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迷心窍》作者:癫婆   文案:   傲娇美人少爷攻*见钱眼开小厮受   谢谨禾*金玉   金玉很早就懂得了在这乱世里银子的贵重,战场上尸横遍野的都是穷百姓,吃人血馒头发战争横财的人反而锦衣玉食长命百岁,谁有钱,谁就能活下去。   裴公子给他银子,他就给裴公子当牛做马。   裴公子喜欢谢府二公子,金玉在谢府勤勤恳恳打探二公子消息;   裴公子吩咐要无微不至的照顾二公子,金玉殷勤得恨不得茅房都替二公子上了。   裴公子又喜欢大公子了!   金玉:……   金玉二话不说扭头就调到大公子院子里去,只是…只是那个嫌这嫌那的娇气包二公子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排雷:攻有公主病,嘴是真的硬。   梗老老的,文土土的,超级狗血!   标签:原创小说、BL、长篇、连载、古代、HE、小甜饼、狗血、自恋 第1章 咱们把金玉卖了吧   外面又打仗了。   金玉天擦亮的时候起床,肚子饿得扁塌塌,胃里空得发疼,去厨房里翻,什么也没有。   这十几年战火连绵,庄稼都没收成,没钱买种,人也被征去当兵,好不容易收上点米,收税的官老爷就开始挨家挨户搜刮,村里已经饿死好几个人了。   家里一天只做一顿饭,稀得像水的米汤和存放到发馊的野菜就是一顿,有时候运气好,院子里支簸箕放点谷皮渣,盖住只鸟,就有肉吃。一般是午时吃饭,吃完下午才好去外面碰碰运气挖野菜,不过金玉已经很久没有挖到了,村子已经被挖空了。   晚上睡前灌几口水就赶紧睡,晚点饿意就上来了,挠得人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金玉饿得受不了,自己舀了点水咕叽咕叽喝,肚子没那么难受了才继续睡,没睡多久就被他娘大嗓门吵醒了。   “李大娘家老爹死啦,俺刚刚经过,李家院里可静,光听着俺那破步鞋走路声。”金玉他娘林霞冲屋里吼,吼得他爹从床上坐起来咳了几声。   “他家日子难,去了也好。”金玉他爹金大华嗓子吃树皮磨坏了,声音浑浊又嘶哑。   “可不是,连块白布也没有,烂衣服裹了就丢死人坑,也不知几天没吃饱饭,他家孩子哭都跟猫似的。”林霞进厨房,估摸着抓了把米,加水把铁锅灌满,开始煮今天的饭。   金玉挨不到开饭,趁他娘不注意就拈走半片咸野菜,嘎吱嘎吱嚼,又咸又馊。   “你这嘴开了缝的猴崽子!死出去!”他娘后脑勺长了眼,大步跨过来给了他一脑崩。   饭后林霞回屋里,从胸口摸出六十个铜板,仔仔细细地数了串上,这是她每天早起贪黑走两个时辰到镇上做厨娘挣的,是他们家下个月的米钱和他爹的药钱。   他爹前几年被征去当兵,有命回来了身体垮得不成样子,没钱治,只能每天躺着留条命,做不了活,家里就靠林霞撑。   金玉今年也有十六了,按理说也能去镇上干活,爹娘给村长里正家各搬了一袋米,瞒着官府藏在家里,不然早被拉去当兵了。   不过也有不用看身契干黑活的地儿,镇上的妓馆赌坊专收这些来打杂,工钱给的少就不看你身契,金玉去妓馆干过半年,那有人就爱年纪小的,金玉虽瘦巴巴的但人白,老被那些人动手动脚,有一次林霞见到金玉大腿上的淤青,就把他轰回家了。   他娘浓眉皱着,一口气叹了又叹,家里越来越困难,吃今天愁明天,他爹看不下去,说:“要不然就把鸡卖了。”   他娘立马瞪了他爹一眼,伸手拧他爹胳膊肘:“死东西身子瘫了脑子也跟着瘫,再敢打鸡的主意看我饶不了你。”   那只鸡可是金玉家最宝贝的东西,是只母鸡,能下蛋换钱,比金玉宝贝多了,算是家产。   他家家产不多,一间屋子一亩田,还有一只鸡。   那亩田前几年金玉爹不在没人种,早荒了,现在也没闲钱养,所以这只鸡是除了林霞以外唯一一个能生钱的东西。   “林大娘!林大娘在家伐?”院外传来一阵女人扯嗓子叫喊声。   “诶!在家,你直接进来嘛!”林霞收拾一下走出去,外面李大娘隔着篱笆站着,双手搓在一起局促地等着。   “咋子啦?先进来吧。”李大娘家里刚死了人,妇女面色萎黄站在风里,林霞上前扯了人要往屋里拉,李大娘摆摆手,不肯进。   “哎呦!我就不进啦,你家还有鸡蛋没有,我买一个。”   林霞还当啥事儿,嗐了一声让她等着,走进去厨房摸了个鸡蛋出来,李大娘从打满布丁的袖口里扣出两个铜板递给林霞,林霞也不客气收了。   这年头谁家都难,没闲心去可怜别人。   “咋突然买鸡蛋?”林霞多嘴问了句。   不怪林霞稀奇,她一般是拎到镇上卖,村里日子难,家家吃野菜树根,有米吃已经是不错了,平日根本没有人来买鸡蛋这金贵玩意儿,何况李家这样家里没壮丁都是老人孩子妇孺的困难户。   李大娘眼眶红了一下,双手捧过鸡蛋,也不瞒着:“李宝眼看要十五了,寻思着卖去庄子上给人干活,也好过被抓去打仗,跟人牙子说好了,后天接走,我就想着给他买个鸡蛋吃。”   林霞哑口无言,只要不是缺心肝的,不到不得已谁家会卖儿卖女,庄子也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给大老爷卖命干活的苦地,把人当畜牲使,要遇到心眼儿坏的人牙子,嘴上说送庄子去,转手就卖倌妓馆也不是没有。   即使是这样也比过去战场上送命好,林霞看着自家猴崽叹口气。   —   “金玉…金玉…玉崽子!”   金玉睡得朦胧,恍惚间听见有人叫他,声音嘶哑,时高时低,喘不上气似的,声音熟悉得很。   不好!是他爹!   金玉打个激灵清醒了,一个挺身翻被跃下床,光着脚就往他爹屋里跑。   凌晨天还黑着,他娘已经去镇上做工了,屋里一股尿骚味,夜壶倒了,他爹也倒在夜壶旁边,哎哟哎哟地喘着气,金玉去扶,金大华下半身僵死了完全使不上力,全靠金玉拖到床上,金玉问:“爹你没事吧?”   金大华摆手,费老劲盖上棉被道:“你老子能有啥事,去,去把尿壶收拾了…啊!”   金玉没等他爹说完,隔着被子按了一下他爹大腿,金大华被这一下疼得大叫,浑身抽抽。   金玉抿唇,额头上都是汗,说:“我去叫徐老头。”   徐老头是他们村的老大夫,大病小病都能看,金大华每个月的药都是上他那抓的。   “你个小兔崽子回来!反了天了老子的话都敢当放屁!”身后金大华的声音突然变得中气十足。   —   “你个老不死的嫌命长是吧?!俺说多少次让你夜起,俺不在就喊金玉搀你,你能什么你能!”林霞一回来听徐老头说了情况,立马指着金大华骂翻屋顶。   金玉躲在厨房里给他爹煎药,屋里的声音骂着骂着突然没了。   金玉倒好药端出去,他娘蹲在院子里洗夜壶,眼眶布满红血丝,嘴里也没停:“俺摊上你们爷俩就是遭罪,俺就是上辈子欠你们金家的,老的腿这下全瘫了,小的也不知道要藏多久,两张嘴张着等吃…”   金玉掂着脚轻轻捧着药进屋,他爹整个把自己蒙在被里,喊他也不吱声,金玉把药搁桌上,看见他娘揣钱的荷包瘪了一半。   —   林霞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放被里也不是,伸出来也不是,烦得把被掀了,金大华突然出声:“别治了,好不了了。”   林霞一听不干了,坐起来,恨恨地瞪着他:“俺给你花恁多钱,你一句不治就不治啦?不治不治,你早怎么不说不治,干脆当初别拼着老命回来,现在你来讲这晦气话!”   金大华也憋屈回呛:“好不了了你听不懂吗?治它干啥!我个没用的天天躺着等喂,药钱火烧一样花,玉崽子每天饿得喝水喝到水肿,我倒想早点死了别拖累你们娘俩!”   金玉隐约听见隔壁又吵起来,他娘嗓门大,抽泣声很清晰。   “你既知自己拖累就老实些,嫁给你是俺自己选的路,再苦俺也认,你别想甩了俺自己去天上享福!”   金玉听到这里就听不见了,估计隔壁是歇了。   这边静了一阵,林霞自己平息了一番,犹豫着最后还是咬牙说了,她压低声音道:“咱把金玉卖了吧。”   金大华腿瘫了,不然听到这个非得跳起来,他狠狠垂了一把炕,发出一声闷响后,他低吼:“你要打着这种主意我还不如死了!”   林霞知他是误会了,她嗓门大,声音又压低了点才道:“俺才不是那黑心眼的,俺在镇上看到的,镇上的人也有卖孩儿的,人不是卖到庄上,是卖到老爷府里,伺候人的,管吃管住,还发钱哩,不用做苦力!”   金大华狐疑看了她一眼,说:“你别是被人诓了,能有这好事轮得上咱?”   林霞知他这是松动了,忙道:“哪呀!这种买卖你收不到钱!还得自己贴钱,贴的钱越多,卖的人家越好!”   金大华沉思着,不说话,林霞心里也舍不得自己那小崽,可家里收入就这样了,花钱的地方又多,金玉一天天大了,一直藏在家也不是个事儿,不若咬咬牙交笔钱,往后就省出一张嘴的饭,家里也能过下去。   “你再打听打听,若是真的,咱们找个近点的人家就成,玉崽子要是受委屈了也能往家跑。”金大华沙哑着嗓子说。   林霞抹了把眼睛,在黑夜里点点头,诶了一声。 第2章 你家二公子俊俏吗?   金玉缩着手脚蹲在角落里,身边是自己这般大小的男女,都是被父母卖给人牙子的。   他生平第一次坐马车,又晃又颠,四壁漏风,感觉也不怎么样。   马车跑了十来天,一路上走走停停,已经卖出了不少人,金玉还没个着落。   这个人牙子是个良心的,收了林霞半两银子,说好要送到富贵人家,几天没卖出去也没随便把他塞给别人。   为了凑这半两银子,家里的鸡还是卖了,金玉扣自己手指头上的皮,担忧他爹下个月的药钱该怎么办。   马车外边渐渐吵了起来,金玉听见旁边几个人嘀嘀咕咕说到京城了,车里的人都扒着缝隙往外看。   金玉第一次到京城,他隐隐约约瞄到外面,人头叠着人头,车里飘进来一股炒糖块儿香,这儿的人都穿的体面。   “诶!刘小哥,买人啊?我这好的都留着给你挑呢!”人牙子打开马车门,谄媚地招呼着那迎面走来面貌清秀的男子。   金玉一看就知道,那男的是他娘嘴里的富贵人家,虽说来买奴买婢的人家里都有钱,可有钱也分三六九等,就像他们一个村都穷,有人家里穷但能吃米,有人家里只能吃糙面。   这个男人身上穿得富贵,金玉也不知道那是啥,可能就是他娘说比黄金还贵的丝绸,看起来滑溜溜的,不知道穿起来是不是像水一样。   “嗯,二公子院里缺人做活,来买几个男孩回去伺候。”男人打量着车上的人,看来看去没出声。   人牙子会来事儿,主动挑出几个个头大点面目整齐的男孩领到男人面前,说:“那可是跟去享福了,不知道这些个有没有这福气入您眼,您放心,都是身契俱全底子干净的好孩子。”   男人被奉承得心飘,面上不显,点点头,人牙子趁机又把金玉扯出来,男人瞥了一眼皱眉道:“这个太小了,瘦巴巴的。”   人牙子嗐了一声,“您不知道,这孩子身子是弱了点,但脑子机灵,干活儿麻利,脸长得白净,带回去放身边也赏心悦目不是?若不是我留着给您挑,来的路上早被买走八百回咯!”   金玉听到这,觉得人牙子这活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起码你得有一张出神入化的嘴。   男人细看金玉的脸,确实不错,二公子俊美翩翩,身边伺候的也该有模有样。   “嗯,就这几个吧。”   —   金玉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富贵的地儿,据说是当朝左相的府邸,金玉只知道老爷是一个很大的大官,一个府院有他们一个村这么大,每个主子住的院子都有名字,金玉的主子二公子的叫揽月轩,在里面他一个做活的也有棉衣穿,每个人一天都能吃三顿饭,顿顿有肉,有时候还有主子赏下来的点心,金玉觉得自己简直是掉蜜罐里了,每天晕乎乎地。   就是这个二公子,不太好伺候。   二公子长得可漂亮,金玉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觉得村里老奶讲故事里的仙女应该就这样漂亮,小脸白白的,二公子还没加冠,黑亮亮的头发披了一半下来,走路飘飘的,金玉第一次见二公子,脸热了半天。   可人脾气坏得很,怪不得那男人买人那天说二公子院子缺人,二公子今天赶这个,明天嫌那个,大家都不愿往他跟前凑,能不缺人嘛。   “金玉!你帮我把茶端去书房,我去小解!”善止匆匆忙忙把茶盘递到金玉手上就跑了。   金玉知道这茶是二公子要用,不敢耽搁,稳当当地端好进书房。   “我不爱吃这个,陆妈妈您端下去吧。”一进门就听二公子嫌弃东西。   陆妈妈是已逝大夫人身边的人,从小跟着二公子,也就是她才敢这般让二公子吃东西了。   “公子您就吃点吧,厨房熬了两个时辰补得很,您瞧您这细皮嫩肉的,可得好好养着!”   吃个饭也要哄,金玉腹诽着,可瞥了一眼二公子皱起眉的脸,又觉得该哄,该哄。   金玉放下茶轻手轻脚地出去,走出去前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太好看了,好看得脚下拌了门槛,他踉跄着站稳,整理好衣服,今天还得跟着总管出去采买。   他刚来揽月轩,本来只是跟着丫鬟做些洒扫、端东西的活,今天出门采买总管缺拎东西的苦力,这才轮上他。   来了快半个月,金玉第一次逛京城,人头乌泱泱的,他觉得这里的人都有钱,路边都是拿蜂蜜当甜嘴儿的小摊,卖什么的都有,随便一件小玩意儿的钱都抵他娘半个月月钱,他娘估计想不到,有人能花一两银子来吃一顿饭。   那个人就是总管,总管买累了,挑了个店打牙祭,金玉和马夫候在外头。   金玉正四处张望,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他回头一看,一位眉目慈善的小哥滴溜溜瞧着他,右手勾了勾示意金玉跟他走。   金玉不明所以,但他也知道不要惹事生非,爹娘送他来这不容易,他赶紧低头装看不见。   那小哥凑上前,往金玉手里塞了点什么,金玉低头一看,一块碎银!   金玉抬头和马夫说:“刘叔,我去解个手。”   —   小哥带着金玉到了附近一座茶楼见人,路上安慰他别怕,贵人问他点事儿就让他走。   只见一位身着白色云雁锦衣的少年,挺直身板坐在窗前,金玉感叹,京城真是个风水宝地,人都养得天仙儿似的。   裴时玥见了金玉,眼睛亮了一下,心里嘀咕谢家怎么下人都这么好看。   “你是谢家的下人?伺候谁的?”裴时玥问。   金玉学了几天规矩,对主子答话要行礼,他弓身答道:“小的是谢二公子小厮。”   裴时玥“啪”拍桌板,吓得金玉抽了抽。   “这么巧?!谢谨禾的小厮,这么说你是他院里人!哎别站了,坐下坐下。”裴时玥一下点着了似的。   等金玉坐下了,裴时玥又有点扭捏,一会儿让金玉吃茶,一会儿又说点心好,最后哎呀一声才悄咪咪凑过去小声问金玉:“我问你,你觉得谢谨禾…就是你家二公子,俊俏吗?”   金玉僵着不敢动,对面的小公子扑过来一股淡香,听到对方的问话又下意识点点头,点头还不够,金玉张嘴答了声:“俊俏,好俊俏。”   裴时玥脸红红的,接着说:“我呢,看上你家二公子了,今日刚好碰上你,想托你探听探听,你们二公子平日里的喜好,他喜欢男人女人,什么样的人?”   金玉愣了一下,为难:“小的刚来没几天,还…还没太清楚…”   裴时玥惊道:“你不觉得我一大男人看上你家二公子很奇怪?是…是那种男女之情的…”   金玉摇摇头,他不觉得奇怪,这世上都有人花一两银子来吃饭,那么男人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裴时玥很满意,眼前这个清秀小子瞧着倒是知趣,站起来踱来踱去,最后拍板道:“这样!我现在收买你,从今往后你就为我在谢府探消息,怎么样?”   金玉踟蹰着,这样一来他相当于做两份工,二公子那边是一个月一两银子月钱,不知道这边是多少,若是太少的话不值当这样冒险。   那带他来的小哥一眼看出来金玉所想,掏出了一块银子按进金玉手心,金玉抽了一口气,掂了掂估摸有十两那么重。   小哥咳了声,暗示道:“我家公子姓裴。”   金玉没领会到对方的意思,只感觉到手里的银子沉甸甸,他实打实弯下腰抱拳道:“小的一定尽心尽力!” 第3章 二公子不好男风   善止觉得最近那个领赏手最快的新小厮奇怪得很,前几天还沉默寡言的,突然就变得爱找人碎嘴了。   “哎,善止,我听说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到了年纪家里就要给配通房,你说二公子都十九了,府里怎么还不给他…”金玉手里拿着扫帚,扫着扫着地又扫到善止身边来。   善止没等他说完,弹指崩了一下他脑瓜,道:“主子的事是咱们下人能说嘴的吗?我看你是皮痒了吧!”   金玉捂着自己脑瓜连嘘几声,表示自己不敢了。   “你最近怎么回事儿?怎么老爱打听,上次趴二公子窗口听什么呢?”善止来揽月轩快七年了,虽然年纪轻,伺候上也算老人了,揽月轩除了陆妈妈和从小跟着二公子长大的苏惟,资历最老的就是他,他觉得有必要好好提醒一下这个新来的。   金玉支支吾吾一阵,才凑过去小声道:“这不是…说句大不敬的,你也知道二公子不好伺候,我刚来,不得好好了解了解…”   善止也觉得这个看起来有点呆钝的小厮没什么坏心,他点到为止:“有心伺候就好,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趴窗户算什么回事儿,小心让二公子看见把你当细作打出去。”   金玉心虚看地面,嘴里诶诶应着。   善止看他是真听进去了,面色和缓些,才回答他刚刚的话:“大夫人去的早,府里也没人张罗这些,老爷管教严,大公子也是及冠才开始相看亲事,至于通房,正室娘子进门前,是万万不可有的。”   金玉连忙问:“这么说,二公子是要娶娘子的?”   善止莫名其妙看他,道:“你这问的什么鬼话,二公子当然要娶娘子,将来揽月轩也得有主母。”   金玉面上恍然大悟点点头,心里为裴时玥惋惜,可惜了,二公子喜欢女人,不好男风。   —   “说了我不起!滚出去!”绛紫暗纹的厚床帐内扔出一软枕砰地摔地上,善止心道不妙,连忙去请陆妈妈。   二公子起身脾气大得很,陆妈妈有时也遭不住。   金玉进屋把地上的枕头拾起,拆了枕面打算去换洗,还没转身就感到背面一凉,二公子面色不虞地掀开帐子,直直瞪着他。   完犊子,要成靶子了,金玉暗叫惨。   “二…二公子。”金玉收好枕面,手里捏汗上前把床帐勾好。   善止去请陆妈妈还没回来,贴身伺候的苏惟又去收拾二公子一会儿要用的物件,金玉只好自己端起铜盆伺候二公子洗漱。   他小心翼翼给二公子穿好了繁复的衣裳,盘发髻的时候因为不熟练,扯到二公子,二公子嘶了一声就要开口,金玉连忙抢先道:“今早厨房做了桃片酥,可是香呢,已摆出来晾了好一会儿,二公子现在用,正好入口。”   谢谨禾嘴刁,爱挑食,桃片酥正是他平日爱吃的,他喉结上下滚动,忘了刚刚要说的,嘴里催道:“那还不快点儿。”   陆妈妈急匆匆赶到的时候二公子已经在用早膳了,陆妈妈谢天谢地,道:“这就对了小祖宗,早点起咱们早点去,省得又让夏将军等,再让老爷抓到,非得搬家法不可!”   金玉伺候这些日子,也知道二公子不像自己原想的那样,是整日逗鸟打狗的公子哥,二公子每日卯时就得起身,早上练武,下午听学究讲义,晚上还得练练琴棋书画,一旬休一日,可有得忙呢。   怪不得今日乖乖起身了,原是被老爷教训过。   待谢谨禾膳毕,金玉自觉上前服侍着漱口、擦拭,还包起了两块桃片酥给苏惟,若是二公子习武时饿了,也可填一填肚子。   可就是这两块桃片酥,让金玉吃大苦头了。   谢谨禾第一日习武休憩时接过苏惟递来的桃片酥,觉着苏惟差事是越办越好了,虽说夏将军府上也有待客的糕点,可谢谨禾都不爱吃,他也不好在别人家嫌这嫌那,也不能明着吩咐从家里带吃食,让人笑话。   他还想着回去赏苏惟点什么,结果第二日迟迟等不到苏惟递过来桃片酥,他瞄了一眼在远处的夏将军,朝苏惟使眼色,重重咳了声。   “二公子要茶水吗?”苏惟端了杯茶过来。   谢谨禾瞪了他一眼,低声说:“桃片酥。”   苏惟不明所以,金玉今日没给他东西,二公子也没吩咐啊,他实话实说道:“金玉今日没给小的。”   谢谨禾跟他大眼瞪小眼,问:“金玉是谁?关他什么事?”   苏惟回:“金玉是新来的,就是昨日伺候您起身的小厮,昨日的桃片酥是他让小的带来的。”   谢谨禾隐约有印象,他不耐烦道:“以后让他每日都带给你。”   —   “什么?!厨子今日没做啊!”金玉听了苏惟的话大喊冤屈。   “今日就算了,以后每日都包好给我便可。”苏惟安慰他。   金玉更叫苦,揽月轩一共有三四位厨娘轮值,会做桃片酥的是张大娘,张大娘家里就在京城,不轮值的时候就回家不在府里,金玉上哪天天给他弄桃片酥。   可要是实话实说,二公子高高在上哪懂得体谅下人呢,没吃到想要的,万一二公子一怒之下嫌自己没用赶走,金玉干脆一根草绳吊死算了。   其实这事说难也不难,只要二公子一声令下,别说每日了,每个时辰出一笼都没问题,可要真这么干,被老爷知道二公子为了一点口腹之欲这样坏规矩,二公子非掉一层皮不可。   “非得桃片酥吗?其他吃食行不行?”金玉挣扎问道。   苏惟管的是二公子贴身事,不了解府里轮值,他为难道:“二公子指明要了,若不是…可能会生气。”   金玉浑浑噩噩应了,他哪知道两块糕点能惹出这祸事,早知道昨天就不抖小机灵了。   金玉匆匆忙忙赶去张大娘家,问她能不能在家里做桃片酥,自己每日来取,张大娘也实在,直言道这事儿得加钱,不然谁下值了还给你做活。   金玉一听加钱,即刻改口说不用张大娘做了,眨巴着自己滴溜溜的眼睛,可怜巴巴求张大娘教他,日后在府里不必她做了。   张大娘也乐得少一差事,教了几遍就不耐烦把金玉赶回去了,可怜金玉一个人回府后在厨房里捅了一晚上的炉子,二公子快出门时才包起最像样的几块给苏惟送去。   接着金玉就提溜着心整个人悬了一整天,直到二公子回来没什么异样才缓缓放下心来,看来自己做的应该是大差不差,最起码二公子没吃出来不同,只是苦了自己以后每天都要天不亮起来捅炉子。   还没银子拿,光做苦差落不着好,金玉满怀苦闷叹一口气。   —   今早苏惟陪二公子在夏将军府习武时晕了,大夫诊治说是思虑过度、进食过少,二公子气冲冲地罚他不准伺候了,什么时候身子好了再来领罚。   “二公子就是嘴硬,他心疼苏惟呢。”苏惟没法伺候了,二公子身边还得有人,善止领着金玉一块儿顶上来,这会儿跟着二公子到裴府听裴太傅讲义。   金玉正暗暗称怪,府里不苛待下人吃食,顿顿有肉管饱,金玉次次吃得肚子滚圆,怎地苏惟还会进食过少呢,听到善止这样说,不解道:“苏惟不是挨罚了吗?”   善止用一种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看着金玉,道:“你个呆瓜,那是让他休息呢,二公子只说不准伺候,可有罚俸?可有罚板子?”   金玉恍然大悟,称赞道:“二公子心地真好。”   善止从前被拐卖到倌儿馆里,是二公子从倌儿馆里把他赎出来,二公子在他心里就是谪仙一般的人物,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苏惟从小伺候二公子,与二公子的情谊非凡,你好好伺候,日后二公子也不会亏待你。”   金玉点点头,又问:“可苏惟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府里的饭很好吃啊。”   善止掐了一把金玉进府后长了点肉的脸蛋,道:“吃吃吃,谁有你能吃,我看苏惟的份就是你个馋猴吃走了。”   金玉捂着脸不好意思嘿嘿两声。   善止觉得日后都是在二公子跟前伺候的,告诉他也无妨,于是道:“苏惟从小爹娘去世了,家里给留了一门亲事,从前两人还好好的,苏惟天天捂着自己床底箱子攒聘礼,前几日姑娘家里人把当初的婚书还回来了,姑娘那心眼子淬了毒的后娘要把姑娘嫁给富户当妾,换一间二进的宅子,苏惟上门去,那后娘还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善止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金玉也沉默了。   善止叹一口气,道:“这世道人命比银贱,别人不把咱们当人,咱们可不能自个轻贱自个,只望苏惟能早点想明白。”   金玉深有同感,他很早就懂得了在这乱世里银子的贵重,战场上尸横遍野的都是穷百姓,吃人血馒头发战争横财的人反而锦衣玉食长命百岁,谁有钱,谁就能活下去。   金玉一边提溜着步子跟着善止走,一边感叹,还没感叹完就到了学堂里,金玉放眼一看,目瞪口呆,只见小小一间屋子内,赫然坐着自己明面上和暗地里的两位主子。 第4章 暖床得加钱   金玉之前不知道太傅是什么,善止说,太傅是帝王师,平日也会因人情往来收一些高门大族子弟到太傅府上听讲义,二公子就是其一。   偏偏!裴公子是裴太傅的独子,裴公子怎么会是裴太傅的独子?!   悠悠苍天!金玉原本以为裴公子只是哪家好男风的富贵哥儿,悄悄肖想二公子,打探打探消息罢了,哪曾想过自己两脚一踏就踏了两条大金船,现下好了,万一哪天东窗事发,两条金船撞一块儿去一个浪就能把他扑死。   果然是银子难挣,细作饭难吃,金玉悲愤心想。   学堂设在太傅府院里的一处屋内,靠着假山和水池,屋内布置简单,四壁皆为书墙,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檀木混墨水香,目前到场莫约有七八位少年,他们互相嬉笑打闹着,裴时玥趁乱朝金玉挤眉弄眼,金玉连忙低下头,手脚僵硬地替二公子摆好笔墨纸砚,起身时还没注意给二公子下颚撞了一下,好在是在外边,二公子翻了个白眼瞪了他一眼就翻篇了。   这银子拿得太危险了,稍露馅已经不是赶出去的事情,说不定被二公子一怒之下打死也是有可能的,金玉低头盘算着。   还是…还是找时机同裴公子说清楚吧。   这厢金玉站在廊上盘算着,另一厢谢谨禾因为身边伺候换了人不熟悉,他拿笔善止不知道上来磨墨,他抬手善止也不懂把案几上写满的纸张换新纸垫上,非得他举着沾了墨的手到善止面前说要帕子,善止急得满头大汗,哦哦两声才掏帕子,那帕子许是闷太久了,善止又紧张浑身汗透,帕子上带了点些许汗味,用得谢谨禾眉头紧皱,让裴时玥看得若有所思。   —   “您…您之前怎么没说清楚您是裴太傅的…”金玉上个茅房的功夫,就被裴时玥身边的小哥拉走了。   “我以为你知道啊。”裴时玥胆子大得很,他老子讲义也敢溜出来。   金玉懊恼,这事儿确实也是自己没弄清楚在先。   裴时玥人溜出来了心还吊在学堂里,嘴在和金玉交谈,眼睛却顺着窗缝看进去粘在谢谨禾身上,就差流涎水。   “哎呀,你家二公子用的什么笔,衬得指长如画,可人得很啊!”裴时玥也不臊,张口就一副流氓样。   金玉尴尬望着他,明明清风明月般的的面容,怎地投了色中饿鬼的胎。   金玉也不知二公子用什么笔,好像是什么狼毛狼毫的,他老老实实答:“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日近身伺候。”   裴时玥终于舍得收回目光,啪一下重重拍了金玉肩膀,道:“可以啊,几日不见,混到跟前伺候了。”   金玉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是苏惟生病了,我顶替几天罢了。”   “您之前问的,”金玉接着把这几天打听到的说了,“二公子暂时没有通房,也没听说有心上人,但是他会娶女子…”金玉瞥着裴时玥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二公子应该是…不好男风。”   裴时玥看着金玉提心吊胆的模样,觉得谢谨禾这个小厮怯生生的真有意思,忍不住逗他,长长“哦”了一声,凑到他身边道:“那怎么办,这样,我呢,也不挑,谢谨禾不好这个,他身边的人也行啊,我看你就不错…”   金玉吓了一跳,脸涨得红红的像个咸鸭蛋蛋黄,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要说什么。   裴时玥把人逗成这样心里爽快翻了,咳了声想打圆场,金玉就支支吾吾开口了,他声音蚊子哼哼似的:“我…小的也不好这个…”   裴时玥正打算跟着这个台阶下,表示那算了,金玉讷讷接着说:“暖床得…得加钱…”   !!!!!!   金玉低着头,裴时玥看着他圆圆的脑袋顶,谢谨禾哪里来的福气,找到这样可人的小厮!   金玉只觉得这事儿比当细作安全多了,顶多屁股不保,最重要的是这些世家公子找床伴,银子肯定给的多,银子给够,他才没什么原则底线呢,床上一趴眼睛一闭的事儿,有钱不赚是蠢驴。   裴时玥敲了一下金玉脑袋瓜,笑骂道:“小小年纪钻钱眼儿里了,这事儿是加钱就行的吗?下次不许这样,一张嘴就把自己卖了,生意人哪有往自己身上敲算盘的,妥妥赔本的买卖。”   金玉听到这,抿唇不说话,心里觉得跟这些人打交道真累,一会儿要一会儿不要,这两家饭于自己这个榆木脑袋而言太难吃了,自己还是安分守己伺候二公子吧,他酝酿一下开口:“裴公子…我不…”   “不过现下有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要不要?我对你家二公子的事儿也略有耳闻,估计你们府上除了苏惟和陆娘子没人肯凑到他身边吧?美人嘛,脾气大点也正常,好好照顾好你家二公子,要无微不至,每月给你…三十两银子,怎么样?”裴时玥估摸着自己出来太久,再不回去他爹得出来抓人了,他赶紧表明自己今日的目的。   三十两银子?!!!!   金玉这辈子都没一次见过三十两银子,他对比一下谢府的一两月俸,手抖了一下,咽了口口水才道:“遵…遵命。”   “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裴时玥想起来刚刚这人是要说话来着。   金玉哪还想得起来自己刚刚要说啥,他满脑子想三十两银子得有多重,自己赚几年回村是不是也能做个小地主了,他含含糊糊道:“小的说一切都听裴公子的。”   —   金玉每日睁开眼醒来,脑袋里飘上来第一件事就是自己要成小地主了,他麻溜起身,啥活都抢着干,干得那叫一个满面红光,搞得揽月轩上下都以为他要趁着苏惟养病往上爬。   不过倒是没人跟他抢,爬就爬呗,二公子身边岂是那么好待的,别还没爬起来就被折腾死了。   今日二公子休息,不用出府,日上三杆了二公子还没起,等他餍足坐起身的时候,金玉二话不说蹲下去给他穿鞋,像个陀螺般溜来溜去忙活。   “二公子用早膳还是午膳?早膳小的让灶上热着,午膳也好了,桃片酥是一直有的,午膳今日做了鳝鱼汤,闷鹌鹑…”金玉已经摸清二公子的脾性,若睡足了便不会发脾气,像平日睡不足早起时,同他说些他喜欢的吃食,周公就能被馋虫赶跑,不使小性子,今日虽没发脾气,金玉还是习惯性同他报菜名。   谢谨禾端坐着,什么也不用做,被金玉伺候得舒服,他满意地嗯一声,道:“那就都端上来。”   谢谨禾兴致勃勃落座用膳,呷一口鳝鱼汤,太急嘴角沾了点汁儿,还没等他要帕子,金玉就拿着帕子凑上来了,嘴里说道:“您慢点儿,小心烫嘴。”手上的动作轻,帕子带着皂角香。   谢谨禾抬眼看了他一眼,伺候了几天已经脸熟这个新小厮,又死活想不起人家名字,于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金玉受宠若惊,张嘴道:“小的唤金玉。”   谢谨禾又接问:“哪两个字?什么时候入府的?”   金玉挠挠头,不知道二公子怎么突然问起自己,嘴上还是老实答道:“金子的金,玉苞谷的玉,来府里有月余了。”   谢谨禾心觉此名还算顺口,只是这厮解释的也太俗气,他点点头,算记住了,道:“伺候不错,一会儿去总管那儿领个赏。”   金玉一下懵了,接着醒悟过来,满面春风诶了一声,脸上的喜悦憋也憋不住,笑眯眯地给二公子布菜挑鱼刺,看得谢谨禾也怪顺心的,心里轻嗤哪找来的没心眼儿。   金玉哪想到自己这傻样已经给二公子落下印象,他美滋滋地想,二公子也不是那刁难人的恶主嘛,照顾好二公子,裴公子给银子,二公子也给赏赐,做一份工拿两边钱,这样下去,不日就能回村当小地主了!   —   谢谨禾用完膳,到书房练字,哪知没一会儿,书房就传来一声巨响,把在门口候着的金玉和善止都吓够呛。   “怎么了怎么了?二公子没事吧?!”善止慌慌张张跑进去,金玉紧随其后。   二公子坐在书案后头黑着一张脸,脚下的皇家进贡毯子比他脸更黑,染了一大摊墨,毯子上还有一方碎成几块的砚台。   金玉连忙蹲下收拾,善止上前查看二公子有没有受伤,二公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眼睛直勾勾盯着砚台看,善止顺着二公子视线定睛一看,大惊道:“这…这不是上个月刚从文墨阁买的浮雕圆砚?!二公子宝贝得很,才用没几日…”   谢谨禾抿着嘴角不说话,善止见不得二公子这副样子,当即开口道:“小的现在去文墨阁看看,应当还有。”   谢谨禾犹犹豫豫,最后道:“罢了,排队太久,还不一定有…”   善止转身就走,临走前保证道:“二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带回来新的砚台。”   金玉不知道什么圆台砚台的,他要知道这玩意够裴时玥给他发好几月工钱,他能比二公子还心疼。   金玉收拾好了正准备出去净手,只见二公子起身,目送善止出门,然后转身对自己说:“嘴闭紧了,跟我出去一趟。”   金玉:? 第5章 二公子烧起来了!   金玉跟着二公子来了一间小宅子,其实也不小,宅子有三进,不过对比起谢府确实不够看。   宅子修建得很精致,一砖一瓦都结实,还有两口水井,牙行带着二公子仔仔细细地瞧,二公子爱挑,这儿草太多招蚊,那间屋采光太差,说得牙行满头大汗,最后都有点不满了,道:“我说这位贵人,您别是来寻晦气的吧?我这屋多少人来看都说好,您这捡那挑的难道还想住天宫不成?”   谢谨禾在家都是被捧着哄着,除了他爹哪有人那么不知天高地厚下过他脸,当即就黑了脸,金玉见势不对,赶紧凑上前赔不是:“误会了误会了,我家公子就是要买才挑嘛,要是看不上眼,早走了不是。”   牙行脸色缓和了许多,开口道:“不满您说,这间宅子可是我手头上二三进里最上等的了,您去别地儿也找不出第二座,它确实有些不足,您呢也别挑了,四百两,咱们各退一步。”   谢谨禾不在乎钱不钱的,他瞧着这宅子大致不出错,也懒得再费口舌,当即就要同意,结果被一旁金玉的尖声打断。   “什么?!四百两?!!抢钱庄也不能这么抢啊!”金玉提起嗓子。   牙行瞪着他,嘴里不甘示弱道:“四百两还多?这宅子,这做工,这地段儿,满京城你还能找出第二座我白送你!”   只要一和银子扯上干系,金玉就立马变得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堪比孔明在世,他不复方才做小伏低的样子,小嘴叭叭道:“那屋里漆都掉了,少说得建好几年算不得新了吧?我家公子买了还得重上漆;还有那茅房,多久没收拾,三间都堵了咱们也还得另找人修;屋里炕也好久没用,能不能烧起来还是一回事儿;再说这地段儿,离街市是近了方便了,可这也太近了!就贴着市面,能有个安静时候吗…”   这么长一串不带歇的给谢谨禾和牙行说得一愣一愣,说完了金玉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牙行,牙行干这买卖活这么久,什么人都见过,比金玉能说的也有,可他第一次见变脸变这么快的,原想着今日的顾客主子看起来不差钱,那小仆又怯生生的,自己能狠赚一笔,结果出了这一茬,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样,三百两,行咱们现在就签字画押。”金玉拍板,然后才想起是二公子掏钱,气势瞬间矮下来,有点惶恐不安地看了一眼谢谨禾。   谢谨禾哭笑不得,他清了清嗓子,也看着牙行,表示自己也是这样想。   牙行苦着脸道:“价也不能这样还啊二位爷,要这样我还怎么做生意,要不…三百六十两?我也好和主家交代呀!”   这牙行果然是个人精,一般讨价还价都爱取整数,他抛出个三百六十两,等对方再还就容易取三百五十两,和三百六十只差十两,到头来他也没少多少。   可惜他遇到的是金玉,他娘说过,讨价就要往死里讨,但凡对方能答应肯定还是有赚头,不狠点儿,你都不知道人家在你身上捞了多少。   金玉被撑腰了,胆子壮起来,挺直腰杆干脆道:“就三百,多一个铜板都没有。”接着又软下来:“您这是长久生意,今日您给我们行个方便,咱们公子回去一邀人来这,人家一问,那能不提您嘛!生意不就这样给您招来了!”   牙行看他一步不退,也知再涨是难了,他一寻思,这公子哥身边估计也都非富即贵,确实也是条生意路子,最后一咬牙,道:“行,我就割次肉,在您这混个脸熟,您有了好事儿可别忘了我这做小本营生咯。”   最后双方和和气气地办了手续。   回去的路上,谢谨禾突然瞥金玉一眼,没过一会儿又瞥金玉一眼,那张价值三百两的房契揣在金玉怀中,金玉紧张得恨不得把它怀进肚里,谢谨禾看了他好几眼才发觉,他讷讷道:“怎…怎么了,二公子?”   谢谨禾从前买什么东西都是大手一挥就买下来,颇有些挥金如土的败家子风范,今儿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省银子,倍感新奇,感觉也不差,于是道:“日后出来买东西你都跟着。”他还想看看这人怎么小嘴这么能叭叭。   金玉感觉到二公子那双月亮般的眼睛新奇盯着自己,他面上发热,不敢抬头,把怀里的纸捂更紧,小声道:“是。”   —   金玉回去也砸吧出来了,二公子这是刻意支开善止出去买了套宅子,只是不知买来干啥呢,还避着人,府里好好的,二公子难不成还要搬出去?   金玉第二日就明白了。   金玉和善止陪二公子从夏将军府里回来已是午时,苏惟病养了几日,丝毫不见起色,他面色苍白挺着腰板笔直跪在二公子房前,见到二公子不住地红着眼眶磕头。   谢谨禾不自在咳了一声,低喝道:“成何体统!赶紧起来,回房待着。”   苏惟哽着喉咙大声道:“公子大恩大德,苏惟衔环结草,生世难报!”   谢谨禾把他扯起来,见苏惟还要跪,瞪了苏惟一眼,说了句:“本公子听不懂你说什么,再在这抽风我就要罚了。”然后三步并两步回房了。   善止凑上来,着急道:“怎么了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   苏惟摊开手里的一张纸,赫然就是那张房契,他哽咽着说:“今早我一起身,就看到桌上放着。”   善止一看就明白了,他一拍苏惟的肩,道:“那你还不快去提亲!”   苏惟抹了把泪,点点头,边走还边忍不住抽泣。   善止激动得眼睛也有点红,朝金玉道:“瞧,我就说,才不像外头人说的,二公子好着呢!”   金玉若有所思点点头,接着善止又觉得奇怪,嘀咕道:“不过二公子是什么时候去买的宅子,我怎么不知道…”   他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二公子说了,嘴闭紧。   金玉不像那两人一样,感动地稀里哗啦的,他琢磨着,苏惟是二公子从小到大的小厮,二公子能给他买宅子,自己要是勤勤恳恳伺候十年八年的,是不是也能捞一座小小的屋子,这样他就能把爹娘接来京城养老,他爹的病说不准在京城能根治呢。   金玉心里的小算盘越打越响亮,看着二公子的眼睛越来越谄媚,殷勤得恨不得茅房都替二公子上了。   —   “二公子要夜起吗?”今晚轮到金玉值夜,他正打着瞌睡,恍惚间听见床帐内一阵动静,他下意识惊醒。   谢谨禾睡前便觉得头昏脑胀,半夜突然烧起来,喉咙干哑不堪,迷迷糊糊想喊人,奈何眼皮像压了秤砣,嘴也发不出去声音,有人掀帐,他以为是苏惟,拽着人的袖子不放,一个劲儿呢喃着热。   金玉掀起床帐,一入眼便是二公子烧得闷红的脸,白玉似的脸皱着,让人光看都跟着难受。   金玉探了探二公子额头,起烧了,应当是近日入秋转凉,二公子又不爱穿厚衣裳着了凉,他手忙脚乱给二公子掖好被子,正要点灯去喊大夫,袖子却让人捏紧了。   金玉明白,人生病时是很脆弱的,离不了人,金玉在家生病时也不愿他娘出去做活,他弯腰凑到二公子跟前小声说:“二公子,别怕,您着凉了,小的去给您叫大夫。”   谢谨禾也不知是能不能听懂,手不肯松,嘴里嚷嚷着热。   金玉压住谢谨禾不安分要掀被子的手,学着陆妈妈的语气哄慰道:“好好好啊,盖一会儿就不热了,二公子忍一忍,小的去叫人。”   谢谨禾又改口说冷,反正就是不放手,金玉哭笑不得,怕再耽搁下去二公子真烧糊涂了,说话语气有点急:“小的去喊善止,马上就回来,没事的二公子,真的马上就回来。”   谢谨禾这下明白这人肯定不是苏惟,苏惟性子安静,话不多,才不会这样软声叨叨,他脑子里混沌一片,也没想起到底是谁,但他能感觉得到这人迁就着自己,更加不管不顾,干脆话也不说了,抓着人的手不放。   金玉急得汗都出来了,好在陆妈妈有夜起顺便来这看一眼的习惯,她远远见到二公子房前无人守着,急急忙忙进来:“哎呦,这是烧起来了?!快快去喊大夫!”   陆妈妈瞥到二公子紧紧抓住人不放的手,毫不客气拽下来,金玉才得以脱身,陆妈妈见怪不怪朝金玉道:“嗐!从小就这样,生病黏人,扯着人就抓着不放,又不肯承认,折腾来折腾去其实就是想让人留下来陪他,下回他再这样,你直接去喊大夫。”   金玉点头,临走前看了一眼榻上,谢谨禾手缩回被窝里,不知听没听见陆妈妈说的话,反正也不嚷冷嚷热了。 第6章 这种东西那么脏,他怎么不嫌呢?   二公子果然是着了风寒,大夫开了药,金玉熬乌漆嘛黑一碗端过来,还没喂呢,陆妈妈就说一碗不够,再去熬一碗。   金玉:“可是大夫说一日三次,一次一剂…”   陆妈妈叹了口气,端起碗走到床前示意金玉看着,然后金玉就眼睁睁看着陆妈妈洒了三勺才勉强喂进去一勺,就那么一勺二公子还漏了一点,陆妈妈见怪不怪熟练地用手帕拭去,金玉自觉转身去煎药。   —   “金玉!给你。”苏惟放了三日假,一回来就给院里的人发糖,麦芽糖用红纸包着,一人一把抓着分。   “恭喜恭喜呀,苏惟哥,我那日上值没去成,改日再去拜访嫂子。”金玉笑嘻嘻地接过,剥了一个含嘴里。   前两日苏惟成亲,二公子病了,金玉照顾,府里善止和几位小厮去喝喜酒,回来说玉凤楼订的饭菜如何如何好吃,新娘子多漂亮,席面多热闹,可把金玉羡慕坏了。   苏惟面色红润,虽带点疲倦但双目炯炯,可想而知这几日心情相当畅快,他挠挠头,诶了一声,道:“行,你嫂子做饭好吃,你下回来尝尝。”   “金玉背着我们找新郎官要什么好处呢?”几个小伙子听到了,纷纷围过来,金玉待在府里有一段时日了,跟他们渐渐熟悉,几个人你搂我我挠你闹哄哄的,苏惟面皮薄,更是被打趣成锅里虾。   “好哥哥好哥哥,我错了,我要去给二公子喂药了。”金玉求饶着搬出二公子,众人果然不再闹他,因为在座的各位除了金玉没人敢去给二公子喂药,即便是苏惟也有点发怵。   金玉也不想,可是陆妈妈出门办事了,想起裴时玥的嘱托,他只能硬着头皮上。   果然,当他端着药碗进屋时,躺在床上的二公子一闻到药味就皱起鼻子,看到来人是金玉而不是陆妈妈更是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二公子,该喝药了。”金玉忐忑道。   “拿出去!把屋子熏得都是苦味儿。”谢谨禾捂着鼻子翻身把背对着金玉。   金玉脸愁成苦瓜,他手里的药端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他苦口婆心劝:“二公子您别为难小的了,陆妈妈说了一次也不能落,不然就扒了我的皮…”   谢谨禾不耐烦挥挥手,道:“那还不快滚下去扒皮。”   金玉一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小脸因为难堪有点憋红了,他低下头绞尽脑汁想该怎么劝这位爷把药喝了,谢谨禾转过来就看到人缩着肩膀低着头着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谢谨行抿了抿唇,不自在咳了声,道:“药拿来,少喝一顿又不会怎么样,你不说我不说,陆妈妈怎么会扒你的皮…”他一边说一边梗着脖子把药闷了。   金玉愣愣地看着二公子咕嘟一下把药全喝了,不可思议,他没想到二公子这次这么好说话,他甚至还没怎么说话啊。   直到谢谨禾把空药碗塞给他,金玉才回神,谢谨禾看他不动还瞪了他,道:“干嘛?我都喝了还不行?谁知道你心眼子那么小,又不会真扒你皮,吓唬一下跟要哭了似的……”   金玉:……   金玉若有所思,他好像知道二公子吃哪套了。   金玉点头哈腰道:“没有没有,二公子心善,小的知道您跟小的开玩笑呢,不过药还得按时喝才能早好,二公子下回可别吓唬小的了。”   谢谨禾躺下,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金玉鼓鼓囊囊的胸膛,道:“我嘴巴苦。”   金玉转身倒茶,道:“小的给您倒杯茶润润。”   谢谨禾皱眉,继续道:“你们刚才在外面吵吵闹闹干什么呢?”   金玉嗐一声,道:“苏惟哥成亲回来了么,在外面发糖…”说着说着,他恍然大悟。   金玉憋着笑从怀里掏出两块糖,说:“二公子嘴里苦,吃块糖就好了,也沾沾喜气,兴许病就好了。”   谢谨禾眉头才松了,小声道:“都是哄小孩儿的东西,罢了,我尝一个去去苦味儿。”   他伸手要接过,金玉却不给,那包着糖的红纸有些掉色,会染红手指,金玉手指灵活剥开一个递到谢谨禾嘴边,谢谨禾张嘴吃了。   这事儿要换善止还是苏惟来肯定直接给他,谢谨禾打量一下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小厮,心想还挺上道。   —   谢谨禾本来已经快痊愈了,大夫嘱咐病好前不要沐浴,结果他嫌脏,非嚷着自己臭榻上也臭,苏惟说给他擦擦也不乐意,把人都打发走自己泡了一炷香澡,然后晚上又烧起来了。   这次烧得不算猛,谢谨禾从梦里醒来能感觉到自己又烧了,让他难堪的是腿间闷热的湿意,下边那根东西又涨又难受,他想起陆妈妈说的着凉会尿床,原来不是骗人。   谢谨禾不愿意喊人,可这样一直闷着太难受,厚厚的床榻上垫着北域狐毛,现在濡湿一片,他觉得脏得没法儿忍受,小心翼翼掀起床帐,借着月光看清今夜守值的小小身影,是金玉。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清是金玉的那一刹那松了口气,许这个小少年傻乎乎的,也许是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人并不会嘲笑自己。   谢谨禾把人喊来,说自己饿了,让他去给自己炖鸽汤喝,要炖一个时辰炖入味。   谢谨禾尽力自然地讲话,他想着这人傻,应当能很快打发走,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有多沙哑,和金玉他爹骗金玉自己没事不用管的样子没差。   金玉把帘子一掀,谢谨禾吓一跳,随即暴喝:“你干什么?!滚出去!”   金玉被唬得也吓一跳,回过神来才看清床上的人现下满脸红霞,眼里是怒不可遏和难以置信,双手紧紧攥着被子。   金玉小声道:“二公子,小的瞧您脸色不对劲,别是又着凉了,让…让小的探探吧。”   谢谨禾狠狠剜着他,低喝:“谁让你进来了?滚出去听不懂人话?想挨板子?”   金玉有点害怕,这样的二公子太吓人,可若是就这样出去,明日让陆妈妈知道了,他也得吃不了兜着走,更甚,若是二公子今晚出了什么事,他就是九条命也不够杀的,还有裴公子的嘱咐…   他咽了口口水,咬牙,一不做二不休,扑通一下跪了个响,不停地磕头道:“二…二公子,您把小的杀了小的也得留下来看看,小的是为您身体着想啊,别说打板子,若是您肯让小的看看,小…小的这条命豁出去也值了。”   金玉低着脑袋,手指克制不住抽抽着,他也不知道二公子到底吃不吃这套,这情形只能赌一赌了。   谢谨禾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倔驴,被他脱口而出那些话砸懵了,什么叫豁出命也值了?再瞧他哆嗦那样,估计真是那么想的。   揽月轩来来去去过很多人,除了陆妈妈、苏惟和善止,那些人不是谄媚就是嫌自己事儿多,就是说自己脾气大,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谢谨禾见过太多,今夜这事换别人,他骂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屁滚尿流跑了,哪是真在乎自己有病没病,只是这个…   金玉磕着磕着,察觉到床上没声了,他也不敢擅自起来,偷偷摸摸瞥一眼二公子的脸色,还没等他瞄清楚,就听见二公子似气愤又似放弃与他计较的声音:“再磕本公子让你磕个够!”   金玉心中一轻,麻溜起来了,他小心翼翼凑过去,二公子没拦他也没骂他,一个眼神也不给,金玉胆子大了,手慢慢探过去,二公子没躲,让他顺利探到额头,果然热烘烘的。   “二公子您起烧了,小的去给您喊大夫。”金玉正要走,手却像上次一样被二公子拽住了。   二公子习武,手上茧子比金玉的厚,热乎乎地紧紧攥着金玉,金玉记着上次陆妈妈说的话,正要抽手走,二公子握更紧,说道:“不许去!”   金玉力气根本不敌,他急得团团转,低声劝慰道:“二公子别闹了…小的去去就回。”   谢谨禾脸涨红,张嘴又不出声,最后憋出一句:“等一会儿再去。”   金玉乖乖站着,等到腿都酸了,他也不知道这个一会儿是多久,二公子丝毫没有放人的打算,问哪里不舒服二公子就瞪人,他见二公子被角开了灌风,就打算给他掖好,结果才碰上去二公子就慌张道:“你干什么?”   金玉解释道:“给您掖好被子。”   二公子拉紧他的手,紧张道:“别碰被子。”   被子怎么了?金玉直觉有问题,说不定这便是二公子今日如此怪异的原因,他软声道:“二公子,让小的瞧瞧,没事的,小的帮您看看,您一直捂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谢谨禾转过脸不看他也不说话,金玉知这是准了,随着金玉掀开被子的动作,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弥漫开来,金玉腕上的手也越握越紧。   金玉:……   原来是尿床了,还好只是尿床了,金玉胸口一松,怪就怪在金玉他爹给他的阴影太深,掀开被子前金玉甚至怀疑过二公子腿也瘫了。   谢谨禾屏息等着听人笑或是嫌弃,却只听见金玉貌似松了一口气道:“二公子下回早说就好了,小的给您换一身衣裳,着凉了哪能一直穿湿衣裳呢,一直黏着多难受呀。”   谢谨禾心口跳了一下,转过头,盯着金玉在烛火里模糊不清的脸,确实是没有任何嘲弄的神色,还十分自然地伸手剥自己的衣服。   谢谨禾红着脸推开,道:“本公子有手。”   衣裳床铺都换上新的后,二公子才肯让他去喊大夫,好在病情不严重,大夫说估摸着明日就能好个大概,大夫走后,谢谨禾紧紧盯着那些换下来的衣物床褥,金玉灵光一闪,连忙道:“二公子放心,只是二公子不小心打翻茶杯洒了床榻,天还没亮,小的这就去洗了。”   谢谨禾一言难尽望着金玉,他本想说直接扔了,这种东西那么脏,他怎么一点都不嫌呢?   作者有话说:   我百度了一下,成年人着凉是有可能出现尿路感染从而导致尿床的(如果百度不对的话当我胡诌叭 第7章 贴身伺候   金玉折腾这一遭裴时玥给了他一块小金锞子。   裴公子原话是:“他病里不好伺候吧?这几日辛苦你了。”   金玉拿到金锞子那几日看着二公子眼睛活像耗子进大米缸,俩眼珠子发光。   当然二公子那几天是很不待见他的,任谁让人撞破这么大糗事也待见不起来,金玉不以为然,依旧乐呵着往二公子身边凑。   “你看着二公子傻乐啥呢?怪瘆人的。”善止换完烛灯经过,给金玉一肘子。   金玉被打断自己地主生活的畅想也不恼,面带笑容躲开善止要来捏自己脸的手,清清嗓子正色道:“干嘛呢!二公子还在用功,我去端碗乌鸡汤来,你在这好好伺候着。”   善止“嘿”一声,莫名其妙看着他走掉,嘀咕了句:“大晚上的抽夜风了?”   裴太傅每季会考校一次学生们,打分卷子会直接送到府上,据说那天老爷会特意留在府里等着看,总之不管二公子平日里多为所欲为,这件事上绝对不能马虎,马上就到冬日考校的日子,二公子前些日子生病落下不少功课,现下正挑灯恶补呢。   书房里灯火通明,炭盆烧了三个,时不时有爆火星声,陆妈妈年纪大了已经回去休息,苏惟明日还要早起和二公子去夏将军府也歇下了,只留金玉和善止在伺候,善止在屋外,屋里只有刚端来汤的金玉和谢谨禾。   “二公子喝点鸡汤垫垫。”金玉小心地放下托盘,又顺手收走案几上的废纸,归整好乱放的书卷。   案上一下就整齐开阔了许多,谢谨禾不由舒展了眉头,转了转发酸的手腕端起汤喝。   金玉注意到了,这是个破冰的好时机,他犹豫着问道:“二公子累了?不然歇会儿,小的给您按按?”   谢谨禾的确肩颈僵硬得不行,他怀疑地看了金玉一眼:“你会?”   金玉自觉走到二公子座后,笑道:“小的在家经常给家里人按,可舒服了。”   金玉人瘦瘦的,双手却有劲儿,捏着谢谨禾的肩有技巧地揉,时不时又顺着手臂往下垂,从肩颈到额头处处都照顾到了。   谢谨禾一开始有些不适应,慢慢地也被捏松快了,他闭上眼享受着,嘴上不肯放软道:“你劲太大了,捏着疼。”   金玉正想拿出看家本领,大献一番殷勤,闻言悻悻收了力气,小心翼翼地按。   张口莫骂赔礼者,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又没真做错什么,谢谨禾那点小性子自己也摆不下去了,给个台阶似的装作无事地问:“你家哪的?”   金玉心知这一茬是过去了,轻快答道:“小的老家在永州。”   谢谨禾诧异道:“这么远,怎么跑京城来了?”   金玉不敢说是为了躲避官府征兵,只含糊道:“家里那边乱,活不好做,寻思着京城里能好点儿。”   谢谨禾“唔”了一声,感觉身子松快不少,挥挥手让金玉下去了。   炭盆里的碳快烧完了,谢谨禾感觉有点凉,不过快要回去歇息了,他就没吩咐人再折腾。   金玉没马上出去,他轻手轻脚添上点碳,又拿来狐裘披在二公子身上才推门走,谢谨禾看着金玉放在案上烧得旺旺的手炉若有所思。   —   “二公子说,日后你与我轮值,贴身伺候二公子。”翌日,苏惟找到在院子里拔草的金玉,和他商量轮值事宜。   金玉拍拍手上的泥,狐疑道:“啊?我?”   自从苏惟成亲回来之后便重新回到二公子身边贴身伺候,善止和金玉这两个临时顶替的又回到原来的位置,善止管着院子里的大小事,估摸着老总管过几年回老家后就是善止当揽月轩的新总管了,金玉则还是打杂的,大多时候在院子里干活,偶尔会轮到他守夜。   “嗯,主要是分一分出府那些时间,在府里时咱们一起伺候,你想轮早上还是下午?”终于有人能跟他一块轮值了,苏惟日后能够轻松些,也格外好说话,主动让金玉先挑。   金玉云里雾里地听完,他不明白前两天二公子不是还不给他好脸吗?怎么突然把他提拔上来了?   说实话,金玉其实想选上午的,因为二公子之前桃片酥那事儿,他现在都还在每日早起钻厨房呢,干脆一块儿早上把活做完,下午休息好了,可下午是去裴太傅府听讲义,这样也方便见裴公子,就不用每次冒险偷偷溜出去见人了。   金玉衡量一番,道:“我值下午吧!劳烦苏惟哥了。”   苏惟道了句“无碍”便要走,金玉拿起铁锹就屁颠屁颠跟上去,急忙问道:“诶!苏惟哥,你知道二公子为啥突然这样吩咐吗?”   苏惟也奇怪,他思考了一下才答道:“不清楚,许是觉得你伺候得好吧。”   金玉想起那天晚上被褥的事,不敢说话,苏惟走远了才小声嘀咕:“不会吧?真是觉得伺候好怎么没有赏呢?”   —   果然,翌日金玉一跟着去裴府,裴时玥见到他就把他扯到一边去,上来掐了一把他的脸蛋打招呼,金玉求爷爷告奶奶才让他冷静点别被发现了。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裴时玥就发现,金玉这小子拿钱是真干事儿啊!   谢谨禾要茶只要是金玉端上来的从没见他烫过嘴,身上什么时候都揣着从谢府带来的点心,墨砚里永远都有刚磨出来的墨,整个学堂,只有谢谨禾的案几是无论何时都整齐的,甚至谢谨禾好几次因为被先生斥责文章作得太空太泛,太过理想,脸色阴沉,金玉都能凑上去变戏法一样掏出不知哪条街上买的零嘴,哄小孩一样哄好。   对此金玉表示,这一手是和陆妈妈学的,陆妈妈哄二公子,可不就像哄小孩嘛。   裴时玥感到心惊——这样下去谢谨禾岂不是越养越刁?   这还只是裴时玥看得到的,那些看不到的,也在谢府里也悄然无声地进行着。   —   陆妈妈自从发现金玉能把二公子叫起身后就做了甩手掌柜,再不管了,这样一来,金玉不仅要早起做桃片酥,还要磨破嘴皮子伺候二公子起身,真是有苦不堪言,心事难与人说。   有一日早晨,金玉起晚了,到了二公子该起身的时辰到了他还在厨房里,屋里伺候的小厮没办法只能自己上,结果二公子发了好大火,小厮大气不敢喘狂奔到厨房,就差给金玉跪下。   “你刚刚去哪了?”谢谨禾脸上是没睡够的烦闷,连带说话的语气也不好。   金玉被人匆匆忙忙扯来救火,气还没喘匀就熟练地给二公子穿鞋穿衣,洗脸簪发,谢谨禾一想到刚刚那个不长眼的一上来就掀帘子摇他,把他摇醒了又一直抖,话也说不清楚,也不知道给他穿鞋,水也不端,他就越想越气,加上没睡够的气,他怒道:“日后那些不长眼的别进来,你再来晚…”   金玉一听便知大事不妙,连忙道:“小的方才去给二公子包桃片酥了,厨房今日还做了酸汤鲫鱼,白花花的一片,可是鲜呢!小的盛出来晾,二公子这会儿喝刚好。”   谢谨禾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打断了,金玉就一通大惊小怪地形容那酸汤鲫鱼,他忍不住按着金玉所说想了一会儿,也不纠结气了,配合着金玉快速洗漱好,坐到餐桌上,果然一大盅热气腾腾白花花的汤,看一眼都让人食指大动。   金玉悄悄松了口气,给二公子盛出一小碗,笑眯眯地等他喝完。   谢谨禾用了一会儿膳,脑子清醒了点,想起来今早的事,还是放下筷子,冷下脸来,道:“晨起伺候是你的活,日后不准交由他人。”   金玉心里苦笑,晨起伺候一向是陆妈妈,什么时候又变成我了,面上只能认错道:“好嘞,小的晓得了。”   谢谨禾看他瘦不拉几地弓着身子请罪,跟个小虾米似的,府里给下人发的冬衣厚,别人都穿得圆滚滚的就他瘦条条一个,“啧”了一声不说话,金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到二公子了。   膳毕,终于要把二公子这尊大佛请出门了,接下来就是苏惟的活,金玉打了个哈欠打算功成身退,结果二公子就坐在座上看着那大盅里还剩一大半的鲫鱼汤不动弹也不说话。   金玉:?   金玉:“二公子想带一份去夏将军府吗?可外边太冷,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着实不好带呢。”   谢谨禾看着他,道:“带不走,那只能倒了?”   金玉:那不然呢?   金玉斟酌了一下,道:“厨房会收拾好的。”   谢谨禾大怒:“奢靡!铺张浪费!”   金玉:……呵呵,之前做一桌子螃蟹不吃的时候没见您说铺张浪费。   金玉摸不着头脑,实在不知二公子所欲何为,他瞥到二公子恨铁不成钢看着自己,灵光一闪,有点不确定道:“那…那不如赏给小的?”   谢谨禾脸色缓和一点,大发慈悲道:“瞧你那馋样,既这么想要就拿下去自己解决吧,省得让人看了说谢府苛待下人。”   金玉受宠若惊,随即乐了,这可是金贵玩意儿呀!他笑嘻嘻谢恩,捧着半盅还冒热气的鲫鱼汤吞着哈喇子溜了。   谢谨禾余光看着金玉欢快的背影,轻声嗤:“德行。” 第8章 哄矫情二公子   “你小子最近活做得不错呀!好好保持着!”善止抱来了二公子换下来的衣物,“咚”一声就放到正蹲着洗衣服的金玉身旁。   金玉看着篓子里多得堆出来的衣服欲哭无泪,也不敢出声,低头趁善止看不见偷偷瘪了瘪嘴。   善止看着金玉熟练地分出贴身衣物和外穿衣裳,分别放两个盆里洗,感叹道:“怪不得二公子愿意让你近身呢,你也忒贤惠了。”   平日二公子贴身的东西例如帕子衣物被褥之类的是不让丫鬟沾手的,一般都是苏惟和善止洗,两个汉子总把衣服搓得硬邦邦的,之前居然还把袜子帕子混着洗,被二公子训斥了一通才改了,后来苏惟病的时候善止全让金玉干了,二公子说衣服突然变香了,以为是善止改进了还赏了善止,善止过意不去实话实说,二公子就赏了金玉——赏了金玉从今往后添一项洗衣服的活。   其实金玉也不是天生能捯饬这么干净的,谁从前还不是个邋里邋遢的混小子,都是金玉他娘一手一棍棒教出来的,林霞说了,人活得邋遢熏走财神,兜洗干净了才有钱生。   金玉一边搓一边安慰自己,一定要添油加醋告诉裴公子,裴公子会给赏钱的。   “诶!裴府今日就要送卷子来了,你说二公子这回考得如何?不会又要被老爷请家法吧?”善止不知从哪掏出来个果子,咔嚓咔嚓蹲在金玉旁边啃,边啃边担忧道。   二公子从前也总因校考的事被老爷训斥,事实上二公子考得也不差,裴太傅一共十六位学生,据说二公子名次常排在第三第四,在金玉看来很是不错了,不过因为从前大公子在裴府求学的时候向来是雷打不动的榜首,有此珠玉在前,老爷看二公子就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老爷怎么总对二公子那么严厉呢?”金玉早就好奇了,大夫人早逝,二公子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亲娘,府里上下都把二公子当眼珠子捧,大公子即使在外任职,流水一样的好东西也一月不落往揽月轩送,只有老爷天天指着二公子鼻子骂混账玩意儿。   善止把嘴里的果子咽下去,叹了口气,道:“你来得晚,有所不知,其实大夫人就是生二公子伤了身体,才熬过二公子百日宴就走了,老爷和夫人感情好,因着这,对二公子格外看重,生怕没养好,辜负了大夫人。”   金玉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   谢谨禾这次考砸了,排在第七,不过情有可原,他病了快一旬,考前落下那么多功课,能考好岂非文曲星转世了。   老爷那才没那么多情有可原,怒吼了一声“跪下!”,拿起皮鞭就要抽二公子。   金玉和苏惟吓得“扑通”跪下,苏惟还好,习惯了,只不住劝说解释着“二公子前些日子病了”,金玉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他就没见过哪家老子收拾小子要出动手腕粗的皮鞭,那皮鞭打在地上啪啪作响,吓得金玉颤颤巍巍不断磕头,好在最后陆妈妈来了,陆妈妈是大夫人身边的旧人,老爷肯给几分薄面,在陆妈妈好说歹说下,终于在老爷一声声“不学无术!一无是处!”的骂声中把一脸阴沉的二公子捞出来了。   回到揽月轩金玉还回不过神,皮鞭挥舞的残影还回荡在脑海里,直到谢谨禾大声喊他他才吓得抖一激灵回神。   谢谨禾进来说口渴半天也没人奉茶,没人理他,陆妈妈留在他爹那唠叨,苏惟也不知去哪了,唯一一个金玉也魂被勾走似的,原本他那点憋在心里的火气被金玉那一抖给烧起来,窝火道:“怎么?被打的是你,本公子还没死呢你倒先疼得三魂没了七魄了?”   金玉一看便知二公子气坏了,连忙捧着消火的茶水递上去,挑着好话说:“不敢不敢!小的…小的只是害怕。”   谢谨禾没好气道:“你怕什么?我爹还不至于连坐。”   金玉摆摆手,尽量挑着二公子爱听的解释道:“小的哪怕疼呢,小的是疼惯了的,若是给老爷打几下能消了火也值了,就怕伤着二公子,那皮鞭那么粗,一鞭子下来不得皮开肉绽缺二两肉的,二公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心疼的还不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   谢谨禾听他那灌了蜜的话,心知这小子嘴皮厉害,不过看着他那夸张生动的表情,又确确实实没了气,最后嫌弃道:“行了行了!去书房,今日再没了魂似的本公子让你真做个孤魂野鬼去。”   —   今日本是二公子旬休的日子,自早晨在正厅里被老爷大骂一通后二公子就关在书房内没出来过,连金玉舌灿莲花地把午膳吹成琼浆玉液也没把二公子哄出来吃顿饭。   “二公子可真较真。”善止在书房门前踱来踱去。   苏惟从门里出来,小声道:“一直在看卷子。”   金玉挠挠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陆妈妈出马,把二公子拎出来,看着他用完膳又把他按上床才罢休。   善止走前劝着:“二公子别多虑了,日后会考回去的。”   连苏惟也说:“这回只是意外。”   留下金玉守夜。   深更半夜,整个揽月轩都灭了灯,院里唯闻几声虫鸣,金玉裹紧棉服点着头打瞌睡,突然间看到到有灯亮了。   那烛灯不想让人发觉似的只隐隐亮了一点,但由于周围全是乌漆吗黑一片的,金玉非常明确地看见是在二公子榻前亮的,金玉猫着腰进去,只见二公子还趴在床头看他那卷子。   金玉打着哈欠把屋里的灯点起来,屋内顿时亮堂堂的,谢谨禾吓一跳,惊呼道:“你走路没声?”   金玉拱手道:“罪过罪过。”   谢谨禾不自在地收起手里的卷子,金玉没看见似的,困倦着一张脸道:“二公子下回要看书吩咐一声,小的就在门口,得把灯全点起来才好看书呢,您这样要把眼睛看坏了。”   谢谨禾瞪了他一眼,哼道:“多管闲事。”   金玉默默退到一旁,拨弄盆里的碳,把碳烧得旺旺的,谢谨禾时不时看他几眼,最后忍不住道:“你没什么要说的?”   金玉“啊?”一声,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二公子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谢谨禾纳闷了,平日就属这小子嘴最甜,怎么连苏惟这个嘴笨的都宽慰了两句,他却没点话说呢?   “你是不是也跟那老头一样,也觉得我是个榆木疙瘩。”谢谨禾语气平淡道。   金玉惶恐道:“二公子明鉴!小的绝无此意。”   谢谨禾打量了他一番,收回目光,随他去了。   金玉“嗐呀”一声,困得睁不开眼,但还是下意识夸着,声音含糊道:“小的哪懂那么多,小的就是个乡野村夫,见识浅,不管第一还是最后,小的只知晓,裴太傅是皇帝老儿的师傅,哪怕是最后一名,那也是帝王师的最后一名,丢进凡间可是文曲星再世了,小的村里有个假秀才,连秀才都没考上,都在村里当大官了,村里人都大秀才大秀才地叫,二公子不管考第几,将来都是当大官的料子呢!”   谢谨禾被他这般通俗的言语讲笑了,烛火摇曳明灭,暖黄色的烛光映在二公子脸上,柔和了二公子的脸庞,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漂亮脸蛋此时生出无限柔情,嘴角荡起的点点笑意融进金玉心里,看得金玉心跳砰砰砰的。   咋跳这么大声嘞?!有个锤子在里边框框砸似的,金玉吓一跳。   “这么说我厉害死了?”谢谨禾闷着一夜的情绪散开来,心里开阔了不少。   金玉呆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道:“可不是!呸呸呸!是厉害坏了!厉害惨了!”   “你们就会说好话骗我,其实都觉得我拿不了第一吧。”谢谨禾笑过了,垂眸看着卷子闷声道。   “凡事总有因吧,二公子为什么老想考第一呢?您又不像那些寒门子弟,挤破脑袋只有科举一条路,他们抢着拿状元,是实打实能往上爬的,您生在权贵家,顶着谢府嫡次子的名号,您的人生已经在世间里名列前茅了,对于您来说,考多少都是第一名。”金玉苦口婆心安慰道。   “谁在乎往上爬了,你懂什么?我…”谢谨禾支支吾吾“我就是瞧不上我爹捧高踩低那样!”   “哎呦!若是和姥爷打擂台,那就更不必啦!老爷想让您考第一,您就非要考个第一给他吗?人心就像蛇吞象,总是贪不够的,您考了第一,老爷就想您能一直考第一,难道您一辈子都为了老爷活嘛!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烦心事往宽处想,钻牛角尖只会越走越累,我娘说,人生本就艰难,就要懂知足,不要自己给自己使绊子啦。大公子考第一,那是因为他想当大官,二公子既不想往上爬,又有那么多人疼着,开开心心过日子就好,那第一考得上就考,考不上拉倒,非揪着干啥?”   谢谨禾呆愣着,看着眼前这个眉飞色舞说话的小子,心里堵着的气烟消云散,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明朗坦荡,后知后觉觉得自己太矫情。   平日里他爹耳提面命,只有像他哥一样第一才是好的,他被框在他哥的身影里,困在走向他哥那条路上,今日却有人说,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金玉说的对,开开心心过日子就好,考什么第一呢,他爹总不能逼自己当第二个他哥吧。   “钻牛角尖?拐着弯骂我呢?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我考不了第一。”谢谨禾盯着金玉的脸蛋挑眉。   金玉噎了一下,低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明日再找你算帐,灯熄了,我要睡了。”谢谨禾把手里卷子揉成团,往炭盆里一扔,干脆道。   金玉灰溜溜灭了烛火跑了。   终于哄睡了!金玉心叹这活是越来越不好做,夜半还要开导矫情公子哥,什么心都得操。   作者有话说:   苏惟善止:袜子擦嘴帕子混起来洗…   二公主(擦嘴ing):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老婆洗的衣服   二公主:嘿嘿!老婆洗的衣服,香香!   金鱼:嗯,一条两条…记下来去裴公子那里换钱~ 第9章 觊觎主子的死断袖   今年冬日冷,刚出了年关雪突然大了,揽月轩里白茫茫铺了一地的雪,府里又多买了几个人进来扫路,枝桠间偶尔淅淅沥沥落下积了不知多久的雪花,金玉从院里的玉兰树下经过时被淋个正着,细碎的雪花顺着脖子落到颈窝,冰得他上蹿下跳。   “泼猴儿又皮啥呢?小心滑了摔破裤裆看大家怎么笑你!”善止在门前见金玉窜来窜去,只当他顽皮,笑骂道。   金玉嘿嘿两声拍了拍自己厚实的屁股,得意道:“不怕,我今天穿了两层,摔不着!”府里就是这点好,衣食住行从不短下人。   苏惟捧着一身锦白水纹厚绒外褂愁眉苦脸走回来,善止问:“怎么了?”   “陆妈妈不在,二公子不愿穿。”苏惟为难道。   二公子就是嫌衣服重,穿起来臃肿,说穿了像头待宰的猪,年年冬日都要陆妈妈跟前跟后念叨。   “让金玉去,他嘴甜,二公子爱听,你去哄二公子穿上。”善止直接拿过衣服交到金玉手上。   金玉一脸“又是我”的憋屈接过,忍辱负重进屋了。   京城开始下第一场雪后,夏将军那边就推迟了晨练的时辰,谢谨禾早晨可以不用那么匆忙,这会儿正吃完早膳半倚着打盹儿。   “二公子?快出门了,小的给您穿衣裳。”金玉小声说道。   谢谨禾不耐烦睁开眼睛,冷声道:“不是说了不穿吗!外边儿又没多冷,冻不死人。”   金玉惊讶道:“二公子这是哪的话,外边可冷了!风呼啦呼啦吹,净往领子里灌,小的刚刚就站院里,差点给妖风掳走啦!”   谢谨禾果然被金玉夸大其词的言语逗笑了,白了他一眼,起身接过那条衣服,正当金玉松了口气以为任务完成时,谢谨禾把褂子一展开“哗”一下,金玉就感觉身上沉了沉,自己被包住了。   金玉:……   他今日本来穿的就多,又盖了一条后整个人像谢谨禾嘴里待宰的猪,身体鼓鼓囊囊的,偏偏脑袋又小,往那一站跟个年福娃娃似的。   谢谨禾憋笑,临了还说了句:“不错,这样总不会被掳走了。”   金玉慢吞吞拿下来,无奈道:“二公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外边是真冷,待会别又着凉了。”   谢谨禾把人捉弄了一番,心情颇好也不耍性子了,老老实实穿上厚褂子出门。   —   二公子大方,新年给院里的人封的压岁钱可沉,金玉捧着自己压在枕头底下的存钱小匣子掂了掂,离小地主还有差距,但也够他爹娘过上天天吃肉的日子了,金玉开始琢磨着哪有寄东西的渠道。   找了一个多月都没见着,善止说这年头哪有给老百姓寄东西的地儿,一般驿站是为官差寄信传消息用的,老百姓只能自己找路子,要么有人要去那你就托人帮你稍去,要么你在官府驿站那有认识人,打点一下也能帮你寄。   金玉壮着胆子问了问裴公子那有没有办法,这事对于裴时玥来说根本不是事儿,裴公子大手一挥说包在他身上,金玉感激涕零地回来等消息了,不多时裴公子就说让他下次来把东西带来,关系已经疏通好了。   —   近日开春,雪慢慢停了,日头也渐渐大起来,金玉仍旧裹得厚厚的,怀里揣着沉甸甸的小匣子,还有一封偷偷溜出去花银子让人代写的书信。   金玉一家只有他爹金大华识字,金大华年幼时去读过两年书塾,那会儿没打仗,老金家还算过得不错,但愿他爹肚子里那点墨水能看懂这封信。   到了裴府裴时玥朝金玉挥了挥手,金玉只能趁二公子不注意回挥几下。   其实谢谨禾早发现不对劲儿了,主要他们两个每回见面都暗潮涌动地看来看去,不想发觉实在太难,问金玉的时候金玉吓得当场跪下了,他还以为事情败露一个劲儿的哆嗦,事实上谢谨禾压根儿没往细作上想,金玉这傻样实在太让人信任。   最终金玉支支吾吾解释在裴府不认路,裴公子帮过忙一来二去熟识了云云便翻篇,谢谨禾让他别和裴时玥走太近,他就纳闷儿了,那姓裴的每次色眯眯地看金玉,这傻小子是感受不到吗?   于是金玉仍然不敢在明面上与裴时玥有往来,这日也是趁着裴太傅在讲学,确保二公子不会离堂,才偷摸跟着假装出来更衣的裴公子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一动谢谨禾便察觉了,谢谨禾自己也不知从何时起,居然摸清了金玉上茅房的时间,他知道,一下午金玉一般离开两趟,而且很准时,今日时辰不对劲。   谢谨禾皱眉看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走廊尽头消失,裴时玥的小厮还在后边儿断后似的张望。   其实平日金玉是很谨慎的,他一般不会和裴公子同时离开,这次纯属是他第一次给家里寄东西,心里激动,一刻也等不了,才让谢谨禾抓住辫子。   —   “裴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小的真是…”金玉颤抖着手把东西递给裴时玥,他第一次挣钱给家里,有这些银子,往后家里日子就好过了,还能给爹娘报平安,而且裴公子说他打过招呼了,回来时他爹娘若是写了回信,也能帮他们把信捎过来给他。   裴时玥“诶”一声,连忙道:“免了免了昂!小事一桩,心里记着我的好就行。”   金玉心里感动,他知道裴公子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为了他一个小小奴隶也肯费心,搁别处谁管他们这些底下人的死活呢,他真心实意道:“您是顶好的人,会有好报的!小的说句不怕死的实话,您喜欢二公子是他的福气,只可惜二公子不好男风,不过您也别伤心,小的在二公子身边这些日子,也没见二公子喜欢女人,说不定小的天天在二公子身边煽风点火,二公子就愿意喜欢男人了呢!”   裴时玥被金玉一副认真为他牵红线的样子逗笑了,其实他也没那么执着于谢谨禾,就是偶尔看着他那脸蛋花痴一下,收买谢谨禾身边的人只是一时兴起之念,他这人朝三暮四的,对谢谨禾那点歹念消磨到现在还不如逗金玉好玩来得多,于是他也不解释,不客气道:“行!能不能让谢谨行喜欢男人就看你咯。”   —   自从那天回去后,金玉就觉得二公子有点怪怪的,总不让他近身,平日都是金玉伺候他晨起穿衣,那日之后居然不让碰了,早起也不发火了,之前一有不顺心就大发雷霆,现在谁去折腾他都行,就是死活不让金玉来,见到金玉就打发他去别处。   另外对金玉那张小甜嘴也唯恐避之不及,金玉总以为自己哪错了,一开口要说点好听的破冰,谢谨禾便勃然大怒让他闭嘴,好似他说的是什么污秽肮脏的东西。   若是自己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二公子应该早把他打死或者赶出去了,金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兢兢业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谢谨禾看着那个被自己打发到远处低头认真浇花的身影,心里情绪像午膳里那道杂烩粥,什么莫名其妙的感觉都有。   苏惟搬着早晨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经过,谢谨禾心头一跳,开口问道:“去哪?”   苏惟答:“这是您早晨换的衣物,小的拿去后院给金玉洗。”   谢谨禾顿时变成个点燃的炮仗,喝道:“不许!日后我的东西,不准给他洗!”   苏惟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多嘴,应了下来。   谢谨禾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深知自己的不对劲儿,可他没法控制自己,他现在一看见那小子,就想起那天在裴府听到的话。   “小的…不怕死……喜欢二公子……可惜二公子不好男风……伤心…没见二公子喜欢女人……说不定小的天天在二公子身边煽风点火,二公子就愿意喜欢男人了呢!”   他当时就想过去看看这俩人偷偷干什么,一过去就听见金玉对裴时玥说的话,前边模模糊糊只听了个大概,后边两句却因为金玉太激动大了点声,谢谨禾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叫在自己身边煽风点火!!!还妄想把自己带到断袖这条路上!!!!   怪不得!怪不得这人什么都肯做,什么事都做得细心,对自己那么好,那晚还不嫌弃自己尿过的被褥!全都是因为,他是个觊觎自己主子的死断袖!!   谢谨禾一想到这人殷勤的嘴脸,一箩筐一箩筐的甜言蜜语,全都是在勾引自己,勾引自己变成断袖好和他双宿双栖,而自己,而自己居然还一无所知被他欺骗,觉得他是个关心自己的,让这个死断袖洗自己的贴身衣物!!!   谢谨禾想到这些恨不得掐死那个虚伪的死断袖,他这几天气在头上,一时没有想好如何处置,现下冷静下来,回想起每次他担忧自己的言语神情,认真细致照顾自己的样子,把他赶出府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谨禾恨恨地看着远处那个小身影,罢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对!一定被是那个姓裴的给带坏了,姓裴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先远着他,若是还贼心不死,再赶走也不迟。   金玉感觉背脊发凉,抬头看看天,日头热着呢。   “近日怪事真多。”他嘀咕道。   作者有话说: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偷听呀! 第10章 金鱼大战小黑蛇   金玉最近愁死了,自从他把全身家当寄回家后他攒钱的小匣子变得空荡荡的,他愁钱呀,愁得饭都吃不香。   愁钱就去讨好二公子呗,二公子不让碰啦,跟个娇滴滴的新嫁娘一样,金玉一靠近就恶狠狠地瞪,好像他是什么地痞流氓、洪水猛兽,搞得他最近在裴公子那都没赚头。   “金玉!你怎么在这?二公子不是在屋里吗?”刘彤是跟金玉同一批被买进来干活儿的,按他观察金玉这几日都没待在主子身边,昨日更是被二公子撂在府里,换了善止跟去裴府,他按耐不住了,赶紧凑上来问问。   金玉郁闷地洗茶具,他和刘彤不熟,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答道:“我在这洗茶具。”   刘彤噎了一下,不耐烦道:“我又不瞎,问你怎么不在二公子身边呢!?”   金玉感觉这个人脾气不好,也不想惹事生非,低声说道:“不知道,可能二公子心情不好吧。”   刘彤看他一副唯唯诺诺窝囊样就来气,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得了二公子青眼,明明是一同进府的,这个小白脸凭什么就爬那么快,连带着和善止苏惟这些伺候的老人也熟得很,现下被二公子一脚踹开了,端个什么劲儿,他不客气道:“我看不是二公子心情不好吧,人家二公子好得很呢,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拍了几天马屁就能平步青云了,殊不知人家二公子压根儿没把他当回事儿,看个笑话一样看完了也就当成屁给放了。”   金玉低头认真洗拭茶壶,壶嘴太难擦,他费着劲儿才通干净,刘彤见他没理会自己,更是气上心头,揣着手阴阳怪气道:“瞧瞧,见天儿冷的,可有些人就是没冻着,脸皮厚呗!”   —   揽月轩小厨房旁有一处小屋,专给下人们用膳的,午膳时间到了,小厨房屋檐飘起一缕油烟,小厮丫鬟们都放下手里的东西聚在一起,热腾腾地吃成一团。   金玉这会儿不用陪二公子去裴府了,午膳便和大家一起用,他在里边没有特别相熟的人,自己盛了饭菜坐到边上听大家闲聊。   有几个小丫鬟见他落单,围上来带他一块聊府里那些鸡毛蒜皮。   “谢天谢地,最近陆妈妈总不在府里,我耳根子清净多了!”其中一个长相憨厚的小丫鬟道。   “对啊,她骂人可凶,之前我只是起晚了,她把我耳朵都要拧下来了!”另一个身量较高的小丫鬟附和。   “金玉,你在陆妈妈跟前有没有被她骂过?”问话的是徐梢,之前金玉刚来的时候带过他几天,金玉在这些人里只认识她。   金玉点点头,道:“当然啦,我一开始笨死了,把尿壶倒花坛里,陆妈妈以为哪个泼猴往花坛里撒野,发现是我干的好事给我一顿骂!”边说边不好意思挠头。   几个小姑娘乐得捂肚子,徐梢笑骂道:“该你个不长眼的!一桌子正吃饭呢你说这起子脏话。”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引起了另一边人的注意,刘彤死死盯着金玉,那眼神里的恨意让他旁边的几位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道:“刘哥,那小妮子也太不识好歹了吧!哥几个把她拉过来教训教训?”   “是呀刘哥,您对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她倒转头对个小白脸嘻嘻哈哈,要我说女人就不能给脸,直接……”   “够了!”刘彤一摔筷子,给几个人都吓一激灵,他阴鸷的眼神扫过几个人,这些人脑子里那点想法他一眼看穿,不过是忌惮金玉是二公子身边的,又要突显自己多是兄弟多上道似的,只敢招惹女人,他冷声道:“少给我打徐梢主意,找女人麻烦的都是孬种。”   —   晚上金玉去二公子屋里伺候,果不其然,又给打发出来了。   这几日倒春寒,本已回暖的天又变得冷飕飕的,金玉厚衣服已经收起来了,现下穿得薄,站在门口挨不到屋里的暖气,眼巴巴瞧着善止。   善止也不忍心,他悄悄把金玉带到角落,低声问:“你好好想想,哪里惹二公子生气了?”   金玉苦哈哈道:“我是日思夜想,上茅厕也揣着想,也没想出来到底哪里做错了。”   善止也琢磨不透,这几天二公子跟吃了火药一样冲,他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金玉能赶紧回来他好退位让贤,他瞧着金玉小脸冻得通红,心道怎么也罪不至此呀,嘴上安慰:“二公子估摸着是哪又跟他犯冲了,应该过几天就好,你别急,我替你探探。”   金玉感激涕零地用力点头。   —   金玉一回到自己歇息的屋子就觉察出不对劲儿,揽月轩小厮侍卫都住在同一处,除了善止和苏惟有单独的屋子,其余人是四人一间住一起,与金玉同住的是三个守夜侍卫,他们仨是白日休息晚上上值,刚好和金玉错开,金玉看着自己屋子亮着的烛火心里一提。   他三步并两步打开屋门冲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乱糟糟泼了水的床榻,还有自己存放衣物的箱子也被浸湿了,里边儿金玉打算明日穿的厚棉衣湿得透透的,最过分的是金玉掀开被子,上边盘着一条黑黢黢的蛇。   对面的屋子传来嬉笑,一阵一阵地朝金玉这边吹口哨,金玉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干的。   金玉心里叹气,不知道自己怎么落到今日这地步,那边估计是想给金玉一个狠狠教训,抓的蛇有两指粗,不过金玉从小见惯了,在家时还掏过蛇窝抓回去当肉吃,他上前拎起蛇尾把蛇倒抓起来,那蛇反折过来要咬人但够不到,金玉趁机捏住它的颈处制住,随即把它按在地上脱了鞋,“啪啪”几下用鞋底拍晕了。   等金玉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整齐已经夜深了,外边寒风呼呼吹,只能听见树叶哗哗声,金玉出门冷得抖了抖,他裹紧自己身上的衣裳拎起那条晕死过去的黑蛇偷摸朝二公子那屋走。   今夜守在二公子门前的是善止,善止已经坐在门槛上睡熟了,金玉掂着脚无声无息放下那条蛇,想了一会儿又拿着蛇撤远了点,闷闷地又踩了几下确保蛇醒不过来了,才把蛇放到二公子屋前台阶上,他躲得远远的,捡起个石子朝善止丢过去,确认善止醒过来见到那条一动不动的黑蛇了,他才踩着善止尖锐的惊叫跑回自己榻上装睡。   他爹说了,他们这样的人活着,被世道命运欺负,被官府以权压迫,被有钱人拿着银子戏弄,那都不算什么,打落牙齿就血吞,不丢面儿,若是随便叫人拿个石子就欺辱了,那才叫窝囊废,别人拿石子丢你,你就该举起砖板砸回去,耗子骨头也是硬的。   金玉胸腔砰个不停,这下好了,我也是个坏蛋,他捂紧被子。   —   “你是说,这蛇是金玉放的?”揽月轩总管站在廊上,面色威严,双目寒光凛凛,紧盯着院中央跪着的几人。   揽月轩防范严,会定时在院里洒雄黄、祛虫粉,十几年来从未有过蛇跑进院的事儿,况且此时才开春,还是蛇冬眠的尾期,昨晚这条一看就是深山老林里的老家伙,一定是有心人弄进来的,总管一大早就开始查,最终抓到了互相指认的金玉以及刘彤一干人等。   刘彤那伙人满脸冤枉地点头,刘彤开口道:“这小子因为被二公子冷落,心生怨恨,才抓了这么个脏东西要害二公子啊!”说着面朝金玉,狠恶恶道:“你这个吃了蝎子心肠歹毒的东西,二公子待你不薄,你竟如此回报!”   装起来了!装起来了!谁还没个大口袋子了就你能装吗?!   金玉立刻小脸一塌,惨兮兮的挤出两滴眼泪,眼圈红红的,哽咽道:“那蛇瞧着一口能吞三个我,别说抓,我便是靠近三步以内都要晕了,又能去哪弄来一条这样吓死人的蛇。”他那小身板此时哭得颤颤巍巍,倒很有说服力。   卖完惨,金玉又接着掏出些有力的自证,他声音还隐隐带着哭腔,语气却坚定:“再说,我虽未读过书,却也知菜没盐无味,人没理无力,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后院,徐梢姐姐她们都可以作证,并没有时间出去抓蛇,抓蛇也不可能徒手抓,最不济得有蛇叉子吧,我现在就敢让人进我屋子搜查,刘哥敢吗?”   刘彤一众白了脸色,那蛇叉子和诱蛇用的猪下水确实还在他们房里。   他们本做足了准备,金玉若是敢给主管告状,充其量也就是下人们口角小事,他们几个相互做供,冤不死他个孤苦伶仃的小毛孩,谁知这小子来个釜底抽薪,把事情扯到二公子头上,就不是他们几个糊弄得过去的事儿了。   总管眯了眯眼看着地下一众人,刘彤一众支支吾吾,金玉抹了抹眼泪,接着道:“既没理,那方才便是空口白牙在狡辩了?”又哭哭啼啼好似一幅替二公子不值的样子,道:“刘哥方才也说,二公子待咱们不薄,你…你怎么这样害人呢,好在二公子没事,若是那孽畜伤了二公子,那可怎么是好呀!”   金玉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忽而明白,此事他们还能好好在这扯皮看热闹,全是因为二公子没事,二公子要真在昨日出了点好歹,他们此时全要被押走严审了,挨完一轮审下来,不知是缺胳膊还是少腿呢。   一边是人多势众咄咄逼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一边是孤苦伶仃楚楚可怜却说得头头是道,人人心里有把称,瞧到这里也都知道几斤几两了。   站在总管身边的善止冷声道:“捉贼捉赃,就按金玉说的,搜干净他们几个的屋子!”   —   “事情都弄清楚了,就是院里几个小厮贪野味儿,自己偷抓了没关好,半夜爬出来,那几个人已经让总管发卖出去了。”善止向谢谨禾回话。   谢谨禾沉默一会儿,见善止没有继续往下说的趋势,手里翻了一页压根没看完的书,才含糊地问:“怎么又扯上他?”   “谁?”善止一时没明白,被二公子瞪了一眼才恍然大悟,脑袋灵光乍现,惊觉这是个让金玉回来的好机会,道:“哎,金玉年纪小,挨欺负了呗,我今日瞧着,那么多人,又高又壮的,全朝金玉吼,把人吓得抖得不行,眼泪哗哗掉,这也只是我今日见着的,瞧他今日穿的单薄,小脸冻得那可怜劲儿呦,也不知在背后挨了多少欺负。”   谢谨禾僵了手指,犹豫道:“府里又不是短了他衣裳,说不准是他自己不愿穿,怎么就和挨欺负扯上干系了。”说完自己也觉得离谱,整个冬日,在他跟前伺候的几个人里,谁穿的也厚不过金玉去,就属他能穿。   善止见有戏,连忙道:“哎呦二公子您这就有所不知了,下人间那点腌臜事说出来都污了您耳朵,人家要想欺负你,别说抢衣裳了,就是往饭里吐沫子也是常见的,金玉性子软,这不,一出事就往他身上甩,也不知平日背了多少黑锅,之前在您跟前估摸着大家都怕您不敢嚯嚯他,现下从您身边退下去那不跟兔子进狼窝一样,一转眼就给人吞得骨头都不剩咯。”   谢谨禾握着书的手指攥得泛白,随即道:“岂…岂有此理!揽月轩的总管干什么吃的?就这么任凭下人捧高踩低肆意妄为?!吩咐下去,日后此类下人争执事件严查,府里查不明白就报到官府去,揽月轩绝不能养出这种欺负弱小的风气。”   善止看着二公子说了这么多,这就完了?!   他惋惜极了,说得嘴都破皮了二公子也没松口让金玉回来,看来金玉要想再回来是真难了,他低声道:“是,小的这就去吩咐。”   善止走到门口,正要抬腿跨过门槛出去,忽然又听二公子低声道:“明日…明日旬休,我要出去买点东西,他嘴皮子厉害,让他跟着。”   善止激动得差点绊倒,应了一声就扭头迈开脚步跑去找金玉了。 第11章 逛青楼   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叫祈安大道,大道里有条快活巷,里边儿一眼望不透的秦楼楚馆,那叫一个天下闻名,其中最让天下贵族名士意往神驰的,当属凝香堂,民间俗言道:“何谓祈安快活巷,二楼三院六小坊,佼人笙歌酒中漾,人间天堂唤凝香。”   沿着快活巷进去,最高的那栋楼便是凝香堂,白日吴侬软语哄出多少千金一掷,夜里烛贱如柴灯火亮通了半边天,可谓奢靡无度。   金玉没想到,二公子居然会来这!   金玉记得二公子之前吩咐过,日后出门买东西都让自己跟着,昨日善止告诉自己二公子让他今日跟着出门,哪知竟是来了这…烟柳之地!!   回头还是劝劝裴公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二公子…着实不堪托付。   谢谨禾一早便屏退一众人,推了同窗的品茗约,就为了带这个不成器的傻小子过来见见世面,一定是见过的女人太少,才被那个姓裴的那么轻易带歪了!只要让这家伙见识过软香妙曼的女人,他就知道喜欢臭男人是多么愚蠢的念头。   整条巷都弥漫着脂粉香,金玉一路新奇又惊讶地打量着各色楼宇,谢谨禾瞧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轻哼:“果然如此。”   凝香堂建得高,一楼比其他楼层高度高出许多,一进门便感到十分开阔明朗,入目皆是缠绵悱恻的绯红纱帘及昂贵的串珠帘,中央搭了一个高台,上面正在扭着腰肢跳舞的是西域姑娘,一个赛一个的美艳动人。   老鸨火眼金睛,一眼瞧出谢谨禾行头不凡,掐着嗓子细声上前道:“二位小公子是生面孔呀!哟哟哟,这样貌生的,小心一会儿别被楼里姑娘帕子砸晕咯,二位想吃酒还是开盘?”   谢谨禾也是第一次来,而且是悄悄来,让他爹知道他非得断腿不可,老鸨一上来就是内行话,他没听懂,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倒是金玉从前在窑子里打过杂,对这些了如指掌。   他瞥了一眼二公子,揣测道:这些地方都是睁眼看权势的,二公子果然是老手,主子就应该端架子不说话,这些与人打交道的事应该由下人来做,想来二公子到这也不是为了喝点酒。   于是他自作主张道:“开盘吧,我们第一次来这,不知能否给个盘册?另外点盘可有规矩?”   谢谨禾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这家伙怎么在这种地方如此轻车熟路?   老鸨一听便知晓遇到烟柳常客了,她们这种生意,生客是最好宰的,这种人几句话套出他的底细就可以估量着宰了,故而一见生客,她们会说点内行话套一套,今天运气不行,宰不着了。   老鸨面色不改,笑道:“我先带二位爷到包厢,盘册一会儿送到,”接着又低声道:“想来二位爷是会玩的,咱们这规矩的规矩可不像别处,万事银子最大,凝香堂里最不缺的就是钱,二位要想畅快地玩儿,还得手里握点权,最好跟官场沾点边儿…”她边说边观察着两人的神色,然后又笑开来:“自然了,咱们这可是人间天堂,二位不管有钱还是有权,咱们都能让您体会体会成仙的滋味儿。”   谢谨禾心中正揣摩着金玉为何如此信手拈来,到了包厢不耐烦挥了挥手,把人赶走了。   金玉把门带上,瞧着二公子面色不善,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方才擅自作主,嗫嚅道:“小的…小的知错,小的不该自作主张。”   谢谨禾板着脸,他不信这个呆瓜一样的死断袖居然是青楼常客,不死心问道:“开盘什么意思?”   金玉觉得这是将功补过的好机会,连忙解释:“就是要点人陪的意思。”   谢谨禾脸黑了点,声音也沉下来,又问:“盘册呢?点盘呢?”   金玉知无不言,像个尽心尽力的老师傅,道:“盘册是堂里倌妓的介绍名册,点盘就是点名册里的人作陪,一般会有规矩,不同地方规矩不同,诸如要花费多少才能点花魁,留宿要至少点多少酒水,有些比较红的姑娘还会有自己的规矩……”   金玉说着说着,在谢谨禾完全黑了的脸色里没声了,他不明白自己又说错什么话,二公子一开始让他跟着出来是为了省银子,莫非是因为方才自己没有和老鸨杀价?可是这…在这里杀价他们两个会被一扫帚赶出去吧?   谢谨禾幽幽地问:“你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金玉不明所以,实话实说:“小的不是。”   “来过多少次?”谢谨禾紧紧盯着他。   金玉从前打过好几月杂,具体多久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只得道:“不记得,好多次了。”   金玉突然反应过来,对啊!二公子一副天真无邪啥也不知道的样子,莫非……   金玉一言难尽道:“二公子您第一次来?”   谢谨禾恼羞成怒,白了他一眼,胸口的气怎么也喘不平,最后忍不住讽刺道:“本公子好好的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又不像某些人,瞧着憨厚老实,实则夜夜眠花宿柳夜夜笙歌。”   金玉不敢说话,他本以为二公子风流成性只是碍于家法不得放肆,今日终于忍不住偷摸溜出来准备大口吃肉,结果是个童子鸡???   看来还是可堪托付的,就先不劝裴公子了。   谢谨禾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他明明就是想带金玉来青楼乱来的,可真让他知道金玉在这种地方乱来过,甚至来这种地方跟回家一样,他那胸口的气就喘不明白,堵得慌,他将这一切莫名情绪产生的原因归结为这样不检点的死断袖居然喜欢自己,简直癞蛤蟆吃天鹅、哈巴狗咬月亮、绿麻蝇采牡丹,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金玉讷讷问了句:“那…二公子今日是来?”   谢谨禾没好气道:“不是说要点人,你都安排妥当了本公子若是不从岂非不识好歹。”   既然来过这种地方,那么带他见识女人这方法便是行不通了,谢谨禾还要试,他倒要看看,这个家伙点人是男是女,到底是彻底的断袖还是男女通吃的色鬼。   老鸨很快送来了两本名册,一本倌儿一本花妓,册子用的是上好的宣纸,翻起来滑溜,金玉深觉这是个煽风点火的好机会,他试探道:“二公子,您看是点哪本?”   谢谨禾紧盯着他,状若无事般随意道:“你定。”   金玉:!!!!!   既是随意,便是可以接受男子,可以接受男子,就是断了半边儿袖子,断了半边儿就有机会断整边儿,想起裴公子的大恩大德以及白花花的银子,金玉拿起那本倌儿册。   为了裴公子,为了回村当小地主,瞧他不给二公子袖子整个拽断!   “这个…这个,”金玉点了两个,瞥了二公子一眼若有所思,又添了一个“还有这个!都叫上来。”他深思熟虑点了几位各有特色的小倌,然后以一种热切希冀的目光望着门口,这在谢谨禾看来,就是急色急得搓手顿足。   果然是点男人!还不止点了一个,这个…这个不要脸的淫魔!谢谨禾肚子里像被放了把邪火。   不多时上来三位男子,先入门的一位面容清丽,身姿绰约,有一股书卷气质;第二位扭着腰进来的,一双狐狸眼媚得金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最后头那是个身强体壮的练家子,皮肤略黑,衣裳领子开到腹部,袒露出一片起伏肌肉。   金玉双眼发亮瞧着他们,给他们使眼色:上啊!我能不能当上地主就看你们的了!   忽然身旁传来酒杯重重磕桌面“砰”的一声,金玉转头一看,对上二公子不善的视线。   岂有此理!本公子还在这,就敢眉来眼去的勾搭了?!谢谨禾阴测测扫了一眼那三人。   那狐狸眼会来事儿,一步一扭的朝谢谨禾走过去,谄笑道:“哎呦,这位公子是怎么了?气性那么大,奴给您顺顺气?”说着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便要贴上谢谨禾的胸膛。   谢谨禾没经过这些,略显狼狈地推开,他正要说话,余光里瞥见那衣裳不好好穿的男子正与金玉说什么,那小子居然罕见地脸红了,眼珠子贴人敞着的胸口上,恨不得顺着衣领看进去似的。   谢谨禾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当时肚子里的邪火噌一下窜上脑门,他“哗”一下站起身,一把推开了贴上来的人,面无表情扯过金玉大步走出门,老鸨在后边儿追着问,他看也不看地丢下一块通体莹绿的翡翠玉佩。   金玉心疼地忍不住回头看着那块玉佩,老鸨捡到宝似的满面春风拾起来收好,还高声喊道:“慢走,下次常来呀二位公子!”   金玉心里那个刺痛呀,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干,酒都没喝两盅呢,白丢给人家一个这么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再回头望,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挂这让你看个够。”谢谨禾声音毫无起伏地说。   —   谢谨禾越走越快,金玉手腕给他握得疼,忍不住挣了一下,却反被握得更紧,眼见二公子越走越偏,他小声问:“二公子,咱们去哪呀?”   谢谨禾终于放开他,也没回复他的问话,皮笑肉不笑道:“你挺会享受啊,我怎么不知道这钱是给你花的?你方才聊得好吗?干脆今晚别回去直接留下来快活好了。”   金玉不知二公子又搭错哪根筋了,只得解释道:“小的没和人快活,方才…”他脸又红了,有点难以启齿。   谢谨禾冷声道:“方才什么?”   金玉吞吐道:“就是…就是二公子说是第一次来,小的…怕那人没轻重,伤了二公子,就去提点了那位小倌儿,让他有点准备。”   谢谨禾愣了,“什…什么?什么伤了我…”   金玉低着头看脚尖,不敢再解释。   谢谨禾脑子一抽忽然就想明白了,这个死断袖,自己是断袖还觉得别人也和他一样下流,居然还觉得…觉得…他气急败坏道:“谁跟你说我是躺着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公子干不过那个黑汉子?!”   金玉见状慌忙解释:“不敢,小的不敢!小的不是还…点了两个兔爷儿吗,二公子想…都可以…”   谢谨禾脑袋发昏,他今日本是想把这小子带回正道上来,这下又不知怎的走到了他干人还是人干他的地步,简直荒唐!   而且他不是喜欢自己吗?!这么轻易就把自己推给了别人?!谢谨禾试图在金玉脸上找到点失落伤心的痕迹,可惜金玉现下心里只有二公子可能是断袖的兴奋,完全瞧不出半点沮丧。   哼!最好给我藏好了,胆敢露出一点儿馅,本公子叫你知道什么叫自取其辱。   谢谨禾平息了一会儿情绪,最后烦躁道:“以后少给我自作聪明,今日的事烂在肚子里,胆敢传出去一句,本公子拔了你的舌头喂狗。”   金玉立刻作出一副迷茫样,道:“什么事,今日不是出来逛书阁吗?”   作者有话说:   二公主:带老婆来青楼老婆给我点了个1:) 第12章 不知羞耻,成何体统!   天气渐热起来,揽月轩的玉兰一朵撵着一朵开了,时不时经过还能听到知了鸣声,入夏后二公子书房屋檐下的燕子窝不知从哪天起,冒出了一排黑不溜秋的雏燕脑袋瓜,每天嗷嗷待哺等着大燕归巢。   “二公子少喝点凉的,回头嗓子又疼了。”金玉小心翼翼把井水湃过的绿豆汤挪远了,谢谨禾眼睛都没从书上移开一点儿,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金玉只能悻悻地退下。   自从前些日子从凝香堂回来后,二公子便默许他回来跟前儿,只是不爱搭理他,不过金玉也不在意,只要还在二公子跟前做事能给裴公子交差就行。   苏惟从家里带来的冰糖梅子干,金玉馋得不行,每天缠着哥长哥短地讨要,苏惟也怪,平日里挺大方一人,对这些零嘴倒藏着掖着,金玉好不容易才拿到一点儿,还没塞到嘴里,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冷声:“要吵翻天?干脆进来我耳边叫唤?”   金玉赶紧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吃进嘴,鼓着腮帮子抿紧唇,不敢再造次。   苏惟只是抬头看了看燕子窝,这鸟儿叽叽喳喳好几天了是不是得寻个机会把窝捅了?   “老爷。”金玉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东西咽下肚,就见老爷一路巡查似的走到书房,到了门口还点了点头,好像对这肃穆安静的环境很满意似的。   “爹你怎么来了?”二公子放下书要站起来被老爷摆手制止了,金玉给老爷倒了杯茶后就默默立到角落。   “来瞧瞧你书读得怎么样,上回春校考拿了第二勉强过得去,你兄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没考过第二,你得拿个状元回来,我才好跟你娘交差,礼部和护军营近来也开始筹备秋猎了,你今年一定得好好表现。”老爷声音严肃低沉,金玉听着都窒息。   谢谨禾一听又是这些翻来覆去说烂了的话,又靠回椅背上,不客气道:“我娘到底什么时候给您下命令了?还交差,不然我不眠不休学死了也顺道给阎王交差好了。”   谢仲昀一拍桌板,不知哪里触到了他的逆鳞,怒道:“竖子小儿!胡言乱语,你母亲以命换你,你!你就这样轻贱性命?”   谢谨禾冷哼:“您这话说得跟雨天太阳似的假情假意,您这会儿说我轻贱性命了?我生病的时候您去哪了?这个月揽月轩里请了几次大夫您清楚吗?我习武落伤您来看过哪怕一回?现下才不过说句嘴,您倒猫哭耗子起来了。”   谢仲昀气得胸膛上下剧烈起伏,那双官场历练出来的双眼威严骇人,谢谨禾就这样跟他老子对视,一点儿也不怵。   谢谨禾觉得气他爹气得差不多了,收回目光,悠悠道:“我呢,是手提不起四两、烂泥扶不上墙了,您若非想要个状元儿子干脆去榜下认个现成的多好,或者趁宝刀未老再造一个也成,别成天盯着我不放,也别天天对不起我娘对不起我娘的,我娘在天之灵要是真失望了也是因为您这生而不养,养而不教的德行,不是因为我考不了第一。”   金玉眼睁睁看着老爷气得好像冒烟儿了,每回老爷和二公子总说不过三句就呛起来,以前都是陆妈妈在中间和稀泥,现如今陆妈妈时常不在府中,三天两头才见人,这回不知这俩人该怎么下台阶了。   金玉正急着,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陆妈妈老远就听到这爷俩又吵起来,急匆匆进了书房好劝歹劝才把老的劝走,又绕回来劝小的:“二公子下回可不能那么说,老爷是你亲爹哟,他不疼你谁疼你,老爷时常唤老奴过去问候公子的起居,二公子之前在夏府受枪伤敷的药,还是老爷从宫里太医院求的,都说龙生不出凤,你们爷俩倒是这点儿像父子,都是锯嘴的闷葫芦。”   谢谨禾其实也知道,他就是故意呛他爹,反正就互相添堵呗。   陆妈妈又接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二公子能想通,老奴就放心了,夫人可从不在乎这些劳什子名利,当年夫人还在,就斥责过老爷对大公子过于严苛,二公子出生的时候,夫人拜佛,也只求二公子平安康健,老奴就怕,没了夫人劝导,老爷对二公子又这样严苛,二公子和老爷较上劲儿,被老爷逼坏了!”   谢谨禾眼见着陆妈妈越说越煽情,连忙问:“妈妈家里如何了?事情都解决了吗?”   陆妈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有劳二公子挂念,家里那点鸡毛蒜皮耽误了做活,二公子心善不计较,老奴一定早日理干净回来。”   金玉瞧着二公子动动嘴皮有话却说不出口的样子就好笑,到底谁给他教的这副别扭样。   “妈妈不必如此,若有难处还请一定开口,我…”谢谨禾生平就没说过几句软话,他好不容易艰难地往外吐了几句,就被屋外一阵“砰砰”响的动静打断了。   “估摸着是苏惟善止在外边捣鼓玩儿,二公子既在看书,老奴便先退下了。”陆妈妈来时就看见善止拿着根木棍杵在外边,现下听见响动也没被吓着,她心里感动,也知道这孩子能说出这些话着实是难为了。   —   “骡子都有个歇息时刻,你们一刻不带停的瞎忙活什么?”谢谨禾一踏出门,就看见善止和苏惟两个人鬼鬼祟祟拿着杆子站在燕子窝下。   善止苏惟两人你瞧我我瞧你,最后苏惟无可奈何站出来道:“这窝雏燕太吵,恐扰了二公子清静,小的们正打算捅了窝赶走。”   善止接上话嘀咕:“就是不知道它们还能不能再建一个窝,我刚刚看了,那几只小的还不会飞呢。”   那窝雏燕是刚出壳的,这一捅确实有掉下来摔死的可能,谢谨禾道:“那便别捅,好端端的捅什么鸟窝,我还不至于被几声鸟叫闹不安宁。”   苏惟挠挠头,道:“可二公子今早不是说吵吗?”   谢谨禾一噎,回想起自己今早说过的话,他…他明明是嫌金玉,人苏惟都成亲了,他一个断袖还老缠着人家,简直不知羞耻,成何体统!   谢谨禾说不出话,只得暗暗给金玉记上一笔。   金玉瞧着场面僵住,心中一动,来活儿了!这是个献殷勤的好时候,他笑嘻嘻出来打圆场:“嗨呀!人都说燕子家中窝,好事多又多,是喜兆呢!还是留着吧二公子。”   本想着二公子会顺着自己给的台阶下后给自己点好脸色,谁知二公子竟瞪了自己一眼,才道:“留着。”   金玉:?我又咋了? 第13章 二公子真是大美人   人过得快活的时候时间总像加了鞭的马,“咻”一下便溜走了,金玉觉得在揽月轩的日子过得是真快,明明记得才刚换了夏装,眨眼又要入秋了。   等到揽月轩第一批花儿落了,第一簇叶儿黄了,金玉盼呀盼的家书终于到了。   金大华的字歪歪扭扭丑得很,墨也是劣等的,好几处都在路上淋了雨晕开,不过热情似火要帮忙念信的裴公子说不妨碍,能看出来是啥。   “玉崽子安,为父提笔此信时尚在仲夏,料想展信时秋已至,你娘趁夜做了两身衣服,离家近一年,不知身量几何?胖了瘦了?衣裳是否合身?”   金玉在听见第一句玉崽子的时候眼睛忽地一下酸了,好像瞧到了他爹躺在榻上艰难地写字,他娘在一旁火急火燎地赶衣服,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他娘性子急,肯定会催他爹写快点,说不定俩人急眼了又吵起来。   还假正经,说话文邹邹的,平日不见他肚子里这么有墨水儿,金玉红着眼睛忍不住笑了。   “你娘时常夜里哭枕,悔将你卖走,看到你来信,知你一切都好,她才放心下肚。你从小懂事,为父忧心信中记喜不记忧,若受了委屈,该早早回家才是。”   金玉听着听着,嘴慢慢瘪下去,眼珠子睁老大也憋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裴时玥拍拍他的手安慰他,接着念:   “家中一切安好,玉崽子不必挂心,你寄来的银钱全归你娘管,给家中添了两只母鸡三只母鸭并一头猪崽,还雇了人要将家里那亩荒田养回来种稻子,往后便吃喝不愁,你娘说待猪崽养大卖了,就上京看你去,为父倒更愿你能回家来,你娘年纪大了,如此跋山涉水总是不便。”   呸!明明是自己腿脚不便没法上京,偏说是他娘,他娘动作利索着呢!金玉笑出个鼻涕泡。   “总而言之,家中因你出息,日子已好过不少,为父与你娘都欣慰,你在京中要保重自己,不可为了一些身外之物昏了头脑,受了委屈只管回来,为父与你娘只盼你安康。”   信只有薄薄一张,金玉吸着鼻子小心翼翼把信收好,随着信寄来的还有一个包袱,里边儿是两身厚实的衣裳。   —   谢谨禾在学堂里听裴太傅讲课,一直到太傅说休憩一刻金玉还没回来,裴时玥也不见了,俩货肯定又凑一块厮混去了,他眼睛视线不住地往门口飘,心里腾升起一股烦躁感。   还上茅房,这会儿时间都够建个茅房了。   “谨禾,祈安大道那新开了家卤味儿,我家小妹说可香,让我今晚给她带,下了学一块去呗?”卫侯长公子卫衍秋一上来就重重拍了下谢谨禾肩膀,他特意来问的,他们两从小认识,他知道谢谨禾是个口腹之欲者,别看在外头一副只喝露水的谪仙样,实则背地里遇到爱吃的都走不动道。   谢谨禾正烦着呢,挥挥手拍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闷闷道:“自己去。”   卫衍秋稀奇道:“怎么了?怎么了?谁惹二公主生气了?”   谢谨禾剜了他一眼,威声道:“卫衍秋。”   卫衍秋嘻嘻哈哈认错:“对不住对不住,嘴皮子劈了,不过到底怎么了?你爹又骂你了?”   谢谨禾摇摇头,余光里看到金玉溜回来了,身上还背了个包袱,出门时还没有,指定是裴时玥给的,呵,私相授受。   他不阴不阳道:“哟,去趟茅厕还带打包呢。”   卫衍秋一听笑弯了腰,道:“你这嘴抹了毒吧……”   金玉平日是没有脾气的,谁笑话他还是嘴上欺负他几下他都不当回事儿,忒老好人,要不然在二公子身边都呆不住,今日却不乐意了,包袱里是他娘辛辛苦苦做的衣裳,好不容易才到他手上,二公子怎么…怎么能这么说。   金玉才哭过,眼圈红红的,此时不愿搭理二公子的挖苦,抿着嘴巴不说话,倒像被谢谨禾说哭了似的。   裴时玥在金玉前头进来,听得一清二楚,料是他对谢谨禾那张脸有几分肖想,也听不下去,皱着眉道:“谢谨禾你嘴放干净点。”   谢谨禾听姓裴的还敢开腔,血液更是沸起来,我嘴不干净?!能有你们两个搞在一起脏?   他不客气道:“我说教自己下人干你什么事儿?你少在这狗拿耗子。”   裴时玥气不过,拍了桌子就要站起来,卫衍秋见势不对,连忙按住谢谨禾,打着哈哈做和事佬,金玉也连忙朝着裴时玥双手合十表示感恩但别闹大。   谢谨禾瞥见金玉的小动作,心头火大,这货该搞清楚他是哪边的,居然还敢胳膊肘往外拐,他怒气冲冲看向金玉,却对上金玉通红的眼眶,心里啪嗒一声,愣了。   金玉别过脸,不肯与他对视。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模样有些惨,对二公子只是有点气罢了。   哭…哭了?我…我不是还没说什么?没道理啊…之前没见过他哭,睫毛好长…   气氛一时有些僵。   谢谨禾有点不知所措,正好此时裴太傅回来了,学堂里立时各回各位,各司其职。   谢谨禾有点坐不住,此时他坐着,金玉站在他身后,他怎么往后瞥也只能瞥到金玉那截细瘦的腰,看不到金玉的脸色。   谢谨禾平日书写速度是一盏茶一张纸,此刻他写得急,潦草写完了一张纸之后忐忑地悬着手,直到金玉上前来给他换新纸。   金玉默默低头利索干活,他能感觉到二公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可心里还是堵着,依旧板着个脸。   接下来谢谨禾就像个多动症孩童,一会儿要净手,一会儿墨没了,一会儿嫌笔不好要换,直到裴太傅训道:“再折腾就出去。”才安静下来。   —   下学了,金玉拎着书袋跟在二公子身后,二公子站在谢府马车前迟迟不上车,车夫犹豫道:“二公子?”   谢谨禾若无其事地回头看着金玉道:“听说祈安开了家新卤味儿。”话说一半不说了。   金玉一板一眼接腔:“二公子想尝个鲜的话小的去买。”   谢谨禾背在背后的手不自觉抠了抠手心,他又道:“该买多少?不知苏惟善止吃不吃,你…你呢。”最后那句你呢跟蚊子哼哼似的。   金玉本着不要白不要的想法,道:“善止提过那家店,苏惟哥当时也说要试试,应当是都要的,小的也想尝尝。”   谢谨禾背后的手松了松,他大步跨上马车,待二人坐好才朝车夫道:“先去祈安大道。”   —   “好香好香,真名不虚传呀,多谢二公子有口吃的还想着小的。”善止抱着卤猪蹄香掉舌头。   “多谢二公子,小的带回去给景芸尝尝。”苏惟的妻子就叫赖景芸,平日金玉在苏惟那讨的零嘴就是她做的。   谢谨禾坐在桌前用膳,他也不动筷,就瞧着金玉。   金玉没办法了,只得跟着说了句:“谢谢二公子。”   谢谨禾皱眉,不是收了吗?怎么还…   谢谨禾心里刺挠,怎么也静不下来,趁天还没黑,他朝善止问道:“今夜谁守值?”   善止在给二公子铺床,闻言回复道:“是小的。”   谢谨禾踱来踱去,最后一咬牙道:“你告病或者随便扯个由头,跟金玉换值,今晚让他来。”   善止疑惑“啊”了一声,看见二公子的脸色又赶紧道:“哦哦哦,小的这就去。”   谢谨禾瞧他那马虎样,不放心叮嘱道:“别让他知道是我叫的。”   —   金玉本来已经躺下休息了,正抱着他娘做的衣裳两眼泪汪汪想家,善止一阵急促地叫门声又把他叫起来。   善止隔着门急道:“金玉,哥闹肚子了,今夜跟你换换值可行?”   金玉抹了抹眼睛,尽量平静道:“好,我这就起,你还好吗?用不用送你去找大夫?”   善止一溜烟跑了,一副忍不住了的样子,临走道:“不用了你快去。”   金玉洗了把脸就去二公子屋门口站着了,没一会儿二公子就唤人,金玉推门进去。   “我渴了。”谢谨禾在黑暗里只能见到一个瘦瘦的剪影,他又道:“先点灯吧。”   金玉点了盏小灯,端了杯茶过来,一走近谢谨禾就看出不对劲儿,他盯着人眼角的未褪的红,这是…又哭了?   谢谨禾不可遏制地想着,这人缩在榻上偷偷哭,可能枕面都给哭湿了,万一…万一一个想不开…   谢谨禾攥紧被子,不自然地接过茶杯,迟迟不往嘴边递,金玉还没开口问,就听谢谨禾别扭道:“对不起。”旁边灯花炸火星的声音都比他说话声大。   金玉:嗯?   金玉一下反应过来,二公子这是…在给他道歉?   谢谨禾脸色涨红,一只手捏着茶杯泛白,一只手抠着被面上的绣花,他生平无所顾忌惯了,从没想过要把泼出去的话收回来,今日才明白陆妈妈说的那句“话伤人是常有的,可若是有些话说出来不仅伤人,自己也难受,这叫拿着面子去伤情谊,人就是这样越走越远的。”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不该这么说你,”可他也委屈,忍不住道:“可你明明是我的小厮,为什么帮着裴时玥。”不是还说喜欢我吗?!   “而且…而且我也没亏待你,之前都叫你不要与他来往,你还收他的东西。”谢谨禾软不过三句,说着说着又硬气起来。   金玉心中甚是惊诧,他没想到二公子居然还有道歉这本事,本来下午的事晚上也就气消了,反正二公子说话就这样,而且他也不知道那包袱是金玉家里人寄来的。   “那不是裴公子送的,是小的家里人寄来的。”金玉解释。   谢谨禾一下就抓着要点,道:“你让他帮你寄东西?”   金玉呆了一下,没想到露馅了,他懊恼,又怕二公子接着想下去还发现点什么,连忙道:“只是寄东西…”   “本公子也能帮你,你不找我找他做什么,到底谁才是你主子?”谢谨禾不满道。   谁给的银子多谁是主子,金玉心里悄悄嘀咕。   看着金玉不说话,谢谨禾意识到自己又犯毛病了,他赶紧道:“我…我今天不知道,给你赔不是,你…你别哭了,大不了我也让你骂几句。”   金玉哭笑不得:“小的不是因为这个哭,不关二公子的事。”   “那是什么事?”   “小的…想家了。”金玉小声道。   谢谨禾松了口气,肩膀也放松下来,大不了道:“哦,你不早说,你家是在…永州吧,本公子给你放假就是了,一天天拉丧个脸。”   金玉眼睛一亮,差点跳起来,手足无措地上前,紧紧盯着二公子,惊喜道:“真的吗真的吗?!二公子真的让我告假?”   谢谨禾被他活蹦乱跳吓到了,没好气道:“本公子还能骗你不成?过两日就让你出府,你得在秋猎之前回来。”   金玉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乐得团团转,最后给谢谨禾磕了两个梆梆响的头,语无伦次说:“二公子真是大善人、大好人、大美人…”   谢谨禾:……   作者有话说:   小金鱼:一不小心说漏嘴惹… 第14章 小金鱼回家记1   金玉要告假回家的事儿在揽月轩传遍了,最近大家私底下叽叽喳喳都在说。   “行了啊行了啊,之前让你们好好伺候,个个都不愿往二公子身边凑,现下眼红了?”善止逮到一拨人正好在说,他怕有人因此挑事,上前道。   “哪有,咱们没那享福的本事。”有个小厮低声道。   “就是,人金玉也苦呢,咱们羡慕不来。”小丫鬟附和道。   “知道还不好好做事,揽月轩还能少得了你们好处吗?”听到大家都没怨言,善止放心了,适时提点道。   大家一哄作散,善止记得金玉是今日启程,他溜达到后院找人,与金玉同住的侍卫说他刚走,善止又跑到谢府大门旁的小门,金玉果然在那。   “金玉!要走啦?怎么回去?”善止背着手朝金玉走过去。   金玉兴奋得不行,嘿嘿两声紧了紧身上的包袱,道:“和送货马队一块儿走。”   金玉不会骑马,二公子本来说要批府里的一辆马车接送他,金玉吓坏了,连声说“不敢僭越不敢僭越”,二公子又给了盘缠,帮金玉找了一队刚好要去永州送货的马队。   “嗯,早去早回,哥没什么好东西,一点儿心意。”善止拿出背在身后的一个墨绿色小锦囊。   金玉愣愣接过,打开一看,两个指甲大小的小金元宝。   善止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一共两个,另一个是你苏惟哥给的,他今天得上值,托我一块儿给你,他脑袋笨,学我送一样的,你可得记得,这是哥的点子。”   金玉反应过来了,连忙要还回去,善止板着脸唬道:“我最烦送礼推来推去了,哥哥给的是心意,你拿着,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等哥发达了,再给你打个大的!”   金玉感动,相处这么久,善止和苏惟都知道自己那嗜钱如命的德行,没想到临走前还会来送自己金子。   金玉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动容地收下了,道:“谢谢二位哥哥,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我娘是厨娘,做东西可好吃了!”   善止忍不住掐了一把金玉的脸,轻笑道:“好啊,哥等着呢。”   两人正告别,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轻轻的声音。   “金玉?”徐梢在角落里冒出半个脑袋,轻声唤道。   金玉惊喜道:“徐梢姐姐!”   徐梢笑着走出来,庆幸道:“还好没走,刚刚做活耽误了,差点错过时辰,姐姐来送送你。”   金玉心里高兴,自己要走了居然还能有人惦记着来送他,嗯,他人缘还是不错的,回去要和他娘说,他才不是呆瓜愣子没朋友。   “徐梢姐姐,我要走啦,等我回来给你带我家那边的胭脂。”永州那边的胭脂很有名,京城的胭脂铺子都爱打着永州货的名号卖胭脂。   徐梢看了看在一旁的善止,不好意思拿出一个小匣子,里边儿是些耐存的糕点吃食,她低声道:“路上吃,我听说要赶十来天路呢,你别傻不愣登的一路啃干粮,路上要是遇到城镇了就下来吃口热乎的,衣裳带了厚的没?现下虽热,可要是在林子里过夜也凉呢。”   金玉连声说:“带了的带了的,我的好姐姐,我耳朵好像生茧子了。”   徐梢剜了他一眼,她家里有个弟弟,一瞧见金玉就跟瞧她弟弟似的,忍不住操心,最后道:“行了,就你贫,上路吧。”   善止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一会儿看看徐梢担忧的脸,一会儿又看金玉笑嘻嘻的样子,若有所思。   —   二公子特意打了招呼,其他一块儿也去永州的人都三三两两挤一辆马车,只金玉自己坐一辆,他去年来时也是坐的马车,当时只觉得颠得心里七上八下,现下不一样,直到马队出了京城,他还是飘乎乎的乐。   到了车队停下来用午膳的时候,金玉拆开自己带的包袱翻来翻去找他装馕的食袋。   诶?我在衣服里边儿塞纸了吗?金玉满腹疑惑摸出来一张纸,接着瞪直了眼睛。   额嘞个青天大老爷,瞧瞧这是不是中了邪?!   多少?一百两钞票???!一百两!!!   金玉连忙把那薄薄的一张一百两塞屁股下坐紧了,生怕它化了似的,然后翻出自己存钱的小匣子,嗯,从裴公子那赚的九十两还在,谢府发的月例也没少,还有一些鸡零狗碎的赏赐,甚至就连善止刚给的两个小金元宝也好好的。   凭空劈出了一百两?偏偏劈在我包里??!   金玉如坐针毡,他忍不住啃自己因为干活而光秃秃的手指头,两只眼珠子放空。   二公子给的,金玉心里有答案,他没高兴起来,第一时间想的是二公子现在给了银子,自己日后是不是就捞不到宅子了?毕竟一百两和一座京城的宅子,那可不是差了一点儿半点儿。   不过话说回来,他也不是什么钱都贪,善止苏惟给他金元宝,他下意识就要还回去,非亲非故的银子拿了要折寿的!但若是二公子给的,他没生出一点儿这是不义之财的想法,这是他起早贪黑应得的,他忙前忙后早等着二公子大方这一天呢,他想想苏惟的那座三百两的宅子,又和从屁股底下掏出来的一百两钞票面面相觑。   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手的鱼跑了,金玉不是一般的气呀,他气得一路上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同行的人和他搭话,他都不愿搭理人家,气得想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当然他也不是光气了一路,金玉早想好了,回村会经过吉祥镇,就是他娘在做厨娘的镇子,他打算在镇子上买座屋子,他们这物价不比京城,一百九十两绰绰有余了,到时候把娘和爹接到镇上,他娘也不用天天走俩时辰路来回跑,剩下的钱给他爹请个镇上大夫看看。   哦!对,他爹走不了路,还要买个骡子套骡车,这样日后爹娘出行也方便。   —   “小伙子你瞧,我没骗你吧?多亮堂宽敞的屋子,九十两再低不了啦。”吉祥镇买房不像京城那般规矩,有牙行专门做中间生意,这里就是一纸转卖贴门口,一传十十传百,有人愿意买就直接上门谈,妥了到官府盖印就算完。   金玉找了一家离林霞做工的酒馆只隔两条街的小宅子,正屋一座,东西两边儿还有两座厢房,院子可宽敞,他娘想养多少猪崽都够够的,正门临着街面儿,这没有京城热闹,而且这也不是主街,即使靠着街面也不算吵。   “七十,我说叔您别瞧我年纪小就坑我,我又不是外来的,咱妥妥土生土长的娃,这屋子值不值九十两我能不知道嘛。”金玉在京城,小脸养得白净,身上穿着谢府发的好料衣裳,放在吉祥镇这种穷乡僻壤乍一看像个小少爷,不逮着宰都说不过去。   卖房的男人“哟”一声,“还是老乡呢,去外边享福还能想着回来?”   金玉摆摆手,张口胡说八道:“享什么福呀,给老爷走后门的,这不让人耍完了就丢了,走投无路又回来啦。”   男人噎住,眼里有些嫌恶,瞧着是个干净人,竟是个卖屁股的,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行行行,踩了狗屎晦大气的,这钱拿着我都嫌。”   金玉浑然不觉,依旧乐呵呵道:“那说好了,先付四十两,你拿地契去盖印儿,我过两天搬过来,剩下三十两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男人拿出称,俩人称过了银两后拿着钱一脸晦气走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金玉本想先找个面馆吃碗面,再镇上住一宿明日买了骡子再回家,他晃晃悠悠想找他娘从前带他吃过的面馆,转了一圈没找到,听人说掌柜一家迁走了,金玉扁了扁嘴,心里遗憾得不行。   “嗐!俺哪知道那猪病了能有那么金贵,这么点药花了二十五文!赶紧养肥赶紧卖了安生吧,下回再不养了,俺都不求赚,能回本儿都是八仙保佑啦。”   金玉不敢置信,顺着说话声走过去,天色暗沉,街上影影绰绰的灯光让人眼睛像蒙了块纱,看什么都得凑近了才能看清楚,药铺旁一个身材壮实的妇女在和人大声说话,妇女头上缠了块金玉熟悉的布——是他从前的旧衣裳上扯下来的。   “娘!”金玉脑子里白光一片,整个人呆愣愣的,他这声娘没经过脑子,是下意识的,出于一个孩子见到母亲本能的反应。   作者有话说:   啊我得说一下,本文架空哈,好多东西是杜撰的,譬如永州胭脂,还有从京城去永州以古代的交通条件是要大几个月哈,文里十几天也是胡诌。 第15章 小金鱼回家记2   “孩儿他爹!你瞧!谁回来了?!”林霞平日嗓门儿就大,这会儿心里激动,声音更是要有掀翻屋顶的趋势。   金大华依旧是躺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打着用蒲葵叶编的蒲扇,习惯了林霞大惊小怪的样子,谁家大小事她都得嚎几句,他不放心问道:“药买回来了?大夫说能治不?”   林霞眼眶红了一圈,“砰”一声巨响打开屋门,把金玉往里一推。   啪嗒,是蒲扇落地的声音。   屋子里没点灯,视线暗,看不清人脸。   金大华撑着身子想坐起来,金玉连忙上去扶了,金大华握着他的手来来回回捏捏拍拍,声音颤抖着:“好…好!回来就好…”   林霞也在旁边哽咽说:“都瘦了…”   金玉本来眼睛也酸酸的,听到他娘这句忍不住笑,他嗔道:“我都胖成球了还瘦了瘦了,娘你这眼光不得把猪当熊啊。”   这话说得不假,金玉在谢府吃喝不愁,身上养出了好些肉,虽整个人瞧着还是小小的,可着实是比以前干巴巴的样子好太多。   “好好,小伙子壮点好,这样瞧着你信里说的都是真的,我跟你娘也就…”金大华说不下去,林霞也别过头抽泣着。   当初把金玉卖了,想着能让家里好过点,谁知家里好了,人却是整宿整宿睡不着,林霞那段时间瘦了一圈,金大华也憔悴不堪。   林霞和金大华说,这是他们夫妻俩卖儿的报应,她还盼着报应再狠点儿,能给她可怜的娃换点福报。   —   家里几乎没怎么变,只有金玉的屋子和之前有所不同,他屋里墙根裂了好长一条缝,冬日漏风冻死人,以前只能拿些干草堵上,一下雨就潮了,还会发霉,现下拿水泥糊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还添了一个新柜子,里边儿放了两床新弹的棉被,金玉记得刚刚看他爹娘的被子还是旧的 ,他娘在给他忙前忙后铺床,金玉上去帮忙:“娘,我又待不久,新棉被你们俩拿去用,放着浪费了。”   林霞“诶”应了声,又问道:“还要走啊?这次回来待多久?”   金玉想起什么突然起身去拿自己的包袱,嘴里大声回道:“十天八天吧,我和送货马队走,等他们把货卖完就得回去了。”   林霞“哎呦”一声,急道:“就待这么点日子?!那俺明天把猪杀了,十天能吃完吧?”   金大华在隔壁屋喊道:“猪病着呢,你要毒死全家啊?”   林霞一拍脑袋,呢喃着:“糊涂了糊涂了,那娘明日去买现成的,给你卤猪肚吃。”   金玉哭笑不得掏出自己的装钱的小匣子,示意他娘坐下看,道:“娘,我与你说啊,这里有一百九十七两银,还有些金啊玉啊当了也不便宜…”金玉一边说一边数钱。   林霞看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连忙按住他的手,担忧问道:“儿啊,你跟娘说,是不是还做了什么活,这么多钱…哪来的?”   金玉安抚拍拍林霞粗糙却温暖的手,轻声道:“娘,我信里不是说了,主子是个大官的公子哥,大方着呢,我没受苦。”   林霞辨认着自己孩子的神色,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一撅腚她就知道要放什么屁,确实不像假话,含着泪点点头,道:“娘怕你吃苦,也怕你走了歪路,爹娘一辈子都过来了,还怕这点穷。”   金玉点点头,继续方才的话:“我在吉祥镇买了座宅子,七十两,还剩一百二十七两银,我想着给爹看看病,说不定能治好…”   “你说什么?!”林霞大着嗓子站起来,慈母不过几刻便恢复本性,拧着金玉耳朵骂:“你这会儿出息了,翅膀硬了,小兔崽子主意大呀?啊?!干脆你来当娘好了?!你当宅子是什么阿猫阿狗买着玩玩的?这么大事儿也不回家商量,你手头大方呀?!”   金玉“哎哎哎”护着耳朵,“疼疼疼,耳朵掉啦娘!”   金大华在另一边喊着:“有话好好说!”   林霞恨恨松手,金玉连忙道:“我又不是瞎买!我瞧好了,离你做活的地方就两条街,而且村里啥也没有,日后搬到镇上,想做什么都方便,爹的病也能让镇上大夫看看。”   林霞支起手指用力戳了一下金玉脑袋,道:“哟,你安排得真是头头是道啊!明天请村长来给你立个孝子牌坊好不好?俺是瞧出来了,有些人去京城长本事了,俺七十文都花得抠抠嗖嗖,有人花七十两眼皮儿都没动一下呢。”   金玉捂着脑袋不敢动,这就是他先买了再回家的原因,若是不先斩后奏,这事儿就得付诸东流。   “娘!”金玉哀怨地唤了一声。   “娘什么娘,俺没那么大本事当你娘,你要么去退了,要么当没这娘!”林霞恨铁不成钢刮了金玉一眼,咋呼呼地走了。   —   林霞一早去做工了,金玉在路上没睡好,这会儿睡了个天翻地覆,起身的时候已经午时了,灶上盖着一大碗黄澄澄飘着油水儿的鸡汤,碗是金玉在家时常用的碗,两只鸡腿都在里边儿。   不知从哪跑来一只黑不溜秋的小狗崽,跑到金玉脚边儿小奶音“汪汪”叫唤个不停。   应该是家里新养的,不认识金玉,那面相可凶,金玉摸了一把小狗崽特有的软乎乎的毛,“咕噜咕噜”叫几声逗小狗,那小黑球没一会儿就哼哼唧唧吐舌头摇尾巴了。   金玉拿出一个新碗盛出一半鸡汤放灶上,端起自己的碗边喝边在院里转悠,院里围了栅栏养鸡鸭,里边已经有五只鸡六只鸭了,还有许多小鸡崽小鸭崽,估计是刚孵出来的。   金玉喝完鸡汤,左看右看转了一圈才发现角落里的狗饭碗,把骨头倒进去,小狗崽“嗷”一声,尾巴摇得欢脱,开始埋头啃。   他把刚刚剩的鸡汤端去他爹屋里:“爹,我喝不完,要放凉了,你喝了吧。”   金大华在屋里打络子,他一天在床上啥也干不了,林霞就教他编竹篮打络子,还能拿去换钱。   “我跟你娘喝过了,你娘摸黑儿就去抓了只鸡熬的,给你喝着补身体的,你都喝了。”金大华手指粗短,做这些精细活瞧着笨拙,不过他倒也能坚持,日复一日做着,也赚了不少,这让金大华很是欣慰。   金玉像他,手指也像短萝卜一样,肉乎乎的,好在样貌像他娘,算是养眼,他娘说若是样子随了他爹,那可就找不到媳妇儿了。   金玉踟蹰了一下,又哒哒哒放回灶上热着,等他娘回来给娘喝好了,不过他娘回来看见自己没喝完,肯定又要挨骂了。   小狗崽吃完了骨头看见金玉跑来跑去,也颠儿颠儿地跟着金玉屁股后面欢快跑,跑进金大华屋里还叫了两声。   “瞎叫什么,这是自己人,不许叫了!”金大华呵斥小狗崽。   金玉把小黑球抱起来,小狗崽身上还有那种没断奶一样的味道,闻着很舒服,他蹂躏着狗肚子,道:“没事儿,熟了就不叫了嘛。”   金大华停了手里的活,道:“昨天的事儿,你娘都跟我说了。”   金玉放下小狗崽,看向他爹,认真道:“爹也不想换新房子吗?”   金大华叹一口气,笑道:“爹开心呢,爹小时候总哄你要给你买大房子,没想到到头来是沾了我儿的光,爹有这么出息的孩子,爹高兴!”接着又道:“钱是你挣的,该怎么花也是你说了算,你娘就是心疼你,上回你寄过来的银子,还剩五十两,你娘死活不让动了,捂得严严实实要留着给你娶媳妇儿,昨天你回来就说花了这么大一笔买了座屋子她能不气吗,她就是嘴皮子厉害,心里也高兴呢,早上起来脸色也好,这会儿说不准在外边怎么夸口呢。”   金玉松了一口气,接着心里像蒸馒头一样热热涨涨的,他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钱还能再挣,那等她回来,我再去说几句软话,咱们过两天搬走!”   金大华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他点点头,笑着“诶”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二公主这几天没出来,写了个小彩蛋给他刷存在感。   小金鱼回家了,这是一个没有桃片酥的早上。   “您是说,之前的桃片酥是金玉大早起来做的?”苏惟再次确认。   做早餐的厨子(用力点头):“嗯!”   苏惟善止面面相觑。   二公子(紧张)(认真观察)(跟苏惟对上视线)(瞥地面):大早上…这么辛苦?哼,有这么喜欢吗…苏惟善止不会看出来了吧??岂有此理!太明显了吧!这家伙知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简直…简直寡廉鲜耻、厚颜无耻、恬不知耻!   二公子(咳嗽)(仔细打量别人神情):“是我吩咐他的,你们别多想。”   苏惟善止(恍然大悟)(点头)   二公子(皱眉)(补充):“他也心甘情愿,十分乐意。”   苏惟善止(面不改色)(继续点头)   二公子(恨铁不成钢):“算了,跟你们这些木头脑袋没什么好说的。” 第16章 小金鱼回家记3   林霞要当老板了。   搬来新家第三天,林霞不用早起赶路,每日对着偌大空荡荡的庭院心里闲慌得厉害,加上金玉说银子她倘若不花完,臭崽子就拿去乱来,花天酒地把人花坏。   林霞就起了开个面馆的念头。   要说金玉这宅子选得也好,正门面对着街面,把门一开就能迎客,他们家人也不多,西厢房空着,干脆打通做个大厨房;院子又大,到时候支起了棚子放下七八桌绰绰有余;这会儿战乱,商户难做,永州官府发了通文凡年收入低于五百两的商户税收减半,鼓励老百姓自己做生意开铺子;而且林霞看过了,附近几条街内没有面馆,本是有一家,前些日子举家迁走了,这会儿开面馆算是独大,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金大华没意见,他只能打个络子他敢有什么意见,他说若是开在家里,自己还能帮忙择菜,挺好的。   金玉嬉皮笑脸说:“林老板得道升天了可别忘了咱们鸡犬呀!”   事情就这么定了,金玉陪着林霞跑前跑后,林霞怕金玉赶不上开业的日子,什么事情都赶着做。   “俺想请李大娘来店里帮忙,给她发月钱,都是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的,她人手脚也麻利。”面馆不大,布置得简单,这两日已经准备差不多了,官府开的节符也下来了,看了吉时开业的日子选在后天。   金大华赞成点头:“她一个寡妇,跟着你一块儿到镇上做工,现下你辞了,她一个人来来回回也不方便,咱们能帮帮也好。”   林霞叹气,想起什么道:“她命苦,男人走得早,留下一大家老小全靠她养,她那大儿子去年卖去庄子上,现在也不知咋样了,说起来,俺当时卖金玉的苗头就是学她长起来的,好在金玉现在出息,不然俺也不知道该…”她说不下去。   金大华默然,好一会儿才道:“咱们能有今日也有她的因果,是该帮衬帮衬。”   —   开业那天日头好,新打的牌匾挂在门口亮程程,林霞还扯了两块崭新的红布,买了两个大红灯笼挂起来,整条街就数他们家最喜庆。   俩挂鞭炮“噼里啪啦”完,白色烟雾散去,林霞站在门口,亮着嗓子喊道:“红霞面馆开业咯,开业前三日结账一律半价,进店吃面就送碗绿豆汤!”   红霞面馆名字是林霞自己取的,她说:“这可不是你们老金家的产业,俺提的,俺办的,钱地是俺肚子里爬出来的亲生货出的,就得写俺名儿!”   金玉和金大华鼓掌叫好,让林霞一人给了一个大嘴兜。   半价这个噱头确实引来不少人,反正又不贵,街上许久不见如此热闹了,正好午时饭点,进来瞧个趣儿尝个新鲜,一日过去确实算生意不错。   当然,不可能一直靠降价来引客人,林霞对自己手艺自信,本就做了好几年厨子,自是没得说,进来的客人都说用料鲜,面筋道,等这几日招牌传出去,日后不怕没生意。   天黑,最后一桌客人也结了账,林霞把门关上,与坐在院里的金大华一起点灯算账,金玉和李大娘在收拾碗筷、擦洗桌椅。   金大华算账也只是个半吊子,倒是林霞平日买东西熟了,心算快,金大华还没算出来,林霞就说了数催他写,好几次他们俩算得不一样吵起嘴来,林霞骂的那叫一个大声,金大华一算确实是自己错了,不吱声,唯唯诺诺扯了扯林霞的衣衫示意她别骂了。   李大娘艳羡的目光时不时投向他们,被金玉看到了,她不好意思低头道:“你娘命真好。”   金玉洗碗洗得手都酸了,他伸了个懒腰甩甩手继续洗,他不认同,却也笑道:“命不命的咱们老百姓都差不多,我娘出生又没含着金钥匙,能有今天也是她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李大娘摇摇头,道:“你个孩子懂什么?你娘能遇见你爹这么疼人的,又生了你这个出息的,一个女人,一生无非也就这两件事儿,你娘全占好了,还不够命好么。”   金玉不说话,李大娘也以为他被自己说服了,心里轻嗤不过还是孩子。   金玉认认真真把碗碟擦干,整整齐齐摆在碗柜里,合上柜门,轻声道:“我爹没成亲前也是个倔脾气,我爹娘刚成亲那会儿,乌眼鸡似的,村里都说,谁家要拆屋子,喊他俩去就行,不出半个时辰,保准吵塌屋顶,我爹也不是一开始就疼人的,我也不是一出生就出息,人都说过日子像做生意,现在的日子全是我娘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哪能一句命好就抵了,而且,女人一生不止这两件事,您瞧,我娘现下开面馆了不是。”   李大娘愣了愣,一时无话可说,眼看着金玉走出厨房换了幅面孔,嘻嘻哈哈站夫妻俩中间捣乱。   —   金玉要走了,马队的人今日午时就会经过吉祥镇,金玉得跟着他们去京城。   林霞大包小包给他装了一堆吃的,还特地将家里腌晒的猪肉脯包了整整一大包,嘱咐金玉给他那好人主子。   金玉打着哈哈应了,心里想着二公子玉口尊贵,肯定嫌弃,到时候给裴公子带去。   “你在那边好好顾着身子,别不当回事儿,俺现在不做工了,随时可以上京去瞧,要让俺抓到你乱来,看俺不劈了你!”林霞恨铁不成钢掐了没心没肺一个劲点头的金玉一把。   “觉着钱赚够了就回来,咱们家现在有自己的家业,要我说干脆别去京城,留下来算了。”金大华沉声道。   金玉连忙摇头,开玩笑,他等着回去加把劲儿捞宅子呢。   “爹,娘,我走了,等我明年表现好,再求主子恩典回来看你们。”马队在街道上等了,林霞帮着金玉把大包小包搬到车上,满脸担忧地望着他。   金玉忍住想瘪嘴的欲望,憋出个笑,道:“回去吧大老板,家里还等着您掌勺呢,说不定我哪天灰溜溜回来,还得靠您养呢。”   林霞翻了个白眼,这次离别倒没有太多忧伤,她轻叹:“路上小心点儿,到京城了也出去玩玩儿,别一天想着省钱寄回家听到没?”   金玉爬上马车,挥挥手,道:“好嘞!我回去寻欢作乐了,您就放心吧!” 第17章 肤浅!下流!   “外面做什么这么吵?”谢谨禾近来脾气都不太好,加上快秋猎了,他爹日日在他耳边念叨皇上有多么多么重视此次秋猎,谢家能不能光宗耀祖就看他此次表现云云,整个揽月轩也随着他的脸色沉寂下来。   “小的去瞧瞧。”苏惟退出去。   金玉在院子分他娘做的糖蒸酥酪,给徐梢她们几个丫鬟带了红艳艳的胭脂,善止搂着他的肩膀一个劲儿说想他:“哎呀,之前在的时候没甚感觉,你走一个多月哥还怪想的。”   金玉被弄得有点痒,缩着脖子笑:“骗人,想我回来给你做苦力差不多。”   善止掐他的脸,嘀咕着:“瞧瞧这小脑袋瓜子聪明的。”   金玉看到苏惟,大声打个招呼,拿了最后两份酥酪给他:“苏惟哥,这是我从家里带的,给嫂子也带了一份。”   苏惟面色温柔接过,道:“替你嫂子一块儿谢过了。”   金玉摆摆手,嘿嘿道:“不谢不谢,下回还给我分梅子就行。”   苏惟岔开话,道:“二公子在屋里,你要不要去回话?”   金玉“哦!”一声,他回来是得去回话,他收拾一下,小步快走进屋了。   谢谨禾正烦着呢,琴也练不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琴弦,余光闯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二公子!小的告假回来啦。”金玉挺兴奋的,他走这期间二公子及冠了,头发也不像之前那样半簪半披,而是全用玉冠冠起来,瞧着更俊朗,人也更稳重,他新奇地盯着看。   谢谨禾被他看得不自然,耳根不自觉浮上点红,这人…简直放肆!不就是有些日子没见,用得着…而且怎么好像瘦了?脸上的肉哪去了?!谢谨禾心里莫名生出些闷闷的情绪,他咳了声皱眉道:“你怎么丑成这样了?”   金玉被说得不好意思,他回去有二十来日在路上风吹日晒的,皮肤自然糙了些,加上没休息好,俩黑眼圈都要拉到裤腰带上,他低声道:“路上没休息好,是憔悴了些,不过二公子是更好看了呢!”   倒是一点儿也不遮掩,谢谨禾白了他一眼,道:“没休息好?怕不是在家吃香喝辣,乐不思蜀,回来的时候哭了一路吧?我让你秋猎之前回来,你还真就踩着秋猎前两天回来,你怎么不干脆后天回,到时候在本公子在门口等你怎么样?”   金玉惶恐,弓着身子道:“不敢不敢,小的是思念二公子思念得寝食难安,小的想到二公子万一吃不好,万一睡不着,万一病了,小的又不在,担忧地简直人都黄了两圈儿。”   谢谨禾狐疑看着他,哼道:“你少挂念本公子就好多了。”他接着动了动嘴皮,想找个由头让金玉休息两天再伺候,话到嘴边瞧着金玉那许久不见傻乎的笑,又咽下去,回来那么晚还想休息,就得让他伺候!大不了…少让他做点事。   —   金玉第二天带着林霞腌晒的猪肉脯和二公子去裴府,见到裴公子,金玉悄咪咪把人拉到角落,把沉甸甸的包袱给他,包袱隐隐散出些许咸香,裴时玥吞着口水让下人马上拿去炸,中午必须出现在饭桌上。   谢谨禾知道金玉又和姓裴的厮混去了,他脸色阴沉坐在座位上,呵,才回来就迫不及待找人去了,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玩忽职守!   裴时玥回来,上次和谢谨禾闹得不愉快,他心里早就看不惯谢谨禾了,但他也没跟金玉说,他瞧着金玉每次来领月钱的样子,嘴要咧到耳根去了,干脆就这样吧,现下瞧谢谨禾脸色不好,他心里得意,故意朝金玉道:“谢谢你呀,刚刚送的东西我喜欢极了,下回我也送你。”   谢谨禾的脸果然更黑了,不过他出于上次惹金玉哭的事情,强忍着没有当场问罪,压着火道:“我买你来勾三搭四的?你主子渴得快死了。”   其实金玉送东西也就不到一盏茶,渴不死人,但他还是倒来茶,低声下气道:“小的错了,二公子别气。”   谢谨禾烦躁地抢过茶杯,一个眼神也不给。   —   谢谨禾不知道堵什么气,一天也不理金玉,变得爱挑刺儿,不是嫌茶水凉就是说天热要金玉给他打扇子。   回去了用膳也这不肯吃那不肯吃,金玉挑鱼刺挑得满头大汗,二公子明明以前挺喜欢吃鱼的,今天不知怎么了。   “二公子,您再吃一点吧,您今天吃得太少了。”金玉感觉自己像个追着娃喂饭的老婆子。   谢谨禾皱眉推开他递来的碗,冷声道:“本公子都说饱了,撤席。”   侯在门口的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也不敢真的上来撤席。   金玉又盛了一碗萝卜排骨汤,汤炖得醇厚芬香,排骨一夹就烂,金玉细心地给每块肉都脱了骨,轻声劝道:“二公子再喝碗汤,厨子炖了个把时辰呢,可香啦,您瞧在小的辛辛苦苦挑骨头的份上,多少喝一碗吧。”   谢谨禾听不得他这样说话,鸡皮疙瘩掉一地,他不耐烦地接过,直言道:“最后一碗。”   金玉笑眯眯地点头,嗯,下碗一定。   还没等谢谨禾喝进嘴,善止在外面突然嚎了声:“太好吃了!”   善止和苏惟用膳回来,进门正要替金玉下去,只听善止对金玉说:“金玉,你昨天给的酥酪也太好吃了,甜而不腻,方才好多人都夸呢。”   金玉正想挺起胸脯说是他娘的手艺,旁边却传来一声重重的碗底磕桌面的声音,屋里几个人都吓一跳。   “撤席。”谢谨禾声音毫无起伏。   —   “你今天给裴时玥什么?”此时已是该入寝的时候,今晚不是金玉值夜,他本该回去休息了,但二公子迟迟不让他走,一直留他在书房打扇子。   那猪肉脯本该是给二公子的,不过料想二公子也不稀罕,到时白白糟践了他娘的心意,所以金玉就给裴公子了,他有点心虚道:“就是一些…乡野吃食。”   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在谢谨禾看来就是羞涩,不好意思,谢谨禾拿着笔的手浮起青筋,他冷笑:“哦,也就是说,揽月轩人手一份,姓裴的也给了。”   金玉隐隐知道二公子在气什么了,但他不确定,毕竟自己送的东西确实不是什么值钱货,二公子平日又金贵,真的看得上自己那些东西吗?   他不知所措,打扇速度快了点,有点忐忑道:“二公子要吗?”   谢谨禾绷着脸,声音更冷了:“本公子要什么没有?稀罕你那点施舍,你给我也不要。”   金玉:……   不知是不是错觉,金玉仿佛听出了点委屈的意味。   金玉抓耳挠腮,他也没想到二公子真的不嫌弃这些,从家里带来的东西,猪肉脯只有一份,酥酪也都送完了,现在只剩……   眼看二公子写字力气越来越大,好像要把纸戳穿,金玉只得咬牙开口:“小的,小的有准备二公子的份,只是…只是…”金玉脸色涨红了都没只是出个所以然来。   谢谨禾停了笔,捏笔的手指松了松,侧着头睨看他,道:“你是莲藕成精?话断了还扯丝。”   金玉只得道:“只是不好意思送您。”   谢谨禾怔了,随即恍然大悟,是了,这家伙是喜欢自己的,自然不会像其他人一般随便送了,说不定送的东西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抿了抿唇道:“算了,看在你伺候得力的份上,本公子收就收吧。”   —   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谢谨禾眼珠一错不错盯着金玉捧过来的精致小盒。   但是谁来告诉他,为什么是一盒胭脂???   “你!你…你简直荒唐。”谢谨禾恼羞成怒,把那小小一盒的胭脂拍在桌上。   金玉颤颤巍巍跪下,低头不敢看二公子,他支支吾吾道:“二公子恕罪,小的,小的只是觉得二公子好看,就…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肤浅!下流!”谢谨禾觉得自己被这个色胆包天的死断袖调戏了,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金玉伏趴在地,认错:“小的有罪,小的该死,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就知道二公子会生气,所以才不敢拿出来,二公子别气坏了身体,小的这就拿去扔得远远的。”说着起身,要拿走放在案几上的胭脂。   既让二公子知道自己准备了他的份,又没有真的送给二公子胭脂,金玉也知道给男人送这个有点荒唐轻浮,但他也没办法,这下差不多了,二公子气过这会儿应该也就翻篇了。   谢谨禾下意识抢过来,金玉被他动作吓退了半步,疑惑道:“二公子?”   谢谨禾脸色不好看,但仍道:“君子一诺千金重,本公子刚刚说了会收就会收,你…你下回再敢这么…”   金玉不明所以,但认错快:“小的再不敢了!再有下次小的就被二公子剁了喂狗。”   谢谨禾瞪他,没好气道:“行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二公子:家人们谁懂,老婆回娘家给我带了块腮红…(难以置信但捧在手心)   好老公课堂开课啦!   老婆身体总不好,多半是太瘦,作为老公如何表达对老婆的担忧,以及对老婆不好好照顾自己这种行为的浅浅不满呢?   谢老师(整理整理把老婆迷住的新造型):你怎么丑成这样了?   二公子:要嘴没有,要脸一张:) 第18章 尿来我也看看   由于战乱,本朝向来重武抑文,不乏有九品校尉敢当朝和五品光禄寺少卿叫板之类的事,皇帝对于科举的重视,甚至不如一场普通的秋猎来得多。   秋高气和,风和日清,秋猎选在京郊的南柯山上,谢府门口排了几大辆马车,马车顶上插了用行书写得挥斥方遒的谢字旗,马车队前站有一匹血红色的马,比其他马匹都高出一尺,壮硕强健,是谢谨禾的马。   金玉第一次见这阵仗,日头那么大,二公子真的受得了骑马过去吗?他扯着善止问:“二公子不与我们一块坐车吗?”   善止大惊失色,一边摇头一边捂住金玉的嘴,道:“这可不兴说啊!这秋猎嘴上说是凝聚士气彰显权势,实则是让天家瞧瞧,这些皇亲贵胄的后代们到底成不成器,前年有个王爷家的公子哥,在秋猎时押妓被皇上抓个正着,直接就废为庶人了!二公子若是进场不骑马,那就落下个养尊处优不敬君主的罪名,要治罪的!”   金玉也吓一跳,赶紧闭上嘴不敢说话。   —   南柯山脚地形开阔,护军营早已在几月围出了秋猎用地,金玉掀开车帘,只见一片绿野延绵,秋风过耳,扑人一脸爽朗。   午膳过后,众人聚集于猎场入口处,皇亲国戚、王公贵族皆骑马上阵,猎场一里插一旗,旗下设有战鼓,每鼓下有身形高大的士兵高抬双臂敲鼓,高昂的鼓声阵阵,撼天震地。   位于最前方的人身着一身明黄行服,手握御用大弓,知天命之年仍身形坚挺板正,满面肃穆,正是当朝天子。   待正台上铜鼎中的香柱燃尽最后一截,香灰随风而落,一声穿云裂石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只见一支黑箭破空而去,一声凄厉的鹿鸣传来,接着就是祭鹿倒地,中了!   皇帝射出开场箭后毫不犹豫御马奔进猎场,由天子踏出第一步后,场上也此起彼伏传来声声洪亮的驯马声,马群带着人蜂拥入场,扬起一片铺天盖地的沙尘。   金玉站在观猎台,这样的场景震慑到他,他兴奋地扯着善止的衣袖道:“二公子在哪呢?在哪呢?”   善止也伸长脖子找,奈何泥沙蔽目,人员众多,他一时也看不见。   倒是苏惟眼睛好使,道:“在那,前边莫约第十个,卫公子前边。”   “见着了见着了!二公子跑得好快!”金玉惊叹。   谢谨禾身穿雪青色鹤纹束腰骑装,平日被宽袍掩住的身形此时被骑装展现,少年宽肩蜂腰,身形修长腰杆挺直,头发高高束起,扎出一条乌黑发亮的马尾甩在身后,随着骑马动作的起伏,那把漂亮的头发也跟着荡来荡去,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在场有女眷,金玉隐隐听见有人问:“那是谁家儿郎?生的好漂亮!”   有人答她:“哎呦这你都不知道,左相嫡次子,谢谨禾,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   “哟!左相之子!倒是不错,可婚配了?”   “未曾,前些日子才加冠,不过他上头还有个哥哥也未说亲呢,叫…谢谨秦吧,前两年外放,估计快回来了,生的也是仪表堂堂。”   金玉听到这里心高高悬起来,别是看上二公子了,二公子若是说亲了,裴公子怎么办??三十两怎么办??!   “这我知道,原是谢谨秦的弟弟,想来人也是不错的。”   “这你就想岔了,这两兄弟性格,那叫一个天渊之别,一个谦谦君子,一个飞扬跋扈、蛮横乖戾。”   “这…谢二公子是…”   “自然是后者,你道他院里一月要换走多少下人?一只手数不过来!都是受不了他那脾气。”   “…果真如此?左相也肯惯?”   “骗你我闺女嫁不出去!那谢二出生就没了娘,左相也捧着呢。”   “啧,瞧着仪表不凡,可惜了…”   “哼,可不是,若是性子好点,轮得到你?只怕是驸马爷都做得。”   ……   金玉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托二公子的福,三十两暂时无忧。   —   另一头飞扬跋扈、蛮横乖戾的谢谨禾正追逐一头黑熊幼崽,他算准时机,虚晃一箭,把熊崽从灌木丛吓到无遮掩物的草地上,接着拉起长弓,嗡的一声空气被撕裂的声音,箭头没入熊的后心,熊皮粗硬厚实,箭没入了整整一半,可见发箭人力气非常。   远处吹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卫衍秋纵马过来,笑道:“你这蛮力,够拔山了。”   谢谨禾招呼获旗下的监猎过来收走熊崽,监猎当场拔刀割下熊左耳做标记,记上名字。   谢谨禾抬手擦去额上的汗,许久不曾这样酣畅淋漓地跑马了,他心里也畅快。   “走,今年拿个头筹塞我爹嘴里。”谢谨禾胯下一夹,那血色马便拔蹄狂奔。   “真是个天大的孝子!”卫衍秋跟上。   没跑多久,谢谨禾便扯着缰绳停下来,眯着眼看向不远的山丘。   “怎么了?再往前就出猎场了。”卫衍秋提醒。   谢谨禾望着山丘上那一群被惊飞的鸟雀,道:“猎场附近还有人?”   卫衍秋也觉察出不对劲,回道:“不可能,护卫军提前清过场。”   “也可能是猎物跑出去了吧。”谢谨禾掉头往回走。   —   “沈国公之子沈从安,猎兔二,雁一,鹰一,山雀一。”   “刑部尚书之子于嘉宇,猎兔一,狍一,鹿一。”   “卫侯之子卫衍秋,猎鹿一,狼一,野猪一。”   ……   “左相之子谢谨禾,猎狍一,鹰二,鹿一,雁三,熊一,拔头筹!”   日落熔金,暮色苍茫,猎场里的人陆陆续续归来,草地上燃起篝火,皇帝落座正席,监猎正朗声汇报收获。   “二公子!二公子,咱们是第一!拿了第一!”金玉亢奋蹦起来,善止也跟着嚎。   “聒噪!那么多人在看,沉稳些。”谢谨禾训斥着,不过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唇角是勾着的。   “谢谨禾何在?”正席上的帝王饮了酒,声音浑浊。   谢谨禾起身,规规矩矩挺直背脊上前行了礼:“谨禾恭叩皇上金安。”   皇帝眯着眼看了一下谢谨禾,点点头,道:“今日表现不错,你们谢家出过一个文曲星谢谨秦,如今又出一个你,丞相教导有方啊!”   谢仲昀闻言离座上前回话:“皇上谬赞,犬子顽劣,臣为人父,教导是分内之事,循规蹈矩罢了,担不上有方。”   皇帝笑了两声,想起什么似的,道:“谨秦也该回来了吧,届时你们一家人也好好聚聚,谨禾么,今日这小小猎场框不住你,朕等着你在战场上大展身手。”   谢谨禾高声道:“谨禾必不负皇上期许。”   —   待到肉都下肚,酒空了几大坛,篝火的柴添了一把又一把,侍卫士兵也开始坐下烤火,金玉憋了半天尿,忍不住要走。   谢谨禾手快,一把扯住他,声音有些反常,像是紧张道:“去哪?”   金玉捂着肚子,小脸皱巴巴道:“小的如厕。”   谢谨禾环顾四周,沉寂一下,最终还是道:“忍着,别去,就待在这。”   金玉:?您管天管地还管下人撒尿??   金玉着急地跺脚,道:“小的去去就回,不会惹麻烦的,再不去小的要尿裤兜里了!”   谢谨禾顺着视线往下瞥了一眼他的裤裆,饶有兴致道:“尿来我也看看。”   其中那个“也”字用得十分巧妙,表示“你看过我尿我也得看看你尿”。   金玉难受得紧,苦着脸正要说话,却听见一声凄惨的尖叫。   是一个侍卫发出的,那侍卫正守值,只觉胸口一痛,低头看,一支箭由后往前捅入他的心口,他拼尽全力发出自己人生中最后一声惨叫。   谢谨禾瞳孔一缩,周围静了一瞬,开始七慌八乱。   “来人!来人!有刺客!” 第19章 英雄救美   夜幕低垂,篝火堆被凛凛寒风吹出阵阵火星,掉落在四处嘈杂的脚步中,化为灰烬。   箭如雨下,唰唰地射入草地上、帐篷顶、人肉中,避无可避,护军很快反应过来,围成人墙簇拥着圣上,其余人东躲西藏,更有人拉着自己仆从挡在身前,地上倒下的都是护卫侍婢。   金玉惨白着一张脸,双腿打颤,他和善止第一时间被苏惟与二公子拉到正台背面躲着,他原本觉得有点冷,现下什么也感受不到,浑身冒冷汗一个劲儿发抖,不知过了多久,前面没有动静了。   “停了。”谢谨禾沉声道。   金玉还没来得及放下紧缩的肩膀,耳边响起一阵铺天盖地的脚步声、铁甲碰撞声。   “反…反贼!反贼大军!!”前边有人大喊。   谢谨禾神情凝重,卫衍秋也在这,他紧紧盯着前方山丘上不断往这涌的黑海,道:“至少有一万。”   谢谨禾不说话,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情况代表着什么——皇上对秋猎如此重视,南柯山更是提前个把月就清了场,护军营重重把守,这时候却突然从深山中冒出上万人,不是少数,是乌泱泱穿戴铁甲,手握长枪的上万人!   是谁,在做里勾外连、内外勾结的叛贼走狗?   谢谨禾与卫衍秋对视上,他转头朝着苏惟吩咐道:“叛军现下都往这来,带着他们俩到后山去躲好。”   善止声音害怕到有颤音:“不行,小的守着二公子。”   金玉也小小地点了点头。   谢谨禾这下没什么好脾气,冷声道:“本公子使唤不动你们是吗?”   谢谨禾脸上没什么表情,金玉吓得不敢说话。   苏惟知道他们留在这里也是累赘,他当即道:“遵命,小的去后山看看能不能出去叫人。”   —   苏惟看过南柯山地形图,记得路,他带着两人小心翼翼在草堆树丛中绕来绕去,最后连脑袋一片空白的金玉都察觉路不对了,诺诺问道:“苏惟哥?”   苏惟眼神认真地四处窥探,沉重道:“出不去,他们围起来了。”   善止着急:“那怎么办?难道说真的躲起来弃二公子于不顾?”   苏惟沉思。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朝他们这边喝道:“谁在那!出来!”   糟了!   三人面面相睹,金玉其他的没什么本事,保命这事他最擅长,他当即道:“有机会了,我去引开人,你们趁机出去。”   善止不赞同:“我去引!”   金玉趁机把他们俩推开,小声道:“来不及了,我就是出去也不认识人,你们快走!”   苏惟善止被推进草堆里被草埋个严实,眼睁睁看着金玉那小小身影朝他们反方向撒丫子狂奔,竟真的把追上来的反贼引过去了。   苏惟善止屏息凝神,待追兵过去后才悄悄探出头,他推推慈母般担忧望着金玉消失方向的善止,道:“快走,救兵早几刻到,金玉就能少几分性命之忧。”   —   金玉小时候皮惯了,上树、钻洞、下水手到擒来,他躲来躲去,找到一颗略高一些的树,手脚并用敏捷地爬到树顶,繁密的枝叶将他挡得严严实实,一般人也不会特意抬头看,这个地方确实是个躲藏宝地。   追兵追到这里停了,其中一个大胡子打量了四周一番,斩钉截铁道:“一定还在这里,搜!”   金玉心脏砰砰直跳,方才还冷得打颤的他此时满头大汗,脖子上隐隐作痛,一摸手上就沾了血,不知道什么时候划破的。   月黑风高,树上还有几声虫鸣,盖住了金玉的喘气声,下面的追兵搜寻得很细致,连灌木丛都用枪去捅,只怕不久就能找到自己。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金玉从怀里掏出一直揣着的大石头,这是他方才在路上减捡的。   一位士兵路过树下,他有点尿急,特意找了棵大树躲起来就要解裤子,正放着水呢,嘴上突然紧紧捂上一只手,后脑勺一阵闷痛,像是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砸到他。   他被人狠狠砸中压到地上,随即把他当垫背的人又八爪鱼一样搂着他在地上翻滚,翻到下面一条干了的水沟。   他反应过来要张嘴咬开那只手,然后脑袋瓜就开瓢了——那人手里高高举着一块石头,石头上边还沾着自己的血。   金玉浑身颤栗,一只手手指紧紧握着石头,一只手用力压着身下人嘴,生怕他泄露出一点声音,在那人难以置信睁大的眼睛中又狠狠砸下去几下。   终于闭眼了!金玉丢掉手里的石头,快速剥下对方身上的战甲,两人对换了衣服。   那战甲硬邦邦的,金玉穿着不习惯,他试着怪异地走了几步才适应,接着他转头对着被他砸砸晕的人鞠了个躬,低声喃喃:“对不住了兄台。”   然后上去匆匆捡起兄台掉在树旁的枪光明正大出去了。   —   山前已是一片混乱,短兵相接,山风裹挟着血腥味吹起人一身冷汗。   “是北狄人!是北狄兵!”反军攻进来,已经与护军营以及羽林军交手,躲在后方里有眼尖的认出敌军身上的彩色绸缎以及头上的动物皮头箍,是北狄特有。   谢谨禾持剑上马,冷俊的脸上从眉间到鼻梁沾了一抹血痕,剑上也染红一片。   他手里的剑唤孤映,高霞孤映,明月独举,他师傅夏鸿亲自打的,剑身雪白,剑刃薄如霜,削铁如泥,师傅加冠礼时赠给他,今日才算开了刃。   这是他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上战场,第一次划开人的喉咙,原来血可以溅这么高。   寒风刺骨,他身陷刀剑漩涡,手是凉的,身体流的血是沸的,有枪堪堪擦过他的额,带起的风吹进眼睛,他意识到,那是真正的生死攸关,真正的以身入局。   “你们这些鼠雀之辈,不敢在战场上大大方方战一场,在这做些鸡鸣狗盗的事也不嫌脏,来啊!下流的东西,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谁才是爹!”谢谨禾知道,多方人多,他们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眼看着他们的人节节败退,军心不稳,他高挑眉头,拔高声音喊。   对方领头的是个体型壮硕的男人,闻言大笑道:“哪里来的小子,毛长几根了?兵不厌诈几个字会不会写?居然在战场上谈干净,下地府当你的小白脸吧!”   说着男人朝谢谨禾袭来,长枪直指谢谨禾门面,动作迅猛无比,谢谨禾躲闪不及,只得举剑挡下。   哐——!   一声铁刃相接的巨响,震得谢谨禾隐隐有些耳鸣。   “嚯!力气不错。”男人见袭击人不成,转而开始袭击马。   马若是被刺中可不是开玩笑的,轻则摔伤,重则被敌人趁机袭上因此丧命。   谢谨禾弃马而下,正面迎敌,那男人是沙场老手,偷袭、追击进退有度,他手里的长枪像是灌入无边蛮力,谢谨禾毫不怀疑如果被它刺中脑袋,头盖骨都会被当场劈成两半。   太狼狈了,谢谨禾的那把头发被削断了三分之一,手臂震得发麻,那男人什么阴招诡招都出,谢谨禾被逼得一退再退。   男人趁谢谨禾阻断无暇,一横腿扫他下盘,谢谨禾不察,被扫摔在地,身上顿时沾满了泥。   “啧,真是头茬的韭菜,太嫩!小子,战场上你还想当正人君子,指望别人跟你一板一眼一招一式呢?”男人声音粗旷且得意。   谢谨禾摔得右肩闷疼,他还想撑着剑站起来,男人却不给他机会,抬起一杆长枪狠狠捅过来。   四面刀光剑影,各种怒喝声与铁鸣混杂,谢谨禾有一瞬间听不见任何声音,像是被定在原地。   远处躲着的裴时玥清清楚楚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跑过来,却被尸体绊倒摔在地上,他大声喊:“谢谨禾!”   谢谨禾只觉眼前一暗,一个身着北狄戎装的士兵扑到他身前,死命抱住他。   咔嚓——   木制的长枪柄断成两半,罪魁祸首是一把半人长的大刀——是他师傅夏鸿夏将军的刀!   四面八方涌来的骑兵声势浩大,为首的士兵高举着旗子奔来,是军旗。   援军来了!!   谢谨禾这下真的什么也听不见,因为他看见了扑上来的北狄士兵的脸,是那个应该在后山的金玉。   谢谨禾一瞬间所有神识归位,他慌慌张张抱着金玉,声音颤抖地问:“金玉,你怎么样?怎么样?!说话!”   金玉晕过去了,还有意识的最后一句话是很小声的一句:“二公子头发变短了……”   作者有话说:   咳咳(手握拳挡嘴)二公主的高马尾发型圈住,后面会考嘿嘿~(猥琐笑) 第20章 都是看在钱的份上   另一边裴时玥见人没事,松了口气,正要满身泥巴地爬起来,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双白净修长的手,顺着手往上看,裴时玥惊喜:“谨秦哥哥!!”   来人面如冠玉,身长玉立,衣袍角暗下一片,沾染了血水与泥,无端让人生出白莲染浊的扼腕,谢谨秦眉眼淡淡带着担忧,微微露出个笑道:“先起来。”   裴时玥却像呆了,怔怔看着谢谨秦出神。   —   “臣,岭南总督谢谨秦,救驾来迟,望皇上恕罪。”局面已控制下来,皇帝被连夜护送回宫,谢谨秦前来御书房见驾,此时皇帝刚在朝上发完一场大火。   建国近百年,历经三代,秋猎象征着国家威严,军事体面,哪一次不是庄严肃穆,气壮山河,从未如此狼狈收场,这是要写进史书被万民唾骂的耻辱!   皇帝见到他脸色缓了些许,已长出皱纹的手指点在奏折上,微带笑意道:“迟?何以见得?爱卿来得很巧啊,北狄的枪恰好要指上朕的脑袋,爱卿就从天而降了。”   谢谨禾面不改色掀袍下跪,低声道:“此为臣所请第二罪,臣于前日午时抵达京郊,家中人早已知晓,本打算休整一日后进京述职,臣弟却在昨日差人来报,言猎场有异,于是臣自作主张留滞京郊,唯恐只是臣弟多事扰了秋猎大典,故此事未曾提前上报,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坐在雕龙沉木案几后,神色不辨,手指摩挲着瓷杯,良久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润润喉,道:“平身吧。”   谢谨秦仍跪着,从腰封里取出总督腰牌双手奉上,道:“两年前臣任职岭南总督,如今任期已满,还请皇上收回腰牌。”   这块总督腰牌来头可不小,冠了岭南的名字,那可是使得动岭南兵的,两年前岭南战乱,皇帝外放谢谨秦,如今回来了,他毫不恋权,说交便交,这才是帝王最喜欢的狗。   皇帝这时才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太监,那太监心思通透,知道皇帝的意思,上前道:“哎呦这这这,谢大人,皇上让您起来了,您车马劳顿的,怎好这般跪着,快上座,来人,奉茶。”   皇帝也在此时开口:“述职这些不急,方才你说,是你弟弟察觉异样的?”   谢谨秦回:“正是愚弟。”   皇帝抬眼想了一会儿,才道:“朕记起来了,你那个弟弟叫谢谨禾吧,此次秋猎拔了个头筹,朕还没赏他,加上这次救驾有功,哼,看来朕欠着他的赏不少呢。”   谢谨禾坐得端正,声音也平稳:“有劳皇上费心,都是为人臣子应该做的。”   皇帝沉思许久,今日他收走谢谨秦的总督腰牌,必得赏谢谨禾一个大的,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好要赏些什么,他转动杯口,道:“你回去告诉谨禾,朕欠他一个好处,将来他想要什么,尽管与朕开口。”   —   “二公子,小的真的没事!”金玉晕了一晚,醒来屋里闹哄哄的,门口还站着两位大夫,听二公子的意思,居然还想拿着谢府的帖子进宫请太医。   幸好夏将军的刀砍得及时,那北狄人捅来的长枪枪头还没碰到金玉,就被劈断了。   二公子眼睛里布满血丝,瞧着像一夜没睡,一会儿骂他“谁让你跑过来的”,一会儿又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更诡异的是,金玉要照常伺候他用午膳的时候,二公子居然憋出一句:“本公子赏你跟我一起用。”   金玉:!!!!!没必要没必要!我都是看在钱的份上。   金玉没想到二公子反应这么大,毕竟仆为主挡刀做替死鬼,当时在场很常见啊。   金玉本来也没有这种觉悟,只是看到裴公子那么着急地喊,他就知道:来活了!!!   而且他当时已经看到夏将军骑马奔过来,知道莫约是出不了什么事,他扑过去也是有讲究的,那把枪直指跪着的二公子心口捅过去,金玉是站着扑过去的,那枪顶多戳到自己腰上,出不了人命,他当时想的是,裴公子亲眼看见了,这把赚了个大的!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金玉觉得这下离小地主差不远了。   所以他再次到了裴府,就一脸谄媚地朝裴公子笑。   谁知裴时玥比他还激动,只待他爹一句“休憩一刻”,就冲上去扯过金玉跑没影了,徒留一个谢谨禾着原地幽幽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拐角。   —   “裴公子,我那日表现不错吧?”金玉矜持道。   裴家后院景致幽静,羊肠小道延绵,奇花异草铺出一片姹紫嫣红,裴时玥带着金玉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   提起那日,裴时玥不知想起什么,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也没听金玉说什么,满面春情地点点头。   金玉正想继续说话,身后传来一声清冽的声音:“时玥。”   裴时玥的眼睛顿时浮亮,脸上的红晕更明显了些,声音也比方才轻快明亮了些:“谨秦哥哥!”   金玉转过身,身后是一位眉眼温柔却又莫名带点熟悉感觉的陌生男子,温文尔雅,一身月白常服衬得人十分书卷气。   “谨秦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裴时玥轻声问道。   “我来找你父亲商谈些事情,也来看看你。”谢谨秦站在廊道上,与他们隔着栏杆,说话的时候带了温和的笑。   裴时玥恍然大悟,随即道:“那你得等一会儿了,我爹还得讲课,这样,你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家厨子做饭可好吃了!我们都多久没有一块儿吃过饭了。”   谢谨秦点点头,转而问道:“这位是?”   裴时玥笑着介绍道:“这位可是你们家的人呢!也是我的朋友,谢谨禾的小厮,叫金玉。”   “原来如此,倒是有缘了,在下谢谨秦。”谢谨秦朝金玉自我介绍了一番。   金玉不明所以,但还是给那个陌生男人行了个礼,此处不适合闲谈,谢谨秦朝他们点了个头就告辞了。   “那是谢谨禾的哥哥,你不会没认出来吧?”裴时玥此话一出,金玉立马来了个踉跄。   “什么?!”那个平易近人彬彬有礼的男人是二公子的亲兄长?!是…大公子?!   “这…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吗,会不会是认养…”金玉问得很艰难。   裴时玥噗嗤笑出声,道:“你也觉得不像是吧,完全就是两路人。”接着他又神神秘秘凑过来,小声问:“诶,你觉得,谢谨秦俊不俊俏?”   金玉听着这似曾相识的问题,隐隐觉得不妙,但他还是顺着话头说:“…呃俊俏,很俊俏。”   裴时玥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啪”地拍了下金玉的肩,激动道:“你也觉得!对吧!”   金玉揉着肩,不知如何接话。   裴时玥满脸羞涩且不怀好意地凑过来,哥两好地搂着他,道:“嗯,你看出来了,哥就问你,能不能给换到谢谨秦身边去?”   金玉:……   金玉麻木开口:“您又一见钟情了。”   裴时玥皱眉,道:“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和谨秦哥哥早都认识了,他之前也是在我家上学的,只是我当时还小,没法和他当同窗,我只是…只是…”   “您只是日久生情,且生情的道路很坎坷,甚至误入过歧途。”金玉帮他说完。   裴时玥摸摸鼻子,“嗐”了一声,嘀咕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好金玉,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哥这条红线只有你能牵了,求求啦…”   金玉也很苦恼,他本来给裴公子和二公子牵得好好的,眼看二公子都要成断袖了,裴公子又给换掉人,相当于从头再来。   裴时玥扯着金玉的袖子小幅度地晃:“好金玉!这样,你换过去,我给你…这个数。”他抬起手给金玉示意。   金玉低头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瞪掉,什么努力白费、从头再来通通都想不到了,他咽着口水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都听裴公子的。” 第21章 他不是断袖吗!   秋意深浓,凉风卷起落叶瞎跑,搞得揽月轩的洒扫也难做,一天要扫起码三次才能勉强保持院落干净。   “金玉,你怎么在这儿?二公子让你去用膳。”晚膳时辰,善止在后院找到拿着扫帚和落叶较劲儿的金玉。   徐梢见金玉有事,道:“金玉你回去吧,这里我来就行。”   金玉挥挥手,努力挡住风,艰难地铲起落叶道:“善止,今日不是我伺候用膳,我老和二公子一起用膳不合规矩,你就帮忙说我在院里干活,一会儿自己去小厨房吃点就行。”   善止瞧瞧徐梢,又看看帮徐梢干活的金玉,突然嘿嘿一笑,拍胸口道:“放心,哥给你去说,天晚了,你们一块弄也好。”   金玉手臂上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知是给风吹的还是被善止那诡异的笑瘆出来的。   —   “他干什么活?外面风那么大,小厨房的饭哪有我…”谢谨禾停顿一下,生硬改口“他的最大的活就是听本公子的话,谁让他去扫叶子了?”   善止笑得一脸深意,贱兮兮道:“谁知道呢,或许是情,是爱,是两人黄昏携手的温暖…”   谢谨禾忍无可忍放下筷子,道:“人话不会说?”   善止挤眉弄眼,凑过来小声在二公子耳边嘀咕。   谢谨禾脸越听越阴沉,善止浑然不觉,说完还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又来一个!他不是断袖吗?!女人也招惹!!而且…而且,谢谨禾嚼着嘴里的鱼肉越嚼越用力,他自己也不知道而且什么。   “岂有此理!府里什么时候允许私通了?!”谢谨禾终于找到一个生气的理由。   善止看见二公子脸色吓一跳,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这些,不知所措道:“啊?没…没私通吧,只是一块儿扫地而已…”   谢谨禾饭也不吃了,板着脸沉声道:“一块儿扫地?今日能孤男寡女一块儿扫地,明日就能干柴烈火一块儿睡觉,难道等肚子大了把谢府的脸面都丢光才叫私通?”   善止越听越觉得自己多嘴多舌,二公子…会不会想太多了,他懊恼不已:“呃…金玉必不会做出如此小人行径,二公子不必担忧哈哈…”   小人行径?谢谨禾想起了金玉在青楼如鱼得水一般的自在。   他脸色依然阴晦,目光严肃看着善止,道:“传下去,揽月轩男女禁止私相授受,非必要的活计分开做,一旦发现私通,即刻发卖…先报与我再发卖。”   善止心中给金玉磕了千万个头,面上诺诺道:“是,小的这就去通传。”   —   金玉觉得二公子最近是中邪了。   时不时就在书房里拿着书教他“知廉耻”,又给他讲了一个男子流连秦楼楚馆下半辈子半身不遂的故事,现下在给他念什么山没有角,江枯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地粘住的奇怪话。   “看见了吧,若是喜欢,就该如此坚决。”谢谨禾念得耳根发红,认真地看着金玉。   金玉不知道那些怪话怎么就坚决了,他看二公子一副煞费苦心的样子,还是点点头。   谢谨禾低头翻书,没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出声补充道:“这般矢志不渝的追求,想来任谁都会被打动的。”   金玉这几天都在想着该怎么调到大公子的秉礼阁,他悄悄打听了,只要二公子放人,大公子又愿意收留就行,他正苦脑着该怎么开口,也没认真听二公子说了什么,敷衍地“嗯嗯嗯!说的是呢!”   谢谨禾看他一副蠢样,又重复一遍:“即使是本公子,也会被这般誓死不二的感情打动。”   金玉双眼放空:“是呢是呢,小的也会被打动。”   谢谨禾:……   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   —   “金玉!收拾好了快去小厨房,张大娘给你做了长寿面。”善止大早上精神头很好。   金玉刚伺候二公子起身,自从告假回来后二公子就免了他早起做了桃片酥的活,现下正困得五迷三道,虚浮着脚步往休息的屋走,闻言也激灵清醒过来,露出笑。   今日是他十八岁生辰,谢府待下人有心,按着身契上记的生辰八字,到了生辰会给做一碗长寿面,每个人都有,金玉去年刚来的时候就吃过了。   “好,我洗把脸就过去。”金玉声音轻快。   没想到在小厨房吸溜面条的时候,碰上大公子了。   厨房这时候没人,大公子身后跟了位小厮,依旧是那副让人看着如沐春风的模样。   金玉把嘴里的面条嚼吧嚼吧咽下去才起身行礼开口道:“大公子,您怎么来了?二公子刚起还在房里呢,不在这。”   谢谨秦点点头,道:“我来看看谨禾平日里的菜单子,他爱挑食,下面人难免奉承只做他爱吃的,得时不时看看。”   金玉咂舌,这种小事吩咐一声让人送过去也就罢了,大公子天刚亮就过来,亲力亲为,可见二公子果然是千娇万宠,他解释道:“菜单在总厨那,他去如厕了前脚刚走,大公子去前厅等吗?”   谢谨秦点点头,正要抬腿出门,金玉踟蹰一会儿,小声喊住人,道:“大公子,小的…小的能不能向您求个恩典。”   谢谨秦温和道:“你是时玥的朋友,若有什么我能帮的,尽管开口。”   金玉咬牙,扑通一下跪下去,低声说道:“小的…小的想到您的院子去伺候您。”   谢谨秦露出一个诧异的神情,随即又想通了,他这个弟弟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估计这又是个受不了的,他莞尔:“小事,你和你主子说了就直接过去找秉礼阁总管给你排活吧。”   金玉松了一口气,事情成了一半,现在就差二公子松口了。   —   深秋的夜里已经开始发冷了,今夜是金玉守值,他在门口哆哆嗦嗦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添条厚棉衣再过来,就被二公子骂了。   “在门口抖虱子呢?你那些厚衣裳打算留到仲夏再上身?进来!”谢谨禾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金玉也搞不懂二公子是怎么透过门看见他在发抖的。   金玉推开门,还没入冬,屋里却也点了一个炭盆,一进来金玉就被热腾腾的气息裹住了,他舒服得呼出一口气。   “谢谢二公子。”金鱼笑嘻嘻地。   “哼,今晚…贵妃榻就先借你,下回再…”   “再有下回,二公子就扒了小的的皮抽了小的的筋,把小的骨头砍下来炖汤喝。”金玉熟练地接上话。   谢谨禾噎住,没好气道:“嘴皮子利索就去唱大戏。”   金玉舒服地窝上软绵绵的小榻,嘴也甜道:“哪能啊,小的去唱大戏了谁来伺候二公子呢,二公子万一吃不好,万一睡不着,万一病了,小的又不在,那多让人揪心呀!”   谢谨禾听得耳根又烧起来,不过黑暗中谁也没察觉,心里触动,自从金玉舍身扑上来给他挡那一下之后,金玉那些话,他都会往心里去。   也…也算是用情至深了,谢谨禾心想,不过他隐隐觉得这话像是在哪听过。   金玉这厢迷糊得要打呼,谢谨禾那厢不知翻来覆去想了些什么。   良久,黑暗中响起一句微哑的,像是堵在喉咙里许久的一句“生辰安乐。”   说完,屋内寂若无人,金玉看不见谢谨禾正在扣被子的小动作。   金玉吓醒了,像他们这种下面人,能被府里赏下一碗长寿面已是顶好了,主子居然还能念着自己,他惶恐道:“有劳二公子费心,小的荣幸至极。”   谢谨禾扣被子的手停了,似不满他那惊慌的态度,又接着闷闷开口道:“这有什么…既是你生辰,本公子许你一个愿望。”   金玉错愕:“…什么?”   谢谨禾似是羞愤,又似不耐烦,快速又重复了一遍:“生辰不是要许愿?本公子许你一个愿望,只要本公子做得到。”   金玉愣住了,谢谨禾又补充道:“你可想好了,只要本公子能给,你要什么本公子都会答应你。”他还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你可要好好想,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金玉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愿望砸晕了,他心里惊叹:简直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今年是撞上财神爷了,财源广进,财源广进!   “想好了没有。”谢谨禾低声催促,月光透过窗棂纸,屋内微微亮着淡淡的月光,金玉借着月光隐隐窥得到二公子明澈的眼睛,此时像炸了火花一样盯着自己。   金玉也目光发亮地对上去,兴奋且感激道:“想好了!二公子,小的想调去大公子的秉礼阁!”   “好,念在你一片痴情…本公子就…”金玉的话音刚落谢谨禾就接上,说了几句才反应过来,“什…什么?”   作者有话说:   二公子(耳朵红红):“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金鱼(摸不着头脑):什么山没有角,江枯了,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地粘住的奇怪话,听不懂斯密达(@_@;) 第22章 男人嘛,总是馋色的   夜阑人静,偶尔会从屋外传来几声虫鸣,黑暗中原本两双亮如火炬的眼睛,有一双熄灭了。   谢谨禾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又问了一句:“什么?”   金玉兴奋且清晰、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小的想调去大公子的秉礼阁。”   金玉心里不高兴是假的,原本困扰了他好几日的问题迎刃而解,还挣了一笔大钱,方才还困顿沉重的眼皮此时扑闪扑闪,动作快的话,说不定明天就能去找裴公子领赏了!   “你要去秉礼阁?”谢谨禾的声音听不出来情绪,金玉满心欢喜一时没听出来变化,还开心地“嗯!”了一声。   静了很久,久到金玉怀疑二公子是不是睡着了。   “滚出去。”谢谨禾的声音从没那么冷过。   金玉心上那把火像被冬日里最冰冷的一捧雪水泼灭了,呆愣愣的,不知道二公子怎么了,张了嘴要认错,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能同手同脚下了刚暖好的贵妃榻,弓着身子出去了。   屋里彻底没了动静。   谢谨禾睁着双眼,嘴唇发干。   不是喜欢自己吗?不是还要引着自己变断袖吗?他的喜欢为什么那么轻浮浅薄?什么时候起了要走的念头?   他其实想问的还有一句:为什么要走呢?   他没问,他知道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揽月轩那么多人一门心思想调出去,也确实走了很多人,多金玉一个不多。   多他一个不多,没什么区别,谢谨禾麻木地想。   外面太冷了,金玉缩着身子又打起了哆嗦,呵出两口气暖暖手,他想还是回去穿棉衣吧,可二公子不太对劲儿,万一一会儿叫他怎么办,还是先守到二公子睡了再去吧。   金玉靠着门,跺跺脚好让身子暖和一点,明明他已经很小心地不跺出声了,还是听见重重一声“砰”。   是二公子扔了什么砸到金玉背后的门上,门里传来二公子嘶哑的低吼:“我让你滚!”   —   “金玉,二公子昨晚怎么了?”苏惟挨了一早上冷脸,中午回来终于逮着金玉问一问。   金玉也茫然一晚上了,这会儿更郁闷,二公子心情不好,关于那个说要实现自己一个愿望的事也不知还作不作数,金玉也不敢问,只能干着急。   金玉刚想开口说不知道,小厨房就陆陆续续地端着午膳过来了,他今日得伺候午膳,连忙跟苏惟说“我也不清楚”匆匆忙忙进屋去。   苏惟也正打算去用午膳,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屋里传来二公子冷冷的声音:“不是要去秉礼阁,还不滚,等着我叫轿子抬你?”   苏惟脚下一顿,赶紧又回去,二公子此时面色阴沉像个活阎王,金玉在旁边拿着筷子布菜,却被二公子抽回来。   苏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金玉平日哄二公子是把好手,虽然二公子此时看起来比以前更凶神恶煞,想来金玉也是有办法的,他站在金玉身后,悄悄扯了扯金玉的袖子示意金玉哄一哄。   他这点小动作二公子全看在眼里,他有点忐忑,二公子此时情绪不好,他说不定也得被骂多管闲事,好在二公子只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呼!看来也没那么严重,金玉说两句说不定就熄火了,苏惟松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可金玉却扑通跪下,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道:“多谢二公子成全,谢…”   苏惟眼睁睁看着二公子眼睛像是要喷火了,他有心想把金玉拉起来,可金玉不知吃错什么药,伏下身居然打算磕头。   “滚吧”谢谨禾压着火道。   金玉欢天喜地起来了,他瞄了一眼二公子。   嗯,脸色很差,看起来离掀桌不远了。   他能懂,二公子那么自傲一个人,怎么能容忍别人先说要走呢,怎么也得是他嫌弃别人呢,不过估计也气不了多久,等后面有人把他的位置顶上就好啦。   金玉按照二公子的吩咐毫不犹豫地滚了。   —   “大公子没有通房,老爷在给他相看亲事了,不过大公子没什么反应,还说不着急,想来是还没有心上人的。”金玉调到秉礼阁几天后,偷偷溜出来把打探到的消息给裴公子上报,这情形给他一种去年刚到揽月轩的恍惚感。   裴时玥一脸春情,他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凑过来问:“你觉得…你觉得这次红线能牵上吗?”   金玉立即警惕,这就好像东家问你这活好不好,该不该做下去,作为一个靠这拿月俸的,这活就算再差劲也得往高了吹。   金玉快速道:“自然是能成的!”   裴时玥眼睛一亮,兴奋道:“哦?怎么能成了?你跟我说说?”   金玉绞尽脑汁:“呃,您…您瞧,男人嘛,总是馋色的,在府里老爷管着也就罢了,可大公子外放两年居然连个通房都没有,指不定真喜欢男人呢,而且上回!上回不是还主动与您打招呼来着,您看您之前喜欢二公子,同窗那么久可见他与你打过招呼?还有,小的能去他院子,还是大公子看在您的面子上同意的哩!可见大公子还是心里有您的。”他越说越有理。   裴时玥点点头,嘿嘿笑了一下,拍拍金玉脑袋,道:“好好好,是有点道理。”   —   金玉回去的时候怀里揣了新鲜热乎的赏钱,他几乎要蹦起来,秉礼阁在揽月轩后头,回去会经过揽月轩,金玉经过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要出去办事的苏惟善止,正露出笑要打招呼,谁知却被善止嫌恶似的剜了一眼。   金玉脚步慢慢停了,试探性道:“苏惟哥,善止,你们要出府吗?”   善止冷哼:“别在这假惺惺了,咱们揽月轩的人可担不起你的关心。”   金玉顿了顿,有点不知所措。   善止像是气不过,道:“金玉,二公子对你不好吗?我原以为你是个有良心的,没想到和那些吃里扒外的没差,你知不知道二公子这几天…”   话没说完就被苏惟扯着道:“走了。”   善止平息了一下,二人没有再分给金玉一个眼神直接走了。   一阵秋风拂过,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被风拂下来,悠悠落入泥中。   金玉愣在原地,双眼放空,许久才跨出一步慢慢地走,他低下头,摸摸怀里的银子,闷闷地叹了口气。 第23章 看在他那么痴情的份上   寒意渐渐侵袭,再过几日便是冬至,这是金玉在谢府待的第二个冬天。   秉礼阁人手没有揽月轩多,金玉被安排到后厨房干活,有时候也得到前院做些洒扫,比在揽月轩的时候忙点,不过大公子好说话,不必像之前一样提心吊胆地伺候。   “谨禾,可是有事?”谢谨秦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抬眸奇怪地看了一眼谢谨禾,这家伙这几天总是闲着没事就跑过来,来了也不说话,做贼般瞄来瞄去。   谢谨禾坐直身子,抿唇,道:“无事,来看望你。”   谢谨秦忍俊不禁,乐道:“你一年来我这加起来都没这几日多,我没灾没病的你看望什么?好好说话,看上我这儿的什么了?”   谢谨禾像被戳破心事一般,语气不好道:“你这淡得出鸟来,有什么我能看得上的。”   谢谨秦饶有兴致道:“哦,真没事啊?别是闯祸了又想诓我给你兜着吧?”   谢谨禾没好气道:“我是泼猴?天天闯祸?我…我就是想问问,你院子里这两天…这两天是不是少了人?”   谢谨秦略思索了一下,道:“丢人倒是未曾,不过前日确实打发了些人,怎么了?”   谢谨禾紧张起来,他焦灼问道:“什么人?!怎么…怎么赶出去了?”   谢谨秦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地关心起这个?他答道:“就几个心术不正的下人。”   谢谨秦前两年不在府中,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在岭南外放时伺候的人,这不,与院里原有的下人起了冲突,两拨人明争暗斗搅得一团糟,索性打发了几个闹得最厉害的。   听到心术不正,谢谨禾心里咯噔一下,绝对是那死断袖了,哼,以为谁都像本公子一样宽宏大量容忍得了他吗,屁颠屁颠要过来,还不是被治了,算了,本公子…本公子再给他次机会。   谢谨秦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个弟弟脸色变僵硬又缓和,接着朝自己道:“你把他们打发到哪了?”   谢谨秦道:“总管处理的,我替你喊来问问,你怎么管起这个了?”   谢谨禾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站起来敛了敛宽袖,头也不回道:“不必了,你好好看你那几张破纸皮子吧,我自己去找。”   谢谨秦看着他步履稍快地走出书房,忽然想到什么,这家伙身边伺候的人哪去了?这几天怎么都自己过来?   —   金玉跪在廊下擦拭栏板栏杆,近几日天冷,加上在厨房洗菜洗碗碰的冷水多了,手上的冻疮复发得比前几年冬日都早,擦洗东西有时候太疼了还得缓一缓再给抹布换洗,不过这东西从他幼时就长了,年年都会复发,倒也习惯了。   谢谨禾远远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佝偻着身子干活,他有点不敢相信,上前直接把人的手抓过来,连带着金玉半个上身也跟着转过来。   “二…二公子?!”金玉有点惊喜。   金玉的手可冷,谢谨禾抓了一手冰凉,像手里拿了把雪,定睛细看,那小短手上还生了满手红的紫的、干裂的新生的豁口。   这还没有入冬!!谢谨禾震惊,他又细打量起金玉,衣服有几块污脏,脸上也沾了点像是碳迹,整个人瞧着脏兮兮又可怜,他心中有些酸,接着又起了点火。   还当他要来秉礼阁吃香喝辣,结果把自己搞成这样。   金玉似也察觉自己手脏脏的,不好意思要往外抽,却被握紧了,二公子力气大,像是要把他手掐断。   “二公子?”金玉有些慌,都过了这么久,二公子不会气还没消,特意来找他算账的吧。   谢谨禾松了些力气,面色晦暗,冷冰冰开口道:“你来秉礼阁过这种好日子?”   金玉听出来二公子说反话,他低声解释:“万事开头难嘛,小的刚到揽月轩也是从这样的日子开始过的。”   谢谨禾噎了一下,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缓缓松开他的手,别过头道:“我再给你次机会,若是你现在回来,本公子既往不咎,你还能在揽月轩…”   金玉被放开后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两步,慌忙道:“不…不必了,多谢二公子抬举,小的在这里挺好的,多谢二公子。”   二公子脸色看起来不像大发慈悲,更像是要把他骗回揽月轩投井杀掉,金玉戚戚然拿起自己的抹布,提起装着脏水的小桶,行了个礼就要溜。   谢谨禾简直七窍生烟,脑子里炸鞭炮一样满是火药,他恼自己心软,更恨金玉不识好歹。   就是我太给他好脸色了!   谢谨禾胸膛起伏不定,他想给这个人一点好看,让金玉知道怕,该乖乖听话。   金玉只觉手一脱,手里的木桶被二公子踹出连廊,脏水洒了一地,谢谨禾平日脾气大归脾气大,也就是嘴上不饶人说话难听点,还真没像其他刁蛮任性的公子哥一样,成日动不动就摔杯子砸碗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把气撒得那么粗鲁野蛮。   金玉本来还有点怕二公子非要把他弄回去,这时看清二公子脸色却不害怕了,因为二公子此时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凶神恶煞的同时又很僵硬,像是强装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他单纯是被二公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谢谨禾把握着方向,没让水溅到金玉,他看金玉一动不动,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又怒目横眉上前把金玉手里的抹布一把抢过,看也不看地往旁边用力一扔。   金玉目瞪口呆看着他扔出去的方向,没一会儿就战战兢兢跪下了。   哼,这下知道怕了,谢谨禾冷哼。   “谢!谨!禾!”   谢谨禾正要开口,耳边却炸起他爹的暴喝。   回头一看,他爹一身墨色暗纹长袍胸前脏湿了一块,脸上也溅了几滴脏水,而那块谢谨禾扔出去的抹布,正落在他爹脚下。   谢谨禾:……   —   “你这个翻了天的泼皮蛮子!啊?书读到狗肚子里了?!使性掼气,怙势凌弱,简直粗鄙无礼之徒,我看你还当什么公子哥?!收拾收拾与街上二流子沆瀣一气才是正道!”谢仲昀衣裳都没去换,指着谢谨禾鼻子骂得脸红脖子粗。   谢谨禾跪在金玉身前,一脸郁闷,谁知道他千载难逢撒一次泼,还给他爹抓个正着。   金玉在一旁,有心想给二公子开脱,在老爷一句比一句高亢的声音里又咽回去。   “你那文章里写的什么?静以修身静以修身,我瞧着这不像诸葛先生所言,应是你谢谨禾悟出来的才是,谁有你静啊?真是静若脱兔!”谢仲昀一手撑腰,一手扶胸口,摸到湿凉的手感才意识到胸前染了脏水,下意识又放下来蹭在袖袍上。   金玉跪在地上低着头,他没读过书,却也听得懂“静若脱兔”是讽刺二公子呢,他嘴角抽了抽,忍下笑。   此时谢谨秦闻声而来,谢仲昀见了自己文质彬彬的大儿子,脸色缓和一些,也意识到就这样站在外边训儿子有些不雅,他平息几下,指着谢谨禾道:“你!今晚给我去祠堂好好反省!简直无法无天,惯的臭脾气,再不治治还得了?!”说着拍拍胸口的脏污走了。   金玉眼力劲儿十足,连忙起身扶起二公子,谢谨禾面色不善,摆着臭脸,想起方才他爹骂的“怙势凌弱”,他瞄了眼金玉,动动唇,还没说话谢谨秦便出声了:“怎么回事?人来这是我点头的,你冲一个小厮撒什么气?”   谢谨秦以为他那阴晴不定的弟弟因为别人离开而怀恨在心,过来寻不痛快,这么想虽有些匪夷所思,但他那弟弟有些时候确实是挺小心眼的。   谢谨禾又瞄了一眼金玉,憋出几句:“我什么时候朝他撒气了?都没碰到他,踹的是桶砸的是爹,怎么就欺负他了。”   谢谨秦打量了一番一副别扭样的谢谨禾,又看看还在状况外的金玉。   娘走得早,他爹对这个二子虽上心却也不是什么都亲力亲为,这个弟弟也算是他拉扯大的,一张嘴他就知道这货要尝什么味儿,一摆脸他就知道这货心里憋什么屁,此时也看出点端倪,想必还是挺在乎这个小厮的。   谢谨秦点点头,在谢谨禾紧张的神情下,转而去问金玉:“二公子可有欺凌你?别怕,你如今在秉礼阁,谢府向来帮理不帮亲,如实说就是。”   谢谨禾若有若无瞥着金玉,金玉以为那是在给他使眼色,很上道,连忙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是小的不小心脱手了,桶才打翻的,二公子人很好。”   谢谨秦好笑地看着谢谨禾脸色变来变去,点点头,道:“既如此,还烦请你送他去祠堂罚跪了。”   金玉送忙不迭朝二公子弯腰抬手:“二公子请。”   —   祠堂建在谢府西南角,祠堂正台上陈列了上百个灵牌,白日也燃着烛灯,火光随着风摇摇晃晃。   一路上谢谨禾心里都闷闷地,他也不知怎么,听着金玉说“二公子人很好”反而心里不痛快。   “二公子,那小的就先回去了。”金玉把谢谨禾送到祠堂,轻声道。   谢谨禾嗓子有些干,声音哑道:“等一下。”   金玉耐心等着。   金玉前几年吃不饱,身子亏损,身量不高,堪堪与谢谨禾肩齐平,此时离得近些,谢谨禾垂眸看着他,道:“我没有想仗势欺人,方才…方才过激吓到你,对不起,若还有下回,你也可以打我。”   金玉惊诧抬头看向二公子,他心中有一个很罪过的想法,这…这祠堂不会是有脏东西吧?!   金玉根本没听懂老爷那句“怙势凌弱”,只觉得二公子想多了,他伺候二公子一年,也知道二公子不是那等人,今日那般估计是被自己气坏了,哭笑不得道:“小的无碍,二公子…二公子抓紧反省吧。”   谢谨禾观察金玉的神色,确实没有勉强,他清清嗓子,又道:“那你要不要回来?只要你回来,本公子还让你当贴身小厮,比在那擦板子强多了。”   谢谨禾想通了,他原以为金玉与其他人一样,受不了自己才走的,可都伺候一年了,怎么早不嫌,这时候才嫌,再顺一顺金玉说要走的那天,恰好是刚给他挡了枪之后,也是,金玉那么喜欢自己,死都不怕,结果自己没给回应,估计是伤心了。   算了,看在他那么痴情的份上,本公子服个软也不是不行。   金玉受宠若惊,随即觉得想来是自己的活真的做得很不错,才如此得二公子亲睐,他喜滋滋地想。   哎,没办法,裴公子给得太多了,金玉只好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不安道:“二公子太抬举小的,小的就是棵草罢了,到哪里都能活的,有劳二公子挂念,小的…小的还是待在秉礼阁吧。”   谢谨禾直勾勾地盯着金玉,金玉心虚,低头瞥来瞥去。   哦,看来是伤得狠了。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有宝宝说想看强制爱,但是二公主他的生长环境是非常好的,除了他爹比较望子成龙一点,他其实是千娇万宠长大啦,对待感情也蛮健康的(虽然嘴硬了点说话难听了点),知道老婆不喜欢自己他后面会开屏追老婆,不会那么偏执,所以没有强制爱惹 第24章 这般不成体统,就该一棍打死   夜凉如水,祠堂四面通风,挡不住寒气,谢谨禾正跪在团铺上,冻得嘴唇失色,脸色发白。   晚膳也没得吃,又饿又冷,谢仲昀知晓谢谨禾是个倔的,都没派人在旁边守着,他自己就跪得直直的,半分懒不会偷。   谢谨秦过来看过两次,第二次直接把谢谨禾扯起身,让他回去,谢谨禾一声不吭又跪回去。   “既是误会,解释几句就翻篇了,何苦与爹较劲儿?你跪在这一年,爹也不会因此高看你一眼。”谢谨秦无奈道。   风太大,祠堂里的烛光时隐时现,明暗间叫人有些眩晕。   谢谨禾没抬头,面无表情道:“他眼睛瞎我凭什么费力给他解释?谁搭理他,我就爱跪,你少管。”   谢谨秦神色平静,站了片刻抬步往外走,谢谨禾突然出声:“你院里伺候的人怎么那么少?是不是该再添些。”   谢谨秦回头看他,谢谨禾自顾自说下去:“人手忙不过来,到时候你要办事也不便,明日我让人给你买些粗使的,做些洒扫就行。”   谢谨秦若有所思,莞尔道:“行,有劳你。”   谢谨禾挠挠耳朵没吭声。   —   夜深,谢仲昀在写折子,秋猎之乱还没查出与北狄里应外合的内应,皇上无心朝政,成日向大理寺施压,积下来成堆的事务,全凭朝里他们这几把老骨头处理周旋。   “爹?您还没睡?”谢谨秦轻声踏入他爹的书房,端来一碗热乎的杏仁银羹。   谢仲昀笔未停,摇摇头叹气,道:“北狄夜袭案子还没审明白,如何闭得上眼安眠。”   谢谨秦放下瓷盅,一言不发找了个地儿坐下。   谢仲昀此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从胸腔中沉沉哼了一声,道:“为那二流子游说的?不必多说,他如今这般不堪,你做兄长的也有份。”   谢谨秦寂然不动,闻言顺着说下去:“哦?他怎样不堪了?”   谢仲昀一说就来气,冷声道:“满京城你放眼看看,哪家高门显贵的儿郎不是知书达理,谦虚谨慎?他书读得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品行也简直不堪入目!你该好好去街上打听打听,可有一个人一句话说他谢谨禾好的?!你娘若还在,也得活活被他气死!”   谢谨秦面不改色整理着衣袖,谢仲昀说着说着终于停了笔,把折子推远了,继续道:“你瞧瞧他今日!对着一个下人大打出手,他如今这副德行,就是被你们给惯的!夜郎自大,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我还有力气治,等将来他翅膀硬了,怕是什么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事都做得出来!活脱脱就是戕害谢氏的祸害,百年之后必得让祖宗蒙羞!”   谢仲昀声音不自觉大了,屋里下人都有眼色地退出去,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只闻谢仲昀气过头的粗喘声。   谢谨秦平静道:“外边人,”他静了一瞬,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我自己的同胞兄弟,为何要与外边人打听?你是他的亲生父亲,把他说得最不堪的难道不是你?他是你亲生骨肉啊,血还浓于水呢,寒夜凄凉,你让他饥寒交迫跪一晚上,娘要是还在,到底该被谁气死很是难说啊。”   谢仲昀双眼血丝满布,脸上的皱纹气得颤抖,他拍着桌案大喝:“那是他活该!这般不成体统,就该一棍打死,我那么呕心沥血、谆谆教诲,他却如此不思进取,一心往歪处走,愚不可及!”   谢谨秦鲜见地冷下脸,平日面容温和气质儒雅的人此时骤然变色,竟让周身像是凝了冰,散着寒气,话也有了起伏:“进取?!你还要他进几何?取几许?你呕心沥血究竟是真的为他着想,还是只为满足你那癫狂的掌控欲!”   咣当当——   谢谨秦端进来的杏仁银羹被奋力掷在地,碎瓷四溅,外间候着的下人们犹如惊弓之鸟,神色仓皇。   谢仲昀年纪大了,胡须被风吹乱,现出几根白须,脸上皱纹深邃,显得愈加不恶而严。   谢谨秦垂眸看着羹汤洒落,浸湿丝织地毯,他忽然轻声道:“我一直觉得父亲你,配不上母亲。”   屋内静可闻针落,谢谨秦看不见的桌底下,谢仲昀放在腿上的右手捏紧了,隐隐暴起青筋。   “母亲家族显赫,又是秦氏独女,您当时只是小小举人,明知婚事无能为力,却还是与母亲私定终身,害得秦氏只能将母亲草草出嫁,才得以保全名声,简直自私自利,有己无人。”谢谨秦声音平静,若单看脸色,完全看不出来,最是温和有礼的谢相长子,居然在指责自己的亲生父亲。   “待母亲守了寡,您也位极人臣,若此时放下前事,和和美美过完一生,也算是一段苦尽甘来的好姻缘,可您依旧耿耿于怀,揪着当年的事情不放,拿不起放不下,没骨气又好面子,没有半分君子豁达。”谢谨秦待人向来宽容,此时他的表情依旧平和,张口吐出谴责的话却字字珠玑,直指人心。   “直到现在,母亲已故,您依然陷在当年的沼泽里,您逼我,逼谨禾,望子成龙好弥补上您当年的缺憾,人人都说谢相教子有方,育儿严苛,实则,是一个拆他人木,盖自己屋的狭隘之人!”谢谨秦说到这里才有了起伏,胸腔剧烈震动,声音振聋发聩,他眼睛直视着谢仲昀,把父亲脸上的震惊难堪尽收眼底。   谢仲昀浓眉紧皱,脸色青白交加,脱口一句低吼:“放肆!无礼小儿!”   谢谨秦收回逼视的目光,垂下眼皮,抿了一下嘴唇,嗓子因为说了太多而干涩,良久,他喉结上下滑动几次,哑声道:“您一直鄙夷谨禾性子暴躁,离经叛道,处处忤逆您,这不是您一手造成的吗?您满意我谦和有礼,欣慰于我的所得成就,那只是我恰好能遂你愿,若是我不处处拔尖,您也会像对谨禾那般对我,我…”他叹了口气,脸上透露点难过,“我或许会成为第二个谨禾。”   更深露重,凉意渗入谢谨秦的骨缝,让身体腾生寒意,肺腑颤栗。   谢仲昀哑口无言,他低头看着那盅砸碎的羹汤,年过半百依旧身体硬朗,坐姿端正,看上去与谢谨秦刚进来时无异。   谢谨秦沉默站起身,打破平静:“母亲在世时劝诫过您,只要孩子安乐康健,谨禾不喜欢读书,您不必再管,日后便随他。”   接着他转过身来面朝谢仲昀,弯躬拱手,低声道:“子不语父过,儿子不孝,回去会自请家法。”   说完转身,抬步往外走,经过那羹汤残渣时顿了顿,谢仲昀此时目光集于他脚下,他微微侧身,轻声道:“我让人再端来一碗,父亲用完早些歇息。”   语毕,谢谨秦步履如常走了。   新端上来的杏仁银羹晶莹剔透,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谢仲昀凑上桌前,腰背一阵酸麻,他惊觉,自己不知僵坐了多久。   他凝目望这那碗羹汤,少顷,缓缓抬手,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热的,微苦,刺激着舌尖。   书房烛灯熄灭,下人照例收拾桌案,与平日不同,案几上多了个空碗。 第25章 他比我好伺候   秉礼阁突然进了好多新人,一点都不夸张,人多得连金玉这个才进府一年的小喽啰也被捧成老人了,被分着带了两个新小厮。   他现在就跟那老大爷似的,活一分派下来,那两个新小厮就殷勤地抢着干,金玉在谢府这头无事一身轻,就开始琢磨裴公子那头的差事。   这不,大公子前两天因为忤逆老爷,自请家法,就是之前那条老爷要拿来抽二公子手腕粗的鞭子,足足打了三十鞭!大公子整个背都抽烂了,那黑鞭子打完变红鞭,大公子生生扛下来,一声没吭,被人抬回来两个眼眶都疼得血红。   金玉光看着都疼得抽牙,大公子清理伤口、换药硬是一句话没说,末了还和上门看伤的大夫道谢。   金玉马不停蹄去给裴公子传消息,裴时玥当时唰一下就站起来,手里的凉饮都翻了,紧张拉上金玉急匆匆赶到谢府,拜帖都来不及准备,直闯秉礼阁。   谢谨秦整个背上都是伤,大夫包扎后背上缠了白布条,隐隐渗出些血水,让人一看就胆战心惊,他趴在床上,和大步闯进来的裴时玥对上眼,后面跟着拦不住裴时玥的守门小厮以及金玉。   谢谨秦朝那守门小厮挥挥手示意他下去,裴时玥目不转睛盯着谢谨秦的背,刚包扎,还没穿上衣服,裸露出白皙而沟壑分明的臂膀,有种玉雪肌肉的感觉。   谢谨秦面带歉意对裴时玥道:“抱歉,时玥,今日失态了。”说着挣扎抬起手要扯过被子盖住自己,不知是扯到哪处伤口,他顿时脸色苍白,额上冒汗。   裴时玥连忙上前按住他,急道:“受伤就该好好躺着,什么失不失态的,怎么伤成这样了?谢相也太…”裴时玥小声抱怨几句,又想到怎么好随便在人面前数落别人长辈,又讪讪住嘴。   方才隔得远看不清,现下裴时玥已经凑到床边,那渗着药黑红黑红的布条清晰呈现在眼前,布满男人整个宽厚的背,裴时玥还是忍不住心疼道:“怎么…怎么下手那么重啊,疼吗?”   站在裴时玥身后的金玉暗道:大公子跟金刚铁身一样,打的时候一声没吭,这时候怎么可能说疼。   果然,谢谨秦声音比刚才哑,道:“我没事,时玥不必忧心。”说完垂下眼睫,嘴唇微抿,像竭力忍着疼痛。   裴时玥更揪心了,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一会儿问“要不要扇风,凉点好受吗?”,一会儿问“是不是要吃药?药好了没?”……   最后谢谨秦摇摇头,轻声道:“你先坐,陪我聊聊天就好。”说完他也没有给金玉递眼色,要金玉搬坐凳过来给裴时玥坐的意思。   金玉犹豫着,还是迈出两步,正打算自己去搬,裴时玥就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屁股一撅坐在谢谨秦床沿。   金玉目瞪口呆,裴时玥看见金玉的动作,疑惑道:“你要去哪里?”   金玉手脚僵硬,半晌开口道:“呃…小的去给裴公子沏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金玉感觉大公子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赞许。   金玉满怀怪异地倒了两杯茶进来,看见脸上泛红晕的裴公子,以及光着膀子的大公子,终于察觉怪在哪里了!   大公子要盖上被子,唤一声自己就好了,再不济,裴公子现下就在床边呢,一伸手就能盖拉上,大公子怎么…怎么还光着,一点要盖上被子的意思都没有。   金玉不敢多打量,匆匆放下茶就退下了。   —   谢谨禾自那日跪完祠堂,第二日他哥就告诉他不必再去裴府念书了,他一下子便清闲许多,即便在夏将军府加练个把时辰,回府的时候也还早得很。   “二公子,您来看大公子吗?巧了,裴公子也在屋里呢。”看门的小厮远远就见一袭青白锦衣,来人玉面清俊,身形高大,不是他们那艳冠京城的二公子又是谁。   谢谨禾一路自以为隐秘地四处打量,像是在找什么,身边也没带人,听见裴时玥在,脸顿时板起来,问:“哦,就他们俩?还有没有人在里边?谁在里边伺候?”   小厮摇摇头,回道:“没呢,二位公子在叙旧,就没让人在里边伺候,二公子就去看看吗?大公子刚上完药呢。”   谢谨禾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转往别处走,道:“兄长既有客我便不打扰了,本公子四处逛逛。”嘴上说着随便逛,脚下却不含糊,直往秉礼阁后院去了。   —   金玉这厢在厨房教那两个新小厮做活计,乐呵呵看他们俩把活都抢了,正懒洋洋坐在廊下偷懒。   “你日子倒是清闲,用不用叫人再给你沏壶茶?”谢谨禾一过来就看见这个家伙趴在栏杆上,腿上抱了只来路不明脏兮兮的狸奴。   金玉给这幽幽的声音吓一跳,连带着腿上的猫崽也尾巴炸毛,“唰”一下站起来,从金玉腿上跳走,眨眼间就溜没影了。   金玉连忙起身行礼,被谢谨禾按住手,金玉那手刚碰过脏猫,谢谨禾微不可查皱眉,忍不住捻了捻手。   伺候二公子久了,金玉一看就知二公子又开始嫌弃了,他掏出自己的手帕,下意识讨好地给二公子擦手,换来二公子一声“哼”。   谢谨禾嫌弃道:“那狸奴脏得发臭,你还把它当宝一样抱怀里。”   金玉讪讪道:“也没那么脏吧,它就是贪玩儿,小的前两日才给它擦过身。”   金玉也憋屈,那小猫是金玉刚来的时候发现的,应是野猫,那日给金玉撞上了,偷偷从厨房里拿个破碗盛了碗粥喂它,从那以后就常来这找金玉打秋风,只是野性未驯,不亲人,今日好不容易给人抱了,金玉还没上手呢,就给二公子吓跑了。   谢谨禾抢过金玉的手帕,自己用力擦了擦手,冷哼:“你倒是在这快活,这才没几日就和猫都好上了。”   金玉不知这话怎么接,讷讷不应声。   谢谨禾擦完手,帕子带了些许污渍,他攥在手中,心道待回去洗净再还,偷摸塞进袖口藏起来,这时也不嫌脏了。   金玉低着头没注意二公子的动作,琢磨着二公子今日来这的意图。   谢谨禾仔细打量着眼前人,嗯,气色比上次见好多了,还是瘦,他犹豫着从衣衿中掏出一份还热着的炸肉渣,清了清嗓不自然道:“诺,善止今日上街买的,买多了,让本公子给你送点。”   炸肉渣是祈安大道上一家做肉食的宋记老字号招牌,猪肉剁成渣用油炸了,裹上甘梅粉,可是馋人呢。   谢谨禾爱吃,连带着善止苏惟金玉几个也沾光能吃上,主仆几个经常光顾,金玉从前在揽月轩的时候就常被这小吃馋得肚子咕咕叫。   让金玉两眼放光的不是这散发着肉香的油纸包,而是二公子的话,他惊喜道:“真的吗?真是善止让送的?”   从金玉调出揽月轩后,善止苏惟很久没有给金玉好脸色了,他们是金玉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交到为数不多的朋友,金玉为此难过了很久。   谢谨禾像是被拆穿什么,别过眼,恼羞成怒道:“本公子说是就是,难不成还能是本公子送的?你想得倒美!不要就丢了。”   金玉急忙结果,连声道:“要要要,烦请二公子代小的给善止道声谢。”   谢谨禾瞥了金玉一眼,见他满脸雀跃,咳了声,小声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要道谢自己去。”   金玉见怪不怪,正要认错,却听谢谨禾补充道:“善止现在就在揽月轩。”   金玉为难,他望了望正在干活的两个新小厮,自己好歹是半个师傅,偷懒一下就罢了,起码人还在这,撂担子走人这也太罪过了。   谢谨禾见他半天不应声,又催道:“善止现在就在揽月轩,你拿了人家好处,不去道谢吗?”   金玉支支吾吾,企图搬出大公子,道:“裴公子来做客,小的一会儿还得去大公子屋里伺候呢…”   谢谨禾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闹了那么久的脾气也该够了,再怎么伤心,回去折腾也行,一直要待在他哥这算怎么回事儿,他瞪眼:“你伺候他伺候上瘾了是吧?!就那么喜欢待在这一刻也离不了?到底还要待多久?你这脾气怎么那么大?”怎么哄都哄不好。   金玉不知道二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要待多久,不出意外自然是一直都在啊,而且…而且,他怎么就脾气大了?   谢谨禾想到什么,面色不虞,沉声问:“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我好伺候?”   金玉看着二公子的脸色,不敢应声,悄悄退了半步。   谢谨禾脸彻底沉了,直接大跨两步上前堵住人,不善道:“躲什么?说话。”   一张俊俏的脸骤然贴近,虽是冷的,可金玉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正打算开口夸二公子,从姿色相貌到性情品行,最后总结道:二公子乃人中龙凤,曾伺候过二公子金玉荣幸之至。   谢谨禾一眼看穿他所想,冷声道:“舌头不想要了你就尽管编。”   金玉只得干巴巴道:“呃…两位公子各有千秋…”   谢谨禾一听便知又是诓人的话,他冷笑两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金玉手里拿着那包炸肉渣,只觉得二公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怪了。   作者有话说:   二公主:你怎么那么难哄?!≧口≦   哥你到底哄什么了? 第26章 他就是想让你哄哄他   北狄夜袭案终于水落石出,睿王落马,此事说来话长,还要扯出一堆陈芝麻烂谷子。   先帝为人仁善,偏偏生逢乱世,东夷西戎虎视眈眈,北狄南蛮气势汹汹,可谓四面楚歌,边境早已烽火四起,硝烟弥漫,先帝主降,今日让粮仓,明日送银两,更甚于,还要签下割城降书。   太子野心勃勃主战,上书劝诫不成,怒而逼宫,败,遂带着一众簇拥者北逃,先帝废太子,改立三皇子,也就是今上。   当年北逃的废太子,如今竟与北狄人勾结,而与废太子里应外合的人,正是废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弟——睿王   皇上下旨,睿王府抄家,全府下狱,不日斩杀。   谢谨秦回京后任职户部尚书,这几日忙着睿王府抄家之事忙得头昏脑胀,加之背上伤口未愈,时常在金玉面前脚步虚浮,作晕倒状。   没多久裴时玥就提着补汤来秉礼阁,只是那汤着实不敢恭维,似汤似酱,稠而拉丝,乍一打眼以为是道酱菜。   这不,谢谨秦就认错了,他见裴时玥打开食盒,面带笑意开口道谢:“谢谢,时玥费心了,这是…酱肘子?”   裴时玥也吓到了,明明方才盛出来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怎么一路过来就…   实则是他煮时水少料多,加上一路过来太久,本就稠的汤凝固了。   他甚少下厨,惊诧过后也不以为意,只以为汤放久了都这样,用汤勺舀了一碗黏糊糊的汤,道:“是萝卜炖肘汤!你身子还没好,得多补!我第一次做,你尝尝看。”   谢谨秦接过那碗温热的“汤”,用勺子搅了搅…没搅开,他顶着裴时玥期待的双眼,吃了一勺,继而浅笑道:“时玥的手艺很好,只是不知是否在路上耽搁太久,有些凉了。”   裴时玥“啊?”一声,连忙上前摸摸碗边,懊恼道:“果然是有些凉了,我应该先让人拿去热了再端上来的。”   谢谨秦摇摇头,道:“不碍事。”接着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裴时玥有些过意不去,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些没喝的拿去热,此时谢谨秦似无意道:“时玥下回可以到这来做,或许更方便些。”   裴时玥一激灵,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他兴奋道:“那下回你想喝什么便和我说,我来给你做!”   晕乎乎的裴时玥全然没想过,自己什么时候应了还有下次。   —   自从裴公子频繁出入秉礼阁后,大公子就免了金玉的活,让他平日跟着裴公子即可,这下是瞌睡碰上枕头,让俩人光明正大凑一块儿去,整日嘀嘀咕咕净想着怎么牵红线。   裴时玥要切菜的活又被抢了,他哭笑不得朝金玉道:“你们家下人好生勤奋,我要炖汤,他们怎么全上来帮忙。”   金玉也不解,平时在厨房,偷奸耍滑的多了去了,趁机捞油水的也有,这会儿怎么那么殷勤,他看裴公子没打赏啊。   裴时玥也不是真纠结这事儿,他洗了洗手,把金玉拉到廊下去,鬼鬼祟祟看了看四周,才悄声问金玉:“诶,我问你,嗯…”裴时玥耳根有些许红,扭捏一下才道:“你说,他看出来了吗?”   金玉绞尽脑汁苦想了一会儿,奈何他经历有限,在这种事情上实在爱莫能助,只得摇摇头,道:“小的也没…实在是不明白。”   裴时玥叹气,道:“是了,你这掉钱眼儿里的呆瓜明白什么,问你还不如去问小倌儿…”他忽然一抬眼,目光灼灼看着金玉,重复道:“小倌儿!”   金玉不确定地“啊?”一声。   —   这是金玉二次来凝香堂,这次轻车熟路,直接让老鸨带两个老道的熟手上来,入行越久越好。   老鸨出去时还在嘀咕:“人人都爱雏,两位爷偏好这样的…”   裴时玥也是第一回来,好奇地打量着,时不时被经过的美艳男女引去目光,对着金玉咂舌:“怪道说是快活巷,我爹要是不管我,我估计也得在这牡丹花下死了。”   金玉轻轻咳了声,提醒道:“裴公子,咱们来这是办正事的。”   裴时玥眼珠子黏在楼下大堂里跳舞的蒙面舞女身上,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见金玉说话。   金玉叹了口气,但愿裴公子不会突然又问觉得哪个哪个俊不俊俏的话,他在谢府好好的,可不想跑到青楼来干活了。   —   “时玥呢?”谢谨秦在书房忙完,迟迟不见人给他端汤来,找来厨房也不见人影儿。   那被问话的婢女回话:“裴公子走了啊,走了好一会儿了。”   谢谨秦皱眉,他抬眼看了看灶上,还在炖汤,那婢女连忙解释道:“奴婢们按照公子吩咐,没敢让裴公子劳累,裴公子就和金玉去廊下休息了,哦!方才出门也是和金玉一起的。”   谢谨秦转眼又看见裴时玥的小厮,正在灶下卖力煽火,全然不知自己主子已经抛下他出门了。   谢谨秦觉得古怪,正要吩咐人去寻,迎面却碰上臭着一张脸的谢谨禾。   谢谨禾那日与金玉不欢而散,回去气了好几天,结果那小子像个没事人一样,也没有要来揽月轩赔罪的意思。   许是本公子气得不明显,他脑子又笨,看不出来也是有的,谢谨禾如是想,所以今日一从夏将军府回来,就打发了苏惟自己过来,打算再发次火。   谢谨秦看见他的脸色,恍若未见,笑道:“上回说来我院子逛逛,这回又是顺风过来了?”   谢谨禾看见他哥脸色也没好哪去,只想赶紧打发他哥走:“你来这是要挑水还是做饭?赶紧回去看你的破纸皮子。”   谢谨秦闻言真的走了,只是步伐稍慢,到了拐角处,果然被叫停了,他如有预料似的转身。   谢谨禾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喊住他哥,又不知如何开口。   谢谨秦善解人意道:“来找时玥吗?”   谢谨禾下意识嫌弃道:“谁来找他,见他一面晦气一年。”   谢谨秦闻言收起笑,将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似笑非笑问:“哦?那来我这挑水还是做饭?不会是来找小厮吧?”   这话一下点到了谢谨禾,他瞪眼道:“谁,谁找他,他关我什么事?!我找他干什么?”   谢谨秦哼笑,幽幽道:“哦,我还没说是谁呢。”   谢谨禾脸色涨红,抿着嘴唇说不出话。   谢谨秦没管他,径自走了。   “你去哪儿?”谢谨禾追上他,没话找话。   谢谨秦瞥他一眼,叹了口气,道:“日后不准再那么说时玥,我去找他。”   谢谨禾干巴巴“哦”一声,谢谨秦看他快憋死了,善心大发道:“好像金玉和他一起出门了。”   谢谨禾脸拉下来,默默跟在他哥身后出门了。   —   “嗨呀!那是跟你玩玩而已撒,男人嘛,脑子全长在身下二两肉上啦,看你好看跟你玩玩,最后还是要娶妻生子的!特别就像你们这种家大业大的公子哥,守着一个男人过一辈子,说出去笑死人了谁信呀?!”这小倌年有二十五,花名唤栖迟,比起楼里那些小白脸年纪算大,干这行十年了,一听裴时玥讲男人那点感情事,那简直手到擒来,说起来滔滔不绝。   “就是这么个理儿!两个男人一时厮混,那些劳什子读书的把这叫文人风流,要说过一辈子,马上就能换副嘴脸,指着你骂伤风败俗!男人呵,话说得再好听,不过是哄你脱衣裳罢了。”另一个小倌落枣也是在男人堆里讨生活长大的,两个人一唱一和,像是对男人深恶痛绝。   裴时玥已经被说得喝了二壶酒,没有金玉在旁边拦,只怕是要扛起坛子对嘴灌了。   “我亦知!我亦知这条路难走,万一呢?!万一他就是肯与我共赴连理枝…嗝…”裴时玥脸红得像猴屁股,拍着桌子大声喧昂,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酒嗝。   “呸!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还共赴连理枝,与你共赴巫山,鱼水合欢差不多…”小倌激动接过话。   金玉小心护着东倒西歪的裴公子,不时还要给那两个说得慷慨激昂的小倌回应几句,周旋得满头大汗。   谢谨秦破门而入的时候,裴时玥正趴在桌上喃喃:“是了,我不该把他扯到这种断子绝孙被人戳脊梁骨的道上来……不该…”   另两个小倌还在大骂臭男人,金玉见人来,连忙扑上去捂住他们俩的嘴,生怕他们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谢谨禾在他哥身后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金玉倒在两个男人怀里,还伸手摸人家嘴。   两个小倌被谢谨禾轰出去,出门前还递给金玉一个“瞧,多讨嫌”的眼神。   谢谨禾手指气得哆嗦,指着金玉:“你,你!你…”你了半天没后文。   谢谨秦半扶半抱起人事不醒的裴时玥,被扑了满身酒气,向来含笑的面容一时之间也笑不出来。   谢谨禾眼眶微红,浑身煞气吓得金玉不敢喘气,甚至因为害怕,金玉还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谢谨禾看着他,像是难以置信,怒目切齿死死盯着人。   正当金玉以为二公子要上来揍人的时候,二公子却怒火冲天地拂袖而去。   金玉不知所措看了看大公子。   裴时玥不老实,挣了挣嘴里还问“酒呢?”,被谢谨秦用力擒住。   金玉犹豫着上前,打算帮忙扶裴公子。   谢谨秦手快躲了一下,对上金玉不解的眼神,顿了顿,道:“他…他不会打人。”   金玉还是愣愣地,以为大公子是在说裴公子。   谢谨秦叹了口气,道:“他就是想让你哄哄他。” 第27章 酒后霸王硬上弓   善止正在揽月轩归整近日外边送的礼呢,就见苏惟一个人拿着二公子练武的家伙什儿入屋,他奇怪问道:“二公子呢?”   苏惟把东西放妥善,回道:“散步。”   善止掀开一个箩筐上的盖子,差点让只螃蟹爬出来,他连忙盖上盖,拿笔记下。   这筐蟹是卫侯长公子送来的,他与二公子向来在吃食上志同道合,吃蟹的时节已过,这么一筐弄来也是不易,可惜了,二公子嫌剥壳麻烦,不爱吃这玩意儿。   善止边写边问:“又去散步了?二公子最近怎么那么爱散步呢?还不让人跟。”   苏惟摇摇头。   善止也没当回事,继续归整东西,刚好记完让人入库的时候,却见一个七窍生烟的人影进来了。   谢谨禾活像个阎王老爷,脸黑如锅底,喝了杯茶后把茶杯捏在手里,善止都怕他捏碎了。   “二公子?怎…怎么了?”善止轻声问道。   谢谨禾面色不虞地盯着揽月轩院门,盯了好一会儿,脸色越来越难看。   善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啊。   谢谨禾沉着脸,一言不发进了内堂。   善止郁闷抓抓脸,这是又给谁惹到了?   谢谨禾前脚刚进去,金玉后脚就到了揽月轩院前,他在院门口踟蹰一会儿,最后还是咬咬牙进去了。   虽然他不知道二公子为何如此愤怒,但是大公子让他来哄哄。   行吧,又干回老本行。   “你来干什么?!”善止见到金玉,脸色就好不起来,亏他还掏心掏肺对这家伙那么好,结果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一声招呼都没跟你打呢。   金玉定了一下,他想露出个笑,还想谢谢善止上次给他带肉渣。   可一对上善止愤恨的眼,他心中骤然闷痛。   金玉喏喏问:“善止,二公子…在院里吗?”   善止恍然大悟,一定就是这货惹二公子勃然大怒,把二公子气得都要摔杯子了!   善止冷哼,道:“在不在与你何干?秉礼阁的路在后头,这没你主子,找二公子做甚?哦,莫非又想回来了?”   金玉难堪得低下头,张不开口。   善止罕见的冷了脸,看金玉窝窝囊囊的样子就来气,他恨道:“别人不说,我待你不好吗金玉?哥哥把你当心肝,你却专门捅我心窝子,是不是还在心里偷偷笑我傻呢?呵,面上对咱们阿谀奉承转头就找了下家,谁有你机灵呀。”   金玉白着脸摇摇头,双手也抬起来摆动着表示“不是这样的”。   善止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好,你说不是,那你就给我解释,说说你到底有什么非走不可的苦衷。”   金玉立时呆了,动动嘴却说不出什么。   院门前此时没有人,唯两人在此,一个洗耳恭听,一个有口难言。   金玉浑身发凉,他解释不出来。   没有苦衷,就是,就是为了银子,只是为了银子。   善止自嘲笑笑,把金玉推出院门外,冷眼看着他走远,高声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当我们揽月轩是酒楼饭馆还是驿店客栈?你践踏完我,还想辱没揽月轩,梦都别想做那么美的!”   金玉踉跄好几下,失魂落魄回秉礼阁了,耳边好似还缠绕着善止的言语,完全忘了要哄二公子这回事。   —   谢谨禾这厢在揽月轩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人,他阴着脸唤来善止,问道:“今日有没有人来过院里?”   善止脑中闪过金玉那张脸,抬眼瞥到二公子现下咬牙切齿的脸,生怕又给点着了,连忙道:“今日并无任何人来过。”   谢谨禾不甘心再道:“你一直在院中吗?没有疏忽遗漏?”   善止唯恐露馅儿,道:“绝无可能,小的一直就在院里呢,并未见到任何人过来。”   谢谨禾面无表情,善止以为二公子不再怀疑,松了口气。   啪——   谢谨禾手中的兵书被重重拍在案上,一旁的烛火随着拍起的风晃了晃,险些灭了。   —   “啊?!大公子真这么说?!”金玉差点呛着。   从那日被谢谨秦从青楼抓回去,在秉礼阁借宿一夜后,裴时玥已经有半个月没踏入谢府了,金玉被大公子一日一日问“时玥是不是身体不适?”没办法,只好主动出来找他。   裴时玥一脸郁闷,有气无力点点头,趴在榻上把脸埋进软枕,不肯露面。   金玉艰难道:“那…那不是,正好吗…”虽然有伤风化了点。   裴时玥忿然朝金玉丢了一个软枕,苦着脸道:“你懂什么!他…他那么规矩的一个人,他就是太规矩了,觉得我…亲了他,就得…就得定下来。”   金玉不敢恭维,瞧着大公子平日正经八百的,一声不吭都敢成断袖了,这能规矩到哪去。   裴时玥在榻上垂着脑袋,嘴里喃喃:“都怪我!酒醉误事,这下好了,我都想好不再乱来了,栖迟和落枣说得对,这种事情伤风败俗,只会给他无端添了污名,坏了他的清誉,偏偏我怎么…”   此事说来话长,就在裴时玥宿醉醒来第二日,头痛欲裂,睁眼却见心上人立于榻边,心切望着自己,含情脉脉,让裴时玥恍如置身梦境。   谢谨秦上前执起裴时玥的手,低声询问可有不适之处,令裴时玥猛然惊醒,连忙抽出手,推开温柔乡。   谢谨秦垂下眼,抿着唇,像是被伤到了,低着眉眼轻声问:“时玥是,不想负责吗?”   裴时玥:??!!!!   毫不夸张,他当即掀开被子看自己衣着是否完整,好在他确实还没有禽兽到酒后霸王硬上弓的程度。   谢谨秦继续道:“时玥昨日亲过我,这也忘了吗?”   裴时玥脑子一片白,耳朵像是坏了,浑身麻了一片。   谢谨秦失望垂头,勉强道:“没关系的,时玥…不愿负责便罢了,昨日…就当没有发生过好了。”   事情就是如此,裴时玥莫名其妙就和谢谨秦定下来了,当然这只能算私定终身,毕竟他目前还没有那个胆量到他爹娘面前过明路。   金玉不理解道:“那不是皆大欢喜吗?大公子都不在意这些,裴公子何必为难。”   裴时玥苦恼道:“可我不能害他!况且…”裴时玥手在被面上划来划去,最后泄愤似地一拍,道:“况且他可能…并不中意我。”   金玉难以置信,下意识道:“不可能!”   裴时玥被他这一句吓一跳,紧接着从被子里探出头,两眼期待望着金玉,问道:“怎么不可能?!你,你觉得他喜欢我?”   金玉支支吾吾解释不出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大公子一定不是对裴公子无意的。   裴时玥又埋回去,闷声道:“你回去交差吧,就说我这几日被我爹罚抄书,得空再去拜访他。”   —   金玉背着自己的小钱匣回谢府,他今日本是想再求裴公子帮忙寄东西的,可裴公子一副为情所困的烦恼样,他也没好意思在这个时节开口,反正家里应是不急用钱了,他也没灰心。   到了下人们平日进出的小门,金玉远远就见了一个高大的身躯,像是含着煞气一样立在门前。   是二公子。   金玉紧了紧背上的包袱,他没忘记上次二公子发好大火呢。   “去哪回来?”谢谨禾足有半月没有与金玉说过话了,声音有些许哑。   金玉行了礼,回道:“大公子忧心裴公子身体,派小的去探望,刚从裴府回来。”   谢谨禾目光落在金玉的小包袱上,嘴里问道:“这是什么?”手却毫不客气直接要拿了。   金玉十分迅速地闪过身,牢牢抱紧自己的东西,警惕的样子刺痛了谢谨禾双眼。   谢谨禾压着火道:“我只是检查,你说去裴府,却带回来这么个包袱,本公子验一验有什么问题?”   金玉不敢给他,二公子这时候太吓人了,况且,包袱里边…全是银钱。   谢谨禾没耐心,直接大步上前夺过,金玉挣了一下,俩人一高壮一瘦小争夺着一个小包,从远处看来其实是有些滑稽的。   争抢间,小包被扯落在地,散出匣子一角,被谢谨禾眼疾手快拾起。   金玉来不及阻止,谢谨禾已经打开了。   谢谨禾看着满匣子的银钱,气红了眼眶。   他就知道!   自从那日青楼回来后,他就吩咐了门房,一旦金玉再出府门,立刻报过来,这个下流无耻的淫徒,休想再踏进青楼一步!   “身上带了那么多银钱,去哪鬼混回来呢?”谢谨禾抬眼,目光犹如银针般刺在金玉身上。   金玉不知所措解释:“小的…真的去了裴府…”   “我倒是不知去裴府路费贵比黄金,这样说来,本公子全身身家都去不了几次呢?嗯?”谢谨禾见他还在狡辩,声音越来越冷。   金玉连忙跪下,不住重复着:“小的真的去了裴府!裴公子,裴府的下人,裴府好多人可以作证,小的没有…没去鬼混。”   谢谨禾脸色依然冷着,金玉说得坚定,且谢谨禾方才第一时间已经派人到凝香堂抓人了,想来确实是没去。   “裴府一月月例银子就一两吧?这么多银子哪来的?”谢谨禾声音缓和了,但依旧没有放过金玉。   哪知金玉却被这个轻飘飘的问题吓倒,颤颤巍巍说不出所以然,仔细看,他的指尖居然还在发抖。   谢谨禾直觉不妙,目光一寒,再次冷声:“站起来,说话!”   金玉不敢站,连着背脊都在抖。   谢谨禾沉声威胁道:“你不张嘴,本公子便撬,撬不出来,本公子便查,就是把整个京城翻个天,我也要查出来,到底是谁给你银子让你去花天酒地,那时候你就连请罪的机会都没了。”   寒风凛冽,金玉跪在风口,冻得身躯僵硬,许久,他才颤着声音道:“是…是裴公子给的。”   谢谨禾深深地看了金玉一眼,他早该想到的,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他竟还信了金玉当初说的什么在裴府不识路一来二去熟识的鬼话。   “呵,你爪子挺多?脚踏两条船不够,谢府活不够多闲着你了,还得踏三条船才行,是吗?他让你做什么?”谢谨禾目如鹰隼狠盯着金玉,走了两步,换个位置再次站定。   金玉感觉哗哗吹在身上的冷风突然停了,但他依旧浑身颤栗着。   太冷了,死期将至莫过于此。   金玉闭上眼,咬牙道:“裴公子喜欢您…让小的无微不至照顾二公子。”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二公子放心,小的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在裴公子也不喜欢您了。”   作者有话说:   这里哥哥虽然茶了点但是没骗小裴哈~小裴真的亲哥哥咯 第28章 你死缠烂打一点   又是一年冬天,今年雪下得迟,腊月才堪堪落了初雪,霏霏白雪连日不停,揽月轩到处都染了银白,夜亮如昼。   这是金玉被关在揽月轩的第七日,他一早起来,又如常般去四处找活,可惜大家都不愿搭理他,他只好自己拿了把扫帚,孤零零地扫雪。   午时,谢谨禾从夏将军府回来,大步流星地走在连廊上,身上披着的狐裘脖领上围了一圈白狐毛,狐毛落了雪,衬得他整个人都凛若冰霜。   谢谨禾忽然目光扫到那抹弓着身子扫地的身影,无名火起,寒声道:“让他滚。”   苏惟应“是”。   这几日谁也猜不透二公子的情绪,大家只知道,此事与金玉相干。   那日谢谨禾把金玉抓回来,派人去和大公子说了一声“金玉从此就在揽月轩”,之后便把金玉抛在一旁不见,若是二人碰上了,往往要发好大一场火,让金玉滚开。   谢谨禾第一次说让金玉滚的时候,下人们当真了,把金玉赶出院门,结果谢谨禾脾气更大了,气急败坏在院里大骂他们自作主张,当时赶过金玉的下人都被打发出府,金玉本人更是被勒令不准踏出揽月轩院门一步。   从此揽月轩再没一个人愿意和金玉凑一块儿,金玉在揽月轩处境十分尴尬可怜,就连善止都对他摆不出脸色。   可金玉只能尽数受着,他被发现是细作,没被二公子打死已经算万幸,哪里还敢去触霉头。   苏惟走进雪地里,朝金玉道:“二公子让你别待在这。”   金玉抬眼一激灵,喏喏应“是”,赶紧拿着扫帚溜出二公子视线。   苏惟回到二公子身边,金玉已经不见影,可二公子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谢谨禾这几日在揽月轩大发雷霆终于惊动了大公子,谢谨秦传善止过来回话,听完善止陈述,沉默良久,最后道:“他说滚的意思,其实是想让金玉凑上去。”   善止挠挠头:“啊?”   谢谨秦摇头浅笑,无奈道:“我也不知他们两之间出了什么事,但想来也不是大事,纸老虎罢了,金玉…金玉下功夫哄一哄,也就差不多了。”   —   “大公子说让你去缠着二公子。”善止找到在厨房打下手的金玉,干巴巴道。   金玉手里的菜叶子哗啦一下扯烂了,周遭好似静了一瞬。   接着善止又补充道:“二公子在生你气,你…死缠烂打一点,好话你不是最会说了吗,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二公子说高兴了,你不就…”你不就日子好过一些了吗。   善止察觉自己说太多,连忙住嘴。   金玉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道:“啊?我?去…去找二公子?”他终究没好意思说出缠这个字。   善止瞥地面,点点头。   金玉呆滞了,这…这不是打着灯笼拾粪,找死呢吗。   善止盯着金玉洗菜被冻得通红的手,咬牙道:“反正…反正眼下就这个法子,你照做就行,今晚我值夜,你过来替我,好好和二公子说清楚。”   说完也不管金玉什么反应,自顾自走了。   —   金玉回揽月轩后谢谨禾也没有明确说让他做什么,善止只好把他安排在原来的屋子。   金玉的行李已经被二公子派人拿回来,他入冬时在秉礼阁领过两身冬衣,前两日善止又给他发了两身,现下他裹得滚圆,手缩进衣袖里,做贼一样溜去二公子的主屋。   夜深了,屋内悄无声息,金玉以为二公子睡了。   今夜或许就这样过去,二公子也没察觉他来过。   不知过了多久,金玉都快靠着门框睡倒了,被屋内茶杯打翻声惊醒。   他连忙推门入内,熟练点起烛台,来到榻前蹲下查看,却见床帘掀了一半,地上碎着一个瓷杯,榻上二公子神色清明,不像睡着过的样子。   谢谨禾冷漠地看着他,昏暗温暖的烛光也没有柔和他眼神的冰冷。   金玉忐忑叫了一声“二公子”,道:“您没事吧?”   谢谨禾不答话,依旧看着他。   金玉只得先收拾地上的碎瓷,手还没碰到地,就被横空而来的一只手扯过去,二公子坐起身,力大无比,金玉整个人都被他拽扑坐到床沿。   “你又来干什么?!”谢谨禾对着金玉,开口第一句终于不是滚了,他声音裹携着怒意,又像是懊恼不已。   金玉在门口站定的那一刻谢谨禾便知晓了,那被月光映在窗户纸上的影子,化成灰他都认得。   谢谨禾这几日心中怨怼丛生,对金玉万般仇恨,恨他言如冷刃将真相一剑挑破,恨他清清白白滞留自己一个人浑浊,若真无情,何必如此以假乱真骗我。   其实最恨的是自己真就陷落在他巧言令色里,迷失在他花言巧语中。   “小的来认错,小的知错了…”金玉小声道。   谢谨禾握着金玉的手没松,闻言顺着问:“哦?你错哪里了?”   金玉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小的不该…不该为了银子就…给裴公子当细作…”   为了银子,是了,他就为了那点银子!   谢谨禾像是找到一个可宣于口的理由,借此发难:“谢府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你就那么上赶着要认别人作主子,为了那点臭钱,你就…”   谢谨禾握着金玉的手腕,越说收越紧,最后金玉察觉到疼,忍不住往外抽了一下,抬头却见二公子眼眶微红,好似被捏着的人是他。   金玉叹了口气,苦笑道:“臭钱,二公子家财万贯,当然看不上这点臭钱了。”   谢谨禾一直死死盯着金玉,此时觉察出点不对劲儿,他愣了一下,喃喃道:“…什么意思?”   金玉勉强扯出了个笑,道:“二公子跟着夏将军,想必见过很多死人吧,您见过饿死的人吗?”   谢谨禾手上的力气松了松,心中的气早叫金玉露出的第一个苦笑灭干净了。   金玉接着道:“其实人快饿死的时候,很难吃下东西了,腹中空空反而想吐,整个人瘦得像白骨精,死了没几天,尸首就只剩张皮裹着骨头。”   谢谨禾认真地听,二人此时凑得很近,谢谨禾注视着金玉,金玉终于能趁机把手抽出来。   “我…我爹他的嗓子,就是吃树皮吃坏了,我娘为了六十文钱,每日要走两个时辰的路去干活,二公子怕是,都没见过六十文钱吧?”金玉自嘲笑笑。   这个表情在金玉脸上很陌生,谢谨禾下意识皱眉,想捂住他的嘴,他不想看金玉这样笑。   “我待在谢府,二公子就觉得我们是一样的吗?岔得远了,我能来这里,是我娘用半两银子换的,你知道这半两银子对于每月只挣六十文的我家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金玉摇摇头,继续道:“您不会知道的,您随手一摔就是价值千金的茶盏,这些对您来说是司空见惯,但于我而言,是我娘得以糊口钱,我爹的救命钱,不是臭钱。”   谢谨禾此时才生出说错话的慌乱,他想挽回说些什么,可他刚打碎的茶盏,正明明白白地躺在地上。   金玉像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将二公子得罪个透彻,索性一并说了:“说句实在话,您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脾气大,可以随意发,因为您知道,发脾气就能如愿以偿,您瞧,您一遇到不顺心的发火了,会有人哄着您,那日您让我滚,大家都巴巴地赶我,我难道没有脾气吗?可我发脾气只白伤身罢了。善止问我有没有苦衷,我说不出来,我就是见钱眼开、贪得无厌,一头扎进钱眼出不来,哪怕善止因此与我远了关系我也认。”   屋外狂风呼啸,像是要下雨了。   金玉垂下眼,眼睫上沾了些许落寞,他呢喃道:“善止是我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那日揽月轩外面是真的很冷呢…”   谢谨禾慌得不知所措,他想说他不是真的要赶金玉走,可人都已经赶了,现下说什么都成了马后炮。   金玉进来的时候着急,没关上门,冷风吹进来,金玉坐在床外忍不住打了个颤栗,正要起身去关门,腰间却一紧,被捞进一个滚热坚硬的怀抱。   谢谨禾胸腔有些颤抖,他把金玉的脑袋按在怀中,低声道:“对不起,我…我说错话了,那日不是故意要赶你,方才…方才是中邪了,说你挣的是臭钱…我说错了…”   谢谨禾喉咙酸得发疼,收紧双臂,哑声继续说:“你可以发脾气,我…我哄你就是了。”   谢谨禾只着薄薄一层里衣,身上的暖意渡到金玉身上,金玉浑身暖洋洋的。   二公子的手扣在他后脑勺上不让起,金玉诧异听着二公子的心跳。   咚—咚—咚—   好沉,好快。   “你怎么不说话?”谢谨禾闷声道。   金玉被面朝胸膛按着,说话的时候嘴唇在谢谨禾胸膛摩擦:“说…说什么?”   谢谨禾耳根一热,手上半分力气也没松,道:“发脾气啊。”   金玉摇摇头,讪讪道:“小的今晚说了大不敬的话,二公子没打死小的,已经知足了,不敢再造次。”   谢谨禾听他把称谓又变回原来,嘴唇一抿,道:“不是造次。”   你也可以发脾气,不是造次。   金玉道:“小的…发不出来,二公子若肯还让小的在揽月轩好好当差,小的就开心了。”   谢谨禾听见“揽月轩”三字,勾唇,哼声道:“你自然是要在这的,就这样?”   金玉点头。   谢谨禾感受怀里的脑袋上下挪动着,心窝软如泥,低声道:“你…你就像刚刚那样说话,不要自称那些乱七八糟的。”   金玉不知道“小的”如何就乱七八糟了,若这么说,岂非整个揽月轩乃至谢府的下人都乱七八糟的,他没应声,动了一下要起来,却被二公子搂紧了。   谢谨禾急道:“别动!”   金玉僵了一下。   谢谨禾蚊子哼哼:“你不是说冷吗…这样就不冷了。”   金玉绞尽脑汁回想方才的话,哭笑不得,他明明说的是赶出去那日很冷。   金玉衣裳凉,谢谨禾怀里像抱着一团冰球,他偷偷又收紧了手臂,腰好细。   想起金玉方才说的,谢谨禾忍不住猜,这家伙那么瘦,是不是也吃过树皮?会不会生病没钱买药亏损了身子?他心中闷痛,只觉得怀里的人真的好小好小。   差一点就不见了。   金玉被二公子紧扣着腰搂在怀中,隔着自己身上厚厚的衣裳,没察觉不对劲,他依言不动,心中重重松了口气,嘴角偷笑。   二公子果然还是吃这套。   作者有话说:   哪一套详情见第六章,简单说一下就是二公子很吃扮可怜这套,小金鱼早早就摸透了,今晚这出半真心半刻意的演出,狠狠拿捏二公子!   小金鱼(练习假笑ing):为了上这个破班我已经面目全非:) 第29章 暖床费   揽月轩恢复成金玉还在时的原状,金玉还是贴身伺候二公子,谢谨禾脾气也好了许多,让揽月轩上下都松了口气,自此大家都看出来金玉十分得二公子青睐,纷纷巴结讨好。   “小猫!”金玉惊喜地接过二公子手里的猫崽,小猫认出金玉,在他怀里安分下来,不复方才张牙舞爪的模样。   “是秉礼阁那只?!”金玉小心翼翼抚摸小猫崽,方才在谢谨禾手里炸起的蓬蓬毛显得猫崽很憨实。   谢谨禾把手背过身后,别过眼,道:“路上一直跟着我,赶也赶不走…”   金玉怕二公子还要赶走,他没忘了二公子上回见它十分嫌弃,连忙讨好道:“看来猫崽和二公子有缘呢,不如把它留下来吧。”   谢谨禾看着金玉抱猫崽雀跃不已的模样,低声道:“那便留下来吧,”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难以启齿,声音更低了:“你…你就不许记恨上回的事情了。”也不许偷偷在心里记恨我。   金玉竭力听清二公子所言,疑惑道:“上回的事情?”   谢谨禾一双眸子含着忐忑,看着他不说话。   金玉不确定道:“您把小的赶出揽月轩的…”   谢谨禾皱眉着急抬手捂住金玉的嘴打断他,道:“我没有赶你!”   金玉一下就看见二公子手背上几条细血痕,吓了一跳,转念一想,什么都明白了,忍着笑一手揣着猫,一手带着二公子进屋上药。   “小的没记恨,小的做错事,二公子怎么罚都使得的。”金玉诚恳道。   金玉要给二公子上药,腾不开手抱猫,又怕放下猫乱跑,打翻什么可就惨了。   他正犹豫着,谢谨禾已经伸出未受伤的右手接过猫崽。   谢谨禾烦躁地摸了摸猫崽背脊,猫崽原本驼着的背随着他的抚摸塌下去,明显不愿让他摸,谢谨禾闷声道:“谁知道你心里怎么偷偷怨呢。”   金玉哭笑不得,利落上好了药,抱起正朝人哈气的猫崽道:“二公子言重了,小的心眼没那么小,小的先把猫带去洗洗。”   金玉带着小猫出门,脸上忍了又忍,终于在二公子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个笑。   经过的善止见了,新奇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金玉笑意未收,把猫崽举起来,轻声道:“是赔礼。”   —   金玉离开揽月轩的时间不久,回来后伺候依旧得心应手,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二公子居然懂事乖巧了许多。   具体表现为他起身不发脾气了,用膳也不挑食,有几次金玉都见着他要出言不逊嫌弃下人了,却不知为何,生生忍下来,板着张俊脸,金玉都怕他把身子气坏了。   “我自己会挑。”谢谨禾拿过金玉在挑鱼刺的盘子,筷子把鱼肉戳得稀烂,也算是挑干净了。   金玉目瞪口呆看着,想问问身旁的陆妈妈,他不在的时候二公子是不是着了什么魔。   陆妈妈面上欣慰,眼中含了些泪,让金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没等金玉弄明白,陆妈妈便走了。   陆妈妈在谢府待了大半辈子,伺候过大夫人、二公子,走的时候没从下人专用的小门出去,而是光明正大走的谢府正门,老爷亲自相送,带着一大车赏赐,据说是和女儿一起回老家了。   善止嘴闲不住,苏惟又不爱讲话,他只好拉着金玉聊。   金玉受宠若惊,善止终于又愿意理他了。   善止其实早对他没气了,他又如从前般吃着果子跟金玉聊:“陆妈妈有个女儿,嫁了个畜生,刚成亲还人模人样,科考十来年不中,就开始酗酒无度,打骂妻女,哎,这种王八蛋,就该把他一巴掌扇到墙上抠都抠不出来。”   金玉用力点点头。   善止继续说:“前些日子陆妈妈不是三天两头不在嘛,就是去忙女儿和离的事儿了,其实陆妈妈早就想带着女儿孙女回老家,一直放不下二公子才拖着的。”   善止叹了口气,道:“陆妈妈原是能在府里颐养天年的,偏偏,又出了这起子事儿,她看顾二公子二十年,说是半个儿子也不为过,就怕自己走了,没人再好好照顾二公子,”说着他瞥了一眼金玉,嘟囔道:“所以你就好好在揽月轩待着吧,别一天天那么多心眼儿,二公子那么喜欢你,咱们一块儿在揽月轩不好吗?老了病了还能互相给对方端屎端尿呢。”   金玉被那句“二公子那么喜欢你”臊着了,脸热搜搜的,不过还是朝善止郑重地点点头。   善止眼睛亮了一下,激动指着金玉道:“我可看见你点头了!”   金玉不好意思道:“我也不能保证…我爹娘一直盼着我回去,但我再努力努力,兴许能在京郊买座宅子,届时把他们接回来,就能一直待在揽月轩…”   善止兴奋打断:“一定能!二公子那么大方,说不定过两年就能买上了,那…那之前的事儿就翻篇了,说好了啊。”   —   隆冬天寒,让人早上越来越不愿掀开被子起身。   二公子果然只是做做样子,这不,陆妈妈一走,二公子就起不来床了。   金玉无奈掀起床帘,弯着腰小心翼翼唤:“二公子,二公子!去将军府要迟了…”   谢谨禾被他吵得烦,闭着眼,直接一只手掀起被角,另一只手把伏在自己上方的人往下揽,将金玉纳进被窝。   金玉没站稳,啪唧一下,上半身倒到二公子身上了,下半身却还在帘帐外歪着。   二公子身上那种暖乎乎的气息又渡过来了,被窝里面很舒服,可…以前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金玉有些愣。   谢谨禾其实在金玉砸下来那一刻就清醒了,但他依旧闭着眼,搂着人不放。   金玉闻到二公子衣领里透出来带着体温的香味,那香还是二公子沐浴时自己给准备的,他后知后觉有些羞。   许是因为陆妈妈走了,二公子心里难过,才粘人了点。   金玉难为情道:“二公子…该起了…”   谢谨禾哼哼几声,若有若无用下巴蹭了蹭金玉发顶,没撒手。   金玉推了一下,再道:“二…二公子…”   谢谨禾终于睁开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脑子还朦胧的他,突然莫名其妙说了句:“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银子,你不会以为只是把你当下人吧。”   金玉僵住了。   是的,现在除了府里每个月发的一两月银,谢谨禾还会单独给金玉银子,有时是一大锭银子,有时是值钱的玉佩翡翠之类的。   可金玉只以为那是让自己如之前般无微不至地照顾二公子,毕竟干活也是有懒有勤的,一两银子有一两银子的干法,他之所以那么勤快,之前是因为拿了裴公子的钱,现在又拿了二公子的钱。   原来那些银子不是这个用途吗?金玉正想开口问,二公子环在他腰上的手却突然动了一下,金玉吃痒,下意识挣扎了一番,腰间却抵上一根烫人的物什。   硬的,热的,长长一坨的,在二公子胯间,金玉腹下。   谢谨禾睁大双眸,闷哼一声,白皙的脸晕出粉红,像羞怯,又像恼怒,面上好似金玉占了他便宜一般,手却用力收得更紧。   金玉脑子不知闪了什么灵光,被二公子往下又压了些,竟也未起身,就这样抬起头看着二公子,不可思议问道:“二…二公子给银子,是…是这个意思吗?”   谢谨禾别过脑袋,脸热得发烘,唇抿成一条线。   都如此显而易见昭然若揭了,他还问!   最终金玉听到了,二公子憋出的很小一声:“嗯。”   !!!!!!   原来如此,二公子给的不是辛苦钱,是暖床费,金玉恍然大悟。   作者有话说:   哈哈大家的评论都好有意思,有一位宝宝去看了我另一篇肉文,问二公主是不是不行,人家问你呢,二公主你说   二公主(恼羞成怒):“你们懂什么?!我这叫纯情!纯!情!……我跟你们说不通。”   会有肉的,二公主下周就行啦 第30章 你别这么孟浪   “金玉,金玉?,金——玉!”善止手指翻飞敲着算盘算过年采买的账,把金玉拉来当苦力让他帮忙出点子,可这家伙一早上都懵懵的,走神不知几回了。   金玉“啊?”一声,眼神终于聚焦了。   善止又重复一遍:“你觉得今年发下去的赏食买蜜饯好还是糕点好?”   金玉托腮,道:“蜜饯吧,去年发过糕点了。”   善止应声点头,执笔记下,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金玉倒想说,可…这种事情还是太难以启齿了,说出来都脏了耳。   要怪就怪老爷吧,二公子都这么大了,也没给人张罗婚事,通房不让有,喝花酒更是得把人抽成马蜂窝,这下好,硬生生把二公子憋坏了,都把主意打到小厮身上来了。   金玉叹了口气,忽地起身,道:“我…我出门一趟。”   —   冬日天黑得早,谢谨禾每日在夏将军府练到天擦黑才回,秋猎北狄军刺来的那杆枪一直深深扎在他胸腔,第一次出战却兵败如水的滋味被他永久记入心头,夜夜回味。不用去裴府后,他在将军府待的时间愈发久,有时还得善止派人去唤才回来用晚膳,今日不知怎么,竟回来得极早。   谢谨禾腿长步子大,疾步走进前院中,环了一圈不见人,又走到后院看,直到回屋都没见着金玉,皱眉问:“府里的人呢?”   苏惟左看右看,几名小厮正进进出出地往屋里上菜,屋外也有一群丫鬟在洒扫,就连善止都在外边大着嗓子训人,热闹得很。   这熙熙攘攘的,不全是人吗?苏惟犹豫着不敢出声。   谢谨禾也没指望苏惟能答上,暗叫不好,莫不是早上吓着他了?   谢谨禾沉着脸净手坐在桌前,有些懊恼,早上脑子不清醒,竟叫自己说出那种近乎剖白的话,还…还起了反应,可他…他不是没拒绝吗?   多大的人了,还缩头乌龟一样躲,脸皮也忒薄了,谢谨禾抿着唇。   “他人呢?用膳了怎么还不来?”谢谨禾不满问道。   金玉那日与谢谨禾说开后,厨房就收到了二公子的吩咐:从此不必再做金玉的饭。   金玉之前就被吩咐过一同用膳的事,他觉得太僭越了,糊弄过去一次,这下躲不过了,只得与二公子一同用膳,偏偏二公子像是凭空生出了什么不愿浪费粮食的美德,自己吃好了还要盯着金玉吃,直到金玉撑得站不起来才罢休。   “来了来了!小的来了。”金玉急急忙忙不知从哪里跑进屋,一口气没歇熟练地给二公子盛饭布菜。   谢谨禾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色,没看出来不妥,狐疑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筷子,道:“行了别晃了,坐。”   金玉才呼出一口气坐下。   谢谨禾看金玉视线落在菜上,一眼没多看自己,暗自磨牙,找事道:“去哪混了?架子不小啊,敢让我等,下回是不是得让我伺候你用膳了?”   金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转头看见屋里站着的两个小厮,他把原来的话咽回去,喏喏道:“小的错了,小的去街上买了些东西,没去鬼混,下回不敢了。”   谢谨禾早已收回对门房监视金玉出门的成令,故而金玉今日上街他是不知晓的,看金玉唯唯诺诺的样子,他皱眉。   不就是出门吗?谁拘着他似的,我又不是…又不是那等内人什么事都要管悍夫。   谢谨禾轻咳一声,把话收回来是不可能的,二公子这辈子就没收过,他低声道:“你…你表现好些,我…伺候你用几次膳也不是痴心妄想。”   金玉嘎嘣一下咬碎了嘴里的排骨骨头。   娇生惯养的二公子伺候他用膳?那情形金玉想都不敢想,还是别了,银子到位就行。   —   沐浴完谢谨禾有心想和金玉单独待一待,在他看来,金玉早上已是明白他的心意,又没有拒绝,细细想来,那会儿金玉甚至是有些许欣喜的。   哼,果然还是爱慕吧,还说什么姓裴的给银子,罢了,他既抹不下脸面皮薄,本公子让让他先挑明也无可厚非。   如今也算两心相许了,是该亲近些。   “他人呢?”谢谨禾一个沐浴的功夫,金玉又没影儿了,他眉心直跳,耐着声音道。   善止知道二公子是在问金玉,回道:“今晚是小的伺候,金玉回屋了吧。”   —   谢谨禾今夜练琴练得烦躁,左错一个音右忘一次谱,最后竟早早就回房了。   榆木脑袋不会开花!朽木疙瘩不解风情!   谢谨禾心中有气,回房也没察觉不对劲儿,自顾自脱了外衣往榻边走。   善止等着二公子上榻后熄烛,只见二公子如常般掀帘上了榻,帘内传来一阵诡异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榻上摔了。   “二公子?”善止往榻边走了几步,担忧道。   谢谨禾声音急促道:“别过来!我…没事,你出去吧。”   善止将信将疑,最终还是熄了烛火出去了。   屋内顿时漆黑一团,只有窗纸透进来的几缕朦胧月光。   谢谨禾压在金玉身上,嘴自上榻时就被金玉捂着,方才说话也仅松开一点缝隙,谢谨禾温热的呼吸打在金玉手上,让人泛起痒意。   金玉不好意思抽回手,却被二公子猝不及防攥住。   谢谨禾体温高,力气大,生了茧子的大手热热紧紧地包着金玉,金玉手小些,整个手都被他裹在手心里。   “你…什么时候来的?”谢谨禾凝眸看着金玉。   金玉只着了薄薄的里衣,衣领开了些,露出里头的肤,在月光的映射下更显白嫩。   头发也散了,有几缕乖巧地垂在两颊旁,其余的散了满枕,千丝万缕间透出淡淡的香。   “小的…刚来不久。”金玉低声答。   谢谨禾看得心口发软,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手里,茧子磨得金玉直想往回抽。   二公子到底知不知道他力气很大?!   忽地,谢谨禾埋进金玉颈窝,用力蹭了蹭,衣领里的香勾着他忍不住想往深了钻,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哑声问:“你…身上怎么那么香?我平日没闻到。”   金玉不好意思道:“小的今日沐浴用了香胰子。”   谢谨禾在金玉颈窝顿了下,道:“特意为了我用的?”   金玉“嗯”一声。   可不就是为了暖床用的嘛,金玉之前在妓馆干活的时候,就听那些姐姐们说,男人都喜欢香喷喷的,最好是若有若无,走路带起一阵,勾得男人垂涎三尺,裤腰直掉。   若不是为了给二公子暖床,金玉才舍不得用这金贵东西。   谢谨禾心脏像是被藤蔓缠绕着,不知道往哪里躲,只能任由它在自己心上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   “我想亲你。”谢谨禾轻声道,说话时喷出灼热气息打在金玉脖颈,引得金玉忍不住缩了一下。   谢谨禾抬起身,脑袋终于从金玉颈窝拔出来,与金玉对视着。   谢谨禾此时耳朵尖是红的,可惜太暗了,金玉看不到。   他只看到二公子翘挺的鼻子,薄且红润的嘴唇,以及满是自己的深邃眼睛。   好像要被吸进去了,金玉不敢再看。   “可不可以亲你?”谢谨禾又问了一遍,人又凑近了点,那双漂亮眸子依旧紧盯金玉不放。   金玉慌慌张张点了头。   二公子…也忒有礼了些,难不成一会儿做那档子事儿的时候,也要一句一句问吗?   金玉还没想明白,谢谨禾已覆下来。   谢谨禾没亲过人,碰到金玉的唇后有些不知所措,他其实想用些力道,可察觉到身下的人有些僵硬,只得伸出舌轻轻地舔着。   金玉被舔得唇发麻,忍不住张嘴躲开,却被人一下舔了进去。   这下一发不可收拾。   谢谨禾收不回力了,整个人用劲儿地严丝合缝地压着金玉,二人身躯隔着两层薄布,分不清是谁更热。   金玉被很粗鲁地吮着,舌头与二公子的纠缠在一块,一开始还很兢兢业业地回应,后来实在是酸了,耐不住偏了偏脑袋。   谢谨禾顿了顿,右手打开,放了金玉的手,金玉松口气,以为这是暂且被放过了。   哪知谢谨禾下一刻便将那只空出来的右手把他脑袋强势掰回来,又亲下来,大掌紧紧扣住金玉的脸蛋,时不时磨弄两下,像是掌控,又像爱抚。   “嗯…”金玉忍不住哼了声。   谢谨禾不知什么时候硬的,抵着金玉的腰涨得不行。   金玉等来等去等不到二公子下一步,他感觉二公子亵裤要被撑破了,自己的腰要叫二公子那儿烫出个洞,只好主动去脱二公子裤子。   手刚放二公子裤腰上,还没往下拽呢,就被二公子瞪了。   “干什么?还…早呢…不是时候,你别一上来就这么孟浪。”谢谨禾恼羞道。   金玉不明所以,以为二公子说的是时辰,他把二公子的手拉到自己屁股瓣上,道:“不早了,都好晚了二公子,小的已经清理过的,咱们…”早弄早完事儿吧。   话还没说完,就见二公子像被烫了一般收回手,气急道:“你…你,不行!太快了,清理过…你今晚就为了这个来的?”   金玉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快了,老实道:“是的。”   谢谨禾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这家伙…这家伙简直好色之徒色胆无边!!!早上才…都还未禀明父母,起码也得定了亲才能…   那么急色,莫非只是看上他的脸?   金玉眼睁睁看着二公子脸色难看地下了榻,支棱着裤裆吩咐善止备热水沐浴。   金玉呆呆地躺在床上,身上似乎还留着二公子的温度,嘴里还有二公子的气味。   是…他哪里没做好,让二公子扫兴了?   作者有话说:   打啵了打啵了!打炮不远啦 第31章 你给他当通房   唉,二公子又又又生气了。   金玉与他一块儿用早膳,二公子幽怨的眼神就没移开过,金玉要是敢和他对上视线,二公子就脖根起红,梗着脖子说:“不许看!”   金玉更加安分守己,小心翼翼做好自己份内事。   快出门了,金玉正给二公子穿衣裳,他低头认认真真给二公子扣腰封,忽然一阵眩晕。   竟是被二公子托着屁股拉开腿给抱起来了。   二公子生得高,金玉怕摔,下意识夹了一下二公子的腰,搂紧他的脖子。   谢谨禾被这些小动作取悦到,认真盯着他。   二人身量差距大,谢谨禾平日看金玉总要低头,现下二人平视,倒有些像昨夜谢谨禾把人压在身下的视野。   金玉慌张道:“二公子,外边…外边有人…”   谢谨禾不在意地嘟囔道:“人就人,乐意看就让他们看好了。”   金玉悚然,这种事情也能见光吗?!   谢谨禾把人往上掂了掂,不满道:“瘦得像根柴,你吃的肉都长哪去了?每次就吃那点,猫吃的都比你多,到底爱吃什么?”   金玉一个大男的,被人抱起嫌轻不说,明明每次都要吃破肚囊了,还被说吃得少,臊得不轻,不好意思道:“小的什么都吃的,不少了,小的现在每次吃两碗饭呢…”最后还是不甘心补充:“小猫只吃一碗。”   谢谨禾不答他,忽而道:“我要出门了。”   金玉绷着的身子松下来,连忙道:“小的这就下去。”   谢谨禾手上半分力道不减,反而把人又往上托了托。   金玉:?   金玉疑惑道:“二公子?”   屋内点了炭盆,烤得暖融融的,叫人舒服得卸下身子,露出真切模样。   谢谨禾自昨夜起堆积的不安在金玉这声毫无留恋的“二公子”中轰然崩塌,他被金玉不含情欲的天真面孔刺痛着,他看着金玉乌黑的眼睛,映不出自己的倒影。   金玉不明所以地看着二公子,方才还好好的,此时却像朵寒冬乍至时的花,霎时暗淡枯萎了。   原本二人是相平的,经方才谢谨禾一托,金玉此时比他高出半头,这是个稀罕视角,无端让金玉觉得,二公子直勾勾抬眼望着他,眼里藏不住掩不紧的,是委屈。   谢谨禾察觉搂在自己脖子上的双手收回去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却感双颊一热。   金玉双手捧着二公子的脸,那张俊秀玉容此时就在自己手心,这个想法让金玉面上浮红,他微微低头,迎着二公子发愣的脸,对准了唇,轻轻地亲下去。   “二公子练武小心,别受伤了。”金玉看着谢谨禾认真叮嘱。   谢谨禾人愣住了,那么高大一个汉子站在那呆呆傻傻的,竟叫金玉寻着机会往下滑,溜回地上。   金玉没忘了接着把方才没扣好的腰封扣上,一抬头,对上二公子笑意盈盈的脸。   外边隆冬飞雪,寒意侵肌,屋内的谢谨禾满面春风,嘴角勾的弧度虽然小,眼眸里的快活却满得要溢出来,好看得金玉挪不开眼睛。   “你亲我了。”谢谨禾得意道。   金玉亲的时候没什么,被人说出来又觉得难以为情,可二公子刚才看起来真的很难过,他看二公子昨夜好像很喜欢这样,才…才亲的。   谢谨禾心里愉悦得不行,还要逗他:“你怎么这般轻浮,我昨晚都提前问过你,你没经过我同意。”   金玉被说得无地自容,脑袋瓜要垂进地里去。   谢谨禾自顾自地说下去:“罢了,我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这些,既如此舍不得我,我早些回来就是了。”   金玉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被谢谨禾掐了一把脸蛋又闭嘴了。   “回去歇息吧,回来…回来我给你带酥糖。”谢谨禾轻声道。   金玉眼睛亮了一下,点点头。   —   天寒地冻,秦楼楚馆的生意都黯淡下来,凝香堂倒是人流不减,朗朗晴空依旧笙歌远扬。   金玉鬼鬼祟祟进了门,忍着肉疼叫来上次的两位小倌栖迟与落枣。   二公子不满意,他来学就是,他挣的虽然不是正经钱,但起码是良心钱,拿了银子,暖床这事儿就得办得妥妥当当。   “哟,又是你啊小兄弟,这回怎么一个人?你那个为情所困的主子呢?”栖迟认出他,进门便打了个招呼。   落枣也朝他笑笑。   金玉没回答栖迟的话,直奔主题道:“今日不是来为情所困的,我今日来,是想学学…怎么伺候男人。”   栖迟媚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金玉,忽而笑道:“是上回那个凶神恶煞的?”   金玉瞪圆了双眼,不明白他怎么一下就猜中了。   落枣噗呲一下笑出来,忍不住道:“真是他?!那还用勾引?你勾勾手指头…”   话音未落,被栖迟打断了:“他让你伺候他?”   金玉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解释道:“二公子给了我银子,算…算是通房吧?”   栖迟挑眉,道:“他亲口说让你给他当通房?”   金玉连忙摇头,道:“这种事情怎么能放明面上说,二公子要被老爷打死的,不过八九不离十就是了。”   落枣接话:“哦,那就是你自己悟的,我说你这想的也太离谱了,那日他眼珠就差黏你身上来,明显是…”   落枣心直口快,被栖迟按住。   栖迟笑得意味深长,道:“伺候男人嘛,满京城你再找不到比凝香堂更合适的地方了,我教你。”   金玉正要应,又听栖迟道:“这第一点,就是摆正自己的位置,通房就要有通房的样子,你伺候完的第一件事,记得告诉他,你会守好自己通房的本分,钱货两讫,你情我愿,即使他后来厌弃你了,你也不会纠缠不清,更不会痴心妄想对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金玉愣了一下,栖迟问他:“记清楚了?”   金玉点头。   栖迟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清热的茶香扑了满怀,令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像那种公子哥,玉盘珍馐,肥马轻裘享够了,从小被众星捧月以为全天下都得围着他打转,不可一世口是心非,就该让他吃点居高不下的苦头。 第32章 肚兜   月上柳梢头,晚间又下起雪来,白雪漠漠雰雰,似尘似水,沙沙落在人间,聚成一地银色。   谢谨禾今日心情畅快,精神振奋研究地形图到夜半,小厮催了三回才起身离开。   这小厮是新来的,道听途说了许多二公子的传闻,本以为会被二公子刁难,没想到二公子被催了三次也没露出半点不满,第三回他进书房的时候,还看见二公子望着窗外像是笑了。   可见那些闲言碎语都是盲人开口,尽说瞎话。   “二公子,天冷了,小的给您端盆热水来烫烫脚再睡吧。”一主一仆沉默地穿过飞雪长廊,快到屋门前时,小厮开口了。   谢谨禾敏锐地察觉到屋内有人,他心跳快了一瞬,血液被凉风吹得沸腾。   “不必,你不用进屋了。”谢谨禾道。   屋里是熟悉的布置,炭盆提前便点上了,燃起的火光明明灭灭,烘得人柔和下来。   谢谨禾没有熄灯,留着一盏烛台,暖光昏暗,叫人什么都看得朦胧。   床帐子是合上的,并不妨碍谢谨禾肖想里边是个什么场景。   他许是睡了,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我偷偷拨弄几下。   谢谨禾是个实干派,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帘子掀开,昨日金玉身上那种香味迎面扑来,顺着谢谨禾的鼻腔流入心口。   有些扎手。   谢谨禾手里没个轻重,他自以为轻手轻脚,金玉却被他摸得眼皮颤动,没一会儿便悠悠转醒。   “嗯…二公子,你回来了。”刚醒的声音有些沙哑,金玉此时眼神有些懵。   谢谨禾把人弄醒没有半点儿愧疚,反倒更加肆无忌惮,一会儿轻薄人脸,一会儿捏人耳垂。   金玉被摸清醒了,身上凉意让他想起什么,他忽然道:“二公子,你不上来吗?”   谢谨禾点点头,没动。   金玉又道:“您脱了衣裳上来吧,小的…小的有东西给你看。”   谢谨禾来兴趣了,他快速到屏风后头换了里衣,走到床前,要掀起被褥时却被拦了。   金玉小脸红扑扑,小声道:“小的…小的不知道您喜不喜欢这个,要是不喜欢您别生气,您喜欢什么告诉我,小的下回照做。”   说完,他自己慢慢把被褥扯到腰间,露出里边的风景。   金玉平日看着瘦小,其实来到谢府后还是长了些肉,手臂上软肉匀称,肌肤在烛光下更添温暖。   他衣衫尽除,细白的脖颈上绑了红丝带,不知是故意还是不会系,结打得松,看得人既想给它拉紧,又想把它扯断。   金玉胸膛肚腹被一块绣着精致梅蕊的菱形红布裹着,那绑在脖颈上的红丝带便是固定带子,绯色布料贴着肉,什么都遮不住,胸前两点红樱随着呼吸起伏间在布料上时隐时现,让人恨不得一把掀了这碍事薄布。   艳绯色与凝脂肌较量鲜明,将谢谨禾看得双目刺红。   金玉还来不及细看二公子神色,就被重重压陷,二公子灼热的呼吸劈头盖脸仿佛要把他烫熟。   “这是什么?”谢谨禾掌心也是热的,握着金玉赤裸肩头,只觉像握着世间最好的暖玉。   金玉被他逼视着,不敢与他对上,低声说:“肚兜。”   谢谨禾喉尖滚了又滚,另一只手抚在金玉腰侧,咬牙切齿道:“你穿着这个,躺在我榻上,想干什么?”   金玉不好意思,别过头,轻声道:“二公子想干什么…都可以。”   谢谨禾浑身血液都往腹下淌。   去他爷的柳下惠!谁要当坐怀不乱的君子。他承认他就是被金玉绯红的脸颊勾得血脉贲张,金玉一句话就能把他溺毙在风月里。   他们俩近乎是脸贴脸,谢谨禾手指勾弄着金玉颈间的红丝带,痴迷道:“金玉,你穿这个,很好看,很…漂亮。”   金玉吃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被二公子掰正。   谢谨禾沿着那条红带子吻了一圈金玉的脖颈,带子都给他吻湿了,黏在肉上,沾了一片暧昧湿痕。   金玉被吻得仰头,脖颈仰成一条线,腰上也被摸了,那只手带着厚茧摩挲挤进肚兜,右乳最先让它抓到,久握剑柄的粗糙掌心拢着娇嫩的乳肉来回捻弄,金玉有些招架不住。   谢谨禾舌齿灵活解开结,本就松垮的肚兜又往下散开些,胸口露出樱色小乳。   谢谨禾看痴了,他不明白,怎么…这么……怎么是粉色的?   他咽着口水往那处凑,情不自禁张嘴嘬了一口。   金玉被他猝不及防的行为逼出声:“二公子别!别那么重…”   谢谨禾没吱声,他明明已经非常克制力道了。   —   落雪凉夜漫漫。   屋里亮着一盏小火,气氛却过于火热,炭盆炸起一星火花都要把整个卧房燃成灰烬。   金玉不明白,昨夜那个彬彬有礼的二公子今日怎么变成这样了。   有点坏。   他不知道那毫无起伏的胸有什么好吸的,二公子活像没断奶的孩子,非要从里边儿吸出什么似的。   谢谨禾这里亲完又舔舔那里,就是不入正题,金玉暗示他已经清理过了,可以直接进去,他居然贴过来问:“怎么清理的?”   金玉:……   方才含蓄了,二公子简直是丧尽天良、十恶不赦,坏得天理难容!!   金玉小声道:“用…用羊皮袋装温水,灌…进去,灌个三四次就好了。”   谢谨禾兴致勃勃道:“下回我来。”   金玉简直不敢再看他,声如蚊呐:“不行,脏。”   谢谨禾一言不发,把金玉翻过去,背对自己。   金玉平滑的背一览无余,肩胛骨小巧深邃,一条深深的脊沟绵延而下,消失在亵裤里。   腰间还绑了一条红丝带,谢谨禾双手轻轻一扯,就应声断了。   背上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金玉咬着唇,竭力不发出声。   谢谨禾愈吻愈下,最后剥了金玉的白亵裤,捏了一把人浑圆的屁股。   谢谨禾灼热的呼吸烫到不该烫的地方,金玉察觉不对劲,抬起身回头惊恐道:“二公子!不行——”   晚了。   谢谨禾掰开白嫩的臀肉,露出金玉最隐密处,那个藏在缝里的浅色穴口。   穴口微张,方才水灌得足,此时还水涟涟的,晶莹剔透,随着金玉惊慌起伏的呼吸张合着,像要含住什么。   金玉回头瞪着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二公子埋下去,一颗黑色脑袋伏在自己腿间。   谢谨禾轻轻地吻,这么生嫩的地方,被他伸出舌刮舔。   热,软,滑,紧。   谢谨禾越舔越深,娇嫩的穴肉被他深深吮进,他像和穴接吻一样,吃出滋滋作响的水声。   金玉脚趾蜷缩,手指攥紧被褥,被这样奇怪的感觉逼得咬紧牙关。   谢谨禾还在里面打转,侵顶,带着细小颗粒的舌磨弄着穴道,金玉被弄得腿根打颤。   “嗯——,二公子,不行了,不要舔了…”金玉憋着声音求他。   谢谨禾顿了顿,又往里顶了两下,金玉伸直了腿“哈”一声。   穴里流水了。   谢谨禾新奇地看着,他不光看,还要贴上来与金玉分享:“你下面流水了,好多。”   金玉难堪得埋进软枕里不肯与他说话,谢谨禾浑然不觉,支着下面蹭金玉屁股缝,依旧道:“我试过了,不脏,你下回要让我来。”   金玉埋得更深了,二公子居然管这叫“试”?!   金玉不理他,谢谨禾很不满,他褪下裤腰,带着金玉的手去掏出自己的阳具。   金玉吓得一哆嗦,难以置信回头看着二公子。   这么…这么粗!!!!   金玉不敢相信地往下捋,一寸,两寸……   谢谨禾被金玉握得闷哼,金玉却丈量得心凉透。   足足六寸有余!!!   谢谨禾被他摸得阴茎直跳,忍不住伏在他耳边,噬咬他的耳垂,哑声道:“摸什么?喜欢吗?”   金玉被他湿哑的声音说得一颤栗,谢谨禾紧贴着他,把他这一抖感受得清清楚楚,他轻笑出声,挺腰顶了一下金玉软乎乎的屁股,道:“二公子问你话,摸什么呢,金玉?”   金玉有些怕,他尽力平稳道:“二公子…您太…太大了,小的…今日没准备足,会伤的…先不弄了…”   说着,金玉居然就想这样从谢谨禾身下爬出来。   谢谨禾眼神暗下来,长臂一伸,轻轻松松把挪了些许的金玉拦腰捞回来翻了个身,二人面对面,谢谨禾青筋盘踞的阳根探入金玉腿间跃跃欲试。   谢谨禾长发散下来,有几缕落在金玉脸上,叫他看不清楚二公子此时的表情,只听二公子道:“跑什么?别怕,伤不着。”   谢谨禾初尝人事,居然就这样拿着那根奇粗无比的东西去顶,妄想直接顶进去。   才舔软的穴还含着水,穴口软乎乎地竟真给他顶进半个龟头。   金玉被顶得疼,惊恐道:“二公子…二公子!榻上!有脂膏!先涂…”   谢谨禾抬身,四处找着,洁白的额头上泌满汗液。   金玉颤颤巍巍拿出来一个小盒递给他,他却不接,不住地蹭着湿软的穴口,闷声道:“你怎么这么熟练?”   金玉被蹭得心慌,僵着身子,生怕他下一刻就顶进去。   谢谨禾盯着金玉紧张兮兮的脸,挫败地接过,恶狠狠地挖了一大勺,不轻不重打着圈往穴道里抹,抹得金玉在颤栗里听见他意味不明说:“往后只有我了。”   圆润饱满的龟头缓缓抵进,穴里暖洋洋地流着水,融化的脂膏滑腻腻的。   谢谨禾被吸得头皮发麻,湿热的甬道包裹着他,明明心中告诫过自己一定要慢慢来,可现实是他的腰像是不听使唤,忍不住一沉再沉。   “够了…二公子,不要再进了…”金玉满头大汗哼着,奇异的感觉带着涨痛,让他小脸泛红,青丝有几根被汗浸透黏在脸上,春情荡漾。   谢谨禾嘴里“嗯”,手却握着金玉颤动的腿往自己腰上盘,有力的腰还在往下陷。   穴口被一根深紫色肉棒撑大,隐约带出些水,二人相连处湿漉漉一片,缠绵悱恻,谢谨禾被裹得口水咽了又咽。   二公子不再往里进了,金玉胆战心惊地感受着,只觉得二公子像是从下边儿捅到了他的嗓心眼儿。   忍耐许久的阳具开始抽动,穴道软绵绵,被抵着顶弄,穴口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插出水声,谢谨禾进得深出得浅,每每只扯出一点紫红色肉根便又深顶回去。   金玉被他顶得不住地耸动,由于脂膏的润滑,那点被开苞的不适被顶过几十记后渐渐适应,穴里隐隐升腾起另一种酥麻感。   谢谨禾拨开金玉脸上的头发,露出他潮红的脸颊,他正闭着眼,蹙眉呢喃:“轻一点…”   可爱。   谢谨禾心软,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他通红的唇,哄道:“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金玉掀开眼皮,眸中含着一层水色,迷蒙地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烛光把他映得美,看向自己的眼神温柔得要滴水。   胯下却毫不留情。   蜜穴被磨得软烂,穴口深红覆着水膜,阳具插得狠,热腾腾的像是带着热气往里冲,顶到要紧处,换来金玉一声呻吟。   金玉腿软得夹不住谢谨禾的腰,只能任由他暴动着用力挺动,快感从甬道蔓延全身,把他淹得喘不上气。   忽然,谢谨禾一阵轻笑,金玉咬唇别过头,又叫谢谨禾掰回来,他在二人身上摸了把,抬起手来给金玉看,语气像抱怨道:“你怎么乱弄一气,我身上全是你的东西。”   金玉看见二公子修长的手指上沾了自己的精,那可是…可是娇生惯养二公子的手…   金玉羞得不知所措,只想快点结束这磨人的夜,手讨好地环上二公子脖颈,打颤的腿根蹭了蹭他的腰,软声道:“小的错了,二公子快些吧,小的腰好酸…”   谢谨禾顿了顿,血气方刚的少年根本禁不起这样撩拨,当即揽紧了金玉,埋进人颈间,挺着胯深顶。   金玉被这样激烈的顶弄激出声,“哈啊——,等等…不行——”   床帐合得严实,从外细看能透过薄薄的帐纱看到两条细白小腿的影子乱蹬着,过一会儿就绷直不动了。   谢谨禾最后一下又深又狠,滚烫的液体尽数射入软热的穴道,金玉整个人都被他弄得乱糟糟。   谢谨禾轻啄吻着身下软成水的人儿,待人回神推了推他,他才不紧不慢抽出来,细细察看一番,确定没有伤着,才餍足道:“你躺着,我去唤人备热水给你擦拭。”   金玉昏昏沉沉,隐隐感觉自己忘了什么,突然浑身一激灵,开口道:“二公子放心!”   谢谨禾:“嗯?”   金玉尽力克服余韵,回忆着栖迟的话,颤声道:“小的一定恪守通房本分,绝不乱生事端,也绝不起什么不该有…不该有的心思,二公子厌弃我了,小的也绝不纠缠!”   谢谨禾眯了眯眼,重复道:“通房?”   金玉点点头,用从栖迟那学来的词语诚恳道:“小的明白,钱货两讫!”   谢谨禾满心柔情在金玉真诚的目光中碎了一地,这个人光着身子躺在自己榻上,身体里还含着自己的东西,嘴里却能吐出“钱货两讫”。 第33章 下头那二两肉可不是说笑的!   屋外的雪扑朔朔地落,新小厮胆战心惊候在屋外。   二公子屋子里什么时候进了个人?!还…还是个男人!!!   颠鸾倒凤的声音腻人,新小厮在黑暗中提心吊胆,终于听到二公子让他去准备热水的吩咐。   —   浴桶飘散着白腾腾热气,一片朦胧里,金玉被抱进去,舒舒服服泡个爽快。   “嗯哼…二公子…不弄了…”金玉手脚发软推开谢谨禾的手。   谢谨禾臂膀上的肌肉还热硬着,方才床上浮起的青筋未消,金玉轻轻一按,又隐隐暴起来。   谢谨禾半分未动,依旧把手往下伸,原本心绪就不好,被推得恼了,低声道:“我不动,我不动你要带着我的东西睡吗?!就你那几根短萝卜手指够得着什么?安分呆着!”   金玉讪讪收手,咬唇忍着身下异样感。   流干净了。   谢谨禾先自己起身穿了衣裳,才捞出金玉放到一旁乌木椅上,用布巾仔仔细细给他擦了身,还亲自给他穿里衣。   当然,里衣是谢谨禾自己的,金玉那条肚兜已经给扯坏了。   “伸腿。”谢谨禾给他提溜着裤腰,示意金玉抬脚伸进去。   金玉红着脸,除了他娘他哪被人这样伺候过,更别说这人是娇贵的二公子,双手想要接过亵裤,道:“小的自己来。”   谢谨禾板着脸,像是不耐烦地“啧”一声,道:“地上滑你别下来,脚才擦干你又想踩湿?快点!”   金玉是站在椅子上的,腿本就软,此时只好老实搂住二公子的脖颈稳住身形穿裤子。   才穿好就被人拦腰扛起来,一颠一颠扛回榻上。   榻上换好了新褥子,金玉被塞进满是二公子身上熏香味道的被窝。   谢谨禾自己也上了榻,高大的身躯严严实实堵着床沿,金玉揉着酸软的后腰,眼前一黑。   外头候着的小厮把最后一盏烛台灭了。   金玉惊得一个挺身,扯到麻麻涨涨的屁股,当即倒下,嘴里“嘶”一声。   谢谨禾急忙摸索着搂紧他的腰,问:“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金玉缓过劲儿来,答道:“小的无碍,小的就先回去了。”   说着就要起身。   谢谨禾大腿一抬,沉沉压在金玉不安分的腿上,低声道:“给我躺好!再折腾我不客气了。”   谢谨禾二十出头的年纪,血气方盛不知节制,怜惜金玉喊得可怜,才堪堪弄了一次,方才沐浴就一直硬着,这时还抵着人。   金玉吓得不敢动弹,他不明白侍完寝了自己还留下做什么,但二公子既说了,他也只好躺正,他是万万不想再来一次了。   二公子下头那二两肉可不是说笑的!!   金玉挣了挣,腰被人牢牢扣着,腿也被压住,难受得紧,他小声说道:“二公子…太沉了,小的喘不上气儿了…”   金玉小心翼翼试探着去拿开二公子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真让他挪开一点。   金玉还没来得及窃喜,就被人一个翻身更沉地压住。   谢谨禾懊恼吻着他,舌头勾得深,金玉有种二公子是想把舌头吻进他肚子里的错觉。   二公子好凶。   便是方才行房时,他也没那么凶狠过,哪怕动作粗鲁了些,二公子表情还是温柔的,不像现下,浓眉蹙起,玉面紧绷,活像要把金玉生吞了。   金玉吃得满,嘴里留不出任何缝隙,二公子的味道填了他满嘴,他咽咽呜呜推拒着。   谢谨禾终于抬头,看着身下的人喘气,看着他潮红又起,眼眸似闭非闭。   他的反应全因自己而起,谢谨禾心里好受了些。   他一把拉过金玉推着自己胸膛的手,握着它重重压在自己心窝。   情深似海。   金玉睁开眼对上二公子视线,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这个曾在窑姐儿嘴里听过的词。   他未曾见过海,可二公子此时眼里的浪涛太汹涌,流露出的波澜如此惊骇,听老人言“水清则浅,水绿则深,水黑则渊”,二公子眼眸黑不见底,深不可测。   或许他今晚也见过了海洋,金玉心想,手心被二公子擂鼓般的心跳吓出了汗。   “听到了?”谢谨禾嘶哑的声音传入金玉耳朵。   金玉咽了口水,不明所以道:“什么?”   谢谨禾按着他的手又重了些,道:“心跳。”   他看着金玉懵懂的眼,耐心重复:“我的心跳。”   没听到,摸到了。   金玉不明白,这么晚了,二公子到底想说什么?   谢谨禾挫败下来,埋进金玉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忽而又闷闷道:“你知道吧?我爹不让我有通房,”继而又意味深长地补充:“只能有一位伴侣。”   金玉察觉二公子情绪低落,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没关系,小的不在乎名分,不是通房便不是,就当个普通的暖床小厮…呀!”   谢谨禾恨铁不成钢地咬了一口金玉脸颊,边咬边气急败坏道:“你怎么如此愚钝?!你这个…你这个长了猪脑的蠢驴,满京城找不着第二个比你更笨的!”   金玉呲牙连连应着,只想让二公子松口,道:“小的是笨蛋,是笨蛋…”   谢谨禾却没有放过他,双臂紧抱着金玉,他身形阔大,一点余力没留,把金玉压得严严实实,漏不出一缕青丝,远处看,压根儿看不出来他身下还有个人。   金玉推搡着他,谢谨禾改咬为吮,含着金玉一大块脸颊肉吸个不停。   人人都道他投了好胎,从小众星捧月,是谢府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哪怕就是真的伸手要月亮,也有人巴巴摘了送到跟前。   陆妈妈娇宠,兄长关爱,就连他那严厉的爹也给了他锦衣玉食骄奢无度的生活,在爱意如此浓郁的氛围中长大,谢谨禾能够察觉到自己喜欢金玉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担心金玉在秉礼阁受苦,看见他手上的冻疮会心痛,金玉太瘦了,谢谨禾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喂他吃饭。他说一切都是为了钱的时候,谢谨禾生平第一次尝到了爱而不得的滋味。   他清楚的知道,他喜欢金玉,醒时思,梦里念,心中缱绻缠绵,睁眼闭眼都是他的脸。   落了半夜的雪停了,谢谨禾还想要白。   他抵着金玉的耳,被金玉气得心中酸涩,开口的声音嘶哑,含着十足的委屈:“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想欺负我,你非要逼我说出来,看我急得团团转,憋出毛病来你就心里快活了…”   谢谨禾向来骄傲,即使示爱也要占据制高点,东拉西扯去莫须有的怪罪人家一番,好让接下来他最想说的话显得没那么落下风。   他说的轻,声音颤,像怕金玉听见,更怕人家听不见,颤着嗓子道:“没错我就是喜欢你!你满意了,你开心了!你更可以拿着这个把柄耍我了!”   谢谨禾咬牙说完,深深埋进金玉的颈窝里,再不肯抬头看他一眼,揽着人腰的手收得更紧,像要把金玉勒进身体里。   金玉目瞪口呆地僵着,脸上被嘬出一块青,隐隐作痛,可他感受不到,他像是被天雷迎面劈开,原本有序的思维被劈乱成麻线。   什…什么意思?!他又想错了?二公子给银子不是…不是要他侍寝?!让他侍寝也不是因为给了银子?!   金玉脑浆都糊了,想的东西颠七倒八,但他不是第一回听人说这样的话,金玉长得也不差哩,从前在村里也有小姑娘童言无忌跑到家门前说要嫁给他,他娘说了,人捧着真心给你,你即使无意也要好好谢过人家,谢绝也不可敷衍。   金玉磕磕绊绊道:“小的谢过二公子的…青睐,能得二公子如此看重,小的三生有幸,但…”   谢谨禾听出话头不对,立马抬手捂了金玉的嘴,抿唇道:“你不许说了!我没让你回应我,我就是…就是告诉你这么一回事儿,省得你那榆木脑袋天天想着当通房,败坏我名声。”   金玉愣愣地看着谢谨禾,谢谨禾瞪他,松手后翻身从人身上下来,把金玉脑袋揉到胸膛不让他抬头,闷声道:“不许出声!睡觉。”   金玉听着二公子起伏不定的喘气声,理不明白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想悄悄往外挪却被人按紧,最终谢谨禾还是忍不住道:“你…你现在真明白了?”   金玉点点头,脑袋轻轻磕在谢谨禾剧烈起伏的心窝。   谢谨禾滚了滚喉尖,问:“那…我还能亲你吗?”   金玉犹豫了,谢谨禾又补充:“我就随便亲一下,你不用…不用负责。”   金玉噎着,随即有些想笑。   谢谨禾以为他默认了,迫不及待亲了一口,黑夜把他的脸红心跳藏得严实,他镇定道:“睡吧。” 第34章 鸳鸯浴   日上三竿,金玉浑身腰酸背痛,屁股那处更是隐隐肿了,疼得压根没法躺正。   他困顿着睁眼,对上二公子乌黑的眼睛。   谢谨禾早就起了,人都去过夏府又回来了,见金玉在自己榻上睡得香,心中万般柔情,午膳也不用,往榻上一趴,手里拿着金玉一缕发丝绕来绕去。   “二公子,什么时辰了?!”金玉挣扎着要起来。   谢谨禾轻轻一按便把他按牢了,轻声道:“你歇着,我让人传午膳进来,方才看了下,好像是伤着了,已经给你涂了药膏,你今日不必干活了。”   金玉惶恐道:“小的,小的还是起吧,叫人知道多不像样。”   谢谨禾浑不在意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善止早上还来看过你。”   金玉瞪圆了眼,惊悚道:“什么?!他们都…知道了?!”   谢谨禾皱眉不满道:“知道就知道,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很丢面?”   金玉连忙道:“小的不是这个意思,老爷…让老爷…”   谢谨禾把他抱起身,靠到床沿,端来水盆给他净面漱口,道:“还没闹那么大,这会儿…还不是让他知道的时候。”一边说一边幽怨地看着金玉。   金玉看着二公子忙活,恍惚觉得二人身份像是颠倒过来,正要开口说话,二公子却在此时转过身来,金玉这一眼好险收不回了。   谢谨禾今日身着淡紫勾云纹服,亮眼的紫衬得他唇红肤白,眉目俊秀,腰封与臂缚将他腿长肩阔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长长一把绸缎般的青丝,瀑布般垂落。   好漂亮一个少年郎!   金玉嘴微张,眼珠和猫儿似的,跟着那把黑发飘来飘去。   谢谨禾吩咐人全撤下去,回头问他:“你好了吗?我拿衣裳给你。”   金玉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应道:“好…好了。”   谢谨禾拿了金玉的衣裳,亲自给他穿上。   金玉看着他手里的衣裳,一时间顾不上拒绝,道:“这不是我…小的的衣裳吗?”他昨日穿过来的好像不是这条。   谢谨禾顿了一下,若无其事道:“嗯,我早上让人把你的东西收拾回来,日后你就住我隔壁的厢房。”   谢谨禾手里的衣带一直系不上,余光瞥着金玉的神色。   金玉反应一会儿才道:“多谢二公子恩典。”   他心里是开心的,只有地位比较高的下人才有独立的卧房呢,日后,他也是独有一间屋子的小厮了!   谢谨禾手里的衣带这才严严实实系上。   —   “我都知道!之前是我的错,错怪你了!给你赔不是。”善止挠挠脑袋,看着金玉的眼里满是怜惜。   金玉被善止带着看看新卧房,不明所以:?   善止叹了口气,早晨进门他也吓了一跳,金玉就这样躺在二公子床上,脖颈上红点斑斑,二公子满脸春风得意,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去问苏惟,这货居然早知道!   想不到苏惟平日像个闷葫芦,回了家居然是个什么都和媳妇说的话唠子,赖景芸在前一阵二公子脾气不好时就看出了不对劲,早早告诉苏惟:二公子对金玉,恐怕居心不良!   想来金玉便是因着这才跑到大公子院里去的,没想到最后还是逃不过,被二公子抓回来霸王硬上弓、赶鸭子上架、牛不喝水强按头。   善止语重心长道:“事已至此,金玉你就…从了二公子吧,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好,二公子要样貌有样貌,要才干有才干…”   金玉哭笑不得,明白善止是误会了,只不过此事他自己都没理清头绪,更没法给善止解释,只能打哈哈道:“误会,误会,没那回事儿…”   善止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深深叹了口气道:“别怕,二公子要实在过分,你就跟大公子说,再不成老爷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不过你真不喜欢二公子吗…”   金玉赶紧扯开话头:“哎呀!怎么…如此奢华铺张?!还…还有浴桶,床也是雕花软榻,这…”   善止被他绕走,自豪道:“二公子吩咐的,哥置办得好吧,一早上功夫就给你收整出来了,我跟你说里面那个沉木柜里可全是……”   金玉原本只是随意一说,细看之下竟也被介绍得眉开眼笑,恨不得什么都摸摸。   —   谢府年关热闹,近几日的人情往来接连不断,外边都知道谢二公子是谢府的宝贝疙瘩,好东西流水一样进了揽月轩。   谢谨禾没管过那些,只日日去催着卫衍秋送螃蟹来,冬日里这玩意儿难得,卫衍秋好不容易得了筐,一转眼就被谢谨禾拿走大半。   起因是上回送的那筐,厨房知道二公子不爱吃这玩意儿,只意思意思蒸了几只上菜,全进了金玉的肚子,谢谨禾看他把壳都嗦干净了,面上嫌弃,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终于叫他抓到这家伙爱吃的了吧!   “二公子,用膳怎么没叫小的?”金玉按着平日用晚膳的时辰过来,看着桌上热气稀薄的菜,一看便是早早就送上了,奇怪的是居然一筷未动。   谢谨禾擦了擦手,道:“没开膳叫你做什么,坐。”   金玉满怀疑虑坐下,惊奇发现有一盘满满白花花的蟹肉!!不带壳的蟹肉!就连蟹黄也用小碗装了,干干净净地放在桌上。   金玉瞥了一眼谢谨禾,谢谨禾先发制人瞪他:“看我做什么?厨房今日也算细心…你不是最爱吃这玩意儿,反正我是一口不碰的,你敢浪费试试。”   金玉不敢再看,连忙低头扒饭。   —   浴房里热气烘烘,水汽氤氲,热水里头掺了香料,清新淡雅的味道也沾了金玉一身。   伺候二公子沐浴的事已全权交给了金玉,其实谢谨禾先前是不用人近身伺候沐浴的,下人们一般候在外间,自从让金玉接管沐浴之事后他突然又需要人近身了。   还记得第一回时,他自己唤人进来,在金玉一本正经给他搓背的时候又不好意思了,全程憋着口气,暗自使力,把身上肌肉绷得硕大紧实,线条虬结。   沐浴一次险些憋出内伤,事后还追着金玉问怎么乱摸他身子。   如今正常多了,却也没好到哪去。   金玉顶着二公子直勾勾的眼神,憋着红脸给二公子搓身子。   隔雾看人,怎么看都活色生香,谢谨禾早已尝过荤腥,这几日险些憋出毛病来,这下看着金玉的眼神都像冒绿光,可惜金玉自那晚后再没趁夜来过他榻上。   金玉拿着巾帕的手被握住,二公子的声音像被热气蒸哑了:“你要不要一块洗,桶很大,也不必再烧一趟水。”看起来像是真心在为府里节省柴火。   金玉被二公子手心的温度烫着了,他嗫喏着:“不合规矩,小的还是…”   手里握着的温软把谢谨禾心里那点欲念彻底点燃,就差张嘴吞人了,急忙道:“谁敢说不合规矩?!”他说着,已经用力把金玉拉进来。   金玉天旋地转扑进热水中,衣裳全湿透了,扑腾两下就被人揽住腰,脚上的鞋袜被一把扯下扔远了,整个人都被抱进浴桶中。   衣裳散得快。   谢谨禾活像几百年没吃过肉,要把金玉生啃了,那么大的桶,他偏要把人禁锢在他腿上,灼热的气息比热水烫人,金玉被他吓得连连缩身。   “嗯…”金玉被剥得光溜溜,坐到了什么,只听二公子在他耳边闷哼。   金玉瞪大了眼,当即要起来,谢谨禾不让,下边硬邦邦的支着,毫不避讳地戳进金玉腿根。   “二公子…外边有人,小的沐浴…”金玉挣扎道。   谢谨禾像是聋了,怎么唤都不听,从背后搂着金玉,滚烫的唇吻过侧颈、肩窝,嘴里自顾自说着话:“这几日换的地方睡得惯吗?我那榻比你的大,还软,你上次睡过…是不是很舒服?”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犹如湿腻的沼泽,诱人沦陷。   金玉被他下面那驴玩意儿吓得直哆嗦,二公子时不时还挺腰蹭一蹭,金玉越扑腾,谢谨禾抵得越紧。   “二公子,小的先沐浴,先沐浴好不好,苏惟哥还在外面呢…”金玉不知所措求着。   二人就这样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话,一个假装听不见,一个吓得听不清。   待金玉终于听明白二公子说的话,整个人几乎是被谢谨禾气息包围,连忙颤着声答:“好…好,小的今晚过去,二公子别在这,咱们回房弄,别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偷偷告诉你们二公子大早上起来梳妆打扮,翻箱倒柜找了一条基佬紫穿上……蟹壳也是他剥的(小声bb)   好老公课堂开课啦!   谢老师(精华水拍脸):一个优秀的1,应该把脸长得好、把脸长得美。(涂面霜)脸长得美老婆才对你感兴趣,脸长得美才能勾引到老婆,老婆本来对男人没兴趣,看到你的脸就马上一见钟情了(涂唇膏),脸,就是男人第二根屌! 第35章 哭得好漂亮   上次说的“下回我来”,还是让谢谨禾得逞了。   金玉难为情地看着二公子研究手里的羊皮袋,红着脸小声教他要把那根小管插进去再灌。   谢谨禾弄得细致,时不时要低声问金玉:“这样对吗?会不会疼?”   ……   好不容易弄完了,金玉只想快点离开这难堪地,谁知二公子比他更急,把他托着屁股就抱起来,大步直奔榻上。   谢谨禾压得紧,像是怕人跑了。   俩人赤肤相贴,二公子身上烫得金玉喘不过气,他唇被吮得红肿,二公子的舌舔弄着他口腔里每一个角落,手也早就急不可耐伸到下头,两指没入股沟动作着。   谢谨禾下边一柱擎天,狰狞的柱身摩挲金玉肉乎乎的腿根,龙头湿润饱满,他诱骗着金玉:“摸一下好不好?你上回不是很喜欢摸吗?”   金玉被他弄得腰身发软,不住地摇头,唇微启着喘气,谢谨禾一往前凑就别过头,不肯让他再吻。   谢谨禾转而流连胸颈,到哪里都要留下痕迹,吸住乳肉不放,在嘴中把乳尖舔得东倒西歪,金玉被他吸得忍不住轻拍他的背,道:“二公子…不能那么弄…”   谢谨禾恋恋不舍地重重吮了一口才放开,金玉被这一下弄得下意识推他,谢谨禾攥住金玉的手轻哄:“好好好,不弄了,我不弄了…”   金玉下头的穴被他扩得张阖不已,湿哒哒的穴口一下一下收缩着吸吮里边的手指,谢谨禾抽出来,呼吸重重打在金玉肩头。   临到关头,滚热的阳具磨弄湿软穴口,下头明明已经急不可耐到青筋直跳,谢谨禾还伸手抚在金玉侧脸,带着厚茧的手指摩挲金玉脸颊肉,逼他抬头对视,问:“可以吗?”   当下的情形,金玉的腿都已经环上他的腰,这一句像是多余,可金玉明白他在问什么。   二人早已鱼水交欢过,只是那一次是一个自以为交心,一个以为交易,稀里糊涂地欢好一场,当头一棒的滋味谢谨禾这辈子再不愿受。   这次二人都清清楚楚,他非要金玉同意,要金玉明白,这不是买卖,不是以色兑钱的生意往来,就是谢谨禾喜欢他,想要他。   他要金玉直面这些炽烈的情感,灼热的情欲,不能再含糊其辞,自欺欺人一切都是为了钱财。   金玉一切都明白,且不说二公子待他的好,就为那些真金白银他也得有所回报,可他于感情上并不能回应什么,喜欢这样的东西于他们这种为生存奔波朝不保夕的人而言十分奢侈,他没法像二公子一样捧出一颗真挚的心,二公子万事有荣华富贵替他兜着,自然可以不顾一切去做个痴情种,金玉那颗心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饥寒交迫中疲软,于他而言最要紧的是吃饱,是穿暖,是在这个乱世里护着家人活下去。   他只能尽力满足二公子想要的。   金玉费力抬起身子,迎着二公子的目光,亲了亲他的嘴角,脸热道:“小的…想要。”   —   “不要了…二公子,不要了…停一下…嗯…”金玉喊着嗓子嘶哑,也换不回身后人的一点停顿。   金玉被人摆弄跪着,腰被一双大掌牢牢握住,肌肤上已被握出指痕,他被肏得腰发软,腿根打颤,压根跪不住,只靠着这双手才勉强跪好。   谢谨禾发了狠地冲撞,潺潺流水的穴吸紧了他,软热的穴肉被层层挤开,每一寸都被火热的孽根磨蹭、顶撞。   穴口被插成艳红色,噗呲噗呲随着抽送流出淫水,沾得紫红色茎根水润发亮。   酥麻的快感从腿间蔓延,金玉被肏干得双目失神。   不知谢谨禾顶到哪处,金玉竟是挺直身子“哈——”叫出来。   小穴痉挛不已,穴道里的媚肉呼吸一样蜷缩张阖,夹得谢谨禾呼吸一滞,抽送也变得困难。   金玉像下了滚水的面条一样软倒趴下,谢谨禾贴着他也跟着趴在他背上,阴茎始终没抽出来,还随着他压下去的动作挺得更深。   “啊——!”   “嗯…”   二人同时出声。   金玉还在高潮中,被这一下深顶干得眼前一黑。   谢谨禾被绞得紧,忍不住粗喘一声,绷着腰又狠顶了一下,咬牙切齿道:“你要把我夹断在里边儿吗?”   金玉被插得近乎要疯,他想退,可背后就是紧紧压着的二公子,面前是柔软的床塌,进退两难,他只得软声求道:“二公子,您先出去一下,小的歇歇再…”   谢谨禾缓过那阵想交代的劲儿,开始抽动,低头吻舐着金玉潮红的侧脸,低声道:“出不去,你里面好舒服。”   这样的姿势使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偏偏金玉还被压得无法动弹,只得任人肏弄。   雪白浑圆的臀被一根粗大的肉棒进出,谢谨禾进得深,每撞一下胯都能撞上臀尖,肉浪翻滚,煎盐叠雪。   谢谨禾知道他喜欢弄哪里,回回往那处撞,龙头碾过穴里隐蔽的凸起,顶得金玉仰头,手里攥紧了被褥。   “你全身都泛红了,好漂亮。”谢谨禾爱不释手地抚过金玉肩头,啄吻着他染了粉色的背脊,留下一串湿红痕。   金玉喉咙里咽呜,额上泌出汗,没流泪可眼睛像湿了,乌黑得吓人。   他不明白,艳冠京城的二公子,多少闺秀的梦中情郎,为什么总在榻上说自己漂亮。   “慢些…二公子,不行,不能摸…”金玉惊呼。   谢谨禾一只手探到前头,握住金玉的茎根,今夜已射过一次,此时又硬起来了。   “我要射了,帮你一起。”谢谨禾上下抚弄起来。   金玉知道二公子手上茧子厚,这样弄简直要丢了魂,连忙道:“不!小的…小的已经出过一回了,不用再…哈…”   谢谨禾此时在后面疾速顶着,一下下狠狠插弄,穴里的嫩肉被怒涨的巨龙挤开,要命的地方被龙头戳得酥麻。   金玉被干得合不了嘴,若不是闭上及时,险些流出涎水。   上头止住了,下头却像发了洪,腥热的水流满了腿间。   谢谨禾已经停了手上的动作,金玉却抵着床垫子出了精,竟是被硬生生插射了。   穴道舒爽得蜷缩,湿热的软肉裹着阴茎吮个不停,谢谨禾终于忍不住交代在里边,爽得在金玉耳边发出声喟叹。   金玉被他贴耳一喘抖出了最后一股精,意识到自己只是听二公子喘了声下头就射了,羞臊得不行。   夜深了,烛已燃过半,门口守夜的小厮还没等到二公子要热水的吩咐。   金玉被谢谨禾搂在怀里,二公子一会儿要捏捏自己肚子说“好软”,然后拉了自己的手去摸他绷紧了硬邦邦的腹肌,一会儿又拿着自己的手和他比,说着“你手怎么这样短”,然后顺势十指紧扣。   金玉浑身黏腻着难受,二公子还爱凑下来乱亲,到处都是他的唾液。   金玉膝盖在刚才跪得隐隐作痛,屁股也好像被撞红了,身子上更是没一处能看,星星点点全是红印子,他想推开二公子,想说自己好困,想沐浴歇息。   谢谨禾却在旁边琢磨着如何开口再要一次,毛头小子开起荤来压根没数,才泄过没多久,此时已经在下头又支起来,冬日被褥厚才没让金玉看见。   金玉有气无力道:“二公子,咱们歇息吧。”   谢谨禾绷着脸,在金玉颈窝乱蹭,不回答他,拉着金玉的手往下探,半晌憋出一句:“可我下面还是好硬。”   金玉被烫得直缩手,谢谨禾又一直紧紧压着他追问:“是不是很硬?怎么办?”   说着还挺腰,缓缓在金玉腿间磨蹭。   明明想要得很,可他就不说,抵着金玉哑声问,让金玉感受他的硬涨,逼得金玉崩溃地打开腿,眼睛蒙了层水雾,低声忐忑道:“那二公子这次轻点…”   话音未落,谢谨禾直接挺身一杆长枪顶进去。   将阖未阖的穴口被猝不及防撑开,金玉被这一下直捣黄龙地肏干惊叫出声。   “哈啊——!慢…”金玉腿根发抖,扭着腰想将后穴里的物什吐出来些。   谢谨禾不让他躲,牢牢将他锢在怀中,把住金玉的腰,用力挺胯嵌在金玉白嫩的大腿间。   穴里的媚肉被硬挺的孽根顶撞,已经被疼爱过一次的穴自发地吸附着,将孽根紧紧裹挟,热浪般的淫水一股接一股地喷,将狰狞的肉棒浸得水光发亮。   谢谨禾被夹得双目猩红,一下比一下顶得用力,龙头次次碾过金玉的敏感处,顶得金玉忍不住要挣扎。   “二公子太沉了…喘不上气…啊…”金玉手软软推拒着谢谨禾压下来的身躯,想让他起来。   说来谢谨禾很喜欢这种压着人弄的姿势,只是他体型比金玉高壮太多,金玉被压在下边像身上压了座山,整个人被遮掩得严严实实,探不出半根手指,偏偏谢谨禾还爱用力往下压,金玉根本吃受不住。   谢谨禾亲了亲金玉红肿的嘴角,又轻轻咬了一口他春情荡漾的脸颊,才磨磨蹭蹭撑起身子坐起来,顺着金玉的意思换了个姿势,扛着他的腿,握着金玉软腻的臀肉用力往自己胯下按。   哪知金玉没被压制胆子大了,在谢谨禾又一次插到酥软处的时候应激踹了一脚在他肩上,把谢谨禾那根东西踹得滑出来,金玉还敢翻身就这样要下榻。   一条细白的小腿伸出红帐,还在打颤,艰难地扑腾想落到地上,还未够到地面,就被一只手指修长的大掌掐着脚踝拖回帐内。   金玉好不容易挣扎到床沿,才探出半条腿就被拽回去,他哆哆嗦嗦撑着手臂往床里退,露出未合拢还流着点点白浊的红穴,告饶道:“二公子…小的真的不行了,不能再…”   谢谨禾眼眸暗沉,低身将他颤颤巍巍的求饶尽数吻回去,拉开他绵软的腿毫不留情全根顶进去。   金玉被顶得要晕,嘴也被人堵着发不出声,只能乱蹬着腿发泄。   谢谨禾轻轻咬了一口他下唇,下边肉刃狠狠肏进,喘息道:“不让我压着就为了跑?再跑就把你干晕在榻上。”   烛火燃烬,屋内充斥着如墨的黑,在这黑色漩涡里,隐隐传出几声断断续续的抽泣。   金玉不明白二公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第一回还好好的,这会儿真像要把自己活活干死在今夜。   他想起二公子吃人扮可怜那套,在颠簸里挤出两滴眼泪,连忙带着哭腔喊:“二公子…”   只期盼二公子能看在自己已经哭了的份上放过自己。   谢谨禾被人泪眼盈盈地看着,他眼睫都是湿的,红着眼眶自下往上望着自己。   金玉感觉不妙,穴里的孽根好似又涨大了一圈?!!   谢谨禾深深吻住他,下边是恨不得把囊袋都顶进湿软的穴,有力的腰胯疾速冲刺着,屋内响起咕滋咕滋的水声。   金玉瞪大了双眼,这下是真哭出来了,密集抽插带来的快感如铺天盖地的浪潮,一阵一阵涌上来,他要被溺毙了。   金玉想叫,唇舌被人摄住,手想抓被褥,也被谢谨禾十指紧扣拉着,就连乱蹬的腿,谢谨禾也牢牢压实了。   金玉就这样,哪哪都叫人掌控着,被顶入仙境,丢了魂魄,如被烈阳照耀的雪水般消融在谢谨禾身下。   “哭得好漂亮,不哭了?”谢谨禾又在夸他,前一句是真心实意,后一句含糊敷衍得很。   他低头吻着金玉湿漉漉的眼睛,咸涩的泪被他吮去。   “你里面夹好紧,像咬人呢。”谢谨禾戏谑道。   金玉才泄了身,浑身痉挛不已,穴道也还在缩阖,才止住的泪又叫谢谨禾笑得涌出来。   “诶,好好好,不说了,我的错,再不笑你了,不哭不哭…”谢谨禾哄人没半分诚意,嘴上说得欢,胯下根本不留情,把尚在高潮里的穴插得流水。   金玉浑身软绵绵,二公子又压他身上来了,可他别说抬手推,就是开口求的力气都没有。   谢谨禾仗着把人肏软了,为所欲为,最后射进去的时候,金玉差点被射晕了,颤颤着呢喃:“不来了不来了,小的真的会死的…”   谢谨禾堵在里边不出来,细细吻着金玉迷离的眼,潮红的脸,低声着他耳畔道:“不会的,二公子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   嘿嘿,二公主很喜欢传教士体位~ 第36章 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沐浴?   除夕年夜,谢府悬灯结彩,炮仗燃了几里长,噼啪声传过祈安大道。   二公子给金玉新做的衣裳到了,鲜亮的湖蓝色布料严严实实缝了厚厚的棉绒,金玉穿上那叫一个嫩生生的活泼小子。   活泼小子刚用完晚膳,领完年节赏赐回来,就被久候屋中的谢谨禾逮住,赏赐哗啦啦散了一地。   “唔——,阿公…子……”金玉被堵得说不出话,一心挂念着地上的赏赐。   四唇相贴,口舌融在一起,二人身量差距大,谢谨禾要大幅度俯身才能吻住他,渐渐吻着,金玉就被他揽腰提起来,浑身无力挂在他身上。   “二公子,地上东西…”金玉推了推他。   谢谨禾深吸一口气,把他放到旁边软榻上,自己撩起袍子蹲下身捡。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怎么还有瓜子?”谢谨禾把东西放好在圆桌上,毫不客气坐下,作势要打开看。   金玉连忙起身走过来,被二公子一把拉过去按坐到腿上。   “方才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沐浴?”谢谨禾咬着金玉耳朵,不让他下地。   金玉吃痒,挣扎着躲,和二公子一块沐浴,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但他不敢说,只解释道:“小的去领赏…”   “这破赏赐人人都有,有什么稀奇?跟二公子一块泡澡可是独一份,你到底知不知道物以稀为贵?”谢谨禾开始胡诌八扯了。   金玉求饶道:“二公子…”   谢谨禾心肝都给他这句“二公子”喊软了,把人又往怀里捞了捞,金玉不让他吻,他依旧往前凑,唇贴着金玉的脸道:“喊什么?二公子在这,今晚我要留宿。”   金玉要说什么,谢谨禾连忙又补充,作出一副不满的样子,道:“你睡我那多少次了,我睡睡你这睡不得吗?”   金玉红着脸,低声道:“真的不行了二公子,昨日才…小的,小的下边还是肿的…”   要说谢谨禾也是极其过分,于床事上半分不收敛,仗着金玉不会真拒绝他,逮着人就往榻上带,可怜金玉那几日走路都是抖的,看见他就想躲。   谢谨禾没有半分羞愧,还板起脸道:“就是正经睡觉,你怎么老想着这事儿,荒淫无度!”   金玉心中一哽,憋着脸说不出话来。   —   谢府没有守岁的习惯,晚间,谢仲昀领着两个儿子到祠堂祭完祖就各自回院了。   谢谨禾直奔主屋旁的厢房去。   今夜月色好,透入房内的月光莹亮,映得老是动手动脚的谢谨禾肤白貌美,斯人如玉,叫金玉说不出推拒的话,被摸得浑身发烫。   “二公子,有人叫门,小的去开。”金玉脸热,从自己衣襟里拉出二公子的手。   谢谨禾按住他,不耐烦朝外道:“大半夜做什么?”   门外的小厮答道:“二公子,老爷那边送压岁钱来了。”   谢府没有主母,每年除夕夜都是谢仲昀这个当爹的按时按点派人给两个院子送压岁钱,其实就是红纸包了六片金叶子,让人压在枕头下睡一夜图个平安。   谢谨禾不在意道:“压枕头下去啊,来这喊什么。”   门外才消停了。   金玉低下眉眼,安安静静的像是困了。   谢谨禾凑上前,新月般的眼睛盯着他,忽而道:“你想家了。”   金玉点点头,除夕佳节,家户团圆,说不想家是虚言。   “小的爹娘,一定也把压岁钱放小的房里了。”金玉眼眶微酸,他知道,他娘每年都不会忘记的。   谢谨禾心慌,怕金玉又说什么要回家的话,他是说不出什么不同意的言语的,可让金玉来回个把月,他…舍不得。   他亲了亲金玉低迷的眼睛,尽量避开“家”这种字眼,低声道:“别哭啊,压岁钱这东西就是老人们迷信,什么驱邪避凶,吓孩子的,你瞧我也没压着…”   金玉原本难受的心绪被二公子这一番言语搅乱,眉眼柔和下来,谁怕那些了……   谢谨禾没察觉,最后咬咬牙,把他又搂紧些。   金玉挣了挣,觉得二公子手劲真是太大了。   谢谨禾截然不动,只听他梗着声音硬邦邦道:“别怕,二公子保佑你。”   外头隐约传来别家的炮仗声,此起彼伏好生热闹,金玉在这样喧嚣的夜里,心中泛滥起伏,好像也燃了火花。   —   年初一,裴府嫡子上门拜年,见过谢相后,就去了秉礼阁。   没一会儿揽月轩就来了人。   “他来做什么叫我院里的人过去?!”夏将军府给放了年假,谢谨禾成日待在府里,也不出门访友,见秉礼阁小厮来请金玉过去,不满道。   那小厮冬日里被二公子盯得满头大汗,张嘴说不出话。   金玉主动道:“裴公子应是没什么事,小的去去就回。”说着朝二公子讨好笑。   他本是没那自作主张的胆子,谁叫今天早晨,起身的时候,二公子说在他榻上丢了玉佩,让他找找。   一找就在自己软枕下找着了六个金子打的鱼儿。   六个金鱼!!!!纯金的金鱼!!!个个圆滚滚都有枣子大!   金玉拿去问,二公子又说不是他掉的。   金玉喜滋滋收了,认真鞠躬,大声道谢:“多谢二公子的压岁钱,祝二公子新岁平安,万事顺遂!”   最后金玉出房门时嘴都肿了。   谢谨禾见他还敢笑,狠狠瞪他,他为了拿裴时玥的钱讨好自己那笔账谢谨禾能翻一辈子,忿忿道:“我也去看看。”   —   自金玉被发现是细作后再没见过裴公子,裴时玥知东窗事发,几次来揽月轩都被谢谨禾挡了,谢谨秦安慰他出不了事才勉强安分下来,这次拜年,说什么都要见到人。   “裴公子,新年好,新岁安康。”金玉的嘴向来是甜的,远远过来就行了礼。   谢谨禾脸拉下来。   裴时玥上来就拉着金玉左转转右看看,没注意金玉看他的眼神亮晶晶的。   裴时玥今早特意收拾过,头发高高束起,青色发带隐在长长马尾黑发中,若隐若现。   这般模样更显得朝气蓬勃,少年意气。   谢谨禾面色不虞拉开二人,瞥着金玉,话是对裴时玥说的:“好好说话,动什么手脚。”   金玉抽了抽手,二公子握得也…太紧了。   裴时玥没搭理他,二人可谓是相看两厌,裴时玥有时忆起从前,都觉得自己脑子叫驴踢了,   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谢谨秦道:“谨禾,不得无礼。”   谢谨禾才放开金玉。   裴时玥转而朝金玉走去,拉起他进屋,经过白了谢谨禾一眼,边走边嘀咕:“他没为难你吧?别怕,大不了你来我家…”   谢谨禾追上前没两步给他哥拦下,谢谨秦道:“别胡闹,时玥是担心金玉。”   谢谨禾着急看向二人,见金玉半眼都没往回看,眼睛像粘在姓裴的发带上了,心中怒浪滔天,深吸气,堪堪忍下强拉人过来的冲动,踏着要把地踩塌的步子回去了。   —   裴时玥今日过来找谢谨秦除了见金玉,其实还有一事,待寒暄后把金玉送回揽月轩,才犹豫着让小厮拿出一个匣子。   “是给我的吗?”谢谨秦面上笑意加深。   裴时玥点点头,主动打开雕纹木匣向他展示:“是…我画的一幅画,算是新岁贺礼,班门弄斧,你别笑我。”   谢谨秦细细打量,裴时玥看他如此认真,一时慌了神,连忙收起,像是怕他看到什么,道:“大致看看就好了,没你画得好看,经不起细琢。”   谢谨秦摇头,道:“时玥不要妄自菲薄,这幅雪压绿梅鲜艳精致,我很喜欢,说来,既是新岁贺礼,送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吗?”   裴时玥听到那句“我很喜欢”,心中欢喜,低声解释道:“没有,其他人没有,只送你了。”   谢谨秦郑重其事道:“既是独我有,如何算新岁贺礼,应是定情信物才对。”   裴时玥脸上绯红暴涨,低头支支吾吾应不上话,最后在谢谨秦一本正经的眼神下胡乱点点头。   谢谨秦眼中含着笑,道:“既如此,该是有来有回才好,我也给时玥准备了,时玥可否等等,我去取来。”   裴时玥听见自己也有,脑子糊成一团,只知道答应。   谢谨秦这一去有些久。   —   裴时玥拿着东西回府的路上,迫不及待打开谢谨秦给的匣子,先扑面而来的是谢谨秦身上惯有的熏香。   一把扇面精巧的玉骨纸扇呈现眼前。   是他亲手做的,而且做了很久,都染上他的味道了,裴时玥心下了然。   然而转了一面,却见扇背面的角落里,有一块地方与周围不一样,那是一片空白处,纸张比其它地方像是厚些。   裴时玥心如擂鼓,握着扇子的手微微发抖。   他赠与谢谨秦的画,画了足有三日,完工那时是半夜。   夜晚使人矫情丛生。   他心中一直觉得,谢谨秦并不中意他,只是碍于礼节、责任。   那副雪压绿梅图的右下角空白处,用簪花小楷题了首诗:   “点点星辰绕明月,潇潇寒风拂细雪。月映星,雪随风,皆是两厢情愿一点通。   为谁立风中凌乱?为谁把酒不言欢?薄情郎,铁心肠,留我孤影自怜芳自赏。”   这诗酸得要滴水,怨词詈语铺就纸上,作词人活像怨鬼转世。   第二日裴时玥看见脸都悔青了,偏偏时间不够再重画一幅,好在那诗占的地方小,他又裁了张白纸粘上去,覆盖住,大体上看不出有异。   这把扇子也是右下角空白处,粘了张白纸。   原来如此显眼。   裴时玥小心翼翼揭开纸张,手指发颤。   谢相嫡长子谢谨秦一手方劲古拙的隶书深得圣心,闻名于世,他平日写书信、奏折皆用隶书,没人见过他写其他字体。   只见亦是一排簪花小楷,整整齐齐排在角落:   “惆怅情绪泄于诗,惊起回神,以纸掩纸,心意羞郎知?”   马车停了,小厮掀开车帘,伸手搀扶自家公子。   探出来的公子面红耳赤,煮熟的虾也不过如此了,递过来的手也是热的。   上车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车里太热了?小厮心中疑惑。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怎么了,你家公子被人狠狠调戏啦! 第37章 眼珠子要看掉了   金玉从秉礼阁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揽月轩传晚膳。   谢谨禾坐在桌前净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冷声道:“稀客,怎么,那边没做你的饭?”   金玉讪讪凑过去跟着洗手,赔笑道:“哪里哪里,还是二公子这儿的饭菜香。”   谢谨禾不搭理他,倒是金玉看着二公子收不回眼神。   谢谨禾将原本冠着的头发拆了,以发带束成长尾,青白色发带纹着精细的祥云纹样,还坠了细银线,银线在乌黑发丝间隐秘的闪。   金玉眼神也随之一亮。   怎么回事?明明早上二公子不是这样的,我不在的时候出门见客了?   谢谨禾面无表情,拿起白玉箸,忽然道:“开膳。”   二公子此刻一脸不好惹,金玉不敢嘻嘻哈哈往上凑,他赶紧移开眼,未曾注意二公子耳根泛起浅红。   —   夜半子时,月淡云轻。   揽月轩书房烛火通明,善止苏惟劝了几回都没把人劝回去歇息。   二人被关在门外,齐刷刷看向金玉。   金玉苦着脸,笑不出来。   “你去,二公子肯定听你的。”善止推搡着金玉。   苏惟也看着他,没有阻拦。   “哎呀,在其位司其职,你吹几句枕头风,让二公子别熬那么晚了。”善止低声道。   金玉躲了一晚上没敢往二公子身边站,这下也不得不轻手轻脚打开门。   门板发出吱呀声响,开了条缝,没听见二公子出声赶人。   金玉屏着气息悄声走进去,谢谨禾还是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金玉走上前,低声道:“二公子,小的错了。”   谢谨禾抬眼,道:“错哪里?”   金玉低头看鞋尖,犹豫道:“小的…小的不该自作主张去见裴公子。”   谢谨禾胸膛起伏,气得牙痒,生扑恨不得上去啃他一口。   这个没心肝不开窍的糊涂蛋!   谢谨禾脸青了又白,声音无起伏道:“过来。”   金玉磨磨蹭蹭小小地上前一步,两步…   “啊——”金玉惊呼。   谢谨禾直接把他拉到腿上,按着他脑袋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唇。   金玉沐浴过了,身上散着淡香,谢谨禾手抚在他后颈上意味不明地摩挲,低声质问:“刚才躲我?”   太近了,金玉不敢看那张眉目俊秀的脸。   “小的没有。”金玉心虚答。   “嘶啦——”   衣带应声断了,衣襟松开,谢谨禾用力埋头,拱开层层布料,含住金玉浅粉的乳尖。   “哈…二公子不行!”金玉只觉腰间一松,胸口一凉,乳肉就进了一片湿热处,他被二公子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惊慌失措地推,挣扎着要下地。   谢谨禾揽紧了他,用力嘬着,厚热的舌逗弄小小乳尖,金玉被他吸得浑身发软,眼前晃过点点白光。   是二公子头发里的细银丝。   谢谨禾埋在金玉胸前,金玉一低头就看见那把乌黑亮丽的长马尾,近如咫尺,连发带上的云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金玉悄悄抬手摸了一把。   谢谨禾察觉到他没了动静,以为他走神了,动嘴轻轻咬了一口。   “啊!”金玉一个颤栗,猝不及防叫出来。   “小的…小的错了,是在躲…”谢谨禾又换到另一边肆无忌惮地吸着,甚至吃出水声,金玉连忙低声求饶。   谢谨禾又狠狠嘬了一口才罢休,抬头与他对视,问:“躲我做什么?怕我?”   金玉左瞥右瞥不敢说话,手里悄悄合拢衣襟。   谢谨禾慢条斯理单臂将他托起,另一只手拂开面前桌案上的纸笔,把金玉放上去。   他毫不费力地把金玉松松垮垮的衣襟又扯开,从背后摸进亵裤里,揉捏金玉的臀肉。   “怕我什么?”他们一站一坐,刚好能平视,谢谨禾卡在金玉双腿间,紧紧盯着他的脸问。   金玉双手放在他肩上,不敢推拒,低声哀求道:“二公子,回房吧,这儿不行,善止苏惟哥还在外边呢…”   谢谨禾不答他,贴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覆在他耳边,呼吸间带着热气,轻声道:“怕我干你?”   金玉叫人说热了,二公子的手摸进他臀缝,已经进了半根手指,他害怕地摇摇头。   谢谨禾忽而轻笑一下,声音盈动:“不怕?”   金玉身上香,除了侍寝他不会用香胰子沐浴,谢谨禾一闻就知道,他今夜是肯让弄的。   金玉颤颤巍巍扯着谢谨禾衣角,求道:“二公子…”   谢谨禾心中发软,倾身亲亲他嘴角,底下又进了一根手指,道:“唤二公子做什么?谁教你这么哄人的?”   金玉叫人看穿了心思,脸热不已,额头抵在二公子肩上不说话。   谢谨禾却不放过他,抽出手指,一手把他亵裤扒下,自己却穿得一丝不苟,单手解开腰封,掏出怒涨的阳具,直接扛起金玉的腿往里进。   “不不不!回去…”金玉推他推不动,只好自己撑着身子往后退。   谢谨禾把他往回扯,不容拒绝地往湿漉漉的穴里顶,开拓得当的穴温软,由于主人的紧张还会一缩一缩的吸人,谢谨禾在金玉耳边喘道:“哄人就好好哄,二公子还气着呢。”   —   书房墨香郁郁,书架上整齐摆放的书卷被扫落在地,金玉被按在书架上,屁股只浅浅坐个书架边支撑,大部分还是靠着谢谨禾双臂托着。   他不乖,原本坐在书案上不好好挨干,扭来扭去一直躲,被谢谨禾插着抱起来,钉在书架上肏。   “二公子…等一下…外面有人…啊!”金玉不得已双手搂紧谢谨禾脖颈,衣裳还披在身上,裤子早被扒干净了丢到地上,衣襟敞开,衣角随着谢谨禾顶弄一下一下飘荡。   谢谨禾还是衣冠楚楚的模样,金玉细白光裸的腿架在他腰封上,影影绰绰间能从金玉腿间窥到淫糜一角。   “那你小点声叫。”谢谨禾说着,又深顶一记,书架上的一卷竹卷被他顶晃掉下来。   金玉仰起头,露出脖颈线条,咬牙咽下呻吟。   蜜穴无力承受着侵干,被插得汁水淋漓,深紫色肉棒严丝合缝贴着媚肉用力碾弄,龙头次次都顶在穴里隐蔽的凸起上,顶得穴肉不停绞。   这样活色生香的画面全被谢谨禾层层叠叠的衣裳遮挡,被金玉身上垂下的薄衣覆盖,从远处看只能看见谢谨禾腰上环了双腿,他衣裳不乱持续挺送着腰,书架跟着细细地晃。   底下是一场只有二人知晓的淫荡风月。   金玉大腿根颤抖,脸上盈盈润润全是汗,双眸不肯睁开,眉头紧锁,嘴唇紧闭,偶尔被逼出一声低喘,憋了一脸红。   像要把高潮憋回去似的,谢谨禾垂眸看着他。   “睁眼。”谢谨禾加快速度深顶了几十下。   金玉从喉咙里哼出一声,睁眼,眼瞳涣散,只能看见面前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谢谨禾低声问他:“好看吗?”   金玉闻言抬头,身体里的浪潮冲击着他,要命的酥麻感蔓延全身,他看不清眼前的脸,只见到二公子那束黑发随着动作轻盈地甩。   他下意识点点头,呢喃:“好看…”   谢谨禾低头,伏在他耳边,把那束头发送到他眼前,低声诱引:“这么喜欢,摸一下?”   金玉收回搂在谢谨禾肩上的一只手,小心翼翼摸了一把发尾,见谢谨禾没说什么,又大着胆子伸手到束发处,打算从上往下顺毛捋一把。   谢谨禾就在这时变了脸,扣着金玉的腰,深深地撞,肉刃直捅穴道深处,抽送的力度像要把软穴插烂。   “哈——!”金玉尖叫,手里攥住什么,下意识往下扯。   如墨青丝铺散开,谢谨禾发丝飘动,几缕随风拂在脸上。   金玉就在这样的情形下看清了二公子的脸,攀上顶峰,腰颤颤地抖,热浊染上谢谨禾的衣襟。   谢谨禾看着金玉痴痴的眼神,心中恼怒终于泄了口,红着颈根恶狠狠地顶,道:“眼珠子要看掉了。”   金玉手里的发带飘荡,他回过神,帮二公子把脸上的发丝拂开,勾到耳后,这个动作缠绵缱绻,金玉做得脸红耳热。   “二公子好看。”他声音含着羞,圆润的眼盯着谢谨禾,直言不讳。   谢谨禾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恼着挺动腰,道:“谁束长发你都觉得好看。”   金玉点点头,谢谨禾见他还敢承认,黑着脸把人往上托,打算干死他。   谁知金玉借着他往上托的力,抬手捧住他的脸,凑上来唇贴唇亲了一口,亲完也不撤开,与他额抵额,眼睛水润发亮,轻声道:“二公子最好看。”   谢谨禾平日没那么快,起码是金玉射第二次时他才交代一次,今日却就这样,被金玉清澈透亮的眼看出来,轻声细语讲出来,泄在那句毫不掩饰的“二公子最好看”里。   金玉看着二公子手忙脚乱把他抱到座椅上,裤子还给他穿反了,最后闷着张俊脸单臂拎起他,叫他再说一次。   金玉新奇盯着他,不明白这么明显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二公子从小到大听还没长茧子吗?   但他还是道:“二公子最好看。”   谢谨禾把人扣在怀里,金玉被他抱回房,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低低的一声“哦”。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之前圈的高马尾重点,其实是小金鱼的xp啦嘿嘿。 第38章 我就是喜欢男人   有道是:“冬季养膘,来年打虎。”   去年那只赔礼已贴了足足一冬的膘,来时小小一只猫崽,现下已胖成里三层外三层,带着一身橘黄色往廊下一躺,还有人当团蒲坐了一屁股猫爪痕。   善止每每见它都屁股一紧,背着金玉扬言要炖了它。   “这玩意儿哪有那么金贵?还起炉灶给它做饭,拿它下饭差不多。”善止忿忿在金玉身后道。   守在厨房门口的胖猫像是能听懂,凶巴巴朝善止哈气,尖声喵个不停。   它原是野猫,喂什么都吃,忽而有一日吐了一地,把金玉吓坏了,有经验的赤脚大夫说它吃太多生食了,这样下去要短命的。   金玉就开始给它喂熟食,谁知这小东西有了馒头想肉吃,慢慢的只吃肉丝、鱼泥这些精细食物,不然还掀碗挠人,有一回撞上谢谨禾留宿,半夜跑榻上尿了谢谨禾一身。   偏偏对金玉又是蹭又是翻肚皮,喵得金玉天天下厨给它做吃食。   金玉百忙之中抽空去安抚了一把胖猫,又对善止好言劝道:“善止你别老逗它,它真的会去你房里尿尿的。”   善止敷衍点头,走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扒拉一把胖猫尾巴,甩开猫跑远了。   才走一个善止,臭着脸的二公子就找过来了。   “我说了多少次?!你又来碰冷水!你自己看看你那手,非冻烂了你才甘心是吧?!府里请那么多厨子吃白饭吗?”谢谨禾走到门口瞪了一眼正吃饭的胖猫,又瞪了一眼金玉。   金玉连忙把人带走,生怕这两只又闹不对付,嘴上把话扯开着:“没碰水,小的小心着呢,善止说二公子早上去办事了,事情顺利吗?”   谢谨禾气道:“你扯什么?又想蒙过去,把谁当傻子呢?!”   金玉告饶道:“小的错了,小的不敢,真的很注意了,没蒙您。”   谢谨禾看他低眉顺眼认错就来气,面子上摆得百依百顺的,一句“小的错了”翻来覆去地说,实则转过身就该犯还得犯,从不知悔改。   二人已经走回主屋门前,谢谨禾心里那把火越烧越高,金玉还在解释自己的手没那么严重云云。   金玉还没说完,忽而手臂一紧,就被人拽着抵在门上,一张怒气汹涌的脸贴上来。   “唔——!”金玉瞪圆了眼。   谢谨禾吻得手到擒来,温热的舌大肆在金玉口中舔舐着,他俯低身,一手捧着金玉的脸往上抬迎合自己,一手禁锢着金玉的腰,把人密不透风地压在主屋门前吻。   四周干活的下人悄声退去,金玉被挡得严实没发现,只知道方才看见附近人不少。   “二公子…进屋再……晤…”金玉用力往外推他的肩臂,谢谨禾像堵铜墙铁壁般,未曾偏离分毫,甚至放在腰上的手还把金玉衣带扯松了。   谢仲昀知晓谢谨禾今早接旨进宫了,也不知他一个纨绔陛下怎么突然要见,在家中等得焦躁不安,等不及他来回话,直接亲自过来。   他从远处走来的时候就看的这一幅场景:那逆子仗着蛮力,强迫着把一人压在身下欲行不轨,那女婢露出的手都抓白了!!!   “谢!谨!禾!你!你干什么?!你这个混账玩意儿在干什么?!!!!”谢仲昀大惊失色踉跄着走近,怒火攻心左瞧右瞧,找到一把下人遗落的扫帚,拎起来就往谢谨禾身上招呼。   谢谨禾暗骂了声脏的,手里赶紧拢好金玉的衣裳,转过身就挡在金玉面前挨了一扫帚。   他转身快,可谢仲昀就站他身后,就他转身的功夫,谢仲昀看清了金玉的脸,以及未来得及遮住的胸口红痕点点。   谢仲昀面上皱纹沟壑深邃,平日只显得威严厉色,此时每一条皱纹都颤抖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谢谨禾,声音甚至有些破碎道:“还是…男人?”   谢谨禾知道金玉衣裳不整齐,侧个身把他又挡严实了些,抬了抬下颚,反倒很骄傲似的,回道:“是,是男人。”   啪嗒——   扫帚脱手,谢仲昀颤抖的手指指着谢谨禾,他不住地点头,道:“好,好,好,你谢谨禾真是好本事,好手段,好威风啊!啊?你就是…就是这样学的规矩?朗朗晴空大庭广众,你还要不要脸?!强人所难逼人为奸,你好样的!!!好得不得了!!!”   谢谨禾依旧堵在那,谢仲昀深吸几下,缓过气来,看着谢谨禾那副嘴脸,暴喝:“你给我滚到祠堂去!”   —   谢谨禾从小挨过的家法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从没一次是在祠堂里挨的,他爹这次是真气狠了。   不过老古板就是老古板,他是觉得换个地方,在这些牌位面前自己会痛改前非不成?   “你给我跪好了!!”谢仲昀亲自拿着长鞭,他老当益壮,挥出去的鞭子劈开长空,密密麻麻抽在谢谨禾背上,发出厚重的闷响。   谢仲昀喘着粗气,眼中血丝满布,手下毫不留情,他到底年纪大了,抽了一会儿手便有些颤,他抬起长鞭,指向某个牌位,大声吼:“你说!你对着你娘的灵牌,一五一十告诉她,你谢谨禾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伤天害理的事,告诉她,拼死拼活生下了一个什么畜生!”   谢谨禾面无血色,唇边泛白,背上血色斑驳一片,原本跪得不稳,此时又挺起腰杆,竭力平稳声音道:“别说在这,就是在我娘坟上碑前,我也敢说我就是喜欢他,我谢谨禾就是喜欢男人。”   谢仲昀怒不可遏抬手又抽了一鞭,他破口大骂:“你喜欢他?你仗势欺人,生夺硬抢,与那等强抢民女的下作贼子有什么区别?!人家好好一个孩子,给你糟践成什么样?你就是这样喜欢他?你卑鄙无耻!下作!你要让你娘九泉不得含笑,在天不得安灵!”   谢谨禾没有反驳,金玉确实…无意于他,他爹这次没说错。   谢仲昀说着,有些佝偻的身躯缓缓向着妻子的灵牌滑跪下,渐渐喘不上气,浑浊的眼眶微红,手里长鞭滑落。   他凝眸望着妻子的牌位,胸腔起伏不定。   谢谨禾见不对劲,低喊了声:“爹?”   诺大空荡的祠堂响起一声清脆的响声。   谢仲昀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苍老的脸上浮现掌印。   “谨秦说得对,一切错根在我,人生大病,溃于一个私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都是我的错!”谢仲昀声音疲惫又无力,他面朝刻着死去妻子名字的牌位,终于认识自己那么多年的所作所为。   他为自己的少不得志悔恨不已,对自己子嗣诸多强求,自以为是不让他们走自己的老路,殊不知人生各有定数,路途如虫网,交错纵横并非只有一种结果。   他只顾着自己想要的,孩子的意愿他袖手充耳,如今遭长子痛斥,次子养成了欺男恶霸,一切都在反扑报复他。   “你把那孩子送到你哥院子去,人还愿意留在谢府就留在谢府,不愿意就放人走。”谢仲昀道。   —   月明星稀,春日的夜晚微风凉爽。   金玉提心吊胆地等了一日,他把自己攒钱的匣子交给苏惟,如果自己被打死了,麻烦他交到裴公子手上,裴公子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都让老爷捉奸了,活路没有,死路一条。   他正等着死,等来了浑身是血的二公子。   善止在后面说,老爷本来都停手了,二公子又说了什么,让老爷又往死里抽了一顿。   上完药已夜深,金玉脚软地走入二公子屋内,他不知道面临自己的是什么。   “你干脆别来了,我死了奔丧你都赶不及。”谢谨禾浑身虚脱无力,说话声也小,怨念倒大。   金玉两眼发空,双脚软绵绵跪下,正想问二公子如何处置自己,却被二公子抬起没伤的手,扯到床边。   谢谨禾皱眉,满头大汗,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处,他怨道:“你又干什么?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要折腾我,你是巴不得我死掉。”   金玉回神,连忙摇摇头,道:“二公子要什么?小的帮你。”   谢谨禾费力从里衣内摸出一个瓷瓶,拔开盖子,一片药香蔓延。   “二公子要上药?不是上过了吗?”金玉愣住。   谢谨禾瞪了他一眼,扯来他冻疮未消的手,即使身负重伤也不妨碍下手力度,不知轻重且仔仔细细地给金玉上药,嘴上道:“今日刚好进宫,恰恰经过太医院,就顺便给你取了瓶药,你每日…算了,我每日给你涂。”   刚好,恰恰,顺便,像是要强调什么,又像遮掩什么。   金玉手上抹药凉凉的,他低头看二公子涂抹的手,又抬头看背上纱布厚重的二公子,顶着一背的血红,给自己擦药。   二公子那句每日,让他紧绞的心霎时间展开,铺平。   金玉眼眶微酸,心下闷痛后又流过热流,他认真点头,小声道:“好,二公子要记得给我涂药。”   作者有话说:   二公主:死断袖,喜欢男人是多么愚蠢的念头!   还是二公主:我谢谨禾就是喜欢男人 第39章 贞洁都没了   春雨连绵,枝桠抽丝剥茧,旭日渐炎。   北狄南柯山夜袭后算彻底撕破了脸,蛰伏于北方的废太子终于露出爪牙,双方狼狈为奸,枪指中原。   没了冬日漫漫飞雪的阻绊,废太子携北狄卷土重来,消息传入京城时,北疆已战过三场,我朝节节溃败。   夏将军在岭南周旋战事,诸武将亦各司其职,坚守四方,只怕调开一个口,群狼就会趁机而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在朝武将寥寥无几,可用将领不过区区之众。   皇帝看着位于百官之首的谢仲昀,想起了南柯山上陷阵为首的谢谨禾。   帝王的手敲打着龙椅边上的金刻龙首。   春光明媚,或许是该有雨后春笋蓬勃出来了。   —   谢谨禾挨鞭不过半月,谢仲昀还处在心惶中,谢谨秦就登了三宝殿。   来人脚步匆忙,行迹略慌,一见谢仲昀便撩袍下跪,急道:“还请父亲做主,立刻前去裴府下聘。”   谢仲昀手里的茶杯倾斜,茶洒了半身,未来得及喜,略一思索,惊道:“谁家?帝师太傅裴家?”   谢谨秦郑重点头。   谢仲昀才处理了荒谬次子,对龙阳之事敏感得很,惊慌站起身,指着谢谨秦不可置信道:“裴家?!裴家这辈就一个独子,我去给谁下聘?你要跟谁喜结连理?”接着他停顿了,挽回道:“莫非看上了他们家女使或是下人?”   谢谨秦沉默。   谢仲昀也没等他回答,自顾自说下去:“也不是不可,谢府没有捞什子门当户对的规矩,你既喜欢,为父为你去说,媒人要寻,聘礼也得备…”   谢谨秦在他父亲的余光里摇头,声音坚定道:“不是女使下人,就是时玥。”   啪嗒——   “老爷,老爷…”   “爹…”   屋内一片混乱,谢仲昀踉跄倒地,下人们上前搀扶。   只见平日正气凛然的谢相双目呆滞,嘴里喃喃:“何以如此,何以至此啊……”   —   裴时玥被母亲发现写话本的第五日,被禁足的第四日。   原本写话本无甚大碍,大不了被斥责几句玩物丧志,碍就碍在话本主人公是他自己,另一个叫谢谨秦。   谢谨秦听闻消息登门拜访过,他二十岁中第,名列探花,年纪轻轻位极人臣,本该是裴太傅最得意的门生,却不想有朝一日能被老师亲口下逐客令。   赶得了他,总赶不了他爹了。   谢仲昀也不是真来下聘的,要让他带着浩浩荡荡一条街聘礼站在裴家门前,那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整个京城笑掉的牙都得从城东堆到城西。   “谢相今日不来,老夫也是要上门的,犬子荒唐,做出这种令家族蒙羞之事,老夫实在羞愧难当。”裴太傅与夫人在厅会客。   茶凉了,无人饮,无人换。   裴夫人瞪着裴太傅,开口护短:“这…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怎么只算在玥儿头上。”   二人看似争论,谢仲昀知道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他道:“二位不必如此,此事的确并非一人过,老夫今日来也不是问罪的。”   夫妻二人皆松了气,裴太傅点点头,道:“谢相是明白人,此事荒唐不堪,是该早做了断。”   谢仲昀亦点头。   “孩子们既情愿,咱们何必做那棒打的恶人……”   “孩子不懂事,咱们为父母的应及时将他扯回正道上来……”   两道浑厚的声音同时响起,同时未完落下。   裴夫妇四目相对错愕,其中裴太傅最甚,他站起来,始料不及道:“谢相是什么意思?!这…这可是大不违啊!!如此荒谬之事,怎可放任?我瞧你是老糊涂了!!”   谢仲昀镇定抚了抚衣袖,缓和道:“两个都是好孩子,何来荒谬一说?太傅圣贤书读得多,该是最懂情理的,还要我这把老骨头给你解释什么叫两情相悦?”   裴太傅急得绕来绕去,声音气得颤抖:“一通歪理!那两情相悦也是男女之情,干这两个孽子何事?我向来敬谢相为官高风亮节,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荒诞不经!”   谢仲昀哼道:“这世间谁的情不是情,难道还要从男男女女里分出三六九等吗?”   裴太傅气跺脚道:“你通情达理,你善解人意,你要他们将来如何在京城自处?谨秦前程似锦,你狠得下心由他糟践自己,我可不敢让我孩儿被戳脊梁骨。他们断了儿孙路,百年后无人供奉…”他说着想起什么,指着谢仲昀恼火道:“你谢丞相自然是大方了,谢氏还有一个生龙活虎的谢谨禾得以延续血脉香火,我们家可只有一个儿子!”   说到这,谢仲昀的脸色不好看,裴太傅以为自己说中了,神情更加愤然。   谢仲昀深吸了两口气,才开得了口,梗声道:“呵,一母同胞,一丘之貉。”   裴太傅原本对谢仲昀怒目而向,闻言一时未反应,还在瞪他。   裴夫人坐在一旁,翻了茶杯,惊道:“什…什么?!谨禾也…”   谢仲昀沉重点点头。   裴太傅一番思索也明白过来,惊疑不定道:“谢相别是口不择言诓我们…”   谢仲昀苦笑,他倒也想是自己诓人呢。   他沉声道:“生了孩子,入了家祠,儿孙供奉就是好归宿吗?太傅记得自己家祠堂第二排往后的祖宗姓甚名谁?他们堂堂男儿,闯出一番天地,青史留名,百世留芳,自有千千万万后人诚心供奉,至于太傅想传宗接代无可厚非,认养、旁支过继,好办法不知凡几,何必拘泥于一条路。”   裴太傅哑口无言,裴夫人亦沉思。   最终裴太傅还是一拍掌道:“万万不可!这简直败德辱行!!”   谢仲昀沉了脸,道:“如今不可也得可了,时玥常在谢府,宿在谨秦处亦数不胜数,太傅也是从血气方刚的年纪过来的,你真以为只是正经留宿吗?”   接着他作出一副沉痛不已的样子,苦笑道:“太傅以为我便乐意?!若不是为了谨秦的清白,我乐意腆着老脸过来说孩子的私房话?!如今已到了生米煮熟饭的地步,我儿贞洁都没了,势必要一个交代,你们裴府看着办!”   作者有话说:   哥哥和小裴没有生米煮熟饭哈,谢老爹在道德绑架。   谢老爹:他好有道德,我绑架一下。   裴老爹:…… 第40章 小的绝对不会嫁过来   吉祥镇上又迁走了两户,战事四起,波及永州,虽不至于引起民乱,也够让百姓人心惶惶。   天黑,红霞面馆闭门。   林霞最后上炕,她灭了灯,平日摸黑上榻已经足够轻车熟路,今日不知怎么的,竟把地上的夜壶踹翻了。   她躺在榻上惴惴不安,良久,推了推一旁的金大华。   “没睡呢?”金大华迷糊道。   “俺这心里慌得很,过两天隔壁张家也走了,你说,咱们要不也走吧?”林霞低声道。   金大华惊醒,他诧异看过去,道:“走?走去哪?老金家祖祖辈辈都在这,况且这战场离得还远呢,咱们就这么背井离乡一走了之了,老宅你不管,面馆你总舍不得吧?”   林霞啐了他一口,道:“俺有什么舍不得的,俺有手有脚,开得了一间就能再开第二间,你不走,你不走你就自己留在这守着你老金家那堆坟过吧,俺上京找玉崽去。”   金大华哽住,他讪讪道:“找玉崽就找玉崽,你扯那么多干什么,我陪你去就是了。”   林霞哼道:“你以为俺跟你说笑?俺是真打算上京不回来了,永州这会儿是还算平稳,也够熬死咱们俩了,可玉崽若是回来娶妻生娃,你让他怎么办,他的娃儿怎么办?总不能都熬在这儿,你能拍胸脯保证永州一直不打仗吗?”   金大华沉思,林霞不耐烦道:“反正你不走拉倒,俺是打定了要去找俺孩儿的。”   —   春日早晨潮意重,李大娘如往常般检查食材有无霉坏,准备开门迎客事宜。   林霞今日却不急,她拉来李大娘,笑问她吃过没。   李大娘点点头,道:“在家吃过了才来呢。”   林霞道:“这一路来回两时辰累脚吧。”   李大娘“嗐”了声,道:“习惯了嘛,走多少年了都。”   林霞道:“是这样,俺是想,不然你就在这住下吧,不用每日来回折腾。”   李大娘摆摆手,道:“谢你好意了,家里一群鸡鸭没人养,老娘也得有人伺候,我那不成器的儿女一日不修理,屋顶都得给他们拆咯。”   林霞摇摇头,道:“俺明白你,俺的意思是都搬来,你老娘,二小子还有小莹,连带你家鸡鸭,全过来住下。”   李大娘呆滞,她不明所以道:“林大娘你没醒吧?”   林霞解释道:“俺和老金要上京找玉崽,就上那开店去,不回来了,这儿你也瞧见,生意不错,关门糟蹋了,俺想问你,要不要接着开下去?只要你肯,俺就把钥匙账簿全给你留下,也不是白留,当初金玉买这宅子花了七十两呢,俺也不多收,就七十两,俺一会儿去钱庄开个户,你攒够了就存钱庄里俺家账上。”   李大娘一时没理明白,她生平也就和鸡毛蒜皮打交道,这厢让这么大事给砸晕了,她下意识推拒道:“这…怎么突然就要走?…不行的,我…我不知道…”   林霞不赞同道:“你知道!每日菜都是你备的,忙时你也跟着炒上几手,就连算数你现在不也能掰着手指头算几个数嘛?账簿的事你就雇个账房,再雇个打下手的,面馆不是还照开,俺可跟你透个底儿,面馆一月赚的数可不小呢!”   李大娘急着一张脸,惶惶道:“我…我真不知道…”   林霞好话说尽,可李大娘依旧拎不清,冷下脸来,看着她一脸窝囊样,恨铁不成钢道:“你不知道?!这么大个人空心的不成?!你说你,年轻时听男人的,他要上战场呈英雄你随他去,男人死了你又听公公的,公公让你把大宝卖进庄子,你也毫不犹豫说卖就卖,如今公公没了,你就不知道了?!你是墙头草还是坑里泥?你脑子长在别人身上不成?你怨天怨地怨命苦,全天下都对不起你,那还活什么?拿着你这笔烂账去找阎王算吧!看看他下辈子能不能让你投个好胎。”说完她就愤愤走了。   院里鸡鸣声嘹亮,天亮了。   李大娘站在厨房里,迟钝的一张脸上刻满了风霜,她睁着一双大眼,却又像盲了半辈子。   —   朝堂因北疆之乱已喧闹半月,废太子野心勃勃,手腕铁血,再让他往前就踏入我朝王土,中原出兵应战迫在眉睫。   今日早朝皇帝终于一锤定音,校尉曹适封定北将军,赐牙璋以令北部大营十万军,谢氏次子谢谨禾任校尉一职,随军参战。   谢谨禾领下旨,回府第一件事不见父亲,不与兄长商讨,也不入祠堂祭告,竟团团转着找金玉。   谢氏流着文臣的血,他爹靠科举挤入官流,经营半生,力透纸背,如今站在百官之首;兄长天资聪颖,年少第及探花,圣眷浩浩,前程锦绣;就连已逝的母亲,亦是才情横溢,闺阁闻名。   只有谢谨禾,尚在襁褓就露了端倪,百日宴抓周,他手还那样短,愣是使出吃奶劲儿死命抓住那把锋芒逼人的长剑。   天命早已为他选定了去路,他早该脱离富贵乡,战场才是他的心之所向。   南柯山上那场败仗他耿耿于怀,他不曾与任何人坦言过失意与抱负,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如今也该再三缄口。   可他有了羁绊,有人牵挂在他心头,他很想和金玉分享喜悦,细语呢喃他的心声。   再吓他一吓,战场凶险,让他知道二公子也是可能回不来的,谢谨禾没安好心地想。   金玉却一脸喜意迎上来。   消息这么快传到府里了?谢谨禾心道。   金玉却道:“二公子,小的爹娘上京了,小的想和您告一日假,带他们安顿下来。”   谢谨禾心中一惊,道:“什么时候来的?别安顿了,我派人接过来,你…你和他们说了?”   金玉一一回道:“今儿刚来,这怎么像话,小的谢过二公子好意了,小的带他们安顿就行,二公子可否准小的一日假?”   谢谨禾没听见想听的,着急又问道:“你和他们说了?”   金玉疑惑:“小的说什么?”   谢谨禾涨红了脸,他想说“我们俩的事”,可事实上他们俩之间是没什么实质关系的,他憋了半天,梗着脖子玩笑道:“就是…就是你要嫁来我家的事。”   金玉惊悚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小的是说…小的绝对不会嫁过来的。”   二公子出趟门是不是入魔了?!!   谢谨禾哽住,他垂眸不语,最终在金玉讨好的话语里闷声道:“你去吧,帮我给伯父伯母问好。”   金玉喜悦冲昏了头脑,谢过就兴冲冲溜了。   徒留谢谨禾在原地,风拂衣角,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庭院,咽下原本要说的话,安慰自己自然是金玉的事更要紧些,那些事明日再说也来得及。   作者有话说:   真心话总以玩笑的方式说出口……(无意路过)(在小金鱼旁边大声叨叨) 第41章 二公子别嫌弃   北境夏来得晚些,草原的夜晚寒风凛冽,随处可见的火堆炸着火星子,帐篷被北风吹得飘扬,帘帐随风有力地一荡一荡,在摇晃中反而更显坚固。   九河河水急湍,燎原浸天。   岸边众将士气氛澎湃,在火光中徒手烤肉,于风声里仰面笑谈。   代麟独坐岸边,与热闹隔绝,凝望九河。   这望不见边的河水,在另一边河岸,就是中原。   “太子殿下,明日最后一批船就到了,届时咱们船过九河,杀中原个片甲不留!”尔什腾递过来一只羊腿,代麟豪迈接过撕咬起来。   “没那么简单,多日过去,他们该有准备了,说不准新的将领就在来取你我首级路上。”代麟口中晕满羊膻味,北境烹饪单调,食材稀缺,他初来乍到第一口差点把肚肠都吐出来,这样的味道他忍受了二十年。   尔什腾咧嘴大笑,高声道:“软蛋一团,来多少人都一样。”   代麟不语,把羊腿吃干净。   北境的风吹糙了他的脸庞,膻味十足的肉将他喂出一身健壮,他身着北狄粗衣,在这里屈居二十年,娶妻生子,像已融入这片土地。   可他是中原太子,代麟没有一刻忘记过。   他扫衣起身,啃干净的羊骨留在原处。   —   “二公子……慢些,哈——”   红帐在晃,木床时不时发出吱呀声响,烛火摇曳,一室暧昧。   二人侧卧,胸贴着背,谢谨禾靠得紧,寸寸肌肤与金玉相贴,金玉感觉自己的腰要叫二公子搂断了。   谢谨禾就这样搂着金玉密密地顶。   金玉被顶得颠簸不停,他咬紧牙关,忍耐着身子里洪泛的快潮,整个人憋得通红。   “二公子!别顶那里!小的…要…”浪潮灭顶,金玉惊叫哀求,手抓住谢谨禾搂在自己腰上青筋暴起的手臂。   谢谨禾不知是听不见还是不想听,锢紧了人,下身暴挺,对着那软处连连操弄。   金玉“哈”一声,蹬了几下腿,前面泄得一塌糊涂,后边也绞着谢谨禾吸。   谢谨禾爽红了眼,咬着金玉耳朵上的软肉,从喉咙里压出几声喘息。   金玉被他喘得颤栗,他受不了这样,缩着脖子,身体里含着谢谨禾,余韵阵阵,带着哭腔提醒他:“二公子,明日……要出发了,别弄这么晚。”   谢谨禾明日启程北上,苏惟随行,他没有叫金玉。   谢谨禾“嗯”一声,他动作缓下来,漫不经心开口道:“你明日做什么?”   他搂紧了金玉,手掌在金玉腰侧摩挲,他在金玉背后,金玉看不见他眼里隐隐含的希冀。   金玉毫不思索,兴奋道:“二公子走了,府里没有小的的活,小的娘面馆要开业了,小的回去帮忙。”   谢谨禾挺身而出动作慢了,他低低“嗯”了一声,他亲吻了一下金玉后脑勺,脸上没有表情。   正当他准备翻身将金玉压下时,金玉却伸手从软枕里摸出什么,举到他眼前。   一个红布缝的符,正面用银线绣了平安二字。   金玉声音还带着潮意,软声道:“我娘绣的,保平安,二公子…别嫌弃。”   谢谨禾手僵在金玉腰上,没去接。   金玉举着平安符等着,好一会儿没等来二公子应声,他犹豫着要不要收回去。   平安符抖起来了。   谢谨禾毫无征兆翻身将人重重压下,他腰胯挺送得沉、快,凶狠。   啪啪声伴着水,淫靡又暧昧。   金玉拿着平安符的手颤个不停,他被二公子压趴在榻上,肩上传来被咬的疼痛。   谢谨禾眼里含红,下嘴一点没收力,心中万般苦闷漫上眼眶,汹涌决堤。   战事冗长,此去不知几时归,谢谨禾忐忑又希冀,其实很想让他一起去。   这样的矛盾揪在他心底,他知道自己一声令下金玉反抗不了,明明抓心挠肝,可他就是抿紧了嘴,他想听金玉说。   他心底望眼欲穿,想听金玉亲口说担心他,要和自己一起去。   战场凶险,血雨腥风中性命难以保全;父母又刚上京,诸事繁琐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对于金玉来说,好像是没什么要去的理由。   谢谨禾原本已经认了,他咽下所有苦涩,点头说嗯。   可金玉却拿出一个护身符,叫他平安。   金玉被他粗鲁地操干,抓紧了被褥才忍下哭意,双眼迷离,声音崩溃叫:“二公子…”   金玉没哭,谢谨禾先落了泪。   灼热的泪水掉在金玉颈窝,金玉一开始以为是汗,转脸过来才看见二公子破碎的脸。   他哭得酣畅淋漓,热泪一滴接一滴,向来倨傲的脸此时柔软下来,双眸水色涟涟,兔子一样红了眼。   金玉嘶哑道:“二…二公子?”   谢谨禾埋进他的颈窝,闷声气急败坏道:“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干什么?!打巴掌给红枣你玩特开心是吧!”   金玉被吓着了,他挣扎着转身,和二公子面对面,捧着二公子湿莹莹的脸,小心翼翼给他擦泪。   他小声解释:“小的没玩…小的什么也不干…小的只是想二公子平安,二公子不想要就算了……”   谢谨禾闷在金玉肩头,手却精准地抓到他手里的护身符,抢过来。   他抬头凶巴巴地吻,要把金玉吞进肚,下边又顶进去狠狠地撞,太过的力道顶得金玉吃受不住,手把他背脊抓出红痕,他也不肯轻。   “只想要二公子平安吗?”谢谨禾盯着他的眼,捕捉着他的漏洞。   可惜金玉自己也不明白,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是想要这些吗?   护身符布料粗糙,摸着其实有些扎手,跟去年那包猪肉脯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猪肉脯没给,这个护身符就不怕二公子嫌弃了呢?   金玉陷在情潮里,对上二公子的眼睛,思绪乱成菜市场,心中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他轻声道:“二公子一定要平安。”   作者有话说:   摸一个剧组梗   二公主(放下剧本)(跟在小金鱼屁股后面)(俯身眯眼)(认真观察)(复读机):为什么不怕二公子嫌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小金鱼(满头大汗):呃……编剧在哪里…… 第42章 美人的嘴向来是辣的   北疆的战火燃起来了。   北狄来势汹汹,朝廷出兵前他们已连胜几场,士气大振,将领尔什腾好战,从前在北境煽得狼烟四起,誉有雄虎之称,他们的特点优势就是——猛。   北狄军队已全军渡过九河,定北将军曹适应战两场,接连败下,我军连退十里,北狄已牢牢驻扎在中原边界线上。   太凶猛了,曹适没打过如此快的败仗。   北狄人块头硕大,这样的身体足以支撑他们拿起沉重不堪的长枪,持剑的中原兵将短时内砍不断他们厚硬且长的枪柄,无法近身,反被逼得狼狈退场。   将领尔什腾狂傲不逊,领着大军如猛虎出山,偷袭、诱敌、欲擒故纵、金蝉脱壳,一招接一招,像是看透了中原所有的谋划计策。   太不对劲。   尔什腾以莽出名,擅长开门见山正面对干,他那副直心肠想不出弯弯绕绕,一定有人在他背后运筹帷幄。   “是代麟。”曹适沉声道。   谢谨禾擦着剑,抬眸,道:“废太子?将军认识?”   曹适点头,道:“旧识。”   谢谨禾一语道破:“他很了解您。”   曹适沉默不语。   谢谨禾在战场奔波半月,脸被晒得糙黑,他收剑入鞘,眼色发沉。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帐篷帘外士兵的声音慌张:“曹将军!谢校尉!他们动了!北狄人过来了!”   曹适站起身,抬步就要掀帘往外走,谢谨禾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曹将军,今夜我们会不会再出兵,再战败,再退十里?”   曹适顿住脚,风吹门帘,帘角扫过他灰暗的靴。   谢谨禾自问自答道:“会的,如果领兵作战的人依旧是您。”   谢谨禾对上前辈的眼,那双饱经风霜浸淫战场的眼看着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曹适必须承认,皇帝把他塞来这里的旨意并非空穴来风。   谢谨禾单膝跪地,请命:“谨禾虽无能,但现下我们一落千丈,已处深渊,总不会再差,还望将军斟酌。”   —   今夜的风大得诡异。   代麟算错了,他本以为今夜会刮南风,结果却截然相反。   袖袍凌乱,北风呼啸。   不过无伤大雅,穿堂风拦不住他南下的步子,今夜他就要摸到中原的城池,他在旷野深山住太久了。   “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我们的人进不去!他们、他们射箭,把我们拦在外围……”前线的哨兵跑回来汇报。   代麟愣了一下。   曹适还是有长进的,他扯了扯嘴角。   代麟吩咐:“让尔什腾原地待命,我倒要看看他的箭够挣扎多久。”   哨兵摇摇头,喘着气接着道:“不…不是,他们的箭上烧了火,全射在树林里,风太大把火全吹活了,咱们这的树林着了一片,风朝北吹马上就要烧到营帐了!”   代麟站起身,眯眼。   不是曹适。   “转移粮仓,让他们撤回来灭火!”代麟甩袖出门。   —   远处火光冲天,熊熊烈火映入谢谨禾眼帘。   四周的士兵欢呼着,中原屡战屡败,他们已经憋屈了太久,今夜这一把火不光烧起了树林,烧退了敌军,还烧高了他们的士气!   呼啸的北风是今夜的功臣,谢谨禾在风中紧绷着身形,依旧警惕。   曹适忧心忡忡望着北,直觉告诉他今夜还很长。   “将军,谢校尉,北狄已全退回去了,咱们趁此时追上去,干他们个措手不及!”有人高喊着。   “诶!不是爱玩阴的?咱们也给他们乘人之危一把!”   “狗似的追了老子那么久,这回也该让老子尝尝庆功酒的滋味!”   曹适正想开口喝止狂欢的兵群,余光却扫到瞭望台上的哨兵倒了。   一支长箭破风而来,牢牢钉入哨兵胸口,哨兵身形僵了一瞬,随即从高台上翻下。   “他们、他们又回来了!”方才兴奋的声音徒然一转变得紧张。   曹适高悬的心终于随着哨兵倒下落了地,正如代麟了解他,他也明白今夜代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人对未知最恐惧,如今代麟露出了意图,他才放心下肚。   出其不意,绝处反扑,这才是代麟。   谢谨禾翻身上马,北狄军营背靠九河,他知道今夜的火灾伤不了他们的根基,奈何不了他们太久,这场仗躲不开。   尔什腾策马疾驰,领着浩浩大军去而复返,打了中原一个措手不及。   尔什腾是北疆孕育出来的男儿,浓眉大眼身高体壮,他扯高了缰绳,吹出一声清脆悠长的口哨勒马,看见谢谨禾挑高了眉,又朝他吹了个哨,道:“呦,太子殿下果然没说错,真有个新来的。”   谢谨禾冷眼睨着他,道:“呵,你们北狄还学人封太子?东施效颦。”   底下士兵笑出声。   尔什腾耸肩,绕有兴致盯着谢谨禾,道:“很漂亮的脸,美人的嘴向来是辣的,如果你是女人,或许我会在第一缕日光降临草原的时候,为你摘一枝带露水的兴安杜鹃,表彰你的勇敢和美丽。”   谢谨禾还未开口,长枪就带着风迎面击来,他躲闪中听见尔什腾凶狠的声音:“可惜了,是个带把的,带血的长枪更适合你。”   谢谨禾与北狄人交过手,明白他们的力量不容小觑。   尔什腾的雄虎并非浪得虚名,他手中的长枪甚至是加重加粗的特制枪,锋利的枪头闪着白光,一次又一次擦过谢谨禾身体。   谢谨禾连连封挡,长剑孤映与长枪撞出剑啸,二人胶着僵持不下,剑劈不断枪,枪亦刺不穿剑。   两军混战,刀光剑影不可开交,尸体一具接一具地倒,血水在地上交汇、聚集,流成河。   “中原败局已定,你们如今就像那笼中鸟、砧上鱼,垂死挣扎,不知死活。”尔什腾话语狂妄,他直接翻身下马,直逼谢谨禾而来。   谢谨禾亦跃下马背,不退反进,二人力道磅礴,招招震出剑鸣,旋打在一处,暴戾之气铺天盖地。   谢谨禾一直在退,他步履不乱,忽而如雷电般翻手一斩,迅疾异常。   千丝万缕随风飘散,落地。   尔什腾天生的卷发被生生斩断一半,他凌乱着发,不可置信方才那一瞬,谢谨禾能使出这样的身手,为什么一直在退?   如果他是代麟,抑或代麟在这,就能窥见阴谋的冰山一角。   没有如果,尔什腾只会被激怒,他褪去玩笑的脸,眼神冰冷沁骨。   “还给你们。”南柯山上的败谢谨禾历历在目,就连头发也要锱铢必较,睚眦必报。   “你惹到我了。”尔什腾眉压得低,眼中是遮不住的蚀骨阴寒。   作者有话说:   哎呀,我看上一章评论都说小金鱼不开窍啥的,其实他现在是爱而不自知啦,是我写太隐晦了吗?   我挑一个觉得比较明显的地方给大家说说,涂冻疮膏那次,二公主说要天天亲自给他涂,按以前小金鱼的逻辑他会觉得这样是麻烦人,他会说:哎呀有劳二公子惦记,这样太僭越啦小的自己来吧……但是他最后说:好,二公子要记得给我涂药。相当于是二公主别别扭扭表达爱意,小金鱼这次没有拒绝,而是稳稳当当接受了,他那么独立的一条鱼,愿意麻烦依赖二公主,是他爱的表现啦。(他甚至没有用下人的自称,还要求二公主一定要记得喔,那句话一点都不小金鱼,他超爱der!)   现在他就需要一个刺激来意识到他的感情,刺激马上来咯! 第43章 思春   红霞面馆开在京郊小市里。   林霞没有租铺面,她咬咬牙买了座宅子,依旧把店开在自家院里。   京城物价贵得离谱,好在这阵子金玉能在店内帮忙,故而只另雇了一个姑娘。   “伙计,这桌结账!”院里有人喊。   金玉“诶”一声,擦擦手过去收银子。   “儿啊,你跟小澜能瞧对眼不?”店内一时不忙,林霞就挨到金玉身边来,担忧起他的终身大事。   小澜芳名温澜,就是林霞雇的小姑娘,家里其实条件不错,父亲是教书先生,也是户体面人家,就是子女多,她是长姐,就出来做点活补贴家里。   金玉哭笑不得,他瞥了眼温澜的位置,低声道:“娘你说什么呢!别乱点鸳鸯谱。”   林霞急坏了,她能不急吗?金玉今年眼看就十九了,媳妇儿还没影呢,要在村里时还好,她在那知根知底也能相看几个,现在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去哪给他找媳妇儿!   林霞瞪眼道:“俺又怎么乱说?!你也不看看你今年几岁,过两年你都老了!哪个姑娘家家要你?”   林霞嗓门大,外边儿想听不见都难,温澜低着头走开了,金玉急得差点上手捂他娘嘴,他不知该如何对他娘开口,他都残花败柳了还娶什么媳妇儿,他都打算好了,就和善止一块儿赖在揽月轩一辈子。   “娘你小声点!人家听见了!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把人姑娘名声都说坏了!”金玉丢下话就追出去。   温澜是个性格大方的姑娘,她见金玉追出来,温柔地笑笑,道:“我知道林大娘是好心的,我没放心上,就是给你们母子俩腾个地说说话。”   金玉挠挠脑袋,还是解释了句:“我…我娘就是担心我,你别听她瞎说……”   温澜弯着眉眼,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怕我多想,跟你说实话好了,我爹娘其实也挺中意你的,可我明白,咱们俩走不到一块儿,你的心在别处,眼睛里都露着呢!”   金玉怔了怔,难以置信道:“啊?”   温澜捂嘴笑出声,低声说道:“你见天儿的走神,茶馆里说书老头说的思春,我瞧着可像你这出了!真有心上人,怎么不和你娘说?”   金玉一言难尽重复道:“……心上人?”   温澜点点头,道:“让你娘知道,也好让她放心呀,还是说,人家不愿意和你好?”   金玉还处于自己有了心上人的震惊中,又听见这句“人家不愿意和你好”,想到二公子气急败坏的那句“没错我就是喜欢你。”   那晚下了很大的雪,二公子让他摸心跳,还骂自己蠢驴,金玉居然记得一清二楚,连细枝末节都没忘。   心上人。   金玉承认自己这阵子心上装的都是二公子,战场的险恶他早就体会到了,金大华那一身病不就是战场留的吗,这几天他忍不住想,如果二公子也受了伤呢?   伤了腿,瞎了眼,缺只胳膊,少块肉,无论是什么都够金玉胆战心惊半天。   这样算是心上人吗?   “诶,老弟最近做什么生意呢?这阔绰的,在哪发财了?”   “嗨!还不是老样子,给北边送货,最近行情不好啊。”   “那可不,咱们这走北货的,就盼着这仗什么时候停,不过我看悬了,咱们又败了!听说什么校尉还是什么军长的,给北狄追到和鸣峡谷里,销声匿迹了!”   “什么?!丢了?活生生一个人怎么丢了?”   “不止一个,据说是一个师都丢了!那和鸣谷沟壑纵横,又大又深,还有狼呢!估计是没命了。”   “难说,北狄人不是还在寻吗?好像是北狄首领下了死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瞧着,咱们北边是真不行了!”   温澜眼睁睁看着金玉原本红着脸在发呆,忽而外边儿几个客人交谈起来,金玉忽然掀帘子惊慌失措跑出去,拽着人就问:“谁不见了?”   那几个人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有人回答了他:“就咱们前线的人呗……哦!领兵头子姓谢,对对对!我想起来了谢校尉!他带的一整支队都丢在和鸣谷里头了……”   话音未落,这个莫名其妙的伙计就冲出门,留温澜在后面追着喊:“金玉!你去哪里?”   —   托面馆的福,谢谨秦和裴时玥终于见上面。   裴时玥前阵子被关得狠了,一出来就跟狗崽子一样撒了野地玩儿,还撺掇金玉一起,被谢谨秦在面馆逮个正着。   “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去。”谢谨秦才办完事回来,一身官服站在面馆里,搞得店里的人纷纷侧目。   裴时玥吓得寒毛都炸了一身,自谢相上门后,裴夫妇对他们俩的事虽不似之前般要死要活,却始终没有松口,谢谨秦这个时候上门,不被打死也要打残。   “不必!我自己回去就好。”裴时玥心戚戚。   “我送你。”谢谨秦跟在他身后。   二人在马车里相对而坐,照理来说,两情相悦的人待在一起,气氛应该是旖旎的,可裴时玥只感到煎熬。   其实这些日子他一直刻意躲着谢谨秦。   现在到了这种地步,最理智莫过于二人就此分道扬镳,装作若无其事,还能维持两家体面,谢谨秦依旧是那个风光霁月的探花郎,前途无量。   裴时玥心里明白得很,腹稿打了几百遍,到头来又成了缩头龟,妄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直到下了马车他也没舍得开口。   “夜里祈安大道太乱,别乱跑了,实在想出来玩,可以叫上我。”谢谨秦声音温柔,眼神像要滴水。   裴时玥别过脸,不敢看他。   他双腿像上了沉重的镣铐,每一步走得像囚徒。   他走到裴府大门前,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   说来他自己从前没察觉,好像每次谢谨秦都在自己身后,像个沉默寡言的长者,而自己只顾着玩耍,被光鲜亮丽的前方吸引视线,从来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这么不经意的一眼来得猝不及防,叫谢谨秦来不及掩去眼底那些疾风骤雨般的情绪,就这样生生露在裴时玥眼前。   谢谨秦站在风里,站在裴时玥身后,不知看了多久。   这样的眼神太热烈又太隐忍,让裴时玥忍不住生出错觉,好像是他谢谨秦先坠入的情海,是他先先一步爱得肝肠寸断。   裴时玥被灼得痛,眼眶发红,支支吾吾压根不是他的性子,飞扑过去将心上人紧紧抱住才是他最想要的。   “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又非要这么看我,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裴时玥抱得紧,像要把谢谨秦的五脏六腑都给勒出来。   谢谨秦像等了很久,稳稳接住他。   裴时玥吸了吸鼻子,破罐子破摔道:“我…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将来也不会做官,不会碍着你在官场的路……这样是不是影响没那么大了?”他绞尽脑汁,又补充道:“要是有人对你指手画脚,我也可以帮你骂回去,我嘴皮子很厉害的……”   他说着自己嘴皮子很溜,其实翻来覆去说了一堆,也没有说出最想说的那句“能不能不要算了。”   好在谢谨秦明白他。   谢谨秦掐住他的下颚,抬起他的脸,直勾勾盯着他的唇吻下去。   温软勾在一块,舔舐中带着珍惜。   裴时玥其实是个蛮大胆又抵御不了美色的人,在京城里前前后后不知“看上”过多少漂亮公子,撩拨来撩拨去也没见他害臊过,这下却在自家门前被吻得满面红霞。   “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刚刚……”裴时玥挣扎着在吻中漏出几句。   谢谨秦低声闷笑,抱歉道:“我方才没听清,时玥再说一遍?”   谢谨秦说着让人再说一遍,可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啄着裴时玥红滟滟的唇,盯着他的眼睛,完全不像能把话听进耳的样子。   “裴…裴公子!金玉…金玉跑了!”二人被一阵急促的声音打断,温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裴时玥急忙推开人,诧异道:“跑去哪里?”   温澜道:“不知道!他方才听完店里客人说的什么…校尉在战场丢了就跑了,林大娘让我来问问您他是不是来这……”   “什么?!!!”裴时玥惊呼。   “马上通知城门的人拦下来!”谢谨秦反应得快。   —   谢谨禾在和鸣谷消失的第五日。   那夜北狄去而复返,一场仗打了三天,最终谢谨禾为了保住后方,将尔什腾一众引入和鸣谷。   曹适在伤病营中视察,帐篷里充斥着血腥味与草药味,地上的伤兵血肉模糊。   身边的副将追在他后面,不住道:“咱们已经守不住了,再留下去也是白白送命,何不…”   曹适凝眉,抬手示意他闭嘴。   他捻了捻石臼里的草药,又凉又潮。   二十年前皇帝下的是死令,奔着赶尽杀绝要代麟项上人头去的,如今代麟翻盘回来,稳占上风,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走不掉的,这是一盘你死我活的棋局。   曹适还没开口,帐外就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将军!将军!北狄人又过来了!攻,攻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金鱼(全力以赴赶路ing):没错!攻过来啦!(戴墨镜叼玫瑰)   二公主(垂死病中惊坐起):谁是攻!!!他刚才说谁是攻?!! 第44章 二公子保佑你   和鸣谷地势险要,谷深处有九河支流流经,山石林木错落,是绝佳的藏人处。   这就苦了找人的金玉。   此处战况激烈,人人退之不及,只他一路逆行北上,直奔和鸣谷。   夏季炎热,此处又低洼潮湿,最是适合蚊虫繁衍的地方,金玉在谷中宿了一夜,红疹满身。   昨夜也不知是睡了没睡,满眼的血丝瞧着瘆人,他像是不知累,脸上扑了两把冷水就摊着外头重金买来的和鸣谷地形图找路。   他甚至不敢高声喊,怕引来北狄追兵,只能躲躲藏藏地跋涉。   山谷再大也有尽头,地上找不到他就潜水里,哪怕就是被吃进狼肚里了他也要找到那头狼,二公子不能只留一句下落不明给他。   金玉紧紧绷着一根线,盯着图上剩下的路。   茂密的草丛中幽幽闪着几双绿莹莹的眼,它们盯着蹲在河边的金玉,不知看了多久。   嘀嗒嘀嗒——   狼涎从腥热的狼嘴中滴进土壤。   一阵风过,头狼如雷电般一跃而起,剩下几匹狼散开呈半包围状将吓瘫了的金玉围困在河边。   四匹壮硕的狼!!!   金玉在惊吓间地图脱了手,牛皮制的地图落入水中,随着湍急的水流飘远去。   心跳剧烈得像要炸开,他脑袋嗡嗡作响,手脚发软地去够旁边的包袱。   四匹狼眼神闪着寒光,干瘪的腹部表示着它们已经久未进食,此刻饥肠辘辘。   头狼身躯低伏,前仰后蹲,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嚎叫,下一刻它便要扑上前用尖利的牙撕裂猎物的脖颈。   一把细白的粉直击头狼而来,不少粉末被它卷入口中,几头狼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退几步。   狼毒粉见效很快,头狼反呕了几下,痛苦地吐出几口白混血的沫子,随即倒地抽搐。   另外三匹狼眼神机警,望着金玉不敢再次上前。   头狼挣扎一番,撕心裂肺的咽呜声响彻周围,它锋利的爪子把地面抓出深深的痕迹,尖锐的摩擦声刺耳,但这些声音最终都安静在九河的水流声里。   三匹狼上去嗅了嗅头狼的尸体。   头狼被毒死了。   狼是十分聪慧狡猾且记仇的动物,剩下的三匹狼知道那些粉末的威力,也知道粉末是从金玉手中那个包袱里来的。   最右边的一头狼矫健地扑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包袱从金玉手中夺过,远远甩去了草丛中。   金玉往后避了避,好险没被咬穿手,他捏紧了手里剩的最后一把狼毒粉,喘着大气盯紧了面前的三匹狼。   热汗流进了金玉眼眶,他甚至不敢抬手去擦。   三匹狼没有贸然扑上去,它们一步一步压低了身逼近着,后面留下一串爪印。   就在金玉看好时机要扬粉时,一支长箭从旁边的树林中贯空而来,直直刺穿了离金玉最近一头狼的脑袋。   箭头穿出了狼脑,箭尖被染红,血一滴一滴往下坠。   又一支箭随后而来,箭头划开狼颈,溅出一地血水。   三匹倒下两匹,剩下一匹回身逃窜,狂奔了几步被寒光凛凛的孤映劈下了脑袋。   狼头滚入九河,发出扑通一声。   是谢谨禾的剑。   金玉看着这个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黑黢黢野男人,扁着嘴巴哭出声。   “谢!谨!禾!”他僭越得彻底,唤出二公子的名字,唤得又怒又幸,唤得歇斯底里。   —   浓云密布,天色暗沉,下雨了。   北狄势如破竹,血战一路,中原的剑根本拦不住他们,只得狼狈逃窜。   尔什腾把退路也封了,将他们围困,逼他们应战,如今已是千钧一发之际,进退间都是血淋淋的人命。   曹适百思不得其解。   北狄早已对中原沃土垂涎欲滴,他们的后方供给并不丰富,南下的脚步刻不容缓,早该顺着中原退避的路直攻而下,为什么非要在此围截,非要在此大战一场?   这一切疑惑都在尔什腾将他们逼入和鸣谷时拨云见日。   代麟根本就没想让他们大败而逃,他想要无人生还的兵败,想要北部大营十万将士以血祭他的复仇路。   他要踩着十万魂轰轰烈烈地回中原。   甚至还有谢谨禾,不管下落不明是真是假,代麟要和他打心理战,两军在和鸣谷交手,就看谢谨禾几时坐不住。   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将军!他们围成一圈在那对着陛下的画像撒尿,还,还绑了稻草人练箭,稻草人上写了…陛下的名讳。”有人来报,围在附近的士兵闻言气愤不已,纷纷叫喊应战。   曹适狠戾的眼扫过一圈,四周都静下来后才沉声开口:“拖,拖到非战不可再来报。”   —   急雨落九河,翠叶吹凉。   谢谨禾一行找到山洞避雨,金玉眼泪没停过,泪水像比雨水多。   谢谨禾有心哄,堂堂二公子这辈子也就别人哄他的份,要他开口说软乎话,简直敲冰求火,痴人说梦。   “别哭了,一会儿着风寒怎么办!”谢谨禾着急道。   金玉抽抽着,没应声。   谢谨禾憋了半天,接过金玉手里的包袱,摸出里面是他存钱的小匣子,掂了掂,几乎空了。   他终于有话讲了,企图带出话题,转移金玉注意力,道:“你那些宝贝银子呢?”   金玉原本要平息的泪又开始哗哗流,他才不是二公子,做点什么都别别扭扭不让人知道,他直白得很:“全填路费了!那马户见我急,一坑一个准,小金鱼全给他骗走了…”他其实本意不想哭,但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下来,憋屈入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他也止不住,还在补充:“还有地图!黑商户一张破牛皮要了二十两!还给水冲走了…”   谢谨禾来不及震惊,也顾不上其他人侧目,俯身给他擦眼泪,结果他自己手不干净,把金玉的脸擦花了。   “别哭别哭,我回去补给你,十倍补给你行不行?”谢谨禾憋不住了,又怜又爱,心中软塌下一块,恨不得当场一口把金玉吞了去填。   金玉后知后觉好多人在看,他深吸一口气,好歹憋住了眼泪。   谢谨禾见他终于平静下来,就想问他独自北上的罪,结果半天脸都冷不下来,最后僵着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金玉还没答,外头就传来了尔什腾的邪笑。   气氛被这笑拉到箭弦上,崩裂就在一瞬。   山洞内一阵慌乱,才修整不到半刻的众人下意识拿起剑对外防备。   北狄军淋着雨,长枪在雨中闪着白光。   “找到你了。”尔什腾骑在马上,眯着眼,准确找到昏暗山洞中的谢谨禾,像饥饿的狼盯紧了猎物。   金玉浑身寒毛竖起,攥紧了谢谨禾的手,微微颤抖。   谢谨禾没有回应尔什腾,而是看着金玉的眼,问他:“还记得二公子除夕夜说过的话?”   外头的北狄军密密麻麻,兴奋不已,反观谢谨禾一行人躲藏多日,短吃少穿,疲惫不堪。   尔什腾桀骜的脸带着笑,胜券在握。   谢谨禾笑得比他好看,低身吻了金玉的额,道:“别怕,二公子保佑你。”   —   曹适一避再避的仗还是打起来了。   谢谨禾被他们找到,一路厮杀终于与曹适汇合。   嘀嗒——嘀嗒——   血和雨水汇成流。   代麟也上了战场,他站在高处,俯视睥睨着战火,中原欠他的债,他要自己来取。   谢谨禾再次与尔什腾交手,二人打得激烈,依旧不分上下。   尔什腾没耐心,打了一炷香依旧难分伯仲,他被激得发狂,在雨里怒吼着,枪枪劈开雨帘,扫出厉风。   忽而,一声巨响劈天盖地,黑沉的天闪过一缕火光。   是信号弹。   代麟心觉不妙,谢谨禾接下来的动作印证了他的想法。   谢谨禾与尔什腾交手,向来以退为进,防守为主,不论尔什腾多么发狂激进,他都能应对个平手。   如今却换了个人。   孤映翻风而来,劈在尔什腾枪头上,溅出寒星。   尔什腾举枪封挡,却吃惊地发现,他根本拦不住谢谨禾!   长枪很快被拦腰劈断,尔什腾连连避闪,最终狼狈摔进泥中。   尔什腾征战半生,为北狄开辟辽阔疆土,在北疆传成了神话,他有自负的资格。   他不信自己就这样被一个毛头小子杀得寸甲不留,一个挺身贸然欺近,肩臂凝出大块的肌肉,拳脚生风,竟就这样要赤手空拳上阵。   “蠢货!退下!”代麟嗅到了危险,高声呐喊。   可惜,他站得太远了,尔什腾听不见。   孤映划开脆弱的喉颈,热血迸出,头颅离了身,滚在泥里。   尔什腾双眼大睁,灰败的眼瞳布满不可置信。   北狄营帐守备军派人来报,粮仓失守,全被中原人押走了!   代麟望着下面逆转的局势,扯了扯嘴角,仰天大笑。   一场大火烧了树林,烧出了北狄粮仓的位置;假作连连兵败,燃起他的气焰,让他被胜心蒙了眼。   谢谨禾就一直在等这个一网打尽的机会,今夜北狄全军出击,代麟也自以为稳操胜劵,粮仓防备最低的时候,他们才釜底抽薪。   北疆地旱,粮食稀缺,他们这次出兵,可谓举全族之力,谢谨禾这么一押,北狄已不是伤了根基这么简单,至少安分个半百年都不敢再犯。   代麟精心谋划,步步为营,就等着今夜大动干戈一场,实际上谢谨禾根本就不打算与他们打这一仗。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   苏惟收押粮仓归来,信号弹就是他放的,他带了一队兵马,领陛下旨意羁押废太子。   代麟看着将他团团围住的人哼笑,二十年前他就抗过旨,得了废太子这一名头,再抗旨,被赐死,逃至北疆,想要一道圣旨给他盖棺定论,痴心妄想!   曹适望着山上,跃下一道身影,白袍凌乱,雨打湿了他的头发。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他半生活在仇恨中,临死也未曾解脱,雨水刺入他的眼,黄粱一梦二十年,如今也该醒了。   “去,找个地方埋了,就埋在这里。”曹适转身吩咐道。   九河以南划作中原,这里也是算中原疆土。   废太子畏罪自杀,北疆之乱至此平息。   作者有话说:   二公主(帅气砍下狼头):老婆,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要强的人,但你以后不需要了,你的强来了 第45章 你且等着回去死床上!   庆功酒芬芳馥郁,飘香十里。   好不好喝金玉不知道,但他看二公子着实醉得不轻。   他进了二公子帐篷后就能再没出去过,军帐搭得紧密,薄薄一层帐篷什么都挡不住,他要很努力咬牙,才能不泄出声音。   金玉面浮潮红,手不知所措绞着被褥,衣衫松垮,亵裤叫人往下剥开一段,双腿被迫拉开,一个脑袋在他腿间起起伏伏。   帐内充斥着吸吮声,听着像有人在粗鲁地大块朵颐。   “二公子…别舔了…”金玉被吃得颤抖不已,差点忍不住呻吟。   帐里的烛灯被谢谨禾特意拿到床头,金玉底下那柄玉茎给他瞧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是怎么生的,娇嫩得很,圆头饱满莹润,茎身笔挺,最可人的是下面那个囊袋,粉粉软软的,一吸就红了,跟个桃似的。   “昨日叫我什么?”谢谨禾含糊中说。   金玉腿根抖个不停,他突然“啊”一声,连忙求饶:“不不不!…别含那么深!”   谢谨禾非但未松嘴,湿热的舌还舔着打转起来。   金玉忍不住夹腿拱腰,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喊出来:“谢…谨…谨禾…”尾音还在发颤。   谢谨禾从没觉得自己名字如此动听。   他奖励一样亲了一下圆头,又掰开茎身去嘬弄下面的桃,道:“日后就这么喊。”   金玉被舔成了一滩水,软在谢谨禾的床铺上,随着谢谨禾越埋越深,他惊叫着:“停!等一下……先起来……别吸…哈——”   金玉把谢谨禾夹在腿间抽抽着,整个人像淋了场大雨,湿漉漉地喷溅了谢谨禾一嘴。   谢谨禾还进叼着不放,吞咽间又吸了几口,激得金玉推了他几把。   他起身三下两下就扒开了金玉的衣领,乳尖小巧,挺立在空气中显得格外无助,马上又被谢谨禾这个色中饿鬼吃了去。   他吞得冒失,金玉好几次都怕他张嘴咬掉,战战兢兢道:“二…二公子啊——!”   谢谨禾狠狠吸了一口。   金玉湿着眼改道:“谢…谨禾…别弄了,这里没有羊皮袋,我…我没带。”   谢谨禾顿了顿,支起上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足足两个月了!念书都没这么难熬,谢谨禾感觉快憋了几辈子,下边都要憋炸了,他这时候来一句做不了?!   谢谨禾脸色难看,金玉不敢对上他,唯唯诺诺系回衣带。   才打好结就让谢谨禾一把扯开,他气急败坏道:“你且等着回去死床上!”   —   帐内响起另一种摩擦声,细细碎碎,磨人得很。   金玉满面通红,他觉得腰腹要叫二公子那处烫个对穿。   太近了,阴茎的温度,手掌的起伏,甚至谢谨禾灼热的喘息,被金玉感受得清清楚楚。   他发现了,不论是榻上地下,二公子都很喜欢这种大盆盖小盆一样将他完全笼罩的姿势。   谢谨禾就这样压着金玉,脸贴脸伏在金玉耳边喘,手里动作迅速,像要撸出火来。   狰狞的紫红肉棒抵着金玉,谢谨禾还流氓得要死,时不时挺着腰蹭好像真能干进去一样。   “沉…”金玉忍不住推他。   谢谨禾身量是没得说的,金玉本就瘦小,他还每次没个轻重一压到底,沉甸甸像块铁锭,金玉都觉得自己要嵌入床榻里了。   谢谨禾另一只空手把金玉推拒的手拉到自己青筋暴起的脖颈上,欲求不满的男人没什么好脾气,他低喝道:“你不帮忙,瞎添什么乱?再乱动,我就干你的嘴。”   金玉吓得抿紧嘴,一声不敢吭。   还是那句话,二公子下头二两肉不是说笑的!真塞进来估计这辈子都合不拢嘴了   谢谨禾见他不说话,又不得劲了,握住他的腰顶了又顶,终于从他身上撕开,支起半身看他。   金玉眼眸还含着水,红通通看着他,注意到谢谨禾脸上划了两道浅浅的痕迹,已经结痂了。   他小心翼翼地摸,问道:“涂药了吗?”   谢谨禾感受到脸上的温柔触碰,金玉眼里的怜惜满得要溢出来。   谢谨禾手中动作一顿,心中崩起一条线。   他在战场上风吹日晒,现下比煤炭好不了多少,被金玉一衬更明显了,脸上还毁容了!   这个家伙从前不就常常流连青楼,想必十分好颜色。   爱让自负者自卑,再位高权重的人在心上人面前也只有低声下气的份,哪怕谢谨禾才刚所向披靡大捷而归,这时在金玉面前也露不出半点得意。   那两道伤不足挂齿,谢谨禾明明就没管过,他偏偏又压身回去,埋进金玉颈窝不让再看,闷声说:“涂过了,过两天就会好。”   帐内悄无人声,金玉察觉谢谨禾手上的动作缓了。   谢谨禾忽然又在他耳边补充道:“回京城养一阵就白回去了。”   金玉哭笑不得,好像察觉到什么,道:“不是嫌你难看,小的不是说过吗?二公子最好看了。”   谢谨禾不说话,金玉当时说的时候他又不长现在这样。   少顷,他忽然又道:“我若不好看,你是不是就要去找别人?”   金玉不知二公子又怎么推断出这种结论的,他叹了口气,捧过二公子的脸。   谢谨禾明明不想让他看,可金玉轻轻一捧,他就跟着起来了。   金玉认真看着他躲闪的眼睛,嗓子还是哑的,毫不避讳直白道:“小的不找别人也没找过别人,不论二公子好不好看漂不漂亮,小的都只喜欢二公子,二公子临走前问的话,小的弄明白了。”   谢谨禾手里的动作完全停了,他就这么僵滞在金玉身上。   金玉独闯和鸣谷,捅破了二人间那层窗户纸,谢谨禾隐隐察觉到他的心意,暗喜了不知多久。   如今金玉还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一字一句进了谢谨禾耳朵,落入他的心头,轻轻一句话震得他浑身发麻。   世间竟还有比上阵杀敌更快活的事!   他喉尖滚动,再滚动,滚过三回才开口:“没…没去找过别人?说话哄谁?别以为我忘了,你之前可是秦楼楚馆的常客!”   金玉皱眉,不明白二公子每日里都在想什么,怎么句句话都说得稀里糊涂。   他反驳:“小的没…”   谢谨禾瞪眼,道:“你再忽悠!之前不是你说的去过青楼很多次!去一趟跟回家似的。”   金玉恍然大悟,脑子转了一圈,随即又觉得鼻酸。   哪怕自己在二公子心中如此不堪,二公子也依旧对自己情深意重。   他的手缓缓摸下去,握住那根火热的东西,轻轻地捋起来。   谢谨禾让他摸出一声闷哼,他低声道:“心虚?”   金玉摇摇头,艰难抬身亲了亲二公子脸上的伤疤,解释道:“小的年满十五时本该征兵去,爹娘走关系将我藏在家,窑子里收黑工不看身契,小的去端茶倒水的。”   谢谨禾愣住了,不知脑子里又想了什么,忽然红着脸又埋回去,在金玉耳边道:“真的?”   金玉给他摸得艰难,又烫又硬的棒子硌人,金玉上手后还一弹一弹的吓人。   金玉点头:“真的。”   谢谨禾埋在他颈窝蹭了半天,心窝又热又软,他憋出句:“那…那你那回是…是第一次,我…会负责到底。”   金玉感觉他有要射的念头,一时顾不上他说话,一个劲儿地摸捏他下头。   谢谨禾突然重顶了他一下,金玉猝不及防“呀”了声,又听他重复道:“负责到底。”   金玉没听清前言,只听了个大概,以为二公子说那是他第一次,要自己负责。   金玉点头,低声保证:“小的会负责到底。”   谢谨禾:……   作者有话说:   omg不不不怎么会酱紫?哈哈哈哈哈我上一章说的考研的意思是,仔细看文研究剧情的意思哈哈哈哈,不过大家愿意跟俺分享生活俺很感动捏!在这里祝不管考不考研的宝宝都发大财!钱从四面八方来!   小金鱼(闻着味过来):钱在哪钱在哪???什么财,我也要发! 第46章 送入洞房【正文完结】   月明夜深,林霞翻了个身,动了动又想起身上茅房。   金大华按住她,闭着眼道:“玉崽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你一晚上看几百回是能让他飞还是怎么的?”   林霞“啧”一声,她叹了口气,安分躺下,道:“俺心里慌,你说他没事跑战场去做什么?!”   金大华道:“裴公子不是说,玉崽去找他主子了,况且现在不是打胜仗了吗,马上就回来!你瞎急什么?”   林霞皱眉苦思,就是觉得不对劲儿,道:“他和他那主子情分这样好?二话不说就跑了,俺怎么就是觉得怪劲儿呢?”   金大华“嗐”一声,自豪道:“我儿子重情重义怎么了,他之前不是说他主子对他特别好吗,那玉崽对他上心些也是情理之中。”   林霞被他这么一解释,心中更觉古怪。   静息间,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啼哒,接着拍门声响起。   林霞一掀被:“一准是金玉回来了。”话落慌慌张张跑出去。   “娘!”金玉上来就一个熊抱抱住了林霞。   林霞不住上下左右看他,确定没毛病了才一掌拍他肩骂道:“你这小兔崽子!一声不吭跑这么远,你有个好歹让爹娘怎么活?!啊?!你捂什么耳朵!”   金玉小声说:“娘娘,有人!”   林霞这才放开金玉的耳朵,转而看向他身后那个身量高大的野汉子。   林霞疑惑:“这…”   金玉介绍道:“是我主子,姓谢。”   谢谨禾活脱脱像换了个人,是金玉没见过的矜持样子,先是一本正经行礼问安,再点头含蓄道:“伯母唤我小禾便好。”   金玉打了个战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一个小禾。   别的不说,谢谨禾这副人高马大又彬彬有礼的样子极其讨中年妇女的喜欢,林霞笑着点点头,看着他们俩风尘仆仆的样子便明白他们刚回来,连忙请了进去。   “怎么…你主子怎么来咱们家了?”林霞扯着金玉在后头嘀咕。   “我说我想先回家看看。”金玉小声道。   “你是你,他是他,他不想回家吗?人家一主子为什么偏跟着你?你给俺说实话!”林霞直直看着他,像看进了金玉心里去。   金玉“呃”一声,先领二公子进自己卧房安顿,才低着头出来,和他娘进了他爹娘的屋子。   “玉崽回来了。”金大华招呼一声。   金玉正要回应,就被他娘扯去了手,林霞的手饱经苦难,一条条深邃皱纹刻画了她半辈子的劳碌,金玉早已比她高了,她看金玉必须要仰头才行,林霞的眼中含了泪,这个坚韧的女人历经沧桑未曾向生活掉过眼泪,此时却红着眼眶看着金玉,道:“你说清楚,你和他,你和他怎么了!”   金大华吓一跳,急忙道:“怎么了?怎么了?玉崽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哭什么?”   金玉缓缓跪下去,垂下眼睫低声道:“娘,我…喜欢他。”   “什么?!谁?!方才外边不是个男人吗?!”林霞还没说话,金大华先震惊了,他激动得像要从床上扑腾站起来。   金玉沉默点头,抿唇不再说话。   金玉是没办法像谢谨禾一样放狠话的,谢谨禾可以对他爹大逆不道,理直气壮大声说“我就是喜欢男人”气死他爹,问心无愧和他爹打擂台,可金玉不行。   要怎么样才可以对着花半两银子把他送到谢府的父母说出狠话?要怎么样才能面对背井离乡过来找自己的父母?林霞人生地不熟,四处给他相看亲事,金大华年事已高,他们只有金玉这么一个孩子,要金玉如何说得出口。   金玉睁大了眼睛,紧紧框住泪水。   “好孩子,他喜欢你吗?”林霞轻轻扶起他,吸着鼻子问。   金玉点点头。   林霞自己泪流满面,说话声音颤抖,还要给金玉抹眼泪道:“那哭什么?!这是好事!不哭了!”   金大华想说话,被林霞瞪回去。   金玉抱住他娘深深吸气,眼眶酸得发疼。   “好孩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别人家孩子早早都成亲了,你却一个劲地钻钱眼儿,娘知道,你是心疼家里,娘总是怕你被家里拖累,男人就男人了,臭小子也不早些说,也好让爹娘放心…”林霞鼻音重,拍着金玉肩膀,发出“啪啪”声。   外头传来一声扑通闷响。   谢谨禾只听到寥寥几句“好孩子…早早成亲,你……心疼……男人……被拖累……”以及一阵像是打人的声音。   谢谨禾跪在地上,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入屋内:“伯父伯母,此事是我先强迫他的,要杀要剐冲我来便是,他身子弱,禁不起折腾,伯母生气,还是揍我吧!”   屋内万籁俱寂。   林霞疑惑看着金玉,金玉尴尬道:“他有的时候会中邪,我出去看看。”   —   谢谨禾凯旋而归,北狄悍将的首级大悦圣心,荒唐竖子竟在朝堂上问皇帝,可还记得曾经许诺过的一件事。   圣上朗笑点头,秋猎谢谨禾立了大功,当时的确说过要许他一件事,此次功上叠功,谢谨禾就是说要娶公主也不过分,于是帝王抚须问他想要什么。   谢谨禾跪地,拱手高声道:“臣,恳请陛下赐婚于臣。”   皇帝点点头,笑问:“可看上了哪家闺秀?”   谢谨禾摇头,在满是官员的大殿上,谢仲昀目眦欲裂的眼光中,他摇摇头,高声道:“非是闺秀,此人乃永州金氏之子,也是臣的府中人。”   诺大的朝堂静下几息,随即如滚水般沸腾。   本朝男风并不盛行,私下也有男男相恋的事迹,可并不会放上明面,谢谨禾这么一开口,简直离经叛道至极。   皇帝面如古井,心中波澜丛生。   其实谢谨禾是聪明的,他有这样的把握,他不可能蠢到顶着杀身之祸在大殿上唱这出一往情深的大戏。   谢仲昀官居首位,谢谨秦位极人臣,他自己又走上了武将的路,功高盖主的下场史书上并不少见,谢氏迟早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若他是断袖呢?   子息荡然无存的他,或许皇帝更喜欢。   皇帝沉声道:“谨禾如今不小了,可不是胡言乱语的年纪。”   谢谨禾道:“臣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皇帝未曾下定论,朝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退了。   三日后,谢府门户大开,摆案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永州金氏之子金玉温良恭俭,品性敦厚,朕躬闻之甚悦。谢相嫡次子谢谨禾,年已弱冠,怀逸群之才,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子与配,二者可谓天作之合,为成佳人之美,特婚赐二人,择良辰完婚。钦此。”   登了圣旨,盖了龙印,便是皇帝点头许可的婚姻。   自此,本朝开了男妻先例。   半月后,裴太傅哽着一口气,抢在谢相前头,给谢府下了聘,为独子迎娶谢长子入裴门。   —   金玉不在揽月轩的日子胖猫是善止照料的。   胖猫其实有名字,金玉背着二公子会叫它赔礼,但它从来没应过,善止喂它这段日子天天月半月半地叫它,它人精似的像能听懂,每次善止叫它都哈气,总之也算有反应了。   于是金玉欣然接受了它的新名字。   “月半!快下来!二公子的床不能睡!”谢谨禾不招猫喜欢,当然,他也不喜欢猫,猫进屋金玉就要遭殃了,可猫这玩意儿骨头都是反着长的,越不让它干它非要干,这天金玉一个没注意,月半就溜到谢谨禾榻上睡到翻肚皮。   月半哼哼唧唧翻身,睁着圆溜溜的无辜眼睛,用脑袋讨好地蹭金玉伸过来的手。   金玉现在得两只手才能抱起它了,他急急忙忙穿过毛茸茸的胳肢窝把猫提溜起来就跑,月半就这样被他拉成一长条拎出去,在门口被谢谨禾双双逮住。   裴时玥在秉礼阁,金玉逃窜一样跑过去避难。   “好喝吗好喝吗?!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个汤,味道怎么样?”裴时玥正两眼发光看着谢谨秦。   谢谨禾跟在金玉后头过去,见了此景,嘲讽道:“我哥从不喝汤,你马屁拍马腿上了。”   裴时玥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看着谢谨秦。   他给谢谨秦喂过的汤已经能淹死人了……   谢谨秦在一众目光中押了口汤,对裴时玥笑笑道:“很不错。”   金玉见势不对,拉着二公子赶紧溜,走到一半却被裴公子的小厮叫回去,说一会儿一块出去玩。   好不容易把二公子哄走了,金玉回秉礼阁等裴时玥收拾出门。   谢谨秦在旁边若无其事道:“我听你平时都叫谨禾二公子,他没有告诉你他其实有一个小名吗?”   金玉:!   金玉摇摇头,道:“没有。”   谢谨秦突然笑了,道:“他就是这样,不好意思吧。”   最后金玉是憋着笑出秉礼阁的。   —   谢谨禾与金玉这亲是谢谨禾两次功换的,结得不易,没想到成亲更难。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步都不能出差池,谢府又没有女主人掌家,善止差点累吐血,整个人像被吸走了精气,连月半都不哈他了。   婚期终于定了,黄道吉日错不了,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这场婚事异乎寻常,婚礼虽大致按照风俗,可也有不同凡响之处。   譬如林霞直接就推着坐木轮椅上的金大华跟着接亲队伍来了谢府。   谢仲昀在院内待客,圣上指婚,天赐良缘,谢金这场婚宴请帖简直一帖难求,来人络绎不绝。   人多了难免混进小人,那人贼眉鼠眼的不像个正经官员,凑到谢仲昀身边道:“谢相恭喜呀,贵府大喜!”   谢仲昀笑着点头,敬了他一杯。   那小人忽而又道:“只是可惜了,门不当户不对,贵公子低娶了。”他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像在为谁抱不平。   谢仲昀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我府上做宴,想是招待不周,席面饭菜不合这位兄台胃口,才引得兄台到我跟前来抱怨,既如此,兄台何必勉强,大门开着呢。”   那人顿住,讪讪退去。   谢仲昀冷哼一声。   他转头却见林霞在后厨端着满满一碗菜,直奔婚房去。   吉时未到,堂还没拜,新人还没入洞房,林霞就先送了吃的进去。   谢仲昀叹了口气。   世人所言门当户对,不过是比比铜臭味,这家院子大,那家库房多,婚姻嫁娶全凭家产衡量。   其实家风家训才是谢仲昀更看重的,祠堂里谢谨禾在母亲灵牌前被骂得狗血喷头,却没有一句是怪他成了断袖,金玉坦言喜欢男人,林霞第一句话是“他喜欢你吗”,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婚配才叫真正的门当户对。   —   日头烈,新人步入堂中,四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总有人说些难听话来煞风景。   声音小,谢谨禾这时耳朵又尖了,一字不漏全听得清清楚楚。   金玉察觉他脸色不好,安抚道:“没事的,咱们不理。”   谢谨禾依旧一副想动手的样子,眼看吉时就要到了,金玉凑过去,小声道:“苗苗乖,别生气。”   谢谨禾不可思议瞪他,道:“是不是我哥教你的!”   金玉嘿嘿一笑,不言语。   “吉时到——!新人登堂!”善止声音尖锐。   二人就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眼看就要礼成了,善止在后头偷偷松了口气。   “夫妻对拜——”   谢谨禾不知是怎么,这一拜拜得离谱,直直磕上金玉脑袋。   “诶诶诶,这是怎么了?!”   “怎么回事?人没事吧?”   “新郎官怎么不看路啊……”   谢谨禾这一下不轻,金玉捂着脑袋发晕,谢谨禾一急,直接打横抱他起来,往揽月轩走。   “怎么这就走了?”   “是啊,礼成了吗?”   堂内哄哄,谢谨禾边走边急道:“快!善止,去叫大夫!”   眼看又乱成一团,善止眼前一黑,跺跺脚咬牙高喊了一句:   “送…送入洞房!”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完结啦!   看了上一章大家对番外的建言献策,我们家小金鱼捂着屁股回来说下次这种活动他就不参加了 第47章 番外一 金鱼生气   李大娘存在金家账上的钱到账了,足足存了一百两,比原先说定的还多了三十两。   林霞整理一番手头的银钱,在祈安大道上盘了家店面,打算开红霞面馆分店。   新店还缺个账房,金玉自告奋勇,已经拜善止为师学了三个月算账。   金玉算数倒是挺快,随着谢谨禾算是听过大半年学堂,略识点字,就是不会写,但他有自己的方法。   他找谢谨禾要了几本闲书,账本上要写什么他就从书上剪下来贴上,好在账本来来回回用的字差不多,他也算出师了。   金玉如今已成祈安大道那家新开面馆的账房先生。   “金玉!今日给我终于订到百宴楼的上房了,一会儿咱们俩一块去吃点,听说他们家乳鸽做得忒嫩!晚了就没了。”裴时玥一进面馆直奔柜台,凑过去看金玉把手里的算盘拨得噼里啪啦。   金玉点点头,看见裴时玥手里轻盈摇曳的玉扇,玉骨莹透,纸面墨画笔酣墨饱,他夸道:“裴公子扇子好漂亮。”   裴时玥凑上去勾住他肩膀,小声道:“什么裴公子,叫声嫂子让我过过瘾。”   金玉乐呵呵推开他,道:“嫂子好嫂子好!”   裴时玥大悦,热情地摊开扇子给他介绍:“这扇子可是定情信物,他亲自做的,可不得漂亮吗。”   金玉看着精致的扇子,重复道:“定情信物?”   裴时玥点点头,道:“对呀,情意裁作合欢扇,这是大爱啊!”   金玉若有所思。   —   谢谨禾现在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了,下值回来会比从前在夏府做学生时晚些。   秋蝉鸣声绕梁,破了夜的寂静。   “二公子,二公子!先等一下!”金玉挣扎的声音从纱帐中传出。   谢谨禾压着他,左手伸进衣襟里不知摸什么,右手也摸进了金玉白色亵裤裤腰,被金玉硬是扯开了。   “我不叫二公子。”谢谨禾咬他的耳朵,热气呼入金玉耳内,灼热他的脸。   金玉改口改得快,声音轻脆:“夫君,夫君!”   金玉不知是和谢谨禾这个名字犯什么冲,平日就叫二公子,偶尔会叫两声苗苗逗人,等谢谨禾不乐意了夫君他也叫得欢快,偏偏谢谨禾三个字烫嘴,每次喊得含糊不清,还会红耳朵。   谢谨禾低声“嗯”,不让金玉看见他的脸。   金玉被他那声从喉咙里压出来的“嗯”给嗯一激灵,突然想起什么,也不拦着谢谨禾往下摸了,轻声道:“今日…今日我看见裴公子有一把很漂亮的扇子。”   谢谨禾急色,只想哄他脱衣服,喘道:“我去抢过来给你。”   金玉推了他一把,想让他正经些,谁知谢谨禾突然抓住金玉的乳肉拢着蹂躏,粗茧满布的手逼得金玉哼出声。   罕见的是金玉居然没有推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别这样”。   “哈——!不…不是!裴公子说,说是他和大公子的定情信物。”金玉小声说,刚好是谢谨禾能听见的声音。   谢谨禾扯开他的衣带,眼里全是金玉温热细腻的肌肤,乳尖被他迫不及待含住,分不出嘴来回应。   金玉忍着胸前的痒,又若无其事提起那把扇子:“真的特别好看,上面还提了诗呢。”   谢谨禾含糊道:“嗯,明日给你打金鱼,多打两个,比他扇子贵。”   成婚以来谢谨禾就见天的给他打金鱼,金玉的存钱匣子他还时不时往里边塞票子,细细数来谢谨禾好像还真没正经送过他什么,金玉好歹给过个平安符呢。   金鱼金鱼,就知道打金鱼!   金玉愤愤了几息,谢谨禾趁机要剥他裤子,嘴里还在哄:“明天给你打个大的,打个脑袋这么大的……”   哐当——   “嘶…”   谢谨禾被金玉一脚踹开,目瞪口呆看着那个背过身去的人影。   金玉生气了。   生气谢谨禾熟悉,他一日不知要气多少回,以往谢谨禾生气的时候,金玉都是好声好气地哄,甜言蜜语地磨,把他顺得服服帖帖。   可到了百年难遇的金玉生气,谢谨禾这厮新奇地凑上去,这摸摸那瞅瞅,还忒贱兮兮地问一句:“你生气了?”   金玉合上衣裳,不答他的话,闷道:“躺好睡觉。”   —   谢谨禾金玉成亲日子不短了,当日他在满朝文武的殿上求娶求得轰轰烈烈,决心早已大白天下,可为着谢氏权倾朝野的尊位,总有人跃跃欲试,想分来一口羹。   美的艳的,男的女的,或明或暗,一群人削尖脑袋要往谢谨禾身边钻,只要入了谢府门,哪怕做妾也是一脚踏入富贵乡,半身摇变人上人。   谢谨禾向来不给好脸色,从前那个不知所谓的公子哥早就被战场洗礼过一场,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必须以铁血手腕才能杜绝,故而他都是快刀斩乱麻,从没闹到金玉面前去过。   没想到军中也让人做了手脚。   那时恰好金玉来校场给谢谨禾送饭,眼睁睁看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兵敞着衣领,往谢谨禾身边挨,谢谨禾浑然不觉。   啪嗒——   食盒重重拍在桌上。   谢谨禾闻声大步走来,按着金玉脑袋就想来一嘴。   金玉挣开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小兵,闷声道:“快用膳吧,我先回去了。”   谢谨禾一慌,抬脚就要追,不一会儿黑着脸回来,冷声吩咐:“愣着干什么?不是营中人按细作斩了。”   —   今日的揽月轩气氛凝重。   金玉晚膳没等谢谨禾,自己先用了,谢谨禾慌慌张张地早早沐浴上了榻,死死关上屋门,生怕金玉还要分房睡。   “我…我今日没注意他,不知道他在那,也没让他碰到,他离我还有半个人呢……”谢谨禾小心翼翼把手搭在金玉腰上,好在金玉没推他。   金玉直勾勾看着谢谨禾,忽而费力翻到谢谨禾身上,小声道:“是吗?我要查查。”   谢谨禾不知他想干嘛,还是顺着他的力道让他压在自己身上。   金玉学着谢谨禾之前生气的样子粗鲁地扯他的衣裳,真像检查一样上下看,语气也学着谢谨禾绷着道:“我生气了,”顿了顿,继续道:“你等着挨干吧。”   —   整张榻是晃的,帐顶垂着的流苏摇曳不定,细丝勾连在一起。   金玉没用过这个姿势,坐得十分艰难。   谢谨禾光躺着,看着像比金玉还难,额角青筋一跳一跳,腹部绷出结实的肌肉,浑身汗透。   金玉坐不下去了,就这样前前后后地晃,从谢谨禾的视角能看见艳红的穴口主动吞吃着紫红狰狞的肉棒。   金玉黑发披散,顶着一张迷离又乖巧的脸,非要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谢谨禾被激得眼红,忍不住握着金玉的腰,往上重重顶了一记。   “啊!”金玉往前倾,手撑到谢谨禾硬邦邦的腹肌上,被这一下顶出了泪。   “不,不许动,没让你动!”金玉瞪他。   “好好好不动,你别生气别生气。”谢谨禾被夹哑了。   金玉含泪绷着脸,道:“我就生气。”   他其实也不是非要什么定情信物,也没觉得谢谨禾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二人从前因为银钱生过许多误会,谢谨禾一直认为在金玉心中,钱才是硬道理,他投其所好想讨金玉欢心,其实金玉会收只是因为这是谢谨禾送的。   投其所好,金玉好的只是谢谨禾而已。   金玉坐在他身上,垂眼俯视谢谨禾憋得满头大汗的脸,他眼睛含着忐忑,望着金玉是那样小心。   热泪出眶,滴落在沟壑分明的腹肌上,与谢谨禾的汗融在一起。   金玉里衣还披在身上,他从脖颈上摘下一条黑色细带颈链,一块莹洁透润的暖玉从衣领中滑出。   玉打磨成一棵禾苗的形状,十分罕见。   金玉认真给他戴上,学着他的语气皱着眉恶狠狠道:“敢摘下来就打断腿,”他思索了一会儿,补充:“我送你了你也得送我,敢送金鱼也打断腿。”   谢谨禾呆住。   金玉还记得自己今夜是要给谢谨禾个厉害瞧的,他动起来,可实在没力气起伏,就这样坐在谢谨禾胯间前前后后晃,深紫的孽根根部在雪白圆润的臀间若隐若现。   谢谨禾突然坐起来,阴茎随着他的动作往深了挺,手及时搂住金玉的腰,才没让金玉往后倒。   谢谨禾声音里的愉悦藏不住,脸贴着金玉的脸,粗喘道:“定情信物?”   金玉软在他怀里,这样太深了,他吃受不住,推着他让他躺回去。   谢谨禾不依,还挺腰插了一下逼他回答。   “哈——是,是定情信物……”金玉被插得往上挺身,没了刚才的气势,挠他胸膛缓不过来穴里的汹涌。   谢谨禾低笑,有一下没一下啄吻他的脸颊、嘴角,只觉得世间怎会有如此软人心肠的人儿。   “躺…躺回去…”金玉带着哭腔喊。   谢谨禾躺下,金玉坐在他身上抖,谢谨禾浅浅挺身,问他:“怎么不动了?我等着挨干呢。”   细黑的颈链环在他青筋隐现的颈上,暖玉歪在他的汗湿水亮的锁骨,色欲十足。   金玉看热了身子,一阵潮起,他眼前白光闪,像被推到浪尖,就这样夹着谢谨禾泄得一塌糊涂。   谢谨禾被吸得出窍,喉咙哼出声重喘,什么都顾不上了快速挺腰,把金玉颠弄得七倒八歪。   “停!…不干了…不行,你…先等一下…”金玉惊慌失措想下来。   谢谨禾掐着他的腰不让,就这样把他按在身上插干。   肉磨着肉,二人相连处水湿一片,金玉被抵着要命处碾弄,没一会儿便倒在谢谨禾身上。   谢谨禾抱着他,自上而下地细细捣,把金玉干得哼哼唧唧惨哭。   插了百十来下,谢谨禾忽然翻身将他压住,滚烫的热浊尽数喷入金玉颤颤巍巍的穴道。   金玉眼睛微肿,满脸泪汗,湿得我见犹怜,谢谨禾还要凑上去,说:“你干得我好舒服。”   守门小厮在门口,听见一声闷响,想是二公子又让夫人踹了。   作者有话说:   上章有友友问磕到头是咋回事儿,其实是二公主太紧张了夫妻对拜给老婆脑袋磕个大包,大家看得出来吗?我是不是没表达好啊?等过两天我改一下吧 第48章 番外二 罗裙公主   暖日和风,檐下燕语莺啼,月半横卧廊下,挡了来来去去下人的路,叫它还装作听不见。   金玉在屋内与善止大眼瞪小眼。   “二公子吩咐过了,午膳就是按着你自己的份量上的,盘子都要舔干净,一粒米都不能剩!”善止叉腰站在桌旁,盯着金玉吃。   金玉拨了拨碗里的米,感觉自己已经撑到站不起来了,于是假装没听见,若无其事就要放下筷子。   “诶——!”善止瞪眼,还未开口,只听门口传来声音。   “金公子在吗?我们公子邀他过去一趟。”是裴时玥的贴身小厮。   金玉迫不及待起身回应:“在的在的,我马上过去。”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剩善止在后边吓唬猫说它主子完了。   —   “金玉看看看!好不好看!”裴时玥把他拉进屋内关严实门,拿了一件纯白雪纹软纱裙在身上比划。   那纱裙还织了银丝,飘逸扬动时细闪吸睛,而且而且……金玉瞪大眼睛瞧。   这纱裙面料少,穿上身肯定会透,胸襟开得低,金玉怀疑还会漏肩膀。   金玉犹犹豫豫开口:“好看是好看,但这个应该是……”   善止点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是女裙。”还不是正经女裙,一眼勾栏样式。   金玉讷讷道:“裴公子怎么……”   裴时玥小声道:“我今夜穿给他看。”   裴时玥长得清澈,明眸皓齿干净得像个瓷娃娃,这一身上去,不知该有多纯。   “哎呀,你别这么呆呀!夫妻情调还不是玩出来的,蜜里调油也得花心思调啊,反正关上门谁知道。”裴时玥恨铁不成钢点了点金玉脑袋。   金玉点点头,瞥来瞥去红了耳朵尖。   “你要不要也弄一件?找栖迟弄,没人知道的。”裴时玥撺掇他。   金玉用力摇摇头。   “真不弄吗?很好看呢,你想想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身上,裙摆一扬,小腰一束,你就说美不美?勾不勾人?!”裴时玥诱惑着。   金玉低头看地面,有一下没一下偷偷看那条裙子,听着裴时玥说的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像被蒸红了,从脖颈红到脸颊。   还小小声应了句:“漂亮,很漂亮。”没头没脑,也不知是说裙子还是说谁。   裴时玥点点头,拍拍他脑袋道:“好孩子,一教就通。”   —   谢谨禾今日休沐,前几天忙,二人已经好几日没欢好了,他早早醒了搂着迷迷糊糊的金玉就要白日宣淫,被金玉一句你昨晚没沐浴嫌走了。   揽月轩才撤了早膳二公子就要用水,谢谨禾昨日回来太晚没沐浴,平日也没少这样,怎么今日这么急,善止嘀咕。   “给我找件衣裳进来。”谢谨禾憋着坏心,朝外间的金玉喊,想把人给骗进来。   金玉找得久,谢谨禾等不及,披了外袍就去找他。   “你干什么呢?”谢谨禾纳闷。   金玉在背对谢谨禾被吓一激灵,手忙脚乱塞什么,差点扑进柜里。   谢谨禾从背后贴住他,环上他的腰搂了上去,下巴磕金玉脑袋上挑眉问道:“背着我藏人了?”   金玉心虚得很,连谢谨禾光着身子贴他也没计较,还十分大方道:“你,你怎么来了,回去沐浴吧,水要凉了,我给你洗。”   谢谨禾越听越有鬼,但他还要吓人,扯着金玉的手带着他去翻,道:“不急,先看看是不是真藏人了。”   他不急金玉急,可金玉被按住了哪也溜不走,就这样被谢谨禾带着“亲手”翻出一条艳绯色罗裙。   谢谨禾眼前一亮,面色不改,低声道:“这几日馋着你了?变法子勾我呢?”   金玉无地自容缩在他怀里摇摇头。   谢谨禾喜欢得要死,抓着衣裳不放,脑子里都是金玉穿这衣裳露着白嫩腿勾他的龌龊念头,自己把自己想羞了,咬着金玉耳朵道:“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好好求我,我…我未必不依你。”   金玉原本垂着的脑袋瓜忽而抬起,难以置信回头望他,咽了咽口水才道:“真的可以吗?!这样也行?”   谢谨禾被他看得渴,二话不说把人压进柜子亲,他只是身上披着袍子,里边是光的,松松垮垮的袍子没两下就脱了身。   谢谨禾俯低身将金玉完全拢进怀,吻得凶,吻得投入,金玉的舌被他吮得疼,涎水被他尽数搜刮走,他还咬舐金玉嘴唇,就这样过分金玉都没推他。   谢谨禾脑子飘,心里美得不成样子,手里那件衣裳什么时候没了也不知道。   等一回神,才发现那件绯色衣裙已半搭在自己身上,金玉还在悄悄给他系衣带。   谢谨禾:“……”   谢谨禾倒吸一口凉气,他能感受到身上衣裳的合身,简直不能再贴合,他甚至发不出火,他根本想不到金玉居然能这么胆大包天。   谢谨禾气笑了,憋着火道:“敢情是给我穿的?”   金玉小心翼翼点点头。   谢谨禾牙痒痒,憋火憋出一肚子坏水,他凑到金玉眼前,轻声道:“穿给你看好不好。”   眼前的人被红衬出艳色,新浴出水好不灵动,如墨的眉微蹙,冲击着金玉的眼。   金玉愣愣点头。   谢谨禾低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金玉也不知听没听清,只知道点头说好。   —   主屋门前的人都散没了,月半好像能察觉到什么,踩着猫步钻草丛溜远去。   日光明媚,照得屋内亮堂堂,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红帐没有放下来,谢谨禾坐倚在床沿,他衣裳穿好了,艳绯色铺了他一身,罗裙是迤地的款式,长长的裙尾流了一地。   他散着发,黑发半干,有几缕伸进大敞的领子里,贴在丰满劲实的胸肌上。   他里面什么也没穿,亵裤也没有,下裙的开衩口一分开就没了清白。   他低眉垂眸看着金玉跪坐在自己腿间,纱料繁复的下裙被分开,他抚着金玉的脑袋,愉悦问他:“好吃吗?”   金玉被他问臊了脸,不想回话,只得埋头舔,做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   谢谨禾被他舔涨了,吮红了,阴茎直直高高地立,龟头鸡蛋一样光滑,茎身被舔得油光水亮,青筋暴起。   谢谨禾很有耐心,摸摸他柔软的脸蛋,手向后绕到金玉后颈若有若无地摩挲,又问了一遍:“好不好吃?”   后颈的威胁太大,金玉迫不得已嗡声回了一句:“好…好吃。”   谢谨禾称了意,还要使坏,他放开金玉后颈,转而大掌罩上金玉后脑勺,猝不及防往下按,金玉整张脸直接深埋进他胯间,发出“唔——”的一声。   “好吃怎么不多吃些?吃进去。”谢谨禾揉揉他脑袋道。   金玉只得张开嘴,含了一小截,他不会做,小心翼翼避开牙,轻轻舔着嘴里的东西。   谢谨禾低头看着金玉嘴里鼓鼓囊囊含自己东西的样子心花怒放,他去摸金玉鼓起来的脸颊,夸他好厉害。   金玉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谨禾眉眼汗湿,衣裳的红渡到他眼角,眼睛里像含了把钩子。   金玉红脸不敢再看,连谢谨禾按他脑袋他也顺从吃下去,含到嗓子眼,吃出了泪花。   谢谨禾被他吸得仰头,露出颈部曲线,喉结重滚,粗粗喘出声。   没多久金玉就从他腿间起来了,他嘴里含着什么,抬头看向谢谨禾,谢谨禾汗湿的胸膛饱满在衣领下若隐若现,金玉下意识咽了咽。   “你把什么吞进去了?”谢谨禾眼睛沉沉看着他。   金玉反应过来,支支吾吾不说话。   谢谨禾把他扯上榻,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在水房早给他弄好后头了,这下直接猛顶进去,把金玉顶得发抖。   谢谨禾穿着这身衣裳像穿了身免死金牌,怎么乱来金玉都一声不吭,只搂着他脖颈,迷朦着眼看他。   谢谨禾坐在床沿颠他,粗热的阴茎从下裙开衩处伸出来顶入穴中,金玉坐在一片红里好像也被染红了。   “这么好看?”谢谨禾问。   金玉亮着眼睛答:“嗯…好看…啊!”   谢谨禾再问:“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   金玉被他一直往上顶,软穴被挺送了几百下,他晕乎乎说:“可以……”   谢谨禾捏面团一样捏了几把他的屁股肉,咬耳朵问他:“尿里面也可以?”   金玉下边淌着水,湿热穴道抽了又抽,痉挛着咬谢谨禾,前边也被他说泄出来,他想缓一缓,挠着谢谨禾胸膛,眼前昏花。   谢谨禾痛痛快快插了一阵,将精全喂入穴里,也不给他时间,一个劲儿问能不能尿。   金玉憋不住哭腔,低声啜泣道:“可以一点点。”   热烫的水流冲击力比任何一次射精都来得猛。   金玉被尿得颤栗不已,哭着求他别尿了,一直到谢谨禾停了他还在哭。   衣裳被水染得更红,谢谨禾拍着他的背颠腿哄他,金玉本想生气,一低头从谢谨禾敞开的衣领看进去又没了火。   “下次不能这样了。”金玉认真说。   谢谨禾还插在里边儿,说的话也不知作不作数,反正是应了:“听你的。”   作者有话说:   有攻女装、射尿情节(声明:三次元不能这样,要戴套的姐妹们!!!) 第49章 番外三 哥嫂往事   裴时玥从小就贪玩,谢谨秦早知道。   谢谨秦三岁启蒙,六岁入学堂,十岁进裴府,拜太傅为师,他似乎天生就是读书的料子,朝乾夕惕地亦步向前,读书科考做官,他的人生好像一眼能往到尽头。   小时候母亲想逗他,他会有板有眼地笑,也会故意说一些让人贻笑大方的孩童言语,令母亲捧腹,到头来竟像是他在逗母亲玩,最后被母亲捏着脸说他是个无聊的小娃娃。   裴时玥有趣,全京城找不到比他还调皮的娃娃。   下雨天在裴府院里踩水窝,雪天要和小厮打雪仗,等大了能出门的时候,就开始天天不着家。   他爱玩,还爱拉着别人陪他玩,可他是独生子,好在父亲有一堆学生,那群学生里谢谨秦面相最温柔也最好看,裴时玥就顶着红扑扑的小脸挨过去叫他:“谨秦哥哥陪我玩!”   谢谨秦那时候并不喜欢这样咋咋唬唬又爱给别人添麻烦的小东西,他喜欢安安静静看书,不喜欢天天被扯袖子哄孩子。   谢谨秦温柔耐心地拒绝,偶尔也会陪他玩一会儿。   裴时玥从小就有点耽于美色的意思,谁好看他就去扑谁,可能是谢谨秦长得格外合他心意,每天谢谨秦一到裴府,就能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往他身上扑。   有一段时日他心情很差,谢谨禾刚过百日宴,秦夫人逝世了。   谢谨秦出丧期回学堂时,裴时玥许久没有见他,尽管父母吩咐过谨秦哥哥最近很难过,让他不要做谨秦哥哥不开心的事,他还是扑上去了,他还很小,安慰人的办法就是呼噜脑袋给谢谨秦唱童谣,然后问谢谨秦要不要去玩。   裴时玥那时尚不知晓什么是察言观色,只知道谢谨秦不开心就要带他去玩。   谢谨秦当时状态很不对,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回过神只看见裴时玥摔在地上,白嫩的手心泌着血丝,一双大眼含泪,嘴巴死死抿住忍着不哭,委屈巴巴看着谢谨秦,犹豫了一会儿,他坐在地上张开双手朝谢谨秦要抱。   谢谨秦冷漠地走了。   从那以后裴时玥像是怕了他,再没主动找他玩。   漂亮乖巧的小孩是讨人喜欢的,裴时玥在哪里都受欢迎,谢谨秦不陪他,总有人愿意。   那群少年不靠谱,带着裴时玥在院子池塘里抓鱼,裴时玥腿短,水时不时会没过他口鼻,没多久他就在水里扑腾吱哇大叫,那群人怕太傅责罚,竟四散奔逃,留裴时玥一个人在池子里哭得满脸通红。   谢谨秦湿着全身将他抱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抽泣,双手紧紧搂住谢谨秦的脖颈,等谢谨秦放下他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什么,尽管很害怕他还是松开了手,满脸泪痕乖巧从谢谨秦身上下来,憋着哭腔鞠躬道谢。   裴时玥的神情认真到了陌生的地步,其实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扑在谢谨秦怀里哭着说害怕。   谢谨秦想抬起拍他背的手停滞,最终垂回身侧,手指蜷了蜷。   谢谨秦僵在原地,他应该轻声说没关系,像个兄长一样告诫裴时玥以后不可以下水玩,然后带人回去换干净衣裳。   可他没有,他站在那哑声说:“我…我以后陪你玩,你能不能别找他们了?”   裴时玥并没有察觉到谢谨秦说出这些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绷着小脸陷在自己孩童的幼稚逻辑里,说:“不要,你不喜欢我,我不要跟你玩。”   谢谨秦喉咙有些刺疼,喉尖滚动了几下才开口:“没有,喜欢你,喜欢和你玩,别不找我。”   裴时玥狐疑看了他几眼,也不知看出了什么,他突然大声说:“那你跟我道歉!”   谢谨秦:“对不起。”   腿上传来熟悉的扑抱,裴时玥像以前一样粘到他腿上,朝他伸手要抱。   谢谨秦把人抱起来,裴时玥憋不住了一样,窝在他颈窝哭,把手伸到他眼前,之前的伤疤已经愈合消失了,裴时玥还是委屈:“谨秦哥哥呼呼!上回你推我摔好疼,不过你别怕,我憋住了没有哭,母亲不知道,不会来抽你屁股的。”   谢谨秦给他擦眼泪,跟他说对不起。   裴时玥摇摇头,抽泣着问:“哥哥上次为什么难过呢?”   谢谨秦道:“我母亲走了。”   裴时玥还没到能理解生离死别的年纪,他懵懂地看着谢谨秦。   谢谨秦说:“就是,日后没有人会带我去玩了。”   父亲行峻言厉,老师厚望相寄,谢府嫡长子的名头压在他身上,谢谨秦不敢懈怠一日,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必须要十全十美才行。   只有母亲,她会抚摸自己的头发,教自己玩六博、叶子戏,她那样温柔的人,为了自己和父亲吵架,她说:“谨秦不需要这么厉害。”   裴时玥理解了,他拍拍谢谨秦的脑袋,小声说:“没关系,我带谨秦哥哥玩。”   谢谨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可能是裴时玥顶着他爹严厉的目光说“下学时辰到了,谨秦哥哥该休憩了。”的时候,也可能是蹴鞠场上裴时玥神采飞扬,拿下彩头第一个就要送他的时候,想要不喜欢裴时玥太难了。   谢谨秦外放那几年他们俩完全断了音讯,外放官员擅自回京轻则夺职重则问斩,谢谨秦偷偷回来过五次,他看见裴时玥在诗会谈笑风生,在马场春风得意,谢谨秦没有待到最后,也不知裴时玥有没有拿到彩头,彩头最后又赠到谁手里。   如果裴时玥没有在南柯山先向他露出爱慕的眼神,谢谨秦不会逾越半步。   可裴时玥的爱慕究竟有几何?谢谨秦不敢赌,他知道裴时玥的喜欢很浅很浅,他坚信事在人为,谢谨秦耍尽心机去换一份不确定的情谊。   被裴时玥骂“薄情郎,铁心肠”的那天,谢谨秦其实很高兴,遮遮掩掩的那首诗让他窥到了裴时玥感情泛滥的一角。   这让他感受到,好像为了感情苦心孤诣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他们俩就不大锅炖肉了,浅说一嘴叭:   小两口非常喜欢脐橙这个姿势,其实主要是小裴很喜欢啦。哥哥一开始笑眼盈盈的,用那种“一切尽在掌握老婆想玩我就陪他玩一下”的眼神看他,没想到小裴去栖迟落枣那里学成归来有两把刷子,把哥哥骑得全身紧绷,没几下就笑不出来惹。。。。   还有小裴在床上非常纵容哥哥,明明完全承受不住了,浑身抖个不停,只要哥哥说“时玥累了吗?那就先休息吧,我传凉水就好。”他就会颤颤巍巍打开腿说“没关系,可以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