝跪下:“孙子给祖父赔罪,让您老担忧,是孙儿不孝。”   “起来,这事爷爷不怪你。”沈君迁年纪大了,要扶年轻力壮的大孙子并不容易,好在后面跟来的李芳茹走上前,帮他把沈空青扶了起来,沈君迁拍了拍他的手背,浑浊的眼里闪着欣慰:“苟利国家不求富贵,我虽然老了,但道理懂,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快进屋去跟我好好说说,这一路上可顺利?”   “我从边疆搭了商队的牛车回来,一路上顺利的很...”沈空青一边说着,一边与他往客堂走。   看着相携的祖孙二人,后面进来的沈申姜对李芳茹道:“家里是不是还有面粉?”   李芳茹点点头。   沈申姜又道:“煎葱油饼吃吧,晚点再喊二弟他们过来吃顿团圆饭。”   李芳茹嗯了声:“我去和面,你一会去后边的菜园拔点葱。”   沈申姜点点头,夫妇二人便分头合作,李芳茹进了厨房,他则是把沈空青的包袱拿到他的房间去。   给沈空青留的房间里的所有家具都是重新打造的,床、衣柜、桌子都泛着油漆的光亮。   沈申姜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到底是儿子的东西,他不好私自乱动,便关上房门去后院拔葱。   却说另一边叶天冬家,他急匆匆进了院门,把背篓往地上一放,摘下草帽丢进背篓里,大声喊了两句阿娘。   叶天冬的母亲陈秋香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站在门口看着自家哥儿,轻柔问道:“怎了?”   叶天冬问她:“去年冬天我留的那坛野蜂蜜你放哪了?”   “你找它做什么?”叶天冬相貌肖母,陈turnip秋香今年不过三十六七的年纪,正是半老徐娘一个,她穿着素雅的衣裙,左手手腕上戴着银镯子,红纱包裹住的头发插着一根银簪,便是不戴花不抹粉,站在烟熏寥寥的厨房门口,也难掩姿色。   叶天冬道:“茹伯娘家的空青大哥回来了,我拿来送给他。”   陈秋香挑起细眉,讶异道:“怎这么大方?上次让你送点给川柏小子你都不乐意。”   “哎呀,沈川柏那么敬重青哥,一定也答应的。”   想着儿子与沈川柏的关系,陈秋香还真说不好是谁比较了解谁,加上又是李芳茹的大儿子...陈秋香从厨房出来,走去自己房间,路过叶天冬时问他:“你怎知道空青小子回来了?”   “我和竹儿回村的路上遇见茹伯娘,坐她家牛车进的村。”叶天冬跟在她后面,小手蹭啊蹭的,一副等不及的样子。   陈秋香不知道他的着急,进了屋里翻出那坛子野蜂蜜,在手上还没捧热,就被叶天冬一把抢了过去:“你着什么急?”陈秋香又拿过来:“用得着整坛送过去?”   叶天冬瞧着坛子,其实并不大,盛出来也就一斤多两斤这样,但是耐不住蜂蜜珍贵,他倒是想整坛送,但他娘一定不会答应。   陈秋香又抱去厨房,找了另外一个小罐子,分了三分之一出来:“送这些就够了,剩下的留着给你们喝,若是想做糕点也成。”   叶天冬换个角度一琢磨:“那阿娘你做红枣糕吧,你的手艺这么好,青哥一定喜欢吃。”   陈秋香觑着自家儿子:“你今日不对劲,怎对空青小子这么上心?”   要说知子莫若母,陈秋香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儿子献殷勤有点过头了。   但叶天冬是谁,一个在自家父母和沈家亲戚前装了五年的人,丝毫不怵:“青哥在外打仗出生入死的,平日哪有机会吃到这些东西,而且你和茹伯娘以姐妹相称,做点糕点给他吃怎么了?他还叫你姨呢。”   陈秋香被他一番话塞的无言反驳:“锅里有中午蒸好的九层塔,你顺道送一些过去,茹姐这时才回来,想必也没吃午食。”   “好呀。”   叶天冬转身就去翻锅。   锅盖一开,米香和糖味便一冲而出。   九层塔是用米浆、红糖和白糖,依次蒸熟叠加原料再蒸的一种糕点。   蒸出来的层数有九层,故称九层塔。   作者有话要说:   先发制人的冬儿:小嘴上来就是叭叭叭叭一顿输出…   这里借用了九层糕的做法,我家的九层塔是纯米浆做的,我妈小时候就爱做给我们吃。 第7章   九层塔切成三角形状,一层白一层褐,煞是好看。   叶天冬把切好的九层塔用碟子装着放进竹篮子里,拿了块布盖在上面挡灰。   临出门那会,又偷偷摸了十个鸡蛋一块放在篮子里,要走了才跟返回屋里放蜂蜜的陈秋香说:“阿娘,我顺道拿了十个鸡蛋送过去。”   “...”这先斩后奏把陈秋香都整蒙了,越想越不对劲,哥儿今日抽的什么风?   叶天冬出了家门就提着东西往沈空青家去,脚步之快带起一片灰尘。   沈空青正在屋里与沈老爷子说着话,老爷子关心他,问了些这几年的事,沈空青挑了点无关紧要的说了,如自己受伤九死一生这事是绝不能让老爷子知道。   聊了一盏茶的时间,把老爷子的疑惑解了,又说了些趣事把他逗得开怀大笑。   老爷子年过半百,再有两年才到甲子,因着两个儿子能干,他早早就颐养天年,除了背脊是早些年因劳作压弯的,精神头却很好,他也是个讲理的老头,眉目慈善,沈空青在外打仗,除了父母兄弟最挂念的就是他。   沈空青是沈家的大孙子,老爷子疼他的紧,虽不敢说多过分,但偏爱确实有。   沈君迁握着他的手拍了拍:“如今回来了就先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其它的事有爷爷替你做打算。”   沈空青好笑,想着自己也不是黄口小儿,已经及冠,他却还是拿自己当孩子,但心是暖的,家里人的宠爱他看得见:“那就有劳祖父了。”   沈君迁笑着:“放心放心。”脑子里已经想着要给大孙子再置办点田地。   他正这般想的时候,院外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小声小声地叫着沈空青。   刚分别小半个时辰,沈空青自然认出了来人,想也不想便起身出去。   院门没关,摘了草帽、整张面容暴露在日光下的叶天冬就站在门口,探着头来看,显得乖巧又可爱。   沈空青单这样看着,就忽然有了几分从前的感觉,人还是那个人,五年过去也还是这么乖。   他这样想着,脚步不停,走下台阶到叶天冬面前:“怎么了?”   叶天冬站直了身子,把提着的篮子举到跟前:“我娘听说你回来了,让我送些鸡蛋过来。”他又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特意准备的野蜂蜜一块递过去:“这蜂蜜是我去年从山里得的,很甜,你拿来泡水喝。”   哪怕沈空青在军营关了几年也知道这两样东西的贵重,而他分明已经有数年未和叶家联系过,可叶家还能对他如此...   当然,这面子不一定是冲着他来的,他离家之前两家关系就好,有祖父那一辈的交情不说,而李芳茹与陈秋香都是自外村嫁到南山村,因性子相投做了异姓姐妹,因此他年幼时才和叶天冬玩的好,倘若陈秋香知道他回来差叶天冬过来送东西也不奇怪,至于这罐子里的蜂蜜...既是小竹马亲手准备的,他当然乐意收:“替我谢谢香姨,得闲我再去看她,你进屋坐会?”   被亲自邀约,叶天冬哪会推辞说不合适,直接答应下来:“那我进去坐会。”他是一点都不觉得生疏。   沈空青把东西接过来,发现篮子挺沉,但看样子又不像是一篮子鸡蛋,怕是还有别的东西,又不能当着叶天冬的面查看,便把人引进来,说道:“你去客堂坐。”   “好。”叶天冬踱着欢快的步子去客堂。   沈空青则是提着东西去厨房。   厨房里热火朝天,李芳茹正擀面准备热锅煎饼。   沈空青把篮子放在吃饭用的桌子上,对李芳茹道:“娘,冬哥儿送了鸡蛋和蜂蜜过来。”   “诶...”李芳茹扭头看过来:“他有心了。”   沈空青这才把布掀开,看见碟子里叠放整齐的糕点:“还有九层塔。”   听到鸡蛋和蜂蜜都脚步未动的李芳茹这才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她低下头嗅了嗅,米糕和糖的香气盈满鼻间: “要说还得是香妹的手艺好。”   沈空青把手上的布放在一边,把原先就装鸡蛋的笸箩拿过来,将叶天冬送来的十个鸡蛋放到一起去。   李芳茹把九层塔端出来,问道:“冬哥儿回去了?”   “没有,我请他进屋坐会。”   李芳茹又道:“赶明儿再去他家坐坐。”   沈空青嗯了声。   李芳茹吩咐他:“你把九层塔端过去一起吃。”   沈空青便洗了碗筷先端着九层塔走了。   客堂里头,一老一少相谈甚欢。   沈空青看着被叶天冬逗得喜笑颜开的沈君迁,稍稍疑惑,他不在家的这些年,两家的关系似乎更好了?   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跨过门坎走进去:“祖父,这是冬哥儿送过来的九层塔,你尝尝。”   叶天冬一见沈空青进来便止了话头人也站了起来。   沈空青疑惑地看着他:“站着做什么?”   叶天冬什么也没说,表情略显腼腆,又坐了下去。   沈空青拿了三副碗筷,一人一副摆在各自面前,围着九层塔。   碟子里的九层塔数量不多,就九块这样,个头适中,但是米浆饱腹,沈君迁上了年纪又吃过午饭,尝了一块便作罢。   他放下筷子后对叶天冬说道:“你娘做糕点这手艺当真是无人能及。”   这就不得不说一下,陈秋香这门手艺是陈家传的,陈家并没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加上又是不同村,想着女儿外嫁也不能没有谋生之道因此被婆家看轻,就把手艺传了给她,陈秋香还是姑娘时就帮着家里做糕点卖钱,人又聪慧有想法,做的糕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面嫁给叶天冬的父亲叶石英后,机缘巧合进了镇上乡绅的后院给夫人小姐做点心,一个月有四天假,今日正好赶上她休沐。   在沈君迁面前,叶天冬隐晦地看了眼只顾着吃的沈空青,状似无意问道:“青哥觉得如何?”   因为味道太好,一口气干掉三块的沈空青抬起头:“好吃。”   叶天冬戳着碗里的九层塔,语气轻快:“我也会做。”   “...”沈空青没明白,以为他只是想表达一下,便夸赞道:“你真厉害。”   叶天冬的眉眼更弯了。   沈君迁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若不是两家说好了把叶天冬许给沈川柏,他都要怀疑叶天冬看上的是他大孙子了。   叶天冬美滋滋地吃着碗里的九层塔,看着沈空青狼似的吃相,不仅没觉得他丑,反倒心疼起来,这军营里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连饭都不给吃饱?   沈空青自己一个人就吃了四块,碟子里还剩下三块,若不是他突然想起厨房里的爹娘,还真给他干没了。   叶天冬小口小口把自己那块吃掉,吃完了也不急着走,沈君迁看他的目光就是未来的二孙媳妇,也自然不会赶他。   沈空青的肚子填了七分饱,还等着锅里的葱油饼。   过了会,院子里又传来响动,有脚步声和鸡叫声。   沈空青听到了,起身走出去,看见从隔墙那边走过来一位裙钗妇人,梳着圆髻,柳眉杏眼,五官小巧透着温顺,正是沈空青的小婶曲莲。   “小婶。”沈空青又迎下去帮忙提东西。   曲莲提着一只鸡、一篮子鸡蛋还有一吊腊肉。   她应了声,笑眯眯看着沈空青:“大青长大了。”   沈空青笑道:“五年前也不小。”   曲莲道:“长高了,也俊了,就是瘦了点。”   沈空青把东西提自己手上,说道:“多吃几顿小婶做的饭菜就长胖了。”   “那敢情好,日后来小婶家吃。”   沈空青笑了笑,提着东西进厨房。   曲莲则是去客堂,见到叶天冬也在里面坐着,桌子上还有一碟香甜的九层塔,便知他也是来送东西的,笑道:“倒是让冬哥儿抢了先。”   在‘未来婆婆’面前,叶天冬哪敢说自己是一到家就提着东西过来,只能把锅推到自己娘亲身上:“阿娘知道茹伯娘挂心青哥,就让我先过来帮她看看。”   曲莲知道李芳茹和陈秋香的交情,这些年又因为叶天冬和沈川柏的关系,她和陈秋香也走得近,毕竟将来是亲家,心里也就没有多想:“你娘有心了。”   叶天冬笑笑,心下想,为了儿子的幸福,阿娘你多担待点。   他还这不走,那边葱油饼出锅,沈空青端着一篮子热乎乎的饼子过来,李芳茹和沈申姜端着粥在后面。   曲莲和沈君迁是吃过午食了,刚刚的九层塔沈君迁也只吃了一块尝味。   见他们吃午食,曲莲也不打扰,对李芳茹道:“我先回家去,晚点再过来帮忙做饭。”   李芳茹问:“不再吃点?”   曲莲摇摇头:“还饱着呢,你们吃。”说完就走了。   沈君迁也说:“我不用,大青你别忙活,快坐下吃。”   桌上四碗粥,正好一人一碗。   李芳茹对叶天冬道:“你也吃,刚到家就被你娘差来这,饿了吧,快试试我做的葱油饼。”   “谢谢伯娘。”叶天冬乐得多待。   他看了眼坐对面的沈空青,心情美美的。   沈空青夹了一块两面金黄的葱油饼咬一口,饼皮又酥又软,还夹杂着葱花的香气,咸香咸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声不虐哈,就有点沙雕的小甜种田文。   冬儿送鸡蛋是自己养的鸡生的,不存在偷拿家里的,后面会说。   婚约的事后边也会说,一步步来,大家别着急。   家里人都是讲理的,不会因为婚约的事疏离吵架,主要我也不会吵架,我不爱写吵架的文,上本的颜颜是意外。 第8章   沈空青又吃了两块葱油饼外加一碗粥才放下筷子。   肚子是填饱了,可困意又席卷。   在战场上翻来覆去的受伤,尤其是上次痊愈之后他的身体就比以前差,想起军医说的话...沈空青无声叹口气,还是别想这么多,该吃吃该睡睡,心情放宽兴许能多活几年。   却不知叶天冬一直在暗暗打量他,见识到他的饭量人是被震惊了,心想自己挣的那点钱够不够养活青哥。   到村子了,该见的人也见了,沈空青这才问出挂心的事:“当年跟我一块出去的人,回来了几个?”   陈朝的招兵是五户一人,五年前朝廷前来征兵,从南山村点了二十多个人出去,按道理来说,这二十多个人应该是同一阵营的,也确实是,只是他们那个阵营来了个隐姓埋名的少将军,还阴差阳错的跟沈空青混熟了,第一次出战时,沈空青又碰巧救了少将军一次,在从军的第二年被少将军带离了当时的营,做了他的亲卫,之后三年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冲锋陷阵,他由此和南山村的村民分开,也就不能及时知道他们的消息。   当年第一次出战南山村就没了五个,这件事沈空青也是知道的,可他不清楚最终活了几个。   这句话一出,桌上的氛围明显凝滞。   李芳茹心思细腻又是做娘的人,比起在场的汉子更容易感同身受,眉眼一顿,唇也紧紧抿着。   沈君迁父子也不说话,心情沉重。   是叶天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开口解了沈空青的疑惑:“加你是四个,除了你和远志大哥外,一疯一残。”   听见杜远志还活着,沈空青尚未来得及高兴就被叶天冬后面的话给惊到,他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喉咙发紧,出口的声音干哑:“谁?”   看着沈空青忽然低沉下去的情绪,叶天冬即使再是不忍,还是说了出来:“常山大哥的右腿被马所伤,虽然保住可也瘸了,他在你们离开的第二年回到村子,至于天雄大哥要稍晚一年,回来时神智已不清醒。”   沈空青无力闭了闭眼,依照时间来算,沈常山的腿和沈天雄的疯病都是他走之后才发生的事。   “远志呢?”   “远志大哥倒没什么事。”其实是叶天冬没说,他去问过杜远志,知道杜远志虽有命回来可也带了一身伤,杜远志还告诉他,但凡能活着回来的身上就没一块好肉。   因此在知道沈空青晚归的时候叶天冬就知晓了,要么他是真的被事拌住,要么就是受了重伤根本走不了。   那会叶天冬也说不好究竟是哪一个?但在今日他第一眼看到沈空青时,见到他身形如此落魄,叶天冬就清楚很大可能是后者。   青哥没有刀枪不入之身,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也会受伤。   沈空青如今不是五年前那个白白嫩嫩的少年,他的肌肤要深沉许多,但从他忽然苍白的唇还是可以看出,他此时心情不佳:“改日我再去看他们。”   李芳茹夫妇对视一眼,沈申姜说道:“常山小子虽然伤了腿,但娶了个贤惠的妻子,如今日子虽然苦点,但他们也知足。”   沈空青点点头。   瘸了是可以找到人照顾但疯了不一定,沈常山也未必是知足,也可能是无能为力,沈空青都明白。   他站起身,对几人说道:“我有些困了,先回屋睡会。”   “好。”李芳茹也站起来领他去新房间。   叶天冬担忧地看了眼他,又怕长辈们看出端倪,不敢过分,只一眼便低下头。   新房间自然也是铺了青砖,不仅如此,连窗户都是纸糊的直棂窗,哪像以前就两块木板。   李芳茹进屋先帮他把被褥从柜子里拿出来铺好,每个角落都细心抚平,完了后说:“你好好休息,晚点娘再喊你。”   沈空青嗯了声。   李芳茹就退出了房间。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沈空青看了眼桌上的包袱,走上前去打了开来。   包袱布的四个角散落在桌子上,露出里面的新旧衣裳,沈空青翻了翻,翻出一个荷包,荷包沉甸甸的,里面有三十四两现银外加数张银票。   银票是四张五十两的。   而三十五两现银是军营发的安置费,除这之外还有粮食若干和荒地一倾,不过还没发放下来,要等官府通知。   这个情况杜远志那边也是一样。   至于这二百两银票,是少将军给的救命钱。   其实是两千两,但少将军囊中羞涩,又不肯拉下脸找人借,就只先给了沈空青二百两,剩下的一千八百两他说日后会派人送来。   沈空青知道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不怕他食言就带着他给的银票先回了南山村。   真要说起来,这两千两得来也不易,他救了少将军两次,跟在他身边三年,舍弃了升官的机会,换回了两千两的养老金。   沈空青笑笑,想到自己坚决不答应留营时少将军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好笑。   可留不起啊,再留命就没了,他还想多活几年的。   屋子里家具齐全,却没有一个供他放银票的钱匣子,沈空青想了想,将银票藏进了衣柜里,用衣裳盖着,等哪日再弄个匣子装,至于四两现银则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做完这些,他才吐口气上床休息。   也许是中午提起的人给了沈空青做梦的材料,他感觉自己睡得不踏实。   一会是战场上冲着少将军面门而来的飞箭,一会又是边疆少将军栖息的宅子里,军医对少将军说:“...伤得太重,即便是能醒过来也影响了寿命...”,浑浑噩噩,脑子越睡越糊涂,沈空青挣扎着醒过来,起初还有阳光投射的房间此时只剩一片昏暗。   竟一觉睡到天黑。   沈空青把手搭在额头上缓了会神,脑子清醒过来,便听见屋外嘈杂的人声。   “...”明明没睡死,却什么都没听见。   屋外李芳茹的声音响起:“大姜,去喊大青起来吃饭了。”   沈申姜诶了声,然后沈空青就听到向这边而来的脚步声。   厨房就对着沈空青的房间,隔着走廊的距离,如若李芳茹是在厨房门口喊,而沈申姜又在院子里,的确是可以听见说话声。   过了会,房门被轻轻敲响,沈空青听着有些好笑,就这真的是喊他起床吃饭而不是担心吵着他?   但既然醒了,沈空青也不想再躺着,他揉了把脸,下床穿鞋出屋。   沈申姜见自己一敲门就有回应,猜到他是刚醒,因为声音嘶哑,不像早醒了。   “出来洗把脸吃饭。”   沈空青开门出去,就见外边只剩一点残光,整个院子都昏昏暗暗,唯有点了烛火的客堂和烧着柴火的厨房明亮。   南山村多地下水,几乎每家每户,只要条件允许都会挖井,沈空青家就有一口,就在院子里,沈空青打了水装木盆里,手捧着泼在脸上,冰凉的井水浇去了睡意,也赶走了噩梦。   沈空青洗完脸,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水,抬脚进了厨房。   厨房里,李芳茹和曲莲正在准备晚饭,还有一个小姑娘在打下手,见到沈空青进来,直接瞪圆了一双杏眼,呆着不动。   沈空青从这长开了却还有旧时模样的脸认出这就是小堂妹沈泽兰。   沈泽兰今年十六岁,小姑娘出落的亭亭玉立且善于装扮,一身缥碧色交领衣裙、两条同色发带绑在双平髻上,衬得这个年纪正好的美丽清纯,且她专挑了沈云华和曲莲的优点长,说是个小美人胚子也不为过。   沈泽兰也是下午才知道大堂哥归家了,她白日跟姐妹一道出去干活,中午没回家,等她知道时想先看上一眼,却得知大堂哥午睡去了,想着五年未见的大堂哥,沈泽兰也很好奇他长成了什么样。   可现在这个...瘦高瘦高,瞧着一脸凶气的汉子真是她那个白白嫩嫩的大堂哥?   沈空青见她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呆愣变成疑惑最后到震惊,变脸似的,不由好笑,问她:“你想什么呢?那外边的变脸杂技都没你耍得好。”   沈泽兰咽了咽口水,说:“哥哥,你怎长丑了?”   这话一出,引得李芳茹和曲莲大笑。   沈空青也挑眉:“我寻思着我也就是瘦了些,无论如何都跟丑搭不上关系,莫非是光线不好你看岔眼了?”   沈泽兰好尴尬,比起现在这个看着就不好惹的大堂哥,她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   “好嘛,是我看错了。”   沈空青一副‘还好你识相’的样子。   沈泽兰有些怕他,沈空青从军那年她才十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很多东西还没有个印象就随着昨日流逝的时间远去,沈空青也一样,她记忆里会逗她笑、会把饴糖让给她吃的大堂哥也走得太远太远,她一下还没适应。   李芳茹见沈空青‘欺负’妹妹,出口说道:“大青,去喊祖父他们过来吃饭。”   沈空青嗯了声,退出厨房。   然后他就在客堂见到了沈云华,也就是他的小叔。   沈云华是个卖货郎,平日里就挑着担子穿街走巷卖货挣钱,因此比起待在包子铺里的沈申姜,他的肤色也更深沉些,脖颈处裸露出来的肌肤是麦色的,个子也高,一身结实的肌肉,瞧着比沈申姜还壮实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至此除了远在京城赶考的沈零榆和已经嫁到镇上的沈白微以及在外走商去年因大雪不能回村的沈川柏,这一大家子沈空青都见过,一家子围坐一桌开开心心吃完团圆饭,给沈空青的接风洗尘宴就算过去。   进了家门跨了火盆去了晦气,来日就是风风火火的好日子。   第二日沈空青还在睡,门外就传来沈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孙子,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可是肚子不饿?”   噩梦都在午睡做完晚上睡得香甜舍不得起床的沈空青被他爷爷这大嗓门一喊,就算拿被子蒙头也再睡不回去,只好趿拉着鞋子去开门:“祖父。”   沈君迁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背过双手挺直腰板哟了声:“都快巳时了你还不起,就是村里的猪都没你这么能睡。”   沈空青昨日洗沐了,这会一头长发披着,他睁着眼瞧了下天色,日上三竿:“...”村里天蒙蒙亮就起来干活,他睡到这个点,不怪沈君迁来喊人。   只是来的是沈君迁:“爹娘呢?”   “一早就去挖野菜了,他们下午还得赶回县城去。”   ‘来个包子’今日歇业,沈申姜夫妇想在家里多陪一日大儿子,才没有昨日就回县城。   这些活李芳茹肯定舍不得他去做,干脆连起床都不喊,任儿子睡。   父母都出去干活自己还在屋里躺着着实不成规矩,沈空青只好去洗漱。   他身上穿着的是李芳茹给他买的新衣裳,李芳茹舍得花钱,买的是棉布,棉布柔软,穿在身上舒服。   褐色衣领拼凑靛蓝色上衣搭配藏青色裤子的一套竖褐穿在沈空青身上,让他从战场带回来的戾气减弱了些,又将长发梳起扎成髻,碎发落在裹住额头的月白色头巾上,瞧着多了几份少年感,人也精神三分。   沈空青去洗漱,沈君迁也跟着他,嘴里念叨着:“大孙子,正好你闲着,陪我出去走走?”   沈空青洗完脸问他:“你要去哪?”   “就村里逛逛。”   “...”行吧:“我先吃点东西。”   沈君迁大手一摆:“你吃。”   沈空青进去厨房翻吃的,大锅里放着一盆馒头,他又去翻旁边的小灶,果然是番薯粥。   他问沈君迁:“祖父你吃了没?”   “不用理我,你吃你的。”   见他这么说,沈空青就洗了自己的碗,舀了一碗番薯粥,将锅里的馒头端上桌,拿起一个馒头才看到底下还藏着两个水煮蛋,应是李芳茹特意留给他的,沈空青也没承让,放下馒头先剥鸡蛋,剥完了递一个给沈君迁。   嘴上说吃了的沈君迁笑眯眯地接过去:“这可是你给我剥的。”   看他还像个小孩子,体贴一点就开心的跟什么似的,沈空青也笑。   完了把剩下那个剥了吃了,才专心对付早饭。   馒头松软,有麦子的香气和甜味,番薯粥没有加糖,全是食物原始的味道,这顿迟来的午饭,沈空青吃了三个巴掌大的馒头两碗番薯粥才作罢。   洗了碗,就陪着比他更闲的沈君迁出门游荡去。   但这会的村子寂静,汉子在外或者地里忙活,妇人也操持着家长里短不会在村里晃悠。   能在外面走的,大都是老翁和小孩。   沈空青陪着沈君迁,见他目的明确是往村口那边走,就知道他是想去榕树那边。   一路过来确实看见不少孩子在嬉笑打闹,玩过家家,扮新郎新娘,小小年纪就懂得对爱情的憧憬。   小孩子认识沈君迁却不知道他身后那个高大的汉子是谁,只觉得这汉子长得俊俏可也凶,没有小孩敢靠近。   沈空青陪着沈君迁一路往村口去,到了那果然看见一堆老翁围着榕树在下棋聊天。   走进了,也不知是谁先看到了沈君迁,说道:“沈大爷来了。”   沈空青循着声看过去,看年纪是跟沈君迁这一辈的,虽叫沈君迁大爷,可态度轻松明显是玩笑话,而且面容很是熟悉...这一辈的老人沈空青几乎都见过,只是五年不在村子里不知道谁留着谁走了,他将这张人脸与记忆里的一一对过,认出这是同宗的一位叔公。   “知道我来了还不让坐。”沈君迁也不客气,态度嚣张。   叔公也不恼,笑嘻嘻地起身,用手拂了拂石凳子,说道:“趁暖和,你坐。”   沈君迁骂道:“成天到晚尽恶心我。”   叔公笑哈哈的,又去看他身后的沈空青,也觉得眼熟,睁着眼认了好一会才敢确定:“咦,这不是空青小子?”   “是我,见过叔公。”沈空青拱手揖礼。   叔公又问:“何时回来的?”   沈君迁代答道:“昨日。”   叔公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笑着笑着笑容就淡了下去。   沈空青忽然反应过来,当初他家也是出了人的。   五户一人、且年龄要在十六岁,如果五户里刚好只有一个满足那是好事,起码不用抽签,当年叔公家的小辈就是抽签选上,最后没能回来。   沈君迁显然也知道这事,但沈空青活着回来没有占用任何一人的福气,他用不着心虚,拍了拍小老弟的肩膀,安慰道:“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   叔公叹口气:“谈何容易,孩子他娘到如今都没缓过来。”   几家欢喜几家愁,沈君迁不能多说什么,又拍了拍,说道:“来下棋,今日让你一子。”   叔公立马就收敛了低落的情绪,快的好像刚刚是沈空青出现了幻觉:“一子哪够,起码两子。”   “干脆我让你两只手好了。”   “那也不是不行。”   看着两个老人跟小孩似的斗嘴,沈空青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看着榕树底下的老翁,沈空青的心神渐渐放松下来,都是一个村的,说一句他们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不为过。   老翁们下棋下着下着,也反应过来这位多出的青年就是沈君迁家的大孙子,熟络一点的便攀谈起来,与沈空青聊天。   沈空青也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跟一群老翁谈天说地,甚是开心。   春风徐徐,吹的头顶的枝叶摆啊摆,像是给这群怡然自得的人们加点乐声,光影斑驳,落在这群衣色各异的白发老翁身上,只差在每个人脸上都有相同的笑意。   笑声随着春风飘了三千里,落在刚进村的人耳朵中。   杜远志刚从镇上回来,他背着背篓,戴着斗笠,因赶路而热出了一身汗,进村就听见榕树底下发出阵阵笑声,心里好奇,正巧想歇歇,便准备过去看两眼。   结果因着一站一坐,杜远志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年轻的青年,微愣过后是惊喜:“大青?”   陌生的语调...沈空青抬头看去,见到熟悉的面容,腾地站了起来:“大志?”   “真是你。”杜远志高兴地上前几步:“你何时回来的?”   沈空青也从人群中出来走向他:“昨日回的村。”   多年未见的朋友见了面,眼中是欢喜亦是欣慰。   杜远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双臂,双眸泛起了水雾,两人对视着,一句话没说,却也都懂。   沈空青见他背着背篓戴着斗笠还穿着草鞋,问他:“你去镇上?”   杜远志嗯了声:“过几日就是清明了,我去买东西。”   这一提沈空青才想起来,他算了算日子,今日是二月二十七,清明是三月初五,还有六七日,不过提前准备祭品也是正常的。   “我正打算下午去找你。”   “那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家有酒,去喝几杯。”   “成,我跟老爷子说一声。”   沈君迁知他是要跟儿时好友团聚,非但没拦他,还告诉他家里有瓜子花生和酥糖,可带些过去,别空手上人家屋里喝酒,失礼于人。   沈空青应了声就和杜远志走了。   正巧是要经过沈空青家,沈空青便进屋按照沈君迁说的,找出了过年那会自己炒的花生瓜子和糖,带了一些再同杜远志回去他家。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杜远志告诉他:“我去看了常山和天雄,常山倒是还好,娶了媳妇,加上官府每月送三斗米,家里还有余钱和田地,日子也算有盼头,就是天雄...”他说不下去,直叹气。   都是死人堆里走过来的,哪怕不说明沈空青也听得明白:“事已至此,不论本分论情分,能帮则帮吧。”   所幸沈天雄家有两个儿子,他的父母不担心老无所依,就是沈天雄,如今疯疯癫癫自己遭罪。   清醒十来年糊涂半辈子,说是命又显得苍白无力。   “还有其他人...我回来的早,比你清楚一点,大青,倘若听了什么糊涂话别往心里去,都是可怜人。”   “怎么?还有人怪罪到你头上?”   杜远志摇摇头:“不是我,而是活着的人。”   沈空青哑然。   难怪杜远志说是糊涂话。   “我知晓了。”他又问杜远志:“你现在做什么营生?”   杜远志却是露出苦涩的笑:“从边疆回来至如今也有数月,可我每天晚上入睡还做噩梦,你说做什么,我又能做什么?现在全靠吃老本。”   这种感觉沈空青深有体会,只是跟杜远志比起来他或许幸运一些,因为他昏迷的时间长,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那会虚的倒头就能睡,噩梦就算来找也无门。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本的节奏会比上一本慢,我文案也说了,大青是回来退休的,那就真的是吃吃喝喝睡睡见见朋友,估计常年跟老大爷们混一块(真的会写),然后就是感情戏,事业线就算会有也在后面一点,尤其是前面二十章会比较慢,不喜欢的朋友可以早点止损,等不及的可以养一养,虽然我也不想你们养(哭) 第10章   沈空青今日才得闲出来走走,这一走就发现去杜远志家这条路多了两三栋新屋,应是哪家汉子成亲分家另过起的 。   这也好,说明这几年大家没有因为打仗而日子难过。   其实沈空青也清楚,他听少将军提过,以前打仗赋税重,百姓民不聊生,是当今太子压住税收没让上涨,从别的地方想法子解决军饷的问题,这才让百姓有喘息之机。   这里面的门门道道他也不懂,倘若换成沈零榆还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不管是太子还是天子,首要职责就是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他们的本分。   沈空青两人闷着头往杜远志家走,时而说上一两句,眼见着就要到杜远志家,在一个岔路口,听见熟悉的声音喊沈空青。   “青哥。”   沈空青停下脚步,循着声看去,是换了身芰荷色却依旧明媚动人的小竹马和他一身漆姑色衣裳显得轻淡怡然的好友叶玉竹。   要说这俩不愧玩的好,连喜欢的颜色都差不多。   “冬哥儿,竹哥儿。”沈空青见他们戴着草帽背着背篓,又是从村外的方向回来,问道:“你们做什么去?”   叶天冬浅笑嫣然,先是问了他旁边杜远志的好才回道:“去挖野菜,正要去你家。”   沈空青这才想起来昨日在牛车上,李芳茹让他们两个帮忙挖野菜的事。   正要开口,就听杜远志说:“冬哥儿,怎叫我就是远志大哥,大青就是青哥,你这是区别对待啊。”   叶天冬眸子闪了闪,两颊慢慢涌上一层红,把沈空青和杜远志看的一愣。   杜远志更是笑道:“我不过就是说说,你怎还羞上了。”   叶玉竹内心腹诽,人家不是羞你笑话,人家是羞你捅破:“他这人懒,问个好都能省则省,生怕说多两个字闪他的嘴。”   叶天冬名为感激实为威胁的眼神看向他:“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叶玉竹回看:“彼此彼此。”   沈空青看了眼叶天冬脸一红更是如花似的容颜,喉头滚了滚,压下异样道:“我娘还没回来,你们这时过去家里没人在。”   叶天冬双手抓着背篓的绳子,问他:“你去哪?”   杜远志抬手勾着沈空青的肩背说:“去我家喝酒。”   叶天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哦了声就不说话了。   杜远志另外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他怎么听出了一丝失落?   沈空青想着酒晚一点喝也成,可以先把小竹马的野菜收了,便道:“要不我先跟你们回去一趟?省得你们再跑。 ”   叶天冬一听狂摇头:“没事没事,一会我们再来,你们先忙。”说完怕沈空青拒绝似的,拉着叶玉竹就走。   沈空青见他一副根本不愿意跟自己独处的样子,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道小竹马怎就那么怕他。   杜远志看着叶天冬二人远去的背影,说道:“这俩哥儿是越长越好看了。”   沈空青收回心神,说道:“别瞎想。”   杜远志啧了声:“我就是瞎想也没机会,竹哥儿已经定亲,再过两月就完婚,就是冬哥儿...还没听说他定了哪家 ,不过我猜啊,他今年十九了吧,这要么是家里有主意,要么是他心里有人。”   沈空青默默听着。   杜远志看了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看他刚刚那模样,我还以为他心悦你。”   沈空青心下一个咯噔,还没等他说话,杜远志又推翻了自己的话:“不过也不可能,虽说幼时一块长大可你们也五年多未见,总不能他昨天见你就一见钟情。”   沈空青想想也是,小竹马明显就很怕他,怎么可能爱慕他?   可一想到小竹马心里装了别人,他就跟吃了黄连似的不是滋味:“还喝不喝酒?你一个小子这么八卦做什么?”   “???”刚刚你不是听的很起劲?   那边叶天冬拉着叶玉竹走远了才把人松开。   叶玉竹顺了顺自己的袖子,无语道:“你真是一点都不放弃见空青大哥的机会。”   叶天冬抿嘴道:“他刚回来,成日就在家待着,我若是不找机会去他家,见都见不到。”   叶玉竹拿手指头戳他脑瓜子:“冬儿,我是真想不明白你怎那么喜欢他?”   他没用力,就像点在叶天冬脑袋上,叶天冬就没拨掉他的手:“喜欢哪有那么多道理,你对李谷好难道不是因为喜欢?”   李谷就是叶玉竹的未婚夫,是同村的小子,跟他们同岁,但因着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没有一起长大的情谊,是媒人牵线两人才在一块。   亲是三年前就定下的,只是那会李谷在守孝,推到今年五月成婚。   他唉了声,他与李谷虽说是媒妁之言,但也确实是因为喜欢才心甘情愿嫁,这点上还真没资格说道叶天冬。   叶天冬是他最好的朋友,两人间无话不谈,他知道叶天冬的心思,叶天冬也知道他的秘密,叹了口气说:“我一会就不去了,你一道送过去,钱和篓子明日我再去你家拿。”   李芳茹给的价格是一文钱一斤,虽不高但量多,比起背去镇上卖,不仅没这么辛苦还有保障,今早两人趁着天刚亮就去后山坡挖野菜,每人挖了十来斤,这就有十多文的收入。   “好嘛。”   杜远志依靠在战场养出来的敏锐觉察到沈空青并不喜欢谈论叶天冬可能有心上人这事,至于是不是真的?他也不能保证,只是直觉如此。   他狐疑地看了眼神色如常的沈空青,又很怀疑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可想起叶天冬的容貌,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换哥儿身上也一样,沈空青要真是恋慕人家也正常。   一个在军营关了五年的糙汉子面对娇滴滴的小竹马,真的很难不动心啊!   只是...   杜远志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拍了拍沈空青的肩,安慰道:“你也别灰心,世上好哥儿多的是,没有冬哥儿有夏哥儿,总会遇上的。”   “???”什么玩意?   沈空青用手肘了他一下:“走了。”   不痛不痒,杜远志用手摸了摸被沈空青肘到的腹部,无声笑了笑,觉得自己猜中了沈空青的心思。   杜远志的家稀松平常,是老旧的泥土房子,村里人家大部分都会把鸡圈和房子建在一块,杜远志家便是,他家大,除了厨房客堂和卧室,还有一间柴房和鸡舍,进了院子,沈空青看到土院墙底下种了一排春丝瓜,瓜藤沿着竹篱笆攀墙而上,长势旺盛,柴房的屋檐下也摆了半墙的干柴还有两捆引火的树杈,旁边的鸡舍更是嘈杂,鸡鸭咕咕嘎嘎地叫。   没什么变化,只有窗户是拿新的纸糊过。   杜远志家房门紧闭,也没听见人声,沈空青问他:“你娘他们不在?”   杜远志把背篓放在屋檐下,回道:“我娘跟我嫂子去山上挖笋了,我大哥去镇上做工,傍晚才回。”他把斗笠挂在墙壁上钉着的木钉上。   杜远志就两兄弟,父亲在他从军前就已过世,是杜母将他们两兄弟拉扯大,好在杜大哥年长杜远志五岁,能帮上杜母不至于让日子太难过,而当年之所以是排行老二的杜远志参军,也是因为杜大哥已经二十多过了年龄。   “进屋坐,我去装酒。”   沈空青知道他的屋,自己走过去推开门。   这间屋子沈空青也熟悉,年少时来过不知多少回,房间的东西不增不减,只有墙角的箱子从五年前的崭新到如今的掉漆。   沈空青想到了自己,对比起来他无疑是幸运的。   落魄、窘困、还有一身病痛才是他们这几个人应该有的东西。   可杜远志不像他,杜母一介女流给不了他太多,大哥又有了自己的小家,能把房间留给他就算不错。   只有他,家里换了青砖房、一应家具也全是新的,甚至连身上这套衣裳都是刚买的。   这全都多亏了爹娘。   作者有话要说:   全书团宠:大青   杜远志:天涯何处无芳草,没有冬哥儿有夏哥儿   冬儿:打人了啊!   抱歉,冬儿野菜挖完还是个恋爱脑... 第11章   沈空青把带来的零嘴放在杜远志房中那张垫了脚的桌子上。   过了会,杜远志拿着酒壶和酒杯进来。   “这是我哥泡的拐枣酒,酒香带着浆甜略有甘涩,你试试。”杜远志人还没坐下便先倒酒。   沈空青接过来先闻了闻,说道:“太久没喝什么味都忘了。”军营禁酒,便是连打胜仗都不能破例,所以上一次喝酒已经是五年前。   杜远志举起自己的那一杯:“今日喝个痛快。”他又说:“这杯敬生命。”庆祝我们还活着。   沈空青与他碰杯,而后一饮而尽。   杜远志又给两人的酒杯斟满:“还得是这种日子舒坦,每回上战场我的心就悬在喉咙口,真要是死了它也就掉出来了。”   这回是沈空青敬他:“那这杯就敬自由。”这一仗为陈朝争取了二十年的时间,起码这二十年不用再担心起兵戈。   杜远志会心一笑。   哗啦啦声中,酒杯再次被斟满。   “第三杯...第三杯敬友情。”   喝完的两人哈哈大笑。   至此时间流逝带来的疏离、战场上九死一生留下的颤栗,都在三杯酒中消失无踪。   三杯过后,两人闲聊。   磕着瓜子剥着花生慢慢品酒。   沈空青问他:“官府答应的粮食几时发放?”   “你不知晓?”   沈空青摇摇头。   杜远志想了想,问他:“你这次因何晚归?”   沈空青想着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便如实道:“替少将军挡了一刀。”他的手绕回背后,指着伤疤的位置:“伤太重走不了,躺了一个多月才下地。”   战场上受伤是常有的事,但能伤到一个多月才下地,那真是鬼门关前来回走。   即使杜远志想象不到当时的场景,也能猜到那条疤有多深:“粮食和地都是清明后才发放,等着吧。”   沈空青嗯了声,把去了衣的花生丢进嘴里嚼,炒花生嘎嘣嘎嘣脆。   杜远志磕着瓜子问他:“你呢?又作何打算?”   “嗯?”   “都回来了,不打算娶妻生子?”   沈空青道:“这还真没想。”   杜远志愕然:“作何不想?”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可同辈的人却只有眼前这个和那一疯一残,疯了的再说不上话,残了的还没见,而眼前这个,少时的好友又一块从死人堆回来,自是不一样:“你当我怎么回来的,军医都跟少将军说了,我能捡回这条命纯属阎王爷闭了只眼,谁也不知何时就被收回去。”   杜远志一听,人愣了:“怎会如此...”   “我不想耽误人家...”他就是这么想的,哪怕那天被小竹马的美貌撞了下心湖起了波纹,可冷静下来还是不敢,他苏醒之后军医将实情告知了他,若是好好养着还能善终,否则...   “沈叔那边...”怕是没那么好过。   沈空青倒是不急,沈申姜和李芳茹不是不讲理的人,慢慢沟通便是:“再说。”   杜远志又是叹气:“我娘倒是请媒人帮我相看,只是我这情况,好人家的姑娘也不一定肯嫁我。”   “只要对方贤惠体贴,能懂你疼你,不看家世也无妨。”沈空青劝道。   杜远志被他说笑了:“这话不都是对姑娘说的?”   “什么看不看得上,你有钱有地人也不赖,无非就是觉得我们从死人堆爬出来的不吉利,但当兵的不比谁差,杀人不也是为了保家卫国?”   “说得对。”杜远志放下嗑瓜子的手去端酒杯跟他碰杯:“走一个。”   沈空青喝完,打了个酒嗝。   太久没喝,就算拐枣酒不烈,七八杯下肚这会也开始有点上头。   酒意翻涌着,沈空青晃了晃脑,说:“讲句实在话,这次回来我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杜远志被他的‘豪言壮志’刺激的倒吸一口气:“你倒是敢想。”   日子都是要钱过置的,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就算粮食能自己种,可布不能自己裁,你又有多少东西能换这一匹布?   杜远志以为他喝醉了胡言乱语,却不知这是沈空青的真实想法。   沈空青也没喝醉,他就是觉得有点晕,但脑子是清醒的:“不娶媳妇这安置费够我生活十年。”他当然不会傻到告诉杜远志少将军赏了两千两的救命钱给他。   倒不是怕杜远志有异心,而是不患寡患不均,大家都是战场回来的,没道理你比较金贵。   杜远志点点头,沈空青说的也在理。   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倘若一年顺利,三五两足够一家子生活一年,而沈空青单身又不用上交公中,别说不愁吃喝,还能很潇洒。   前提是沈空青没染上恶习...   “那就祝你心想事成,生活愉快。”杜远志道。   沈空青笑了笑,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你也是。”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在屋里传开,两人放下酒杯又聊到别的地方去。   等杜母和大儿媳背着满满一背篓新鲜竹笋从山里回来时,就听见杜远志屋里传出的笑声。   杜母很诧异,要知道杜远志自打从边疆回来就没有这样笑过,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也只有在两个小孩面前才会微微展露笑意。   从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屋门关着,杜母只能从半开的窗户看进去,背对着窗口的是杜远志的身影,而他的左手边坐着另外一位青年,很眼熟,杜母辨认了许久才认出人来。   她收回视线,走到大儿媳身边,小声说道:“是芳茹家里的空青小子,他回来了。”   大儿媳是本村的人,那去参军的二十多人她都知道名姓,也自然知道这位是谁:“真的?何时回来的,都没听见风声。”   “应是这两日。”杜母猜,然后又忧心忡忡:“老二最近药不离口,我看在眼里愁在心里,如今空青小子回来了,两人又玩得好,希望老二早点走出来,放过自己。”   大儿媳说道:“那日后多请空青弟弟过来走动。”   杜母嗯了声:“我看他们还要喝一会,你弄几根笋出来,一会给空青小子带回去,想必他也念着这口鲜味。”   大儿媳嗯了声。   沈空青又在杜远志屋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两人把一盅酒喝完,花生瓜子也吃的七七八八,桌上全是花生壳和瓜子壳。   时辰也不早了,沈空青还记着要回去陪父母,便对杜远志道:“我得回去了,下午我爹娘要回县城,我回去做饭。”   他起床那会将将巳时,又在杜远志这坐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马上就要午时中,沈申姜和李芳茹肯定已经挖野菜回来,他不能回到家啥也不干不说,还得让父母操劳饭食。   杜远志也没留他。   沈空青承诺道:“下回再喝,我买些下酒菜,去大山屋里。”   “成。”   沈空青又指着一小包没动过的花生糖对他说:“给你侄子侄女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空青摆摆手,起身出去。   然后就和杜母在院子里碰上了面。   聊的太尽兴,竟没发觉外出的人回来了。   杜母让他带些春笋回去,沈空青本不愿,杜远志便强塞给他。   沈空青又不能跟他闹起来,免得伤了和气。   谢过杜母和杜大哥媳妇后,沈空青就提着春笋回家去了。   外面太阳热烈,晒在喝过酒的沈空青身上让他感觉到一股燥意,最后忍无可忍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院门开着,沈空青骂了自己两句,到底是晚了。   进了院子,看见成筐成筐的野菜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摆着,厨房里传来声响,沈空青便直直进了厨房。   李芳茹听见脚步声,扭过头看去:“回来了。”   沈空青见只她一人在,不见沈申姜,问道:“爹呢?”   “他回屋睡会。”   沈空青把春笋放在桌案上,走到灶台那边,想帮忙:“要煮什么?我来就行。”   李芳茹闻见他身上丝丝酒味,温和笑道:“在远志小子家喝的什么酒?”   沈空青一愣,而后回道:“拐枣酒。”   她又扫了眼桌子上的春笋:“喝酒就喝酒,怎还带东西回来?”   沈空青挠挠头,不是很好意思地说:“大志硬塞给我的,下次我给他拿些别的。”   “嗯,一会吃完饭我和你爹就回县城了,你在家若是不想做饭就去小叔家吃。”   沈空青道:“看情况吧,我估计比较晚起,还是自己做好了。”   “也成,别饿着就行,你身上可还有银子?”她非但没有因为儿子的懒惰而生气,反而细无巨细地关心每一件事。   “有,军营发了三十五两安置费,坐车和路上用了一两,我这还有三十四两。”   “你的俸禄还在娘这,我一分没动。”   沈空青蹙眉:“我不是说了老三读书要钱,你若是急用可以用。”   李芳茹道:“这若是你挣来的钱你这样说娘肯定照做,可这是你拿命换来的,别说娘不肯,老三也不愿意,他也勤快,平日闲着就会去抄书或者帮人写信挣钱,娘倒没怎么为他操心过。”   就这还能考上举人,沈零榆你可真是好样的。   沈空青一边为弟弟骄傲,一边又觉得他与自己生疏:“他真不是怕觉得亏欠我?”   李芳茹骂他:“打仗打傻了?老二老三都是你带大的,什么人你能不清楚?当日你走的时候还记不记得,老二老三哭着追了你一里路,我和你爹拦都拦不住。”   想起当年的事,沈空青窘的挠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了一件事,就是年龄这,我一不小心弄成了虚岁,所以才前后冲突,我的错,你们将就看吧,我也不改了,就默认大青22虚岁,冬儿19虚岁 第12章   那会沈申姜和李芳茹还在镇上做生意,可就算如此他们依旧很忙,所以带孩子的任务就落在了沈空青身上。   沈空青比沈白微大两岁,比沈零榆大四岁,别说他们两个,就是沈云华家的一儿一女小时候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但沈空青一人带四个孩子,从没让一个有过磕磕碰碰,好在弟弟妹妹也懂事,沈白微和沈川柏大一点的时候会帮忙照顾另外两个小的,所以他们这一辈的感情也好。   别看昨日沈泽兰嫌他丑,吃完饭这姑娘就跟他亲近了。   往事总是容易让人动容。   尽管让现在的沈白微和沈零榆去回忆五年前又哭又喊的画面他们不一定乐意,但真要说起来,指不定会噗嗤笑一声。   想到二妹沈白微:“明日我去镇上看看微微。”   李芳茹嗯了声。   锅里的馒头也蒸好了,她让沈空青去喊沈申姜起来吃饭。   沈空青便去了,去他们屋里把沈申姜叫醒,正准备回厨房,就看到院门口伸进来半个身子。   沈空青:“...”   叶天冬:“...”意识到自己动作不雅,他又咻地一下站直了。   沈空青觉得好笑,从上面下来朝他走去:“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叶天冬瞪眼,那表情就在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活灵活现的。   沈空青故意道:“你偷偷摸摸的想看谁?”   叶天冬内心想,看你在不在,但他不能说:“伯娘回来了吗?”   沈空青扫了一眼他脚下的两个背篓:“回来了。”然后弯腰伸手帮忙拎进来。   叶天冬想着他刚回来,指不定哪还伤着,不敢让他动,结果动作没快过人家,被沈空青抢了先。   沈空青把两篓子野菜提进院子里,正巧沈申姜从屋里出来,便问沈申姜:“爹,冬哥儿来送野菜。”   沈申姜嗯了声,吩咐沈空青:“杆秤在杂物房门后面,你去拿一下。”   沈空青便去杂物间找,过了会,一手拿杆秤,一手提秤砣。   沈申姜走下来,给两背篓的野菜称重。   沈空青拿的这杆秤可以秤三十斤内的重量,而新鲜的野菜虽然重可也占地方,因为不能压坏,叶天冬和叶玉竹在挖的时候就是随意放着,没有用手压制过,所以一背篓的野菜看着满,其实并不重。   沈申姜分别给秤了,差不多重量,一个二十三斤半,一个二十四。   为了让两个哥儿好算数,沈申姜统一算了二十四斤。   扣掉篓子的重量六斤外,就是十八斤,一共三十六文。   沈申姜把秤给沈空青,让他去放好,自己则去拿筐替换。   叶天冬也没干站着,上手帮忙。   沈申姜进屋拿钱的时候,沈空青也出来了。   叶天冬站在一堆野菜旁,躲着正午的阳光问他:“你也刚回来?”   沈空青嗯了声:“前脚刚到,才和我娘说了几句话你就过来了。”   叶天冬松口气,好在自己没提前过来,不然又见不到人。   他偷偷看了眼沈空青,许是因为喝了酒,沈空青这会的脸色倒比昨日蜡黄蜡黄那时阵看起来要红润一些。   他又问:“伯母他们回县城,你去不去?”   沈空青以为他怕自己,不太想看到自己,便恶劣地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去。”   叶天冬整一个疑惑,他哪里失望了?他明明就乐开花了好吗?   他正要说话,又听见沈申姜的脚步声,只能噤了声。   几瞬的功夫,沈申姜拿着一串铜板出来,交给叶天冬:“三十六文,我串一起了,你回去再分一下。”   “好。”叶天冬乖乖接过来。   沈申姜看着乖巧的叶天冬,轻声问道:“可吃过午饭了?没吃的话一起。”   叶天冬很想答应,可昨日在沈家蹭饭回去被他娘说了,还耳提面命地说他今后不准如此,让他送吃的,结果自己吃上了,成何体统,只能拒绝:“谢谢伯伯,我回家吃就行。”   沈申姜只能遗憾作罢:“成吧,那我就不留你了。”说完就往厨房去。   叶天冬磨磨蹭蹭地去拿背篓。   沈空青看着,忽然脑一抽,问他:“不好拿?可要我帮忙?”   叶天冬一愣,反应过来,立马抄起两个背篓跑了。   是真的跑的那种。   沈空青:“...”怎么又怕他了?   叶天冬一口气跑出小半里路,一边跑还不忘骂自己:“丢死人了你,非要在青哥面前耍这些小把戏,蠢死你得了。”   越说越气,越气越是跺脚,这要不是泥地,非得让他踩两个洞出来不可。   沈申姜夫妇吃完午食就得把野菜装车回去县城。   沈空青全程陪同着,陪吃饭、帮套车、帮搬菜。   临出发了,沈申姜也吩咐他:“你祖父如今跟在小叔那边,你若是不想做饭就去小叔家吃。”按道理来说老人家应该跟着大的,可沈申姜夫妇在县城做生意,沈君迁又不愿意去县城,两兄弟便合计好,房子建在一块有个照顾,老人家跟着老二,老大每月给些银钱便行。   沈空青无声点头。   他吃完饭又喝过酒,这会脑子不是很清醒,只想睡觉。   但他面上端住了,不露丝毫醉意,所以沈申姜也没发觉。   李芳茹收拾好东西出来,先是过去捧着沈空青温热的脸,她察觉出异常,说道:“回屋去洗个脸歇息,后院里有菜,鸡舍那也养了鸡,想吃便杀,不用省着。”   沈空青还是点头。   知子莫若母,李芳茹知道他这会酒意上头,说什么估计也听不进去,又吩咐了句就坐上牛车和沈申姜出发了。   沈空青一直等牛车的背影消失在路拐弯处才进屋锁门,在浴室解了头巾洗脸,而后回屋睡觉。   几乎是躺下就睡,一点时间都没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大青:老婆我帮你啊   冬儿:挣了十八文,给青哥做青团吃   因为在榜,需要控制一下字数,大家懂的,双更会有,稍微等等。 第13章   下午,沈空青又被沈君迁一句一句的大孙子吵醒。   视线迷迷糊糊在房间转了一圈,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棂门缝洒进,照着尘埃飞扬,竟已是傍晚。   “...”居然都这时辰了。   这下再怎么困也不能接着睡,沈空青起床穿衣穿鞋。   开了门,老爷子依旧在外面杵着,见他出来直接丢下一句:“浇菜去。”   “???”   大概是沈空青脸上的疑惑够明显,沈君迁便大度地解释了一句:“你婶子和小妹下地了,现在家里就你最闲,去把后院的菜浇了。”   “后院?”   沈君迁朝他招招手,示意跟他去。   沈空青先随着他穿过隔墙木门,然后才发现别有洞天,这边还有一道门,出去就是菜园。   而且后院很大,不仅有菜园,角落还有一座圈了篱笆的小间茅草屋。   沈君迁这边那边一指,对沈空青说:“这边的菜是我种了给你的,鸡舍里还有五只鸡三只鸭也是给你的。”   菜园分为一垄一垄,但既然是两兄弟合建,那说明菜园也是各自拥有一部分,现在沈君迁直接划了一小块给沈空青,还给种了菜,可见偏爱。   沈空青即好笑又感动,也怪回来后他只顾着睡觉没去外边转转,早上去村口和杜远志家都是从门前过,也就没机会知道这还有个后院。   后院里种了胡豆、豌豆、小白菜等越冬蔬菜和西瓜...除此之外还有一小丛却长势旺盛的木耳菜,这玩意随便搁块地方就能长出一大窝,小时候沈空青带着弟弟妹妹,两位小姑娘还喜欢拿它的果实做口脂和手链,还能是过家家餐桌上的一盘菜。   不仅如此,后院的边角地方还种了一棵桃子和一棵桑树。   看长势想来今年夏天不缺生果吃。   村里地方多,但凡是家里有多余的地,都会圈起来种菜或者养鸡养鸭,只是豪到像沈家这样的没几个,单单后院都差不多有半亩地大小。   沈君迁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了,沈空青还真不能说不干,挑水的木桶就在院门口旁边放着,沈空青提着就穿过木门去院子里的水井装水浇菜。   但既是一块菜园里的,也不能厚此薄彼,沈空青就全给浇了,这一顿操作下来,累的他是直揉胳膊。   沈君迁乐得直笑,命令却下的冷酷无情:“再去把鸡鸭喂了。”   “...”沈空青认命:“喂什么?”   “鸡舍里有红薯藤。”   沈空青又去鸡舍。   鸡舍虽然跟菜园搭在一块,却互不影响,有篱笆圈着,鸡鸭跑不出来祸害青菜,而青菜地里长出的草却能拔了直接丢给鸡鸭吃,两全其美,也因靠着住宅,家里人还很注意卫生,大概是一天清扫一次,只不过现下是傍晚,就算鸡屎不多也还是有。   沈空青都五年多没喂养过鸡鸭,这一朝碰上,反应还真慢了会才跟上。   角落的位置用麻袋装着两袋子满满的红薯藤,其中一袋袋口是开着的,沈空青翻了翻记忆,发出召唤鸡鸭吃饭的声音,太久没叫生疏了,把鸡鸭吓的一跳,等红薯藤撒了一地才慢慢靠过来啄食。   沈空青松口气,这口气刚落下,他就看到鸡窝里的蛋...应该是能捡的吧?又不确定是孵还是捡的,沈空青走出去绕过屋角问还坐在园口的沈君迁:“鸡窝里的蛋捡不捡?”   沈君迁说:“这得你小妹和小婶才清楚,你先别碰,家里有蛋不着急。”   他既然这么说,就不担心蛋被啄了。   活都干完了,沈空青准备回自己那边烧水做饭。   沈君迁说:“别麻烦,在你小叔家吃。”   沈空青考虑了下,村里向来男耕女织,可一旦家里汉子忙着挣钱的时候,媳妇和哥儿姑娘都得下地干活,沈家便是如此,曲莲和沈泽兰下了地,沈云华去卖货,家里就他和沈君迁最闲,老爷子一把年纪,没道理还让他煮给自己吃,以后还有麻烦小叔的地方...沈空青脚步一转,进了沈云华家的厨房。   沈君迁跟着进来,告诉他米放哪里,菜又在哪里,还说:“想吃鸡就去杀,我生火烧水。”   “...”昨晚才吃了鸡和腊肉,搁以前可是过年过节才吃得到,他们家现在生活条件都这么好了?沈空青怀着疑惑的念头翻了翻篮子,翻出一筐土豆:“...”这东西真是看都不想看一眼,他忙把布盖回去。   他还翻出一小袋玉米面,决定了,就做玉米窝窝头,再煮个苦麦菜汤...   沈君迁见他分别倒了玉米粉和糯米粉出来就知道他要做什么:“大孙子,你爷爷我牙还没掉光,啃的动肉。”   沈空青对他的抱怨视而不见,动作自若地倒水和面:“有也不是这么吃,昨日才杀了鸡今日又杀,回头邻居说你铺张,今日吃素清清肠胃,明日我带你去微微家吃。”   沈君迁一听,立马换了副面孔:“你要去看大妹?”   “嗯。”沈空青一边揉面一边回答:“外甥女都快两岁了还没见过大舅,微微带着孩子又不方便,我闲着也是闲着,走一趟无妨。”   “可。”说到外曾孙女,沈君迁也是一脸笑意,这毕竟是家里第一个小辈,尽管姓李,他也稀罕,笑着笑着又想到了沈空青,倘若不是去打仗,他与冬哥儿在自己和对方父母的撮合下肯定也已经成亲,说不定还生了孩子,是哥儿姑娘都无所谓,只要能让他抱孩子他就高兴,但可惜了,大孙子打仗,他也不能蹉跎人家哥儿的青春,联姻只能落在二孙子身上。   沈空青给锅里都生了火烧上水,趁着这会功夫,又把篮子里的苦麦菜洗干净用刀切成小段放篮子里备用。   等曲莲母女荷着锄头回到家门前,见厨房烟囱里升起白烟也没起疑,还以为是老爷子在做饭,毕竟以往也是这样,老爷子身体强健,见儿子儿媳孙女都在忙,也会帮忙分担家务,做力所能及之事。   曲莲进了院还先喊一句:“爹,后院的菜可浇水了?”   沈君迁从厨房出来,看着儿媳说道:“我让大青浇了,鸡鸭也喂了。”   曲莲呀了声:“青小子刚回来,你怎让他干这些活?”   从厨房出来的沈空青正好听见这话,在老爷子旁边停下,说道:“小婶,你还把我当瓷娃娃啊,这不能干那不能干,我改行做少爷得了。”   沈君迁附和:“就是,当兵有什么了不起的,回来了就得听我的话。”   “祖父说得对。”   这两人一唱一和,把曲莲母女逗得是乐不可支。   作者有话要说:   后院面积两百平这样。   老爷子走在宠青前头,另外明后两天的更新建议攒一攒一块看。 第14章   晚些时候,挑着担子卖货的沈云华踩着最后一丝光亮回到家。   高大健硕的汉子在外跑了一天,水囊都喝空两回。   像沈云华这种行走各个村落的卖货郎,卖的东西杂,偶尔还会帮人带东西挣点跑腿费,收入不高,但每日都能挣一些,日积夜累便也多了。   见大家都在等着他吃饭,沈云华放下东西洗把手歇口气,又听说是沈空青做的饭,便对他道:“你才刚回来先养好身子,不急着做这些活。”   沈空青道:“养身体也不是四体不勤,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沈云华见他有主意便止了话头。   晚饭是窝窝头配苦麦菜汤,沈空青知道他在外面辛苦不能没有荤气,便打了几个鸡蛋去蒸了一盆鸡蛋羹,只是他太久没做饭,鸡蛋羹蒸老了,口感不光滑,一个一个孔洞的,粗糙。   但在座的也没嫌弃,还吃的特别香。   一顿饭在众人的沉默中吃完。   吃完饭天也彻底黑了,村里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人歇了会便各自回屋去。   沈云华回来的晚还没洗浴,这时候沈泽兰就会给他把洗浴水备上,沈空青也洗的晚,他是打算洗完直接休息。   沈泽兰把两人的洗浴水舀进桶里,装完了还剩一些,便问沈空青屋里要不要添热水,水是已经烧开了的,沈空青便提水过去再回屋拿水壶过来。   这一来一回花了小半刻钟,沈泽兰已经把炉膛里残存的火星给扒拉掉。   沈空青把水壶递给她,又问她:“明日你做什么去?”   沈泽兰一边装水一边道:“明日要打猪草。”   “我和祖父要去镇上看微微你去不去?”   “去大姐那?”她犹豫了下,还是摇头:“我还要把鸭子赶去河边。”   村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活,下地、上山、层出不穷却也千篇一律。   “那我给你带好吃的,想吃什么?”   沈泽兰眼睛一亮,先说谢再讲要求:“我想吃饴糖还有马蹄糕。”也许觉得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她的语气又弱了下来:“只买饴糖也行的。”   沈空青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好笑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追问道:“其它呢?”   “这就够了。”   沈空青嗯了声。   “谢谢大哥。”   沈空青说:“我早上起的晚,如若小婶让你来喊我吃饭你就告诉她我还在睡,不用理会。”   沈泽兰点点头。   沈空青都嘱咐好才提着水壶回屋。   点着油灯洗浴完又去检查了一遍门锁,确认无误才回房休息。   只是他拦得住沈泽兰却拦不住沈君迁,尤其是说好了要去镇上,沈君迁又一早就过来喊他。   去看妹妹是自己提出的,沈空青还真不能耍赖,便起来洗漱吃早食。   吃完已是辰时,沈空青回屋揣上钱袋子,又给沈君迁戴上斗笠,两人一同出门。   村里不是时时就有牛车,一般是市集日或者碰上谁家有事赶牛去才有机会搭上,别看沈家富有,两兄弟也只有一头牛,还被沈申姜赶去了县城,现在只能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北山村的牛车。   显然沈空青运气不错,刚到大路就远远看见一辆牛车从下方悠悠走来。   牛车简陋没做任何遮阴,车夫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因着明日是大孙子的满月酒家里东西没买齐借了村里的牛车去买东西,见祖孙俩在路边等着,又频频看着自己,便猜到是去镇上的。   沈空青的回答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车夫想着空车跑一趟也是跑,拉两个人还能挣三个铜板,便答应捎他们一程。   就这样,运气不赖的沈空青带着沈君迁坐上北山村的牛车。   一路无言。   主要是也不认识,因缘际会才坐了同一辆牛车,沈空青上车之前吩咐车夫跑慢些,担心沈君迁坐的不舒服,一路上也时常关心着。   从南山村坐牛车到镇上,快的话是半个时辰,要是慢一点就得三刻钟,车夫得了沈空青的吩咐,一路牛车赶的慢,等三人到镇上已是辰时末。   去见妹妹怎么也要带些东西,沈空青准备去东市买,沈君迁掏了三枚铜板付车费,为何是他给?是因为大孙子没有散钱。   与不顺路的车夫在镇门口分开后两人便去了东市,那边是柳树镇最为繁华的地方,几乎所有的交易场所都可以见到。   比起屏东县,柳树镇只能算平平无奇,既不占地理优势也不占水利,唯一算得上好的就是底下村落多,人口也多。   除南北山村外还有山另一边的东西两村都隶属于柳树镇。   沈空青去东市是给外甥女李冬葵买些见面礼。   他与沈君迁径直去了成衣铺,给李冬葵挑了两身夏衣和两双鞋子,要说省钱肯定是自己买布裁衣更省,可他想着妹妹既要带孩子又要操持家里,还得省出时间来制衣缝鞋,自个妹妹自个心疼,就还是直接买现成的。   有沈君迁在,请他掌了眼,沈空青就不怕买小了。   虽说如此,沈空青还是给沈白微准备了两匹棉布。   妹妹得闲了还能做自己喜欢的款式,沈空青也想到了妹夫李疏林,特意挑了一深一浅两匹布。   他又看店铺里的布匹颜色好,海天霞色适合女孩穿,沈空青又给沈泽兰准备了一匹。   这一来二去就没了二两,他也不心疼,爽快付了钱。   沈君迁在一旁眼观眼鼻观鼻看着,并没有因为沈白微是外嫁而沈空青如此厚待就有意见。   他对五个孙辈向来公正,疼爱沈空青无可避免,剩下四个都尽量一碗水端平,只除了有些时候往最小的沈泽兰身上偏一点。   连举人沈零榆在他这都一样。   沈空青出来时没带背篓,好在店家大方给了他一块陈旧但干净的包袱布,让他方便拿买给李冬葵的夏衣和鞋子。   三匹布则是用手抱着。   这点东西不多,沈君迁也没伸手去帮忙提,只把手背过去,走在前头带路。   沈白微嫁给了镇上同是做吃食生意的李家。   要说这缘分还是沈申姜在镇上卖包子时攒下的,沈白微经常去包子铺帮忙,一来二去便被隔壁做熟食生意的李家夫妇看中,特意求了给小儿子做良缘。   那会沈零榆已经是个童生正准备考秀才,若是中了李家可就是高攀,可沈申姜夫妇并没有拿乔,李家二小子他们常见,敦厚老实还勤快上进,偏不靠着父母的熟食铺过活,而是另起案子卖起了猪肉,看中了他的品性,点头同意了婚事。   这些都是沈零榆寄信告诉他的。   妹妹出嫁哥哥无法相送,婚事总要清楚。   李家宅子同在东市的春风巷,从成衣铺的方向过去也不远,走一刻多钟就到了。   李家两儿子都已成亲又各有亲属,避免家人登门时唐突了另外一位,所以李家父母做主兄弟二人分家,各自领了房契外边过活。   至于他们两老,半个月住这边,半个月住那边,一点也没落下。   沈君迁带着沈空青在一栋屋子前停下,示意沈空青去敲门。   春风巷想来是镇上做生意人居住的一条巷子,多是青砖瓦房,沈空青看了眼院墙都一丈高的房子,上去敲门。   过了会,院子里传来一道轻柔声音:“谁呀?”   沈君迁回道:“大妹,是爷爷。”   应话的正是沈白微,一听是自家祖父,忙小跑着过来开门:“祖父你怎来了?”亲爷爷的面容还没看真切,就看到他后面高大耀眼的沈空青,熟悉又陌生的容颜让沈白微一愣,睁大了眼。   沈空青露出一笑:“微微。”   “哥?”沈白微不可置信,又看向沈君迁。   沈君迁笑着点点头。   沈白微顷刻间便红了眼眸:“何时回来的?”   “前两日。”沈空青上前一步,空出一只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都是做娘的人了怎还动不动就哭。”   沈白微被他一说,又不好意思:“哪有。”她招呼两人:“快进来。”   沈君迁带头进去,沈空青一边走一边问:“小葵呢?”   “早上起得早这会又睡了,我去喊她。”   小孩多眠,李冬葵今年尚不足两岁,容易犯困是正常的事。   “睡就睡了,别去吵她。”沈空青把手上的东西分一分拿给她:“这是给你和小葵买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沈白微说:“咱们兄妹多年未见,你一来就这么生分吗?”   “谁跟你生分,这是我疼自己妹妹和外甥女的,妹夫不在?”   “还在集市。”   作者有话要说:   我翻了翻存稿,发现确实节奏有点慢了,就改了一下原先的14.15章,压缩成了一章,拉一下进度,今日多更一点,么么哒。 第15章   李疏林在集市卖猪肉每日得早早去守着案子,正巧昨日新杀了一头猪还没卖完,这会又才辰时得等晌午才回家。   沈白微将两人引进客堂,又是跑里跑外泡茶,还要去拿零嘴,沈空青看不下去,把她拉到一旁坐着:“别忙活了。”   亲哥的话她哪敢不听?   正好将沈空青仔细看看。   倒是没太大变化,眉眼虽然长开了可一眼还是能认出,就是瘦了点,比起小时候讨人爱的白嫩脸庞,现在更显凌厉,瞧着凶,气质也偏向成熟。   沈空青相貌肖父五官端正,只一双桃花眼是继承了李芳茹,眉峰如刀刻,鼻梁笔挺,唇瓣偏薄,小时候脸圆瞧着是软糯可爱,可现在就不一样了,从战场上回来的汉子锋芒毕露,若非是自家哥哥,换成旁的在路上遇见,她也不敢拿眼去瞧。   “哥是越长越俊了,若在路上遇见我还不敢认。”   “贫嘴。”这一句话就想让沈空青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可妹妹长大了,还嫁了人生了孩子,他只能把手收回去:“我和祖父就是来看看你们,一会就回去。”   沈白微道:“吃了午饭再回。”   沈君迁吹鼻子瞪眼:“那还用说?我要吃鱼。”   沈白微笑道:“好。”她又问沈空青:“哥你呢?”   “嗯...腊肉炒豌豆吧。”   “那你们在家坐会,我去趟集市。”家里没有鱼得去外边买,她又拜托沈君迁:“一会要是小葵醒了,祖父你帮忙哄着。”   “放心。”   沈白微就回屋拿了钱提着篮子出门去买菜。   她一走,沈空青才有空打量这间三房小院。   房子是‘乛’结构的布局,房间与客堂并排,而厨房和浴室则缀在下边。   沈白微紧跟着镇上百姓的格调,往院子里种了三棵茶花,茶花植株形姿优美,叶片浓绿而有光泽,如今又正是季节,三株茶花还都是不一样颜色,□□红三色花朵花形艳丽缤纷,为这个寂寥的小院增添了一丝春色。   而客堂里的家具不多,除了他们坐的这张桌子,还有一张长桌,上面放了装针线的笸箩和其它东西,心灵手巧的沈白微还摆了一筒重瓣红茶花。   地上则落着小孩的玩具,用篮子装着的七色板、拨浪鼓等...   李冬葵还小能玩的不多,等长大一点她的阿娘就会带她放风筝、玩九连环、鲁班锁...   从表面来看,这李疏林家境不错,既又是爹娘和长辈掌过眼想来人品是过得去,沈空青没别的要求,对他妹妹好就行,不然...   但人到底怎样还得见见才知道,祖孙俩默默喝完一壶茶,三刻钟后出去买菜的沈白微回来,而李冬葵还在睡。   沈空青听到开门的声音,也听到沈白微柔声说话,猜到应是李疏林也一块回来了。   果不其然,一会之后,随着脚步声渐近,沈白微身后跟了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李疏林虽是个卖猪肉的,可相貌却清秀,与旁的屠夫不一样,瞧着就是个温和的性子。   沈空青坐着,眼神笔直看向他,被考察的李疏林也没躲,不卑不亢问好:“祖父,大哥。”   沈君迁亲切问道:“疏林啊,最近档口的生意如何?”   “还成,只是过几日就清明了,这两日猪肉有些难销。”   沈君迁明白,这道理换在村里也一样,大家平日节省惯了,荤腥也不是每日都能吃,过几日就是清明节,大家就攒着这一口,等到时候再解馋。   但猪肉卖不出去砸在手里就是钱,就算他现在是个有点积蓄的老头,也担心这个问题:“啊?那怎么办?”   李疏林却宽心:“祖父不用担心,猪肉保管得当明日还能接着卖,就是要降点价钱再跟客人说清楚就好,这一来剩也剩不多。”他又看向沈空青:“大哥这一路回来可还顺利?”   沈空青见他态度得体,暂时挑不出毛病,就嗯了声:“我和祖父贸然拜访,打扰了。”   “大哥说的哪里话?是我失礼了才对,本该带着微微和小葵回家看你,却让你和祖父跑这一趟。”   沈空青认真觑着他,想看看他是不是装的可又没看出问题来:“不怪你,是我回来的突然。”   沈白微微妙地察觉到自家哥哥对相公的针对,也明白这大概就是天底下‘大舅对妹夫看不顺眼’的通病,毕竟她经历过,正准备说亲前,沈零榆和沈川柏也是这反应。   她介入到两人间:“相公,我想和大哥多说会话。”   李疏林点点头:“那我去做饭。”他又对沈君迁二人说:“祖父你们先坐着。”   沈君迁点点头。   李疏林便提着沈白微买回来的菜去了厨房。   沈空青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这才好一些,毕竟他们家就没有男人不能进厨房的传统,见李疏林也没摆这架子,稍稍对他满意一点。   沈白微无奈笑道:“哥你放心,相公对我很好,公公婆婆也从未刁难过我,我在这里很自在。”   沈空青没成亲,不知道‘自在’这个词在外嫁的媳妇嘴里说出来份量有多重。   被妹妹看穿,沈空青冷硬地哼了声:“他敢对你不好试试?”   沈君迁教训大孙子:“我和你爹还活着呢。”意思就是不用他来担心。   沈空青就不说话了。   但不可否认沈白微内心是暖的,大哥上战场五年多,历经生死仍不忘自己这个妹妹,这种被人珍重的感觉,也不是所有姑娘都能体会。   她跟沈君迁说:“我瞧着哥清瘦许多。”   “可不是,让他多杀鸡吃补补身子,他还不乐意。”   沈空青无奈:“我就一张嘴能吃多少去?”   沈君迁就差吼着他说:“我不能吃?小妹不能吃?”   “行行行,我一天杀一只。”   沈君迁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沈白微看着他俩在笑,她家祖父不似别家老爷子尽管隔代亲都好还端着架子,沈君迁却像个老小孩一样喜欢被大家哄着。   她说:“镇上有人饲养家鸽售卖,等下次回家我买一些带回去。”家鸽有滋肾益气的效用。   沈空青一口就拒绝了:“不用。”   沈白微说:“我又不是只买给你一个人吃的,对吧,祖父?”   沈君迁也说:“大妹孝敬我的。”   “...”沈君迁是真的疼他,可也真的爱寻他开心。   晚些时候,李冬葵睡醒了起来见娘亲不在,自己下了床光着脚四处找。   来到客堂,见到阿娘和陌生人待在一块,便扶着门框,乌溜溜的眼睛滴滴地转,奶声奶气喊沈白微:“阿娘。”   “呀,小葵醒了。”沈白微赶忙起身去抱她。   沈空青的视线一直黏在那张白净的小脸上,越看越熟悉,瞅了半天才发觉,这娃儿长得像小时候的沈零榆。   他忽然反应过来外甥似舅这句话。   只可惜李冬葵才一岁半多点,还不太会说话,也不认识沈空青,即便沈白微教她认大舅,她也不敢让沈空青抱。   倒是沈君迁如愿抱着她俩凑在一块玩得开心。   沈空青没失望,毕竟孩子还小又认生,处多了自然就清楚这是亲大舅。   又过了半个时辰,午饭做好,穿着围裙的李疏林过来叫他们去吃饭。   饭桌上是腊肉炒豌豆和鱼焖豆腐,还有一道盐水鸡和一道苦麦菜汤。   李疏林还特意给女儿蒸了一碗水蛋。   沈空青看着又更满意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貌似明后天也得攒在一块看… 第16章   吃完饭祖孙二人就得准备回村。   听到两人是坐牛车来的,李疏林自告奋勇,说要送他们回。   沈空青也没拒绝,趁着他去套车的间隙,把沈白微喊到角落,掏了一个钱袋子塞给她:“这十两银子你拿着,平日里想买什么就买,别省着。”   他虽然没成亲,可也知道成了亲的女子自是比在娘家时艰辛,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要自己打理,没有银子是寸步难行,当然,沈空青给这笔钱也不是贴补她,而是大哥对妹妹的宠爱。   自从上回李芳茹说他的俸禄一分没动沈空青就知道当初沈白微成亲,李芳茹没有把他作为大哥的那份交出去。   毕竟沈零榆不会用他的卖命钱念书,沈白微也不会要他的卖命钱做嫁妆。   那他就只能自己给。   果不其然,沈白微不肯收:“我有钱,爹娘给我备的嫁妆厚,当初李家给的彩礼爹娘也全都给了我,哥你拿回去。”当年她可是风光大嫁,因着嫁妆都拉了好几车,还被村里谈论了大半年。   沈空青按住她的手,说:“爹娘给的就算在爹娘头上,当年你出嫁我也没能送一送你,钱你拿着,不然我就生气了。”   “哥...”   沈空青豪气道:“你放心,我现在钱多的没处花,拿着吧,就当是我给小葵的压岁钱。”   “那也不用...”   “还说。”   毕竟是大哥,淫威仍在,沈白微只能闭上嘴,把钱收了。   沈空青看着她,眉眼逐渐温和:“我走了这么多年,爹娘多亏你和老三看着,辛苦你们了。”   “干嘛说这些话。”沈白微想起他刚去参军那段日子,爹娘虽嘴上不说可心里愁,白发一丛一丛的长,一直到他的家书寄回来这种情况才消失。   行,那就不说了,沈空青道:“有空多回家坐坐。”   “嗯。”   沈空青还是忍不住拿大手按她的头。   沈白微今日梳着朝云近香髻,发间插着簪子,比起南山村的妇人多了一丝贵气。   沈空青只碰了碰她的额顶,也怕弄乱她的发髻。   李疏林牵着牛车出现在门口,见他回来,沈空青便向沈白微告别,喊上沈君迁准备回村。   沈君迁还搂着李冬葵依依不舍,李冬葵认得曾外祖父,也不舍得他,不肯让他走。   沈君迁哄她:“那跟曾外祖父回南山村好不好?”   李冬葵啥也不懂:“好。”   沈君迁乐得直笑。   “祖父?”沈空青催他。   沈君迁瞪了眼他:“知道啦。”又把李冬葵交还给沈白微:“那我们回去了。”   沈白微抱过李冬葵,露出不舍的表情:“路上小心。”   沈君迁摆摆手,往门外去。   李冬葵有阿娘抱着,所幸没哭,不然还得哄。   沈空青上了牛车,朝沈白微摆摆手。   沈白微也回应他。   牛车缓缓驶动,不一会母女俩就在视线里淡化了。   李疏林驾着牛车出了春风巷,沈空青才对李疏林说:“我还要去一趟东市买点东西。”   “好。”二话不说调转牛头往东市去。   沈空青是去买答应给沈泽兰带的零嘴,买好了这才回去南山村。   而南山村,早早起来把活干完,又去后山坡放羊的叶天冬,趁着春色大好,摘了一小篮子水嫩水嫩的艾草,准备回去做青团吃。   等羊吃饱,叶天冬就结束了上午的活,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羊回家。   他昨日就想好今日要做青团,因此红豆沙也早早准备好,做青团简单,只需要把艾叶焯水捣碎加入糯米粉混合揉均匀,做成碧绿色的面胚,摘成小面团揉扁加红豆沙馅上锅蒸一刻钟左右就可以吃。   如果想要口感好一点的,可以往糯米粉里加一点粘米粉,这样会更有嚼头。   叶天冬把羊关好,拿出钥匙开了院门。   家里除了鸡鸭的咕嘎声那是静悄悄的。   叶天冬家四口人,三个是在镇上做工,   这在村里也算是面上有光的事。   叶天冬家只有他和弟弟叶文元两个孩子,叶文元今年十六还未成亲,托他爹叶石英人面广,叶文元不上学堂之后,就被叶石英求人塞进了镇上医馆做学徒,如今将将学了两年。   而叶石英是在镇上酒楼做工的账房先生,平日里领着一两多的月俸,在镇上也许算不得什么,可在村里那是很多钱了。   至于他娘陈秋香每月也有九百文的月钱,所以他们家哪怕比不上沈家或者村长家,在村里来说也算是富户。   作者有话要说:   做青团第一步,得先会… 第17章   半个多时辰后,散发着艾草清香的碧绿团子出锅。   叶天冬先用筷子夹了一个自己尝味,一口下去,青团软糯,还有红豆沙的香甜,两种口感混合简直妙不可言。   趁着热乎也马上就要午时了,叶天冬赶忙用碟子装了一大半出来,准备送去给沈空青吃。   他想军营一定没有这东西,说不定青哥都好几年没尝到了。   出门前,叶天冬把炉膛里的火熄了,剩下的青团也将笼子一块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然后便提着篮子出屋锁门去沈空青家。   他心里是想着送给沈空青吃,却不能直接说送给他。   他得绕一绕,找个由头。   这个最好的由头就是沈泽兰。   陈朝的哥儿与姑娘不能结合成亲生子所以不需要设防,平日里一块玩耍做活都行。   如果他是送给沈泽兰,别turnip人就算看见也不会说什么。   而在沈家,长辈只会觉得他是因为沈川柏的原因送青团过来。   至于怎么让沈空青知道这是给他的,叶天冬自有法子。   只是他什么都想好了,唯独没料到沈空青不在家。   看着紧锁的院门,叶天冬一脸颓丧,他都特意挑午时过来了。   叶天冬恨恨瞪了木门两眼,心想着你不在家待着四处跑干什么?也不知去了哪。   没办法,叶天冬只能去敲另外一边院门直接找沈泽兰。   幸好沈泽兰是在家的。   她和曲莲也正准备吃午食。   见叶天冬上门,热情邀约他进屋一块吃。   毕竟傻姑娘把他当亲哥夫呢。   虽然是与沈川柏说好了,可面对曲莲夫妇时叶天冬还是会心虚,所以平日里也尽量少跟曲莲碰面,沈家是没多想,只以为他害羞。   叶天冬把篮子给她,说:“这是我刚刚做的青团,拿一些过来给你们尝尝。”   “谢谢。”沈泽兰接了,还是不死心:“真不进来?”   叶天冬看了小姑娘一眼,装作漫不经心说:“家里青哥在,我不好进去。”   小姑娘完全不知人心险恶,傻乎乎道:“大哥和祖父去镇上看大姐了,家里只有我和娘在。”   原来是去找微姐。   “那这青团你记得留一些给沈爷爷和青哥,青哥在外面怕是不经常吃到这东西。”   “好。”这么多,她们两人也吃不完。   沈泽兰还眼巴巴看着他,结果叶天冬目的达到,手一挥:“你们先吃,我回去了,晚些再来拿篮子。”   又为过来串门找到了理由,他真是聪明。   “...”不是说好了进屋吃饭的吗?   沈泽兰看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结束。   叶天冬回自己家吃了四个青团填饱肚子,将剩下的五个用另外一个碟子装好准备拿去给叶玉竹。   叶玉竹昨日说要过来拿卖野菜的钱和背篓,结果一早上也没见他登门,估计是在家绣嫁衣没空,叶天冬就想着自己过去,正好找他说说话。   他回屋拿了给叶玉竹的那一份钱,出来后背上放在屋檐下的背篓,带着青团锁门去叶玉竹家。   两家离得不远,走路也就半刻钟,比去沈空青家还要近。   到了叶玉竹家,正巧碰上他吃完午食,叶天冬也是了解他们家的作息,才敢吃饱饭就来找叶玉竹,知道不会碰上。   都是一个村子又是一块长大的人,叶玉竹的家人自然认识叶天冬,见他上门,叶母问他:“可吃过午食了?”   叶天冬点点头,把装着青团的篮子给她:“我做了一点青团,给你们也尝尝。”   叶母也不客气,笑眯眯接了:“要说做糕点这村里也没谁比得上你和你娘,既是你的好意,那伯娘就收了。”   叶天冬笑出一口白牙。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原因所以导致看起来特别慢,其实它只是有一点慢OTL 第18章   屋里的叶玉竹一直不见他进来,挑起窗帘子喊他:“进屋来。”   叶天冬便对叶母说:“那我进去了。”   “去吧,一会我给你盛一碗红薯糖水吃。”   “谢谢伯娘。”叶天冬说完就钻进了叶玉竹的房间。   叶玉竹家三个孩子,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   弟弟去年已成家,妹妹也定了亲,商于年底出嫁。   现在的情况是晚于他们的适龄小子或者哥儿姑娘,定亲的定亲,出嫁的出嫁。   而他们这两个‘老哥儿’,一个心里有人,死活不肯认命非要等,一个是因为男方正好守孝,被迫留到了十九岁。   如今整个南山村,到了十九还没嫁人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   叶玉竹还好,过两月就成亲了,而叶天冬,不仅没听到定亲的消息,甚至连家里也没透露出说要相看。   毕竟叶天冬长得好,父母又在镇上做工,多得是人想要结亲,可上门的媒婆都被叶家一句“不着急”给打发走了。   别的什么都没说,真真是敷衍到了极致。   久而久之村里的人就在猜,是不是叶石英要将叶天冬高嫁,想在镇上找。   前两年这种声音很多,说这些话的未必是关心,可能是觉得叶石英痴人说梦,或者是想看叶天冬蹉跎年纪将来好成为饭桌上的谈资。   但他们不知道,瞒着是叶天冬提出来的。   叶石英夫妇虽然不解,可还是遂了哥儿的心意。   这些暂且不说,叶天冬一屁股坐在叶玉竹床上,倒不是他想,而是叶玉竹房间简陋,除了床就一张凳子,那张凳子还被叶玉竹坐着。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坐床的情谊还是有的。   叶天冬把串好的十八文钱塞进叶玉竹的枕头底下,低声说:“昨日的野菜一共十八斤。”   叶玉竹的阿娘可不是陈秋香,不管哥儿的零花,如果被叶母知道叶玉竹有十八文进账,怎么也要扣掉十文钱。   叶玉竹也的确是在缝嫁衣,他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问叶天冬:“今日怎闲的上我屋里坐?”   叶天冬指责道:“你变了,你还没出嫁就开始嫌弃我。”   叶玉竹啧了声,戳穿他:“怕是空青大哥不在家吧。”   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就是这点不行,他想什么都知道,叶天冬赖在叶玉竹床上,晃着两条腿说:“青哥去镇上看微姐了。”   叶玉竹:“呵呵。”   “哎呀。”叶天冬极力想说辞挽回友谊:“你看我这不是知道你忙,特意把东西给你送过来了?”   叶玉竹倒不是真的在指责他重色轻友,相反,他很乐意看到叶天冬心想事成。   他也是真的关心好友的未来:“现在空青大哥已经回来,你和沈川柏打算拖到什么时候?”   叶天冬也烦:“他说是清明回来。”在知道沈空青能活着离开战场的时候叶天冬就做好了打算,准备等过年沈川柏回来,他们两个就向两家大人说明事情的缘由,将原先两家说好的亲事顺理成章推到沈空青的头上。   他不怕沈空青拒绝他,毕竟在沈空青十六岁过年那会,他还说过要娶自己。   叶天冬才不管是不是玩笑话,说了就得负责。   没有感情...没有感情处着就是,他那么好,还那么好看,就不信沈空青不喜欢。   可没料到沈川柏因为大雪不能回村。   “我可跟你说这事越早说清楚越好,再拖下去你怎知茹伯娘会不会给空青大哥相看?如今空青大哥的地位可随着零榆小子中举而水涨船高。”说不定已经有人动了心思。   叶天冬可太明白了,他哭丧着脸过来求良策。   叶玉竹看着他这张如花似玉的脸,逗他:“诶,冬儿,要是空青大哥真娶了别人,要不你跟我,我肯定疼你。”   “两个哥儿是没有未来的。”叶天冬趴在他面前:“好竹儿,你快说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空青大哥那你尽管勾引,等沈川柏一回来你们就把事情说清楚。”   “这可是你说的哦,别到时候又嫌我不矜持。”叶天冬看着自己的狗头军师。   狗头军师叶玉竹忍无可忍翻个白眼:“你不矜持跟我说了什么话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天冬哼哼。   叶玉竹吐槽道:“我和沈川柏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朋友。”   是的,虽然两家极力撮合他与沈川柏,可叶天冬与这位同岁的汉子只是朋友关系。   因着他小时候经常跟着沈空青玩的缘故,他与沈家众多兄弟姐妹的关系一直不错。   那会沈空青对他也确实特殊,不准旁人欺负他不说,连玩过家家都喜欢跟他凑一对。   还逼着弟弟妹妹叫他哥夫。   只是那时候太小,叶天冬不知道沈空青记不记得,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而沈川柏也记得。   所以当两个人知道,双方家长有意让他们定亲的时候,两人同样是晴天霹雳的表情。   那会是三年前,他们才十六岁,一般到了十六岁家里就会给孩子相看。   而沈家与叶家本就因沈君迁与叶天冬爷爷关系好,口头定了娃娃亲,只是当时想着是定叶石英那一辈的亲,可两人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太坏,双方都是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和哥儿都没有,只能延续到下一代。   本来这件事是落在沈空青与叶天冬头上的,好巧不巧又碰上沈空青参军去了。   当十六岁的叶天冬知道这事后是想同意的,却没想到双方家长在之前就谈起过,李芳茹怕耽搁他不敢答应,这事才落在沈川柏头上。   十六岁的那个中秋夜,双方家长坐在一块准备商谈婚事。   正巧沈川柏回来过节,他那会刚走商半年。   同遭晴天霹雳的两人对视一眼,趁夜摸到了墙根底下说起了悄悄话。   第一句就是如出一辙的:“我不同意。”   第二句还是一样:“我有喜欢的人。”   第三句是彻底不同,叶天冬说的是:“我喜欢青哥。”   沈川柏说的是:“我喜欢我老大的闺女。”   因着他字多,等他反应过来时,叶天冬已经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那夜月圆若盘,稳稳挂在树梢头,月光下的两位少年蹲在一块,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沈川柏眨眨眼:“你喜欢谁?”   “青哥。”   “我大哥?”   “你大哥。”   沈川柏的反应比知道他俩要定亲还大:“冬儿,你说你喜欢谁不好你喜欢我大哥,我大哥打仗去了啊,搞不好要守寡的。”   “呸,你再瞎说我打你的嘴。”   沈川柏一把捂住嘴,与他打商量:“我可以不跟你定亲,但你能否换个人喜欢?”   叶天冬撸袖子:“就算你是青哥弟弟你这么说我也一样要揍你。”   “哎哎哎,你听我说啊。”虽说两人一起长大,可沈川柏也不敢动他,一是从小被沈空青按着养成的习惯,二是他是汉子,不能动哥儿:“我了解我大哥,就算他知道你喜欢他,他也决计不会让你等的,战场上刀剑无眼,今日不知明日事,你可懂?”   叶天冬当然懂,刚刚的威霸之气一下就被戳没了,耷拉着肩膀说:“我知晓,可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认命,到时候我会后悔死。”   沈川柏盯着他看,他了解叶天冬,知道这人虽是个哥儿可犟,如果他下定决心的事一般都不会改,除非劝话的人是他大哥,沈川柏见过所以清楚,只是那会他还不知道叶天冬居然对沈空青有这样的心思,那可是沈空青啊,别看脸嫩,凶起来连他祖父都不敢吭声的人:“那咱两打掩护?我也不想娶不喜欢的人,但我老大的闺女现在也看不上我。”   叶天冬真诚发问:“那她何时能看上你?”   沈川柏也丧了:“不知道。”   叶天冬一琢磨:“那就打掩护,我等青哥,你追那姑娘。”   “成。”沈川柏说:“为了你的名声,我会跟爹娘说不透露此事,只两家清楚就好。”   “多谢。”   “客气什么,你要是真等到我大哥将来就是我哥夫,你别跟着他欺负我就成。”作为沈家这一辈排行老二的男丁,他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知道你们在等我可爱的冬儿,这就来了 第19章   想起以前的事,叶天冬更是愁的叹气。   叶玉竹宽慰他:“你也别太担心,再过几日就是清明,说不定沈川柏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叶天冬也知道愁是无用的,便岔开了话题:“我这几日准备去卖青团,你要不要一起?”   “你不蹲空青大哥了?”   叶天冬道:“人在南山村我就不怕他插翅飞了。”   叶玉竹噗的一声笑出来,问他:“空青大哥都回来了还要这么拼命攒钱?”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叶天冬在给自己攒嫁妆。   十三岁的叶天冬情窦初开知道自己喜欢沈空青,他就未雨绸缪,尤其是沈空青上了战场。   他跟着陈秋香学做糕点,然后利用各种法子做糕点去卖。   如果用到家里的东西,他会折算回钱给陈秋香,剩下的自己存着,这些年来,他先是存钱买鸡买鸭,叶天冬深知鸡生蛋蛋生鸡的道理,买来的鸡鸭从不舍得宰,就留着生蛋孵鸡仔。   从一开始只有五只小鸡到现在一整座鸡舍全是他养得鸡鸭,足足用了四年多。   而鸡舍壮大后,叶天冬能卖钱的路子就更多了,鸡蛋若是论个卖一个一文钱,若是做成鸡蛋糕那就两文钱,而他一天最少能捡十个鸡蛋,尽管如此这两年他还是省吃俭用,前前后后一共攒了十二两银子。   叶玉竹夸他比许多小子都能干。   而叶玉竹也因为跟他一起玩的缘故,平日里叶天冬有什么挣钱的法子都会喊上他,一来二去自己也挣了不少。   叶天冬就把当日自己在沈家看见的告诉了叶玉竹:“我怕我养不活青哥。”   叶玉竹听完,笑的针都拿不稳。   叶天冬抿着唇看着好友。   叶玉竹笑到直打颤:“冬儿啊,空青大哥怎么也轮不到你养啊。”   叶天冬理所当然:“他身子不好干不了重活,就算不用我养,但也要细心照顾,这哪样不用花钱?”   “成成成,你有理。”叶玉竹笑的脸都红了:“我明日去你家找你。”   “那你可要早点,还得去摘艾草。”   “知道了。”   说完正事,叶天冬就趴在桌子上看他绣嫁衣,一边看一边感叹:“不知我何时才能绣上我的嫁衣。”   “就你那绣工还是别了,穿出去丢人。”   叶天冬的手艺仅凸显在做糕点这事上,你让他缝缝衣裳还可以,但真要绣嫁衣,还是花钱了事吧。   被好友笑话的叶天冬不服输:“你等着,我一定学会。”   “那你可得抓紧,万一你和空青大哥成了,按照他现在的岁数,肯定是越早成亲越好,别等下还没学会婚期就到了。”   叶天冬不好意思地笑:“你这张嘴就是会说话,叭叭的全是我爱听的。”   叶玉竹看他一副‘少男娇羞’的模样,真是忍笑忍到肚子痛。   李疏林把两人送回南山村已是未时初。   牛车在家门口停下,沈君迁坐了两回牛车屁股都颠疼了,一下车就回了自己屋里。   沈空青让李疏林喝杯茶再回去。   即到了岳丈家就不能过门而不入,李疏林应下来,把牛车停在阴凉处,进屋喝杯茶水歇口气。   只是他与沈空青不熟,与面无表情的大舅子坐在一块喝茶有种迫于他淫威的感觉。   而且沈空青话不多,坐下来除了开始的那句“喝茶”之外就再没开过口,喝了两杯茶水,李疏林实在坐不住,起身向比他话还少的大舅子告辞。   沈空青也没留他,送他出门,亲眼见他驾着牛车走了才转身进屋。   他把买回来的东西分一分。   沈空青一共买了饴糖、马蹄糕、绿豆糕和桂花糕这几样东西。   饴糖是软的那种,得用签子挑着吃。   而饴糖和马蹄糕又各买了三份,一份是沈泽兰要的,一份他准备送去给叶天冬,上回他拿东西过来还没给谢礼。   另外就是李疏林送的猪肉,猪肉多少斤不清楚,但至少有三斤,还有一个猪脚和三条排骨,都用篮子装着。   沈空青想着目前这几日自己做饭的机会不多,这篮子肉也不知吃到何年何月,就准备一块送到沈云华那边去。   他把东西分好,就抱着给沈泽兰买的布去她那边。   结果到了她那,就看到刚刚下车喊着屁股痛的沈君迁正坐在桌子前吃青团。   “...”沈空青看向陪着的沈泽兰:“你做的?”   沈泽兰摇摇头:“是冬哥儿送过来的,他还说让你也尝尝。”   叶天冬...沈空青眼眸动了动,把东西给沈泽兰:“拿着。”   沈泽兰见不仅有饴糖糕点还有布:“这布...”   “买给你的,做两身新衣裳穿。”   沈泽兰激动地一把抱过来:“谢谢大哥。”   肚子不饿的沈空青去翻碗。   沈君迁已经没在吃了,他坐在那,看着在大孙女家干了三碗饭还能面不改色吃青团的大孙子。   沈空青咬了一口,青团只剩余温,没有刚出锅时那样软糯清香,但味道还不错。   青团也不大,小孩拳头大小,沈空青刚吃饱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的肚子还能塞两个下去。   他吃完,又一言不发地去把祖孙俩的碗筷刷了,剩下的直接端走,就留一句:“明早不用喊我吃饭。”   沈君迁:“...”这是特意说给他听的吧?   沈泽兰:“...”她还想吃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青:直接打包   冬儿:青哥吃的多还体弱   我:哈哈哈哈哈哈 第20章   下午,从叶玉竹家里出来的叶天冬直接去了沈空青家。   他是想着这个点沈空青应该回来了。   结果回来是回来了,可人又在屋里睡觉。   “...”这何止是不能干重活,简直快要活成猪了。   叶天冬问拿篮子给他的沈泽兰:“今日的青团你觉得如何?”   沈泽兰一口称赞:“好吃,青团皮混着艾香、红豆沙又绵软细腻...”她一脸可惜:“可我才吃两个,剩下的全被大哥拿走了。”   “...???!!!”叶天冬按捺着自己简直要飞起来的心:“青哥喜欢?”   “肯定啊,若是不喜欢他全拿走做什么?”沈泽兰懵懂。   这可把叶天冬高兴的想现在就回去再做两笼,保证管够:“明日我还做,我再给你拿。”   “嗯嗯。”   “那我回去了。”叶天冬与她告别。   沈泽兰一直看着他走远才回屋,心想等冬哥儿和哥哥成亲,以后自己就有许多好吃的了。   沈空青回屋睡了一个多时辰才起来,醒来时已是酉时,今日沈泽兰在家,沈君迁就没过来喊他去浇菜喂鸡,他还记挂着要给叶天冬回礼,就去厨房找篮子装东西。   觉得只一罐饴糖和一包马蹄糕过于寒酸,他又跑去鸡舍抓了一只鸡一块提过去,至于这只鸡到底是属于谁的他也说不好,照扣就成了。   他已经许久没走过这条路,人影落在路边的草上,被夕阳拉得老长。   叶天冬家倒还如以往一样,沈空青看了看他的茅草棚院门,上去敲门。   叶天冬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他的爹娘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再过两刻钟就差不多到家了。   他得在他们到家前把饭做好。   听到敲门声还觉得疑惑,也不知门外是谁,但肯定不是竹儿,竹儿来找他是会直接喊的。   “来了。”他走出厨房门,听见落下一会的敲门声又再轻轻响起,便应了句。   又怕人等急,加快脚步走过去,一把拉开门,就被门外站着的人吓得睁大了眼。   沈空青见他一副被自己‘吓到’的样子,也愣了愣,但到底是汉子,先反应过来,开口时尽量放软了声音:“你在做饭?”他的音质偏冷,若是放软了说话就有一种在哄人的错觉。   叶天冬反应过来,手足无措:“啊...是...青哥...你怎来了?”他一下子慌过头,说了句不该说的话:“进来坐吧。”   “...”沈空青看了眼冷冷清清的院子,意识到此时只有他一人在家,而现在这个哥儿却邀请自己进去,他难道不要名声了?“不了,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叶天冬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兀自懊恼,听他这么说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的东西,刚刚一心都在他身上也没认真看:“你做什么提东西来?”   沈空青道:“给九层塔和青团的谢礼,味道不错。”他把东西递过去:“拿着,我手酸。”   “...”叶天冬看了眼‘手无缚鸡之力’的心上人,默默接了过来。   沈空青要比他高出一个头,叶天冬接东西时头低着,露出绑着发髻的头顶,沈空青瞄了眼,欲盖弥彰地说:“我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糕点,就买了包马蹄糕,你要是喜欢别的下次我换着买。”   “都喜欢的。”这会又惊又喜美得找不着北的叶天冬凭着本能说:“你买的我都喜欢。”   “...”沈空青迷茫了,所以小竹马到底是怕还是不怕他?   被心上人找上门这种喜悦淹没的叶天冬一连犯了两个错误,好在理智回笼,没让自己丢脸丢到北山村去:“兰姐儿说你喜欢吃青团,我明日还做,再给你送点?”   沈空青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鼻音很重地嗯了声。   就是这双眼睛,像玉、像水那样美,如果哭起来...打住,沈空青,你做个人,沈空青只能转移视线:“文元小子也不在家?”   叶石英和陈秋香在镇上做工已经有十多年,这件事沈空青是清楚的,至于才十六岁的叶文元,是继续上学还是做了小大人他就不清楚了。   “小弟在镇上医馆做学徒,平日就住在医馆不回家。”   既然家里人都不在,沈空青就不能多留,免得被人看见误会:“等哪日香姨他们在家我再来拜访,先回去了。”   叶天冬诶了声,眼巴巴看着他走远。   看着看着又露出馋的眼神。   即便是走路的背影,那挺直的腰背、走动间迈开的修长大腿,都像走在叶天冬的心路上,每走一步就开一朵花。   沈空青走后不久,叶天冬刚把炒好的菜起锅,叶氏夫妇就一前一后进了院门。   叶天冬一如往常那样出来迎接他们:“阿爹,阿娘。”   面容冷峻的叶石英嗯了声,径直去厨房打水洗手。   倒是心细的陈秋香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只鸡,问他:“抓鸡做什么?你要杀?”   叶天冬道:“是青哥送过来的。”   陈秋香一愣:“空青小子过来了?”   叶天冬又说:“还拿了饴糖和糕点。”   陈秋香问:“你都收了?”   叶天冬点点头。   陈秋香说他:“他送你就收,你这小呆瓜,怎么能收人家的东西?”   叶天冬一脸理直气壮:“他喊你姨,既然送东西过来,又说谢谢你的九层塔,我怎么就不能收了?”   “几块九层塔值什么钱。”   叶天冬好像在认真比较,然后一副自己做错事了的样子:“那我明日给他送些青团。”   陈秋香问他:“你又想卖青团了?”   叶天冬嗯了声,赶在清明节家家户户做清明美食之前卖,村民会图新鲜买来吃,这一两日就能挣一点钱。   陈秋香嘀咕着:“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只送几块青团也不成。”   叶天冬就说:“那我做肉松陷的,都是肉,总能抵了吧。”   陈秋香无奈地说:“哪有你这样算账的。”她都不知道自家哥儿的套路,老老实实上了当:“随你,肉松也别省,多放点,没了下次我再做。”   叶天冬说这么多话就是为了锁在陈秋香屋里的肉松,这东西要用得问过她,毕竟珍贵,而且一般做青团也不会用到这么贵重的东西,又不是拿去镇上卖,他纯粹就是为了给沈空青做口吃的,见目的达到,一脸真诚地点头。   厨房里叶石英喊母子二人:“不吃饭了?”   叶天冬和陈秋香这才止了话头进去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大青:做个人   冬儿: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心上人   我:哈哈哈哈哈 第21章   此后两日沈空青一直闲在家,那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一个小伙子成日就窝在家睡觉,对此三位长辈却是不置一词。   甚至这位‘懒汉’少吃一顿,家里人都还担心他饿着。   早食这顿还得老爷子过来敲门喊人。   为何是他?   只因沈云华一早就得挑担去卖货,沈空青一觉睡到辰时末才起,等他睡醒,沈云华都在隔壁村了,而曲莲要下地也顾不上他,至于沈泽兰,她得了自家大哥的吩咐,根本就不敢过来敲门。   还可怜叶天冬,回回找借口来见他都不一定能看到人,上回送肉松馅的青团过来,从沈泽兰口中得知人还在睡,至此他对青哥的‘娇弱’又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为了以后的幸福日子,他卖青团卖的更是上心。   至于沈空青本人,他此次回来就抱着养老的打算,对于种地那就更没想法了,诚如他对杜远志所说最大的志向就想吃吃喝喝睡睡,必要时候见见朋友喝点小酒。   而酒瘾他本来就没有,上次在杜远志家一起喝了一盅拐枣酒解馋,暂时还不想再饮。   由此他闲得很,最多就是逃不掉被沈君迁喊去浇菜和喂鸡鸭。   他在家待了两日便到了三月初,也正进了雨纷纷的清明节气。   三月初二那日早上,南山村没迎来天光破晓,而是等到了濛濛细雨。   对于昨日还艳阳高照今日却细雨连绵的天气南山村的村民是见怪不怪。   清明雨年年愁肠,每年这时候都得下点。   细雨下到辰时有逐渐转大的趋势,那会沈空青还在睡,忽然就听见雨打屋檐的滴答声,被雨声从梦中惊醒,沈空青睁开眼,那雨拍窗户的声音就更加响亮。   只是这场雨没把睡意赶跑反而让他更沉迷梦乡,他拿夹被蒙住头,翻个身又继续睡。   睡了多久不清楚,但当老爷子过来喊他时,就代表已经辰时末了。   老爷子讲道理沈空青也没赖着,一会就穿戴整齐过来开门。   门外雨落屋檐,滴滴答答形成一幅水帘,串成珠一样滚落在地,又沿着青砖缝流出。   老爷子是戴着斗笠和蓑衣过来的,现下东西就放在廊下。   沈君迁见他出来直接丢下一句:“我让小妹用鸡汤给你煮面吃,赶紧洗漱去。”   沈空青嗯了声,关上房门往浴室去。   他一边洗一边想,也就是老爷子偏爱他,若是换成别家,自家小辈懒成这样早就一扫帚赶出门去了。   可老爷子不仅让他睡晚,还总担心他饿着,吃食也不落下,该杀鸡杀鸡,从不含糊。   沈空青在家被细心养了几日脸色确实好了许多,几人是亲眼看着的,想着他本就是回来养身体,现在有成效,说明就得这样养,因此他做什么家里人也不拦着。   他洗漱完就找出自家的蓑衣和斗笠穿上,跟着老爷子过去沈云华那边,两家就隔着一扇墙,这几日沈空青也几乎都在那边吃饭,自己一个人煮老爷子还不乐意。   沈空青也兑现承诺,一天杀一只鸡炖汤或者焖着吃都行,家里人也跟着过了嘴瘾。   今日下雨,地里去不得,沈云华也没有去卖货,可家里却只有沈君迁和沈泽兰一老一少在。   而且今日沈君迁是让沈泽兰下厨,沈空青把蓑衣和斗笠挂好,进厨房那会,沈泽兰正把煮好的面起锅。   厨房有鸡汤的香气,却见沈泽兰用笊篱将细白的面条从锅里捞起,掂了掂水分,倒进盛着鸡汤的碗里,然后从灶头上放着的篮子里抓三五片洗干净的苦麦菜拧成段丢进锅里滚熟再夹起铺在面上。   最后撒上一点葱花,一碗鸡汤面就做好了。   沈泽兰看见他,露出笑容:“正好面起锅,大哥你快吃。”   沈空青嗯了声,问她:“小叔小婶呢?”   沈泽兰道:“爹去地里看油菜和麦子,娘去村长家找娟伯娘一块剥花生种。”春花生就快下种了。   这时候麦子和油菜正是生长期,再过一个月就差不多可以采收,今日这雨越下越大,若是雨势过凶就会导致减产或者绝收,一般这时候村里人都万分小心,做好清沟沥水。   种地这事沈空青自然没有沈君迁清楚,鸡汤面也不着急吃了,先问老爷子:“可要去帮忙?”   “不用,这点雨不碍事。”   他说的笃定,沈空青自是信的,便去端了面过来坐着吃。   沈泽兰则是把锅和笊篱洗了。   沈君迁坐在他旁边,面对这下了一早上的雨,念了句:“清明无雨旱黄梅,清明有雨水黄梅,就看今年这清明雨怎么下了。”   沈空青吸着面条,这句谚语他打小就听,还有什么“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植树造林,莫过清明”之类的农谚,老一辈单靠天上的云朵变化、今日下的一场雨就能推测出将来的天气,这等能耐他是不行的。   至于老爷子这句话,意思就是清明下雨得适量,少了将来干旱,多了将来水涝。   总之啊,老天爷是阴是晴都得合适才好。   老百姓种地就是靠天吃饭,今年是风调雨顺还是干旱水涝他都说了不准,今日不知明日事,他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   沈空青捧着面碗大快朵颐,厨房外的雨也开始从大转小,等他吃完一碗面条,又是早上那会的小雨了。   沈君迁走出去看了一眼,说:“嘿呀,这才对,一会就该出太阳了。”   沈空青见他心情转好,就知这才是清明节该有的样子。   晴雨交织,时而春雨绵绵,时而春光明媚。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记说了,这本是大青养娃,所以后边会有奶孩子的情节,哈哈哈,我看挺多人喜欢的,之前木子和颜颜那本也有人说有养娃日常就更好了。 第22章   又过了三刻钟,外面雨转天晴。   一场雨下完天空如洗,呼吸之间尽是泥土的芳香气息。   雨收云散,地里头守着庄稼的人也纷纷荷着锄头回家,随着院门吱呀一声,踩着屋檐瓦片上的滴答、滴答雨声进了屋。   沈云华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裤腿卷起,露出沾着湿泥的小腿和草鞋,他走一步便在青石砖上印下一个泥黄色的脚印。   雨天下棋,在读书人或者达官贵人眼里那是件优雅事。   沈君迁虽然不是官老爷也不是老童生,可他就好这口。   前两日没下雨,叫醒大孙子后就会去村口那,可今日别说他连其他人也不会在,正好大孙子有空,便拉了他陪着。   如今祖孙俩正斗得如火如荼。   而沈泽兰则坐在一旁观看,棋盘上的你来我往她看得有滋有味,她听见声音,立马站起来:“爹。”   沈云华身上的蓑衣和斗笠全是湿的,还在滴水,他把锄头放一边,打了井水洗脚,一边问沈泽兰:“你娘还没回来?”   沈泽兰嗯了声,折去厨房给她爹爹倒杯热茶。   沈云华洗干净脚和鞋子,走上走廊,把斗笠和蓑衣解下挂好晾干,也走过来看。   他们下的是象棋,如今沈君迁的黑色棋子步步紧逼,沈空青的红色棋子只能狼狈守着帅。   沈空青几年没下棋还没摸透老爷子的棋路,只要再一步沈空青就要输了,如今他正蹙着眉思考对策。   沈云华倒是看出了沈君迁的打算,只是‘观棋不语真君子’,规矩他懂,自然就不能吭声。   沈君迁大杀四方后正爽,嘴上还不饶人:“大孙子,你这一子都想多久了?实在不行认输得了。”其实不久,就沈云华挂蓑衣那会。   不理会沈君迁的激将法,思忖许久的沈空青推出一子,成功阻止了沈君迁的截杀。   把沈云华看得哈哈大笑。   沈君迁哼了声:“尊老爱幼你都不懂。”   沈空青杀了自家祖父的威风,面上还不卑不亢:“祖父棋艺了得,如何需要我让子?”   沈云华乐得拍了拍沈空青的肩膀,对面的沈君迁正准备走下一步,院门一把被推开,曲莲怒气冲冲走进院子来。   沈云华看见了,问她:“怎么了?”   曲莲姣好的面容上全是怒意:“我在娟嫂子那剥花生,一开始好好的,过了会她娘家嫂子带了闺女进屋,我以为她是来找娟嫂子说话,想着不打扰早些回来,娟嫂子把我拦下,扯东扯西一堆后你猜怎么着?”曲莲提着竹筛和装着花生的布袋走上走廊,气得脸都红:“她竟然想把自家闺女说给大青。”   沈空青本人:“...”   这村长媳妇赵娟是北山村的人,按道理说娘家嫂子不会这么凑巧出现在婆家,偏偏又赶着曲莲上门那会出现,必然是有备而来。   沈云华可比沈空青知道村里的肮脏事,对这事没发表意见,只是说了媳妇一句:“早就让你别去那边你非不听。”   曲莲把东西往干燥的地方一放,坐在矮凳子上说:“我怎成想她居然敢直接带了姑娘上门,也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大孙子被人惦记,沈君迁棋也不下了,问儿媳妇:“你怎么说的?”   “我直接就说了,这事我说了不算,一切看大青心意。”   沈云华道:“大哥大嫂不常在村里,他们也只敢把主意打到你身上,这事等明日大嫂回来你给她说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沈空青:“以后再有人找你说这事直接推了,不用顾虑。”   沈君迁道:“推了也成,咱慢慢找。”   沈空青也怕他祖父给自己瞎定婚事沾烂桃花,说道:“这事我有打算,你们不用担心。”   曲莲问他:“你有中意的人?”   “没有。”   沈君迁立马接话道:“爷爷给你找最好的。”   “...”歇会吧您:“祖父你下一步怎么走?”   见沈空青岔开话题,三位长辈也识趣地不再问。   沈泽兰端着冲好的茶出来,曲莲吩咐她:“把木架子拿出来,以后我就在屋里剥花生。”   沈泽兰刚刚听了一耳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这一日早晚会来。   先不说沈家家底,就是她那举人三哥,冲这都多得是人想结亲。   举人本人是肖想不了,可哥哥妹妹还没有成亲,自打去年沈零榆中了举人,她家门槛就差点被踩烂了。   如今沈空青回来,结亲大哥的亲自然是比堂的好。   她敢说,如今大哥在村里就是块香饽饽,走到哪都有人稀罕。   沈空青不知道,有了这么一出他更不敢瞎往外面去,这边怕遭人惦记,那边惦记着他的叶天冬第三回打他门前过,依旧是院门紧闭连个缝都没开,找不到机会进门只能失落回去。   第二日是三月初三,赶早卖完包子的沈申姜夫妇驾着牛车回村。   这两日县城也有下雨,所以他们给牛车绑上了遮阴布,这布是油布不仅遮阴还能挡雨,李芳茹在里面坐着,沈申姜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赶车。   到了南山村地带,雨势减小,只毛毛细雨飘着,地里的麦叶披了一层水珠,凝结成滴缀在麦尖上,欲掉不掉。   车轮滚过泥泞的土路,将坑里的水搅碎。   牛车进了南山村,沈申姜又在小道上遇见了熟悉的人。   他把牛车拉停,问同样穿着打扮的叶天冬:“冬哥儿,你这是上哪去?”   叶天冬站在路边,见是沈申姜,露出笑颜:“我去翠婆婆家买兔崽。”   沈申姜扫了眼他背着的背篓,背篓用宽大的蕉叶挡着,想来里面装着的就是兔崽:“你怎这时候出来?兔崽淋到雨就得生病了。”   “这雨刚下的,我想着早点回去,正好雨不大。”   天气是很奇怪的,有时候东边下雨西边晴,沈申姜从柳树镇回来也的确是走了一段没雨的路。   一直没说话的李芳茹听到这问叶天冬:“翠婆婆那可还有兔子卖?”   叶天冬本想说有,可想到一直没能见到的沈空青,转了话头:“有是有,可我不知她有没有定给别人,这样吧,我去问问,晚点告诉你。”   李芳茹正想说不用,叶天冬就又说道:“我先回去了,一会我就去问。”说完就一头扎进了雨幕中。   李芳茹看着他跑的飞快的背影,对沈申姜道:“这孩子...话都不听我说完。”   沈申姜重新驱赶牛车,说道:“冬哥儿是念着情分,他愿意跑就让他跑吧。”   李芳茹无奈笑了笑,对于叶天冬他们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乖,本来是想讨给大儿子做夫郎的,偏偏大儿子当了兵,两人有缘无分,她也不敢蹉跎哥儿的青春,只能忍痛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冬儿:只要我跑的够快… 第23章   牛车在家门口停下。   本来下着雨李芳茹不打算喊沈空青出来,可院门是从里锁上的,在外面打不开,无奈只能喊人。   沈空青听见自家娘亲的声音忙从屋里出来,抄起放在门口的斗笠往头上一戴就冲下院子。   “娘,爹。”   李芳茹打着伞,见他戴了斗笠,便吩咐他:“帮忙把东西拿进去。”   沈空青便去把牛车上的箩筐和篮子拿到走廊上放着。   李芳茹后边进来,沈空青告诉她:“锅里有鱼粥。”他担心父母回来时饿着肚子,便瞅着时间煮了一锅鲜香的鱼粥。   鱼是沈云华昨下午去河里摸的,正所谓涨水鱼落水虾,昨日河道涨水,沈云华摸鱼技术又了得,没一会便抓了三条鱼,两条大的一条小的。   昨夜就煮了一大一小,大的用来红烧,小的煮汤。   不久前他将剩下的那条杀了切片煮粥。   李芳茹收了油纸伞,将其立在墙边,问他:“你可吃了?”   沈空青不确定他们几时到,肚子又饿所以先吃了。   见状李芳茹便道:“把箩筐里的五色纸和香烛放到杂物房去。”   沈空青照做。   过了会,把牛关好的沈申姜回来,见到在廊下摆弄箩筐的沈空青,问他:“这几日家里可还好?”   “挺好的。”   沈申姜嗯了声,把自己身上的蓑衣和斗笠挂好,也进了厨房。   沈空青把表面沾了雨水的箩筐摆放好,又去打了水洗手,正准备进厨房,就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叶天冬见院门开着,正想喊人,就看见在浴室门口站着的沈空青。   时隔三日,他终于再见到心上人。   叶天冬紧张地把手往大腿外侧蹭:“青哥。”   沈空青看着戴着斗笠的叶天冬,想了想,自己也好几日没看见他了,又见下着小雨,赶忙让他进来。   叶天冬进了院子,整个身子就暴露出来。   沈空青问他:“你找我娘?”   叶天冬往浴室这边的屋檐下走,与他站在同一条过道:“伯娘让我问问翠婆婆家可还有兔子,我问过了她家都有。”其实没去问,因为他知道,他回到家把东西放下歇口气装装样子然后就直接过来了。   沈空青不知道,正想说话,看见他左侧脸有两道新鲜的污痕,笑问他:“脸都弄脏了,在哪蹭的?”   叶天冬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往鸡舍放兔崽时撒了草木灰后确实蹭了一下脸,他当时没留意,原来留了痕迹,急忙抬起袖子去蹭,可他蹭的是草灰,要想彻底弄干净得洗才行。   沈空青径直打了水,喊他:“过来洗。”   在心上人面前丢了脸叶天冬很不好意思,但挂在脸上更丑,便蹲下来,捧着水擦脸,沈空青趁机从浴室随手扯了一条手巾给他一会擦脸。   叶天冬洗了一会,自己看不到,便站起身仰头问沈空青:“还有吗?”   他仰起的这边脸洁白如玉,又被他用力蹭的发红,卷长的睫毛因为沾了水黏在一块,他还半眯着眼,一副全然信赖的样子。   这等视觉冲击下让沈空青不由看呆了。   叶天冬心中暗笑,他对自己的相貌可是很有把握的,青哥也是男人,怎么就能免俗?   让沈空青又盯着看了会,他才佯装不解地嗯了声。   沈空青回过神,喉头滚动:“没有了。”他把手巾递给叶天冬:“擦擦脸。”   叶天冬没有拒绝,接过来就往脸上擦,然后他闻到了皂角香:“这是谁的手巾?”   沈空青一愣,扭过身往浴室里面看了一眼:“...”   叶天冬察觉到他脸色有异,不敢相信,语气都哆嗦了:“你的?”   沈空青看着小竹马爆红的脸,艰难地嗯了声。   李芳茹夫妇不在家,沈空青就把他们的手巾洗干净收起来放进了他们的房间,只留了自己的挂在浴室,这一条是他洗浴完擦身子用的。   拿自己用过的手巾给别人擦脸,还是个哥儿,这是极其失礼且轻佻的行为,尽管他是无心的,要换做是先帝那会,他得对小竹马负责。   负责...沈空青看着羞赧地眼睫微颤的叶天冬,要不还是遵循...   “你俩愣着做什么?”   沈空青天马行空的思绪被从厨房出来的李芳茹打断,他回过神,一把将小竹马手上的手巾扯了过来。   全程看着的李芳茹:“...”她问沈空青:“大青你做什么?”   沈空青攥紧手巾,没解释:“没事。”   李芳茹又看了眼一张脸红的像要滴血的叶天冬:“冬哥儿...”   叶天冬反应过来,摇摇头,飞快说了句:“翠婆婆家有兔子。”然后就跑了。   “...”这分明就是有事,李芳茹问沈空青:“怎么了?”   沈空青不敢说。   李芳茹见状便说道:“冬哥儿将来是你的弟夫,平日里还是要注意着点距离。”   沈空青只觉得自己耳鸣了,出现了幻听:“什么?”   李芳茹没想到他在家这么多日居然还不知道这事,便解释道:“沈叶两家说好了将冬哥儿定给二柏,俩孩子是一块长大的,感情也好,我听你小婶的意思是打算过年那会就准备去提亲,可二柏没回来,这次等他回来估计就会正式把亲定了。”   “什么意思?”   李芳茹发现了自家儿子的反常,主要是沈空青虽然看着她,可眼神分明是空的:“这事要从你祖父和冬哥儿祖父那辈说起...”李芳茹把事情解释了一下,最后说:“原本你祖父是想着将联姻定在你和冬哥儿身上,可那会你远在边疆,这仗又不知何时能打完,我不敢应这门亲事就给推了,后来问了冬哥儿和二柏的意见,他们两人都同意定亲。”   沈空青怎么也没想到,杜远志口里没订亲可能有心上人的冬哥儿将来是要和堂弟沈川柏成婚的。   本来昨日出了那事,沈空青挣扎许久还是忘不了那日去送糕点时看见的那双眼睛,想着试试,可如今冬哥儿喜欢的人是川柏,两家还口头说了亲...   沈空青的心仿佛从云端掉到了地里,狠狠砸出了一个坑,摔成千瓣万瓣:“我知道了。”他低下头眨了眨眼,收敛起苦涩无奈的心绪,抬头时又恢复了正常:“刚刚不小心把我用的手巾拿给了冬哥儿,怕你看见误会而已。”   正所谓母子连心,从他的反应李芳茹就看出了他对冬哥儿的心情,只能说两人是有缘无分,如果战事早一点结束或者她能知道儿子可以活着,她就是拼了这张老脸也会把人留下。   可儿子对人家的感情究竟到了哪一步她也不清楚,见沈空青这么快恢复正常,想着应该也能很早放下,她无声叹口气,说道:“以后你跟爹娘去县城,爹娘托人在县城帮你相看。”   沈空青知道以李芳茹的聪慧一定看出了什么所以才说这话,他想拒绝,可一旦拒绝又要很多话去解释,他现在很累,也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伤痕,便嗯了声不说话。   晚上两家同在一桌吃饭,曲莲也对李芳茹说起赵娟娘家嫂子的事:“我看她是疯魔了。”   李芳茹听完,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一直低头吃饭的沈空青,说道:“大青的婚事不着急,先让他把身子养好。”   曲莲往沈泽兰碗里夹了一块鸡肉,闻言说道:“我清楚了。”她又想到沈川柏:“这浑小子也不知何时才回来,再拖下去都及冠了,到时候冬哥儿的年岁上来又得被说道。”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曲莲怎么会不知道村里人在议论叶天冬都十九还不说亲是因为叶石英想要将人高嫁。   这可是自己未来儿媳,曲莲怎么舍得叶天冬被人这样说,听一次骂一次,但这并没有效果。   主要是她也想不明白两个孩子因何不肯公布真相。   但沈川柏一直跟她强调不可以说出去,她怕儿子生气也就一直瞒着,只是要瞒到几时?   沈空青听到这抬起头问了一句:“两家既然早就说好要定亲,为何不公布?”   曲莲说道:“我们都不清楚,二柏和冬哥儿一直不让往外说,可能是他们两个有什么打算。”   沈空青有些生气,叶天冬今年十九,在南山村还有谁到了这岁数没说亲?一般姑娘哥儿十六七就开始相看定亲成家,可这两人却拖到现在。   不是互相喜欢吗?沈川柏既是喜欢冬哥儿,又怎么舍得让人被议论纷纷?   可他有气也不能发,一没立场二没资格,只能气的把碗里的饭吃完:“我吃饱了,你们慢吃。”   沈云华家和沈君迁:“...”往常不是他最后放碗吗?   沈君迁问沈申姜:“大孙子怎了?”   沈申姜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沈君迁看着桌子上的土豆焖鸡块、蒜香排骨、红烧兔肉,清炒苦麦菜:“这才吃了两碗怎么就饱了?”   众人:“...”   沈泽兰说:“我给大哥留点菜?”   沈君迁头一点:“多夹两块兔肉,我看他爱吃。”   沈申姜夫妇:“...”看来大儿子在家备受宠爱。   沈空青负气回了房间,越想越不是回事。   总觉得堂弟与冬哥儿之间一定有问题。   他思来想去,只猜到一个可能。   一定是沈川柏只顾着打拼事业挣银子,忽略了冬哥儿才拖到现在还没成婚。   作者有话要说:   大青,你弟弟在外面有人啦,赶紧上手抢,哈哈哈哈 第24章   沈川柏很冤。   叶天冬很失落。   要是下午那会他跑早一点就能把青哥的手巾拿回家了。   想起闻到的皂角香,明明是一样的香气,可手巾上的却让他面红耳赤。   “啊啊啊啊,叶天冬你真是没用。”叶天冬恨得翻过身来捶床榻。   正从他屋外过的陈秋香听见屋里的声响,敲了敲窗问他:“怎么了?”   叶天冬抬起头应了声:“阿娘我没事。”   陈秋香说:“没事你捶床做什么?我在门外都听见了。”   “刚看到一只蚊子,我在打它。”   陈秋香都不想戳穿他,三月初夜里还凉着哪来的蚊子:“赶紧睡觉。”   “好。”   叶天冬躺在床上拿被子盖住自己,要去做一个美美的梦。   三月初五,清明节、宜祭祀。   清明节、中秋节和春节是南山村的三大节,这三个节日也最隆重。   在清明节这一日南山村有踏青插柳祭祀等习俗。   所谓插柳就是把柳枝插在屋檐下,这不仅可以预报天气,因古谚有‘柳条青,雨蒙蒙;柳条干,晴了天’的说法,还可以驱鬼辟邪,一枝多用。   而踏青就是到野外散步游玩,欣赏下春天的美景,主要是想让一大家子在一块体验一下万物萌动。   祭祀是清明节一众习俗中的重中之重。   这日扫墓祭祖,沈氏和叶氏、李氏在南山村占人口最多,渊源也最久。   沈氏更是南山村开村时就存在的家族,往上了说,沈空青的祖宗和现在外面一个姓沈的在百年前是一家。   所以他们不仅要祭拜自己的祖先,还要去祭拜祖先的祖先。   但因着祖先实在是多,只要上了族谱的先辈他们这些后辈都得带上祭品去祭拜,所以初四那日便先拜了公家,初五这日拜自家祖先。   沈君迁带着儿子和孙子去扫了自己爷爷奶奶和爹娘的墓,最后才到了发妻。   他的发妻没有和长辈葬在一块,而是葬在了后山,这一片还葬了村里其它的老人,有一些还是他的同辈。   沈君迁把发妻墓碑旁的杂草拔干净,嘴上絮絮叨叨:“老婆子,大孙子回来啦,我想一定是你泉下有知保佑着他,你要是不嫌辛苦就再去看看二孙子和三孙子,他俩一个在外走商一个在京城,我这双眼睛看不到那么远,只能麻烦你啦。”   沈申姜兄弟听着,不禁有些悲伤。   他们的娘是苦的,正要享福的年纪走了,为此沈君迁自责多年,他每年来看发妻都得说上几句话,算是聊以寄慰。   对于老夫人沈空青还有些印象,她去世那会沈空青已经十岁,所以他记得老人家那慈祥的眉目、温热的脸颊和带着老茧的手掌。   沈空青把给老人家准备的寿衣纸元宝用火折子点了,浓烟冒出,随着升起的还有村长带头组成的防火队,铜锣敲响,离山下近的就能听见村长说小心火烛的声音。   这是担心烧祭品时不小心把山给点了。   几人也没急着走,一直等香烛燃尽,确认没有火星子了才离开。   下了山,正到后山坡,这一片是平整的草地,平日村里放牛放羊都来这,所以后山坡这如今有许多牛羊在吃草。   而后山坡旁边挨着的就是山脚下的荒地,这一带因常年受雨水冲刷,从山上冲了许多石头下来埋进了地里,因不好开垦南山村的先辈便任其废弃了长草,供牛羊啃食。   与后山坡有一丈大路之宽的对面就是村里的农田,此时青色与黄色交接,共织出一片秀美山河。   这一片种满了冬小麦与油菜。   油菜开着花,鲜黄色的生命怒放着,芳香浓郁,引来蜜蜂与蝴蝶的嬉戏。   地里头有哥儿姑娘嬉笑打闹,是追着这片春色共舞的人。   而在那一群年轻的面孔里,沈空青最先发现了叶天冬。   他今日穿了件碧落色的右衽道袍,模样好的不像农户家的孩子,倒像是下乡游玩的哥儿,就见他弯腰,从水渠旁的田埂上折了一朵紫色野花,与身边的人说着笑往自己鬓间别去,完了还美美地摇头晃脑。   大庆朝的哥儿可以簪花抹粉,但这一般都是富贵人家的哥儿才享受的起的事,乡村里的哥儿要想装扮也只能往地里田野上折一朵新鲜的野花戴着。   沈空青看着他臭美的样子,不禁勾起了唇。   哪怕十九了也还是个少年,藏不住爱美的天性。   可就是这么一个又乖又漂亮又有趣的人,是他未来弟夫...   不能想,一想就好伤。   沈空青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跟着沈申姜他们往家里走。   前头的沈申姜见地里这么多哥儿姑娘,还有小子在山坡这边偷偷地看,也问沈空青:“你可要一起留下来看看?”   沈空青:“???”   沈申姜道:“回家也是闲着,不要辜负这大好春光。”   沈君迁也插话:“你爹说得对,你成日在家窝着睡觉,这把骨头不累?”   自是累的,可出门了又要被惦记,还会遇上令他心伤的叶天冬...   沈空青又偷偷往那边看了一眼,叶天冬没发现他,还在和身边的人说话,他也不知那个背影是谁,因为一直没转过头来。   到底是按捺不住,沈空青点点头应下了:“那我晚点回去。”   沈申姜嗯了声,把他手上的镰刀和锄头拿了过来,自己跟着父亲弟弟先回家去了。   沈空青停下脚步,他站在大路上,一边是后山坡里驻足的小子,一边是花海里徜徉的哥儿姑娘...   最后还是转了脚步去了后山坡。   他也不往人前凑,自己走在一边,后山坡草被旺盛,有花有草。   他坐在那,慵懒地享受着阳光,手里揪了一朵花在晃着。   比起小竹马怜惜地别在鬓间,他的手段实在是过于‘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碧落色:蓝色系,天蓝碧落色,抬头看看天空,得晴天哈 第25章   被人‘窥视’许久的叶天冬总算在兴奋中发现自己被人盯着。   视线很灼热,他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了来源,羞的一头扎进叶子芩怀里,叶子芩被他一头砸中胸口,嗷了一声:“咋了?”   “有人在偷看我。”   叶子芩推他的肩膀:“喜欢你的人那么多肯定有人偷看啦。”   叶天冬没看清那个身影,因为隔得有点远:“可他一直在看。”   这就过分了,叶子芩问他:“是哪个?”   “后山坡坐着的那个。”   “你等着我去找他。”说风就是雨的叶子芩轻轻推开他,扭头去找‘偷窥者’。   这一眼就发现了那无礼之徒,嚯,还在看,真大胆。   叶子芩转身就往后山坡去。   后山坡百无聊赖坐着,还在甩手里那七零八落野花的沈空青,注意到小竹马扎进那人胸口的动作,也注意到了那人扭头转身往自己这来的身影。   因为实在过于明显,视线一直没从这边挪开。   沈空青眯了眯眼,把手里的野花丢掉,站了起来,一直等着人到跟前。   而那边缀在叶子芩后面的叶天冬也凭借身影认出了人,顿时瞪大了眼,抬脚就追着叶子芩去。   叶子芩上了田埂走到大路一直又跨上后山坡,鞋子踩在柔软的青草地上,步步到沈空青面前:“你这登徒子好没礼貌,是哪家的小子,我要找你爹娘去。”   被骂‘登徒子’的沈空青挑了挑眉:“我做什么事得罪你了?”   叶子芩骂道:“你作何偷看人家?”   从头到尾就只看了叶天冬的沈空青:“没看你。”   叶子芩一听,更是气愤:“偷看冬儿也不行,你面生的很,是北山村的?”   沈空青没说话,看着他后面快步走来的叶天冬。   叶子芩见他还敢盯着人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更是怒上心头:“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沈空青轻轻嗯了声。   叶天冬刚跑上来就听到这句,差点吓死,忙去拉叶子芩:“别说了芩儿。”他又看向沈空青:“青哥。”   沈空青不认得叶子芩,问叶天冬:“这是哪家的哥儿?”   叶天冬乖乖道:“住我隔壁的芩哥儿。”   沈空青从遥远的记忆海里扒拉了会,确实扒拉出这么个人名,只是...看来男大十八变的不只是小竹马,他对叶子芩道:“光明正大怎么能算是偷看?”   叶子芩拉叶天冬袖子,小声低语:“这就是空青大哥?”   因为沈空青一句话而红了耳尖的叶天冬嗯了声。   “...”能伸能屈的叶子芩轻咳一声,向沈空青道歉:“对不住,是我误会了。”   沈空青的视线从人比花娇的叶天冬脸上扯回,嗯了声,说了句:“很好看。”又觉得过于明显,补充道:“两人都好看。”   叶子芩:“....”不要吧?他可是有对象的。   叶天冬:“!!!”啊啊啊,青哥夸我了。   沈空青可不知两个哥儿的内心想法,见小竹马今日没跟叶玉竹在一块,还问了句:“怎没见竹哥儿?”   叶天冬道:“竹儿在家准备嫁衣。”他又问沈空青:“青哥怎在这?”   “踏青。”他说完抬起脚各踩了一下草地。   叶天冬二人:“...”   叶子芩深深觉得这位打仗归来的空青大哥脑子有点问题,不想跟他多待,便要拉着叶天冬走人:“我们该回了。”   “啊?”叶天冬不是很想走,可他也不能重色轻友:“那青哥我们先走了。”   “我也回了。”小竹马都回去了这地就没什么好待的。   叶子芩赶忙拉着叶天冬走人。   来到大路上,走出一段距离,眼角余光扫了眼身后不远不近跟着的沈空青,问叶天冬:“这空青大哥怎么回事?该不会看上你了吧?”   叶天冬想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他明儿就嫁进沈家去:“应该不是,他这么多年没在村里想来是不认识人。”   叶子芩虽是他的朋友,可关系不如叶玉竹那般亲近,所以叶天冬就没把自己的事告知他。   叶子芩比叶天冬要小两岁,也正因如此才没认出沈空青。   “那他跟着你干什么?”   “你确定他是跟着我?”   叶子芩嗯哼一声,不仅偷看还跟着,一定是心里有鬼。   叶天冬却不敢信,若是沈空青真的心里有他,怎会到如今都不来问一句他和沈川柏的事。   就是因为不在乎所以不在意。   这样一想,叶天冬心情就不好了,一如刚刚还明媚的天这会却转阴了。   眼见着要下雨,沈空青便走快了两步,与小竹马只隔了三步远的距离。   他个高,能看见小竹马忽然耷拉下来的眉眼。   又很疑惑,分明刚刚还眉开眼笑的,是说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谈起川柏了?   想起自家堂弟,沈空青无声叹口气。   昨日收到他的家书,信上说因有事耽搁还得一个月才能回家,这可把小叔小婶气着了,过年不回如今清明也不回,是有什么天大的生意非做不可?   沈云华昨日骂了好几句,还是沈申姜出声劝的。   身为他的未婚夫,叶天冬心里肯定也记挂...   想到自己从沈泽兰那打听到的,说这两人是如何的情深,回回沈川柏归家叶天冬都欢天喜地来见他...   明明小时候就爱跟在他后面跑,怎么几年不见就成了喜欢川柏?   沈空青看着前面那位没心没肺的小竹马,就差戳着他脑袋问“你怎么敢的?”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做不出抢弟夫的事,而且小竹马心里的人也不是他...   沈空青一直不远不近缀在他们后面跟着慢慢便进了村。   叶天冬想去叶玉竹家一趟,便在两家的岔路口与叶子芩分开。   叶子芩看了眼一路上都不吭声的沈空青,对叶天冬道:“那你小心些。”说完就走了。   他一走,叶天冬也往家相反的方向去,沈空青见他不是回家的路,这才出声问道:“去哪?”   叶天冬的脚才刚抬起来又放下,立马转过身来:“我去找竹儿。”   沈空青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冲动了,小竹马想去哪都不是他能管的事,意识到冒昧便嗯了声,准备越过他回自己家去。   叶天冬见他跟了一路,又开口跟自己说话,正想多说两句见他又要走,情急之下话脱口而出:“青哥,沈川柏何时回来?”   沈空青脚步一顿,心潮当下便翻涌,可面上却得端住,只神色莫名看了他一眼:“下个月。”   “啊?”叶天冬嘀咕了一句还要这么久,又正好让沈空青听见,沈空青心中不是滋味就更不想留了,可叶天冬又说:“我娘在家做清明饼,你去我家吃点?”   清明饼就是将清明草洗净捣烂成泥,滤取汁液混入糯米粉中搅拌均匀,加入猪肉、笋丝等馅料制成圆饼蒸熟的一道清明美食。   一个哥儿邀请汉子去家里是一件极不矜持的事,可就算这样沈空青都没有多想,一是两家关系摆在那,二是这人和堂弟的婚约...   但要说拒绝,沈空青也没有,他只是问:“香姨在家?”   叶天冬点点头:“阿娘今日和明日休沐。”   沈空青嗯了声:“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香姨,明日我和我娘再一起过去。”今日是清明,不宜上门拜访。   尽管不是现在但有这么一句话叶天冬就很开心了,他按下雀跃,叶玉竹那也不去了,说道:“我回去跟我娘说一声。”说完就走了。   “...”你倒是多留一会啊!   沈空青无奈叹口气,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他看了眼叶天冬消失的方向,这才抬步往自家走去。   走了没一会,在另外一个岔路口,沈空青被人叫住,他停下顺着声音看过去,这一眼让他的瞳孔有了些变化。   “大山?”   “真是你。”喊住沈空青的人正是沈常山,他荷着锄头站在十步开外的另一条小路,见自己没认错人,欣喜地快步走过来。   他一走,沈空青就注意到了他异常的右腿。   想起叶天冬说的,又想起后面从杜远志那得知的事,一时间颇不是滋味。   沈常山见他看着自己的右腿愣住,也没觉得冒犯,而是走上来,把锄头放下杵着,说道:“没事,早习惯了。”   他还先安慰起人来了。   沈空青把视线从他的腿移到他脸上:“大夫怎么说?”   沈常山的相貌并不出众,但胜在端正,许是真的看开了,他的眉宇间也没有郁气凝结,瞧着倒比沈空青这个四肢健全的人还要豁达几分,他无所谓地笑了下:“就这样吧,诶,大志说你早就回来了,怎么?几年不见兄弟都不认了,不找我就算了人也见不到。”   沈空青这才展开双臂抱了他一下,拍了拍他的后背,什么都没说。   沈常山把人轻轻推开,笑道:“少黏糊,问你话呢。”   沈空青笑了笑:“犯懒,天天窝家里睡觉。”   沈常山一听,露出担忧:“伤着身子了?”   沈空青没说,只嗯了声。   沈常山叹口气,说:“大志回来后也药不离口,我瞧他都要成个药罐子了,想着你会好些,没成想...”   杜远志受噩梦所扰,便去找大夫开了安神药,过完年就一直在喝,也就是沈空青回来前的那几日才开始断药。   不因为别的,而是一服药好几文钱,他喝不起。   “不碍事,休息一段时日就好了,你这是?”沈空青看向他拿着的锄头。   沈常山解释道:“刚祭祖回来,既然让我碰上可没这么轻易放过你,明日喊上大志来我屋里喝酒。”   明日沈申姜他们得回去县城,上午沈空青是走不开的,便约到:“下午吧,我和大志上你那吃晚饭。”   “成,那就说好了,可一定要来。”   “骗你作甚,明日我带菜过去。”   “不用,想吃什么家里有。”   沈空青按住他的手:“兄弟一场你还跟我争?”   沈常山一听,笑了:“你要破费我还能拦着?”   沈空青笑了笑,两人又说了几句话,碍于家里还有事,沈常山便让他明日过来家里聊,先回家去了。   沈空青一直看着他离开。   这条被马踩坏的右腿虽还能行走,可影响了生活,搬搬抬抬的重活是不能干了,这让沈常山能挣钱的路子少了一大半...想到沈常山一瘸一拐的背影,沈空青内心是百感交集。   作者有话要说:   芩儿,听我一句劝,这些臭情侣的事咱们不掺和。   抱歉,今天有事来晚了。 第26章   回到家,沈空青把明日上午去拜访陈秋香的事给李芳茹说了下。   李芳茹便问他:“遇着你香姨了?”   沈空青也没瞒着:“不是,是冬哥儿说今明两日香姨在家。”   李芳茹又问:“在后山坡那遇见的?”   她太敏锐,沈空青知道瞒不过她,便点点头。   李芳茹一听,心中大石落了地,刚刚沈申姜回来说沈空青在外面逛逛她就知道儿子可能是看见了谁才留着,她也听公爹说了,最近沈空青一直在家几乎不往外走,肯主动留在外面的原因很大可能是遇见了熟人,如今听他说是叶天冬,李芳茹就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   自从那日碰巧撞破儿子对冬哥儿的心事后,李芳茹就把这事想了想,两人自小便相识,她还听家里人说笑过,说儿子长大了要娶冬哥儿,当时以为不过是一句戏言,毕竟孩子都还小,可如今看来,儿子很可能在从军前就对冬哥儿有好感,五年多时间非但没淡忘,反而因为再次相见而旧情复燃。   只是时间不对,小时候的种种早就做不得数,也怪她,当初不推了这门联姻就好了。   可她也清楚自己当时的决定没错,耽误哥儿的青春这不厚道,她现在只希望儿子能早点放下:“明早我叫你。”   沈空青嗯了声。   今日是清明节,晚食一大家子还是坐在一块吃。   桌上有三荤两素,荤菜是猪肉炒春笋、切成薄片的猪肉放去煎,将油脂煎出,待到两面金黄时,将切成条的春笋倒入锅内一块翻炒,混入油脂的春笋便香脆可口。   一道韭菜炒河虾,虾是刚从河里捞起来的,还活蹦乱跳,下锅那会还不甘寂寞地跳一场舞再走。   韭菜的香气伴着河虾的鲜,能让沈空青多吃一碗饭。   最后一道是酱焖鸭,鸭肉焖的软烂,又吸收了酱汁的香气,一开锅便香飘十里,惹得邻居隔墙观看。   素菜是凉拌蕨菜和清炒清明菜,蕨菜口感清香滑润加以佐料后变得爽口。   清明菜洗净之后就可以下锅煸炒,熟了就能出锅食用。   吃了饭,众人又该做什么便做什么,一日就这样过去。   翌日一早,李芳茹把沈空青喊醒,让他洗漱吃早食,一会好去叶天冬家。   趁沈空青在忙,她又用篮子装了一点家里的存货,红糖和糕饼之类的,去人家家里做客总不好两手空空去。   虽说陈秋香不缺这些东西,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能小气。   等沈空青吃完早食,便自己拎着东西,知会沈申姜一声,带着沈空青走了。   去叶天冬家也不远,加上附近又都是姓沈姓叶的多,大家都是老相识。   好些个妇人从自家屋子里看见李芳茹提着东西领着沈空青,都好奇问上一问。   李芳茹都笑着答了:“这孩子打回来就没见过香妹,心里记挂,总念着要去见一面,这不正好我今日有空就带他去香妹家坐坐。”   她这样坦诚,旁人又清楚她和陈秋香的关系,自然不会多想,还夸赞沈空青:“空青小子是个有情有义的,离家这么多年还记得秋香妹子。”   李芳茹手上挎着篮子,脸上挂着微笑:“那可要记得,他小时候香妹多疼他。”   听她这么说,邻居便也笑着附和了。   又说了几句话才罢休。   还没到叶天冬家,约有十数丈的距离,沈空青就看到他家院门开着。   想下意识加快脚步,可看到前面走着的李芳茹,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到了叶天冬屋门前,李芳茹站在外边喊人:“香妹,我和大青过来了。”   陈秋香估计在等着,一听到声便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笑:“哎哟,总算见着我大青侄儿了。”   沈空青已有数年未见她,观她相貌一如往昔,问了好后便说:“香姨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漂亮。”   哪有女人不喜欢被夸赞相貌,就算陈秋香是两个孩子的娘也不例外,脸上的笑更真切了:“吃蜜了,这嘴这么会说话?快进屋来。”   李芳茹把手上的篮子递给她,问道:“石英去上工了?”   陈秋香也没推拒,东西先接了一会再回礼:“他那份工你又不是不知道,清明能有一日假就算不错,一早就和元小子回镇上了。”   李芳茹又问:“那冬哥儿呢?”   陈秋香往叶天冬屋里看了眼:“在他屋里。”   到底身份有别,沈空青和李芳茹又是上门作客,家中若有哥儿小姐是应当回避。   叶天冬家的院子搭了草棚子,若是不想往客堂坐,在这也能招呼客人。   陈秋香想引母子二人进客堂,可李芳茹忌讳着沈空青的身份,便拒绝了,提出在外面坐。   光明正大就不怕人家说闲话。   万一他们在客堂里面,外边人又不清楚乱嚼舌根,以为沈空青上门是冲着叶天冬来的,到时候恐伤了三家人的和气。   叶天冬的房间窗户底下正好有一张桌子,此时他正趴在上面,弯着腰翘着臀偷看。   他的屋子正好对着草棚,可以透过窗户将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见三人是在院子里落座也松了口气,他就怕人进了客堂,不仅听不到说什么,人也看不见。   而且沈空青正好坐在对面,虽然这样偷看很辛苦,但能让叶天冬一饱眼福。   陈秋香让母子二人静坐一会,自己去泡了茶,又去厨房端出一早起来做的清明饼。   昨日自家哥儿回来说今日沈空青会过来,还指名了要吃清明饼。   虽然她也不清楚沈空青的嘴是不是这么馋,但做清明饼不难,侄子想吃做便是。   把茶水和清明饼端上,陈秋香才在沈空青对面坐下:“回来这几日可还习惯?”   沈空青点点头:“村子倒没什么变化,只是许多人不认得了。”   陈秋香笑道:“你一走就是五年多,自是大的大老的老,不认得也正常。”   “香姨还是这般年轻。”   陈秋香看向李芳茹:“这嘴要是去外边哄小姑娘,保证一骗一个准。”   屋里的叶天冬听到这话心下一个咯噔,当即便喊道:“青哥才不是这般轻浮的人。”   “...”陈秋香转过身,看着木门紧闭,窗户只拉开一条缝的房间,喊道:“你插什么嘴?”   叶天冬不甘嚷嚷:“你说错了我自是要反驳。”   陈秋香正想说教自家哥儿两句,就被李芳茹拦了下来:“冬哥儿倒是护着大青。”   “怎么说也是一块长大的。”陈秋香无奈摇头:“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越发没大没小。”   沈空青隐晦地往叶天冬房间看了眼,他刚刚听到了,声音是从窗户那边传出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就待在那,但听到小竹马的声音后让他的眼里含着笑意:“不会,冬哥儿很懂事。”   陈秋香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缺点心眼。”   听得一清二楚的叶天冬:“...”亲娘哎,你可给我留点面子。   李芳茹道:“我倒觉得冬哥儿聪慧,可惜我福薄,要是有这么一个哥儿我做梦都能笑醒。”   叶天冬又可以了,偷偷捂着嘴笑,心中还老不害臊地想:“谢谢您嘞未来婆婆。”   沈空青也称赞:“冬哥儿很乖。”   趴在窗户后面的叶天冬更忍不住扭了扭屁股。   孩子就是自己骂行但别人得夸,如今两人都在夸赞自己哥儿,陈秋香也带上了笑,她对李芳茹道:“我才羡慕姐姐你,三个孩子大青一表人才,榆小子又是举人,微姐儿孝顺贴心,都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李芳茹笑道:“也是长大了才好,小时候对着他们我也头疼。”   这句话引起了陈秋香的共鸣,两姐妹说着说着就自个凑在那说话,把沈空青撂在了一边。   沈空青也不插话,静静听着,一口一口喝着茶。   直到两人说着说着陈秋香忽然问他:“大青今年也二十有二,可准备说亲了?”   这可把叶天冬急的,他刚刚听了半天墙角,只一直听见自家阿娘和伯娘的声音,想听的是一句没听到,猝然听见这话,当下便忍不住:“阿娘你这话不对,青哥才刚回来,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身子。”   陈秋香再度转过身来:“你耳朵怎这么灵?”她站起身朝叶天冬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是趴门后边偷听了?”   “没没,我就是正好听到。”叶天冬见他娘走过来,赶忙往床上跑去,可他趴太久腿都软了,十分惊险地往床上一扑。   好在陈秋香也没推门,只是站在门口说:“你再这样娘可要生气了。”   坐在床上的叶天冬愁的要流泪:“我不说了。”他想说娘你可省点心吧,这是我给你相中的儿婿,可是不敢,转头又怪起了沈川柏,这混蛋说好了清明回来怎又推迟了?要是青哥真的跟别人好了,那我就真的嫁给你。   谁也别想好过,呜呜呜,沈川柏你个王八蛋。   沈空青也没想到叶天冬会插这句嘴,不免在想冬哥儿是不是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在乎他?   可这事不能细想,即使在乎也无非是因为从小一块玩耍的情谊:“我暂时没有成亲的打算。”   李芳茹只是听着,并没有说话。   屋里的叶天冬听到这话,一抹被陈秋香气出的眼泪,又摸回了窗户底下再度偷看。   沈空青浑然不觉。   陈秋香重新在他的对面坐下:“婚事可以不着急,但人可以慢慢相看。”   李芳茹这才道:“慢慢来吧,他能活着回来我就高兴了,其它事顺其自然。”   叶天冬眼含热泪,茹伯娘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亲娘。   听李芳茹这么说,陈秋香便知这婚事确实不急,也就没再说话,而是扯了话头聊别的去。   沈空青的眉眼始终舒展着。   李芳茹几次不小心看到,见他虽然不说话可看得出来心情很好,而其中原因...   她也看了眼叶天冬的屋子,心下无奈叹气,看来儿子不一定能早点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 第27章   吃了午食,沈申姜夫妇就得准备回去县城,包子铺关了三天门,再不回去老顾客都要以为他们是闭店了。   沈空青照旧出来送他们。   李芳茹在上车前吩咐他:“我托你小叔再买些鸡鸭,可记得要照顾好。”   近几日天天杀鸡吃鸭,鸡舍里的家禽消耗的是有些快,而且养大需要时间,照这个吃法确实需要再抓些回来。   沈空青虽然不打算再种地,可这些事他没办法拒绝自家娘亲:“可给钱小叔了?”   李芳茹道:“给过了,我和你爹过几日再回来看你,你要是闲着无聊,也可以来县城住几日。”   对此沈空青嗯了声,毕竟他们是在县城做生意,老是关门也不好。   李芳茹本想再吩咐他一下,平日里尽量避着冬哥儿,可想到儿子早上在义妹家那含笑的眉眼,到底没舍得说出口。   罢了,也不是小孩,他自己清楚该做什么。   “照顾好自己。”   沈空青看了看她和沈申姜:“你和爹也是。”   沈申姜坐在牛车上,见日头逐渐高升,喊道:“走了。”   李芳茹又看了眼自家儿子才上车。   沈空青一直目送他们走远。   下午,他睡醒之后一直在房里待到申时中过,估摸着后院照不到阳光了,就先去把菜浇了、鸡鸭喂了,然后告知沈君迁一声,今晚他去沈常山家吃饭,便提了一只鸡,拿了两吊所剩不多的腊肠出了门。   先去杜远志家找杜远志会合再一块去沈常山家。   说来也巧,沈常山分家之后得到的屋子就在叶天冬家后面的那条巷,两家斜对着,只隔了一条半丈宽的土路。   这家是沈常山回村之后才分的。   他受伤之后回村非但没得到家里人的重视,反而父母被小弟撺掇,觉得他今后就是个累赘心狠分了家,只给了沈常山五亩薄地和一间老屋。   这些都是那日在杜远志家喝酒闲聊说到的。   老屋有些年份,破破烂烂,沈空青见第一眼就看到了缝缝补补的屋顶。   屋子只有一间带着卧室的客堂和厨房,并不宽敞,原先也没有院子,只门前有些空地,被沈常山用篱笆圈起来,勉强隔出一个一丈宽的小院,沈空青看着,连篱笆都比老房子的门板新。   杜远志见他驻足,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吧。”说罢便自己推开篱笆门先跨步进去。   沈空青紧随其后。   两人进了院子,杜远志喊道:“大山,我和大青过来了。”   他喊的有些大声,叶天冬家的厨房又恰巧对着沈常山屋子,厨房里的窗户还开着,这一下喊什么都听见了。   在厨房里的叶天冬听见杜远志的声音还以为是错觉,连忙走到位置稍高的窗户往那边看。   正好看见沈空青被沈常山夫妻迎进屋的背影。   “...”还真是青哥。   他眼珠子转了转,想着青哥手上提着东西,又是这个时辰上门,应该是在常山大哥屋里吃饭...   等下得想个法子过去一趟。   那边的沈空青见过沈常山的妻子方氏后,也和杜远志坐到了院子外边。   沈常山的妻子方氏是北山村的姑娘,说来也是可怜人,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留她一人孤苦在世,后来被伯父家收留,但伯父家却不是好相与的,打着收养的名义霸占了她家田地不说,还把人当丫鬟使,更是私心留人家到十九岁,蹉跎了年纪后想将人嫁给同村一个四十多岁的鳏夫做续弦,就为了那六两彩礼钱,是村里的人看不过眼替她说了几句话,又恰巧沈常山也想说亲,南山村有北山村嫁过来的婶子,见姑娘勤快便牵了线,但那边虽然同意说亲,可狮子大开口要八两彩礼,沈常山见她也是个可怜人,想着自己手上还有安置费便一咬牙给了,这才把人讨回家做妻子。   自此两个可怜人才有了依靠。   那方氏的确是个能干的,进了家门,待沈常山真心,知道他腿不好也从未嫌弃过,每日都勤勤恳恳忙里忙外,夫妻二人虽然挣得不多,家里过的清贫,但两人内心也的确是满足。   这不,沈常山没舍得让妻子一个人在厨房忙活,非要让沈空青两个在外面先坐会,他帮忙把鸡杀了。   沈空青刚开始听说的时候还想过沈常山可能是无能为力被迫接受现实,可事实却不是。   两人坐在院子里喝了几杯浮着茶碎的热茶,沈常山才用穿着的围裙擦着湿漉漉的手从厨房出来。   “家中简陋,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沈空青见他过来,搬开一旁的凳子让他落座。   杜远志道:“都是兄弟,说这些话做什么。”说着给他倒茶。   沈空青也调侃道:“看你们夫妻和睦,大志羡慕还来不及。”   “这话说的不错,我就是羡慕。”杜远志承认道。   有了这两句打趣,沈常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娶妻当娶贤,这两年要不是恬姐照顾的好,我这腿还不知道怎样。”   方恬的年纪要比沈常山稍长一些。   杜远志道:“只要你们夫妻合心,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沈常山拍了拍自己残缺的右腿,说道:“虽然这腿是残了,可好歹给家里攒了些薄田,如今官府发下来的十亩地不用交税,每月还有三斗米,只要不闹旱灾水涝,便是住在这破房子里我也心甘情愿。”   陈朝对于残兵和解甲归田的战士待遇各不同,阵亡的直接发八十两抚恤金,而残兵和战士各领三十五两。   区别在于残兵还有田地十亩、免税和月米三斗。   而战士只有荒地一倾、免税和若干粮食。   沈常山虽然退的早,但今后只要老天爷成全,日子苦是苦点,可不愁吃喝。   沈空青道:“人心里有盼头就不会空着,我刚从战场捡回这条命的时候,就想着回家吃饱睡好,管它陈朝澧朝,与我何干!”   沈常山哈哈大笑两声后说:“大志说最后这一仗打得凶险,若不是少将军力挽狂澜,还真被那澧贼过了线不可。”   “他骗你的,想要过线哪有那么容易,不过的确是凶险,那狗东西皮糙肉厚,刀都砍不进去...”沈空青正想比划着仔细说说,忽然被杜远志拽住手,他一愣,循着杜远志的暗示看过去,叶天冬不知何时站在了篱笆外面,许是听见了他说的话,脸色有些白。   沈空青一僵,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冬哥儿...”   叶天冬望着他,抿着唇,眼眸闪烁,沈空青以为他是吓到了,下意识道歉:“对不住,我没看见你过来。”   叶天冬摇摇头,问沈常山:“常山大哥,我家的醋用完了,我来跟你借一些。”这当然是借口,他本意是找机会过来好跟沈空青说上两句话,却没想到听见这让他后怕的话,那澧贼这么凶残,青哥在对付他们的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难怪迟了数月才归家,脸色还那么差,整日得窝在床上休息。   沈常山没多想,有时候他家里的东西用完了,恬姐也会去前边找叶天冬借,因为叶家和气,这是邻居们都清楚的事:“你稍等,我进去拿。”   叶天冬把手里的陶瓷罐递过去。   沈空青帮他接过来交给沈常山。   拿罐子时两人不免视线交错,沈空青见他脸色还白着,有些担忧,又凑到篱笆边上悄声问他:“吓到你了?”   叶天冬点头又摇头。   沈空青搞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可担心小竹马又因此更加害怕自己,便安抚道:“我们杀他们是迫不得已,如若国泰民安,谁也不想...”   “我知道。”叶天冬打断他:“你们能回来就好。”   沈空青止了话头,看着他,轻轻嗯了声。   还在原位上坐着的杜远志看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交谈,轻咳一声彰显存在:“冬哥儿,要醋是做什么好吃的?”   叶天冬这才看向他:“没,我阿娘说想吃酸辣土豆丝,我便打算今晚炒一些。”   “哟,这东西好,开胃。”   叶天冬听他这么说,便主动道:“那我一会多炒一点,给你们也送一碟,你们是要喝酒?”   沈空青不想他的视线在自己面前还看着别的男人,便把话接了过来:“嗯,正好上大山屋里坐坐。”   叶天冬露出一笑:“那你们有口福啦,嫂子的手艺可好了。”   一个艳若桃李的人笑起来确有夺人心魄的本事,尤其两个汉子刚从军营放出来不久,一不小心就看呆了。   等沈常山拿着醋从厨房出来,看见的就是两位兄弟对着叶天冬发呆的场面。   他赶紧开口说道:“你看够不够?”   沈空青二人这才回过神来。   沈空青伸手把罐子接过来再交给叶天冬,叶天冬看了眼,沈常山实在,把小罐子装满了:“谢谢常山大哥,等明日我爹从镇上买回来我就还给你。”   “不着急。”   叶天冬乖巧道:“那我先回去了。”   沈常山应了声。   等叶天冬走回他那边的屋角,确定听不到他们说话了,沈常山才小声道:“你俩疯魔了?盯着人家哥儿不放丢不丢人?”   为美色沉迷的杜远志敢作敢当:“冬哥儿长得这般好看,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沈空青很想说那是他弟夫不能看,可他自己也看了,但是不说心里又憋着。   他没说话,沈常山就没注意到,只是问杜远志:“你喜欢冬哥儿?”   杜远志赶紧摆手:“可别乱说,等下污了人家哥儿的名声。”   那就是不喜欢了。   沈常山道:“我比你们在家久,有些事较为清楚,村里谣传石英叔想将冬哥儿嫁到镇上去,可我在后边这住了这么多年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而平日里冬哥儿也不跟别的汉子来往,我倒是撞见过几次他去找川柏小子。”他问沈空青:“你家是不是有事瞒着?”   这都是自己兄弟,沈空青本想承认,可想到这到底是冬哥儿和堂弟的私事,还是摇了头:“没听说。”   这两人便也信了,在背地讨论人家哥儿不道德,两人也转了话题,聊别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入v啦,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哦,V章给你们发红包。   大青和冬儿再有个两三章就会好上了。 第28章   三月初九这日上午, 村里忽然来了几位生面孔。   为首的人身穿衙门的差服,陪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穿着暗蓝色交领襕衫的中年男子,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三辆满载的牛车。   有眼尖的村民认出了襕衫男人的身份, 好奇地与身旁的人交头接耳:“那人好像是里正?”   同伴也眯着眼仔细看了看, 点点头:“是他,怎带着官差进村了?”   认出里正的村民说道:“你看牛车上的东西,鼓鼓囊囊的, 装的什么?”   同伴摇摇头。   虽是心里好奇, 可也没敢跟上去看热闹。   他们虽然不认得穿差服的男人, 可认得那身衣裳, 万一官差觉得他们冒犯要治他们的罪可就得不偿失。   里正带着官差进村的确是找人,只是他也不知这解甲归田的两位战士住在村头还是村尾, 而且有些事还得找村长才能办, 便只能先带着人去找村长。   村长见上级和官差登门, 又惊又怕, 等他们说明来意才松口气。   先泡上特意买的好茶,端上点心伺候着,之后才去找人。   沈空青在听到村长说县衙来人的时候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尤其是村长还要去找杜远志就更加确定。   对视一眼, 心里都有数的两人随着村长过去见官差和里正。   到了村长家门口,见到停着的三辆牛车, 二人心里的大石就落了地。   随着村长进了客堂, 就见到坐着品茗的官差和里正。   沈空青与杜远志见到人,一同抱拳行礼。   他们是战士出身,衙役便也起身回了抱拳礼。   衙役看着二人说道:“我今日是奉县令大人的口谕, 前来为你们下发粮食和田地。”   沈空青道:“有劳了。”   衙役看着他, 从他这张与沈零榆有七分相似的脸认出了他的身份:“你就是沈壮士?”   沈空青抱拳道:“在下沈空青, 你认得我?”   衙役笑道:“你与沈举人有几分相似, 正巧我有幸见过他。”   原来是因为沈零榆,也对,他是县令未来的儿婿,衙役又在县衙当差,见过也不奇怪:“原来如此。”   言归正传,衙役说道:“此次下发的粮食是每人十石,小麦和大米各五石,至于荒地得劳烦村长查一下哪些是闲置的,由我和里正见证,凑齐给你们。”   按照陈朝的斤数算,一石是一百六十斤,十石就是一千六百斤,难怪两人的份量却要三辆牛车拉,至于荒地一倾那就是五十亩。   乍一看这两个数量很多,其实不如沈常山每月三斗米和那十亩水田。   荒地之所以是荒地,就是因为种植难度大,否则也不会被荒弃。   村长见官差提到自己,连忙去里屋拿出登记着南山村田地所属的本子,查阅一番后,说道:“如若是一百亩的荒地,那只有后山坡旁边那块地才符合。”   南山村因依山傍水的缘故,能荒弃的地并不多,沈空青和杜远志又是村里长大的,自然知道村长说的是实话。   杜远志说道:“但我记得那块地并没有一百亩。”   后山坡那块地亩数最多八十。   村长连忙道:“我再从别的地方补给你们。”   里正便催促他:“那你快查查。”   村长将本子翻了又翻,最后勉为其难从别的地方抠了三块荒地下来,但跟后山坡都不是同一个方向,有一块甚至挨着深山那边。   但既然都是山脚下的地,那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不好开垦。   荒废的太久早已经杂草丛生,而且石子多,这五十亩地就算是开荒,锄头都不知道要挖坏几把。   官差本不该插手这事,只是他来的时候得了县令的吩咐,让问一下沈空青:“二位可满意?”   他会做事,心里清楚如若单独问沈空青摆明了是借沈零榆的关系在行便利,而他特意问两人,那是丝毫不给自家大人沾污点的机会。   沈空青知道就算不满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南山村因为地理原因,能被开垦出来种庄稼的地早就被陆续开垦了,哪还有什么好地。   杜远志也明白这个道理,两人便没说话,点点头,默认了村长的安排。   于是在官差和里正的见证下,村长将这些荒地的地契分别交给了两人。   为了公平起见,后山坡那块地每人各拿一半。   沈空青二人自是同意。   事情圆满解决,官差又卖了沈空青一个好:“你二人家住何方?我让人把粮食给你们送过去。”   沈空青知道他是因为谁的缘故才说这话,也承了他的好:“多谢,请随我来。”   官差便让赶牛车的三人前去帮忙。   三千二百斤粮食全都是用麻袋装好的,一袋就是一百斤,三人不仅给他们送到家,还帮忙搬进屋。   有村民看到了,前后一合计,就知道官差和里正是来找这两人的。   帮忙搬抬粮食的壮士前脚刚走,后脚沈君迁就进了家门。   他原本在村口下棋,听说里正带着官差去了村长那,村长又去找了沈空青,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一盘棋都没下完急匆匆就往家里赶。   结果一进家门就看见院子里堆成小山的麻袋。   他问站在一旁的沈空青:“这是?”   “官府下发的粮食,一共十石。”沈空青把地契收好放进怀里,就卷袖子准备搬粮食。   壮士帮忙抬进家门,沈空青也不敢过分还让人搬进粮仓,加上那个地方让外人看见也不好。   一听是给解甲归田的战士发的,沈君迁就觉得少了:“命都搭上半条才换了这么点东西。”   沈空青没说话,自顾自去搬麻袋。   沈君迁说:“我帮你。”两人的话好抬一点。   沈空青见他一把年纪,没忍心让他帮忙:“不碍事,我慢点搬。”   把重重的一麻袋扛上肩,抬步就往粮仓去。   南山村的每家每户都建有粮仓,大都是像沈空青家这样,单独一个房间放置粮食。   粮仓最重要的就是防潮,都是选在较为干燥和通风的地方。   沈空青虽然能扛起来一袋粮食,但到底是吃力了些,若是没受伤之前,这十六麻袋还真不在话下。   他与沈君迁说的慢慢来真不是在谦虚,扛两袋就要歇一会,等十六麻袋搬完,小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沈君迁看他累的满头大汗,把凉茶递给他,嘴上骂着:“逞什么能,我虽然一把年纪了可也不至于抬不起这一袋粮食。”   沈空青坐在走廊下放置的竹椅上喘着气,一下子用力过猛,养了十来日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他接过凉茶饮完,虚虚说道:“不就是累点,这能有什么事?”   沈君迁又问:“我听说还有地。”   “有一倾荒地...”他把得到的荒地给沈君迁说了说:“这片地能种什么?”   “要说开垦出来种什么都行,但是开垦难度大,如若不准备花这功夫,只能考虑种树。”   沈空青问他:“当年老一辈怎没想着开荒?”   “你以为开荒这么容易。”沈君迁搬来凳子在他旁边坐下,说道:“我们那时候可不比现在,外面又在打仗,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生你爹那会大家都穷,想开荒也没这条件,等到了你爹那辈,这村里能开出来的地都给种了。”   他这么说沈空青就懂了,就是条件没跟上来,开荒要用到的工具大多都是铁具,如果又在打仗,铁是肯定先紧着军队用,到百姓手里的量就更少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工具说什么都是白搭。   “再看吧,这五十亩地开出来也要时间。”   沈君迁道:“既然和大志小子的地挨在一块,你可以问问他。”   沈空青嗯了声:“祖父,你问问村里谁要买粮,我打算卖掉一些。”   他们家本就有存粮,一下子多了十石,又马上到黄梅季节,避免粮食受潮损坏,最好的法子就是卖掉一部分。   沈君迁也明白这个道理:“我改日问问,你要是准备开荒就得抓紧了,再有十日就是谷雨,赶在这之前把能种的都种了。”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这事沈空青还是清楚的。   开荒的事他倒不着急,毕竟急也没用,这么大片地就算能找到人开垦,十日时间也开不了多少。   他这边悠闲悠闲,放置好粮食吃完午食还有心思回去午睡,可杜远志不行。   其实杜远志也不知他午睡的时辰,见在院门口喊了好几声都没应答,才改去敲窗户。   沈空青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巷子,杜远志本也是抱着侥幸过来喊,没成想还真在屋里,他一开始以为出去了。   沈空青睡得正迷糊被他喊醒,就算坐在凳子上也是呵欠连天。   杜远志坐他对面吧啦吧啦说一堆,沈空青听一半漏一半,就知道他问了句打算怎么处理,沈空青本能回了句:“租出去呗。”   杜远志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你还真打算不事生产坐吃山空?”   沈空青打了个哈欠,强打着精神看着他:“五十亩荒地开垦都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而且开出来种什么?若是种麦子还得挖水渠,水又从哪来?工程大着呢。”   这些事杜远志未必就不清楚,但哪有把地丢下不种的道理?:“成,就算你说得对,把地给租出去,但你不开出来谁租你的。”   “...”这的确是能让沈空青清醒的理由:“我问过了,若是不想花这功夫,只有种树合适。”   杜远志就知道,就算沈空青愿意把地继续荒着,家里人也不会让:“其它先不说,就后山坡那块,八十亩,总不能都种果树,风险太大。”   的确是,尤其他们两个都不会种果树,沈空青倒了杯茶饮下,刺激一下头脑。   杜远志说:“先去看看。”   “去哪?”   “地里,看看再做打算。”   没办法,沈空青只能随着他去后山坡。   后山坡里有人在。   大都是守着牛羊的哥儿和小孩。   下午太阳燥,他们便摘了独角莲的叶子盖在头上,藏在树底下或者背阴处躲阳。   荒地还在后山坡过去一点,两者之间就隔了一条山路。   但是荒地里长着及膝高的野草、灌木丛和荆棘。   杜远志扯了一根翠绿的决明草,弯腰去拔,结果决明草扎根太深,反险些把自己摔个屁股墩子。   还是沈空青眼明手快扶了他一把。   杜远志尴尬地把决明草丢在一边,拍拍沾了草汁的手:“是有点难搞。”   何止是难搞,地里不仅有决明草、还有鬼针草,苦天茄和苍耳等等。   有的是好拔,但有的就像决明草那样,不仅难除,根还很深。   尤其是这块地一直未曾清理过,沈空青看着仿佛没有边际般的野草林子,顿感头大:“你就是请上二十个人,没有一个月都搞不定。”说一个月还算快了。   杜远志也头疼:“这要是靠我一个人一年都干不完。”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表露着要不算了的想法。   但真要继续荒着杜远志又不甘心,这是差点把命搭进去才换来的东西,可就像沈空青说的,请二十个人都得忙碌个把月,这一人一天最少十文工钱,他哪有那么多银两支撑?   就算真的自己开荒,磨上一年也不现实。   当真是头疼。   沈空青倒没想这么多,他有钱,如果不荒就只有请人:“我是懒得弄,真要开的话就种果树,大不了请人打理。”他一捶定音:“你自己想。”   两人的地就挨在一块,沈空青问他这话,就是想要一块合计,好一起盘算,杜远志便道:“我也不能拿四十亩去跟着你瞎闹,真要种最多也是抽十亩出来,其余的种棉花或者其它。”   沈空青嗯了声:“现在请人开荒,赶在八月前把地收拾出来正好移植果树,这样也不耽误种其它。”他知道杜远志没钱,便主动说道:“工钱就当我借你的,将来你卖了粮食再还我。”   杜远志手头上还有钱,他先前寄回家的俸禄虽说被家里花用了,可安置费还在手上,除掉这几月的开支也还剩了大半,只是这笔钱够支用工钱,将来买种子也是个问题,所以他不假思索便答应了:“成,我给你写借条。”   虽然工钱贵,可一旦五十亩地开垦出来,将来种下所得的一粒米一颗豆子就全是他的。   这十多两怎么样也挣得回来。   沈空青见他答应,便先说道:“有一事先说好,工人归你管,开荒的事我不参与。”   还真是想撒手做老爷...   杜远志一句‘懒死你得了’差点脱口而出:“这算是利息?”   “嘿,你这么说也成。”沈空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与他是一块长大的情谊,又有从军的交情做支撑,他事先说明,杜远志就不会介意:“那就交由我做打算,一会我去问问大山,他若是有空便喊他过来。”   沈空青知道他是变着样在帮扶沈常山。   沈常山腿瘸志不瘸,哪怕是兄弟他也不会去接受施舍,找他做工,以劳力获得报酬,沈常山就不会拒绝了。   “工价等我回去问问我小叔。”   杜远志点点头。   两人说好便打算回去,谁知杜远志眼尖,余光里看到从山路上下来的人影,拿手肘捅了捅沈空青,说:“那不是冬哥儿?”   沈空青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山坡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正是叶天冬和叶玉竹。   正在下山的两人也发现了他们,叶天冬下意识就加快脚步,下坡路不好走,昨天夜里还下过雨,稍不注意就脚滑,后边的叶玉竹见状忙喊了声:“你慢着点。”   叶天冬这才慢下来一脚一脚踩结实了往山下去。   见他们两个下来,沈空青二人也不急着走了,一直等两个哥儿走到跟前。   沈空青见他们头顶叶子还背着背篓,问他们:“去山里做什么?”   叶天冬就把自己的背篓解下,抬到面前来,沈空青低头看去,背篓里有鲜嫩的香椿、蕨菜和数根竹笋外还有用独角莲叶包着的不知名物。   整整装了一背篓。   上午的山林有昨夜下的未曾晒干的雨珠,叶天冬把拿来挡雨水的独角莲叶取下,露出红润的脸:“我和竹儿进山挖点野菜准备背去镇上卖,青哥你们怎在这?”   沈空青看了眼他被沾湿的肩头,道:“我和大志过来看地。”   “看什么地?”   杜远志指着一旁看不到边的荒地说:“官府发的,我和大青各占一半。”   “哇。”叶玉竹发出惊呼声:“我记得这片地有八十亩,全是你俩的了?”   杜远志得意地昂起了胸膛   叶玉竹赞道:“我敢说现在你俩是村里最富有的人。”   这句话也没说错,毕竟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有地就等于有钱。   而且四十亩,哪个人有他们多?   杜远志道:“可不止,我和大青各五十亩。”   “好多。”   杜远志笑道:“傻弟弟,这可不多,都是拿命换来的。”   叶玉竹道:“应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杜远志赞同道:“嗯,会说话,哥哥我爱听。”   叶天冬听完了,说:“可是开垦起来不容易吧?”   这一下就戳在杜远志心坎上了:“可不是,我和大青差点就放弃了。”   一旁的沈空青淡淡道:“明明是你想放弃。”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没出现幻觉,杜远志差一点就信了。   叶天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还是遵从内心所愿,问沈空青:“那你们是打算请人?”   沈空青嗯了声。   “那得要不少银子。”叶天冬自己会挣钱,也会算账,知道开荒不容易,也知道这笔开销要数十两,虽然他很想问沈空青钱够不够,但大抵是不用他担心的,青哥目前有安置费,再不济还有家里人,与其操心这个,不如想想以后两人真在一起,青哥又把钱花完了,他该拿什么养家。   沈空青不知他内心所想,只以为他是担心投入大回报小,说道:“这片地免税,花的钱早晚能挣回来。”   叶玉竹点点头:“那是能省很多。”   沈空青扫了眼叶天冬被打湿的裤脚,怕他着凉,便说道:“天不早了,回家去吧。”   叶天冬把背篓重新背好,沈空青本想帮他拿,可是还有其他人在,又怕他们误会,不敢开口。   两个哥儿走在前面,杜远志这才看见叶玉竹的背篓里装着的是一节腐木。   叶玉竹听见他问,便解释了:“是段槐木,长了木耳,我和冬儿便商量着扛回家去,将来长了就能摘。”   杜远志笑道:“你俩倒是机灵。”   木耳可是好东西,属于山珍一类,拿到镇上去卖能有十多文一斤。   沈空青两人也不敢离两个哥儿太近,只不远不近缀着,是一个他们说话能听见又不会让人多想的距离。   进了村四人就得分开,这时候沈常山不在家,沈空青就没理由跟在叶天冬后面,四人各走一边,各自归家。   傍晚,等沈云华回来,坐在一块吃晚食时,沈空青问了他关于开荒请人要多少工钱的事。   沈云华这个村子那个村子来回跑,对于这些事也较为清楚:“若是只请人不带工具,便是十三文一日,若是自带工具就得十六文。”   “包饭?”   “自是不包,怎好端端问起这事了?”沈云华夹了一筷子腌萝卜条到碗里,问他。   沈空青便把官府下发了五十亩荒地的事说了说。   沈云华听后道:“可是凑巧,这几日得下地种花生豆子,怕得过几日才能去帮忙。”   “荒地的事不着急,你们也不用担心,紧着家里的活做完先,别耽误了。”   沈云华知他是有请人的打算,毕竟五十亩地,靠他们这几双手得忙到猴年马月去,见侄儿有计划,他便也不担心了。   过了清明节,村里就得忙着下种。   该种花生种花生,该种豆子种豆子。   而清明至谷雨这段时间,也是种莲藕、芡实和苇的时候。   这三样东西村里都有人种植。   将来采莲子、挖莲藕,剥芡实、将芦苇编成帘子,用来盖屋顶、铺床或者当门帘,那都是村里的盛事。   就连沈家都凑了这热闹。   初十和十一这两日,沈云华没有去外面卖货,而是留在家里帮忙种花生豆子。   沈空青依旧没有下地,但他负责了家里的一日三餐和其它杂事。   做饭、浇菜、喂鸡鸭,清扫庭院和鸡舍。   当然这些也不是家里人逼着他做的,是他自己不好意思,主动分了过去。   不过他的主动也就到这了。   毕竟他可是连开荒这种大事说不掺和就不掺和的人。   杜远志花了一天时间,找了二十个家里有工具、勤恳老实的同村,在十一这日正式开工。   正巧赶上村里下种,村里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杜远志要找人,却不是要找偷奸耍滑的,又还得自带工具,把整个南山村跑遍了才凑齐这二十人。   荒地开工两日后,正是十三。   这日一早,沈空青还在睡着,就听见敲门的声音。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房间都还是昏暗的,只有丝丝光亮。   正想赖着不起,门又被敲了三下,沈君迁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外传进:“大孙子快起来,有事吩咐你做。”   沈空青只能坐起来,扒拉了下睡乱的发髻,半眯着眼去开门。   一开门,好家伙,天色才刚破晓:“作甚?”   沈君迁见他醒了,忙道:“快起来洗漱,跟我下地去。”   “下地?我不去。”沈空青赶紧往回溜。   沈君迁一时没拉住他,又被他跑回了屋里,只能跟着进去,一边走一边说:“藕芽发好了,得抓紧时间种了。”   沈空青一溜烟跑回床上,拿夹被裹住自己:“家里何时还种藕了?”   “我买了三亩地,打算种了卖钱给你的。”地是年初那会买的,他见这两年村里种藕的发了家,正巧仗打胜利了,大孙子得以回家,想着给他置办些东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地好,便用自己的私房买了三亩地改成水田,问了别人种藕的法子,学人家种藕。   沈空青一听,愣住了:“给我的?”   “那可不,虽说家里的地现下都挂在小榆名下,可实际上大都分给了你二叔,你爹本身就没几亩地,到时候和小榆分,你能分几亩?”   “可是...”沈空青被他明显的偏爱弄得是感动又无奈,他抓了抓自己的脸,说道:“我有钱。”   沈君迁见他不买账,吹胡子瞪眼:“你能有几个钱?你要真有钱,便是日日跟我去村头下棋我都不说你。”   “这可是你说的啊。”沈空青把被子一掀,光着脚就往衣柜那边去,打开衣柜翻了翻,抓出一叠银票又走回来交到沈君迁手里:“够不够?”   屋里没有点灯,破晓的阳光也没照进来,视线并不清晰,沈君迁虽然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可也确实看不清楚,得举到面前,一张一张摊开看,好家伙,加起来有二百两:“你哪来这么多钱?”   沈空青腰板笔直:“我就是一辈子跟你去村口下棋都饿不死。”   他说着就要躺回去,却被沈君迁一把拉住:“起来,先把莲藕种了。”   沈空青呆了:“你老人家怎出尔反尔?”   “反正我老,不要脸都行,你赶紧起来,老二一家都去种豆子了,就我跟你有空,咱两先去种一些,等过两日他们忙完了再过来帮忙。”沈君迁把夹被往床里面推,还把鞋子给他摆好,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沈空青崩溃了:“你去请人,请人成不成?”   沈君迁听了后,拍他的手臂:“有几个臭钱就摆老爷架子,你是不是欠收拾?”   沈空青欲哭无泪:“明明就是你说话不算话。”说是这么说,还是乖乖起床了。   沈君迁看着他高大的背影,笑了笑,看着手里的银票嘀咕道:“这孩子,这么多钱就随随便便收着。”趁着沈空青洗漱的时候,回去自己屋里,翻出一个陈旧的匣子,他拿在手上,重之又重的抚了抚带着刮痕的箱面,返回沈空青屋里,把那二百两银票装进去,再重新放回衣柜里。   这个时辰家里人正准备早食,一会吃了好下地。   毕竟一整日的劳作,肚子还是要吃饱。   见一向得辰时末才起的沈空青打着呵欠进厨房,沈泽兰都惊讶了:“大哥你怎起这么早?”   沈空青看向老爷子:“起来种藕。”   沈君迁用私房给沈空青置办三亩地的事是经过了两个儿子的同意,他虽然偏心,可也怕晚辈们心里有疙瘩,做事之前都会剖开了先说,也会从别的地方补回给孩子们。   就拿沈泽兰来说,沈君迁便往给她备的嫁妆里多添了二两银子,虽说跟买地的钱比起来不算什么,但他的做法让人无可指摘。   沈云华夫妻俩也清楚,老人的私房里多数都是沈申姜夫妇孝敬的。   拿儿子的钱去疼惜孙子,这换到别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而且买藕种、请人耙地的钱也都是沈申姜出的。   沈君迁名下有十五亩水田、八亩旱地,因着两个儿子双双成家,之后便分给了沈申姜兄弟。   沈家两兄弟和气,关于分家这事也是有商有量,沈申姜夫妇在外做生意,钱挣得快,而且沈空青他们年幼时也多亏沈云华夫妇帮忙照看,夫妇俩合计之后,便将家里大部分的田地分给了沈云华,他们只要了六亩水田,三亩旱地,但因着顾不到地里,就全部交给沈云华夫妇俩打理,除却交税的,然后再分一部分给他们即可。   后来沈申姜做生意挣了钱,又陆续添了几亩,可以说沈家的家底在南山村是可以媲美村长家的。   之后沈零榆中了秀才家里不用再交税,每季所获得的粮食还能往外卖掉一些,沈零榆自己也有朝廷奖赏的五亩水田,这也就是为什么沈君迁会为沈空青做打算的原因。   沈泽兰将来外嫁,田地是不用分的,家里只要给她备一份丰富的嫁妆便可,那沈云华的那份将来就全是沈川柏的。   沈零榆将来是做官,可也不能不分田地,就只有沈空青,在外打仗什么都没有,沈君迁偏心他,自是要多考虑。   家里田地多,沈云华也要卖货,往往他也做不了那么多事,所以耙地一向是请村里的人干。   今年又多了那三亩种藕的地。   工钱仍是沈申姜结的。   沈泽兰想着连大哥都避免不了干活,那她更要吃饱一些,这样才能有力气。   这样想着,便多吃了一个鸡蛋。   吃了早食,一家人就得准备下地了。   沈云华夫妇要去挑基肥,沈泽兰则要把锄头钉耙和种子带到地里去。   沈空青也换上了旧衣,带上斗笠出门。   他只有三身新衣裳,肯定不能穿着下地,所以翻出了沈零榆的竖褐先穿着,   袖子与裤脚依旧短了,但好在不影响干活。   出门那会,天空被朝霞的粉映衬的大亮。   沈空青挑着粪箕按照沈君迁的指示先去村尾种藕的李家那装藕种,这姓李的人家也是近几年才开始种藕,因着挣了钱,在村里是人尽皆知,沈空青虽然不认得,但问上一句便能知道是哪位。   到了李家,还见到其他装藕种的人。   他也不清楚是主人家还是别家的人。   沈空青见到了主人家,汉子皮肤晒得黝黑,从汗褂露出来的一双手臂精壮结实,明显是经常做重活的人。   主人家也从他的面容认出了他的身份,首先说道:“你祖父定了早晚两个品种,早熟的是脆藕,晚熟的是粉藕,我都给你分好了,你跟我来,我与你说道说道。”   沈君迁向主人家定下的分别是早熟品种白荷与晚熟品种丝苗,这两种藕口感有所不同,所以也分为脆藕与粉藕。   沈空青弄清楚之后,便先挑着白荷藕去地里。   后山坡对面是整个村子的农田所在,南山村大部分的田地也集中在这一边,像村口那一块是少部分,种的也大多是麦子之类的庄稼。   所以平日里只有出来灌水或者除草才能见到人影的田野上,这会落满了人。   或耙或锄地干着播种的事。   说来也是巧,沈君迁用来种藕的三亩地正好在荒地对面,两者就隔了条水渠和大路。   上次过来看见空着也没多想,谁知竟是自己要种的地。   沈空青把一担重重的藕种放到田埂上,叹了口气。   没成想避开了开荒,却一头栽在了他家祖父手上。   沈君迁已经在等着了,见他过来便开始教他怎么种藕。   被逼无奈,沈空青只有脱掉草鞋、卷起裤腿下田。   放置一夜的水有些凉,沈空青赤着脚下田那会还打了个激灵。   种藕其实不难,注意掩埋的高度、须得把藕芽露出来,掌握好这几点就没问题了。   难的是一直得弯着腰。   倒也不是沈空青娇气,毕竟从战场下来的人,只是种地的累与打仗的累真的不能比较,弯着腰在地里干一天,比他负重操练还辛苦。   沈空青还挑着粪箕来回担藕种,扁担磨在麻织成的竖褐上,两个肩膀都给磨疼了。   好不容易收工了,回去还得浇菜喂鸡。   看着身姿细挑,同样是在地里待一天还任劳任怨的沈泽兰,沈空青头一回觉得自愧不如。   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不要种地的想法。   曲莲母女负责晚饭,沈空青则是去把菜浇了,完了把鸡鸭喂了,然后才捶着酸疼的腰从侧门过来。   厨房里的沈泽兰见状,说道:“大哥,一会你泡泡脚再睡。”   “不用。”他现在累得能随时睡过去,哪还想着去泡脚。   沈泽兰听罢便没再说,随他去了。   吃过饭后沈空青回去洗了个澡,用干手巾将沾湿的头发随便擦了擦便上床歇着了。   翌日一早,沈君迁又过来喊他。   知道逃不掉下地的命运,他连房门也没锁,因此沈君迁得以在床头叫他。   依旧是洗漱吃早食踩着霞光去担藕种的日子。   只是这回到地里,开荒开的投入的杜远志终于发现了他。   昨日一日,两人就处对面位置,愣是没看到。   杜远志见他挑着藕种,笑道:“自己来?”   “去你的。”沈空青把担子放下,啐了句:“你要真是有心,你喊他们过来先把藕种了。”   “还是得让沈大爷知道知道民生疾苦。”见沈空青挥着扁担过来作势要打,杜远志忙避开:“成成成,不笑话你了。”   沈空青往荒地那边看了眼,问他:“如何?”   杜远志摇摇头:“石子太多,开完之后镢头都不知得废掉几把。”   “慢慢来吧,本就不是容易解决的事。”   杜远志倒也不是很担心:“行,忙去吧。”   两人手头都有事做,不可能一直杵着聊天,说了两句话又各自分开忙碌。   沈空青提着藕种再次下了田,泥浆水裹着健硕的小腿,带来阵阵凉感。   谷雨谷雨,日子越是临近这时段,南山村的雨便也多了起来。   早上还好好的天气,到了巳时却下起了小雨。   山上笼罩着白纱,整片农田都被盖在雨幕中。   得亏是毛毛雨不影响干活,也好在出门时大家都会戴上斗笠,正好挡了雨水。   毛毛雨淋在身上一时半会也湿不了身,见没有下大的趋势,众人便还埋首在地里不打算回去。   也就沈空青嫌戴着斗笠费事把它取了,这会毛毛雨直接打在头上,没一会就披了白白一层霜。   他抬头看了眼下雨的天,雨珠掉在水面上,却连波纹都荡不起。   大概是不能偷懒的了。   沈空青再次俯下腰埋藕种。   也不知过了多久,沈空青觉得腰都酸了,忽然听见叶天冬的声音:“沈爷爷,青哥,华伯喊我来给你们送蓑衣。”   沈空青直起身子看过去,戴着斗笠的叶天冬怀里正抱着蓑衣。   在他左边不远处的沈君迁问道:“怎是你来?”   叶天冬解释道:“我家的地已经种完了,华伯那边还要一会,便嚷我回家去拿蓑衣过来。”他们两家的旱地挨着不远,就是上下段的位置,现下又是种花生豆子的时候,肯定能遇上的。   眼见着这雨不大却下不停,沈云华知道他们两人没带蓑衣,那边又忙着走不开,便让先种完的叶天冬跑一趟,回去拿蓑衣过来。   外人许是看不明白怎么是他送,叶沈两家却是清楚的。   双腿陷阱泥浆里,一步一步走的艰难,沈空青费了些功夫走出水田,他向叶天冬走过去:“给我吧,知道下雨你还不穿?”   “你怎连斗笠都不戴?”叶天冬看了一眼他放在扁担上的斗笠,许是随手放的,还把盖面向上,这会都给淋湿了,便取了自己的下来,二话不说给他戴上。   头上忽然落了一顶斗笠,沈空青疑惑地眨了眨眼。   叶天冬说:“我就回去了,不碍事,你赶紧穿上。”   沈空青的眉眼弯了弯:“一会跑快点。”   叶天冬见他没拒绝,便欢喜地嗯了声。   沈空青接过蓑衣披上,绑好结,这才拿过沈君迁的那身:“赶紧回吧。”   “可要我帮忙?”   沈空青久未干活,人又懈怠,做起事来还不如沈君迁麻利,要换做别家,三亩地两人花个三两天也就种完了,也就他,一天半过去才种了一半不到。   “不用,快回去。”   叶天冬抿了抿唇,走了。   沈空青见他走到大路上才重新下田,把蓑衣给沈君迁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青,励志躺平第一人。 第29章   三亩莲藕爷孙俩种了三天半才种完。   主要就是沈空青拖后腿, 他生怕沈君迁看不出他‘懒’似的,干活磨磨蹭蹭,好在是种不多, 沈君迁也就随着他去。   这两日白天里尽飘着毛毛细雨, 不大,但在地里待上一日,傍晚归家时衣服就得是湿的。   有时候沈空青去担藕种时嫌戴着斗笠遮挡视线, 就会淋着雨去担藕种, 弄得大多数时候他头发都是湿的, 又因着在水里泡了好几日, 他本就因重伤而衰弱的身子因这疏忽一朝就出了问题。   十七这日种完藕回来,下午沈空青瞅着时辰去洗沐, 头发只擦到九成干就上床睡了, 结果睡到半夜呼吸滚烫, 他自己察觉出了问题, 艰难爬起来灌了半壶水又再躺回去睡,这一睡就昏死过去了。   偏偏沈君迁心想他这两日种藕辛苦打算让他多睡会,所以隔日早上就没过来喊他。   就是这样问题变大了。   沈空青家本就只有他在, 如若沈君迁没过来,他病死在床上都有可能。   还是叶天冬过来找人才发现的。   十八这日早上, 叶天冬过来拿前两日借给他的斗笠, 主要也是为了再见面,所以没急着要回去。   他辰时中过来,听沈君迁说还在睡, 估计要晚一点才起, 便去做活, 等到巳时再来。   结果来了发现院门还是从里锁着, 就又跑去找沈君迁。   沈君迁一听到这时候还没起来,嘴上骂了两句,回去喊人。   沈空青这边的院门锁着,得从沈云华那边进去。   家里的花生豆子种完了,沈云华又出去卖货,曲莲则是一早下了地,而沈泽兰要洗衣裳赶鸭子去水塘边,只有沈君迁有钥匙。   叶天冬随他进了屋,在沈空青家的院子里等,希望能见上一面,结果就听到沈君迁着急的声音:“冬哥儿,你快去喊大夫。”   叶天冬一听,心下一个咯噔,也顾不得男男有别,连忙跑了进去。   就见沈空青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他吓了一跳,忙冲过来:“怎么了?”   沈君迁也着急:“发热了,也不知何时开始的,你赶紧去找大夫过来。”   叶天冬只来得及看一眼沈空青烧得发红的脸,又转身冲了出去。   沈君迁也连忙去打井水过来,用手巾泡湿了拧干搭在他头上降温。   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脸颊,被滚烫的温度灼到,一时间是后悔不已。   要真是烧出毛病来,他得恨死自己。   又忙去倒水,这才发现水壶放歪了,猜想估计是沈空青醒来过,迷迷糊糊地没放好。   水壶里还有水,他倒了一杯,艰难地扶起沈空青喂他。   只是沈空青这会意识沉沦,根本不会吞咽,沈君迁只能掐开他的下巴灌进去。   大孙子虽然病了可也重,沈君迁颤颤巍巍把人放下,用衣袖帮他把嘴边的水迹擦干。   这边叶天冬都顾不得失礼直接跑着去找大夫。   大夫姓孙,祖上并不是南山村的人,他是年幼时跟着父亲逃难到南山村,父亲用一手医术在南山村扎了根,成了南山村人人敬仰的大夫。   而后他承了衣钵,做了新的孙大夫。   孙大夫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般都在家里坐堂,除非有别的人来请或者需要采药了才会不在家。   幸好今日他在。   听到叶天冬说有人高热不退,连忙背上药箱出门。   救人如水火,这可耽误不得。   到了地方见是沈家,还来不及联想沈叶两家的关系,又被叶天冬催促着进屋。   屋里守着的沈君迁见他进来,忙起身相迎:“孙大夫,你快看看。”   孙大夫见他心急,安抚道:“老爷子你别着急。”说着走到床边,取下药箱放在一旁坐下,执起沈空青的手把脉,过了会,他放下沈空青的手,检查他的舌苔,完了对二人说道:“是着凉引起的风寒,我先给他吃点退热的药。”   他的药箱里有常备的药物,像是一般祛风寒的药粉或者跌打药酒都有。   他找了一包出来,一时间在交给谁上面踌躇。   是叶天冬主动接了过来:“用冷水还是热水?”   “热水。。”   沈空青屋里没有热水,叶天冬也知道他在沈云华那边用膳,便直接去了沈云华那边的厨房。   孙大夫又对沈君迁道:“老爷子请放心,只是着凉了,待烧退了就没事。”   沈君迁自责道:“都怪我,要是不让他下地就没事了。”   孙大夫一时凝住,他也知道沈家大孙子去当兵打仗,可也不知怎么跟不能下地扯上关系。   但就他诊脉切到的,患者的身体情况确实不怎么好。   他也不知道家里人清不清楚,但现下紧要的事是...:“老爷子,一会你找身干净的衣裳给他换上。”   沈空青是发热,出了一身汗,现下衣裳和被褥都是湿的。   避免再次着凉,衣裳和被褥都得换。   “晓得了。”   孙大夫又吩咐道:“我回去再开几服药,等他醒了让他喝下去。”   “我记着了。”   孙大夫想了想,还是说道:“他许是打仗时伤了身子,日后还是得养着。”   正端着热水进屋的叶天冬也听到了这句话,忙问道:“可严重?”   “我看着是不怎么好,倘若你们不放心,可日后带他去县城找别的大夫看看。”   沈空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瞒着的事,因为一场风寒暴露了个彻底。   叶天冬听着,一颗心拧成结,但也知道不能露出端倪,面色还是如常:“多谢孙大夫。”他走过来,说:“药粉已经化开了,可是青哥还没醒...”   孙大夫看着这一老一少,虽然还是不懂几人之间的关系,可也没道理让未婚哥儿上手:“给我吧。”又对沈君迁说:“烦请老爷子搭把手。”   沈君迁便帮着扶起沈空青,孙大夫则是坐在床前,用勺子舀了药,吹凉了灌给沈空青。   半碗药水,起码漏了三分之一,但是能咽下去就好。   孙大夫见家里也没别的男丁,好人做到底:“老爷子,你把衣裳拿来,我帮你一块换了。”又吩咐叶天冬:“冬哥儿你暂避下。”   叶天冬忙退出房间,还贴心的关上门。   屋里沈君迁找出沈空青的衣裳,在孙大夫的帮助下把沈空青湿漉漉的里衣给脱了下来。   这下看到他身上新旧的疤痕,心中痛到当即红了眼眶。   就连见惯了生死的孙大夫在面对几乎将后背贯穿的伤疤时都不免讶异。   看疤痕的颜色,还是近伤...   那战场当真是吃人的地方,孙大夫无奈摇头,帮着把衣裳和被褥都换了。   忙活一刻钟,连孙大夫都弄出了一身汗,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道:“还得用湿手巾给他降温,若是一直退不下去再来找我。”   沈君迁嗓音哽咽地嗯了声。   见状孙大夫劝道:“您还是要多宽心,只要人回来,好好养着问题就不大。”   沈君迁点点头:“多谢大夫。”   孙大夫就拿起药箱出去了,打开门见到还守着的叶天冬,说道:“你再跑一趟,跟我回去拿药。”   叶天冬点点头。   到了孙大夫家,他先开了三服药,嘱咐了叶天冬煎法,完了让先喝着,等明日再看看情况换别的方子。   叶天冬向他道了谢,自己给结了诊金。   然后就提着药回去了。   又直接进了沈空青的房间,对给沈空青换水降温的沈君迁道:“沈爷爷,药我抓回来了,药炉放在哪?”   沈君迁这会一门心思都在沈空青身上,没注意到叶天冬跑进跑出汉子的房间是不妥的行为:“就在厨房的碗橱下面。”   叶天冬又折出去煎药。   一刻多钟后,草药熬好,叶天冬返回沈空青的房间:“可醒了?”   沈君迁摇摇头,他先前打的井水得换了,便对叶天冬道:“你先看着,我去打水。”   叶天冬本该说自己去,可他确实担心沈空青,一直想要有独处的机会,明知不合适还是没拒绝:“好。”   沈君迁顺便把换下来的脏衣服和床单一块抱出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叶天冬赶忙走到床边蹲下。   他用手贴了贴沈空青的额头,再对比自己的,温度要高出许多。   就连拂在手腕上的呼吸都是烫的。   叶天冬看到他放在外面的手,想帮他放进被子里去,结果却被握住了,很轻的力道,像是虚虚抓着,但这就已经让他一僵又是一愣,忙抬起头,就见一直闭着眼的沈空青这会半睁着眼,正看着他。   沈空青其实知道自己生病了,但是高烧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他的耳边有好几道声音,有沈君迁的,还有小竹马的。   他想睁开眼好好看看,只是眼皮跟压了千斤石一样怎么都挣不开。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挣到一半,小竹马的脸看不真切,只看到焦急的神情,他张开嘴,呢喃道:“冬哥儿...”   叶天冬见他说话,顾不得手还被他握着,连忙应声:“青哥你醒了?”   沈空青听见他的声音,轻轻地嗯了声,却挡不住再度袭来的药性,又再次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是能治的,有没有药粉我没去查,胡掐的看看就行OTL   大青:趁病行凶,牵老婆手手   推下基友小鱼饼干的种田文:虎相公的小夫郎[种田]   平淡生活小甜文~   林白梧因为是个双儿,自小被人遗弃。   他被一个老木工捡回家养大,虽是个男儿,却瘦瘦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孕痣又淡,不好生养。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更是无一人愿意娶他。   林白梧想着,大不了就和阿爹相依为命。   直到一日,林白梧在树下捡了只猫儿,这猫儿受了重伤,林白梧给它上过药,轻声问它:“你吃小鱼吗?”   渊啸堂堂山林之王,却被人当成猫儿对待,简直奇耻大辱!   他嗤之以鼻,歪头不理,那清秀少年却固执的将小鱼端到他跟前……   不吃不吃你拿开!区区小鱼根本瞧不上!吧唧吧唧,还挺香?   林白梧好不容易将猫儿养好,猫儿却突然不见了。   媒婆来说亲,净挑些麻子、跛子给他,甚至还打起了他阿爹木店的主意。   阿爹年纪大了,怕自己走了没人看顾他,咬咬牙也就同意了。   可饶是如此,那麻子仍嫌林白梧不好,不打算娶。   林白梧成了全村的笑话,窝在家里门都不敢出。   直到一日门外来了个健壮男人,聘礼从村东头排到村西头,点名要娶他。   面对陌生男人林白梧实在忐忑,可阿爹却瞧着渊啸好,力气大如牛,人又虎虎生风。   成亲当夜,林白梧狠掬一把心酸泪,渊啸是什么都好,可他腰是真疼啊。   婚后,渊啸依诺的对他好,处处给他撑腰。   受了这多年气的林白梧再不用瞧人眼色,旁的辱他,相公帮;旁的挤兑他,相公帮;被邻居占了多年的地,相公去要……   有了相公真好,就是他腰更疼了。   虎攻V弱受排雷:受双★/有生子 第30章   沈空青的高热是在两刻钟后开始消退的。   同时也在大量的出汗。   他朦胧中感觉身上黏腻的紧, 同时耳边还响起了曲莲的声音:“...爹,你明知冬哥儿和二柏将来是要成亲的,怎还让他守在大青床头?”   原是曲莲从地里回来见家里头没人, 过来这边喊人的时候见沈空青房门开着, 没一会叶天冬从里边出来,这才知道沈空青病了,还是叶天冬去喊的大夫。   听见叶天冬的名号, 沈空青猛地睁开眼。   坐在床上的沈泽兰对上他幽深的眼眸, 呀了声:“大哥醒了。”   曲莲一愣, 止住话头围了过去:“大青?”   沈君迁也在床头, 声音含着担忧:“大孙子,你感觉如何?”   沈空青张了张嘴, 说出一句话:“冬哥儿怎了?”   曲莲没想到让他听了个正着, 面上浮现出尴尬。   沈君迁也没敢答话。   是心思单纯的沈泽兰如实告诉他:“冬哥儿知道你病了一直守着, 才刚走不久。”   沈空青一愣, 他忽然想到了梦境中见到的人,看来不是做梦,他是真的牵了冬哥儿的手。   两人将来是大伯哥和弟夫的关系, 他这么做,就算是病糊涂了那也是失礼。   不应该的...沈空青疲累地闭了闭眼, 说道:“小婶, 这事是我的错,不怪祖父和冬哥儿。”   曲莲尴尬万分:“我不是这意思...”她也知道那会事急从权,但让冬哥儿喊大夫归喊大夫, 煎药归煎药, 怎么也不能让他进大伯哥的房间。   她也不是在抱怨, 她就是觉得这么做是害了三人, 万一被人知道了,冬哥儿的名声还要不要?   “是我的错。”沈君迁忽然说道:“我确实不该让冬哥儿留在你房间。”   沈君迁并不是一个固执和蛮不讲理的老头,相反,他知错能改,哪怕他清楚这事不一定全是他的错,他也能担下来。   甚至还能为此道歉。   一个家的团结,不是靠单方面谁的付出决定的,而是要有一个人起到正确的引领作用。   沈君迁恰恰就是这么个人。   因此两兄弟就算分家,在他的带领下也从未红过脸。   “好了嘛,不说了好不好?孙大夫又不是嘴碎的人,断不会把这事往外说。”沈泽兰胆大妄为,试图分散祖父和娘亲的注意力:“我煮了青菜粥,大哥你吃一点一会好喝药。”   有了孩子递台阶,沈君迁和曲莲便没再这事上执拗。   屋里有女眷,沈空青不敢掀被子起身,只是问道:“可有热水?”   “烧了有。”   “打一些端我房里来。”   沈君迁道:“可不能擦身子,一会又得着凉了。”   “出了汗身上不舒服。”沈空青吩咐沈泽兰:“你去打来。”   沈泽兰自是听他的。   她一走,曲莲也没再留:“我去给你舀粥。”   “多谢小婶。”   他们走后,沈空青才掀被下床。   就见里衣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胸膛。   别看他现在身子弱,可怎么说也是从战场下来的人,当得是身材结实、肌肉鼓囊。   不仅里衣湿了,连床单被套都是湿的。   沈空青先去换衣裳,一直没说话的沈君迁这才问他:“你晚归就是因为后背的伤?”   刚刚他下床时见自己的里衣被换过,就知道沈君迁看到了后背的伤,所以才没让他也出去:“是。”   “孙大夫说伤了底子。”   沈空青把里衣放在一旁,回头看着沈君迁:“别担心,军医说好好养着就没事了。”他的表情是高热退后的苍白,明明是病去如抽丝,看着就病态的人,却因为眼神坚定成功把沈君迁唬住。   沈君迁叹口气:“你爹可知晓?”   沈空青笑了笑,道:“你不是会告诉他?”   说到这沈君迁就来气:“这么大的事是能瞒着的?”   “只是不想你们跟着担心。”沈空青过来倒水喝:“只要以后你别让我干活,我保证能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   沈君迁没好气道:“以后就做你的大少爷,再也不喊你下地了。”   沈空青惊讶:“真的?”不是他不信,而是老爷子有前科。   沈君迁却是一拂衣袖,走了。   等房间只剩沈空青一人后,他才在凳子上坐下,看着自己稀里糊涂时握了叶天冬的手。   他甚至还记得那触感,手指是软的,唯有掌心的地方因劳作而生了茧子。   硬硬的一小块...   沈空青也不知自己为何什么都没记住,偏偏把这事记得那么清楚。   但他知道自己在沉沦,他应该在知晓叶天冬和沈川柏的事情后远离对方,可却没能控制自己反而一直在靠近,弄得发热时都以为自己梦见了他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沈空青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   他撑着额头,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   本来一个风寒,又正值青年,休息个一夜也就恢复了。   三服药下去,第二日怎么也能生龙活虎。   偏偏沈空青不是,他伤了底子,任何一个病痛在他身上都会被放大。   高热褪去后是烦人的头昏脑涨,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天,直到第三日他才稍稍感觉好些。   而这两日叶天冬过来找他,沈空青都选择避而不见。   是明显到连沈泽兰都能发觉不对的程度。   二十一这日一早,不死心的叶天冬又过来找人,家里只有沈泽兰和沈空青在,听见叶天冬的声音,坐在廊下的沈空青立马起身进厨房。   沈泽兰一头雾水,她实在搞不懂为何大哥避冬哥儿如洪水。   她放下在扫地的扫帚,前去开门。   门一开,叶天冬的视线便往里望,依旧没看见人,他抿了抿唇,低声问:“青哥还是不肯见我?”   沈泽兰往厨房看了一眼:“大哥身子好多了,也能吃得下东西,今早吃了一大碗面。”   叶天冬给的理由是他担心沈空青的病情,沈泽兰就没多想。   小姑娘还以为是沈空青知道叶天冬进了他的房间在避嫌呢。   “我知道了。”叶天冬道:“我的斗笠在青哥那,你让他拿来给我。”   沈泽兰点点头,她去厨房传话。   “...”沈空青真是被他的傻妹妹打败了,这般直接就来厨房,冬哥儿不就知道他在这了?他无奈道:“在我房门口挂着,你去拿给他。”   “哦。”沈泽兰又去他那边,果然看见墙上挂着一顶斗笠,便取了下来交给叶天冬。   叶天冬知道沈空青是避而不见,以为他是介意那天的事,心里委屈极了,拿了斗笠想走,沈泽兰问他:“你去哪儿?”   叶天冬回过头道:“我和芩儿要去镇上。”   “啊?可是有野猪...”这事是前日早上村长在村里敲锣打鼓提醒村民时他们才知道的。   去镇上那条路是穿着山林而过,附近常有野物出没。   其中最危险的便是野猪。   有时候遇上灾情,野猪还会下山跟村民抢夺地里的粮食。   只是这回也不知因何野猪下山还在那一带活动。   村长得知这事后,赶早就拎着铜锣穿街走巷的喊,让村民暂时先不要去镇上,倘若非去不可一定要结伴而行,不可单独行动。   叶天冬也知道这事:“村里的猎户已经去围剿了,没事的。”前日村长给大家提了个醒后才过不到半个时辰村里的猎户便带着家伙什出了村:“我先走了,芩儿还在等。”   沈泽兰走出院子往路那边看,果然看见叶子芩,他脚下还有一个背篓,应该是叶天冬的。   见劝不住,沈泽兰也只能由着他去:“那你们小心些。”   叶天冬嗯了声,戴上斗笠出发。   沈泽兰重新关上院门。   听见声音的沈空青从厨房出来,沈泽兰向他抱怨道:“去镇上那么危险,冬哥儿怎就不能过几日再去?”   “你说什么?”   “冬哥儿和芩哥儿今儿去镇上,刚走。”   沈空青一听,眉头拧起,想也不想便抬步跨下走廊,追着出了门。   沈泽兰见他风似的,喊了声:“大哥你去哪?”话音甫落人就不见了踪影:“...真是的,一个个抽什么风。”她恨得怒扫了两下地。   沈空青脑子一片空白,追着人出来是下意识的动作。   他知道南山村前面那段山路闹猪乱,要是两人运气不好碰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叶天冬二人走得不远,沈空青没费多少工夫便追上了。   只是他立场不正,追上了也不敢喊人,只能默默跟在人后头。   叶天冬心里失落,就没发现后面跟着的人。   还在村里的时候叶子芩就看见他了,也只以为他是去别的地方就没多想,结果出了村子人还跟着,一颗心便悬了起来。   他可是记得这位空青大哥脑子有点问题的。   一个汉子跟在两个青春正好又如花似玉的哥儿后面,怎么想都不对劲。   他们几人在本质上,这两者就应该要避嫌。   何况沈空青还偷偷摸摸跟着。   十分可疑。   但叶子芩也怕自己冤枉他。   这位大哥脑子不好归脑子不好,可也没听说做了什么丑事,万一沈空青是去北山村,他要是盲目指责那就是闹了误会。   毕竟出村子这条路,尽头还分两边,到时候他丢脸不说,沈空青心里也会不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   芩儿:我在搞事和搞钱中选择了搞笑   明明一样是暗恋,但两个人拿到的剧本不一样,哈哈哈   下章就是千呼万唤沈二柏了   推一下基友的文《一觉醒来我的食物称霸了天下》by佰瓜,文案:夏兰泠自沉睡中苏醒,发现时过变迁,自己的食物不见了,手腕上还多了一个玫瑰花印记。   为了找回食物,查找印记真相,夏兰泠入世了……   蓝星出现了一名清冷绝美的神秘青年,引得蓝星群众争先恐后的追捧。   跟拍、直播紧随而来。   面对镜头,那神秘青年不躲不闪,睁着紫金的眼瞳问:“你们看见我的食物了吗?认识这个印记吗?”   追捧青年的蓝星群众瞬间被迷的尖叫,争先恐后的回答……   不久后,媒体拍到青年身边围满了蓝星知名人物——世界富豪、顶尖艺术家、世界农场主、陆洲王的座上宾、沙漠王和海上主……   更稀奇的是,媒体听到青年喊他们——“食物”。   再不久,媒体扒出青年手腕处的玫瑰花印记竟然是蓝星群众敬畏的‘规则’化身——帕诺斯亲自印下的印章!还是伴侣印章!   ===================   夏兰泠某天受到印记的指引,找到了休眠中的故人——不过点头之交的远古人类帕诺斯。   本着曾经的交情,夏兰泠唤醒了帕诺斯。   谁知帕诺斯一醒来,记忆全失,看了眼玫瑰花印记,就两眼发直的盯着夏兰泠喊:“老婆~~” 第31章   叶子芩一直注意着他。   担心自己误会, 还想看看沈空青是不是去北山村。   结果到了路尽头,他们往右,沈空青也跟着往右。   “...”他应该叫上他的柳郎的。   叶子芩拉住叶天冬的手臂, 催促他:“走快些。”   不明所以的叶天冬问他:“怎了?”   叶子芩低声道:“有人跟着我们。”   “谁?”叶天冬回过头, 就发现五丈外那个令他失魂落魄的罪魁祸首,他急忙问叶子芩:“青哥何时在后边的?”   “在村里就跟着了。”叶子芩说他:“你一路上无精打采的,是在想什么?”   叶天冬摇摇头, 没说原因。   叶子芩便也不问了, 谁还没点少男心事:“走快些吧, 这位空青大哥怪怪的, 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坏事。”   虽然沈空青让他难过,但叶天冬还是为他辩驳:“你别乱说, 青哥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偷偷摸摸跟着我们干什么?”叶子芩示意他回头看:“而且我们快他也快, 你看看, 这距离可有变长?”   “...”这点叶天冬还真没法辩驳, 因为他也不知沈空青作何跟着他们。   叶子芩见他没话说,又拉着他加快脚步。   身后的沈空青见他们一会快一会慢,眉头拧得像打结一样。   走快了又担心对方多想, 走慢了又怕跟不上,他的病才刚好, 这一下被折腾的有些气急。   又走了一段路, 沈空青依旧保持着不变的距离跟着他们,叶子芩越想越说不过去,便对叶天冬道:“你与他相熟, 让他别跟着了, 或者到前头去。”   叶天冬虽然是很想跟沈空青说上话, 可他也是有脾气的, 对方一直避而不见的行为让他委屈难过:“我不去,都跟你说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去我可去了啊。”   “那你去。”   叶子芩二话不说松开他,扭头就往回走。   沈空青见他转身,也停下了脚步。   叶子芩走过来,开门见山道:“空青大哥,你能否别跟着我们?”   死鸭子嘴硬的沈空青:“我没跟着你们。”   叶子芩道:“那你走前面。”   沈空青见他把自己当猛兽来防,也无奈:“我不能走后面?”   你那是走后面吗?后面有你这么走的吗?“空青大哥,咱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是哥儿你是汉子,本就该避嫌,你这样跟着我们让我们很不安。”   “...”被赤.裸裸嫌弃的沈空青道:“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你们只管走自己的。”   叶子芩气急:“你...你走前面去又不会怎样。”   沈空青当然不会走前面,在前面的反应不比后面快,只有在后面遇上什么事了才能看得更清楚。   叶子芩见他油盐不进很是挫败,只能丧气回去。   叶天冬见他皱着眉,就知道事情交涉失败:“他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叶子芩气的踢脚:“早知道会遇上他今日就不出门了。”   叶天冬见他实在是介意,又只有两个人,便只能自己去:“我去看看。”   沈空青见小竹马转身回来,不由紧张起来。   主要是心虚,知道自己一直避着人,明明对方也没做错事却被他这样对待,是个人都会不舒服。   叶天冬走过来,轻声道:“青哥,你走前面吧。”   在叶子芩面前心肝比嘴硬的沈空青这会却嗯了声。   叶天冬也讶异了,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答应。   沈空青也反应过来自己答应的太随便,便故意扯了话说他:“明知这条路不安全,作何还要赶在这两日去镇上?”   叶天冬一愣,虽然不敢相信,但还是问了出来:“你是因为这个跟着我们的?”   沈空青这会又嘴比心肝硬了:“不是。”   叶天冬却觉得真相就是这样,不然哪能他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跟上来,便解释道:“芩儿奶奶的药喝完了,孙大夫家正缺了这味药,得去镇上买才行,正好我也要去卖鸡蛋才一同出门。”   “有野猪。”   “那野猪也不是笨的,知道猎户围剿还待着不跑。”   沈空青听他有理有据,一时凝噎。   叶天冬见他又不说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问道:“你为何避着我?”   沈空青不由皱起眉头。   他一时之间不知要怎么答这个问题。   说因为我心悦你,可你是川柏将来的夫郎,我这么做不对,又或者是说那日我病糊涂了,不是有意碰你的...   不管哪样都不能说出口。   叶天冬见他久久不答,刚刚才因为自己可能觑得真相而平复的心情这会又波动起来,他委屈的红了眼睛:“你讨厌我?”   他那双眼睛一红,沈空青就无力招架了:“不是,我没有。”   “那是因为什么?你说。”   沈空青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来:“真不是,你别问了。”他见叶天冬睫毛沾着泪水,心是又酸又软:“别哭。”   叶天冬抬手一抹眼睛,不再说话,扭头就走。   叶子芩见他红着眼回来以为受了欺负,撸起袖子就要找沈空青拼命。   叶天冬拉住他:“我没事,走吧,早去早回。”   叶子芩回头瞪了眼沈空青,两人肩挨着肩走了。   沈空青顿了顿,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上再无言语。   去镇上走路得差不多两个时辰,沈空青这两日因日睡夜睡起得早,所以出发那会是辰时中,等到镇上就差不多午时了。   他们二人想必是临时决定要去镇上,中午不回村,所以不赶时间。   但去镇上的路也长,两人怕路上饿着渴着,也带了干粮和水。   就是沈空青,他自己偷偷跟着人家,什么也没准备。   经过两个哥儿前后的交谈,他们也清楚这人就是跟着他们的,虽然目的不明,但是见他们休息对方也休息,也就见怪不怪了。   两个哥儿挑了一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休息,翻出水囊和零食袋,吃点东西填肚子。   零食袋就是用干净的布裹着干粮的物件。   叶子芩是早上做的红糖馒头,而叶天冬则是自己做的绿豆饼。   两人互相交换口粮,红糖馒头虽然冷了没有香气,但是甜,还是好吃。   他小口小口吃着,余光一直看着不远处沉默坐着的沈空青,心里虽然担心对方饿着,可并不着急分享。   等吃完了,又喝了两口水,他才对叶子芩道:“我把绿豆饼和水分青哥一点,你别往外说。”   因为这是很亲密的举动,不该是在两个没有关系的哥儿和汉子之间发生的事。   叶子芩看了眼跟了他们一路的沈空青,点点头:“看在他是保护我们的份上,我答应你了。”   叶天冬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他收好绿豆饼和水囊,起身朝沈空青走去。   走了这么久沈空青确实累了,尤其他身体刚好,现下还口干舌燥,就清楚自己盲目跟着出门的决定有多错误,但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正准备找地方弄口水喝的时候,眼前投下一道人影,一双修长的手递来水囊和布包:“给,吃点。”   沈空青抬起头,面前是弯着腰的叶天冬。   过了这么久对方早已经收拾好情绪,先前在他跟前红了的眼睛也恢复常态,又黑又亮。   他看了眼水囊和布包,知道这是叶天冬的私人物品,于情于理都不能接。   可是没等他拒绝,叶天冬就强势塞给他:“你才刚好,别又把自己折腾病了。”说完就走了。   沈空青打开布包,绿豆饼的香气扑鼻而来。   表皮酥脆,豆馅软绵,若是能配上一口热茶味道会更好。   他举起水囊,仰着头咕咚咕咚倒进嘴里,喝了一嘴的甜。   休息过后三人再次动身。   两刻钟后,柳树镇的镇门出现在视线内。   叶子芩心想到了这总该分开了吧,便对沈空青说道:“空青大哥,你要买什么就去买吧,买完你就先回去,我们还要好久。”   走得太匆忙一枚铜板都没带的沈空青:“我不买,你们要忙便去忙。”   叶子芩见状,赶忙拉着叶天冬走了。   沈空青目睹他们进了镇,自己在镇牌楼底下找了块地方待着,一会他们出来还得走这条路,不担心分散。   他在镇牌楼底下一等就是两个时辰,等得昏昏欲睡了两个哥儿才有说有笑地从镇上出来。   叶子芩说到正开心的地方,结果看到他靠着门牌楼,还打着瞌睡的样子,顿时什么事都笑不出来了。   “你怎还在这?”   沈空青放下揣着的手,扫了他们两个一眼,一话不说,扭头就走。   叶子芩忙摇叶天冬手臂:“我就说他有病啊!”   叶天冬心想你说得对,他的病刚好,但却是拍了拍他的手:“走吧。”   这回沈空青走在前头,期间一句话都未曾跟两人说过。   叶天冬心里也憋着股气,也没去跟他搭话。   一路无言进了村,见安全了沈空青便径直回家。   他偷偷跟在两个哥儿身后的事由于叶子芩觉得实在丢人就没往外说,因此除了他们三谁也不知道这事。   知道沈空青避着自己,心里不痛快的叶天冬跟叶玉竹分享心事之后,在他的建议下也觉得应该冷静冷静,之后几日就没去找沈空青。   毕竟竹儿说得对,谁也不知那会青哥牵他的手是清醒还是迷糊。   万一醒着,知道自己做了这事面对不了,逃避也是正常。   毕竟他名义上跟沈川柏说了亲。   他现在只期盼着沈川柏早些回来好把事情说清楚。   日子就这么到了三月底。   而就在叶天冬的日期夜盼中,原本该于四月初回来的沈川柏,在三月底忽然回了村。   三月二十九,一辆低调简朴但在南山村村民眼里仍旧代表着有钱的马车从村外轱辘轱辘驶了进来。   驾驶马车的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竹月色竖褐,虽说皮肤晒成麦子那般颜色,但从相貌来看是很英俊的,这人南山村的村民也认识,正是沈云华家的大小子沈川柏。   沈川柏束着发髻,坐在马车上,一双长腿姿势潇洒地摆着,模样悠哉悠哉的。   有熟识的村民见到他,热切的打招呼:“川柏小子回来了。”   遇人问好,沈川柏拉紧缰绳逼停马车:“哎叔,今日怎有空在家?”   “活干完就回来啦,哪像你,东跑西跑挣大把银子。”   听见长辈这么说,不管本意是不是酸,沈川柏都笑眯眯的:“我跟你不都一样挣的是辛苦钱?我还不能常在家,你看我爹娘都大半年没见我了。”   长辈见他打了圆场,便也笑道:“我可听你婶子说你娘常在她们面前念叨你,说等你回来要拧你耳朵。”   “那可不行,我都说亲的年纪了哪还能拧耳朵。”   这时一只素白的手从车厢里伸出来,挑起了帘子,说沈川柏:“还贫嘴?一会到家我先打你一顿。”   “茹嫂子也在。”   说话的人正是李芳茹,她对汉子点点头:“这孩子的嘴就跟南村河一样,拦都拦不住。”南村河的源头是泗水,这不过是泗水的其中一段,泗水还往下流,经过北山村流向更远的地方。   沈川柏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他的品性,人健谈,又是走商,好似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子,汉子听到她这么说,也笑了笑:“我倒想我家那小子跟川柏小子一样话多一点。”   “你看看,他们都说我好,就你们老嫌弃我。”沈川柏名为抱怨实为撒娇。   李芳茹笑道:“但凡你话少一点我们也不至于此,成了,回家吧。”   沈川柏便跟汉子告别:“那我们先走了,叔有空上我家喝茶。”   汉子也客气道:“一定一定。”   沈川柏重新驱使马拉车。   拐了两个弯,终于见到沈家院子。   马车在沈云华家门前停下,沈川柏跳下马车,冲着紧闭的院门喊:“娘,小妹,快开门,我回来了。”   李芳茹正从马车里出来,被他这一大嗓子嚎了一耳朵:“你这嗓门也不知像了谁,耳朵都被你震聋了。”   沈川柏搭把手扶她下来:“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外面走商有时候就得靠喊。”   走商有走商的苦,沈川柏虽然不是她的孩子,但都是一家人,李芳茹也疼惜,每回看着他一年赛一年的黑,也说过要不就辞了这份工,他们夫妇帮忙找一个轻松点的,是沈川柏不愿,夫妇俩才没强求,李芳茹下了地,说道:“你大哥也不知是不是在午睡。”他们到家这会已经过了午时,按照沈空青的习惯这会该在屋里才对。   沈川柏探身往车厢里拿东西,听到这话感叹一句:“大哥日子过的这么潇洒呢。”   李芳茹道:“你还指望他做什么。”   沈川柏笑了笑没说话。   沈空青的确是在午睡,他自从下了一次地就病了之后,家里人更不管他做什么,不求他帮忙,只求他平安顺遂,不仅如此还让他吃饱穿好,若是说上一句大不敬的话,就是祖宗的待遇都没差。   他也不知今日李芳茹会回来。   自从三月初六他们夫妇去县城之后就一直在忙,本来说好了过几日回家一趟也没回,只能沈空青去县城,不过住了一晚就回来了。   但他没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诉父母,一来是已经过去,二来是省了他们担心。   睡得正香被李芳茹吵醒,声音沙哑地应了句:“娘,门没锁。”   自从上次他生病,沈君迁就更不准他锁门,免得有事进不去屋里。   李芳茹也没推门进去,而是说道:“睡多久了?若是睡有一会了就起来,二柏回来了。”   听到沈川柏的名字,沈空青顿时睡意全消。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知道了,我一会过去。”   沈空青抹了把脸,想到后面几次撞见态度却依旧如常的叶天冬。   他也不知那件事是否就这样过去了,只如今二柏回来,两人应该要把事定了...   定了亲你就可以死心了...   沈空青呼口气,整理好仪容穿鞋出去。   还没进沈云华那边的客堂,人还在院子里就听到屋里传出的笑声。   是道年轻的清朗嗓音,应该就是久未见面的沈川柏。   沈空青踏步上了走廊,进了客堂,还在门口就看见桌子上摆了一堆东西。   鲜艳的布匹、包装精致的礼盒把桌子占了大半张。   沈空青看向被曲莲和沈泽兰一左一右围着的少年,许是在外走商的缘故,人瞧着要比小时候黑了一点,但从熟悉的五官中,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二柏。”   沈川柏听见低沉的男声,抬头看去:“大哥。”   他忙大步流星过来,眼睛是一如既往的明亮。   沈空青看着个头只比他矮了两寸的少年,笑着嗯了声:“长大了。”   沈川柏一见他笑,就有小时候的感觉。   他从小对沈空青就是怕、尊敬、崇拜和孺慕各种情绪。   因为父母忙,他们几个跟着沈空青的时间反而比较多。   在沈空青的保护下,几兄妹在村里横行霸道也没受过欺负。   但就是这么位爱护弟妹的大哥有一点不好,他们不能让冬儿不高兴,否则照样挨批。   以前他不懂,虽说他现在也不是很懂大哥的想法。   沈川柏是汉子,比沈泽兰大胆,敢抱一抱久未见面的大哥。   抱一下把人松开,欢喜道:“大哥你坐,我给你带了礼物。”   这性子还像小时候,不过这样活泼灿烂的人才应该是冬哥儿喜欢的吧。   沈川柏在一堆礼盒里翻了翻,翻出一个木盒子,打开来,里面竟是一支人参:“我听说你身体不好就给你带了支人参,只是时间仓促找不到年份久的,这支只有十年左右,你先吃着,我再寻寻其它。”   一支人参可不便宜,便是李芳茹都惊了:“你怎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伯娘这话说的,大哥的身体难道不比这支人参重要?”他却不以为意,还笑着:“等爹回来我要跟你们宣布一件大喜事。”   众人都以为他说的是和叶天冬的亲事,一时间是几人欢喜一人愁。   沈川柏把东西都分好,只留了两个小盒子在手边,他坐下来歇口气饮茶。   曲莲问他:“是不是跟冬哥儿的亲事?”   明显就不是的沈川柏差点被他娘这句话吓得呛到,忙把茶水咽下,放下杯子,还心虚地看了眼沈空青。   只是多年未见,他的大哥早已长大成人会收敛心绪,他什么也没看出来,于是到嘴边的话留了三分:“等爹回来再说。”   沈君迁听着,忽然说道:“老大家的,大青的事你们两夫妻也上点心。”   沈川柏一愣,实在是事情发生的太快,他还没来得及跟叶天冬串一下最近发生的事,一下子跟不上。   李芳茹是知道沈空青心思的,就如往常那样先敷衍过去:“爹,这事不能急。”   “还不急?”沈君迁骂道:“他房里没个人照顾,若是像上次那样病了,死了都没人知道。”   李芳茹一愣:“病了?”   “你不知道?”沈君迁还以为沈空青上次去县城会提起这事,他看了眼大孙子,把前阵子沈空青感染风寒的事说了。   李芳茹听完后看着儿子,一脸不赞同:“这么大的事你怎不跟我和你爹说?”   沈空青只是淡淡道:“都过去了。”   李芳茹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都说知子莫若母,哪怕沈空青离家多年,可怎么也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李芳茹知道他心里还放不下,自己儿子也不打算逼他,可都发生这样的事了,也确实该提上日程。   毕竟沈君迁说得对,他们夫妇在县城做生意,儿子又不肯去县城,他们顾不到,房里没个人确实不妥。   李芳茹妥协了:“我和大姜商量商量。”   沈川柏一听可不得了,他也不知自己回来的时候合不合适,但他真的已经在尽力赶回来了,结果还是遇上了。   当即想也不想,抄起放在手边的盒子,起身对众人道:“我出去一趟。”   说完就溜了。   沈泽兰看着亲哥的背影,嘀咕道:“肯定是去找冬哥儿了。”   沈空青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心口是被堂妹一刀戳了个穿。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你们等急了,十二点我再更一章 第32章   沈川柏的确是去找叶天冬。   先前在家里沈君迁说的话让他慌张, 赶忙就出来找人。   趁着四下没人,沈川柏摸到叶天冬院门前,小声喊人。   可叫了一会也没回应, 估计是在叶玉竹那边, 又转去了叶玉竹家。   他打前院过,见到叶玉竹家院门紧闭,也没听到声音, 便走到叶玉竹房间背后敲窗户。   村里房子的窗户大多都靠边临巷, 很是好找。   叶天冬也确实在叶玉竹家。   他家的田地都在大伯那, 只偶尔去帮一下忙, 其余时候只要忙完家里的事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己的。   叶玉竹还在绣他的嫁衣,这种活计也是有空才得以做一点, 所以进度并不快, 尤其前阵子还赶着农忙。   叶天冬还坐在他床上, 两人东扯西扯闲聊, 聊到一半,听见敲窗户的声音。   他站起身,看着紧闭的窗户问:“谁?”   一听是叶天冬的声音, 沈川柏立马道:“冬儿是我。”   “二柏。”叶天冬双眸一亮,赶忙去开窗户。   沈川柏听见开窗的响动连忙让开, 免得被撞到。   木窗一被推开, 叶天冬姣好的面容出现在窗棂内:“你几时回来的?”   沈川柏还没说话,屋里就传来叶玉竹的声音:“冬儿你去开门。”   也是,总不能隔着窗户说话。   叶天冬把窗户关上, 去开门。   沈川柏则绕到前面去。   叶天冬见他安好也松了口气。   虽然是想着他早点回来解释清楚, 可也担心他在外面有个万一。   叶玉竹也跟在后面出屋, 见到沈川柏便说道:“你可算回来了。”   沈川柏嘿嘿笑了两声, 把手上拿着的盒子一人分一个:“给你们带的礼物。”   叶玉竹道:“冬儿念的可不是你这礼物。”   “我知道。”沈川柏又问叶天冬:“你和我哥怎样了?”   叶天冬把盒子一块接过来,闻言抿了抿唇。   沈川柏见他漂亮的眉眼耷拉着,了解他性格的人当即看出了问题:“我哥欺负你了?”   “嘿,你可真了解你哥。”叶玉竹替好友抱不平:“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哥就是外表看着甜,内里就跟那甘蔗一样,吃了水全是渣。”   这指责是把沈川柏说蒙了:“到底怎了?”   “没有,你哥没欺负我。”叶天冬把另外一个盒子交给叶玉竹,小小的一盒,外表也没有装饰,不知装的什么。   叶玉竹接过来:“你就护着吧。”他叫两人进客堂说话。   沈川柏二人随着他进去。   叶玉竹给两人倒了杯水,对沈川柏说道:“你哥大概知道了你们的事,最近有意避着冬儿。”   “那我哥这不是挺正直一个人?”要是明知道跟弟弟有关系还不疏远那才有问题。   叶天冬盘着手里的小木盒说道:“道理我懂,但我难受。”   沈川柏看着他,认真道:“冬儿,虽说我们都清楚你的心思,我也支持你追求我哥,但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倘若我们把话说清楚,我哥还不答应,你...你看开点。”   叶天冬看着小心翼翼的沈川柏,沉默点点头。   叶玉竹也说道:“你要想冬儿死心也只有空青大哥亲口拒绝,但目前还是抓紧时间把事情说清楚。”   沈川柏道:“我知道,再不说我大哥就娶别人了。”   “谁?”叶天冬反应可大。   “放心放心,我哥没答应。”沈川柏安抚他。   叶玉竹坐在两人旁边,先关心一下沈川柏:“你和妍儿的事怎样了?”   妍儿就是沈川柏老大的女儿,也是他心仪之人。   说起这个,沈川柏喜形于色:“还能怎么,成了呗。”   叶玉竹看他那嘚瑟样,损道:“你倒好,自己的事成了就把冬儿忘了。”   “这可冤枉我了...”沈川柏把自己忽然延期回家的事给说了说。   原是商会老大只有一个闺女,如今闺女也到了出嫁年龄,便想从一众手下选一位才俊做女婿,他原本是想找一个对闺女好的就成,但他家闺女性格不似一般女子,自己提出通过三道考验才能做她夫君。   而比试正好就在清明节后,那会沈川柏还在外地没赶回来,一回来就遇上这事,便只能顾着眼前先。   这不昨日才结束,今日他就赶忙去桃李巷接李芳茹一块回村。   叶玉竹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跟家里说?”   “我还没想好,但这事不能再拖,冬儿,晚些时候你们吃过饭就喊上英叔他们上我家。”   叶天冬道:“如实说吧,我跟你一起。”   “那不行,这恐对你印象不好。”虽说他很相信自己的家人,但避免万一,若是他们觉得冬儿年纪小小就惦记男人,还跟别的汉子设套,不免觉得他心思重。   毕竟冬儿在几位长辈面前一直是乖巧的形象。   叶天冬却是坚持:“我只在意青哥的看法,再说了,不如实说你打算如何?若是以妍儿做缘由,倒让他们觉得是妍儿诱惑你,等将来你俩在一块,心里头就有个疙瘩。。”   沈川柏确实是想将事情扛在自己肩上,但他没想过用喜欢的姑娘做借口,他不能让冬儿形象有损,也不能让妍儿受委屈,但冬儿的态度让他心暖,这哥儿他没白疼:“冬儿你真好,我哥若是不选你一定是他瞎了眼。”   叶天冬难得赞同:“说得对。”   “你等我去找你。”他不能多待,这会就要走了:“我先回了。”   叶玉竹起身送他。   等沈川柏走了,他折回客堂,这才打开沈川柏送的东西。   盒子一开,被压抑住的香气散发出来,里面躺着十来粒、小巧圆润、指甲盖大小的香珠子。   叶玉竹都惊了:“二柏这回发财了?”这一盒香珠子在外面的市价至少得二两银子。   香珠子是用药材与干花或者果皮制成的香料,工艺及其复杂,可用来做熏香也可佩戴在身上。   叶玉竹是农户家的哥儿,平日里碰不到这东西,便是连叶天冬,也只有偶尔陈秋香得了主人家的赏赐才用上一回,香珠子气味怡人,留香久、还有安眠效用,当真不是他们能买得起的。   今日沈川柏一送就是一盒...叶玉竹催促叶天冬:“看看你的。”   沈川柏并没有厚此薄彼,都一样送的是香珠子。   只不过一个是花香一个是果香。   叶玉竹感慨:“看来是真发财了。”   叶天冬道:“二柏是走商,比旁人容易接触到这东西,价格肯定也比铺子里卖的便宜,而且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这可能是送你的新婚礼物。”   “说的也是,好了,别愁眉苦脸了。”叶玉竹去捏他带着点肉的脸:“今日就能把事情说清楚,开心点。”   叶天冬倒不是担心这事:“万一青哥不喜欢我...”   叶玉竹坐了下来,道:“以我拙掠的见解,空青大哥不像对你无意的样子。”   “真的?”   叶玉竹宽慰他:“当然,空青大哥又不是瞎子。”   叶天冬无语:“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别想了,回我屋里去,我嫁衣还没绣完呢。”叶玉竹把两盒香珠子收起来。   却说沈川柏离开叶玉竹家后,走在路上时也想了想,决定去探一下他大哥的心思。   若是对冬儿也有意就再好不过,两人顺理成章。   若是没有,也好提前想个法子让冬儿别那么难受。   沈川柏回到家,原先在客堂的几人已经散了,他便直接去找沈空青。   沈空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到他喊,便让他进来。   自己也坐了起来。   “你不是去找冬哥儿?”出口的话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   沈川柏狐疑看了眼他,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样子:“大哥,我和冬儿的事你是不是知晓了?”   冬儿...居然叫的这么亲密,沈空青沉沉嗯了声。   沈川柏搬来凳子,在床前坐下,试探着问道:“你回家也有一个月了,就你看来,冬儿这人怎样?”   “什么意思?”沈空青利眼直视他:“你想反悔?”   沈川柏愣了,大哥的直觉这么准的吗?“如果我说...”   沈空青冷冷打断他:“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沈川柏看着他大哥冷漠的神情,会错了意,以为是要把自己打死,忙转了话头:“如果我说你就是想多了。”他站起身:“你睡,你接着睡,我不打扰了。”   “...”你倒是说你是不是想反悔啊!   被他这么一弄,沈空青更是烦躁,别说睡觉,连躺都不想接着躺。   他干脆穿上鞋子出屋,戴上斗笠,去杂物房翻出锄头,去后山坡那帮忙开荒。   杜远志看见他戴着斗笠却是穿着布鞋和新衫的装扮出了神,沉默许久,怀疑问道:“你疯了?”   沈空青一锄头狠狠砸进地里,不说话。   “...”不用回答了,总之是没正经到哪去。   沈空青心中烦闷无处可宣泄,只有逮着那一片地使劲磋磨,杜远志见他这反常的样子更是不敢招惹,他爱疯就让他疯,反正疯够了就正常了。   待至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金黄的颜色打在翠绿的叶片上,像湖水般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沈空青在荒地一待就是一下午,最后杜远志实在受不了他那疯劲,催促他回去。   这才勉强荷起锄头。   此时尽是从地里回家的人。   有些跟沈空青一样荷着锄头、而有些挑着水桶、有些则是背着一把柴火,各形各色的人在沈空青身边走过。   但见他穿着打扮都鲜艳,偏偏荷着锄头就不由多看两眼。   只是无人敢异议。   沈空青是面无表情。   回到家,他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平复的心绪见到脸上挂着笑哄的两位大姑娘喜笑颜开的沈川柏时再次旧态复燃。   他还是很想揪着堂弟的领子问他是不是想反悔。   是的话早点说,他好下手。   今夜是在沈云华这边做饭,沈空青过来也是想看看需不需要帮忙,只是好像没他什么事?   他出去的事无人知晓,沈泽兰看见他脚上穿着的鞋子带了泥巴,问他:“大哥你下地了?”   沈空青嗯了声。   沈泽兰说:“那你怎不换草鞋,都把鞋子弄脏了。”   沈空青这才低头看自己的鞋子,两边全是黄泥,他抬手撑着脑门沉思一会,终是下了结论,叶天冬这人真的太毒了。   他做事并非这么没有头理的人,却因为他两次乱了阵脚。   “忘记了。”他说完转身出去,打算换鞋并且将其洗干净。   李芳茹看着他这样子,脸上的笑收敛起来,无声叹口气。   沈川柏回家,自己从县城带了好菜,桌上有沈空青第一次在县城时吃到的叉烧肉,只是今日的更香更嫩。   还有一只烤鸡也是县城带回来的。   另外就是其它几道家常菜。   沈川柏很健谈,沈家的餐桌上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大家一整日都在忙碌,也只有吃饭这会才有时间说上话。   于是今夜的气氛很热闹,是往常时候没有的。   吃完饭,沈空青在厨房帮着收拾碗筷,就听到院子里沈川柏对沈君迁他们说他有事要跟家里人宣布,先去请叶石英一家过来。   沈空青擦着碗筷的手一紧,差点没把瓷碗当场捏碎。   沈泽兰听见滋滋的响声:“大哥?”   “没事。”沈空青沉着一张脸,把碗筷放好,用干布擦干手上的水,将其挂好,出了厨房。   到了院子里,脸上带着笑的几位大人正准备移步客堂,沈空青道:“我先回屋。”   商量沈川柏与叶天冬的事也用不到他,沈君迁便点点头。   沈空青回了屋,却是坐立不安。   人更是焦躁,想喝酒缓解,又想起自己屋里没有,去找杜远志吧这会也晚了。   他错了,应该在回来的时候先去杜远志那讨上一壶。   沈空青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心里空空,前路迷茫。   也不知干坐了多久,屋里点着的蜡烛发出哔啵一声,随之响起的还有沈泽兰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哥,你快出来。”   沈空青被她一连喊了几声才回神,听她在哭,便起身出去。   打开门,烛光暗淡里依旧看得清小姑娘眼睫挂着泪水,沈空青问:“你哭什么?”   “哥他...他要跟冬哥儿退婚,呜哇...”小姑娘伤心极了,说完就哭了出来。   沈空青却是一愣又是一僵:“什么?”开口时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哥要退婚,伯娘让我过来找你。”   李芳茹...沈空青都来不及安慰下堂妹,大步流星便往沈云华那边去。   此时客堂的气氛胶着。   除了李芳茹,几位大人的脸色都不好。   有愤怒、茫然、疑惑等等...   沈空青一进屋,就看见沈川柏和叶天冬跪在沈君迁面前。   沈川柏腰板挺直,叶天冬则是低着头在啜泣。   沈君迁一张脸黑如锅底。   沈空青手脚快于头脑,上去小心拉起叶天冬,将一头雾水的人藏在身后,看着沈君迁道:“祖父,我心悦冬哥儿,我要跟他定亲。”   他话音甫落便听到一室的抽气声。   也不知谁发出的,但很明显。   沈君迁的脸色也是变了又变,他看看叶天冬,又看看沈空青,问他:“你可知二柏和冬哥儿做了什么?”   沈空青哪管得了那么多,他只知道他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二柏不娶我娶,反正这门亲事本也该落我头上。”   这就是蛮不讲理了。   沈君迁打量着他,大孙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一个月,他愣是没看出居然胆大包天到对自己‘未来弟夫’有想法。   虽说是假的,大孙子也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但就是背德了。   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孙子,没舍得刁难,沈君迁哼了声:“既然你也没意见,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这么简单?   沈空青扫了眼在座的各位长辈,除了李芳茹是微微笑着的,其他人全都是迷茫的神情。   他这才来得及看被藏在身后的小竹马。   叶天冬确实哭了,只是这会停了,眼睛还留着哭泣的痕迹,睫毛湿哒哒黏着,但眼睛亮晶晶的,明明是笑的模样。   沈空青更疑惑了,不是说冬哥儿与二柏情比金坚?刚刚还哭着的,怎现在被自己占了便宜反倒笑了?   叶天冬被他拉着手腕,在众位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用另外一只手抓着他的手。   叶石英这才反应过来,咳了声,对曲莲夫妇道:“云华兄弟,这事算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   反应过来的沈云华也连忙道:“不不不,我们也有错。”   沈空青:“...”叶家不是受害者?怎还争着抢着认错?   曲莲也连忙道:“虽然二柏与冬哥儿不能成其好事,但冬哥儿终归也是进了我们家,一样是高兴的事。”   陈秋香道:“也怪我平日疏忽,竟一点没看出来。”   曲莲看着沈川柏,幽幽道:“谁说不是呢?”   沈空青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在说什么?”   陈秋香看着新鲜出炉的儿婿,脸上换成温和的笑:“定亲的事有我们长辈处理,你俩回房去吧,好好说会话。”   沈空青还想再问,叶天冬已经迫不及待拉着人走了。   “娘...”沈空青还想挣扎下。   李芳茹也笑着:“你先回屋去,明日我再跟你细说。”   沈空青就这样被小竹马拉着出了客堂。   跟沈空青一样在状况外的还有沈泽兰,因为先前她没进去客堂,所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就连去找沈空青过来也是李芳茹吩咐的。   她现在只后悔为何她刚刚要先去洗漱,而不是在一块旁听。   不然怎么会搞不懂,亲哥夫变成了堂哥夫?   “大哥...”小姑娘很懵,希望跟她一样懵的沈空青给她一个答案。   可沈空青也懵,尤其是小竹马拉着他的力气很大,几乎都快拖着他走了。   于是沈空青也来不及解释,就被叶天冬拉着走下了走廊,踩着月光往自己房间去。   沈空青的房门因刚刚走得急并没有上锁,此时烛火摇晃,一室明亮。   叶天冬把人拉进屋,关上房门,投怀送抱埋胸,一系列动作是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遍。   沈空青浑身僵硬。   两只手简直不知要往哪放才好。   沈空青还没洗漱,他今日又下了地,在地里挥了两个时辰的锄头不免出了一身汗。   叶天冬并不矮,他低着头埋首在沈空青衣领间,嗅到他身上的气味,满足地抱得更紧了。   沈空青被吓得大脑放空,过了许久才敢把手放在叶天冬肩头,轻轻拍了拍:“你别难过,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叶天冬在他衣领上蹭了蹭,说:“我没难过,我很开心。”   沈空青心想你都哭了还狡辩:“我...我虽然比二柏年长些,也高大些,但年纪大有年纪大的好处,会心疼人,不会让你吃苦的。”他绞尽脑汁想自己的好。   “???”这话怎听着怪怪的?叶天冬不知他是误会了,也承诺道:“你放心,我也会挣钱,以后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不然他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了。   还有能否松开一下,温热的气息拂过颈侧,沈空青快要思考不过来了。   叶天冬的脸颊就贴在衣领处,脖颈处裸.露的肌肤能感受到柔软...   沈空青的脑子一会是非礼勿动、一会又是小竹马的脸,简直快要把自己折腾疯了。   挣扎许久,他无声吐口气,轻轻推开小竹马,说道:“你若是难过,我陪你说说话,但是...这于理不合。”   叶天冬一脸茫然,抬起头看着沈空青 ,却看见一张布满红色的脸:“...!!!”脸红的青哥也太犯规了。   但是好不容易才和人亲近上,叶天冬哪能放过机会,又黏了上去:“青哥,你说你心悦我,是不是真的?”   沈空青背抵着门板,胸前是小竹马密不透风的怀抱,端的是无处可逃,被心上人这么怼着问,他面上多少过不去,便只嗯了声。   叶天冬听罢,心里美滋滋的,又问看都不敢看自己、耳垂却也悄悄红了的沈空青:“喜欢我什么?”   这个可以答:“喜欢你乖。”   诶?   他那么多长处,勤恳、手艺好、会挣钱,哪怕喜欢他好看都成,怎么偏偏就喜欢虚假的乖?   作者有话要说:   大青:喜欢你乖   冬儿:啊这????   二柏:我是冤种   兰姐儿:发生了啥?   竹儿:呸,渣男   好,齐活了,哈哈哈哈 第33章   喜欢他乖?   乖的哥儿会干出投怀送抱的事?当然不会。   叶天冬是见过竹儿与李谷相处的, 李谷但凡是离竹儿近一些,哪怕只是说话竹儿都能羞红脸,再看看他, 把青哥往门上怼...   叶天冬被迫矜持地, 往后退开,然后软软地说:“嗯,我很乖的。”   沈空青哪知小竹马内心在流泪, 他被小竹马怼了一下, 脑子都还是乱的。   又见小竹马真是乖的可爱, 便脸红红的又嗯了声。   两人一时无言。   沈空青是这会还没理清头绪, 而叶天冬则是怕自己又干出出格的事,毁了在青哥眼里的形象。   也不知站了多久, 沈空青才清醒一点:“你坐。”   叶天冬扫了眼这个进过一次的房间, 很想坐他床上, 但还是忍着坐在了凳子上。   与心上人共处一室并不只有叶天冬紧张, 沈空青也是如此。   他甚至紧张到把手挨着大腿外侧轻蹭。   “我想早些定亲,你...你准备下。”别看他紧张归紧张,条理却是清楚, 知道叶天冬现在心里装着别人,就赶紧把事情定下, 让叶天冬没有反悔的机会。   虽然只要叶天冬表现出一点不愿意, 他也会让步就是了。   这不正符合他心意?叶天冬忙答应:“好。”   沈空青正想说话,李芳茹的声音却从屋外传来:“冬哥儿,你爹娘喊你回去。”   叶天冬应了声:“好。”他站起身, 看着沈空青:“那我先回了。”   沈空青在他的眼神里福至心灵, 接话道:“我送你。”   “诶。”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 沈空青对李芳茹道:“娘, 我送送英叔他们。”   李芳茹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嗯。”   叶石英夫妇已经在门口等,今夜月光清冷,照在地上看的清楚路,所以他们就没有点灯笼。   见沈空青一块出来,夫妻俩也是一愣,尤其叶石英,面对这新上任的儿婿多少有些不自在,匆匆对叶天冬吩咐一句:“回家了。”却也知道牵着妻子的手先走在前面,给孩子们让地方。   仗着月色迷人,叶天冬瞄准时机,也学着他爹那样,偷偷去牵沈空青的手,还美其名曰:“我牵着你,好看路。”   “...”沈空青真的信了,还懊恼自己反应不及小竹马快,被对方抢了先。   牵着心上人走在父母背后,这种场景叶天冬幻想过数次,如今真的实现了,他的内心甜的像能滴出蜜来。   就是这段路太短,他都还没牵够呢。   沈家去叶家这段路并不近,真要说起来得走将近一刻钟,这并不是一个很短的距离。   此时叶家一片漆黑,他们出门前把屋里的烛火给熄了,这会得摸黑进去点灯。   夜已深,沈空青只能把人送到门口。   叶石英夫妻也先进了院子,让他们告别。   叶天冬内心极度不舍把人撒开,手指缠绵般掠过,还暧.昧地勾了勾沈空青的尾指。   沈空青被他勾的心神荡漾,出口的嗓音低沉:“早些歇息。”   “你也是。”   沈空青无奈笑笑,今晚怕是不得好眠了,他现在兴奋的能锄一亩地。   “明日我来找你。”   叶天冬欢喜点头:“嗯嗯。”   沈空青轻轻推了下他的手:“进屋吧。”   叶天冬道:“你回吧。”   再说下去怕是未来岳父得出来逮人,沈空青恋恋不舍看了小竹马一眼,转身离开。   叶天冬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关门进屋。   客堂里烛火明亮,听到关院门的吱呀声,叶石英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冬哥儿你进来。”   叶天冬吐口气,是时候面对父母了。   他进了屋,叶石英正襟危坐,面色严肃,陈秋香在一旁给他打眼色。   叶天冬往叶石英跟前站,先撒娇道:“爹你不生气好不好?”   叶石英见他还敢撒娇,声音都拔高了:“你还知道我会生气?”   叶天冬低着头,双手拧着衣服下摆。   陈秋香一见孩子这样,连忙打圆场:“你声音这么大干什么?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   叶石英骂道:“还知道丢人?”   这话陈秋香可就不爱听了:“怎么就丢人了?冬哥儿哪点不好?空青小子能娶冬哥儿那是他的福气,还有你气什么,孩子生下来就没给你添麻烦过,人家空青小子帮你照看这么多年,小时候不想着谢谢人家,现在就知道骂孩子?”   陈秋香一通话把叶石英骂的是一愣一愣:“你这是什么话?孩子不是我的,我不能说?”   “有什么好说的,冬哥儿喜欢谁就嫁谁,我同意了。”   “你...你真是。冬哥儿就是被你惯坏的。”   叶天冬看着他父母吵,心里没觉得烦躁,反倒很温暖。   他知道叶石英生气是因为他瞒着,毕竟做错事的是他。   “爹、娘,你们都听见了,青哥也喜欢我,他会对我好的。”   正在争执的叶石英与陈秋香一顿,纷纷停了下来。   看着眼前神色认真的哥儿,叶石英忽然想到了以前,冬哥儿出生后不久他就在镇上找了份账房先生的工作,白日都在镇上,也只有傍晚收工回来才跟孩子说上话。   陈秋香说的没错,冬哥儿打小就听话,他确实没怎么为这孩子烦恼过,等孩子大一点就跟在沈空青后面跑,沈空青这小子皮相好,勾了哥儿的心也正常。   他叹口气,哥儿记挂人家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又心意相通,他多说两句都显得是在棒打鸳鸯:“便是零榆小子做了举人也得讲理,他沈空青就不能欺负你。”   陈秋香无语道:“茹姐的孩子你还信不过?回屋睡吧,明早还上工。”   那确实是,沈家的家风在村里是有目共睹的。   叶石英顿了顿,别扭道:“定亲的事你跟茹嫂子商量,有事就跟我说。”   陈秋香嗯了声。   叶石英又嘱咐叶天冬:“还未成亲,不许做出格的事。”儿子是哥儿,他说这话多少尴尬,说完就走了,完全不敢看孩子的眼神。   叶天冬很想问问哪些事算出格,拥抱算不算?亲嘴儿算不算?   但真要问出来,他爹估计会把他打死。   看着相公逃似的背影,陈秋香无奈笑了笑,对叶天冬道:“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到底是自己孩子,心里有数,又都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   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哪怕叶天冬大字不识几个也懂这道理:“好的嘛,我记着了,娘你也睡吧。”   陈秋香嗯了声。   叶天冬便取了烛台,照着两人回屋。   沈空青的确是没睡好,送完小竹马到家便去洗漱,结果因为太过兴奋,躺在床上到后半夜才有了睡意,那会他都听到公鸡打鸣声,由此第二日便又起迟了。   家里有李芳茹在,沈君迁便没过来喊他。   沈空青一觉睡到巳时才起。   他打着呵欠起床,穿好衣衫和鞋子,一头发髻乱糟糟的,用梳子随意梳了两下整理好,这才准备去洗漱。   结果一开房门,一道云门色的身影就窜到跟前,沈空青下意识把门重新关上。   门板差点砸到脸上,又把叶天冬整懵了:“青哥,你关门做什么?”   沈空青还带着睡意的沙哑嗓音在门后响起:“我还没洗漱。”听着是好害羞的。   叶天冬见沈空青是在意他在自己面前的形象,心里也甜,抠着门缝缝,娇滴滴道:“可是咱俩要成亲的呀。”还会行周公之礼呢...打住,叶天冬,这不是一大清早就能想的事,叶天冬甩甩头,像是哄小姑娘的浪子一样:“你开开门嘛。”   门内的沈空青有些纠结,小竹马说的也没错,将来两人是要睡同一张床榻、盖同一条被子,还会生娃娃...   他揩了揩眼角,确认没有污秽物才重新打开房门。   叶天冬今日没有穿竖褐,而是穿着一件崭新的道袍,同色的丝绦勾勒出一把细腰,衬得他这人明媚高挑。   “你怎起这么晚?肚子不饿?”   沈空青看着明媚动人的心上人,一大早就被对方堵门的事情让他有些心猿意马:“想到要跟你定亲了就高兴到睡不着。”   “!!!”他也是啊!青哥既然这么喜欢他,他要是一会不乖应该不碍事?叶天冬这么想着,又控制不住去扑人。   沈空青被他砸了个中,脚都往后退了两步:“怎了?”他下意识搂着叶天冬的腰稳住他。   叶天冬抱着他的肩背,靠在他颈侧,眷念道:“我等了你好久啊。”不止是今天早上这一个时辰,还有这五年来,将近两千个日夜。   “嗯,以后我起早点。”虽然有点难。   叶天冬知道他没听明白,也没解释,闷在他肩头笑了笑,又依恋地蹭了蹭,跟他讨价还价:“我不想打扰你睡觉,这样吧,你不锁门,我来了就进屋找你。”   这这这...“本来也没锁。”沈空青笑了声:“想进便进吧,早晚也要住进来,不差了,我去洗漱,你吃过早食了?”   叶天冬目的达到就把人松开了:“吃了。”   沈空青嗯了声,牵着他出房间。   家里静悄悄的,李芳茹也不知去了哪,沈空青没着急找她,而是进浴室先洗漱,叶天冬一直寸步不离跟着。   看他沾牙粉刷牙漱口,看他打水洗脸...   干燥的手巾浸了水变软直接瘫在了木盆里,而后被沈空青摊开,带着水往脸上洗...   看到干巾,叶天冬就想起那回沈空青不小心拿错手巾给他擦脸的事,便不由自主笑出声。   沈空青洗好脸,听到他笑,问他笑什么。   叶天冬道:“以后咱俩的就挂一块,就算拿错了也不会尴尬。”   他这么说沈空青也想起来了,把手巾洗干净挂好,问他:“还记着呢?”   “嗯哼。”叶天冬走进浴室,高挑的身影将照在门口的光线挡住,里面的沈空青顿时陷在半明半暗的视野里:“青哥,我想对你做一件事。”   好在是自家屋子,浴室够大,进两个人还有许多空地,沈空青不至于再次被他怼到墙上:“什么?”   叶天冬再次抱了上来,只是这回是冲着脖子,沈空青才刚刚被他投怀多少有些习惯了,就杵着没动,他的眼神也一直追着叶天冬,亲眼看着小竹马搂脖子、垫脚、偏头亲在了他刚刚才被井水洗过的带着凉意的唇瓣上...   沈空青睁大了眼!   叶天冬搂着他,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沈空青忙仰头,借此分开两人的距离,一张脸更是从额头红到了脖子以下。   叶天冬因为抱着他脖子的缘故,他这样的动作也把他拉着往上提了提:“青哥...”   沈空青不得不双手掌着他的腰两侧:“你怎么...”   青哥真的好呆啊,也好可爱,呜呜呜呜,他好爱:“哥哥,你亲亲我嘛。”   一声哥哥差点把沈空青原地送走,他的心脏咚咚咚狂跳,便是连叶天冬都听到了声响。   “哥哥?”   “别叫了。”沈空青简直快要炸了,心脏跳的比战场上的擂鼓还要响,他的脸也比负重操练一天还要烫:“还没定亲,不...”   叶天冬不想听他拒绝,强硬地把人脑袋又给拽了回来:“我会不高兴的。”一双眼睛说红就红,翻书都没他快。   “...”沈空青觉得这样过于轻浮不尊重小竹马,可小竹马又想跟他亲近,要是不如小竹马的意,他反悔...沈空青长臂绕过圈着小竹马的腰,一手掌着他的后脑,低下了头...   没一会,并不算狭窄的浴室响起了黏糊的水声...   沈空青紧张地差点吞岔气。   叶天冬靠在他怀里,虽然青哥亲的他有些疼,但他心满意足...   他舔了舔唇,上面还残有清爽的牙粉味道。   李芳茹其实在家,只是她想着自己要是在院子里,沈空青和叶天冬该不自然,便识趣地进了房间。   她早就听见沈空青去浴室洗漱的声音,只是这会都过去一刻多钟了,怎还没从浴室出来?   担心儿子仗着哥儿喜欢做出什么事来,没办法,李芳茹还是走了出去。   站在走廊上,冲着浴室的方向遥遥喊了句:“大青,早食在锅里,赶紧吃了。”   浴室里还搂着的两人听到李芳茹的声音立马松开。   吓得赶紧整理仪容,生怕被抓个现场。   沈空青把小竹马往里面藏:“我先出去。”   叶天冬看了眼脸比自己还红的青哥,想说你先不先出去都没多大效用。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咱俩在做坏事。   可是他没说,说了以青哥薄脸皮的性子,下次就不可能会同意他胡闹。   沈空青先走出浴室,站在过道上,这时李芳茹也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他爆红的脸:“...”她现在担心猪拱白菜可还来得及?   还没说话,叶天冬又从他身后出来,李芳茹再次看到他红肿的唇:“...”   所以刚刚干嘛要出来呢?   抓了儿子的现场,李芳茹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什么...我有事跟你说,还是我等会再来?”   看着不确定的未来婆婆,叶天冬也没好意思再留:“我还有事,先回家去了。”   沈空青肖想许久的话脱口而出:“冬儿,你要是不急先去我房里等,一会我跟你一起去。”   怎么叫他名字都这么好听啊,叶天冬终于生出一点不好意思来:“好。”他小碎步走向沈空青房间。   李芳茹眼观眼鼻观鼻,等叶天冬进了沈空青房间,才低声指责道:“你就算着急也得等定亲后。”   很是冤枉的沈空青瘫着一张脸:“知道了。”   李芳茹见状摇了摇头:“进来,我跟你说件事。”   沈空青跟着她进厨房。   李芳茹先去给他舀了一碗还温热的粥端过来放在桌子上,拿开桌子盖着的篮子,露出底下的玉米饼:“吃吧。”   沈空青便一边吃饭一边听她说。   李芳茹道:“二柏昨日要跟家里说的事并不单是退婚的事,还有他明日要上县城,去给他心仪的姑娘提亲。”   沈空青吃饼的动作停了下来。   李芳茹又道:“他与冬哥儿说亲的事是串通起来骗我们的,冬哥儿心里的人一直是你,可那会你在边疆,他若是执意跟你家里不会答应,这才和二柏商量先稳住我们,一边等你回来。”   “可冬儿昨晚明明在哭...”   李芳茹观他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二柏向你祖父说明此事后想将说亲重新定在你身上,只是你祖父气他们自作主张,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冬哥儿着急才哭的。”   沈空青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样,他忽然想到叶天冬早先那会说的那句“等你好久”,原来并不只是指他在门外等的那段时间。   他一时间很是自责:“如果我早点知道...”他们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李芳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要说也是这两孩子扮得太像,弄得他们都误会了,导致也让沈空青走了弯路。   “你就当好事多磨吧,冬哥儿对你用情至深,娘看在眼里也感触颇多,好在你们是两情相悦,不至于辜负了他,至于其它...只要他心里念着你,娘什么都不计较。”   她说这话是承认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意思。   大家一直都以为冬哥儿性子乖巧,连他亲娘都觉得他缺点心眼,可一个小小年纪就敢和汉子串通起来欺骗大人,这么多年还滴水不漏,把一众大人耍得团团转的人,怎么可能没心眼?   也就是他们知道,冬哥儿此举是无奈之下做出的决定,又实在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人不忍心去苛责,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其过去。   至于李芳茹,要求更简单,日后夫夫俩能相互扶持便好。   心眼多点算什么,那才不会被欺负了去。   再说了,冬哥儿心眼多那都是为了她儿子。   那还真是她沈家的荣幸。   沈空青嗯了声,得知这些事后,他吃早饭的心思都没了。   李芳茹把前因后果给他说清楚,最后道:“定亲的日子我和香妹会找人挑选,尽早把事办下来。”   这与沈空青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那会他是怕小竹马跑了,现在是想早点把小竹马圈进自己地盘里疼爱。   “该用多少钱你跟我说,我这有。”   李芳茹道:“你那的钱留着以后过日子,你身上的伤爹他和我说了...”一想到儿子受了这苦,她就心如刀绞:“其它事有我和你爹,不用你担心。”   “娘,你别听祖父吓你,这伤不是什么大问题,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人孙大夫都说了不大好,你还想骗我。”大抵也是知道自己跟儿子犟这些没用,便止了话头,抬起袖子抹掉眼泪:“二柏明日要去县城,我得跟着一块去,估计得要个两三日才能回来,你把家看顾好。”   沈空青点点头。   “上次跟你说你的俸禄我没动,这一百两将来花在成亲上也还能有余,届时我再将剩下的给你。”   “不用,你留着。”他想了想,说道:“二柏昨日送了一支参给我,明日你去见那姑娘,买回别的东西给她。”   那支人参并不便宜,沈川柏自己挣钱没几年,也不知存了多少本钱,但一下子花了这么多出去,恐也是有些压力的。   “我早就给回钱你小婶了。”李芳茹道:“赶紧吃吧,一会凉了。”   沈空青便再次啃起了饼子吃起了粥。   吃完过点的早食后,沈空青把碗筷洗干净,擦干手回房间。   屋里,叶天冬已经不满足坐在凳子上,经过两人先前进一步的‘交流’,这会已经自作主张赖在人家床上。   沈空青进来,看见的就是小竹马乖巧坐在床上的场景。   叶天冬一直注视着门口,见他进来,立马站了起来,像是才想起自己应该要乖一点。   沈空青这会知道他的‘真面目’,非但不觉得失落,还又心疼他的坚强,又喜欢他的多变。   总之心情有点复杂。   他走过去,二话不说把人扯进怀里抱住,想说一句让你久等了又觉得矫情,便默默拍了拍他的背。   叶天冬一头雾水,还在胡思乱想着,青哥主动抱自己这是开窍了?   沈空青冷静下来后才闻到他身上的香气:“好香,你抹什么了?”   “啊?没抹,是二柏送的香珠子,我带了一颗在身上。”为了见情郎他特意带的。   又是堂弟...“换了。”   虽是不明所以,但叶天冬还是答应下来:“好。”   他有十多两,完全够买一盒。   作者有话要说:   大青:我一个后仰,嘿 第34章   翌日, 沈空青还在睡,忽然感觉胸口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 下巴还痒痒的。   就好像一只调皮的小猫钻进了被窝, 小爪爪踩着你的胸膛,用它毛绒绒的脑袋蹭你。   沈空青睁开眼就看见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他半梦半醒的, 本能抬手按住来者的后颈, 一个翻身压制住对方...   这一动作把叶天冬兴奋得当即嗷嗷叫:“哥哥你喜欢这么玩?”   沈空青一愣, 清醒过来, 看着被压在身下面色潮红丝毫没感觉到危险的人,连忙撒手, 拿挡在两人之间的夹被裹住自己:“你怎在这?”。   叶天冬挣扎爬起来, 要去抱他:“兰姐儿给我开的门, 你答应过我可以进来的。”   被子底下的沈空青只穿着里衣, 哪怕两人将来是要成亲的关系,在对方面前穿成这样也是极失礼的行为,虽说是小竹马偷袭在先。   沈空青像是捍卫清白的最后一道防线那样一边裹着身子后退一边躲他:“我是答应你可以进来, 但是你...好了你别过来...”   叶天冬不依不饶追着去,结果就是沈空青光顾着躲没注意到后面就是床沿, 一屁股坐空往后倒去, 叶天冬眼明手快要去拉他,反倒被他的重力引领一块掉了床。   咚的好大一声响,好在床榻不高, 身上又有夹被做缓冲, 沈空青并没有摔疼。   倒是叶天冬, 倒下来的时候一头砸在了他胸口上给撞了个结实。   沈空青干脆放弃挣扎躺在地上。   叶天冬还趴着不起来。   沈空青无奈, 抬手去揉他撞红的额头:“疼?”   一见他关心,叶天冬便委屈巴巴撒娇:“疼。”   沈空青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自打昨日说开,小竹马就干脆不装了,在他面前本性毕露不说,对他的依恋也纤毫毕现。   叶天冬压在他身上,清澈的眼眸亮晶晶望着他:“哥哥。”   也不喊青哥了,沈空青放下手,任自己躺在地上:“嗯?”   “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我想你抱我的时候你就要抱我,想你亲我的时候就要亲我。”   “...”哪怕沈空青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那乖巧可爱的小竹马怎么就长成这般贪色的模样,胆子比他这个汉子还大,他多少还顾及礼仪恪守本分,可小竹马却是直接到让他都心惊胆战,要说这个要求其实不难做到,但它不是这么回事,他试图再挣扎下:“冬儿,我们还未定亲...”   叶天冬直接揪住他的里衣领子把人提起来,逼问道:“你都跟我这样那样了,你还想反悔?”   等等,别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啊,沈空青忙捂住他的嘴,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   叶天冬唔唔两声抗议。   沈空青忙道:“行行行,我答应你。”   见他妥协,叶天冬笑弯了眉眼,拉下他的手,凑上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一个珍惜的吻,如蜻蜓点水那样,落在了他的花朵上。   这样浓烈的感情哪怕没有宣之于口,沈空青也懂了,他被叶天冬逗笑,罢了,既是小竹马所愿,他满足便是。   他虚虚揽着叶天冬的腰,两人就这么静谧地赖在地上。   过了许久,沈空青才抬手绕到他后颈,轻轻揉着那一块肌肤。   温热的、细腻的、像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那般光滑。   沈空青喉结滚动,不知小竹马是吃了多少豆腐才嫩成这样。   都不禁让他想入非非:“起来吧,我穿衣裳。”   叶天冬这会没为难他,很干脆爬起来。   起来后也不出去,就坐在床边上不动,视线灼灼看着沈空青。   沈空青也看着他:“嗯?”   “好嘛。”叶天冬撇撇嘴,转过身背对着。   沈空青把垫在底下的夹被抖干净才折好放回床上,又去拿衣服穿。   叶天冬听着簌簌的穿衣声,花了极大的克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转头去看。   但他也知道,以青哥薄脸皮的性子,没成亲之前也就到这了。   他要是再敢轻举妄动,青哥估计turnip得锁门睡觉。   沈空青绑好衣带,问他:“小妹呢?”   “她去藕田拔草了,让你记得赶鸭子去水塘那。”   沈空青嗯了声,出去洗漱。   叶天冬看着他乱糟糟的床榻,帮他把被单扯好、枕头摆整齐才出去。   沈空青洗漱完,见到像尾巴一样跟着他的叶天冬,问他:“你不用干活?”   叶天冬当下就嚎开了:“才第二日你就腻了我吗?”   “...”这一盆脏水属实是把沈空青扣懵了,他抬手捏住小竹马的后颈:“你到底在想什么?”   情话信手拈来的叶天冬:“想你。”   沈空青捏着他后颈的动作一顿,虽然看似平静实则却是慌乱地把人松开。   扭过头去,似乎不想交谈,可悄悄红了的耳根却出卖了他。   若是换做别人,也就知羞的扯开话题,但叶天冬不是,他顺势勾住沈空青的手指:“你是不是觉得我太黏着你了?哥哥,你可知我再见你的第一眼,这颗心就落你身上再也扯不下来了。”   “别说了。”沈空青忍不住把红透了的脸藏在小竹马肩窝上。   不想让他看见这般丢人的自己。   对于小竹马的甜言蜜语他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因为他相信叶天冬说的是真的,毕竟小竹马当着所有长辈的面承认自己记挂他许多年。   他既是小竹马的情窦初开、也是小竹马的念念不忘。   叶天冬把手搭在沈空青的背上,安抚性地顺了顺:“哥哥你呢?”   “什么?”   “再见到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沈空青没瞒着:“想你这么好看一定很多人喜欢、想你说亲了没有,想...想起我离家那年说要娶你的话...”   “那你...”叶天冬一时之间对这个答案很紧张也在意:“可曾后悔过?”   沈空青坚定不移地回答:“没有。”他最多是按捺着心思不敢亲近。   可越是抗拒越是吸引,根本没办法把视线从小竹马身上移开。   “唔...”叶天冬推开他,命令道:“亲我,就现在。”   “...”沈空青对上他的眼眸,很难拒绝这个请求。   他把人轻轻揽过来,笨拙地亲吻小竹马。   两人唇齿相依,端的是浓情蜜意,还残存饭香的厨房里气氛正好,两人黏黏糊糊的,忽然一道高亢的喊声从屋外传进:“叶天冬!”   被喊到名字的人一愣,连忙推开沈空青,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着急忙慌跑出去开门。   沈空青这边的院子外,叶玉竹拉着一张脸在太阳底下站着。   见院门从里打开,叶玉竹正想说话,首先就注意到好友湿淋淋的嘴唇:“...”到嘴的话成功憋了回去。   “竹儿...”叶天冬一脸做错事的样子。   叶玉竹想骂人的心思再次被憋住。   沈空青跟在后面出来,见两个哥儿不说话,试探问道:“进里面说?”   虽然两人好事将成的事情外人还不知晓,但是是早晚的事,叶玉竹就没拒绝,主要是在外面骂人也不好。   三人重新进了院子。   沈空青饿了,就让两个哥儿自己坐下说话,他去厨房吃早食。   他一走,叶玉竹就戳着叶天冬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我真是服了你,你是有情饮水饱?我去你家两回了,结果你在这跟空青大哥卿卿我我。”   “也没有卿卿我我...”   “还狡辩!”叶玉竹瞪他:“你当我什么都不懂吗?”   “哦...”叶天冬拉长了语调。   骂人反倒把自己卖了的叶玉竹脸一红,欲盖弥彰道:“说你呢。”   “哎呀,我好不容易才心想事成。”自然就那啥了点嘛。   “你还有理了。”叶玉竹无语,他就是知道好友的性子,才在去了那么多回都不见人影后上这来找人:“其它事先不说,反正你俩也过了明路,爱怎样是你的事,但说养空青大哥也是你自己提的,明日是什么日子还记不记得?”   叶天冬点点头。   每逢二这日是柳树镇的市集日,届时不仅东南西北四个村的村民,还有其它村的人也会带上特意准备的货物去柳树镇进行售卖或者以物换物。   每每这几日,他们两人也会把这段时日攒下来的东西、有时候是手帕、山珍或者鸡蛋、青菜也有可能是鸡蛋糕拿去镇上卖换点钱。   这次就是打算卖鸡蛋糕,两人说好了初一这日上叶天冬家烘烤鸡蛋糕。   “你等我下,我跟青哥说一声。”   叶玉竹无奈摇头,他现在就好像是打鸳鸯的那根棒子,哪哪都不招人喜欢。   沈空青正吃着粥,听说小竹马要回家便点点头,一会他还要去放鸭子,带着小竹马去不方便。   毕竟就现在小竹马黏他的这个劲,真要一起去,孤男寡男的,要发生点什么他也拦不住,万一被人看到那就是闹了笑话。   叶天冬道:“我回去做鸡蛋糕,晚点给你送一些。”   “嗯,鸡蛋够吗?不够家里有。”   “够啦,我养了很多鸡鸭,你就是一天吃三个都够。”   “...”倒也不用这么多。   叶天冬见他不说话,也多少习惯了他的寡言,凑上来亲了下他的脸颊,不用沈空青赶自己就走了。   抓紧了筷子的沈空青看着他的背影长呼口气。   他还是不习惯小竹马动不动就亲的行为。   但是...他摸了摸被亲的侧脸,不否认心底很高兴。   吃完早饭,沈空青把碗筷洗好,锁上院门,带着钥匙去后院,把鸭子单独用笼子装起来挑去水塘那。   他还带了背篓。   往日沈泽兰去赶鸭子的时候也会打一筐猪草回来。   沈家家底好,不仅养了鸡鸭,连猪也养了两头。   只是猪圈不在这,建在了别的地方。   家里的鸭子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多只。   上回李芳茹让沈云华又抓了些,沈云华便添了六只小的。   沈空青用两个大笼子装,大小都混一些,这样不至于挤着。   然后锁上鸡舍的门出去放鸭子。   村里这片供村民放鸭子戏水的塘子是野塘,有主的人家养了鱼,不让牲畜到。   野塘子在村尾,这一带人家也少,所以这一片也比较荒凉,路边杂草旺盛,塘水边上更是长满了猪草。   水塘地势凹陷,从高处往这边看,就能看见水塘青青、野草蔓蔓的景象。   这也不是沈空青第一回来放鸭子。   李芳茹吩咐过让他照顾好,他自然就会用心。   到了下鸭子的位置,沈空青开了笼子的门,用扁担敲了敲笼子,清脆的声音给养成了习惯的鸭子一个提示,争抢着要出笼子。   大鸭领着小鸭,屁股一颠一颠排成一条线从塘边往塘里走。   入了塘,身子往水里一坐,两只鸭蹼一拨就往塘心处去。   此时已经过了村里其他人放鸭子的点,因此就只有沈空青一人。   不过水塘有水鸟在啄小鱼虾吃,沈空青没去理会,看了眼玩的正乐的鸭子,在一旁割起了猪草。   割猪草不难,没一会就被沈空青薅光了一片地。   只剩个草根根在地里头。   沈空青把镰刀塞进猪草里,抬头看了看日头。   沈泽兰给鸭子的放风时间是两刻钟,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沈空青拿来扁担敲笼子。   大鸭养成了习惯,一听声音加之也玩痛快吃饱了,便从塘心往这边游。   有了大鸭带领,小鸭也跟着游了过来。   只有一两只还流连忘返的,沈空青便学着沈泽兰叫唤起来。   这才往回进笼。   点了数确认无误,沈空青扣上笼门,先把猪草背起来,再去挑笼子。   到了家,把鸭子放出来,猪草也放一边先,晚点沈泽兰会背去猪圈。   此时也不过是巳时。   今日叶天冬辰时中过来喊他,两人胡闹一会加上吃饭赶鸭子,也不过是过了小半个时辰。   瞧着时间还早,家里又是小妹下地,沈空青过意不去,便拿了斗笠戴上,打算去藕田看看。   此时开荒还在如火如荼进行着。   三月十一开工,今日是四月初一,正好二十一天。   沈空青以目光为尺丈量过,只将将开了三分之一。   前几日谷雨,南山村下了几日大雨,这种天气不宜在外干活,开荒便停了几日。   将来还有夏汛,按时间来算,紧赶慢赶,正好在季节前开完。   到了藕田,就看见一道身影伏在地里不停地动作。   莲藕三月十七种完,到今日也半个月,藕苗是还没长大,杂草先不甘示弱冒出了头。   这三亩地是沈君迁买了给他的,就不好让曲莲他们帮着打理,所以沈空青的打算还是请人。   毕竟除了拔草还有施肥、灌水,事情多着,他最怕的就是麻烦。   沈空青站在田埂上看着无波的藕田,那一点点绿色气势汹汹向他袭来。   他叹口气,脱了出门前换上的草鞋,认命下田。   走去沈泽兰那边,沈泽兰从波纹中察觉到有人靠近,抬头一看竟是她身娇体弱的大哥,吓了一跳:“你来干什么?”   “???”沈空青麻了:“我不能来?”   沈泽兰着急道:“一会你要是病了祖父得骂死我。”   虽然他是不想下地,可也没有娇弱到这个地步啊:“那是上次淋了雨。”   “不行不行。”沈泽兰想到要挨骂就比下地还痛苦:“你赶紧回去。”   “那你也别弄了,我请人来做,你跟我回去。”   小姑娘不懂:“浪费这钱干什么?我又不是不能做。”   沈空青道:“我老大你老大?听谁的?”   “...”全家最没话语权的沈泽兰:“不行,你有这钱还不如给我。”   “你要用钱可以跟我说,成了,回家吧,冬儿在家做鸡蛋糕,我们吃好吃的去。”   说请人无动于衷的沈泽兰听到好吃的时明显动摇了:“是你说的哦,要是祖父说我,你要站出来澄清。”   “成。”沈空青是对小姑娘没招了,这死心眼也就只有美食能治。   沈泽兰见他答应,这才从拔腿走人。   一边走一边问:“鸭子可赶去水塘了?”   沈空青嗯了声:“猪草也打了,晚点你背去猪圈。”   “好。”有好吃的小姑娘是迫不及待,下惯地的人也不一样,沈空青怕踩着藕苗,一步一步走的小心,沈泽兰却很有章法,没一会就把沈空青丢在后边。   她先上了田埂,见沈空青还在田里,说道:“你跟着我的脚印走。”   沈空青便听她的,没一会也上了岸,两兄妹便下了水渠,一前一后洗净腿脚上的泥巴。   一根草没拔不说还沾了一身泥,这一趟跑的没滋没味。   他干脆先去找杜远志:“你先去冬儿家,我一会到。”   沈泽兰嗯了声,先回去了。   沈空青往荒地那边去。   过了谷雨,天渐渐热了起来,年轻气盛的汉子们换上了汗褂,露出黝黑结实的胳膊,挥汗如雨。   杜远志也参与到开荒里了,他不像沈大爷不干活有的吃,每一分钱都得精打细算,他过来帮忙就能省一个人工。   沈空青径直去找他,让他放下镢头先说会话。   出钱的是大爷,杜远志还能不听?   “找我有事?”   “没事,找机会让你偷偷懒。”   “去你的,没事别打扰我干活。”说着又要回去。   沈空青拉住他,把人往山坳这边带:“跟你说个事。”   “那你有事说事,你整那么多虚的做什么。”   到了山坳坳处,远离人群,沈空青道:“我跟冬哥儿在一块了。”   杜远志却很淡定:“就这?”   沈空青挑眉:“你不惊讶?”   “惊讶什么?我早看出你小子对冬哥儿有想法了。”杜远志嗤笑道:“冬哥儿居然能看上你个懒蛋。”   沈空青啧了声:“你有点欠打。”   杜远志丝毫不怂,但也没继续调笑他:“日子定下来了?”   “还没有,两家正在商量。”   杜远志便哦了声。   沈空青等了会也不见他发问,自个先憋不住了:“你要是听到人家说冬哥儿还没许人,就帮我澄清澄清。”   哪怕算盘无形,杜远志凭借跟他一块长大的情谊都听到了响:“一会我就跟他们嚷上两句。”   见他看破,沈空青也不羞:“多谢。”   杜远志见他过来了,也正好说说正事:“你既是打算种果树,就得抓紧时间找人定果苗。”   “我有让我小叔留意,你这边要是有货源也可看看。”   “这事倒不难办,我有个表叔路子广,到时候请他帮帮忙,只是你打算种什么?”   沈空青想了想,说道:“桃子和李树、枇杷和果梅是一定要种的,至于其它再想想。”   “真打算全都种了?”   要说全种那是不可能的,四十亩地在这,得投多少银子下去?哪怕沈空青有钱也不打算一开始就冒这么大风险。   “先种二十亩,其它的再说,不过我有个想法。”沈空青抬起手指自己那片藕田:“等到夏日,莲藕开花结子,我往那边搭个棚子,将来听雨赏荷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杜远志一听,只以为他贪图享乐是倒抽一口凉气:“你还真享受起生活来了?”   “你听我说完。”沈空青就差给他来两下:“荒地在它正对面,将来这一片果树栽下,来年开花,春赏果花夏赏荷,咱们就光收门费也能赚一笔。”   想法是挺好的,美的有点像做梦:“客呢?打哪来?人家稀罕你这几亩荷花果树?”   沈空青终于忍不住给他来了两下:“我家老三举人一个,届时请他在同窗面前说上几句,还怕没有客?这些文人雅士不是最喜欢这浮华之事?”他又不禁感叹:“好在我家老三没这毛病。”   杜远志还真是把沈零榆给忘了。   若是沈零榆这回高中,便又能给这个计划添上几分胜算,若是不中,他举人的身份也够发挥。   沈空青这个计划或许不算多好,但是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肯定是能挣一点是一点。   毕竟果苗种下还得几年才能收获果实。   不过他很好奇:“我记得你说只想吃吃喝喝潇洒痛快,不想成亲来着,怎这么快就改变想法?”   这话确实打脸,沈空青没法辩驳:“咳,有些话讲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杜远志无情嘲笑:“是要养家糊口了吧。”   “...”   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他自己忍不住动心,既讨了人家哥儿做夫郎就得负责起对方下半生的安稳,虽说他是有钱不愁吃喝,可将来两人还会有孩子,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印象,他这个做爹的总不能带着孩子一块吃老本。   那真就太不像话了。   要也是跟夫郎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   大青:你别过来啊!   冬儿:顺顺毛~   事业线有①就还会有② 第35章   尤其是他的身体也不知能不能陪小竹马到白头偕老。   他又年长一些, 怎么也得为小竹马多考虑。   两千两银子听着是多,但倘若他们二人子嗣延绵,若还不事生产迟早会坐吃山空, 他总不能让小竹马老了还担心衣食。   所以现在能做便做些吧。   沈空青又在荒地待了会才回叶天冬家, 正巧赶上第一批鸡蛋糕出锅。   才到院门口便闻见鸡蛋融合面粉被炭火烘烤后发出的清香。   更引得村里小孩驻足观望。   小脑袋竖成一排,身子你压着我我压着你,挤在门口往里看。   沈空青一出现, 胆小的便吓得一窝蜂散开, 胆大的见他一个陌生汉子要进哥儿家, 冲出来伸展手臂小大人似的拦在门口, 气汹汹问道:“你是谁,进冬哥儿家做什么?”   说话的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 扎着两个羊角, 看样貌面生,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在沈空青离家后长大的, 一年一个变,如今早已认不出,只是听到小孩问, 整了整衣襟,昂首挺胸道:“我是冬哥儿未来的夫婿。”   村里男女七岁便不同席, 十岁这个年纪多少已经懂得夫君、夫郎和妻子的意思。   听沈空青这么说, 小孩子瞪大了眼,忽然哭了出来。   一嗓子直接把沈空青嚎愣了:“你哭什么?”   他旁边的小男孩怯生生说道:“小川立志要娶冬哥儿。”   “...”沈空青倒是没想过自己的情敌可以小到这个岁数,但面对情敌他就一个态度:“你想得美。”   小孩哭的更凶了。   沈空青带着得胜者的笑容跨进院子。   屋外小孩围上来哄小川。   厨房里的三人都听到了哭声, 叶天冬还走出来看, 正巧撞上进来的沈空青, 便问道:“谁家孩子哭了?”   “不知道, 鸡蛋糕做好了?”   “刚做好。”叶天冬穿着围裙,深色的布面上沾了面粉,白色痕迹一块一块的,他听小孩实在哭的凄惨,声音也近,好似就在门口,便打算出去看看。   沈空青拦住他:“没谁,就一个胆大妄为试图跟我抢人的小屁孩。”   “...”叶天冬过了会才明白过来:“你打小川了?”   沈空青眼皮一抽:“我像是会对小孩动手的人?还有你怎知是小川?”   叶天冬拍了拍他的手,说道:“他是叶氏叔父的孩子。”他改成牵着沈空青的手出去。   沈空青挑挑眉,这么说两者是有同宗关系。   屋外小川还在嚎,可见伤心。   他的同伴见哄了一会那泪水还跟奔流的南村河似的,不免手足无措。   叶天冬和沈空青从里边出来。   “小川。”叶天冬嗓音温柔:“这就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没骗你,我们不可能成亲的。”   小川哭的脸都花了,见到叶天冬,擦着一张花脸,抽噎着说:“可是他年纪那么大,还很凶。”   “青哥才不凶,也不是他大,而是你太小了,别哭了,我拿鸡蛋糕给你吃。”   沈空青看着他,心中也是一柔。   村里没有哪个大人会将小孩的话当真,大多一笑了之,若是换成沈空青恐也会这样,但小竹马却认真对待一个十岁孩子的感情,甚至耐心温柔地跟他讲道理。   被这么一个人喜欢,确实是他沈空青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我买不起。”小川抹着眼泪:“我们都没有钱。”   “我请你们吃,就当我给你赔罪了。”   小川也知道不能白吃人家东西的道理,父母教育一针一线都来之不易,承诺道:“那我们下次帮你干活。”   其他小孩也附和着点头,看得出来这些孩子以小川马首是瞻。   “好,你们在这等一下。”   叶天冬又牵着沈空青回去。   沈空青小声问他:“为何在意一个孩子的话?”   叶天冬却是笑笑不语。   他知道青哥是已经忘了,也许青哥不知道十六岁的自己在南河村的哥儿姑娘眼里有多耀眼。   可十三岁的叶天冬见过,十九岁的他也一直记得。   他是朝晨的第一缕清光,却比正午的骄阳还热烈。   当年也有这般大小的哥儿童言无忌过,但青哥没有不当一回事,也是郑重跟那哥儿解释了,叶天冬那会整日就爱跟着他也就看得一清二楚。   他打那时便也明白,如若要青哥喜欢他,不能只靠好看、是要成为像青哥这样光风霁月的人。   小竹马不说沈空青也没继续问,他就着牵手的姿势点了点小竹马柔软的掌心。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   厨房那张长长的用来摆放竹篮、粘板和木盆的桌案上,摆着一盆刚出锅的鸡蛋糕。   鸡蛋糕是以鲜鸡蛋、白糖、香油和面粉为主要原料,经过烘烤而成的一道糕点。   其制作过程稍显复杂,一般人家都没办法完成,因为需要用到烤具,铁具贵重也并非所有人都买得起,叶天冬家有是因为陈秋香在镇上富绅后院做厨娘,用的是老爷家不要的,她捡了个漏拿回来给叶天冬练手。   意外的是哥儿的天赋比她还好,越做越像样,做出来的鸡蛋糕外表金黄油亮,质优味美、酥软可口。   此时沈泽兰已经先吃上了,味道太香勾人馋虫,她根本忍不住,就算烫到一边吐舌也要吃。   叶天冬拿了一个给沈空青,鸡蛋糕指压起窝、指放复平:“你先吃着,不够还有。”   他做的鸡蛋糕个头并不大,也就孩提拳头大小。   鸡蛋糕卖两文钱一个,相比货郎挑来卖的糕点确实要贵一些,但货郎卖的糕点口感粗糙,不似他用料精细,鸡蛋和面粉都是实打实的。   再说鸡蛋都要一文钱一个,还有白糖和面粉以及香油、包括烘烤用的炭火,再除掉人工根本没挣几个钱。   但因为做得好,镇上那些有闲钱的哥儿姑娘也会掏两枚铜板出来买个新鲜,也就占了薄利多销的便,甚至有时候还不够卖。   叶天冬用干净的碟子装了五个出来拿出去分给孩子们。   沈空青把斗笠取下放在一旁,一边吃一边跟着他出去。   外面小川他们还在等,叶天冬是按照人头拿的数量,毕竟鸡蛋糕不大,真要是对半分一口就没了   叶天冬把鸡蛋糕分给众人,对小川道:“你帮我去喊一喊,说我做了鸡蛋糕卖。”   小川虽然馋的要流口水了,但在叶天冬面前还是矜持:“晓得了。”他把热乎乎的鸡蛋糕用两手颠换着。   叶天冬说:“小心掉地上了。”   “别说别说,一会真掉了。”小川害怕。   叶天冬笑着道:“你去吧。”   “欸。”   沈空青手里的鸡蛋糕已经吃完了,等孩子们都走了他才问:“你卖多少钱一个?”   “两文钱。”   “唔...不贵。”家中父母毕竟是做生意的,沈空青要比外人清楚一点门道。   用料先不说,就小竹马这手艺卖三文钱都不过分。   镇上糕饼铺的点心大多都是按斤卖,一些米糕则是按包,可鸡蛋糕不行,它的成本摆在这,若是按斤或者按包,哪怕量在那,可出口的价格就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叶天冬现在还不够格做富人家的生意,就只有牢牢抓住老百姓这一头。   以多销来赚钱。   鸡蛋糕用料实在,但真要说起来,鸡蛋按照市价是一文钱一个,可若是在村里买会便宜一分,而鸡蛋糕用量最多的鸡蛋和面粉都是家里的东西,在成本上大大缩减,真要算下来一个鸡蛋糕可以挣五分。   所挣他与竹儿平分,但因为他出工具,他拿大头三分,竹儿拿剩下两分。   两人再次折回厨房。   叶天冬和叶玉竹接着忙活。   一般独门手艺都不让外人知道,叶玉竹虽然也姓叶,可真要说起来与叶天冬也只是占了从小一块长大的情谊,但叶天冬从未对他设防过。   叶玉竹也懂事,从不向外人提起自己知道制作手法。   外人问起也装一问三不知。   沈空青与沈泽兰坐下来喝着茶吃鸡蛋糕。   小竹马知道他饭量大,把头一锅剩下的全都端给了他。   沈空青粗略算了算,他把这一盆吃完的话,小竹马今日就白忙活了。   沈泽兰也清楚这事,不得不说冬哥儿对大哥是真爱,以前她误会亲哥和冬哥儿关系的时候,哪怕他两人再好冬哥儿都没这样面面俱到过。   所以她是有多笨,连这种拙劣的谎言都未能看破。   不管啦,沈泽兰啃了口鸡蛋糕,想着反正大哥他们厉害就行了,旁人也不敢欺负她。   “大哥,好在冬哥儿喜欢的人是你,不然我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小姑娘后来从亲哥嘴里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止住了伤心。   沈空青收回一直跟着小竹马的视线,看着自己的傻妹妹,默了会又抓了一个鸡蛋糕塞她手里:“吃你的。”   “不吃啦,冬哥儿要卖钱的。”她把鸡蛋糕放回去,又实话实说:“那天晚上听说哥要退婚我都快急死了,他们明明那么般...”   沈空青打断她:“你再接着说?”   小姑娘虽然傻却直觉敏锐,知道自己真要接着说肯定得挨打:“但是嫁给你就更好了,冬哥儿等你那么久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沈空青嗤笑:“小婶怎不把你也带去县城,留在家纯粹就是气我的。”   沈泽兰还未说亲,商队里又大都是汉子,避免发生意外曲莲就让她在家待着,正好沈空青在,有他看着妹妹家里大人也放心。   沈泽兰撇着嘴,嘀咕道:“醋坛子。”   听的一清二楚的沈空青:“...”这傻妹妹能送人吗?   他抬手撸了把沈泽兰的脑袋才算出了口恶气。   沈空青又把视线放在小竹马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沈泽兰提醒他:“大哥,你要找人除草的话得抓紧了。”   倒是把这事忘了,沈空青嗯了声,他准备回头再问问杜远志。   偏偏叶玉竹耳尖听见了,也大胆问道:“空青大哥,你要请人干活?”   “嗯,请人除藕田的草。”   “要请妇人还是汉子?”   听他这么说,沈空青便懂他意思:“你有介绍?”   “我娘这几日正巧有空。”   沈空青问:“价格如何?”   “只除草便宜,五文钱一日,我娘手脚快,三亩藕田的话三四天就弄完了。”   村里一般都是自家忙活自家的地,鲜少请人干活。   也只有地多、例如村长家,包括三大姓氏地多者忙不过来时才请人。   而村里最不缺的就是人,遇上农忙时节,一大家子都得跟着下地,平日的话家里的汉子操劳就行。   妇人和夫郎只负责家里的活。   哥儿和姑娘也会想法子挣些钱贴补家用。   村里多的是这样的人家。   叶玉竹家还好,地虽然不多,可父亲和弟弟都在码头上工,平日里有份收入。   家里大小事就落在了叶母头上。   其实也并非是叶母得闲,只是叶玉竹的弟媳和妹妹闲着,家里的事有他们,叶母可以抽出人工来挣点花用。   眼下是先除草,至于管理的话沈空青想了解了解情况再做打算:“成,你娘若是下午得闲让她下午便过去,我算半日的工钱。”   “有的,多谢空青大哥,一会我回家跟她说一声。”   现在距离午时还要一会,他还可以再帮会忙。   沈空青嗯了声,问道:“你们明日要去镇上?”   叶天冬抽空应道:“你去不去?”   小竹马要去挣钱,他这个未来夫婿怎么也得保驾护航:“去。”   沈泽兰道:“要好早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这个懒蛋能起这么早?   沈空青威胁她:“想不想买东西?”   “我一定早早喊你。”   “呵。”   沈泽兰又不敢说话了。   她心想大哥是个醋坛子就算了,在冬哥儿面前还死要面子。   沈空青又问叶天冬:“你现在做的就是明日要卖的?”   叶天冬摇摇头:“明日卖的晚点再做,这是一会要卖的,你等等看就知道了。”   沈空青便耐心等着。   他离家实在太久,当年跟在他后面打转的小哥儿早已经能独当一面。   而这个等等并没有多久,不过半刻钟,门外就响起了老妪的声音:“冬哥儿,我来跟你买鸡蛋糕。”   叶天冬擦了擦手,端着鸡蛋糕出去。   沈空青想了想,跟在他后面。   老妪面生,应是叶氏这边的长辈,她两手还各牵着两个孩童。   看年纪不过五六岁,想是家中孙辈。   叶天冬问她:“玉婆婆,你要几个?”   “两个。”   叶天冬知道她是买给孙儿的,便直接拿了给孩子。   孩子接了鸡蛋糕却不吃,先孝敬奶奶:“祖母你先吃。”   玉婆婆笑道:“祖母不要,你们吃。”她一边掏钱一边看着沈空青问叶天冬:“这小子眼熟,是谁家孩子?”   叶天冬笑道:“是申姜大伯家的,也是我未来夫婿。”   玉婆婆一听,掏钱的手一抖,铜板都差点掉地上去:“你何时说的亲?”   “两家长辈正在商量,青哥今日过来帮我打下手。”   玉婆婆捻了四枚铜板给叶天冬,又悄悄看了眼高大俊秀的沈空青:“我道你这年纪还不说亲,原是在等着他。”沈君迁家的大孙子去当兵的事南山村的人都知道。   毕竟出去二十多个小子最后只回来四个,这是一件能让人记挂许久的事。   叶天冬大大方方承认了:“是的。”   玉婆婆又看了两眼沈空青,这孩子要相貌有相貌,又是沈君迁的孙子,跟举人沈零榆还是亲兄弟,按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天冬也确实是‘高嫁’。   沈空青任她打量,他跟着出来也是有这心思,不管如何先把外面的流言蜚语给断了。   玉婆婆说道:“你们忙吧,我们先回了。”   叶天冬道:“您当心些。”   等他们一走,两人也转回厨房。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没过一会又有人来买,叶天冬又端着出去。   沈空青跟他跑了几趟,见他跑来跑去耽误事,自己啥事不干就奴役妹妹,让沈泽兰端着鸡蛋糕在门口守着。   “若是有人问,你就说帮着哥夫卖。”这个哥夫定义太广,他又特意加一句:“是大哥夫。”   沈泽兰与叶玉竹:“...”   叶天冬却忍不住笑,含情脉脉看着他最爱的青哥。   沈泽兰受不了,赶忙端着鸡蛋糕去外边守着。   叶玉竹也扛不住这氛围,心想冬儿这人只要有空青大哥在就完全看不到别人。   他们还在这呢就开始眉目传情。   沈空青却觉得自己态度平常,毕竟他总不能指使叶玉竹干活。   那不只能让妹妹去?   一直到午时,前前后后来了几波人,多的买三五个,少的买一两个。   若实在觉得贵孩子又缠着要的,便会买一个对半分。   这一来一回也卖了两烤盆鸡蛋糕。   十二寸长九寸宽的烤盆一次可以烘烤十八个鸡蛋糕。   两烤盆就是三十六个。   不到一个时辰,叶天冬便进账七十二文。   此时沈泽兰和叶玉竹已经回家,快要吃午食的时候了,不能赖在叶天冬家不走。   沈空青还留着,他要是不想挪窝,沈泽兰也没这胆强迫他。   他撑着脸颊看小竹马数钱算账,看他脸上是一直没下去的笑意。   叶天冬粗略算了下账,只要把剩下的那盆卖掉,包括几人吃掉的那些,今日的本钱就挣回来了。   他把铜板重新装进荷包里,问沈空青:“中午在这吃?”   沈空青姿势不变,端的是慵懒随意:“去我那边,小妹回家做了,你忙了一早上休息会。”   “哥哥你真好。”叶天冬凑过来,睫毛一扇一扇的。   “咳。”夭桃秾李的容貌忽然在眼前放大,沈空青本能往后抬头,不由伸出手按住小竹马放在桌面上的手:“好好说话。”   叶天冬却反手抓住他的手,把自己的钱袋子交给他,诚心诚意道:“哥哥,以后我挣钱养你啊。”   “...!!!???”沈空青脸色一阵变换:“你养我?”   “嗯,我知道你身体不好,没事的,我养了许多鸡鸭,等成亲以后就抓到你那边去,一天给你杀一只吃,我还养了两头羊,等到冬天就杀了给你补身子。”   “...”沈空青呆了:“祖父连这个都跟你说?”   叶天冬摇摇头:“那日孙大夫跟沈爷爷说的时候我也在,听到了。”他想了想,小声问:“伤到哪了?”   沈空青并不是很想读懂他的眼神,毕竟很尴尬,可他偏偏看懂了,因为小竹马的眼神直往他下身瞟。   他跟烫着一样把手缩了回去,脸上又飞快弥漫起一层薄红,撇开脸不敢看人,又实在忍不住:“你成日的到底在想什么啊?”   叶天冬见他这反应却是松了口气:“我想跟你生娃儿嘛。”要是真那啥不行,就趁着还没成亲赶紧去找大夫治。   “...”沈空青当场给他上演一个落荒而逃。   叶天冬连忙起身追他:“你等等我。”   沈空青走到厨房门口站着。   叶天冬见他没走,赶紧把先前没用完的材料和那一盆鸡蛋糕用篮子盖好。   动作飞快却不见慌乱,没一会就给弄完了,关上门出来。   “哥哥。”   沈空青没说话。   叶天冬又叫了声。   沈空青这才转过头来,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眼睛都红了,他哑着声问小竹马:“你跟谁学得这些?”一旦让他知道是谁把乖巧可爱的小竹马带成这样,他拧了他的头。   叶天冬试探着去扯他的衣袖,见人没躲,又胆大了些整只抓住:“我都这年纪了,像我这岁数的哥儿姑娘早成亲做了阿父阿娘...”   “...”沈空青扶额。   小竹马十三岁就开了情窍,村里的哥儿姑娘大多和气又是一块长大,等他人成亲之后难免会在一起说些闺房之乐,他自己不避讳的话,想要懂也不难。   说到底,还是小竹马胆大妄为。   可沈空青实在招架不住,哪怕在军营里什么荤话都听过,对这事自己也是一清二楚,却还是抵挡不了小竹马的直接:“你...只准在我面前如此,万不可让爹娘知晓。”   不然他真的不敢想像那个画面。   一定会惊掉他爹娘的下巴。   叶天冬忙点头答应,他喜欢的人是沈空青,也只会对他这样。   沈空青见他这会又知道卖乖实在颇为无奈。   但凡他对小竹马心硬一点,小竹马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可是只要看着这个人,他的心就能软的一塌糊涂,更别提其它。   若说它是一片云,在小竹马胆大直接的攻势下,也早就飘飘然向天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儿:我挣钱养你!   大青:吃软饭?   冬儿:我想跟你生娃儿   大青:落荒而逃 第36章   每月的初二、十二和二十二是柳树镇的市集日。   这一日来自各个村落的居民从四面八方向它涌去。   赶集就是赶早, 要支个摊子摆货卖的话就得抓紧时间,好赶在别人前头占个好位置。   因此沈空青被沈泽兰叫醒那会天还未亮。   他之前在军营养的好习惯早就被在家这一个多月给改的一干二净。   非日上三竿不醒,所以走出房门那会睡眼惺忪, 但兜头就被四月初的晨风吹了个清醒。   洗漱、随便吃两口沈泽兰昨晚烙好的饼垫肚子, 又赶着叶天冬还没过来先去把鸡鸭喂了。   沈泽兰喂完猪回来,也回屋拿上绣好的帕子准备出门。   沈空青两手空空,只管带上银子。   他带回来的现银, 那回去看沈白微外加给了十两她做私房就去了十三两, 后面又去了一回镇上一回县城, 陆陆续续又花了一两出去。   三十四两便只剩下十九两整银并几百文散钱。   至于银票, 他拿了五十两给杜远志留着以后付工钱,也不清楚要多少, 与杜远志约好了多还少补。   反正干了几天活要多少工钱是一目了然的。   剩下那一百五十两银票还留着压箱底。   此时后院鸡舍里的公鸡又昂首叫了几声, 喊破了夜与日的交替, 远边天际渐渐绽出一丝曙光。   叶天冬和叶玉竹也到了院子外, 高声喊了两句沈空青。   要不是叶天冬也想沈空青一块去,他是决计舍不得让青哥这么早起来。   瞧,走出来的那会看着就不太清醒。   确实没睡醒的沈空青锁好院门, 径直向挑着竹篮子的叶天冬走去。   “给我。”   叶天冬看着他需要好生养着的青哥,摇摇头拒绝了:“我来就好。”   沈空青没跟他废话, 直接伸手去拿。   叶天冬怕他把篮子里的鸡蛋糕弄坏便松了手。   鸡蛋糕松软不能用背篓装, 所以是用四四方方的提耳篮子铺上干净的布巾垫好装着。   因为做得多他还用食盒装了一部分。   他一担叶玉竹一担,加上食盒里的得有一百多个。   这回轮到叶天冬两手空空,他便将叶玉竹手上的食盒拿过来自己提着。   四人这才开始往村口去。   几人到了村口, 见停着两辆牛车一辆驴车。   这一日也是村里车最多的时候, 往常几日不见一辆, 今日一辆能赶两趟。   有牛车坐沈空青是不打算走路去的, 好在叶天冬他们也没省这点路费。   上了一辆牛车,同村的叔父见坐满了便赶着牛开始走。   叶天冬和叶玉竹小心将篮子护好,免得被不小心撞到。   他护着篮子沈空青护着他。   自打昨日小竹马说出要挣钱养他的话,沈空青就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挽回形象。   他当真没有娇弱到需要小竹马养家。   牛车出了村上了大路。   此时去柳树镇的大路上已经有不少村民背着晨曦在赶路。   有挑着柴火脚步匆匆的樵夫、用骡子驮着野物惬意盎然的猎户,还有用独轮车载着木盆里装了活鱼的渔夫。   或是挎着篮子、发髻用布包盘起,荆钗布裙领着哥儿或姑娘的妇人。   都在朝着柳树镇前进。   牛车载满了人走得慢,摇摇晃晃把本就没睡醒的沈空青颠的更是想睡。   他打着瞌睡护着小竹马,一不小心就头点在了小竹马肩膀上。   叶天冬看他这都能睡着便不由露出笑。   同车的人见他二人竟一点都不避讳这般亲近,虽是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但内心已有了猜测。   有胆大的便问起叶天冬。   叶天冬巴不得全村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一点没隐瞒:“两家正在商量婚事。”   这一听,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忽有人酸溜溜道:“还未成亲便如此,也不怕遭人笑话。”   说话的是位妇人,沈泽兰正巧离她近,将那张脸看得一清二楚,叶天冬还没说话,她先说道:“我大哥和冬哥儿是两家长辈都同意的亲事,既是父母之命又是两情相悦,名正言顺算什么丢人?总比一声不吭带着姑娘到人家长辈面前自荐的好。”   那妇人一听当即便哑了言语不敢说话。   沈泽兰哼了声。   她是认出了那妇人的身份,是村长的弟媳,当日村长夫人娘家嫂子带着自己闺女上门的事估计在婆家这边传开了。   又或者是曲莲当日的拒绝让村长家介意,今日妇人才跳出来说这句话。   车上的人大都上了年纪,可以说是个人精。   一听沈泽兰这话就知道里面还有事。   顿时看向村长弟媳的眼神都不对了。   带着八卦味。   叶天冬和叶玉竹也听懂了,但这件事从未听说过。   应该是村长家觉得丢人、沈家也不想坏了姑娘的名声就没往外说。   今日要不是妇人多嘴,沈泽兰也不会说出。   她平时性子温吞归温吞,可怎么也是曲莲一手教导的,哪能是个你说捏就捏的软柿子?   沈空青只是昏昏欲睡但并没有睡着。   他原本听了这话也想应声,只是嘴没沈泽兰快被她抢了先。   但既然妹妹出面将人怼的没话说,他要是再开口就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意味了。   而且沈家和村长家也没撕破脸面,这事只能掀过。   他只是靠在叶天冬肩上,用不大不小又很像无意但就是说给众人听的音量道:“我哪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是觉得冬哥儿可爱喜欢得紧而已。”他又问众人:“各位叔叔婶婶见自家良人不也如此吗?”   这要是摇头,可能回家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迎来内部矛盾。   可要是点头,将来村里的年轻人有样学样,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卿卿我我,那还有什么体统?   但真要开口斥上两句,人家也确实没做什么事。   沈空青虽然手拦在叶天冬腰前面,可没搭上去。   头靠在人家肩上也是不小心的。   要不是李春花多那一句嘴,人家也不会这么说。   所以这一切都是李春花的错。   叶玉竹倒觉得自己小看沈空青了。   他一直以为空青大哥该是那个被好友裹挟着往前走的人才对。   毕竟叶天冬那性子他了解,沈空青还未回来时就已没多少矜持,等两人真的说开叶玉竹不相信叶天冬能憋着。   而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   毕竟第二日就敢躲在一块亲嘴儿。   可他没想过沈空青也能这么奔放。   这一句话着实把他惊着了。   以沈空青的性子确实不是会说出这句话的人。   他不过都是为了小竹马。   两人一黏在一起小竹马就忍不住要跟他亲近,就好比昨日两人回沈家,尽管人不敢凑上来可都得拽着他的袖子才行,这事早晚会被人看到,与其让人去说道小竹马,不如他先挑明了,让大家以为一切都是他引导的。   世人对汉子总是宽容多过哥儿和姑娘。   沈空青也不明白,他只能想方设法保护小竹马,保护着他大胆而浓烈的感情。   之后一路上再无人说过话。   天边日光渐明,等到了柳树镇就已是朝霞满天。   几人下了车,沈空青给了车费,一块往镇上去。   叶天冬卖鸡蛋糕并不是租摊位售卖,而是挑着篮子穿街走巷去卖。   回回他都是与叶玉竹分头行动等卖完了再会合。   沈空青本想跟着他去,叶天冬没让:“兰姐儿要去买东西,你先跟她去吧。”   沈泽兰忙道:“不碍事的,我不要紧。”   “把食盒给我,我去卖。”   叶天冬见他坚持便把自己手上的给了他。   几人分路而行。   柳树镇有四个市,但最热闹的是东市,其次是南市。   西市那边多是牙行,人员也比较混杂。   叶天冬和叶玉竹是哥儿几乎不往那边去。   这次就挑了东市和南市。   沈空青让沈泽兰跟着,带着她去西市。   过了分界的街道,两人便踏进了西市的范围。   周围尽是些高大的汉子,   沈泽兰不由害怕,亦步亦趋跟着沈空青。   沈空青扯着嗓子喊:“卖鸡蛋糕,两文钱一个,又香又软的鸡蛋糕~~”   喊了好几声,才有一个牙行的店主感兴趣,叫沈空青进去。   “我看看。”   沈空青把食盒放在木质的柜台上打开了盖子。   放置一晚还散发着香气的鸡蛋糕圆滚滚地坐在食盒里。   “看样子不错,先来一个。”   食盒的把手上挂了一把竹夹,沈空青用夹子夹了一个,用叶天冬特意准备的桑树叶托着交给他。   鸡蛋糕已经不热了,不用怕烫,中年汉子估计还没吃早食,一口就是一个,吃完了砸吧砸吧道:“还没尝出味呢,再来一个。”   沈空青又夹了一个。   还是一口一个,吃完了还是那句话。   沈空青没说话,依旧再夹了一个。   他身后的沈泽兰看着都怕中年汉子不给钱。   中年汉子见他这么淡定,先忍不住发问:“你就不怕我赖账?”   那自是不怕的:“您家大业大怎可能少我这几文钱?”   中年汉子笑了两声,见食盒的第一层还有五个,便让沈空青都包起来。   “八个可够?我这食盒有三层。”   “买多了有便宜?”   沈空青笑道:“大哥你要是都买完我便送你一个。”   “才一个,这般小气。”   “小玩意不挣钱,若是亏本回去我夫郎得说我。”   汉子一听笑的更欢,可能见沈空青生的俊美高大却是个耳根子软的:“那就都包起来吧。”正好拿回去给家人尝尝。   鸡蛋糕用油纸不好打包,沈空青问他:“你这可有东西装?若是用油纸包容易松散。”   “你要是信得过,我喊伙计跑一趟,一会给你送回来。”   这个食盒陈旧,虽然还值几个钱但不至于让汉子起贪恋昧下,沈空青点点头。   打开食盒让中年汉子确认了数量就把食盒盖好交给店伙计。   一层八个,三层便是二十四个,送了一个扣掉两文钱,那一共就是四十六文钱。   牙郎先点了数给沈空青。   沈空青也不数直接装进袋子里,然后他才问牙郎:“你手上可有牛卖?”   牙行实际上是在市场中为买卖双方说合、介绍交易,并抽取佣金的商行或中间商人。   陈朝的牙行经官府批准,可以贩卖牲畜、丝绸布匹等;其中也有包揽水运雇船的,经营甚广。   他们向朝廷交税后获得售卖权利,比如马和牛,这都是朝廷管制相当严格的一类,只有朝廷允许才能在牙行贩卖。   沈空青就是想买牛才来西市。   先前在牛车上那一遭给了他提示,如果自己也有一辆牛车,平时做什么也方便些。   既不用和村里人一块挤,也不用听些闲言碎语。   沈空青打战场回来,厌恶了你讹我诈更想直接处事。   既然有人对他和小竹马的亲昵抱有这么大意见,那他干脆直接买头牛让别人眼红去。   牙郎一听,恍然大悟:“难怪你不怕我耍赖。”居然在这等着他,要他真不给钱,他就会痛失一笔生意。   沈空青笑笑:“主要还是相信您的人品。”   牙郎隔着柜台点了点他,问道:“要黄牛还是水牛?公牛亦或母牛?成牛还是牛犊?”   拉车的话还得是黄牛,水牛更适合下田:“公黄牛,最好是两岁的。”   “公牛不难,只是成牛价格高,得差不多五两银子。”   “多少?”   “四两九百五十文。”   沈空青跟他谈价:“做个熟客,便宜五十文。”   “那可没挣头。”   沈空青比他还淡定:“又在框我了不是。”   牙郎当即便摆手答应:“成成成,今日你帮我开张便少你五十文,收你四两九百文,走,跟我去看牛。”   沈空青便带着沈泽兰跟他去关着牛的圈子。   虽说有人打理,可臭味也确实是重。   还隔着十步的距离沈泽兰就不愿过去了。   要是在村里她还不嫌弃,可出了门到镇上,她今日打扮光鲜,不想染了那污秽。   沈空青也没强迫她,让她好好待着别乱走,自己跟牙郎去看牛。   鉴别牛年龄的办法也简单。   首先看外表,并没有损伤,眼睛炯炯有神也没有生病。   沈空青一番检查,确认牙郎没有骗他这才牵着牛返回。   付了五两银子换回一百枚铜板,又等了会店伙计拿到食盒,兄妹二人这才离开。   等走远了沈泽兰才敢问沈空青:“大哥你买牛做什么?”   “给冬儿的聘礼。”   “啊?”沈泽兰信了:“这样啊。”   沈空青就说:“以后让你夫君给你送,要是不送牛我就不准你嫁。”他就是调侃调侃小姑娘,没成想傻妹妹真记心里去了。   沈泽兰心想那她估计嫁不出去了,有谁愿意买一头牛做彩礼娶她?   但她也没气馁,人海茫茫总会遇到的。   “大哥,我要先去卖帕子。”   沈空青嗯了声。   两人又去把帕子卖了,沈空青还掏钱给小姑娘买了些小玩意,这才去约定地点等叶天冬。   叶天冬和叶玉竹早就将鸡蛋糕卖出了经验,都有固定的熟客了,不消一会也在卖香粉的铺子前会面。   两人分开时是满满一担的鸡蛋糕,再见面只有两团布在上面。   二人将担子放在门口,进了散发着清雅香气的铺子。   叶天冬是来买香珠子的。   上次他用了沈川柏送的香珠子被沈空青勒令换掉,他就打算今日来镇上卖鸡蛋糕时顺便再买一盒。   之前沈川柏送的那一盒他分成了三份,多的那份给陈秋香,叶玉竹和叶子芩各送了三颗。   叶玉竹是知道他要重新买一盒的,当时听到这事他还骂了沈空青一句败家子。   二两银子就因为吃了口醋没了。   他摇摇头,好在李谷不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知道小哥儿是来买香珠子,店家拿了好几样出来让他们挑选。   叶天冬最后挑了一款有柑橘香气的。   这个味道清新香甜又不熏人还安神,正好让青哥多闻闻。   就是贵了点,这盒香珠子一买他这几个月就白干了。   两人买了香珠子出来,叶玉竹还吐槽道:“别人都是情郎给买东西,你倒好,各种倒贴。”   叶玉竹把竹篮子挑上肩,笑道:“钱挣来本就是花的,只要开心那就是值当。”   “总有一堆歪理。”   叶天冬又道:“不生气啦,我请你吃银耳百合糖水。”   一碗糖水好几文钱,叶玉竹可舍不得:“破这费做什么?”   “哎呀,今日好吃的最多了,快走快走。”   “不给你的青哥买?”   “不买,这次只有你的份。”   叶玉竹忍不住笑:“小心我告诉他。”   “你才不会呢。”   此时的东市人影错乱,多得是摊块布就开始卖东西的临时摊位。   这些全都是趁着今日赶集来卖这些日子所得、或者以物换物的人。   叶天冬找到卖糖水的青年汉子,花了六文钱买了两碗糖水。   两人喜滋滋地偷吃。   叶天冬付了钱这才去找沈空青。   几人约好了在镇门口等。   吃了糖水两人心情更好,叶天冬欢天喜地走去与情郎会合,结果老远就看见青哥牵着一头大黄牛站在镇门口。   由于他面无表情又俊秀非凡,还牵着黄牛,一时间人人驻足。   引得哥儿姑娘频频观望。   叶天冬忙加快脚步过去。   “青哥,兰姐儿。”   沈泽兰听见叫,应了声。   叶天冬问沈空青:“这牛是?”   沈空青还没说话,沈泽兰道:“大哥说给你的聘礼。”   沈空青:“...”傻妹妹,倒也不必一字不差的转述。   叶天冬愣了,叶玉竹也愣了,同时脸也有点疼,他刚刚还说叶天冬倒贴来着。   沈空青就等着小竹马感动涕零,叶天冬也不负所愿,情深款款:“青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   “...”罢了,也不是头一回搞不明白小竹马的想法,多两次就习惯了,他把装鸡蛋糕钱的荷包拿出来交给叶天冬:“全卖了,都在这。”   “这么快?我以为会剩一点的。”   沈空青点点头,道:“走,回家。”   “嗯嗯。”叶天冬凑到他身边,问他:“花了多少钱啊?”   “四两多。”   “可讲价了?”   沈空青嗯了声,看着小竹马一副担心他上当受骗的神情,不由说道:“我还没废到这地步。”   “我没这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以为我身体不好,以为我要靠你养着,以为我五谷不分?”   “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孙大夫都说了要仔细养着,我挣钱养你很丢人吗?那不应该是你的荣幸,你看看谁家夫郎有我这么厉害。”   他这张嘴要真是叭叭起来的时候嘴笨的沈空青真说不过他:“你养家那我干什么去?”   “你带孩子。”叶天冬不假思索:“等咱两成亲有了孩子,我养家,你带娃。”   沈空青见他这么轻易就把未来安排妥当,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好。   或者说他应该怎么去做才能扭转小竹马对他的印象,他真的不需要他养。   算了,等成亲后再告诉小竹马哪怕他们两个无所事事这辈子都饿不死,让他别老惦记着要养家。   四人坐上牛车回了村,沈空青把牛关到圈子里先,虽说是给小竹马的聘礼,可也得等到下聘那天才能牵过去。   这段时日还是先在家里养着,只是他的日常又多了一项放牛。   叶天冬和叶玉竹回了家便开始算账对数。   除掉成本和车费后还有八十文净挣。   叶天冬把叶玉竹的那份给他,自己的全收进钱匣子里。   这次虽然挣得不多,但好在把吃糖水的那份也给一块赚了回来。   忙活两天挣了四十多文,虽不比沈川柏一天的多,可比起在开荒或者窝屋里头绣帕子的妇人哥儿,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赶完集,日子又恢复了往常模样。   沈空青之前和杜远志提起过要在藕田那搭一个草棚子也确实在着手准备。   联系村里的人买芦苇、木材和找匠工。   等几位长辈从县城回来,沈空青已经买好了做房顶用的芦苇帘子。   沈君迁他们这一去就是三日,等把沈川柏和妍儿的亲事商定好回村已经是四月初四。   回头见家里没变样只是多了头牛、藕田的草是请人拔的外一切正常。   听到沈空青是请人除草,一家长辈没有谁责怪一句。   反正他自己有钱,爱怎么折腾就是他的事。   莲藕全株又可用,只要管理妥当将来这些花销都能挣回来。   沈空青也把要请人管理藕田的事给沈君迁说了。   沈君迁喝着茶的间隙道:“种藕也只有李家会,他既然卖了藕种给我们就会负责到底,该什么时候施肥灌水他都会提前打招呼。”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沈空青专心投入到搭草棚子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茶言茶语青~~~ 第37章   但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情要做。   沈申姜这次回来也是为了这事。   请媒人上叶家提亲。   没道理家中三个汉子, 老二老三都定亲了老大还拖着不办。   要知道按照村里的习俗,家中老大若是不成亲,下头的都不能越到前头去。   无奈沈空青上了战场沈家情况特殊而已。   南山村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村落, 但也遵循三书六礼。   昏礼的第一步就是纳采。   这一日沈家须得请上媒人, 带上八样象征着吉祥意义的礼物去哥儿家。   彼时南山村建立之初纳采的礼还只是一对雁,后来随着日子过好了礼品也逐渐往上加。   到今日上升至八样,但尽管如此纳采的礼也不重, 平民一般以布帛、果盒为主, 又以四为限。   这布帛也看家底, 若是条件好些的可以棉布或者丝绸做礼。   但在南山村大都只能买得起麻布。   不管如何, 这一对雁定不能少。   两家想将婚事早些定下,那是越快越好, 因此就没有多少时间可让沈空青准备。   若是有心的, 男方会自己去猎一对雁, 可沈空青来不及, 他只能花钱从北山村的猎户手里买了一对生龙活虎的雁。   为了买这对雁他一天跑遍了三个村。   四月初六、叶天冬家的茅草院门上,两只喜鹊扎根上边吱吱喳喳的叫。   喜鹊枝头闹,今日好事到。   陈秋香听着外面的鸟叫声是一点没觉得烦, 反倒赶紧催促家里两个汉子换上新衣裳等贵客上门。   初六提亲是两家看过日子提前商量好的。   提亲也得赶早,沈空青也知道今日的重要, 生怕过了时辰不敢赖床, 不等李芳茹来喊就自己醒了。   沈君迁见他这般自觉还笑话他知道娶夫郎得早。   沈空青被笑话也没生气,一向冷淡的脸上还出奇的多了几分笑意。   他换上李芳茹给他买的新衣裳,一件窃蓝色的襕衫。   提亲的日子自然得打扮的精神些。   就连一向只穿竖褐能有多方便就多方便的沈申姜也翻出了过年那会裁的新衣。   沈君迁更是, 把他那山羊胡子都好好收拾了一番。   李芳茹也把平日不戴的银镯子、金钗给装扮上。   一家子穿的是喜气又洋洋。   将近辰时中, 打扮鲜艳、簪花抹粉的媒婆上门, 喝了口热茶后就领着众人出门。   沈空青挑着一担礼在最后面。   一群人他最高, 又最年轻,自是惹眼。   前头又是媒婆,村民见箩筐上摆着的一对雁就知道他们往哪去。   关于他与叶天冬将结两姓之好的事早就在村里传了个遍。   村里人的消遣实在太少,平日里除了交流下种田心得、抱怨下家长里短,更多的就是分享别人家的八卦。   因此初二那日等那些人一回村,没用多久这事就人尽皆知。   今日见沈空青连提亲的礼都备的这般重,那布帛若是没看错当是棉布,一时间是艳羡也是可惜。   可惜沈家没看上他们家中的哥儿。   媒婆甩着手里的红帕子,一路带着笑领着人直到叶天冬家门前。   叶文元被娘亲吩咐在门口等,一见到几人便往屋里喊:“阿爹阿娘,哥夫他们来了。”   陈秋香从客堂出来,听见他这般称呼,嗔骂了句:“就知道跟着你哥胡闹。”   十六岁的叶文元被叶石英喊回了家里,今日是哥哥商量婚事的日子,他作为弟弟又是家中唯一的小子自然得在场。   昨日就被叶天冬耳提面命见到沈空青一定要喊哥夫。   他耸了耸肩没理会亲娘,跑去找叶天冬了。   提亲当日哥儿或姑娘都不能在外面,要等人请才能出来。   因此叶天冬被父母要求必须待在房里,他自个出不去只有派叶文元做眼线。   叶文元一进屋便比划道:“哥夫今日穿的可气派,真英俊。”他还得迎接客人,说完就又跑了。   叶天冬被他一说更是心痒痒,偷偷把门拉开一条缝躲在门后看。   那边沈家已经到了门口。   叶石英夫妇在门口迎接。   陈秋香笑道:“喜鹊可知道贵客上门一早就来报喜了。”   媒婆用帕子掩着唇笑道:“香妹子倒是比我更适合做这冰人。”   “哪当得嫂子你的厉害,快进屋坐。”   沈空青挑着担子随众人进客堂。   媒婆说道:“今日南山村沈家大孙子沈空青欲与你家大哥儿叶天冬结两姓之好,特意请我上门为他说亲。”   这是礼数,先表明来意。   “能与空青小子结缘是我家哥儿的福气。”陈秋香脸上笑容深深:“坐下聊。”   沈空青把担子放在客堂,按照规矩一会叶家这边会来查看,等事情谈完还会回礼。   叶文元给几位长辈倒茶。   到了沈空青这,很直接喊一句:“哥夫喝茶。”   他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可在大人眼里还是个半大小子,一句话颇有童言无忌的意思,惹得众人发笑。   媒婆更是趁机说好话:“竟连小舅子都同意了。”   叶文元平日在医馆鲜少回来,上次清明是在家,可也没见到沈空青,这还是沈空青回家一个多月来他第一次见。   他与沈空青并不熟悉,就是因为年龄相差太远了。   沈空青离家那会他才十岁,比起哥哥叶天冬整日整夜没完没了的担心,他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也是因为知道哥哥喜欢他才先软化态度。   听见媒婆逗弄,很是局促地笑了笑。   媒婆也不逗他了,又开始活络起桌上的气氛。   这桩亲事双方家长都同意,请她过来就是走个过场好吉祥吉祥,媒婆按照流程走一遍,最后是要请双方见上一面。   叶天冬早就在等了,刚刚他在门后偷看到今日穿着与以往不同样的沈空青时就心痒难耐。   等叶文元来请,把别的哥儿姑娘该有的娇羞和矜持一块省了,直接自己跨出房门。   进了客堂,大人们言笑晏晏,沈空青坐在一旁,看见他来也眉眼含笑。   叶天冬对上他的视线,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揖礼道:“冬儿见过爷爷伯伯伯娘。”   媒婆特意打量了下他。   叶天冬今日也特意穿了新衣裳,还是绛纱色,他本就容貌天成,更衬得尽态极妍。   媒婆心想这沈空青是好眼光:“要说这一辈哥儿就属冬哥儿颜色最好,跟空青小子是郎才郎貌。”   陈秋香笑道:“野小子一个,当不得夸。”   陈秋香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叶天冬专挑夫妻二人好看的长,李芳茹对他的相貌是极满意的,也跟着夸赞:“那也是最好看的野小子。”   即使胆大如叶天冬,在心上人面前被长辈们夸赞相貌也忍不住羞涩。   他想自己颜色好,青哥也英俊,以后不管是小子还是哥儿或姑娘,长大了都能好看。   看姜伯就知道了,年到四十还这般英俊。   沈空青见小竹马脸上一层红,眼睛也亮晶晶的,望着他的眼神欲语还休,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自然看出小竹马一定在胡思乱想什么。   若是只有两人在,恐怕小竹马早扑他身上来了。   但要是装不知道,又辜负小竹马的情意。   他暗叹口气,还是不顾规矩起了身,对众人道:“英叔、香姨,我有些话要对冬哥儿说,先失陪了。”   还没等叶石英夫妇发话,叶天冬就腾地站起了身。   见状叶石英哪还能不明白,这两人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眉目传情呢,但他作为哥儿的父亲也不能答应的太随便,就只嗯了声。   沈空青拱手揖礼后便退出了客堂。   叶天冬揖礼之后也跟着出去。   走出客堂见大人们看不到了就往沈空青身上黏。   院墙外还有人垫着脚尖往里看呢。   沈空青忙拉着他往房间去。   进了叶天冬的房间,沈空青才把门关上甚至来不及打量一下小竹马的睡房人就黏了上来。   沈空青被他撞得直接就抵在门板上:“...”好在木板门结实,尽管发出嘭的一声细响也没塌,不然就尴尬了。   叶天冬往他身上蹭啊蹭,语调黏糊糊的:“哥哥~~”   喊的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沈空青不得不按住他不断动来动去的肩膀,趁这间隙飞快扫了眼房间。   小竹马的睡房要比他那边空寥寥的好多了。   房间不是很大,但置办了妆台,台面上还摆着一个竹筒,筒里插着一朵尽情盛放的玉兰花。   花香人更香,沈空青收回视线,问他:“用了什么香?”刚刚叶天冬出现在客堂时他就闻到了,很清新的香气,闻之眼前一亮。   用在小竹马身上正好。   叶天冬一听,抬起头来:“前几日赶集新买的香珠子,昨晚我拿出来捂了一夜,你喜欢就多闻闻。”   他说着就掀衣襟,常年被裹在衣服底下的白色在眼底流出一段温润的光泽。   沈空青只感觉眼前一烫,慌乱移开眼,按住肩膀的手又改成揪紧衣领:“好了,我知道好闻。”   叶天冬看着他又红了的脸,笑嘻嘻的:“哥哥你又害羞了。”   沈空青一手揪紧他的衣领,一手环着他的肩,闻言无奈道:“是没你胆子大。”   “那我是喜欢你嘛。”叶天冬凑上来亲他下巴。   他在见到沈空青的第一眼时就想这么做了,今日的青哥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襕衫掩去了战场上带下的凌厉,反倒多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   他的青哥也是上过私塾的人。   沈空青被他舔着下巴,舌尖湿漉漉碾过,一双眼睛又湿又亮,真的像只黏人的小猫咪。   自打互通心意亲密的事两人没少做,尽管沈空青还不是很适应可也在尽量配合小竹马。   被他黏糊糊舔着,沈空青也不由心动,偏头避开他亲下巴的动作,在叶天冬不解的眼神里,大掌掌住小竹马的后脑迫使他仰起头自己也吻了下去。   叶天冬先是一愣,然后更热情地回应他。   许是今日日子不同,又或者是这柑橘的香气还有蛊惑人心的能力,沈空青只觉这次欲.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想要将小竹马拆吃入腹。   窗户半掩的房间里,暧.昧的水声在昏暗中不断响起,一会之后是急促和压抑的喘息。   叶天冬舌尖都被吸麻了还不想罢休,刚分开又黏上来。   眼尾更像是抹了胭脂那样红。   沈空青注视着他,最终抬起手盖住他的眼睛。   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时间地点都不对,不能再继续下去。   没了那双眼睛的影响,他理智地亲了亲小竹马红润微肿的唇,安抚道:“我一会就得出去了。”说完松开了他的眼睛。   小竹马睫毛卷长,手心盖住眼睛时,眨眼就像一把扫子扫过。   叶天冬吱唔一声,不是很情愿。   但也知道再亲下去别人会看得出来,就赖在他身上不动。   沈空青看他耍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真拿你没办法。”   叶天冬听着他宠溺的语气竟忽然红了脸。   他一头扎进沈空青怀里,脑袋使劲往里埋,似乎要从沈空青的衣襟钻进他里边去。   沈空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一会门板都给你顶塌了。”   “哥哥你这辈子都只能这么宠我一个人。”叶天冬蛮横无理要求:“哪怕是孩子也不能越我前头去。”   还没成亲呢,就先吃起了孩子的醋,沈空青失笑:“以后只怕有了孩子你更宠他。”   “才不会。”叶天冬郑重承诺:“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沈空青只往心里一听,不管小竹马将来最爱他还是爱孩子,他都希望他先爱自己。   他亲了亲小竹马的额头,温声道:“我也爱你。”   叶天冬搂着他的脖子嘻嘻地笑。   显然人都乐傻了。   沈空青摸了摸他温热细腻的脸,偏头埋在他脖颈上,闻他身上沾染到的香气。   这呆瓜怕是把一盒香珠子都撒进了被窝,连头发都带着香气,也不怕把自己腌入味。   沈空青鼻尖就挨着那截白皙的脖颈,又香又软的肌肤让他忍不住蹭了蹭。   好在柑橘香不浓并不熏人。   叶天冬却是被他蹭僵硬了,他知道青哥是无心的完全就是觉得好闻。   可他受不住,青哥的呼吸只是打在那一片肌肤上他就感觉烫的要命。   但是他不想把人推开。   他也把脸埋在沈空青肩膀,想着早点成亲就好了。   他要和青哥名正言顺地做最亲密的事。   叶天冬摸到沈空青的手,把手沿着沈空青宽大的袖口钻进去,抚摸着沈空青手臂的肌肤,像是以此解馋似的。   他被沈空青蹭出了一把火,唯有这样才能稍稍平息。   那双柔软、掌心带着茧子的手不断在手腕和手臂上来回摩挲,沈空青最终忍不住将他的手抽了出来。   叶天冬见他红着脸不说话,不满地哼哼。   沈空青的薄唇落在他小巧的鼻尖上,低声细语:“好了,该出去了。”   私下相处已经不合适,若是再待的久一点恐怕不消半日外面就该传些不好的话。   叶天冬嗯了声,两人分开,各自平复下情绪就一前一后出去了。   按照规矩提亲是不能留到午时的,两人从房里出来时客堂的大人们也正好交谈完毕。   拿到叶天冬的庚帖纳采就算完成了。   因自幼相识大家又是一个村的,问名这环节省了直接到纳吉。   纳吉就需要对方的庚帖。   从叶家出来,媒婆又跟着回了沈家,坐下来喝口茶,约定将来下聘再走一趟就拿着礼金回家去了。   提亲之后这事算告一段落,就等纳吉之后过大礼,那这门亲事就算板上钉钉。   送走媒婆之后沈空青也回了房间,他把身上沾染了香气的襕衫换下重新挂进衣柜里,穿回了日常穿的竖褐。   才刚把衣带系上就听到敲门声。   自打上回生病之后他的房门就没上过锁,一般家里人不会不经允许就进来,除了小竹马。   他就巴不得撞见沈空青衣衫不整的时候。   沈空青把柜门关上,扬声喊了句:“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推开,李芳茹跨过了门槛。   沈空青见是她,问道:“娘你有事?”   李芳茹道:“下午我和你爹就回县城顺便找大师合你们的八字挑选吉日。”   “这么赶?”   本来是不想这么赶的,可这一个多月他们关门次数太多,一关就是三两日,若经常如此恐对包子铺有影响,但也确实是想早点把儿子的亲事敲定:“你不想早点娶冬哥儿?”   别问,问就是想。   被亲娘笑话沈空青也有点挂不住脸,摸了摸鼻子:“知道了。”   李芳茹看着大儿子,知道他是心想事成难免情难自禁,可该叮嘱的话还是得叮嘱:“冬哥儿还小,你年长于他有些事得自己把握分寸。”   沈空青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这是担心自己冲动之下乱来:“记着了。”   李芳茹嗯了声:“过来帮我做饭。”   沈空青跟着去了。   午饭是简单的肉炒萝卜干送稀饭。   把切成薄片的猪肉下锅煎至两面金黄后倒入切成小段的萝卜干下锅煸炒,混入了油脂的萝卜干便口感爽脆咸香。   搭配一口暖乎的白粥,味儿倍正。   吃过午饭稍作休息,沈申姜便去架牛车,沈空青也没干坐着跑去帮忙。   等李芳茹收拾好东西出来,得了父母的吩咐,他又目送着夫妻二人坐着牛车消失在路尽头...   提亲这事一定,沈空青又投入到搭草棚子里去。   草棚子并不只是遮风挡雨的草棚子。   它还有栏杆座椅,或者更应该称呼它为凉亭。   沈空青建凉亭也是存了方便村民的心思,后山坡这一片并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每每村民出来干农活忽遇下雨时只能往家里赶或者藏在树底下。   雨天藏树底下很不安全,早些年便发生过雷劈死人的事件。   当时村里还在猜测那人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才被雷劈死。   但在沈空青看来,遇上电闪雷鸣的天气还在野外本就危险,若是遇上雨急的时候过桥都可能掉桥底下去。   那他盖这个凉亭既可以观景挣钱也可以供人休息。   正所谓一举数得。   而之所以草棚子变成了凉亭,也是考虑到将来荷花盛开,难免吸引孩子过来观看,为避免孩子贪玩掉进藕田里,便还是装上栏杆安全些。   至于椅子是为了让大家方便坐,也能躺着休息。   沈空青要往藕田建凉亭的事也在村里传开了。   倒不是他们闲,而是近几年来村里还没谁嫌钱多到这地步,花几两银子往那搭个亭子的。   众人也想不明白有何用处,若真只是为了赏荷,那真是钱多人傻。   这车轱辘话也传到了沈空青耳朵里,但他对此没太大想法。   南河村的村民子子辈辈都被这四面山困住,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沈空青听听便算了,建凉亭的事一步没停。   请木匠画图以及购买木材,商量好之后确认开工日期,一步一步有条不紊。   四月初八,天气晴。   下午未时,沈空青戴着斗笠、裤腿卷起,一截健硕的小腿上沾了泥巴,一看就知道是刚从田里上来的。   莲藕种下差不多一个月这时已经开始吐叶,将来再过不久这一片就是绿茵茵的荷花田了。   沈空青下了水渠清洗脚上的淤泥,刚把脚洗干净就听到有人喊:“空青小子,有人找你。”   他直起腰望向声音来处,却见一个三十左右、满脸凶气的壮汉站在大路上。   沈空青看见他,瞳孔一震,忙从水渠上来。   水也来不及抖干净,脚直接塞进草鞋里,跃过田埂去找壮汉。   “你怎来了?”故乡再见友人,沈空青此时的心情极难用言语形容,他想拱手揖礼,来人却一把托住他的手。   “跟我走。”   “现在?”   壮汉寡言,只点点头。   沈空青便没再问,多谢了带他来寻的村民,与壮汉往村里走。   来者身姿挺拔、魁梧健硕,行走间步步生风,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再结合他与沈空青相识,其实不难猜出身份。   杜远志听到有个威武雄壮一看就不好惹的汉子来找沈空青,便大概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许是沈空青在军营时的同袍。   只是他没听说沈空青在附近还有相识的同袍啊。   这人确实是沈空青的同袍。   还不是那种简单的同袍。   这人是少将军的副将,沈空青做了少将军三年的随从,与他自是相熟。   但见应该在京城的人却出现在南山村,他既是诧异又担心是少将军出了事。   去年澧朝兵败而退,少将军奉命回京述职,他离开军营那时沈空青虽然清醒过来但还在床上躺着。   只来得及匆匆见一面少将军,告知他自己决意解甲归田回乡。   少将军赶时间,听到这话都没空骂他人就得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窃蓝:蓝色系 绛纱:红色系 我:黄色系(bushi)   最近卡文还没存稿,一天又得更六千所以晚了,大家多担待。 第38章   两人从后山坡那进了村, 沈空青见他远道而来本想请他进屋坐坐,结果对方却过门不入,脚步更是不停地带着沈空青往村口去。   弄得沈空青都在怀疑到底谁才是南山村的村民。   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多少也清楚他的为人, 想来是有其它的紧要事要做,沈空青这样想着就更不免多疑。   莫非真是少将军出了事?   他一时间心情忐忑,跟在少将军身边多年他也清楚朝堂之上的纷争不比边疆少, 而且少将军跟他说过, 文官之间的战争是无形的, 不似边疆是明枪明剑。   莫不是有人争夺功劳?   就在沈空青胡思乱想之际, 两人也到了村口,远远的便看见石碑旁停着一辆无甚装饰却宽大的马车。   沈空青看着, 心头是狠狠一跳。   当即脚步加快越过常副将往那走去。   车头向着路边, 牵车的马悠哉悠哉啃食着青草, 沈空青走上前, 虽是怀疑却也坚定地叫出了名字:“少将军。”   马车没动,过了好一会侧窗帘子才被挑起,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顶着窗帘, 一张冷淡疏离的脸出现在沈空青眼中。   沈空青一愣,反应过来后是退了一步, 拱手揖礼:“沈空青见过郎主。”   若是杜远志在, 他就清楚郎主这个称呼是与公主一般尊贵的人。   也能从这二字知道对方的身份,当朝天子只有一位哥儿,乃是贵妃所出。   这么一个人出现在南山村, 沈空青既是惊诧又能想得通。   他与少将军认识多年, 闲暇无事时少将军也提起过他在京城的一段孽缘, 甚至出现在边疆也是因为这孽缘...至于是不是孽缘暂且不提, 但少将军最终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回了京城与他成亲。   那孽缘就是这位郎主。   沈空青之所以认得他也是因为少将军的营帐中挂了郎主的画像。   照少将军的话来理解,挂画像是郎主的要求,为的就是让少将军能记得与他天各一方的夫郎。   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什么孽缘沈空青是不信的。   沈空青不确定少将军是否也在,但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认一下有没有暗卫。   他的动作没有瞒过郎主,郎主将这位能被夫君称兄道弟的人看了看才嗯了声:“有人找你。”   沈空青记得少将军说过,郎主这人太冷,如今看来确实如此,因为就连声音都如寒冬里的月光,清冷逼人。   沈空青呆着不动。   就这时,像是逗弄够人了,里边才懒懒传来一句:“上车来。”   沈空青听见熟悉的声音终于松口气,以下犯上道:“你下来。”   “...”一时间静谧无声。   后边的常副将终于绷不住脸笑出了声。   连郎主都有些诧异沈空青的大胆。   沈空青却不怕,马车一阵摇晃,紧接着门帘挑起,一个身着皦玉色圆领袍的青年下了马车。   脚步停在跟前,语气淡淡:“现在是我都叫不动你了?”   身着繁复纹理圆领袍的青年浑身上下都透着矜贵,他与这偏远的小山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哪怕在边疆厮杀数年,他依旧是从京城走出来的世家子。   端方与高傲。   沈空青见他安好松口气的同时再次拱手,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少将军。”   “回答。”   沈空青没理他:“你不是回京了?”又看了看马车:“怎和郎主在这?”   少将军冷脸睨着他。   这要是换成别人早就害怕的跪下认错。   也就是摸透了他脾气的沈空青才敢这么胆大妄为。   少将军言简意赅:“还债。”   “...”差点忘了少将军还欠他一千八百两救命钱,沈空青哦了声,好似对那笔巨款并不在意的样子:“来都来了,上我家坐坐?”   常副将搭话道:“我们还赶着回边疆。”   “那你们...”是特意过来看他?沈空青感动了。   “只是顺道。”脾气贼好的少将军被曾经的下属以下犯上也不恼:“顺便给你递个好消息,你弟弟高中探花,来报信的官差应该这两日就到。”   “真中了?”   常副将在后面伸出手拍了拍沈空青的肩膀:“你弟弟可不了得啊。”   沈空青回过头:“你也见了?”   “你这不是屁话?”   军营里的人脾气大多直接说话冲,沈空青跟他混久了早就熟悉。   沈零榆高中探花那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要不是少将军和郎主在这沈空青肯定先回家报喜。   但既然少将军也说官差随后就到,那就让家里人多等两日,届时更开心。   只是沈空青不明白:“京城去边疆跟来南山村并不是同一个方向,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这要不是两人之间清清白白,沈空青自己都要想歪了。   他哪值当这样啊。   常副将又成了传声筒:“少将军担心你英年早逝,非得来看一眼才放心。”   “我挺好的。”   常副将幽幽道:“看出来了,脸都圆润不少,我刚可听了一路,说你现在是又开荒又建凉亭,还即将美人在怀,日子简直不要太潇洒。”   少将军讶异地挑起一边眉头:“这般畅快?”   “我只是问了一句,村民大哥就竹筒倒豆子跟我讲了一路。”   少将军确实是担心他,要说两人的身份摆在那,他是世家之子,沈空青只是一介平民,两人怎么也挨不上边,可他入军营的第一天就机缘巧合与沈空青碰上,后面又承蒙沈空青相救,这一来二去交情也深了,他在军营锻炼两年后被叔父也就是当时的主将接回身边□□,他想着让沈空青有立功的机会,求了情一块把他带走,让他做了随从。   可万万没想到这人竟胸无大志,上了战场不想着挣功劳,还把自己得到的军功分给兄弟,再次救了他之后也不想着升官发财,反而求了银两要回家养老。   真真是把他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要不是当时他赶着回京,沈空青少不了一顿训。   但既然答应了放人少将军也不会反悔,来给他送钱是真的,看人也是真的。   见人安好还养胖了他也放心。   沈空青所愿便是归家,见他真的心宽体胖,少将军不由觉得随他去不是件错事。   人各有志,何况沈空青做的够多了。   “随我走走。”此去边疆再相见就不知何年何月,既是把人当了兄弟,多说会话也不碍事。   沈空青嗯了声,正想随他去,便听到遥遥一声喊:“青哥。”   沈空青转过身,见小竹马从村里跑了出来。   逍遥头巾的两脚随着跑动而飘飘乎。   常副将认出来人哥儿的身份,又见他叫的亲密:“这就是你的美人?”   说美人也没错,沈空青解释道:“我与他年少情谊,今日是再续前缘。”   常副将震惊:“我个乖乖,你在外边这么多年他居然也没找别人。”这得是多爱啊。   沈空青为此骄傲。   他等小竹马跑到跟前。   小竹马许是一路跑着过来的,两颊弥漫着一层薄红,气息微喘,沈空青正想把人扶过来让他歇口气,结果小竹马却是拉着他的手走到跟前以护着他的姿势对上少将军与常副将。   “你们要带青哥去哪?”理虽直气却不壮,还微微发着抖。   叶天冬也害怕,他听说有汉子找青哥,看样子还是同袍,生怕是来找他归营的,想都来不及想就跑来追,如今看到人,见不仅高大威猛,好像身份还不简单。   他眼睛往下飞快扫了眼,那人穿的衣裳就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   之前沈零榆与县令的小公子定亲,他见过宋晗,宋晗穿的衣裳就跟他一样料子,但花纹却不相同。   眼前这人更加繁复,在叶天冬眼里就透着一个贵字。   而且...而且这人的气势也不同。   哪怕胆子很大的叶天冬在他面前都不禁瑟缩。   沈空青扶着他的手,见他明明都害怕得发抖了还挡在前面,心中是又好笑又温暖,他揽过小竹马的肩膀,以自己支撑着他:“这是少将军和常副将,他们找我说点事。”   “少将军?”叶天冬瞪大了眼,不怪他,山窝窝长大的少年,平生所能见到最大的官就是县令,就这还是托了沈零榆的福,一听这身份吓了一跳,正想跪下行礼,他看村里其他人见到县令时就这样,沈空青却用手稳住他,安抚道:“不用怕,他们都是我兄弟。”   怀疑脱口而出:“你这么厉害?”居然能和少将军称兄道弟。   沈空青读懂了他的意思没说话,只用握在他肩膀上的手捏了捏他的肩。   叶天冬又问:“真不是找你回营的?”   沈空青还没说话,车厢里却传出一声悦耳轻笑。   “他甚是有趣,让他上车来。”   沈空青一愣,忙道:“冬儿年幼,失礼之处还望郎主海涵。”   “放心,我不会吃了他,让他上来跟我说说话,你们这些粗人聊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沈空青看向少将军。   惧内在京城是人尽皆知的少将军一把移开了视线:“听郎主的。”   “...”他就知道在郎主面前少将军靠不住,沈空青对叶天冬道:“你去吧,郎主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就在外面。”   叶天冬隐隐也感觉到车上的人身份不简单,害怕自己说错话给沈空青带来麻烦,一时间很是忐忑,不知道自己跟着来是对是错,可事到如今他若是逃避反而会将两人推入危险境地。   便踌躇地上了马车。   沈空青扶着他上去,等他进去的时候用手碰了碰他的手背给他力量。   叶天冬抿着唇,掀开帘子低着头进去。   结果一抬头,就被眼前的仙人惊艳到失声。   仙人懒懒靠在美人榻,眉清目冷却因鼻梁上的一点红痣而自带风流,更端的是气质无双高雅脱俗。   叶天冬见识短浅,也不识几个字,只知道这人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   若说他漂亮,那在这人面前是小巫见大巫。   不是能相提并论的。   “你呆着做什么?坐。”仙人开口,如皎皎月光。   叶天冬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问:“你是少将军的夫郎?”   仙人摆了摆手,姿势随意却气势威严:“应该说他是我的驸马。”   哪怕叶天冬再孤陋寡闻也知道驸马是什么意思,他刚刚因为紧张没注意到青哥的称呼,先前青哥喊的是郎主来着...   郎主...叶天冬吓的腿软,这一日之间就见了两个大人物,这可是连县令在他们面前都得点头哈腰的人,他一介草民...   叶天冬伸出手扶住车架,忐忑坐下。   郎主看着他,心想这山沟沟里的水土不错,竟养出这么个水灵的人:“为何不说话?”   叶天冬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揪紧了裤腿,底气不足:“青哥说你是个讲理的人,我一个粗人,若是说错了话你不能跟我计较,更不能怪罪我和青哥。”   郎主故意逗他,曲解他的话:“但若是你说错了就不是我不讲理。”   “...”叶天冬小心翼翼:“那我不说了,我听你说。”   郎主忍不住笑了声:“我逗你的。”   “哦。”   “不用拘谨,我不会跟你计较,想说什么便说吧。”   叶天冬得了他的承诺才敢问出口:“你们真的不是带青哥走?”   “没人要带走你的青哥,夫君既允了他解甲归田就不会出尔反尔。”   “你是郎主要说话算话。”叶天冬跟他打商量:“少将军还是你的驸马,那他也得听你的,一会他若是反悔你要帮我。”   郎主撑着脸看他:“怎是夫君听我的?女子三从四德哥儿也一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便是郎主也如此。”   叶天冬晓得大户人家规矩多,只以为当官的会轻松些,没成想连天底下最尊贵的哥儿都避免不了,恐怕还不如他们这些乡下的哥儿自由自在,一想到他这么惨,叶天冬就不禁同情他:“你让他听你的嘛,你是郎主,爹爹又是当今天子,少将军不敢不听的嘛。”   “你是让我以权势压人?”   叶天冬摇头:“那也得你有理才行,有理走遍天下,青哥听我的就因为我说得对。”   郎主手握成拳挡在唇边掩住轻笑。   他看得出来哥儿是在说真心话。   “你说的有理,看来我与夫君还是缺少沟通。”   叶天冬见郎主都能听进去自己的话,暗暗挺起小胸膛,想着郎主这么好说话,放下戒心打开话匣子与他聊了起来。   说的投入连马车什么时候动了都不知道。   车外、常副将赶着马车慢行。   沈空青与少将军跟在后面。   因为有段距离,他也听不清马车内交谈的内容。   想到少将军对郎主那指责又偏袒的评价,觉得应该不会出问题才敢放下心与少将军闲聊。   少将军双手背在身后,脊背挺直,脚步沉稳地慢走着:“沈零榆被赐进士及第应留在京中任职,你可会随其北上?”   “我在南山村挺好的,这里生我养我长大,我没想过挪窝。”   少将军也知道是自己着相了,若是沈空青真的在意权势就不会舍了军功执意归乡,他自己都有获得滔天富贵的本事,何必假手弟弟?   “你若是考虑去京城,我也能给你一些帮助。”   背靠将军府与郎主府,只要沈空青不做糊涂事,他在京城横着走都行。   “那我就斗胆,请少将军再多关照关照舍弟。”   少将军终于露了自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沈探花得了圣上的青眼,平步青云在望,我若是与他走的太近恐遭人非议。”   这句话是在解释也是在提点沈空青,入朝为官最大的倚仗非是他人而是圣上,只要沈零榆做好自己的差事,圣上就会给他机会。   少将军知道自己的身份,与郎主又是夫夫,若是与当朝探花走的太近反倒连累沈零榆。   因此沈零榆在京赴考之时,将军府也只是解决了一行人的衣食住行,其它的事并没有参与。   沈零榆也应是得了身边人的指点,从来不惹麻烦,由此少将军对他的印象不错。   沈空青听懂了他的暗示,但沈零榆为人处世如何有他自己的章法,即便他是大哥也不会过多插手,当然,沈零榆若误入歧途就另当别论:“我只想他不忘初心,罢了,先不说他。”沈空青把话题跳开:“你此去是要驻守边疆,怎还带着郎主?”   “他自己领了屯田司的职要去边疆种地,我能有什么法子?”   “...”沈空青都呆了:“皇上和贵妃能同意?”这可是天子唯一的哥儿,身娇肉贵的竟舍得放去边疆吃那风沙?   少将军幽幽道:“他想做的事你以为皇上和贵妃能拦得住?”   这得是多受宠爱才敢这么为所欲为?   车厢内,叶天冬震惊:“所以你去边疆纯粹就是为了少将军?”   郎主也没想过自己竟然能和一个乡下哥儿相谈甚欢,不仅把对方的心思挖了个透,自己的也没少说出去。   “如今与澧朝的战事休止,边疆战士就成了朝廷的负担,那么多人总要想法子解决吃食的问题,他这人满脑子就只有行军打仗,种地挣钱是一点都不懂,所幸我朝自太.祖皇帝起便有军屯一说,今日我过去也是假借了太子哥哥的口谕,奉命改善边疆的种植环境,但也的确是舍不得他。”   车厢外,少将军说道:“我知道他的心思,此去边疆若非述职一年也回不去两趟,他受不了的。”只是他没说,就算郎主不提,他也会想法子带对方走,以前是担心自己回不来,现在不打仗了,他就自私一些将这人留在身边。   沈空青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少将军与郎主之间的事他只知道个大概:“你当年为了逃婚都躲到边疆去了。”   少将军扶额、叹息:“他那样霸道,向圣上讨了圣旨便要成亲,问也不问我一句,那时候澧朝越界边境,我又年幼只想着上阵杀敌,未曾想过儿女情长。”所以就意气用事之下逃了。   车厢内,想起往事的郎主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这呆子说跑就跑,却不知跑了更好,这辈子都别想甩掉我。”敢逃婚就是抗旨不遵,若非父皇疼爱他,这呆子早就脱一层皮了。   叶天冬心想郎主比他厉害多了,他只有勇气跟沈川柏串通起来骗大人。   郎主却直接把人收进自己的地盘,圣旨一下,跑不跑都逃不掉。   “那后来怎么...”   少将军摇摇头:“后来的事你也清楚了,那次被你救下后转头就被叔父送回京城拜堂成亲,说我没用,上了战场连自己都护不住,还不如回去做驸马。”回到京城后他咽不下那口气,还和郎主闹了别扭。   现在想想,也不过是仗着郎主喜爱他。   沈空青记得,那次他消失三个月,后面又回来了,只是回来之后营帐就多了一幅画像,许久之后才知道是被抓回去成亲。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   沈空青大逆不道地拍他肩膀安慰:“事已至此,你就从了吧。”   “...”   叶天冬听完后,问他:“那少将军是不是也...”   郎主端起一口茶饮下,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就是皇子在我这都逃不掉种田的命。 第39章   两人跟在马车后面沿着大路慢慢地走, 转眼间南山村便被抛在了身后。   大路两旁的农田里冬小麦经过雨水和阳光的灌溉已抽穗结实,脑袋沉甸甸垂着。   只要接下来这段时日天公作美那今年夏天会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少将军都难得在这山野里感受到远离京城繁华后的宁静。   他享受着自山林吹下的风感叹着:“也许你的选择没错, 解甲归田不失为一件好事。”   沈空青看着黄色的花掉落后结成了籽的油菜地, 想起自己刚回屏东县时的心情:“刚开始多少有些不适应,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现在可是一点干活的心思都没有, 日后也不打仗了, 到了边疆你多和郎主去外边走动走动。”别总窝在军营操练士兵, 起码让其它的将领有点事做。   少将军笑了笑没说话。   他与沈空青不同, 他出生在武将世家,生下来的使命就是保家卫国, 谁都可以放松唯独他不行, 澧朝狼子野心, 这次被打败不代表就老实了, 不过下属即已离开军营,这些事就不必再让他挂心。   两人又走了会,这时常副将从马车上探出头, 提醒道:“少将军,该启程了。”一会他们还要赶去和其他人会合, 可不能再这样晃悠悠逛下去。   沈空青诧异:“这么快?”前后还没半个时辰, 他以为多少能住一晚的。   少将军嗯了声,又对沈空青道:“去屏东县,还有东西要给你。”   沈空青玩笑道:“该不会是给我一千八百两现银吧?”   “你不嫌重我都嫌麻烦。”少将军眼角抽搐:“上车。”   车厢里的叶天冬也听见了常副将的话, 见马车不停, 与郎主聊得畅快完全没了戒心的他直接挑起窗帘喊沈空青:“青哥?”   沈空青忙丢下少将军走上前来:“我要去县城一趟, 你先回家?”   叶天冬还是担心他们拐人, 想也不想道:“我要去。”又看到后面跟上来的少将军,弱弱补上一句:“可以吗?”   沈空青问他:“你出来可有人知晓?”   “竹儿知道,我爹娘要是找不着我会去找竹儿。”   沈空青点点头。   马车停了下来,让两人上车。   进了车厢,少将军直接就往郎主身边坐,沈空青也在叶天冬旁边坐下。   马车从外面看朴实无华,内里却五脏俱全,除了座椅和美人榻,还有桌子和暗格,里边放置热水、茶叶和点心生果之类。   一等几人坐好,常副将便挥动缰绳提快车速。   马车轱辘轱辘往前滚。   叶天冬是第一次坐马车,觉得新奇可也确实坐不稳,稍不注意就往沈空青身上倒。   沈空青怕他磕着自己,低声对他道:“靠着我。”   叶天冬求之不得,赶忙往他身边挤,还把沈空青的手臂抱得紧紧的。   郎主眼观眼鼻观鼻,经过与叶天冬的一番探讨,觉得自己也可以稍微温柔小意,便学着叶天冬的样子靠在少将军身上。   少将军却是吓得坐直了身子:“你做什么?”   “放松,绷那么紧我靠着不舒服。”   少将军很想按他说的做,可他办不到。   这都源于夫郎从小到大对他的压迫所造成的。   夫郎身份尊贵,他就算是老将军最宠爱的孙子亦或者是六皇子的伴读这等身份在夫郎面前都不够看。   当年圣上在世家子弟中为各位皇子公主挑选伴读,少将军就被选上。   他们家是武将出身,比不得文官那心思跟山路一样绕成十八弯,一家子都是直心眼,得知他要进宫伴读祖父担心他得罪人,就教他不要学着别人攀龙附凤,有机会就好好读书,因此在皇宫十年他除了帮六皇子抄抄作业,其余时候坚决不往别的皇子眼前凑。   唯有当时年长他两岁的郎主不知因何原因总爱逗弄他。   少将军年幼弱小无助,想着自己一个汉子被哥儿压制,觉得丢人没好意思告诉家里人,便忍受了多年的压迫,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夫郎若真是要让他做什么只管下命令就好,便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去,就是别整这些,他瘆得慌。   郎主见他不仅没放松下来反而更加僵硬,手绕到背后朝着他的腰拧了一把,把少将军的鸡皮疙瘩都给拧了一地。   沈空青二人不知晓。   但人家是拜了堂成了亲的关系,做什么都名正言顺,他们就是看见也只能装看不见。   可怜少将军,为了稳住在昔日下属面前的威严,即使被夫郎骚.扰也得忍着。   马车在四人偶尔的交谈中进了县城。   抵达县城时还差一刻钟就是申时中,日头偏西挂着,阳光却还刺眼,从南山村到屏东县若是牛车得走一个半时辰,马车稍快些,常副将又赶得快,半个时辰就到了。   马车进了县城,周遭的山野农田换成了砖房瓦舍、青砖街道,沈空青来县城的次数并不多,也就没能认出这是哪条街。   却见常副将赶着马车走过一段繁华的街道,来到一处两层楼高的酒楼前。   酒楼正门匾额高悬,楼外旗帜飘扬。   马车停后常副将下了地:“公子到了。”   少将军解脱一般暗暗呼口气,对沈空青二人道:“下车。”   几人一前一后下来。   尽管少将军忍受了一路的骚.扰,可下车时还是伸出手供郎主搀扶,免得摔着。   沈空青见是酒楼还以为要吃饭,便牵着叶天冬跟在少将军和郎主身后进去,常副将捧着个从马车拿出来的木箱子跟在最后面。   屏东县水陆两通,最多行商走贩逗留,因此县城的酒楼和客栈生意都不错。   哪怕此时没到饭点,这个时辰的一楼大堂也坐了好几桌客人。   坐堂的掌柜一见贵客回来,忙从柜台后走出迎上来:“您回来了。”   少将军嗯了声,指着沈空青语不惊人死不休道:“以后他就是你的新东家。”   “???”沈空青脑门写满了疑惑。   掌柜又冲着沈空青点头哈腰:“东家,我是坐堂掌柜吴业。”   沈空青指着自己:“我?”   这都不能算惊喜而是惊吓了。   少将军大发慈悲给了解释:“你这人如此之懒,若是没有点产业在手上迟早坐吃山空,你放心,这间酒楼我早早差人打听清楚了,前景不错,我也留了人给你,让他帮你暂代经营,等你学会了再回京去。”   “可你不是已经...”   少将军财大气粗:“我的命可不止这几个钱。”他又对常副将招招手,常副将立马将木箱子递给他:“银票地契全在这了,你自己看。”   强势塞过来的木箱子犹如烫手山芋,沈空青一时之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地契我不能要。”   少将军掀起薄薄的眼皮看了他一眼:“屏东县下辖有不少解甲归田的战士,你若真觉得受之有愧,就替我多照顾他们。”   沈空青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再没能说出口。   箱子并不重,里面就十来张银票外加一张纸而已,可沈空青捧在手上却像扛了泰山,最终,他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少将军嗯了声:“若是得闲就来看看我们。”还没等沈空青说话,他自己又先收了回去:“算了,长路漫漫,你还是好好在南山村待着。”   沈空青一时哑言。   少将军亲自来送银票就算了,居然还额外置办了产业,虽然他说了是要帮着照顾其他同袍,可山高皇帝远,沈空青要是不照做少将军也奈何不了他。   无非是少将军知道他的为人,借故让他放心收下罢了。   沈空青叹气:“此去再相见不知何日,望你们万分珍重。”   “记得给我们来信。”   这还是能办到的,沈空青点点头。   那边郎主也把呆愣的叶天冬叫了过去,介绍了个人给他认识:“这是我府上的管事卢赟,今后就由他教导你们如何经营酒楼。”   都已经接手一家酒楼了,再多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叶天冬假装淡定向管事问好:“卢管事。”   年约四十,鹰眼锐利的卢管事拱手揖礼:“见过东家。”   “你别这么称呼我,我担不起。”叶天冬见他仪态不凡,想着不愧是郎主府出来的人,与他们这些乡下人站在一块那是一目了然。   郎主对卢赟道:“我与冬哥儿一见如故,这段时日还请你耐心教导他。”   卢赟是贵妃为郎主挑选的人,既是他府上的管事也是心腹,把人带到南山村也不是下放,而是只有他办事郎主才放心。   夫君把人当兄弟,自己身为他的夫郎自然要为他排忧解难,将军府那边就没几个是擅长管理经营的,真要从那边调人估计得乱成一锅粥,郎主府却人才济济,他便从郎主府调了人过来。   卢赟也知晓其中厉害,若沈空青一日不能撑起大梁他便得留在这偏远县城一日:“郎主请放心。”   郎主又对叶天冬道:“哥儿并非只能困在后院,你心中有抱负那便去实现它,卢赟会帮助你的。”   虽然叶天冬的抱负说出来会让人笑话,乍听之下以为有多深远,其实就是想要挣许多钱让青哥可以潇洒一辈子,郎主听到后非但没有嘲笑还支持他。   叶天冬发自内心感激他,郑重揖礼:“多谢郎主。”   那边少将军在催促:“该走了。”   郎主看了眼卢赟:“你多保重。”   卢赟才担心他:“边疆路远,愿郎主一路顺风。”自己打小看大的孩子非要跟着夫君去边疆吃苦,卢赟内心并不比贵妃好受。   但若两人真的长久分隔两地,感情迟早疏远,而且这桩婚事本就是郎主强求得来的。   沈空青与叶天冬和卢赟出门口送他们。   郎主忽然回过头来:“这马车也送你们了。”   “那你们...”   沈空青话还没说完,常副将就笑道:“别担心。”   话音刚落,沈空青便听见一声马嘶鸣的响声,循着声看去,却见左边街道上走来三个身着袴褶、各牵两匹马的壮汉。   这身装扮沈空青自然认得,不单他认得,见多识广的行商走贩也认得。   当即惊讶的与身边人交头接耳。   少将军接过缰绳,身手利落上了马,最后看了一眼几人:“走了。”   沈空青嗯了声。   六人骑马离开。   打马过街道,没一会就消失在路尽头。   “青哥。”叶天冬走上来在沈空青旁边站定。   沈空青收回视线:“今夜先在县城住一晚,明日再回去。”若是急奔可以在天黑前赶回村,只是眼下还有事要办,总不能明早又再过来,那实在是耽误时间。   叶天冬点点头。   沈空青这才看向卢赟:“卢管事,我先带你找住的地方。”   卢赟道:“沈东家不用担心,住的地方已经安排妥当。”在郎主他们去南山村找沈空青时,卢赟就先让吴业领着他去找房子。   毕竟人生地不熟,有个当地人带着办事会更方便。   见少将军夫夫将事情安排的如此妥当,沈空青内心反倒更加愧疚。   收两千两银票就算了还加赠一间酒楼,这恩惠实在太重,弄得沈空青都不知是继续懒下去还是奋发图强。   “既然如此今日便去我家吃顿便饭算是为你接风洗尘。”沈空青又对吴业道:“你也摆上一桌请各位同事,账记在我名下,明早再来认识大家。”   酒楼都是这位爷的了,吴业自是听从:“多谢爷。”   卢赟心下赞同,沈空青新官上任收买人心这是第一步。   他半路成为酒楼东家,手底下的伙计对他也不熟悉,贸贸然换了人也会担心,沈空青选择明日再露面也是有松有驰。   看来不是个愚笨之人,那回京的日子指日可待。   卢赟暗自欣慰。   沈空青又问:“酒楼可有放置马车的地方?”   “自是有的,若您不打算牵走,一会我让伙计关到后院去。”   “帮我关到后院吧,明早再来牵。”不然带到沈申姜那边也是麻烦。   吴业诶了声。   沈空青这才领着叶天冬和卢赟两人去沈申姜在县城租的房子。   此时沈申姜夫妇已经关店。   包子铺最晚到午时会有点生意,下午基本就没客了。   而且夫妻俩明日一早还得起来和面做包子,也不会忙到傍晚才收摊。   李芳茹正在院子里清洗明日要用到的菜,乍然听到敲门声,扬声问了句:“谁?”   “是我。”   听见是沈空青的声音李芳茹是一愣又惊喜:“你怎来了?”   欢天喜地打开门,见不仅有大儿子,冬哥儿也在,还有一个陌生汉子。   “这是...”   “进屋再说。”   李芳茹把门让开。   三人进了院子,沈空青又道:“这是京城来的卢管事卢赟,他会在县城暂住一段时日,今日上我们家吃顿便饭。”   李芳茹虽然不清楚儿子怎会认识来自京城的卢管事,但听到是京城来的,想到自己三儿子,多嘴问了句:“卢管事可知这次春闱放榜没有?”   卢赟懂她意思,笑问道:“夫人是想问沈零榆沈公子?”   李芳茹见他居然听说过,又惊又喜:“正是。”   卢赟看了眼沈空青,见他没有插话的意思,便如实道:“恭喜夫人,沈公子进士及第,中了探花。”   “中了?”   叶天冬也不知这事,一听中了和李芳茹是同一个表情。   卢赟笑着点点头。   叶天冬激动地去搂沈空青的手臂。   李芳茹也激动地不能自持,要不是有外人在她都要哭出来了,忙喊沈申姜:“大姜,老三考中了。”   “什么?”厨房传来沈申姜的声音。   沈空青摇摇头,让父母自个乐去,邀请卢赟进客堂坐。   卢赟便随他进去。   也借机打量了下这座小院。   若是换了寸土寸金的京城,这座小院至少得塞下一家六口。   要说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起码位置宽敞。   沈空青让叶天冬把小箱子放到客堂旁边的屋子去,自己留下来泡茶招待卢赟。   叶天冬便按他吩咐的,推开了原属于沈零榆的屋子。   在厨房高兴完的沈申姜走到客堂,脸上是因欢喜而涌现的红晕,进来见客人,问好道:“卢管事,在下沈申姜。”   沈空青介绍道:“我爹。”   卢赟起身抱拳揖礼:“卢赟,我看咱俩年纪相仿,不如以兄弟相称。”   他这是有意与沈空青的家人打好关系,沈申姜做生意多年也听得出意思:“我属兔。”   卢赟笑道:“那我可占了便宜做了兄长这位置。”   沈申姜也不在意,笑了笑:“卢兄先坐着,我出去一趟稍后就回。”   “你忙。”   沈申姜是出去买菜,原本家里只有两夫妻随便应付两口就行,可儿子不仅带着未来夫郎来了还有客人登门,这就马虎不得。   因此他花了百来文,又由叶天冬和李芳茹亲手忙活,做了一顿丰盛的接风洗尘宴。   考虑到卢赟是京城人士,怕他吃不惯屏东县的口味,沈申姜还特意准备了两道京城的佳肴。   不管手艺如何,起码这份心卢赟感觉到了。   吃完饭天也黑了,陈朝虽说早些年便解除了宵禁,这会外面也还热闹,但明早大家都有事情做,卢赟便没有久留,只是他也初到屏东县不熟悉路,这一趟还得人送送。   一家子也只有沈申姜和李芳茹才熟悉县城,这人选也自然是沈申姜合适。   等二人出门,李芳茹才问沈空青:“你怎认识京城的人?”   兴奋一下午的叶天冬憋不住道:“不是青哥认识,是郎主派来的人。”   “郎主?”李芳茹虽是一介女流可也是陈朝子民,自然知道郎主是何人。   叶天冬就把下午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李芳茹听完,震惊万分:“这少将军莫不是冤大头不成?又送银两又送酒楼的。”若不是对方有夫郎,她都要以为这是给儿子的聘礼了。   沈空青:“...”好在他们不知道少将军送钱的真正原因,要不肯定就不是调侃冤大头,而是想把他打成大头。   “我觉得他们是个极好的人。”不仅送了钱和产业,还担心他们不会经营特意留下卢管事指导他们,着实有心。   李芳茹道:“等日后得闲我去庙里为少将军和郎主供长生牌,保佑他们平安顺遂。”   沈空青嗯了声。   李芳茹又道:“我原本考虑让冬哥儿继承包子铺,你们两人将来以此谋生,既然现在有少将军为你置办的产业娘也不用担心你以后了。”   叶天冬适时表衷心:“伯娘本就不用担心,有我照顾青哥呢。”   “乖孩子。”李芳茹笑道:“大青虽说身子不如以往强健,可也没有让你养他的道理,大不了我和你姜伯多辛苦几年,为你们多攒些家业以后做地主都好。”   叶天冬抠手手:“可是我跟青哥说好了,以后我养家他带娃。”   “...”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李芳茹诧异,没想到儿子竟堕落到吃起软饭了,但既然夫夫二人有打算,看叶天冬还一副沉浸于此的模样,她也就不阻拦了:“还是冬哥儿能干。”   沈空青扶额,无奈道:“我去打水给你洗漱。”   “好。”   沈空青去厨房用木桶舀了热水提进浴室,又打了井水兑好温度,这时叶天冬也过来了。   “哥哥,我没有换洗衣裳。”   沈空青道:“先穿我的。”天气热出了汗不换衣服睡觉不舒服。   上次他过来顺便又多买了两套竖褐,只不过是麻的料子,没有之前李芳茹买的棉料子舒服,但村里人穿的也大都是麻衣,没道理现在穿不得。   沈空青回去房间先把衣服拿过来。   叶天冬拿着他的衣服跟拿到宝一样,还一点都不害臊地往鼻尖放。   “...”沈空青冷酷无情打断他的遐想:“没穿过的。”   呜呜呜呜呜,哥哥真的太不解风情了。   沈空青忍着笑走了。   叶天冬快速洗浴完便换沈空青去洗。   等他洗完出来回房时被李芳茹堵在门口。   李芳茹压低声音道:“不许做出格的事。”   “...”沈空青心累:“知道了,我睡地上。”   得了儿子的承诺李芳茹放心地去洗浴了。   沈空青进了房间,刚把房门关上就听到叶天冬激动不已的声音:“哥哥快来。”未了还咚咚咚拍床铺。   “别想了,我睡地上。”   “啊?”叶天冬不解:“有床为何睡地上?”   “我俩毕竟还未拜堂成亲。”沈空青翻出竹席铺在地上,又去抱了一床褥子垫着,好在李芳茹没省着多备了一床给沈零榆替换,不然他就得硬抗一晚了。   沈空青把夹被抱出来放好,又朝床铺走去。   叶天冬以为他反悔了,兴奋地把屁股往里挪。   结果沈空青只是拿了枕头又走了。   他看着空了一边的床铺幽怨地望着沈空青。   作者有话要说:   我恨你不解风情~~~ 第40章   沈空青接收到他的眼神, 怕把人逗出火气没敢再视而不见,自觉坐到床边打算陪他说会话。   两人自互通心意后还是第一次同房过夜,虽然沈空青也在多次的相处中知道小竹马根本不似外表纯洁的内心, 可两人终究是没成亲, 他又是个薄脸皮的性子也还有礼数约束着,就做不到真的把小竹马怎样。   趁这会时辰还早可以陪小竹马聊聊,烛火深深, 他坐在小竹马面前:“今日在马车上和郎主聊了什么?”   谁知以往对他知无不言的小竹马却隐瞒起了他:“不告诉你。”   沈空青被他一句话堵得无言, 见小竹马撇开脸不看自己, 又追着探过去问:“生气了?”   “哼。”嘴硬心软的叶天冬脸上明明是一副‘你赶紧哄我’的表情。   沈空青好笑, 不得不说他挺喜欢小竹马这样的。   没有一见面就动手动嘴反倒勾他心尖尖,沈空青去捏他的放在被面上的手:“告诉我?”   叶天冬对他根本就做不到无动于衷, 见人示弱还没一口气那么长他就自己先缴械投降了:“聊了他和少将军的事, 也聊了我和你的事。”他掀掉被子往沈空青身上爬, 沈空青刚才把人惹毛了现在不敢躲, 就被小竹马顺利爬到了身上,丝毫不矜持地岔开双腿坐到了他大腿上。   “...”沈空青感受到大腿上传来的柔软,赶忙掐住他的腰:“不可以。”   叶天冬忙八臂猿猴似的使出浑身解数用手盘他肩背、双腿圈腰, 胡搅蛮缠道:“我要跟你睡。”   “!!!”沈空青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来捂他的嘴:“一会让爹娘听见...”那误会可就大了。   摸清楚了沈空青性子的叶天冬才不怕,反而以此威胁, 拉下他的手道:“你不答应我就喊伯娘过来。”   “不许胡闹。”沈空青正经了神色。   叶天冬鼻头一蹙, 眼睛说红就红:“你凶我...”   沈空青这会真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偏偏又对泫然欲泣的小竹马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一见他哭就恨不得把心掏给他, 又笨拙地哄人:“我哪有凶你, 我不过是想跟你讲道理, 好了, 我错了...”   叶天冬吸了吸鼻子,说:“你这会跟我讲什么道理?你直接亲我不行吗?”   “...”还真挺会安排的,沈空青无奈,凑过去亲了亲他只掉了两滴泪水的眼睛。   一亲就乖了,仿佛这个吻是灵符一样。   叶天冬就像干涸许久的草地,被一个亲吻滋润又开始万物生长,这会乖的要命,他脸靠着沈空青锁骨位置,虽然还扒着对方不放,可也没再闹腾:“哥哥,你以后要留在县城吗?”   沈空青见他抱的死紧一时半会没有撒开的迹象,便只能抱着人靠在床头说话:“村里还有事,恐不能一直待在县城。”   村里还有凉亭和种果树的事要处理,目前最大的可能就是得两头跑。   叶天冬抬起眼睛看着他,虽然只能看到一片光洁的下巴:“哥哥,我说养家是认真的。”   “看出来了。”沈空青也垂下头,与他视线相触:“你想打理酒楼?”   叶天冬见他猜出自己的心思,也直接了当问:“你可愿意?”   沈空青没回答,只先问他:“为何?”   “哥哥,你在边疆待了五年多,若说如何与人相处没有我擅长,而且日后我也不可能一直靠卖鸡蛋糕挣钱,现在有了这间酒楼我想扩展一个小厨房做糕点卖。”叶天冬要攒钱的原因也在这,他自然清楚以沈家的家底用不着他养家,但当他亲眼看着好好出去、回来却瘸了条腿的沈常山和犯了疯病的沈天雄时,叶天冬就明白他的青哥就算能活着回来也会少层皮。   果不其然,在杜远志回来后他就更加确定。   他想要与青哥共白首那就得有钱。   沈申姜夫妇现在是能挣钱可总有老的一日,沈零榆是做了举人,可他的目标是高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他们成亲后还麻烦父母兄弟。   叶天冬做不出这样的事。   沈空青没想到小竹马竟然看出了这点。   他回家之后不往外面走很大原因就是不知怎么跟人相处。   军营里的生活是不安和单调的。   大家就想着怎么活下去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南山村虽说只有一百来户人可也是个大村,沈空青离家五年,又是当年送出村的二十多个小子里唯四活下来的人,内心多少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其他长辈。   就好似上回去看望沈天雄,他自问礼数周全却只得到沈母的冷眼,尽管心里清楚不是他的过错,但终归不好受。   要知道没从军之前,沈母对他的态度温和可亲。   与现在这般冷眼相待是截然不同。   这些事他没往外说,连父母都不清楚却被小竹马看了个透彻。   他不由动容,小竹马对他的在意真的体现在方方面面,连这么细微的事都注意到了,沈空青抚了抚他单薄的背,终究同意下来:“好。”   “你真的肯?”   “想做什么便做,大不了就关门把酒楼卖了。”   叶天冬对他还没开始就说丧气话这点并不赞同:“不会的,我一定会好好管理,而且有卢管事在他会帮我的。”   “行,你现在是跟郎主一条心了。”沈空青拈酸吃醋。   “才不是,我的心永远都是你的。”叶天冬最不吝的就是撒情话,说完了还要讨个吻。   气氛正融洽,沈空青美人在怀没忍住诱惑,化被动为主动,将那一双柔软的唇含进嘴里...   叶天冬跪坐在他身上,两人胸膛对着胸膛,肚腹对着肚腹,亲密无间,夏日穿的又薄,又是正常男子,有点风吹草动便一清二楚。   沈空青不由再次掐着他的腰想把人提起来。   叶天冬却不依,还要黏糊:“哥哥我还想要。”   这回沈空青是铁了心说什么都不答应了。   下了床去喝茶水冷静,结果茶水是温的,越喝越上火。   偏偏叶天冬还在后面喊:“我也想喝。”   沈空青双手掺着桌面,一连吐好几口气才缓下来,提着茶壶和茶杯倒回去。   叶天冬理所当然撒娇:“你喂我。”   沈空青眼神沉沉将他看着。   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着迷,也确实如此。   此时的叶天冬就好像深夜里开放的、专门蛊惑人心的妖冶花朵,眼梢的粉蔓延整个眼尾,眼睛虽依旧清澈动人可被沈空青吸到红肿的唇水光涟涟,是纯洁与妖媚共存的美。   “哥哥?”   沈空青醒过神来,咕噜一声喉结一滚,倒了茶水给他:“自己喝。”   “好嘛。”叶天冬接过茶杯,偏偏茶也不好好喝,摆明了勾.引沈空青,一口就能喝完的茶水他非要分两口,眼神还将沈空青看着,喝一口扫一眼沈空青胸口,再喝一口扫一眼腰身,完了跟品琼浆玉液似的,用粉红的舌尖舔湿漉漉的唇。   “!!!”被他眼神赤.裸裸冒犯的沈空青慌乱移开视线,凶巴巴问:“还要不要?”   叶天冬心下偷笑,面上却装的无辜:“再来一杯。”他又开始强人所难:“你为何不看着我?”   沈空青没说话,低着头帮他把茶杯斟满。   叶天冬又黏糊糊喊:“哥哥...”   沈空青强装镇定:“快点喝。”   叶天冬知道自己要再接着逗青哥估计得出去睡院子,便适可而止,将一杯茶水倒进嘴里,把杯子还给沈空青。   沈空青见他正常下来暗暗松口气:“睡了。”   “你真的要睡地上?”   “你再说我就出去外面。”睡走廊。   叶天冬撇撇嘴,慢吞吞掀被子躺下。   沈空青吹了桌子上的蜡烛,只留了床头的一盏,原本还光亮的房间瞬间暗了下来。   若是只有他在他是不留灯的,这是怕小竹马半夜起来如厕看不见反倒磕着。   虽说是睡地上可垫了褥子倒也不觉得坚硬难入眠,沈空青刚躺下又听到小竹马的声音:“哥哥...”   沈空青端端正正躺好,看也不往那边看一眼,闭上眼睛:“我睡了。”   叶天冬见他心意已决,哼了声,气鼓鼓翻过身面对着床里侧。   沈空青听见他翻身的声音那叫一个如释重负。   要是小竹马再缠下去他真的不保证自己能忍住。   没了小竹马声音的房间一室安静,床头的烛光莹莹照着,偶尔发出一声燃烧的哔啵声。   沈空青确实累了,小竹马不闹腾没一会他就睡意席卷。   正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被子被掀起,然后怀里钻进一个人。   沈空青立马睁开眼。   “你...”   半夜钻情郎被窝的叶天冬手脚并用缠着他:“我睡不着。”   你那明明是躁得慌。   沈空青右手搭在脑门上,呼了口气。   他抽出被小竹马压住的左手,叶天冬以为他要赶自己扒拉的更紧了,谁知大手落在自己背上,还轻轻拍了拍:“快睡。”   叶天冬一愣,反应过来马上一脸幸福地蹭沈空青臂弯。   再蹭下去就都别想睡了,沈空青垂下眼看着臂弯里的头顶:“睡不睡?”   “睡睡睡。”叶天冬找好姿势,手搭在青哥腰上、头枕着青哥的手臂,呼吸之间全是青哥的味道。   虽然也只是淡淡的皂角香。   睡着青哥的被窝穿着青哥的衣服抱着青哥这人,叶天冬光是想想都能笑出声何况是真的实现的了。   他心里美得不行,但也怕吵着青哥忍着没发出声只能闭上眼装睡。   结果一睡真的睡过去了。   倒是原本睡意昏沉的沈空青被他这一闹反而清醒了,他一直听着小竹马的呼吸从急促到均匀。   睡着了...借着昏暗的烛光沈空青看向怀里的人,小竹马该是乖巧的,睡着的样子也很是可爱,他的脸颊并不是丰满的圆嘟嘟,而是骨骼上附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软肉。   当脸颊遭到挤压时就会凸出一点肉,此刻便是如此。   沈空青看他睡着毫无防备和醒着古灵精怪是完全相反的性子,真是又爱又恨。   恨他的撩拨!   沈空青翻过身正面对着他,看他睡得香甜不禁用手捏他软乎的脸,可也舍不得用劲,低声道:“夜安,我的冬儿。”   他的右手绕过小竹马的后背,将他整个笼在怀里,终于安心闭眼入梦乡。   翌日一早,沈空青还在睡,恍惚中听到声响,他睁开眼就对上小竹马的脸。   叶天冬偷亲情郎被抓了个正着,不仅不羞着避开,还吧唧亲的更响。   沈空青听到院子外传来走动的脚步声,吓清醒了,摸黑中抓住放在胸膛上的手:“你干什么?”   “我去帮伯娘他们,你再睡会。”   沈空青心想我是问你这个吗?   床头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一股淡淡的燃烧过后的烛烟味道。   房间是没有灯,只是沈申姜夫妇起床时点亮了院子里的灯笼,沈空青又睡在地上,光影透过窗纸门缝渗进勉强能看清一个轮廓。   结果就看到小竹马在轻薄自己。   虽然他是知道小竹马馋自己可没想过已经馋到这地步,睡着了都不放过。   沈空青忽然很担忧婚后的日子,到那时两人有名有份,小竹马要他不可能不给,他真的能满足小竹马?   叶天冬哪知道青哥都想那么远去了,他身上穿的是沈空青的衣服,本就宽大的衣裳罩在他身上经过一夜睡眠更是松松垮垮,他侧着身子压在沈空青上方,一不注意衣衫便自肩头滑落,露出一片玉色的白。   房间太暗沈空青看不清楚,想推开上面笼着的人,凭直觉找到小竹马肩膀的位置想让他坐直,结果却摸到一手温热。   沈空青又吓得缩回手,一早上被反复刺激人都要蔫了。   叶天冬诡计得逞,又开始倒打一耙:“哥哥,你碰了我的身子是要负责的。”   沈空青见他还好意思颠倒黑白,忍无可忍一个翻身把人压在底下:“你就不能安分点?”   “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玩。”叶天冬更兴奋了:“我已经很听话了啊,你说什么我都听的。”   沈空青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被心上人反复撩拨,死人都得有个反应。   他是脸皮薄不代表没有脾气,尤其一大早的...   沈空青找到那双让他屡屡受挫的唇,低头含住吮吸、辗转轻咬...   叶天冬知道自己把人逗出火气却是一点反省的念头都没有。   青哥太矜持啦,每次想这样那样还得他激一激。   叶天冬正享受着亲吻忽然感觉唇上传来一阵刺痛,他睁开眼面前是沈空青的轮廓。   沈空青警告他:“这是给你的教训,下次再这样我打你屁股。”   打屁股是对待孩子的行为,但凡是个大人都不喜欢,认为侮辱。   可沈空青显然小看了小竹马,叶天冬舔了舔被沈空青咬了却没破的唇肉,说:“好啊,明天来吧,今天可以了。”   听声音就听出了兴奋期待。   “...”沈空青连忙把人撒开用被子裹住自己缩成一团。   那样子好像晚一步就清白不保了。   “说好了哦,明早我再亲你。”叶天冬隔着被子拍了拍沈空青,也不知道拍到哪个位置了,反正他感觉到青哥又往旁边缩了缩,他又像个一家之主似的说:“我去帮伯娘做包子啦,晚点我带早食给你,你要吃什么?”   沈空青哪还吃得下:“不吃。”   叶天冬仿佛没听见他硬巴巴的语气,自顾自道:“那我回来给你煮面吃。”   “...”沈空青郁闷极了。   他打定主意不看小竹马,小竹马也没再缠着他,沈空青听到小竹马站起来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他把脸又往被子里藏了藏,心想真的是要命了。   叶天冬把衣服穿好,青哥的衣服对他来说过于宽大,虽然松了可以绑紧一些,但长了只能卷起来。   “我走了。”   闷闷的一声从被子里传来。   叶天冬穿好鞋子去开门。   沈空青听着门打开又关上,过了会又听见李芳茹的声音:“冬哥儿你怎起这么早?”   应该是在院子里。   “我去帮忙。”   李芳茹带着笑的声音再次飘进房间:“我和你姜伯忙得过来,天还早你再回去睡会,晚点让大青带你出去吃早食。”   “没事的,我睡醒了,青哥还在睡,等晚点我回来弄吃的给他。”   李芳茹见他坚持就没再拒绝:“那你快些。”   “诶。”   李芳茹本也没打算喊他起来,但是对方主动又不一样,心中对他就更是满意了。   沈申姜见叶天冬这般自觉,越发觉得是自家儿子高攀。   瞧瞧儿子现在还在被窝睡呢。   过了会,院子里的走动声渐渐往屋外去,趋于无声。   没了小竹马的威胁,沈空青摊开身子,夹被抖动间他闻到淡淡的香气,小竹马每日都佩戴香珠子,身上沾了这味道,哪怕洗浴后还是能残存一些。   手上也是,他刚刚碰过小竹马的头。   沈空青闻着这股熟悉的香气,渐渐又睡了过去。   他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纸而入落成一道道光束。   日头冒出个脸后温度也上来了,盖着夹被会热,沈空青把被子踢到一旁摊着四肢醒神。   躺了一会他起身把被褥收进柜子里,本想去把床也收拾收拾,结果被子和被单都是整齐的。   他意识到小竹马已经回来了。   沈空青走出房间,见院子里昨日换下的衣服也已经洗了挂着晾晒。   算了,早晚都要成亲的,他不羞。   沈空青搓了把脸,喊人:“冬儿。”   “哥哥我在厨房。”   沈空青往厨房去。   小竹马正穿着围裙煮面。   见沈空青进来,扭过头说道:“快去洗漱,面一会就做好了。”   沈空青又绕去浴室。   他在洗脸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现在两人这样真的好似一对夫夫...   虽然是迟早的事,但为何他会这么自然?   小竹马也是,从昨晚到现在不管是亲吻还是同睡一个被窝,小竹马都没别扭过。   不对,冬儿的心思不能按照一般人的来定论。   想起早上那个在昏暗中激烈的吻...沈空青一头扎进木盆里,用冰凉的井水清醒色令智昏的头脑。   洗漱完出来面已经起锅,沈空青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如常。   他走进厨房,见叶天冬正舀了水倒进锅里,说道:“吃了面后去酒楼。”   “我已经去过一趟了,跟卢管事说了你会晚点过去。”   “...”在他做大梦的那两个时辰里,小竹马既帮着父母卖包子、还要洗衣服做饭,甚至连招呼都替他打好了。   这碗软饭就在他睡着的时候端到了面前喂到了他嘴里。   小竹马做的是瘦肉鸡蛋汤面,瘦肉经过调料的腌制已然入味,又因为放了红薯粉而爽滑,煮出来的汤还有胡椒粉的香气,再拌入煮好的面条,撒上一点芹菜,清香可口。   两人把面吃完,小竹马还抢着洗碗,这回沈空青说什么都不让了,自己去把锅碗刷干净。   之后便和小竹马锁上院门去酒楼那。   县城的酒楼大都是做一日三餐的生意,除了吃饭那几个时辰最忙外,其它时间段也会有零散的客人。   沈空青和叶天冬到了酒楼,卢赟正在和吴业核对昨日的账目。   少将军要为人置办产业并不是心血来潮,和郎主商量过后就让卢赟提前过来打听情况,一旦发现有合适的就直接下手,与之相对应的账目、人员支出和采购等等问题也在过户前就整理完毕。   卢赟心里都有谱。   目前是万事俱备只等着人过来接手。   早上那会叶天冬来过一次,特意找卢赟说沈空青会晚一点。   至于为何晚了没说,卢赟也没去问。   但他听郎主说过少将军这次多亏军中兄弟相救才得以平安归来,结合前后情况来看,救人的应该就是沈空青。   想必是伤的严重损了根基。   卢赟在郎主府做事,知道家里要是讲究的,每日人参燕窝伺候着是常态。   可沈空青没这命。   卢赟就是明白所以没开口问。   等两人过来,卢赟便带着账本喊他们上二楼厢房说话。   先把简单的事情交代交代:“这间酒楼原本是赵姓富绅的产业,加掌柜一共有十三个伙计,工钱从三百文到二两银子不等...”卢赟先给他们大概说了下每月需要的支出:“这笔数目听着是大,但以我的观察酒楼完全可以挣回来。”   不过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卢赟准备用一年的时间慢慢教他们。   “记账的事你们可以不做但不能不懂,一桩生意最重要的就是账面,不过这事不急我再慢慢教你们,先跟我下去见见人。”   两人又跟着他一块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   大青:软饭硬吃   冬儿:明早玩什么好呢   哈哈哈哈哈哈 第41章   十三个伙计包括前堂和后厨。   前堂是掌柜吴业和账房先生方波和四个跑堂。   后厨是三位大厨和两个负责洗碗洗菜的伙计以及掌管后院也就是马厩的杂役。   趁着现在不太忙, 吴业把他们都聚到一块让两人认认脸。   除了吴业,其他人算是第一次见沈空青和叶天冬。   有人暗自打量,也有人面色自若。   酒楼易主的事他们早几日前就听到了风声, 只是一直未曾见到新东家, 不免心里忐忑怕自己丢了这份工,是见掌柜都不慌不乱大家才放下心来。   沈空青在吴业的介绍下将人脸一一记住,最后看了眼账房方波, 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可知晓我是谁?”   众人摇头。   连卢赟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叶天冬更是好奇地看向他。   沈空青又说:“昨日掌柜见的那位贵客你们可还记得?我可跟你们说那是京城里的大人物。”   话音一落, 人群顿时一阵沉默。   虽然没见过, 可他们昨日也听说有身穿袴褶的人出现在附近。   要知道袴褶是军营里的将士才穿的。   那这位大人物很可能跟军营有关系。   所以沈空青说的他们信了。   卢赟没想到沈空青居然选择狐假虎威而不是以本事服人, 一时间对他的印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虽然但是有一说一,貌似还真的挺好用?   看着眼前一声不敢吭的众人, 卢赟陷入了沉思。   那边沈空青还在放话:“可别因为我是半路出家不懂经营就糊弄我, 我身边这位卢管事可是大人亲自请来的, 才能兼备最清楚如何管理酒楼, 而我夫郎叶天冬也是一等一的厨艺好手,你们做的东西好不好用料新不新鲜他尝一口就知道,日后酒楼就交给他两人坐镇, 你们可别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犯事。”   吴业当即表态:“东家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实诚人哪会做这些事?”   沈空青哼了声:“最好是如此, 万一要让我抓到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你们也放心,只要认真做事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他这打一棒给个甜枣,众人居然也能上他的当。   弄得卢赟一时间对自己产生怀疑, 难不成沈空青是位大智若愚的人物?   只一眼就看透了他们的真面目在借机敲打?   沈空青说完, 双手往后一背, 气定神闲:“行了, 都各自忙去吧,今日我会好好看看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众人领了话又各自回自己的岗位。   前后还不用两刻钟,沈空青就把认脸、立威、表明日后由叶天冬掌管酒楼全给办完了。   卢赟:“...”看来是位高手。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沈空青见众人走了,一口长气呼出来:“好在以前少将军训常副将时我多看了两眼。”   卢赟:“...”他收回前言。   只有叶天冬看透了沈空青的空架子:“青哥,你要唬他们归唬他们,你说我会厨艺做什么?”   沈空青压低声音对他道:“你只要摆出你会的姿态就行,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往你眼前凑,也会把事情做的尽善尽美不让你抓到辫子,你趁这段时日把事情搞明白,只要不瞎指挥就出不了错。”   卢赟听了一耳朵,心想有点小聪明可没用在正经地方上。   沈空青又对卢赟道:“卢管事,有件事我需要提前跟你说清楚,我在南山村还有事情要做,不能日日待在县城,这段时日还请你好好教导冬儿。”   卢赟看了看两人,问道:“沈东家打算将酒楼交给少东家?”   “确实如此。”   “请沈东家放心,我一定倾尽所能。”   有了他的保证沈空青就放心了,而且冬儿也说过郎主对卢赟有嘱咐,相信以卢赟的忠心不会辜负郎主的期待。   虽然是把酒楼交给冬儿管,但沈空青依旧认真学习。   他没从军前上过几年私塾,认字对他不难。   叶天冬虽然是哥儿,可叶石英也好好教导过,甚至连算数也教了。   叶石英本就是个账房先生,叶天冬从小耳濡目染要学会只是时间问题。   如沈空青所料,第一日全体伙计都表现良好,生怕沈空青抓住一点小错就要辞退他们,做事积极仔细,连后院管理马厩的杂役都把马厩打扫了两遍。   沈空青就是要让他们感到紧张。   怎么管理酒楼他不懂,但是他可以借鉴少将军管理士兵的法子。   多少有异曲同工之处。   反正他也不瞎学不瞎搬,遇到解决不了的就先问卢赟这准没错。   因此晚上收工的时候,沈空青又在酒楼摆了一桌请众人,这一次他和叶天冬卢赟都加入。   算是一个正式的入伙宴。   除了叶天冬,饭桌上都是汉子,宴席上再喝几杯酒,大家就开始畅谈,叶天冬也会适时加入聊聊家里的事,一来二去关系就更亲近了。   卢赟见他们夫夫搭配无间,通过一日的观察心中也明白这两人做事的法子是对的。   他在京城待久了,总低不下头来看人,而这些早就被他忽略掉的东西此时此刻才是最适合的。   吃完饭收拾好便锁门归家。   两家住的不远的就搭伙回去,住得远又是独户的,沈空青就会送亲自送。   大家都喝了酒又是开怀畅饮,沈空青怕他们出事,毕竟泗水河流经整个县城呢。   最后是送卢赟回去。   卢赟住在隔中心街两条街道也就是酒楼位置的后面,他本可以先回去,但他显然有话要说一直留到最后面。   他租的房子是有三层高的阁楼院子,他住二楼。   楼梯从侧边上去,此时沈空青和叶天冬就送他到楼下。   屏东县入夜之后街道上就会点亮照路的灯笼,此时晕黄烛光撒下,在青石板上倒映出三道人影。   卢赟在上去前对沈空青说:“你今日让我大开眼界。”   沈空青挑眉,他听着这话不像骂自己就没有说话。   “因地制宜,你的随机应变是我应该学习的。”卢赟站直身子朝他拱手:“今日让我见识了,多谢。”   沈空青拱手还礼:“让你见笑了。”那的确不算什么好手段。   “你们回吧,我也上去了。”卢赟又对叶天冬道:“你要学的很多,今后的日子会比较辛苦,你做好准备。”   叶天冬点点头。   苦累他是不怕的。   卢赟转身上了楼梯。   沈空青二人一直看着他开门进屋才离开。   此时街道上人并不多,夜不归宿者多在秦楼楚馆或者赌坊。   外面只有宵夜摊还煮着面和馄饨卖。   饭桌上沈空青光顾着喝酒没吃什么东西,又兜了县城大半圈此时也饿了,他问叶天冬:“吃碗面再回去?”   “你要是想吃我回去做。”   “麻烦。”沈空青便直接拉着他去面摊那,找了个位置坐下,喊卖面的老板夫夫:“大哥,来两碗馄饨面。”   三十多岁、一身雷雨垂色竖褐,肩膀上搭着条白色布巾的汉子扬声问:“要多少钱的?”   “有多少的?”   “小碗八文和大碗十文。”   “各一碗。”   “好嘞。”汉子夫夫开始下馄饨煮面。   沈空青收回视线对叶天冬道:“明日我先回家一趟,给你收拾几套衣裳过来。”   短时间内是回不了村的了,叶天冬点点头,又嘱咐他:“你记得跟阿爹阿娘说一声。”   “嗯,还有谁?竹哥儿芩哥儿?”   “那你就都说说嘛,他们也会担心我的。”   沈空青笑:“成。”   街道上陆陆续续走过几个人。   有喝醉的酒鬼、也有一脸失意估计是赌输了的汉子。   沈空青道:“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一个人回去,我会让爹来接你。”   叶天冬见他想的周到,止不住乐。   沈空青已经完全习惯他这性子,摇摇头不再说话。   过了会,馄饨面煮好,店家夫郎用木托盆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上桌。   店家夫郎轻声细语嘱咐:“请慢用,小心烫。”   沈空青应了声,又从桌面上的竹筒里拿出两双筷子,一双给叶天冬。   “吃吧。”   “多了。”叶天冬说着,又把自己碗里的面和馄饨各分了一些给沈空青。   这下沈空青的大碗就装的满满的。   好在沈空青饭量大,这么多也能吃完。   在沈空青吸溜面条的时候,叶天冬先吃完,顺便去把钱给了。   夫郎收钱时又得了他一声谢谢。   叶天冬笑着摇摇头:“不客气。”   他又回去坐了一会沈空青才吃完。   那么一大碗吃下肚,把沈空青噎的打了个饱嗝。   好在是走路回去还能消消食。   虽说入了夜,可街道上还有烛火照耀,两人慢悠悠走着,竟一点都不着急。   初夏的风刮着泗水河面而过掠上河畔吹到街道行人的脸上,带起了发梢,吹起了衣摆。   沈空青走着走着,忽然手心被握住,他低下头看了眼挨过来的小竹马,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对方的手牵紧了。   两人过了桥、沿着河畔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家门口,沈空青敲了敲门。   过了会,沈申姜来开门。   院子里挂着的灯笼随着风摆动,光影也一晃一晃的。   沈申姜见戌时中两人才回来,问道:“怎回的这么晚?”   “在酒楼和大家多喝了几杯酒,娘呢?”   “睡了,快进屋来。”   沈空青先让叶天冬进去:“冬儿你先去洗漱,我有事和爹说。”   把人等到准备回房的沈申姜听到儿子这么说又停了下来。   叶天冬点点头,没敢拖延,听他的话拿换洗衣物打热水进浴室洗澡。   沈申姜见叶天冬走了才问沈空青:“何事要跟我说?”   沈空青把院门锁好,对他爹道:“我想把酒楼交给冬儿打理。”   他原以为沈申姜会反对都准备好一箩筐的话来劝了结果却出乎意料:“嗯,交给冬哥儿我们也放心。”   沈空青的诧异上了脸:“你和娘没意见?”   “我们能有什么意见?那酒楼是你的爱给谁是你的事,再说夫夫一体,冬哥儿以后进了我们家的门那就是我们沈家的人,而且我和你娘也辛苦大半辈子了,就不能让我们享享清闲?反正我和你娘是不会替你管的,我们也不会。”   “...”沈空青要不是知道他爹这话没别的意思,几乎都要以为他爹是嫌弃他啥也不干了:“所以冬儿最近会留在县城,我不在的时候你别让他自己一个人,每日下工后去酒楼接他回来。”   “行,但我可跟你说自己夫郎自己照顾,你拜托你爹算什么事?”   “暂时的。”沈空青黑线:“我这不是得回家把事情处理好。”   “能娶冬哥儿真是你的福气。”沈申姜又觉得自己儿子高攀了:“可还有别的事?没有我就去睡了。”   “没了。”便宜儿子道:“夜安。”   “嗯。”沈申姜径直回房去了。   沈空青回房间等叶天冬出来。   叶天冬洗好了过来:“哥哥,我洗好了。”   沈空青嗯了声:“我和爹说好了,以后他会去接你。”   “好。”   “你先睡,我去洗漱。”沈空青拿起自己的衣裳去浴室。   洗完之后把厨房和浴室的灯都给吹了,这才踩着一地月光回屋。   小竹马已经先躺床上了。   本来还应该分被窝的,可若是他睡地上小竹马肯定也跟着来,反倒把床给空着,纯属本末倒置,干脆吹了烛火上床睡。   原以为得磨上一磨,结果才靠近床榻就听见小竹马发出的呼噜声。   “...”这是累了,也对,那么早起来帮忙做包子,中午也没休息一直忙到这时辰,困了才正常。   他躺下去,小心翼翼把小竹马翻了个身,让他躺的舒服些。   叶天冬仰面躺在床上,呼吸顺畅后呼噜声也没了。   沈空青帮他把被子掖好,也一块躺下休息。   第二日,沈空青把叶天冬送到酒楼,嘱咐大家认真做事,就赶着马车从屏东县回村。   这条路沈空青走了两三遍也记得了,倒不怕走到别的村去。   过柳树镇那会他没停,直接就回了村。   他一走就两天没回来,虽然家里人从杜远志那得知他是有人找还把冬哥儿也带走了,可一连两天没消息家里人也担心。   叶家更是,只是两家人都不清楚两人到底去了哪,就是着急上火口腔长泡都没用。   八月初十,沈空青驾着马车从大路拐进南山村。   此时已是辰时末,沈君迁照旧和一群老朋友在榕树头那下棋,正思忖着棋路呢,就被观棋的朋友捣了下:“那不是你大孙子?”   沈君迁一听连忙看过去。   确实是他那失踪两天的不成器大孙子。   沈君迁见他回来也放下心:“别打扰我下棋。”   同伴:“...”好像昨日那个把大孙子挂嘴边念叨的人不是他一样。   马车拐了几个弯回到屋门前,沈空青见两边院门都上了锁,知道曲莲和沈泽兰应该下了地,至于老爷子...肯定在村口那没跑的了。   好在他有带钥匙的习惯,开门回屋拿了牛舍的钥匙,先把马关到那边再说。   只是解马车花了些时间。   一把事情办完,沈空青又赶着去地里。   今日是说好了开工建凉亭的日子,他忽然去了县城也不知木匠那边有没有顺利开工。   但明显人家办事比他靠谱多了,沈空青匆匆忙忙赶过去,木匠已经带着徒弟在打地基。   凉亭是跨过水渠和田埂建立在藕田上的,就需要先在藕田那打桩。   怎么建造凉亭木匠才清楚,他也只是商量的时候提了想法,连图纸都看不明白。   见木匠已经在着手,沈空青就不理会了。   也正想去找杜远志,就听到杜远志大声喊他的声音。   他便向开荒又往前移了数丈的荒地走去。   杜远志穿着汗褂,脖子上搭了一条染了颜色的汗巾。   近来天气越发的热,已经有夏天的端倪。   整日晒在太阳底下的汉子们就扛不住,换上了汗褂,头上绑着布巾遮阳,脖子挂着汗巾来擦汗水。   杜远志此时就是,不过才开工一个半时辰,他脖子上的汗巾就能拧出水来,他一边擦着鬓角的汗一边问沈空青:“那日是谁来找你?”   沈空青没有隐瞒:“常副将。”   人杜远志认得,但是不熟:“他不是随着少将军回京了?怎会在这?而且他找你做什么?”   “找我叙旧。”   杜远志虽然不太信但也没怀疑:“他闲得慌?千里迢迢跑来南山村找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跟他有一段?”   “...你这是人能说出的话?”   “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沈空青在想到底要不要说,如果说的话要怎么说?   他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相告:“我后背的伤其实是为了救少将军受的,他担心我死了来看看我。”   这还真的有可能,但他也聪慧:“少将军也来了?”   沈空青看着他没说话。   虽然没点头,但杜远志也懂了。   少将军贸然出现在南山村的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至于沈空青利用少将军在酒楼众人面前狐假虎威的事他们也看不明白。   关于少将军杜远志与他的交情算一般,更多的是上下属的关系。   那年这位小少爷被误打误撞塞到他们营因此才认识,小少爷心眼直,也不知因何原因只与沈空青聊得来,但小少爷好就好在不摆架子,虽不爱跟他们交往,但也从来没看低他们过。   那会大家见他细皮嫩肉以为他是哪位老爷的孩子被充了军,从来没往别的地方想过,也是后来他被主将接回身边还把沈空青带走了大家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竟藏了这么一位人物。   “走了?”   “早走了。”   杜远志点点头,又问:“那你做什么现在才回来?”   他在县城有了产业的事早晚瞒不住,就算现在想法子敷衍过去,将来早晚有一日会东窗事发。   到时候兄弟还做不做?   这事沈空青在接受酒楼时就想过了,毕竟它不像两千两可以随身带着:“我受伤后军医告诉过少将军,就算我能痊愈将来也会影响寿命。”   杜远志惊愕:“还有这事?”   沈空青道:“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了,你可别说漏嘴。”他叮嘱一句又接着道:“当时少将军是想用军功帮我升职,只是我不想再留在军营就拒绝了,少将军就一直因为我救了他这事耿耿于怀,便为我置办了一份产业。”   杜远志自打知道他寿命有损脸色就不太好:“那他还算有良心。”   “是县城的一座酒楼。”   “...”这良心有点大了,县城的酒楼那得值多少钱:“所以你这两日不见踪影就是为了这事?”   沈空青见他脸上没有露出异样的情绪暗地松了口气:“是的。”   杜远志点点头,明白过来,又问:“那今后你不得去县城管理酒楼?”   “我把酒楼交给冬儿管了,我还是回来打理藕田和果园。”   杜远志直接就问道:“你是高兴傻了?”   “嗯?”   “管理酒楼能是这么随便就决定的事?”这是嫌钱多还是想打水漂听个响?   沈空青解释道:“给我也不会管,而且少将军留了有人,他会教,这事我爹娘也同意了。”他把这事按下不再说,转了话题:“果苗的事进展如何?”   酒楼毕竟是他的,兄弟要怎么打算那也是他的事,而且叶天冬是他未过门的夫郎,接手也于情于理,便说起了正事:“找是找到有但量不多,但他答应帮忙找。”毕竟对方自己就是卖果苗的,路子肯定比他们要广,有对方帮忙会方便许多。   沈空青想了想,说道:“也不一定非得是果苗,能移植的果树也可以。”   杜远志道:“这事对方提过,只是价格要高出果苗许多。”   这是肯定的,果树移植之后只要管理妥当明年就能开花结果,而果苗少说要个三五年时间才能长大。   这是相当于把自己荷包里的钱掏出来给你了。   “看看能不能谈,毕竟我们要的量大。”   杜远志也是这么想的:“对了,剩下的地你打算种什么?正好你盘了酒楼,我觉得你可以多种些菜。”   “我再想想。”少将军虽然假借照顾其他同袍的名义让沈空青接受赠予,但沈空青却把这话记在了心里,如若酒楼经营顺利,将来青菜、鸡鸭等他可以考虑更换采购渠道。   “那你忙,我接着干活了。”杜远志说完又投身开荒中。   沈空青也不再留下,沿着田埂在藕田转了一圈,查看一下莲藕的生长,没发现问题就打道回府了。   今日是去不了县城,叶石英他们要傍晚才回来,然后他才能去叶家拿东西并且跟叶石英他们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大青指着果园跟冬儿说:这是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冬儿指着越来越厚的银票和地契:这是我给你和孩子挣的家底   就那啥,就根据上章宝儿的反馈,有其他宝儿觉得冬儿崩人设了吗?我看了很多遍都没看出问题,所以问问你们。OTL 第42章   沈空青回到家先把好几日没清扫的屋子打扫一遍, 又给房间的门窗打开通风,还趁着上午日头好把被套拆下来洗了晾晒。   枕头被褥全都搬到院子里,挂了整整三条竹竿, 然后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去沈云华那边把午饭准备上。   他去后院割了一把鲜绿的韭菜打算摊饼吃。   韭菜饼的做法和香葱饼差不多, 做起来不费什么工夫。   沈空青还给熬了一锅粥一会送饼子吃。   日头从东边滑到了正中,锅里的粥熬开了,发出‘噗噗噗’的声响。   沈空青把煎好的饼子用篮子装好, 刚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就听见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沈泽兰闻到从厨房飘出来的韭菜香还以为是沈君迁在做饭, 正想喊上一声眼角余光又瞟到大伯家那边的院子晒着被褥, 就知晓厨房里是她大哥而不是祖父。   把锄头放好, 打了井水洗干净手脚就往厨房去。   沈空青正在舀粥。   “大哥。”   沈空青转过身,见只她一个, 问道:“小婶呢?”   “娘在后面。”沈泽兰走上来帮忙把粥端过去, 没见沈君迁的人影:“祖父还没回来?”   沈空青嗯了声, 把剩下两碗粥也端到桌子上, 解了围裙挂好:“我去喊他。”   他出了门就往村口去,村里一般过午不食,这个时辰正好是村里用午食的时间, 因此沈空青遇上许多从村口往家走的老翁。   他打了招呼,拐出屋舍背后, 正好看见与老友一块回来的沈君迁。   沈空青便停下脚步等他。   沈君迁正与老友说着话:“刚刚那步棋你就不是这么走的, 这不是摆明了打开门迎接人家上来堵你的帅?”   老友说:“坤老头不厚道,他就逼我往那走。”   沈君迁正想说话,余光瞥见自家大孙子, 见他停在前方不动, 知道是等自己, 脸上的说教换成了笑:“欸, 我大孙子找我回家吃饭了。”   老友也往沈空青那边看了眼,又见好友一脸炫耀,不禁吐槽:“你昨日还骂他来着。”   虽然也说不上骂,就抱怨了两句沈空青一句招呼不打就往外跑。   沈君迁直截了当否认:“你听错了。”   “嘿,沈老头,你是越活越不要脸了啊?”   脸是什么?能有大孙子香?沈君迁摆摆手,丢下好友:“你赶紧回家去吧。”   “...”老友看着他的背影就差骂上一句‘薄情寡义’。   沈空青一直等老爷子走到面前:“回去吃饭。”   沈君迁嗯了声,问他:“这两日去哪了?”   “去县城了。”人来人往也不方便说话:“回家再说。”   沈君迁便走在前头,沈空青就隔着半步远跟着。   到家时曲莲也回来了,见到沈君迁进屋,喊了声:“爹吃饭了。”   “我洗个手。”老爷子爱干净,带着一家子都有饭前洗手饭后擦嘴的习惯。   他用挂在厨房窗户上专门用来擦手的布巾擦干手上的水,然后进了厨房。   几人就等着他,沈君迁落座之后三人才敢坐下。   沈泽兰好奇她大哥这几日的去向,还没等沈君迁发话就问道:“大哥,你和冬哥儿去哪了?”   “去县城办了点事。”沈空青夹了块饼吃着:“我在县城盘了家酒楼。”   “咳咳咳…”这回可不止沈泽兰,把其他两人也给呛着了。   沈君迁山羊胡子都给吓得一抖一抖:“什么?”   “前两日来找我那人是少将军的副将…”沈空青把事给说了说,只不过隐瞒了他是因为救了少将军才有这待遇的事,最后道:“我也和爹娘商量好了把酒楼交给冬儿打理。”   闻言曲莲看向沈君迁。   沈君迁拿着筷子在沉默。   大孙子身体不好的事一家子都知晓,上次孙大夫让带去县城找其他郎中瞧瞧也因为沈空青没点头一直没去。   沈君迁心里明白,大孙子对这事讳莫如深是因为他心里有数却不愿让家人知晓。   也正因如此,平日他爱做什么家里人都不约束。   只是管理酒楼事关重大,冬哥儿又不曾学习过管账,如何能挑起重任?   沈君迁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沈空青道:“少将军知道我们不会打理,带了人过来教我们,冬儿没跟我回来也是因为目前正在学习。”   听了解释,沈君迁最终点点头:“冬哥儿既然愿意学交给他打理也好,等你们成亲后也是要互相扶持,怎么打算就你们商量着来,我年纪也大了,管不了这么多。”   深泽兰赶忙道:“瞎说,祖父还这么年轻,等日后还要帮大哥带孩子呢。”   沈君迁被小孙女逗乐了:“那就让你大哥多努力努力,争取明年当爹。”   曲莲也笑:“爹你真是,兰儿还未说亲呢。”   沈君迁笑了笑扯开了话题:“也不知老三那边怎样了。”   沈空青喝了口粥,嚼嚼咽下后说道:“应该这两日就有消息了。”他坏心眼的没透露。   沈君迁点点头:“好事多磨,希望老三能心想事成。”   反正后天就有消息,到时候等他们知道老三考上了一定乐开花,现在就先不说了。   沈空青专心对付手里的饼子。   下午,沈空青去捕鱼卖的渔夫家里买了两条自河里捞上来的河鱼。   一条是一斤多差不多两斤重的鲫鱼,一条是三斤左右的鲤鱼。   鲫鱼用来煮汤,鲤鱼用来煎,他还杀了一只鸡用来焖蘑菇。   然后有条不紊地准备晚饭,到了酉时中,估摸着叶石英夫妇也到家了,沈空青就喊深泽兰看着锅里的火,自己去叶家请人。   叶石英夫妇刚到家,他们每日自镇上下工就会坐北山村的牛车回家,一般时间都很固定。   回来见到院门还是锁着,自己哥儿依旧不见踪影,叶石英骂了句:“哥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到底是自己儿子不敢说大声,只身旁的妻子听见了。   这事确实是哥儿做的不对,陈秋香就没敢出声护短,开了锁,两人还得忙活家里的事。   叶石英进了厨房,往烧水的锅里添满水,准备生火,刚蹲下就听见沈空青的声音。   “英叔,香姨,我是大青。”   见把哥儿拐.走的罪魁祸首上门,叶石英火也不生了,把打火石重重放回原处,拉着脸出去厨房。   沈空青见他出来,笑道:“英叔,饭我做好了,去我那边吃吧。”   叶石英问他:“冬哥儿呢?”   沈空青看见他的黑脸也没怂,依旧笑着:“正打算跟你们说这事,香姨呢?”   听见他声音鸡鸭也不喂了的陈秋香赶忙从侧门进来:“大青,冬哥儿没跟你一块回来?”   “没呢,他还在县城,一会吃了饭我再跟你们说,先去吃饭吧。”   听他这样讲,夫妇两人没有法子,只能关上门去沈家。   虽说还未成亲他们就去儿婿家吃饭是不太好的事,可也是板上钉钉了,真要论起来也没法说道什么。   今晚做饭是在自家院子这边煮的,既是要请岳父岳母上家里用膳就不能还在沈云华那边。   进了屋,夫妇俩就闻到了香气。   沈空青先让他们进客堂坐会,一会等沈云华回来就可以开饭。   进了未来儿婿的家门,叶石英反倒不急了,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家哥儿是跟着沈家大小子出去的,就得全须全尾还回来。   过了两刻钟,外出卖货的沈云华回来,见沈空青回了家还请了泰山岳母过家里吃饭,便猜出是有事要谈。   几人上了饭桌,沈空青先给大家舀上一碗炖煮的奶白鲜香的鲫鱼汤开胃,等喝完来了胃口才吃饭。   吃了饭,曲莲母女在厨房收拾,沈家三个汉子老中青陪着亲家在客堂喝茶。   沈空青一边给未来岳父岳母斟茶一边道:“英叔,香姨,事情是这样的,冬儿如今在县城学习如何管理酒楼,暂时回不了村,晚点我跟你们回去收拾一点他的东西明日好拿去县城给他。”   别说叶家夫妇,连沈云华都听懵了:“我没听岔吧?管理酒楼?”   沈空青给长辈们倒好茶才坐下,他点点头,解了叔父的疑惑:“是这样没错,你们只要知道我在县城盘了家酒楼,将来是给冬儿打理就行。”   “胡闹。”叶石英首先发了声:“冬哥儿什么都不懂,怎能把酒楼交给他?”倒不是做爹的要贬低自家孩子,而是自己孩子有几斤几两他清楚,要说平日做点小买卖还可以,但是管理酒楼这哪是有点小聪明就能做成的事?   沈空青为小竹马辩白:“英叔你放心,有擅长此道的人教导冬儿不会出差错的。”   “大青,不是我们不答应,而是这事你真得考虑清楚。”陈秋香要比相公想得更多。   她家孩子只是个大字不识的哥儿,要说算账那也是一窍不通,就算可以学,那得到何年何月?   再说了,现在冬哥儿还未进门,要是管理不妥当将来亏了钱该怎么办?   县城的一座酒楼最少都得花个几百两,要真出了差错就是把他们一家卖了都不够赔。   沈空青观她神情猜测到她的想法:“香姨,我在这跟你和英叔保证,将来不管酒楼是否能开下去我都不会因此怪罪冬儿,若是你们还不放心,我也可以将地契附在聘礼上一块交给冬儿。”   小竹马把一碗又香又软的饭端到他嘴边不说还要亲自喂,不管如何这碗软饭他都是吃定了,那酒楼在谁的名下又有什么关系?   就小竹马黏他的那个劲,沈空青不相信他的冬儿会因为钱抛弃他。   夫妇俩一听当即就愣住了。   尽管他们知道两孩子有感情,可竟不知已经到了这地步。   若是将酒楼当做聘礼交给哥儿,那将来酒楼就是姓叶而不是姓沈。   尽管将来哥儿还是进沈家的大门,但倘若他们两人是偏心些的父母扣了酒楼的地契不让哥儿带回夫家,沈家这边也无可奈何。   叶石英不清楚沈空青这么说是吃准了他和妻子不会行此事还是如何,但纵观南山村百年村史,但凡说得上的富户都没有一个肯将屋里的田产地契当聘礼下给夫郎或者妻子。   便是连他,当年娶妻子时也只给了十两的彩礼及其它一些物件。   这已足够见证沈空青的真心。   夫妻两人沉默许久,叶石英才先妥协道:“既然姜哥和茹嫂子也同意这事,那怎么办就你们商量着来吧。”   陈秋香见相公也点了头,又看了看他,最后才看向沈空青:“大青,香姨知晓你是真心的,但冬哥儿毕竟年幼,担此重任恐还需要些时日,还请你多看顾着点。”   “香姨你放心,我朋友带来的人靠谱,若是英叔还放心不下,明日可随我一道去县城看看。”   叶石英正有此打算,自家哥儿忽然学习如何管理酒楼不说还远在县城,他这个做爹的怎么也得去看一眼才放心:“你若是不急就再等我一日,我得向掌柜告假。”   现如今倒是不着急,换洗衣物冬儿可以先穿他的,至于食用也不愁,尽管酒楼不会私自挪款给冬儿也还有他爹娘在。   沈空青便答应下来。   几人又说了会话,叶石英夫妇瞧着天也黑了,还得回去烧水洗浴就先回家去了。   路上,虫鸣蛙叫的声音响亮,一声叠着一声,偶尔还有狗吠声传来。,打破了万籁下的寂静。   叶石英右手牵着妻子的手辨认着路,今日没有月亮星星,路黑,沈空青就给他们点了灯笼,两人正走着,忽然听妻子问道:“我们这样做到底妥不妥?”   “我看大青的样子是真的不在意,也许是我们多虑了,再说了哥儿聪慧,只要肯学没什么难得到他。”这点叶石英还是很有自信的,但还是叹息:“要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小时候就该好好教他。”免得现在才临时抱佛脚。   听了相公的话陈秋香也安心下来:“等后日你见了哥儿好好问问他,这孩子在大青的事情上瞒了我们不少,我总觉得他还有事没说。”   要说还得是做娘的懂儿子,她这一猜就猜了个准。   叶石英嗯了声,不再说话,牵着妻子回家去。   四月十一,前两日还大太阳的天气忽然阴了下来,闷热闷热的,不晓得会不会下一场雨。   不过这早有征兆,昨夜是个无月的晚上,倘若夜里没有星星和月亮,那第二日就会是阴天。   但这都不影响准时在村口会合下棋的老翁们。   沈君迁正举着棋子大杀四方,忽然听见马蹄声,而后有人扬声喊:“南山村沈举人沈零榆考中探花,被圣上赐进士及第...南山村沈举人沈零榆考中探花,被圣上赐进士及第...”   沈君迁手上的棋子啪嗒一声掉落棋盘上,若是换了以往,老友都该破口大骂了,此时却都愣愣地看向村口。   骑着快马身着差服前来报喜的衙役...   人群中掉下来一句疑问:“中了?”   “中了。”有人高兴得直拍手:“沈老头,你家三孙子考中了。”   探花啊,别说是光耀门楣,就是他们这些乡村父老都跟着沾光了。   “沈老头别呆着了,赶紧回家去吧。”   沈君迁清醒过来,起身后跌跌撞撞往家里去。   有人笑话道:“瞧瞧沈老头,高兴的路都走不直了。”   有人哈哈笑:“换你你不高兴?要我能乐晕过去。”   就有人附和道:“那还下什么棋,赶紧上沈家沾喜气去吧。”   来报喜的官差一路喊着话到沈家门口,见家里锁着门也不生气,下了马静静的等。   他是县衙派下来的官差,自然知道沈零榆与县令的关系,如今沈零榆高中,县令都乐得给同事们加钱买菜,何况是沈探花家里,别说等一会,一天他都乐意。   过了不久,在后山坡干活的村民也都听到了这消息。   因为村长拿着铜锣一边敲一边喊,势要把这消息传遍南山村。   沈空青心里早知晓此事,见官差上门,也不能再在地里待着,洗干净手脚回家去。   路上还遇见在其它地方干活也听见消息准备回去的曲莲和深泽兰,三人便同道回家。   到了家门口就见到里一层外一层围着许多村民。   有老翁小孩,也有夫郎妇人。   都探着身子往里望。   见到沈空青他们回来便自觉让开一条路。   有眼熟的老翁笑道:“大青可算回来了,你家弟弟考中了探花,报喜的差爷就在屋里坐着呢。”   沈空青脸上也挂着笑,毕竟弟弟高中确实是很值得高兴的事:“现下正忙,等有空再请各位伯公叔公喝茶。”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忙,我们就是来沾沾喜气。”   沈空青点点头,进了屋。   客堂里,沈君迁泡好了茶正招待官差。   此回来的官差正巧是上回给沈空青和杜远志送粮食的那人,见到沈空青便起身,抱拳行礼:“沈壮士。”   沈空青同抱拳行礼:“差爷一路辛苦,坐下聊。”   “沈壮士客气了。”官差顺着他的话坐下。   沈空青问他:“不知京城来的差爷可还在县城?”   不愧是衙门里当差的,沈空青一问他便猜出对方的想法:“在的,得要明日才动身回京,壮士请放心,大人会好生招待他。”   沈空青笑道:“那真是劳烦大人了,等改日我再登门致谢。”   官差笑道:“大人也一直想见见沈壮士。”   毕竟是和县令结亲,沈零榆又作为屏东县最年轻的举人,多的是人好奇,这一来二去的家里的关系早就被打听清楚,知道他有个在外从军的大哥,对沈家又更是不一样的看法。   别的不说,在边疆抵抗澧贼的将士们大家还是钦佩的。   沈空青便承诺一定会去一趟。   刚回来时若登门便是无缘无故,有攀亲戚的嫌疑,现在既然是沈零榆考中了,那他们登门就不怕被说三道四。   官差是来递消息的,县衙还有事要做自然不能待太久,坐了一会喝了几杯茶便要告辞,沈空青送他出门,出门那会围观的乡亲已经散了,沈空青在分开之时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里面钱不多,但却是个心意。   这是给报喜人的打赏,一般都会有的,也不算沈空青贿赂。   荷包是沈空青知道沈零榆高中之后会有人来报喜就准备好的之后也一直带在身上。   官差也知道这规矩,便笑着收了,谢过沈空青之后上马离开。   沈空青转身进了屋,就听见沈君迁高兴的声音:“大青,你明日去县城让你爹回来一趟,要是祭祖你爹得在。”   沈空青点点头,沈零榆高中是光耀门楣的事,不仅要祭祖,也还要往其他亲戚家报喜。   官差走后不久,沈家大门前一瞬间门庭若市,皆是提着东西上门贺喜的村民。   篮子里装的有是鸡蛋、也有红薯芋头、又或者是鱼干腊肉,都是村里常见却也值钱的东西。   李芳茹不在,这事就落在了曲莲身上,她作为小婶却也知道沈零榆如今高中身份不一样了,生怕给他惹麻烦,村民送来的东西不敢收。   但这样做无疑会得罪父老乡亲,还是沈君迁做主全都收了,但是记下了名姓改日还回去。   还还得是比这多比这好的,这样别人才不能把他们借着沈零榆高中在敛财这盆脏水泼他们头上。   曲莲和深泽兰一一记着,等改日再还回去。   送礼的人里就有叶子芩。   他是被奶奶喊过来的。   见到沈空青,他就想起好几日没见的叶天冬,把东西交给深泽兰之后就走到沈空青跟前问:“空青大哥,冬儿几时回来?”   沈空青想起小竹马的吩咐,解释道:“冬儿还在县城,恐要段时日才能回来,你若是想他,不如坐我的车去见他。”   叶子芩一听,心想你是真的打仗打傻了吗?就算你和冬儿定亲了,我也有了柳郎,但孤男寡男的能不能注意点?   几次证实,叶子芩越发觉得空青大哥真的脑子有问题。   “我只是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既然没事的话我就放心了,等他回来我再找他玩。”叶子芩说完就告辞离开了。   沈空青想到小竹马还嘱托他要告知叶玉竹,便抽空去了叶玉竹家一趟。   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叶玉竹在院门口与一个高大的汉子在说话。   瞧叶玉竹说话时含羞带怯的,沈空青便猜到那是李谷,就停住脚步没往前走,一直在叶玉竹家旁的柿子树下等着。   叶玉竹与李谷说完话李谷就回去了,然后他才看见不远处的沈空青。   想他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定是找自己的便喊了声。   沈空青没上前,而是把叶天冬在县城的事告知了他。   叶玉竹点点头算是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好险好险,我的电脑出毛病差点这章都赶不上。 第43章   马车溅过泥泞的大路往县城驶去。   昨日闷了一个白天的天气终在晚上下起了雨, 几时停的沈空青不知道,只清楚一早醒来云雾还萦绕在山头将收未收。   屋顶瓦檐上雨珠滴答滴答掉落,院子里的青石板更是反着粼粼的光。   今日赶早起来, 沈空青吃了早食就架着马车先送陈秋香去镇上上工, 然后才载着叶石英去县城。   因着太早又下过雨天都是黑的,路都看不清楚,沈空青还点了两个灯笼照路。   等到县城那会, 天亮了蜡烛也烧没了, 灯笼灭了光挂在前头一直晃荡到酒楼前。   沈空青直接带着叶石英去酒楼。   昨夜县城也下了雨, 刚进城那会他就发现了。   因为怕白日还会下, 摆摊售卖的贩夫都带了蓑衣和斗笠以备不时之需。   也许是因着下雨的缘故此时酒楼的客人并不多。   大多都还是赶着出行的行商走贩。   叶石英下了马车,沈空青又把马车牵去后边让杂役喂饱, 晚点还要回南山村。   然后从马车取了包袱绕回前厅。   就那么会功夫叶石英已经见到叶天冬并且说上了话。   看得出来小竹马对于父亲的到来是期待的, 昳丽的脸上带了笑。   又见到沈空青就更欢喜了, 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沈空青被他注视着, 心头也不禁微热。   以前没在一块尚不觉得,这次是自两人说开后第一回分开这么久,在家忙碌沈空青倒没发觉, 见了人才知道有多想念。   他控制不住弯了眉眼,眼神温暖地将小竹马看着。   叶天冬对上他的眼神, 内心简直要嗷嗷嗷叫疯了。   呜呜呜, 好想青哥抱抱。   他趁着叶石英与卢赟说话的间隙,旁人又没注意着他们,无声地喊了句:“哥哥。”   沈空青读懂了他的唇语, 眉眼更弯了, 他清楚要不是turnip有旁人在小竹马早就按捺不住扑上来。   也知道两天不见把小竹马憋疯了。   只是他没说, 不然一会被逗得说不出话的人是自己。   他也还有事, 要去桃李巷一趟。   便招招手喊小竹马过来。   叶天冬看看光顾着说话的亲爹和卢管事见他们一时半会应该想不起自己,连忙撒腿走了过去。   沈空青牵着他往门外去。   卢赟眼角余光扫到两人的背影,但没喊人,接着跟叶石英说话:“冬哥儿确实聪慧,许多事情一点就通,没让我费劲教导...”   叶天冬随着沈空青出了酒楼,下了阶梯便推着沈空青往旁边的巷子去。   与隔壁相邻的巷子并没有人影,静悄悄的,只巷两头有人走过,但这并不是个可以亲热的好地方,可叶天冬明显忍到极限,把沈空青推进巷子就扑上去搂腰埋胸。   沈空青一不小心又被他怼到了墙上,那模样是无奈又是好笑:“青天白日的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叶天冬闻着他身上的皂角香,声音闷成一片:“看见又怎样?他们偷看我还没跟他们收钱呢。”他用额头蹭了蹭沈空青的胸口:“哥哥我好想你。”   总有一堆歪理,算了,看见就看见,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关系,又不是偷.情,不怕,沈空青抬手搂着他的背,嗓音轻柔:“我也想你,这两日学的怎样?”   “目前还好,卢管事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教的东西很细致,我听一次就懂了。”说到最后还有点小骄傲。   沈空青知道他是求夸,就跟开屏的孔雀一样,是在他面前亮出自己的长处,他也不辜负小竹马的期待,称赞道:“冬儿最棒了。”   叶天冬抬起一张秾艳的脸,靠在沈空青身上,撒娇道:“哥哥,我想你亲我。”   沈空青倒是想拒绝,只是他答应了小竹马对方如果提出这个要求他就得满足,只是...他看了看巷子两边,确认没有人看这里才低头飞快亲了下小竹马柔软的唇。   他这样听话都把叶天冬惊到了,叶天冬本以为按照青哥的性子最多是亲亲额头或者脸颊,竟没想到这么实在是亲这里。   叶天冬愣了会就开心得找不着北。   这证明青哥在乎他,把他说的话记在了心里。   沈空青任他抱了会,自己也解了相思之苦,怕叶石英他们发觉便拍了拍小竹马的背:“我还要去找爹娘,你先回去。”   叶天冬根本就不想跟他分开,青哥不在他尚能投身学习,可一旦青哥在他就想跟他腻歪,便抱着不撒手。   沈空青也不催促,只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   最终叶天冬在他的安抚下把人松开。   沈空青牵着他走出巷子。   到了门口才把人松开:“我一会再过来。”   叶天冬听他这么说才走进酒楼。   沈空青便去桃李巷了。   早上出发的早到县城也不晚,包子铺就还开着门,沈空青到那会,李芳茹正从一个挎着包袱的汉子手里收钱。   那汉子给了钱就捧着包子一边吃一边走,三两步就擦着沈空青的肩膀走过去。   沈空青到了门前,喊了声:“娘。”   李芳茹听见声抬起头来,很是好奇:“这么早?”要知道往日这时辰儿子可还没起床呢。   沈空青拉开挡板走进里面:“送英叔一块过来。”   李芳茹听懂了,问他:“石英放心不下冬哥儿?”   沈空青嗯了声,他把给叶天冬带的东西放好,去拿包子吃。   早上只是随意对付了一口,一路颠簸过来又饿了。   他拿的是肉包子,肉包子就只有葱和肉,但是香。   不仅香还很大,所以肉包子卖的也贵。   李芳茹见他几口就是一个也不怕烫着,不知道还以为饿了几顿,问他:“豆浆要不要?”   沈空青以为包子铺有就点了点头。   结果李芳茹是拿钱去外边卖油条豆浆和白粥的摊子买了一碗回来。   买都买回来了总不能又不吃,沈空青喝了一口,浓浓的豆香味在嘴里回荡。   沈空青填饱肚子,对夫妻二人说道:“昨日县衙派人来报喜了,祖父让我接你们回去。”   沈申姜道:“大人也派人来过一趟,不过我回去就行,你留在这明日帮你娘开门。”   这样安排也成,反正祭祖有祖父和爹代劳,他这个大哥在不在场都不碍事:“好。”   因着今日要回家,沈申姜夫妇照旧减少了包子的数量,没到午时就差不多卖完了,只剩下几个菜包和馒头,沈空青便打包回去晚上吃。   这时候赶回村肯定得饿着肚子,沈空青自己跑了一趟集市去买菜,又做好了请叶石英他们过来吃。   卢赟也在。   他现在虽说是以管事的身份留在屏东县,但在两家人看来叶天冬喊他一声师父都不为过。   但这个师父却不需要行拜师礼,那么放在心里尊重就好。   叶石英经过上午那会与卢赟的交谈也真正放心下来同意自家哥儿留在县城。   他们吃了午饭就得赶回南山村。   趁着沈申姜去架牛车那会,叶石英把叶天冬叫到角落,从怀里掏了两个本子给他:“这是我这些年做账房的一些心得,你看看对你可有帮助。”   “爹...”叶天冬捧着他爹给的东西,视若珍宝。   做了十多年账房总结出来的知识不是短短几天就能比拟的。   叶天冬知晓这两个本子的重要性。   “哥儿...”叶石英看了眼与卢赟说着话的沈空青,还是没忍住问出来:“管理酒楼是你求的还是大青给的?”   “怎么了?”   叶石英见他这样子,即使什么都没回答却也知晓了答案,他叹口气:“如今爹是觉得你娘说得对,在大青这事上你确实瞒了我们许多。”   叶天冬听他这么说,一时有些忐忑:“如若我说了你可会阻止我?”   “我要说不你能听?”   叶天冬实诚地摇摇头。   他这辈子就爱青哥,人若没回来他兴许就认了,可现在两人好事将成之际要是被他爹拦了,他接受不了。   叶石英叹气声更重:“罢了,既是他沈家都同意那我也无话可说,你好好学,若是有不懂的可千万不能憋着,一定要问清楚了。”   叶天冬点点头。   叶石英用大手盖住他的头轻轻揉了揉,没再说话,扭身往外边去。   叶天冬出来送他们。   外头沈申姜也在沈空青的帮助下架好了牛车。   上车之前叶石英朝着叶天冬摆摆手,牛车就摇摇晃晃走了。   他们回去后,沈空青跟李芳茹说了声就和叶天冬跟着卢赟去酒楼。   有了东家坐镇酒楼的气氛又不一样。   大家做事丝毫不敢马虎。   沈空青也跟着学,只是他没叶天冬这般刻苦。   又因今日起得早,下午一到时辰他就直犯困,是硬撑着眼皮听完了今日的课。   叶天冬早就看出他困了,尽管内心心疼却也不敢开口让他回来睡觉,现在他也什么都不懂,还得仰赖卢管事,等日后他能独当一面,绝不会让青哥这般辛苦。   傍晚收工回家,李芳茹已经把饭做好了,三人把今中午打包回来的包子一块吃掉后各自休息会就去洗漱。   叶天冬先让沈空青去洗,他洗完之后趁早把衣服也洗了。   明日得赶早起来做包子,等中午回来再洗就晒不干。   沈空青拿他没办法,只能按他说的做。   只是人本来就困,洗完了舒舒服服躺床上就开始眼皮打架,内心还记着等小竹马现实却不由人,没一会就睡着了。   等叶天冬洗完衣服挂好回来,沈空青已经做起了梦。   叶天冬见他青哥睡得这么没心没肺也不晓得等等自己,又很委屈。   他爬上床,把原本向着床榻外边的沈空青翻了个身面向里边,然后自己钻进他的怀抱,亲自摆了搂着自己的姿势,才恨恨地亲了下沈空青薄薄的嘴唇。   沈空青似有所感,忽然拍了拍他的背:“别闹。”   叶天冬一愣,见他开口说话,忙凑上去亲他。   沈空青就被他吻醒了。   主要是憋的。   任谁嘴里塞了东西都会呼吸不顺畅,只是他没完全醒,半睁着眼,还有些云里雾里。   只是感觉嘴里一根灵活的东西在钻,调皮的很,本能的追上去咬了口,然后那东西就跑了。   他得意的又睡了过去。   叶天冬含着被咬疼的舌尖,再不敢胡闹,搂着他青哥宽阔的肩背把他的手臂当枕头睡了。   一夜好梦。   到了时辰,先起来的李芳茹过来敲门。   叶天冬先睁开眼,他应了声,摸索着要起来,然后就碰到沈空青的手。   他蹲坐起来,捏在手上把玩了会,青哥的指尖微凉,应是在被子外放了一夜的缘故,但叶天冬知晓这是因为他底子不好。   不然哪个青壮年在四月天会因为把手放在被子外就冻凉了。   得赶紧给青哥补一补。   不然等成亲之后...   叶天冬甩甩头,轻声细语喊沈空青起床:“哥哥...”   出口的声音含糊,叶天冬才发现自己的舌头有些疼,他想了会才想起来这是昨晚被沈空青咬的。   就上手摇人。   沈空青被他摇醒,睁开眼房间一片黑暗,只有院子外有朦胧灯光:“冬儿?”   “起床了。”他说话很慢,沈空青因为没睡醒就没注意到。   沈空青把手搭在额头上醒神:“嗯。”   叶天冬见他醒了自己赶紧起来。   越过沈空青下了床,把衣衫整理好就穿上鞋出去。   李芳茹已经洗漱好在等他们。   见只有叶天冬起来自家儿子还没个影,问他:“大青还没醒?”   “醒了。”   李芳茹听出了他声音不同,又问道:“怎么了?嗓子不舒服?”   叶天冬摇摇头:“不小心咬着舌头了。”   李芳茹就不说话了,神情有了变化,明显是想到了什么。   过了会沈空青才从房里出来。   李芳茹等不及他,让他抓紧时间她和叶天冬先过去。   在刷着牙的沈空青点点头。   洗漱完拿了钥匙锁上门去桃李巷。   卖早食的店铺开门都早,往往太不亮就要起来,包子铺更甚,因为是现做得揉面切菜包包子上锅蒸就更是赶时间。   沈空青去到就是帮忙切菜包包子,揉面的活是李芳茹做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包子一笼一笼上了锅蒸,沈空青与叶天冬穿着围裙在包包子,他见一早上叶天冬都没说话,问他:“怎么不说话?”   叶天冬说:“舌头疼。”   沈空青不明所以:“上火了?”   叶天冬摇摇头,见他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提醒道:“你咬的。”   “我什么时候...”沈空青想起来那个怪异的梦,原来是...他顿时无语:“你怎么...你真的是...给我看看。”   叶天冬就吐出一截粉红的舌尖。   其实也不严重,就是损了点。   沈空青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你别老是做危险的事,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咬断都有可能。”   叶天冬委屈:“那我想你了嘛,你都不等等我就睡了。”   “...”沈空青见他抱怨的恰有其事,一时间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错:“你下次要是想你就喊醒我,别再这样了,记着没?”   他从战场下来虽然习惯没保留多少但是警惕心还是有的,睡得迷糊的时候做事也没个轻重,小竹马要是不长记性下次真有可能出事。   “那你不能生我气。”   “我舍得生你气?”   叶天冬就开心了,包子捏的越发圆溜。   蒸好的包子出笼,第一位常客也上了门。   而后是陆陆续续的客人。   到了卯时中,日头升起来了,朝霞满天,叶天冬就得去酒楼。   他先过去沈空青还得晚一会。   下午,回家祭祖的沈申姜又架着牛车返回县城,之后几日沈空青也留在县城跟着一块学习。   一直到四月十八,李芳茹请大师纳吉的事情有了结果,四人又赶着马车回村。   成亲的日子大师请期了几个,有明年二月的,也有明年九月的,最近的一个却是在今年的八月初六。   不用问沈空青和叶天冬,李芳茹他们就知道要挑八月初六。   他作为老大,家中孙辈老二老三都定了亲,而且老二的日子就在年底,他自然是要抓紧的。   八月初六说早不早说晚不晚。   有时间可以准备,沈空青能接受,但对于叶天冬来说,他巴不得明日就是拜堂的日子。   请期的日子定下来就是商量聘礼的事。   按照南山村的习俗彩礼各有不同,姑娘的聘礼是十二两外加其它物件(均双数),而哥儿是十两。   村里的人挣钱不易,通常娶娘子或者夫郎都得一家子帮忙,若是遇上人丁单薄的就得自己攒上好几年才够彩礼的数目,这还不包括其它的。   当然,彩礼也看个人能力。   沈空青有钱又稀罕叶天冬,将来还是他管家,若不是怕被说坏了规矩,他都考虑把银票全都给冬儿。   只是在父母的解释下沈空青最后是给了二十两的彩礼和其它该准备的东西。   另外就是一头牛。   这份彩礼在南山村也算拿得出手甚至算重的了。   当初沈零榆定下县令家的小公子时彩礼也只比这多了十两。   不过这都只是最初商定的,到后面正式下聘的日子还可以添。   就像沈零榆,当初县令是看中了他的潜质赌他能高中,便是给三十两也答应嫁,如今沈零榆高中自己有了银钱,后面就可以适当添些东西。   沈空青也是这么想的:“先不急着给香姨他们说,我看看再加些什么。”   “娘清楚,交给我办吧。”除了该给的主要还是在金饰上下功夫。   沈空青点点头。   之后两家亲戚聚在一起吃了个饭那就代表着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了,这回南山村都知道将来沈叶两家成亲家,叶天冬是沈空青夫郎、沈空青是叶天冬相公这事没得跑。   日子定下来后沈空青和叶天冬又回了县城,日子依旧是酒楼、租房桃李巷三处跑。   不过他也把自己成亲的日子写信寄到边疆给少将军,尽管人回不来还是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要成家了。   这种日子一直到四月底。   四月廿九是叶玉竹出嫁的日子,叶天冬作为他最好的朋友自然不能缺席。   廿八这日,沈空青向卢赟告了假就领着叶天冬和李芳茹回村了。   廿九一早,南山村就在鞭炮声中被唤醒。   李姓在南山村是大户,亲房众多,单单是他们姓李的五服内的亲戚外加同宗的就摆了六十多桌,别说还有叶家这边的亲戚。   沈姓在南山村也不容小觑,何况沈空青家出了位探花沈零榆,李芳茹就被请来压床。   人家好意来请,李谷家也算良善人家李芳茹就没有拒绝,换上新衣、把镯子金钗全戴上,打扮的喜庆洋洋的去李家压床。   沈空青作为汉子自然不能跟在哥儿后头,他就先去李家等小竹马。   那边叶天冬还在叶玉竹房间呢。   叶玉竹穿上他亲手绣的嫁衣,俏丽丽的脸蛋上抹了胭脂口脂又因着喜气盈门,这会就更好看了。   叶天冬一早就过来了,看着他梳妆打扮忙个不停,要是以往该喊累的人这会却还是笑着的,就终于意识到竹儿要嫁人了。   叶玉竹打扮好就等着男方来迎,喜娘把红盖头给他盖上,嘱咐他耐心等着。   陈朝的哥儿出嫁与姑娘一样,可选择坐花轿披红盖头,也可以选择不盖。   叶天冬看他静静坐着,也凑到他身边:“竹儿,我舍不得你。”   叶玉竹含笑的声音从盖头底下传来:“李谷家也在南山村,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那不一样,以后我再去找你,你就会紧着李谷先了。”   叶玉竹道:“你当我是你眼里就只有情郎。”   叶天冬自己重色轻友还要耍赖,去拉叶玉竹的手:“那你还跟我天下第一好。”   叶玉竹扣着他的手指,像小时候两人拉钩那样,跟他拇指对拇指盖章:“一辈子的好朋友。”   叶天冬就高兴了,他靠在叶玉竹身上,晃着双腿。   到了吉时,同样穿着喜服的李谷带着迎书来迎娶叶玉竹。   叶天冬扶着叶玉竹出门,也看到了李谷身后那高大的男子。   对方看着他在笑。   叶天冬也忍不住眉眼弯弯,回以笑容。   叶玉竹坐上花轿之后,叶天冬跑到沈空青身边,见大家注意力都在新人身上,悄悄去牵沈空青的手。   一片欢乐喜庆的吹打声中,沈空青也回握住小竹马的手,同时听到他说:“哥哥,等我成亲也要披盖头坐花轿。”   沈空青只以为他是看了叶玉竹成亲心血来潮,便嗯了声。   然后又听到小竹马说:“这样就只有你一个人看到我成亲的样子。”   沈空青只觉得昏礼上放的那朵烟花在他心里炸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冬儿:只给青哥一个人看   我:大家都会看到啦 第44章   李叶两家的婚事足足热闹了三天才归于安静。   但沈空青与叶天冬只在南山村待了一日, 次日沈空青就赶着马车把他和李芳茹送回县城。   如今全村的人都知道叶天冬将来是要进沈家的大门,见他成日待在县城不回来,知情的就知道他将来是一楼掌柜, 不知情的便以为他是跟着李芳茹他们卖包子。   见人还没过门李芳茹他们就这般对待, 心里羡慕的也有,不置可否的也有。   只是这事艳羡不来嫉妒不了,人家两孩子看对眼了父母也只是牵线, 说到底是沈空青没把眼光放偏一点。   沈空青把两人送回县城后只待了一晚又回了南山村。   凉亭即将建成收工, 他得多看着点。   转眼便到了五月初五。   端午节;拜神祭祖、祈福辟邪、欢庆和饮食为一体的民俗大节。   这日村民们裹粽子、往门口挂上一把菖蒲和艾叶驱毒辟邪, 而南山村还向有赛龙舟的风俗。   二十丈宽、微波荡漾的南村河面上停着数舟披着红布龙头的龙船。   靠近村里这边的岸上停驻着前来观看竞渡的村民。   而祭祀台上, 村长正带着人请龙和祭神。   案桌上供以鸡、米、肉、供果、粽子等,气氛严肃。   点香烛烧纸钱以祈求农业丰收、风调雨顺、去邪祟、攘灾异、事事如意, 也保佑划船平安。   祭祀完毕, 村长拿起铜锣用力一敲, 喊道:“舟起。”   参与竞渡、身着汗褂、头带布巾的南山村汉子便开始上船。   沈川柏也在里头。   今日是端午佳节他特意从外地赶回来一家团聚。   他代表沈氏一族出战。   场上气氛热烈。   叶天冬见他上舟, 摇着手臂喊:“二柏你要赢啊。”   他一旁有叶姓这边的媳妇,闻言笑道:“冬哥儿你恁偏心,怎不为叶家助威?”   叶天冬又把手撑开放在嘴边大声喊:“大哥冲啊。”他的大堂哥也在呢。   他旁边的沈空青见场上的汉子还没他紧张, 不由按住他:“好好看。”   叶天冬安静下来,依偎着他:“哥哥你为何不去?”   沈空青就一个字:“累。”   “...”还真是青哥能干出来的事。   场上一声哨子响, 汉子们开始发力, 拨着桨往终点冲去。   龙头冲破河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一时间战况胶着。   叶天冬屏息以待,他是希望大堂哥赢也想沈川柏赢, 内心陷入纠结好难选择。   沈空青单手搂着小竹马的肩, 目光锁在起了浪的河面上。   他以前也参加过赛龙舟, 不过那都是从军前的事了, 也是唯一一次,正十五那年。   此生原以为再没有这样的机会目睹盛况,却不想老天开眼留了他一命,得以归乡一家团聚,与小竹马再续前缘。   沈空青一时感喟。   竞渡要划行三十三丈长,此时不过才三分之一,终点还遥遥在前头。   岸上起哄声越来越大,一时间竟比场上的汉子还热烈。   沈空青的目光随着龙舟而动,手上却紧紧将小竹马护着。   许久之后,在众人的期盼中,龙头冲破红绸线拔得头筹。   “啊...二柏赢了!”叶天冬激动地跳起来。   虽然沈空青也很高兴,但是见小竹马这么欢喜,又不免想到之前那些美妙的误会,他压低声音在小竹马耳边说:“冬儿,你男人在这呢。”   叶天冬呆了。   一张脸却是慢慢地红了。   脸颊到耳垂到脖子都红成了一片。   青哥刚说什么了?他是不是幻听了?   他猛地扭过头,目光灼灼看着沈空青:“哥哥你再说一遍。”   “...”沈空青实在琢磨不透他干脆就不琢磨了:“回家。”他搂着小竹马越过人群往家去。   叶天冬不依不饶:“你再说一遍嘛。”   沈空青没搭理他。   叶天冬就一个劲缠着。   沈空青不动如钟。   挤出散发着艾香的人群,两人沿着小道回去。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片竹林,叶天冬见左右没人又推着沈空青进去。   沈空青一时没拒绝就再也没能拒绝,被小竹马推进竹林还搂着:“你就不能回家再抱?”   “不嘛,回家抱的感觉不一样,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在幽会?”   沈空青好笑着揉他的后脑:“像,一会被人抓到就该拖咱两去游街。”   叶天冬依旧笑嘻嘻的:“那也是我的荣幸。”   两人搂着抱了会,沈空青担心被人撞见就牵着小竹马出去了。   进了村,小竹马热情邀约他:“今日上我家吃饭好不好?”   “微微回来了,晚点我再找你。”   今日沈白微与李疏林带着李冬葵回家省亲,他作为大哥自然得在场。   “那你记得。”   沈空青点点头,两人在岔路口分开,各自回家。   他到家那会李芳茹和沈申姜正在杀鸡宰鸭,见他回来,李芳茹问道:“谁拿了头彩?”   “二柏。”他没见到沈白微他们,又问:“微微呢?”   “她哪待得住,和疏林带着小葵一块去看赛龙舟了,你们没碰上?”   沈空青摇摇头。   那会岸上那么多人,他们又在前面,又不是一块出发的,没碰上也正常。   见父母在忙,他也搬了凳子坐下来帮忙拔毛。   晚些时候沈白微他们也回来了。   还没进门就听到沈泽兰说话的声音。   沈空青在厨房帮着生火,一会吃了饭李疏林他们还得回镇上。   沈白微进了门先喊李芳茹问沈空青回来没有。   李芳茹从房间出来:“都做了娘还不改一改你那性子,找你哥做什么?”   “冬哥儿在不在?刚刚他给二柏助威喊得可大声,我隔老远都听见了。”   沈川柏也笑着说:“可惜大哥没上,不然冬儿能喊破喉咙。”这是清楚叶天冬性子的。   沈空青一直听着,不否认沈川柏说得对。   他放下火钳站起身走出厨房,看着弟弟妹妹道:“尽啰嗦些废话,回来了就赶紧帮忙做饭。”   老大淫威尚在,弟弟妹妹莫敢不从。   连沈川柏都放下自己得到的头彩,进厨房去帮忙。   一顿饭没让大人们插上手。   几位长辈乐得逍遥。   吃过午饭李疏林他们就要回去了,李芳茹给女儿拿了好些东西让她带回去。   有鸡蛋、菜干和新鲜蔬菜之类的。   在镇上可不比村里,许多东西都要钱买才有。   他们家对孩子向来没话说,别家也不像他们那样娇惯出嫁了的闺女,都清楚李芳茹是个极好的人。   不管沈零榆有没有高中,大家都还是想跟她做亲家。   送完妹妹一家三口,沈空青就洗了手脸回屋睡觉,到了下午,他又如约去找小竹马。   叶石英他们也在家,见沈空青过来留他喝了会茶才放人。   两人进了屋里,叶天冬就迫不及待黏着他。   沈空青被他按在床上,自打婚事定下小竹马就越发没个忌惮,父母就在外面他也敢让情郎上自己的床。   叶天冬身上戴着香珠子,连带被窝和枕头都有这股子香味。   叶天冬头靠在沈空青肩窝上,搂着他当枕头抱。   沈空青见他不说话,不太像他的性子,问道:“困了?”   “有一点。”   “那你睡,我不走。”难得小竹马不想着这样那样,得赶紧抓住机会。   叶天冬嘟哝:“不许骗我。”   沈空青用手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的背。   叶天冬在他的安抚下睡了过去。   他不比沈空青,家里许多活都得他帮着干,沈空青忙完了还能躺回去睡个午觉他却不行。   五月初六,叶天冬跟着李芳茹他们回去县城,沈空青留下来与杜远志忙碌购买果苗的事。   一共三十亩的果地用量要不少。   两人跑了好几日才从农户手里买够果苗,约定好种植前七天交货。   这件事忙完两人心头又可以暂时放松下。   至于开出来剩下的地种什么也可以慢慢考虑。   在此期间,凉亭建成。   一座崭新的、以芦苇帘盖顶的凉亭坐落在藕田边上。   一开始大家对建凉亭都是持着看戏的态度,等到五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热也多变,时而艳阳高照,时而瓢泼大雨,这还是没到夏汛的天气。   大家往凉亭躲了几次才明白这哪是钱多了没处花,这是记挂着乡亲父老,给大家行个方便呢。   醒悟过来后的村民逢人便夸赞沈空青。   于是沈空青‘人傻钱多’的名声在村里有了扭转。   到了这季节,藕田一片莲叶青青,该是时候除草施肥,为此沈空青又在村里待了几日。   反正酒楼日后是由冬儿接手,卢赟也清楚这事,他便有空再去一趟也成。   只是有时候实在思念小竹马会憋不住骑着马去找人过一晚再回来。   郎主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留给他二人的马车竟被用到了这事上。   五月二十,在县城的沈申姜收到了小儿子的来信。   信中说他留在京城任职,须得等沈空青成婚时才能告假回家。   上次沈空青与叶天冬的事定下来之后他也给弟弟去信了。   只不过京城路遥,回信便这会才收到。   沈申姜收了来信又回信一封,让他专心自己的事,家里一切安好不用担心。   转眼便到了五月底,烦人的梅雨时节到来,屏东县往下一连下了几日小雨,欲断不断的,比清明节的雨还让人愁。   弄得家里四处都一股子霉味。   被褥返潮睡得人不舒服,沈空青还特意用炭火去烘烤,也省得睡久了风湿骨痛。   因着下雨他这几日都待在县城,从北方来的卢赟尤其不喜欢也不适应这种天气,那几日把他烦的想撂挑子走人。   这种节骨眼上叶天冬更不敢怠慢,学得更是认真。   这大概也是卢赟唯一欣慰的地方。   转眼便到了七月底。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尝试一直更新6千字的,但是没存稿加上上班忙,我又担心赶稿导致文章质量下降,所以经过深思熟虑,我争取保4日6,有存稿了就多更点,今天就先更三千,我捋一下文。   然后我给大家发红包吧,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对了,以后的更新我固定在23:30,星期天除外。 第45章   七月廿六是沈家往叶家过大礼的日子。   所谓的过大礼就是下聘, 一般上来说,聘礼需在成亲前一月或者半月送至哥儿(姑娘)家中,收到聘礼之后再择婚期, 但是沈叶两家着急, 又是说好了的不担心反悔,便调反了顺序,先挑吉日再下聘, 这也给了更多时间沈空青来准备。   过大礼这日, 沈家至少要请两位或四位女子亲戚伙同媒人, 带着聘金、礼金及聘礼去叶家。   挑担的人得是全福之人, 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本家的弟媳算不得数,李芳茹便从宗亲这边挑了四个嫂子帮忙挑担。   这日一早, 媒婆又再次领着人上门。   从沈家去叶家的那条道上隔几步就扎满了人, 全都是来瞧热闹的。   沈空青的聘礼备的多, 除却用木托盘装着的二十个、用红布盖一半露一半能瞧出是锞子外还有这几个月时间李芳茹找了好几家首饰铺才定下的各种款式的金镯六对与卷云纹或是缠枝花纹的金簪十根, 另外就是聘礼四担,全都是按照规矩给的双数。   关于首饰,若是姑娘一般备三金, 只是哥儿不同,陈朝虽流行簪花抹粉却也不兴佩戴耳环, 因此能选的首饰有限, 给哥儿的大多是镯子与簪子。   这份礼可让人看的眼热,尤其沈空青还自己牵了一头牛。   金银便也算了,家里条件好的舍得给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还给牛就真是把大家馋哭, 要知道一般人家想买一头牛都难, 说到底还是沈家家大业大。   大家便猜是沈申姜在县城做生意挣到了钱, 去年才起了一座新房子今日就花重金给大儿子下聘。   外人自然不清楚这份聘礼花的全是沈空青自己的俸禄。   如若是一般士兵,一个月的俸禄就一两银子,比如杜远志,他把俸禄寄回家之后杜母和杜大哥花用了大部分所剩给他的就不多。   但沈空青做了少将军的随从后俸禄也涨了,一开始是一两五百文,后面是少将军自掏腰包补齐了二两给他,沈空青在少将军身边待了三年多,寄回家之后李芳茹悉数都给收起来一分没用自然就攒的多。   花着儿子的俸禄给他娶夫郎,沈申姜夫妇心中还有愧呢。   要知道女儿的嫁妆他们也给的厚,小儿子定亲的钱大都也是他们掏的。   算起来唯一给大儿子花的大概就是他房间新打的家具。   叶家今日也请了长辈坐镇,等众人一出现便笑脸相迎。   沈家这般重视他们叶家的哥儿,让他们也脸上有光。   进了叶家家门,挑来的担子在院里一字排开,媒婆掏了礼书出来,一条一条念聘礼上的东西。   除了显眼能看见的,比如二十个锞子、金首饰和牛之外,剩下的就是担子里的。   村民好奇的也是这里面的东西。   见沈空青跟他们备的是一样的大家心里才好受些。   看,沈家再有钱也跳不出这个圈子,不过就是表面看起来好些。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是沈君迁跟沈空青一番分析后,担心引起乡亲父老的意见才又循规循距的办了。   但不管如何,那三样就已经将所有人都甩在后头了。   至于酒楼的地契沈空青也说到做到一并给了叶天冬,只是没往礼书上加,私底下当着双方父母的面给的。   叶天冬不想收,但沈空青是为了让叶石英夫妇放心,就劝着他收了。   媒婆念了礼书,叶家也得有人核对,之后还有回礼,这些都是规矩,按照规矩走完就等着成亲的日子了。   而下聘之后没几日,沈空青就收到了沈零榆的家书。   他和宋晗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不日就到南山村。   沈空青知道他回来也高兴,特意把弟弟房间打扫干净,被套拆去洗、被褥拿出来晒,就等着弟弟回来。   八月初四,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大路拐入小路穿过石碑驶入南山村。   最终在沈家门前停下。   一会之后,车帘子被挑起,马车上下来一个儒雅俊秀的少年,他下了马车之后不急着进门,而是原地站着伸出手,扶另外一人下来。   这人相貌出众下眼尾还有一颗红痣,分明是个哥儿却做武夫打扮,若是此刻有县衙的人在,定认得出这就是县令的小公子宋晗。   宋晗搭着沈零榆的手下了马车,吩咐赶车的车夫:“你回去告知父亲,我先在南山村住一晚,明日你再来接我。”   车夫是他们年初那会进京赶考从家里带去的人,清楚他们的关系。   车夫帮着把车上的东西拿下来之后拱手作揖,架着马车走了。   沈零榆看着半年未见的大门,因着后日就是婚期,此时门上贴了双喜字,挂好了红绸布,就等着成亲那日把红灯笼挂上。   一派喜气吉祥。   宋晗见他止步不前,打趣道:“沈大人如今是瞧不上这乡野宅子了?”   沈零榆侧头看了他一眼:“胡闹。”   宋晗耸耸肩,出声喊道:“伯父伯母,我们回来了。”   他开口打破僵持,沈零榆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院门本就开着,要说沈零榆进自己家门根本就不用通报,是宋晗非整这一出。   沈零榆与宋晗一前一后跨进院门,听到声音的众人各从屋里出来。   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等真的见着人了,李芳茹当即红了眼眶:“是我两儿回来了。”   沈零榆放下手里的东西,在院子里站着,朝她伸出手:“娘。”   李芳茹走下来扶着他的双手,将他看了看:“瘦了。”她又去看宋晗:“晗哥儿也消减不少。”   “这一路被马车晃得直发晕,可难受。”宋晗笑嘻嘻的:“等吃几顿伯母做的饭菜就好啦。”   “那是一定,回了家保管把你养胖。”   沈零榆只见着父母和祖父,唯独没看见沈空青,问道:“大哥呢?”   李芳茹抹掉眼角因高兴而溢出的眼泪,笑道:“他也不知你今日到家,闲着没事做去后山坡那了,估摸着一会就回来,你要是等不及可去找他,顺便带晗哥儿逛逛。”   “我就不去了,乏得很,想先歇会。”   他是县令家的小公子,从小就衣食无忧娇养着长大,出门在外都有仆人跟着,这次为了赶回来参加沈空青的昏礼,他连贴身小厮都丢在后头,只跟沈零榆加紧步伐赶回南山村。   沈零榆虽然是个读书人可也是农户家的孩子,打小就粗糙惯了,若非有一颗玲珑心聪明脑,他也挨不上那探花的边。   一路风尘仆仆,宋晗现在就想洗个澡去去乏好好休息。   李芳茹闻言便依着他道:“那咱不去,在家里好好歇歇。”   “好,我来帮您。”   他来帮忙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李芳茹也不敢奢求,但是见他不端着架子,她心里头也高兴。   两个儿子虽然都是讨了夫郎,可冬哥儿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那情谊又不一样。   想当初县令说要联姻他们夫妇也忐忑。   那可是县令家的哥儿,士农工商他们排在最后,与对方结亲摆明了就是高攀。   但纵使高攀都好,夫妇俩都清楚这门亲事可遇不可求,当即便问了儿子的意见,与他分析了利弊,不过儿子也不是个骄躁的人,他自己观察一番后拿了意见,同意了亲事。   沈申姜夫妇一开始也担心小公子骄纵,却没想到对方反而给了他们惊喜。   宋晗不仅不骄纵,性子还活泼可爱,与旁的哥儿也不一样,他爱武爱动,大大咧咧的,很得夫妇俩的喜爱。   沈零榆见宋晗和娘去了厨房,自己拎着东西进客堂。   沈申姜过来帮他,顺便聊天:“这一路可还顺利?”   “顺利,昏礼的事都安排好了?”   “全都安排妥当了。”   “祖父这些日子可安好?”   跟在他们后头的沈君迁笑着道:“我能有什么事?能吃能喝能睡,你哥都说我喊一句村口都听得见。”   “祖父身体康健自是好,只是孙儿远在京城看不到摸不着的,心中肯定挂念,如今见祖父安好也放心。”   “要说你就是比你哥会说话,这小子一回来就嫌弃我嗓门大。”   沈零榆笑笑,若不是他清楚自家祖父的性子,知道他最偏爱沈空青,还真把这话听进心里:“那也一定是大哥许久不见您挂念。”   沈君迁听着笑了几声。   进了家门就不急着去找沈空青,反正一会他会回来,沈零榆便坐下来陪父亲和祖父说话。   聊聊京城的事。   “这次多亏少将军相助,我们一群人到了京城之后水土不服身子闹了病,幸得将军府请了大夫一直妥帖照顾着这才化险为夷。”   沈申姜一听,不由后怕:“很严重?”   沈零榆摇摇头:“我好一些,倒是晗儿受了一番苦,也好在将军府单独置办了院子给我们休息,也正因如此我才能如期去参加考试。”   总之就是惊险。   沈申姜现在听着也不禁汗流。   可来往书信众多儿子却一句没提,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报喜不报忧。   想想这要是因病错失就又得等三年,虽然沈零榆年轻等得起,可三年之后又如何就很难说,真是多亏了少将军啊。   这个长生牌是一定要立的,香油钱也不能少。   沈申姜就把少将军还为沈空青置办了产业的事告诉沈零榆。   当时他们没往信上说就是想等着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结果沈零榆听完却拧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这么少是因为我搞错了情节删了一千多字,生死时速差点把手指头敲断才写出来,呜呜呜,都是我的错,我发誓一定存稿。   另外下章成亲,看勇敢冬儿怎么拿捏身娇体弱青哥(bushi) 第46章   他观察了下沈申姜与沈君迁的神色, 见并没有异样,心里清楚一定是他大哥没说实话。   都是做儿子的,沈零榆也理解沈空青的想法, 既然长辈没有怀疑他也不能挑破, 只打算私底下问问沈空青。   他不动声色饮了口茶,问:“大哥去后山坡做什么?”   沈君迁道:“我看他拿着箩筐出去,应该是摘莲蓬。”   三月中旬种下的莲藕, 经过这段时日的生长与成熟、走过晚春和夏之后, 早已经可以丰收。   沈空青的确是去摘莲蓬, 沈零榆与宋晗从京城回来赴他和冬儿的昏礼, 他这个做大哥的没什么好招待,只有这三亩自己种的莲藕。   采摘莲子分两个阶段, 六月份的莲子鲜嫩, 最适合生吃, 那部分要么进了一家人的嘴, 要么也进了酒楼的厨房。   可能是一盘菜、也可能是一道糖水,总之是一颗莲子都没浪费。   而如今这个月份的莲子比较老,口感不似六月份的鲜嫩, 只适合晒干了煲汤喝。   这些是特意留着昏礼上用的。   如今的后山坡也已经大变样,时令进了八月后, 赶完一批夏收的南山村也已经忙完了夏种。   后山坡的开荒历时两个多月在六月上旬完成, 之后是修水沟、挖水池等又花了十天,单单那八十亩地从开荒到初具规模,再除去下雨的日子, 前前后后就一共花了两个半月。   这边弄完之后他们又转战剩下的二十亩地。   在前段时日也弄好了。   三十亩果园里混种了果树与果苗, 这可是沈空青与杜远志花重金才弄好的, 为了等来年春天能看见姹紫嫣红的景象, 他们还专门请了人管理。   到时候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小园几许便收尽了春光。   而五月到八月这段时日,藕田经过了长叶、开花、结莲子到如今只剩晚熟丝苗还没有采挖后,早熟白荷早已经换做了钱进了沈空青的口袋。   晚熟丝苗再过一段时日也可以开挖了。   荷叶衰败、藕田只剩一小部分成熟还没采下的莲子耷拉着莲蓬头。   沈空青今日就全给薅了。   他把摘下来的莲蓬用箩筐装着,足足有大半框,沈空青搬到路边,然后下水渠洗干净脚上的淤泥。   立了秋之后南山村的天气就开始变化,沈空青养了几个月的身体还是没能适应下降的温度。   别的汉子还一件单衣,他却已经穿上了夹袄。   就连刚刚下过水的脚这会都还觉得冰凉冰凉的。   可见伤筋动骨这话不只是说说,真的影响甚大。   沈空青头绑着布巾,肩扛箩筐,大摇大摆进了村。   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虽然冬儿也在家,可是村里尚有成亲前三日新人不能见面的礼数,因此哪怕他打叶天冬家门前的岔路走过都没办法去看一眼。   老三说这两日就会到家,今日都初四了,再晚明日也得到,他先摘回去剥好晒一晒,过两日就能吃。   沈空青扛着箩筐进了院门,还没意识到家里多了两个人,喊了声李芳茹:“娘,我把莲蓬全都摘了,一会剥一点出来,等老三回来炖汤给他吃。”   沈零榆听见他的话,起身从客堂出去,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弯着腰的人:“大哥盛情,小弟却之不恭。”   沈空青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声源处。   眼前俊秀的少年是沈零榆,是长大了的沈零榆,是他的三弟。   沈空青惊喜万分:“你何时回来的?”   沈零榆走下来:“才到不久。”   时隔五年多,两兄弟再相见,却有一种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的情绪在里面。   沈空青也没跟他废话,揽着他的肩头抱了抱他,而后拍了拍他的双臂:“既然盛情难却,那就来帮忙剥莲子。”   沈零榆失笑。   沈空青道:“哪怕是个探花郎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喊沈申姜:“爹,你拿凳子来。”   俩兄弟感情和睦,沈申姜心中欣慰,笑着应了。   沈空青就把箩筐抬到过道里,四个汉子围着箩筐团团坐,一块剥莲子。   这时候的莲蓬并不好剥,有些还需要用到剪刀。   剥好的莲子一捧一捧的放入筛子,碰在一块叮咚作响。   沈空青一边剥莲子一边跟沈零榆说话:“不是说宋小公子也回来了,怎只有你一人?”   “晗儿和娘在厨房。”沈零榆的手既是执笔也是做农活的手,干起活来不比沈空青慢。   他手里的莲子一个连着一个脱落。   沈空青又问他:“领的差事可难办?上峰为人如何?”   这些也是沈申姜和沈君迁想听的,毕竟是他们没接触过的事。   沈零榆把手里的莲子放进筛子,说起了任职的差事。   时间聊着聊着便一点点过去,三人也听得兴起,想到什么便问什么,沈零榆也认真回答,一家子端的气氛融洽。   晚些时候,与李芳茹在厨房的宋晗出来,让沈零榆帮着打水回房间洗漱,他与沈空青这也才算见上面。   对于未来弟夫(大哥),两人都是只闻其名,如今见上了,发现对方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难相处。   沈空青以为县令家的小公子该是趾高气扬,而宋晗则以为解甲归田回来的大哥应是冷漠沉闷。   可对方似乎挺健谈?   总之第一印象不错。   宋晗虽然好相处,但也有自己的坚持,比如他不跟家里人共用一个浴室,这是他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县令的地位摆在那,就注定他不是跟一般哥儿一样。   因此沈零榆的房间有浴桶和屏风,这些全都是宋晗自己置办的。   有时候他会留在南山村过夜,那这些东西就不能少,可也不能放到外边去占其它的空间,正好两人也不经常在南山村,就干脆塞到房间里放置。   人家夫郎要沐浴,沈空青总不能自己也去帮手,好在沈零榆虽然是位读书郎,可活没少干,提几桶水不成问题。   见沈零榆任劳任怨的,沈空青便也知道他这是在乎对方。   八月初六一早,南山村便响起了鞭炮声。   一听这声音村民们就知道是沈家大小子与叶家哥儿成亲了。   毕竟当日下聘礼时惹得乡亲父老围观,自然会多嘴问上一句婚期,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肯定高高兴兴回人家,因此八月初六的婚期便众人皆知了。   只是当时沈空青下聘礼那会场面大,大家还以为他会大摆,结果却听说他只请了沈叶两家的亲戚和相熟的朋友。   沈空青本是打算大摆的,但沈申姜考虑到沈零榆也在,怕有心人利用沈空青的昏礼,就跟他商量只请两边的亲戚和朋友。   他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万一真出了事没人解释的通,又去跟叶天冬和他爹娘商量,得到他们的同意就只请了熟人。   而沈零榆回来的事他也没往外说,沈零榆应是有所顾忌,回来后也没出门一直在家待着。   只到了婚期这日因为太忙他才帮着招待客人。   沈家的方向锣鼓喧天,鞭炮齐声响。   小川坐在叶天冬的院门前,看着满眼的红色在发呆。   叶家人进人出,个个笑容满面,同伴陪他在冷风里吹了一早上,实在是受不住酥糖的香,去戳小川肚子:“小川,我们去拿喜糖吃吧。”   沈叶两家联姻虽没有大办,可也出手阔绰,不管有没有请帖,只要说上一句吉祥话就能从沈家拿到一捧混着铜钱的喜糖。   还是新郎亲手给的。   其他人都已经去过了,有些胆子大的仗着年纪小还多蒙了一把,他不要多,一把就行。   “要去你去,我不去。”冬哥儿要嫁人了,他心里难受。   同伴说:“可是就算冬哥儿不嫁给青叔也不会嫁给你啊,你才十岁,等你长大冬哥儿都老了。”   “老了我也不嫌弃,他依旧是最好看的哥儿。”小川瞪他。   同伴挠了挠脑袋,说:“你就是贪图美色,等以后有更好看的哥儿你肯定就喜欢别人去了。”他起身去拉小川:“赶紧的啦,再晚就没了。”   “我现在快伤心死了你就只知道吃。”小川愤恨。   “吃喜糖跟伤心是两码事啊,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一会拿了喜糖我们再回来。”   “...”真是气煞小川也。   同伴拖着小川往沈家去,一路上是认识不认识的娃娃老妪手里都拿着一把喜糖。   他眼尖,还看到了铜板。   真的有钱唉。   两人紧赶慢赶拐过小巷,遥遥就看见沈家院门口挂着红灯笼和红绸布,门板上贴着喜字。   沈家门前空阔,两边院子摆不下酒桌便摆到了外面来,同伴拉着小川穿过桌子之间的缝隙,走到沈空青面前。   迎亲的时辰还要一会,沈空青还穿着常服在发喜糖。   哪怕是过路的来蹭蹭喜气,只要一句吉祥话就能收获一捧。   沈空青虽然认不出同伴,但是记得小川这位情敌。   同伴乖乖立在沈空青面前,祝贺道:“祝青叔和冬哥儿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这句话最耳熟能详,是一定不会错的。   “多谢。”沈空青从贴着小红喜字的喜盘里抓了一把混了有铜钱、红枣、核桃和花生的喜糖给他。   沈空青手大,同伴两只手都捧不过来,他欢喜地掀起衣服下摆来接,装了一小兜。   同伴拿到喜糖,笑容快咧到嘴后跟去,又见小川愣着不动,催促道:“你快说啊。”   沈空青也静静看着小川。   小川仰着头看沈空青,他没上过私塾,不会用好听的话来形容沈空青的相貌,但是他听大人说过,单看相貌两人是极其相配的。   既然是相配,冬哥儿这般漂亮,那沈空青就一定很俊。   小川知道沈空青不仅俊,还有钱,更和冬哥儿竹马情分,更重要的是冬哥儿喜欢他。   “我问过了,他们说你今年二十二,我才十岁,我比你年轻,你和冬哥儿成亲后一定要对他好,不然等我长大我会把他抢走的。”   沈空青好笑,他之后也问过冬儿,究竟为何小川对他如此‘情根深种’,冬儿告诉他只是因为他经常给小川糕点吃,小川才说要娶他。   ‘情敌’并不一定懂得爱是什么,他只是知道娶了冬儿就能一直有好吃的。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没这个机会,手伸出来。”   小川以为要挨揍,却不敢不从,颤颤巍巍伸出手。   然后沈空青抓了一把喜糖给他:“不够就再回来拿,但是你得帮我个忙,去给冬儿递句话,就说我一会就来。”   小川心酸,老男人那么有钱,他是比不了的。   他点点头,不敢承认自己被喜糖收买了。   沈空青道:“去吧”   两孩子肩挨着肩走了。   忙得直打转的李芳茹抽出时间喊沈空青:“大青,赶紧换衣服去迎亲。”   沈空青把喜盘放回装着喜糖的箩筐里,往浴室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我没写到,下章,下章一定 第47章   成亲这日新人的梳洗打扮有专门的人负责, 沈空青洗漱完后换上喜服,再由特意请的全福之人梳头束髻。   他二十岁的及冠礼过了时候家里一直没为他补办,但今日大婚, 仪容不可随意, 所以梳头的婶子为他戴上了发冠。   婶子看着铜镜里轮廓分明的脸,笑道:“瞧瞧,咱空青小子就是俊。”   李芳茹也在房里, 闻言笑道:“是要比大姜还俊上几分。”   穿着喜服的沈空青长身如玉仪表堂堂, 当得长辈们的一句夸。   李芳茹过来帮他把大红花戴上:“去迎夫郎进门吧。”   沈空青嗯了声, 走出房间。   新郎出了院门, 来参加昏礼的宾客看见了都附上一句称赞。   实话实说,汉子俊哥儿美, 那确实是般配。   门外沈川柏牵着同样绑了大红花的马, 今日沈空青是骑马去迎亲, 可有派头。   上了马, 迎亲队伍出发,吹吹打打声便跟着闹了起来。   小镲唢呐齐声奏,新郎打马在前头, 花轿跟着摇啊晃,接了夫郎来拜堂。   因着沈叶两家是同村, 花轿出门之后得绕着南山村逛一圈才能去接叶天冬, 等叶天冬上花轿之后还得再绕一圈才能回沈家拜堂。   如今沈空青就是去逛村子。   一路过来,熟与不熟的村民都笑着附上一句吉祥话。   骑在马上的沈空青都拱着手作揖笑纳了。   他这边兜完村子才能去叶家,而叶家那边也在忙碌。   小川偷摸着进了叶天冬的房间, 向他传话。   哥儿的房里香香的, 小川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 让他喜欢的猛吸了几口。   已经梳洗好的叶天冬坐在床上, 听到小川的传话,高兴地又抓了一把喜糖给他。   小川两头受礼,顿时是愧疚又难过,觉得无颜面对叶天冬,一声不吭就走了。   叶天冬还觉得奇怪:“他是怎了?”   一早过来陪着他的叶玉竹问:“你还有心情搭理小川?”   “嗨呀,我也没这么着急。”叶天冬羞涩。   “...”叶玉竹看着故作娇羞的人,没想到有一日能从他嘴里听见不着急这三个字:“空青大哥来了。”   “哪呢?”叶天冬立马起身,把头探出去看,没见着人才反应过来是叶玉竹骗他:“你捉弄我。”   叶玉竹笑着躲他挠痒痒的手:“哈哈,我错了我错了,你坐好,一会发髻都乱了。”   叶天冬也换上了喜服,发髻上插了一根金簪,抹了胭脂的脸如桃花一样动人。   他坐回床上,急的在晃双腿。   叶玉竹道:“在我面前你装个什么劲?”他嫁给李谷之后婚姻美满,脸蛋瞧着要比在叶家时圆润一些。   叶天冬戳手指,涂了口脂的唇水艳艳的,想让人咬上一口:“没装,青哥又跑不了,我确实不急,只是有点想见他。”   “...”这两人的事情他为何要多嘴问一句?叶玉竹反省自己。   叶天冬视线放在门外,头微微伸着,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叶玉竹摇摇头,心想这傻子,空青大哥是过来迎亲的,到了门口肯定早听见声了,盯着有什么用?又不会从天而降。   两人静下来不说话,过了会,陈秋香从屋外进来,右手盖在左手上,宽大的衣袖遮挡了视线,看样子是拿了东西。   叶玉竹是成过亲的人,见陈秋香这模样就知道她所为何事,便不用她开口,识趣地退出房间。   陈秋香松了口气。   虽然她也知道竹哥儿嫁了人自是什么都懂,但是当着外人的面跟哥儿说这些,她确实没这个脸。。   叶天冬还不知陈秋香是为了什么事过来,见叶玉竹出去后还把门给带上了,问道:“阿娘,怎么了?”   外边的喧嚣透过窗户传进来,陈秋香走到床边,把用袖子遮掩住的东西露出来,递给叶天冬:“这东西你好好看看,晚上用得到。”   叶天冬一瞬间便明白是何物,他按住雀跃的心情,手抖着接过来。   陈秋香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家里没别的哥儿,娘也不知怎么教你,你就...你就自己领悟,实在不会你跟大青商量。”实在是羞人,她都没好意思看哥儿的反应,说完就走了。   叶天冬等她一出去就迫不及待打开了本子。   许是陈秋香担心他看不懂,买的是备注了文字的图书,叶天冬虽然经过几个月的学习,可卢赟也没教这么不正经的东西,有部分文字他看不懂,但是夫夫之间的事情他早已知晓,看图也是一样。   翻了几页,尽是惊奇。   原来还可以这样,竟然还能这样...   叶玉竹进来那会就看见他捧着本子,脸上是兴奋的表情。   见他这样,叶玉竹有些踌躇不前,实在是因为他太过了解叶天冬性格。   果不其然,他一进来叶天冬就喊他:“竹儿你来。”   叶玉竹只能把门关上走过去。   叶天冬把自己的图书分享给他:“你那本也是这样的?”   “...”别问,问就是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告诉他的,叶玉竹把满眼的涩涩合上,实在忍无可忍:“一样的。”   叶天冬有些失落:“我还以为不一样的,不然就能交流一下了。”   “...”不,他并不想。   叶天冬把图书又拿过来接着翻看。   一边看还要一边说:“哎呀,他的腰可真软。”他放下书掐自己的:“他的两手就能握过来,好细。”   叶玉竹建议他:“你可以只看不说话。”   叶天冬嘿嘿笑:“你害羞啦,都成亲了还害什么羞?”   叶玉竹真心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厚脸皮的。”   叶天冬捧着本子一边看一边哼哼:“可我说的是实话嘛,你说真有这样的人?腰儿软pigu翘,看的我都心动了。”   救命,空青大哥你快点来。   叶玉竹把屁股挪开,誓要离他三尺远。   好在沈空青听到了他的呼唤,没让他煎熬太久,不一会门外就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   这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叶天冬惊的从床上站起来:“竹儿竹儿,青哥来了。”   叶玉竹赶忙道:“听到了,赶紧把书收好,盖头披上。”   叶天冬想塞枕头底下去,可这张床不知何时才能睡,他又还没看完,就干脆塞进怀里,然后把红盖头抖开盖自己头上。   看了个全程的叶玉竹:“...”   叶天冬刚把盖头披上,门就被敲响,叶文元在门外问:“哥,你可准备好了?”   叶天冬应了声:“好了。”   叶家院里院外都围了一群人,热热闹闹的。   男方前来迎亲的人里有一位负责唱贺词,完了之后按照习俗前院还有守门的,沈空青得经过一番‘刁难’才能抱得美人归,这时候大家就会想着法捉弄他,陪着来迎亲的沈川柏就得帮忙解决。   一时间气氛推到高.潮。   后边是沈川柏见他们占着门不放,明白过来,从喜盘里抓了一把有一把铜板撒下,众人便只顾着捡钱去了。   经过这一番‘斗争’沈空青终于如愿见到被小舅子从房里抱出来的夫郎。   大红的身影窝在叶文元的怀里,让沈空青看了想自己上去抱。   鲜艳的红色让他眼热。   叶天冬一出现,周遭就仿佛失了颜色默了声调,沈空青满眼就都是他,尽管冬儿的脸被盖头遮挡的严实,可他也能想象底下的姝色。   沈川柏见沈空青愣着,暗地里推了下他:“大哥别愣着了,赶紧接夫郎。”   沈空青清醒过来,让轿夫把轿子压下让哥儿坐进去。   哥儿上了轿迎亲才算完成,沈空青心头热似火,想着还绕什么村子,现在就回去拜堂成亲。   但现实不允许。   村子还是得绕。   轿子抬得稳稳当当,小镲唢呐不停歇,吹得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沈空青接到夫郎了。   迎亲队伍在南山村又兜了一圈,终于在两位新人的期盼中到了沈家门前。   一见队伍出现,又开始放鞭炮。   噼噼啪啪声中,前来参加昏礼的两姓亲戚都站起了身。   “新郎来踢轿子迎夫郎下轿。”沈空青走过去,力道不轻不重踢在轿门边上。   喜娘挑开轿帘把哥儿扶了出来,又拿了红带子牵巾递给两人,笑道:“红缎结同心,相挽而行。”   沈空青牵着他的冬儿跨过火盆进了院门,在众人注视下往客堂走去。   客堂中、桌子被挪开,空出地方让新人拜堂。   堂上左边是老爷子沈君迁,右边是沈申姜夫妇,此时都笑着看两人。   两人在高堂面前站定。   证婚人适时喊:“一拜天地...”   终于拜堂了,盖头底下的叶天冬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喉咙口。   三拜之后,证婚人又喊:“送入洞房。”   引来观礼人的起哄。   沈空青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笑意,他牵着叶天冬往旁边的喜房去。   此时他的房间已经大变样,门窗都贴了喜字不说,连床榻都挂上了红纱帐,屋里也多了好些家具,全是叶天冬的嫁妆。   有带铜镜的妆匣,还有装着布匹的大箱子...   哥儿进了喜房就能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沈空青虽然很想留下来陪他,可他还要去敬酒:“你先坐会,我去敬酒,一会再过来,你想吃什么?我让小妹送来。”   这时候叶天冬哪有心思吃别的:“都可以,你先去忙。”   听见他的声音,三天没能相见的思念才被抚平一些。   沈空青出去了,屋里只有喜娘陪着叶天冬。   屋门关着,可叶天冬依旧能听清外面的喧闹,他想昏礼快些结束,他要和青哥做快乐的事。   过了会,屋门再被打开,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叶天冬听到沈泽兰的声音:“冬哥...大哥夫,大哥让我给你端了蛋酒。”   所谓的蛋酒就是自家酿的米酒加入鸡蛋去煮的一道小吃。   叶天冬嗯了声:“谢谢小妹。”   沈泽兰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两人打小就认识,可朋友与姑嫂的关系又不一样。   她没待多久,跟叶天冬说了几句话就又出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叶天冬感觉自己都快等的着急上火了才听见门又一声响。   与此同时喜娘说道:“新郎来了。”   叶天冬急忙催促:“哥哥,快掀盖头。”   沈空青见他等不及的样子,嘴角扬起了笑。   喜娘显然也憋着,拿了裹了红布的秤杆给沈空青。   沈空青却捉弄他似的,慢悠悠把盖头掀起来,底下一张红红的笑脸如含苞待放的花朵,慢慢露出最美的容颜。   终于掀了盖头,叶天冬也见到心心念念的青哥。   他的青哥今日精神奕奕,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桃花眼氤氲,嘴角挂着笑,当真是迷死人了。   “哥哥,还有合卺酒。”要不是喜娘在,叶天冬都想自己上手走完流程。   沈空青又从喜娘端过来的喜盘里端起两杯酒。   两人勾着手喝完。   叶天冬一双眼睛一瞬不落地看着沈空青。   沈空青知道他在想什么,流程走完,从袖子里掏了个红包给喜娘,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喜娘得了红包,又笑着说了几句吉祥话,退出了房间。   沈空青去把门锁上。   刚走回来叶天冬就跳起来往他身上扑。   沈空青接住他。   叶天冬大声叫着:“哥哥我好高兴啊,我们终于成亲了。”   沈空青嗯了声:“我也高兴,可吃蛋酒了?”   “你还管这做什么?快点去床上。”   “...”沈空青再次被他的豪言惊到:“你小点声。”   “行行行,我小点声。”叶天冬乐呵呵的。   沈空青抱着他上了床。   两人一坐下就听到咔嚓的声音,叶天冬掀开被子一看,底下放着莲子花生红枣,花生都给坐碎了。   他一边收拾一遍嘀咕:“这不是耽误我时间吗?”   虽然清楚小竹马的为人,可他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沈空青重新认识他。   沈空青揉了揉眉头,眨眼间又被小竹马搂住。   叶天冬笑嘻嘻地亲他的脸:“哥哥,我们休息吧。”他光说不够,还要来脱沈空青的喜服。   沈空青又得去抓他的手:“先说会话。”   叶天冬见他严防死守,气呼呼的:“大喜的日子你不干正事说什么废话嘛。”   沈空青见他抿着唇,不得已凑过来哄他:“其实很早就想对你说了,谢谢你一直等着我。”   “你...”叶天冬当即什么脾气都没了。   “冬儿,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嗯。”叶天冬撇了撇嘴:“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嘛。”   “...”行吧,都成亲了,以后有的是时间,两人脱了鞋上床。   沈空青把床帐放下,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没去理会,结果一转眼,就看见小竹马脱了喜服只剩红色的里衣,旁边还有一个本子。   他问:“这是什么?”   “好东西。”叶天冬扑过来脱他衣服。   床帐都拉下了,会发生什么事沈空青也清楚,只是很无奈:“我自己来...不用你...冬儿等下...”   叶天冬卷过鸳鸯喜被盖住两人,他伏在沈空青身上,高高兴兴地亲他。   他跟只小猫似的,在沈空青脸上留了一串印子。   沈空青的上衣已经被脱了,只剩裤子还穿着,龙凤喜烛的光透过红纱帐只留下浅浅的一层光晕,叶天冬看不清楚,但不妨碍两人缠绵地亲吻。   气氛正入佳境,沈空青一个翻身颠倒了姿势接着吻他,叶天冬迷迷糊糊间顺势搂住他的肩膀,上下抚摸着,但手感告诉他有异。   浑浊的大脑想到了什么,他猛地移开唇,折腾着坐了起来。   沈空青见他去挑床帐,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吓着了?”   两人虽早早确认关系可最多也只是牵牵小手亲亲嘴,从未踏出过最后一步,所以叶天冬一直不知他后背的伤,如今坦诚相对,能摸出来也不奇怪。   床帐被挑起,晕黄烛光照进,打在沈空青背上,叶天冬当即红了眼眶。   沈空青回手揩他眼角:“大喜之日可不许哭。”   叶天冬抬起手,明明早已经愈合结痂,可他却怕弄痛沈空青似的,指尖轻轻点在伤疤上,声音颤抖:“疼不疼?”   “以前疼,现在不疼了。”   “哥哥,我不怕,我是心疼。”   沈空青嗯了声。   叶天冬从背后靠过来,一个热乎的颤抖的吻落在伤疤上。   沈空青一愣。   叶天冬抬手擦了擦眼睛,又把床帐再放下,然后按着沈空青的肩膀让他躺下去,对他道:“哥哥你歇着,我自己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冬儿你真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第48章   什么自己来?   泥人都尚有三分火气, 沈空青一再被新婚夫郎‘挑衅’,当即‘怒上心头’,非得争回这脸面, 他反制住叶天冬, 在他说话前封住他的嘴,免得自己又因为他叭叭两句‘漏了气’。   房间里烛火的烟气与香气融合熏得人头脑发胀。   两人紧紧依偎着对方,似乎这样才有宣泄的途径。   深深烛影打在红纱帐上, 一时间不清楚是光影还是人影在晃动。   只是床榻间的声响抑制不住般从低喃转为急促, 透着暧.昧。   新婚的第二日新人得早起向长辈敬茶。   叶天冬醒来那会沈空青还在睡。   他整个人被沈空青圈在怀里, 双脚挨着青哥的小腿, 热烘烘的,也不知是谁温暖了谁。   叶天冬多年痴心终成真, 心里是开心得紧, 虽然同床共枕也不是第一回了, 可这次青哥是他的人, 名正言顺就是不一样。   他亲昵地用自己的鼻尖蹭沈空青的鼻尖,尽管知道青哥劳累了,可还要起来敬茶, 便忍痛喊人。   “哥哥,该起了。”   沈空青被他摇了两下才醒过来嗯了声, 又过了几瞬, 眼睛都没睁开,手却摸到叶天冬背后顺了顺,问他:“可有哪里不舒服?”   因为被沈空青极尽温柔对待没吃多少苦反倒舒服的还想再来三五回的叶天冬:“不疼的, 先起来敬茶, 一会吃完早食你再睡。”   沈空青沉默了会, 这角色颠倒的一幕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他从最开始的想要反抗到习惯最后是麻木了。   他睁开眼,看着在他怀里乱蹭的叶天冬,最终嗯了声:“起吧。”   沈空青坐起来,挑开床帐。   外边估计才卯时,天将亮不亮的,屋里的龙凤喜烛不知何时已燃烧殆尽,房间便陷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   他披上里衣,下床去拿衣服,结果才走一步就差点被昨晚胡乱扔在床下的喜服绊了一脚,沈空青:“...”   是几时丢下的也一点印象都没了,他弯腰捡起来放在床沿,接着往衣柜那边走。   叶天冬的嫁妆昨日才送进来,东西还尚未整理,因此他的衣裳也全都在他带来的箱子里,而沈空青的衣柜里之所以有他的衣裳也是因为这段时日两人县城南山村的跑,还没成亲前沈空青就给他买过一套。   还是棉料子的道袍,今日穿着敬茶也合适。   沈空青抱了衣服回来,把叶天冬的挑出来给他,分配完了又把床帐掖好。   “...”他这样子一瞬间让叶天冬回归到两人尚未成亲前。   叶天冬衣服也不穿了,头从床帐两边的交合处伸出来,看着在绑衣带的沈空青:“哥哥,都洞房了还不能看吗?”   沈空青绑里衣带子的手顿住,他沉默看着叶天冬。   可光线不明,双方都只能看个轮廓,他看着小竹马和脑袋对比强烈的白皙脸庞:“不能,赶紧穿衣裳,一会着凉了。”   说到这个就提醒叶天冬了,初秋的早晨可不是夏日那会,他的青哥身娇体弱,一会生病了可不好。   便不敢再闹沈空青,把头缩回去在床帐内换衣裳。   穿好衣裳沈空青才去点灯。   因为还得梳头。   他喊叶天冬过去。   叶天冬正在整理床铺,抖了抖被子发现红色被单上有两点白色痕迹,那个位置...都不禁让叶天冬红了脸:“哥哥,被单脏了。”   “什么?”正等着他过来的沈空青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脸色爆红,忙快步走过来,抢过叶天冬的被子,底气不足道:“你去那边等我。”   叶天冬见他是要亲自收拾,便坐在妆匣前等他。   沈空青等他走开才俯下身去检查,确实脏了,不知何时沾上的,明明他都小心清理了,忙红着脸把被单掀了,准备一会偷摸着拿去洗。   叶天冬见他弯着腰在床榻那边鬼鬼祟祟的,像只藏食的松鼠,越看越有趣。   他的青哥真的太可爱啦。   叶天冬又想起昨晚沈空青对他说的话,青哥说谢谢等他,其实叶天冬也庆幸青哥喜欢的人是自己。   若真是...若真是青哥看上别人,他大抵是不能接受的。   沈空青把被单藏好,被子抖开盖回去才过来给小竹马梳头。   南山村有相公为夫郎或者妻子梳头能白头偕老的习俗,所以第二日都是相公负责。   小竹马的头发细软柔亮,就好似一匹丝滑的缎面。   沈空青认真仔细为他梳好头,又亲自用发簪挽好。   做完后他放梳子时抬眸看了眼铜镜,正对上叶天冬对着他笑的脸,沈空青问:“怎么了?”   叶天冬起身,让沈空青坐下:“我来给你梳。”   南山村没有夫郎不能为相公梳头的习俗,而且一般来说,还都是夫郎打理,所以沈空青没有拒绝,坐了下来。   叶天冬帮他把零乱的发髻重新梳好。   昨晚青哥是没有解发的,重新梳也不麻烦。   最后用发冠束住,叶天冬越过沈空青肩头把梳子放好,顺势靠在了沈空青背上,也不说话,就是要缠着人家。   沈空青问他:“不是要去敬茶?”   “不急嘛,让我抱抱你。”他依恋地蹭了蹭沈空青的脸。   沈空青失笑,成了亲小竹马黏人的情况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还加重了。   他拍了拍小竹马的手臂,说:“一会爹娘该等急了。”   把两位长辈搬出来才制止住叶天冬又想缠着人先亲近一番的心思。   两人一前一后出屋。   各屋都有灯影,想来是都起了。   昨日沈白微夫妇没有回镇上,而是带着李冬葵在娘家住一夜,看情况她是要等叶天冬回门之后再回去,因此今日敬茶用的热水都是她起床烧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大哥成婚,总不能第一日就让夫郎忙活灶头上的事,而且她也听说了,大哥家是夫郎负责挣钱,说难听点她大哥就是个吃软饭的。   至于小弟那个,过不过门先不说,就说人家的身份,县令家的小公子,一听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你还想让人家干活?看看自己够不够格吧。   沈白微在厨房里看着炉火,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回过头就看见两个身影从厨房门口一闪而过,看样子应该是新人无疑。   要说这新婚夫夫就是黏糊,洗漱都要一起去。   想到自己那会,她哪有这个胆子哟。   沈白微不禁偷笑。   成婚的第二日新人给长辈敬茶,一是规矩,二也是婆母给新媳立规矩。   但叶天冬是长辈们看着长大的人,虽然之前有一些美妙的误会,但大家心里对他是真的喜爱,又见他对沈空青一腔情深,夫家哪还有什么立规矩的心思,只要两人相互扶持,日子美满就好。   况且沈申姜夫妇也不是这般刁钻不讲理的人。   于是新婚夫夫敬茶的时候,只得了吉祥话和长辈给的红包。   敬了茶之后是吃早食,卢赟也在,他昨日来参加婚礼,因着回县城要太久时间,他便在沈家的客房住了一夜,吃了早食再回去。   早食没有接着吃昨日酒席剩下的菜,而是将没用完的猪下水和猪肉猪骨头熬了一锅粥,清理干净的猪下水熬粥熬汤都是一种风味。   再撒上一点葱花,便是京城来的卢赟都吃了两大碗。   吃完早食他就要回去县城。   沈空青把郎主送的马车套好给他,让他自己赶着回屏东县。   至于他们,到时候搭牛车回便行。   卢赟也没拒绝,新人成亲头三天事情也多,他是过来人,就没说让叶天冬也回去的话,自己赶着马车走了。   他走之后,沈空青折回家中,一大家子人还在客堂坐着喝茶聊天。   眼下时辰还早,刚成亲也没别的事要新人做,长辈们体谅两人,让两人回房间再睡会。   沈空青也正好没睡醒,他自己是不会拒绝的,至于叶天冬,那就更不会拒绝了。   两人便回了房间。   床榻还没重新铺被单,沈空青找出一床干净的深色被单铺好,让叶天冬去睡,自己先去浴室把脏了的被单洗了,只是往院里一晒,家里人就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洗的被单。   哪怕沈空青脸皮再薄,也知道这事避免不了,总不能把被单丢了吧。   他回房那会脸都是红的,叶天冬躺在床上等他,见他两朵红晕挂在上头,好笑道:“下次我去洗。”   沈空青脱了鞋上床,把床帐放下,钻进被窝:“别,怪丢人的。”   “有何好丢人的,这乃人之常情。”   沈空青有所暗示道:“按着相公‘行凶’也是你的常情?”   叶天冬高高兴兴凑过来搂着他:“你也没让我如愿啊。”   “我还要脸。”   叶天冬却不以为然:“在我面前你可以不要的嘛,咱两快乐就好。”   “...”算了,他是说不过一堆歪理的小竹马的,他干脆圈住小竹马,下命令:“睡觉。”   叶天冬饱暖思淫.欲,又开始不安分:“哪样睡?”   “...???!!!”沈空青一把掀过被子裹住他。   叶天冬在底下挣扎:“我要喘不过气啦。”   虽然明知不可能,但沈空青还是放他出来。   “哥哥,你不要害羞嘛,有情人做快乐事,这就是人之常情。”他一出来就试图说服沈空青。   沈空青不为所动:“你死了这心,我不会跟你瞎胡闹的。”青天白日做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他真是没脸见人。   叶天冬却是不着急,他再疯也不会在这会真和沈空青干点什么,他就是忍不住要逗青哥。   “白日不行晚上总可以了吧,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自己来。”   自己来这事是不是翻不过去了?   沈空青纳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明天加更! 第49章   归宁是惯有的习俗, 这日娘家的人也得齐全。   因此叶石英父子也告了假在家等着哥儿夫夫回门。   两家离得近,倒不用特意赶早,八月初八这日, 沈空青和叶天冬带上回门礼回去叶家, 顺便吃午饭。   回门是代表着这场昏礼正式收尾,也是为了让娘家父母看到哥儿夫夫婚姻美满。   成了亲拜了堂可就得改口,沈空青一声爹娘把叶石英夫妇叫的心花怒放。   别看叶石英成天绷着个脸, 但对于哥儿他是真心疼爱, 也是真的满意儿婿。   中午吃饭那阵, 叶石英还拿了酒出来, 让大家一同饮几杯。   虽说两家离得近,但也没有过午不回的道理, 沈空青和叶天冬就还是回了沈家。   家里也已经吃过午饭, 知道他们二人是吃了才回来, 沈家便没有留饭菜。   沈空青喝了几杯酒, 他的酒量向来不怎样,而且叶石英准备的还是烈酒,可不是那会在杜远志家喝的果酒能比的。   回家那时酒劲就开始发作, 他去漱口洗把脸就回房睡了。   一直睡到下午,酒意消退, 才被沈零榆喊醒。   沈白微要回去镇上了, 正好沈零榆也有些事要跟他说,就早早喊他起来一块送送。   李疏林先一步回去镇上,他还管着肉案, 总不能一直陪着妻子待在娘家, 生意要做日子总要过下去。   是沈申姜赶牛车送她们母女。   照旧的, 李芳茹给她准备了许多东西。   家里的鸡舍还关了叶天冬带过来的十六只鸡和十只鸭, 又全都是生了蛋的母鸡母鸭,一天哪怕是捡十个也吃不完。   当然,鸡蛋鸭蛋也是叶天冬提出要拿的。   李芳茹再怎么心疼女儿,也不会未经儿媳的同意就拿他的东西贴补对方。   于是整整一篮子的蛋跟着上了牛车。   叶天冬与她是打小的情谊,又是小姑子,而且外甥女还小,多吃鸡蛋身体长得好,也水灵,叶天冬就算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在沈白微这就小气不到哪去。   一家子出来送沈白微母女,这几日李冬葵也跟大家伙混熟了,也会缠着要沈空青抱抱。   只是沈空青喝了酒,身上还有酒味,李冬葵不喜欢这个味道,一到他手上就喊着臭臭。   她如今一岁多,已经会讲些简单的话,尤其爱说叠字。   沈空青听她说臭,非但没松开她,还拿自己的脑门去顶李冬葵的小胸口。   李冬葵被他闹得直发笑。   叶天冬看着跟外甥女打闹的沈空青,见他还残存着睡意的脸上有清晰的笑容,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孩子,又想到他们两个,他打算加把劲,最好年底怀上,届时明年这时候就差不多能生,那会天气也好,不冷不热的,做月子不受罪。   要说有个人分享沈空青的宠爱和视线叶天冬自然是不愿的,可那是他和青哥的孩子,想想也还能接受。   沈申姜夫妇把东西都准备好,三人就得启程了。   沈空青把李冬葵还给沈白微,她玩的正兴起,还舍不得走呢。   现在这年纪的小孩也听不进去大人讲什么,沈白微就没哄,只要一会坐上车就好了,她对几人道:“那我回去了。”尤其是小弟:“回京的路上千万小心,到了记得给我来信。”   沈零榆点点头。   她走之后,几人也准备返回家中,沈零榆喊住沈空青:“哥,陪我去果园走走。”   李芳茹二人看着两兄弟。   清楚他们是有话要说,叶天冬就没开口说要跟着。   自打沈零榆回来,两兄弟确实还没独处过,也是因为忙,明日沈零榆也要回京了,再见面还不知得到哪时。   沈空青嗯了声,转身跟他往后山坡去。   虽说两兄弟好几年没见,又缺了对方成长最关键的那段时间,可沈零榆是沈空青带大的,两人自诩了解对方,见沈零榆单独喊他出来,知道他的目的:“有话跟我说?”   此时小道上也没别的人,沈零榆没瞒着,直截了当问:“酒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空青见他是问这事,先是沉默了会,然后才无声叹口气:“你猜到了。”   他虽是问却是肯定的语气。   沈零榆道:“若非特殊情况,少将军不会单独跑这一趟,他送酒楼给你,可是与你晚归有关?”   沈空青其实知道瞒不过沈零榆,毕竟他可不是沈申姜他们,好歹是探花郎。   他只不过在装傻而已,想着沈零榆不问他就不说,见如今他开口问,也只能全盘托出。   沈零榆听后,虽有果然如此的想法,但是当肯定沈空青是受了重伤,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而且是沈空青的选择,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当时还奇怪家里人为何这般紧张沈空青的身体,连冬哥儿挣钱养家这种事都能答应。   现如今这情况,除了好好养着也没别的办法。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两人走在去后山坡的土路上:“爹娘就你和我两个儿子,如今我衣锦还乡,理应接爹娘去京城享福,但我在朝中根基尚浅,若此时接爹娘入京多少不妥,我想等过一两年时机成熟了再接他们进京。”   朝堂之事风谲云诡,即使沈零榆是今届探花,但在人才辈出的京城,他也只是个毫无背景的探花。   沈空青知道他的担心有理:“我虽一无功名二无万贯家财,但奉养父母还是能做到,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再说了爹娘也不一定肯随你入京。”沈申姜夫妇是农户出身,又是排在士农工商最末等的商人,他们对京城可能有向往,但更多的怕是忌惮:“你若实在思念爹娘,大不了我每年带他们进京小住几月,其它就不用你担忧了。”   沈零榆听了他的话,笑道:“这就是有大哥的好吗?”   沈空青笑了笑。   “你说的对,毕竟姐也在镇上。”   这事本也不着急,现在沈申姜夫妇还年轻,想来也不愿意早早养老,怕是还想着再挣几年铜板,于是他岔开话题:“明日直接回京?”   “明日先去拜访恩师,再和同窗们小聚片刻,后日再动身。”他高中之后虽然给恩师去了信,可一直没能拜访,此次正好回乡,理所应当是要拜会的。   沈空青嗯了声。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也到了后山坡的地界。   后山坡旁边的八十亩荒地被开垦出来后,种了三十亩的生果,剩下五十亩也没有全部种完,毕竟买种子也是笔大数目。   五十亩地被分好了垄,分别种了花生、豆子、红薯、土豆还有其它庄稼。   到时候这一片真能长成,将来秋收也是忙碌。   两人进了果园,沿着小径慢慢走。   树与树之间的空隙也没浪费,种了花生或者豆子。   沈零榆是知道果园混种了果树与果苗的,他看着长势极好的果树,道:“明年能开花结果?”   “树可以,不过要看它们熬不熬得过这个冬季。”他和杜远志什么都不懂,怎么种树也只能请专人打理,管理果园的汉子也说了,要想法子帮它们度过寒冬。   只有熬过冬天,这批果树才是真的安全。   沈零榆嗯了声:“那天我听大志哥说了,你要我出面请同窗他们将来往这赏花?”   那日沈空青成亲,杜远志和沈常山去喝喜酒,是沈零榆招待的他们,他闲着无聊就把事给沈零榆说了声。   沈空青道:“倒也不是要你出面,你只需在他们面前提一提,若是想来自然会来,也好叫我有个其它收入。”   对于利用弟弟的面子去挣钱这事沈空青并不愧疚,虽说他清楚读书人最重要的就是脸面,但是他家弟弟不是旁人,既不迂腐也不矫情,所以杜远志才敢提。   两人伏低身子从果树下过,一直往深了走,沈零榆听了他的话,应承下来:“明日我看看。”   有他这句话沈空青就放心了。   探花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定不会食言而肥。   两人沿着果园逛了一圈,最后从尾部那边钻出来,还遇上别的村民,见兄弟二人从果园出来,还愣了愣。   兄弟二人把人吓着,万分抱歉打了声招呼。   村民哪承受的起啊,那可是探花郎啊。   忙摆手表示不介意。   村民走后,两兄弟看着枯萎的藕田。   沈零榆目光放远,看着连绵起伏的农田,道:“南山村有田有地有山有河,唯独没有一座自己的学堂。”   他们兄弟当年念书是沈申姜夫妇花钱送去了镇上的私塾。   因为太贵,发现自己也不是块料子的沈空青在第一次考童生失败后就没去了。   倒不是他受打击,只是做大的总是想的多,沈申姜夫妇就挣那么点钱,几乎全砸在了两兄弟身上,沈空青自己也确实念不进去,所以才没去的。   夫妇二人只供养沈零榆一个人后,压力也确实减轻许多。   家里饭桌上见肉的次数都多了。   沈空青知道他在想什么,很早以前沈零榆就说过了。   他说知识改变命运,他也一直这么认为着。   只是创办一间学堂并不是简单的事,以沈空青目前的能耐他做不到。   沈空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多了头疼,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下去挖藕,家里还有排骨。”   新鲜的莲藕和排骨一起去炖汤,想想就美味。   沈零榆笑了笑:“诚然。”   两兄弟便迈过水渠,脱了鞋子,卷起裤腿下去挖莲藕。   挖莲藕并不是轻松活,但是沈空青上次采挖早熟白荷时帮过忙,知道怎么挖,而且也不要多,说是用来煲汤,其实更是兴趣使然。   兴致到了,想做就做了。   两人像是较劲谁先挖出来似的,期间一句话没说。   只不过到底是沈空青占了上风。   探花郎虽然也干农活,可没挖过藕,吃了没经验的亏。   莲藕一节连着一节,两人把挖起来的莲藕在水渠里洗干净淤泥提着回家。   沈空青还特意给杜远志家和沈常山家拿去一点,连沈天雄也没忽略,只是沈天雄犯了疯病之后不认得他们,沈空青就没找人,只把莲藕放在门口就回去了。   当晚喝了清香浓郁的莲藕排骨汤,那是心满意足。   明日就回县城了,叶天冬在收拾东西。   屋里点着灯,两人也已经洗漱,房门锁着,沈空青躺在床上,只有叶天冬在收拾东西发出的窸窣声。   他的嫁妆也在昨日都收拾好,现在是收拾要带去县城的衣服。   八月渐渐凉爽,气候多变,可不能只穿单衣,夹衣也得备上。   他收拾了两套,尤其是沈空青的,李芳茹知道他没衣裳,还没入秋就开始准备了。   新买的夹衣厚实,穿着保证暖和。   叶天冬收拾好,把包袱放在桌子上,高高兴兴上床。   红纱帐还没取下,本也不打算取了。   成了亲到底和一个人不一样,没有红纱帐遮着,沈空青跟叶天冬亲热的时候都担心被人看见。   叶天冬把床帐放下,掖好了,免得一会青哥又诸多理由。   沈空青见他上床还不吹灯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本也是,两人新婚燕尔,这还是头三天,小竹马馋点也正常。   所以叶天冬来剥他衣裳时他没反抗。   只等小竹马剥干净了想往上坐时才把人制住,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冬儿自己来的。   事关男人的脸面,一定要守住。   沈空青心疼他,想着他不易,总是多顾及些,我也不知道写啥了,被锁了都。   若他真不管不顾,小竹马还想好受?   沈空青含咬着他的唇,把‘不知好歹’的小竹马吻的出不了声。   叶天冬是喜欢他这样的,他想青哥要是每夜都这样多来个几回,年底一定能怀上。响应号召,纸片人也多生几个。生三个,到时候大青左手冬儿右手娃,冬儿手里再牵一个,大的跑前面。   沈空青不会往他身上留印子,因为隔日要出门,他自己不介意沈空青却介意的很,脸皮薄,多少不好意思。又被锁了,实在不好意思。这没啥了吧,可以过了吧?   沈空青细细吻着他,等他适应后才准备下床去打水给他擦洗,结果刚一动,腰就被横过来的腿给勾住。   叶天冬气刚喘匀呢,又开始惦记:“哥哥。”   “...”沈空青:“不累?”   “哥哥,我才十九,这个问题你等十年后再问我,不,二十年后。”   叶天冬说完,已经盘算着开始第二场。   沈空青做着梦,梦里天马行空,啥玩意都有,一会是孩子的哭声,一会是小竹马絮絮叨叨的声音,别问我在写啥我也不知道,晋江作者怎么疯的,很大原因就是因为锁章,沈空青也快疯了,我也快疯了,沈空青梦到自己带着三个娃,跟小竹马过上了美好幸福的生活。   有果园有藕田有菜地有酒楼有钱,整个南山村他最富有,与小竹马恩恩爱爱,沈常山的腿好了。   归宁的事忙完,叶天冬就得回县城接着学习打理酒楼。   两人刚成亲,这会是分不开的,不用说沈空青也跟着他去。   翌日一早,吃过早食的五人便赶着牛车出发了。   进了县城,沈申姜先送两人去酒楼,包子铺今日不开门,他们三个一会直接回去家里。   牛车到了酒楼前停下,沈空青两人下了牛车,沈申姜就载着妻儿和行礼先回家去了。   过了几个月,酒楼里的伙计包括后院的杂役都清楚,虽说东家是沈空青,可管事的人却是叶天冬。   对于他把这么大一家酒楼交给夫郎打理的事各人看法不一。   只是酒楼是人家的,夫夫两感情和睦,要怎么安排轮不到他们管,要是还想留在这上工,就得要管好嘴。   两人成婚的时候没有请吴业他们,一来是路远,二来是总不能把酒楼关门一日,毕竟这么大的支出,少开一日就少一日的收入,所以沈空青和叶天冬只先请了他们吃饭,给发了喜糖就算了事。   对此他们也没有异议。   毕竟南山村可远,真要他们去也不一定愿意。   而且那日请他们吃饭,两位东家也没小气,大鱼大肉尽管下锅,要说比村里的席面那是不差的。   这几日有卢赟代为掌事,两人也放心。   卢赟见两人回来,忙完手头上的事就跟他们说这几日的入账和其它琐碎事。   叶天冬在管理和记账这方面确实有天赋,他也不似一般哥儿,做事不会畏畏缩缩,反而干脆利落,这是卢赟欣赏他的地方。   而且马上就要年关了,他再过一个多月就得回京与家人团聚过年,到时候会有三个月不在屏东县,叶天冬也是清楚这事,所以学的用心。   聊完了这几日的事,叶天冬说道:“家里的莲藕过几日也能开挖了,届时菜品得跟上来。”   莲藕炖汤或者做火锅涮,那都是秋季惯有的事。   叶天冬自学会挣钱后也明白一个道理,做吃食的除了手艺就是创新,他们不能只用这陈旧的菜品留住客人。   得跟着地里的庄稼改变。   春天的野菜竹笋、夏日里的莲子河鱼、秋天的百合莲藕和冬日里的萝卜火锅,只要肯尝试那就不会差。   而且叶天冬之前跟沈空青说要加建个小厨房做糕点他也说到做到,小厨房建好了,他的糕点也变着花样出。   家里吃不完的鸡蛋也有了去处,不用麻烦背到镇上去卖。   而且向乡亲们购买,既能便宜也能增进感情。   如今的沈家谁不想攀上一点关系。   卢赟点点头,他在本子上勾了一个圈:“你们这样自产自销,确实有利。”就像早熟品种白荷,沈空青直接运到后厨,少了一个环节去钱,又能多挣一些。   上次一亩半的莲藕除掉本钱后,卢赟算了下数,沈空青最少挣了有五六两银子。   这笔钱可不能拖着,每次运多少来上了秤,账房就得付钱。   因为次数多,所以卢赟只大概有个印象。   两人一直在酒楼待到中午才回去。   到家那会沈零榆并不在,他说了今日去拜访恩师,一到县城便去买了礼物自己去了。   吃了饭,两人把碗筷收拾好就回房休息。   沈空青把身上穿的夹衣脱下抖干净挂好才上床。   原先属于沈零榆的房间在这几个月也变成两人的,今日沈零榆要在县城留宿,要么在同窗那边宿一晚,要么去县衙找宋晗。   沈空青刚一躺下,叶天冬便滚到他怀里来。   这是他的习惯,不管天气是炎热还是寒冷,他都要搂着沈空青。   “你过几日回去就找人挖藕,还像上次那样,慢些挖,隔一日送两筐过来。”   “知道了,睡吧。”两人只是小憩一会,沈空青是可以光明正大睡觉,但是叶天冬不行,日子一天天过去,离卢赟回京的时间便越来越近,他得抓紧时间学会,免得卢赟不在酒楼的这段时间闯出祸事来。   沈空青知道他着急,但也不想他有太大压力,只要账本不出问题,其余事情还有吴叶在,卢赟离开的这段时日就出不了大事。   所以叶天冬是争分夺秒在休息。   两人刚成亲就让夫郎这么累,沈空青内心有愧,但管理酒楼既是冬儿想的,也确实是两人的事业,他只有做好自己的事不拖冬儿后腿。   下午两人又一块去酒楼,对于他们的形影不离伙计们也早就习惯了。   任谁看几个月都会习以为常。   晚上收工时两人回家里吃饭,沈零榆也回来了。   不过他不在这住,他只是回来陪家人吃饭,毕竟明日他就要回京了。   吃了饭,一家子坐在一块聊了会天,沈零榆就要去县衙了。   沈空青出来送他,但是让他等一会,他先回房拿东西。   过了会他从房里出来,手上拿了个箱子,直接交给沈零榆。   沈零榆以为是何物,把箱子打开借着烛火一看,里面竟是银票,他当即推回给沈空青:“哥你做什么?”   沈空青一手格挡着:“拿着吧,京城可不是屏东县,那就是个销金窟,你又刚上任,身上没有钱可不行。”   沈零榆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但是能让沈空青拿箱子装就说明少不了,他连念书的钱都不用沈空青的,何况是这钱:“我在朝中任职,每月有俸禄,日子总不会难过,你不用担心。”   沈空青看着他,沈零榆也不回避他的目光,两人对视着。   “拿去傍身,若是用不到就存着,身上有钱还能错了?”   沈零榆失笑,他知道沈空青是担心他在京城的日子不好过,他这位大哥虽然一次没去过京城,可身边有一位少将军就足够他开眼界了,但是这钱说什么他也不能收:“哥,你若是真的担心我,不如日后进京时多送些粮食过来。”他把箱子塞回给沈空青,然后拱手,朝他行了个礼,又对一旁站着的沈申姜几人道:“我走了。”宋晗派了人过来接,不用劳烦家里人跑一趟。   沈空青在院子里抱着箱子,看着沈零榆步伐坚定地迈出院门,与县衙的仆役一起离开。   他呼口气,看了眼箱子,最后只能去把门关上。   沈申姜目睹了全程,虽不知大儿子哪来这么多钱,但见他没忘了虽然已经做官的兄弟,内心欣慰。   他回了房,与李芳茹小声商量:“咱俩再多辛苦几年,给孩子们攒点家底。”   刚刚那一幕也给了李芳茹启示,她嗯了声。   沈申姜握住妻子的手,感喟地呼了口气。   叶天冬跟着沈空青回房间,见他失落,便安慰道:“哥哥你不用担心,小榆打小就聪明,再说了还有晗哥儿在,不会有事的。”   沈空青嗯了声,箱子里有五百两银票,是上次少将军送的那一千八百两里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改麻了都~ 第50章   沈零榆离开屏东县时来给家里打过招呼, 他是和宋晗一起走的,还带了几名仆人。   年关北方将大雪,回南方的路不好走, 沈零榆下次回来估计要到明年三月, 他和宋晗的婚期。   沈零榆走后,沈空青又在县城多待了几日,他与叶天冬刚完婚, 正如胶似漆, 要不是家里的莲藕得回去采挖, 他还真不一定想回南山村。   八月十三, 沈空青架着牛车从屏东县赶回村里。   之所以没赶马车是因为牛车好拉货,他到时候要把挖好的莲藕送到县城。   他回来的早, 到家那会正巳时中, 沈空青先把牛车解了, 板车抬进院子里, 牛一会再顺带牵到牛舍。   他去拿了大木盆,一会把挖出来的莲藕放里面装着。   沈空青出门前在隔墙那叫了两声沈泽兰,但对方不在家, 他只能自己下地。   出门那时再把粪箕带上,一手拎着木盆, 一手牵着牛, 先去牛舍一趟。   关好了牛,沈空青就直接去后山坡了。   荒地上的庄稼也到了松土除草施肥的时候,于是沈空青在那见到了杜远志一家和曲莲母女。   当然, 几十亩地他们几个也管不过来, 沈空青跟杜远志商量过, 忙不完就请人, 千万不能把种下去的庄稼给耽搁了。   这事也一直是杜远志在安排,沈空青能帮的时候就帮,帮不上他就掏钱。   所以荒地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这些杂活的工价并不高,一日也才八文,高的时候可能会有九文或者十文,虽然活轻松,可时间长,一日都得熬在地里,挣得也全是辛苦钱。   但比起闲在家里,有个八文收入大家也开心。   主要是帮沈空青两人干活是长久的,还不拖欠工钱,几十亩地呢,需要的可不就是人手,等将来做完,每人到手里的钱都有不少。   来帮忙的大多是夫郎或者妇人,家里的汉子要么忙自己地里,要么就去别的地方挣钱了。   这些活不用搬搬抬抬,请夫郎或者妇人反而好些,他们做事细致。   沈空青把粪箕放在田埂上,卷起裤腿下田。   藕田里的水只有浅浅一层,这样比较利于挖藕,淤泥是湿的,手顺着痕迹摸下去,就不会因为结块了而拔不出藕。   沈空青本也不打算自己动手,冬儿也让他请人,只是明日就得送两筐去县城,他这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就只能下田了。   挖藕绝不是轻松活,淤泥的吸力很大,一不小心也会将藕掰断,所以沈空青挖的很小心。   好在这几个月家里没有放弃给他补身子,尤其是冬儿,人参炖鸡是隔几日就安排,偶尔还去医馆给他抓点调理身体的药,养了几个月不至于下会地又着凉。   临近中秋节的天就算是白日也感觉到凉爽,山风顺着山坡而下,往藕田这边来,沈空青双腿泡在淤泥里,好在身上的夹衣他没有换掉。   精心打理的莲藕不负所望,藕节粗短壮实,单单一节都得有一斤重。   沈空青把挖出来的莲藕放在木盆里,擦了擦脸上溢出的汗水,虽然种地是很辛苦,可当收获那一日,心就是满的。   他挖藕的速度一开始并不快,是后边渐渐上手了才快起来。   等他挖到满满一木盆,堆成小山放也放不下时,时间也到了午时,荒地上干活的人开始往家走,一会吃了饭再过来。   秋日不似夏日那般炎热,村民为了抓紧时间就会整日劳作,争分夺秒的。   所以一会吃了饭差不多时候他们会直接来地里。   曲莲与沈泽兰往家里走的时候,看到田里的沈空青,沈泽兰喊道:“大哥。”   沈空青见她们收工回家,也清楚是到午时了,正好木盆也放不下,他就推着木盆往边上走。   沈泽兰迈过水渠下到田埂这帮他抬。   这次挖出的莲藕不能洗水,得带着泥送去县城。   两兄妹抬着上了田埂,沈空青又开始分装。   莲藕枝节凸出,若是不掰断就不好放,但为了保鲜,沈空青也不会做这选择。   将一节连着一节的莲藕放好,沈空青让沈泽兰拿木盆先回去。   他下水渠去洗脚上的淤泥,正巧后边的杜远志过来,见到他,说道:“大山今早才问起你。”   沈空青直起身子:“怎么了?”   “恬姐有喜了,他要请咱两吃饭。”   “那是好事。”沈空青从水渠上来:“什么时候去?”   杜远志见到莲藕就知道他明日又得去县城,因为上次也是这样的,两日去一次:“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沈空青应了下来。   他挑起粪箕与杜远志一边说话一边往村里去。   进了村两人才分开。   回到家,沈空青把带着一层淤泥的莲藕先放在院子的阴凉处,明日再一同装车送去县城。   下午,他依旧去地里挖藕。   两个竹筐其实不用很多莲藕就能装完,于是沈空青也不着急,他慢慢挖,累了就休息,同样是干活的,他还得一直弯着腰出力,但就是比荒地那边的舒坦。   因着要去沈常山家吃饭,沈空青没有忙活到很晚,下午也是挖了一担莲藕就回家了。   等到了酉时,沈空青才提着一小篮子鸡蛋和一包红糖,外加一只鸡去沈常山家。   鸡蛋和红糖是给方恬补身子的,至于鸡是一会杀了大家一块吃。   他与杜远志说好了这时候过来,所以他到门口那会杜远志已经在了。   “大山,大志。”沈空青在门外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进去之前先喊了声。   他进去那会沈常山也出来接:“你几时回来的?”   “巳时那会。”沈空青把东西给他:“这些是给恬姐的,鸡一会杀了吃。”   “谢了。”沈常山没有拒绝,而是笑容满面接了,要说方恬怀孕最高兴的无非是他,可他与父母兄弟那边闹僵了,心里的欢喜就只能对沈空青和杜远志说,本来还有一个沈天雄,可沈天雄现在谁也不认得,他们心里也难受。   沈常山让沈空青进屋里坐,他提着东西先去厨房。   进了客堂,方恬与杜远志都在。   见到沈空青,方恬起身给他倒茶。   “多谢。”沈空青在杜远志旁边坐下,端起茶水饮了口。   沈常山条件摆在这,家里能有口茶喝就不错了,自然也不是像沈空青那样是茶叶,而是茶碎。   一般村里的农户若是能赶上摘山里的第一茬野茶,那还能过过嘴瘾,否则就得去镇上的茶叶铺买这些碎茶。   沈空青把茶碎和茶水一块咽下,杜远志问他:“榆小子回京了?”   沈空青点点头。   “那他过年是赶不回了。”   “年底二柏的昏礼他也得缺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人都理解,毕竟沈零榆是远在京城做官,这要是在县城,那肯定是想回就能回。   “要我说这做官也不一定自由。”   方恬却道:“别说是状元榜眼,就算是个举人,那也是无数学子的梦想了。”   举人也是能做官的,杜远志点点头:“这倒也是。”   方恬又道:“我也和大山说好了,两人多辛苦辛苦,若是能生个汉子,将来也送他去上私塾,不求高中,可别再跟我们一样就行。”   若是中了秀才将来还能免兵役,经沈常山这事,方恬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他们的孩子上战场。   沈空青道:“那你和大山商量商量,将来弄点小生意做做,来钱快。”他上过私塾,知道念书有多花钱,若是只靠家里的十多亩地,将来一年到晚的收成都得砸在束脩里头。   方恬也是有此打算的:“哪日冬哥儿要是回来,你跟他说一声,我有些事想找他商量。”   “好。”   然后他就听到门外传来沈常山的脚步声。   他的右腿不利索,走路的声音不同,很好辨认。   沈常山出现在门口,喊方恬:“恬姐,锅里我生了火,你去看着,水开了叫我。”   “那你们聊,我先去忙。”方恬起身,向他们打完招呼就往厨房去。   沈常山走进来,夫妻二人擦肩而过时他还不放心地叮嘱:“你坐着掌火就行,别的不用你来。”   自打昨日知道她有喜,沈常山就不准她干这干那,若是私底下她还能接受,见在他兄弟面前也这样,方恬就很不好意思了:“你聊你的,少操心我。”   “我不操心你我操心谁,记着我的话。”   方恬没理会他,径直往厨房去了。   杜远志打趣道:“你干脆把恬姐别你裤头上,真是的,比大青跟冬哥儿还过分。”   沈空青:“我惹你了?”   “孤家寡人看不下去而已。”   沈常山坐回他原来的位置上:“你的婚事不也快了。”   六月份的时候杜远志也说了亲,是东山村的姑娘,他家里表舅牵的线,丫头才十七岁,年底就要嫁给杜远志,知道这事的时候沈常山和沈空青还笑话他老牛吃嫩草,被他占了便宜。   说到小姑娘,杜远志脸上也有了笑:“我哪晓得我还有这福气。”   沈常山对沈空青道:“如今你和冬哥儿也修成正果,加把劲,争取明年生个大胖小子。”   “生娃呢,你以为是下蛋那么容易?”沈空青对这两人无语:“等冬儿想生了再说。”   “你就宠着他吧。”杜远志快要翻白眼了:“就冬哥儿黏你的那个劲,我看他不一定想早点生孩子。”   沈常山也奇怪:“冬哥儿咋那么黏人?”他们是见过的,一会没看见沈空青就要找,虽然在他们面前不做什么出格的事,可眼珠子都黏沈空青身上了。   沈空青道:“当着我的面八卦我夫郎亏你俩干得出来?”   杜远志嘿嘿笑道:“知道是你的宝,不说了成吧。”   三人就岔开话题聊别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秋日早上多雾, 整个南山村都被笼罩在一层白白的雾气中,黄墙青瓦若隐若现,时而传来一声狗吠或鸡鸣, 端的是一派生机和谐。   越近中秋天便越冷, 沈空青穿着夹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把牛车套好,准备运莲藕去县城。   约卯时末, 沈空青把装着莲藕的竹筐搬上马车, 沈君迁忽然走出来, 对他道:“让你娘带些冬瓜条和松子仁回来。”   “要这东西作甚?”   沈君迁道:“做五仁月饼缺这两样。”   差点忘了明日就是八月十五:“好, 可还要其它?”   “不用,把莲藕送过去就回来, 家里还有事要做。”   曲莲母女要忙着地里, 肯定不能只指望她们两个做完一家子的事, 李芳茹身为大儿媳, 适当也要分担一些。   沈空青嗯了声:“那我先走了。”他坐上牛车,赶着牛开始走。   雾气将散未散,远一些都还瞧不清楚, 山脚下更是阴凉,到了山路那段, 沈空青还打了个激灵。   牛车赶到县城时日头已经在头顶挂着, 驱散了秋风与雾气带来的凉意。   沈空青赶着牛车到了酒楼,没有喊人,自己将两筐莲藕搬下来。   跑堂伙计这才看见他, 快步出来帮忙。   不用沈空青吩咐, 他都知道抬进后院去上秤, 然后到柜台那报数。   叶天冬正与卢赟说着话, 他知道沈空青来了,却忙得移不开视线。   沈空青也不打扰他,自己倒了水喝,等伙计们秤好,又去跟吴业结数。   对于他们‘一家人明算账’的行为,身为坐堂掌柜的吴业虽懂也不懂。   只是他清楚自己的定位,只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便行。   沈空青把拿到手的铜板装好,就去找叶天冬。   为了方便教学,卢赟自作主张在角落的位置支了一张桌子,这样既能不妨碍客人,也不会让别人妨碍到叶天冬。   沈空青听了一耳朵,只是没往心里去,等他们都说完了,他才开口:“卢管事,明日就是中秋节了,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回南山村?”   卢赟笑道:“那就有劳了。”   “不客气,只是我们一会就得回去,你抓紧时间收拾收拾东西。”沈空青告知他启程的时间。   卢赟点点头。   “可还忙?若是不忙我借一下冬儿。”   “事情说完了,你们有事可先忙。”卢赟了然起身。   沈空青朝叶天冬招招手。   叶天冬立马起身伸手握住,走过来问:“怎么了?”   “祖父说要买些冬瓜条和松子仁做月饼,我们去买。”   与他逛街是叶天冬喜欢做的事,当即便答应下来。   有专门的干果铺卖这两样东西,两人也不着急,一边逛一边往那去。   叶天冬自从把小厨房支棱起来,手头上的钱就越攒越多,平时看见什么想买的东西虽然也会对比价格,但真心喜欢的也不会省着不买,而且他还很喜欢给沈空青买东西。   买的还尽是些贵的,用叶玉竹的话来说,就是在县城待了几个月,都学会了老爷们的气派。   沈空青叫他出来还为了另外一事:“中秋节要给伙计们送什么礼?”逢年过节给伙计们准备些心意也是东家们必不可少的一件事。   叶天冬道:“这事我问过卢管事了,他说一般都是送月饼,但我想着月饼家家户户都有做,花样也就这几个,若是送月饼不如送生果或者其它。”   “那你说送什么?”沈空青完全遵从他的意见。   叶天冬对于他全心的信任感到满足,他想了想,中秋期间上市的生果有鲜枣、石榴和柚子之类。   要买这几样也不难,县城是随处可见摆卖。   一或是小贩用竹筐装着直接卖,又或者是摆在架子上卖。   而明日就是中秋节,又是出嫁的哥儿或姑娘回门省亲的日子,若是有这闲钱的,也会舍得给家里父母带上一些。   所以摊前多是夫郎和妇人在询问价格。   叶天冬最后道:“一人送一个柚子和两个石榴。”   这数量看着少,但换算成银钱,也得要差不多三十文,在这小县城来说算是大方。   因为生果产量低所以卖的贵。   沈空青嗯了声,这两样意头好,送人不差,两人便找了个生意好的摊位,由叶天冬与商贩交流。   冬儿本就是做生意的料子,在南山村时就敢自己做糕点卖,还因此攒了不少家财,如今经过卢赟数月的教导,更是举止自信言语伶俐。   沈空青看着这样的他,简直要目不转睛了。   “...那就各退一步,成吧,若是你家生果好吃,今后我常来。”   商贩看他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不似一般哥儿,怕错失了大客户,想着少赚点便少赚点,若是真能常来也是极好的:“成。”   “是嘛,你爽快我也爽快,对了,你可送货?”   商贩道:“远不远?”   “不远,五味酒楼。”   还不到一里远,这距离是可以接受的:“那我送,只是要稍等一会。”他娘子回家解手去了,要等她过来看着摊子。   “成,我先挑好,一会你直接送过去。”与商贩商量好,叶天冬就开始挑选石榴。   沈空青也帮着他挑柚子。   这几样果园也种了,若是大果树能熬过冬天,明年他们不用外边买,自己果园产的就能吃。   叶天冬除了买给酒楼伙计的,还买了家里亲戚的份。   算下来好几百文,但花的是自己的钱,叶天冬一点都不扭捏。   挑选好了放在一旁一会让商贩送过去,他们两个接着去买冬瓜条和瓜子仁。   路上的时候,沈空青对他说:“昨日我在大山家吃饭。”   “又喝酒了?”   “喝了一点,你怎不问我为何在他家吃饭?”若是以往肯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叶天冬牵着他的手,一点都不羞怯,他笑道:“哥哥,我不傻,一定是有什么好事常山大哥才找你喝酒的。”   “就你机灵。”沈空青轻轻捏了下他小巧秀气的鼻子:“恬姐有喜了。”   叶天冬一听也高兴:“真的啊,那是好事。”   沈空青嗯了声:“恬姐还说等你回去过她家一趟,她有事找你说。”   “什么事啊?”叶天冬蹙起眉头:“我也没怀过,生孩子我也不懂啊。”   “...”沈空青为小竹马天马行空的想法好笑:“应该是做生意的事。”他把方恬的想法给冬儿说了。   叶天冬听完后眉头松了下来:“她要是问我这事我还能答,要是问孩子,我也赶不到她前头怀一个。”   沈空青听得直摇头。   可他又爱小竹马活泼可爱的这一面。   叶天冬忽然凑过来:“哥哥,我们也生吧。”   “咳...”刚刚那话他收回:“你别想一出是一出。”   “我哪有,我都算好了,若是年底怀上,明年九月就差不多出生,那时候天气好,我可不想夏天或者冬天坐月子。”不是热就是冷。   “...”大街上的,你来我往都是人,沈空青听他的话听得耳朵都红了,都想去捂他的嘴:“这事再说,才刚成亲,不着急。”   “好嘛。”当然还是以青哥的意愿为主啦,反正他也不想这么早有个孩子来跟他分宠。   两人到了干果铺,除了买沈君迁要求的冬瓜条和松子仁,还买了些核桃、杏仁和其它,那明日不管是一家子坐在一块赏月还是沈白微回来都能有个好东西吃。   生果和干果加起来就花了五六百文出去。   但都是要用的东西,也不算乱花钱。   两人提着买好的东西回去,路过生果摊的时候,沈空青见摊主不在,只有一个妇人,想着应该是去送货了。   果不其然,刚走了半里路就碰上了。   摊主也看见他们,停下了脚步:“东西都送过去了,重量也跟伙计核对过了。”   沈空青点点头:“多谢。”   “诶,你们忙。”摊主打了声招呼便提着竹筐走了,他还要赶回去守摊子。   两人回到酒楼,叶天冬就去分生果。   把家里的那份拿出来后,剩下的还用竹筐装着,只是吩咐吴业:“晚上关门的时候让伙计一人拿一个柚子两个石榴回去,这是给你们的中秋礼物。”   旧东家都是送月饼,他们还想着换了新东家会不会有新花样来着,然后叶天冬就给了他们惊喜。   生果怎么也比月饼好。   而且这也不便宜:“我代各位兄弟谢谢两位东家。”   “明日只开半日门,下午早些收拾,回去陪家里吃团圆饭。”   一般像这种小节,酒楼都是值班上工,像上次端午节也一样,只是上次值班的人在这次的中秋节休一整日,以此轮流。   吴业又是揖礼:“多谢东家。”   叶天冬也准备了卢赟的那份,他去后厨拿了个小篮子装好给卢赟:“卢管事,一会你带回去。”   这些东西在京城来的卢赟面前并不算贵重,甚至算一般,但是他也知道在这个偏远的小县城拿不出太多的好东西,而且还算好的了,在他面前,就是那句话,礼轻情意重:“多谢少东家。”   叶天冬笑了笑:“我和青哥先回家,一会过来接你。”   卢赟颔首。   沈空青在外面等叶天冬。   等他出来,就载着叶天冬回去县城租的房子。   要把牛车赶过去给沈申姜。   沈空青其实想过在县城置办一套房子,以他现在的能力要做到也不难,但一是这房子还够住,二是既然冬儿有要生娃的打算,那他就要好好计划一下。   将来若是冬儿真的怀了小孩,他总不可能还一直待在南山村,怎么也得上县城来照顾冬儿。   等有了孩子这间小院就不够住了,像这次,沈零榆都得去县衙借宿。   而且他们现在睡的这个房间以前就是沈零榆的,屋里还有许多书籍,将来也得妥当保管好,届时不管沈零榆是打算带去京城还是如何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大青马上就能拥有。 第52章   回到家那会沈申姜他们还没回来, 不过按照一向关门的时辰来看,也差不多时间。   两人回来也没别的事要做,就是把晒在院子里的衣裳收一收, 没吃完的菜用篮子装好, 待会一块带回南山村,免得放坏了浪费。   菜也剩的不多,篮子里只有半吊猪肉和一小把青菜。   鸡蛋也还有一些, 全都是初八那日从家里带过来的, 不过鸡蛋放不坏, 倒不用再折腾着拿回去。   沈空青把猪肉和青菜一块用小竹篮装着, 提出来放在过道的显眼处,就不怕忘了。   叶天冬正把院子晒的半干的衣裳移到走廊下, 连同竹架竹竿一起。   沈空青见他也快晾完了, 就没去帮手, 而是把临街的窗户都给关上, 这两日全都回南山村,若是忽然下雨,雨水就会飘进屋里。   尽管两人在各自忙碌, 却也相得映彰。   两人刚把里里外外收拾好,沈申姜夫妇就回来了。   每年这时候他们都要赶回家里做事, 也不用沈空青去特意吩咐。   回来见到儿子儿媳都收拾好了, 便也将各自的东西收一收,启程回南山村。   沈申姜夫妇赶着牛车先行,沈空青两人则返回酒楼, 去牵马车和接卢赟。   接上卢赟, 把用竹筐装着的生果搬上马车, 沈空青就驾着往城外去。   他们马车要比牛车快, 才出城不到两里路就追上了沈申姜。   大路宽阔,可容纳马车与牛车并行,沈空青便走到沈申姜旁边,问李芳茹:“娘,你坐马车?”马车相对牛车而言没这么颠簸,少受些罪。   李芳茹道:“我陪你爹,你们先回。”   沈空青知道她是怕沈申姜一人无聊,但若真放慢车速来等也是浪费时间,便同意了:“东西我都买好了,你们若是不买其他,直接回就行。”   李芳茹嗯了声。   沈空青就架着马车走在了前头。   未时左右马车进了村,比起出门那会雾气萦绕,此时南山村又沐浴在秋阳下,岁月静好。   许是因着桂月了,南山村的乡道上飘来一阵阵似有若无的桂花香。   也不知是谁家丛桂怒放,清可绝尘。   马车在香气远溢中拐了个弯到家门口停下,沈空青把竹筐搬下马车抬进院子里,对后边进来的叶天冬道:“你过去小叔那边看看,若是没留饭菜就在自家这边生火,我一会回来。”   叶天冬点点头。   卢赟是客人,自然没有让客人还忙活吃食的道理,但沈空青也怕他待着无聊,便说道:“卢管事,你若是对下棋有兴趣可到村口那看看。”   这个卢赟知道,上次两人成亲时,沈君迁也怕他闷得慌,带他去过:“不用担心我,去忙你的。”   南方的村子和北方的不一样,卢赟上次过了一回,觉得还挺有意思。   他也不想在这里打扰夫夫俩,便把包袱放进客房,自己去村口了。   叶天冬听沈空青的话先去沈云华那边,才进他们的院子就闻到饼香。   他走上台阶往厨房去,就在烟雾飘渺里看见穿着围裙在忙碌的曲莲母女。   “小婶,小妹。”   听见声沈泽兰抬起头:“你们回来啦。”   “做什么陷的?”   “都有。”曲莲应了声,她忙得团团转,鬓角都有汗了,她抬起手,用臂膊擦了擦汗水,问:“让你们买的东西可买回来了?”   “我去拿,对了,可还有饭菜?”   沈泽兰道:“知道你们没吃,留了有,都在锅里热着。”   叶天冬就走过去看,大锅上了蒸笼,他一一打开来看,分别是一小笼玉米馒头还有两个小菜。   曲莲又道:“这边小锅还有粥。”   叶天冬嗯了声,他想着卢赟也在,总不好让人家跟着他们吃素,就打算一会生个火,好歹给煎几个蛋做做添头。   但他没急着吃,青哥还没回来呢。   他就先去把冬瓜条和松子仁拿过来。   冬瓜条还得切碎了才能拌馅,叶天冬见她们两个都抽不开手,就自己去洗干净粘板和菜刀,又给擦干了,这才拿出混了糖霜,通透的像玉一般的冬瓜条来切。   沈空青先回自己那边,见厨房没生火,就知道小婶那边留了饭菜,也直接过去了。   进了厨房,见切东西的切东西,揉面的揉面,打月饼的打月饼,没一个有空。   他就问叶天冬:“有啥菜?”   叶天冬抽空回了句:“你煎几个鸡蛋吧。”   沈空青便听他的,去拿鸡蛋出来。   冬儿嫁过来之后不仅带了嫁妆,也没食言,把原先养在叶家的鸡鸭都拎了一半过来,本来沈家也养的多,他那部分加进来之后,经常还得关到外边去,由于母鸡也多,下的蛋除了拿去县城,就是留在自己家里吃。   不过因为还要供应酒楼的后厨,上次给了一篮子沈白微后,家里的蛋就所剩无几了,现在沈空青拿的这些还是这几日下的。   现下是还好,天气不算寒冷,等到冬天那会,鸡鸭也不怎下蛋,届时吃蛋的次数就没这般频繁了。   鸡蛋在村里来说是硬货,往常谁家娶妻生子,出不起银钱的也会提一些鸡蛋去送礼,那也是拿得出手的。   只是没有哪家像沈家这样豪气,每日都吃不说,一吃还得吃两个。   沈空青一出手,十个鸡蛋没了,篮子也空了。   曲莲母女是习惯了他的大手大脚,都见怪不怪了,哪还会想着说两句?   至于叶天冬,他是巴不得把青哥养的白白胖胖。   沈空青把十个鸡蛋煎好沈申姜夫妇也还没到,想着冬儿和卢赟都是饿着肚子,又不知等到何时,便留了四个鸡蛋出来,两样小菜也各留一些,就准备去村口那喊卢赟。   马车是要比牛车快,三人都吃饱了夫妇俩才到家。   沈空青把碗筷收拾好,想着帮忙做月饼,只是人家不稀罕他,一致让他哪凉快哪待着,他就乐得清闲,回屋睡觉去了。   一直睡到申时中,沈申姜过来喊他起床。   说是要去锄地种茼蒿和小青菜。   不过不在后院,而是在荒地那。   那边还剩了好几亩地没种,现下用来种青菜正好。   茼蒿和小青菜等到冬日成熟时,可以运到酒楼做火锅菜。   只不过那边的地是上次松过的了,这次要种的话得草草再用钉耙松一松土,方便种子出苗。   父子俩一共忙活了一个时辰,茼蒿种了五垄地,小青菜种了四垄地,一共九垄。   但是又施肥又挑水的,也累人。   待到日落西山,地里的村民都往家赶的时候,父子俩也背上钉耙挑着粪箕回家。   他们到家那会沈云华父子也回来了。   中秋节是团圆节,在外走商的沈川柏都会抽空回来。   他们到家时两人正在杀鸡剁鸭。   这还没过节饭桌上就如此丰盛,整个南山村怕也是找不出几户人家。   厨房里本在打月饼的四人也忙活完,院子里的四方桌上除了摆着一壶热茶,就有两碟新鲜出锅的月饼。   沈空青洗干净手,干了一个时辰活肚子又空了,走过来拿了一个白色皮的,咬了一口是山药红枣泥陷的。   山药软糯枣泥清香,还带着一股粉皮煎焦后的酥香,若不是快吃饭了,沈空青还打算再吃一个。   刚从后院摘菜穿过侧门回来的叶天冬就看到他家青哥对着碟子出神的身影,看样子是意犹未尽。   他嘴角带着笑,喊沈空青:“青哥。”   沈空青背对着侧门,闻言转过身,看到他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夕阳还挂在天边,落日熔金,自然就看清楚了篮子里的东西:“要洗菜?”   “不用,你少吃点,一会该吃不下饭。”   “没打算再吃。”篮子里装的是秋葵,沈空青问他:“凉拌?”   “嗯,你若是闲着,不如帮我剥蒜。”   沈空青就随着他去了。   院子里,除了客人卢赟和老爷子沈君迁,也就是后边回来的沈申姜才坐在一块喝茶聊天,其余人都是各自忙碌。   厨房里有萝卜的香气,沈空青想到沈云华正在剁的鸭子,又见砂锅生着火,想来是要煲老鸭汤。   他去拿了两颗蒜头出来,坐在炉灶前的小板凳上,低着头剥蒜。   身边脚步来来往往,不一会到了跟前,沈云华让他让让。   沈空青就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沈云华把焯过水的鸭肉倒进砂锅里炖。   完了把砂锅盖子盖上,又问:“可还有事?”   曲莲道:“没了,你让爹少吃月饼,待会又撑着。”   “好。”   沈云华又出去了。   整日忙忙碌碌好似都为了这三餐,虽然累,却也知足。   真觉得这种日子舒服的沈空青把剥好的蒜米用碗装着拿去给叶天冬。   “辣椒在哪?我一块剁。”   叶天冬把他手里的碗拿过来,推他出厨房:“不用,你去歇着。”   他也确实累,但是冬儿也没闲着,家里的每个人都没闲着,他就说不出这句话。   “没事,我剁完再去。”   叶天冬就说:“那你去喊爹娘和小弟过来吃饭。”   沈空青自然是听小竹马的。   出了厨房又往叶家去。   叶石英夫妇还在镇上做工,叶天冬出嫁之后,家里的事就落在了夫妇俩头上,两人又是去镇上又是干活的,多少忙不过来,陈秋香就打算辞了厨娘那份工,回来好好顾着家,不过这事她还在想,目前没定下来,但是跟叶天冬说了一嘴,叶天冬又跟沈空青商量过,所以他知道这事。   明日就是中秋节,所以叶文元也回家了。   沈空青过去那会锅里的火刚生起来、鸡舍里的鸡鸭也才喂过,庭院才打扫干净。   如今都是一家人了,自然没有扭捏的意思,况且两家交情自祖辈便有,叶石英就没推拒,带着儿子去了。   至于陈秋香是留在家里看着火,免得火掉出来把房子烧了,一会饭好了给她送一份过来就是,她本人也这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来几章日常就办正事。 第53章   沈空青今晚最后洗漱, 他回房时小竹马还没睡,正坐在床边擦一头秀发。   床榻铺着的还是成亲那会用的红被单,被子也是大红的鸳鸯被, 晕黄烛光照在一身白色里衣的小竹马身上, 如玉一般的肌肤与红色形成强烈对比。   哥儿与姑娘大概是被上天眷顾的,同样是晒一个太阳,可这二者就是比汉子白皙。   看着这一幕, 沈空青无声笑了笑, 他把门闩上, 脚步轻轻走过去, 伸手把小竹马手上的干巾拿过来,抢过了他擦头发的活。   叶天冬微微抬起眼看他:“哥哥。”   “嗯?”沈空青不敢用力, 怕把绸缎一样的头发弄断。   他粗手粗脚的, 也就小竹马不嫌弃他。   叶天冬说:“这是你回家后的第一个八月十四。”   沈空青垂眼看着他, 桃花眼带着笑:“怎么了?”   叶天冬轻轻摇头:“就是高兴。”   沈空青的内心简直要软成一滩水。   他说谢谢小竹马等他并不是在哄他开心, 而是他真的感激,就是因为冬儿的坚持,他们才有今天。   要知道沈空青虽然没后悔过, 可中途也会想,小竹马说不定早成亲甚至忘了他是谁, 更不会记得那些戏言, 他曾经将小竹马放在了生死的后面。   可冬儿心里最大的一块地方却一直是他。   他没说话,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   沈空青在他旁边坐下,叶天冬干脆躺下来枕着他的大腿, 让一头乌发自然垂落, 沈空青便小心揉着他的脑袋给他放松。   “冬儿, 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叶天冬被他按揉的舒服, 不由侧了侧身子,换了另一片头皮。   沈空青道:“我想在县城买间院子。”   “在县城买?”   “嗯。”沈空青一只手揉他的脑袋,一只手揉他的肩膀:“我们现下住的那间院子,每月的租金就得七百文,算下来一年就是八两多银子,反正我们也不差钱,不如自己买一间,而且那里也不够住,将来如若你有了身子,我肯定不能待在南山村,若是祖父想要去小住几日都没地方。”   两人成亲了,沈空青也把事业支棱起来,那其它东西就得跟上。   加上沈君迁抱重孙心切,一旦冬儿怀上,肯定也是要帮着照顾的。   再来房租也可以省下,八两多够一家子一年的花销了。   叶天冬其实也有这想法,他也知道,但凡沈申姜夫妇手上有闲钱,也早就买了院子,只是去年家里才起了新房,又了打家具,还给沈零榆上京赶考的费用,估计是掏空了才没提。   “我也想过,只是我原先打算再存点钱,你现在买是要动那一千八百两?”酒楼在卢赟的帮助下每月是有盈利,但是盘下酒楼的钱还没挣回来,虽说是少将军给的,但账目要知道,因此就算有赚也不够买院子的费用。   沈空青没回答,而是先问:“既然想过怎不跟我说?”   “我说了我养你嘛,怎还能用你的钱?”其实他没说实话。   沈空青也看出来,惩罚似的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但也只是比不疼不痒重一点点点而已,他是舍不得冬儿疼的:“还要骗我。”   “我刚嫁进来就动你财产这不好,树大招风,酒楼的事村里的人还不一定怎么想,若是我们刚成亲就又买房子,肯定会被议论纷纷。”   沈空青平时也就跟杜远志沈常山打打交道,就连沈天雄,也因为上次在他母亲那得了冷眼,沈空青就少往那边凑,他主动隔绝纷扰,并不代表纷扰没有。   就像凉亭那件事,当时村民没反应过来,还不是逢人就说他人傻钱多。   他们在县城有酒楼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后边村里人都知道了。   村里自是有眼红的人,只是碍于沈零榆和县令,没人敢在沈家人面前说而已。   杜远志和沈常山也不是嘴碎的人,偶尔听到会帮着反驳一两句,有些太过难听的,也不会往沈空青耳边送。   沈空青虽然在战场待了五年多,可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   他懒归懒,但也明白一个道理,你得让村民在你身上看到价值,就好像他找人给莲藕灌水除草施肥一样,只有让村民看到有好处,他才会说好话。   并不是沈空青需要这些好话才能生活下去,而是可以少很多烦恼。   被人奉承总比说三道四好吧。   其实沈空青心里都门清。   他揉着小竹马的肩膀,说:“自家的事如何自家清楚就好,再说有酒楼在前面挡着,再买间院子也不足为奇。”   叶天冬见他揉的上.瘾,干脆坐起来,背对着沈空青:“那等后日回县城让牙郎留意留意。”   “这事你让牙郎办,最好还是在现在房子的附近,搬家也不用这么辛苦,家里今日又种了几垄青菜我得顾着,最近这段时日恐不能一直在县城,等有消息你跟我说,我们一道去看看。”   “嗯。”沈空青手法老道,揉的叶天冬舒爽犯困,但是他还不能睡,他想青哥呢:“哥哥,我们歇息吧。”   沈空青给他揉肩膀的手顿住,没明白两人说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跳到睡觉去了。   都是成了亲的人,沈空青自然不会单纯到以为就是睡觉。   但别说,他自己也想了,两人才刚成亲不久,昨日还分开了,要不是一整日都有事,小竹马没时间往他身上扑,怕是中午那会他就跑不掉。   所以沈空青没推拒,很配合,脱了鞋子上床。   叶天冬已经迫不及待去放床帐了。   虽然他一直不懂,明明门窗紧闭外人也看不到青哥还是坚持要放床帐的行为,但既然是青哥的要求,合理范围内他是能满足的。   沈空青还在问他:“可要喝水?”   “不要。”叶天冬掖好床帐过来扑他:“你可比没滋没味的白水甜多了。”   温暖的吻落在了唇上。   冬儿的情话总是信手拈来,听得沈空青老脸一红,他搂着小竹马的腰,一边回应他的亲吻一边拥着人倒在柔软的鸳鸯被上。   芙蓉帐暖一夜春光。   中秋节向有出嫁哥儿与姑娘回家省亲的习俗。   一早,吃过早食的夫夫两人,提着买好的生果和自己打的月饼回叶家看望家人。   虽然两家离得近,但礼仪不能废。   就连沈申姜和沈云华都陪着妻子回了娘家。   昨夜一家人才见过,要说聊什么也没别的好聊,无非就是些琐碎事。   沈空青与叶天冬坐在叶家院子里,叶石英父子陪着说话。   他们现在也知道是自己哥儿(哥哥)负责酒楼,主要就是关心叶天冬的学习情况。   沈空青坐了会,干脆去帮岳母做午饭。   那陈秋香可开心,南山村许多汉子都不怎么进厨房,就连叶家大哥也是一样,灶头平常连碰都不碰。   她有时候也感叹李芳茹嫁得好,但是自己这个也不差,起码肯听她的话。   刚成亲那会叶石英也不进厨房,后来在她的说动下才把洗衣做饭重新学了去。   见沈空青主动来帮忙,心里自是开心的,当娘的无非就是想看到孩子过得好。   茹姐一家珍重哥儿,陈秋香是与有荣焉。   除了生果和月饼,沈空青还买了猪肉和排骨,这是不可以少的。   陈秋香也没留着,中午全给煮了。   排骨是和莲藕一块炖汤,如今正是吃藕的季节,炖汤最合适。   至于猪肉,沈空青买的是五层肉,陈秋香料理干净用梅菜一块做了一碗扣肉。   吃完饭,叶天冬不急着回家,他自从去了县城之后,最少都得有个五六日才能见一次家人,虽说是过了几个月,可他还不是很习惯,现在能赖在父母身边自然是想多赖会的。   沈空青也没催促他,只是他在叶家待得无聊,就和小舅子下田挖藕去了。   挖了半个时辰,挖了一篮子,洗干净后两人抬着回去。   路上叶文元念叨一句这藕漂亮,粉糯的很,沈空青就忽然想起一事,心里有了计较。   到了叶家,沈空青就拿了三节莲藕,送到后边沈常山屋里,还在他家里坐了好一会,喝了一壶茶。   方恬父母早逝,那大伯大娘做出这腌臜事他们也不会再认,所以沈常山夫妇不需要省亲,又是难得佳节,干脆在家休息。   中秋节最重要的活动都在晚上。   南山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也有祭月、赏月和舞龙等习俗。   这一日家里的哥儿姑娘也会各展其能,做出一盏漂亮的灯笼,大家聚在一块比谁的精致好看。   灯笼各式各样,有鱼灯、鸟灯、花灯;若是在县城,可能还会看到走马灯。   鱼灯小巧可爱,鸟灯精致,样式栩栩如生,烛火一点仿佛就要展翅而飞,还有最常见的花灯。   叶天冬平日忙着学习,根本没时间自己做一盏灯笼,沈空青从军多年,早就把这手艺还给了老人,加上两人刚成亲,一时都把这习俗忘了,夫夫二人都没有拿得出手的灯笼。   好在是沈君迁知道,给孙子孙女孙媳全都做了一盏,连回家省亲的沈白微夫妇和曾外孙女李冬葵都没忽略。   祭月之后,兄妹几人提着灯笼去看舞龙。   舞龙是村里专门干这行的人舞的,像模像样。   舞龙在河上举行,中秋节时,云稀雾少,月光皎洁明亮,大盘子似的挂在天上,将河面照得波光粼粼,龙灯发出的光映照在河面上,笔走龙蛇似的威风凛凛。   兄妹几人站在河岸上,挑了一个方便观看的位置,旁边竟是来看舞龙的年轻夫妇或者结伴而行的哥儿姑娘。   沈空青左手牵着叶天冬,右手提着花灯,他旁边是沈白微夫妇,李疏林抱着孩子,也兴致高昂地看着河面。   沈川柏和沈泽兰在最边上。   咚的一声鼓响,河面上的龙动了。   龙头舞动、船只却训练有素的游走着,仿佛下一瞬就会撞上,但却是尾巴随了上来,两者安然错开。   随着鼓声敲响,龙头龙尾相互配合,不断变换着位置,精彩万分,将众人的注意力吸了过去。   也不知何时,舞龙到尾声,随着最后一声鼓点落下,龙灯消失在了河面,仿佛潜龙入海,归于浩瀚。   舞龙最后的节目是放烟花,当然,村里也买不起,钱是沈叶李三姓家境好些的家庭和村长家一块凑钱买的。   河道上,嘭嘭嘭几声,烟花窜出在空中绽放,一朵朵绚丽非常。   “哥哥。”   沈空青听到叶天冬的声音,转过头垂下眸。   小竹马的脸比烟花还明亮好看。   却见叶天冬踮起脚,一个吻落在了他唇上。   冬儿浅笑嫣然:“哥哥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我的冬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舞龙结束后的河面恢复了平静, 再美丽的烟火都挡不住它易逝的本质,只是那一条条还未被吹散的残烟,证明它在众人心里留下过痕迹。   烟花看完, 属于南河村一年一度的中秋盛会就此落幕。   河岸上的村民三三两两相约着回家。   手里的灯笼就成了照明用的工具。   沈空青牵着叶天冬的手走在几兄妹的最后头。   他很开心, 不仅因为自己再次回到故乡,看到了舞龙和烟花,还有小竹马祝他的中秋快乐。   圆月皎皎, 挂在天空照出一对对相依着的人影。   沈空青用手里的灯笼照着路。   村里好些日子没下雨, 土路干燥, 走快些还会带起一片灰尘, 将鞋子裤脚弄脏。   沈空青闷头走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手心被挠了下, 他分了个眼神给身边人。   叶天冬示意他看路边的竹林。   沈空青便扭头看了眼, 竹林有风掠过, 枝丫像群魔乱舞那般摆动, 配合着喧嚣的嘈杂声,若是不熟悉这段路,孤身一人走还会被吓出毛病。   他摸不清小竹马的念头, 有些不敢置信地小声问:“这么黑也去?”   他这是以为叶天冬要跟他钻小竹林呢。   叶天冬听后直接笑出了声:“哥哥你想去啊。”   沈空青就知道自己想岔了,也是, 弟弟妹妹都在前头走着, 冬儿身为哥夫,私底下如何别人看不见就算了,明面上肯定要做好榜样, 前面后边全是人, 怎么可能要去钻小竹林, 也就是他受小竹马影响, 满脑子都是些龌龊,他也不打算自己担着,说道:“这都是拜谁所赐?”   叶天冬对他的‘指责’视而不见,仍旧笑眯眯的:“你要是想玩,一会回家了我陪你玩。”   沈空青就不说话了。   叶天冬也不再逗他,怕他生气不肯牵自己,虽然他知道青哥生气归生气,不会做让他难受的事,但他有时候也怕真把青哥惹恼。   也因为他的这个顾忌,所以他一直没真正摸到沈空青脾气的底线。   顺着人流回到家,灯笼里的烛火也熄了。   留在家里喝茶吃月饼赏月的大人们还在继续聊天,见他们回来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就连本应该早些歇息的沈君迁都还在。   晚辈回来,又陪着长辈们喝了会茶,吃了月饼;这才各自洗漱回屋。   几人去看舞龙前就已经洗浴过,只是看了烟花走了泥路,再洗一次手脸而已。   房间里只点了床头前的一盏烛火,除却床榻,房间有些地方便陷在黑暗中,要说床榻也不清晰,因为床帐遮挡住了光线。   床上的一个人影叠着一个人影,叶天冬手撑着沈空青的胸膛,伏在他身边,又是亲他下巴又是黏糊糊求人:“哥哥,你就答应我嘛。”   两人八月初六成亲,至今也不过十天,但是小竹马对于他要自己来的心思一直没歇过。   竟然一直没停过。   沈空青闭着眼,不让自己的懊恼浮现于脸上,早知道他应该趁小竹马不在家的时候把那个破本子烧了。   免得他总那么多小心思。   叶天冬见他不为所动,手段上升,原本撑在他胸口的手滑到衣摆,从底下溜了进去,原本隔着一层里衣的抚.摸变成了直接接触。   沈空青眉头跳了跳,终于忍无可忍地握住了在不断骚.动的手。   被小竹马这么挑.逗,就是他睡着了都得礼貌性一下:“过来。”   叶天冬对他的低沉嗓音根本没有抵抗力,上一瞬还在求着人,下一瞬他说一句话就能把事忘了,乖乖凑过去。   沈空青含住他的唇,亲了亲后用巧力咬了下,不会破但是会有点疼。   叶天冬支吾一声,想推开他却被沈空青翻身压住。   沈空青又是亲又是揉总之一顿伺候,也不像以往那样,自觉来两回,以为把小竹马伺候妥帖了就能安稳睡觉。   谁知叶天冬今晚是铁了心要自己来,往常两回就该呼呼大睡了,这次沈空青刚翻身躺下,他就趁机骑上去。   “...!!!”沈空青都惊了,但他总不能把小竹马掀下床去:“还不困?”   “我说了这话你过二十年再问。”叶天冬看了眼快要燃烧殆尽的烛火,想着没灯应该不影响操作,他叫的久了,嗓音都有些破:“你若是累了就歇着。”   “...”他确实累了,每天跟小竹马就为了这事斗争真挺累,沈空青干脆躺平,就看小竹马能自娱自乐到何时。   他养精蓄锐好接手。   叶天冬本以为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真的做起来才发现挺难的,他扭着腰肢动了一刻钟就累了,叶天冬就有这好处,他拿得起放得下,没力气了就让沈空青来。   沈空青搂着他,故意道:“还想不想自己来了?”   叶天冬呜呜两声,在他怀里小小声撒着娇:“多练练就好了嘛。”   沈空青见他还不死心,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也不知他怎就在这事上这么轴。   两人胡闹完都到半夜了,看着说睡就睡的人,沈空青谴责自己色令智昏。   明日还要早起回去县城,他却还任由小竹马胡闹。   好在屋里的烛火早熄了,做这张床的师傅手工也好,不论两人怎么折腾都没响声,要不都让隔壁屋听了去。   那真是要尴尬死人。   沈空青披了衣服下床,这时候厨房里也没热水,他只能用锅里只剩余温的水简单给两人擦洗一下。   八月十六,天晴有雾。   沈空青昨晚睡太晚,今早又起太早,根本没什么精神。   出门那会还打着呵欠,沈申姜就很好奇:“你昨夜不是早就睡了?还这么困。”   沈空青没说话,连看都不敢看小竹马一眼,生怕被长辈们发觉。   叶天冬也不敢吭声,要不是昨晚他缠着,青哥也不会那么晚才睡。   尤其是他爽完了就入梦乡,青哥还要给他擦洗。   但要说后不后悔那是肯定不的,青哥好不容易松了口,他怎么也要把握住机会。   沈空青只能说:“这天气这么好,不睡觉多浪费。”   家里人是知道他嗜睡的,听他这么说还真没多怀疑。   哪怕是知道他成亲了,又还在新鲜期也没多想。   主要是叶天冬稀罕他,又顾着他的身子,定然不会陪他胡闹。   所以长辈们就没在这事上怀疑,真以为他是秋日犯懒。   沈申姜就道:“你若是困等到了县城再睡。”   沈空青没说话了。   卢赟见状道:“我来驾车吧,你进里边休息。”   沈空青没推拒,才睡了三个时辰不到,他是真的困,避免一会把牛车赶到坑底下,还是让卢赟来吧。   还是回时候的阵仗,沈申姜夫妇赶牛车,沈空青和叶天冬坐马车。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刚坐下小竹马就凑过来:“哥哥,你枕着我的肩膀睡。”   沈空青看了眼他的小胳膊,没说话,先去捏他的脸:“现在卖乖可没用。”   叶天冬按着他的头就往肩膀上放:“我一直都很乖的嘛。”   沈空青跟他较着劲:“就你这小胳膊,我枕着能舒服?”   叶天冬一听,把人松开,屁股一挪坐到角落,然后拍拍自己的大腿:“那你枕这。”   马车上的榻并没有拆除,若他真的有心就该坐到别的地方去,而不是趁机吃沈空青豆腐。   沈空青也不想拆穿他,躺下来头枕着他的大腿。   叶天冬如愿以偿,伸出手搂着他的肩膀,怕等下马车赶得急他摔下去。   虽然枕着小竹马的大腿小憩是不比直接躺在榻上舒服,可这是他心悦的人,单是能和他接触沈空青就开心,这份情绪掩盖过其它,所以沈空青说睡就睡,还睡得特别香。   叶天冬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拿手去临摹沈空青的眉眼。   他的青哥是真的俊,剑眉星目、五官硬朗,尤其是他的眼睛和唇,这是叶天冬最喜欢的地方。   都说长着桃花眼的人多情,可青哥却不是,这双眼睛也只有在看着他时会有波动,能明确感受到他的哀怨喜怒。   叶天冬知道,自己在沈空青这一直都是特别的。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   他无比庆幸自己能成为这个特殊的人。   叶天冬心痒难耐,哪怕车帘只要被风吹起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形,他也忍不住弯下身,亲在沈空青眉心。   马车渐渐驶入了县城,直到外面传来卢赟的声音,叶天冬才把沈空青喊醒。   睡了大半个时辰沈空青精神好了许多,下去把马车牵到后院关着,先和叶天冬去把正事办了。   两人一块去牙行,找专门转租售卖房子的牙郎谈了谈,商定好有合适的房源就来通知他们才又回到酒楼。   沈空青当天还要赶回南山村。   一是要继续挖藕,二是地里刚种下的菜要顾着。   不过不用急着现在就回,中午吃了饭再回也不迟。   沈空青就回家接着补觉,至于他的乖乖冬儿,还是要挑起赚钱的大任,一刻都闲不得啊。   他回去睡了一觉,吃饭的时候把向牙郎买院子的事给沈申姜夫妇说了。   沈申姜两人也知道他说的在理,便没有阻拦。   而是商量着拿多少钱出来。   沈空青自是不会收的,他有一千八百两不说,关于俸禄上次成亲还剩了不少,后边又收礼金填补了一些回来,现在他手头上还有四十多两,卖藕的钱也存着没花,凑起来有五十两。   就算买一套一进院,也就是百来两的事,怎么都是够的。   也是多亏了冬儿挣钱,说养他就真的养他。   他这几个月的花销全是冬儿给的。   这一口又香又软的饭,他吃的可带劲。   中午吃了饭,沈空青陪着叶天冬小憩片刻,等他去酒楼时他也赶着牛车回南山村。   县城那么大,房源自是不缺,只是要合适的没这么简单,反正他们也不急,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等。   因此一直到月底,牙郎那边都没传来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新 第55章   中秋前种下的茼蒿和小青菜都是叶菜, 小青菜至少得一个半月才能长成,而茼蒿要更久一些,晚十天到半个月。   沈空青留在村里照顾青菜的同时也把田里的藕挖了个干净。   只是他没有全部运到酒楼, 而是留了一百斤左右, 洗净捣碎做藕粉。   一百斤莲藕能做出多少藕粉暂时还不清楚,因为还搁院子里晒着。   忙忙停停便到了九月中,牙郎那边才传来消息, 沈空青当即便带上叶天冬和父母去看房子。   听牙郎的意思是主人家举家搬迁, 这间院子就用不上了, 想卖掉换点银钱。   一家人去看过, 院子是老房子,看模样建了起码有六七年, 屏东县地处南方属于多雨地段, 一些小问题就避免不了, 但胜在宽敞, 除掉厨房、浴室和杂物间外,还有六间正房,外带一个小院子, 要是想还能种种青菜,尤其它还带鸡舍。   这点再好不过。   沈空青与父母夫郎商量之后, 一致决定买下来。   只是一百二十两稍贵, 沈空青与对方经过商谈,少了十两,一百一十两买下。   只是对方还要几日才能搬走, 沈空青便与他们约定好, 交房契之日再付尾款。   当日就先拿契约书。   之后几日沈空青就住在县城, 等到了廿十, 主人家收拾妥当后,沈空青才和对方去县城更改房契信息。   他往返县城半年,少不得要来拜会县令。   因此衙门的人也认得他,见是他上门办事,处理的更加快速。   拿到房契付完尾款,沈空青就和叶天冬去商量哪些地方需要重新修葺的,日后好找师傅上门处理。   因此新房子一直等到十月上旬才搬进去。   单单是搬家就花了三日。   好在自家有牛车能拉大件家具过去,倒省了许多人力。   十月十二,一家子搬进新家。   这日乔迁,按习俗得请人吃饭。   沈空青和沈申姜赶着马车牛车回村,把亲朋好友全都载过来一块热闹。   如今他们家在县城也是有房子的人了,这事值得欢喜,沈君迁为表高兴还多住了几日。   好在沈空青提前就去木匠那定制了新床,不然老爷子想留夜还得腾屋子。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沈空青如今有钱有钱还是有钱,心里甭提多高兴。   把他乐得当即书信两封,一封去边疆,一封去京城,也是告知沈零榆新家的地址,免得回来找不到门。   日子就这么到了十月底,十月二十八是沈川柏与妍儿的大喜之日,按照规矩两人得回南山村拜堂成亲,所以大房这边还得回村里帮忙。   沈川柏的昏礼办的要比沈空青那会隆重,沈空青从军多年,好友不多,又因沈零榆的关系不能大摆,但是沈川柏不一样,他的朋友都在村里,还有商队的同伴,成亲那日门前的空地还不够摆,还借了邻居家的院子。   大半个村子都来喝喜酒,可想有多喜庆。   那日鞭炮声响了一整个白天,晚上还有烟花看,可见沈川柏对昏礼的看重。   沈川柏高兴,沈云华夫妇也高兴,还有沈君迁更高兴。   他膝下的孙子孙女,如今除了沈泽兰年纪尚小还未婚配,其余的都有了良人,他也还身子康健,若是他有这福气,来年还能见到曾孙,将来百年后去底下见老婆子也能挺直腰杆。   要说如今的沈家在南山村一时间也风头无两。   大孙子平安归来,还置办了酒楼买了院子,二孙子也喜结良缘,小孙子更争气,高中探花光耀门楣。   如今沈君迁去村口下棋,要是耍赖想多玩一局人家都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不过也只有一局而已,都是老相识了,谁还惯他这臭毛病。   忙完沈川柏的婚事后,沈空青也进入了忙碌期。   原因是要帮着地里的果树越冬。   南山村极冷之时也会下雪,天气不好的时候冬日里还会死人,所以沈空青与杜远志十分重视这件事。   帮助果树越冬有三点,提前施肥、冻前灌水和地表覆盖。   前两件事要在地表覆盖前完成。   所谓的地表覆盖就是用稻草、枯草或者玉米秸秆覆盖于果树行间,一来即可阻挡冷风侵袭根茎,减弱冻害;又可减少土壤水分蒸发,起到保墒增温作用。   所以这半个月沈空青天天在地里头打转,都没时间去县城找叶天冬。   还是叶天冬忍不住,自己驾着马车回村见他。   找到人的时候沈空青还在地里头帮忙盖稻草。   按照往常的天气,南山村到了十一月中就会下雪,如今覆盖接近尾声,再忙活一两日就可以收工了。   做了一楼东家的叶天冬今时可不比往日,穿着打扮上都按照卢赟的教导,渐渐与他还是哥儿时拉开了距离。   他的衣裳虽然没有花纹,但是料子一看就不一样。   南山村的村民此时大多还是穿着塞满柳絮的袄子,他却已经穿上了厚实的棉袄。   连脚上踩的都是兔毛缝制的布鞋。   只是他今日没穿,可能是快要下雪了,这两日县城的温度要高一些。   他从家里过来,自然会遇上别的村民,尤其是沈空青这片荒地长时间请了人劳作,就更是能碰上。   地里的庄稼收了,红薯土豆玉米加起来囤了一屋,剩下的就给卖了。   临近过年,家家户户都想多囤些粮食,因此行情还不错,杜远志卖了粮食后,正好补了过年需要的花用。   原本他是想还沈空青一部分的,只是他的婚期将至,正是用钱的时候,与沈空青商量之后等明年再还他。   有些好事的村民见叶天冬穿的比沈空青这个汉子还要好,当即就嘴不是嘴鼻不是鼻了。   “我就说哥儿姑娘还是得长得好才行,你看看人家冬哥儿,嫁进沈家之后就做起了少奶奶,成亲数月,一日地都未曾下过。”   也有听不惯这话的,当即反驳道:“人家冬哥儿与空青小子两小无猜,舍了名声要等空青小子回来,这份情谊该是空青小子的福气,若是换做你家哥儿,你怕是早早将他嫁了。”   那人一听就不乐意了:“我家孩子可要脸面,做不出这种事。”   眼见着要吵起来,旁人便劝道:“人家都已经成亲了,你们着急个什么劲?再说了你也别眼红,人家冬哥儿自己能耐,晓得赚钱,你家哥儿还是姑娘会?”   那人一听便不敢再说。   先前开口反驳的人也哼了声,提着锄头换到另一边地去,看样子是不愿再待在一块。   叶天冬进了果园,果树树杈遮挡视线,他看不清楚,只听到有人声,似在东边又似在西边。   他只能在外边喊:“青哥。”   扬声喊了好几句,才把扎身在地里的沈空青喊起头。   “冬儿?”他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哩。   在他左前方两丈位置远的杜远志道:“是冬哥儿喊你。”   沈空青一愣,见真是他便疑惑重重,生怕他是有事,急忙放下手上的活出去,一边钻开树杈一边应声:“我在这。”   叶天冬听着声音由远及近,便不再走,就站在原地应了声等他过来寻。   过了会,沈空青从树底下钻出来,还喘着气:“冬儿。”   叶天冬一眼就见他穿的单薄,怕他着凉要解身上的袄子,沈空青过来拉住他的手:“在干活,不冷。”他又问:“你怎回来了?”   叶天冬先是摸了摸他的手,见确实温热才放下心,听见他问,甚是委屈:“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被他指责,沈空青全是农活的脑子这会才转了转,算了算日子,今日十四了:“诶,我给忙忘了。”   叶天冬说他:“我们才成亲三个月,你就不想着我了。”越说越委屈,眼睛都憋红了。   他是真的想沈空青,心心念念的人,半个月不见那真是要他的命,要不是县城里有卢赟在,他哪能忍得了半个月才回来。   沈空青最怕他哭,那双眼睛一红,他就无条件投降了:“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我向你保证,我也想你的,就是太忙了,我本打算等弄完就去找你。”   叶天冬对他根本没太多原则可言,一见人低声下气哄自己,就立马原谅了:“你亲亲我。”   沈空青左右看了眼,庄稼地那边有人,但是离得远看不见,便低下头飞快亲了下他。   叶天冬把沈空青的手翻过来,整日泡在地里,这双手也不知何时弄伤了,多了好几条痕迹。   他心疼地放在嘴边亲了亲,这才说出回来的目的:“卢管事明日就要回京了。”   临近年关,卢赟确实该回京了。   要是再等下去,大雪封山该不好赶路。   “嗯,我跟大志说一声,你在这等我。”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送一送,他摸了摸叶天冬被风吹红的脸,转身又钻进了果园里,叶天冬在原地等了一刻多钟,沈空青才再次出来。   一出来就牵着叶天冬的手越过田埂往大路去:“幸好是在收尾了。”   本来地表覆盖也可以请人做,但是请人归请人,自己还是要学一学,沈空青就是抱着这样的打算,地可以不种,但不能不懂,万一将来有个突发情况,自己也能知道怎么去处理,所以这才选择亲力亲为,冷落了冬儿半个月。   这半个月沈申姜他们也没回来,他们回来的次数本也不多,若非特殊情况是一个月一次,今年也就是家里喜事一桩连着一桩,他们回家的次数才多了起来。   沈空青内心有愧,他这几日忙得晕头转向,累的躺床上就睡,确实忽略了冬儿。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怎么帮助果树越冬我是百度的,你们看看就行,如果有需要了解还得去找专业的资料。 第56章   两人走到大路上, 沈空青见他脸还是红的,问他:“自己回来的?”   叶天冬点点头,屏东县到南山村这段路安全, 所以他一个赶着马车回来也不怕。   沈空青听了没说什么, 只是握紧了他的手,一同往家去。   如今天冷了,老爷子就不爱往村口去, 往往都是叫上朋友回自己家或者去别人那, 喝着热茶聊天下棋。   两家只有一墙之隔, 隔壁屋的声音但凡大点都能听的清楚, 沈空青搂着叶天冬,将人困在自己的怀抱与浴室的墙壁中, 隔着不甚清晰的说话声亲亲密密地吻他。   唇齿交缠, 密不透风。   一吻之后, 两人都气喘吁吁, 叶天冬两手攀着他健壮的手臂,眼神依恋:“哥哥...”   嗓音绵软浓稠,沈空青一听就读懂他的情.欲, 低低笑了声,哄道:“晚上再说, 嗯?”   叶天冬把头埋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妥协之后又不甘愿,再度抬起头吻他。   两人又抱在一块亲作一团。   哄好小竹马,沈空青拍了拍他的背, 说:“你去跟祖父说一声, 我洗漱下换套衣裳就出发。”   叶天冬舔了舔被亲红的嘴唇, 嗯了声。   两人分头行动。   如今天冷了, 要用热水的地方多,沈空青回来大半年还没往山上去砍柴过,烧的要么是之前剩下的,要么就是花钱跟樵夫买的。   樵夫也乐得跟沈家做生意,沈家大孙子大方,只要扛一把去他就收一把,虽然一把柴火就三五文钱,但是能在过年前多攒些樵夫也开心。   有时候沈空青买的多了,樵夫还会多送一背篓引火用的枯衫叶。   所以家里如今也不缺柴火,沈君迁在家都会烧上一锅热水,中午煮饭洗碗都会用上。   他去舀了一桶,快速洗了个澡,趁他收拾的这段时间,叶天冬把他换下的脏衣洗了挂院子里晾着,之后两人才驾着马车出发。   叶天冬半个月没见他,想的紧,哪怕北风吹得脸生疼也不愿意听他的坐车厢里去,就要在外面挨着沈空青受那冷风吹。   沈空青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趁空摸摸他吹红的脸,问他:“没擦面脂?”   “擦了,你刚亲我的时候没闻到香吗?”   “...”是闻到了,只他以为那是口脂香,沈空青不再说话,专注赶着马车。   都说老马识途,这匹马在屏东县和南山村往返多次,也记得路了,都不用怎么驱动缰绳它自己就会跑。   见他又不说话,叶天冬抱着他的手臂撒娇:“哥哥,你跟我聊天嘛。”   山野无人,马车晃悠悠走过,不怕被人瞧见,叶天冬就敢耍着性子缠人。   沈空青无奈笑了笑,一手圈过小竹马,揽着他的手臂抱着:“卢管事可有说几时回来?”   叶天冬才学习半年多,自然还不能胜任,卢赟此次只是回京过年,待开春还得回来。   叶天冬靠在他的肩头上:“回到屏东县最快也得三月。”   北方不似南方,雪化的晚,南方开春了那边还天寒地冻,这种情况下卢赟也不好赶路。   “那正好,赶得上老三的婚期。”   沈零榆的婚期是在三月下旬,那是个百花齐放的季节。   叶天冬就说:“要是三弟晚一点回京,还能赶上吃李子。”   那是赶不上的了,最快一批李子成熟也得在四月底,沈零榆待不了那么久。   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小竹马的心意,记挂着他的家人。   “若是来年果子长得好,还可以拉到酒楼卖一些。”   尤其是桃子和果梅,这两样都可以制成酱或者晒干。   叶天冬靠着他,信誓旦旦保证:“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亏钱的。”   沈空青失笑,不过小竹马有这个诚心那自是好的。   就像酒楼,他说要打理,沈空青就任由他去,总不能想要人家飞却又束手束脚。   沈空青对于这方面想的很清楚,小竹马还在前进的道路上,他也有这个本钱让对方去摸索。   两人一边聊着马车也一边走到了县城,叶天冬说卢赟还在酒楼,沈空青就直接去了。   伙计们也好久没看见他,见到他来还问了句。   大家都清楚,虽然酒楼明面上是归叶天冬管,但真正的掌权人还是沈空青。   只是他不经常在伙计面前,平时不犯错他也不会发怒,所以伙计对他还没像叶天冬那样疏离。   沈空青一向赏罚分明,这个月生意好了,他也会和冬儿商量,给伙计们加点工钱,生意若是不好,也会让吴业他们找找原因,不管再怎么忙,一个月他都得来个两三回,露露脸,让大家知道他还在呢。   因此听见伙计问,他也笑了笑,道:“在家里忙呢,果园里的果树得想法子帮着越冬。”   那伙计一听,惊奇道:“您还种了果树?”   “可不,加起来三十亩呢。”   “呀,这么多?”伙计没想过自家东家还是个地主。   沈空青笑了两声:“打仗回来,官府发的。”   那伙计一听,当即就不敢艳羡了,这再多也得有命拿才是,战事去年才结束,死了多少好儿郎他们就是不知道具体数目也大概清楚。   难怪那日会有战士出现在屏东县,原来是东家的同袍。   两人过来也只是接一下卢赟。   天气冷,叶天冬让伙计去买了四分之一的羊肉,晚上回家炖羊肉火锅吃。   接到卢赟之后,夫夫俩就抬着羊肉回家去了。   包子铺也已经关了门,回到家的时候沈申姜夫妇正在清洗配菜,估计是叶天冬提前跟他们说过。   新家宽敞,原主人家也打了井,就不用跑老远去打水,方便。   沈空青也半月未曾见父母了,见到人看他们安好也放心。   两人把用竹筐装着的羊肉放在院子里,刚宰杀的羊肉一股腥膻味,闻了都得皱眉头。   叶天冬问他:“羊腿用来烤?”   沈空青反问道:“买炭了?”   “都买好了。”包括大料全都准备齐全。   沈空青嗯了声,夫夫两人脱下外衣,绑上襻膊,开始清理羊肉。   至于沈申姜则是陪着卢赟进客堂喝茶。   李芳茹把配菜清洗干净,就把灶台让给了夫夫二人。   一时间,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李芳茹坐在客堂里,一边听着夫君与人说话,一边留心厨房。   等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把饭烧上,然后又回去坐着。   两人忙碌一个半时辰,晚饭才出锅。   叶天冬让人买的是前边那部分,羊排用来炖汤煮火锅,羊腿则是炙烤。   清理干净熬煮到位的羊肉被大料渗透只有香味,没了腥膻变得可口起来。   烤好的羊腿光是闻闻就能让人垂涎欲滴。   今晚这顿饭没请其他人,只有卢赟在,也就不用太多菜,一个羊肉火锅加烤羊腿足够五个人吃。   知道卢赟明日回京,沈申姜还去外边打了一坛酒回来,美曰其名是饯别。   沈空青举杯敬卢赟:“卢管事,这段时日多谢你的教导,祝你一路顺风。”   卢赟也举杯,笑道:“应该是我要谢谢你们这段时日的关照。”   他一个外乡人留在屏东县,虽说是奉了郎主的命令,可也多亏了沈空青夫夫的细心照料,平日里有什么节日也不落着他,倒没让他感受到人在异乡的孤独。   就连叶天冬和李芳茹都举杯祝他。   叶天冬敬酒无可厚非,至于李芳茹,是托他问候小儿子沈零榆,顺便带些东西给他。   羊腿被炙烤的外酥里嫩,表皮酥香、腿肉鲜嫩,再沾点盐巴,吃一口是回味无穷。   羊肉锅搭配着肉丸子、藕片和鸭肠等食用,开胃又暖和。   吃完饭,卢赟小坐片刻就得起身回家,他明日得早些启程。   到了十一月,天黑的早,要是夏日,这时辰还有晚霞漫天,如今却是黑漆漆一片,只剩北风呼啸。   从新房子去卢赟的住处要更久一些,来回得小半个时辰。   卢赟喝了酒,沈空青不放心他,穿上外衣点了灯笼送他。   经过泗水河时,风更显得大了,吹得行人裹紧了衣衫只闷头走。   沈空青问他:“明日几时动身?”   “辰时。”   沈空青记在心里,想着明早再去送他。   过了泗水河,脚步踏在摇晃的烛光上,卢赟忽然说道:“我走之后你小心方波。”   “嗯?”沈空青没跟上他的思路,怎一下子说起了方波。   卢赟没有过多解释:“少东家在我手底下学了半年,正好让我看看他学得如何。”   沈空青就听明白了他的意味深长。   目前酒楼里的伙计全都是一开始就在酒楼上工,他接手酒楼后并没有换人。   其中就包括账房先生方波。   “你当时不提把方波换掉,就是为了给冬儿练手?”   一般情况下,酒楼中途换了东家,掌柜先不说,账房先生是肯定扶自己的人,只是沈空青那会无人可用,也不懂这规矩,唯一懂的卢赟却是闭口不谈,有意瞒着:“他若是个尽职敬业的,留下也无妨,只是据我观察,这人有异心,你不常在酒楼所以不清楚,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吴业这人可靠,我已经提前和他打好招呼,就算方波有动作也翻不了天,若是我猜得没错,不久之后他就会露出马脚。”   还有一个原因他们都清楚,方波是酒楼原东家的亲戚。   卢赟在郎主府做事,别的不说,一双眼是练就了火眼金睛的本事,就算不能一眼将方波看破,这半年也该看出了端倪。   只是他有意留着给叶天冬练手才一直没提。   沈空青当下就明白了,难怪卢赟一开始便说,账簿可以不管,但是不能不懂。   卢赟这半年也一直着重教导冬儿管账和经营。   冬儿是个新手,这件事酒楼所有的伙计都清楚,倘若方波真的在卢赟离开的这段时日做手脚,冬儿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   只是...沈空青想到十三岁情窦初开,之后就为将来做谋划的叶天冬,他笑了笑:“冬儿不会让你失望的。”   卢赟有些讶异他的肯定,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有这个可能,其实老实说,他也相信叶天冬会给他惊喜。   因为叶天冬真的太适合做生意了。   他只是说:“我尽量在明年三月赶回来。”   “此去路远,望你珍重。”   卢赟笑了笑,双手背在身后,悠悠哉走着。   坦白讲,在屏东县半年,他也确实想家了。   沈空青送他到楼下,卢赟也不便留他,两人相互拱手揖礼。   沈空青道:“明日我和冬儿在城门口等你。”   卢赟嗯了声,转身上楼。   沈空青一直看着他的身影进了屋才转身回家。   冬夜里的月光都像披了一层霜,照在路上清冷冷的。   沈空青吹着寒风进了家门,把院门锁上,吹了灯笼放好。   他绕去厨房看了眼,厨房已经收拾干净,只有炉灶的火还烧着,烧水的锅咕咚咕咚响,旁边的浴室里也有水声,不清楚是何人在洗浴。   沈空青便回自己的房间,看见已经换了身衣裳的叶天冬正在收拾床铺,他说道:“冬儿,锅里的水开了。”   叶天冬抽空看了他一眼,吩咐道:“那你把茶桶装满。”   茶桶是专门用来保存热水的物件,想要泡茶时不用生火煮,也能随时有口热水喝。   沈空青便听他的,去角落把茶桶提上,还把沈申姜屋里和客堂的都给装满了。   等沈申姜洗浴完,排在最后的沈空青才去洗漱。   新房子也有他的洗浴用品,倒不用临时去买。   漱了口洗浴完出来时,客堂和沈申姜屋里的灯已经熄了,沈空青就把厨房的火灭掉,锁好门,回自己屋里。   有夫郎暖被窝和在军营里跟同袍一个窝就是不一样。   在军营里可没有日日洗浴,常常三五天才洗一次,被窝里又脏又臭。   可是现在,被窝里香香的,夫郎还软软的,抱在怀里舒爽的不行。   沈空青舒心地呼口气,不等叶天冬来缠,自己先翻身压住他。   床帐遮掩的床榻有暧.昧的声响溢出。   叶天冬唔了声,不由用力掐了下沈空青的手臂,软绵绵道:“哥哥你慢点...”   沈空青情难自禁地亲了亲他:“好。”   也许是那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羊肉让人躁动,又或者是想起了这些年一直在等待着他的冬儿,沈空青今晚确实轻狂了。   翌日,沈空青带着叶天冬准时在城门口等卢赟。   卢赟戴着斗笠,穿着利于骑马的便装,身上背着包袱,马上还挂着李芳茹托他转交给沈零榆的东西。   “卢管事。”叶天冬见到他,不由从路边走上前去。   卢赟停住脚步,看了他和沈空青一眼:“劳烦你们了。”   叶天冬把手上的东西给他:“这是我买的一些口粮,你带在路上吃,回京路上可千万小心。”   卢赟也没客气,他知道要是不收叶天冬该不放心,看着对方年轻的脸,卢赟也是真的把他当做徒弟看,便嘱咐了句:“做事之前一定要多思量,切不可急躁。”   “我记得的。”相处半年,对方要离开数月,叶天冬还真有些不舍:“我会和吴掌柜多交流。”   “嗯。”卢赟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沈空青:“你们回吧,我该出发了。”   沈空青伸手揽住叶天冬的肩头,向他点了点头。   卢赟上马,居高临下看着二人:“保重,还有提前祝你们新年吉祥。”   “亦然。”   卢赟打马离开。   沈空青二人顺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直看着,等他的身影在路上模糊成一个小点才返回城内。   “我晚点也回家一趟,等把事情处理完再过来。”   亦师亦友的卢赟刚离开,心上人也要辞别,叶天冬心里生出几分难过:“那你要早点回来,还有一定要想我。”   见他这黏人的模样,沈空青不由捏了捏他的脸:“知道了。”   果园的事没有他也行,只是沈空青做事喜欢有始有终,就像当初种藕,哪怕他再不想也坚持种完,所以他还是得回村一趟。   回到酒楼,沈空青吩咐吴业帮着叶天冬看顾好酒楼,就牵着马车回村了。   他和杜远志拿到的一倾荒地在修整之后,两人发现确实种不过来,所以除却后山坡旁边的八十亩荒地外,其余的二十亩都租给了村民种粮食。   因着不用交税,两人就收三分之一的收成,这价格也公道,租地的村民直称两人仗义。   沈空青与杜远志都明白不患寡患不均的道理,定下规矩一家只能租种两年,两年之后转租给别人。   至于怎么把地再次整肥沃,那就是租地人该操心的事了。   沈空青回到家那会沈君迁还在家里,也没其他棋友在,估计今日是上别人家去。   他如今潇洒自在的很,和村长家的老头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见沈空青回来他还呆了呆:“不是去县城了?这么快回来?”   “地里的活还没做完,等做完了再去。”   沈君迁啧啧两声:“我咋不晓得你这么爱种地?”   老爷子在孙辈面前向来没个正行,尤其他最偏爱的大孙子,最敢反驳他的话:“你若是不成日只惦记着下棋帮我分担分担,我也不会和你孙媳分隔两地。”   “嘿,你个懒蛋还好意思怪我。”   沈空青才不管他吹胡子瞪眼,自己换了鞋子和衣裳下地去了。   杜远志见他这么快回来也惊讶,但是地里的活也确实要抓紧时间做,就没逮着人一通问。   今日已经是在收尾,还不等太阳落山,地表覆盖就做完了。   那边庄稼地里也种下了冬小麦,等冬天过去,它也该发芽抽叶。   回家那时候沈空青与杜远志打了声招呼,说这几日会在县城,有事他自己做决定。   杜远志就嘱咐他:“反正我昏礼时你记得回来。”   他的昏礼在腊月,还有半个月呢。   沈空青嗯了声,两人各自回家。   他到家时曲莲母女也回来了,沈泽兰还在收晒在院里的腊肉腊肠。   沈空青见她在忙,就自己去后院,把鸡鸭喂了,给菜浇水。   晚些时候沈云华也回来了,一家人围在一桌吃热乎乎的炖菜。   炖菜里有猪肉、粉条和白菜豆腐。   再放点辣椒,送饭一绝。   沈川柏虽说娶了亲,但妍儿还是在娘家住着。   主要是商队老大就她一个闺女,将来手上的事业也是要交给沈川柏打理的,妍儿从小就接触这行,做不来种地的活,自成亲之后就一直在县城,只每月抽空回来一趟,跟公婆小姑子联络联络感情。   所以即使沈空青在家,见她的次数也不多。   翌日,把活干完的沈空青摘了一篮子青菜,提了一篮子鸡蛋,另外就是红薯玉米面土豆粉都拿了些,载去县城。   他们虽说在县城有房却没有地,吃食都靠外边买,每样都是花销。   反正家里粮食多,放着也是放着,没必要在外边买。   因此除了肉菜,其它几乎都是从家里拿的。   沈空青到了县城,没去酒楼,而是先把东西送回家里。   之后才赶去找冬儿。   卢赟离开之后,酒楼里的气氛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伙计们可不会因为叶天冬是个哥儿就看低他。   若真是轻慢了对方,人家是可以把他们辞退的。   没必要,他们只是混口饭吃,真没必要干这糊涂事。   而且叶天冬待手下的人也不错,中秋节还给他们送生果呢。   就连重阳节也请他们吃了顿饭。   倒不是他们多稀罕这顿饭,而是心意。   跟着这么位东家,伙计们心里也乐意。   沈空青被卢赟提点过,今日就特别关注了方波,但对方不知是隐藏的太深还是他功夫太浅,一时之间没看出什么异样。   但是他也没暗示冬儿,既然是卢赟留给冬儿的考验,就让他慢慢发觉好了。   傍晚下工的时候,叶天冬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又提了一吊羊排出来。   沈空青问他:“又吃羊肉?”   弄好了是好吃,可是弄的过程有点折磨人,非必要他是不想再碰。   谁知叶天冬却神秘兮兮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吃嘛,前晚上我可舒服。”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沈空青急忙看了看周围,好在伙计离得远,吴业也没看向这边,没听见小竹马的话,沈空青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冬儿以为他的生猛是吃羊肉补的?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怀疑。   因此晚上炖羊蝎子,沈空青一块没碰,弄得沈申姜夫妇以为他咋了。   但他就是不吃,晚上睡觉的时候,叶天冬终于感受到青哥的‘怒火’。   只是他一点都不害怕,还痴痴的笑。   这是故意来找沈空青茬的。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的沈空青无奈地咬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完成。   我劝一句,大青啊,冬儿的套路那可是十八道弯,你就认输吧。 第57章   沈空青也清楚打草惊蛇这个道理, 他在酒楼那段时间,一切如常,没让方波看出问题来。   当然, 对方也没让他看出问题。   但既然是卢赟特意提点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既然目前抓不住把柄,沈空青也就不盯着了,让事态自然发展, 等冬儿来收拾对方。   沈空青每日就两头跑, 早上去帮沈申姜他们卖包子, 下午过来陪叶天冬, 傍晚再一起下工回家。   自打上回他上了小竹马的当,后边就多长了个心眼, 于是接下来这段时日叶天冬都没在他身上讨到便宜。   把叶天冬气的又喜又恼。   喜的是两人之间的情趣, 恼的是青哥又不肯让他自己来了。   如此便到了腊月, 临近了杜远志的婚期。   如今村里谁成亲都先把李芳茹作为压床首要人选, 那可是探花郎的母亲,谁都想沾沾喜气。   李芳茹也不是谁都答应,看对方人品, 是良善人家才肯去。   杜远志来请她,她就想也没想答应了。   因此杜远志成亲前一日, 沈空青载着叶天冬和李芳茹回村。   作为兄弟, 沈空青那日还得跟着去迎亲。   杜远志叫他一块脸上也有光。   沈空青长得俊俏,带出去长脸。   参加完杜远志的昏礼,就临近年关了, 家里开始要准备过年的东西。   炒糖、花生和瓜子要等下旬再准备, 糕点也一样, 但是生果之类的要提前买。   否则被人一抢而空, 过年家里就该没有生果吃。   沈空青托人买了苹果和橘子。   苹果买了五十斤,橘子买了一百斤。   这些包含自己吃和送礼。   往常都是沈申姜夫妇准备这些东西,如今是大儿子回来了,又娶了夫郎,有他操心,夫妇俩也乐得清闲。   快过年了,也得给家里人准备礼物。   叶天冬抽空和沈空青去了一趟布庄。   该买布的买布,买成衣的买成衣。   每到年底也是花销最多的时候,夫夫两人前前后后加起来花了十两出去。   主要是现在两人能挣钱,买东西没想着省,只挑好的,花销自然就大了。   酒楼先不说,叶天冬有小厨房的进账,给沈空青花钱是一点都不心疼。   要不是沈空青不答应,叶天冬还想着再给他多买两套衣裳呢。   沈空青是觉得衣裳够穿就好,有这闲钱还不如多买些金银首饰,好歹是能充作家底。   只是有一事他始终惦记在心头,方波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了年二四,托人买的橘子和苹果到了,沈空青去付钱顺便提货,等他忙完再去酒楼,就心细地发现小竹马脸色不对。   毕竟是自己的枕边人,对方有一点异色他也能瞧出来,沈空青见他低着头在翻账簿,似有所感,但脚步还是从容:“冬儿。”   叶天冬见他来,一直蹙着的眉头松了开来:“哥哥。”   只有他一人坐在角落这张供他学习的桌子,沈空青左右看了看,吴业在柜台,方波还在账房里。   沈空青在他旁边坐下,问道:“怎么了?”   叶天冬把账簿推到他面前,指着一处说:“数目不对。”   “假的?”沈空青拿过来,认真看了看,又翻了下前面的,没看出什么异常。   叶天冬解释道:“每个账房先生都有自己的记账手法,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方波虽然做的隐秘,可还是能看出来。”   沈空青见他能看出问题的所在,反倒笑了出来:“嗯,你打算怎么做?”   叶天冬见他还能笑出来,疑惑道:“你笑什么?他偷的是你的钱。”   “我知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我看了下,他动手脚的账目很小,达不到报官的数目,要么我们私下辞退他,要么给他一次机会。”   沈空青问他:“你可知晓他为何这么做?”   叶天冬分析道:“卢管事在的时候他的账目做的很好,而且这次贪的的数目也不大,估计是趁卢管事不在故意欺瞒我,若非我有爹给的法宝,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   “岳父还给了你东西?”这点他没说沈空青就不知道。   “爹把他这几年做账房的一点心得交给了我,先不说这个,你的意下如何?”   沈空青手指点着桌面,慢悠悠道:“我的意思是看你。”   “嗯?”   他不在意的样子像极了酒楼不是他的一样:“酒楼是你在打理,要用谁不用谁你说了算,我只给参考,不做决定。”   “那你的参考?”   “这事听你的。”   叶天冬其实心里有数,他问沈空青也只是想听听他的看法,免得外人觉得他越过沈空青一意决断,不利于沈空青在伙计面前的威严:“这种有异心的人不能留,卢管事早晚有一日会离开我回京城,他现在是做二百文的假账,将来就可能是二两银子甚至更多。”   沈空青点点头:“那就听你的,只是有一点,马上年关了,你若是辞退他,谁来做账?这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   “我自己顶上吧,有吴掌柜在,能撑到卢管事回来,过了年再找人。”   沈空青嗯了声:“那你去吧。”他这是完全放权了。   叶天冬看了他一眼,深吸口气,拿过账簿起身去账房找方波。   路过柜台那时还把吴业叫上了。   沈空青便去守着柜台。   他无聊时就拨一拨算盘,想到杀伐决断的冬儿,他就乐得笑出声。   他就说吧,冬儿不会让人失望的。   因着年底要进行一次查账,所以叶天冬才会核对账簿。   也是方波起了异心,想着他不懂就糊弄人家,却不知冬儿不仅有卢管事的教导,还有同样做了十多年账房的叶石英给的心得。   沈空青在柜台等了差不多两刻钟,方波才从账房出来,脸上气急败坏的神情在看到沈空青时化作了愤怒,顿时停下脚步骂道:“你们这对仗势欺人的狗男男。”   这是开始咬人了?   沈空青挑起一边眉头,好整以暇问他:“我仗势欺人?”   “赵老爷经营这座酒楼好好的,你们一来二话不说就抢了去,难道不是仗势欺人?”   还有这问题呢,看来是赵老爷拿了钱还不甘心,故意在方波这留了矛盾。   “他没跟你说,我们购买这间酒楼,花了比市价多一半的价钱?这是什么?”沈空青状若苦恼:“对,当了婊子还立牌坊,方波,你一心为人家做事,人家可是得了多少钱都没有如实告诉你。”他说完,讥笑一声。   方波愣住,赵老爷确实没告诉他这件事,给他说的是京城里的大人物想要,他不能不给,后面沈空青又那样说他才当了真。   后面出来的叶天冬无情讥讽:“蠢成这样还学人家管账,你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吧。”   “你们...”   吴业叹了声:“方波,做账房最忌讳做假账,你这是把自己前途都毁了啊。”   竖长耳朵听热闹的客人听到这就明白了,原来是账房先生作假账被东家发觉反倒反咬一口。   叶天冬走上前来,冷冷说道:“既然你一心念着前东家,那是我们庙小容不下你,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但日后有我叶天冬的地方,就不会再聘用你。”   嚯,客人惊讶,这位哥儿好生威武。   叶天冬把账簿往柜台上一放,瞥了眼还站着不动的方波:“还不滚?”   方波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炸开了花。   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的,最后大概认清了现实,拂袖走人了。   他走之后,看热闹的客人没了热闹可看,还没吃完的接着吃,吃完了的付钱走人。   跑趟伙计收拾桌子的时候也内心震撼,想不到方波竟干下这种糊涂事,做了前东家的枪。   也别看小东家面嫩,当真是不好惹啊。   他把碗筷收拾好放在托盆,擦干净桌子,赶紧端到后院,跟同事们分享八卦去了。   方波走后,叶天冬胸口剧烈起伏了下,他呼口气,估计是被气着了,沈空青伸手顺了顺他的背。   吴业看着两人,无奈摇头:“赵老爷这事做的不地道,既然收了钱,就该把事讲明白,怎还让方波故意做手脚。”   沈空青道:“许是他卖酒楼时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当时卢赟收购酒楼时是什么情形沈空青不清楚,但是以他对少将军的了解,对方是绝对不会让手下的人干出仗势欺人的事,估计是还有内情,而卢赟也没打听清楚,见对方同意卖就交了钱,银货两讫。   到底如何就得等卢赟回来后才知道了。   吴业重重一叹,拱手对二人道:“马上就是年关了,账目的事情要在年前核对清楚,东家可有法子?”   沈空青道:“冬儿他自己顶上,要是忙不过来,我再想法子。”真没办法就只能请老丈人出面了。   吴业见他们有想法,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沈空青安慰叶天冬:“这事你做得很好,等卢管事回来,他一定会夸奖你。”   吴业一听,也同意道:“卢管事料事如神啊。”连他都没想到方波会这么快就忍不住。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卢赟不会在屏东县久待,要真动手脚也等他走后胜算才更大一些。   “方波心浮气躁,而且卢管事在教我管账时,没有这么仔细核对,想来方波也是清楚这点,才抓住这个漏洞。”不过...“听你俩的意思,卢管事早就知道方波有二心?”   吴业点头:“他是叮嘱过我,让我多注意着点方波。”   叶天冬听后一愣,沈空青以为他是不喜欢卢赟这个安排,正想说话,却听他叹道:“我什么时候能有卢管事这个本事啊?”   沈空青就放心了。   他的冬儿本就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   他直接大胆,向来有事就解决事情,至于什么抱怨,怕是只有在他不肯让他自己来时才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文思如泉涌,先写完就先更了,宝子们晚安。 第58章   把方波辞退后, 叶天冬肉眼可见忙碌起来。   年底要核对的账目多,还有明年的花销也要有个预算。   沈空青对管账是一知半解,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见冬儿成日的忙碌, 夜里还点着灯拨算盘, 打心底心疼他,可也实在没别的法子。   眼看着就要过年,账目得在放假前清算完毕, 沈空青想叫他偷偷懒都不行。   没办法, 沈空青只能回村找人。   方波离开酒楼那日正是廿四, 冬儿忙了两日就到廿六, 到了这日,基本许多酒楼都关门闭店, 准备过年事宜。   廿六下午, 沈空青抽空回南山村一趟, 他怕方波夹私报复, 还特意让沈申姜去接叶天冬下工。   沈申姜夫妇知道方波做的事后也气愤,只是人也已经开除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事就算过去。   儿子的吩咐沈申姜自是遵从, 下午看着时辰去接叶天冬。   他来了叶天冬也没分个眼神给他,时不时就和吴业说两句话。   跑堂伙计认得这是东家的父亲, 本想知会叶天冬一声, 是沈申姜见他在忙不忍打扰,就自己坐下来等。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等叶天冬回过神时, 外边天已经黑了。   将近年关, 屏东县下起了雪, 门口灯笼光照到的地方有雪花飘落。   叶天冬的视线从门口收回, 看到角落坐着的沈申姜,他一愣,忙走了过来:“爹你怎来了?”   沈申姜等的都快要睡着了,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擦了擦眼睛:“大青让我来接你,可弄完了?”   弄完是没弄完的,只是沈申姜都来了,他也不能再做下去:“青哥呢?”   沈申姜一愣:“他回村了,你不知道?”   叶天冬也呆了。   吴业适时道:“东家说了,估计是你太入神,没听进去。”   叶天冬不由愧疚,这两日忙着查账算账,他确实忽略了青哥。   转过身对吴业道:“你也收拾收拾回去吧,外边下雪了,你多注意。”   “诶。”东家都在忙,他也不能先走,见叶天冬吩咐,就收拾收拾东西,拿了伞出门去。   一楼厅堂已经没了客人,叶天冬把账簿收好,也去拿了油纸伞,同沈申姜一块回家。   酒楼的前门一会伙计会关,等把后厨收拾好,他们就会从后院离开。   沈申姜知道出了这事最忙的就是叶天冬,自己那儿子他知道,平日能帮着做顿饭就不错,想他操心这些是不可能的了。   如今养家的担子落在叶天冬身上,虽说对方只是自己儿媳,可人是他看着长大的,见他这两日眼睛都熬肿了,也确实心疼:“冬哥儿,查账是要紧,可身子也得顾着,最近天寒,夜里早些睡。”   叶天冬打着伞走在他旁边,沈空青怕他冷,特意去买了一件斗篷让他上下工的时候披着。   听见沈申姜的吩咐,又是住在一块,自己点着灯熬到半夜对方肯定是知晓的。   “我知道了。”他又问:“青哥回村里做什么?”   “估计是去找你爹了。”这点小心思沈申姜还是能看明白的,虽说自己儿子一无是处,能讨冬哥儿做夫郎确实是他占了便宜,可好话还是要多说两句:“他成天见你这样忙着,心里也着急,明日就廿七了,你爹应该放了假,大青回去找你爹过来,看看能不能赶在除夕前把事做完。”   叶天冬倒没想过去找他爹,主要是自己的事,让爹出面,他没这个脸,再说了,酒楼放了假家里也还有事要做,廿七廿八这两日村里要杀猪,爹是肯定要帮忙的,只是青哥都回去找了,他这会也不能矫情地拒绝,说到底青哥都是为了酒楼、为了他:“要是爹过来,再两日肯定能忙完。”   沈申姜嗯了声,把照明用的灯笼往他跟前递了递,烛光打在雪面上,波光粼粼:“走吧,你娘该等急了。”   沈空青回村确实是去找叶石英,当天回到家他就赶早去找叶石英了,天气冷,村里人都早眠,若是去的晚了,老丈人该吹灯歇息了。   叶石英一听酒楼竟出了这事,也是叹气:“这人糊涂,一旦做了假账,前程可就全毁了。”同是账房先生,叶石英自然知道问题的重要性:“罢了,若非他心术不正,也不会有这下场,明日我们早些出发,尽早把事做完。”   老丈人答应了,沈空青是松口气。   叶石英又对陈秋香道:“明日你去跟大哥说一声,让元小子先帮衬着,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陈秋香却是担心哥儿,但她也明白,有沈申姜夫妇在是出不了什么事,起码衣食琐事能照顾好:“你尽管去,家里有我。”当务之急是先把酒楼的事解决了,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得了老丈人的同意,沈空青才敢回家去。   家里人等着他回来吃饭。   见他去找叶石英,沈君迁随口问了句,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沈空青就没说出来让大家跟着担心,就以酒楼事多,冬儿忙不过来应付过去。   到了年底,这雪就没日没夜的下,好在下得不大,不至于让雪把路都给淹了,村里每家每户也各扫门前雪,道路上的也会分段清扫干净,两人出门的早,马车碾过积雪时,还有妇人夫郎在扫雪。   到了大路上可就没这么方便了,只是大路平坦,最多是雨季时被压出来的几个坑洼颠簸了些,其它问题倒不大。   两人是赶早出门,热食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沈空青载着叶石英到了酒楼,对方一下马车就记挂着哥儿,先进去了。   他把马车牵到后院,从后厨过来,父子二人已经开始在打算盘。   沈空青又折回厨房,让人煮两碗面一会端出去。   他又走到厅堂,正听见叶石英在指点叶天冬:“嗯,你这法子是不错,看来我给你的那两个本子没少看,但还有更便利的...”   叶天冬感觉到身边光线有变化,抽空一抬头,就看见沈空青站在旁边,专注的眼神更加亮了:“青哥。”   他今日穿了袄子,尽管是坐在酒楼里面,可脸也是红的,不知是早上吹的还是暖和所致,沈空青一双手互相搓了搓,等指尖温热才抬手去碰,是暖的。   叶天冬明白他的意思,眉眼弯了弯:“我穿的可厚,不冷。”   沈空青嗯了声:“你忙吧。”   叶石英在,叶天冬不能去抱抱他,只能收了心思继续做事。   沈空青在一旁坐下,也不搭话,就听着他们说。   过了会,伙计端了两碗刀削面过来,刀削面是外边的手艺,不知何时传到这一带,上了饭桌,渐渐就被百姓接受了。   沈空青端了一碗到叶石英面前:“爹,先吃面。”   叶天冬见他两人竟还没吃早食,懊恼道:“瞧我,光顾着对账了,爹你先吃吧,一会该冷了。”   叶石英嗯了声,坐了一个时辰马车他也确实饿了,就放下毛笔账簿先填肚子。   沈空青小声问叶天冬:“你要不要?”   叶天冬摇摇头,他吃过早食了。   沈空青就挑了一筷子喂他。   叶天冬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那边送过来这边就张开了口。   沈空青喂了他好几口才端过来自己吃。   叶石英全程低着头认真吃面,不知是看见了还是装没看见。   一碗面下肚,肚子饱了人也暖和了,干活都有劲。   算账他帮不上忙,沈空青就去柜台那,偶尔跟吴业说上几句关于酒楼的事,时间也这么一点点过去。   外边风雪不止,过往的商队与行人也渐渐少了。   大后天就是除夕夜,行商走贩也该回家和家人团聚,自然就不会在外地逗留。   这几日酒楼的生意也淡了许多,天气冷,大家干活也提不起劲,沈空青就让他们提前半个时辰下工。   大家伙自是乐意。   傍晚那会,三人往新家去,叶石英这两日也会住在县城,好在换了院子,有的是地方住,不用再去外边找客栈让叶石英留宿。   吃了饭,父子二人接着忙。   沈空青在一旁点灯磨墨添热水,偶尔还要管一管火盆里的炭。   有了炭火,房间更是暖和,把他烘的昏昏欲睡,一连打了几个呵欠。   叶石英也是晓得他身体不好,虽说有吃药调理,可到底伤了身子,他这个做岳父的,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苛刻,就让他先回房睡。   沈空青本想多陪陪叶天冬,只是冬儿也不想他干坐着挨冻,沈空青没法子,只能先回屋暖被窝。   给房间也放了一个盛了炭的火盆,把窗户推开留一条缝,免得夜里睡得死出事,这才上床先睡。   睡得昏昏沉沉的,也能靠着在战场养的直觉发现床榻有动静,熟悉的香气让他知道是何人,就没睁开眼,睡意昏沉问:“什么时辰了?”   被窝里有他的温度,暖和的不行,叶天冬又整个人藏在他怀里,更是舒服:“快要亥时了。”   沈空青凭直觉摸到他的手,果然,冰凉冰凉的:“又忙这么晚。”   叶天冬见他都困得恨不得睡死过去还记得自己,心里高兴,不由亲了亲他的下巴,只是他刚从外边回来,嘴唇也是凉的,倒把沈空青冻醒了。   沈空青先看了看烛火,又是留了一盏,床榻被床帐挡着,光线昏暗,他以为小竹马是想要了:“过两日再说,你忙这么晚肯定累了。”   叶天冬见他误会不由失笑,本来没这意思的,他一提起自己若是不顺着反倒辜负他的心意。   他去解沈空青的衣带:“一次两次我受得住。”   “...”沈空青哪知道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有了叶石英的帮忙,账簿很快就理清楚了,甚至明年该怎么处理叶石英也一并教了给叶天冬。   廿九一早,沈空青就载着父子二人回南山村。   今日酒楼也正式歇业,等过了元宵节再开工。   包子铺也在廿八关门,当日沈申姜夫妇就先赶回村里忙家里的事。   赶在除夕之前,夫夫两人先把房间打扫干净,被褥洗好晾晒。   许是老天爷也晓得新一年快要到来,廿八这日就没下雪,天空放晴。   两人马不停蹄地忙,终于到了除夕。   除夕这日南山村可热闹,一早就杀鸡宰鸭,忙着祭拜天地与祖先。   鞭炮声响个没停,你家落下我家跟上,此起彼伏,空气里都是硝烟的味道。   红色的鞭炮纸铺了一路,打上边走过,鞋底都不知沾了多少。   家里老人健在,按照规矩除夕夜也要一起过,当晚沈空青这边的厨房摆了两桌,全是好酒好菜。   沈君迁看着满满当当的人,脸上是笑开了花,他举起酒杯,说道:“来,大家伙喝一杯,明年又是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孙女全都跟着举杯。   除了远在京城的沈零榆和已经嫁人的沈白微缺席外,一家子全都在。   吃了年夜饭,大家就可以四处串门聊天了。   一年四季不得闲,今时今日就可以放下担子,只想着吃想着喝想着玩。   按照南山村的习俗,成亲之后就要发红包,只是第一年不用,不仅不用,还能收来自长辈的红包。   就连老爷子都意思意思给两对新人包了压岁钱。   沈空青拿到红包转手就给了叶天冬。   家里是冬儿在挣钱,也是冬儿在管钱,当然他身上也有钱,冬儿从不限制他的花用。   只是沈空青也没别的嗜好,既不喝酒也不好赌,除了给家里买些东西,一袋钱能从月头收到月尾不动分毫。   给家里的长辈拜年后还要去岳父家坐坐,今日上门还不用提东西,因为年初二才是回娘家的时候。   沈空青就和叶天冬去叶家。   两人洗漱过,换了新衣裳,穿着倍精神和喜庆。   叶文元正巧要和同伴出去,结果刚到门口就看见自家亲哥和哥夫,连忙让同伴等会,他回头冲屋里喊:“阿爹阿娘,哥他们回来了。”   叶天冬问他:“你上哪去?”   叶文元傻笑道:“去大河家玩。”   大河就是门口站着的年轻汉子,跟叶文元同岁,一样是叶姓这边的亲戚。   叶天冬说道:“不许喝酒。”   “不喝。”叶文元保证道:“你们坐,我先出门了。”   叶天冬就看着他和大河走远。   沈空青说道:“元小子过了年就能说亲了,喝点酒也没什么。”   叶天冬笑道:“你以为我做啥管着他?他酒量不行,喝多了就耍赖,我是怕他酒醒了又捶自己脑袋发誓再也不喝了。”   沈空青没怎么跟叶文元相处过,对方比他年幼许多,两人也没一块喝酒的机会,自然不清楚这事。   他正想说话,陈秋香这时从屋里出来:“在门口杵着做什么?”   “娘。”两人异口同声。   陈秋香笑着招手:“快进来,我和你们爹都等一会了。”   叶天冬就笑着走过去搂她的手:“阿娘,你今日穿这身真好看。”   是木槿花色的布面,陈秋香长得好,哪怕年过三十也风韵卓绝,这颜色正衬她。   陈秋香被哥儿哄得心花怒放:“还是你的眼光好,挑的衣裳娘可喜欢。”又喊沈空青:“大青快进屋来。”   “诶。”沈空青应了声,随着他们的脚步进屋去。   叶石英在客堂坐着,桌面上摆了生果和干果盆,还有一碟垒放整齐的糕点,更有茶香萦绕。   看来是知道他们会过来,特意泡了茶等着。   “爹。”沈空青先问好。   叶石英往旁边的位置看了看:“坐。”   沈空青依言坐下。   他与叶天冬成亲也有数月,在叶家父母面前早没了先前的拘束,刚坐下去喝了岳父泡的茶,就随着他的话题聊开了。   叶石英跟他聊的无非就是地里的事。   他这是清楚酒楼的事对方不管,干脆就不问了。   聊聊果园,聊聊那十多亩冬小麦,还有租给别人的十亩地。   茶声咕咚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外边时不时还会响起鞭炮声。   然后是绚丽的光芒照亮了夜空,对了,今夜还有烟花看。   几人虽说也见过世面,但是要看烟花也确实不容易,还是移步到门外,抬头看向烟花升起的方向。   是在议事厅那边。   应该是村长带人放的。   这钱是每家每户都出一点,只不过他们负责大头。   一年一度的节日,村民还是乐意掏这几文钱的。   沈空青正看着,忽然感觉手臂一紧,他低下头,就看见是小竹马摸了过来,并且抱住了他的手臂。   仿佛知道他会说什么,沈空青先开了口:“除夕快乐。”   叶天冬眉眼弯弯:“除夕快乐。”   看完了烟花,陈秋香就让他们自己玩去了,她也要去串门。   沈空青想去沈常山家坐坐,他们夫妇两人,孩子还未出世,肯定是冷清一些。   叶天冬是想去找叶玉竹,自打他去县城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就少了。   说好了还做天下第一好的朋友,往日没空就算了,过年总要去见见竹儿。   沈空青就先送他过去李家,跟他约好晚点再来接他。   叶天冬自是答应。   沈空青又转去了沈常山家,只是有同样想法的还有杜远志,他到的时候杜远志夫妇已经在了。   见沈空青一人过来,杜远志还笑道:“我还以为冬哥儿也跟着你呢。”   屋里点了烛火,光影明亮,三兄弟围着桌子坐着,若是冬儿在,那就是各有佳人的场面。   沈空青道:“他去找竹哥儿了。”   沈常山跟父母那边断了关系,逢年过节也不需要走动,往年确实是冷清,只是现在兄弟们回来了,心里记挂着他,竟然不事先沟通就有默契的来找他。   给沈空青倒了茶,笑问:“来要喝一杯?”   杜远志就附和道:“这还用问,拿酒来。”一边说还一边把沈空青的茶杯给推远了。   他年轻且腼腆的小媳妇扯着他的袖子说:“可别多喝,我扶不动你。”   杜远志连连笑道:“别担心,我酒量好着,他们两个喝不过我。”   沈空青啧了声。   方恬是清楚他们性子的,知道他们三个虽说及冠了可凑一块也爱打闹,就对杜远志的妻子道:“来,你帮我端酒。”   她如今显怀了,做事确实不如刚怀时方便。   这么说也是为了减轻对方的尴尬,毕竟刚进门不久,还拘束着。   沈常山就去拿酒壶酒杯,反正桌子上干果啥都备着,下酒也不愁没东西。   对方要喝酒沈空青也没拒绝,都是自己兄弟,又不会强灌,不想喝不喝了就是。   “我一会还要去接冬儿,可别不许我走。”   杜远志端了小火炉过来,听见这话说道:“你想赖着我还不乐意陪呢。”   可都是成双成对的,谁还不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我的预收:《壮受与美攻》暂定名哈,我还没想好正式名字,大家可以戳专栏看看,喜欢就收藏一个,等我写完这个就写它。 第59章   沈空青去接叶天冬那会已经戌时末, 而南山村还有守夜的习俗,因此尽管夜深了,家家户户都还点着烛火。   跳跃的烛火让夜都明亮了一些。   李家门口挂着红灯笼, 冷风吹拂, 烛光摇晃,叶天冬便从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气。   “喝酒啦?”   沈空青揉了揉眉心,淡淡嗯了声:“他们俩要喝。”   “远志大哥也去了?”   沈空青朝他伸出手, 叶天冬意会, 走过来牵住并顺势搂住他的胳膊:“他和嫂子先过去。”虽然杜远志妻子是比他们小, 可杜远志要比沈空青大几个月, 这声嫂子就喊定了。   叶天冬笑道:“等明年常山大哥家里添了人丁就热闹些了。”   沈空青倒不关心这事,他摸了摸冬儿的脸:“冷不冷?”   “不冷, 在竹儿屋里喝了许多水, 我们快些回去。”   从李家走回家里差不多得一刻钟, 走到空阔处, 寒风往衣领里钻,叶天冬就整个人往沈空青身上缩。   沈空青抱紧了他,快步往家去。   到家那会客堂的烛火亮着, 有人声传来,两人跨进院门, 就看见光影浮动。   夫夫两人往客堂去。   客堂坐着的都是家里的长辈。   点了火盆, 烧着热水泡茶,搭着一桌的瓜果点心在聊天。   见他们两人回来,李芳茹还问道:“这么早就回来了?”   除夕夜吃饭吃得早, 因此两人出去的时间长, 但事实却是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   沈空青牵着叶天冬去烤火:“在大志家坐了会。”   李芳茹见他脸红红的:“又喝酒了?”   沈空青嗯了声。   被风吹的冰凉的指尖经过炭火的烘烤有了温度, 边缘终于不再是透明的, 而是有血色的粉红。   叶天冬道:“一会守夜我和青哥守着就行,你们早些歇息。”   长辈毕竟上了年纪,扛不住这样天寒地冻里的熬。   沈云华道:“等二柏回来,让他陪着。”   叶天冬点点头。   取了暖,两人坐上前去陪长辈喝茶聊天。   等到亥时中,沈川柏领着妻子和妹妹回来了。   得知是他们守夜,沈川柏也没拒绝,让妻子和妹妹先回去睡,还给屋里都点了炭火。   他们回来,沈君迁等人也该回房了。   嘱咐他们千万记得时辰,别忘了点鞭炮。   沈空青见夜冷,不想让叶天冬跟着一块熬,让他回房睡觉,叶天冬自是不答应的。   两人坐在小凳子上围着火盆,叶天冬紧紧挨着他:“那你离我近点嘛。”   对面的沈川柏听了牙疼:“都成亲了你还这么黏人。”   叶天冬说他:“你就是五十步笑百步。”   沈川柏不吭声了。   沈空青道:“我去把斗篷拿过来。”他说完起身,回房去取专门给叶天冬买的斗篷。   沈川柏起身去把装瓜子的篮子端过来:“吃不吃?”   叶天冬摇摇头。   沈川柏就把篮子放在大腿上,抓了把到手心,一边嗑瓜子一边跟他说话:“我打算明年多攒些钱,到时候也在县城买房子。”   “好啊,我先帮你留意留意?”沈家两兄弟和气,连带晚辈的感情也好,而且叶天冬与他们还是自小一块长大的,情谊非同一般,若说沈川柏打算搬到县城,他是打心眼里高兴。   “等下半年再说吧,银钱还差一些。”   叶天冬便道:“你若是不够可以跟我们说。”   沈川柏笑了笑:“真有困难会找你,只是这房子也不着急,等多一两年也无所谓。”   这确实是,叶天冬点点头:“那就先看看,要是有合适的,就先凑钱买了。”   沈川柏也是这意思,遇上合适的就跟大伯他们借一点,等将来再慢慢还。   沈空青拿了斗篷回来,看到沈川柏脚下一堆的瓜子壳,说道:“一会别又说嗓子疼。”   这瓜子是自家炒的,下了香料,香是香,但吃多了容易上火。   沈川柏就不吃了,只是他闲不住,没一会又去摸核桃吃。   叶天冬见他吃得香,也想尝尝,但是不想剥,就对沈川柏道:“我也要吃。”   沈川柏没多想,也是习惯使然,把手上剥开的核桃递了过去。   叶天冬正想伸手接,沈空青先一步拿过去,把壳都给剥干净了,只剩核桃肉给他,完了又起身去抓了一把,亲手剥。   沈川柏瞪着眼睛,明白他大哥这是嫌他瞎献殷勤。   再看眼眸比星星还亮的叶天冬,无奈摇摇头。   这两人是真的腻歪。   三人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聊天,烤着火守到子时,外边响起了鞭炮声,沈空青和沈川柏也出去放鞭炮。   鞭炮放完就可以回屋睡了,明早还要忙呢。   叶天冬把客堂打扫干净,垃圾倒进专门盛放的竹筐里,又去打热水给两人洗手洗脸。   熬到这时辰大家都困了,回到房间躺床上,自然搂在一块,瞬息便睡了过去。   初一一到又是新的一年,南山村去旧迎新,期待今年又是个风调雨顺的好日子。   大年初二回娘家,沈空青陪着叶天冬带上礼物去叶家做客。   初二一过初三也到了,之后的每一天都平凡但快乐的过去。   眨眼便到了元宵节。   元宵过完,酒楼就该开工了,这时沈空青几人也早已经到了县城的家里。   年初五他们就过来了,县城的家也需要增添人气,对联什么的也全都贴上,与南山村无异。   正月十五那夜县城有灯会看,夫夫两人又去看灯会。   上元节本就是痴情男女的节日,今日灯火璀璨、夜放花千树,热闹非凡。   泗水河畔有哥儿姑娘放花灯,街道上比肩擦踵的人猜灯谜,看走马灯,沈空青跟在叶天冬旁边,看他兴致高涨,这碰碰那摸摸,难得露出一点少年心性。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外边过节,又是上元节,叶天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节日,新奇的很。   沈空青看他高兴,自己也欢喜。   在军营五年多,他是想念凡间的。   凡间就应该是这样,有家人、有朋友,有吃有喝有玩有冬儿,而不是只有硝烟和厮杀。   玩够了两人才回去,行过小桥,走在杨柳垂堤的河畔,一路往家里去。   到了家,李芳茹还让两人吃几口汤圆,这个元宵节才算圆满。   白滚滚的汤圆咬一口有花生或者芝麻的陷流出来,香滑软糯,甜到心坎去。   李芳茹也知道两人在外边玩肯定吃了其它东西,就没煮很多,每人只意思吃几个就算了事。   就算这样,叶天冬也吃撑了。   他洗漱完,躺在床上那会还在揉肚子:“好撑。”   沈空青在落门闩,完了又把灯吹了,只留床头柜上那一盏照明,等到了床边才全熄了上床。   元宵节的夜还冻着,被褥厚实软和,躺在上面像陷在云朵里。   沈空青睡在他旁边,说道:“我给你揉。”   叶天冬就撤了自己的手,让他的按在柔软的小肚子上:“哥哥,不做吗?”   沈空青无语:“都这样了还不消停?”   叶天冬抓着他的手臂:“运动运动帮助消食。”   “老实睡觉。”沈空青说他:“别仗着年轻就胡作非为。”   歪理一堆的叶天冬理所当然说:“不趁着年轻,等老了你就没这力气了。”   把沈空青气的捏他柔软的腰。   叶天冬被他不小心掐到痒痒肉,便笑着往沈空青怀里钻。   清越的笑声落在耳畔,黑暗里沈空青的嘴角也勾起了弧度。   两人搂着闹了一会,叶天冬凭直觉摸到他耳边,低声说:“哥哥,我想亲你。”   沈空青嗯了声。   气息靠近,过了会,温暖的吻落在唇上。   两人温柔细密地亲着,互相拥着对方,就像拥住了这世上最大的宝藏。   正月十六,酒楼继续开业,沈空青与叶天冬给伙计们发了开工红包,一切又照常。   卢赟不在,方波也被辞退了,账房一职由叶天冬暂代。   这段时日沈空青还是待在县城,等到春分后,春耕开始,他又继续两边跑的生活。   日子越久叶天冬也就越经事,不管是管账还是管人都像模像样,沈空青好几回来到酒楼,都看他有条不紊地吩咐伙计做事。   从容不乱。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去年这时候沈空青才从边疆回来,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个人等了他许久,日夜盼着与他能再续前缘。   如今不过是一年,那人已在他手心护着,他也在那人心上待着。   酒楼有冬儿看着沈空青放心,只是村里又到了种藕的时节。   家里的三亩藕田还等着沈空青回去种。   虽说是去年的事,可也历历在目。   去年沈空青下了回地把自己折腾出病来,这回哪怕是经过一年的休养,他也不是动不动就风寒的身子,可冬儿仍旧不放心。   尽管沈空青也没想着自己下地去种。   他请了人,赶在谷雨前把莲藕种了。   谷雨之后沈零榆就该从京城回来,准备他和宋晗的亲事了。   到了三月十八,半年多未见的沈零榆才见着踪影。   随着他回来的还有好几个红木箱子,也不知是什么玩意。   他的婚事就在廿六,这将将就剩几日时间。   沈零榆到家只来得及喝口茶水,又匆忙让李芳茹请媒婆,他还得去下聘。   这箱子就是他往礼书上加的东西。   沈探花的昏礼可不是沈空青这种无名小辈能比的,单是恩师、同窗外加县令那边的亲朋好友就坐了二十来桌,他们成亲得回南山村拜堂,南山村也招待不了这么多客人,双方父母合计之后,在廿五这日,在酒楼摆宴席请客。   给自己弟弟摆酒席沈空青自是同意。   因着是娶县令家的小公子,这酒席还不能马虎,特意问了县令那边,定下菜单,按照菜单准备宴席。   作者有话要说:   崽儿崽儿你在哪? 第60章   廿五这日, 沈家上上下下都忙得团团转。   沈探花昏礼的排场确实大,来喝喜酒的宾客都备上贵重的贺礼,弄得沈申姜夫妇很庆幸是在县城摆酒。   不止沈零榆, 连他的岳父县令和恩师都对这场酒席十分满意。   因为除了收到请帖的, 其余一个闲杂人等沈空青都没让放进来。   他知道这些文人墨客一身傲骨,就是担心在这日会有人攀亲带故借机来找县令和恩师,所以吩咐伙计, 只让有请帖的人进来。   因着告示昨日就出来了, 熟客知道东家今日家有喜事, 自然也不怪罪, 而且沈空青还让人在门口守着,不知情的若是来问, 就恭敬回答, 顺便送一捧喜糖, 让人也沾沾喜气。   他这事做的地道, 别人也无可指摘。   而且稍一打听,知道是与县令家结亲,一般也不会来招惹。   所以这一日很是风平浪静, 一点波折都没发生。   廿六,南山村。   沈家小孙子今日大喜, 鞭炮响了大半日, 那探花郎高坐马上,胸前的大红花衬得他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接了亲拜堂, 沈家老爷子笑的眉毛都快要翘到额头上去了。   要说这一年南山村最得意的是哪家, 随便问几人都会异口同声说沈家。   用别人的话讲, 那就是好事全让沈家占了。   这话听着可酸, 也真实。   但是个人就有烦恼的事。   比如沈空青。   廿八是沈零榆与宋晗回门的日子,他二人回县城后,剩下的人坐一块吃饭,沈君迁忽然催起了生。   沈君迁的意思是,如今小孙子都成亲了,最早成亲的大孙子也有半年多,是该加把劲,可别成日就只知道挣钱,要清楚他都六十了。   沈空青汗颜:“您这是自己舒服了就来找我不痛快?”   沈君迁瞪他:“什么叫我找你不痛快?你不想做爹?”   其余人憋着笑。   沈空青看了眼他身边同样抿着唇偷笑的叶天冬,无奈道:“孩子该来就会来,你急也没用。”   “咋没用,我若是不说,你晓得上点心?”   “成成成,我放心上。”简直是拿他没法子。   沈君迁哼了声。   吃了早饭,叶天冬帮忙收拾碗筷,沈空青先回房去了。   过了会,房门被推开,叶天冬走进来。   他又把门关上,一边走一边说:“哥哥,我们来生孩子。”   沈空青放下手里的怪谈杂志,无语地看着他。   叶天冬笑眯眯凑过来,弯着腰翘着屁股抱他。   过了谷雨天就不再凉爽,临近初夏,白日还会感觉到热,所以叶天冬今日穿的是道袍,自打成亲之后,他发现沈空青喜欢他这样穿,就把衣裳全换成了这种。   如今他在县城,也不用再下地,就鲜少穿竖褐。   嫁进沈家半年多,平日跟着沈空青吃好喝好,夭桃秾李的脸圆润了些,添了几分可爱,肤色红润红润的,让人瞧着就喜欢。   沈空青搂着人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问道:“你想生了?”   叶天冬双臂圈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你答应过我哪怕有了孩子也最疼我,所以我生。”   沈空青失笑,原来当日提亲那句话他一直记着:“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别跟着祖父瞎闹。”   叶天冬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虽然沈申姜夫妇是疼他,把他当亲孩子对待,可他也清楚两人是想要早些抱孙子的,只是沈空青说的也对,而且就依他缠青哥的次数到现在也没怀上来看,他们跟孩子的缘分确实没到。   “你又在看什么?”这还是沈空青过年那会在县城养出的习惯,许是成日干待着无聊,他就跑去给沈零榆留的房间,翻他的书看,还就爱看这类怪谈杂志,他看的也不快,一本要六七日才能看完,现在手上这本还剩三分之一。   沈空青把反面盖着的书拿起来,问他:“想看?”   “你念给我听。”   沈空青拍了拍他的腰:“不看就别打扰我。”   叶天冬就要闹他:“不嘛,要不你陪我去果园走走。”   沈空青二话不说放下书,让他下地。   叶天冬下来归下来,还要亲他一口。   亲到了就笑,像个偷糖果吃的孩子。   成亲半年多了他还是这性子,沈空青早就习惯了,也能面色如常,不像刚开始那会,亲一下就脸红,除非是很过分的事,不然叶天冬就很难见到单纯青涩的青哥了。   这都归功于他调.教有方,就他闹沈空青的那个劲,什么皮都能磨成铁皮。   两人出门那会正巧碰上沈川柏和妍儿,估计也是要出去,沈川柏就问了一句。   叶天冬道:“我们去果园,你们呢?”   沈川柏道:“我和妍儿去村口转转。”   他点点头,四人错开。   到了三月底,果园的梨花都谢了,就别说在它之前的李花和桃花。   但落了花却有了果实,等到时机成熟,枝头上就该硕果累累。   沈空青和杜远志合种的果园里除了这三样还有梅子、枇杷、石榴之类。   除了好管理的枇杷和李子外,其余几样种的数量比较均匀。   两人沿着果园里的田埂避开树枝小心慢慢走,叶天冬道:“我打算再开间小铺子,专门卖生果。”   难怪好端端地要来果园,原是有所目的:“怎会有这打算?”   “去年恬姐跟我提了下,说她准备做点小生意,可不知做什么好,我知道你和远志大哥放心不下常山大哥,我打算跟她合伙,铺子我盘,归她管,将来五五分账。”   “你跟她提过了?”   沈空青确实放心不下沈常山,对方伤了一条腿,两人糊口容易,将来若真打算让孩子上学堂,就真的是捉襟见肘,而且少将军说了,让他多照顾同袍,不管少将军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沈空青都会尽自己所能去做,原本他也打算渐渐将酒楼的买卖换人做,只是两人刚接手还不熟悉,若是贸贸然就换了怕伤及根本才一直没提。   叶天冬摇摇头:“我当时只是有这想法,那会果树能不能活下来还另说就没提,今日先跟你商量,若是你觉得可行我再跟她讲。”   “这片果园大志也有十亩地,而且生果铺只卖生果怕是不行,果期一年就几个月,其余时候做什么?”   “这点我想过,铺子也可以像摆摊一样,夏季卖生果,或者糖水和点心,秋冬就可以卖干货。”   沈空青看着他:“冬儿,这做起来可不容易。”   叶天冬停下脚步,回望他的视线:“我知道,我跟卢管事商量过了,糖水和点心不难,难的是果脯的制作,但卢管事说了,若我想做,他可以帮我。”   “你都跟卢管事商量好了还问我做什么?”沈空青越过他走在前头。   树木之间的间距也种了庄稼,沈空青踩在田埂上,一步一步走的踏实。   叶天冬在后边追上来 ,他打小就是地里长大的,这小小一道埂难不住他,他扯住沈空青的袖子:“哥哥...”   他一撒娇沈空青就无奈停下脚步:“这样做好是好,但也有一个坏处,客人抓不住你卖什么。”   果园里人声寂静,只有虫鸣鸟叫声,叶天冬见他肯说话,试探着靠上去,在沈空青背后伸出头:“没关系的,大家都知道生果卖不久,等时日长点就好了,我把铺子盘下来,就算砸在手里也是多了张地契,不用怕亏了租金,而且我会跟恬姐说好,前期效果不大,让她做好准备。”   亏钱倒是小事,将来能挣回来,就怕冬儿满心欢喜去做,却没能收到回报,沈空青垂下眸,看着歪着头的冬儿:“若是失败可不准哭鼻子。”   叶天冬的担忧立马换成喜笑颜开,欢欢喜喜道:“你答应我啦?”   沈空青转过身,捧着他笑吟吟的脸:“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有啊,在床上的...唔...”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空青吻住。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偶有飞鸟滑翔而过,沈空青在绿树丛中吻他的心上人。   一刻钟后,两人一前一后从果园出来。   看外表与进去时并无不同,但若是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叶天冬的下唇角破了。   到了大路,叶天冬凑上来牵他的手:“哥哥,都破皮了。”   沈空青睨了眼他:“下次还敢不敢把手往我里面伸?”   “怎么了嘛?咱俩拜过天地成了亲,名正言顺,我摸摸不可以吗?”   “还顶嘴?”   叶天冬就不敢说话了,幕天席地轻薄青哥确实是他过分了些,但他也没说错啊,老天爷可是见了证的,总不能受了他们的祭拜就不认账了吧?   进了村,两人就顺道把事办了,先去杜远志家,找杜远志说了生果的售卖一事,在他那得到一些意见,又转去沈常山家,由叶天冬对方恬详谈。   方恬听后,当即热泪盈眶:“冬哥儿,谢谢你。”   “哎呀,你要是这么说我可就不好意思了。”   沈常山也乐呵呵的:“我不会说什么好话,但你们的恩情我记一辈子。”   沈空青拍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行了,兄弟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好好照顾恬姐,等事情办妥了我再跟你们说。”   方恬怀孕已有八月,生产在即,如今大腹便便,沈常山又要顾着地里又要顾着她,人都瘦了一圈,不过都是值得,再累他也开心。   两人从沈常山家回来就顺便去叶家坐坐。   陈秋香辞了姥爷府里后厨的活,留在村里顾家,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家里就两个孩子,哥儿出嫁,小子还未娶,总不能把家丢下不理,这可不成。   两人坐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回家去了。   沈零榆夫夫也要等下午才回来,去一趟县城可不容易,中午是赶不回来的。   本来也可以直接回县城的家,只是老爷子和小叔还在村里,可不能只老大一家在县城,那要被村民说不孝戳脊梁骨的。   沈零榆还得回京,因此留在家的时间并不长,等四月初就启程回京了,只是这次再带着宋晗,那就真是名正言顺。   他们走之后,一家人又回到县城。   叶天冬也在着手找铺面的事。   他的打算是铺子可以不用很大,但一定要带厨房和后院,这是为了方便制作点心和糖水。   如此挑挑拣拣就到了中旬,再过几日,果园里的枇杷和李子就能成熟上市了。   两人和卢赟就一同去看铺面,商量好之后快刀斩乱麻,和人签契约付钱交地契赶紧把事办好。   又抓紧时间找木匠定制招牌和做架子。   忙忙碌碌好几日,总算赶在生果成熟时,将铺面支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做生意肯定没这么简单,我也是随便掐的,大家看看不要较真,这算是金手指了。 第61章   四月廿七, ‘有颗果子’开张,成筐成筐的新鲜李子和枇杷搬上货架售卖。   李子翠红、枇杷金黄,前者口感爽脆, 后者清甜。   等上架摆好, 卢赟带过来的伙计就在门口街道上敲着铜锣喊:“快来看快来看,新鲜李子和枇杷,买够三十文减五文。”   减钱这法子是叶天冬想出来的。   按照市价来算, 较常见的枇杷是三文钱一斤, 而李子则要贵一文。   若是买枇杷, 相当于三十文可以买十斤, 过往的行人旅客立马停住脚步,过来询问。   “买十斤也太多了, 我能否和李子一块凑数?”   叶天冬当即表示:“当然可以, 只要买满三十文就可以减五文。”   结伴而来的夫郎或者妇人一听, 赶紧上去挑选。   李子有半个鸡蛋那般大, 表面还附着一层白霜,果蒂的断口处新鲜,一看就知道是刚从树上摘下的。   就有夫郎问:“能否试试?”   叶天冬笑道:“自是可以, 尝了觉得甜再买都行。”   既然东家都这么说,想先试试味道的便把手上的李子用袖子擦掉霜, 或者把枇杷剥了皮先试吃。   送到生果铺的李子在摘的时候就经过挑选, 保证送过来的全都是大小均匀、汁水饱满的李子,而且这批果树肥施的好,果实长的不错, 他们都尝过, 送过来的李子核小汁甜, 味道不差。   果不其然, 客人们一试就说要买。   “我要七斤半李子。”   “我要三斤李子,六斤枇杷。”   负责称重的沈空青连忙压场子:“不要急,一个个来。”   他身材颀长,相貌又俊俏,哪怕是上了年纪的夫郎妇人看到他都不免脸红,有些胆大的还来问:“小伙子,这位哥儿是你什么人?”   叶天冬一听,赶紧像条鱼一样钻到沈空青旁边:“他是我夫君。”   就有婶子笑道:“唉哟,护得这般紧,我还能抢了不成?”   叶天冬道:“买李子和枇杷可以,打我哥哥主意可不行。”   “你这小哥儿,一点都不害臊。”妇人摇摇头,又看向沈空青:“你一个汉子躲在哥儿身后,也不羞?”   沈空青笑道:“他护着我,我开心。”   婶子摇摇头:“可是腻歪,我还是买东西去。”   正说话间,不远处有人簇拥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走来。   妇人走到生果铺前站住,圈子霎时从外边安静到里边,认得不认得她的都主动让出一条路。   妇人笑着走上前来。   沈空青见到她也惊讶,连忙走出来:“夫人你怎来了?”   妇人浅浅一笑:“听说你的新铺今日开张,我来捧捧场。”   “怎还劳你亲自来?该是我送去县衙才对。”   来人正是沈零榆的岳母,县令夫人:“一家人不需要这般见外。”她看向铺内,目光落在货架上:“只有枇杷和李子?”   “暂时只得这两样。”荔枝和龙眼还没成熟。   “那我讨个意头,你每样各称八斤,我带回衙门去。”   沈空青知道她是特意捧场,自然就不会再推脱:“诶。”   跟着来的仆人递上篮子,这架势是有备而来。   夫夫两一人负责一样,都挑了好的给她。   生果是杜远志用牛车运过来的,路上颠簸难免有磕碰,损伤了的沈空青都挑出来丢到一旁装果皮果核的竹筐里,这一篮子生果算得上精挑细选。   沈空青给称了重交给仆人,收了对方的银钱,对县令夫人道:“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县令夫人只是来露露脸,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妨碍他做生意:“好,你先忙,我也回了。”   沈空青拱手作揖。   她走之后,先前不敢说话的客人这时才问道:“东家还认识县令?”   沈空青只是道:“是亲家。”   “亲家?”   客人都是附近的住户,就算偏远些也是县城的居民,机缘巧合也好其它也罢,都听说了上个月在五味酒楼摆下的宴席。   当日可不仅是县令去了,连书院的院长和其他举人书生都到了场。   听说是这届探花和宋小公子的联姻。   “东家姓沈?”   这是猜出了他的身份,沈空青点点头:“正是。”   “那可是要买多点,说不定我家孩子吃了你这李子和枇杷,也能像沈探花一样高中。”   沈空青忙道:“您这可是抬举我了,这生果能让你开心就好,可没这神通。”   客人哈哈大笑:“东家莫急,跟你开开玩笑,赶紧上秤吧,我这还有事要忙。”   “成。”沈空青接过他们挑选好的,一一称重。   钱是叶天冬收的,虽然复杂,但他有经验,也能从容不乱。   生果铺不止有他们两人,还有卢赟和酒楼带过来的伙计,都是过来帮忙的。   虽说是和方恬合作,可如今她临盆在即,自是赶不过来,生果又到了成熟期,没可能挂在枝头等着她,所以只能沈空青顶上。   叶天冬本还打算找叶玉竹,只是叶玉竹也怀了身孕,这想法只能作罢。   生果铺开在县衙旁边的街道,这地段最是繁华,当然购买铺子的钱也花的多。   这一带住的也大都是些老爷们,而这些人往往是最不差钱的。   也不知从哪听说了消息,县令夫人走后,忽然来了许多穿着打扮艳丽的妇人小姐们,带着丫鬟过来买生果。   一买还买的多,不消半日就把杜远志运来的六筐枇杷和五筐李子买完了。   有些后边赶过来的客人没买到,叶天冬就承诺满三十减五文的优惠延续到明天,让他们明日再过来。   四个人忙了一上午,热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休息一会又开始打扫店铺。   售空的架子有损坏的枇杷汁水残留,伙计去厨房打了清水,拧干帕子一一擦拭掉。   他忙完就跟沈空青说先回酒楼了。   剩下他们三人还在生果铺。   卢赟问:“李子和枇杷产量大概有多少?”   “今年是第一年结果,产量不多,估摸着李子在三千斤,枇杷在九千斤。”今日卖的不过是零头数。   果园里每样果子种植的亩数都不一样,李子种了两亩,而枇杷是三亩。   果园里又是果树与果苗对半,这里产量就折扣了。   也就相当于两亩李子只有一亩结果,三亩枇杷是一亩半结果。   而且沈空青这批果树管理的好,成功越冬,全都存活下来,又舍得施肥,该用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精心打理,果子自然就结的多。   让管理果园的汉子看过,他估算了个数目给两人,这数字也是从他那得的。   卢赟听罢点点头:“前几日大家瞧新鲜,会买的多些,再则李子和枇杷不耐放,最好是能转卖一些出去。”   “这点我想过了,先前也在村里问过,谁要是想卖的就来买,我们少挣些,也让村民挣点。”   这也是‘什么好事都让沈家占了’这话给沈空青启示,他知道沈家一连几桩好事,村里有些人自是有想法,只是碍于沈零榆不敢说而已,沈空青也可以当做看不见,但是同一个村子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果园和藕田都还在村里,若是谁有坏心思对它们动手脚,那沈空青才是血本无归。   所以他和杜远志商量,将果园里的果子卖一些给村民,其中是肯定有想挣这点零用的人,他们花少于市价一文钱或者一文五分的价钱买下果子,再辛苦一点,跑别的村或者镇上卖掉,就能小赚一笔,这也总比待在家里好。   而且沈空青和杜远志卖给他们的果子品相好,只要他们保管妥当,就不会因损坏而亏钱。   再加上沈空青是在县城做生意,若是有人在镇上摆摊,那也妨碍不到。   既然大家都能卖,赚钱各凭本事,那就不会把目光放在沈空青身上,自然就少了针对,而是想着怎么巴结他们。   果园里的生果卖出去多少杜远志都会记数,家里还有沈君迁看着,暂时出不了问题。   “这样也可以,我跟少东家说过了,品相差的李子可用来制作腌脆李,方子我也已经交给他,怎么打算就是你们夫夫的事。”那方子是郎主府的,沈空青弄了果园的事卢赟有跟郎主汇报,他就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早早就替两人做了打算。   过年回京的时候,郎主府派人来找他,其中就交给了他几张方子。   若是按照这上面的法子做,不怕卖不出去。   要知道郎主府门下的生意,果脯是排在前几的。   叶天冬心里对他和郎主都是感激的,卢赟在把方子给他的时候就向他说明了,他就想着,若是可以,一定要亲自谢谢郎主。   休息够了,沈空青站起来:“你们先回酒楼,我回村里一趟。”他得回去帮忙摘果子。   摘果子虽然没请人,是家里人在做,但多个人多个帮手,也能早点做完干别的事去。   他现在回村里就代表今晚赶不过来,得明日早早出发,叶天冬黏他,很是舍不得:“你路上小心。”   “嗯,我让爹来接你。”   “好。”   沈空青从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让卢赟送也不成规矩,在酒楼是众目睽睽下相处,行得正坐得端,但若是私底下,怕被人胡乱猜疑,平日卢赟也会自觉与叶天冬拉开距离,就算他的年纪可以做他爹也一样。   沈空青先送他回去酒楼,顺便牵马车,回村之前还去桃李巷一趟。   正赶上沈申姜夫妇在收拾蒸笼和桌案,见他这么快回来并且听到已经卖完了很是惊讶。   沈空青就解释道:“是多亏了县令夫人,来买的客人大都是冲着她来的,买的多,我们准备的也少,就早早卖完了。”   他这么说沈申姜俩人就懂了。   “改日再去拜谢亲家。”   沈空青嗯了声,拜托他傍晚去接叶天冬。   这都老规矩了,沈申姜也懂,点点头应承下来,沈空青就赶着马车回去了。   马车一路疾驰,把沈空青屁股都颠疼了,终于在未时到了村里。   采摘果子一般是在早上或者太阳没这么烈的申时,所以沈空青到家那会,曲莲和沈泽兰还在家。   见他回来就知道是卖完了,又是欢喜又是惊讶。   沈空青就把对沈申姜夫妇解释过的话再次说了一遍。   两人听懂,沈泽兰还说道:“今日好多人过来要摘李子和枇杷去卖。”   “谁来都行,但都按照一样的价格卖就成。”这件事上沈空青是选择一视同仁的。   沈泽兰耸耸肩:“连村长夫人都来了。”   沈空青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还记挂着去年村长夫人娘家嫂子带闺女上门那事。   作者有话要说:   乱取的名字,我实在是太废了。   这里的价钱也是胡掐的,对比了下资料大概写了个数,亩产量也是百度的,古代肯定没这么高,这里夸张了,大家看看就行。 第62章   虽说有‘有颗果子’和村民帮忙消掉一些生果, 但果园里的产量远远大于售卖,尽管可以将一部分制成腌脆李,沈空青和杜远志两人还是积极寻找其他可以合作的对象。   毕竟将来还有其它品种的果子, 两人实在不敢托大。   合作对象之前就有在找, 但效果不佳,两人本着聊胜于无的想法,也尽数接纳下来, 如此便谈了好几个合作同伴。   大都是本县的多。   也多亏了两家长辈从中牵线, 尤其是杜远志的表舅和沈云华, 出了最多力。   有了他们的加入, 两人就不怕果子烂在地里,总共一万多斤李子, 前后卖了半个月就消掉了。   差不多就到荔枝和龙眼上市。   而上次的李子和枇杷也没有全数卖完, 品相差的李子用来腌脆李, 这其中也占了少部分。   卖不完的枇杷有些自己吃, 有些则是送人了。   此次卖生果暂停之后,两人也粗略算了下账。   李子除掉坏的和品相差的,也有两千五百多斤, 枇杷要多些,足足有八千多近八千五左右。   但这也不是全部按照市价卖出去的, 卖给村民的便宜一文钱, 卖给合作同伴的便宜一文三分。   卖给他们的还算是小数,大头全都在生果铺出去。   如今只算他和杜远志的所得,目前这笔收入正好填补了去年请人开荒、管理和施肥的一切费用。   相当于这一万多斤生果就让他们把花出去的钱挣了大半回来, 等将来荔枝和龙眼及桃子上市, 就能把买果树的钱也挣回来。   之后的盛果期, 只要老天爷赏脸, 挣的就会更多。   挣到钱大家心里都高兴,要知道种地最怕收成砸在地里换不了钱。   杜远志原先只是想跟着沈空青试试,若是前景不好他也早些止损,谁承想有这收入。   这半个月杜远志跟着村里县城两边跑,脸都小了些。   今日把果子全部卖完,他脸上笑开了花,眉毛齐飞:“还得是榆小子的名声好用。”   沈空青不置可否,他们名不见经传,又是头一回做这生意,来买果子的大都是冲着沈探花来的。   也不知道哪来的说法,非得要从这沾沾沈零榆的喜气。   沈空青拍拍他的肩膀:“你若是有心,等将来我进京看他,你准备些耐放的生果让我带去。”   杜远志道:“说的那果园是我一个人的一样。”   沈空青笑了笑:“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回村里。”   县城的新家有客房,有时杜远志送生果过来,见店里实在忙就会留下帮手,忙太晚就干脆在沈空青家住下。   生果铺是叶天冬打算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合作的,可如今叶玉竹怀孕、方恬生产坐月子,实在抽不开身,只有沈空青和叶天冬在忙,有时候忙不过来,也会让伙计打打下手。   第一轮生果卖空,今夜沈空青是过来和杜远志算账的,出门那会月明星稀、圆盘似的挂在树梢头,一地华光。   沈空青帮他把房门带上,踩着月光回自己屋里。   嘎吱一声推门响,屋里只留了床头一盏烛火,沈空青把门闩落下,放轻脚步往床榻去。   床帐已经落下,到了夏夜,蚊虫扰人,房间熏了艾草还不够,还得用床帐挡着。   叶天冬已经睡了,脑袋靠近沈空青这边的枕头,呼吸清浅,模样乖巧。   沈空青单是看着这样的他,眉眼就不自觉挂上笑意,这段时日也让冬儿受累了。   眼睑下有一层薄薄的青色。   酒楼和生果铺两头跑,虽说有卢赟帮衬着,可卢赟现在逐渐放权,许多事让他来做决策,压在冬儿身上的担子他看得见。   沈空青把床帐掀开,好方便一会躺下,他吹了灯,房间顿时陷入黑暗中。   一会之后,双眼适应后,就能透过照进的月光看清一点轮廓。   他重新把床帐掖好,躺下去的时候也把冬儿自然搂着,顺便把夹被给他盖好。   这才安然入睡。   院子里养了十多只鸡鸭,一到时辰公鸡便扯着嗓子在‘喔喔’叫。   夜将尽未尽,沈申姜夫妇却已经起床准备去包子铺。   家里还睡着其他人,夫妇俩轻手轻脚,就为了不吵到孩子们。   到了卯时中,习惯这时辰醒的叶天冬才睁开眼。   整个身子陷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头顶还有均匀的呼吸撒下,叶天冬心满意足往青哥怀里蹭了蹭。   沈空青被他蹭醒,以为他是要起床,便开口道:“再睡会,今日不着急。”   嗓音带着沉沉睡意,是还困着的。   叶天冬嗯了声,听话的闭上眼又睡了回去。   又躺了一个时辰两人才醒。   到了辰时,温度上来,房间也开始感觉到热意,而盖在身上的夹被也不知在何时变得横七竖八,只两人还抱在一块。   成亲大半年,叶天冬还是喜欢青哥抱着他。   沈空青也习惯怀里有个人,回回冬儿不在身边时,他还觉得空落落的。   到了这个时辰,两人都睡醒了,只是赖着不起。   沈空青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说:“一会出去吃?”   难得空闲,叶天冬也不想动手:“好。”   沈空青默了会,等彻底醒神才说:“起吧。”   他说着就要撒开,却被叶天冬拉住衣襟:“我想你亲亲我。”   他的冬儿又乖又软还甜,沈空青当然乐意,只是大早上的容易出事,但沈空青没闹他,而是躺下慢慢呼吸平复情绪。   叶天冬不解看着他。   沈空青读出他的情绪,解释道:“你这两日不是总喊着肚子不舒服?一会我们去找大夫看看。”   叶天冬都没把这事放心上,他也不知是这几日太忙还是怎样,身子不太利索,因着这原因,两人都好些日子没亲近了。   正赶上今日有空,沈空青就打算带他去找郎中。   虽然肚子也不是一直不舒服,但时不时来一下叶天冬也难受,就没讳病忌医,答应下来。   两人又在床上躺了会,才下床穿衣去洗漱。   沈空青洗漱好去客房找杜远志,结果杜远志不在,但是板车还在院子里,应该是出门去了。   便不再等他,两人先去桃李巷吃早食,然后去医馆找大夫。   这段时日天气变幻,医馆里有不少病人,老弱妇孺皆有。   也有年轻夫妻来看诊的,但是出门时笑意盈盈,看模样就知道是怀上了。   沈空青这会还没往上边想,他就担心叶天冬身子出了毛病。   总这么忙,是个人也吃不消。   因着医馆人多,两人还等了会,好不容易到他们,坐到头发须白的大夫面前,沈空青说了叶天冬的症状,在老大夫的示意下,叶天冬伸出手仰面放在脉枕上。   老大夫凝神把脉,过了会问两人:“成亲多久了?”   沈空青一愣,似有所感,但是出口的话却压住了情绪:“去年八月成的亲。”   老大夫面色如常,语气平淡收了手:“恭喜,是喜脉。”   预感成真,沈空青呼了口气。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冬儿,却见冬儿已经愣住。   手都忘记收回来。   沈空青一边帮他把袖子扯好,一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给予他力量:“敢问几个月了?他说肚子疼对孩子可有影响?”   老大夫说道:“还不足两个月,至于肚子疼应是这段时日太过劳累,不过他底子好,只要多休息就没事了。”   叶家夫妇都能挣钱,没有少过两个孩子的衣食,哪怕是哥儿也一视同仁,所以叶天冬的身体反倒比打仗回来的沈空青还要好。   “那可要开些药?”   “吃一些也无妨。”老大夫提笔蘸墨写方子,沈空青虽然不懂,但也知道他开的是安胎药。   虽说冬儿底子好,可哥儿怀孕比起女子还是多了分风险,谨慎些也好。   老大夫笔走龙蛇,没一会就写好一张方子,捏住信纸两脚提起来抖了抖,待干了再交给沈空青,顺便吩咐道:“其它问题不大,回去好好休息,这肚痛的毛病就没了,以后每月回我这问诊一次,另外前三月和后三月不能同房,切记。”   沈空青不由庆幸,好在早上那会把持住了,要是...:“好,多谢大夫。”   老大夫把药方交给他,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叶天冬,温声笑道:“还不回神?”   叶天冬猛地回过神,脸上表情复杂,有意外也有惊喜。   他又坐了几个瞬息,才向老大夫致谢起身。   离开时一直抓着沈空青的手。   沈空青也任他抓着,领着他去交钱拿药。   旁人见他们这般亲近,就知道又是怀了的。   每对进来这要么笑要么呆的夫妻或者夫夫,大都是有喜了。   老大夫并没有开太多药,只开了三服,拿药的时候药童嘱咐了吃法,沈空青一一记下,这才牵着叶天冬离开。   出门的时候要跨门坎,沈空青担心他心不在焉摔着自己,提醒道:“看路。”   叶天冬低下头看着这道木门坎,顿了会才抬脚跨过去。   两人走下台阶,脚步落在街道上,沈空青才问他:“在想什么?”   叶天冬看向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去摸还平坦的肚子:“这里,有个孩子。”   “嗯。”沈空青捏了捏他的手,安慰道:“不怕,我会照顾好你们。”   叶天冬目光将他望着,今年的沈空青和去年的沈空青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可只有他知道,青哥眉宇间添了许多温柔,独属于他一人的温柔:“好。”他其实不怕,因为有青哥在,但他确实有迷茫,虽说两人期盼着孩子的到来,但真当这天来临的时候,叶天冬还是会瑟缩:“哥哥,从现在开始,你哪都不能去。”   沈空青答应他。   有了这句话,叶天冬脸上的迷茫转为笑意:“你来照顾我,你晓得怎么照顾?”   沈空青脸上浮现片刻的尴尬,他确实不知道怎么照顾孕夫,但这是他们的孩子,不会就去学,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用担心。”他如是说。   叶天冬见他神情恢复镇定,了解他现在只是强撑面子,但看破不说破,他乐得看青哥为他打转。   两人先去桃李巷准备报喜。   叶天冬问他:“哥哥你喜欢汉子还是哥儿?或是姑娘?”   “都喜欢。”   可他的冬儿向来就会刁难他:“一定要选一个。”   沈空青思索了会:“哥儿吧,像你最好。”   叶天冬笑道:“你确定像我比较好?”   他这笑就让沈空青想到两人刚坦诚心意那会,直接的冬儿让他无从招架,若真是孩子像他...   他决定把问题抛回给冬儿:“你觉得像谁好?”   “那还是像我吧,若是像你这么呆,该被人欺负了去。”   沈空青无奈:“也只有你欺负我。”   “像我将来也可以欺负他喜欢的人。”   沈空青笑了笑,像谁都好,他都会好好疼爱,呵护他们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眼熟的宝最近都没来,大家还好吗? 第63章   虽说叶天冬的肚子才一个多月, 可沈空青却已经小心翼翼护上。   从医馆去桃李巷的那段路人多,有过往的行人或者是挑着担子的商贩亦或是推着独轮车的汉子,沈空青一手揽着他, 一边肩膀微微侧着, 做出一个保护的姿势。   叶天冬看着,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这样的青哥他爱一百年都不够。   一直到桃李巷巷口,沈空青防备的心态才放松些, 倒不是他小题大做, 而是外人也不知晓, 万一发生推搡伤着了事大。   去到包子铺那会夫妇俩正忙, 李芳茹送走客人时,抬头笑语间看见儿子夫夫。   眼神一错, 落在儿子手里提着的药包上。   当即紧张问道:“怎去抓药了?是哪里不舒服?”   沈空青推开挡板让叶天冬先进去, 而后才说道:“没有不舒服, 是冬儿有喜了。”   “什么?”李芳茹以为自己听岔了, 下意识去看叶天冬的肚子,反应过来又看叶天冬的脸,见他脸上有淡淡笑意, 终于意识到是真的,当即喜笑颜开:“可辛苦冬哥儿, 感觉如何?”   看着眉目慈善的婆婆, 叶天冬略腼腆笑语:“暂时还好。”   李芳茹握着他的手,闻言拍了拍,安抚道:“那就好, 你只管放宽心, 其余事有我们, 安心养着便是。”   叶天冬抬头看着身边的沈空青:“青哥说他会照顾我们。”   “该的。”李芳茹言笑晏晏:“他做爹的, 自是要多操劳。”   她为人和气,又明事理,同样生过孩子,知道怀孕的苦,别家不好说,但在她这,她是偏袒儿媳的。   沈空青把药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在里间局促站着的沈申姜身上。   他愣了愣,想起他们在说的话,又说了遍:“爹,冬儿有喜了。”   沈申姜激动地诶了两声。   看反应显然是高兴的。   李芳茹嘱咐道:“有了孩子不能过分劳累,酒楼和生果铺的事得分担些出去,可不能还自己一个人担着。”   酒楼的事还好,有卢赟帮衬着,就是生果铺,一时半会找不到人,而且正在制作腌脆李,也就是因为这事叶天冬这几日才会累到出毛病。   但是李芳茹的话夫夫俩也不能不听,尤其沈空青,他说了要好好照顾夫郎和孩子:“我知道,我和冬儿商量商量。”   李芳茹点点头:“还要回家去报个喜,你祖父可是念了许久。”   想到沈君迁,沈空青嗯了声。   李芳茹又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她又问叶天冬:“可有什么想吃的?娘给你做。”   “娘做什么我都吃。”叶天冬在这方面倒是不挑。   李芳茹道:“有了孩子就得好好养着,将来生的时候才能少受罪,你若是不说那我就看着做了。”   叶天冬清楚她的性子,并不只是因为他有喜她才这般,而是她向来就体贴他们这些做夫郎的:“好。”   沈空青重新把药包提起来,准备回家去:“那我们先回。”   其实也不是非得跑这一趟,等他们回家再说也一样,只是他自己憋不住,想跟父母分享。   冬儿怀了,他也是真的高兴。   两人又一道出去,沈空青顺便与他商量生果铺的事:“冬儿,腌脆李的事不如暂时请岳母过来帮忙。”   “找阿娘?”   沈空青嗯了声,说:“大夫说你这几日得好好休息,我也担心你再这么累下去出问题,而且娘对于吃食这方面也精通,请她过来忙这几个月应该合适,你放心,我会和娘说,按人工算回给她。”   叶天冬知道他的意思,并不是以为他问这句是要给钱,而是和方恬他们合作,两人也是五五分账,算回人工给陈秋香才合理。   “也成。”他看了眼自己的肚子:“有娘在我也放心。”   他是陈秋香的孩子,自然希望自己怀有身孕的时候母亲能在身边,会觉得更安心。   沈空青提出找陈秋香过来帮忙也有其它想法,就是因为卢赟交给叶天冬的那几张方子。   若是请外人,肯定会让他人学了去,但是陈秋香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两人回到家,正巧碰上从外边回来的杜远志,他手里提着东西,看样子是去外边逛了。   见到两人回来,还拿了药,问道:“不舒服?”   沈空青先开了门才说:“冬儿怀上了。”他没说其它:“你先进来,我有事跟你说。”   杜远志迈步进去:“什么事?”   沈空青道:“一会你回去村里,把这事告诉我祖父,另外你再去一趟我岳母家,跟她说我有事找她,请她来县城一趟,明日你送她过来。”   知道叶天冬是有喜,杜远志也高兴,如今兄弟几人都已成家,也先后有喜,他自是欢喜。   他自己嘛,也不是着急,这才成亲没几个月,耕地播种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有收获,何况是孩子这种事。   “成,包我身上。”他一口答应下来。   沈空青问他:“现在回?”   杜远志提起手里的东西:“都买好了,赶早回去,还能吃口热饭。”   “嗯。”沈空青把药给叶天冬,让他拿到厨房去,先帮杜远志把牛车架上,又把箩筐之类的搬上牛车。   初夏的天气,随便干点活都会出汗,沈空青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嘱咐了他一遍:“别忘了我说的事。”   “记着呢,回去吧。”杜远志摆摆手,然后坐上牛车,挥动绳子驱车回村。   沈空青等他走远才进屋,把院门关上,去厨房把药给煎了,忙完才回去房间。   冬儿已经躺在了床上,床帐掀起,一双鞋规规整整放着,就那么会功夫,他已经睡着了。   沈空青坐在床沿看他。   单看着还不放心,上手摸叶天冬的脸,完了又把夹被给他盖好,免得着凉。   可那么轻的动作还是把叶天冬吵醒了。   他半睁着眼,凭直觉抓住沈空青的手,放在脸颊边,嘟哝道:“哥哥。”   沈空青问他:“怎么醒了?”   叶天冬用柔软的脸蹭他的手,小小声说:“还没睡着。”他刚刚就是浅眠,加上他对沈空青的气味熟悉,知道他在旁边守着:“远志大哥回去了?”   “嗯,困就睡吧,一会药好了我再喊你。”   叶天冬打着呵欠:“怀上就嗜睡,这也太神奇了。”   要知道他以前并不是个爱睡觉的人。   沈空青笑道:“多休息休息还不好?”   叶天冬看着他:“不好,我还要挣钱养你们。”   “饿不死,你也别老想着挣钱,身子最重要。”   两人低喃着说话,一声比一声温柔。   他们是情人,也是夫夫,是这天底下最亲近的两人。   叶天冬喜欢他,爱慕他,为他着迷,他也听这个人的话:“好。”   沈空青摸了摸他的脸:“睡吧。”   叶天冬闭上眼。   沈空青在床边一直守到他真的睡着才去厨房,等药煎好,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再把他喊醒喝药。   叶天冬不是娇气的人,但他会撒娇,一碗气味又浓又重的药下了肚,非要沈空青给个亲亲才甘愿。   他如今是双身的人,沈空青本就惯着他,这会自然不会拒绝。   沈申姜夫妇收工回来,李芳茹还去药房抓了些补药,是专门给叶天冬准备的。   没那个条件就算了,有了那是一定不能省着要好好对待,哥儿怀孕可不容易,李芳茹不是个恶婆婆,晓得怎么对待儿媳才好。   等到傍晚,让沈空青杀了鸡清理干净,加上抓的药材一块去炖煮,熬一锅药膳鸡汤,一家人也能一起喝。   第二日,杜远志按照沈空青的吩咐,把陈秋香送了过来。   只是不仅有陈秋香,还有老爷子沈君迁。   见到沈君迁沈空青是一点都不意外,沈零榆成亲那时他就说着要抱重孙,这会叶天冬真的有了,他哪还可能待得住?   沈空青没有特意嘱咐就是知道他一定会跟着来。   一下车就说要见叶天冬。   “冬儿睡了。”上午沈空青陪叶天冬去酒楼,回来吃过饭他就进屋睡了,他看向陈秋香:“娘。”   陈秋香脸上带着笑:“大夫怎么说?”   “没什么问题,你先进屋坐,我有事和你商量。”   陈秋香点点头,随着沈君迁去客堂。   沈空青帮着把东西搬下来。   这里面有两家给孕夫准备的鸡蛋和平日吃的米面。   杜远志把人送到喝口茶就要走:“我先回,家里还有事。”   沈空青也没留他:“我暂时会少回村里,至于恬姐,她要是去找你,你就送她过来。”   “晓得,好好照顾冬哥儿。”   沈空青嗯了声。   杜远志架着牛车回村。   沈空青返回客堂。   给两人把茶杯斟满,开门见山把希望陈秋香留在生果铺帮忙的事说了。   她听了后,表情没有变化:“我知晓你找我是为了这事,我也和你爹说好了,冬哥儿怀孕这段时日我会在县城帮忙,等他生产后再回村里。”   也是为了这事,她在家安排后续事情,把一些事交托给叶家大嫂,所以才这会到县城。   “也不会让你白帮忙,我会按照每月八百文的工钱算给你。”   这个数目听着是比她做厨娘时要少,但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多,九百文的工钱还是熬了五六年才有的。   “一家人说这些话做什么?”   沈空青朝沈君迁打了个眼色。   老爷子心领神会:“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就是一家人才要说清楚,你是他岳母,该他孝敬你。”   陈秋香就说他:“伯父你也跟着他瞎闹。”   沈君迁装糊涂傻笑。   一老一少都这么说,陈秋香当然不能拂了他们的面子,接受了一月八百文工钱的事情。   事情谈妥,沈空青领着她去客房。   客房有床榻,但是没有被褥,可现在不像冬季,不用厚被子也能睡觉,沈空青就把原先从沈零榆房间带过来的褥子垫给陈秋香睡。   被褥都是干净的,被单清洗过,被褥也暴晒了。   沈空青帮着把床铺好,争取事事做的俱到。   至于老爷子,他房间的东西都齐全,毕竟在这住过,而被褥沈空青也一早抱出来晒了。   就不用怎么收拾。   晚些时候叶天冬醒了,知道祖父和母亲过来了心里高兴,陪着他们两个在说话。   沈君迁见他精神好也放心,就把空间留给母子二人,自己去厨房找沈空青。   中午叶天冬也不知是因为害喜还是累着了,没吃几口饭,沈空青就想着给他蒸碗鸡蛋羹吃。   老爷子找过来那会他正在看火。   “大青。”   坐在炉灶前小凳子上的沈空青闻声回头。   沈君迁走进来道:“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顺手把另外一张凳子搬过来给他坐。   沈君迁道:“是小妹的事,她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也知道你小叔和小婶没别的傍身本事,我听说你们在做果脯,就想着你能不能教教小妹,不是要你把方子给她,就教教她怎么做,将来也能有个一技之长,找个像样的亲事。”   本来是不应该由他开口说这事的,万一处理不好就伤了老大老二的感情。   只是沈家都清楚,要说沈君迁最疼爱谁,任何一个人都敢指着沈空青说是他。   他现在提出这事,也是真的想两家好。   大儿子这边争气,可有今日的成就也有小儿子的一部分功劳,这事就算在沈申姜面前也说的过去。   而沈空青身为老大,多关照关照弟弟妹妹也应该。   沈空青明白他的意思,老爷子也不是在强迫他答应:“那方子是卢管事从京城带来的,我做不了主,这样吧,明日我问问,你放心,就算不能教小妹这个,我也不会置之不理。”   沈君迁语重心长:“你小叔小婶一家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大青,一家子要想好,就得和和气气有商有量,我如今也到了这岁数,将来有几个年头也说不好,就盼着你们兄弟姐妹能一直长久。”   沈空青当然知道,他回家前几个月,偷懒偷的明目张胆,可沈云华三人从未对此说过一句,平日还怕他累着饿着,有什么好的也紧着他,这要是换成别家,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了。   “我看你这精气神活到一百都不成问题,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你就安心等着抱重孙。”   说起叶天冬肚子里的孩子,沈君迁那是真的欢喜:“可算让我盼到啦,冬哥儿如今怀有身孕,你多上点心,可别整日还懒洋洋的。”   沈空青说:“你是打算等冬儿生了再回村?”   “干什么?这就想赶我走了?”   沈空青啧了声:“这里可没人跟你下棋,可别待了没几日就要回家去找叔公他们。”   沈君迁道:“我呆闷了你还不许我回家去。”   沈空青没说话,用火钳搅动着炉灶里的火。   叶天冬怀了身孕的事也告知了卢赟,所以他现在在酒楼待的时间不像以往那样,从早到晚都待着。   若是精神好,上午去一趟,下午也过去一趟。   若是他犯懒,那下午那趟就会省了,等睡醒再说。   沈空青如今没别的事做,就专门照顾他。   卢赟也清楚他二人,夫郎主外夫君主内的事情,加上学习的那段时间,沈空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是靠他那根本就指望不上。   所以也就歇了找沈空青的想法。   有什么事,小的他自己做决定,大的如果叶天冬在酒楼,就会让他先处理了,不在酒楼就下午去找他。   本来东家也不需要整日待在酒楼,只是身临其境更好让叶天冬学习,卢赟才一直拘着他。   如今叶天冬渐渐上手,方波那件事还快刀斩乱麻临危不乱,让卢赟认清了他的能力,所以对他如今的行为也能睁只眼闭只眼。   翌日沈空青陪着叶天冬去酒楼,顺便问了方子的事。   卢赟对他特意过来问还感到诧异。   但是一想,也许这就是他们的人品可贵之处。   便告诉沈空青,方子既然给了他们二人,那怎么处理就是他们的事。   也不是卢赟在猜测郎主的心思,而是郎主就这意思。   沈空青得了准话,心下就有了打算。   晚上休息时,他把这事跟叶天冬说了。   屋里烛火燃烧,发出哔啵声,叶天冬打着呵欠,点点头:“赶明儿你回去接小妹过来。”他这是也同意了。   沈空青从背后搂住他,把下巴靠在叶天冬肩膀上:“你真好。”   叶天冬笑道:“我与小妹一起长大,就算不嫁给你,也会念着这份情谊。”   沈空青咬他耳朵:“不嫁我还想嫁谁?”   他这是故意歪曲叶天冬的意思。   叶天冬道:“除了你谁也不嫁。”他的喉咙滚动:“你就别撩我了。”   沈空青的唇离开他被啜红的耳垂,低声问道:“想要了?”   叶天冬撇嘴:“想又怎么样?你又不可能给。”他看着自己还无甚变化的肚子:“有了你,快乐的事都不能做了。”   沈空青听着他一本正经的指责,不由失笑:“熬过这两个月就好了。”   “好痛苦的,看得到吃不到是要我的命。”   沈空青被他逗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不许胡说。”   叶天冬哼哼。   沈空青把枕头摆好:“睡吧。”   叶天冬躺下。   沈空青这才去把蜡烛吹了,回来搂着他睡。   现在月份还小,叶天冬能睡个安稳觉,只要平时注意着不压到问题就不大。   但沈空青也小心,毕竟冬儿习惯性用手脚缠着他睡。   他说会好好照顾就不是在说空话,这里有个现成的可以让他学习。   有什么该注意的沈空青都会去问李芳茹。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中招,但是发高烧了,只码了这么多,大家真的要多保重,不管阳没阳,都要注意身体。 第64章   既然卢赟和冬儿那边都没有意见, 沈空青就赶紧趁着冬儿月份还小把事给办了。   一早就赶着马车回村。   曲莲对闺女上县城是放一百个心,先不说儿子儿媳就在县城,县城里还有亲大哥亲大嫂, 侄子夫夫做事也是靠谱的, 出不了差错。   只是沈泽兰一走,家里家外田头地里的活全都堆到她手上,属实忙不过来。   沈空青也考虑到这个问题, 回来之前跟三位长辈商量过, 一致同意请几个长工, 曲莲就负责看管, 先把夏收对付过去再说。   曲莲知道他的打算,就对外笑说侄子懂事, 也让她做了回大老爷。   既然长辈都同意的事, 沈空青便速战速决, 毕竟不算荒地的二十亩, 家里也还有二十多亩地要除草施肥,曲莲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他留在村里一晚时间,当天下午就找了几个人, 其中就有叶玉竹娘亲。   请他们专门帮着除草松土施肥。   因着是长工,不按日结, 每月的价格反倒比短工算起来便宜。   但长久活有长久活的好处, 就沈家这地,只要老天爷赏脸,他们能从年头做到年尾。   把事情办好, 沈空青就能放心带着沈泽兰上县城。   沈泽兰过来也能减轻生果铺的压力。   毕竟荔枝和龙眼就快上市了, 到时候冬儿肯定不能成天的忙, 有沈泽兰在还能打打下手, 不至于忙得团团转。   而生果铺开张至今也有大半个月,附近的居民都清楚它的销售方式,有生果时卖生果,没生果就卖果脯。   说来也是奇怪,这李子制成腌脆李、李干或者果脯口味都不一样。   买过的人一尝就知道,这‘有颗果子’制作的果脯是有自己的独门秘方。   陈秋香没来之前就由叶天冬经手制作了一批果脯,上架之后也被一抢而空,后续剩的一些就等陈秋香两人慢慢弄完。   又过了半个多月,果园里种的三个品种的荔枝逐一成熟。   带着新鲜绿色和树梗的荔枝被扎好捆成筐成筐运到县城。   荔枝可不是李子和枇杷能比的。   这水果能进深宫大院,价格自是高昂,因此在屏东县及往下乡村都少有人种。   沈空青和杜远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价格虽然高昂,但有钱老爷也不少,比起李子和枇杷,他们更乐意花钱买荔枝吃。   本来荔枝种的也不多,因为成本高,沈空青与杜远志再三商量,决定先种三亩,若是之后产量和市场好再扩种。   荔枝的产量也没有枇杷和李子高,一亩最多在两千斤,而且这次只有一半的果树结果,产量再次折扣。   所以产量只在三千斤左右。   因着产量不高,沈空青和杜远志没有分太多出去,但做人也不能见钱眼开,两人拿出一半的产量分给合作同伴和村民,剩下的运去‘有颗果子’卖。   荔枝的价格比李子翻了一倍不止,卖到十文钱一斤。   哪怕这样都有一堆人趋之若鹜。   五月廿五,沈空青提着最后一篮子荔枝回了家。   这会距离叶天冬发现有喜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   将将三个月的肚子还未显怀,加之叶天冬玲珑身段,若非月份大了还真看不出来他怀了身孕,但人在一大家子的精心喂养下却已经胖了一圈。   沈空青这几日都在忙,跟在他后面的小尾巴就变成了沈君迁。   沈君迁上午跟着他去酒楼,下午就按照孙子的吩咐,如若叶天冬精神不济就让他在家休息,若是精神好,就接着让他去酒楼。   尽管叶天冬是怀了身孕,可沈空青也不太想拘着他,他的冬儿该是自由的。   到了五月底就临近六月天空,一年最热也就这时候,哪怕是南方都免不了酷暑。   沈空青提着一篮子荔枝回家的时候,沈君迁正坐在他房门旁边的竹椅上守着,手里拿着蒲扇在扇风。   这间院子大,一进门就能看见屋子,见沈君迁在门外坐着,沈空青问他:“冬儿睡了?”   沈君迁探着头往他手上的篮子瞄了瞄,说道:“睡了,该是害喜,胃口也不大好。”   沈空青嗯了声,把手里的篮子给他,自己提了一串起来:“少吃些,上火。”   沈君迁捧着荔枝嘿嘿笑。   沈空青推门进了屋,反手把房门关上,直直往床榻去。   床帐没有落下,面容精致的叶天冬静静睡着,沈空青把荔枝放在床头的柜面上,不想打扰他休息,正想离开,就听到他的声音。   “哥哥。”   沈空青回过头,见他睁开了眼,干脆在床边坐下:“怎醒了?”   “我难受。”   沈空青一听,心都悬了起来:“哪?”   叶天冬拉过他的手,放在胸口上:“你揉揉。”   “...”   哪怕是哥儿,怀孕以后也避免不了胸.胀胸.痛,只是症状会比女子来得晚一些,因此两人过了一个多月才发现有了...   来得晚走的便也晚。   想到怎么给他解决的,沈空青不由红了脸。   但是胸.胀不是小事,若是憋着该睡不好觉。   沈空青便脱鞋上床,从后揽着他,解开了他的里衣带子...   叶天冬闷哼一声,反手抓着沈空青后脑的头发,一时使力扯了下,把沈空青从缠绵缱绻的气氛中拉了出来,他喉头滚动,不自在问:“好些没?”   “嗯。”叶天冬松开手:“抓疼你了?”   沈空青亲了亲他的鬓角:“不疼,祖父说你胃口不好,我拿了荔枝回来,你吃一点?”   叶天冬点点头。   沈空青帮他把身体擦干净,把衣带系好,将夹被团一团垫在叶天冬背后让他靠着。   自己就着屋里洗脸盆上的水洗了洗手,又坐回床前给他剥荔枝。   叶天冬看着他剥荔枝的十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左手食指的第二关节处还有一道疤痕,是在军营落下的:“都卖完了?”   沈空青卖了大半个月的荔枝,早就悟出剥荔枝的心得,一颗荔枝剥的干净漂亮,荔枝肉雪白,像颗上好的珍珠。   “嗯,还有一点龙眼。”他把荔枝肉举到叶天冬面前,叶天冬张开红唇,用贝齿叼住,舌头一卷就进了嘴内。   龙眼后荔枝上市,一样的亩数,但产量比荔枝还要低,一亩在七八百斤,到了盛果期可能会有一千斤。   这两样生果叶天冬都爱吃,见沈空青只拿了荔枝回来,不满道:“明日我要吃龙眼。”   沈空青宠溺地看着他:“行,但不能多吃。”   亲自照料许多事就要自己去做,家里有一片果园,种的东西还不一样,为了能让叶天冬安心吃,沈空青还特意去问过老大夫,荔枝和龙眼孕夫都能吃,但是一定要注意量,吃几颗没事,多了得上火。   所以即便是叶天冬能吃,沈空青也控制着,任凭他怎么撒娇都不管用。   叶天冬这才见识到青哥的‘铁面无私’。   “我看荔枝和龙眼卖得好,若是全部卖出去,果苗的钱也能收回一些。”他把沈空青递过来的第二颗荔枝含进嘴里。   荔枝味香清甜,南山村没有谁人种,所以叶天冬小时候没吃过,还是等大一些,陈秋香去大老爷家后厨上工,得主人赏赐才尝到那么一两回。   吃过一次就惦念至今,知道沈空青种荔枝,他心里可欢喜。   今日若不是他怀了身孕,本可以吃到吐的。   沈空青正在着手剥第三颗:“这才第一年,只要前三年能回本问题就不大。”这里的回本还包括买生果铺花下去的钱。   后续还有桃子、梨、石榴和橘子梅子上市,只要天公作美,前三年是可以回本的。   他再次递到叶天冬嘴边,叶天冬却没张嘴,而是头一侧避开了:“你吃。”最后一点了,他也想让青哥尝尝,再想吃就得等明年了。   沈空青没依:“张嘴。”   叶天冬见他坚持,这才张开嘴,荔枝滚进嘴里,双唇还未合上就被人吻住。   唇舌翻搅,沈空青和他交换了一个荔枝味的吻。   他卷走叶天冬嘴里的荔枝核,舔了舔唇,笑道:“很甜。”   叶天冬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扑上去锤他:“你又勾我。”   沈空青一边笑一边按住他。   说按也不妥,而是沈空青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抓着他的手腕,小心护着,怕他伤了自己:“这么激动干什么?”   叶天冬恨恨瞪着他:“你做不到的事干嘛还要惹我?”   “就想亲亲你。”沈空青把他变了个姿势,让他坐在大腿上:“想你了。”   两人成亲将近一年,又有了孩子,私底下的沈空青已经极少会脸红耳赤,也会适当表达自己的情感。   叶天冬有时候也感叹自己再难见到一逗就脸红的青哥,可也喜欢他逐渐的大胆。   因为脸红的青哥偶尔还是能看见的。   叶天冬摸着还不显怀的肚子,问他:“还有多久满三个月?”   沈空青读懂他意思,亲了亲他的侧脸:“不行,起码要再等半个月。”   叶天冬哀嚎:“生了这个我不生了。”   “嗯。”沈空青自是依着他。   叶天冬转过脸来:“哥哥,要不你轻点,我能忍的。”   “不要瞎想。”沈空青抬手捏着他的脸:“平心静气。”   叶天冬欲哭无泪,近在咫尺呼吸纠缠,我的后背就贴着你的胸口,你跟我说平心静气?   你还不如要了我的命算了。   叶天冬拨开他的手,自己爬一边去躺下,拒绝跟他沟通。   沈空青见自己把人逗恼火了,非但不道歉还乐得直笑:“冬儿,想不想回家里住一段时日?”   没控制住自己不跟他说话的叶天冬转过头来:“回家做什么?”   “龙眼也快卖完了,暂时能告一段落,而且你在县城也有好几个月了,不想竹哥儿他们?”   哪有可能不想?他跟竹儿还要做天下第一好的。   “几时回?”   “明日如何?”   叶天冬眨了眨眼,嗯了声。   他这样就又有小时候的乖了。   尽管沈空青知道他‘表里不一’,可有时候也会想念幼时那个乖巧的冬儿。   其实冬儿说得对,孩子像他最好。   沈空青爱屋及乌,肯定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捧在手里怕融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就是不知道冬儿肚子里的这个是哥儿还是汉子。   还有七个月,沈空青每日都在期待着。   第二批生果售卖告一段落之后,沈空青通知双方长辈一声,带着叶天冬和沈君迁驾马车回村里。   他们出发时不急不忙,到了村里正好是午饭的时间。   回来的突然,曲莲也不清楚,就没做他们的饭。   沈空青也不介意,把马关好,洗干净手自己下厨熬了锅粥送饼子吃。   吃饱了不等午睡,叶天冬就迫不及待去找叶玉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果园肯定不能这么种果树,这里就是金手指作祟,大家依旧看看就好。   我算了下,生完娃之后就差不多完结了,所以,这篇文,可能,会,很快,就,写,完了,嘿嘿嘿。 第65章   沈空青见他步伐雀跃, 担心他没看住脚下摔着,跟在后边喊他:“慢慢走。”   这一幕何其熟悉,以往他看见沈空青时, 竹儿也会这样说他。   叶天冬真觉得自己被上天垂怜, 他有最好的情郎,也有最好的朋友。   叶天冬放慢脚步,转过身回过头, 看着太阳底下, 提着东西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你走快些。”   沈空青无奈笑了笑, 快走两步到他身边, 牵过他的手,说道:“毛毛躁躁。”   叶天冬靠着他的臂膊在笑:“有你在嘛。”   本也不是娇气的人, 可在沈空青面前, 便是平日也惯爱撒娇, 如今怀了身子更是, 就知道沈空青任他予取予求。   “看着脚下。”   村里的路哪怕日日有人走也有坎坷不平的地方,这要是不小心崴到脚,痛的不还得是自己?   叶天冬干脆依偎着他, 两人一块往李家去。   李谷家在村尾,走过去有好一段路程, 便不可避免地遇上其他村民。   如今沈空青在南山村可是个人物, 甭管年轻年老亦或是汉子和妇人,见到他都会问上一句。   同在一个村里就避免不了打交道,就算沈空青如今常待县城也一样, 南山村才是他的根。   一路打招呼过来, 走了一刻钟才到李谷家。   李谷家以打渔为生, 南山村依山傍水, 最不缺的就是这天生地养的灵物。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村民也多的是。   因这关系,两人上门那会只有家中妇人和夫郎在。   见沈空青夫夫登门,叶玉竹的婆婆倍感惊喜。   忙招呼两人进来坐。   沈空青也只是送叶天冬过来,毕竟家里没有汉子,多少得避嫌。   “我就不进去了,冬儿记挂竹哥儿,过来看看他,就让他们说会私密话,我晚些再来接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给叶天冬。   是一个竹篮子,用碎布盖着,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除了鸡蛋和红糖,还有叶天冬特意从县城带回来的两包点心。   沈空青把人送到嘱咐了他两句就先走了。   等叶玉竹听到声从屋里出来时,连沈空青的背影都没看见。   “冬儿。”   叶天冬听见叶玉竹的声音,循声望过去,就看见挺着个肚子的叶玉竹站在屋门口。   叶玉竹肚子里的孩子比叶天冬这个要大两个多月,将近六月的肚子已经显怀。   “诶,你别动,我过来。”叶天冬掀开碎布,提了一包点心出来递给叶玉竹婆婆:“婶子,这是荷花酥,我买了一些给你们尝尝。”   叶玉竹婆婆笑弯了一对带着皱纹的眼:“冬哥儿有心了。”   叶玉竹在后面说:“婆婆,我跟冬儿进屋里说话。”   “去吧去吧。”   叶天冬忙提着东西过去,走到叶玉竹身边,把篮子给他:“给你带的鸡蛋和红糖。”   叶玉竹说他:“带这些东西做什么,家里都有。”   “你有是你有,我给归我给。”   叶玉竹知道他的性子,两人既然是天下第一好,叶天冬就会好好对他:“进屋去。”   哥儿俩搂着胳膊入内。   他如今这间房倒比做哥儿时要宽敞,许是晓得要待客,房间被帘子一分为二,床榻和衣柜等物藏在布帘后。   屋里有一张四方桌,凳子是长凳,可不像他原先那间房那般寒酸。   桌子上放着个笸箩,里面装着针线和帕子,看来先前他是在绣帕子。   叶天冬把东西放在桌面上,将剩下的一包糕点拿出来:“我吃过两回,味道还不错,你试试。”   叶玉竹给他倒了杯水,在他身边坐下:“是什么?”他如今月份大了,可不像叶天冬那样动作随心。   “江米凉糕,北方的吃食,我看到糕点铺有人做就买来尝尝。”叶天冬帮着把捆绑用的麻绳解开,又将油纸摊平,露出里面白□□皮裹着褐色豆馅的点心。   叶玉竹却是不急着吃:“给我看看你的肚子。”   叶天冬知道他是对孩子上心,转了个身,用肚子对着他。   衣衫遮挡看不出其它,叶玉竹怕他着凉,也不会掀开来看,只是上手摸了摸:“难不难受?”   叶天冬逮着人就抱怨:“难受,饭都吃不下。”   叶玉竹笑着改成捏他的脸:“都胖一圈了,说吃不下谁信。”他的害喜来得早去的也早,若是心大的都该忘了是什么感觉。   叶天冬看着他的肚子,哀叹道:“我要是年底怀上,也是年前生,现在好了,得等到冬天去。”   这点没能如他所愿,他挺遗憾的。   按时间算下来,他生产的日子正是寒风凛冽的腊月。   是要比十月生的叶玉竹遭罪些。   成了亲也还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叶玉竹笑道:“又不用你带孩子,只管往床上躺着,你急什么?”   哥儿虽然也会胸.胀胸.痛,可却不会有奶水喂养,就算有也只是稀薄的一点,还不够娃儿一口吃。   既不用喂奶就不用他辛苦。   而且叶天冬和沈空青都父母双全,根本不用操心带孩子的问题,再说了,孩子也是空青大哥带,这事他早听冬儿念叨过。   “哪能一直躺着,大冬天只要离开被窝就是受罪。”   叶玉竹拿秀气的指尖戳他脑门:“才被空青大哥疼了大半年就忘记以前的日子怎么过的了?”   叶天冬毫不知羞地说:“有人疼哪还能像以前一样。”   “娇气。”叶玉竹笑笑。   好友如今日子美满,他自然也开心。   叶天冬忽然凑过来问他:“你怕不怕?”   叶玉竹知道他在说什么:“怕,但嫁了人就得遭这罪,我又不能祈祷着李谷是个不能生养的。”   叶天冬笑嘻嘻的:“你好坏,你就不说你是。”   叶玉竹摸了摸鼓起的肚子没说话。   也就是在冬儿面前,他才能口无遮拦。   叶天冬伸手去扣他的手:“等你生了,就去县城帮我,好不好?”   “真想我去?”上回他来提过,但是叶玉竹考虑到其它,加上确实怀着身孕不便就没答应。   “还像以前那样嘛,咱俩一起挣钱。”   叶玉竹问他:“又要做什么?”   叶天冬道:“酒楼那边我学的七七八八了,到年底肯定不成问题,生果铺届时有恬姐和小妹看着,我打算再开个糕点铺,就咱两做。”   酒楼的账房重新找了人,是叶石英举荐的熟人,人品信得过,等年底他完全上手,卢赟就会回京城,而酒楼不需要日日盯着,他就能有时间做别的了。   他的老本行就是做糕点,而且趁着卢赟在,还能多捣鼓些花样。   有这位从京城来的,见过大世面的管事压着场子,叶天冬底气十足。   叶天冬上次来找他是希望他帮忙打理生果铺,而现在又改口说是做糕点,想来这变动跟前段时日沈泽兰去县城有关。   毕竟不可能放着事情不做等他这个孕夫。   “好。”这点叶玉竹还是无条件相信他的,要知道冬儿带他挣钱还没亏过。   在做生意这门上叶天冬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他身边有人劝诫着,卢赟又时常教导他三思后行,做事稳扎稳打,从不冒进。   卢赟很是看中他这点,这些日子不仅教他怎么打理酒楼,连其它行业也教了一些。   所以做糕点铺他现在是有个想法,但具体怎样还得等两人生了再说。   沈空青把叶天冬送到叶玉竹家并没有急着回去。   而是顺道去地里转了转。   如今正值荷花开放的季节。   只是他来的不巧,若是早上还能看一眼,如今藕田里,荷花再度聚拢成花蕾,要等明日才继续绽放。   但小荷青青,早有蜻蜓立上头。   沈空青老远便看见凉亭里坐了好些个躲阳的村民。   这时也到了吃莲蓬的时候,但他没急着下田,而是去果园那走了走。   如今冬儿怀了身孕,果园的事就全权交给杜远志和看管的汉子打理,他彻底成了出钱的那个人。   果园里的路交错纵横,又是不同果树你挨着我我挨着你。   沈空青一路过去,瞧见下了果的李树,有折了枝的荔枝树和落满叶子的龙眼树。   他在桃园那边逛了逛,就快到桃子上市的时候,地里有些桃子已经熟了,他来得巧,便兜了一圈,摘了六个又大又红的桃子,用上衣兜着走出果园。   这么大片果园肯定是有人守着的,沈空青刚从里头出来就撞见亲自巡逻的杜远志。   见是沈空青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谁进去了。”   杜远志老远瞧见一片阴影一闪而过,只晓得进了人,却没看清是沈空青,见他兜着好些个桃子,伸手去拿,被沈空青一掌拍开:“自己去摘。”   杜远志嘿了声:“你至于吗?”   “我给冬儿和老爷子吃的。”   一个是孕夫一个是长辈,还真没法让杜远志再开口。   “你怎回来了?”   “想家了呗。”   “唬我。”又问:“都卖完了?”   “嗯,晚点过我那对账。”   “成。”   沈空青摆摆手:“过凉亭那坐。”   冬儿也没这么快聊完,又撞上杜远志,干脆留下来聊聊天,晚点直接去接冬儿。   杜远志点点头,随着他去凉亭那。   沈空青在里面转了那么点时间,藏在凉亭纳凉的人又都下了地去干活,倒把场地腾出来给两人。   沈空青把桃子一个个摆在椅面上,跟杜远志坐着说话。   “荔枝卖得好,我看明年可以扩种。”   杜远志负责把树上摘下的果子送到县城,自然也清楚行情:“扩种多少?”   “我觉得两三亩也够了。”   今年确实是忙,摘果子全都是家里人出动,一忙就是十天半个月的。   “那就再扩种三亩,改明儿我问问果苗。”   沈空青嗯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与杜远志商量好, 沈空青就卷起裤腿下了藕田。   他打算掰点莲蓬回去。   还没完全到吃莲子的季节,但藕田里的莲蓬已经有一部分先争着成熟。   沈空青没费多少工夫就在藕田里搜刮了五六朵成熟的莲蓬,他连梗折下, 从莲叶丛中侧身而过, 上了田埂。   把脚上的淤泥洗干净,沈空青就兜着桃子拿着莲蓬回村。   进村肯定先到村尾,正好去李谷家接冬儿。   沈空青在门外喊了两声, 不一会叶天冬就和叶玉竹从房里出来。   “青哥。”   小竹马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看样子聊的很开心, 沈空青轻声道:“回家了。”他看向后边跟上来的叶玉竹, 分了一朵莲蓬和两个桃子给他:“正新鲜,你尝尝。”   叶玉竹没跟他见外, 接了过来:“多谢空青大哥。”   “嗯, 我们先回。”   叶天冬跟叶玉竹告别。   然后很自然地搂住沈空青的手臂。   他看了眼沈空青拿着的东西:“你还去地里了?”   “在家也是闲着, 便去走走。”又问他:“要不要吃莲子?”   孕夫可以吃一些新鲜莲子, 但是跟荔枝和龙眼一样,都得少吃。   “回家再吃。”   两人一道回家去。   叶天冬在叶玉竹家待了一个时辰,该说的话说了, 该办的事也办了,心里正开心。   他心情好对孩子也好, 老大夫说了, 要让孕夫心情畅快,大家才能少些折腾。   一般人家也没像沈空青这样娇惯自己的夫郎,村里大多有了身子的夫郎还帮着干活, 叶天冬是没想偷这懒, 只是沈空青舍不得。   反正两个人任务分明, 冬儿只要动脑挣钱就好, 其余的事有他动手。   到了家,沈空青搬来凳子,让他坐在过道上,自己去洗了手,坐在他旁边剥莲子给他吃。   莲子剥出来还要把莲芯挑了,这块苦。   这时候的莲子爽脆清甜,吃一口就有夏天的味道,叶天冬一连吃了四个,还想再吃沈空青就不让了:“够了。”   被他控制着的东西基本都是不能多吃的,叶天冬知道自己撒娇也没用:“那桃子长得不错。”他刚刚看到了,又大又红的,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样。   “过一会再吃。”沈空青不让他吃,自己却没停,剥了的莲子整颗塞进嘴里,莲芯也没弄掉,这对他来说一点都不苦。   叶天冬知道他爱吃这个,去年的莲子他就没少吃:“晚上把莲梗清炒,我想吃。”   他折了六朵,分了一朵给叶玉竹也还剩五朵,莲梗长,可以凑一盘晚上做一道素菜。   “好。”   “哥哥我困了。”   沈空青一听,立马放下手上的莲蓬:“我去铺床。”   叶天冬朝他伸出手:“你抱我进去。”   沈空青笑笑,依言把他拦腰搂腿抱了起来。   也不是他爱偷懒,有些人怀了身子就嗜睡,加上他从县城回来,吃完饭就去找叶玉竹,也没眯一眯,这会困了也正常。   沈空青把人抱进房间,先放到凳子上坐着,自己去翻衣柜拿被褥铺床。   如今两人常在县城住,家里的被褥就不能一直在外边放着,等到了梅雨季节,这屋里湿就容易返潮,最好是用防潮的大箱子收起来,再用的时候先晒一晒。   过几日就到梅雨季了,此时的被褥还干着,中午回来那会着急也没先晒一晒,沈空青只能先铺一床,等明日有好天气再抱出去晒。   沈空青铺好床,又自觉过来把人抱上床,亲自脱了鞋袜:“自己睡?”   叶天冬双手夹着被子,问他:“你做什么去?”   “喂鸡喂鸭浇菜打扫院子,小婶下地了,一会还要做饭。”他如今倒真把自己的身份活了个颠倒。   没有哪家的汉子与夫郎像他们两人这样,郎主外夫主内的。   他们本就回来的晚,又是做饭又是出门,这会已经申时,再过一个时辰就该天黑了。   叶天冬打了个呵欠:“我睡两刻钟,一会你喊我,我帮你做饭。”   沈空青碰了碰他的脸:“嗯,睡吧。”   他是真的困了,说睡就睡,没一会就呼吸绵长。   沈空青一直等他睡着才亲了亲他的额头起身出屋,将房门小声关上,他站在屋檐下瞧了瞧天色,约莫时辰差不多,就换上草鞋去后院浇菜。   临近盛夏,后院拔掉了枯萎的豌豆种上了丝瓜、苦瓜、豆角和菜心以及早萝卜等蔬菜。   有些还是小苗苗,暂时也分不清哪些是草,沈空青就把瓜地里的杂草除了,丢进鸡圈喂鸡鸭,然后将菜浇了水,才抱着一小把白菜回家。   给锅里生了火烧上水,这才拿了扫帚打扫房间与院子。   把事做完,然后才去喊叶天冬起床。   说好了要陪他做饭,叶天冬也没赖床,只是慢慢吞吞地要沈空青抱一抱才甘愿。   沈空青帮人把鞋袜穿上,又将人从房间抱到厨房,让他自己坐着。   真是要多宠有多宠。   沈空青暂时没空理会他,锅里的水烧开了,他得去杀鸡,本就是烧来去鸡毛的,烧的不多,也就热的快。   他去鸡舍那挑了只还没开始下蛋的母鸡,准备杀了炖汤。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沈空青十分上心。   把鸡割.喉放血,用木盆装了热水,正准备去毛的时候,听到叶玉竹的声音。   叶天冬在帮忙舀水进锅里,听到竹儿的声音便自己去开门。   叶玉竹提了一条鱼过来。   应是李谷刚从河里打上来的,还新鲜,滚了一身的草碎,被叶玉竹提在手里不断扑腾着尾巴。   “拿着。”   是条鲤鱼。   叶天冬知道这是他对于鸡蛋和红糖的回礼,收了,问他:“在这吃饭?”   “不了,我明日再找你玩。”   叶天冬点点头。   叶玉竹把东西送到就回去了,家里还有事要做,他走不开。   见他提了鱼回来,沈空青就说:“你用木盆装着水养着先,一会杀了晚上吃。”鱼新鲜吃才好吃,而且从河里捞起来的鱼养不了多久,若是等明日就吃死鱼了。   叶天冬还会害喜,本能不喜欢腥臭味,一条鱼被他举的远远的,要不是手臂就这么长,他能远到天边去。   沈空青把鸡杀好先炖汤再去料理鱼,这时候外出的沈君迁才回来。   他在县城憋了差不多一个月,回来了肯定要先大杀四方过过手瘾。   老人家爱玩也没什么,他都这年纪了,沈空青也不会强求他一定要做些什么,就该快快乐乐舒舒服服做自己的事。   进厨房兜了一圈,看到有莲蓬和桃子,他就问叶天冬:“冬哥儿,吃不吃桃子?”   叶天冬正好有些饿了,饭菜还要一会才好,便说道:“好。”   如今他也是一家老小的宝,沈君迁都乐意伺候他:“要一个还是半个?”   “都可以。”   沈君迁担心他吃多了一会又吃不下饭,便削了一个,与他对半分。   桃子一个是大,可对半分也就是几口的事。   爷孙俩坐在凳子上一边吃桃子一边看沈空青忙里忙外。   “还挺甜的。”   沈空青挑的是成熟的桃子,一口下去满满的桃香,而且汁水清甜,就是不知道其它是不是也这样,若是有九成都这般甜,那这批桃子销路也不会错。   “好吃。”   叶天冬两口就把桃子咬掉一半,两个腮帮子鼓的满满的,沈空青正巧回头看见这俩的贪吃样,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如今冬儿与老爷子也更相像了,吃东西的动作都一致。   他摇摇头,颇为无可奈何,却也什么都没说,低下头接着忙自己的事。   等炖锅里的鸡汤煲开,大锅里的热水也烧好了,沈空青让叶天冬先去洗漱,晚了不方便。   他如今也不做什么,回家更像是玩来的,就听沈空青的吩咐先去洗浴。   等洗完天也黑了,厨房有鱼肉的香气飘出。   叶天冬注意到客堂有烛光,走过去看才知道是自己亲爹。   “爹。”   他怀孕之后还是第一次回村,上次叶石英休沐的时候去县城看过他,再之后就半个月未见。   叶石英是下工回家的路上,经沈家门前过,被特意守着的老爷子喊进来的。   为什么守着?当然是大孙子吩咐。   叶石英如今自己在家,饭食要么去大哥那对付一口要么自己下厨做,他白日要在县城上工,肯定诸多事忙,正好他们回来,沈空青就打算喊他上家里吃饭。   叶石英知道他去洗浴了,见他头发湿着,不赞同道:“晚了夜凉,赶紧把头发擦擦。”   叶天冬手上拿了干巾,若是往常,该是青哥帮他擦的,只是这会青哥在厨房炒菜,没空帮他。   “小弟近来可好?”   “他在医馆好好的,不用担心他。”两人同在镇上,叶文元虽然不回家,可叶石英每天也会去看一眼,毕竟是自己儿子,哪有不挂心的。   “如此便好。”叶天冬坐在叶石英对面。   就着烛光,叶石英见他脸色红润,心里放心,知晓是哥婿照顾的好,心想这门亲事没结错。   他一个男人,许多事不爱挂嘴上说,可天下父母都一样的心思,就盼着孩子过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带着今时不同往日、有了身孕的冬儿回村, 沈空青肯定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当天夜里,沈空青一个人忙碌,给整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也不只是为了冬儿, 老爷子年纪大了, 讲难听点的就是不知道有几年福可享,沈云华夫妇为了家忙里忙外,干的还是体力活, 最是辛苦, 加上老丈人也在, 沈空青就更不能短了这口吃食。   若是家里没这个条件也就罢了, 何况他在这方面向来大方。   吃了饭,也不让叶天冬掺和, 自己和曲莲收拾干净, 正把洗好的碗放进沥水的篮子里, 就听见院外边杜远志在喊人。   傍晚时他来过一趟, 村里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都赶在天黑前把事做完,不轻易点烛火浪费灯油, 杜远志也是这习惯,只是沈空青家吃饭晚, 他也不好留下来蹭饭, 就先回家去晚点再过来。   沈空青擦着手出来给杜远志开门。   杜远志已经洗漱过,换了一身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夏夜月明, 他也没点灯笼, 手上拿了个本子就这么过来了, 见沈空青这模样,呆了呆:“刚吃饱?”   沈空青嗯了声,让开位置给他进来。   杜远志迈进院子,又听院门嘎吱一声,再次合上。   “去客堂。”   杜远志抬脚迈上台阶。   客堂里点了烛火,是先前他们在这喝茶时点的,吃了饭叶石英就回家去了,他还要烧水洗漱,没空多待。   沈云华和沈君迁也回了隔壁,叶天冬在屋里,偌大的客堂就他们两个在。   杜远志是过来对账,他一笔一笔账目记得清楚,卖给合作同伴的是多少,村民从这买了多少,运到县城又是多少,都写的一清二楚。   沈空青去沈申姜屋里翻出算盘,两人坐在一块,一边算数一边对账。   曲莲把厨房收拾好,走到院子里听见拨算盘的声音,便对客堂里的沈空青喊了声:“大青,锅里的柴火我拿掉了,一会忙完赶紧洗漱,不然水该冷了。”   沈空青抽空应了声。   曲莲见他在忙,也不再打扰,回自己那边去了。   叶天冬在屋里听见曲莲的声音,还以为沈空青在做什么,他正闲着无聊,又从床上下来,穿了鞋子出去。   听到客堂传来的声音,就知晓是杜远志来了。   他走了过去。   荔枝和龙眼虽然产量低,但是价格卖得高,这样算下来每样都和李子差不多的钱数。   采摘果子又是自己家里人,不用额外给工钱,这就能省一笔,等到时候再把其余的果子卖一卖,买果树的钱就回本了。   “远志大哥。”   两人正说着话呢,叶天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一同抬头望过去,见到叶天冬,杜远志露出笑:“还没歇息?”   沈空青起身向他走去。   杜远志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跟沈常山那会有的比。   “下午睡了一会,还不困。”其实他是在等沈空青,只是这些事没必要让他人知道。   “怀着身子可要注意休息。”账算完了杜远志不打算多待,把本子收一收,对沈空青道:“你也早些洗漱,我先回了。”   “嗯。”   “不多坐一会?”叶天冬见他这么快走出口挽留。   “回去睡了,忙了一天累。”杜远志笑了笑。   他打早上就开始在地里,跟‘游手好闲’的沈空青是不一样的。   沈空青送他出去。   “荔枝树的事我问问,有消息再告诉你。”出门后杜远志留下一句。   如今两人的果树种在一块,是该要齐心协力。   沈空青把院门落了闩,转身看着廊下的叶天冬:“我去洗漱,你先回房。”   “你去洗,我给你拿衣裳。”   沈空青便去厨房打水。   叶天冬拿了换洗衣服给他就回房先上床躺着。   等沈空青洗完回来,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沈空青吹了蜡烛,上床把人搂住。   房间里熏了艾香驱蚊虫,连带着床榻都有一股子淡淡的艾味。   叶天冬感受到熟悉的怀抱,本能在他怀里蹭了蹭。   沈空青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叶天冬咕哝一声,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两人在村里待了六七日,直到六月初,桃子成熟了才返回县城。   桃子上市又开始了新的忙碌。   就这么一直忙忙停停,熬过了盛夏又到中秋。   此时生果铺又换了人。   方恬来县城了。   孩子出生后还得喂奶水,前四个月她都走不开,也正因如此沈空青才迫不得已找陈秋香来帮忙。   如今孩子戒了奶,她就可以来县城开展事业。   怎么做生意她也不会,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去学去记。   全靠叶天冬去教。   叶天冬知道自家青哥放心不下这位好友,自己也知晓他们的难,许多地方留心关照着。   方恬比他年长,又从未接触过,学的辛苦教的也辛苦,只是她肯用功。   叶天冬便耐心教着,加上还有先她一步过来的沈泽兰从中辅佐,这一路磕磕碰碰,数月时间也学的有模有样。   沈空青自己的缘却要小竹马去劳碌,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但要说怎么做生意他还真的没叶天冬懂,只能做好自己的事,尽心尽力照顾冬儿。   每月一次的看诊也从不落下,记得比谁都清楚,随着月份渐大叶天冬习惯了孩子的存在没开始那样小心之后,有时候忙忘了还是沈空青提醒他,不过这也是他的本分。   但他一个汉子,把怀孕的夫郎照顾的面面俱到,别说沈申姜夫妇看在眼里欣慰在心里,就是老大夫看他那宝贝的样每次见到人都含笑。   来他这看诊的夫妻(夫夫)不上万也有千数,但做到他这份上的却没几个。   刚怀了身子前几个月最磨人,通常被害喜折磨,只求不消瘦,但像叶天冬这精神十足的模样比较少见。   夫夫感情好,连带老大夫见了都欢喜。   今年的中秋可以从自家的果园摘石榴送礼,这次没买柚子,只送了石榴还有小厨房做的糕点。   等以后沈空青把枣树种上,将来就还能送鲜枣。   到了中秋节,一大家子又回村去。   沈空青有马车,方恬就是坐他的车回。   叶天冬肚子里的孩子快六个月了,模样也早就不是两个月前那会。   肚皮鼓起一个弧度,上回两人回村旁人还未发觉,现在一出门,见着他这肚子就晓得沈家又快有喜事。   过了十五,沈白微带着孩子回娘家。   过了个年李冬葵长了一岁,不仅能跑能跳,说话也流利了。   喊沈空青大舅,喊叶天冬舅夫,口齿清楚,把大人逗得呵呵笑。   沈空青把她抱在大腿上逗,小冬葵看见桌子上的果篮放着表皮鲜红的石榴,嚷着要吃。   沈空青便拿了一个剥给她吃。   她还小,一个一个吃的不快,沈空青就把剥好的石榴顺便给叶天冬。   李芳茹母女眼观鼻鼻观心看见,沈白微笑道:“要说疼人还得是大哥会,将爹的本事学的一干二净。”   她这话既夸了沈空青也奉承了沈申姜夫妇。   叶天冬但笑不语。   沈空青把剩下的半个递给她:“拿着,可别说我偏心。”   沈白微接过来,道:“还不是偏心?给冬哥儿的都是剥好的。”   她这半个带皮。   “自己媳妇自己疼。”沈空青才不怕妹妹说。   被无辜牵连的李疏林哭笑不得。   想当初刚认识沈空青那会,他还以为大舅哥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一朝娶了夫郎就完全变了个样。   叶天冬吃着甜甜的石榴,脸上也是甜甜的笑:“再笑话你哥他又该不好意思了。”   一家子围坐在一块,说说笑聊聊天,其乐融融。   被小竹马拆台,沈空青也无奈。   他脸皮薄是大家都知道的,想去年那会两人刚成亲,沈空青晒被单被抓到,就闹了大红脸。   沈空青不想听那些糗事,家里人也知道他的性子,便没再逗他,换了话题。   说叶天冬的产期,说沈白微跟人家定了十只鸽子,等他生产了炖汤喝,对身子好。   李芳茹还说要做米酒,将来坐月子吃。   把叶天冬从生产前到生产后的伙食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沈白微夫妇今日留下来过夜,明早才回去镇上。   沈空青他们也是明早出发,本就是回村过节的。   下午早早吃了饭,众人就各回各房。   叶天冬坐在床上,一头黑发散开,披散在肩后。   他的脸因为怀了身子被沈空青好生喂养胖了不小,两个脸颊裹着一层软肉,比成亲前那会多了丝柔软,少了分艳丽。   但沈空青就爱他这模样。   把人搂在怀里,再不是单薄的肩背,触手可及都是软软的,手背捏一捏,是像剥了壳的鸡蛋那样,光滑细腻。   叶天冬被他捏着手把玩,看他专注的眉眼,盯着盯着就上了头。   “想要了。”   沈空青捏他手指的手一顿,抬眸看向他。   随着月份大了,某些欲.望也会强烈,他本就馋沈空青,哪怕成亲后不算日日笙歌,起码两天吃一次肉他也解不了馋。   沈空青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听夫郎的话。   老大夫都说了要依着夫郎,他这也算按医嘱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8章   等日子进了十月, 天气渐冷的时候,沈空青才收到少将军的回信。   沈空青往边疆递了两次信,一次是他成亲, 一次是冬儿怀孕。   那封信上半年就寄出去了, 此后一直没收到回复,他起初还以为是少将军诸事繁忙,没空搭理他这闲人。   结果等从在回信里的逐句逐字中他才品出, 少将军的确是‘诸事繁忙’, 忙着造小孩了。   虽然这封信很有少将军风格的寡淡, 可沈空青还是看出了他的比较。   他一琢磨也品出了问题。   少将军几年前便已完婚, 虽说与郎主聚少离多,可他成亲那会两人已去边疆数月, 等到叶天冬怀上郎主还没个动静, 又恰巧沈空青来信, 这位年轻气盛的少将军觉得沈空青在说他不行, 遂起了攀比之心。   沈空青琢磨出隐藏的道理也是哭笑不得,他只是炫耀一下他就要做爹的欢喜之情,可真没有要跟少将军比的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孩子就是高兴的事, 就算少将军误会,那也是个美妙的误会。   沈空青把信收好, 这才去整理买回来的东西。   叶玉竹即将临盆, 身为他好友的叶天冬不放心,打算回村守着,还让沈空青去买了一堆东西。   他刚刚就是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在门口碰到信差。   准备的东西里有给婴儿用的厚实柔软的襁褓, 也有给叶玉竹的一些补品。   其中最贵重的就是一节人参。   东西也不多, 整理好方便拿。   沈空青是不想他颠簸的, 现在月份大了, 路上摇来晃去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可冬儿坚持回家,他也没办法。   冬儿如今在酒楼,沈空青就是回来收拾衣服,顺便套马车。   厚衣裳家里有,把斗篷带上就好,倒也不用怎么忙活。   沈空青两头转转,把东西都收拾好就去套马车。   马车套好之后,又用被褥把榻铺好,让冬儿能躺的舒服些。   都准备好了才去酒楼接人。   叶天冬正与卢赟说着事,马蹄声在酒楼外响起的时候,他还没注意到是沈空青来了。   “你若是想学一学这大江南北的糕点,我也只有书信一封请别人过来。”   两人正谈着明年再开一间糕点铺的事。   再过不久卢赟就要回京,本来他不开糕点铺卢赟此次回去就不用再回来,但是好人做到底,他现在不仅又要留下,还要再让郎主府派一名专擅此道的人过来。   卢赟虽然是郎主府的管事,可更会挣钱,做吃食不是他的强项。   但郎主离开屏东县前吩咐过,让他一定要好好帮助叶天冬,那卢赟就不会阴奉阳违。   再说一年多的相处,他早就把叶天冬当做自己的徒弟看待。   这个徒弟聪慧,还有野心,他喜欢的紧。   叶天冬靠在椅背上,目光从容看着卢赟:“又得麻烦你了。”   如今肚子渐大,在长凳上坐不住,伙计就给他换成了圈椅,让他能有个依靠。   他接管酒楼一年多,与人打多了交道,举止间再也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哥儿,哪怕大着肚子坐在卢赟面前,气势也不落半分。   他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只在一人面前还是原先那模样。   “冬儿。”   说人人到。   叶天冬循着声音望过去,见到沈空青,眉眼瞬间染上了笑,扶着扶手就要起来:“弄好了?”   卢赟过来扶他:“当心些。”瞧着他这模样,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女儿。   他年纪比沈申姜大,家中孩子也早已成亲,最大的孙女都已经五岁了。   沈空青从卢赟手里接过叶天冬,问他:“可要与我们一道回去?”   卢赟看着叶天冬八个月大的肚子叹口气:“我今年不回京,酒楼和生果铺的事交给我,你俩回去之后就在家里安心养着,等生了再说。”这也是他打算好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沈空青就过来了。   叶天冬喜出望外:“你留下来过年?”   “嗯,我会书信一封回京,等明年再一道回。”   这个一道指的就是将来负责教叶天冬做各式糕点的师傅。   “那正好,省了奔波。”他留下来过年沈空青也开心。   “回去吧,路上看着点。”   “那我们先走了,这段时日辛苦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让我爹回来找我。”沈空青嘱咐一句。   卢赟当然知晓。   他送两人出门。   叶天冬在沈空青的搀扶下艰难上了马车,八个月的肚子行事多有不便,爬上爬下的确实难。   他进了车厢,才知道沈空青的准备有多妥当。   靠在铺了褥子的卧榻上,叶天冬舒服的直呼气。   沈空青挑着车帘,见他坐好了才道:“有事就喊我。”   叶天冬点点头。   沈空青把车帘放好,这才上马车。   与卢赟告别后,他调转车头往城门口去。   他们一走,卢赟也去生果铺一趟。   吩咐沈泽兰她们有事就过来找他。   沈空青赶马车慢,目的是尽量减少颠簸。   两边农田过了秋收,就剩光秃秃的稻草头还在地里,四处枯黄一片。   连远处的山林也染了秋意,火红的枫树层林尽染。   道路上人不多,赶车的更少,沈空青这一路走的畅通。   马车慢慢悠悠晃了两刻钟,沈空青也没听到叶天冬的声音,担心他闷坏了,挑开帘子一看,叶天冬却已经躺在卧榻上睡着。   也不知何时睡的。   好在睡之前还知道盖上被子,省了沈空青停下来的工夫。   人睡了沈空青走的更是慢。   等叶天冬一觉睡醒,马车都还在摇。   他小小地伸了个懒腰,手撑着卧榻坐起来,伸长手挑开窗帘看,两边是熟悉的景色,已经到了南山村前面的山林,马上就要到家了。   他清楚是沈空青担心晃着他,特意走得慢,可是坐久了浑身累。   月份渐大后,他确实容易感到累。   马车到了家门口,沈空青还以为叶天冬没醒,正打算叫他,结果下一瞬车帘子挑起,叶天冬弯着腰正要出来。   “醒了。”   “嗯。”叶天冬干脆让他抱下去。   沈空青便跳下马车,又把人小心抱了下来。   虽说冬儿长胖不少,可能扛起麻袋的沈空青也能抱起夫郎,只是走不了太远。   他身上的伤即使经过一年多的休养,也只是好了一点,那底子是再难恢复。   沈空青只是把人抱下来,要是抱回房间,他怕不小心把冬儿摔着。   叶天冬道:“我先去竹儿家,一会你再过来。”   叶玉竹发动的日子就在这两日,所以他才急着回村。   沈空青却是不同意:“也不差这一会,等我一块去。”   “没事的,我会慢点,你早点弄完过来。”说完就走了。   沈空青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好追上去。   马车都还在外边放着,没办法,只能加快动作,先把东西收拾好。   两人是吃了午饭回来,马车又赶得慢,这会都下午了。   地里的粮食收了后,村民大多都是上山砍柴打草为冬天做准备,也要把地里多种的青菜收拾收拾晒成菜干留着冬天吃。   曲莲在家也是忙这事,她在自家院子听见马蹄声,就知道是沈空青回来了。   再过两个月就是冬哥儿生产的日子,她以为两人是先回来养着的。   沈空青搬东西进屋时听到隔壁有水声,走过去看,就见曲莲在晾晒蒸熟的青菜:“小婶。”   “回来了。”曲莲抽空看了他一眼。   沈空青嗯了声:“你先忙,一会我去竹哥儿家。”   曲莲问:“冬哥儿过去了?”   沈空青点点头。   他有事,曲莲就歇了喊他帮忙的心思。   这时候家里不仅要晒菜干,等到秋风起还要腌腊肉晒呢。   沈空青抓紧时间把东西收拾好,又见日头还在顶上挂着,就先把被褥抱出来晒,然后才提着东西牵着马出门。   马得关到牛舍去,这事可以顺道做。   等他到李谷家,叶天冬已经跟叶玉竹聊上了。   两人正在院子里转圈圈。   说是转圈圈,其实是叶玉竹在走动。   他临盆在即,为了生产顺利,产婆就会让夫郎提前多走走。   沈空青到门口那会就听到叶玉竹对叶天冬说:“你别跟着我,去那边坐着。”   “我陪你嘛。”   叶玉竹笑道:“你还早着,陪我做什么?”   “当我提前练习呗。”说这话仿佛刚刚下马车喊着要抱着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空青听完才出声:“冬儿。”   叶天冬抬起头:“诶,你快进来。”   在屋檐下坐着的李谷见到他也站起了身:“青哥。”   “嗯,这是给竹哥儿和孩子准备的。”他扬了扬手上的东西。   叶玉竹看向身旁的叶天冬:“你又乱花钱。”   “给你的才不算乱花。”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不会针线活,不然该给孩子准备两身衣裳。”一般为表亲近都会自己缝制,可他实在不会。   他没这手艺叶玉竹也清楚,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学缝制嫁衣,结果最后还是去买的喜服。   “谢谢。”虽然不想跟他见外,可叶玉竹还是感激不尽。   李谷见夫郎没开口说拒绝,便接了过来,他也知道这东西是叶天冬让准备的,等将来叶天冬的孩子出生,他们夫夫也得还回去。   再好的朋友也不能只进不出。   做人做事都不是这样子。   李谷招呼沈空青进屋喝茶。   他的父亲和大哥都捕鱼去了。   娘亲和大嫂上山捡柴火。   本来他也要做事的,只是叶玉竹如今的情况家里不能没人守着,而他又是相公,这事自然落在他头上。   两个汉子进了屋,叶玉竹也不忍让叶天冬陪着,外面冷,一会冻着冬儿。   沈空青忙活了一刻多钟,把自己转出热意,等坐下来才感觉热意慢慢退去。   李谷去泡茶,客堂就剩他们三。   沈空青一向沉默,就听着夫郎和竹哥儿在说话。   叶天冬顶小心问他:“紧不紧张?”   叶玉竹诚实道:“有一些。”是生孩子,肯定避免不了。   叶天冬看着他圆鼓鼓的肚子说:“我也有一点。”   “你紧张什么?”   叶天冬道:“担心你。”   叶玉竹听了心里安慰,这一年多两人鲜少聚在一块,再不像之前那样形影不离,可冬儿说还要跟他做天下第一好,心里关于他的位置就没减过半分。   “不用怕,会好好的。”   叶天冬摸了摸他的肚子,打着商量似的小声道:“你要听话,不准让阿父受苦。”   他自己也是大着肚子,还一本正经安慰别人。   沈空青听的忍俊不禁。   但也把冬儿的焦灼记在心里。   平时再老成的人,在面对人生大事上,终归免不了紧张忐忑,实属人之常情。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沈空青明白冬儿的担忧, 生孩子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姑娘在这一关上都难过,何况是哥儿。   他也怕万一, 所以沈空青早早做好了准备, 他不仅提前找了产婆,到生产那日还有郎中坐镇。   不过这些事冬儿都不知晓,主要是沈空青怕让他知道加剧他的紧张。   没一会, 李谷端着泡好的茶水进来, 分别给几人斟上热茶。   他的到来没改变什么, 两个哥儿依旧热络地聊着, 他们好似自成一派,汉子根本插不进话。   沈空青和李谷聊自己的。   两人虽然做的事不同, 可对方都有些兴趣, 你问问我捕鱼这行当, 我问问你种地这事, 时间也很快过去。   坐了半个多时辰,叶天冬还舍不得回,沈空青只有先回去, 晚点再过来接他。   他回到家,曲莲已经把青菜晒好, 老爷子也从外边回来了。   见他自己回来, 问起了叶天冬。   “还在竹哥儿那。”   沈君迁背着双手站在廊上,闻言问道:“他也快生了吧?”   “说是就这两日。”眼见着要冬天了,他们一年到晚都在县城, 没空往山上去, 家里的柴火得提前准备:“你找过樵夫没有?”   专门干这行为生的人也有, 但谁都可以做, 只要想换点钱,都可以把自己拾到的柴火卖掉一些。   沈家不拘泥于跟谁做生意,只要上门都会收。   后几个月沈君迁没跟着去县城,家里实在忙就会下地帮帮,不忙就在村里闲逛,这些小事他打理的井井有条。   “找了,过两日还会送几担过来,到时候你把钱结一结。”   沈空青记着了,他回自己那边,把晒好的被褥抱进房间,顺便把床榻铺好。   稍晚一些,给锅里生上火,就去李家接冬儿。   过了那么久,李谷上山拾柴火的娘亲和大嫂也回了家,两人离开时李母还热情邀约他们留下来吃饭。   沈空青一番推拒才得以带着冬儿离开。   等牵着冬儿走远了,沈空青才小声说他:“我不来你还不晓得回家。”   叶天冬与他十指紧扣,闻言笑道:“你会来的。”   两人相知相许一年多,如今孩子也有了,叶天冬当然清楚他的为人。   被这人捧在手心疼的滋味让叶天冬放大了骄纵,他知道有青哥在,自己不会有这些后顾之忧。   沈空青看他一脸肯定的样子,也不禁勾起了唇角:“饿不饿?”   “嗯,你这么说是有点。”他摸了摸肚子。   他诚实的样子让沈空青喜欢:“想吃什么?”   “想吃牛皮菜包。”   牛皮菜包就是用牛皮菜的叶子裹住加了菜梗剁成的肉馅,然后放去焖煮的一道菜,秋冬时期几乎每家每户的餐桌都能见到。   “成,弄给你吃。”   家里有猪肉,回去剁馅就行。   叶玉竹的发动时间果然如产婆预料的一样,第二日刚入夜,他就有了反应。   天冷,本该吃了饭睡的,结果李家匆匆来报,叶天冬就着急忙慌地要沈空青带他去。   本来这事也轮不到跟他说,只是两个哥儿感情好,叶天冬千叮咛万嘱咐等叶玉竹生产的时候一定要来通知他,李家才跑这一趟。   沈空青见他着急,赶忙把灯笼点上,给他套好披风,搀着他出门。   今夜月光明亮,若是他一人,不点灯笼都行,只是身边有了冬儿,必然得小心。   好不容易到了李家,就见到院子里灯火通明,等进了院子,就听见叶玉竹痛苦的嘶喊声。   吓得叶天冬一下子抓紧了沈空青的手。   沈空青把灯笼随手插.进墙缝里,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   除了李谷,李家也全都在,就连叶玉竹的父亲也来了。   叶玉竹的房门关着,只有烛光沿着窗户和门缝渗出。   照得外边一圈人神色紧张。   叶天冬想要进去,沈空青自然不许,他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若是情绪激动怕也会早早发作。   叶天冬见他不答应,一下子挣开他的手,走上走廊摸到窗户边上,扬着声喊:“竹儿,我来了,你别怕,我在这呢。”   他一开口不免让两家人动容。   虽是知道他们感情好,可也没想过他会这时跑过来。   他的声音不小,里边的叶玉竹也听见了,猛地抓紧身下的被单,分出点心神说:“别让冬儿进来,他看见该怕了。”   房间里除了产婆还有叶母和李母,深秋的天里,他疼出了一身汗。   叶母诶了声:“我去说,你加把劲,就快好了。”   叶玉竹很快就被剧痛吸走了心神,本能用力地把肚子里的孩子往外挤...   叶母走过来,将门打开一条缝,叶天冬听到门响忙走了过去。   “伯娘。”   “竹哥儿没事,他叫我跟你说,让你别担心。”   叶天冬忙点头:“我就在这等他。”   叶母应了声,把门重新合上。   叶天冬紧紧盯着门板,视线都快把它烧出两个洞来。   沈空青走过来扶着他:“竹哥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叶天冬抬头看着他。   青哥在烛光半明半暗的脸分外有安全感。   叶天冬嗯了声,随着他走到空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门合,一盆盆热水进去,又一盆盆污水出来,叶玉竹的声音从开始的高昂逐渐减弱到最后一声嘶喊,随着力竭的喊声落下,娃儿的哭声响起。   “生了生了。”   是李家欢呼的声音。   叶天冬紧绷的神思也放松下来,他猛地吐了口气。   沈空青也暗自松口气,捏了捏小竹马的肩膀。   又过了会,房门打开,李母抱着孩子出来:“父子平安。”   在她话音落下,李谷已经先进去了。   叶天冬见状也要进去。   李母把孩子给李父,顺便把叶天冬拦下,笑道:“你晚点再进去,里边味道重,怕你不适应。”   “没事的,我去看看竹儿。”   “你放心,他现在精神好着,你跟空青小子先喝口茶。”   叶天冬很着急,他想见叶玉竹,可知道大家都是为了他好,毕竟他肚子里现在也怀着一个。   捧着茶杯也不忘看着叶玉竹的房门口,看一眼都觉得漫长,不知是等了多久,李谷从屋里出来,喊他进去。   他急忙放下茶杯过去。   沈空青在后边跟着。   别人的睡房他一个汉子不好进去,只能在门口等着。   初为人父的李谷脸上有欢喜也有期待,看着沈空青,郑重对他说道:“多谢。”   是谢叶天冬对叶玉竹的好,也谢他们特意过来。   沈空青摇了摇头,没说话。   李谷去了厨房,他是出来给夫郎弄吃的。   沈空青站在院子里,他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天,深秋的夜里凉风阵阵,在月光皎洁的今晚,有一对夫夫做了父亲。   他在院子外最少等了一刻钟,人进人出,李家送走了产婆,叶天冬才从屋里出来。   他一靠近,沈空青就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在战场待了五年,对这气味熟悉,哪怕再淡他也确定。   这是在产房沾上的。   “我们回吧。”知道叶玉竹父子平安,叶天冬就放心了。   沈空青过来扶他。   李家正兴头上,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便悄无声息离开。   过了这么久,灯笼都快灭了,沈空青看了眼里边的蜡烛,够他们回到家。   到了家,沈空青把院门锁上,对他道:“我打水给你洗一洗。”   叶天冬出了汗,许是担心叶玉竹所致。   “嗯。”他解下披风,进了浴室。   怀孕之后对气味很是敏感,哪怕叶玉竹的房间通了风,等味道淡了才让叶天冬进去,他也闻见了血腥气。   好就好在竹儿精神不错,他看着放心。   叶玉竹平安诞下一子,虽不是李家的长孙,可这是李谷的第一个孩子,李家也欢喜。   叶天冬见他好好的,心底的紧张也去了一半,面对自己即将生产的事也不再那么焦灼。   虽然他是想生下跟青哥的孩子,可这种事没有几个人是不怕的。   叶玉竹的平安多少安抚了他。   之后叶玉竹在家坐月子,被卢赟提前放假安排在家的叶天冬闲着没事做就会去找他。   后边叶玉竹能下床了,就重拾了针线活。   他虽然不能去外边吹风,可也不是不能动弹。   有几次叶天冬过去,都看到他在缝小孩衣服。   一开始以为是给李千帆的,结果叶玉竹却说是给他孩子的。   “现在做好等开春就可以穿。”叶玉竹抿了抿唇,又说:“你别嫌我准备的简陋。”   “你怎么说这话啊。”他高兴的脸上听叶玉竹说这些就收起了笑。   叶玉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是我的错,别生气。”   叶天冬不说话。   叶玉竹相当知道怎么哄他:“这蓝色好,将来不管是汉子还是哥儿都能穿。”   叶天冬看着他手上还不成形的布料,睁着眼瞎夸:“好看。”   叶玉竹闷笑。   等他坐月子出来,就到了十一月。   这时候临近叶天冬的产期,反而时间越接近,他却不那么紧张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又不可能不跟青哥接近,也不能让青哥吃药以后再不生孩子,那有快乐就有痛苦,哪有事事都好的?   这么一想他把自己开导好,反而是沈空青,无来由的紧张。   等到了腊月,南山村下起了雪,叶天冬此时的肚子已经接近成熟,指不定那天就瓜熟蒂落。   凸起的肚子撑大了衣衫,也把他这个人撑大了一圈。   叶天冬的产期是在腊月上旬,一进十二月,沈空青就开始着急上火。   一张俊脸更是没什么表情,知道的是清楚他在忧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旁人欠了他许多钱。   大冬天的,沈空青愣是把自己憋出了泡。   就这么到了腊月初八,一早,李芳茹熬了一锅粥,给他们舀了吃。   叶天冬一开始好好的,吃着吃着就喊肚子疼。   这几日大家都在提防,沈空青一听他说疼整个人就愣住了。   还是李芳茹推了他一把:“别愣着了,赶紧把冬哥儿抱回房间去。”   沈空青回过神来,弯腰去抱叶天冬。   叶天冬疼的抽气的间隙问他:“哥哥你是不是怕?”   沈空青很想在小竹马面前端住,只是对上小竹马刹那苍白的脸,最终还是嗯了声。   叶天冬见他点头,却笑出了声:“别怕,我以后还要跟你生第二个第三个。”   沈空青抱着他进了房间,把人放在床上。   就那会功夫,他的手臂已经湿透了。   他不知道那些液体是什么,但是见冬儿惨白着脸扶着肚子在吸气,痛苦万分的样子,不禁俯下身去亲他:“我在,冬儿。”   温热的唇落在脸上,给叶天冬带来了一丝勇气,他试图用说话来分散注意力:“哥哥,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叫什么?”   “我是吃粥的时候生他的,小名就叫粥粥...”   “好。”沈空青抓着他的手,一手去擦他额角沁出的冷汗。   李芳茹端着热水进来,赶他出去:“汉子不能待在产房,你去外边等。”   “娘...”   “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沈空青不想走,他这会哪放的下心在外边等。   叶天冬见他比自己还紧张,生怕等下自己喊起来,他得吓哭,那就不知道该用心生孩子还是哄他,就跟李芳茹一气,让他出去。   沈空青还是不依。   “你听话。”   沈空青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才往外走。   李芳茹过来,帮忙他把衣带解开,松松领口:“有娘在,别怕啊。”   “嗯。”叶天冬脸色惨白惨白的。   沈空青刚走出去,沈申姜就带着产婆过来了。   产婆进了房间,嘭的就把门关上。   沈申姜见他呆呆盯着门,怕他多想,就指使他去烧水。   沈空青在李家见过,知道生孩子要许多热水,便听他爹的,去厨房守着火。   沈申姜又去请孙郎中。   不得不说儿子的用心,还提前跟孙郎中打了招呼。   沈空青就像个只知道放柴的木偶人,连外边来了许多人都不知晓,就只知道生火。   叶玉竹知道叶天冬今日发动也过来了。   他没带孩子,外边天冷,带着孩子出来容易着凉。   厨房里人进人出,一盆盆热水端出去,沈空青脑子都是空的,目光呆滞,整个人失了神般。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沈申姜喊他。   “大青,大青。”   沈空青猛地回过神,抬头看向含笑的沈申姜。   “别呆着了,冬哥儿生了。”   沈空青腾的站起来,转身就往房间冲。   这会没人拦着他了。   一进房间,沈空青就闻到一股味道。   只是他无心在意,满脑子都是叶天冬。   “冬儿。”   叶天冬已经累的闭上眼,他小巧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鬓角与睫毛全是湿的,听到沈空青的声音睁开眼,眼尾一抹红,看样子是哭了。   见到沈空青,仿佛委屈有了地方说,嘴一扁:“疼死了。”   沈空青忙去亲他:“疼疼飞飞。”   他这哄小孩的样子把叶天冬逗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沈空青见他笑,肩膀陡然松了力:“吓死我了。”   叶天冬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摸他的眉头,带着安抚:“没事了。”   沈空青看着他不说话。   叶天冬问他:“粥粥呢?”   “...”还没见过孩子的沈空青:“应该在祖父那?”   叶天冬从他的反应看出了问题:“你还没看啊?”   “我快吓傻了。”   叶天冬看着他,道:“你做到了,哥哥。”   沈空青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叶天冬却不打算再说,他因为得偿所愿,嘴角带着笑:“我困了。”   “你睡,我守着你。”   叶天冬嗯了声。   沈空青坐在床前,等他睡着,帮他把手塞进被子里。   此时此刻,看着睡容安详的冬儿,沈空青才真正放下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的最后一天了,希望来年大家一切顺利,天天开心,提前祝大家元旦节快乐。   接下来进入养娃日常。 第70章   等叶天冬呼吸平稳, 沈空青才静下心来,也才注意到床榻的不同。   被褥不是早上起来的那样花色,应该是生产时弄脏了, 李芳茹她们就给换了。   他那会脑袋空空, 根本没注意到这些问题。   又想到抱着冬儿时流到衣袖上的液体,冬日穿的厚重,他又在炉灶前坐着, 过了这么久早就捂干了, 但他还是去换了身衣裳, 毕竟一会还要抱孩子。   房间里放了两个火盆, 炭火烧的旺,火红的一堆, 暖和的很, 只有窗户开了小小一条缝通风。   刚生产完的人尤其得注意不能吹着风, 否则将来就落了头疼的毛病。   室内温暖, 沈空青快速把衣裳换上,将脏衣物放在一旁,又折回床前。   他把手搓热才去摸冬儿的脸。   慢慢的, 冬儿脸上有了血色,摸起来又软又热。   沈空青说守着他, 就坐在床头将人望着。   忽然吱呀一声响, 沈空青循声望去,见是李芳茹手里抱着个襁褓,他意识到是什么, 猛地站了起来。   李芳茹把房门掩上, 隔绝了要往里钻的风。   “有你这么做爹的?孩子都不来看一眼。”她数落道。   沈空青紧张搓了搓手, 不敢说话。   虽是指责, 可李芳茹脸上并没有怒气,反而带着笑,她走过来,要把孩子给沈空青:“晓得怎么抱?”   沈空青点点头,他抱过叶玉竹的孩子李千帆。   他紧张地把孩子接过来,将孩子团在自己双臂中。   李芳茹看着大孙子,笑道:“孩子像你,刚生下来那会也白嫩。”一般刚生下来的孩子都皱巴巴,肤色也比较深沉,可粥粥不知是像两个父亲还是沈空青照顾的好,脸虽然是皱,但肤色却是好。   “粥粥,小名叫粥粥。”沈空青看着孩子,眉宇也不禁染上了笑。   “粥粥...”李芳茹呢喃,又问:“哪个粥?”   沈空青想了想:“腊八粥的粥。”冬儿说是吃粥时候生的,那肯定不是渔舟的舟。   “...”成吧,小名而已,不碍事,她又说:“你抱着孩子,我去给他热奶。”   哥儿没有奶水喂养,家里也没有正好生产的妇人,沈空青就提前养了一只母羊,每日挤些羊奶给冬儿喝,孩子也跟着喝这个。   可能也是这原因,刚出生的粥粥才长得好。   “冬儿他...”   李芳茹小声吩咐:“他刚刚累坏了,你让他睡,睡醒了再吃东西。”   生孩子这事他不懂,李芳茹这么说他才放心。   “有事就喊我。”   沈空青应了声。   李芳茹又出去了,沈空青这才抱着粥粥在床边坐下。   沈空青看着自己儿子。   粥粥是足月出生,还在阿父肚子里就被父亲照顾的好,生下来有七斤重,他还没看儿子的手臂与大腿,但是抱在怀里重重的一团,晓得是健壮。   他那会紧张的要命,没听到粥粥的哭声,想当初李千帆出生时都哭声洪亮,粥粥也不会差的。   粥粥似乎知道阿爹在看着他,小脸在襁褓里动了动,过了会,嘴巴也蠕动着。   沈空青低声喊着他的小名:“粥粥...粥粥...”   他抱着孩子,一直没换个姿势,也不晓得累,等李芳茹热好羊奶进来,他还那样抱着。   李芳茹把瓷碗放在桌子上,走过来:“不累?”   沈空青摇摇头。   “粥粥该喝奶了。”她把孩子从沈空青臂弯抱过来,止不住开心道:“奶奶抱。”   孩子脱离怀抱,沈空青才觉得双臂有些僵硬,是累的,只是太高兴忽略了。   粥粥到了奶奶怀里依旧很乖,不哭不闹。   李芳茹就说:“你们这个月子好过,粥粥听话。”   她在凳子坐下,把粥粥的头部摆高,方便喂奶。   将来是沈空青照顾孩子,他也是第一次当爹,什么都得学。   李芳茹一边喂一边教他:“进孩子嘴的东西要注意温度,可别烫着,你要是不确定热还是冷,就滴一滴到手背上...”   沈空青认真学。   看着李芳茹把小小的一汤勺羊奶吹冷,滴在手背上试温度,合适入口才喂给粥粥。   孩子对吃食天生就敏感,哪怕不是乳汁喂养,他也知道啜吸。   刚出生的孩子吃不了多少,少食多餐,饿了就喂,头一个月最难过,遇上爱哭闹的,能吵着整晚不能入眠。   不过碗底多的羊奶很快进了粥粥肚子,他吃饱了又继续睡,十分乖巧。   李芳茹喂完孩子,指使沈空青去搅了帕子给孩子擦脸。   孩子用的干巾是沈空青后边才买的棉帕子,专门给孩子洗手洗脸用的。   叶天冬睡了半个时辰才醒过来。   这一睡醒,身上还是不利索,撕扯的痛残留在身体里,感触明显。   粥粥在沈空青怀里,他见叶天冬醒了,问道:“饿不饿?”   叶天冬觉得身上哪都难受,尤其下边,他就没什么胃口:“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吃点清淡的。”   话音刚落下,李芳茹又推门进来:“冬哥儿要是醒了就让他下地走走...”   叶天冬听到了:“娘,我醒了。”   床榻有床帐挡着,李芳茹一开始没看到,见他应声,也走了过来:“穿上衣服下地走一走,不能一直躺着。”   沈空青就把孩子交给她,去拿了冬儿的衣裳过来,先到火盆那烘暖了才扶冬儿起来穿衣。   万般艰难下了地,大冬天的,若非房间暖和,他腿都该迈不开。   沈空青扶着他在房里走,冬儿弯着脊背走得慢,他也不催促。   叶天冬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问李芳茹:“粥粥乖不乖?”   “可听话。”   叶天冬不止一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他知道有些孩子生下来就爱哭,那妇人或夫郎可就难受,因为孩子难带。   “像青哥。”他的青哥就很听话。   李芳茹笑道:“他们三个小时候都听话,香妹说你小时候也不爱哭,好带得很。”   叶天冬走到李芳茹面前,因她是坐着,他要看粥粥就得低下头,看着皱巴巴的孩子,他嘀咕道:“真的好丑。”李千帆刚生下来时也这样,他还想着青哥长得好,会不会不一样,结果都是猴一样的。   他说的小声,可沈空青还是听清楚了,无奈笑道:“刚出生都这样,养多几日就好了。”   叶天冬问他:“你怎知晓?”   “娘说的。”   那就是说他也觉得孩子皱巴巴不好看。   叶天冬在房里走了一刻多钟才又坐下,这时候李芳茹才把孩子给他抱:“要是累了你就带着他睡会,我去煮点面给你吃。”   “我去。”   “不用,你爹他们都在,你守着冬哥儿就好 。”   叶天冬坐进还有温度的被窝,后背是沈空青用其它被子给他叠起来的靠背,粥粥到了他怀里仍旧睡得香甜。   沈空青坐在他旁边,柔声道:“辛苦你了。”   叶天冬抬眼看着他,他的肚子是卸货了,可脸上的肉还在,一张脸仿佛带着光一样:“你也辛苦了,以后要带他。”   他挣钱青哥带娃,这个任务早就分配好,既然青哥能看到他的不容易,他也一样体贴青哥的。   带孩子可不比怀孩子轻松。   沈空青看着粥粥皱巴皱巴的脸,柔和了眉眼:“甘之如饴。”   叶天冬一愣,而后痛苦道:“我才刚生孩子,你别勾我。”   “...”他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叶天冬一想到未来一个多月都得禁.欲,他就好痛苦。   沈空青被他无端指责,也不敢说话了。   叶天冬恨恨看着他:“你过来。”   沈空青不敢不从,忙坐过去一点。   才挨过去,冬儿就一口咬在他唇上,眨眼间又钻进他嘴里四处搅弄...   他怀里抱着孩子,沈空青不敢动,任他轻薄了个遍。   “先欠着,以后再跟你讨。”叶天冬松开他后,气息微喘。   沈空青喉头一滚,沉沉嗯了声。   难受一向是双方的,冬儿整个孕期,他克制又克制,到了后期差点憋成和尚,怎么可能不动心思?   只是冬儿都这样了,他还是个人就不能做出禽兽的事。   只是哪想到冬儿才刚生完就念着了?   不过这也是他的性子。   沈家添了人丁的事不消一早上就在村里传遍,与沈家关系好的,纷纷提着礼上门祝贺。   现下只是来看一看孩子,等到满月才是正式庆贺。   沈君迁做了曾祖父,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做梦都能笑醒。   他老人家比两个父亲还高兴,粥粥一醒他就先来抱。   也正好能让沈空青专心照顾叶天冬。   外边正是冬天,避免吹着风,叶天冬整日都窝在房间里,好在叶玉竹和陈秋香每日会过来,陪他说说话干什么都好,能解解闷。   粥粥出生第三日,叶天冬已经能自若下地行走。   家里人商量着给粥粥取名。   说了好几个,最后是身为父亲的沈空青拍桌敲定:“沈听舟。”   这要是沈零榆在,说不定能取个更好的,书读的少的沈空青觉得这个也不错,正好跟小名对应。   家里人也觉得可以,就为粥粥取了沈听舟的大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旦快乐。 第71章   粥粥出生第十二日就到了腊月下旬。   养了几日后的粥粥果然如李芳茹所说, 变漂亮了。   皱巴巴的皮肤抚平,白白嫩嫩,像是刚剥了壳的鸡蛋, 讨人喜欢。   沈空青新手做爹, 哪怕粥粥不爱哭闹,他在这一路头程上也是磕磕碰碰。   孩子并不是只有哭闹,他还要吃喝拉撒睡。   在李芳茹的教导下, 沈空青带孩子这事是一路跌跌撞撞, 总算摸出了点经验。   比如分辨粥粥的哭声, 他是饿了还是拉了。   如果是饿了就要喂奶, 拉了就要换尿布。   沈空青一开始也手忙脚乱,给粥粥换一次尿布他就跟打了一次仗一样。   大冬天都能把自己憋出一头汗。   李芳茹见他手生, 又是冬天, 给孩子洗浴的事就没让他做, 免得孩子着了凉。   也正是有李芳茹分担, 沈空青才能在孩子和冬儿间平衡。   叶天冬一开始觉得青哥带孩子很好,可当粥粥再一次跟他们睡并且分走了青哥的怀抱后,他就不这么想了。   以往青哥都是抱着他睡, 可粥粥的出现把青哥的怀抱给抢了,他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第三人, 偏偏孩子是他生的, 叶天冬还不能发脾气。   他现在不仅失去了青哥的怀抱,未防冻着孩子,他们还分了被窝。   他盖一床被子, 沈空青和粥粥一床被子。   一次入夜, 叶天冬实在忍不住了跟他提议:“让粥粥跟爹娘睡吧。”   沈空青隔着被窝与他视线相对:“怎么了?粥粥晚上又不哭。”   叶天冬看着呼呼大睡的儿子, 委屈巴巴道:“你都好久没抱着我睡了, 是不是嫌我了?”   从粥粥出生到现在,整整半个月,他们没睡一起过。   而且月子期间尽量减少洗浴,叶天冬两三日才洗一次,也好在是冬天,若是换了夏日,早该发臭了。   他就故意这么刁难沈空青。   “没嫌你,孩子还小,再说爹娘年纪也大了,如今天冷,若是夜里睡不好,白日就没精神。”   他好声好气跟叶天冬解释。   夜里怕粥粥饿,房间里的烛火自他出生后就没熄过,所以两人都看清了对方脸上的表情。   叶天冬半张脸藏在被窝里,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眨巴眨巴看着沈空青,看得他心软。   沈空青最近因为照顾他们父子两,哪怕粥粥夜里不哭闹,他也要小心粥粥是否盖好被子,夜里总是醒,白日守着冬儿没得补眠,眼底便带了一圈青色,人也瘦了些。   “睡进去些。”还是妥协了。   叶天冬赶忙撅着屁股往里挪。   沈空青掀了被子起身去他那边。   好在沈申姜当时找木匠打造这张床的时候预料到了将来他会成亲生子,特意做大了尺寸,哪怕多一床被子塞一个粥粥也不成问题。   沈空青进了叶天冬的被窝,方一躺下他便凑了过来。   叶天冬在他胸口到脖颈的这段位置轻嗅:“有股奶味。”   粥粥整日喝奶,身上便带了一股奶香味,他又是沈空青带着,沈空青身上沾染上是无可厚非。   屋里有产夫和孩子,炭火烧的旺,暖融融的。   沈空青反手把粥粥的被子盖好,这才把手伸进被窝搂着小竹马。   叶天冬生育之后,因孕期长胖的腰肉还没消下去,沈空青手搭在他的腰上,隔着里衣能抚摸到一层柔软。   叶天冬凑上来咬他的下巴:“别捏我的腰,痒。”   沈空青就不闹他了,把他背后的被子掖好,免得进了风。   “哥哥,马上又过年了。”他一口时间好快的语气。   粥粥出生的日子本就在腊月,又过了那么些时日,到了下旬正是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的事。   沈空青现在要照顾他们父子,没那么多时间去打理家里的事,像买年货这些事就又让沈申姜操劳。   沈申姜如今做了爷爷,意气风发,哪怕辛苦也乐呵。   粥粥出生后李芳茹知道两人照顾不好孩子,一直没去县城,沈申姜一个人忙活也做不了多少,前两日干脆提前闭店,回家帮忙。   顺道也把卢赟他们载了回来。   虽然有沈君迁和沈云华夫妇在,可家里的事麻烦他们就算了,总不能带孩子也要他们辛苦。   李芳茹这才一手一脚亲自教导沈空青。   沈空青嗯了声:“粥粥的满月酒在初七摆,等你坐够四十天的月子我们再回县城。”   叶天冬一听可着急:“一个月就可以了,我身子好的很。”这才十来日,成日在房间窝着他都快感觉自己要发霉了。   “不行。”这点沈空青不依他:“不说了,早点睡。”   一旦他决定的事叶天冬也很难说动他。   知道他是这脾气,叶天冬哼了声,把头往他胸口埋,蹭了一会,又不放心:“你不会等我睡着又过去吧?”   “...”还真是这么打算的沈空青:“一会还要喂奶,在你这该吵得你睡不好。”   叶天冬觉得自己命太苦:“呜,我后悔了,我不跟你生第二个第三个了。”   沈空青哭笑不得。   叶天冬双手双脚紧紧缠着他,那阵仗是恨不得长在沈空青身上。   沈空青的手在被子底下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叶天冬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松弛下来,陷入睡眠,没一会就打起了呼。   沈空青把他的姿势摆正,呼声消失,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去弄奶给粥粥喝。   孩子半个时辰左右喂一次,若非沈空青年轻力壮,还真的是吃不消。   每夜每夜的睡不好,精神不济人瘦也正常。   第二日醒来,叶天冬就发现他的青哥又回到了儿子身边。   而粥粥已经醒来,睁着眼睛在看着床帐。   叶天冬卷了卷被子,舍不得出被窝,就这样蹭过去,挨着粥粥:“没良心的小子,这么小就知道跟你阿父抢阿爹。”   粥粥哪晓得阿父在说什么,看都不看叶天冬又自顾自闭上眼睡觉去。   叶天冬见他忽视自己也不恼,虽然嘴上说着他抢了青哥的怀抱,可这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哪会不喜欢?   等到了廿五,沈川柏才带着妍儿从县城回来。   他如今要接手管理商队,也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往家里跑,有时还要去跑商,大多数时候,连妍儿回村都是自己回的。   也因着这缘故,他们两人现在才看到大侄子。   沈川柏不能进他们的房间,沈空青就把孩子抱出来给他看。   沈川柏看着小侄子欢喜不已,观摩了一会,发现了什么似的,高兴道:“诶,粥粥长得像你。”   如今的粥粥已经能看出轮廓,看大致样子就知道像沈空青。   粥粥的小手被裹在襁褓里,他就睁开眼睛看了看叔叔婶婶,好像很新奇,还多看了两眼。   妍儿说道:“眼睛像大哥夫。”   又大又黑,跟叶天冬一模一样。   沈川柏笑道:“像大哥以后俊,像冬儿以后美,不管咋长都好看。”   叶天冬在村里是他那个年纪长得最好看的哥儿,一张美貌时常被人夸奖,村民还称呼他为村里一枝花。   妍儿看够了孩子,这才去找叶天冬。   她是姑娘,不用忌讳这个。   等沈空青抱着孩子回屋,就看到床上摆着一副银手镯和一个长命锁。   他心下了然,问叶天冬:“二柏他们送的?”   叶天冬坐在床上,点点头:“妍儿刚刚拿过来的。”   沈空青只是看了眼:“收起来吧,等满月再给粥粥戴。”   叶天冬就用原先裹着它们的方巾重新收好。   就那么会功夫,粥粥又睡了,还未满月的孩子成日就是吃和睡,吃得好睡得好才能长得好。   叶天冬帮忙把被子掀开,沈空青一只膝盖撑在床榻上,弯着腰把粥粥放到床上。   叶天冬把被子给粥粥盖好,这才说道:“哥哥,我想吃藕粉。”   “好。”   每年秋季收了藕,沈空青都会留下一百斤左右的鲜藕用来晒藕粉。   一百斤莲藕晒不了多少藕粉,沈空青就没送人,全留着自己吃。   加上是冬儿喜欢的,平日大都是他吃的多。   从晒成到现在,冬儿时不时吃一些,已经去了一半。   沈空青去厨房,泡了一碗藕粉,最后撒上一点干桂花,这才端去给冬儿。   叶天冬吃了一碗藕粉,心满意足,他如今坐着月子,什么事都不用操心,连碗都是沈空青端去洗。   他就瞅着粥粥玩,结果粥粥忽然哭了起来。   把叶天冬吓了一跳,本能去喊沈空青。   沈空青听到他的声音,急忙从外边进来:“怎么了?”   叶天冬指着哭泣的儿子。   沈空青走过来,先把手捂热了才去抱粥粥,试探摸他的屁股:“拉了。”   叶天冬一脸无语。   平日都是沈空青和李芳茹带粥粥,孩子出生大半个月,他还没给孩子换过一次尿布。   自然就不知道怎么处理。   沈空青先去打了热水过来,一会给粥粥擦屁股用。   如今天冷,厨房里的火就没断过,连带着柴都烧得快些。   现在沈空青给孩子换尿布能有条不紊,手脚麻利。   可见学习到位。   要知道刚开始那会,他可是紧张到不知怎么下手。   把脏尿布取下来,又用湿帕子把粥粥的屁屁擦干净,这才换上干净的尿布,用襁褓把粥粥重新包好。   粥粥感觉到舒服就不会再哭,又乖乖睡了回去。   叶天冬一直看着,等沈空青把他放在床上,凑上前去戳戳他的小脸:“你是小猪崽吗?”   沈空青端着脏水盆正要出去,听他这么说不由笑出声:“一会他又得哭了。”   叶天冬就不逗他了,躺下去带着儿子睡觉。   逗哭了还得青哥哄,他不开心。   青哥只能哄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冬儿:青哥只能哄我 第72章   到了年关, 家里的事也多了起来。   每日都有该做的事。   准备年货、清扫庭院,屋前屋后的水沟都得拿锄头清理干净...   到了这时候,白日里李芳茹就顾不上叶天冬和粥粥, 让沈空青专心照顾, 她和沈申姜忙活。   每日就只把吃食给他们做好。   叶天冬月子里吃的东西和他们也不一样,偶尔是米酒炖鸡又或者是药材鸽子汤,保管让叶天冬把这个月子坐好。   就这么到了除夕。   今日注定是个炮仗噼啪响的日子。   粥粥刚出生不久, 没听惯这声音, 早上隔壁比沈家先祭拜天地, 放鞭炮时粥粥就吓哭了。   夫夫两人轮流哄了好一会才把他哄停。   叶天冬如今能自如下地行走, 粥粥在他怀里哭成了个小哭包,睡着的时候还含了一泡眼泪。   可惹人疼。   沈空青吩咐他:“你把他耳朵用襁褓捂一捂, 我把门窗关好。”   虽然不能完全阻挡, 但好歹能减弱。   粥粥平时并不会这么哭, 但小孩子怕炮仗是正常的事, 而且大好的日子,总不可能因为你怕就不让人家放。   “哥哥你去忙吧,我看着粥粥就好。”   今年沈零榆又没能回来过年, 身为家里的男丁,多的是让他去做的事。   家里也要拜天地和祭祖, 沈空青确实不能一直待在屋里, 他看着抱着大红襁褓的小竹马,说道:“那你有事就喊我。”   “嗯。”   沈空青又说:“累了就去床上躺着。”   虽然不到十斤重,可是一直抱着也累。   “你赶紧去忙, 晚点还要给粥粥洗浴。”   今日是除夕, 都得洗浴换上新衣裳, 迎接新年。   沈空青也不再耽搁, 打开门出去,完了还把房门小心掩上,那动作要多轻有多轻,是生怕吵醒粥粥。   他去了厨房,绑上襻膊,戴好围裙,开始帮着准备三牲祭天地。   等忙完这件事,他就可以去给粥粥洗浴了。   除夕夜两家人一起吃饭,做饭的事有李芳茹和曲莲沈泽兰她们忙,不用他帮手。   用洗浴的木盆打了水端进屋里,那边叶天冬已经在翻换洗的衣裳。   沈空青把木盆放好,这才搓着手去床边。   粥粥出生二十多日,一开始李芳茹确实不放心让沈空青给他洗浴。   后来沈空青看得多了,坚决自己上手,加上粥粥的脐带已经脱落,李芳茹才敢让他来。   只是每次洗浴都要把房间先点上炭火烘暖和。   沈空青带孩子也注意,大冬天的,一定要让自己的双手是暖和的才敢碰粥粥。   他解开襁褓的带子,把粥粥从里边剥出来...   那边叶天冬举着干净的襁褓问:“把这个也换了?”   沈空青抽空抬眸看了眼:“好。”   家里有好几件襁褓,他自己就买了两件,还有亲戚送的,有厚实的,也有轻薄一点的。   现在用的就是他买的那些。   裹着粥粥的这件已经穿了五六日,也是时候该换了。   沈空青把已经醒了的粥粥脱得一干二净,大手掌着他的腋下,掌心护着背部和脖颈,修长手指堪堪托着后脑,是标准的抱娃手势。   粥粥挥着小拳头,温热的水给他带来熟悉的感觉,他本能地发出类似于舒服的呼气。   虽然什么也不懂,但入水如回到阿父身体里那怡然自得的小模样把沈空青逗乐了。   不由也起了玩心,借着热水,拨了拨粥粥的小拳头。   叶天冬把干净的衣裳和襁褓放在床上,拿了擦身子的干巾过来,蹲在旁边,看着玩乐的父子俩。   看着粥粥藕节似的粗腿,不禁感叹:“这么大个孩子我也能生下来,可真本事。”   怕粥粥着凉,沈空青并不敢一直逗他,父子俩只玩了一会他就用手巾给粥粥擦洗身体,闻言说道:“你很厉害。”他是真心实意夸赞冬儿。   叶天冬就不能闲着,尤其私底下,一闲着他就喜欢捉弄沈空青:“我以为能吃下你的就算很厉害了。”   沈空青一开始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一张俊脸直接爆红。   “你怎么...你又乱说什么?”声音都劈叉了。   “我夸你呢。”生了孩子后的叶天冬胆子更是大,不仅用嘴说,还要往那扫一眼:“我都想它了。”   沈空青注意到他的视线,红着脸并紧了双腿。   把叶天冬乐得笑出了声。   沈空青咬牙切齿:“大白日的,你正经点。”   “好嘛,我不说了。”他捂着嘴偷乐。   若不是给粥粥洗浴,沈空青真想捂额叹息。   “以后别在粥粥面前说这些。”身为爹的他还是要脸的。   “我若是听你的,该怎么奖励我?”   沈空青知道他是在讨价还价。   可也无可奈何:“出了月子再说。”   目的达到,叶天冬一口答应。   沈空青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直到给粥粥洗完,他的脸都是红的。   “手巾。”   收了笑的叶天冬抖开给粥粥擦身的干手巾,在粥粥后背围过去,从沈空青手里接过了带着草药香气的粥粥。   给他们父子烧的洗浴水放了驱寒的药草,这样可以在冬日里多一层防护。   叶天冬把粥粥身上的水珠擦干净,给他穿上衣裳,重新用襁褓裹好。   他看着洗浴后粉粉嫩嫩的儿子,忍不住亲了下他肉肉的脸蛋。   真软乎。   沈空青把粥粥换下来的脏衣服和襁褓放进木盆里,一会就着热水给清洗掉。   数九寒天,若是不用热水,手该生冻疮。   粥粥小,根本就听不懂阿爹阿父在说什么,但是既然答应了青哥,叶天冬也会做到。   他把床帐放下,隔开粥粥的视线。   然后搂着在收拾东西的沈空青,不让他出去。   “你又做什么?”   刚被小竹马逗过,脸上的红晕虽然下去了,可耳尖还是红的。   叶天冬从背后搂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撒娇道:“我刚那么听话,你是不是可以亲亲我?”   “...”沈空青知道他是因为先前的话起了心思。   老大夫说过,怀孕后期也不能同房,所以算上那段时日,两人整整有四个月没做那事了。   他一个汉子,要忍这苦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是冬儿,他怀着身子,加之孕期本就敏感...   确实苦了他。   他心下叹口气,牵着冬儿的手腕把人拉到跟前来,正想低头吻他,想到床上的粥粥,看一眼,床帐已经落下...   这是有备而来。   落了床帐,沈空青就不至于那么难为情。   两唇相贴,甚至还没做什么,叶天冬就忍不住哼出声。   沈空青迟疑了一瞬,冬儿敏感的有些过分了。   但他还是撬开了冬儿的唇缝,与他亲亲密密吻着。   沈空青要照顾孩子,别说两人不能一起睡,就连这亲密之事都得他有空了才做。   有时候两三日才亲一回,就叶天冬馋他的那个样,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因此一旦交缠上,就不是沈空青说结束就结束,要把冬儿亲老实了,这唇舌才能分开。   沈空青用舌尖顶了顶上颚,冬儿疼不疼他不知道,他自己是挺麻的。   叶天冬靠在他怀里,喘着气回神。   舌尖都麻了,可他欢喜的很。   沈空青大掌顺着他的背,等他气息均匀才说:“好了就去洗浴。”   叶天冬挨着他,整个身子的重量都依在他身上,他喜欢这种相贴的感觉。   哄好了的人很好说话:“嗯。”   沈空青让他靠了一会,才轻轻推开他。   “去拿衣裳,我给你打水。”   叶天冬还是点头。   满足之后的他就会很乖。   沈空青与他重逢这么久,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   大掌落在他的后脑摸了摸,沈空青这才挑起床帐,粥粥又睡了。   把被子给粥粥盖好,沈空青放下半边床帐挡风,这才抱着木盆出去。   脏衣服先放一边,一会等冬儿换下的一起洗。   他去厨房用木桶舀了一桶滚烫的水提到浴室。   浴室里有大半桶已经放温的水,这是他先前舀水给粥粥洗浴的时候顺便装的。   坐月子时候尽量不碰冷水,尤其冬天,姑娘和哥儿都得注意。   他从浴室出来,就碰上戴着老虎帽、裹得严严实实的冬儿。   “不够水就叫我。”   叶天冬进了浴室,把衣裳放好,关门之前先凑上来亲一口在门外边等着的沈空青。   沈空青被他偷了个香,却是勾唇笑了。   他用舌尖顶了顶被偷亲的脸颊,拐回厨房把烧水的锅添满,再塞进去一根木柴。   拱一拱灶里的火,干燥的木柴很快燃烧起来,壮大了火势。   趁着这时候,沈空青又帮着沈申姜去把对联贴上。   等冬儿洗完,沈空青就先把他们父子的衣裳洗了,自己的晚点再说。   今年的年夜饭有了粥粥的加入,桌上的气氛更是喜庆。   还没吃饱老爷子就先喝多了。   还是沈空青出声让他少喝两杯他才停止。   这个家,也就沈空青才说得动他。   估计等明年沈川柏的孩子出生,家里会更热闹,老爷子就更欢喜了。   吃了年夜饭,又可以串门走亲访友。   这时候还会给压岁钱。   粥粥就收到了曾祖父、爷爷奶奶、叔公叔婆,叔叔婶婶和阿爹阿父还有卢赟伯公的压岁钱。   去年两人刚成亲,按照习俗还不用给小辈压岁钱,可今年又做了父亲,自然躲不掉。   两人也没想躲,家里的长辈压岁钱都给的大,沈泽兰的也没小气,她是妹妹,又还未出嫁,按习俗是还能收压岁钱的。   叶天冬还没出月子,不能像去年那样,回叶家或者去李家找叶玉竹。   好在叶玉竹可以找他。   同是早早吃过饭的叶玉竹带着孩子来找他聊天。   沈空青出门那会正遇上他,两人就打了声招呼,各自错开。   他是去沈常山家坐坐。   沈常山家今年也添了人,第一个孩子是闺女,要比粥粥大差不多半岁,等到明年夏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他家人丁少,沈圆的出生就显得特别珍贵。   又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是闺女,夫妇俩都用心疼。   去年他家还要好友来添热闹,今年沈空青还没进院门就听到孩子的笑声。   他有这日子沈空青心里也高兴。   自打上半年方恬去了县城,带孩子的事也落在了沈常山身上。   他腿脚不便,做不了那么多事,家里的地就租了一半出去给别人种,自己就种一小部分,再种些菜,也能满足一家三口的食用。   沈空青进门先给了沈圆压岁钱,在他家喝了一壶茶,坐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转去杜远志家。   杜远志的妻子年底也怀上了,时间跟沈川柏那个差不多,等明年又是两个孩子的降生。   又在杜远志家坐了一会,沈空青放心不下冬儿和粥粥,赶早就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就快完结了… 第73章   除夕之夜万家喜庆灯火通明。   院门上挂着的红灯笼随着凛冽冬风而飘飘荡荡, 摇晃烛光映衬在雪地中,照出一片清冷。   沈家院门开着。   南河村民风淳朴,加之又是除夕, 把院门打开是省了别人喊门。   沈空青回到家, 没有去客堂,而是先回房。   只是今夜他回得早,叶玉竹还在屋里。   房间点着烛火, 一室亮堂, 正头挨着头说亲密话的两个哥儿听见声响, 一同抬起头。   叶天冬见是他, 还有些诧异:“这么早回来了?”   虽然是自己的房间,可有别的哥儿, 沈空青就没进去, 而是在门口站着:“粥粥睡了?”   “刚睡不久。”   沈空青便道:“那你们聊, 我去客堂, 可有茶水?”   “还有,你不用担心我们。”   沈空青嗯了声,把房门重新关上。   行为举止端的是体贴入微。   叶玉竹见沈空青回来, 担心扰到好友夫夫的相聚,就说:“我先回去, 得闲再过来。”   叶天冬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要走, 握住他的手,把人按住:“哎呀,你不用顾忌青哥, 李谷不是说来接你吗?等他来了你再走, 陪我多说会话, 我闷得很。”   叶玉竹也是从这一步过来的, 知道坐月子有多枯燥烦闷,便遂了他的心愿,又安心坐了回去。   沈空青去了客堂,就看到里边分为两个阵营。   今年有棋友与老爷子对阵,他就提前跟老友借了棋盘,今夜特意掌了灯,与卢赟比划。   而沈申姜兄弟则坐在一旁观看。   至于曲莲和李芳茹,则是烤着炭火,带着沈泽兰在嗑瓜子。   沈空青进来时吸引了家里女眷的注意力。   李芳茹被炭火映照出红光的脸抬起来,看着他:“你不是去常山小子那了?”   “回来了。”沈空青不爱下棋,就搬了小凳子,与她们挤在一块烤火。   坐他旁边的沈泽兰顺势递了一把瓜子过来:“给你。”   沈空青没接:“你吃,我剥核桃。”他去够装核桃的篮子。   两代人就围着火盆吃零食。   叽叽喳喳声中,李芳茹又问他:“竹哥儿跟冬哥儿在屋里,问没问茶水够不够?”   “冬儿说有。”沈空青把核桃使巧劲夹爆,挑了果肉出来给李芳茹。   李芳茹接过来,又顺手分了点给曲莲。   曲莲挑了一块放进嘴里,说道:“过几日粥粥的满月酒你要早做打算。”   “要准备什么?”沈空青头一次做爹,对于这些事是一头雾水。   “红鸡蛋和红糍粑要做,不过等初五都行,只是你要请谁得早点说。”   红鸡蛋和红糍粑是南山村满月酒席上的习俗。   不过大多是作为回礼的存在。   至于宴席则是跟成亲差不多。   满月酒既是庆祝新生也是人情来往。   对此沈空青干脆问沈申姜:“爹,粥粥的满月酒你什么打算?”   卢赟是位好对手,与老爷子在棋盘上的厮杀让沈申姜兄弟看的目不转睛,听到沈空青问,他是头也不回:“我有打算,你要请谁你和冬哥儿商量就行。”   意思就是他这边的人情他会打理,让沈空青盘算自己的就行。   沈空青听他这么说就准备晚点和冬儿聊聊。   反正沈常山与杜远志是一定要请的。   至于沈天雄,去还是得去一趟,那边人来不来就是他们的事。   他会请也是看着沈天雄的面子。   其实包括家境困难的沈常山,都对沈天雄多有关照。   虽然沈天雄犯了疯病谁也不记得,但毕竟是一块长大的情谊,又是从军害的这病症,三人心中对他自是感触万分。   不管是沈空青还是杜远志,逢年过节或者果园里有了收成,都会给沈常山和沈天雄准备一份。   就算是打打牙祭解解馋,那也是他们的心意。   沈天雄的母亲一开始对他们或许是有误解,只是人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一年沈母的态度也有了转变,偶尔见到他们上门,不再是冷眼相对,如果不想见到他们就会回避。   对于这种结果,沈空青和杜远志都觉得再好不过。   他们是因为沈天雄才屡屡忍让,只要那边不苛待沈天雄,他们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他看似想了很多,其实也就是瞬息,几乎是沈申姜的话音才落,李芳茹就接话道:“等年初二回去你外祖父家,我再跟他们说。”   李家那边早早就报喜了,也送了东西过来,只是满月酒更为正式,还要再上一次门。   “嗯。”沈空青把剥好的核桃肉丢一半进嘴里,一半留着,准备一会给冬儿。   曲莲嗑着南瓜子,视线落在对面只顾着吃的女儿身上,忽然说道:“我打算让二柏留意留意身边的同事,若是有合适的,就给小妹牵线。”   小姑娘见话题落在自己身上,还是这等私密事,一时也娇羞起来:“怎么又说到我了?”   曲莲说她:“过了年你就十八了,再不找人家就该说我们家拿乔。”仗着沈零榆中了探花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她都能想到那些说词。   沈泽兰跺脚:“你管人家做什么?”   曲莲瞪她:“不嫁了?”   “不嫁。”   “瞎说。”   李芳茹看着弟媳和侄女,虽是在拌嘴可脸上却没怒气,知道两人是在说笑,不过沈泽兰的亲事也确实该上点心:“我这边也留意留意,给小妹找个如意郎君。”   沈泽兰也并不是不想找,小姑娘对于婚姻尚存向往,见娘亲与伯娘都这么说,便道:“要给我买牛的。”   沈空青一听,忽然咳了起来。   李芳茹看了眼莫名激动的儿子,不明所以,问:“买牛做什么?”   沈泽兰指着一旁的沈空青:“大哥说了,不给我买牛不让我嫁。”   李芳茹听后,抬手就打沈空青胳膊:“成天到晚瞎说什么。”   沈空青小心护着手里的核桃肉,脸上是不觉得自己说错了的表情:“若是没这诚心可别想娶我家妹妹。”   曲莲也笑:“我觉得大青说得对,要买牛也成,大不了礼金少一点。”   李芳茹瞪了眼沈空青,后对曲莲道:“你也跟着他胡闹。”   其实沈家家底摆在这,虽不敢说是南山村最好的,但要一头牛做彩礼也不过分。   先不说沈泽兰,小姑娘长得好,如花似玉的,如今自己在县城还有份活计,家中亲哥是走商的,能挣钱,然后就是堂哥,大哥在县城不仅有酒楼还有生果铺,三哥更不得了,是县令哥婿不说,还是个探花,这地位在县城或许不算最好,但在南山村是显贵。   对于有些人来说,抢不到沈空青和沈川柏的婚事,沈泽兰还可以谋划谋划。   沈空青自己惹了祸,就把担子往地上一撂,不管家中长辈和妹妹,捧着一手的核桃肉回去自己屋里。   叶玉竹还在,沈空青就让叶天冬出来,让他站在门内,他从门外递了一把核桃肉进去。   叶天冬见是剥好的、全是大块的核桃肉,欣喜万分:“我正想吃来着。”   沈空青见了小竹马脸上的笑容,矜持地嗯了声。   叶天冬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油香四溢:“哥哥,这算心有灵犀吗?”   沈空青没回答:“回去坐着。”   叶天冬知道他是怕叶玉竹听见不好意思,也就没为难他,捧着心上人剥好的核桃肉回去屋里。   沈空青把门带上,又折返客堂。   陪着家中女眷又小坐片刻,李谷过来接叶玉竹了。   冬儿还不能吹风,不能去外边送,就让沈空青送他们到门口,等夫夫俩抱着孩子走远了他才回屋。   他一进屋,就看到冬儿在翻衣柜。   “找什么?”   “我记得还有个空荷包的...”他一边翻一边说。   沈空青又问他:“找荷包做什么?”   “粥粥的压岁钱先给他收好,等长大了一块给他。”   这是要给粥粥存私房。   沈空青就走过去,把自己那个,沈君迁给的钱匣子拿出来:“用这个。”   “这不是祖父给你的...”他记得青哥说过,这个钱匣子是祖母的嫁妆。   用的还是檀木,可金贵,是他这大孙子要用老爷子才舍得给。   “都是给孩子的。”他想了想:“你若是再给我生个哥儿,将来就给他。”   “好啊,现在就生。”   “...”算了,耍嘴皮子他根本斗不过冬儿,沈空青以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里边还有些银两,你一块存了。”这里边是一开始他带回来的二百两花剩下的,数目大概在七十两左右。   他的吃穿用度自和冬儿成亲后就是他一手打理,而冬儿除掉酒楼的入账不说,还有小厨房的收入,生果铺是今年才开起来的,挣得不多,买铺子的钱都还没回本,至于酒楼,它每月的账目都不一样,生意好的时候除掉工钱和成本,一个月可以赚上百两,生意差点也可以持平,如今不打仗了,天公又作美,老百姓手里有了银钱,也乐得消费,所以这一年多,酒楼的生意还不错。   至于少将军给的那两千两,后边那一千八百两还一分未动,之前的那二百两,主要用在果园和请人干活这事上。   开荒、买果树、请人管理加上施肥之类,前前后后就花了一百多两,不过这一百多两里面有一部分是杜远志的账,因着果园刚起色,这钱他只还了三分之一。   另外还有剩下的二十亩地,请人干活也要花钱。   不过要真算下来,他的小金库今年其实一直在进账。   主要是那三亩藕田争气。   加上今年果园收成好,花在果园上的钱陆续回本,他又快回到两千两的水平。   至于酒楼和小厨房以及生果铺的收入,则在冬儿那收着,他知道冬儿花钱买铺子用了一部分,剩下的那些也还很可观。   就算冬儿明年想要再买一间铺子做糕点卖也足够。   叶天冬打开来,见到里面因为抖动而叠在一起的锞子,问:“都给粥粥?”   “嗯,若是后边真生了哥儿就再给他补一份。”他是不会厚此薄彼的。   叶天冬把钱匣子合上,靠过来,亲着他的下巴:“你把银子都给粥粥,我可是要吃醋。”   温热的唇落在皮肤上,带起一阵心动,但沈空青却是失笑:“我人都是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天冬一口亲在嘴唇上。   “这话我爱听。”他抚摸着钱匣子的表面:“钱财我不在意,但在你心里我必须是第一。”   沈空青抬手,揉着他的后颈:“跟你儿子争风吃醋,你有点出息。”   “就这点出息了,哥哥,你知道对我来说你最重要。”   沈空青的大掌抚摸着那片滑腻的肌肤,他看着一脸认真的冬儿,最终是无声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争风吃醋的日子不远哒。 第74章   正月初七, 既是新年,也是沈家三世孙满月的日子。   这日一早,沈家两边院门通打开, 除了主人家, 前来帮忙的妇人和夫郎搬着东西进进出出,时而交谈上一两句,满脸都是笑意。   今日是粥粥的满月酒, 一早他的两个父亲也起来将他打扮打扮, 给他洗洗小脸, 换了尿布, 戴上叔叔婶婶买的银手镯和长命锁,裹上洗的柔顺的襁褓, 准备一会出去见前来贺喜的客人。   稍晚一些, 鞭炮声响了起来, 等炮仗放完, 沈空青才抱着粥粥出去。   粥粥一出现就吸引了客人的目光。   一个月大的粥粥长开了,粉嫩粉嫩的小脸让人看着就喜欢。   争相着要抱一抱。   粥粥在客人的手里辗转来回,那个逗一逗, 这个也乐一乐,一时间欢声笑语充盈着小院。   今日叶天冬也可以出来见客人, 他一出来, 就被沈空青两个舅舅家的哥儿和姑娘拉走了。   过了一会,叶家这边的亲戚上门,陈秋香放下东西去抱粥粥。   如今她在村里, 两家又离得近, 她每日都会过来看看哥儿和外孙。   看着粥粥从皱巴巴的一个小孩长成这般可爱的模样, 她打心底里高兴。   抱着抱着就要亲一亲粥粥的小脸。   沈空青不用带孩子就得帮忙招呼客人, 中途他有事找冬儿,才从李芳茹那得知冬儿被他表弟表妹拉去了果园。   春节时日正逢李花开,小姑娘心里爱好花花草草,要主人家陪同一块去观赏也正常。   但后山坡那边山风侵袭,最是刮人:“冬儿可有带斗篷?”   李芳茹道:“我嘱咐他了。”   那就不用担心了,沈空青主要是他出去吹了风着凉。   他找冬儿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等等也无妨。   这一等就等到开席他们才回来。   叶天冬许是困久了好不容易能出去,心里开心,玩的一张脸通红,进门那会还和表弟表妹们有说有笑。   粥粥毕竟还小,如此热闹的场地也能安睡,只是他如今会挑人,最爱两个父亲抱着,其次才是爷爷奶奶。   所以这会他在沈空青怀里睡得正香。   外边在开席,沈空青在房里抱着粥粥。   他是主人家,待在房里不合礼仪,所以给粥粥盖好被子他就得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撞上正要进屋的叶天冬。   “怎去了这般久?”沈空青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问。   叶天冬侧身进来,脱下挡风保暖的斗篷:“他们不愿意回来,就待的久些。”   沈空青顺手就把斗篷拿过来去挂好。   叶天冬走到床边,看着粥粥:“又睡了。”   “喝完奶就睡了,你歇一歇,一会出去吃饭。”   “一起吧。”   粥粥的满月酒摆的阔气,席面上的大菜可人心,不只有好菜好肉还有好酒款待。   夫夫两人喝了几杯客人敬的酒,待到散席,这忙碌的一日才过去一半。   晚上还有一波客人,主要是沈家这边的亲戚。   夫夫两人返回房间,整理着客人给粥粥的礼金。   去喝满月酒是需要送礼的,主人家收了将来也要还,所以两人把送礼的人记了起来,等将来他们家有喜事就要还回去。   收到的礼金也全都放进钱匣子里,一并存着给粥粥。   小宝还没有长大,拥有的钱财却多过许多人。   粥粥满月之后,这日子就过得快了,好似这小宝出生之后,每日都在悄无声息中度过。   因为大家都把心神放在他身上。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那会沈空青已经载着孩子和叶天冬以及卢赟他们回去了县城。   酒楼照旧是正月十六开门,不同的是去年由叶天冬操持,今年他这月子还没坐完,沈空青不让他出外边晃,就自己和卢赟去了酒楼,给伙计发开门红包。   生果铺那边也一样,得把年底没卖完的坚果和果脯清理掉。   哪怕是低点价钱卖出去都好,就不能砸在手上,那可都是钱。   不过这事有方恬和沈泽兰忙活。   刚过完年,酒楼的生意还很淡,只除了大老爷们,偶尔从酒楼叫一桌酒菜送到府里,其他闲散客人并不多。   做了一年多东家,沈空青也明白这会生意淡是正常的,所以没太过着急。   等到了开春,那时候地里的野菜长出来了,酒楼的生意就能好起来。   叶天冬需要坐满四十日的月子,按日子算就得等到正月十九。   越是临近这日期,他就越熬不住。   正月十八,沈空青才刚洗漱完回到房间,叶天冬就抱着他撒娇:“多一日少一日也无妨,你让我出去嘛。”   沈空青抓住他搂着自己脖子的手臂,问他:“既是无妨也没事做,等到二十再出门又如何?”   叶天冬把手从他的大掌抽出来,拉起袖子,雪白的手臂伸到他鼻子下:“你闻闻,臭不臭?”   他今日洗浴过,手臂上沾染了胰子香:“好闻,不臭。”   “霉了。”叶天冬控诉:“你再让我呆屋里,它就要发霉了。”   沈空青看着气愤的某人,笑着去搂他的腰:“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   其实在昨日就已经满了四十日,所以叶天冬才敢开口。   别的事不提,唯独这事沈空青看得很牢,就怕他养不好,老了得遭罪。   也正是因为沈空青坚持,叶天冬恢复的很不错,气色甚至比刚成亲那会还要好。   脸上长了点肉,瞧着也丰腴一些。   只是他爱美,更喜欢自己以前那高挑纤细的身体,他捏着腰间的软肉跟沈空青抱怨:“我都长胖了。”   “不胖,正好。”沈空青低下头亲他的脸:“很可爱。”   “哼哼。”叶天冬对他的相貌一向放心,只是他确确实实长了一圈肉,虽然看着恰到好处,但是比起以前还是明显,他多少怕沈空青不喜欢他这模样:“你说的啊,出了月子随便我怎样。”   真喜欢假喜欢,到时候一试便知。   “...”他这是挖了坑给自己跳啊?   看着小竹马认真的神色,沈空青猛然意识到,关了四个月的饿狼出门,不从他这里叼走两块肉是不会罢休的。   “咳,明日再说。”   叶天冬追着他躲闪的目光:“你看着我。”   沈空青只能把视线放回到他脸上。   “不许骗我。”   “何时骗过你?”沈空青说他:“小没良心的,上床歇息去。”   叶天冬被他押着脖子往床上去,一边走还要一边说:“我要跟你睡,让粥粥一个被窝。”   “他才一个多月。”   叶天冬哼了声:“大不了我看着嘛。”   沈空青没法子,只能把粥粥放在床里边,好在床靠墙摆,粥粥自己睡一个被窝,在最里边不担心会掉床下去。   只是沈空青也没让冬儿睡中间,而是他躺下,让冬儿睡在最外面。   粥粥一直都是他顾着,他知晓粥粥的习惯,也免得让冬儿睡不安稳。   他还是很心疼夫郎的。   沈空青侧身背对着粥粥,冬儿整个身子窝在他怀里,小脸埋在胸口处。   许是快要开餐了,叶天冬这会倒不急不忙起来,抱着沈空青也没调.戏他,糊里糊涂就睡着了。   夜里沈空青起来给粥粥喂了两次奶,叶天冬只是在听到声响时睁开眼看一看,见没自己事又睡了过去。   等天一亮,晨光照射进来,瞧见儿子又把青哥抢了,恨恨地亲粥粥的小脸:“早晚让你自己睡。”   又越过粥粥亲沈空青。   他今日能出门了,知道青哥带粥粥辛苦,没想着吵他,蹑手蹑脚下了床,去厨房烧水洗漱做早饭。   正月的天气还冻着,打出来的井水虽是冬暖夏凉,可最好还是烧开,尤其他刚出月子,娇气点也没事。   等把早饭做好,叶天冬才回屋去喊沈空青。   “哥哥,起来了。”   沈空青被他晃了两下才睁开眼,只是看着他没说话,俨然没睡醒。   叶天冬搅了帕子给已经睡醒的粥粥洗脸,又道:“早饭也做好了,快起来。”   以前这些活可都是他做的,也就是怀了孩子后,青哥不舍得他辛苦,才从他手上接了过去,如今青哥要照顾粥粥就够劳累了,他出了月子自是得帮着做。   沈空青嗯了声,又躺在床上醒了醒神才起床穿衣。   穿好了衣裳,自然地把叶天冬挤到一边,去给粥粥换尿布。   冬儿没做习惯这事,动作不似他那样娴熟。   把粥粥安妥好,夫夫俩才得以坐一块吃早饭。   早饭是白粥配咸菜,还有水煮蛋,吃完了,叶天冬说要去外边走走,沈空青便把粥粥带上,陪着他一块去。   他们先去酒楼转一圈,然后才去生果铺。   酒楼的伙计知道他在坐月子,见他过来晓得又是他主事,就把手头上的事跟他说,不找沈空青了。   跟卢赟聊的时候又说到了糕点铺的事。   “前日收到了京城的来信,人已经在路上,约莫再几日就到。”卢赟把一直收着的信交给叶天冬。   叶天冬接过来,视线快速扫过:“那店铺的事...”   “还是听听他的主意,等人到了再谈也来得及。”   “好。”叶天冬出月子后也不是只想着和青哥的那档事,他还记挂着生意,清楚要想和青哥白头偕老,那钱袋子就得守住:“我先找人探探消息。”   “可。”   叶天冬过来主要是露露脸,也顺便问问这事,既然两件事都已办妥,他们就转去生果铺。   生果铺带院子,后边还有卧室与厨房,方恬和沈泽兰就住在这,只偶尔沈申姜喊她们回去吃饭,两人才会到那边去。   经过这几日的低价处理,去年剩下的果脯和坚果又卖掉不少。   好在这两样东西耐放,还有一点时间能让她们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75章   两人既起得晚, 在外逗留的时间也长,等回去家里时,沈申姜夫妇已经回来。   见两人带着粥粥出去, 在水井旁洗菜的李芳茹赶忙起身迎上来:“去哪了?”   “酒楼。”   李芳茹的手刚在井水里泡过, 正凉着,她在围裙上擦了擦,却不敢去碰粥粥:“还好晓得给粥粥穿厚的, 外边风可大。”   襁褓的折法有讲究, 对折之后会有一个角多出来, 正好成帽子做挡风之用, 沈空青抱着粥粥出去时就担心粥粥不习惯,所以不仅把粥粥面对着胸口抱着, 还用那个角挡住粥粥。   叶天冬见她不仅早起做包子回来还要忙活吃食, 便主动道:“娘, 你歇着, 我来洗。”   李芳茹赶忙拉住他:“不用不用,快洗完了,你们去里边坐着, 一会饭好了喊你们。”   出去走这一遭,粥粥依旧睡得踏实。   “我先抱粥粥回屋。”   他迈开长腿往屋里去。   叶天冬见确实用不着他, 便跟着他进屋。   连襁褓一块将粥粥放在被子底下, 沈空青才站直腰,转动酸软的胳膊,这时, 一双柔软温暖的手从背后伸了过来, 揉上他因为久抱粥粥而疲劳的肩膀。   叶天冬边给他按摩边说:“今晚上把粥粥抱到爹娘屋里。”   他一说这话沈空青就知道他的盘算, 无奈道:“明早爹娘得做事。”   叶天冬见他不答应, 不由手下用力,使劲捏了下他的肩肉:“我不管,要么下午就去买张小床回来。”   这力道不重,反倒让沈空青缓解了麻痹。   “知道了,下午我去看看。”   给孩子睡的小床也不是说买就买,得看木匠那里有没有现货。   吃了午饭,沈空青就揣上荷包出门。   他到了商行,问了好几家铺子,差点以为自己没这运气,正想打道回府时,在最后一家遇上了。   听木匠的意思,是订货的人不着急要,他又先做好了,可以先转卖给他。   沈空青先看了尺寸,小床做好有一段时日,味道已经散尽,可以直接使用。   于是和木匠一番讲价,最终以便宜三十多文的价格把小床带回家。   木匠的徒弟可以送货,沈空青只需要报家里的地址,一会他们会送过去。   他再去布行逛逛,看有没有适合小床尺寸的被褥。   这一来一回,等沈空青买好东西回家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小床已经送到家,擦拭之后被沈申姜搬进了屋里。   既不能摆太远,所以就靠着床头放着。   叶天冬在屋里守着粥粥,见沈空青提着东西回来,又见他亲自去晾晒。   新买的被褥还得晒一晒才能用,沈空青用棒槌拍了拍被面,松一松里面的棉花。   日头已经偏西,但院子露天,最少还能晒一个时辰。   拍完之后沈空青把棒槌放回木桶里,又往房间去。   叶天冬靠着门站着。   等沈空青进来,他才站直身子把门关上。   “刚刚爹问我你买小床做什么。”   他的声音含着笑,沈空青一听就听出了他的‘恶意’。   太明白他的性子,沈空青便顺着他的意思问:“你怎么说?”   叶天冬走过来,伸出双臂圈住他的脖颈:“我说你舍不得我。”   唇齿轻轻一碰,声音仿佛是飘着出来的,带着股缠绵的劲。   沈空青只是静静看着他,并没有戳穿小竹马的谎言。   沈申姜可能真的问过,但在长辈面前一向以乖巧面目见人的冬儿定然不会这么回答对方,至于说了什么,他想逗沈空青的话,也不会把真话说出来。   沈空青捏了捏他的脸,转了话题:“等到了春分我要回家一趟。”   “做什么?”   家里的地有曲莲顾着,沈空青又早就请了长工,其实已经不用他来回跑。   “我准备改种五亩地的棉花。”   这部分地肯定是动荒地那边的。   一共五十亩的地,十亩租给了别人,二十亩种了果树,剩下二十亩就种了花生豆子玉米土豆,按照去年那个情形,今年也该是种这几样。   “好端端地种棉花做什么?”   沈空青的手指落在他的耳垂上,轻轻揉捻着:“少将军帮了我们许多,我总该回报一二。”   叶天冬了然:“你是打算往边疆送棉花?”   “嗯,若是能弄到铁矿最好,只是这东西不是我们能碰的,粮食的话有郎主在,唯独棉花,五亩地产量虽然不高,但能为士兵添一床被子也好。”   他是从军营出来的,知道那里的生活有多严峻,寒冬腊月的时候,别说外边,军营都有人冻伤,沈空青在军营五年多,也好在是家里记挂,每年都会寄冬衣过来,若是单靠朝廷拨放,他这身子可能更差劲。   叶天冬一直知道,虽然青哥是从那个地方离开了,可留下的影子太深,很多次夜里,青哥都会在梦中惊醒,叶天冬见过许多次,只是青哥不说他就装作不知道。   只能趁着青哥梦怔之际,使劲往他怀里钻,企图以他弱小的力量把青哥拉回人间。   而少将军为他们做的,不只是区区五亩棉花就能回报的。   叶天冬跟他商量:“棉花的产量低,若是村里有谁种又有多余的,可以一起收买。”   沈空青停下揉捻他耳垂的动作,虚虚捏着,半晌,他看着冬儿,微叹口气:“有你是我的福气。”   “不要说这话。”叶天冬侧过头,就着他的姿势,唇落在沈空青的手腕上:“你我夫夫一体,再说这些见外话我该生气了。”   温热的唇落在跳动的脉搏上,那温度好像沿着筋脉传到了心口:“好,不说。”   叶天冬上前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胸贴胸搂着,沈空青的手也改成环住他的背。   这是一个在午后的,贴心的拥抱。   沈空青既然答应了冬儿等他出月子后任他为所欲为,作为一个说到做到的男人,他就不可能食言。   哪怕吃完饭洗漱完各自回屋时,李芳茹看着他的眼神欲言又止,他也只能当做看不见。   他进了房间,冬儿已经把粥粥哄睡,正把他往小床里放。   小床垫了小被子,四周挂着床帐挡风。   听到吱呀声,叶天冬把小床帐放下,回头盯着沈空青。   沈空青对上他闪闪发光的眼神,脚步迟疑了下。   这眼神可太熟悉了,他有预感今晚会痛并快乐。   叶天冬很兴奋,饿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开荤,要不是青哥坚持晚上才可以,白日他就把人生吞活剥了。   朝沈空青招手:“哥哥快来。”   “我喝口茶。”   叶天冬脱了鞋上床,钻进被窝等他。   沈空青迟了一步过来,掀开床帐,刚刚还穿在冬儿身上的里衣已经被他塞到了床里边。   “...”   沈空青屁股刚挨到床沿,才把鞋脱了,冬儿就迫不及待从后边搂他。   在烛光映衬下温润的像玉石的手臂搭在肩膀上,粘湿的吻落在耳畔。   沈空青不由抓住他的手。   冬儿在他耳边喘着气:“你快点...”   沈空青微微侧头看着他,他在冬儿眼里看见了自己。   同样有着隐忍表情的自己。   沈空青一个翻身上了床,掀开被子与冬儿缠在了一块。   叶天冬自打生育之后,一身肌肤更是滑腻。   尽管烛光被床帐遮掩,沈空青还是能看见他白的要发光的身子。   他伏在冬儿上边,呼吸粗重,与他唇舌交缠;身体交缠。   一夜帐暖。   沈空青是在粥粥的哭声中翻身下床,他穿上里衣,后背鲜红的抓痕瞬间被掩盖住,套上外衣绑好裤带,把粥粥从小床抱起来哄。   屋里一股浓重的味道,他闻着脸红,便对气喘吁吁的冬儿说:“你先睡,我去厨房热奶喂粥粥。”   叶天冬趴在床上,他腰往下仿佛没了知觉似的,可在酸软中交叠而起的是舒爽,听着青哥低沉的嗓音,他软绵绵的嗯了声,实在没力气爬起来照顾粥粥。   厨房的柴火已经熄了,只锅里的水还有余温,沈空青重新把火生起来,一手搂着粥粥,一手舀着温水进桶里,准备提过去给冬儿擦身子。   等把父子俩都服侍好,沈空青自己却热出了一身汗,他用湿手巾随便擦了擦,赶紧上床歇息。   再过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再不睡白日没精神。   可一觉醒来,沈空青发现自己鼻子塞。   “...”该是昨晚生火时没穿够衣裳着了凉。   也怪他,都忘了自己的身体有多废。   叶天冬见自己把青哥榨出了毛病,又是心虚又是心疼。   当李芳茹指责沈空青不该胡闹的时候,叶天冬只能站在床边,心虚地用手搓裤子。   其实问题不大,沈空青只是有点打喷嚏,喝碗姜汤祛寒都能行。   只是粥粥还小,他怕传染给粥粥,就让李芳茹把粥粥带她屋里睡几日,等好了再抱过来。   所以给了机会让李芳茹念叨他。   李芳茹自己也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当她看到儿子买小床回来时就知道他的打算。   只是她不知道这是冬哥儿的要求,只以为是沈空青胡闹。   沈空青靠坐在床头,听着李芳茹时不时的念叨声,眼角余光瞄到眼神发虚的冬儿,不禁好笑。   他自己身体不好,昨晚穿的单薄在外边晃,想不到竟真着了凉,但看冬儿的反应,好像认为是他害的。   沈空青用手扶着额头,艰难忍着笑。   李芳茹不小心看到儿子牵起的嘴角:“...”这是疯魔了?还笑得出来?   又看看冬哥儿,算了,都是做爹的人了,当着夫郎的面子说教确实不妥,于是她抱着粥粥站起身:“你好好休息。”又吩咐叶天冬:“冬哥儿,你去熬碗姜汤让他喝下去,若还是不行,就去医馆抓药。”   叶天冬点头如捣蒜。   等李芳茹一走,叶天冬就坐到沈空青面前,握住他的手,嘘寒问暖:“哥哥,你怎么样?”   “还成。”因着鼻塞,他说话带着鼻音:“不是你的原因,别多想。”   多少还是有点关系的,他昨晚为了证明自己对青哥仍有吸引力,不留余力勾.引他,结果青哥反应比他预想的还大,以往两人闹个两回青哥就会收手,可昨晚...   真的是他们成亲以来最疯狂的一夜。   要不是怕李芳茹看出问题,他都想在床上趴着。   “那我这几日不缠着你了。”   “...”算了,就让冬儿误会吧:“你先去熬姜汤,然后回来睡一觉。”   昨晚把人折腾的这么厉害,现在肯定是强撑着。   叶天冬点点头,起身往厨房去。   等房门关上,沈空青才掀开被子躺下,虽然病症不重,但他确实累。   睡一觉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沈空青的那点小症状很快就过去, 一碗姜汤下肚加上好好睡一觉马上药到病除。   次日他又生龙活虎,粥粥重新回到父亲的怀抱。   因着那晚把冬儿喂饱了,沈空青暂得几日的闲散日子。   白日在家带着粥粥顺便准备两餐, 喂喂鸡喂喂鸭, 十分有趣。   又过了几日,到了正月廿六,从京城来的师傅到了屏东县, 当日便由卢赟主持, 在酒楼摆下宴席, 为他接风洗尘。   这师傅年岁与卢赟相仿, 姓刘,同是京城人士。   来自北方的汉子通通高大, 便是年轻的沈空青与他站一道, 那也不分胜负。   刘师傅从京城来, 还带了一封信。   是沈零榆的家信。   信到了沈空青手上, 他没急着拆,而是收进怀里,等晚些时候带回家给沈申姜。   吃过晚饭, 四人便离开了酒楼,两人顺便送刘师傅去卢赟那。   刘师傅暂时居住在卢赟那边, 沈空青的本意是想另外给他找处房子, 只是他不愿。   说两个汉子无须避讳,而且人生地不熟的,与卢赟住一块也好互相照应。   理是这么个理, 沈空青又私底下问过卢赟的意思, 见他答应就没强求。   然后两人才回家。   到了家, 爹娘正在浴室给粥粥洗浴。   今日吃饭时辰早, 日头还挂在山尖上,天气暖和,要给孩子洗浴就得这时候,晚了太凉。   沈空青把沈申姜叫出来,从怀里掏出沈零榆的家信交给他:“老三让刘师傅带回来的。”   许是郎主府的人都知道他与沈探花的关系,所以刘师傅离开京城之前特意去了沈零榆的府上,想着要是他有东西要捎回来他就一块带上。   然后沈零榆就给了这封信。   他的上一封家书还是冬月那时候,到如今也有两个月了。   沈申姜见他寄了信回来,急急忙忙把湿漉漉的手往身上蹭干就接过来拆开。   他识的字不多,认认真真看了许久才一拍大腿,眉开眼笑道:“老三升官了。”   沈空青一听,也挑起了眉:“真的?”   “对,他说他做了侍读学士。”   沈空青凑过去看,沈零榆估计怕他们不懂这些官职,还给解释了,他原先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现在成了侍读学士,是从五品的官职,确实升职了。   父子俩靠在一块沿着未读完的字一直看下去,再看到宋晗怀了身子之后,沈申姜更是激动不已:“老三也要做爹了。”   沈空青嘴角也扬了起来。   浴室里给粥粥洗浴完的李芳茹听见夫君大呼小叫的声音,抱着粥粥走出来:“你在嚷嚷什么?”   沈申姜举着信对她道:“老三来信,一说他升官,二是晗哥儿也怀上了。”   “真的啊?”李芳茹急急走出来:“这可是双喜临门。”   沈空青估计他们两个要兴奋好一阵子,就把粥粥抱了过来。   粥粥洗了香香,正举着小拳头在啜吸。   沈空青凑上去,钻他脖子逗他。   然后就被一巴掌拍在后背:“刚洗好,你就闹他。”   沈空青回头看了眼他娘,不敢再逗,抱着粥粥回房。   屋里冬儿正在收拾一家三口的衣裳。   他也听见了沈申姜的声音,只是隔着屋墙,到底听不真切,便问了句。   沈空青如实说了。   “那是好事啊。”叶天冬衣服也不折了,抱着在原地站着,想了想,说道:“三弟得忙着差事,府上也没个长辈照顾,是不是得送爹娘入京?”   沈空青抱着粥粥,对他道:“晗哥儿身边有个一直照顾他的嬷嬷,倒不用担心,但如若爹娘想去,是得走一趟送他们。”   沈零榆也是预料到了,所以把这事一道在信上说明了,想来也是,宋晗是县令之子,县令夫妇怎么可能放心他单独跟着沈零榆进京,所以县令夫人把一直照顾她的嬷嬷派到了宋晗身边。   “那就好,但你也要问问爹娘的意思。”   沈空青答应下来。   晚些时候,冬儿洗浴过就带着粥粥先睡,沈空青去沈申姜屋里问他这事。   夫妇俩听后,李芳茹说:“这要是不去,我心里放心不下,可要是去,粥粥又还小,真是两头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间她也不知如何抉择。   “这事你不用担心,家里好歹还有祖父他们在,你们若是想进京,我立刻着手安排。”   说的也在理,他要真是忙不过来,会把沈君迁或者陈秋香带到县城帮忙照顾一段时日。   夫妇俩对视一眼,沉默一会,最终沈申姜点头:“那我和你娘去一趟。”不去这颗心就一直悬着,总是记挂。   沈空青又道:“只是这趟我恐怕不能陪你们同去。”   “那你这...”   沈空青一番琢磨后,说:“明日我去县衙一趟,看大人能不能派人护送你们。”   沈申姜点点头。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次日一早,沈空青就带着沈零榆的家信去了县衙。   见到县令之后,把开封过的书信交给他。   县令看完,眉头翘了起来,笑着问沈空青:“贤侄是想入京?”   他一语戳破沈空青的来意。   沈空青却是笑道:“我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大人,可方便派人送我爹娘一趟?”   “你不去?”   “孩子还小,暂时走不开,等来日我再去看他们。”   县令点点头,粥粥满月的时候,他们夫妇也去喝过满月酒。   “这不成问题,准备何时出发?”   沈空青道:“后日吧。”这两日得准备带去京城的东西。   “可,后日一早我让人去接亲家。”   沈空青拱手揖礼:“多谢大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来了,留下来用膳?”   “多谢大人好意,只是家中小儿还要照顾,我得先回去。”   县令听罢便没留他,让管家送他出门。   等沈空青一走,他就去后院向夫人报喜了。   要说他眼光就是独到,相中了沈零榆这棵好苗子,才一年多就官职五品,是比他这个岳父要出息。   沈空青出了县衙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酒楼。   刘师傅到了屏东县后,叶天冬就得着手准备糕点铺的事。   他在刘师傅抵达县城之前就先让牙郎留意了好几处铺子,今日一早,沈空青出门那会,他也带着粥粥和刘师傅卢赟去看铺子了。   沈空青到酒楼那时几人还没回来,他也不知他们去了哪,干脆就在酒楼等,帮着招呼客人。   这一等就是一半个时辰,快到午时几人才从门外走进。   沈空青一见他们回来就迎了上去。   “青哥。”   沈空青从他手里接过已经睡着的粥粥。   叶天冬没说话,先揉着酸疼的胳膊。   今早沈申姜夫妇就回了南山村,他们回去收拾东西,另外再给沈零榆带些粮食,所以没办法带着粥粥。   沈空青去见县令,也不能带着孩子去,因此粥粥只能他照顾。   哪怕有卢赟帮忙换手,可叶天冬也没好意思一直麻烦他,这不就抱累了。   “你们先坐,我让伙计准备茶水。”沈空青对三人道。   卢赟领着刘师傅进里边坐。   还是原先那张供叶天冬学习的桌子,它就一直没撤下去过。   如今别说伙计,连客人都习惯了它的存在。   沈空青先让跑堂伙计准备壶热茶过来,然后才走过去坐下:“如何?”   叶天冬道:“定了,在生果铺那边,晚点带你去看。”   沈空青点点头。   刘师傅接话道:“工具也要早点准备,我听老卢说酒楼有专门做糕点的小厨房,我先教你些简单的,其余的等那边弄好了再说。”   “好,有劳你了。”   “少东家客气了。”他是从卢赟那知道的这称呼,想着这哥儿岁数还没自己孩子大,干脆跟着卢赟一块称呼他。   沈空青说:“快到午时了,先吃饭。”   三人点头。   过了会,伙计送茶上来,沈空青又吩咐他准备饭菜。   伙计应下。   他却不得闲,得回去热羊奶喂粥粥。   跟卢赟两人说一声,一会再回来。   叶天冬也跟着他一块起身。   沈空青本不想让他跟着跑,毕竟刘师傅在这,还是留下来比较好。   只是卢赟知道叶天冬黏他那个劲,替刘师傅做主,让叶天冬走了。   两人一道出了酒楼门口,冬儿才问他:“大人怎么说?”   “答应了,后日出发。”   “有大人安排那再好不过。”   沈空青道:“粮食有爹娘准备,咱们的话,你拿二百两给娘,让她傍身。”京城的东西肯定比屏东县好,他准备什么都不如给银子。   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叶天冬却是眼也不眨就答应下来。   沈空青又道:“老三今年若是不回来,我们就等卖完果子再去。”到那时粥粥也有半岁,可以出远门。   叶天冬还是点头。   两人到了家,叶天冬去挤羊奶,沈空青把粥粥放回房间,然后去生火。   过了会,锅里的火烧了起来,冬儿端着一盆新鲜的羊奶进来。   沈空青把锅刷干净,冬儿就把羊奶倒进去煮。   煮羊奶需要一点时间,两人就坐在一块说话。   “早上那会我顺道让爹娘转告竹儿刘师傅已经到了屏东县。”   “帆小子有四个月了?”   “三个半月。”叶天冬用火钳拨了拨炉灶里的柴火。   沈空青嗯了声:“那他来不来?”   “会来的。”叶天冬很肯定。   沈空青道:“那我下午把客房收一收,等他来了就能住人。”   新房子有六间屋子,除掉他们和沈申姜,还有沈君迁以及给沈零榆留的一间,还有两间客房。   叶玉竹初来乍到,肯定不能让他去外边住,近段时日就先住在家里,做什么都方便些。   “一会我就不回来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就等晚点我回来再弄。”   “嗯,我看着办。”   锅里的羊奶很快煮开,香味飘了出来,叶天冬如今熟悉了这味道,不像刚开始那样觉着不好喝。   羊奶需要煮三次才能饮用,如此反复,等第三次煮开停止沸腾后,沈空青才用碗给盛了起来,多了的那半碗就给冬儿喝。   两人喂饱粥粥才又折回酒楼。   下午沈空青就留在家收拾客房,等晚一些,天将擦黑时,沈空青正在收院子里晒的衣裳,就听到门口传来牛蹄声。   他意识到是沈申姜夫妇赶回了县城。   果不其然,李芳茹推门进来,手里还提着个大包袱。   “怎这时候过来了?”   “收拾妥当就回来了,你去帮你爹把粮食搬进来。”   沈空青嗯了声,把衣裳又挂回竹竿上,去院子外边。   结果到了门外,不止是沈申姜,还有老爷子。   借着残余的日光,沈空青看到牛车上又是麻袋又是箩筐的,装的满满当当。   老爷子手里还提了两个竹篮子,分别是红薯和芋头。   “...”这些东西到了京城或许上不了台面,可却是南山村每家每户饭桌上最常见到的东西。   沈零榆是从村里出去的,应该明白父母的心意。   沈空青帮着沈申姜先把麻袋里装着的白米搬到客堂放着,然后就是箩筐。   箩筐的东西比较复杂。   有土豆、花生和豆子,甚至还有过年那会没吃完的腊味。   甚至还有好几只活鸡。   “...”这要不是鸡蛋不方便带,沈空青觉得一定少不了它。   搬完东西,沈空青擦了擦鬓角沁出的汗水,对沈申姜道:“大人说后日出发,你和娘要是还有什么没买的,明日还有时间。”   沈申姜忙活一日,身累口渴,正坐着倒水喝:“应该差不离了。”   沈空青看着占满了客堂的东西,拧眉说道:“等后日我把马套上,你驾马车去。”   马走的快,早点进京他也能放心,要是赶牛车,起码得二十来日才能到。   久则生变,沈空青没跟着他们,心里头肯定不放心。   “成。”   商量好之后沈空青又去了厨房,三人急急忙忙赶回县城,也没吃饭。   沈空青不知道他们这时回,家里没做饭,他吃的是冬儿从酒楼带回来的。   所以这会得现做。   冬儿帮着揉面下面条吃。   沈空青先提了水去浴室让老爷子洗漱,然后才回厨房接着弄吃食。   家里还有肉,沈空青就煮了一锅汤,做汤面吃。   等长辈在厨房吃饭时,沈空青也去洗漱,洗完出来,就正巧看到冬儿进沈申姜屋里。   他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就没过去。   径直回了房间,他擦干沾湿的头发,先上了床。   过了一刻钟,冬儿才从外边进来。   沈空青坐直身子看着他:“娘可收了?”   “收了,把我嘴皮子都说干了。”叶天冬去倒水喝。   沈空青松了口气:“收了就成。”   叶天冬喝完,就吹了桌子上的烛火过来。   上了床就往被窝钻。   在他的坚持下,两人又同一个被窝了,要不是气候逐渐回暖,沈空青还不会答应这事。   粥粥睡在最外边,他旁边是沈空青,叶天冬在里边。   叶天冬凑过来在沈空青耳边:“娘说竹儿还要过几日才能来。”   沈空青嗯了声。   两人平躺着,被子严丝合缝,贴在脖子下。   被子底下,叶天冬用自己的腿蹭沈空青的腿。   他蹭就算了,还要勾一勾。   沈空青看了他一眼,主动把他的脚贴在自己的脚上边。   叶天冬就搂着他的胸膛露出甜蜜的笑。   哪怕什么都不做,但只要青哥在身边,他就心满意足。   廿九,县令派来的人一早就到屋子外等着。   沈空青帮着套马车、搬粮食,忙活了好一会。   因着他们要上京,叶天冬也还留在家没去酒楼。   县令派来的人不是衙役,这是私事,可不能指使衙役走这一趟。   沈空青只在人群里见到管家这张熟面孔。   他上前与管家交谈,那边李芳茹在嘱咐叶天冬一些事项。   “此次上京有劳先生多费心,我爹娘头次出远门,不懂的地方您多指点包含。”   “你放心,夫人也去了。”   沈空青听明白了,拱手道:“替我谢谢夫人。”   管家笑笑不语。   过了会,他招呼众人启程。   李芳茹喊沈空青。   沈空青听着她吩咐:“我和你爹不在,家里可要看顾好,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你就多问问爹。”   “好,到了京城之后就让人送信回来。”   李芳茹拍了拍他的手:“照顾好冬哥儿和粥粥。”   “嗯。”   “该走了。”沈申姜喊她。   李芳茹看了看众人,这才上了马车。   马拉着板车,上面的粮食被油布盖住了,别人看不出来,只知道满满一车。   车轮子轱辘转动,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巷口。   他们走了,叶天冬还望着那边,沈空青去揽他的肩膀:“回吧,你还要去酒楼。”   他要学习做糕点,实在时间紧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会加更,然后正文完结,但我会写一点番外,哈哈哈 第77章   沈申姜夫妇离开县城之后, 包子铺也得歇业。   数年前,沈申姜夫妇租下铺面做包子卖,这一年多老两口挣了钱, 加上家里的开销有沈空青夫夫负责, 他们就把铺面盘了下来,桃李巷地段好,两老口又打算多做几年, 所以他们去京城这几个月, 沈空青就没想过把铺面租出去。   一般签契约都是长期, 少则三五年, 若是租出去,将来沈申姜夫妇回来就没事做。   所以只能暂时关门。   而刘师傅到了县城之后, 叶天冬也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糕点铺还有要翻修的地方, 冬儿便一边安排人修缮、一边联系工匠打造工具。   剩下的时间他就和刘师傅利用酒楼的小厨房先学习一部分简单的糕点。   刘师傅从京城过来时, 身上携带了一本糕点方子。   里边汇聚了陈朝所有糕点的做法。   当然, 有些复杂的、需要用到部分地方材料而实在没办法制作的,刘师傅就会粗略带过,不做详细讲解。   那方子是郎主还未过府前, 命人搜罗汇聚成册的,后来也在京城开了糕点铺做产业。   去年听说叶天冬准备开糕点铺, 卢赟就事先去信边疆, 他毕竟是郎主府的管事,不能越过主子去做这决定,等收到郎主的回信他才敢答应叶天冬, 又一边去信京城差人过来。   这回他们两个都不会待太久, 等铺子开起来, 叶天冬学会制作, 两人就会回京城。   因这缘故,叶天冬学习的更加上心,他每日从酒楼收工回来,都会带上他试做的糕点。   就这么过了几天,日子滑到二月,正所谓草长莺飞杨柳垂堤,便是屏东县也染上了春的颜色。   初四时,叶玉竹夫夫从村里过来县城。   两人是搭牛车过来的,虽然沈空青搬新家那次他们去喝过乔迁酒,可鲜少来县城早已记不得路,但好在酒楼在县城有些年份,随便问问路人就知道怎么去,两人便一路问过来,花了差不多两刻钟才到酒楼。   叶天冬在小厨房里,听到是他过来时,当即便跟刘师傅说一声,出去迎接。   “你可算来了。”他迎上去就道。   叶玉竹见他戴着围裙,袖子用襻膊绑了起来,深色的围裙布面上还有白色的粉痕:“在忙?”   进了二月,就可以褪去厚重的冬衣,穿上更利于劳作的比甲或者夹衣,叶玉竹穿的就是靛蓝色的夹衣。   叶天冬向李谷打了招呼,让他们两个先过去坐会。   “算不上忙,在学新的糕点。”   以往陈秋香教他的那些,大多还是屏东县本土的糕点,这在屏东县来说算不上特色。   叶天冬虽有天赋,却没有接触的门路,也苦于没有工具,哪怕他有新想法也不能去试做,还是等跟沈空青成亲后,有了小厨房,他才摸索出更多的道路。   “学得如何?”   叶天冬给两人斟了茶:“还好,糕点铺那边也差不多修缮完,工具也在收尾,等到了月中就可以开业,既然你来了,这几日就跟着我一块适应适应。”   说起正事时,他脸上是完全不同的表情。   仿若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叶玉竹与他从小一块长大,若是换了别人,面对此时的冬儿多少有些不适应,可叶玉竹不会,他知道这才是他认识的叶天冬。   “好。”他答应下来,又看了眼身边一直没说话的李谷:“冬儿,谷哥也准备在县城找份事做。”   “那好啊,可要我帮忙?”   叶玉竹摇摇头:“先让谷哥去找着。”他是不太好意思什么都麻烦冬儿夫夫的。   “成,有需要就跟我说。”   两人坐下聊了会,小厨房还有事做,叶天冬就让叶玉竹跟他一块进去,反正叶玉竹也不需要先休息。   至于李谷,叶天冬差了个伙计让他送李谷回去家里。   青哥和老爷子在家,不用他特意跑一趟。   沈空青和沈君迁确实在家。   还是在家干活。   新家有个小院子,正好可以用来种菜。   二月可以种胡萝卜、苋菜和黄瓜之类的蔬菜,去年是李芳茹打理的,今年他们去了县城,只能沈空青下地。   小院子的地并不宽,总共就两垄半,沈空青准备把靠墙那边用来种黄瓜,中间和外侧就用来种青菜。   他得先把地翻好,等晚点再施肥撒种子。   李谷上门那会,他正挥着锄头垦地。   院门关着但没上锁,伙计把人送到就先回酒楼,让李谷自己进去。   李谷抬手敲了敲院门才喊了声:“空青大哥,你在不在?”   菜地在院门的右侧里边,沈空青听到声音,放下锄头去开门:“在,你稍等。”   开了门,李谷见他也绑着襻膊,穿着草鞋,鞋边上还沾了泥土,问道:“在锄地?”   “嗯。”沈空青让开门:“先进来。”   李谷提着包袱跨进了门。   上回他来过,对这间院子说不上陌生,可也真的不熟悉,进门那会,掩不住好奇四处看了眼。   沈空青走在前头带路,问他:“竹哥儿在酒楼?”   “冬哥儿留他。”李谷听说沈君迁也来了县城,问道:“怎没见沈爷爷?”   “在屋里带粥粥睡觉。”沈空青领他进客堂,进去之前先把鞋子换了,免得踩的到处都是泥巴:“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带你过去,先喝口茶?”   “不用,在酒楼喝过了。”   沈空青进客堂的脚步一顿,而后转过了身:“那我先带你过去。”   李谷就跟着他去客房。   沈空青一边走一边道:“你俩先安心在我这住着,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李谷知道谢字太轻,并不能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所以他与叶玉竹也事先商量好了,等他找到工做,就会交一部分银钱给沈空青充作花用。   除了厨房和浴室,屋子都是一间连作一间,不用二十步就到了,客房的门被一把推开,沈空青道:“被褥我都晒过了,你看看可有什么缺的,我再去买。”   他做事这样妥帖,反倒让李谷更加过意不去。   “不用不用,够了。”   沈空青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接受,便笑道:“你和竹哥儿初来乍到,大家又是同村,我多照顾些也应该,你不用拘谨。”   李谷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多谢大哥。”   “你先休息,我去把地翻完。”   李谷不由上前一步:“我来吧。”   他是客人,本不应该,但是不让他做些什么估计也不安心,于是沈空青点点头:“成,锄头就在那。”   “诶。”李谷快速把包袱放到桌子上,走出来关上门去锄地。   沈空青站在院子里,看了看天色,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去厨房先把菜备好,一会做午饭用。   李谷和叶玉竹今日过来,沈空青就准备的丰盛点。   家里有肉有鸡,他就全给切了,肉拿来红烧,鸡拿来清蒸。   等叶天冬两人从酒楼回来,沈空青刚把四菜一汤做好。   这时粥粥也醒了,老爷子抱着他从房间出来,一边走一边喊:“大青,羊奶可热好了?”   叶天冬刚进门就听到他的声音,便问道:“祖父,青哥在做什么?”   “做饭呢。”他看向叶玉竹:“竹哥儿也来了。”   “沈爷爷。”   沈空青从厨房出来,正见到叶天冬,便吩咐道:“冬儿,你去挤羊奶。”   叶天冬接过他递来的大碗,挤羊奶去了。   沈空青又对叶玉竹道:“洗手吃饭。”   “谷哥呢?”   “在厨房。”   沈空青从老爷子手里把儿子抱了过来,还好只是醒了没哭。   不过他喝奶的时辰很固定,今日也是忙着做饭才没先把羊奶热好,不然这时候都喂上了。   叶玉竹走过来,看着大半个月没见的侄子,笑道:“长大了许多。”   沈空青笑道:“可能吃。”又问他:“帆小子呢?”   说起自己儿子,叶玉竹的笑更深了:“他也还好。”   沈空青嗯了声:“进去吃饭。”   过了会,叶天冬端着温热的羊奶进来,见叶玉竹他们只坐着不动,说道:“不用等,你们先吃。”   叶玉竹笑道:“要等,哪有我们先吃的道理。”   叶天冬跟他对视笑笑,没再说话,把羊奶倒进沈空青洗好的锅里。   然后才去洗手,等他回来,沈空青也把火给生了起来。   这时才坐下吃饭。   “我听说姜伯和茹伯娘去了京城,得多久才能到?”吃饭的间隙,叶玉竹这样问了句。   沈空青给沈君迁碗里夹了块嫩滑的鸡胸肉,回道:“最快也得一个月才有回信。”   “去京城这么久。”他只是个乡下哥儿,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屏东县,对京城实在没感触。   “可不。”叶天冬也给他夹菜:“等以后我们有钱了也去京城看看。”   “你吃你的,不用给我夹。”   “你吃嘛,青哥的手艺可比以前好多了。”   沈空青遮着嘴咳了声。   叶天冬侧头朝他笑。   当年从边疆回到南山村,沈空青的厨艺早已经荒废许久,后边家里也不用他做饭,这手艺就没捡起来,还是去年冬儿怀了粥粥,沈空青才渐渐把做饭这事接到手上。   又因着冬儿怀孕那段时日嘴可挑,沈空青没法子,还去酒楼请教大厨。   看着他们心有灵犀的样子,叶玉竹也不禁挂起了笑,这样一对夫夫,换做谁都会羡慕。   他虽然羡慕,可也知足,李谷虽然没有沈空青这厉害的本事,但对他好,人这一生没有十全十美,对他好;晓得挣钱养家,那就够了。   吃了饭,叶天冬和叶玉竹又回去酒楼,打铁得趁热,他们得抓紧时间把本事学好。   至于李谷则是出门找事做。   家里就剩下沈空青和老爷子带着粥粥。   稍晚一些,日暮时分,沈空青给菜地施上肥撒了菜种子育苗。   等将来黄瓜苗长出来再移植就好。   他在忙,老爷子就先帮粥粥洗浴,再过几日粥粥就满两个月了,这时间快的就跟一眨眼似的,有时候回过头来想想,两人成亲那天仿佛还在昨日。   夜里,粥粥睡在小床上,他的阿爹压在阿父身上可劲儿欺负阿父。   沈空青含着他的耳垂用牙尖啃咬,话语含糊飘了出来:“我竟不知你以前还觉得我做饭不好吃。”   叶天冬趴在床上,用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在感受男人的‘怒火’,可怜兮兮的:“我没有。”   沈空青加快了速度:“还不老实。”   “呜...你慢点...”叶天冬吐出一口气,反手抓住他撑在脑边的手臂:“我疼...”   听,娇滴滴的...   沈空青居高临下,看着他那张布满红潮的脸,故意笑道:“真的疼?可要拿镜子给你照照?”明明都快浪没边了。   谁知他这话一出口,冬儿便吓得缩紧了身体...把沈空青弄得差点‘一泄千里’,他重重咬了口冬儿白皙嫩滑的肩膀,沉声道:“做什么?”   “你今晚还想不...想休息了?”叶天冬红着眼睛瞪过来。   沈空青听懂他的‘威胁’,闷闷笑了声。   他停下动作,把冬儿翻过来,深深地吻他。   *   李谷在县城找了好几日才寻了份差事做。   是在县城老爷府里做杂活,虽然苦点累点,但柴水多,一月有六百多文。   虽然一年算下来跟他捕鱼卖差不多,可捕鱼是靠天吃饭,还得风吹雨淋,两相比较下,自然是这份工好一点。   二月中旬,李谷去上工,而糕点铺也新店开张。   鞭炮锣鼓齐天响,声儿隔几条街都能听到。   糕点铺第一日开张叶天冬就效仿生果铺那会,也搞了个活动,买够多少就减多少银钱。   县城的糕点铺早已经站稳了脚跟,他一个新来的,要想在别人嘴里抢一杯羹,那就得另辟蹊径。   他本就有这天赋,又经由卢赟将近两年的指导,再加上刘师傅的鼎力相助,糕点铺第一日就大获成功。   叶天冬考虑到糕点种类繁多,一天也卖不明白,便把活动延长至第三天。   这几日他起早贪黑忙进忙出,整个人都转成了小陀螺,沈空青能帮到的却不多。   制作糕点只有他们三个会,沈空青最多就是帮着打打包收收银钱。   糕点铺热火朝天忙了三天后,渐渐就平淡下来,但经过三日的摸索,叶天冬也知道哪几款糕点好卖,就准备力推那几款。   其余的有时间再做。   糕点铺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后,沈空青就回了趟村里。   他得先回去跟曲莲商量改种棉花的事。   这次回来他是自己赶着牛车回,粥粥让沈君迁看着,至少他阿父在,就算不习惯,叶天冬也能哄。   入了二月,萧瑟褪去,山头林间都渐渐冒出了绿色。   今年二月比去年暖和,因此山头还能看到白.粉两色的野花。   可能是野桃花。   但因着实在太远,也没人能确定。   进了村,沈空青赶着牛车到家门口。   他这次在县城待的日子实在有些久,以往最多一个月他就会回来一趟。   只是现在有了粥粥,也不是那么随心。   带着粥粥赶路,容易把孩子吓着。   他这边的院门锁着,沈空青开了锁,把板车搬进院子放好。   完了又把牛牵到牛舍,回来洗干净手,先把被褥抱出来晒。   两个月没沾人气,被褥都潮了。   直到午时,曲莲才扛着锄头从外边回来。   远远就看见大哥那边的院门开着,知晓是沈空青回来了。   进了自家院子,还以为沈空青是在他那边,没成想是在这边厨房。   沈空青在生火做饭。   如今家里只有沈云华夫妇在,而沈云华白日去卖货,晚上才回来。   至于沈川柏夫妇,妍儿虽然有了身孕,可却是在县城养着,偶尔还会去沈空青家坐坐。   沈泽兰现如今跟着在生果铺做事,也没那么多时间回村。   反倒是沈空青,是几位晚辈中在家日子最多的人。   他听见脚步声,猜到是曲莲回来了。   过了会,曲莲走进厨房,问他:“就你自己回来?”   沈空青往炉灶里塞了把干草,助长火势。   “我回来跟你商量点事。”   他是打算烙饼吃,小锅里有没吃完的鸡汤,烙两个饼送一送。   曲莲在凳子上坐下顺带歇息:“什么事?”   面已经分成了面坯,就等着热油下锅。   “后山坡那边的地空出五亩种棉花。”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棉花谷雨才下种,这会足够时间准备。   “种子买好了?”   “买了。”他早有打算,所以在回家之前,就跑了好几家杂货铺凑够了五亩棉花种子。   曲莲点点头:“那好办,一准给你办妥。”   她做事沈空青放心,就没再说话,把摊好的葱花饼下了锅。   没一会,在火苗的炙烤下,锅里的葱花饼发出了面粉与葱花融合后的香气。   一刻钟,热乎的葱香饼全部出锅,沈空青也没烙多,一共就烙了六七张。   一口鸡汤一口葱花饼,那是别有滋味。   下午,沈空青去了果园。   荒地的地势要比大路高,沈空青还没跨上果园,远远地便看见一片粉红。   那是尽情盛放的桃花。   粉色与红色交相错落,绽放在蓝天白云下,连绵青山都成了陪衬。   过了立春,村里就逐渐开始忙碌起春耕。   给稻田犁地、给麦田灌水或者给油菜地施肥。   多的是活做。   南山村的村民大都是靠这几亩地生活,一年十二个月,起码有十个月在地里头。   所以这会后山坡这边落着许多人。   沈空青没着急去果园,而是到凉亭坐着。   身后是不成样子的藕田。   莲藕挖了后,只留一些还未腐烂的断梗残叶在地里。   沈空青坐在凉亭里,看着眼前那延绵而去的庄稼地与果园。   若是换做三年前,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能有今天这好日子。   有钱有地,还与年少情缘结两姓之好,又与他有了可爱的儿子。   若是前边那五年多的苦是换现在的甜,那他也甘愿了。   “...大青?”他正沉思间耳边忽然传来杜远志的声音,沈空青回过神,转头望去,杜远志在亭子外狐疑看着他:“想什么呢?”   沈空青收敛心神:“没什么。”他站起来往凉亭外走。   杜远志站在原地:“怎回来了?”   “有些事。”沈空青停在他面前,把自己打算种五亩地棉花的事给他说了说。   杜远志听罢,没说话,沉思许久,道:“那我也种三亩。”   “你怎么...我不是这意思。”沈空青怕他受自己影响。   杜远志道:“生果铺的事确实多亏了少将军,但我能力有限,只能拨三亩地出来,你也别说了,我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说完他挠了挠头,显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跟沈空青再多说。   沈空青就没再说,但他脸上露出了笑容:“进果园走走。”   杜远志与他一块往果园去。   一边走一边道:“等到明年,果苗长大,就可以看个齐整了。”   一般果苗长成果树需要两到三年,前年秋季果苗才栽种,培养的好也是明年才开花结果。   沈空青清楚,因为刚刚从远处看见的桃花就是一片划开一片,不是连着的。   “等明年就可以让人来赏花了。”   他还记着要靠赏花来挣钱呢。   杜远志笑道:“怕是榆小子的同窗都把这事忘了。”   沈空青也笑:“那就让老三再卖一次面子。”   杜远志听后哈哈大笑。   两人进了果园,果苗确实长高了许多,枝丫分叉,努力撑开了自己的小身子。   沈空青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种棉花的事,既然跟曲莲商量好,还有杜远志那三亩的意外之喜,隔日沈空青就回了县城。   才一日不见,他可想念儿子。   进屋抱了粥粥就不撒手。   原本沈君迁是在屋里转着拨浪鼓在哄粥粥,结果沈空青一回来就把孩子抢了。   沈君迁就把拨浪鼓放下,对他道:“昨晚粥粥没看见你,哭的可厉害。”   沈空青看着被他逗出笑容的粥粥,喜爱地亲了亲他:“乖儿子。”   粥粥高兴地挥着小手臂,仿佛知道是阿爹回来了。   晚上叶天冬从酒楼下工,一伙人吃了晚饭又各自回屋休息。   叶天冬洗漱进来,问在哄粥粥睡觉的沈空青:“都办好了?”   “嗯,见到大志了,他说他也种三亩。”   “那挺好。”叶天冬走过来,在床边坐下:“等到了年底手头宽松了,若是觉得八亩的棉花不够,再问别人收买。”   实在是这会又刚置办了糕点铺,他囊中羞涩。   “好,糕点铺怎样?”   “我与刘师傅商量过,除了固定那几个款式,每日还做些不同的糕点,一来可以让客人换换口味,二来别人也猜不出我今日做什么。”   这个法子好,本来县城的糕点铺经营许久,他们要竞争过别人已经不容易,那就只能在手艺和款式上多花功夫。   粥粥眼皮子眨的缓慢,过了一会才在沈空青的注视下闭上眼睛睡去。   他刚睡着还不能立即就放到床上,容易惊醒,所以沈空青还抱着。   烛火跳跃,沈空青站着,垂下眼眸,与坐着的冬儿聊天:“刘师傅可是快回京了?”   叶天冬点点头:“除了缺少材料不能制作的糕点,其它的他都教过我,待我学会他就会回京,而且他把方子也交给我了。”   沈空青一听,叹道:“欠少将军和郎主的是越来越多了。”   叶天冬晃了晃脚,说道:“你别担心,有我跟你一块还,等多挣点银子,以后就能往边疆送更多的棉花和粮食。”   他是真真的把夫夫一体说出做到。   有这样一个人在他的身边,沈空青确实觉得自己是修了八辈子的缘。   “好。”他想把粥粥放到床上,但是冬儿更快一步,掀开小床的被子:“今晚他自己睡。”   只要做那事时冬儿就会让粥粥自己睡。   沈空青弯着的腰一顿,还是听话的把粥粥放到了小床上。   给他盖好被子,落下床帐。   叶天冬也踢掉鞋子上床,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   沈空青解开外衣带子,脱了外衣和鞋子,也上了床榻。   才一进被窝,冬儿就钻了过来。   可这回冬儿没急着开餐,而是亲了亲沈空青的脸。   “哥哥,等粥粥长大一点,我们就去看望少将军和郎主。”   沈空青看着他雀跃的脸,低声道:“边疆路遥,而且多风沙,你该不习惯。”   南方水乡养出来的哥儿,受不了那酷烈的环境。   “有你在我不怕,而且只是去看看郎主他们,又不是长久居住。”   沈空青觉得他是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定以后就把这提议忘了,就没反驳他:“听你的。”   叶天冬笑了笑。   半明半暗光线里绽放的笑容,像是夜里盛开的花。   这段时日他忙着糕点铺的事,怀孕那会养出的肉又掉了一点,以前那昳丽的面容又出现了。   沈空青看得目不转睛。   叶天冬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柔声道:“哥哥,我爱你。”   沈空青的手搭上他的背,坚定不移地回应他的感情:“我也爱你。”   将来的日子还很长,也许会像冬儿对叶玉竹说的那样,他们会去京城,也会去边疆,在那些闲散不忙碌的日子,沈空青还会带着冬儿与粥粥一同赏六月盛开的荷花,再尝一尝果园里种的桃子和荔枝。   等到了秋日,沈空青还会给冬儿做藕粉,放上冬儿喜欢的桂花与蜂蜜,做成他爱吃的口味,再到年节,他会和冬儿一起给粥粥洗浴,换上新衣裳,收的压岁钱给粥粥存私房,也会一起守夜,然后那时他还会给冬儿剥核桃和橘子。   只要冬儿在他身边,只要他在冬儿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就完结啦,然后我会再写几个小番外,但是番外不定时掉落,大家不用守,等标了完结你们再来看。   另外下一篇预收:《壮受与美攻》这真的是暂定名,我不会这么草率的,求收藏,文案戳专栏可见,等正式开文文名和文案都会改的。   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78章 番外一·端午节   关于沈申姜夫妇的平安信一直到三月初才收到。   是县衙的家仆送过来的。   应该是管家回了屏东县, 然后县令让人送过来。   沈空青拆了信,上边确实是沈零榆的字迹。   沈零榆的字颇有风骨,不像他这人, 反倒潇洒飘逸。   他看了那么多回沈零榆的信, 还不至于认错。   沈空青细细看来。   沈零榆说爹娘二人等年底再一块回屏东县, 这意思就是,今年他会回南山村过年。   宋晗是去年初冬怀上的, 只是沈零榆的家书先一步此消息回到,所以后边才又托刘师傅送了一次信。   等宋晗出月子,正好是仲月, 那会他们回村时,孩子也有三四个月大了。   末尾又说多谢沈空青给的二百两,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沈空青虽然没去过京城, 但身边有一位少将军, 对那地方也有所了解。   二百两在京城根本算不得什么,京城挥金如土,城中贵子贵女随便去外边酒楼吃顿饭就得几十上百两。   他这样说无非就是托词, 但也的确是多谢沈空青的慷慨。   沈空青把信读完就转告了沈君迁。   老爷子听说儿子儿媳安康也放心,至于他们说年底才回, 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若不是路途遥远, 他其实也想去的。   他再疼沈空青都好, 沈零榆也是他的亲孙子, 对他这个祖父也孝顺尊重,手心手背都是肉,京城那么远, 他看不到摸不着, 怎可能不担心?   但有儿子儿媳在, 小孙子身边是爹娘和岳母亲自照料,确实比他这把老骨头要中用。   他还是带好他的大曾孙吧,省得给孩子们添麻烦。   等傍晚沈空青去接叶天冬,顺便就把这事说了。   虽说冬儿如今是同叶玉竹一块下工,但他接人也成了习惯,不亲自去接不放心。   叶天冬这半个多月都忙着糕点铺的事,整日团团转的,若非家里有沈空青、身边有叶玉竹和刘师傅,他也吃不消。   这不,脸蛋都消瘦了些。   可把沈空青心疼坏了。   于是吃食也不省着,每日换着花样给冬儿做好吃的。   他如今在家就带带粥粥做做饭,还有沈君迁帮着,只要不是回村,他也不会很忙,有时间去捣鼓这些。   到了三月初八,就是粥粥满三个月的日子,小家伙在阿爹阿父的精心喂养下,胖了不少。   原本就可爱,现在更加圆润。   小孩子胖点好,有福气,老爷子就喜欢圆滚滚的粥粥。   到了三月,春日便很快过去了。   入春之后酒楼的生意渐渐回转,行商走贩又开始新一年的谋生,使得酒楼也客进客出,每日都热热闹闹。   加上酒楼定期与人收买野物山珍,时常那些老爷们也在酒楼订席宴客,因此酒楼的生意自开春来就每日上升。   到了四月,又是一年枇杷成熟时。   枝头果实累累,青色衬着金黄,让人看了便心生喜意。   杜远志载着摘好的、成熟的李子枇杷上县城来,沈空青还帮忙去生果铺售卖。   生果铺只有方恬和沈泽兰在,客人多的时候忙不过来,所以沈空青会去看看。   傍晚收工,他提了一小篮子外皮破损的枇杷和李子去糕点铺接叶天冬。   他每日来接人的时辰很固定,一般情况下他来了之后,叶天冬就会和叶玉竹清扫卫生关门。   今日他在生果铺忙着,家里只有老爷子,担心他忙不过来,所以沈空青就帮着收拾,好早点弄完回去。   他把小篮子搁在柜台上,拿了扫帚去扫地。   至于盛放糕点的木架,则是叶玉竹负责打理。   等三人从糕点铺出来,天将擦黑。   夏日日头落山晚,可一旦天色将黑,那代表时辰也晚了。   三人走在青石街道上,叶玉竹走在前边,叶天冬和沈空青后一步并肩走在一块:“要不日后你别来接我了?有竹儿在,不会有事的。”   “不想我来接你?”   “不是。”叶天冬摇头:“你每日去生果铺忙到这时辰,祖父一个人在家带着粥粥,我不放心。”   “嗯,明日起我早点来接你。”   “...”这有何区别?   但不可否认,叶天冬是爱听这话的。   他本就说过,希望在沈空青心里,他永远排前头,便是儿子也不能越过去。   所以他爱听这话。   见竹儿也不像是会回头的样子,叶天冬便去牵沈空青的手。   沈空青垂眸,对上他忽闪忽闪的眼眸,了然笑了笑。   三人回了家,沈君迁带着孩子不便,只能生着火把饭煮了,至于菜得等他们回来煮。   至于李谷,他下工更晚,天黑了才回家,好在老爷家管吃食,不用回来吃冷饭冷菜。   三人回到家,叶玉竹和叶天冬自觉进了厨房,沈空青则回房看粥粥。   下午他赶趟回来,挤了奶,让沈君迁有时间自己热好了喂。   近段时日,粥粥也就他们两个人带得多,认得曾祖父,加上他也听话,吃饱了不会哭闹,因此沈君迁一人也带的过来。   只是他到底年纪大了,整日这样带着粥粥,精力多少有些不济。   沈空青进门那会,他就坐在小床边,一边摇着小床,一边打着呵欠。   “祖父。”   沈君迁立马惊醒:“诶,回来了。”   沈空青走过来:“累了就去歇会,饭好了我再叫你。”   沈君迁打着呵欠道:“唉,不得不承认是老了,想你以前小时候,我还能去种三亩地。”   “你也知道是以前。”沈空青走过来,借着昏暗的余晖看粥粥:“没哭吧?”   “没哭,你往后别这么晚回来,我一个人带着粥粥忙不过来。”   他在家也不是只带孩子,院子里还种着两垄多青菜要浇水,鸡圈里的鸡鸭也要喂,往日这些事都是沈空青打理,只是这两日他要去生果铺帮忙,回来得晚,就落到了他头上。   “嗯,我以后早些。”沈空青见粥粥睡得香,把床帐遮好,先去点了烛火,怕有蚊虫还燃了艾香。   淡淡的艾草味飘了出来。   老爷子先去了厨房。   沈空青后边出来,把门带上后也过去了。   叶玉竹和叶天冬手脚麻利把菜炒好,还不到两刻钟就喊爷孙两吃饭。   厨房里柴火的光就亮了半个屋堂,至于饭桌上,一盏油灯跳跃着。   吃了饭,几人又前后洗漱。   等沈空青洗完,李谷才从外边回来。   他点着灯笼进了院子,一身的疲惫。   沈空青站在浴室门口,向他道:“锅里有热水,洗了早些休息。”   “诶。”   李谷吹了灯笼里的蜡烛,又给挂好,这才回房去拿衣裳。   只是他进了房间又跟叶玉竹说起了话,沈空青进屋时他还没出来。   沈空青把门锁上,冬儿已经把粥粥抱到了床上。   在他不想要的时候,他很乐意和儿子分享青哥。   粥粥睡在中间,沈空青在外边躺下。   “刘师傅准备月底回京。”他刚一落床,冬儿就说了句。   “嗯,这么快?”沈空青转过身看向他。   “不快了,按日子来算,刘师傅若是月底回京,也差不多三个月了。”   对的,刘师傅是正月廿六到的屏东县,自他来就没歇口气开始传授叶天冬制作糕点的手艺。   这么长时日过来,叶天冬又有方子傍身,他确实可以抽身了。   沈空青说道:“他一走卢管事也该回了。”   过年前卢赟就说过,等来日跟刘师傅一块回京。   此次两人回京,怕是只有他们去京城看望沈零榆,否则再难相见。   叶天冬叹口气:“我舍不得他们。”   亦师亦友的关系,他舍不得正常。   沈空青安慰他:“别想这么多,将来还可以去京城看他们。”   叶天冬嗯了声:“睡吧,你忙一天也累了。”   “嗯。”沈空青的手从被子底下伸过去,越过粥粥摸到他的,握在手心。   叶天冬抓紧了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闭眼睡去。   枇杷和李子还未卖完,就到了卢赟和刘师傅离开的日子。   他们离开的前一日,沈空青在酒楼摆下宴席,给他们饯别。   除了酒楼的伙计,包括沈君迁他们,沈空青也全都叫了过来。   整整坐了两桌。   卢赟与他们关系亲厚,将近两年时间的相处,他真诚对待沈空青两人,沈空青与叶天冬也并非感觉不到。   换句话说,要不是有卢赟的鼎力相助,他们也不会成功接管酒楼。   尽管这是因为郎主的吩咐,可也得卢赟肯用心。   第二日要赶路,就没敢喝太多酒,尽兴即可。   吃了饭,沈空青与叶天冬去送卢赟和刘师傅。   到了卢赟屋前,叶天冬还舍不得回。   卢赟看着他,忽然笑道:“这一年多以来你做得很好,我也没别的话要叮嘱你,你日后想做什么便大胆去做吧。”   “卢管事,刘师傅,我舍不得你们。”   卢管事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他以往并不会做这种事,如今是把自己的身份放在了长辈上:“傻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若是有心,将来进京看望沈大人时,别忘了来看看老夫。”   “我会的。”   真要走了,卢管事也舍不得他,相处将近两年,又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花了多少心思他知道:“回去吧。”   沈空青道:“明日我和冬儿在城门口等你们。”   卢赟点点头。   沈空青这才半拖着叶天冬回家。   叶天冬走三步回一次头,卢赟朝他摆摆手,等走远了,两人的身影再难看清,叶天冬才吸了吸鼻子。   沈空青听到了,把人拉到身边,小声问:“怎还哭了?”   “我难受嘛。”叶天冬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   “卢管事也说了,日后可以去京城看他。”沈空青停下脚步,拉着人小声哄。   “我知道的,我就是一时间不习惯。”   沈空青大手扬了起来,拇指揩过他的眼尾:“别哭,我受不住。”   “???”叶天冬一脸疑惑。   沈空青亲了亲他泛红的眼睛:“回回见你哭,我就更想欺负你。”   叶天冬恍然大悟:“难怪你...哥哥,你好坏啊。”   他成功被沈空青转移了心思。   “坏也是对你坏,走吧,回家去给粥粥洗浴。”   “嗯。”   叶天冬握住他的手,两人迎着夕阳而去。   落在身后的影子一长一短,却紧紧依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翌日,两人去城门口送卢赟和刘师傅。   他们先一步到,等了一刻多钟两人才出现。   沈空青上前,把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他们两人。   是一人一个包袱。   里面装着沈空青特意准备的东西。   除了吃食还有五十两银票。   这两人对他们的帮助甚大,所以昨晚沈空青和冬儿商量后,决定每人给五十两礼金。   他放在包袱里边,卢赟两人看不到也无法拒绝,等两人看到时,也没法转头找他们。   几人又再寒暄几句,待两人上马前,沈空青才拱手道:“山长路远望君保重,后会有期。”   卢管事与刘师傅也冲两人拱手,异口同声:“保重。”   二人利索上马离去。   沈空青与冬儿看着两人驾马走远。   日子又平淡地过,眨眼便到了端午。   端午一到,代表一年又快过了一半。   五月初四,几人提前回村与家人团聚。   因此除了酒楼,生果铺和糕点铺都关了门。   沈空青驾牛车载几人回村。   牛车摇摇晃晃进了村,到了沈家门口,方恬与叶玉竹夫夫都是大包小包拎着回家。   而沈泽兰也买了不少东西。   她兴高采烈地跑进跑出搬进屋。   至于老爷子,一早就在村口下车了,而叶天冬则是抱粥粥回房了。   等沈空青把东西搬进屋,他就把牛赶去牛舍。   结果路上的时候正巧遇上陈秋香。   “大青。”   “娘。”   陈秋香正与相熟的妇人说着话,见到沈空青,话也不说了,跟妇人摆摆手后迎了上来:“刚到?”   “嗯,冬儿和粥粥在家,娘你去看看他们。”   “好好好。”   陈秋香连连应声,她也数月未见哥儿与外孙,也十分想念。   脚步匆匆就往沈家去。   沈空青接着把牛关到牛舍。   回来时又遇上杜远志夫妇。   他们本就在村里,会遇上也正常。   小嫂子月份渐大,肚子也显怀了,走路挺着腰,杜远志在一旁小心呵护着。   沈空青看着他,就想到了他当时嘲笑自己和沈常山的模样。   当即啧了声。   两人是在岔路口遇上的,杜远志刚从孙大夫那出来:“回来了。”   沈空青问:“去哪?”   杜远志道:“小妹身子有些不畅快,去了趟孙大夫那。”   这可不是小事:“可有大碍?”   “没事,就是天气热,过几日就好了。”   “你多弄些开胃的给小嫂子吃。”沈空青有经验,传授给他。   “嗯,有空上我家喝茶。”   “好,你忙吧。”   三人错身分开。   到了家,沈空青还在门口就听到陈秋香的笑声,就没进屋,而是去了曲莲那边。   他们是早上回来的,到家这会午饭还没做,沈泽兰把东西收拾好就进了厨房帮忙做午饭。   “大哥,你想吃面还是喝粥?”   沈空青道:“我记得后院种了番茄,我去摘一点,一会做番茄炒蛋拌面。”   “那我先煮面。”   沈泽兰说着就忙活起来。   夏日是蔬菜最丰富的季节,瓜果也多。   后院种了一垄西瓜也结了果,青绿色的外皮,怯生生地埋在藤蔓中。   圆滚滚一个,只可惜还未到季节,还不能吃。   沈空青摘了十来颗又红又大的番茄,从侧门回去厨房,拿了三个出来,打了水洗干净,去找叶天冬。   “娘,冬儿,我进来了。”   房门开着,但沈空青在门口时还是先喊上一句。   进了屋,本该躺在床上的粥粥这会却在陈秋香怀里。   长辈思念外孙,沈空青能理解。   他拿着洗好的番茄过来:“给,填填肚子。”   “好漂亮。”   番茄的外皮红的仿佛要滴出汁水,确实引人垂涎。   沈空青递了一个给陈秋香。   陈秋香接过来,问他:“你爹娘在京城可还好?”   “上次回信无大碍,有老三照顾,想来出不了差错。”他在叶天冬旁边坐下。   陈秋香咬了口番茄,酸甜的口感在唇舌中绽开。   她嚼一嚼咽下,说道:“京城那么远,也不知茹姐习不习惯。”   沈空青笑道:“若是不习惯早就回来了。”   闻言陈秋香也笑了笑:“你们若是忙不过来尽管跟我说,我替你们照顾粥粥。”   沈空青只是应下:“多谢娘。”   “跟我客气什么。”陈秋香笑骂。   沈空青坐不久,他就是来送番茄,把手头上的吃完就得去厨房忙活。   他走之后,母子两又接着聊。   聊到最后,陈秋香是在沈家吃的午饭。   家里也只有她一人,叶石英和叶文元要傍晚才回,在家也是随便对付一口。   留在沈家,那是亲家盛情难却。   下午,叶天冬就在厨房帮着曲莲裹粽子,沈空青带着粥粥去串门。   他能去的地方也就是沈常山家。   沈圆比粥粥大半岁,已经是会爬的月份。   沈空青带着粥粥上门那会,沈常山就在地上铺了床破席子,让沈圆在上头爬,他在一边守着。   “大山。”   沈常山听到他的声音,撑着凳子站起身:“在呢,进来吧。”   沈空青这才抱着粥粥进去,他闻到了粽子香,方恬应该是在厨房煮粽子。   “几个月不见,圆圆都会爬了。”   沈常山笑道:“谁让你在县城待着都不回来,让我看看粥粥。”   沈空青就把粥粥转到他手里。   两人换着孩子带。   沈常山抱着粥粥逗,沈空青就坐在席子上逗沈圆。   沈圆许是经常被沈常山背着下地的原因,皮肤稍显黝黑,不似粥粥那样白嫩。   沈空青道:“日头那么晒,你别老是带着圆圆下地。”   “我都是早早出去,稍微一热就回来了,孩子可不似我皮糙肉厚,只是没办法,圆圆随爹,长得就黑。”   “有你这么说闺女的?”   “你看粥粥,这眉眼,跟冬哥儿如出一辙,白嫩白嫩的。”   对了,越长大粥粥的五官便越像冬儿。   “孩子好养,等到冬日就好了。”   沈圆坐在席子上,大大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俊叔叔。   沈常山看乐了,逗女儿:“嘿,可别看了,一会冬哥儿该打你屁屁。”   沈空青无奈道:“在孩子面前也乱说。”   “我又没说错。”   沈空青摇摇头。   托冬儿的福,谁都知道他黏他。   回去家里也是闲着,沈空青就在沈常山家多坐了会。   结果就是方恬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粽子过来招呼他。   下午吃了面食,沈空青也不饿,但还是赏脸吃了一个。   只是他离开的时候,方恬还热情地给他提了七八个,要他带回家吃。   沈空青拒绝来拒绝去也没拒绝掉。   于是出来一趟,不仅吃了人家的粽子,还给打包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番外二·周岁宴   春去秋来, 眨眼便到了初秋。   到了这季节,谷雨期种下的棉花可以收成了。   采摘棉花的日子很重要,一定不能受到雨淋, 所以棉花将成熟时, 曲莲整日去地里盯着, 发现一旦可以采摘,马上就喊在沈家做长工的几人裹上白色棉布帽、戴上白色棉手衣, 身上披着棉布袋子去地里摘棉花。   成熟之后、未经风雨的棉花洁白无瑕。   远远一片望去,朵朵棉花如白云般绽放在枝头。   沈空青知道棉花收成的日子,而棉花采摘下来后还需要晾晒, 等这一切事宜做完他才去找沈川柏。   往年沈川柏是跟着弟兄们出去走商,大江南北的走,可今年妍儿怀了身孕, 他为了照顾妍儿就留在了商队, 跟着老丈人学习管理事宜。   沈空青去找他是想与商队合作,护送棉花去边疆。   要说护送也不是非得商队,找镖行也行, 只是沈空青想着生意谁做都是做,不如让自己人挣一笔。   沈川柏知道他来, 欢喜迎接。   见他是为了棉花的事上门, 也承诺会把此事办妥。   “正巧我要回家, 赶明儿我带人走一趟。”妍儿快要生产了, 他们得回村里去。   沈空青点头:“那我就不回了,这事交由你去办,若是有不懂的你就问大志, 到时候多少银钱你再找我。”   “好说。”   沈空青又道:“我先给少将军去一封信, 等来日你再让人带一封, 他们见着信就不会为难你们。”   “明白,我这有笔墨,你写了再回去?”   回去也是找人写,不如先写了。   沈空青答应下来,当场写了两封信,一封带走,一封留给沈川柏将来交付给运送棉花的人。   把事交代妥当沈空青就回去了,回家途中,他找了信差,出了银钱让他往边疆递信。   这次往边疆送棉花沈空青是想给少将军一个惊喜,所以之前的来信并没有吐露此事,等这封信到了少将军手上,棉花也前后脚的事。   少将军帮了他们许多,买下酒楼、又是给人又是给方子,回报几亩棉花确实不算事。   沈空青找了信差就顺便去了糕点铺。   前两日冬儿接了个大单。   城里老爷家中有喜事,需要用到糕点,听说冬儿做的好,便让夫人找上叶天冬。   两人经过一番商讨,最终跟冬儿定了六担共八个款的糕点。   如今糕点铺还是只有叶天冬与叶玉竹俩人,大多数时候,叶天冬都在厨房忙着制作,而叶玉竹负责售卖。   沈空青进门那会,叶玉竹就在招待客人。   客人抹粉簪花、身着绫罗,如花似玉,还是位闺中小姐。   他一个汉子得注意避讳,因此跟叶玉竹打过招呼后就进了后院。   只听到小姑娘问这是谁。   听语气应是熟客。   沈空青到了厨房门口,并没有进去。   做吃食的地方尤其注意干净,就连冬儿在里面都得裹着头巾,他刚从外边过来,实在不宜进去。   他站在挂了布帘的厨房外喊道:“冬儿。”   里边的叶天冬绑着襻膊、身披围裙,头戴头巾,正用模具在打糕点。   听到沈空青的声音,侧身退后回头应了声:“你怎来了?”   “没事,顺道来看看你。”   叶天冬的声音透过门帘传了出来,随之一起的还有米粉和糖的香气:“去哪了?”   “去找老二谈棉花的事,你在忙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叶天冬喊住他,随手抓了个小篮子,装了四五块脱了膜的糕点走出去:“刚做好的,你带回去吃。”   沈空青等他走到跟前。   玉白的手举起,小篮子里盛放着五块同样白的米糕。   沈空青接过来:“中午想吃什么?”   “唔...都可以,但是我想吃莲子百合糖水。”   沈空青自是满足他:“好。”   叶天冬笑嘻嘻的,点了点自己的唇。   沈空青了然,低下头亲了亲他。   “哥哥你回吧,我会想你的。”   沈空青笑而不语。   告别越发甜的冬儿后,沈空青就提着篮子回了家。   进了院门,他直接就往房间去。   粥粥七个月后学会了坐,他此时就坐在沈空青出门前给他铺好的席子上,小手撑着地板,努力在抓放在跟前的拨浪鼓等小玩具。   而老爷子在后边撑着他的腋窝,避免他因重心不稳栽倒在地。   沈空青进了屋,把糕点放在桌子上,对沈君迁道:“祖父,我带了糕点回来,你若是饿了可垫垫肚子。”   “还去冬哥儿那了?”   “嗯。”沈空青道:“他说想喝莲子百合糖水,这东西你放哪了?”   夏日那会他晒了许多莲子,就是留着炖汤或者煮糖水吃。   “该是在饭橱柜里,你找找看。”   “那你再看会粥粥,我先去把莲子百合泡了。”   “快去快去。”   小家伙听到他爹的声音,就要闹着找爹了。   大孙子要是再不哄,该掉金豆子。   沈空青去了厨房,在饭橱下边的柜子里翻了翻,果然找到收好的莲子与百合。   他各抓了一把出来,用瓢子盛满水,把百合和莲子倒进去先泡着。   然后生了火,给粥粥热粥吃。   七个月大的粥粥已经可以吃些肉粥或者菜粥,李芳茹夫妇不在县城,但好在有沈君迁,沈空青在这方面上不至于一摸黑,什么月份该喂什么也清楚,也因着他尽心,才七个月的粥粥却有八九个月的重量。   早上给粥粥煮的就是肉糜粥,这会只要重新热烫了就行。   他在这边守着火,忽然就听到粥粥的哭声,由远及近。   没一会沈君迁便抱着他出现在厨房门口。   “哄不听,你抱吧。”   老爷子年纪大了,再抱如今的粥粥吃力不少,也就不太乐意抱着哄。   沈空青把哭鼻子的儿子抱过来,粥粥闻到熟悉的味道,带着眼泪的脸就往他脖子钻。   这点也跟他阿父一个样。   沈空青一手托着他的小屁股,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哄:“不哭啊,阿爹在呢。”   老爷子道:“我来煮吧,可让他别哭了,那么好看的脸可不是用来掉金豆子的。”   沈空青心中附和,你长了跟你阿父相似的脸,你阿父适合哭,你可不行。   但粥粥估计就是想他了,才到他怀里就止住了哭声,没一会就没了声响。   沈空青把他翻过来,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这孩子...   沈空青就抱着他:“又睡着了,一会再喂吧。”   “也成,那我煮开。”   粥粥睡了两刻钟,沈空青才喊醒他喂他吃粥。   等把粥粥喂饱,也差不多到了做午饭的时辰,沈空青就随便炒了两个菜,等菜出锅,冬儿也回来了。   糕点铺稳定之后,中午就没办法关门回来吃饭,因此两人换着来,吃饱了再换另一位。   叶天冬到了家,洗干净手也去抱孩子。   他把粥粥举起来逗,粥粥也爱跟他这样玩,清脆的笑声盈满厨房。   父子俩玩开心了;玩累了,叶天冬才抱着他坐下吃饭。   沈空青把装了饭的碗放在他面前:“糖水煮好了,一会你带过去喝。”   “嗯。”叶天冬先用筷子夹了三四个米粒组成的小饭团喂给粥粥。   粥粥一个月前就开始长乳牙,那会沈空青抱着他,发现他总爱抓自己的衣裳咬,还以为他学了什么坏习惯,是老爷子说要长牙了他才注意到。   果然过了不久,粥粥就长了第一颗乳牙。   如今粥粥长了乳牙就开始啃咬东西了。   米饭到了他嘴里,叶天冬就做出嚼东西的动作引导他。   粥粥一双黑又亮的眼睛看着阿父,半晌后跟着他做。   把叶天冬喜得一口亲在他额头上:“儿子真棒。”   沈空青笑道:“你吃你的,我来教他。”   “没事,粥粥成日跟着你,都不爱黏我。”   他虽是吃醋,吃的却不是沈空青的醋。   而是觉得粥粥霸占青哥太多时间,他这个小心眼的,和儿子争风吃醋,心里不乐意。   就想着自己有时间也要多跟粥粥玩,那粥粥就不会只想着青哥了。   沈君迁笑道:“粥粥可聪明,我见了那么多小孩,头回见他这样的。”是他老沈家的孩子,聪明伶俐他脸上有光。   沈空青见冬儿执意便也随着他去了。   就是饭桌上不断给他夹菜,饭吃完了就去添,呵护备至的很。   吃完饭叶天冬就要去糕点铺把叶玉竹换回来,沈空青则是差不多带着粥粥午睡。   日子就这么过去,等到粥粥开始想要走路的时候,也到了年底。   腊月初,沈空青收到沈零榆的信,说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会赶在粥粥周岁前到家。   收到沈零榆的信后,隔日沈空青就先一步回村准备粥粥周岁宴的事情。   按照南山村的习俗,家中若有周岁的孩子,需要为孩子举办抓周。   抓周仪式很隆重,沈空青也不懂,但是沈申姜夫妇还未回来,他只能回去和曲莲他们商量,等准备好了再去县城把老爷子他们接回来。   如今屏东县下了雪,但是糕点铺和生果铺的生意还在做,起码要到下旬才放假,而周岁礼只需全家人庆贺,就辛苦叶玉竹和方恬几日,独自看着店铺。   抓周需要准备书、算盘、纸笔、印章等东西,沈空青想了想,还给准备了一把小木剑。   将来粥粥是念书还是学武或者经商都好,他只是想让粥粥的抓周礼更丰富一点。   待到腊月初六,把一切事情准备妥当的沈空青,又赶回县城去接叶天冬等人。   沈零榆信中说他们会直接回村,所以几人就不打算在县城等,届时在家里团聚。   那日屏东县下起了小雪,簌簌簌地往下掉,片刻之间便落满了行人的头与肩膀上。   天太冷,可不能坐牛车,但是家里的马被沈申姜赶去了京城,沈空青就重新买了一匹马,套上车厢。   有了车厢,他们在里边也能舒服点,沈空青还给点了炭盆,就是他在外边,吹着冷风淋着雪不好受。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把手脚烘暖和了。   等身子热起来沈空青才把马车解了,给马关到牛舍去。   雪一直下到半夜才停,等腊月初七,那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天空放晴,南山村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的雪停了,窝在家里边的人又能出来干点活。   初七正午,沈家大门口响起了马蹄声,在厨房做着糕点的叶天冬最先听见声音,喜道:“该是爹娘他们到了。”   他手往围裙上擦了擦,跑出厨房去接人。   院门虽然关着却没上锁,叶天冬走出厨房就与进门的宋晗打了个照面。   “晗哥儿。”   “大哥夫。”宋晗笑着问好,他手里抱着个襁褓,该是他与沈零榆的孩子沈松影。   叶天冬就在院子里大喊了声:“青哥你快出来,爹娘他们到了。”又走到宋晗面前,去接他的小孩:“快进屋去,知晓你们今日到,青哥一早就给屋里点了炭盆,正暖和。”   宋晗轻声道:“有劳大哥了。”   “一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沈松影刚出月子不久,轮廓还未定型,但瞧着是像沈零榆多些。   是个小子,像爹也好,可别学粥粥,真像了他。   沈零榆他们自后头进来,见到叶天冬也问好。   沈空青抱着粥粥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几人跨上台阶。   满打满算,自沈零榆成亲后,兄弟俩也有两年未见了。   如今再见面双方都做了父亲。   “老三。”   “大哥。”沈零榆恭恭敬敬拱手揖礼。   沈空青笑道:“进了家门还做这些虚礼?”   沈零榆倒也不尴尬:“习惯了。”   “先回屋歇着,我让冬儿给你们弄些吃的。”   最后面是沈申姜夫妇,手里都提着东西。   曲莲和沈泽兰则去帮忙。   李芳茹进了屋,见到沈空青怀里将满岁的粥粥,兴奋道:“哎哟,粥粥都长这么大了。”   她说着就要来抱,可分开已久,又缺失了粥粥长大的这段时间,哪怕她是亲奶奶,粥粥也不认得。   “爹爹...”在沈空青教导下会说些简单叠字的粥粥搂紧了沈空青的脖子。   沈空青拍了拍他圆鼓鼓的屁股:“这是奶奶。”   粥粥就是看着他。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粥粥最终瞪不过他,转向李芳茹张开了双手:“抱抱...”   李芳茹两眼热泪:“都会说话了。”   沈空青道:“你和爹要是再晚些回来,他都能跑了。”   “是奶奶不好。”   沈申姜也凑上来:“爷爷抱。”   粥粥本身就不是个爱闹腾的孩子,尤其是在沈空青和沈君迁带大的情况下。   虽然不懂这忽然冒出来的爷爷奶奶是何人,但他听话,爹爹说奶奶抱就奶奶抱,爷爷让抱就爷爷抱。   沈申姜颠了颠他:“还是这么乖。”   连宋晗也惊讶:“我家侄子便是两岁也没粥粥一半听话。”   叶天冬笑道:“跟青哥一个样,不爱折腾。”   粥粥见阿父怀里抱着别人,不听话了,非要去叶天冬那。   曲莲笑道:“吃醋了。”   没办法,叶天冬只能把沈松影让给曲莲抱,去抱粥粥。   粥粥穿得多,又胖,到了叶天冬手里他感觉自己抱了块石头,可沉可沉。   “胖粥粥。”   这句粥粥听懂了,晓得阿父是嫌弃他,当即放声大哭:“呜啊...”   他在哭,却把大人们逗笑了。   腊月初八,是粥粥的周岁宴,这日一家人围在一块团聚,到了尾声,就是粥粥的抓周礼。   就见客堂放了一张长桌,在长桌的另一端摆着沈空青买回来的物件。   粥粥在阿爹和阿父的示意下,往对面爬去。   到了书和纸笔的面前,粥粥原本是想抓它们了事。   可他实在喜爱那把小木剑,就在沈空青以为他会抓纸笔的的目光下,他的小胖手拐了个弯,整个人往前一扑,手指头抓住了沈空青买来充数的小木剑上。   作者有话要说:   粥粥:爹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冬儿以为粥粥像青哥,其实呢...他会后悔哒,哈哈哈哈。   明天再来个二胎番外就完结啦。 第80章 番外三·豆豆 这章是实岁   又是一年荷花开的日子。   沈空青二十六岁那年的夏初, 粥粥将三岁半。   前几年还在沈空青怀里抱着的婴孩,如今能跑能跳能说会道。   南山村、沈家。   夏初的早晨鸟语花香,山野翠绿。   整个南山村都沐浴在和煦的朝阳中。   阳光至头顶倾泻而下, 打过屋檐落在院子里给沈听舟洗脏裤子的沈空青身上。   忽然, 走廊上传来嘎吱的哗啦声, 还有一颠一颠的脚步。   “阿爹...我要去凉亭那睡觉觉。”   水井旁的沈空青回过头,随着时间流逝而气质更加沉稳内敛的人看向衣衫不整的沈听舟。   再看到他背后拖着的席子:“你把席子都掀了?”   睡前阿爹绑整齐的小揪揪这会歪七扭八, 碎发零落,沈听舟歪头,似乎不解:“不用席子怎么睡?”圆润可爱的脸上是大大的迷惑。   “...”怪自己教的太好, 沈空青抖开拧干了水的裤子,冲他道:“你昨晚尿床了。”   沈听舟一听,脸色大变, 小脸写满了拒绝:“不是粥粥要尿的。”   这破孩子一犯错就叫自己粥粥, 没错的时候就是拽上天的沈听舟。   沈空青喊他:“你过来把自己的裤子拿去晒了。”   打他满三岁,沈空青就教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晒自己的衣服。   沈空青为了方便让他晒,特意做了个小的晾衣架给他。   只比他高一些, 就放在大晾衣杆的旁边,主要是晒他自己的衣裳, 搬个小凳子就能做到。   沈听舟不敢不听, 去年开始阿爹就教他, 夜里想如厕要喊阿爹, 可他总记不住,等睡醒一觉,自己的屁股是光着的, 每当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又尿床了。   可阿爹从不会骂他打他, 只是今年开始让他自己晒衣裳。   沈听舟费尽辛苦, 把胡乱卷成团的竹席靠在墙上,然后小心走下台阶,去到他阿爹面前,把裤子接了过来,跑到晾衣杆下,踩上小凳子,将裤子挂在上边。   等他晒好回头看向阿爹时,阿爹就会对他笑:“吃了饭再去凉亭。”   他奶声奶气喊了声:“好。”   沈空青打了水给他洗漱。   今年料峭的二三月一过,沈空青就让他自己学着刷牙洗脸了。   沈听舟坐在小凳子上,用柔软的柳枝刷牙,擦好了就捧起沈空青给他做的小竹杯,含一口水,咕噜咕噜几下吐掉,然后再用奶奶绣了只小兔子的棉手巾洗脸。   沈听舟可喜欢这条手巾,因为他属兔。   洗完脸把手巾搭在脸盆边上,拿了梳子去让沈空青给他梳头。   沈空青坐在小凳子上,把他睡乱的发揪重新梳好。   沈听舟不过三岁半,头发还没办法绑成总角,他一个垂髫孩童,只能在脑后绑一个小揪揪,剩下的碎发自然垂落。   小家伙越长大越像他的阿父,爱美。   沈空青给他梳整齐了:“好了。”   “谢谢阿爹。”   小家伙被教导的好,懂礼仪。   沈空青把梳子还给他:“放好。”   沈听舟拿着梳子屁颠屁颠又去浴室。   阿爹为了照顾他,许多东西都按照他的身量做了一个,比如挂放他小竹杯和手巾的架子,就在他手能够到的地方。   沈听舟把梳子放回架子上,又跑回厨房。   “阿爹,早上吃什么?”他一边说一边爬上凳子。   “南瓜小米粥和鸡蛋。”   他肯定是没这么早起来,虽说粥粥是他在照顾,可大多数时候粥粥都跟着他睡懒觉,所以粥是老爷子起来熬的。   一碗金黄色的南瓜小米粥熬的浓稠软糯,沈空青起来那会就先盛出两碗放凉。   三岁半的粥粥长得却不矮,他刚生下来那会就手长脚长,加上沈家喂养的好,他瞧着有四岁多的身量。   所以能坐上厨房吃饭用的四方桌。   沈听舟照例先喝一口温热的白水,然后才抓起沈空青剥干净、放在瓷碗里的鸡蛋吃。   吃着还奶声问:“阿爹,阿父几时回来?”   糕点铺经过一年的摸索之后,再不用沈空青帮手,而冬儿生意也越做越大,这两年他把生意做到了隔壁县甚至府城,也更忙碌了。   刚开始那会沈空青就带着粥粥跟他四处跑,今年几方生意都稳定了,沈空青每个月的月初都会带粥粥回村里小住几日。   毕竟南山村才是根,可不能忘了自己的来处。   而冬儿每月都要去几方店铺巡视,通常是八到十天,归期不定。   沈空青问他:“想你阿父了?”   “想。”沈听舟点头,脑后的小揪揪跟着他一晃一晃。   “我也想。”要说有钱有有钱的烦恼,随着粥粥年纪渐长,他也没办法一直带着粥粥跟着冬儿奔波,是以叶石英辞了酒楼的那份工,美其名曰是同哥儿去做事,其实是代替沈空青护着他。   加上叶石英懂算账,上阵父子兵,事情也能更快解决。   要是沈空青跟着去,怕是半个月都不能回屏东县。   沈听舟觉得他和阿爹好可怜,阿父最爱的是挣钱,其次才是阿爹,至于他...沈听舟摇摇头。   沈空青见他好端端的摇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沈听舟吃完一个鸡蛋,仰着脸说:“阿爹,钱是挣不完的,阿父应该多陪陪我和你才是。”   这绝不是三岁小孩能说出口的话,沈空青心下了然:“谁教你说的?”   他就知道...沈听舟低下头,嘴巴含着盛着南瓜小米粥的碗沿,小声道:“太爷爷。”   这老爷子...沈空青明白他会这么教粥粥的意思,只是许多事没法在孩子面前说:“鸡蛋可还要?”   “我要吃蛋白,蛋黄你吃。”小家伙口齿伶俐,提起要求来一点都不含糊。   这点也随冬儿,不爱吃蛋黄,沈空青剥了一个鸡蛋,把蛋白放他碗里,蛋黄自己吃了。   “等过了年就不许挑食,不爱吃可以少吃,但是不能不吃。”   “好嘛。”   还学了他阿父的一口调调。   沈空青无奈叹口气:“你阿父过几日就回来,我们在家里等他。”   沈听舟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好,我要阿父陪我在凉亭睡觉觉。”   “把粥吃完,一会我带你去。”   他还是那样听话,哪怕性子越长大越像冬儿,可却懂事的从不让沈空青操心。   吃了早食,沈空青把碗洗干净晾着,擦干净手,去拿粥粥靠在墙壁上的竹席。   然后一手竹席一手牵着粥粥出门。   沈听舟长到三岁半,褪去了小时候的婴儿脸,但依旧圆润可爱,眉眼肖像叶天冬。   一双眼睛水灵明亮,皮肤白嫩,穿着一身挼蓝色圆领袍,仿佛年画娃娃般。   沈空青牵着他出门去,相熟的老翁妇孺碰上父子俩,都会停下脚步与他们说话。   春去秋来,时间流逝,村里有老者离去,也有人变成老者,周而复始。   沈空青与人笑道:“孩子喜欢看荷花,正好赶上日子,便带他去看看。”   有不解的就问:“还带着席子作甚?”   “玩累了就让他在那睡一觉再回来。”   “哈哈,倒是知道享受。”这话并没有恶意。   沈空青笑笑,与人告别,牵着粥粥继续往藕田去。   年后,沈空青与叶天冬带过他去果园看李花和桃花,所以粥粥认得路,只是他年纪毕竟还小,走了一半路就累了。   想要沈空青抱他。   张开手对着沈空青撒娇:“爹爹,粥粥要抱抱。”   沈空青看着那张与冬儿越发相似的脸,虽然也明白汉子不能太骄纵,可还是忍不住弯下身,将他抱了起来,只是抱了又要挽尊似的:“你都快三岁半了,不能动不动还要阿爹抱。”   “不嘛,粥粥累累。”沈听舟圈着他的脖子撒娇。   阿爹身上有好闻的胰子香,他喜欢闻。   夏初,路两边是绿油油一片,微风一吹,绿色便如湖水般波澜四起。   远远的,沈空青便看到那一片越众而立的莲藕地。   硕大的荷叶支着杆子,荷花从中立起了头,小心的又怡然地绽放着。   到了凉亭,凉亭早前被沈空青挂了帘子,就因为沈听舟从京城沈零榆家学了这臭毛病,他为了儿子,又特意花了些银钱请人挂了竹帘子。   去年一家子去京城看望沈零榆,正好也遇上荷花开,虽说沈零榆府上的后院不似莲藕地宽,可到底是个花园,被仆人精心打理,比起现下这天然不经雕琢的山野,那确实多了几分粉饰的美。   沈听舟就是那时候学会的臭毛病,被冬儿与晗哥儿两人带着天天就在花园那赏花吃茶,住了三个月后,等回到南山村,知晓自家也有园子,他就嚷着喊着要沈空青带他去凉亭那枕着花香入眠。   也不看看自己几时才从床上爬起来。   到了凉亭那,沈空青把沈听舟放在美人靠上,让他扶着靠背:“坐好。”   沈听舟自己扶着靠背坐好,等他阿爹去把阳光照进的那一面帘子给拉下来遮阳。   南山村谁都知道沈家大孙子疼夫郎疼儿子,为了他们什么事都能做。   所以给凉亭挂帘子这事不稀奇。   “阿父不在,没有好吃的。”   沈空青把席子铺在地面上,闻言看了眼他:“你刚吃饱。”   “粥粥能吃好多。”他拿手比划。   “你是小馋猫。”   “粥粥不是小馋猫。”   沈空青不会和三岁多的儿子去争辩他是不是馋猫的事,你吵赢了他他也不懂什么意思,便附和道:“等你阿父回来让他给你做。”   “嗯嗯。”他得了承诺就开心地看花去了。   尽管他不知道阿爹是不是忽悠他,而还在异地的阿父也不知几时能回来,可他就是高兴。   沈空青在他旁边坐下,自从粥粥出生后,他的日子基本都是围着他转的。   “阿爹你看,蜻蜓。”   沈空青循着他的指向看去,蜻蜓翘着尾尖落在荷花瓣上,透明的羽翅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那是一只漂亮的蜻蜓。   沈空青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小家伙更兴奋了,看到什么都要跟沈空青分享下。   偶尔是一只瓢虫或是飞鸟,他都能像第一次见到那样,永远保持好奇之心。   也会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沈空青都会耐心回答。   最后沈听舟看累了说累了,就会沿着美人靠爬到沈空青身上,要他抱着睡。   他的两只手抓着沈空青胸前的衣服,很快陷入了睡眠。   沈空青听着鸟鸣,赏着荷花,轻轻拍着他的背,像他还在襁褓时那样。   等他睡熟,沈空青就会把他放在席子上,自己去果园兜一圈,再出来,就会抱着还在睡的沈听舟,拿上席子回家去。   父子俩在家待了六七日,每日都是一样的生活,早晨吃了饭就去藕田那坐会,下午沈空青就带着沈听舟种菜拔草,粥粥到底还小,分辨不出来菜苗和小草,有时不小心会把菜苗拔了,沈空青也不会骂他,教他仔细辨认,若是拔的多就会挑出来留着明日煮青菜面给他吃。   久而久之粥粥就记住了。   等到第九日,沈空青又带着粥粥去藕田,只是今日恰巧杜远志也在,还有小嫂子和他们刚出生的闺女。   杜远志有事跟他说,让沈空青随他去果园一趟。   沈空青就嘱咐好粥粥别乱动,跟伯娘待在凉亭等他回来,之后才和杜远志去果园。   经过三年生长,果园里的果树到了盛果期,产量可观,杜远志找他就是为了追肥一事。   两人商量好也才过去一刻多钟,而后一边说着闲话一边走出果园。   将近凉亭时,沈空青看到凉亭多了个身影,他辨认了下,从背影认出了来人,眉头一挑,脚步不由快了几分。   杜远志见他三两步就拉开了距离,也认出了来人,无奈摇头。   都成亲五年了,还这么黏糊。   “冬儿。”   叶天冬听见声音回过头:“青哥。”   沈空青快步走进凉亭:“几时回来的?”   “刚到。”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叶天冬的相貌依旧动人,反而随着时间,夭桃秾李的面容更显美艳逼人。   他还是爱穿蓝色,随着他做了阿父,他身上又多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可吃过早饭了?”   “吃了才回的。”   沈空青看了眼趴在冬儿怀里的儿子:“你还不睡?”   “粥粥不困,粥粥要阿父抱。”小家伙被阿爹一说,更是搂紧了叶天冬。   杜远志走过来,喊一边看着在乐的妻子:“让他们一家三口闹腾,咱们回家去。”   小嫂子便与他们点头示意,抱着闺女与杜远志先回家了。   “我们也回吧。”   叶天冬却是笑笑摇头:“粥粥说要在这睡觉,正好我也累了,你陪我。”   沈空青看着他没说话。   这时辰回到村里,该是很早就起来了,想必也是昨日才回到县城,今早就赶回来找他们。   沈空青去把三面竹帘都放下,只留了面对藕田的那边。   “地上硬。”   叶天冬好笑:“你都把帘子放了才说这话?”   沈空青就不说话了,他先躺下,然后自觉伸出胳膊。   叶天冬先把粥粥放下,自己才在一边躺着,枕着青哥的胳膊。   沈听舟睡在阿爹和阿父的中间,开心道:“今日是幸福的粥粥。”   叶天冬捏他的脸:“你这小嘴倒是又能说了些。”   “阿父你都好几日没看见我啦,我又长大了。”   “才一旬不到,你能长哪去?”   “粥粥可厉害...”他巴拉巴拉说一堆,真不像个三岁半的孩子:“...阿父你要多陪陪粥粥,这样就知道粥粥长多大了。”   这张嘴是真的不像青哥,青哥要是有这么能说,哪会被他招惹到。   “好,以后都陪着你。”   沈空青侧目看向他。   “真的哦,不许骗粥粥。”他伸出手:“我们拉钩。”   叶天冬勾着尾指与他做约定。   这会沈听舟才安心睡去。   小孩子睡得快,几瞬的功夫就睡着了。   沈空青说他:“跟粥粥说了就得做到。”   叶天冬含笑的眉眼看向他:“你怎知我是在骗他?”   沈空青又不说话了。   冬儿把生意做大做广,每个月都得往外跑,这是一家子包括双方好友都清楚的事。   等下个月他又要走,何必去戳穿。   地上硬,沈空青单手把沈听舟搂到了身上,让他睡得舒服些。   往日都是睡一会他就带人回去,可不像今日这样冬儿闹着要在这睡会。   叶天冬很自觉,待沈听舟一到青哥身上,他就靠过去搂着沈空青:“哥哥,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睡吧,一会我喊你。”   “嗯。”闻着思念已久的味道,哪怕地板再硬,叶天冬也睡着了。   蓝天白云下的小亭子里,三面帘子落下,遮挡了里面你靠着我我靠着你的一家三口。   沈空青的眼前是凉亭的屋顶,微风吹进了荷花香,他的夫郎和孩子依偎着他睡的正香。   *   等傍晚一起吃饭时,沈空青才知道叶石英也回村了。   但他只以为对方是回来看妻儿,没过多询问。   吃完饭,他亲自打了水给夫郎和孩子洗漱,然后才换自己去。   屋子里,沈听舟往床上爬,他的阿父在后边扯住他的下衣摆:“你今晚过去跟太爷爷睡。”   沈听舟停下钻被窝的动作,回过头,看着散着头发的阿父:“粥粥不想去。”   叶天冬哄他:“我和你爹有事要做,会吵着你。”   “粥粥不怕吵。”   “你听话,明日给你做荷花酥吃。”   粥粥站起来,小脸露着不情愿:“我就知道你回来是跟我抢阿爹的。”   叶天冬拍他的屁股:“先说好,你爹先是我的,其次才是你的,要说起来也应该是你跟我抢青哥。”   父子俩谁也不服谁。   最后还是懂事的粥粥承担了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责任:“就一晚,明日我就回来。”   叶天冬心想,你出去了暂时就别想回来。   但面上却是端着:“明日吃不吃荷花酥?”   “吃,我还要别的。”粥粥去抱他的小枕头。   他的小枕头是沈君迁给他做的决明子枕。   里面塞得全是决明子,可重,哪怕他有点力气也抱不起来。   叶天冬一手抄过来,让他去穿鞋。   沈听舟不答应:“我要让我的鞋子陪着你们,阿父抱我过去。”   叶天冬见他听话,也答应了他的要求。   上午那会他就发现了,粥粥又重了些。   不过鉴于小家伙不爱听人家说他胖,一说就哭,良辰美景的,他就识相的没去招惹小家伙。   把沈听舟送到老爷子房里,老爷子年纪上来了,若是还小,肯定不会让他带,可是粥粥已经能自己睡觉,不用他操心,加之他也有私心,就答应下来。   等沈空青洗漱完回到房间,发现屋里没了小家伙的身影。   “粥粥呢?”   “在祖父屋里。”   冬儿坐在床上,一头青丝披在肩后,烛光流转间,媚眼如丝。   以前粥粥还小,两人亲近时就会让他睡自己的小床,可现在粥粥长大了,这要是听见什么声音,那他们这做父亲的就是罪过。   沈空青沉默一会,吹了桌子上的烛火,留下床头一盏,上了床。   床帐落下,窸窸窣窣声传出,原本该穿在身上的里衣忽然落了一只袖子在床榻外。   沈空青很少有轻狂放纵的时候。   他的情绪向来内敛,刚成亲那会,冬儿如狼似虎,他平日顾忌着也不会真的过分纵.欲。   可近一年,随着冬儿东奔西走,两个人亲近的时间大大减少,便是他都显得不满起来。   所以每当两人再会的第一夜,床榻总会嘎吱响上半宿。   叶天冬圈着他的脖子,看着在自己身上挥汗如雨的男人,沙哑着嗓音说:“哥哥,爹娘今日催我了。”   “什么?”   “他们催我再生一个。”   话已至此沈空青哪还能不明白?难怪上午他答应粥粥往后会陪着他,这是应了沈申姜他们的话。   “真想生?”   “嗯。”叶天冬被他弄到要害处,喘了声:“再给粥粥生个弟弟。”   沈空青也呼了口气,这种时候说这些话,今晚是别想歇了。   *   前一夜闹得厉害,隔日粥粥在外边敲门夫夫俩还搂着一块睡。   沈君迁看这样子还有啥不明白,他心里头高兴,巴不得一夜就怀上,当即把粥粥连哄带骗带走,让夫夫俩好好休息。   等睡醒一觉,沈空青搂着叶天冬,大掌抚着他细滑白嫩的背,听他说话。   说生意的事暂时委托给叶石英,他们先安心生老二,实在不行就再找个管事。   说他们要加把劲,沈常山和杜远志两家的老二都出生了,他们不能落的太远。   说了很多很多。   最后两人决定就住在村里,等怀上了再说。   因此夜夜忙着造小人。   只有粥粥发现自己上了阿父的当。   虽然阿父是在家陪着自己了,可自己晚上再也不能跟阿爹睡觉。   可他哭他闹也没用,阿爹听阿父的。   老天不负两人的用心,就在沈空青觉得自己要是再夜夜笙歌下去,估计老二还没怀上他就得先吃补药时,两个半月后的早晨,沈空青起来给父子俩蒸了鸡蛋羹,粥粥乖乖吃完了,可冬儿闻着鸡蛋羹的味道,忽然呕了下。   两人都不是第一次做爹,但也不敢托大,沈空青当即就带着他去找孙大夫。   在孙大夫的诊脉确定后,沈空青才松口气。   叶天冬又怀上的消息很快在沈叶两家传遍。   就连沈常山和杜远志都提了东西上门。   虽然沈空青是他们中最有钱的一个,也不差这些东西,但是兄弟一场,该表示还得表示。   除了大人,高兴的还有粥粥。   因为粥粥发现,阿父怀了弟弟后,他又可以跟阿爹睡觉觉了。   他童言无忌,说要阿父再生几个。   可把人逗得大乐。   前面三个月不能亲近,叶天冬就忍着他,等三个半月一过,见粥粥还躺在两人中间,沈空青也不自觉,把他气的自己上手,要给粥粥抱到老爷子屋里去。   沈空青怕他伤着自己,毕竟他如今娇贵。   只能自己把粥粥抱老爷子屋里去。   等粥粥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又在太爷爷屋里,气的捶床。   那会他的阿父还在阿爹怀里睡得正香。   再六个月后,叶天冬又产下一子。   说来也巧,又是冬儿在吃土豆饼的时候生的。   所以老二的小名叫豆豆。   二十七岁,沈空青有了个小哥儿。   二十一岁的沈空青侥幸从边疆回到南山村,还与小竹马再续前缘,成亲半年多后,两人有了第一个孩子,二十二岁,粥粥出生,他们有了小家。   到今日,他有爱他的夫郎,膝下还有粥粥与豆豆。   尽管离万贯家财还差一点,可他想,他该是南山村最幸福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这章是实岁。   好啦,番外到这就全部写完了,恭喜我又写完一本,哈哈哈。   《壮受与美攻》估计在三月份开,我多存点稿,半夜码字太辛苦了,然后文案和文名我都会改,大概故事不变,但细节会有修改,另外这本主受,大家看清楚了哦。   最后,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我们年后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