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娇妻》作者:张大吉   文案:   吝啬鬼和他的珍珠   怎么哪儿哪儿都要花钱,烦死了!   艾迁X赵宝珠   多发海星,别打钱哦!   wb:尹软软好软   欢迎来玩。   小甜饼HE 第1章 捡到一个媳妇儿   01   【亲亲吾弟,见字如晤。   听闻你还是找不着媳妇儿,你哥我已经带着对象跟孩子回家见爹亲了,真是天伦之乐呀。咱爹让我转告你找不到媳妇儿就别回来了,看到你就头疼胸闷……为兄作为过来人,体恤你的辛苦,特意支你几招,有相中的找准机会便英雄救美,必定能让对方对你情根深种以身相许……】   捏着这张信纸的手指骨瘦如柴,打眼看去就是一副骷髅架子模样,这男人脸上没有二两肉,使得这一副好生生的眉眼平白无故变得阴沉忧郁,偏偏他身量又高,横看竖看都是一根瘦竹竿子,怕不是多咳嗽一声都得散架。   他对着这封家书左看右看,最后拧起眉头叠好收起来放进床头的匣子里去,一边上锁一边面无表情的思量着。   他是个走方郎中,前些日子为了躲清闲来这小村里已有三四个月了,也不知他那好哥哥是如何找到他的行踪,不过这村子里待着久了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估摸着也是时候收拾包裹继续云游了。   他正发呆想着往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去,就被外头急吼吼的声音给叫回了神。   “艾郎中在家吗?”   “何事?”   艾迁闻声而出,就被村民给拽住了胳膊。   “出大事了艾郎中!快去救人!有人从天上掉下来了!”   就很离奇。   02   说是天上掉下来,其实不然。   这赵家村地势低,村子的尽头有个瀑布,这人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落了水,顺流而下就从瀑布跌落,把周遭浣衣的大姑娘小哥儿都给吓了一跳。   有胆大会水的把人捞了起来,发现这人虽然一身是伤还落了水,竟还有气。村子里人纯朴,几个腿脚利索点着急忙慌就找来了艾迁,毕竟他们村里也就这么一个大夫,总不能舍近求远跑去镇上喊人。   艾迁到的时候,岸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一个个都在打量这这位“天外来客”。   “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心狠,对一个哥儿下这种毒手!”   “这身子骨怕不是还没成婚吧,年纪轻轻就伤成这样,看脸肿得模样都看不清了,可怜可怜。”   “看身上的衣服不像穷苦人家,总不能是京城的哪个公子哥吧。”   领着艾迁来的人赶紧给他开路,送他进人堆里,生怕谁冲撞了艾迁把人撞出毛病来。   “快让让!快让让!艾郎中来了!”   艾迁蹲下身,拉起昏迷人的一只细白手腕沉着脸把了脉,又毫不温柔地翻了翻人家的眼皮,再看了看这人一身皮开肉绽的伤口,摇了摇头。   周围的人脸色都吓白了。   “艾郎中!可是这人没救了?”   “没救倒是好事。”艾迁伸手把人抱起臭着脸往住处走。   就是有救才烦人,他的药材很贵的。   好浪费。   03   【华府九公子,罔顾廉耻与人私通,现宗族除其姓名,杖责八十,沉塘!】   “我没有,冤枉……我冤枉……”   艾迁刚给人上了药,就听见这人直哼唧,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魇住了,眼都不睁,光在那儿一大颗一大颗的落泪,像是委屈得不行。   这要是换了旁的男子,见到这般场景不说柔肠百转,也得怜香惜玉几分,不过艾迁郎心似铁,不仅毫无动容,还烦躁的拿了块破布塞在这人颈窝里。   “哭什么哭,一会儿把药哭掉了还得上一遍。”   艾迁一边说一边拿着两块刚削出来的木板往这人断了的右腿上一压,又用布条给狠狠捆起来固定住,疼得昏迷的人都直叫唤,艾迁听得心烦,又扯了块破布条子塞他嘴里,让人别出声。   真是心烦,也不知道究竟是受了多大的刑罚,浑身上下当真是一块好皮都没有,从上到下都是青紫的淤痕,右腿还被敲断了,如果不好好将养,以后就是个残废的命。   一个哥儿搞成这个样子,艾迁挑了挑眉,要是这人自己没钱又找不到夫家岂不是没人给他付诊金?   啧,赔本买卖。   烦心。   04   艾迁守了这个赔钱货三天,才等到人睁眼。   结果对方一睁眼就看到他这副病痨鬼样子又给吓晕过去了。   这人缓了半天,才可怜巴巴睁了眼,沙哑着嗓子问道:“无常大人,小的是到了阴曹地府吗?”   艾迁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考自己长得有多像冤魂索命,见这人还一脸恐惧望着自己,伸手戳了戳人家的断腿,惹得对方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痛吧。”艾迁正色道,“痛就是没死。”   “我……我竟然还没死?”听闻自己没死,这哥儿一跃而起,却中道崩卒又给重重摔了下去,不知道是牵拉到了哪块皮肉,又咳得整个人都缩了起来,天晓得是不是疼得脑子发晕,这人咳着咳着就又痛哭起来,“我竟还没死,竟还没死……”   “你眼目下是没死,不过你再这么多折腾一番,应该也快见阎王了。”瘦削的人说出口的也是刻薄话,“你姓甚名谁,这药费诊金谁给你付?”   “我……”可怜人被问得一懵,抽抽搭搭擦了擦泪水,脸上又哀愁下去,左右半晌也说不出他自己的姓名来。   “我看你那破布上绣了个珍字,那就干脆叫你……”艾迁也没几个耐心,见人不言语就直接道,“朱一只吧。”   05   朱一只这名字可把人难听得跳脚。   “什么?本公子可是……”   “可是什么?”   “罢了。”兴许是想到了什么,朱一只闪光的眼里又满是落寞了,“朱一只便朱一只吧,恩公说什么便是什么。”   “别别别,可别瞎喊。”艾迁摆了摆他枯树枝一般的手,“你这上嘴皮搭下嘴皮一句恩公喊了,我在你身上花的钱要从哪儿讨回来?”   “我……”这可把朱一只臊得脸红,“自然,自然是要付钱的,只是在下如今身无长物,拿不出银钱,能否宽限些时日……”   “宽限?宽限到何时去?”艾迁一摆衣袖往这吱嘎作响的破木板床上一坐,居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算盘来,“你这三日里吃我的住我的,还用了我八钱灵芝,十两虫草,三根人参,草药若干,光是药钱便欠了我三千两雪花银,更别提这人工照料三十六个时辰不眠不休,这可是花银子都买不来的。你轻轻松松一句宽限,利息如何算?若是你没脸没皮当个老赖,拖到下辈子去,我岂不是要去阴曹地府抓你去了?”   “三千两?!”   朱一只百口难辩,若是过去不说三千两,就是九千两黄金他也未尝不能拿出来,可是如今别说三千两了,就是三文钱他也是没有的。   “那……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艾迁笑出了声,“小少爷,如今不是我待如何,是只有两条路摆你面前。要么,你把这诊金付了,我保你康复无忧。要么……”   “要么什么?”朱一只看着艾迁的阴沉深色,心内发慌。   “要么我就自认倒霉之前的诊金药费当作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现下就把你丢出去,你今后自生自灭,有本事活就活,没本事就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艾迁说罢就要把他给丢出去,吓得一身是伤的小哥儿梨花带雨。   这赵家村本就偏僻,十里八乡都没有一个正经大夫。他如今浑身是伤,还断了一条腿,若是被这么给丢出去,还不等他找到别的大夫,这条命怕就是交代出去了。   “唉,你哭得像是我欺负人一般。”艾迁蹲下来盯着人看,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得人直胆寒,他却毫无察觉,“我都给你选择了,你还要如何?”   “求恩人救我……”一向娇养的哥儿哪里经历过这般恐吓,泪流满面不说只能哀哀切切的拉着艾迁外衫的下摆恳求道,“我真的不想死。”   “笑话,这世上就没几个人一心求死。”艾迁把自己的衣服从对方手中拽了出来,郎心似铁,“我此生行医问诊,除了自家人,就没有不收费的道理……你有空求情,不如赶紧把钱筹备好,我还能救你一命。”   “自家人?”朱一只听见这话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道。   “恩公可曾婚配?若我嫁与你,可能算是自家人了!”   06   “你说什么?”这哥儿的话可是把艾迁给镇住了,他那一张沉闷的脸都露出震惊神色来,“你要嫁给我?”   【有相中的找准机会便英雄救美,必定能让对方对你情根深种以身相许……】   他哥家书里的话一瞬间跃然于脑中,艾迁这张总是口出恶言的嘴一时半会竟然没了言语。   “若你已有婚配……那自然也是不作数的。”朱一只先前豪言壮语了一番,现下又丧气起来,“再是如何我也断不可与人做小的,若是那样不如死了清白。”   “这会儿倒是有骨气。”艾迁瞥了他一眼道,“你可想清楚,倘若嫁给我,那是三书六聘一个没有,洗衣做饭通通得做……你这副娇惯样子往日里被人伺候惯了吧,连五谷都分不清楚的贵公子,我虽只是个穷大夫,可也不愿娶个菩萨回家供着。”   “你这人……你这人好生无赖!”从小生在高门大户的小哥儿哪里遇到过这种无赖混子,当即给气得面红耳赤,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形势比人强啊小少爷。”艾迁扯唇一笑,显得越发阴险,“不过我艾某人也不做强取豪夺的腌臜事,你只说是愿还是不愿吧。”   我有什么好选的吗?!   朱一只的眼里都气出了一层薄泪来,他哪儿争得过艾迁这种在街头市井打滚的浑人。   “嫁嫁嫁!”   不就是结婚嘛,嫁谁不是嫁。   07   说结就结,这才不过三日,赵家村的里里外外老老少少都知道了暂住在他们村里的艾郎中要结亲了,娶的还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哥儿,懵里懵懂的就带着贺礼上了门,   “阿珠,这是你的户籍文书和你俩的婚书,可要收好了,千万别再丢了。”   “谢谢村长。”阿珠头戴着一朵大红花,接过了村长递来的文书。   他如今本就是个黑户,也不晓得那个黑心郎中如何去操作的,总之是给他搞到了一个正儿八经的身份来,好在落的姓名不是“朱一只”,艾迁最终还是给了他一丁点体面,不过“赵宝珠”这名字也不见得就好听到哪儿去。   “今个儿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我们就不打搅了,新婚吉祥,长长久久哇!”   “多谢村长了,在下就不送了。”艾迁一边赶客一边锁门,他这屋子本就是村里的废屋,破烂得很,连正儿八经门栓都没有,只用一根破树枝别着,就是个样子货。   他们今日这亲结得朴素,连个席面都没有,艾迁就上山了一趟,采了些玉米和芥菜,一起磨成了面做了一堆粗粑,来送礼的村民一人拿几个走就算回礼。赵宝珠身上穿的还是落水那身衣服,只不过是头上插了朵花。艾迁就更是不将就,身上的补巴块子,从肩膀一直连到脚踝,比要饭的还不如。   赵宝珠看看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男人,又看看自己的断腿,竟然一下子笑出了声。   一向知书达礼的小公子也学会了脏话。   娘的,这他妈都是什么日子。   08   好好的大喜日子,洞房花烛夜,艾迁连个蜡烛头子都舍不得多点,眼看着人走了就要去吹了。   前些天赵宝珠头晕脑胀腿还疼,每天在房里闷头睡觉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如今脑子清醒了些才觉得怕了,他本就胆小,如今这满屋子黑漆漆的,就只能借着那么一丁点月光看到个模糊轮廓,这破房子还漏风,夜风吹得整个屋子一阵阵怪响,搞得人直胆寒。   艾迁倒是习以为常的洗洗涮涮,还把剩下的玉米粑给串起来挂到梁上,准备以后当饭吃。   赵宝珠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自求安慰,只可惜这被子也不是什么好料子,粗布面子硌得人脸疼。   “夫君……”他只能寄希望于这屋里唯二喘气的艾迁快点过来陪陪他,“明日再收拾吧,时间不早了,早些就寝吧。”   艾迁嗯了一声,却还是自顾自的收拾完了才上了床。   他们这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破门板,艾迁一坐上就嘎吱作响,听得人牙酸。   赵宝珠这个哥儿本就害怕得胡思乱想,这一下子一恍惚,紧张得直往艾迁怀里钻,   “你扒我衣裳做什么?”艾郎中看着怀里的新媳妇儿,那双冷淡的眼都瞪圆了,“你这浪货,一滴精十滴血,你好狠的心肠,竟然想要我的命!”   “我……我?!”赵宝珠气得直翻白眼。   天啊,天啊!   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09   赵宝珠一晚上没睡好,他一闭眼就会想起艾迁昨晚在被窝里对他的谆谆教诲。   “我知晓我乐善好施风度翩翩,怕不是把你这小东西迷得五迷三道,你想与我肌肤之亲也是应当的……但你如今伤势未愈,腿还是断的,我实在是下不了口。”   这个庸医简直是个疯子,倘若不是形势所迫赵宝珠怎么可能嫁给他,不能以礼相待也就罢了,说话还如此刻薄,叫人如何自处。   赵宝珠迷糊到天亮才勉强睡着,等他醒神,就看到艾迁拿着把刀在屋里磨刀霍霍,背着他不知道是要干啥。   “别人家娶妻都是贤良淑德,我娶妻就是娶个懒骨头,天亮得太阳都要把屁股晒烫了这人也不起来……”艾迁背对着他,却像是后脊梁骨上长了眼睛,一边说一边起身从桌子上端了个破了边的土碗过来,“懒婆娘,来把药喝了。”   赵宝珠被艾迁念叨得气不打一出来,但是他如今身体抱恙又不得不忍气吞声,接过来这个破碗一口把这苦药喝了,苦得他一张小脸都皱成一团。   他如今脸上身上的皮外伤几乎已看不出来了,但是右腿还是打着绷带,伤筋动骨一百天,想来是还需要不少日子,也不知道这卧床的日子还有多久。   艾迁见他喝了药又不再管他了,提着刀就去院子里劈劈砍砍。   赵宝珠只能无聊的打量起他的新居,当真是破屋烂瓦。   虽说成婚只是权宜之计,倒也是正儿八经领了婚书,如今他也算是成家之人了。   不过他这夫君就跟茅厕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也不知道要如何相处。   唉,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总之如今命保住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赵宝珠没能忍住,心酸的抹了一把眼,还没哭出来就听到艾迁的说话声。   “躺了这么多天差不多了,别成天窝在床上养膘。”艾迁提给他一个木头做的拐棍,“你起来试试这玩意儿称手不称手,去外头晒晒太阳。”   “夫君……”   “下了地就快快适应生火做饭打扫除尘,不然这天天躺着,究竟是谁伺候谁呢。”   赵宝珠眼泪都退回去了。   这人可真讨厌!   10   好在艾迁的手艺当真不错,赵宝珠人年轻本就恢复得快,如今有了这根拐棍,还真能一拐一拐走动走动了。   白日里艾迁要进山里去采药还要给村里的人看诊,赵宝珠没得事干也不愿一个人待在这破屋里,就晃晃悠悠跑到村口大树下跟村里的其他人聊天。   村里的哥儿们喜欢聚在一起一边做活计一边闲聊。以前高门大院里的小哥儿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叫人矜持守礼,可没见过这般把铺盖窝里的那些事都搬到明面上来讲的场面。   “哎,艾家媳妇儿,你跟艾郎中还得嘛。”   “啊?”正听人家小夫妻苞米地里播种的闲话开心的赵宝珠给问懵了,“什么?”   “艾郎中那身子骨,弱成那样办事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呢。”   办事,办什么事?   赵宝珠耳根臊得通红,捏着旁边放着的拐杖不说话。   他才不跟这庸医搅和呢,一身破骨头,别把他给硌死。   11   赵宝珠也不是全然只在外头跟别人闲聊。   结婚前他夫君说了得要媳妇儿洗衣做饭打扫除尘。他这人别的没有,就是要强,虽说他过去是个娇养少爷,但是别人也不比他多条胳膊多双腿,人家结婚的哥儿能料理家事,他定然也能学会。这不,从结婚起到现在才不多少日子,他都能跟别的哥儿一样择菜洗菜做做手工活了。   眼看着太阳要下山,大家也都散了场要回家和男人小孩做饭,赵宝珠也把自己收拾好的菜拾掇到背篓里,拄着拐慢悠悠往回走。   他过去不知道,如今糊里糊涂结了婚,才发现这平民百姓过日子,衣食住行样样都是问题。   艾迁是个外来客,也就是因为有一门看病的手艺才被村里人看重。可即便如此,他住的房子也是村里的废屋,哪儿哪儿都是破的,外头下小雨里头下大雨,真没办法了还得跑屋外头躲雨,还是艾迁心态好,还能借着下雨把衣服给洗了,他看着都头疼,穿了家里唯一一件烂蓑衣在门槛上坐着直叹气。   自打那以后,赵宝珠每日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把这日子过得体面点,不过他只要一看到艾迁那个永远不动如山的冷脸就觉得憋屈。   虽说他们俩这关系跟搭伙过日子没什么两样,除了晚上躺一个门板上,可连梦都是各做各的。   唉,结都结了还能怎样。   凑合过呗。   12   赵宝珠一到门口就看见艾迁在院里劈柴,他人还没到,阴阳怪气已经抵达他的耳朵。   “喔唷,别人家媳妇儿每天相公回家就有热饭热菜,我回家呢,空屋冷灶。”艾迁看着瘦,劈柴却利落得很,一斧头下去就能把那腿粗的木料劈成四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个柴火都不会劈,简直不中用得要命。”   他说得就是赵宝珠前些日子在家里待着的时候想要煨饭却没柴火用,自己个儿瘸着个腿举着斧头乱砍,也不知道是他劈柴还是柴劈他,搞得一身泥灰不说,还又摔了个屁墩儿,要不然那天艾迁正巧回来,怕不是爬都爬不起来,要在地上坐个一天。   “我刚去外头摘了菜,这就去淘米。”赵宝珠背着背篓就往灶房赶,结果背上一空,艾迁单手提起了他的背篓往里看。   “土豆,蒜苔和白菜?”艾迁脸色一沉,“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你这撒钱篓子,治病要钱也就罢了,吃得还这么多,我要怎么养得起。”   赵宝珠被艾迁说得头都大了,他也就准备了三个素菜,连一点油荤都没有,这怎么又算奢侈铺张了?   怪不得这人瘦得跟个骷髅架子一样,成天喝水吃糠能不瘦嘛!   有病!   13   赵宝珠才不听他说什么屁话呢。   他是打算好了跟着人搭伙过日子,可他从没想过跟这人一起当骷髅架子。   他前些日子刚得救的时候浑身是伤还只能卧床,艾迁成天除了给他喂苦药就是给他喝玉米棒子磨粉做的粥。   那粥简直了,喝起来什么味道没有,还粗糙得卡嗓子眼,喝完了生疼生疼的。赵宝珠被这么喂到成亲那天,换上先前的那身衣裳的时候发现衣带子都宽了大半圈,不知道是瘦了多少下去。   所以艾迁一给他做了拐棍,赵宝珠下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隔壁的芳哥儿学做饭,再也不吃艾迁的大碴子饼大碴子粥了。   赵家村田地多,粮食不缺,谁家都有种菜地。赵宝珠没向艾迁要钱,就靠着自己能识文断字,给别人家写写家书对联,念念文稿信件,换些调料蔬果。   他虽然也是厨房新手,但是学得仔细又舍得放调料,再怎么都比艾迁那不甜不咸的糊糊好吃,艾迁最开始还嫌弃他炒菜放油,可吃过他做的饭之后也闭了嘴,不再干预他做饭,还会把柴火提前劈好放在灶台旁边。   就是那张臭嘴堵不上,总让赵宝珠无语凝噎。   14   “我想再等些日子腿好些了,把屋子收拾收拾。”   “收拾屋子?”艾迁夹菜的手一顿,“这屋子四面漏风有什么好收拾的。”   “就是四面漏风才要收拾呀。”赵宝珠如今也没了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了,他身上虽还穿着当初的锦袍,可是衣袖全被粗布做的襻膊系了起来,显得还有几分不伦不类,他争辩道,“眼看着夏天就要过了,等到了立秋,这天气一日日冷下去,日子可怎么过。”   他问了村里人,这儿冬天可是要下雪的,这破房子倘若下的雪大了些,怕不是都得压垮了。   艾迁啃着烤土豆没说话,赵宝珠就当他默认了,继续道:“还有院里的土地,我想翻翻种点菜……”   每日跟村民换菜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还好,等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得屯粮,还是趁着现在种点萝卜白菜来得安心。   “就你?”艾迁嘲讽出声,“连个斧头都拿不动,还要逞强扛锄头了?”   “所以我才想托你把土翻翻,只要松松土,后面播种施肥什么的都不用你费心。”   “说得好听。”艾迁冷笑一声,漫不经心去夹醋溜白菜,“肥从哪儿来?还不是得我去挑,我可不想天不亮就去挑粪,没事找事。”   赵宝珠气得胸口发痛,也顾不得自己腿还没好,伸手就把菜盘拖过来全扣自己碗里了。   “那你就别吃了!”   饿死算球。   15   艾迁惹了媳妇儿生气。   他没得了菜吃,只能攥着半个土豆啃得没滋没味。   不过他不讲究,没成亲的时候大多也是吃这些煮熟的土豆玉米红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赵宝珠火冒三丈的一个人吃了两人饭,拖着瘸腿去院里打水洗碗。   他们平日里用水也是从村里水井打好,放到院里的水缸里存着用,艾迁以前三天用一缸,现在有了赵宝珠,一天就得打三缸。   这小公子哥儿太讲究了,早晨晚上都要洁面,晚上还要擦身洗脚,自己洗了不算,还要艾迁也跟着洗漱,不然就发脾气不让人睡觉,说把他给臭到了。   也不知道他一个瘸子哪儿来这么多规矩,简直烦人透顶。   赵宝珠腿没好蹲不下去,拖了个小木凳坐在院子里洗碗碟。   他洗碗也洗得仔细,要用皂角仔仔细细把油污都给去了,还要用清水清上三遍。他那双手被土碗一称,跟个青葱似的,上头还有几个燎泡,是他做菜时不小心被油溅到烫出来的伤。   “水快没了我去挑回来?”   赵宝珠深吸一口气,他倒是想不蒸馒头争口气怒喝一句不用你费心,可惜他是个瘸子,自己走路都费劲更别提挑水了。   更何况今天他出了热汗,虽然之前擦了擦身子,可夜里还想好好洗个头发,实在是没办法跟艾迁硬刚,只能怒目圆睁当作是反抗了。   瞪你!   16   “艾郎中好呀,晚上吃了没?”   艾迁挑着水桶往水井去的路上遇到了不少吃了饭出来纳凉的村民。   他虽然性子冷淡,但也不是不通人情的呆子,别人跟他打招呼,他也点点头应上一声好。   “吃过了。”   “这是媳妇儿叫你出来打水呢?”村民热情,也不在意他的疏离语气,“果然成了亲就是好哇。”   艾迁不解,成了亲跟出来打水之间怎么联系的上好字。   “就是就是,看着人也精神了。”   艾迁低头看看自己,还是那身粗布补巴衣服,没看出来有哪里不同。   他没再多聊,去井边打水。   他其实也不明白,成不成亲有个什么不同。他家里人都说成亲好,一个劲的要他也娶个媳妇儿回家,可是他当真娶了,也没发现有什么好的。   成天不是要折腾人洗漱就是跟他使气,这才几天过了,当初那可怜巴巴求他救命的谨小慎微样就全没了,今儿又在家里跟他生气甩脸色,那双眼睁得跟铜铃一样,都怕他掉出去吓人。   艾迁一边打水一边思谋。   他今年冬天还不一定继续待在赵家村里,到时候把手头这个包袱带出去,回家里给家里人看看,应付个差事,再写封放妻书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艾迁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当真是不错,挑着担子的步伐都轻快多了,他看着骨瘦如柴,力气却着实不小,两大桶水说挑就挑不说,还稳稳当当半点不洒。   他回了破屋,把水倒进缸里,再动身准备叫那个坏脾气的赵宝珠洗漱,还没进屋子他就从破窗里看到赵宝珠正坐在破板床边上,认认真真的穿针引线给他缝补昨天进山采药被刮破的裤腿。   他的衣服满打满算就只有三套,反复浆洗得都脱了线,加上他总往深山老林钻,就总有被刮破的口子,他以往都是随便穿个三两针差不多连上就算数,哪像赵宝珠仔细,遇到破洞大的地方还要重新裁一块布称在里头仔细缝上。   这哥儿当真是奇怪得很!   艾迁叹了口气,转身眼不见心不烦的去锄地去了。   不就是种菜嘛,想种就种呗,他挑粪便是。   17   赵宝珠听到院子里的倒水声,知道是艾迁回来了,但也没做声。   先前吃饭的时候他一时激动一个人吃了两人饭,现在撑得直反酸水。   不过就是撑吐了他也不会后悔的,艾迁这个庸医就是当真很烦,明明他也是为了两个人以后生活考虑,怎么就不能好好商量呢?   成亲过日子果然不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花好月圆,他们俩不仅没有浓情蜜意,就连挑粪都得吵起来。   赵宝珠对着手里的针线直叹气,现在想起他还在华府的日子,仿佛跟上辈子的事一样了。   他的亲生母亲是个下人,生了他没多久就血崩去世了,从小他就被放在祖母膝下教养,祖母疼惜他,他的日子也一直好过。只是祖母终究年迈,还没看到他成亲就因病去世,他的好日子也到了头。祖母的丧期还没过,他就被陷害与外男有染,不容辩解的沉了塘,只是谁也料想不到这池塘竟是活水,他一路漂浮,在昏迷中漂到了这里还被人救起,活了下来。   前尘如烟,他如今已是赵家村的赵宝珠了,他当时仓促答应跟艾迁成婚,也不仅是为了无以为报以身相许的俗套理由,他也实在想要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只是现在他这家,漏风漏雨冬天还不知道会不会塌。   “出来洗头。”   赵宝珠打结的手一顿,抬头就看到艾迁臭着一张脸站在门口拧眉看他。   “还愣着干嘛?不是你说要洗头?”   “来了。”赵宝珠放下手里的裤子,收好针线磕磕绊绊起身,又被人一把抱了起来,吓了他一跳,“我的拐棍!”   “赶紧点吧少爷……”艾迁满口不耐烦,“一会儿天黑了看不清你又说洗不干净,麻不麻烦。”   赵宝珠被放在院里板凳上,看着四周新翻的地,抿了抿唇不再说话了。   也……也就还行吧。   18   赵宝珠如今在这村里住着,衣食住行都不挑剔,就是爱干净。   可没哪个村里人有他讲究多。先前腿脚不利索下不了床能忍便忍了,现在有了拐了就不一样了,每晚都要去烧热水,再勾兑好冷水,拿块布头仔细擦洗,一点汗气都不能有的。   “你帮我烧了水了?”赵宝珠看着冒着热烟的水壶有点惊讶,本来看到艾迁翻了地,他就已经不气啦,现在看到水也烧好了,他还有点受宠若惊。   艾迁不搭他的话,反倒叫他伸出手来。   “喏。”   赵宝珠递给右手,就被艾迁拽住,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盒药膏,给仔仔细细擦在他手上的烫伤上了。   这药涂着清清凉凉,把烫伤的灼热都压了下去,还有点舒服。   艾迁涂好了丢开这只手,抬眼看他,扬了扬下巴。   “另一只。”   “可是……我还没洗头哎。”他今天虽然擦了身子可还想洗洗头发,这药膏涂了一会儿再碰了水,岂不是浪费了。   “啰嗦。”艾迁自顾自拉起他的左手也给上了药,脸色还是又臭又硬“我给你洗头总行了吧。”   就很勉强。   19   赵宝珠过去也不是没被人伺候过洗漱,只是如今沦落但这番田地,才没人照顾的。   可艾迁给他洗头,又感觉跟以前丫鬟伺候他洗头全然不同。   艾迁虽然瘦,但是手掌大手指长,还会寻穴位,在他头皮上不知道是怎么一按,他就舒服得直犯困,好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悬在半空中去了。他现在没有过去那些好东西能用,只能用普通的皂角和平日里存下来的淘米水。好在他只是爱干净,用的并不挑剔,也能适应。   从他祖母离世到他被诬陷,再到被家法伺候打得浑身是伤还沉了塘,然后机缘巧合被救起来,又结了这个荒唐的婚。赵宝珠这些日子也算是大起大落了。   他从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娇养少爷,到现在天天张罗着柴米油盐,也不是不辛苦的。他起初还能闭着眼迷迷糊糊跟艾迁说种地选种的事,到后头就迷糊的睡了过去,只听得到他疲惫的呼噜声了。   艾迁也没叫他,默不作声的给他洗好了头发,给他用干布包了起来,又将就剩下的水收拾了一下自己,才把人抱回了屋里去。   赵宝珠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那粗布能吸的水有限,好在天气还热,以往赵宝珠都是披散着晾它一两个时辰让它自己干了才睡。艾迁看了看已经在梦周公的人,撇了撇嘴,伸手拢住了对方的长发,直接用内力帮人烘干了水分。   免得明早起了头痛又跟他叽叽歪歪,艾迁这么想着,脱了鞋袜也躺上了床准备睡觉。   又翻土又打水还伺候少爷,累死老子了。   20   艾迁早上还没睁眼,就闻到香味了,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身边没人,赵宝珠已经先起床了。   艾迁也穿好衣服起来。   他今天打算进山,赵宝珠不是打算种菜嘛,他还是得去山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容易养活的苗子,免得瘸子种个半天全活不成,气得把自己种进地里去。   艾迁闻着味儿往厨房走,就看到赵宝珠盘着头发挽着袖子在做早餐。   赵宝珠生得一副好相貌,被这早上的晨光一衬,更加显得温婉可人,看得艾迁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我的祖宗!你怎么在这儿炸油饼!”   艾迁拍了好几下胸口才勉强喘了口气,这得浪费多少油!   可惜赵宝珠不仅看不出他的悲痛,还对着他璨笑,“我跟着芳哥儿新学的,还加了三个鸡蛋,肯定可香了!”   三个!鸡蛋!   艾迁差点没站住脚,三个鸡蛋就是六文钱,六文钱啊!   “昨晚上是我脾气不好,不该跟你发脾气还不让你吃饭。”赵宝珠说得诚心实意,还挽了一下松散落在颊边的头发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芳哥儿说他平日里就给夫君炸油饼,有油水饱肚子在外头没这么容易饿,干活也有劲点。一会儿我把剩下的给你包起来,你进山的时候带上做干粮,今天就不用啃冷馍馍了。”   艾迁木愣愣被塞了一个香香大油饼,当真是比他的老面馒头好吃多了。   他看着赵宝珠把油饼一个一个叠好用油纸包好忍不住问。   “都包上了,你吃什么?”   “我?”赵宝珠先前还有点不自在,现在跟艾迁多说了两句又干着活,慢慢也没什么羞怯了,他坦然道,“做晚的土豆还剩了几个,我中午热热吃,等你晚上回来再做旁的吧。对了,夫君今天能买点猪膘吗,油快没了得炼炼。”   赵宝珠说完闭了闭眼,想着这个老壁灯又要说他浪费了,不听不听和尚念经。   “哦。”   哦?   赵宝珠看着艾迁转身回屋神奇的看了好几眼。   竟然没说他浪费?   今天太阳哪儿边出来的来着?   真奇怪。   21   赵宝珠把院子里翻好的地种上了一些好养的菜种,这才没多久的功夫就冒出秧苗来了。   “芳哥儿,多谢你教我,不然我这儿菜都还养不活呢。”   “没事没事,这儿又不是什么大事。”芳哥儿是别村嫁过来的小哥儿,就在他们隔壁,他家男人是个庄稼汉,他平日里在家操持一家里里外外的生计,也做一些小工换些钱花,“还是阿珠你学得快,人聪明呢。”   这附近几户,只有芳哥儿和赵宝珠年龄相近,也最谈得来,白天他们两家只有他们俩在,也经常凑在一起干活。   “阿珠,我这儿也想求你件事儿。”芳哥儿小麦色的脸上还有几丝害臊来,他摸了摸小腹,说道,“过些日子我想去镇上扯点布料做包单,你手艺好,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好看?”   “好呀。”赵宝珠听到也跟着开心,“你这是有了身子了?”   芳哥儿这还是第一次有孕,脸上都是甜蜜的笑:“还差一周三个月,就差不多坐稳胎了。”   “真好呀。”赵宝珠笑眯眯的恭喜,“那到时候包在我身上了。”   “最近这些日子总觉得身子有点沉,我男人都不让我跟着他下地了。”芳哥儿似是抱怨又像是开心,“其实轻便的活我都是能做的,以后孩子生下来,哪儿哪儿不都得用钱。”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啦。”赵宝珠笑道,“这可是甜蜜的负担了。”   “你还笑话我,等阿珠你以后当了阿爸就知道我的心情了。”   当了阿爸?   赵宝珠一想到自己跟这个大铁公鸡再生个小铁公鸡就一个激灵。   可别把他给憋屈死。   22   赵家村的后山里人迹罕至,连猎户都不敢进的山林深处只听得到艾迁一个人的脚步声。   他身上只背了个背篓,旁的什么都没有。他既不要拐杖也不要镰刀,就能在这杂草丛生的蛮荒之地踏出一片路来。   艾迁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拿着油饼啃。   自他来赵家村已经有快五个月了,偏偏还是找不到他爹交代的东西,当真是麻烦。   这二三十年以来地动星移,当年的定位都不准了,他现如今跟大海捞针差不了多少,这山头都快被他掘了三尺。   他一边皱着眉头,一边顺手采些药材丢进背篓里。   这深山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无人采摘,各种天然药材都长得特别好,随便搞点都能卖个几千两黄金。   虽然也不多,但是聊胜于无了。   艾迁正在仔细辨认方位就听见背后一声兽啸,他刚一侧身就看到一只千斤的棕熊流着口涎向他猛然扑来。   轰然一声巨响。   这山里的树木都垮塌了一片。   艾迁依旧一手罗盘站在原地,那头棕熊已然被他一掌劈死跌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艾迁嫌弃的踢了踢地上的棕熊,一脚就让人家翻了个身。   没有肥膘不能熬油。   艾迁弯腰捡起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半个油饼吹了吹继续啃。   啧,没用的东西。 第2章 谁能不爱媳妇儿   23   艾迁到家的时候,发现赵宝珠没在屋里,他出门去寻,才发现他正别别扭扭坐在岸边大石头上,跟着村里人一起热热闹闹的洗猪大肠。   这玩意儿虽然臭,但是便宜,多少算个肉菜,今天村里杀猪,赵宝珠也去看热闹,见这猪下水便宜处理,就忍不住心动,花了五文钱把大肠都给买回家了。   这可比三个鸡蛋还便宜呢!   赵宝珠想着洗干净拿来红烧着吃,就是臭得他连声作呕,一边干哕一边洗肠衣。他本来就娇气,闻着这味道上头得很,恶心得满脸泪花,怕不是要把自己哭昏过去。   “阿珠,你男人回来了。”   “什么?夫君哕……”赵宝珠眨了眨眼,那双水汪汪的眼里又滚落下两行清泪来,他自己还觉得好笑,“这东西这么臭,要怎么才能做得好吃呀。”   艾迁看他在那块石头上支着个断腿,坐得摇摇晃晃,忍不住皱眉。   “在家里水缸洗不行,非得跑这么远?”   “水缸里的水可是要用来喝的哎。”赵宝珠争辩道,“拿水缸洗这玩意儿,岂不是整个水缸都得泡臭了,以后还怎么用。”   “就你名堂多。”艾迁看着赵宝珠这个样子就无语,明明嫌弃得要命,还非要咬着牙洗这个臭肠子,简直不知道是说他娇生惯养还是吃苦耐劳来得贴切,“既然嫌弃这东西臭,还偏生要买是什么毛病。”   赵宝珠洗肠的手一顿,又蓦地淌出两行珠泪来,他这眼泪也生的和别人不一样,大颗大颗又饱满圆润,还真像颗颗珍珠。赵宝珠在外头可不像在家那样大呼小叫,反而又恢复了几分少爷的矜持来:“咱们一直没填上肉菜,我听芳哥儿说今个儿村里杀猪就求他带我过去,盘算着改善改善伙食,可惜我这些日子攒的不多,左看右看就这玩意儿便宜,旁的我也买不起……你也别嫌弃,洗干净了好好烹饪一番,应当也是好滋味的。”   他说完便罢,勾着身子又奋力洗起来,结果还没被臭得哕出声,就被艾迁拦腰抱了下来,放到平顺的地上了。   “得得得,我来弄总好吧。”   艾迁觉得自己头疼得要命。   早知道把那头熊瞎子背回来割肉吃了。   后悔!   24   艾迁提溜着五斤大肠,就看着赵宝珠支着个拐杖一蹦一蹦的往前冲。   “你别抱我,你好臭。”赵宝珠嫌弃的地拿手捂嘴,却伤心的发现自己也是臭的,“我也好臭啊,哈哈哈哈。”   “多亏你买的好大肠。”艾迁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眉头明显松动了不少,“回去拿药粉洗洗就好了。”   “真的吗?”赵宝珠先前还在头疼要如何把这味道洗掉,听见艾迁的话也放心了,这庸医虽然讨厌,但是说的东西总是靠谱的,他还随口夸夸,“夫君你好厉害呀,什么药粉都能配。”   他说完还伸出了他的手来,他不过涂了两次艾迁给的药膏,手上的烫伤痕迹竟然已经奇迹般的好了,只留下一丁点痕迹,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你看我手也好了,多亏你那药膏。”   艾迁啧了一声,颇有些得意:“这算得了什么,小事罢了。”   他连活死人、生白骨的事都做得出来,搞个除臭粉,弄个烫伤膏简直不值一提。   不过谁让赵宝珠这个小哥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一丁点小本事就能让他大惊小怪的夸个没完。   哼,幼稚。   25   红烧大肠吃起来真香啊。   赵宝珠跟着芳哥儿教他的法子,先加了姜葱煮了去腥,又好好的加上香料炖上了一锅。   赵宝珠还专门煮了大米饭,他们平日里很少能吃米饭,今天为了配这红烧大肠,赵宝珠专门替人写了五封家书,换了钱跟人家买的。   艾迁虽然没有夸赞,可是一句话没说美滋滋地大吃特吃了三碗米,到后面赵宝珠都忍不住摸了一下艾迁凸起来的肚子。   “夫君,你会不会撑死啊?”   结果就被瞪了,艾迁也学会了他的招数,知道了瞪人使气。   “不想要药粉除臭了?”艾迁端着碗碟往外头走,“你再多说两句,那就这么臭着吧。”   “不行不行。”赵宝珠能屈能伸,“夫君你最好了,竟然还学会了洗碗,简直是最最体贴的夫君了。”   “笑话,难道我先前就不会洗碗了?”艾迁明明已经抱着碗出去,还在喋喋不休,“我是怕你洗碗跟发水灾一样,一会儿又没得用了使唤我去挑。”   行吧行吧,赵宝珠也学夫君挑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臭屁鬼。   26   艾迁洗好碗回屋就看到赵宝珠正坐在床板上一脸认真的数他的家当。   “七文,八文……十六文,十九文……”   艾迁扫了一眼,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几文铜钱,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数的,当真是笨蛋。   赵宝珠浑然不觉自己被嫌弃了,还在认认真真筹划着要多做点代笔的营生,免得买不起布料,到了冬天做不起厚衣服穿。   他正数得认真,就眼见着一个束了口的布口袋落他面前。   “就知道数这几个铜板,放床边的家用,你怎的不用?”   “家用?”   赵宝珠从不晓得他还家用这一说呢。   毕竟艾迁一天到晚抠门的那个吝啬样子,他可不敢欠了人家三千两诊金之后还花人家的钱过日子,所以自从成亲到现在,他可从来没有向艾迁伸手要过一次钱。至于床边的这个小钱袋子他更是不敢乱动了,天知道倘若他动了里头的一分一毫,会不会被艾迁投毒害死。   看到他脸上诧异,艾迁反倒很是不喜,连语气都冷淡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过日子要花钱我还是懂的了,你岂不是把我当成那种半点力不出,只晓得靠媳妇儿养活的无能蠢才了。”   就很生气。   27   哟嚯,艾迁竟然当真生了气,不搭理我们宝珠了。   他倒也不阴阳怪气的骂人,只是一个人跑到门槛上坐着,一动不动在那儿不晓得发什么呆。   赵宝珠看着那个紧绷的背影直想笑,他把艾迁丢给他的钱袋子打开,仔细把里头的散碎银子清点了一番。   好嘛,这个庸医一点也不穷!   光是这个袋子里的,就有小五十两银子,要知道,就赵家村里最挣钱最体面的教书师傅一个月也才三两银子,这一袋子都够人家挣两年了。   早知道家底这么厚,他赵宝珠还用眼巴巴的去买人家不要的猪大肠?   可这屋里家徒四壁,旁的一点值钱东西找不着,想来怕不是全部家底都在这儿了。   赵宝珠又重新把口袋系好压在床板底下,既然艾迁给他,他便收下了,不过这钱还是得好好规划着用,免得碰到真急用钱的时候没了章法。   他收拾好东西,又看看闷头生气的艾迁,眼珠子滴溜一转,伸手把自己靠在床沿的拐棍推到在了地上。   无助开口道:“夫君……夫君我拐棍掉了,起不了身。”   就很会演。   28   赵宝珠喊了三遍,总算是把艾迁喊答应了。   他明明起了身却依旧臭脸,走到床边捡拐杖也不正眼瞧人,一副立马要走得远远的样子。好在赵宝珠虽然瘸腿,手却利索,一把把人袖子拽住了。   “夫君你生气了呀?”   艾迁死不承认,还嘴硬。   “没有。”   “那你坐下说话嘛。”赵宝珠拍拍床板,“今日在山里都采了点什么药啊?”   艾迁冷哼一声:“说了你也不懂。”   “那你跟我讲我就懂了呀。”赵宝珠从小在祖母身边卖乖,惯是个会哄人的,对着艾迁他能凶也能放下身段来,“夫君我跟你说哦,我们院子里的白菜长苗了,再过些日子就能摘来做菜了。”   “哦。”   “夫君你吃得辣吗?芳哥儿说给我分些辣椒种子,有不辣的有辣的,你说我要哪一种呀?”   艾迁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还继续念叨。   “我觉得要不然一样一半?到时候做油泼辣椒,还能弄个泡菜坛子泡一点,那还能泡豇豆,我再种点豇豆怎么样?配粥可好吃了。”赵宝珠边说边比划,要在这儿种个豆角,那里挂个南瓜,好像说着说着眼前当真郁郁葱葱起来了,“夫君你说咱们花点钱把屋子修整一下好不好?屋子体面点,咱们住着也舒服。”   艾迁垂首看身边的人,赵宝珠仰着头看他,眼里都是期许的柔光,看得人心里直发懵。实话说这娇养的小公子哥当真是一副漂亮脸蛋,即使干了这些日子的农活也只是显得更生动了些,半点不觉得脏。他连唇珠都是讨人喜欢的形状,圆润得像一颗珍珠。   “给你了就不必问我了。”   艾迁扭头又是一声冷哼。   越漂亮的草药越有毒,药典可真有道理。   29   手头有钱了,家里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赵宝珠从小跟着祖母耳濡目染学的都是操持中馈,统领全家的本事。   如今凤凰变山鸡,张罗这么一个小小土屋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请人好好修缮了一下破屋烂瓦,又劈了几个缺胳膊断腿的破烂桌椅板凳当柴烧,好好的打扫除尘了一番,整个屋子越发像模像样了。   他半点不藏着掖着,也跟往常一样去村口和村里人一起闲话家常,旁人问起来他也不回避,应声道。   “前些日子,夫君在山里运气好捡了朵灵芝,卖了三两银子。我想着这钱不多不少的,存起来也置办不了什么大件,干脆把家里重新修修,免得冬日里难过,听说这边冬天还要下雪呢,是不是这么个理?”   山里捡灵芝的事儿虽然好运但也不是没有,过去有个猎户还打到一头野猪,卖了不少银子,大家除了感叹几句好运也少有说其他东西的,被赵宝珠三五言一引导,也就纷纷说起这冬天不好过来了。   “是这个理儿,艾郎中那房子再不修修,我都担心哪一天塌了可怎么得了。”有年长着的哥儿捂着嘴笑,“就是办那儿事也不太方便。”   赵宝珠习惯了这里的剽悍民风,如今听见了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这夫君跟个豆芽菜似的,别说办事了,打个喷嚏都怕他把骨头搞折了。   他想得好笑,自己都捂着嘴直眯眼睛。   还是得喂胖点才好呢。   30   赵宝珠最近搞了几个鸡崽养着,说要养大了生蛋吃肉。   他愿意养艾迁也不管他,应当说他如今很少干预赵宝珠做事。   村里人都说他这媳妇儿娶得划算,一分钱没掏,现在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人都干净整洁不少,不像过去那样骨瘦如柴,还多了几分精气神。   艾迁听了也不搭理,他与村里人的关系还没有后来的赵宝珠相处亲近,他一向是孤僻冷淡的,一张口还不如闭嘴。   他每天除了进山就是看病,看完就回家歇息,从没有别的活计。   今天村长请他到家里给儿媳妇看病,他们村里人没这么讲究,直接领他进了里屋。   “我家儿媳妇都嫁进来三年了,还没有孩子,想请艾郎中看看是怎么个回事。”   村长家的儿媳妇儿是个文静小哥儿,看到艾迁还有一些为难,艾迁记得这人,有一次外头落了雨,赵宝珠瘸着腿不方便撑伞,艾迁去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小哥儿帮忙送赵宝珠回家的。   “艾郎中您好啊。”   文静哥儿见了艾迁的冷脸还有点犯怵,还是客气打了招呼。   “嗯。”艾迁也没有平白无故为难人的爱好,应了一声,“手给我吧,我把个脉。”   他也不要脉枕,就随便找了个桌子放着。   他还没细诊,就听到外面传来男人粗鲁的叫骂声。   “这他妈个不下蛋的瘟鸡还有什么看病的必要呢,这还不如当初把珠哥儿给我讨来做小,他那身条一看就有滋味好生养,现在怕不是都揣了一窝崽了。”   他嘴里叫嚷着的珠哥儿正是赵宝珠,听见自家男人的胡话,文静哥儿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惶恐的看向沉默的艾迁。   艾迁却依旧面无表情,收回号脉的手开口。   “趁早改嫁吧,别耽误了好时候。”艾迁跟迈进屋子的村长儿子对上了眼,“再好的黑土地遇到烂种都结不出好果子的。”   “你他妈说谁?烂种!”   村长儿子冲过来想给艾迁两拳却不知怎么的一个扑倒摔在地上。   无人在意的角落弹落一小块石块,艾迁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脸上竟破天荒的露出一抹笑容来。   “我可没说谁——烂种。”   31   “出事了阿珠!”有小哥儿慌慌张张冲到村口来,“你家男人被村长家那个疯狗打了!”   村长两夫妻都是好人,但是偏偏老来得的独子是个混世魔王,吃喝嫖赌不说还爱仗势欺人,老两口从小溺爱惯了,根本管不住儿子,如今时不时还要挨打。村里可就更没人能管这个闲事,大多避之不及,恨不得见到就躲八丈远。   “这个混账,怎么欺辱到艾郎中身上去了!”   艾迁虽然一贯脾气古怪,但是硬生生单靠着悬壶济世的本领给自己挣到了不少尊重,这下听闻瘦瘦弱弱的艾郎中被恶霸给欺负了这还得了,聊天的也不聊了,纷纷去扛锄头找家里男人去救人了。   赵宝珠也惊着了,他刚还在担心夫君打喷嚏打断骨头,这就冒出来个狂徒揍人。   艾迁嘴毒是毒,可是细胳膊细腿哪能经得住这种搓摆。   这下是手里头的菜也不要了,紧赶慢赶去村长家救人。   这头村长家一起打红了眼。   艾迁明明看上去就只是一个瘦弱大夫,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拳都受不住就得倒地上爬不起来,偏偏这恶霸怎么都打不中人,不是一拳打在墙上就是一脚踢在桌沿。他看着艾迁抱头鼠窜,更是连连追击,人没打到,反而弄出自己一身伤来。   特别是混乱中不知道怎么着摔碎了几个茶盏,那碎片飞起来割伤了这人的胳膊,更是血流不止,还随着他的动作撕裂开,越发吓人。   “你他妈是个男人就别躲我!”   艾迁躲闪的脚步一顿,仿佛当真被激起了男人血性。对方见他上钩,猛地抄起一把镰刀就要往艾迁头上砍去。   “夫君!”   赵宝珠还没走到跟前,就跟着村民一起看到这惊恐一幕,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艾迁也好似无助的退无可退,被撕扯着跟这恶霸一起摔在地上。   “啊!!”   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把所有人吓得呆愣在原地,赵宝珠脑袋一晕就要倒在地上,却被一只瘦长的大手扶住了。   本该惨死镰刀下的艾迁扶起自家哥儿,还认真的给人拍了拍衣摆沾染的泥灰。   而那个恶霸却捂着裆部连声哀嚎,只见他裤裆不知道怎么炸裂了一个大口,里头血淋淋的什么也看不清,只看着源源不断喷溅出来黑红的血捂也捂不住,他一手还握着镰刀,另一手里竟是本该在他裆下的那货,连根拔起,竟是斩草除根了。   苍天!这可怎么得了。   村长的儿子杀人不成竟误伤了自己的命根儿!   32   这谁看了不迷糊啊,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论是哥儿还是被哥儿喊来帮忙的汉子,个个都觉得胯下生风一阵冰凉。   “儿啊!我的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村长两口子。   他们哀嚎着扑倒儿子身上,却跟无头苍蝇一样毫无章法。   他们心急如焚却谁也责怪不了。   动手的是他们儿子,拿镰刀砍人的是他们儿子,哪怕最后伤了命根的这刀都是他们儿子亲自砍的。   在他们看来,从始至终艾迁别说对抗了,就连手指都没抬起来过,更何况最后这一刀落下去的时候,几乎半个村里的人都在看着,这么多见证人看着,他们总不能把一村人的嘴都封住吧。   最最要命的是,他们儿子现在命在旦夕,可唯一能救他儿子一命的,竟然就是他们的宝贝儿刚刚提刀相向的艾迁。   “艾神医,救救我儿吧!”   村长老两口涕泗横流,说着就要下跪,却被人拦住了。   “二位怕不是好没道理。”   开口的竟然是一向温柔和善的赵宝珠。   他明明要比艾迁矮上整整一个头,此时却硬生生挡在对方身前,一副保护姿态,冷酷说道。   “我夫君行医积善,从不与人为难,更是仁心仁术,咱们赵家村里里外外有哪家里人身体抱恙,不是我夫君尽心尽力医治好的?他今日被请到这儿来,你们不能礼貌相待也就罢了,还放纵儿子打杀辱骂,还举着镰刀要杀我夫君,如今自食恶果已是报应,怎么还能开口求我夫君救人?”   赵宝珠凶神恶煞又不近人情,周围的人都镇了一镇,只有艾迁依旧面无表情,不过垂眼看着对方蓬松的发髻说不出来什么滋味。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艾迁此生还能有被人维护的一天呢。   33   赵宝珠气得小脸绯红。   甚至对村长二人都生出怨怼来。   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纵容才能姑息养奸出这样的孽畜。   当真以为这天底下除了他们赵家村就没有王法了吗?   只可恨他如今不是侯府九公子,否则定要叫人扒了这身狗皮。   艾迁到底对他是不一样的。   从他睁眼起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艾迁,虽然这人脾气可恶,性格怪异,可对他实在是不算差的。   虽然嘴巴毒了些,却一直仔细看着他的伤情,时至今日,艾迁还一日三顿的给他煎药调方,生怕落下病根。   说是爱钱如命吧,该花的也没少花,每次最后也与他妥协,随着他的意做事。   即便是赵宝珠一开始下厨烧烂了锅,艾迁不也是骂骂咧咧的当天就给他换了新的。起初连他自己都咽不下的奇怪菜色,艾迁却一声不吭打扫了干净。   这些日子以来,大家都说艾迁占尽好处吃透便宜,可没人想,若不是艾迁对他伸出援手,如今他怕是连命也不在了。   更何况,哪怕是从成亲到今天,艾迁对他也是以礼相待,从不曾有过什么逾越之举。赵宝珠曾是豪门贵子,但不是不通人情,反而就因为家宅复杂才更知道那些腌臜手段,艾迁此番已算得上君子之风了。   可就偏偏这样一个君子,今日差点惨死在恶徒的镰刀之下,要他如何不气,如何不恼?   他恨不得把这狗东西的下身齐齐斩断了,以后当一个真真废物才是最好。   他赵宝珠,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他这般的哥儿才是最最心狠手辣的。   34   “宝珠。”   艾迁还是第一次唤他这么温和,他一手揽着赵宝珠的右肩,一手捂住了那双怒气冲冲的眼睛。   艾迁一碰到那热热烫烫的眼皮,就感到了掌心底下的哪一丝水汽来,这个小公子还当真为他动了真怒,把自己都给气哭了。   “我没有大碍。”   赵宝珠听得又想落泪了,他扯下艾迁的手,转了个身跟艾迁面对面仔细打量着,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满眼都是担忧。   “信我。”   艾迁拉住赵宝珠的手掌轻轻一握,又复而松开,走到现下依旧止不住血,已然出气多进气少的恶霸面前,蹲下仔细看了看,又站起身来对着快要哭晕过去的村长二人摇了摇头。   “他对我喊打喊杀,我本是不愿救治的。但是感念村长给我家宝珠入了户籍结了婚书,才愿意出手相助,但如今还有两个问题……”   “艾神医您说!您说什么问题,我们定是不会推辞的。”   “其一,能保令郎命的药材我手里没有,需得请人快马加鞭,到镇上去药馆求,而且这药有市无价,怕不是要把两位的棺材本掏空才能寻得来。”艾迁跟平日里的态度别无二致,就好像刚刚差点惨死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他见村长夫妇点头如捣蒜,才继续道,“其二,令郎手里握着的棍棒卵蛋是再也无望春去吹又生了,只能看先找根麦管插上,以后还能勉强小解,不然恐被尿憋死。”   周围村民都脸色发白,谁听了不害怕。   这可是自己个儿把自己个儿骟了啊。   35   最近赵家村里又热闹了。   大家都在绘声绘色的传着村长家的恶霸儿子如今成了个公公的稀罕事儿。   那天是连夜叫了村里的牛车紧赶慢赶到了镇上去买药。   他们本对着艾迁半信半疑,还请了好几个镇上的名医,谁知道人家个个到了地方看了一眼还没站定便打道回府,直白些的还问他们需不需要棺木定制,一下可又是把村长夫人给哭昏了过去,到头来还是艾迁出手相救,虽然成了废人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命,只是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身心受挫,等这恶霸清醒以后,整个人就跟被抽了主心骨一般终日萎靡不振,再也没有过去那般凶悍样子了。   再说村长夫妻,被这讨债儿子这一折腾是田屋尽失,房子卖了,田地抵押了,这么多年攒下来的棺材老本也散尽了,最后是连村长也当不得了,带着残废儿子去投奔远亲了。   只有那个文静哥儿留了下来,他终于跟那废人和离,再无瓜葛。后来重新嫁给了村里一个木匠,这木匠是事发后没多久从外地赶来的秀才郎君,来了赵家村才转行干起木工活。听闻若不是当年那恶徒强占了文静哥儿,做下了那等不可遮掩的丑事,让文静哥儿不得不草草下嫁,怕不是早早跟木匠秀才成了眷侣。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好事多磨,到最后也算得偿所愿佳偶天成。那时赵宝珠还收到文静哥儿寄来的书信,求他们两口子给自己满月的孩子取一个名字呢。   不过那都是多年后话了,如今赵宝珠还在他那终于不再漏风的破屋里押着艾迁脱衣服呢。   36   “夫君,你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赵宝珠这个哥儿竟然扯着艾迁的衣带不松手,一个劲的拉扯。   “你我都是成了亲的人了,我让你脱个衣服又如何使不得,我也不干旁的事情,你倒是让我看看。”   之前恶霸自作自受伤了子孙根,大家都去瞧他的热闹,到后面越发忘了艾迁才是起初挨打的人。   只有赵宝珠还牢牢记得,所以这刚回屋,艾迁不过是去净个手的功夫,就被赵宝珠给缠上了,哭天抢地要脱了衣服给他看个清楚。   “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还能不知道我受没受伤?”   可赵宝珠完全不听他这套说辞,依旧不依不饶。   “医者不自医,你怎么就能知道你半点伤都没有呢?”赵宝珠如今也不是好搞定的小哥儿了,他仗着艾迁不能拿他怎么样,拉住衣带就不松手,“你又不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小哥儿,有什么难为情的!”   “行行行,我依你总好?”   艾迁再次让步,无可奈何得愁眉紧锁。   这个小哥儿真是越养越野,现在简直成了个泼皮赖子。   真是烦人要命。   37   赵宝珠之前吼得厉害,艾迁当真要脱了,却又开始有几分羞赧了。   人可真是奇怪,明明这前一刻还在嚷嚷着让艾迁不要扭捏,可如今艾迁当真答应了,他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赵宝珠垂下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耳根却通红通红,烫得吓人。   这个庸医瘦成这样,定是一身硬骨头,有什么看不得的!   赵宝珠给自己鼓了鼓劲,猛地一抬头,就把自己吓了一跳。   原本皮包骨头的人这些日子被他好吃好喝养着,竟然还有了几分线条来了。   艾迁也不是他想得那般弱不禁风,身上该有的肌肉也没见少,并不是一副难民样子。   “我说了我身上没伤,这下可看清楚了?”   “谁要看你!”赵宝珠把艾迁刚脱下来的衣服丢给他,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你以为你是什么大金元宝吗?”   倘若不是担心他受了伤还不作声,赵宝珠定不会逼着他脱什么衣服的,更不会把自己给臊成这个样子。   都怪他从前太过乖顺,从不做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才会看一眼这个庸医的身子就面红心跳。   “你害什么臊呢。”   这个坏蛋竟然还戳破赵宝珠的不自然,一个劲调侃他。   “又不是漂亮姑娘,瞧你脸红成猴子屁股了。”   “你才屁股!”赵宝珠这下不臊了,只顾着生气,“我是脑子有泡才会担心你!”   艾迁整理衣衫的手突然一顿,正色道。   “先前忘了,多谢你为我伸张正义了。”赵宝珠还来不及感动,就又听艾迁补充,“不过此事以后万不可再做,我有能力自保,你不要让自己涉险。”   就很不通情理,讨厌!   38   “夫君,你睡了吗?”   他们往日洗漱之后,赵宝珠都是快快入睡的,今日却睁着大眼喊人不肯闭眼。   “何事?”艾迁虽然回了他,却眼也不睁,仰面躺着一动不动。   一听见艾迁的声音,赵宝珠就彻底清醒起来,连平躺也躺不住了,立马侧身支着脑袋紧张道:“今日那混账断了根,自然是为民除害的大好事一桩,可他毕竟是村长的儿子,咱们日后还是得多加小心,我本还想着把这屋子好好翻新一番,现下倒是免了这心思,若我们在这赵家村受了挤兑,那也不必一直忍受,若是待不下去了,咱们就收拾好东西换个地方生活,不在这儿受气。”   赵宝珠手里拉着艾迁的中衣不松手,嘴里絮絮叨叨都是日后的安排打算。   他今日虽说挺身而出,丝毫不顾村长家的面子,可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当真的底气,因此难免后怕紧张,担心自己处理得不好影响以后的日子。   “不必多虑。”   艾迁困得直迷糊,赵宝珠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的在他耳边晃悠,他干脆伸出去把人制在了怀里。   “他若是今日死了,咱们以后的日子确实不会好过。可他今日没死,那以后日子不好过的只会是他自食恶果,与你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怀里的人柔软又温热,艾迁手下一顿,突然想起了那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话来。   【他那身条一看就有滋味好生养……】   啧,艾迁啧舌。   让那畜牲死了,未免太容易了,他还得好好享受后半生才是呢。   39   虽然听了艾迁的说辞,赵宝珠还是惴惴不安了好几天,到最后实在没办法,艾迁干脆带着赵宝珠去了镇上赶集。   转移转移注意力,免得总是想东想西。   来到赵家村这么长时间了,赵宝珠还是第一次出村子,见惯了赵家村的土屋泥房,再见到砖石砌的屋子都觉得恍如隔世。   其实镇上也没什么好东西,摆摊叫卖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不过即使这样也让赵宝珠足够开心了。   他一会儿眼巴巴的想买猪崽回家喂养吃肉,一会儿兴冲冲的要看别人卖狗皮膏药,偏偏他又走不得顺溜路,得艾迁辛苦背他。   “夫君,你累不累啊。”赵宝珠圈着艾迁的肩头在人家耳边说话,“你要是背不动我,就放我下来,我自己慢慢走。”   “算了吧。”艾迁拒绝道,“就现下我背着你,你都得走三个摊子花一份钱,倘若我放你下来,那岂不是个个摊子都得花钱?”   艾迁心疼他的钱袋子,恨不得背着赵宝珠直接飞回去算了。   “那你还不是都依我了。”赵宝珠小声嘟囔,乐颠颠抖了抖肩上背着的竹背篓,“这镇上的布店在何处?我之前答应了芳哥儿教他做娃娃包单,这次既然来了,就想买匹料子送他。”   自己买不说,竟然还学会送礼了?   艾迁大惊失色怒目圆睁,一句岂有此理卡在嗓子眼里刚要出声,就被赵宝珠捏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啧,买吧买吧,不就是块破布。   40   赵宝珠嘴里说的是给芳哥儿家的小孩买布,实际上却拉住艾迁,让店家好好量了一番,狠狠买了三匹棉布,买得艾迁直掐人中。   “芳哥儿这是要生几个八尺大汉啊?”   艾迁拍着胸口顺气,要知道他上次做衣服还是在上次,自从他离家外出,就再也没有做过一件衣服,都是过去的旧衣缝缝补补,他二十以后身量还冒了冒尖,现在的裤脚都短一截,后头还是赵宝珠拿碎布拼上的。   “生你呀。”   赵宝珠都气笑了,闹了半天这人还没明白刚刚是为何要给他量半天尺寸。   谁让艾迁实在是个高,镇上的铺子不大,竟是连成衣也买不着,托人做那个手工费又不划算,干脆买了材料自己做好了。   “马上就要入秋了,你一件夹棉的衣服都没有,我怕你冻死了埋不动你,这不赶紧给你备上点嘛。”   赵宝珠这话说得自然,艾迁却突然沉下来神色看他。   什么豺狼虎豹他见得多了,如今才发现小哥儿的可怕来。   这人竟然自己还穿着芳哥儿送的补丁旧衣服,就殷殷切切许诺要给自己做新夹袄。   可恶可恶,这是吃准了他心地善良,看不过自家哥儿穿破衣烂衫,又要狠宰他一笔了。   “夫君?”赵宝珠把刚买的布料放进背篓,就要艾迁背着他去别家铺子,“家里调料用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去买点回去吧。”   还欲拒还迎,好生狡猾。   艾迁转身往里头走,对着迎出来的伙计吩咐。   “按照他的身段,拿几套成衣,送到赵家村去。”   小哥儿心,海底针。   真是麻烦。 第3章 我最心疼媳妇儿   41   赵宝珠一买东西就收不住手,最后艾迁也没了办法,只能找了驴车,托人把东西先带回村里去。   “夫君,我们俩怎么不跟那车一起回去?”   赵宝珠逛了一天也累了,他中午就啃了一个自己做的发糕,他在外头胃口不怎么好,现在倦倦地趴在艾迁后背,一个指头也不想抬,说话的热气一个劲往艾迁后脖子里钻。   “今晚镇上有个灯会,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既然来了就好好玩玩,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赵宝珠笑盈盈的脸上一红,他也是搞不懂这庸医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越发会撩拨人了,总是说这种让人似是而非的话来。   只恨他过去经验太少,订了婚还没跟未婚夫见上几面熟悉熟悉,就被诬陷私通,彻底被家族所抛弃。   如若他以往就像他那前头几个哥姐那么水性杨花,四处留情,现在定能把这庸医迷得头晕眼花,把他捧在手心了。   可惜他实在是不中用,不仅趴在人家身后要背,就连这庸医的刻薄模样都瞧出几分英俊来。   不过也就是打扮干净些,发髻梳整些,颊上生了些肉罢了,怎的还能觉得入眼了呢。   赵宝珠啊赵宝珠。   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   “怎么不说话,晚上灯会还开挺久,咱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到时候结束了也不必急着回去还可以稍作休息。”   赵宝珠回答得犹犹豫豫。   “夫君,这镇上可有什么破庙烂屋,安不安全啊?”   正往客栈走的艾迁脚步一顿。   这个坏哥儿,当真把他当作吝啬鬼了!   “不必了,我们到时候就睡那田间地头的茅草棚子里便是。天当被,地当床,也算是附庸风雅了。”   赵宝珠还没来得及紧张就被背进了客栈。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赵宝珠紧张得手脚直缩,这个庸医,总不会要讨人家剩菜吃吧!   艾迁却笑了一声,又回复道:“开一间上房。”   欺负人,真好玩。   开心。   42   镇里的客栈哪怕是上房也不过就是屋子干净些,房间大些。   不过对于在赵家村住了这么长日子的赵宝珠来说,这已然是神仙地方了。   他刚刚还在担心这庙会虽好,但是露宿焦心,这下住了客栈还是上房,简直是让他既惊又喜。待他坐在那房间里的板凳坐定了,才觉得好气又好笑。   想他过去那个锦衣玉食的日子,定是看不上这小客栈分毫的,如今倒是真真收敛了性子,由奢入简了个彻底。   “不许往床上坐!”   艾迁屁股还没落到铺上就被宝珠给叫住了。   “夫君快来坐我旁边这个木凳。”赵宝珠凶了一凶,又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凳子,卖乖道,“现下一身汗湿,此时坐了,晚上再躺着便不美了嘛。”   “我花钱付的房钱,此时怎还不许我坐床了?”艾迁老大不高兴的走到赵宝珠身边,却被宝珠挽住袖子轻晃了晃。   “夫君今日专程带我来镇里赶集看灯会,不辞辛苦背我这么久不说,还花大价钱买了这么多东西,我早已感动得涕泪横流了,既然夫君体贴关怀,不如再多关怀一些?”赵宝珠说起来卖乖的话一套接一套,“夫君自然是坐得这床的,可如今坐了下去,沾了沙石泥灰,等咱们晚上沐浴再躺,岂不是不爽利了?即是已经花了大价钱,那咱们为何不让自己最最舒服呢。”   艾迁冷哼。   “你这伶牙俐齿,当真以为没人说的过你了?”   “比我口齿伶俐的人大有人在,可如夫君这般关怀我的人就世间少有了。”赵宝珠一开口就是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如若不是夫君爱惜宝珠,也定然不会听宝珠的话了。”   艾迁一屁股摔在板凳上,伸手愤愤不平捏了一把美人软脸。   “你呀,我看不该叫赵宝珠,改叫赵巧嘴吧。”   小混蛋。   43   既然住了客栈,晚餐自然也不用再啃干粮。   赵宝珠不仅吃得肚皮溜圆,还正儿八经叫了厨子出来请教了一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叫艾迁哭笑不得。   “一会儿灯会上多的是小吃,你现在吃得直打饱嗝,过阵子还能吃得下什么。”   艾迁笑话他,赵宝珠却丝毫不扭捏,只是说道:“灯会上的小吃点心比平日里卖得都要贵上几分,倒不如现下把晚饭吃饱,免得眼馋。”   “几个小吃能花多少?”艾迁听了反倒觉得赵宝珠太过夸张,“你也未免把我看得太抠搜了。”   “夫君本就是抠搜人……”赵宝珠瞧着艾迁快变了脸色,才期期艾艾的拉住他讨乖,“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给夫君了,花钱上也谨慎些了,勤俭持家这可是好事呢。”   结果又被捏脸,艾迁笑骂他。   “蹬鼻子上脸。”   哪又有什么办法呢?   还不是夫君亲自惯出来的小脾气呢。   44   灯会的小吃确实是贵!   一根平日只卖两文钱的冰糖葫芦,竟然涨价到了八文钱,艾迁付钱的时候眼眶都泛红。   “夫君要不要吃?”   赵宝珠举着糖葫芦问他,他已经叼了一颗山楂在嘴里嚼得嘎嘣嘎嘣,酸酸甜甜好滋味。   “不了不了。”   这玩意儿拢共才八颗山楂,一斤山楂才卖十文钱,白糖更是便宜,这要是给他八文钱他能做出一钵子冰糖葫芦来。   “我只要这个,不买别的了。”赵宝珠看着艾迁的肉痛表情都想笑出声来,但还是老老实实让人背着晃悠,“夫君我们去猜灯谜吧。”   猜灯谜好,猜灯谜不要钱。   艾迁背着人就往花灯那儿去了。   灯会猜对了灯谜就能送花灯,赵宝珠看上了一个蝴蝶的花灯,拍着艾迁让他去看挂着的牌子上写的什么谜面。   【水里有鱼山上羊,东拉西扯配成双,一个不吃山上草,一个不会水中藏。】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宝珠挠了挠脑袋,他对于这种文绉绉的东西着实不擅长,让他管家记账没有问题,可遇到这种猜谜就脑子生锈,完全想不出章法来。   “夫君,你帮我猜这个是什么嘛。”   赵宝珠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哀哀求他,艾迁一脸无语的扭头看赵宝珠这哥儿的好看脸蛋。   “你是个草包枕头吧。”艾迁直撇嘴,“就一个鲜字也猜不出来?”   猜对了题面,赵宝珠开开心心把蝴蝶花灯收下,拿在手上颠了颠。   “我是草包不要紧,夫君聪慧便好啦。”   反正夸人又不要钱,还能花人家钱呢。   嘻嘻。   45   赵宝珠看了看别的灯谜,也没什么再猜的念头。他夫君倒是一眼就解了迷,可艾迁看不上这些破花灯,根本不惜得要。   赵宝珠吃完了冰糖葫芦又跑去套圈。   “摆明了骗你这个傻子的,还非要玩。”艾迁一边骂他一边付钱,“多少钱?”   “十文钱十个圈,二十文钱四十个。”   “老板你很会做生意啊。”艾迁皱起眉头,“摆明了逼我花二十文钱。”   “那郎君买几个圈?”   艾迁一扭头,赵宝珠也不说话,就眼巴巴把你望着看。   “四十个四十个。”   妈的,果然是个用钱包袱。   许是艾迁这个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的表情太过好笑,赵宝珠都看出几分可爱来,他瘸着腿搂了一下艾迁的腰身,璨笑道。   “谢谢夫君,我夫君最好了!”   艾迁脚下一顿,脸色也是一僵。   好你个赵宝珠,大庭广众之下竟使用这般狐媚之术,勾得他心驰神往飘飘欲仙。   他正色道:“你想要圈哪个?”   赵宝珠丝毫没有对自己实力的正确认识,指着最后面的玉佩道。   “夫君给我买衣服我还没有还礼,我见那个双鱼玉佩好看,想圈来送给夫君。”   妈的,艾迁闭上了眼。   花老子的钱给我送礼,我怎么还会心生欢喜。   怕不是中了蛊吧。   46   哈哈,艾迁高兴得太早,赵宝珠根本套不到。   别说那个玉佩了,就连最近的那个竹编蚂蚱都套不上。   套圈生意本来就是暴利,这圈子又轻,夜风又大,赵宝珠这个一点功夫都没有的傻哥儿,用尽全身力气都碰不到一点边去。   赵宝珠越套越认真,套到后面脸色都变了,小脸绷得死紧,委屈得要命。   赵宝珠最后一个圈子也落了空,他站在原地一副手足无措的失落样子,跟个落水小狗一样委屈可怜。   “可惜可惜,这位哥儿始终还是差了那么一星半点,再来二十文的吧。”   “不了不了。”赵宝珠拽着艾迁就要跌跌撞撞的走,“对不起哦夫君,我自视甚高,套不回来还浪费了二十文钱。”   二十文哎,他们四天生活费了。   赵宝珠这下子觉得自己自不量力浪费了钱,委屈得趴在艾迁后背起不来。   “我不想玩了,夫君我们回客栈休息吧。”   艾迁也没想到赵宝珠这个时候发了小少爷脾气,这么二十文钱就把人委屈成这样,正想说点什么以作安慰,就听到这摊子老板挑事。   “这位郎君,令夫人既然这么想要这玉佩,不如花钱买下来讨美人开心。”   艾迁眉头一挑。   “玉佩多少钱?”   “十两银子。”   “你没完了是吧。”艾迁突然一笑,掏出二十文钱递给老板,“我不买,再给我四十个圈。”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赵宝珠都觉得尴尬起来,想让艾迁不要再肉包子打狗了。   “夫君……”   “闭嘴。”   艾迁拿着拿一叠竹圈在手里颠了颠,略微扫了一眼地上摆着的小货,伸手一挥,竟是一口气全部撒了出去。   四周打量的人还没来得及感叹,就惊呼这每一个圈子都套中了东西,甚至还有一个圈把两三个货品推作一堆全套上的奇景。   这满满一地的货品,除了那个玉佩,就这么全被艾迁套在了手里。   本还在蔫嗒嗒的赵宝珠都精神起来,在艾迁背上猛拍。   “夫君!夫君你都套上了!”   艾迁却把赵宝珠放在地上站好,把最后一个圈放在了赵宝珠手中,他从身后拥着对方,握着赵宝珠的手轻轻一掷。   这个竹圈就轻轻巧巧套中了那块双鱼玉佩上了。   “恭喜宝珠。”艾迁的声音在赵宝珠耳边轻轻响起,“你套中了。”   赵宝珠心中一跳。   完了完了,当真是被套住了。   47   结果最后他们不仅白白得到了双鱼玉佩,还让铺老板花了十两银子把地上别的货品给买了回去。   不然若是被他们全部拿走,这老板不止亏得更多,今晚的生意也白做了。   艾迁原以为这下赵宝珠总该开心了,可这哥儿却一个劲趴在他背后,也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不开心了,我不是已经为你出气了?”   “我没不开心。”赵宝珠一开口就觉得心慌意乱,他还从没有这般慌乱过,反正他现在是一听到艾迁的声音就浑身发软,可是越是发软就贴得人家更紧,越是贴近就越是心慌,只能胡乱找借口,“我只是……只是觉得累了,想回住处休息。”   “那便回呗。”   ——————   赵宝珠以为回了客栈总算不会如此慌乱了,可是他看着小二抬进房里的浴桶又烧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艾迁倒是面色如常。   “你先前不是说一身泥灰?我吩咐小二烧了热水,你这么讲究洗洗再睡呗。”   “可是……”   以往在赵家村,赵宝珠都是自己个躲在废弃的牛棚里擦洗的,如今要他在艾迁眼皮子底下宽衣解带,他要如何做得出来。   “你这浴桶拿屏风隔着,也就听见点水声,安心洗吧,我不偷看。”   不是偷看不偷看的问题啊。   赵宝珠还在扭捏。   “可是……”   “这客栈不是自己家,我待门外守着也怕有歹人破窗而入,你就将就着点。”艾迁说完就坐在了凳子上,“对了,你放心我就坐这板凳,不睡你床。”   人家哪里是在说这个?   艾迁你根本不懂小哥儿心啦。   48   赵宝珠挺久没有泡过浴桶,这一下子泡在水里还有点不太习惯。   他在里头泡得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跳得他脑袋都要炸掉了。   赵宝珠想不明白。   艾迁这个庸医,既不懂柔情蜜意,更不会甜言蜜语,模样也就勉勉强强算可入眼罢了,而且还抠搜吝啬,刻薄古怪。   起初对他也总是冷言冷语,调侃戏弄,稀里糊涂就给他背上了三千两的负债,嫁给他更是连个交杯酒都没喝过,不要说花前月下红袖添香,成婚以来每日每夜就围着柴米油盐打转,做饭洗衣种地采买,半点都不诗情画意。   他原来还是侯府公子的时候,什么白面郎君没见过,那些贵公子一个个貌比潘安,颜如宋玉,满口都是诗词歌赋人生哲学,那像这个庸医,成天就是钱钱钱!   “你腿还没好透,少泡会水,听到没?”   艾迁坐在屏风那头半天没听到动静,不知赵宝珠在干什么,可他一开口就把赵宝珠惊得心慌意乱无与伦比了。   “啊?知道……知道了。”他整个人一个激灵,立马就想站起来,可惜赵宝珠忘了自己的腿还是瘸着的,一个重心不稳就要跌倒,“我马上就好了,我……哎呀!”   赵宝珠吓得眼睛一闭,暗暗恼自己这一跤摔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伤上加伤。   “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赵宝珠眯缝着眼悄悄一看,艾迁竟然把他给接住了。   可是他刚刚还在沐浴,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怎么能就这么被接住呢。   他还没穿衣服呢!   49   白白嫩嫩的小哥儿就这么赤条条的被人抱在怀里,搁谁身上不害臊啊。   赵宝珠整个人就跟烧红的木材一样直冒烟,他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好像不管遮哪儿都很奇怪。   艾迁本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当真想的就是别让赵宝珠这个笨蛋把自己摔晕而已。他是个大夫,见过的男女老少不计其数,就是当初刚捡到赵宝珠的时候,也是他亲自上的药,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他哪儿没见过。   可是现下,赵宝珠这小脸一红,双眼一羞,竟把艾迁也搞得不自在起来。   “衣服……衣服给我。”赵宝珠侧着身子蜷成一团略作遮挡,脑袋都要垂到艾迁怀里去了。   “又……又不是没见过,你忘了受伤的时候是谁为你上药的了?”艾迁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奇怪氛围,可他怀里的赵宝珠一个侧身,就把他的目光吸引到了饱满臀尖上的一颗红色小痣去了。   这是哥儿独有的标志,有的哥儿红痣长在脸上手上,肩上背上,可赵宝珠的偏偏落在那儿处,就好像软乎馒头上染的一粒胭脂红,搔得人心痒。   “快穿快穿!”   艾迁跟烫手山芋一样把衣服塞进赵宝珠怀里,退到了屏风那头去。   他垂下头望了一眼自己,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   妈的,这哥儿跟个小妖精似的。   要命。   50   这两人直到双双洗漱好,躺在了床上都还在别别扭扭。   说来也是奇怪,他们俩同床共枕也不少时日了,按理说早已习惯了才是,要是往日里在赵家村,赵宝珠早就睡得不知天日直打呼噜了,哪里还会想现在这样僵成一条,就连翻身都觉得不妥当。   “你睡里头些……”艾迁本不愿作声,只想由着赵宝珠独自静静,可偏偏这傻东西一个劲的往外挪,眼见着就要滚下床去了,“一会儿摔了。”   赵宝珠哪里听得摔了这种话,一个翻身就翻回了艾迁身边窝着。   “不摔不摔。”   刚刚摔这一下他都头晕目眩到现在,可不能再摔了。   艾迁果然不是好人,见他这副羞赧样子又起了坏心思,他伸手揽住了赵宝珠,在人家耳边喃喃。   “宝珠躲我呢?怕不是把我当做吃人的豺狼虎豹了。”   “只怕比豺狼虎豹还要吓人。”赵宝珠蔑他一眼,“你心里想什么,别以为我就真不知道。”   艾迁这下是真好奇了,靠近道:“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好哥哥……啊,你可饶了我吧~”   赵宝珠跟艾迁双双愣住,就听到薄薄的墙壁那头传来不可描述的污言秽语淫词艳曲起来。   这镇上的上房果然也不过尔尔,连墙都跟纸糊的一样,不咋隔音,就连撞击声都一清二楚,听得赵宝珠脚趾抓紧。   他一个好人家生养的小哥儿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慌不择路的往艾迁怀里钻想要掩耳盗铃。   他抬眼去看艾迁,却又发现艾迁脸色冷硬很是难看。   “夫君莫气。”赵宝珠贴在人家耳边安慰道,“即便夫君身有隐疾,我也会跟随夫君左右的,”   隐疾?   温香软玉在怀,忍得脸都快青的艾迁整个人就是一顿。   谁有隐疾?   我?   51   这天底下难道会有一个男人愿意被自己媳妇儿说有隐疾?   赵宝珠就眼睁睁看着艾迁的脸色由青转黑,从黑变红。   “夫君?”赵宝珠心中惴惴,觉得自己讲错了话,即使是当真不行,他也不应该如此直言不讳,惹得艾迁伤心,“是我说错了,我没说你不举。”   越描越黑,艾迁都给气笑了。   “原来宝珠是如此看我的?”   “我……”   这样一问,你要赵宝珠如何讲得出口。   可是可是,这就是很像有隐疾的样子嘛。   成亲到今日,日子也不短了,可艾迁对他一直都不曾有逾越之举。   君子是君子吧,可难免也让人想入非非,为何如此君子。   赵宝珠自认为模样不差,不说是绝世美人吧,那也是清秀佳人,可新婚当日便被指着鼻子骂浪荡货不说,艾迁平日里除了背着他走东走西,也当真不成跟他像村里的哥儿说的那些心急火燎的私房话那么臊人。   最亲近的不过就是掐脸搂腰,算不得什么。   “夫君,我不在乎这个的……”赵宝珠也不知道该如何自白,“是行也好,不行也罢,我都愿意一心一意同夫君在一起。”   “哦?”艾迁突然笑起来,他一边暗自不动声色把赵宝珠揽在怀里,一边跟人家咬耳朵,“我们宝珠原来不想那事儿,我还以为你听到旁人办事,自己个儿也躁动起来,想让为夫帮你疏导一二呢。”   赵宝珠羞得跟红珊宝珠一样,眨眼时睫毛上都沾着水汽。   他撑着艾迁的胸膛,被砰砰跳动的心口震得浑身发酥。   “你就又笑话我。”赵宝珠长睫挂泪,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夫君真坏,只知道与我玩笑。”   艾迁垂眼看他:“宝珠都嫌弃为夫不行了,那我若是不能巧舌如簧些,你怕不是要厌弃了我。”   好一个巧舌如簧,赵宝珠觉得自己头顶冒烟。   “我岂会……唔!”   去他妈的放妻书,艾迁满脑子都是栽了,可被这小哥儿拿捏得死死的。   “夫君……”   赵宝珠呜呜咽咽,却被人轻轻咬住了舌尖。   “小声点,我可不想我宝贝声音被隔壁听见……”艾迁轻啄一口柔软唇瓣,“乖一点,把小舌头伸出来给夫君尝尝味道。”   谁是你宝贝?   这个庸医好坏啊!   宝珠害羞,但听话。   嘻嘻。   52   麻了麻了,整个人都麻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污秽之事!   赵宝珠木愣愣窝在被子里,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不要藏了,乖乖上药。”   艾迁从被子里把人挖出来,正色道。   “你这嘴再不涂点药膏,一会儿就肿成腊肠了。”   艾迁用手指沾了沾药膏,可他刚一碰到赵宝珠,赵宝珠就一声哀叫。   “嘶!”   赵宝珠觉得自己怕不是生啃了三斤花椒,现在又疼又麻,光是用手碰一碰都火火辣辣。   艾迁果然心狠手辣,不顾他的痛苦执着地一点一点把药膏在赵宝珠的唇瓣上揉化开,一边涂药一边思索这小嘴果然很好亲。   “张嘴。”艾迁一本正经,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满心污秽,“舌头也要涂一点,不然要疼。”   舌头疼能怪谁啊?!   赵宝珠好悬没被气晕。   要不是他现在嘴疼舌头也疼,他定要和这庸医争论个三天三夜。   今夜的灯会说不好就是个圈套,那个套圈的摊主便是跟艾迁提前串通好了,沆瀣一气弄这些个花花肠子迷了他的心神,让他晕头转向失了心智,才会糊里糊涂跟着艾迁厮混缠绵。   啊!好气!   53   “别忘被子里钻,身上还得擦点药呢。”   赵宝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脑袋都裹在里头,只露出一张脸来,这要是拿个狮头,不就跟舞狮一样了。   艾迁觉得可爱又可笑,只是他刚一笑赵宝珠就恼羞成怒,想要一个兔子蹬鹰把他踹到地上摔个大马趴。   可他哪儿能踹得动艾迁这个庸医,一把被人掐住了脚踝。   他也就这一条好腿,当即就是一颤,脑子里全然是之前被把着脚踝掰开腿的画面,羞得他直哆嗦。   “你……你这恶霸。”赵宝珠连故作凶悍都显得外强中干了,“快松开,不许这般……”   “这般什么?”艾迁竟然还笑,他捏着白玉般的脚踝不放,还转脸偏头吻上了宝珠的小腿肚上。   “快松开,登徒子!”   赵宝珠一声惊叫。   他如今这身上都只怕是不能见人,朵朵红梅从露出来的脚腕一路蜿蜒,直隐没在被子里去,看得见的地方,已是如此了,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多吓人。   “刚刚还一口一个好郎君,夫君夫君喊得干脆,怎么现下就成了恶霸登徒子?”艾迁故意逗他取乐,“宝珠真是薄幸无情,弄得我好生难过。亏我还体谅你未做准备,才草草收场半途而废的。”   “你你你……你真是好生不要脸!”赵宝珠指着他鼻子叫骂,“我都说了塞不进去绝无可能,你还故意用手弄我,搞得我魂飞魄散一塌糊涂,这样让我今后要如何见人!”   特别是他的红痣那处,简直都要被艾迁吃进肚里去,吸得怕不是都要青紫了。   “宝珠放心,你这般样子除了我,不会有旁人能见。”艾迁趁机给人腿根胸口擦药,免得擦伤加重,“今日都怪为夫一时情急,这下才终于懂得何叫知易行难,还请宝珠原谅则个。”   赵宝珠一整个大无语,知易行难知道自己被这么使用吗?   可艾迁浑然不觉还在深刻反省。   “宝珠放心,世事总逃不过熟能生巧四字,往后我们多加练习,勤能补拙。”   “补你的头!”   赵宝珠一边骂,一边把自己塞进艾迁怀里。   “快哄我睡觉!”   不然还要生气,哼!   54   赵宝珠哪里想得到,他跟艾迁在赶集之前还不过只是同床异梦的夫妻,就这么短短两天,竟是身子都差点被全占了去了。   就连村里的人都看出来了他们之间的不同,开始故意逗趣。   “珠哥儿,你看你这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怕不是挨了艾郎中的打?”   问他话的是村里一个泼辣哥儿,平日里就是爽快性子,对赵宝珠也很是照顾,他虽说只比赵宝珠大上三岁,可已经生了四宝,成亲也有八年多了。   “艾郎中哪儿能动手啊,他那个身条,宝珠打他还差不多。”   周边的人还在调笑,赵宝珠的脸都臊红了,他向下拽了拽衣袖,却还是被旁的拉住细细看,一边看一边笑问。   “没看出来啊,像艾郎中那样冷硬的汉子,开起荤来竟是这个样子,怕不是要把我们宝珠的骨头都给嗦了个干净。”   赵宝珠浣衣都快洗不下去,只能面红耳赤的辩解。   “这是臭虫咬的红包,跟他没有关系。”   “哦~”   周围人抑扬顿挫得赵宝珠快要站不住了。   “这臭虫真坏,竟还会挑地方,专往肉嫩的地方咬呢。”   赵宝珠被调侃得坐立难安,好在村里有人来问别的事,才勉强打岔换了话头。   来的人说话神神秘秘,兴奋道。   “听说有官家的人要在我们后山搞什么汤池?以后我们赵家村也要跟着发达了!”   “你这憨货,以后这后山要是被官家纳进了管辖区,以后咱们还能去采药打猎吗?那不是白白亏了银子?”有人却不太赞同,“上面的人吃香,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怕不是只有吃苦的命咯。”   大家忙着聊别的事情,赵宝珠这才松了口气。   这个庸医,等他回家定要骂他一场才算解气的。   55   “宝珠,我看诊回来了。”   艾迁背着药匣子回来的时候,我们赵宝珠都还在别别扭扭。   听见艾迁的声音也不回话,自顾自的在灶台旁干活。   艾迁喊不答应人,就径直去灶房找。一进门就看见赵宝珠撅着个嘴在炒菜,他放下东西去净了手,再过去人家还是不跟他说话。   “宝珠?怎的不理我,不高兴了?”   他还厚着脸皮过去搂人家,赵宝珠挣脱不开,连锅铲都丢了。   “都是你做的好事!”赵宝珠气得面红耳赤,直想踩艾迁的脚,“让你不要随便留印,你偏偏要留。”   赵宝珠想起下午遭到的调侃就语无伦次起来。   “我下午跟芳哥儿他们在河边浣衣,袖子一挽便让人瞧见了……”   他把两只胳膊往艾迁面前一伸,艾迁会意把袖口给人家挽起来,就看着赵宝珠这两条嫩藕似的胳膊自手肘往上又开始青青红红,一块又一块的红斑,简直是惨无人道。   赵宝珠一想到下午的事就又气又羞,觉得自己怕不是没脸做人了。   “人家笑话我,我还死命抵赖,说是臭虫咬的!”   艾迁还应和他。   “可不是臭虫嘛。”   他还能搂着人亲一口小脸。   “别糊了我的菜!”   结果又挨了宝珠臭骂。   “烦你!自己去睡牛棚吧!”   56   赵宝珠今日做的是小炒竹笋肉和丝瓜鸡蛋汤,还焖了整整两大碗米饭,香得人直流口水。   赵宝珠现在可不是当初的赵宝珠了,他现在不仅舍得买肉,还养起了下蛋鸡。   之前买的鸡崽被他洗了一次澡通通病死了,后头他就直接买的别家的下蛋鸡,这种好养活,平日里下蛋,等哪天还能炖汤。   “我们宝珠的手艺当真是越来越好了。”   赵宝珠夹菜的手一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看向艾迁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满脸都是怀疑,“你好端端的夸我做甚?”   “你做得好,我夸你两句不也正常?”   艾迁如今可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那不要钱的甜话,跟赵家村的瀑布一样源源不断,弄得赵宝珠都适应不来。   “果真是开了荤的老男人。”赵宝珠狠狠咬下一块鸡蛋,“我这样好人家的哥儿哪里经得住你这般的磋磨,我先跟你讲清楚,今日是绝不可能跟你举一反三的。”   “我们宝珠也知道举一反三了?”艾迁开心笑起来,他今时今日美人入怀,正是春风得意满腹柔情的时候,“我可只是就事论事,单单夸你手艺好呢。”   一个“手艺”硬是被艾迁咬出一波三折的字音来,羞得赵宝珠踹他一脚。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赵宝珠气鼓鼓道,“听村里人说官府要在后山修什么行宫温泉,你再不快吃,以后怕只是吃不上山笋这好东西了。”   “行宫温泉?”艾迁微微一顿,又转而笑道,“那可真是大工程呢,我近些天可得加紧功夫去采点好药,免得之后动了土,失了机会。”   57   饭后没多久艾迁就催着赵宝珠洗漱休息。   天知道这外头天都没黑透,是为何要这么早就休息。   不过赵宝珠哼哼两声,最后也还不是半推半就认认真真去洗了个澡。   让艾迁睡牛棚是绝不可能的,不仅不可能,他如今还跟着赵宝珠挤一个被窝。   赵宝珠腿脚不灵挣扎不得,只能在口头上骂人。   “你自己盖你的被子去,不要惹我。”   艾迁如今也不跟他争辩,这个庸医人前人后竟是两幅嘴脸,往日那些尖酸刻薄不见了,全然变成死皮赖脸去。   “这几日降温了,你身子弱些,一床被子不够,咱们叠起来盖。”   赵宝珠不愿理他,艾迁就把人搂在怀里靠着,跟骑人家身上一样腻腻歪歪。   赵宝珠简直烦不胜烦:“你那被子叠起来也便是了,你压我身上算什么?”   艾迁又笑起来,厚颜无耻亲人家侧脸:“什么你我的,快叫我夫君。”   赵宝珠挡也挡不住,只能生闷气。   “你是不是被什么妖魔鬼怪换了芯子,怎么如今变得如此模样了?”   “往日是我不开窍。”艾迁贴在媳妇儿身上亲来蹭去,“如今有了宝珠才觉出来有媳妇儿的好来。”   他的指尖拂过怀里人的肌肤,惹得人惊呼躲闪,才忿忿不平道。   “这些臭虫当真可恶,竟把我们宝珠叮咬成这般模样……”艾迁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小盒,正经道,“正好我新研制了香膏,便来试试药性如何?”   艾迁不等宝珠说话便自作主张。   “昨日的功课还没做完,今天再补习一番吧。”   赵宝珠一边乖乖挨亲,一边嘟囔。   “你这先生当真是误人子弟,这都试了多少法子,还是方枘圆凿,半点都不长进。”   “是夫君的错了。”艾迁被骂也不生气,他把小盒的盖子打开,里头是带着草木清香的白色乳膏,“辛苦夫人每日清宫除道,为夫今日也膏车秣马,想来定能马到功成……”   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定能云雨巫山,谁料千里之提溃于蚁穴,艾郎中家用破门板搭的烂床早不塌晚不塌,偏偏这个时候不堪重负,嘎嘣一声拦腰截断,吓得赵宝珠一个激灵,说什么也不得了。   艾迁连夜修床修得火冒三丈,还被媳妇儿踹背。   赵宝珠裹着被子坐在椅子上打哈欠。   “你快些,我困得要命。”   艾迁面如煤炭。   他当初怎么就舍不得一个床板钱呢!   妈的,气炸。   58   赵宝珠今日刚刚醒,就看见艾迁已经衣着整齐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了。   “夫君,你今日这么早就要进山吗?”   “我吵醒你了?”艾迁见他醒过来,便放下背篓,坐到床旁搂住人亲上一亲,“之前答应了镇里的药铺,得进山采点伤药,你再睡会儿,不急着起来。”   “唔……你别亲。”赵宝珠恍恍惚惚直捂脸,“我还没洗漱呢,脏。”   “脏也不嫌。”艾迁不晓得是为什么如此温柔,还搂着他笑出了声,“你别起了,再睡个回笼觉。”   “我昨天做了些糯米粽,放在碗里用凉水浸着,我给你带些路上吃。”   赵宝珠说着就想起身去拿,偏偏被艾迁挡住了。   “听话,你好好歇着。”艾迁亲了亲他的脸颊又起身告别,“等我回来再吃,你别动弹了。”   “东西都带齐了吗?”赵宝珠还在嘱咐,“别只背个空背篓,把我准备的包袱也带上,听到没有?”   “是是是。”   赵宝珠知道艾迁三不五时就要进山,如今给他置办了一些轻便东西带着应急。艾迁觉得麻烦却也抵不过媳妇儿心意,还不是只能乖乖背着出门。   赵宝珠就这么看着艾迁背着背篓离开,从他们才修补好的门槛,走到已经长出瓜果的小院,又从院门渐渐消失,不知道为何心头一空。   他总觉得害怕,又不知道自己是在担心什么。   定是胡思乱想了。   赵宝珠草草安慰自己,又钻进了被窝里。   可是身旁的人离开了太久,这被子已经凉透了。   59   艾迁背着竹篓进山,一路上见到不少村民也打算去山里碰碰运气。   旁人向他打招呼。   “艾郎中也进山呢?”   “嗯。”他点头道,“看看有没有合适草药。”   “就是就是!”村民也接连感慨,“现在可不得抓紧时间进山里采采,他们今日都看到都穿官府的人进山了,这弄不好再隔几日便要封山,再不许我们平民百姓踏足了。”   艾迁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   “嗯。”   早不修晚不修,偏偏这个时候还是修什么汤泉行宫,这很难不让艾迁心中起疑。   都怪他那个好爹,当年只顾着追媳妇儿,这么重要的地宫入口也草草落定,竟是连一个标识都没有留下,这么多年山河变化斗转星移,早不知道落到了哪儿处去。   这叫他如何找来。   他这次离家,算来也有小一年不曾回去了,但此行虽不算一帆风顺,但至少捡了颗宝珠回去,也算大有收获。   艾迁一边拿着罗盘探路,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他家宝珠的娇憨样子,也是心情颇佳。   想来是找不着地宫了,干脆给宝珠带点喜欢的小东西回去也好。   说来也是瞌睡遇到枕头,艾迁正这么想着便撞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在远处吃草。   这玩意儿可爱。   想逮!   60   赵宝珠心神不宁了一整天,饶是出门和周围别的村民一同聊天做事也总是走神。   “珠哥儿今天这是怎的呢?瞧你那神不守舍的模样,是在想男人了?”   “尽是笑话我。”赵宝珠又来回嘴,他现在比起原来行事说话已经大胆太多了,“不知道是哪个前些天想男人想得洗个衣服都落进水里,还要自家夫君来抬着抱着才能哄回家呢。”   “哎呀呀,如今的珠哥儿可真是三天不见就要刮眼睛呢!你们快看看,这还是当初那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小哥儿嘛!”   他们赵家村里的哥儿大多性格外向,什么都敢拿出来调笑,大家每日聚在一起说笑干活,也是轻松快乐。   只是今日说着说着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村里人养的看门狗也突然齐齐叫嚷起来,惹得众人都是一惊。   轰隆隆的雷声骤然响起,不知是什么发出倾泄巨响震得屋颤人移。   赵宝珠只来得及跟着旁人一起蹲在空地上稳住身形,头脑里一片空白。   他不安了一整天的心终于狂跳起来。   “不好啦!”有人叫嚷起来,“山洪,山洪暴发了!”   赵宝珠被人拉着跌跌撞撞的跑,他一边跑一边回过头看,只能看到裹挟着泥沙的洪流从远处奔腾而来。   他夫君还在山里。   61   暴雨倾盆,此时的赵家村人声鼎沸,大家都聚在一起,不顾天色已晚,个个深色紧张。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山突然一下就轰隆隆响起来,我见那溪里的水也猛得上涨,就赶紧叫人一起往高处躲,好险才躲过这场天灾呢!”   还浑身泥沙的男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心有余悸的跟村里人讲他们的遭遇。   他们本约着进山打猎,还没打到什么正经东西,就发觉溪水猛涨,赶紧收拾好东西,一齐往另一侧的山坡上躲避,这才逃出生天,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山洪所伤。   “今天进山的人都出来了没?各家各户还有在进山的没?眼下这山洪也停了,我们大家筹划一番,再进山找找,活要见人啊!”   “对了,我们进山时还瞧见了艾郎中,他也是进山说是采药的!”有人这么说,“你们可有见着艾郎中下山?”   从一开始到现在,赵宝珠一直没有开口,直到此刻大家提及艾迁,他才钝钝回过神,满脸都是木然。   “他说进山采药了。”   他还没有回来。   62   赵宝珠以往从来不觉得自己命苦。   他是侯府公子,虽说母亲早逝但祖母疼爱,一向养尊处优不曾受过怠慢。   哪怕是后面受人诬陷,一朝从天上摔到地里,也被上天眷顾保住了小命,被赵家村人发现,又被艾迁悉心治愈。   他身上的伤眼见着在好,莫说那些皮外伤不见了,就是他那条被打断的腿,如今也能慢慢行走,只要假以时日,定能完好如初。   他这一路,总有贵人相助。   祖母是他的贵人。   赵家村的村民是他的贵人。   艾迁更是他的贵人。   如今的他早丢弃了过往的是是非非,只想着跟着艾迁一起粗茶淡饭,箪食瓢饮便是了。   他们如今情投意合,两厢情愿,即便是此生再无锦衣玉食,就这么平凡一生,赵宝珠乐得也甘愿。   如若那床板没塌,我能缠着他厮混就好了。   如若今日晨起见他,我不让他进山就好了。   赵宝珠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肠胃通通都搅在了一起,疼得他直不起身。   “宝珠你莫要着急,我们这就组织人马进山寻艾郎中去。”村人连声安慰他,“艾郎中时常进山,熟悉地形,定能吉人天相平安无事的。”   “我……我也要去。”赵宝珠终于开口,“我也要跟着一起进山。”   大家都面露难色,毕竟赵宝珠不说从未进过山,更是腿伤初愈,行动不便。   “带我一起进山找人吧!”   一向干净体面的小公子哥在雨水淋漓中跌跪在地上声声哀求。   “求求各位了!” 第4章 全部钱给媳妇儿   63   幽深地宫里头,一只白兔正在活蹦乱跳的跑来奔去,丝毫不知外头的危险。   它跑来跳去,眼看着就要跌进深坑中去,却被一只大手一把揪住耳朵提溜了起来,千钧一发给救了起来。   “你这笨货,没人吃你都蠢成这样。”   一个瘦削的男人直直站着,一手把这笨东西丢进了背篓里去,自己又再度去了主间闭锁的石门,挠着头继续解锁。   他这亲爹果真是爹。   一道门硬是给他上了九九八十一道锁,道道是机关,他辛苦了一天一夜都还差两道没能解完。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晃来晃去全是儿时被压着学习的苦水。   万幸他家宝珠提前给他备了包裹,他还能简单吃点东西喝点自酿的葡萄酒稍作休息。   他想起宝珠脸上又温和不少,如今艾迁也是大变样了,既不想先前那般骨瘦如柴,也不跟以往那样死气沉沉,虽然还是瘦削,却已能瞧出些英俊来了。   他的亲爹之一可是当年的西域第一美人,他们兄弟俩的模样都是极好的,所以后头他哥才能放下事业不干,转头以色事人去做了王妃。   艾迁已然也不会丑,只是他以往着实太过节约,仗着自己有医术在,硬是把自己苛待得不成人形。   好在如今有了宝珠,艾迁的日子是想吝啬也吝啬不起来了。   艾迁一边解开倒数第二道锁头,一边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   若是没有宝珠,就没有这玉佩,没有这玉佩,他现下也找不着这地宫了。   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64   “你这傻兔子,还当真会跑!”   艾迁提起这兔子直瞪眼,没办法谁叫他一掌能劈死狗熊,却为了这小小兔子追了好几里地。   没办法,他抓这兔子既要抓活的,又不能伤它,这玩意儿个头小又会乱钻草丛,艾迁可不想跟着进去把身上的新衣服刮坏,只能眼巴巴看着它好几次溜走,废了好几番功夫才把这小玩意儿抓住。   艾迁也难免幼稚,明明一心想着把兔子抓回去献宝,还要威胁这根本不通人意的小兔子。   “你要是再不乖点,回家就把你红烧了做兔头!”   小兔子虽不懂得道理,但实在是被揪着耳朵满是不爽,一个劲的蹬腿踹人,虽然力道不疼不痒,却硬是把艾迁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给踹掉了。   “你这傻兔!”   虽说这玉佩不值钱,但艾迁还是神色紧张了起来,毕竟就是这玉佩让宝珠和他互通心意,说是定情信物也差不太多了,艾迁日日佩戴,很是珍惜。   他把兔子丢进背篓,又几个踏步去捡玉佩,可他刚刚摸到玉佩的穗子,就听到脚底一声咔哒。   地面一沉,一块已经被藤蔓缠绕得与周围树木融为一体的巨石缓缓抬起,一道幽深洞口跟着石阶通通展露无遗。   他遍寻不得的地宫入口,就这么展现在了面前。   ——————   “咔哒。”   最后一个锁扣终于对上,一声脆响,主食的机关总算是被艾迁通通解开,石门推开,里头的漆黑屋里居中放着的。   不是别的,正是一道血玉虎符。   65   “珠哥儿,你还是歇歇吧。咱们这都找了一夜了,你这腿还没好全,受不住的。”   “我没事。”   赵宝珠明明那条伤腿已经痛到发抖,他还在咬牙强撑。   明明赵家村的后山他日夜都见着,可是这时候却只令人觉得可怕。   这么高的一座山,就这么猛地垮了一半,这些个泥土沙石,就像是一条条巨蟒,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东西。   他连想都不敢想,这底下,会不会有他的夫君。   艾迁那个豆芽签子,如果真被这山洪吞了,怕不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不会的,不会的。   这个庸医一向嘴碎心狠,这样的祸害不说千年万年,定是要长命百岁阎王爷才肯收他回去的。   赵宝珠没发现,他浑身都在打颤。   他如今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半点人气都没有,周围的人都开得胆战心惊,生怕他一口气提不起来晕厥过去。   这山几乎被他们一行人翻遍了,半点艾迁的踪迹都没见着,虽然没人明说,但大家都心怀怯怯,觉得希望渺茫。   “谢谢各位辛苦一番。”倒是赵宝珠首先开了口,他神色脆弱却镇定,这才显出来他的教养来,“天色已晚,各位收拾东西下山休息吧。”   有人担心他,可赵宝珠坚持把所有人都劝走,只留下自己孤零零坐在山间大石头上吹风。   他这坏腿折腾了一路,当真是再也使不上劲了,现下疼得厉害,他的眼泪木愣愣一簇一簇的往下落,可这都比不上心里苦痛。   他不敢想,又不得不想。   如若艾迁没了,他还是赵宝珠吗。   倘若他不是赵宝珠了,他还能是谁呢?   到头来,难道他依旧只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吗。   “你这庸医!”赵宝珠在这深山里声嘶力竭的叫骂起来,“把人救了又强娶回家,事到如今却丢下我一个人!你好歹毒的心肠!”   他哭得肝肠寸断,却模模糊糊听到有人讲话。   “一日不见,我家宝珠竟恨上我了?”   赵宝珠猛一抬头,就看见艾迁好端端活生生站他面前,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样,让人又气又喜。   “让夫人担心,是我的不是。”艾迁弯腰抱住坐在石头上的媳妇儿,一边替人抹泪一边献宝,“瞧瞧,我给你逮的兔子,稀不稀罕?”   惹得赵宝珠破口大骂。   “我他妈现在要什么破兔子啊,你就是个混蛋玩意!”   他又哭又笑被艾迁牢牢揽进怀里。   吓死他了。   66   艾迁哪儿见过赵宝珠这副样子。   他家这个每天恨不得洗八遍澡的精贵小哥儿,现在发髻也散了,衣裤也脏了,鞋袜都全是稀泥,跟个小叫花子似的可怜巴巴坐这儿哭着唤他。   “是我错,是我不对。”   艾迁急急忙忙反复道歉,他也不曾想过这地宫大门一开,竟然牵连了山脉,引起这么大的山洪,他在底下万事不知,直到出来才发现竟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虽说没人受伤,可让他家宝珠如此受惊,伤心成这样,他也是万万不想的。   早知道这样,他必然先打道回府安抚好了宝珠,再过来解最里头那个破锁。   反正他爹这个大将军已经“殉国”几十载了,虎符也不见得就有多么重要。   哪怕是丢了扔了,也不值得让赵宝珠哭成这样。   艾迁这么想着,全然忘了他离家之前双亲的嘱托,已然是色令智昏了   赵宝珠好不容易收回眼泪,嗓子里还是哑的。他咽了咽唾沫清了清嗓子,又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   他浑身都脏成这样,跟个泥人似的,可这布包还是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小心揣着的。   “这是我之前做的糯米粽子……”赵宝珠如今说话都还有鼻音,他捧着那两个粽子就好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一般,“怕你饿了,我专程带在身上……”   艾迁鼻尖一酸,跟着眼眶发烫。   他一向不是什么良善好人,就连跟自家人都处不来,他独来独往惯了,何德何能可以能有这么个哥儿关怀照顾,结为眷侣呢。   天色漆黑,赵宝珠又狼狈得过分,又惊又喜之下,他根本注意不到艾迁的窘态,还在认认真真剥了粽叶的壳子递到艾迁嘴边。   “你尝尝,我用的蜜枣当馅。”赵宝珠如今又笑了,跟个花猫一样可怜又可爱,“可甜了。”   甜得艾迁就快要招架不住了。   67   赵宝珠最后是被艾迁背下山的。   他的腿伤着实是支撑不了他再这么折腾下去了,之前找不到艾迁的时候还能强撑,现下当真找到了人,一下子松了气力,连抬都抬不起来,疼得赵宝珠直往地下坠。   好在总算是有艾迁在了,他有人背有人哄,万万是不会再摔跤的。   “夫君……”   他勾着艾迁的肩头,糯糯地喊。   “哎。”   可是艾迁搭理他了,他也不应声,还是挨着艾迁的脑袋接着轻声喊。   “夫君……”   艾迁又回他。   “哎。”   赵宝珠还是不回,只是垂下脑袋,埋在艾迁的肩窝里,小小声的又叫了一声。   “夫君……”   艾迁一愣,有什么烫烫的水珠跟着他的脖颈一路滚落下去。   “哎。”艾迁的脸上满是温柔,“我在了,不会抛下你的。”   那是他的珍珠。   68   赵宝珠就这么被艾迁背着一路回去,赵宝珠乖乖趴着,到了家也抱着艾迁不愿意松手。   艾迁还得好好劝他。   “宝珠,咱们先洗洗,这么一身泥睡着不舒服,而且洗干净了,你的腿才好上药。”   “好哦。”   赵宝珠也是听话的,乖乖坐在艾迁给他安置的小凳上,只是那双眼一直紧紧等着艾迁转,艾迁去哪儿,他的目光就跟牢牢着不放。   他们这家里虽说修缮了,但却没有专门沐浴的地方,更没有买浴桶,只有个破牛棚挡挡风。   没有浴桶就只能烧水,烧好了水跟凉水一起兑好放在桶里,再拿着水瓢往身上淋着冲洗。   往日里都是这样的,艾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可是今日赵宝珠这么听话的褪了衣服在牛棚坐着,白玉一样的身子在这破牛棚里被风吹得一阵瑟缩。   他突然觉得心酸起来了。   “夫君……”赵宝珠被热水一激,整个人都是一抖,“有点烫哎。”   不烫不行,赵宝珠今日大悲大喜,又受了夜风身上还带了伤,一个不谨慎就怕是要害病,今日这洗澡水里,艾迁那是加了足足的药材一起烧开的,祛祛寒气。   “我动作快些,你忍忍。”   赵宝珠也听话,身上明明都是些今日在山里磕磕绊绊撞出来的青紫,还要硬装做不疼,自己在那儿偷偷的小声吸气。   艾迁又暗暗骂了娘。   明天一早就去买浴桶回来。   从今后他不会再让赵宝珠吃一丁点苦头的。   69   此番折腾下来,赵宝珠好不容易好了七八成的腿又给伤着了。   疼痛无力不说,就是那好不容易拆了绷带的伤口又一副通红肿胀的样子,看得人直皱眉。   艾迁一边为人敷药,一边心疼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赵宝珠反倒觉得无甚大碍。   “是我自己要去山里的,怪不得你。”艾迁说这话,他反而觉得扭捏,只是感慨道,“只是这下子一耽误,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痊愈了……我还想等到过些日子种点土豆在院子里,腿走不动就不方便了。”   这个赵宝珠,明明过去的日子是锦衣玉食珍馐美馔,如今落魄成了这么一个农家哥儿,竟是没有半点不适应的吗?   你说他娇气吧,他什么粗活累活都肯干,伤了腿还埋怨耽误了他种地。你说他不娇气吧,艾迁擦药的手劲略微大了一点,他便哀哀怨怨要夫君吹上一吹才能不疼。   总算收拾好要休息,外头的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赵宝珠安安静静窝在艾迁怀里,困得双眼难睁。   “宝珠……”   艾迁叫他,他也只能低低应和一声。   “嗯?”   “我们成亲多时,我也不曾带你回家拜见双亲,等你这腿好些,我们就动身吧。”   “啊,是的。”赵宝珠好像回神又好像糊涂,“是得要拜见双亲才算有礼数,夫君,你老家在哪儿啊。”   “在北边。”   赵宝珠一边应和,一边迷迷糊糊去见了周公。   要跟夫君回家了呀。   他如今也有家了,真好呢。   70   艾迁这一遭也算是大难不死了,村里人都觉得是菩萨保佑。   “所幸是为了抓兔子,藏进了地势高的山洞,要不然可怎么得了哦。”   “就是,还好老天保佑。”赵宝珠应和道,“许是经了生死,我夫君现下可大方过头了。”   艾迁最近转了性子,不仅直接从外头一口气请了五十个工人来把这破屋里里外外修缮了一番,还把破牛棚改建成了浴室,连院里的田地都好好播种了一番,屋里的用具也统统换了,桌椅板凳通通换成了全新的不说,床上的枕头棉被也都全部丢掉,换了今年新棉絮充的床品。   这些人来去匆匆,一天不到就跟拆家一样改天换地,要不是艾迁一脸平静的陪着赵宝珠待家里,怕不是要把我们宝珠吓得目瞪口呆。   赵宝珠看着仆人打扮的妇女把他的旧衣裳全打包扔掉,着急道。   “那衣服还能穿呢……”   艾迁对搂住他不让他去捡。   “没事,换新的。”   赵宝珠慌得一个劲在心里算账。   “夫君,咱这以后的日子还过吗?”   怕不是要把家底都掏空了。   艾迁看他惊慌失措,还笑话他。   “宝珠莫怕。”艾迁背着旁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沓银票,“这是我刚托人从家中钱庄取的家用。”   赵宝珠眼睛都瞪大了。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   这一沓子银票足足价值有百万两黄金,赵宝珠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这些都是咱家的钱?”   赵宝珠哪怕是当公子哥的时候都没见过这手笔,简直头晕目眩快要昏倒。   艾迁面无表情,只是说。   “沧海一粟罢了。”   他也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巨富之家而已。   还是得勤俭持家。   71   “大方点好哇。”芳哥儿还在替他开心,“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艾郎中能想通变得大方些,咱们珠哥儿的日子也好过些嘛。”   赵宝珠笑笑。   这可不是什么大方一点好过一点的问题,是艾迁这个庸医睡在金矿上捡垃圾,一想到自己先前为了节约那一点家用过得紧巴巴的,就心气不顺。   艾迁还不懂他为何不高兴,晚上被赵宝珠轰到地下去睡小榻还一脸迷茫。   有钱自然是好事,可是被蒙在鼓里这么久,赵宝珠也不能说他就能高兴了。   虽说他心中也明白,他与艾迁这婚就是结得糊里糊涂,成婚起初艾迁不信任他是常事,不肯把家底全盘托出也是自然。   可是他一想着自己过去每天一文钱两文钱的跟艾迁算账,为了做手工活挣的一二钱银子沾沾自喜就觉得丢人,怕不是这个庸医也在暗地里笑话他眼皮子浅呢。   “我看啦,咱们珠哥儿以后的日子,怕是比村长还滋润呢。”   这人的话一说出口,就被人瞪了几眼,反倒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听他们讲话的文静哥儿先难为情起来。   “我如今已跟他们一家没了关系,是自由人了。”文静哥儿小声解释道,“你们说他们坏话,我反而高兴,恨不得你们多骂上几句呢。”   “就是就是!”   文静哥儿跟那个混蛋离了婚,村长一家人准备要去外地投亲,他却留了下来,如今自力更生一个人在村里过日子,反而更舒心了。   赵宝珠他们几个哥儿私底下给了文静哥儿不少帮扶,平日里聚在一起,也好不快乐。   相处时日久了,文静哥儿也开始跟大家说笑起来。   不过他们今日聊着聊着,就被人叫住了。   “官府的人来问话了。大家赶紧去一趟吧!”   72   山里出了这么大的灾祸,行宫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修建下去。   这要是宫里边的娘娘来了这儿度假,遇到这事儿,岂不是罪该万死了。   “听闻这行宫就是圣上为了皇后娘娘的生辰特地准备的,这要是地动出了篓子,削了办事人的耳朵也活不下去!”   他们当今圣上如今三十有八,正当壮年,但后宫却空悬,只有皇后娘娘一位正妻,好在如今圣上已经有了四五位皇子,这才堵住了三番五次希望充实后宫的大臣们的嘴。   赵宝珠对这些闲话并不感兴趣,他曾是侯府的公子哥,对宫廷秘事多有耳闻,这些市井闲话他根本不在意。   他跟着那些个哥儿们排着队站着,等着官府挨个传唤。   赵宝珠低着头一边手指翻飞剥着豆角,一边想着他今日晚上到底让不让艾迁躺床上睡觉。   让他睡吧生气,不让他睡吧心疼。   他还在胡思乱想,若是艾迁能嘴上说两句软话,也许他能勉勉强强分三尺让这庸医凑合。   “地动那天,你在何地,做甚,可有人见证?”   他太过走神,轮到他都还没有察觉,直到官爷开口才猛地抬头。   何三郎!   这这这,竟是他赵宝珠当初定下婚约的未婚夫。   73   赵宝珠的是侯府家的九公子,虽说是庶子,可一直受到老祖宗的照顾疼爱,因此日子过得并不差,反而还有几分潇洒。   他十四那年,家里边开始商量着为他议亲,最后定下的是伯爵府的三公子,虽说何三郎承不了爵位,但是好歹是正房所出又在官府当差,赵宝珠嫁过去当正室,也不算低嫁。   赵宝珠一向顺从,得知自己的婚事被定下后,满心都是期待。   他年幼失恃,虽然有幸得到祖母的教养,却不得父亲的青睐,终究是少了一层。他远离着侯府的那些风云,小日子过得简单平静。   赵宝珠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小哥儿,整日里也没有什么豪情壮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能嫁给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过上和睦日子就是他心中所向了。   只不过定亲之后,他也与何三郎鲜有接触,他是循规蹈矩的小哥儿,做不出那些还未成亲就私相授受的事,唯有几次家宴伯爵府人来侯府参宴,才有了接触。   真论起来,他与何三郎的熟悉程度,还不如赵家村村口拴着的小黄。   一岁的小狗,黑豆眼亮晶晶,皮毛柔顺,还会跟他摇尾乞怜呢。   74   赵家村靠近后山的地方原本只是个没人住的破屋,本来的住户分了家,进了城里做活,一去就是三四代人,彻底成了废屋。   后头村里来了位郎中,瘦骨嶙峋到一开始大家都把他当做是逃荒的难民。   不过他医术着实是好,就是七十岁老头半辈子的顽疾也能治愈,很快就得到了村民的信赖认可,纷纷张罗着腾出个地方让他借住。可他偏偏不要住好端端的砖瓦房,非要去住那破屋。   他在那破屋住着住着,又捡到了一个遍体鳞伤的哥儿,郎中是个单身汉,一不做二不休就跟这来路不明的哥儿成了亲。   这两人原本一个抠搜干瘦一个断腿重伤,大家都以为日子难过,想好了多加关照。谁成想断腿的被养好了,干瘦的被喂胖了,这日子竟是蒸蒸日上起来了。   破屋也修葺一新,今天还从镇上的铺子里来了好多力工,一个二个往里抬崭新家具,用的都是上好木料呢。   ——————   “艾郎中,艾郎中出事了!”   艾迁正在盯着工人往已经焕然一新的屋里安新柜子,没等到回家晌午的宝珠,就等到村里的人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   啧,艾迁皱眉。   一听这动静就肯定没有好事。   他静立开口。   “何事?”   跑来的村人跌跌撞撞,着急到说话都结结巴巴。   “猪……珠哥儿!珠哥儿他被官府的人截住了,这可怎么得了啊!”   艾迁一愣,手中捏着的木棍唰得被他活生生捏成了粉末,扑簌簌落在地上,吓了报信的人一跳。   “艾艾艾……艾郎中,你这是……”   艾迁拍拍手上的余粉,冷冷开口。   “劳烦带路。”   他去接自己媳妇。   75   艾迁隔着八丈远就看到有人在纠缠他家宝珠。   “珍儿,你竟流落至此!。”说话的男人神色紧张,不过在艾迁眼中简直是獐头鼠目,不堪入眼,他不仅说话大声,还拉拉扯扯,“你只要诚心悔过,我便不嫌弃你那些过往,我带你还京,安排个住处就不用再受这这苦头了。”   赵宝珠面红耳赤,急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生怕被挨到衣服边。   “这位官爷,草民与您素昧平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莫要耍小性子了,杖责沉塘还不能给你教训吗?”   他这话一说出口,周围人的脸色通通变了,他还浑然不觉,继续斥责。   “你年少轻浮,当日之事我不责怪你,虽说一时失了清白,但在府外为你安排一个住处也是无妨的……”这人看着赵宝珠身上的破衣烂衫满脸轻视,“你好端端一个公子哥儿,何必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如若此番跟我回去,我向双亲求上一求,说不定还能将你纳为贵妾,留在府中娇养起来呢。”   谁要做什么劳什子的贵妾外室,赵宝珠想起当日不由分说的屈打辱骂,脸色都越发苍白起来。   周围围观的村民也手足无措,不知应不应当插手干涉。   “堂堂一个吃官家饭的,为何要为难一个小小哥儿。”   高挑清瘦的男人远远出了声,也不知他是怎么走的,竟是一晃眼便到了人前,挡在了赵宝珠和这当官的中间。   “草民的夫人本就胆小腼腆,可经不得您这般疾言厉色。”   艾迁背对着赵宝珠,却伸手把赵宝珠被吓得冰冰凉凉的手给窝在了掌心里。   那官爷皱眉,问道:“他是你夫人?”   艾迁面色如常,只是点头应道。   “正是。”   被他捡到了,便就是他一人的宝珠了。   抢我者——死。   76   这场闹剧很快便落了幕。   赵宝珠的户籍婚书样样齐全,条条框框都证明他是赵家村土生土长的小哥儿。   艾迁护着他,何三郎也不能不明不白的当着这么多村民强抢民夫。   更何况何三郎身上还担着公差,总不能一直纠缠。   大家散了场,艾迁便带着还没回神的赵宝珠往家里走。   自从上次进山去找人,赵宝珠再伤着了腿之后,只要艾迁在场,就很少让赵宝珠自己走路。如今也是一样的,他背着他的宝珠在这儿土泥路上走,只是平日里乐呵呵的宝珠今天一反常态,话也不说了,小曲儿也不哼了,跟被雨淋透了的小花骨朵儿一样蔫哒哒的直不起头。   艾迁也不问他,默默背着人进了家门。   他们家如今可是砖瓦房了,虽然不是什么雕梁画栋,那也是板板正正的好住处。   特别是那张床,可比县太爷家里的拔步床都还要结实舒服,怕是五个壮汉都压不垮它。   艾迁把赵宝珠放在铺着蓬松棉絮的床铺上,又去打了热水,拿着帕子给人擦脸。   这个小傻子,一声不吭哭了一路,委屈得跟被母猫丢弃了的小崽。   “不怕。”艾迁低头亲吻他湿润的眼睑,“有为夫在,世上没有人能带你走。”   赵宝珠抬起眼看了看他,又缓缓垂了下去,半晌才低声开口。   “我……我本姓华,单名一个珍字,是侯府的庶子,自幼被养育在祖母身边。祖母故去后,一日一名外男莫名从我床底爬了出来,我莫名就背上了恶名,不由分说就被族谱除名,家法沉塘,是侥幸才能活下来……今日这人本是家中为我定下的夫婿,那些人对我喊打喊杀之时,他也在一旁看着,没有为我说过半句出头的话。”   赵宝珠面无表情,只是眼泪淋漓不尽,像是要把千般委屈都哭出身体。艾迁拥住他,赵宝珠便埋在他怀里伤心的吸了吸气。   “我没有做错,我真的没有。”   “当然。”艾迁吻他的头发,安抚地轻拍后背,“我们宝珠是世上最清白的小哥儿了,旁人不要,是眼瞎心盲,蠢钝如猪。”   哪像他这么聪明。   简直是世上第一聪明人。   77   赵宝珠得了安抚,哭了一阵子便不哭了。他乖乖窝在艾迁怀里贴着被他泪水沾染湿的前襟。   “夫君。”赵宝珠喊得又乖又怜,“你这衣服硌人,下次别穿了,拆来当抹布吧。反正你也有钱,日后穿一件丢一件也未尝不可。”   艾迁都气笑了。   自从他自爆家底,赵宝珠就跟他生气了好一阵子,眼看着何三郎横插一脚,艾迁还以为这事就翻了篇,谁想这小哥儿心眼可小,半点不放过他的。   不过赵宝珠虽然嘴上阴阳怪气,嫌弃硌人,却半点不松开艾迁,把自己埋得结结实实。   艾迁只得把人抱在怀里讲道。   “不是我故意瞒你,是我根本没想起来过这事。”   他抠搜惯了,一个人离家在外处处节衣缩食,根本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何不可。   “我想不通。”赵宝珠抬起眼问他,“你如此有钱,为何还把日子过得这般拮据?”   “我家中的情况复杂,自幼双亲就时常不在家中,我家兄弟二人,前头还有个哥哥……”   他哥属耗子的,从小就跟着师傅成天在外头打洞,也不着家。他两个爹,一个心大一个只顾媳妇儿,齐整整一个家,竟是没有一个人管他死活。   他八岁那年一天醒来,家里空无一人,只剩一吊钱,他半大孩子硬是靠这一吊钱熬过了小半年。   从此变了态,把这钱看得跟命一样重。   “我那时候被穷得提心吊胆,可不得把荷包捂紧些了,花我的钱就跟要我命一般。”   赵宝珠抬起眼看他,澄清的眼里还有残存的泪光。   他圈着艾迁的腰身,依赖又狡黠的一笑:“那你现在为我花这么多钱,岂不是心如刀割了?”   “世道变了。”   艾迁也跟着他笑,他这总是阴郁的脸上如今也多了晴空万里,他亲亲宝珠的左脸,又亲亲宝珠的右脸。   “我怀里的宝珠才是我的命了。”   旁的都比不上你。   78   “油嘴滑舌。”   赵宝珠听得面红耳赤,伸手推了一把,艾迁却纹丝不动。   “宝珠如何知道为夫油嘴滑舌?”艾迁不仅不放,还出言调戏,“这可非得摆出证据来,否则怎能罢休。”   赵宝珠这可倒了大霉,不仅被压着吃了一通小嘴,还真真体验了一番如何叫做口蜜腹剑。   要不是他借口洗漱逃出生天,怕不是要短刀相接,兵戎相见了。   他们家现下修了浴房,洗澡方便太多了,赵宝珠泡在浴桶里把自己泡得面红耳赤。   如今他们两人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烂门板也换成新床铺,今日又互诉了以往种种,更是亲密无间。   岂不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赵宝珠越想越羞,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浴桶里去。   他一会儿想起村里哥儿的调侃,一会儿想起套圈那夜的动心,快把自己都泡得发了酵。   他们成过亲,拜过天地,夫妻和合,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赵宝珠一边含羞带怯把自己洗得香喷喷,一边想着之前的方枘圆凿。   其实,上次若不是床板塌了,本就应该事成才对。   赵宝珠拍了拍胸口,最终擦身更衣。   虽说难为情了些,可他当真也是心甘情愿的。   想同他好,良宵好,百年好。   79   赵宝珠今日穿了他最新的一套里衣。   是刚刚置办下来的,缎布做的,跟月华一样的颜色。   这料子柔软又轻薄,比起他以前在侯府的时候也不差什么了。   艾迁只为他做了一身,自己死活不要,宁愿继续破衣烂衫也不想要花这钱。   赵宝珠哪里会肯,最后只得各退一步,艾迁做了新棉布的里衣,也算是终于把那些个破抹布扔了。   赵宝珠有了这顶好的新衣,也爱惜得不愿拿出来穿,艾迁问他,他也只含糊说没到时候,可问他什么是时候,他又不吱声了。   此时此刻,便是恰逢其时了。   ——————   “夫君?”   赵宝珠掀起卧房的门帘,往里看去。   艾迁没他来得讲究,他沐浴这时间早够艾迁洗三个来回了,他们如今修的浴室够大,隔成了两间,外头一个大炉子烧热水,里面一边放着浴桶泡澡,一边就连着竹管可以淋浴。   艾迁早就收拾好进了卧房,赵宝珠唤他却没人应答。   他放下了心中的羞赧,认真望过去。   这个庸医竟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了。   “夫君?”赵宝珠推了推人,却依旧没把人推醒,之前心中的旖旎都变成了气恼,他翻身上床,用白玉一样的脚踹了这庸医的屁股一下,嘟囔道。   “你这个臭东西!”   气死人了。   80   “怎么动手了还骂人呢?”   赵宝珠正扯着被子准备蒙头大睡就被人从后头抱进了怀。   艾迁脸上哪里还有丝毫困倦,一看刚刚就是在装睡。   赵宝珠被吓了一跳,一时没做声,艾迁还继续笑话他。   “旁的人都说娶妻娶贤,我倒好,娶个泼辣子回来……平日指着为夫鼻子骂也就算了,连床笫上都伸脚踹人。”艾迁一边说一边去跟宝珠贴脸,“宝珠骂也就骂了,可不能信口雌黄,你好好闻上一闻,我今日可是香喷喷,丝毫不臭的。”   “你,你,你竟然装睡!”   赵宝珠鼻尖充盈得都是皂荚的清香,被艾迁的体温烘得更加暖洋洋了起来。明明他们用得都是一样的东西洗澡,赵宝珠却偏偏就是能闻出其中的不同来。   这个庸医紧紧把他搂在怀里,近得要命,仿佛他的心都跳进了自己心窝子里。   现在艾迁也被他好吃好喝养出了些肉来,紧紧贴着他的胸膛都有紧实的轮廓。赵宝珠想起前些日子的亲昵,又臊红了耳根子,一个劲的想逃。   可他如今羊入虎口,都被抱在怀里了,哪里还能逃出生天。   艾迁早料到了自家这小哥儿脸皮薄爱害臊,如若是正儿八经让他投怀送抱怕不是天都亮了都摸不到一抹衣角,还不是只有先装作睡着,卸了宝珠的防备,这才能一击即中,把媳妇儿搂自己怀里。   宝珠被人从耳根亲到脖子,羞得他直打颤。   “别,别这么弄我。”   艾迁便伸手把人翻了个身,让宝珠在他怀里面对面待着。   “你若是当真不愿意,我绝不会逼迫你”。”艾迁说着,突然又补充道,“你若是还怀念这你先前的那个王八犊子未婚夫,我可以给他下蛊,保证他一生一世对你忠贞不二……”   “瞎说什么,我就从未把那人放在心上过。”   赵宝珠被亲昵地蹭了鼻尖,他整个人都被艾迁框在怀里,贴的太紧密,两人的剑拔弩张都分毫必现,羞得他满眼秋波。   “那我们宝珠的心上如今能不能大发慈悲放一个我来呢。”艾迁握住赵宝珠的手,一根一根十指紧扣,细细摩挲着每一个指节。   这本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只是这些日子的农户生活给他的手磨出了一些细细的薄茧来。   “你就只知道欺负我。”赵宝珠埋怨了一声,嗓子里都是娇气的哼鸣,“臭庸医。”   他蜷了蜷掌心,却没能把自己的手夺回来,只能面红耳赤的恼怒道:“既然是庸医,就快把那些个瓶瓶罐罐拿出来啊,难不成还要我自行……唔。”   “不劳烦宝珠辛苦。”艾迁放过柔软小嘴,撑起身子挑唇一笑,“交给为夫就好。”   宝珠不言语,只是扭过脸,别别扭扭圈上了艾迁宽阔的双肩。   床帘垂散,烛影摇红。   他们家的新床板乘风破浪直济沧海,如同风浪中一叶扁舟,彻夜晃荡个不停。   只能听见低声的抽泣喃喃,那些泪滴连着最宝贝的珍珠,缠住了某人的心尖上,从此再也解不开节。   81   “你说你们,这么大的房子也修好了,咋的又要走了。”   芳哥儿一边帮着赵宝珠收拾院里的瓜棚,一边舍不得的念叨。   “我与夫君成亲数月,还没有见过他父母双亲,趁着年前自然得回去一趟的。”赵宝珠心中也有不舍,但是他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何况他现在跟了艾迁,自然是夫唱夫随,无论艾迁往哪儿去都要跟着一起的。   “父母自然还是要见的。”芳哥儿说着说着又问起来,“听说艾郎中的家在南边?”   “是呢,听夫君说,他家在益州那边。”   益州的位置都到了西南边陲,听说蛇虫鼠蚁五毒俱全,芳哥儿也只是听说都觉得害怕,“那可真是十万八千里了,你跟着去了,一路上记得照顾好自己,若是处不来,就找机会回来,哪怕男人过不下去,赵家村这儿,我永远给你留双筷子。”   赵宝珠听了先是一愣,又璨笑起来。   他以往在那儿深宅大院中,每日见的过的都是勾心斗角,偏偏现在他不再是贵公子成了平凡的小村哥儿,却换得了这样的人心。   “我晓得了。”赵宝珠温温柔柔牵起芳哥儿的手来,“谢谢我们芳哥儿,你跟宝宝都要好好的呢。”   ——————   别说赵宝珠这种讨人喜欢的甜哥儿,就是艾迁这个总把脸拉得跟面皮儿的臭脸郎中都快要招架不住赵家村人的热情。   饶是他花了大价钱租了马车,都快要装不下村里人随的东西。   “无用的东西就别拿了,这车装不下了。”   艾迁提溜起一个瓦罐才刚一张口,赵宝珠就拉着他的衣角晃悠。   “这是文静哥儿特地为我们新腌的酱菜,让我们带在路上吃……夫君,礼轻情意重,这哪儿能丢掉呢。”   艾迁皱了皱眉,放下这个又看向了挂在马车小窗边的腊肉。   “又不是一路上没得吃的,这个腊肉带着干嘛。”   “夫君……”赵宝珠直接投怀送抱,让艾迁把他搂住没功夫去取肉,“这是芳哥儿大着肚子给我们熏的五花呀,煲粥可香了,我就馋这一口,你疼疼宝珠好不好。”   艾迁冷着脸不吱声。   赵宝珠期期艾艾盯着他,眨巴眨巴一双多情目,踮起脚送上一枚香吻来。   艾迁皱眉。   “得得得,带吧带吧。”   小机灵。   算准了他就吃这套。   啧,麻烦。   82   他们没请车夫,艾迁的本事多不胜数,自己就能驾车,自然也不愿再多花一份不必要的钱。   赵宝珠也就由着他去,虽说现在知晓了艾迁的家底深厚,可他说到底也不是铺张的人,艾迁习惯了节俭,只要不是太过,赵宝珠也乐意让步。   他每天就张罗着两人吃喝,偶尔催促着艾迁停下来休息,在野外生火做饭,又或者是进城镇的酒楼客栈里稍作休息。   路途遥远,他们日夜兼程的行了半个多月,又进了新的地界。   赵宝珠捏着手帕给艾迁擦了擦被太阳晒出来的热汗。   “夫君,咱们连着赶了两天,找个地方修整一番,马儿也得吃些草料歇上一会儿了。”   “嗯。”艾迁应了一声,轻车熟路的把马车一路带进了城中一个庭院里去。   这院子宽阔敞亮,还是个三进的大屋。他们一路通行,竟没有一人出声询问,任由他们大摇大摆的驶车进来。   “夫君,这是哪儿?”赵宝珠有些紧张的小声咬耳朵,“未经主人家允许便进这内院,不太合规矩吧。”   艾迁却毫无波动的牵着人下马车。   “无需他人允许,我便是……”   艾迁的话还没说完,就从门外冲进一个白衣翩跹的大美人,一把揽住了艾迁不放手,赵宝珠也惊了一下,站在原地一时无措。   “你这冤家!”大美人叫骂道,“你还晓得回来,我可想死你了,快来嘴一个。”   赵宝珠眼睛都酸了。   他竟是所托非人吗?   混账东西! 第5章 永远最爱媳妇儿   83   艾迁都被扑懵了。   这世上能把他扑懵的人只手可数,他脸都绿了,一听这腻腻歪歪的夹子音就知道是哪个祖宗跟他阴阳怪气。   “你要是想男人了,就自己去找你家的。”艾迁扯着后脖颈给人撕开,“我可不玩这些花的,你那狗嘴就留给别人亲吧。”   他把人丢开,就赶紧去牵他家宝珠。   苍天老爷,他刚刚察觉到这小哥儿眼圈都红了,也不知道这么一转眼给想到哪儿去了,怕不是把他给想成了吃锅望盆的臭垃圾,这要不赶紧解释清楚,他难道还要追上十万字的小娇妻?   “宝珠……”他连你别误会四个字都来不及讲,搂住人家细腰就跟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这是我亲哥,就是跟你说过从小不着家的那个,他早成了亲,小孩都两个了……他从来不着调,你可别听他胡扯。”   “哥哥?”   赵宝珠犹犹豫豫探头去看,大美人的脸皮竟然都红了,两眼放光的盯着他。   他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大美人一把子抓住了手。   “我弟这个傻玩意儿是从哪儿拐来你这么个乖宝贝的?真是祖宗保佑,我们全家都以为他是孤独终老的命,以后死了都没人上坟,他居然还能当真开窍了……宝贝,你可别在意我刚瞎说的话,我男人英明神武,器宇轩昂,我眼睛亮堂,可看不上这臭小子这种吝啬鬼呢。你姓甚名谁,是怎么被他骗到手的?你们现在到哪儿一步了?是订婚还是成亲,身子可被占了去?他这鬼样子怕不是不大中用,你别受委屈。实在不行我再帮你重新相看几个好的,你慢慢挑上一挑?”   “我我我……”赵宝珠哪里受过这种热情,刚刚的刺激才褪去,又被刺激得头晕,一时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一面被艾迁搂着一面被美人牵着,最后心一横就说了一句话,“夫君可中用了!”   他话音刚落就咬了舌头。   完蛋,他都说些什么浑话,可不能做人了。   84   赵宝珠说了这话,听的人还没有反应,他自己给臊得直打嗝。   “宝珠……”   艾迁一张嘴就被小媳妇儿踩了脚。   “闭……嗝,闭嘴啊嗝!”   还是艾迁他哥这个大美人给解的围。   “嗨呀,你们长途跋涉的,这屋子空了这么久,不如去我那儿住上几天,正好我小叔子两口子也来了,大家认认脸,人多热闹。”   这才算是把什么中用不中用的给绕了过去。   ——————   就这赵宝珠一路上还蛮不自在,总觉得自己第一次见夫家人就言语无状,怕不是给人留下了个轻浮浪荡的坏印象了。   连带着都不让艾迁挨着他,马车上都不愿坐在一排,本来地界都不大,还要坐成个对角线来。   艾迁拿他半点法子没有,只能默默叹气。这可把大美人看笑了,他跟他这倒霉弟弟相识这么多年,从他光屁股蛋眼瞅着他长成个瘦骨嶙峋言语尖锐的变态,还从没见他吃过瘪,人家一个皱眉就乖乖听话。   要知道他这个弟弟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东西,刻薄又无趣,明明腰缠万贯却还是一心钻到钱眼里,破衣烂衫残羹冷炙,好人家的小哥儿谁看得上他。   他们全家一致认为,能把他这弟弟降伏的人,怕不得是个通天魔王,结果魔王没找到,找到这么个秀气小哥儿,说句半荤不荤的调笑话都把自己羞得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怎么让他这冤种弟弟服服帖帖的。   人也富态些了,衣服也体面了,出入还乘马车了,看着衣食住行都是舒适宜居的样子。马车里还有小匣放着零嘴话本,他弟打小就不碰这些,一看就是为了讨对象开心,为人家解闷的。   想不到啊想不到,果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弟如今也会关怀人了。   “宝珠,我这样叫你可好?”大美人言笑晏晏去挽宝珠胳膊,“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就放下心,当自己家一样随意些,除了我以外,还有个芋头哥儿,脾气顶好,肯定也会一样喜欢你的呢。”   宝珠脸上红云还没下去,说话却客客气气,温温柔柔。   “那真是多谢您了。”   大美人挑眉。   他们一家命真好,个个都能捡到宝。   真是祖宗显灵呢。   85   赵宝珠本就想着艾迁富可敌国,亲哥自然也是富甲一方,告诫自己无论见到什么都不可大惊小怪显得露怯,丢了夫君面子。可真当这马车一路驶进了王府,他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心肝!”大美人果然洒脱,一进门就高声疾呼,“你的小亲亲回家了,还不快快出门迎接。”   大美人一边说一边飞身下车,一把子被人抱进了怀里。   抱住他的人身形高大神色冷清,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你还晓得回来。”这人语气冷淡,却任由大美人跟藤缠树一般攀在他身上,还稳稳托着不曾松手,“还以为你跟那放风的野狗一样,一去不回了。”   “是我的错了。”大美人亲亲热热跟夫君贴额头,“下次出去定把我们心肝带上……对了,我把我弟弟和弟媳带了回来,快来认认人。”   “敬王殿下?”赵宝珠捂住嘴把惊呼咽了下去,眼神闪躲只敢望着地面,不看瞧人家两口子亲昵,他踹了面无表情的艾迁一脚,咬牙道,“你何时又跟王爷攀上了亲戚,都不跟我透底的。”   “这有什么?”   艾迁奇怪,扬扬下巴示意赵宝珠看看另一边。   赵宝珠看过去,就见一个圆脸的和气小哥儿被另一个魁梧猛汉压在墙角捏脸。   “那小哥儿你看到了吧,是我家的义子,算是弟弟。”艾迁觉得大家都亲亲热热,显得他很不恩爱,一个伸手把人打横抱了起来,面无表情道,“他嫁的也是个王爷,不过你也不亏……”   艾迁正色道。   “你嫁的中用。”   86   敬王府今晚的家宴当真热闹。   除了敬王一家还有永王两口子。赵宝珠吃上两口饭就要缓一缓,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几位,就是他亲爹遇上了都得恭恭敬敬的王子皇孙,竟然也会跟他平起平坐了。   他当初嫁给艾迁的时候,只当他是个走方大夫,连村里杀猪都只敢花钱买点下水,如今居然发现他家夫君是王府的姻亲,还一口气拉了两位爷。   别说他一个侯府庶子了,就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哥儿,都拉不上这等关系。   赵宝珠直吸凉气,差点被凉糕卡了嗓子。   苍天老爷,他究竟是嫁了个什么人啊。   赵宝珠本就是个软性子,这下更是放不开了,一顿饭上问啥答啥,刚刚下桌,两位王妃就一边一个的挽着他闲聊,这下可好,连生平琐事都被两位王妃掏了个干干净净。   “你被那瞎眼的爹跟恶心的主母那般磋磨,可真是气煞人也,不如让艾迁给你出气,好好讨一番公道。”   赵宝珠听见大美人这么为他义愤填膺,赶紧说道。   “夫君他先前提过这事儿,只是被我推拒了。”   他们还在赵家村还未动身的时候,艾迁就正儿八经跟他提过这件事。   他当初被人诬陷清白,族谱除名,杖责沉塘,可以说是身心俱辱。如今有了艾迁为他撑腰,自然是可以为他洗清冤屈,就是把那侯府搅得天翻地覆,也要还他一个公道。   赵宝珠听了,眼里滴落了两滴泪,乖乖扑进艾迁怀里,不声不响的摇了摇头。   他还要这公道做什么。   华府的九公子早已在那河水中失了魂,如今的赵宝珠不想再跟侯府有半分关联。他有户籍有文书,是名正言顺的赵家村生人,即使是天子也不能把他强行送回华府去。   他虽不是顶聪明的人,也知道他的夫君身世成谜,不易张扬。去侯府狠狠打脸,自然出气舒爽,却也容易树大招风,惹来不必要的祸端来。   他只想做赵宝珠。   每天张罗衣食住行,跟着夫君四海为家,行医救人。   与心意相通之人,过上平静幸福的日子本就是他的夙愿。如今美梦成真,他自然是万般珍惜,绝不愿自找麻烦的。   “我没什么出息,不想回那吃人地方搅风搅雨扬眉吐气。”赵宝珠看了眼在那头专注盯着看他的艾迁又笑着说道,“我跟夫君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   艾迁想保护他,他都明白。   他不也不愿艾迁冒一点风险嘛。   有情人的心意,总是相通的。   87   “这话在理,过好日子才是最主要的。”   赵宝珠还以为说了这话会被当作是懦弱无能,谁知还得了认同。一直默默听着的芋头哥儿拍了拍他的手,认真说道。   “人要向前看呢。”   “是这个理。”大美人也连连点头,“你看我弟这个吝啬鬼,原来瘦得跟个肺痨鬼一般,如今被你养得,都多了人气了。”   赵宝珠笑起来,芋头哥儿反倒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是大美人认下的弟弟,从前不曾亲眼瞧过艾迁,自然也不晓得他先前是个什么样子。   “如此夸张?我见二哥很是体面啊。”   大美人可笑出了声:“那是你之前没见过他,要不是我们宝珠会养,现在也是一身枯骨架子的。”   “我也没有这般本事。”赵宝珠都被说得不好意思,“我哪里做的了夫君的主。”   “你可是太过谦虚了。”   大美人开他玩笑,反倒又是芋头正色开解他:“人嘛,也是因为在意,才会上心,愿意改变自己的。”   “琼玉言之有理呢。”   “我也只是心有所感。”   他们个个心中都是通晓其中道理的。   ——————   他们这边三个哥儿一见如故,果脯拼盘都消下去三个。   反倒是这头三个大老爷们,个个盯着自己对象,一言不发。   还是暴脾气的永王第一个说话。   “有什么好聊的说成这样,吃完饭没事做不就该回房睡觉。”   敬王和艾迁默默对视一眼,深表认同。   索性无事可做,艾迁牵起了话头。   “二位王爷。”他说起客气话也没显得多客气,“草民离家之前双亲托我一事,如今正好转交给二位。”   他伸手在袖子里摸了摸,随意丢出一个玉做的小玩意儿,丢在桌上碰的一声脆响,很不显眼。   “虎符?”永王眼睛都瞪大了,“定远将军竟是愿意将虎符交与皇家?”   艾迁也没说这玩意儿早被他爹丢了好几十年,根本从未放在心上,只是说道。   “定远将军早已殉国,如今世上没有此人。”艾迁还悠哉悠哉饮了口茶,看向笑意晏晏的小哥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才是正事。”   永王与敬王均是一愣,又不约而同看向自家夫人。   小家即是大家。   若想要所爱之人一生无忧,怎能没有一个太平日月呢。   88   “我就说那杨梅酸得倒牙,永王妃还一人吃了两盘,原来竟是有了身子了!”   赵宝珠窝在艾迁怀里还在为刚刚发生的喜事开心。   他们刚刚聊得兴起,嘴也没停过,他先前紧张不敢多食,后来松快了就顺手拿起一颗杨梅,酸得他整张脸皱成一团,敬王妃看得好笑也来尝味,被酸得一个激灵。只有芋头哥儿浑然不觉,还在一颗接一颗的往嘴里送。   这下他们可奇了怪,偏偏永王妃这个芋头哥儿还在笑话他们怕酸。   艾迁他哥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是个心细之人,直接拖来了发呆饮茶的艾迁让他号脉,这下子可不得了啦。   永王妃竟然是有了身孕,看脉象已是四个来月的样子了。   永王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他跟他家王妃游山玩水已有半载,还当真不知道竟然多了个小家伙在肚子里。近来芋头小肚子鼓了点起来,他还以为是自己会养,多了些肉呢。   “永王也是个心大的,要不是今天知晓了,怕不是等娃娃胎动了,还以为是肚皮胀气呢。”   艾迁看着宝珠这副兴奋样子亲了亲人家小嘴:“瞧你这模样,人家揣了崽,还把你激动坏了。”   “夫君……”赵宝珠拉起被角挡了挡脸,小声道,“我也想要宝宝的。”   他一向喜欢小孩,以前在赵家村就眼馋人家的小崽,如今跟艾迁心意相通了,更是巴不得三年抱两,一家人其乐融融。   艾迁竟然被他的直言不讳说到脸红。   “这也是你一个哥儿能讲出来的话?”艾迁笑话他,“没脸没皮。”   “那我不也只跟夫君你讲……”赵宝珠恼羞成怒,一个翻身骑了上去,“你若是笑话我,我便要动手了!”   “你还会动手呢?”艾迁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他捏住宝珠刻意嘟起的脸颊好一番揉捏挼弄,“我见识少,快让我瞧瞧我们宝珠是如何动手的。”   赵宝珠这下没了台阶,不满地嘟囔起来。   “你就笑话我……我还不知道你,定是怕养孩子花钱,你又心疼了。”   “傻宝。”艾迁抱住人躺倒,“我哪里是心疼钱,我这是心疼你。”   他家宝珠那一身的旧伤才刚刚恢复,身子还有得疗养呢,不急着别的。   赵宝珠也不是真不明白,哼哼唧唧的耍了一番赖,也就作罢了。   “好啦,我晓得夫君是心疼宝珠的。我只是一时有点羡慕,想讨你哄我,说点甜话才故意如此的。”   “那为夫的回答,宝珠可中意?”   赵宝珠仰头贴了一下嘴角。   “是嘴甜的。”   艾迁这下终于叹了口气。   “要辛苦宝珠了。”   赵宝珠迷迷茫茫。   “辛苦什么?”   艾迁挥手便用掌风放下床帷,附身解开宝珠头上束发的墨蓝缎带,任其长发如瀑铺散开来。   他低声耳语。   “毕竟不是自己府邸,要辛苦宝珠忍气吞声了。”   可是个体力活呢。   89   赵宝珠忍气吞声了好些日子,总算是找到机会告辞了。   他都忍不住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埋怨艾迁。   “出来的时候就说要见你父母双亲,这一路上胡天胡地,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你着急分毫,像你这般拖延下去,别说下月,就是明年过年,咱们都还在赶路。”   艾迁抄着手,为自己辩解道:“我如今不是依了你,跟我哥他们告了辞嘛。”   “你还有脸说?”赵宝珠怒目圆睁,更是可爱又可怜了,“先前我去跟哥哥他们告别,他看我眼神都不对,欲言又止,定是你做那些混事被人家知晓,丢死人了!”   “他们主院离着我们十万八千里,哪里听得到这边动静。”艾迁不以为然,“再说了,他们个个崽都有了,还会笑话我们这个?你多想了。”   “我不管。”赵宝珠说不过这庸医干脆无理取闹起来,“我要去见爹他们,求他们为我做主。”   “这要如何做主?”艾迁死不要脸伸手去搂自家宝珠,“还能把我们两口子当作牛郎织女给分开不成。”   他一边逗趣,一边拿着行李牵住赵宝珠上马车。   赵宝珠那条伤腿,总算是大好了,恢复得跟过去相差无几。   他半推半就的跟着艾迁上了马车,自己拿出小匣中的话本漫不经心地看了看。   最终还是忍不住打量前头赶车的人。   这个臭东西,仗着如今变得好看了,就可劲的欺负他,就吃准了他受不住哄,让他次次丢盔弃甲,好没面子。   讨厌!   ——————   “宝珠,到地方了,下车吧。”   赵宝珠抱着软枕迷迷糊糊醒过来,就看到艾迁朝他伸出手,想要牵他。   这场梦一做,又把他先前的脾气做没了,让他牵手便牵手,糊里糊涂被人家抱下了马车,还没能清醒过来。   “这是何处啊?”宝珠看着这高门大户挂着的大红灯笼与鲜红绸缎奇怪皱眉道,“这是谁家贵人结亲?你都不提前告于我知,连礼金都未曾准备,太过失礼啦。”   艾迁听得失笑不已,俯身亲亲宝珠皱成一团的眉心,说道。   “傻宝,这是你我成亲。”   他千方百计把宝珠留在敬王府这么些日子,不就是为了筹备这场婚宴嘛。   他家宝珠,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   90   城里的大户邹家张灯结彩,竟是要敲锣打鼓娶亲了。   邹家的生意大得很,特别是药材跟古玩简直是日进斗金。主人家也很神秘,偌大一个府邸摆着这儿,也不见着有人住。   这不声不响的,就搞这么大的动作,十里红妆竟是要摆起喜酒了。   那挂着珍珠玛瑙的八抬大轿,光是沿街上这么一走,都香飘四溢,让人光是闻着都心情舒畅走路翩跹。   百姓见了都一个劲感慨,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娇客,能入得了邹家的大门呢。   ——————   谁料他们口里的娇客,却没他们以为的那么轻松。   “夫君……”赵宝珠刚把屁股落到床上就抱着脑袋直哼哼,“我脖子好酸,快救救我。”   他今日头上顶着的礼冠价值连城又华丽不凡,可实在是太重了,还不如当初的一朵野花来得轻巧。   “世上安得两全法,想要好看总是要有代价别的。”艾迁一边认真给他卸下来,一边忍不住笑话他,“还不如跟着我去风餐露宿,两袖清风来得轻松对吧。”   赵宝珠依赖的靠着艾迁,又抬起一双水眸,恃宠而骄地瞪他。   “你再这般说话欺负我,我便去找爹他们告你的黑状!”   他如今可跟当初不同,不是无依无靠的野哥儿,可是有人撑腰的宝贝珠哥儿了。   “哎哟,那可要求求宝珠饶我一命了。”艾迁笑着调侃他,他也不去应酬宾客,一心就留在新房里头,逗他的媳妇儿,“为夫给夫人捏捏脚,可别为难在下。”   “别捏!”赵宝珠一惊,赶紧往被子里缩,“折腾一天,脏的。”   艾迁挑眉,伸手一卷,连人带被通通被他抱起搬走。   “那便只好辛苦我,把宝珠洗刷干净,再慢慢品尝了。”   艾迁笑起来,俊逸的脸上都是温柔神色。   这老天爷送他的媳妇儿,可真是送到了他的心坎里去了。   宝珠却钻进被子不肯露脸。   “记得浅尝辄止。”   锦被里的声音含羞带怯。   他可揣着小珍珠呢。   Ending. 第6章 番外——蹭饭   城里新开了一家药铺,管事的是个温柔和气的已婚哥儿。   他长得乖巧漂亮,却并不是个好招惹的软柿子。   听闻他们才落户的那阵子,有个不长眼的二世祖出言调戏,第二日就哑了嗓子,第三日便瞎了眼睛,第四日又聋了耳朵,第五日连滚带爬地登门赔罪才算是保住了一条狗命。   这二世祖本就是家里的眼珠子,街坊邻居都担忧这走了小的又来老的,可没成想找麻烦的人还没来,封地的老大敬王却送了牌匾来,这下子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东西来烦人了。   药铺的生意蒸蒸日上,大家都爱来这儿采买,特别是坐镇的艾郎中,人又俊朗医术又高,若不是脸色实在是臭,怕不是数不尽的哥儿小姐见天的害病要来瞧呢。   “夫君……”如今的赵宝珠当真像是宝珠一般,温润美好光是看着都觉得心里舒畅,他一边打包药材,一边跟相公说话,“哥哥叫我们今日过去吃饭。”   “你叫哥哥倒是喊得甜,没见跟你夫君我说两句好听话。”艾迁臭着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这是宝珠才给他做的长衫,蚕丝的料子可爱发皱,穿起来麻烦得很,“说是吃饭,只怕是鸿门宴呢。”   然后就被宝珠瞪大眼睛踹了一脚。   “你这臭嘴,就爱瞎说。”   “这倒也不是。”   艾迁一把揽住宝珠软腰,把人搂进怀里就是一口。   臭嘴就爱吃人才是真的。   ——————   去蹭饭自然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关了药铺大门,宝珠拽着艾迁就往私塾去。   “你走快些!别错过了时辰!”   赵宝珠凶神恶煞,就怪这个吃人的妖怪,晚了好一阵子才出门,也不知道狗崽等急没有。   说来难听,他家那个萝卜丁大小的孩子没一个体面名字,就叫艾修苟。   艾迁说便宜名字好养活,赵宝珠自己也没个合适主意,只能先凑合用着。   别说他家狗崽名字难听了,就连艾迁这名字也不见得是个真名。赵宝珠也不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人,一家子各姓各的,全是糊弄人的瞎话。   修苟模样比他爹爹还要乖巧上几分,这也是继赵宝珠之后,第二个能让艾迁心甘情愿掏钱的小哥儿了。   “阿爸……”小小的孩子骑在艾迁的肩头上嘟嘟囔囔,“我今日的糖果真又被偷了哎。”   艾迁点了点头:“嗯,这下知道是谁了没?”   “知道啦,那个坏蛋放了一下午臭屁。”艾修苟笑得直晃悠,吓得赵宝珠伸手去扶,他转过去看到赵宝珠立刻笑得又甜又乖,“爹爹我厉不厉害啊?”   “你就跟你爸不学好吧。”   赵宝珠拍了一把小狗屁蛋,却不见动气。   一家人一边闲聊一边迎着夕阳散着步。   赵宝珠看着他的大小命根子斗嘴,突然有点晃神,他被丢进湖里沉塘的时候哪里想得到今天呢。   赵宝珠差点踩到前头的水坑,就被艾迁我握住了手,团在了手心里。   “小心看路。”   “知道了夫君。”   赵宝珠弯了弯眼睛,他现在一点都不怕摔跤磕碰了。   他可是有人牵的呢。   宝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