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尘夜阑风》作者:万寂之寂   简介:落难将军 X 魔教妖孽   锺惟清X夜倾尘   落难将军X魔教妖孽   你心系你的家国,我祸害我的江湖   纵道不同不相为谋   无碍你我同床异梦,颠鸾倒凤   锺惟清:把我放了!   夜倾尘:把他放了。   锺惟清:你真的要让我走?!你怎么能!!!   ------分隔线--------   纯粹为了自我满足写的,剧情发展如何都不用太在意   总之不会BE   标签:古代 - 狗血 - 强制爱 - 年下 第1章 一.階下囚   雪室内夜倾尘斜卧榻上取杯饮酒,榻下女侍丹书跪地往熏笼添炭,边细心调整热度,边与夜清尘说起前些日子京都城内的大事。   夜倾尘对这些事并无多大兴致,不过就是在这雪室中待着休养一月,解解闷罢了。   丹书说起京中大变。   三月前御海城被破,蛮邦放火烧城屠戮百姓,铁骑踏过焦土之处无一活物,兵部尚书李东江状告镇守御海城的将军锺惟清通敌叛国,锺惟清下狱,不日便要斩首示众,悬挂城墙以告慰遭屠百姓之灵。   听到锺惟清的名字,夜倾尘眼波流转,嘴边扬起笑意。   "去把焕七叫来。"   丹书应声,俯身磕头后起身往雪室外走。   半刻后于焕七来到夜清尘面前,单膝跪地,恭敬地询问夜倾尘欲吩咐何事交与他办。   "三日内,我要见到锺惟清。"   "属下遵命。"   于焕七起身作揖,退出门前与丹书擦身而过,两人匆匆交换眼神,丹书又再度跪到夜倾尘榻前服侍他。   "妳亲自把别苑暖阁布置一番,我得好好招待贵客。"   丹书轻轻一笑,低眸问夜倾尘道:   "教主,是否要将您箱子里的东西摆上?"   夜倾尘眼角微挑,拨弄散落的几缕银发抚掌一笑。   "妳看着办就是。"   "奴婢遵命。"   丹书一张看似无害的情纯小脸笑意盈盈,一双狐狸眼却不知在打量什么。   算计的小眼神落在夜倾尘眼里,他也只是再次举杯饮酒,随便她去。   两日不到,深夜子丑交替之际丹书来报,说焕七已将人带至暖阁安置。   夜倾尘因体内寒气鬱滞夜里总是睡不安稳,原本昏沉胸闷,听人已带到的消息,烦闷瞬间好了大半。   "他如何?"   "不好。在狱中应该没少遭罪,浑身上下没一处完整,焕七把人带来时已经命悬一线。"   丹书已先去暖阁看了锺惟清的情况,将所见详实以报。   夜倾尘沉吟了片刻,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   "让楚荆过来给他治伤。"夜倾尘吩咐道。   他身上仅穿了件白色缎质长衫,衣襟交叠处隐约露出似雪肌肤,被一头银发衬托的更是白上数分。   丹书跪在他脚边为他套鞋,小心翼翼地询问是否要再添件外袍。   夜倾尘拂手说了不必。   "教主,焕七劫狱受了伤,奴婢可否去帮他上药?"   俯视着看似乖巧无状的丹书,夜倾尘眸若清泉,蓦然浅笑。   "妳想去便去。"夜倾尘说道。"妳和他云雨交欢时,怎不见妳问过本教主的意见?"   丹书不敢抬头直视夜倾尘,她心知纵使夜倾尘已有月余未踏出这雪室半步,但没有任何事可以瞒过他的眼。   "求教主责罚。"丹书敛眉低眼,伏跪在地上。   夜倾尘扯唇一笑。   "我罚妳什么?"夜倾尘站起身盯着跪在地上的丹书说道。"告诉焕七,妳是本教主贴身女侍,地位不比他左护法低,若他欺妳,本教主会将他亲自送进暗城,从此世上再无他于焕七活命之处。"   丹书听后微微一愣,随即对他磕了数记响头。   夜倾尘不再多说,提步径自走出雪室,往别苑暖阁走去。   推开暖阁朱红色木门,夜倾尘不疾不徐地走至内室,被于焕七带来的锺惟清此刻气息不稳的躺在床榻上,床帐半掩,夜倾尘还是走近他身侧才看见他被严刑拷打后的狼狈模样。   真惨啊!   镇守御海城的定国大将军竟会落得这般田地,那意气风发之姿被折辱至此,怕是如他锺惟清此等连泰山崩于顶也面不改色之人,心中那灼热的信仰已摇摇欲坠。   "参见教主。"   楚荆从门外踏入,便见夜倾尘伫立在锺惟清床前若有所思,走至他身前福身后单膝跪地请安,至夜倾尘唤他起身才站定到他身边。   "楚荆,把他救活了,本教主有赏;救不活,那你便去暗城守门吧。"   "教主放心,属下定竭心尽力将锺将军医治好。"   夜倾尘轻瞥了楚荆一眼,将他眼中掠过的惊恐收入眼底,不作声地俯身靠近昏迷不醒的锺惟清,用着白皙细长的指尖抚过他消瘦的脸颊,转而抚向他无力垂放在身侧的手。   锺惟清手腕上有着清晰的鐐铐痕跡,周边还带着密密麻麻的细小鞭痕。   夜倾尘将他的手握入掌中,确认锺惟清除了皮外伤,手部的骨头应没有损伤,于是将他两手分别抬起,拉过丹书早安置在床榻边特制的锁链,一一将锺惟清的双手与双脚拴在床上,让他就算清醒过来也无法离开这张床。   楚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教主将人绑在床上,不敢私自揣度教主的想法。   昏迷了将近三天三夜,锺惟清才缓缓转醒。   期间仅有为他施针烹药的楚荆隋侍在侧,夜倾尘从那天深夜来看过他后,便再无踏足此处。   "锺将军,你醒了。"   见到锺惟清终于睁开双眼,楚荆始终战战兢兢的心情才总算松懈了下来,庆幸自己不用被赶至暗城那鬼地方守门了。   "......"   锺惟清才想开口问眼前这位未曾谋面的先生自己身在何处,先是发觉自己喉咙出不了声,随后又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铐在了床上,他目光一转,眼神冷冽地紧盯前人,想要对方给他一个解释。   虽然锺惟清昏迷多日,又被铐他们教主铐在床上,但锺惟清毕竟是征战沙场多年,打过无数胜仗,杀过不少人的定国大将军,此时此刻他眼中蒸腾的怒气和杀意,若不是被铐住,楚荆还真怕下一秒锺惟清就扑过来拧断他的脖子。   楚荆巍巍颤颤地向锺惟清解释道:   "容在下向你解释,现在将军你无法说话是因为在狱中被人下了毒,我们教主把你救回来后,这三天我一直在清你身上的余毒,不过因为毒性入了骨,得再两三天才能完全去除。"   楚荆眼神闪烁地看了看锺惟清手上的锁链。   "至于你为什么被铐在床上,那得问我们教主。"   趁着夜倾尘不在,楚荆赶紧将人卖了,否则等锺惟清痊愈怕是第一个先宰了他。 第2章 二.神仙骨   "楚荆。"   淡漠却又威慑十足的嗓音落在楚荆耳里,他心中一惊,心想完了,他们教主都听到了。   楚荆连忙面朝门外跪下,俯跪在地上直哆嗦,嘴里还不停地请求教主明鉴,他楚荆对教主可是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若有半分虚心假意,那肯是被于焕七那傢伙逼的。   跪在地上许久,楚荆连头都不敢抬,就怕触怒近来有些阴晴不定的夜倾尘,但跪了将近一刻,来人除了喊他的名字,并未再开口与他说一句话。   正当楚荆想抬头觑一眼,眼尾瞥见一缕被屋外寒风吹动的水蓝色裙尾,他低声啐了句浑话,抬起勃颈看向眼前笑容灵动的娇俏少女,松懈后颓身跪坐在自己腿弯上,忍不住对着少女低声埋怨起来。   "老子被妳吓的差点尿裤子!"   瞪着巧笑倩兮的丹书,楚荆真想一掌搧掉这小姑娘脸上的笑意。   丹书现在学教主的声音都有九成像了,这要让她再易个容,保不齐真没人能认出来是个冒牌货。   "说吧!教主吩咐妳什么了?"   楚荆清楚丹书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处,没有夜倾尘的命令,除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暖阁一步。   丹书听到楚荆询问,笑了笑,从袖中取出白瓷药罐,轻放至楚荆手上。   "这是神仙骨,教主吩咐,和你配置的汤药一起让锺将军吃了。"   "神仙骨!"   听到这白瓷罐里装的竟是稀世灵药,楚荆满脸钦羡垂涎,手都不舍得把药瓶放了。   据说神仙骨乃是花无山医仙柳华升顷尽毕生所学,费时十年制出的灵药,世间顽疾皆可治,错筋断骨亦可愈,修真练武之人服用后,还可提高功力。   不过,让人遗憾的是柳华升研制出神仙骨后便云游四海去了,留下的几瓶灵药,早已被偷盗一空。   没想到其中的一瓶,竟在他们教主手中。   楚荆毕恭毕敬的将白瓷药罐细心收好,让丹书回去时记得禀告教主,锺惟清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锺惟清依稀能听见外厅传来对话声,他的内力因伤势溃散,所以无法听清外边说了些什么。   在视线受阻,锺惟清目光所及,不过就是床顶与内室里的部份摆设。   这内室多以素色布置,桌椅茶几看似朴实无妆点,木纹上掠过的浮光却能看出都是上乘的木料。覆盖在他身上的锦被触感亦柔软丝滑,他在军中没那么多讲究,每次都是回京暂住才会盖这种面料的被子,不过这比他以往用过的那些都还要舒适许多。   锺惟清想起他方才醒来时楚荆提到了"教主"这个人,看来这房内的种种摆设,应该便是按着那位"教主"的喜好来进行布置的吧!   让锺惟清想不明白的是,他分明已被关押在天牢,为何在牢中昏迷醒来后,自己竟会出现在这陌生的处所?   御海城被屠的数日前,他遭陷通敌叛国,即刻被押解进京,之后便是昼夜不休的拷打与审问,言辞之间净是污蔑,他宁死不屈,便一次次受到更加残酷的严刑。在天牢中他不知时辰,也不明年岁,只记得某一天他再次被鞭打转醒,从审讯他的人口中听见御海城被破,外敌放火屠城,城中老少无一倖免,皆惨死在外敌手里。   那日之后,无论再遇如何刁钻的审讯,多么残忍的酷刑,锺惟清口中唯有一句:"我锺惟清此生忠良,绝无叛国之心。"   他知道囹圄之外有人在为他的清白奔走,但搜集证据为他洗刷冤屈的速度,远不及想致他于死地的诸多藉口,仿佛他再如何辩白也无力回天。   现在他有幸得以离开天牢,却看似又入了另一个陷阱。   锺惟清现在无法言语,醒来后唯一见到的人只有为他治伤的楚荆,还未曾见到那位教主的真容。   不知何时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教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既然这位神秘教主能够将他从天牢中救出,又安排人为他治伤,那又是为何要将他双手双脚都铐在床上,受此屈辱呢?   神仙骨的药效在锺惟清体内生了作用,他体内余毒渐清,虽偶有浑身灼热如烈焰浇身之感,但他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与内力在逐渐恢复。   在内力回涌时,他本想试着挣脱手脚上的镣铐,没想到无论他如何施力,镣铐仍旧纹风不动地牢牢拴住他手脚,这让他明白,看来还是要那位教主愿意放了他,他才可能挣脱这沉重的束缚。   夜倾尘摒开丹书,深夜独自来到暖阁看望锺惟清。   见到听命照顾锺惟清的楚荆四仰八叉的睡在外间,连来人了皆无丝毫反应,夜倾尘冷眼垂眸一笑,无声无息的缓缓步入内室,看到摆放在案牍上的伤药,他取了一瓶坐至床榻边,拉下锺惟清腰间的衣带,将他衣襟由上而下慢慢敞开。   或许是楚荆自个儿图上药方便,便没有再为套上内衫,因此锺惟清衣衫之下毫无遮蔽,就连亵裤也无。   夜倾尘拉开锺惟清的衣衫后邪魅一笑,心想这楚荆干这事,真不知该罚还是该赏。   他用指尖揩了抹伤药,细细的涂在锺惟清已逐渐长出新肉的鞭痕上,有几处原本深可见骨,这些天按时上药后已好了许多,不过仍可见肌理受损,伤口愈合的速度并未如想象般的快。   锺惟清睡梦中似感觉身上有人抚触的凉意,本未曾多想,只觉约莫是楚荆又再替他上药,须臾间却意识到不对,楚荆上药的手法与此人不同,更何况此人还总是有意无意的抚过他的下身。   "锺将军醒了?"   夜倾尘眉眼含笑,与眸光幽深,瞪视着他的锺惟清四目相望。   "你是────叶公子!"   锺惟清紧盯着眼前人,在睁眼那刻,便已认出了来人是谁。   不过见他出现在此处,锺惟清大概也能猜到当年他应是未将真实身份告诉自己,虽与当年同是银发白衫,但两者的眼神与周身气韵截然不同。   "你究竟是谁?"锺惟清眼神戒备地问。   夜倾尘如同当年转身离开那般灿然一笑,没有隐瞒地道出自身身份。   "无冥教教主,夜倾尘。"   无冥教教主夜倾尘的名字,纵如锺惟清多年征战在外不曾涉及江湖,仍听说过他这号人物。   "那叶清臣────"   "也是我。"   夜倾尘望着锺惟清惊讶的神色,只是淡然一笑。   "锺将军,文弱可欺的叶清臣是我,杀人如麻的夜倾尘亦是我。"   夜倾尘俯首贴在锺惟清耳际细声低语道:   "将军,说好的以身相许,倾尘绝不食言。" 第3章 三.叶清臣   孟秋之月,应是暑气最炽之时。   持着一柄无名长剑在月色下拖曳而行的白衣男子,浑身上下却笼罩着寒凉如渊的死气,长剑上汩汩流下的腥红液体与地上尘土混杂在一起,随着一声声痛不欲生的惨叫,浸湿了长剑所经之处。   夜倾尘拖着手上那柄长剑,踏出玄元观的大门后暂且停了片刻,妖艳异常的脸上闪着不同于以往的兴奋与欢愉。   他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太久,太久了。   众人在道观外守了一个时辰,夜倾尘独自提着剑,在一个时辰内将这道观里里外外的活人都杀了。每一剑都直指心窝,划肠破肚。   待夜倾尘终于带着一身浸润着血气的虚弱身驱从道观内走出,他将手中那柄沾满鲜血的无名剑交给为首之人,让身后所有人止步于道观前。   "知遥。"   他轻声喊着身后为首之人的名字。   为首的黑袍女子应声后单膝跪下,静待着夜倾尘的指示。   "这里就交给妳和焕七,不必寻我,时候到了本教主自会现身。"   "属下遵命。"   被唤作知遥的女子双手握拳上下交叠于胸前,俯首低身向远去的夜倾尘恭敬行礼,随后起身再次踏入道观中,冷眼俯视地上混乱堆叠的尸首,一滩滩的血污和散落的脏器从门口延伸至内,没有一处可以下脚的地儿。   "哇!教主一个人把玄元观里的畜生全屠啦?"   楚荆完成夜倾尘交付的命令后姗姗来迟,原本还想着能赶上热闹,没想到只看到了一地被长剑给挑出肠花的残破尸身,这死状算来还是便宜了这些畜生。   知遥只是淡淡地瞥了楚荆一眼,默不作声的走出道观,与左护法于焕七并肩站立后,低声而冷峻地下令。   "点火。"   众人接到指示,迅速移动至埋藏火药之处,点燃引信后即刻离开。   瞬间轰隆爆炸声四处发散,夹带着一阵阵青红黑白的烟雾,整座道观顷刻间陷入火海,烟雾笼罩之处将寸草不生,毒气萦绕,纵来日有漏网之鱼想取出藏于此处的机密,能活着走进这处废墟,也会因身重剧毒埋骨于此处。   独自离开玄元观后,夜倾尘倚仗着仅存的几分内力施展轻功,奔波一夜来到杳无人迹的御灵山,拖着虚弱无力的身躯走至林中深处,直至见到眼前开阔的湖光才慢慢地倒了下来。   夜仍深沉,顶上仅有一弧被云雾遮挡的弦月隐隐透着光。   夜倾尘躺在地上仰望微微月光,嘴边扬起难得的笑意。   今日这大好的日子,无需酒乐欢歌,仅需一抹月色足矣。   但这月色下的宁静安稳只不到一刻,夜倾尘躺着能听见由远而近蹄铁触地的噠噠声,他不急着起身,倒想看看这深更半夜的,究竟是何人与他心有灵犀,竟都选在此地歇憩。   "公子,赶了几日的路,您歇息一会儿吧!"   陪着主子日夜兼程赶了三日的路程,没得吃没得睡没得歇口气儿,葛三乾觉得自己应该要改名叫葛屁才对,因为他真的快累到嗝屁了。   "不成,听闻大哥病情有变,我得亲自去见一面才安心。"   锺惟清面上带着与年少之姿相去甚远的沉重,此刻他心中的彷徨与惊惧,只有他自己知晓。   父母早逝,他与大哥锺惟德自小相依为命,幼时大哥为护他被养父打成残疾落下病根,某日他听闻御海城何将军欲培育少年军,虽未到年岁,但因资质佳破例被拔擢入营。   何将军知晓他们兄弟的遭遇后,差人寻来一位隐居的故人,托这位故人代为照顾他的兄长,让锺惟清能安心在军中为国效力。   三日前锺惟清方得到消息,听说大哥锺惟德缠绵病榻月余,至今仍未痊愈,他便即刻启程赶路,务必要尽快与兄长见上一面才能放心。   "公子,这御灵山离大公子的住处不远,咱们稍作休整再去,您也可趁机打理打理仪容。您看看您,三日下来蓬首垢面,剃须横生,这让大公子瞧见了,不得换他担心您了不是?"   葛三乾这话锺惟清听进去了,不过他不急着找地儿歇憩,而是先找能洗漱的地方。   正当锺惟清举步往湖边走时,赫然发现那抹倒在地上浑身染血的白色身影。   他快步疾走至白衣男子身边蹲下,神色凝重地巡视着男子苍白的面容和一身的血腥。白衣男子就像从血海中被捞起一般,身上的白衣染上了暗红的血色,仿若噬人的彼岸花一朵朵扎在了这人身上,那头独特的银色头发上也布满了血渍,看着怵目又惊心,让人难以想象这人究竟遭遇了什么?   锺惟清低声说了句失礼了,便抬手将白衣男子的衣裳展开,发现他身上亦有多处刀剑划伤尚未完全止血,锺惟清将自己的衣衫下摆撕开,取了几段布条先帮他暂时包扎,待伤口全数包扎好,锺惟清反倒是产生令一个疑问。   按着此人的伤势身上应不会沾染这般多的血渍,那他衣衫上这些血究竟是怎么来的?   就在锺惟清静下思索时,白衣男子眼睛缓缓睁开,一双盈满惊惧的墨色瞳眸紧盯着眼前人,唇齿打颤的问道:   "你、你是要来杀我的吗?求求你…放过我……"   "我不是要来杀你的人。"锺惟清看到白衣男子脸上浮现的害怕,他连忙安抚地回应。"我只是路过此处,正好看到公子你倒在地上。"   "真、真的吗?"白衣男子因不安流下了眼泪。   "是真的。不过公子你究竟遇到何事?为何你会浑身是血倒在此?"   白衣男子一副像是忆起什么让人害怕的过往般,浑身发颤道:   "在下叶清臣,是从一个叫玄元观的道观里逃出来的。"   白衣男子向锺惟清娓娓道出自己的身世,他说自己的父母遭道观中歹人所害,外祖父带着他避世而居,没想到外祖父后来也惨遭歹人毒手,一众亲属遭陷后他无依无靠被囚于道观内多时,今日却有人突袭道观,放走几个和他相同遭遇的可怜人,遂将里头的歹人全都杀了,还炸了道观,他逃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处无人之境,因体力不支才会昏倒在这儿。   "清臣多谢公子相救,此生当结草衔环……以报……"   话尚未说完,『叶清臣』便又再次昏厥过去。   --------------------   教主真会装... 第4章 四.千尺寒   "所以你当时所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吗?"   锺惟清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人。   夜倾尘此时邪魅张狂的神色,哪还有当时被他救下那浑浑噩噩不知所措的模样。   这也表示他们朝夕相处月余,夜倾尘所展现的种种姿态,皆是他化名『叶清臣』那身份所演示的假象。叶清臣柔弱无依,动辄得咎的样子,因他的不辞而别,还让锺惟清着实担心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年也偶有想起的时候,却不曾想原来都是假的。   夜倾尘扯唇轻轻一笑,伸手抚着锺惟清的脸庞,柔声细语地说:   "将军说错了,当时倾尘所说,并非全然是假。"   锺惟清将脸别过一旁,想避开夜倾尘温热掌心的撩拨,但夜倾尘却恍若不觉,他继续轻柔地抚着锺惟清的脸,纤细的指尖轻触着他挺拔的鼻梁,若有似无地描绘着脸上每一处,边与锺惟清说起当时说了哪些真话,又有哪些是假,手指缓缓往下落,滑过青筋绷现的颈部,来到袒露的胸口轻轻挑弄。   锺惟清感受着夜倾尘在他胸口轻挑慢捻,气息逐渐有些不稳,却还是尽力维持面上的平静。   "我的父母,外祖父,以及一众亲属,确实都被玄元观内的歹人所害,所以我屠了道观里那些道貌岸然,为非作歹之辈,将道观夷为平地。"   夜倾尘面上带着笑意,但这笑意却丝毫不进眼底。   锺惟清听到夜倾尘说自己的亲人都被歹人所害,想起救下他的那段时间里,『叶清臣』曾经说过玄元观的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原应是援助众生心灵安稳的信仰之处,却藏污纳垢,将有颜色之男女囚禁于牢笼,作为有权有势之人任意亵玩虐待的玩物,并另辟多处暗室开设地下赌场,出入者皆为达官显贵,因此官官相护,互相包庇。   "我不敢说我是在替天行道,但他们的确死有余辜。"   开肠破肚算是对他们最大的仁慈,现在想来,夜倾尘觉得有些可惜了,应该让人将他们一个个倒吊起来,从头颅慢慢削肉剃骨,再将心给挖出来喂狗吃。   "所以那一夜,是你将道观里的人都杀了?"   锺惟清盯着夜倾尘艳丽无双的外貌,难以想象他竟会是将道观毁灭之人。   "没错。"夜倾尘对着锺惟清嫣然一笑。"我的仇人,我必定亲手杀之,刃之,令他们尸骨无存。"   "当然,我锺意之人,我也定会竭力爱之,护之,就像保护将军你一样。"   夜倾尘指尖抚触着锺惟清身上的旧伤,结痂后泛白的痕迹,遍布在他身躯各处,夜倾尘就这么温柔地抚过那一道一道的伤疤,直至见到位于腹下的一处刀伤,他低下头,俯身吻上那处。   夜倾尘柔软又温热的唇瓣贴在那处刀伤上辗转吻了数次,锺惟清呼吸稍稍凝滞,下身竟不由自主地起了微妙的反应。   因锺惟清衣衫下毫无遮蔽,所以他一有反应,夜倾尘便一目了然,看的一清二楚。   这不是夜倾尘第一次见到锺惟清的阳物。   他们在相处的那个月余,锺惟清曾在某次酩酊大醉时与他滚在一张床上。   当时锺惟清已醉的分不清方向,误进了夜倾尘的屋里,他脱去了自己衣衫上了床,夜倾尘也就由着他如小狗般乱蹭。   直至锺惟清抬头醉眼朦胧地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咧嘴欢喜道:   "你真好看。"   夜倾尘才笑了笑,拉下裤腰带掏出自己的阳物,与锺惟清的握在一起彼此磨擦。   那一夜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因此锺惟清晨起只道自己是误闯了夜倾尘寝室,做了场荒谬的春梦而已。   夜倾尘灿然一笑,伸手握住锺惟清半勃的阳物,虎口仅能勉强扣住粗壮的根部,他将脸颊贴在锺惟清的腹部,贪恋地看着他的阳物在自己掌下逐渐胀大。   "你、你快放开!"   锺惟清清楚地知道自己起了反应,感受到夜倾尘握住他阳物的手正缓缓的套弄,忍不住赶紧出声制止夜倾尘手下的动作。   "将军,你真的想要我放开吗?"   夜倾尘抬起身子,俯趴在锺惟清腿边,轻启朱唇伸出柔嫩的舌尖,低头往那滚烫灼热的柱体顶端轻舔了一口。   "放、放开────"   锺惟清被舌尖的刺激还未过去,便感觉身下的阳物被某处湿热给紧紧包覆住。   夜倾尘张开唇舌,含住锺惟清粗壮的阳物,舌尖若有似无地舔过顶端,将那上头沁出的透明汁液尽数卷入了舌底。   "夜倾尘……你放开我…… "   锺惟清双手双脚都被拴在床柱上,任他如何想要避开夜倾尘的抚触皆是徒劳无功,内心既羞愧又愤恨,却又不由自主地被身上逐渐攀升的快感给左右。   "将军,这次我不会再轻易让你走了。"夜倾尘抬起身,擦去嘴边隐约可见的水渍。   "以前我知你心系家国,胸怀天下,所以才放手让你去做舍身取义的蠢事。如今我不可能再眼睁睁看你为这不值得的天下去死。你真要死,也要死在我身边,死在我的床上。"   夜倾尘邪肆一笑,跨坐在锺惟清腰际,慢慢地解开身上罗纱白衫,一层层褪去至仅剩一条亵裤,隔着这层薄薄的布料,轻蹭着锺惟清胯下的硬挺。   "我命楚荆让你服下神仙骨,不只是为了替你解毒疗伤。"   将双膝分开跪在锺惟清腰侧,夜倾尘将身上最后一块布料也卸下,露出洁白无瑕地光滑肌肤。   锺惟清见到眼前一丝不挂的夜倾尘,心底一阵难以言说的躁动从胸口蔓延开来,一路往下流窜到自己下身,他感觉自己的阳物紧绷的都有些疼了,想要快点缓解,却又羞于此刻受制于人,难以启口。   夜倾尘伸出手指放至锺惟清唇边,哄着他道:   "将军,张嘴。"   但锺惟清听后反倒不配合的别过头去。   夜倾尘微微一笑,半分怒气也无,他抬手捧着锺惟清的脸颊,将他的脸扳正,低头吻了下去。   锺惟清瞪大眼盯着夜倾尘近在咫尺的脸庞,纤长如扇的眼睫阴影打在他细致的脸上,此时此刻锺惟清看的清清楚楚,就连夜倾尘的呼吸,也清晰地喷发在他的鼻尖。   夜倾尘不以蛮力作威,藉由唇舌撬开锺惟清的嘴,趁隙将自己手指伸进他的口腔内,拉出如钩的唾沫,再将这手指往自己身后探去,勾起手指,深入到后穴里头细细地搅弄。   锺惟清没想到夜倾尘方才要他张嘴竟是要取他口中的汁液来滋润那处,看夜倾尘将手指不断进出后穴,锺惟清的面色也越来越红润,简直就像有火在脸上烧一样。   于此同时,锺惟清自服用神仙骨后那烈火浇身之感,也逐渐从体内由外发散,皮肤滚烫的泛红,连呼吸也愈发沉重起来。   锺惟清察觉有异,他呼吸困难地瞪视着夜倾尘,饱含怒意地问他:   "你让我服下神仙骨,究竟有什么目的?"   若照方才夜倾尘所说,将神仙骨此等珍稀灵药让他服下不只是为了帮他解毒疗伤,那会将这样的药用在他身上,必定是有其他打算。   见到锺惟清丕变的脸色,夜倾尘依旧不疾不徐地准备着,待感觉已经充分扩张到足以容纳锺惟清如铁柱般的阳物时,他低头亲了亲锺惟清的脸颊,附在他耳边说:   "你服了神仙骨,正好可以解我身上的千尺寒。"   夜倾尘说完后,抬起腰,扶着锺惟清的阳物抵在自己穴口,缓缓地坐下。   或许是没想过锺惟清的阳物会如此难以容纳,夜倾尘后穴缓缓破开时,撕裂感充盈全身,疼的直冒冷汗。   锺惟清感觉到自己的性器被狠狠地夹了一下,吃疼地皱眉,却见夜倾尘浑身赧红,额间与鼻翼皆沁出一层薄汗,他看着竟莫名地有些心疼。   只是想起夜倾尘说神仙骨是为了解他的千尺寒,这让锺惟清内心怎么也舒坦不起来,硬是冷着脸让夜倾尘从他身上下去。   夜倾尘恍若未闻,待适应了之后,自己缓缓地动了起来。   "将军,你舍得让我下去,我可舍不得。" 第5章 五.须尽欢   夜入三更,暖阁外万籁寂静无声,守在房外的楚荆与丹书等人在夜倾尘入室后便被驱至别处,偌大的别苑仅能听见隐约自暖阁内传出的浓重喘息,炽热地在寒夜中彼此交缠。   夜倾尘双掌抵在锺惟清壮实的胸膛上,不断抬腰用后穴吞吐着硕大的阳物,如伞般充血的顶端,每进出一次便摩擦柔嫩的内壁,让夜倾尘起了一身颤栗,忍不住舒服地轻轻呻吟起来。   那迷人心神的呻吟听在强忍克制的锺惟清耳里,次次都让他心底那股贲发的欲望差点溃堤,因为手脚都被铐住,他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撇过头,咬紧牙根,任由夜倾尘独自在他身上做妖而不予理会,但身下那一阵阵袭来的快感骗不了人,锺惟清面部胀红,喉间发出隐忍的闷哼,惹的夜倾尘忍不住轻笑。   夜倾尘俯下身子,趴在锺惟清结实的胸前,伸舌轻轻舔弄胸上殷红的一点,当夜倾尘张嘴含住锺惟清乳首时,他身躯抖了一下,随即怒目圆睁地瞪着埋在自己胸前那妖孽,用着被欲望折磨的嗓音暗哑怒斥道:"夜倾尘!你快住手!"   闻言夜倾尘低声一笑,含住另一边的乳首,感觉到锺惟清不自觉地仰起身子,夜倾尘用舌尖在乳首上轻轻打转,眉眼含笑地说:   "将军,我没动手呀。"   状似无辜的模样,让锺惟清气的牙痒,却只能无奈的忍受夜倾尘在他身上点下一簇又一簇的欲火。锺惟清目光垂下,正好能见到夜倾尘贴在自己胸口,顺着他光裸的背脊往下望去,隐隐能看到自己粗壮的性器还插在夜倾尘股间,意识到这点,锺惟清的阳物竟不自觉地胀大几分。   感受到体内的阳物似乎又变大了,夜倾尘微微拧眉,含着锺惟清乳首的力道加重了数分,嘬出清晰的红痕,他满意地抬眼看向锺惟清,发现锺惟清的目光落在两人交合之处。   夜倾尘眼波流转,恶作剧似地高高抬起白嫩的臀部,穴口衔住锺惟清的龟头,再缓缓地坐下,故意只吞下一半的阳物,如此来回数次,夜倾尘眼见锺惟清被他折磨地沁出薄汗,于是倾身低头细细地为他吻去那层薄汗。   "将军,我想把你的东西全部吃下,可以吗?"   夜倾尘边问,边刻意用穴口磨着阳物的顶端。   锺惟清感觉自己下身像要炸了一般,虽急切地想要插进湿热的内壁,但他并不想任由欲望摆布,因此死死咬着嘴唇,就算咬出血了也不再多说一句。   看到锺惟清将自己都咬出血了,夜倾尘并没有多意外,只是俯首舔了舔锺惟清紧闭的唇,抬起身慢慢地坐下,将锺惟清的阳物整根吞进穴中,进入到最深处。   "啊……"   夜倾尘没想到将锺惟清的阳物整根吃下会如此费力,粗壮的性器将他整个小穴都填的满满,不留一丝空隙,龟头不断地磨着深处最敏感的地方,让他每动一次,都忍不住发出羞涩难耐的呻吟。   随着夜倾尘紧紧含着他的性器前后摆动身躯,锺惟清被身下传来的阵阵快感刺激的越发硬挺,忍不住微微抬腰,想插到更深处。   察觉到锺惟清的小动作,夜倾尘也只是唇边带笑,默默地接受他不自觉地挺腰抽插。   两人逐渐被欲望的浪潮给卷到了一处,夜倾尘摆动腰肢的弧度越来越大   ,锺惟清挺腰的姿态也愈发明显,几记快速地抽插,两人同时喷发出白浊的液体,夜倾尘紧紧地缩紧穴口,将灼热的白浆都留在了自己体内。   "你……"   锺惟清释放后倦意扑面而来,他强撑着疲态,睁着一双被欲望洗涤的墨瞳盯着夜倾尘看了半晌,此时的夜倾尘面若桃花,脸色绯红,浑身浸染着两人交合的余味,看着竟让人有些心神荡漾。   夜倾尘看着锺惟清困倦的模样扯唇一笑,抬手轻覆在他的眼上,轻声低语地说:   "将军,睡吧。"   不知夜倾尘使了何种迷魂术,在他轻声哄了锺惟清后,不到片刻,锺惟清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锺惟清睡下后,夜倾尘抚着他的睡颜微微一笑。   "怎么睡着了还这么硬呢?"   那根硬如铁柱的阳物还顶着夜倾尘的深处,他慢慢抬起身,将粗壮的性器从体内退了出来,白稠的液体也随着他的动作,从穴里缓缓流淌下来。   夜倾尘伸手拉过锦被为锺惟清覆上,拉过自己的衣衫,随意披挂在身。   站起身子,夜倾尘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安睡的锺惟清,低声唤了一句:   "楚荆。"   被驱至别处歇憩的楚荆睡梦中似乎听见教主的叫唤,瞬间清醒过来,急匆匆的往别苑暖阁赶去。   楚荆一醒,等候夜倾尘的丹书也向身旁的于焕七使了眼色,让他一起跟上。   三人站在暖阁外,楚荆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万一敲门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被教主挖去眼睛那该如何是好?   正这么想着,门内的夜倾尘便开口唤他们入内。   虽不敢多看,但屋内体液缠绵的气味与夜倾尘此刻的模样,在这屋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其实一目了然根本无须多做猜想。   "楚荆,你去打点水来给锺将军擦身,这几日他可能会持续昏睡,熬点补身的汤药让他服用。"   "属下遵命。"   楚荆听着觉得奇怪,这才交合一次,教主是趁着交欢之际吸取锺将军的阳气了吗?居然还要昏睡好几天。   "丹书,我要沐浴。"   夜倾尘站起身,身形不稳的晃了下。   "奴婢即刻去准备。"丹书向夜倾尘福身后先行退至暖阁外,眼神示意于焕七护着教主回房。   "教主,属下扶您。"   于焕七看的出来夜倾尘此刻的精神仅仅是硬撑出来的,担心他回房的路上会撑不住。   "不必。"   夜倾尘兀自强撑,迤迤然回到自己房内,丹书已将沐浴用的浴盆准备妥当,待夜倾尘走入内间,便可直接入浴。   躺在温热的水中,夜倾尘闭着眼让丹书用布巾为他清洗。   看着夜倾尘极度困倦的神色,丹书有些担忧地问:   "教主,您的脸色看着很差,要不要奴婢叫楚荆过来给您把把脉?"   "没事。"夜倾尘浅浅一笑。"是千尺寒的作用,休整几日便无碍。"   "真的吗?但您今年发作的时间,似乎比往年频繁许多。"   丹书从小便跟在夜倾尘身边,却不知从哪一年起,夜倾尘每年都要来这雪室暂避一月,压制千尺寒的毒性,今年却比往年多了两个月,这让她难免担心夜倾尘身上的毒是不是愈发严重了。   他莞尔笑道:"大概是千尺寒知道它的解方就要来了吧!"   夜倾尘闭着眼,眼前浮现了锺惟清的身影。 第6章 六.胭脂扣   从别苑暖阁回到雪室后,夜倾尘整整昏睡了五日。   丹书从未见过夜倾尘身虚至此,以往纵是千尺寒发作最烈之时,教主也不曾昏睡这么长时间。   因为担心夜倾尘的情况,丹书这几日已经唤楚荆过来把过数次脉,每次把脉后楚荆总是一脸悲催哀怨地瞅着她道:   "丹书,老子我子时把的脉,现才刚过寅时。"   这几日大概是楚荆打娘胎出世,过的最苦的日子。   锺惟清比夜倾尘要早清醒几日,这两日不分昼夜发疯似的催动内力想解开锁链,几次都差点倒行逆施,吐了满被子血。楚荆又是要给他止血,又得让他不要伤了自己,还要伺候锺惟清起居饮食,他简直一个人劈成好几人用。   如今楚荆这睡下都还不到两个时辰,又让于焕七那冷面妻奴给揪了过来,他这个无冥教鬼医大概就快要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医了。   太难了!楚荆眼底心底默默淌下两行清泪。   这两行得等教主清醒之后才能流出来给教主看。   "都已经五天了。"丹书瞪了楚荆一眼。   她才不管楚荆什么时候把的脉,她只知道他们教主尚有鼻息,脉息平稳,却如何都不醒转。   这让她怎么能安心?   楚荆微微叹气,仍是那句旧话:   "教主体内积毒已久,千尺寒又是绝世罕见的奇毒,如今虽有了解方,但藏于血脉内的毒性不可能一夜便能彻底拔除。"   意思便是,夜倾尘得再和锺惟清多交合几次,千尺寒的毒才会完全被神仙骨化解。   "教主昏睡只是祛毒的其中一环,真的不用过于紧张。"   楚荆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摆摆手转身说道:   "你们也去睡吧,教主醒了自然会喊我们。"   看楚荆离去因爱睏踉跄差点跌个狗吃屎的背影,丹书也只能轻轻叹息,对着于焕七说:   "你也去歇息吧。"   于焕七带人劫狱时受的伤尚未完全痊愈,丹书不忍看他面色苍白地陪自己守夜,于是让他先回房休憩。   "我陪妳。"   于焕七神色冷淡,语气却十分温柔。   闻言丹书轻轻颔首,重新坐回这几日一直摆放在床畔的椅上,继续守着昏迷不醒的夜倾尘。   翌日接近午时,夜倾尘终于缓缓转醒。   他睁眼望着熟悉的床幔,视线慢慢转移至一室的日光,这才悠悠然想起,自己和锺惟清两人一夜缠绵后,他似乎体力不支,在沐浴时便昏睡了过去。   "……丹书……"   几天没有开口,嗓子眼干的厉害,夜倾尘瞥见床畔有把椅子,心想约莫是丹书彻夜守着他了。   丹书正巧至厨房取了刚熬好的米粥,这几日夜倾尘睡着,她还是按时给他灌喂些米粥,否则几日未进食,夜倾尘怕是要饿出胃疾来了。   推门步入雪室,丹书看到夜倾尘正想坐起身,连忙将热粥往桌上一搁,和于焕七两人跨步上前将人稳稳扶住。   "怎么了?瞧你俩紧张的。"   夜倾尘虚弱地扯唇一笑,丹书听了眼眶却微微地红了。   "您都睡了将近六日,奴婢能不紧张吗?"   听到自己昏睡了六日,夜倾尘虽有些讶异,仍然面色不改地说道:   "本教主没事,睡了六日,如今精神要比闭关前好上许多。"   丹书半信半疑,但既然夜倾尘醒了,那么身体应暂时没什么大碍。   "教主,属下让楚荆过来帮您把脉。"   于焕七说完便准备转身去唤楚荆过来,夜倾尘却开口叫住他问道:   "锺惟清醒了吗?"   "回禀教主,锺将军三日前便醒了。"于焕七回道。   夜倾尘轻轻一笑,低声说道:"他倒醒得早。"   "这几日他如何?"   夜倾尘注视着于焕七问道。   那夜他把人铐在床上肆意撩拨摆弄,将正直英勇的护国大将军纳入自己最隐秘湿润之处,想来锺将军清醒后,大概会觉着心情不舒坦,怎么都不痛快吧!   于焕七回应道:   "锺将军这几日一直尝试断开锁链,催动内力太过,吐了几次血。"   夜倾尘听后仅是挑眉淡然一笑。   "他爱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吐血而已,死不了。   铐住锺惟清双手双脚的锁链是用极罕见的玄铁,历经数月高温铸造而成。都说百炼成钢,这锁链可不止百炼,而是匠人经过千炼最终才打造出这一副锁链,因此无论如何想要挣脱,没有他手中的钥匙,这世上就绝无他人能替锺惟清解开手上的束缚。   "我昏睡这几日,暗城可有消息传来?"   接过丹书双手奉上的米粥,夜倾尘手持汤勺,浅浅地搅动后舀了一匙喝下。   于焕七伸手探入前襟,取出放置在衣物内的信笺恭敬地呈给夜倾尘,信封口仍用火漆紧密地封住,于焕七仅是代为保管信笺,不敢逾矩窃看送给教主的文书。   夜倾尘展信详阅后,掐住手中的文书,眼神异常严厉冷峻。   趁他闭关休养,竟有人将主意打到他教主之位上了?夜倾尘敛眉低眼扯了扯嘴角。   "焕七,传信给知遥,让她不要打草惊蛇,十日后本教主要亲自去暗城,清理门户。"   这世道大概是太过安逸了,安逸到底下人不把他夜倾尘魔教教主的身份放在眼里。   看来他得先杀鸡儆猴,让那些人在被处置之前,先惴惴不安的活过最后几日。   "派人进京,凡见到有关锺惟清叛国逃狱的告示,都给我烧了,再把李东江的人头请下高挂城墙,我要让尚书大人看看这天下,因为他诬陷忠良而终将万劫不复。"   夜倾尘眼若秋水,目光如湛地笑了笑,银白色的发丝流泻在身侧,尽态极妍足以摄人心魂。   既身为魔教教主,便不能让人轻易辱了这个名号。   更何况如今锺惟清已成了他的『药』,他的东西哪还能让别人随意碰得?   纵是庙堂之上的真龙天子,他夜倾尘若是想屠龙,只怕这天下便要数日数月高挂白幡,痛奏哀乐。   喝完米粥后夜倾尘让丹书服伺他洗漱更衣,他挑了件胭脂红长衫,底部有大片芙蓉刺绣,看着倒与喜服有几分相似。   夜倾尘素来只着白色与玄色衣衫,今却选了一套从未穿过的颜色,丹书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教主今日怎么想穿这身呢?"   丹书犹有印象,这套衣物还是当年医仙柳华升云游前送予夜倾尘之物,当时夜倾尘收下时满脸厌弃,至今从未穿过一次,今日不知为何来了兴致,让她将衣物从篑底搜出来穿上。   夜倾尘只是媚眼一抬眉眼含笑,面上有丹书看不出的深意。 第7章 七.夫妻蛊   自锺惟清被人从狱中救走后,京城内外随处可见悬赏告示,百姓经过告示瞥见悬赏千两,仅仅只是无奈叹息,为锺惟清感到不值。   征战十年,锺惟清前后为天元国收复数座城池,立下汗马功劳,功勋不计其数,却因佞臣欺上瞒下,害他被打入死牢。箇中原由百姓们虽不知全貌,但多数人们皆不相信锺惟清会是欺君叛国之徒。   身为锺惟清随侍,葛三乾在锺惟清被压解回京之前听从他的吩咐,快马加鞭赶至御灵山,打算带大公子锺惟德先至别处暂避一阵,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葛三乾赶到锺惟德的居所时,里头纷杂踏乱,早已人去楼空。   不知锺惟德是得到消息提前离开,还是同样被人押走下狱,为了打探锺惟德的下落,葛三乾冒险潜入京城,四处搜集情报。   眼看锺惟德不知去向已逾一旬,京中悬赏锺惟清的告示也日益增多,葛三乾心中的无力感挥之不去,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你们兄弟就算手足情深,也别抛下我一起消失无踪啊!"   夜雨纷纷无声落在青石板道上,葛三乾独自站在告示板前,趁着夜下无人偷偷摸摸地将悬赏锺惟清的告示一一撕下。   葛三乾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满京城里里外外贴满的悬赏让他看了的心气不顺,于是干脆动手撕了。   正当他刚撕下第二张告示,便见远处亮着一簇火光,半晌另一处也冒了火,在这雨夜接二连三燃起大火,实在诡异的很,葛三乾看有些人忙着扑火,他却注意到冒火的这几处,皆是贴着悬赏锺惟清告示之处,不由得心中暗自拍手叫好。   于焕七吩咐数名手下往京城各处告示倒火油放火,隐身暗处默默注视纷飞雨夜中盛开的火花,却见有一人行迹鬼祟地绕着告示游荡,他亲自将人揪住,发现此人不算面生,细细回想后,想起这些年夜倾尘命他暗中监视锺惟清时曾见过此人,此人名叫葛三乾,是锺惟清的近侍。   "你、你是谁?抓我做甚!"   于焕七没有回应便直接将人打晕,丢给结束任务的手下,命他们将人一起带回走,待他问过夜倾尘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是夜,夜倾尘身着一袭胭脂红衣衫,独自来到暖阁。   楚荆睡梦中隐约听见咿哑地开门声,微微睁开爱睏的眼望向门口,一抹肩披银发的红色身影映入眼帘,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教主,您来了啊!"   楚荆连忙起身相迎,夜倾尘只是轻抬一双墨瞳,淡漠地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待着去,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内室,一只素白纤手拨开将外厅与内室分隔开的厚重云织,冷不防地与侧头望向外边的锺惟清四目相对。   锺惟清方才便在里头听见夜倾尘的声音,那夜两人春风一度后至今也已数日未见,这几日他清醒时总觉心中愤恨不平。   想他堂堂一个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将军,面对将他关押在此的夜倾尘他却束手无策,竟让这个魔教教主利用自己解身上奇毒,还是用那种不能与外人道,屈辱至极的解法。   每每思及此处,锺惟清便不管楚荆的劝说硬是强用内力冲破铐住四肢的枷锁,催动太过气血受阻吐血后,锺惟清甚至后悔当初不该轻信夜倾尘,不该因一时怜悯救了他,更不该在夜倾尘不告而别后,还心中有所挂念,担忧他独自一人会再受欺凌。   现在他见到夜倾尘那张艳丽无双的绝色之姿,只觉着怒火中烧,心烦气躁。   夜倾尘自然能感受到锺惟清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怒意,他盈盈一笑,脚步轻移至锺惟清身畔坐下,见他别过脸去不看自己,夜倾尘片言不语,伸手扣在锺惟清的手腕上,指尖在他的脉搏上游移。   "看来有我身上的千尺寒催动神仙骨的药性,锺将军就算天天吐血,也仍旧身强体健,雄风不减。"   夜倾尘说的话虽逐字逐句并未有任何不对之处,但听在锺惟清耳里,总有几分弦外之音,让他不知不觉耳尖隐隐泛红了起来。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硬着声回应,锺惟清不知自己此刻的表情已全数落在夜倾尘眼底,夜倾尘扯唇魅惑一笑。   "将军,我说您雄风不减呀!"夜倾尘俯身卧在锺惟清轻敞的胸前,将手掌贴在胸前滚烫的裸肤上轻轻摩挲,状似无奈地叹道:"那夜若不是你我初次交合,药性与毒性尚未调和,我们应能缠绵榻上数日数夜都精元饱满,气血充足。"   锺惟清虽知夜倾尘无耻,殊不知他竟能恬不知耻到这种境界。   扭头瞪着夜倾尘那张可恶的笑脸,锺惟清心中暗暗打算,待他恢复自由之日,定要夜倾尘为折辱他这件事付出代价。   "将军,气着了?"   夜倾尘抬眸凝视着锺惟清怒气蒸腾的脸色,满足地笑了笑。   这人,真是有趣极了。   "别气了,嗯?"夜倾尘抬头亲了亲锺惟清紧绷的嘴角,感觉他上身一震,夜倾尘又故意将吻落在了别处,在锺惟清的喉结上轻轻舔舐一口。   "夜倾尘,你别这样。"   锺惟清感觉被舔过的喉结有股湿意,想要动手抹去,又无能为力。   "好,倾尘听将军的。"语音刚落,夜倾尘却又吻上锺惟清薄薄的唇瓣,刻意贴着他的唇问道:"那这样如何呢?将军。"   锺惟清怒瞪着夜倾尘,下一刻便张嘴含住夜倾尘的唇,趁其不备狠咬了他一口。   盯视着夜倾辰唇上那抹鲜红,锺惟清神色愉悦,一脸『这是你咎由自取』的模样,夜倾尘看着也不生气,眼若秋水地盯着锺惟清,抬手用指尖将唇上的血珠当做胭脂抹在唇间,低头便压着锺惟清狠狠地吻,逼着他张嘴与自己舌尖交缠,一次又一次深深吮吻。   疯子!   锺惟清被夜倾尘吻的失神,稍微清醒时脑海中只有这个想法。   夜倾尘抬起身,满意地盯着锺惟清唇上的殷红,他的血早吞噬在两人的吻中,现在锺惟清唇上的红,是被他刻意吸出红印来的。   "将军,那夜之后倾尘就是你的人了,今日我特意换上一袭红衫来见你,是不是有几分新妇的样子?"夜倾尘温声软语地问道。   锺惟清抬眼瞪视着他,心想这人怕是有什么大病。那一夜他被逼与之交合,他只当是自己当年眼瞎看走了眼,被人欺辱至此也是时运不济,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但这疯子居然还能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他的人?   什么新妇旧妇的,他这辈子就算被囚禁至此孤独到死,都不可能和夜倾尘这个疯子有任何关系。   锺惟清紧闭着唇不愿再说只字片句,夜倾尘伸手轻抚着铐住他的锁链,低低的说:   "将军,想要我把这锁链取下来吗?"   听到夜倾辰的话,锺惟清顿时睁大眼,半信半疑地回问:   "你肯把我放了?"   夜倾尘轻轻一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凝视着锺惟清俊朗的眉眼说:   "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将锁链取下,并没有说要放了将军你呀!"   "都与我圆房了,怎还能想着抛下我一走了之呢?"   夜倾尘微微红了眼,状似委屈地望着锺惟清。   锺惟清哑然,看着夜倾尘此刻的模样竟想起了多年前叶清臣的柔弱无状之貌,顿时不知要如何回应。   半晌后,锺惟清回避了圆房一说,开口问道:   "你真的要把我的锁链解开?不怕我动手杀了你?"   "不怕。"夜倾尘笑的自信明媚。"你赢不了我。"   锺惟清虽武艺高超,修为高人一等,但终究比不过在魔教中长大,被视为教主接班人日夜接受非人训练的夜倾尘。   纵两人武功相当,论心机深沉,阴险诡谲,锺惟清就绝不可能赢得了夜倾尘。   夜倾尘坐起身,暂离了锺惟清的床榻,走至一旁的黑檀桌几前,取来自锺惟清呆在此处后,一直都摆放在那儿从未有人动过的木箱。   坐回锺惟清身边,夜倾尘打开木箱,从里头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陶壶,壶口上罩着一层黑纱,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何物。   夜倾尘将壶口上的黑纱打开,放倒陶壶贴在自己掌上,只见两只外观相似,体形一大一小的虫子,缓缓地爬至夜倾尘掌中。   "那是什么东西?"   锺惟清盯着这两只从未见过的奇怪虫子,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夜倾尘抬眸对着锺惟清笑了笑,道:   "这是将你我缘分锁在一块儿的好东西。"   那可是夜倾尘养了多年的蛊虫,可不能随意用在他人身上。   "将军,只要你让它咬一口,我就帮你解开锁链。"   闻言锺惟清眼中难得出现惊惧之色。   夜倾尘这疯子现在是想用蛊虫控制他吗?不行!绝对不可以!   "将军这是不愿意?"夜倾尘挑眉问道。"可怎么办呢?我这虫子,可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呢!"   夜倾尘伸手抓起体型较小的那只蛊虫,放在锺惟清颈边,让它在锺惟清的颈上轻轻咬着,半晌后才又将虫子抓回陶壶中,之后抓起体型较大那只蛊虫,贴在自己颈边,让它也在自己颈上咬了一阵,才又把虫子关进陶壶里。   "你这个疯子!我一定会杀了你!"   锺惟清气愤地仰望着夜倾尘,却见他无所畏惧地笑了笑。   "那就杀吧。"夜倾尘俯身亲了亲锺惟清。"真到了那日,将军可别对我手下留情。" 第8章 八.难别离   夜倾尘言而有信,说好只要锺惟清让虫子咬上一口,便解开束缚他的玄铁锁链。   锺惟清愤愤地看他慢条斯理的为自己解锁,气的咬牙,半声不吭地紧盯着夜倾尘。   母虫在夜倾尘颈边咬下的口子比锺惟清深的多,但他却丝毫不在意,任由暗黑色的血液流下,沾染了部份衣襟,在一身红衣上,抹上朵朵颜色深红的花。   帮锺惟清解开锁链后,夜倾尘才稍稍抬手抹去颈边的湿润。他笑着直视锺惟清那积怨颇深的眼神,一点都不怀疑下一秒锺惟清就要亲手将他结果,果不其然,当锺惟清刚恢复自由的那刻,他便翻身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左手,用虎口使劲掐住了夜倾尘的脖子。   锺惟清只要稍加用力,夜倾尘颈边的血洞便汩汩流出血来。   察觉到掌中的湿意,锺惟清确实有一丝讶异。   什么虫子竟能留下这么大一道口子?夜倾尘用来咬他的那只虫子,似乎并没留下多深的伤口呀?   虽是如此,锺惟清还是没有松手。   夜倾尘被他掐着,呼吸间多少不那么顺畅,但他丝毫不避地迎视着锺惟清的眼,眸里含笑地问:   "将军,你把我杀了,那你也活不成了。"   听到夜倾尘的话,锺惟清面不改色地睨着他。   "本将军有何惧?若要和之前一般被你铐在床上如砧上鱼肉任人宰割,还不如死了痛快。"   "呵。"   夜倾尘抬眸轻轻一笑,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你笑什么?"   笑声传入锺惟清耳里,让他听着万分刺耳。   "将军,你真现在死了,要如何痛快?"夜清尘凝视着他。"你被陷叛国之事尚未昭雪,你守护的百姓被屠深仇未报,你若现在去死,如何能痛快?"   夜倾尘趁他不备抚手拨去锺惟清钳制他的手,两人在床上过了数十招,最后锺惟清抬脚往夜倾尘腰间一踹,见他失衡伸手把人拖向自己,翻身将人牢牢压制在身下,迅速拉过床边的锁链,反手就将夜倾尘牢牢铐在了床上。   情势已然逆转,夜倾尘却不怒反笑。   他望着压着自己的锺惟清,一点都不担心换成自己被铐住,会遭锺惟清非人的对待。   "将军,你将我铐在这儿,是想和我再度共赴云雨吗?"夜倾尘媚态百生,说道:"我这衣带愿为君宽,将军可得怜香惜玉些,上次倾尘被你顶的有些疼呢。"   "一派胡言!我怎可能又和你……"锺惟清面上难掩羞躁,这夜倾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不知廉耻。   多言无益,锺惟清倏地站起身,不想再与夜倾尘继续牵扯下去。   被关押在此处多日,外头如今情况演变如何他无从得知,必须尽快离开此处,找到大哥和葛三乾,查出陷害他的人。不为自己,而是为万千被屠戮的御海城百姓,以及忠心追随他的将士们报仇血恨。   见锺惟清欲抬步离去,夜倾尘并未开口挽留,只对他说了:   "将军,你现在离开,没有半点活路。"   "我的事不用你管。"锺惟清站的离夜倾尘有半步之遥,冷冷地回应。   夜倾尘哼然一笑,说:   "真不要我管?那你哥的生死大事,你管不管?"   听到夜倾尘提起大哥,锺惟清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快步走回床畔,俯视着被他锁在床上的夜倾尘,怒气冲冲地咬牙问道:   "你把我哥怎么了?"   虽然他在事发之时便要葛三乾尽速前往御灵山将锺惟德带往安全之处,但若是大哥早落入这妖孽手里,或是落入贼人之手,那该如何?   夜倾尘笑了笑,音声柔软地唤着锺惟清,说:   "将军,你把我放了,我便告诉你。"   锺惟清戒备地盯视着他,手上并未有任何动作。他才不信夜倾尘的话,若是把锁解开,这妖孽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把大哥的下落告诉他。   看锺惟清不愿的模样,夜倾尘佯装无奈地叹气:   "不放就不放吧。反正倾尘已经是将军的人了,要杀要剐都随将军的意思。"   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锺惟清真是服了夜倾尘这颠倒是非黑白的功力。   "我再问你一次,我哥在哪儿?"   夜倾尘闭上眼,淡淡地回道:   "凭什么告诉你?我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你!"   锺惟清见他真的两眼一闭,一副随便你如何的模样,气的想把夜倾尘丢进河里直接将他弄清醒。   "你要走便走吧。"夜倾尘依旧紧闭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走了之后,你跟我也没多少日子可活,让人也把你大哥一起送走,这样到了阴曹地府,我们正好也能整整齐齐,一家团聚。"   "没多少日子可活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虫子!"   锺惟清想起夜倾尘放在他颈边啮咬的小虫子,夜倾尘这人绝不可能行无用之事,图无用之功。   夜倾尘微微一笑,睁开双眼,眸若晨星温柔地看向锺惟清。   "将军,我在我俩身上下了夫妻蛊,你我若是分离,不出十日,你便会万虫啮心,筋脉寸断而亡。于我亦然。"   夜倾尘紧紧凝视着锺惟清,灿然一笑。   "夜倾尘,你喂我服用神仙骨,又在我身上下夫妻蛊,你究竟是何居心?这种东西为什么非要用在我身上?"   锺惟清勃然大怒,揪住夜倾尘的衣领,将他从床榻上拉了起来,力道过于猛烈,夜倾尘被玄铁锁链铐住的地方勒出了血痕,腕部有几处被蹭掉一层皮。但夜倾尘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半分吃疼的神色,只是不卑不亢地迎视锺惟清怒气蒸腾的目光,低声轻说道:   "因为将军你对我始乱终弃。"   夜倾尘抬眼看着锺惟清,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惊讶,却很快地又被厌恶之色掩去。   "我对你并无半分情意,当年如此,如今更是如此。"   当年只是看夜倾尘受了伤,因此才把他一同带往锺惟德的住处照护,又在下了御灵山之后在镇上一起待了几日,两人之间仅仅只是萍水相逢,哪有什么情爱纠葛可言。   "将军忘了吗?你我在何家镇巧遇何家小姐抛绣球招亲,我无意间接到绣球,你为了替我解难便称与我断袖,如此毁我名节,难道不该对我负责?"   夜倾尘这么一说,锺惟清竟想起真还有闹出了这么一件乌龙。   锺惟清辩驳道:   "若不是那位何家小姐以死相逼,我情急之下才会脱口而出,非我本意。"   夜傾尘轻轻一叹,望着锺惟清,满眼黯然神伤地说:   "可我对将军所言,深信不疑。" 第9章 九.欲相生   锺惟清一脸无语地看着夜倾尘,心想这人究竟能有几副面孔。   那时若非见那何家小姐硬缠不放,还作势欲往墙上撞,他才会揽过当时看似手足无措的『叶清臣』,在人前演了一齣两人断袖的恩爱戏码。   如今倒成了他的不是?   夜倾尘这颠倒是非不要脸的作风还真让人无法恭维。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锺惟清就算断袖,这辈子也不可能和你有任何牵扯。"   闻言夜倾尘只是淡淡地瞅了他一眼,说:   "既如此,你大哥是生是死也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夜倾尘别过头,再次闭上眼不与锺惟清再多说一句。   盯着夜倾尘转过去的背影,锺惟清实在是气的脑壳疼,冷静过后试着动之以情,放软语气,好生与夜倾尘谈谈。   "夜倾尘,你派人将我从狱中劫出,这是事实,我很感激你,但你说要以身相许,却是将我囚禁于此,对我下蛊,甚至以我大哥之命要挟,这让我如何能信你?"   锺惟清见夜倾尘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紧闭着双眼不看他,虽是满腹怨气,但为了问出锺惟德的下落,他还是继续软言软语相劝。   "夜倾尘,告诉我我哥在哪儿,我便放了你,嗯?"   "本教主不用你。"夜倾尘蓦地睁开眼,一双媚眼不知何时竟如湖水一般,盈满了层层水雾。"我就是死也不告诉你。"   锺惟清看着夜倾尘的眼睛一愣。他这是……哭了?   夜倾尘殷红的双眸布满血丝,仰望锺惟清的一双眸子里满是委屈,眼睛微微一闭,晶莹的泪珠便往眼尾缓缓落下,锺惟清顿时有些无措,莫名的心慌了起来。   "别哭了,哭什么呢?我就问你我大哥的下落,这有什么好哭的?"   锺惟清没发现到自己现在的语气跟哄孩子似的,柔的能掐出水来。   "因为你要离开我,你去找你大哥,就不要我了。"   夜倾尘撇过脸,任由眼泪不断往外倾泻。   "我……"   锺惟清不知该怎么回应,他本就应该去寻锺惟德的下落,这和要不要夜倾尘有什么关联?   再说了,他与夜倾尘也不该再有牵扯,无论是神仙骨,还是夫妻蛊,锺惟清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解方,能助他摆脱这两样毒物的控制。   "我手好疼…..呜……"   听见夜倾尘哭着喊疼,锺惟清才注意到方才他使劲拖动锁链,把他柔嫩白皙的腕子都蹭掉了一层皮,露出底下鲜红的血色。   "你别动,手腕都蹭破了。"   锺惟清也不是心疼,只是他想起自己被铐在床上这些时日,除了没有自由以外,奉命照顾他的楚荆可也没让他受过这样的伤。   "等下楚荆回来,再让他帮你上药。"锺惟清漠然说道。   锺惟清站起身子,看着夜倾尘:   "你既不肯告诉我大哥的下落,我便独自去寻,若真如你所说离不了十日我就得死,那便死吧!"   夜倾尘似乎不意外他会作此决定,难过呜咽地说:   "你别死,我替你解蛊。"   "你要替我解蛊?"锺惟清不敢置信地盯着夜倾尘,不敢再轻信他。   "将军,我不想你死。"夜倾尘睁着一双红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你帮我把装着蛊虫的陶壶拿出来,把母子虫一起弄死就行。"   "真的?"   锺惟清半信半疑,还是听从夜倾尘的话,将藏在他身上的陶壶取了出来。   巫蛊之术锺惟清在军中也曾接触过,确实也曾听说过被施蛊术后,只要将蛊虫毁了,蛊术便无效的例子。   于是他便真将母子虫抓了出来,狠狠地一把捏死。   此时锺惟清没有注意到夜倾尘脸上一闪而逝的笑意,他将陶壶放回夜倾尘身边,站直身子准备离去。   没想到他才走了没两步,身后的夜倾尘低声说了一句"站住",锺惟清便真的寸步不能移,定定地站在原处。   "回来。"夜倾尘又说道。   锺惟清果真回过身,朝夜倾尘身边走去。   锺惟清心中一惊,不知道为何自己竟无法自控地听从夜倾尘的命令。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锺惟清伸手揪住夜倾尘,一双俊朗眉眼怒睁,狠狠地瞪视着他。   "想知道吗?那便帮我把锁解了。"夜倾尘嫣然笑道。   "不可能。"锺惟清再度起身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   "回来,帮我解开。"夜倾尘再次发号施令。   "夜倾尘!你!"   锺惟清不受控地重新回到夜倾尘身边,听从他的指示,从腰间取下钥匙为他解开手上的锁链。   双手重获自由后,夜倾尘巧笑倩兮地搂住锺惟清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轻声笑道:   "将军,你是我的。"   "放开我。"   锺惟清伸手用力将夜倾尘推开,夜倾尘被稍稍推离后只是笑了笑说:   "将军,抱抱我嘛!"   短短一句命令式的撒娇,锺惟清根本无法从心所欲,依旧只能照着命令抱住夜倾尘。   贴在锺惟清怀里,夜倾尘心知这人都快被他给气死了,但他实在是乐此不彼。   只能说锺将军太过耿直,才会一再被他的小把戏给拐骗了。   "将军,原本夫妻蛊的蛊虫便是相生相依,若是蛊虫还活着,只要再被咬一次,蛊毒就解了,但如今蛊虫都死了,你身上的子虫,便永远离不开我身上的母虫,也只会对我言听计从。"   夜倾尘笑道:   "知道吗?夫妻蛊又被称作惧内蛊,所以今后,无论大小事,将军你都得听我的才行。"   锺惟清虽知夜倾尘卑鄙,殊不知能无耻至此。   骗他亲手把蛊虫毁了,亲手将自己和他绑在一块儿,锺惟清现在真想一掌将他击毙,让他再也不能揣着一肚子坏水去祸害谁。   "夜倾尘,如今万事皆如你意,我大哥的下落,你也该告诉我了吧?"   事已至此,锺惟清也只能暂对夜倾尘表面顺从,边寻找锺惟德的藏身之处,边寻出解开蛊毒之法。   夜倾尘自锺惟清怀中仰头看他,一副乖巧柔顺的对他说:   "将军,你别担心,大哥现在藏身于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他。"   "是吗?"锺惟清心想,你呢?你不就是那个要害我哥的大魔头?   "是的。"夜倾尘语带弦外之音说:"有人将他保护的很好,你放心吧。"   夜倾尘语毕便两手轻抬,揽住锺惟清的颈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紧紧相贴。   "将军,夜已深,我们也该安置了。"   见锺惟清一脸不愿,欲将自己推开,夜倾尘便附在锺惟清耳边低喃:   "锺惟清,把我的衣裳脱了。" 第10章 十.觅良配   锺惟清手指不听使唤地缓缓往下滑,拉开系在夜倾尘腰间的红色绣带,摊开双掌自肩部褪去他一身大红衣衫,露出里头同样鲜红的丝绸中衣。   夜倾尘一头银发垂了下来,肆意地披挂在身上,锺惟清顺手将他的发撩到身后,解开中衣绑带,使夜倾尘柔软粉白的肌肤露在一室暖意里,左手游移至下方,将包裹着浑圆臀部的丝绸长裤连着亵裤一同扯下。   浑身赤裸的夜倾尘窝在锺惟清怀里,目若晨星地凝视锺惟清,打量着他明显气息不稳却又要佯装镇定的神态,心中暗自觉得有趣极了。   夜倾尘一手搭在锺惟清胯下轻轻揉搓,感觉到掌下巨物正在逐渐清醒胀大,另一手抵在锺惟清胸前,温柔地隔着衣物细细抚摸。   "将军,你也把衣服脱了吧。"   瞪着夜倾尘,锺惟清百般不愿地先是褪去自己的外衫,手指来到亵裤边缘,掐着半刻动也不动,身体抗拒的都在轻微发颤,最后仍是不敌母虫对子虫的驯服,将亵裤脱去,硕大的阳物瞬间便弹了出来。   夜倾尘眼色晦暗地盯着锺惟清硬挺的阳物,心中明白这不仅仅是因他的撩拨而变得如此,其中还有一部份原因,是因为子虫对母虫的求爱和渴望,因此锺惟清的情欲在被催动后,会比往常更加猛烈。   "夜倾尘,你为何要如此折磨我?"锺惟清也感觉到自己情欲勃发的程度十分异常,恨恨地看着夜倾尘问道。   "因为我想要你。"夜倾尘盯着锺惟清,难得认真的回应。"我是魔教至尊,你是正道楷模,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任何人配得上我。"   锺惟清扯唇一笑,觉得荒唐至极。   "你堂堂一个魔教教主,要怎样的人没有,锺某自觉配不上你,望教主还是尽早另寻良配。"   "你就是我的良配。"夜倾尘拉着他一起滚到床榻上,锺惟清压在夜倾尘身上,两人肌肤相抵,温度逐渐滚烫起来。   锺惟清的性器抵在夜倾尘的下腹,两人只要稍动分寸,便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夜倾尘微微抬起头,吻在锺惟清的下巴,随后又伸出灵巧的舌,侧头往他颈边轻舔。   "还不住嘴。"   锺惟清伸手将夜倾尘肆意妄为的嘴给捂的严实,不让他继续在自己脸上作怪。但夜倾尘哪是听话的人,不让他动嘴,那他动手也行。   "你!"   趁锺惟清不备,夜倾尘将手覆在他胸前,用手指轻捻他的乳首。   夜倾尘偶尔用指尖掐住了顶端,惹得锺惟清一阵轻喘。   "你快住手。"   锺惟清扣住夜倾尘的手腕,将双手抬至头顶,没想到这个姿势反倒让夜倾尘整个胸膛露了出来,胸前那两点细致的玫红,看在锺惟清眼中竟如同珍馐美馔一般,他脑中那股想要低头狠吸的欲望不断地向外蔓延,让他整个人几欲疯狂。   想舔,好想舔。   无法制止脑中的想法,锺惟清扣着夜倾尘的手,俯首含住夜倾尘玫红色的乳首,舌尖不住地在顶端舔弄打转,偶尔用力的吸吮,将夜倾尘逼的浑身颤栗。   夜倾尘低头亲吻锺惟清的发顶,微微抬起下身磨着锺惟清的下腹,低声央求道:   "将军,这儿也舔舔嘛!"   用着一双盛满情欲的瞳眸,盯视夜倾尘那张美貌无双的脸失神地思索了片刻,锺惟清放开扣住夜倾尘的手,低身下去用双手握住他的腰,张嘴含住了夜倾尘半勃的性器。   夜倾尘的性器不若锺惟清般黝黑粗壮,他的颜色粉嫩,被锺惟清舔了几下后,呈现湿润的嫣红,让人看的心痒难耐。   真好看。   锺惟清含着夜倾尘的性器,细细地舔弄,看到顶端小口一颤一颤地流出透明汁液,他也毫不犹豫地伸舌捲了去,一路舔至夜倾尘身后,锺惟清用手捧住夜倾尘圆润的双臀,后边的穴口便一览无疑的展现在锺惟清眼前,他眼神一暗,低头便舔上夜倾尘一翕一张的后穴,伸舌往穴内探去。   "嗯……别…….."   后穴被舔让夜倾尘第一次感受到莫名的羞耻,但身心又有种强烈到难以自持的快感,被舔的越深,他对锺惟清的渴望便越发明显。   还未等他开口,锺惟清便抬起身,将他的双腿架至肩头,提起粗大的阳物狠狠地往他尚未被充分扩张的小穴埋了进去。   "好疼……."夜倾尘疼的眼角忍不住泛泪,一双桃花眼盈盈带媚,让人生怜。   锺惟清被情欲冲昏头,阳物埋入夜倾尘后穴里被狠狠一夹,反倒清醒许多。发现自己不受控竟又与夜倾尘做出这事,他真的想撞墙一死了之。   低头一见夜倾尘眼眶盈满水气,梨花带泪全身绯红的模样,倒像是他将人强了去,忍不住俯首亲吻夜倾尘的眼角,低声哄道:   "我尽量轻点。"   夜倾尘有些愕然地看了看锺惟清,发现他不像是在说笑,心中欢喜油然而生。   点了点头说:   "将军,你轻点操,你太大了,我有点疼。"   锺惟清怔愣了半晌,脸微微红了,仰起身子开始缓缓地动了起来。   事已至此,锺惟清只能说服自己,他与夜倾尘行此事,和在城中与小官翻云覆雨一般,并无情爱纠葛,只不过是宣泄欲望罢了。   一旦这么想了,锺惟清便不再束手束脚,抓着夜倾城纤细的脚踝用力的操干数百下,狠狠地往他深处顶,将人顶的身下一片淫靡,汁水不断流淌下来。   随后又将夜倾尘翻过身,钳住他的腰身,单膝跪在夜倾尘身后,将阳物再次送入穴中,不断地挺身抽插,直至两人都浑身颤栗射出浓稠白液,这才双双趴下,叠在一起不断地喘息。   夜倾尘因体内千尺寒作用,被这么操弄一回早已昏昏欲睡,但压在他身上这人,插在他体内那逞凶的器物,射在他深处还半分不软,像是随时能再与他同赴巫山云雨。   夜倾尘轻轻抬手,往后抚着锺惟清靠在他颈边汗湿的脸庞,低声温柔道:   "将军,你再操我一次吧。"   "好。"锺惟清应下。   这次锺惟清毫不怜惜的挺身,直到再次宣泄后才发现身下的夜倾尘不知何时早已昏睡过去。   锺惟清将自己的阳物从夜倾尘体内退出,勾出一串浓稠的泥泞,其中还掺了几丝鲜红的血丝。   看到那几丝血丝,锺惟清心底有种不知如何形容的钝痛,感觉十分不痛快。   神仙骨的药效在他泻了两次后也再起作用,他强打着精神帮夜倾尘清理身子,抽出被体液沾湿的被褥随意往地上一扔,再用干净的衣裳将夜倾尘裹了起来。   锺惟清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些举动,细想之后,也只能用自己身上的子虫对夜倾尘体内的母虫天生有种照顾与保护的意识,因此,他才会不受控制的为夜倾尘做这些事。   躺在夜倾尘身侧,锺惟清凝视着夜倾尘精致的五官,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喃喃道:   "睡着了倒是安份许多。"   锺惟清看着此时一脸无害的夜倾尘,不自觉微微一笑,渐渐地沉沉睡去。   --------------------   今日到此~看漫画去了 第11章 十一.碰不得   辰巳交替之际,暖阁外天光早已大亮。   暖阁内的窗棂紧闭,室内厚重的云织遮去层层日光,床榻上相依而眠的两人没有半分动静,仍似沉浸在睡梦之中。   接近晌午时分,锺惟清先悠悠转醒,躺了片刻才隐约觉着似乎与每日醒来有些不同。   他的手……锁链被解下了。   这让锺惟清想起昨夜与夜倾尘那一番纠缠,于是便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身侧望去。只见身旁的夜倾尘仍熟睡着,一头银发披散,覆在裸露在被褥外的肌肤上。雪白肌肤上斑驳的红印,似在提醒锺惟清昨夜那场失控的情事,他面色一红,不自觉的别过眼,却又忍不住回头张望。   正当锺惟清想伸手将夜倾尘唤醒,门外传来人声,接着便有人将门轻轻推开,走入暖阁内探看里头的情况。   楚荆边走边念叨,他都跟丹书和于焕七说了,昨夜教主和锺将军在屋内过招,今日肯定是累极了,他们为人下属,就该体恤至尊无上的教主一夜辛劳,无需自作主张进来打扰两位休养生息。但丹书那丫头怎么样都放不下心,担心教主又和前次那般昏睡数天数夜,于是逼着他进来查看情况如何,若教主真的身子不适,便让于焕七将教主带回雪室静养。   "什么人?"   锺惟清对着门外问道,伸手拉过被褥,盖在夜倾尘身上,将裸露在外的肌肤悄然掩去。   "是我呀,楚荆。"   楚荆战战兢兢走进内室,见到不被锁练束缚的锺惟清心下一惊,担心下一秒恢复自由身的锺惟清就会出招取了他的小命。   "你有何事?"锺惟清微微侧身,将夜倾尘挡在了身后。   楚荆本就是个极懂眼色之人,见到锺惟清的小动作,多少能猜到他绝对是被教主下了夫妻蛊。瞧这不自觉护主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两人有多情深意浓,生死难分呢!   "锺将军,恕我冒昧一问,昨夜你和我们教主是不是又行房了啊!"   被楚荆这么直白提问,锺惟清垂下眼,低低的回了声"嗯"。   瞧他反应,楚荆点了点头,对锺惟清简单说明:   "教主体内千尺寒和将军你身上的神仙骨交合作用,估计他又要昏睡几日。"   "上回,他也是如此吗?"锺惟清并不清楚这件事。   "上次将军你三天便醒了,我们教主整整睡了七天。"楚荆微微叹气。"拖的太久了,毒早已侵入臟腑,幸好如今有了解方,否则........唉!"   楚荆这番话让锺惟清不由得细想,夜倾尘既早已得知神仙骨可解千尺寒,为何要拖延至今时今日,才用上这神仙骨呢?这实在令人费解。   "将军,我们教主体质特殊,我得将他送回雪室,让他在那儿静养。"   雪室是专为夜倾尘养伤与修炼而打造的处所。   除了平日休憩的床榻,内边还另修了一室,放上寒冰床与常年不化的冰砖,每年这个时间夜倾尘体内的千尺寒毒发时,躺在寒冰床上能让它的作用减缓下来,疼痛也减轻许多,也因如此,只要夜倾尘待在雪室,外间的熏炉炭火绝不能断,否则整座屋子便成了冰窖一般,冷的让人浑身透体直发寒。   丹书在屋外等的有些急了,推开门便跨步走进暖阁内。   于焕七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进到内室,与坐在床榻上的锺惟清视线相对时,锺惟清马上认出对方是谁。   就是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子,带人闯进天牢将他劫出牢狱。   丹书看向楚荆,焦急问道:"教主呢?"   楚荆用眼神示意,让丹书越过锺惟清看看躺在床榻上的另一人是谁。   "教主还不能离开雪室太久,焕七,你快把教主带回雪室,我去熬点米粥给教主吃。"   丹书抬眸扫了锺惟清一眼,转身出门便直奔厨房去了。   于焕七自然是听丹书的,缓缓移动脚步来到床榻前,对着锺惟清说了一句失礼了,便越过他想将夜倾尘带离暖阁。   "住手。"锺惟清倏地伸长手臂将于焕七拦住,提掌把他的手拍开。"你别碰他。"   锺惟清此举一出,于焕七只是微微挑眉,收回自己的手,静待锺惟清接下来还有何反应。   只见锺惟清先用被褥将夜倾尘裹得密不透风,再将他整个人抱起,步下床榻。   他抬眼看向于焕七,让他为自己带路。   跟在锺惟清身后的楚荆不禁感叹,教主这夫妻蛊养的可真好,瞧这锺将军被教主下蛊后百依百顺的样子,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往雪室的路上,夜倾尘短暂地醒了过来。   见到锺惟清将自己抱在怀中,他嘴边扬起淡笑,轻声唤了句:   "将军。"   听到夜倾尘的叫唤,锺惟清停下脚步,低头紧紧地盯着他瞧。   "我再睡会儿,别趁我睡着时逃走,你会死的。"夜倾尘抬眸望着他柔声说道。   "你睡吧,我不走。"就算要走,也得先打听到大哥的下落才能走。   夜倾尘像是十分满意他的回复,点了点头。眼尾瞥见站在不远处的于焕七,漠然唤道:   "焕七。"   "属下在。"于焕七恭敬地回道。   "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夜倾尘冷冷问道。   "回教主,所有悬赏锺将军的告示都烧了,李东江的首级也取下,等教主您入暗城时,便可看到首级高挂城楼。"   锺惟清将这逐字逐句都听在耳里。   "你让人去杀了李东江?"   一切虽是从兵部尚书李东江诬陷他叛国通敌而起,但锺惟清深知李东江不过只是这场祸事中的其中一枚棋子,操控棋局之人还藏身在后,仍需层层抽丝拨茧继续深查,才能揪出幕后那只黑手。   "他不该杀?"夜倾尘望着锺惟清,扯唇笑问。   "该。但你太乱来了,李东江一死,他身后之人还怎么查?"锺惟清看向夜倾尘的眼中有着无奈。   夜倾尘微微一笑,将头埋入锺惟清胸前,低声细语地说:   "别担心,你随我去暗城,这世上就没有云不知查不出的事。"   "教主,还有一事。"   于焕七将在京中巧遇葛三乾,并将他抓来一事禀报夜倾尘。   听到葛三乾的名字,锺惟清激动地问于焕七将人关在哪儿,于焕七只是默默地看着夜倾尘,等候他的指示。   "焕七,把人放了,带他来见锺将军。"夜倾尘吩咐道。"比起楚荆,葛三乾更知道怎么服侍好将军。"   "属下遵命。"   夜倾尘在锺惟清怀里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对锺惟清轻声说:   "将军,带我回雪室。"   "好。"   锺惟清将夜倾尘揽了揽,确定不会滑落之后,抱着他不疾不徐地跟在于焕七身后,走入一处景物环境皆与别苑暖阁全然迥异之地。 第12章 十二.恨滔天   夜倾尘的雪室,被层层的乔木环绕,枝头上玉兰花已逐渐凋落,从落在地上的花瓣仍能看出早些日子盛开的风貌。   雪室有丹书打理,一向十分干净整齐,再者夜倾尘又是个见不得周遭有一丝凌乱的性子,因此雪室内所有摆设皆一丝不苟,分尘未染。   锺惟清抱着夜倾尘走入内室,原想将他放置在床榻上,于焕七却领着他往旁走,触动机关后暗门开启,内室后方露出一条狭长的通道,这座暗门一开启,锺惟清便感觉被扑了一身的冷意,就像严冬里打在面上的寒风那般,带着刺骨的凉寒。   "锺将军,把教主放到寒冰床上吧。"   跟在于焕七身后走入暗门,映入眼帘的是数座比人还高的冰砖,中间摆了一张玉制寒冰床,在黑暗中发出莹莹绿光。虽然费解,锺惟清还是照于焕七说的,将夜倾尘轻轻放在寒冰床上。   "他要在这里待多久?"锺惟清紧盯着夜倾尘熟睡的侧脸问道。   "一个时辰。"于焕七回道。   闻言锺惟清忍不住拧眉。   方才他只是稍稍碰了一下寒冰床,指尖便冻的都在发颤,夜倾尘竟还要在那张床上躺一个时辰,那一身羸弱怎么受得住?   罢了,夜倾尘会如何又与他有何干?   锺惟清收回目光,转身便走出暗门,于焕七亦随之在后,让锺惟清先回暖阁等待,他会遵照夜倾尘的吩咐,将葛三乾带过来见他。   见于焕七等人丝毫不担心他会趁着夜倾尘沉睡的这段时间离开此处,锺惟清心想定是因为夫妻蛊,因此就算他趁此机会逃走,也无法真的摆脱夜倾尘的掌控。   这妖孽,真是可恶至极!   锺惟清没有回到暖阁内等待,而是在外苑四处行走。一路走来虽除了于焕七等人再无见着他人行迹,但他习武多年,听力在军中亦是无人能及,纵然躲在暗处之人隐藏的再好,行踪早已曝露在他的耳下。   看来此处的确是戒备森严,他若是想逃,绝非易事。更何况魔教之人心思也非常人能预想的到,锺惟清想,如今他也只能先暂时按兵不动,待熟悉地形后再做打算。   "公子!"葛三乾看到锺惟清,满脸皆是掩不住的惊喜和放松,兴冲冲地就往锺惟清奔去。   锺惟清见着人后都还没开口问,葛三乾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自己的被抓来的经历。   葛三乾告诉锺惟清,他被打晕后,本还担心会被拘禁起来,严刑拷打逼问锺惟清的下落,没想到对方把他带来后,除了三餐不落以外,就只是把他关着没再管他了。葛三乾事后想了想,对方是在放火烧告示时碰见他正在撕告示,说起来他们要做的事只是方式不同,目标却一致,这样说来,对方抓他可能也并不是要害他?   自己边说边结论,锺惟清听的头都晕了,让葛三乾先静一下,他有话要问。   "京中如今情势如何?"锺惟清问道。   葛三乾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好,太惨了。"   锺惟清脸色凝重,让葛三乾把他知道的,看到的,都一五一十详实道来。   "御海城被占,百姓死伤万千,何将军重披战袍上阵,与周副将等人身中埋伏,被围困数日,等不到京中派出的援军,最终战死沙场。"   葛三乾所说的这些,他在狱中便已从旁人口中得知。   何鸿山对锺惟清而言,如同再造父母。   与大哥分离后,锺惟清年少无依独自从军,何鸿山便将他带在身边,从头开始,教他习武认字,授他御兵打仗之术,不恋栈丰功之名,将缔造伟业之功留给锺惟清等后起之辈。   周寰则是锺惟清最得力的副手,也是最信任的知己。他与锺惟清两人处境相似,皆是父母早亡,周寰还有一个妹妹,身患哑疾,何将军亦安排人照顾她,锺惟清还曾听周寰夸赞自己妹妹女红做的好,镇里有许多姑娘都想请她帮忙绣制婚服。   这两人对锺惟清而言,如兄亦如父,听到他们的死讯,在狱中被凌迟折磨从未低头的锺惟清,仍旧只能咬碎了牙将血泪往腹里吞,他不能在敌人面前有半分动摇,亦不能有丝毫露怯,但当那些人悻悻然离去后,锺惟清终究还是压抑的低声嘶哑痛哭。   他太恨了!太恨!   恨这天道不公,恨这世间佞臣当道,更恨自己手无权柄,无能为力。   他在狱中起誓,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锺惟清将满腹仇恨敛入眼底,继续听葛三乾说道:   "这仗才刚打输,朝中那些老东西便上奏要陛下尽快和谈,连对方要求割让城池,也上赶着答应,我呸!"   听到外族提出要天元割让城池,锺惟清隐忍怒意的问:   "他们要拿走哪几座城池?"   葛三乾想了想,屈指算了下。   "他们要陛下割让御海城,还有临济城。"   "他们敢!"   锺惟清咬牙怒吼,脸色因怒气瞬息万变。   御海城,临济城和关原城这三座城池位居天元国三方要塞,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天元先祖用了十年的时间才陆续将这三座城池纳入国土之中,自那之后外族就是想再征讨,也因地形关系屡次铩羽而归,如今竟要白白将其中两座城池拱手让人,这样如何对得起天元历代君王,以及死守池城的将士和百姓?   "他们还真敢。"葛三乾满脸不屑道。"听闻下月初三,对方来使要在京中与我朝和谈,我听说,他们还想带走慕华郡主。"   葛三乾在京中打听消息那几日,正好见到慕华郡主驭马入京,身边羽林军环绕,看着不像是被恭迎入城,反倒像是被挟持进京。   "慕华走了,还有谁能守的住临济城?"   想起慕华巾帼不让须眉策马前行的飒爽英姿,她继承父志尽心竭力守护临济城,不该轻易就被送去和亲。   锺惟清思来想去,一个激灵,想起了在关原城的旧识。这个人虽与慕华不对付,但事关国家兴亡,那人断不可能因一己之见,而将临济城的屏障拱手让给他人。   事急从权,锺惟清决定去一趟关原城。   只是锺惟清突然想起,在夜倾尘短暂清醒时,他曾经答应夜倾尘不会离开。   锺惟清向来守信,虽不喜夜倾尘在自己身上做的那些事,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夜倾尘能出尔反尔,他却不能言而无信。   不过时间紧迫,若是夜倾尘两三日后才醒,那怕是要误了大事。   于是锺惟清待夜倾尘重回内室,再次踏入雪室见他。 第13章 十三.乌头白   寒冰床虽可助夜倾尘压制体内千尺寒的毒性,却也不能在上头待太长的时间,因此每待一个时辰便要退出,休憩三个时辰之后才可再次进入。   这次待满一个时辰,于焕七将夜倾尘抱回内室的床榻上,丹书细心为仍未醒来的他换下被寒冰湿气浸湿的衣衫,替他将梳理了银发,整齐地系上丝带垂放在胸前。   无需丹书提醒,于焕七便将原本摆放在远处的熏笼移至床畔,让夜倾尘冰凉的身子,能尽快地回暖过来。   "帮我扶着教主,我喂他吃点米粥。"丹书放轻音声说道。   丹书端过熬好的米粥,示意于焕七坐到床榻边,扶起昏睡的夜倾尘,让她能喂的顺手些。   "教主这又要睡几天?"丹书抬眸担心地望着于焕七,喂粥的动作十分轻柔。   于焕七一向少言,他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夜倾尘多久才能清醒。   "楚荆看过后也没说其他的,只说了和上次差不多,上次可是睡了整整七天!。"丹书忧心忡忡地说。   上回那七天丹书几乎时刻围在夜倾尘身旁打转,好不容易等人醒了,不到两天,又是这种让人抓心挠肺的情况。   若不是夜倾尘需要锺惟清体内的神仙骨解他的千尺寒,春风一度后却要不省人事的躺在榻上七天,丹书都想劝教主别好淫贪欢,再找找别的法子化解体内的毒。   但就是因为已经没有其他可行之法,丹书还是只能默默地等候夜倾尘清醒,并在他人事不知的时候尽力照顾好他。   锺惟清进到内室,看见于焕七扶着夜倾尘,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好方便丹书喂米粥,锺惟清缓缓地走到床前,盯着双眼紧闭的夜倾尘,对于焕七冷漠说道:   " 我来吧。"   于焕七只是抬头瞥了锺惟清冷峻的神色一眼,便起身将位置让出来,并将夜倾尘虚弱的身子交给他。   锺惟清坐下后,扶住夜倾尘的塌下的脖颈靠在自己肩上,静静看着丹书一口一口的,细心温柔地往夜倾尘嘴边喂粥。   "他多久能醒?"锺惟清冷冷地看向丹书。   "我不知道。"丹书回看了锺惟清一眼,眼底有些怨气。"楚荆只说这次应该能早几日醒过来。"   锺惟清低头沉吟,思索片刻。   临济城的危机在前,拖的时日越长,事情只会越来越难办,若不能求得关原城那位相助,如今他身为朝廷钦犯,凭他一己之力怕是杯水车薪,难以力挽狂澜。   看来是不能等夜倾尘醒了。   再者,锺惟清想,就算夜倾尘现在醒着,要他放自己离开这里去关原城,恐怕就是等到乌头白都不可能。   丹书碗里的米粥还余下大半,但夜倾尘却是再也吞咽不下,看他这副模样,丹书也只能叹气,简单将东西收拾一下,让夜倾尘先安安静静地先睡一阵,她再想法子多喂一些。   "我也该走了。"   锺惟清站起身,伸手将夜倾尘安稳地放到床榻上躺好,锺惟清拉过被褥盖在他身上,走时顺道掖了掖被角。   见锺惟清转身举步离去,丹书一双细长狡黠的眸子闪了闪,让他停一停脚下。   "锺将军请留步。"丹书温声唤道。   锺惟清暂时停下移动的步伐,微微回过身看丹书。   丹书对着锺惟清盈盈问道:   "锺将军这是要回暖阁了吗?"   "姑娘说呢?锺某让你们教主下了蛊,还能去往别处吗?"   丹书轻轻一笑,状似无辜貌:   "锺将军说笑了,您如今没有束缚,来去自如,想去哪儿都行,只是离不了我们教主太久罢了。"   锺惟清怎可能听不出丹书这句提醒中的弦外之音,他鼻间轻哼,不置可否地瞅了丹书,用着低沉尔雅的嗓音开口道:   "多谢姑娘提醒,锺某明白。"   语毕,锺惟清抬脚步初雪室,朝着回别苑暖阁的方向走。   看似自在惬意悠然之貌,锺惟清却在回暖阁的路上四处察看是否有能逃走的出路,暗中观察夜倾尘安排监视他的人都藏身何处。   葛三乾在暖阁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锺惟清回来。   "公子,您和叶公子、不对,是和夜教主谈好了?"   葛三乾也是才知道,七年前他们途经御灵山,在山上救下的那个『叶清臣』竟是无冥教教主夜倾尘。   说起来,当时葛三乾看到夜倾尘的第一眼就惊呆了,因为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会有人长的这般好看,好看的根本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捡到那么一个俊美无畴,恍若天仙一样的翩翩公子,葛三乾本以为是锺惟清和他三更半夜在那荒山野岭无意间打扰了山中的山精水怪,才会遇上这样一个如仙人下凡的男子。   之后见夜倾尘浑身沾满了血气,凭着他本身那无依柔弱的气质,还真让人我见犹怜的。或因如此,当年他们公子才会不由自主地对夜倾尘多加照顾。   如今虽从锺惟清口中得知夜倾尘的真实身份,但葛三乾似乎并不如锺惟清那般错愕,反倒觉得一切似乎有迹可寻。   这也就能说明,为何当时葛三乾总会觉得,夜倾尘有意无意流露出的肃杀眼神和阑珊笑意,虽不动声色,却能让他看了心底直发毛。   但话说回来,就算夜倾尘瞒骗他们真实身份,也并未伤害过他们半分啊!再说了,他还救了在狱中受尽折磨的锺惟清,仅凭这一点,葛三乾也无法真的厌恶夜倾尘!   锺惟清听到葛三乾的问话,并未回应,他想的是另一件事。   从狱中被救之后锺惟清便来到这儿,此地确切的地理位置他并不知晓,待离开之后,他们必须找出来回关原城最迅捷的路线,十日之内再次返回此处。   "三乾,我方才见暖阁东南边有一处苍郁树林,或许我们可以从那儿离开。"   树林苍郁茂盛,从那边出逃应该可以避开监视的眼线,就算有人追上,也有掩身之处。   两人轻装上路,趁隙离开暖阁,临走前锺惟清留下一封书信,信上仅有寥寥数字:   『十日内,定回。』 第14章 十四.挽狂澜   锺惟清想的没错,从树林离开确实起了掩护的作用。   他和葛三乾刚逃离不到一刻,追兵便从后边赶了上来,他拎着葛三乾的后颈,奋力地在树林中逃窜。   追兵兵分数路,几次对峙都败在锺惟清手下。他们或许是接收了不可伤他的命令而有所忌惮,但锺惟清没有,所以他每逢追兵围困,便提手运气,与他们过招时只力求不伤人性命,其余方面丝毫不留情。   一招一式,皆往追兵腿上攻击,让他们站不起身相战,也无法再追着他们跑。   葛三乾躲在一旁看着锺惟清一人独战,他也只能力求自保,别给锺惟清添乱。   看追兵上前攻他,葛三乾左避又闪,伺机出拳,竟也让他打退了几个,让他有种错觉,难道自己这一身不成材的武功,竟能隔山打牛?   葛三乾甩了甩头,觉得自己还挺不要脸。   缠斗了半个时辰,锺惟清总算把来人都的俯趴在地。趁着下一波人尚未追上,锺惟清与葛三乾迅速地离开原地,更往树林深处奔去。   前行了逾十里,经过最后一处矮树丛之后,两人总算是穿过树林,逃到了外边。   锺惟清左右顾盼,总觉着此处十分熟悉,再定睛一看,发现这里竟是多年前他遇见夜倾尘的那座湖边。   如此看来,这里也算是御灵山的一部分。   这让锺惟清不住地松了口气,若是从此处下山,天色暗下之前应该可到山下的小镇,从小镇策马前往关原城,不出三日便可抵达。   "欸!这里不是我们捡到夜教主的地方吗?"   葛三乾也记起来了。   "没错,是在这儿遇见他的。"锺惟清冷冷回道。   锺惟清不由得想起初遇那一夜满身是血的夜倾尘,随后嗤笑了一声。   怎么会突然想起那个疯子?   不再多费心神细想,锺惟清抓紧时间赶路,乔装后进到镇里选上两匹好马即刻上路。锺惟清虽身无分文,但他知葛三乾就是个钱袋子,离了钱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葛三乾转过身,蹲下悄悄拆了一段衣服上的缝线,从破口处挖出一张银票。   他身上这样的缝线还有许多,锺惟清他们兄弟二人总说他这是把老婆本和棺材本全系身上了,葛三乾也不否认,他就是喜欢把钱揣在身上,那滋味可美的很。也幸好有他这般未雨绸缪,锺惟清和他匆匆出逃,两人不至于饿死在半路上。   "上路吧!"   锺惟清简单饮食后便开始赶路。他大步一跨,从容上马,两人趁着夜色一路西行,若路上无其他险阻,锺惟清想或许两日内他们便能赶到关原城。   夜倾尘在锺惟清离开后的第二日醒来。   这一次转醒,夜倾尘明显能感觉体内千尺寒引起的筋脉相冲舒缓了许多,这或许真要归功于神仙骨的疗效。   见到夜倾尘醒来,丹书连忙端了茶水过来让他润润嗓子。   "教主,喝口茶吧!"   夜倾尘接过茶碗,轻轻的抿了几口便放下,抬眸盯着伫立在一旁的于焕七问:   "锺惟清呢?"   于焕七低眉垂眸回道:   "锺将军昨日便与葛三乾动身前往关原城了。"   夜倾尘听了只是睁着一双澄静无波的眸子,扯唇微微一笑说:"还是去了。"似乎半分意外也无。   "这是锺将军留下的。"   于焕七将锺惟清离开前留下的书信呈予夜倾尘,夜倾尘展开书信,见那上头寥寥数笔,虽无具名,但心中明白那是锺惟清要留给他的话。   "十日内,定回。"夜倾尘轻轻读出上头的文字,笑了笑,将书信缓缓地揣进怀里。   "这封信我得好好收着,万一十日内锺将军回不来,这封书信可真就成了绝笔了。"   夜倾尘面色嫣然,眼神比刚醒时冷冽的数分。   "派人跟着他了吗?"夜倾尘凝视着于焕七。   "禀告教主,派了。"于焕七恭敬回应道。   丹书看着夜倾尘的脸色,心知教主心中有气,于是挨着夜倾尘帮他捏手按脚,也顺道为于焕七说几句话。   "您之前吩咐过焕七,锺将军若要离开不能伤他,留不住人也要把人盯紧。焕七派了人从他们离开树林便紧跟慢随,小镇里卖马的商家也是焕七安排的人,给他们的马绝对是最好的。跑的快,脚程稳,锺将军定能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丹书说到后来,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早去早回?死在半路便是早死早超生了。"   夜倾尘有些无奈地瞅了她一眼,披上外袍吩咐于焕七。   "让人套车,即刻启程前往暗城。"   原本按着计划,夜倾尘七日后才要动身前往暗城,但因锺惟清去了关原城,于是夜倾尘决定提早出发。   楚荆一听到消息连忙赶来劝他:   "教主,您这身子还得养几日才行,您现在贸然下山,您下次千尺寒发作会比现在痛苦好几倍。"   正在为夜倾尘更衣套鞋的丹书闻言后手中动作一滞,抬头望向夜倾尘。   夜倾尘恍若未闻,淡淡笑道。   "本教主从未感到痛苦过。"   千尺寒毒性发作,折磨的是他的身子,从来都不是他的心志。   肉体上的痛苦夜倾尘自小便惯于承受,因此那些痛都不算痛;服下千尺寒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既是遂愿,那便是疼痛,他也甘之如饴。   听到夜倾尘这么说,楚荆自知无法劝动他改变心意,于是也只能回头赶紧整理自己的行囊,随着夜倾尘他们上路。   马车走了两天,途经京都西门的城楼时,于焕七掀开马车车帘,请夜倾尘看一看城楼上的风景。   夜倾尘轻轻拨开一旁窗上的帘幕,抬头望向城楼上方,前兵部尚书李东江头首分离被倒挂在城墙上展示,百姓纷纷绕过城门口,不敢由他尸首下方入城。   "这李东江还敢瞪着眼呢!"丹书也探头过去看了看,一脸嫌弃的又退了回来。   夜倾尘扯唇一笑,伸手取过小桌几上的杯盖,往窗外一挥,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声讶异惊恐地呼喊声,丹书好奇一看,原来是悬吊李东江尸首的绳子断了。李东江的尸体从天而降,躯干摔落在地抖落了一身肉泥,头颅掉落后脑浆四溢,滚落至正好行经的马车下,硬生生被轧了过去,头骨顿时碎开,四分五裂。   "丹书,我有些乏了。"   夜倾尘毕竟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舟车劳顿损耗他不少精神,赶了这一路,如今已临暗城入口,夜倾尘便想小憩片刻,待入了暗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事情解决,那些假意顺服却对他处处掣肘之人,这次他是绝不会再轻易饶过他们任何一个。 第15章 十五.困兽斗   暗城虽名为暗城,入口却是位在京畿十里之外,一处来往转驿必经之地。   每日在此处流动四方的商贾带来的财富,以及各路侠士短暂停留谈论的趣闻轶事,有时皆深藏让人难以察觉的情报。   知遥作为无冥教右护法,行事果决,足智多谋,数年前便被夜倾尘派来此处管理暗城中唯一一家票号,在城中流通的钱水,以及教中子弟搜集到的情报,最后都会汇集至此处。   "大人,教主的马车到了。"   听到手下来报,知遥俐落地起身,击电奔星般快速走至门外迎接夜倾尘。   将人迎进厅中,见夜倾尘一步一阶,迤迤然走至上方稳稳坐下,知遥才带着一众下属俯跪在地向夜倾尘请安。   "知遥恭迎教主。"双掌贴地,知遥压低身子,在夜倾尘面前将姿态放到最低。   "都起来吧。"   夜倾尘俯视众人,嘴边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知遥,那几个犯浑的东西都回来了吗?"   他在御灵山上休养生息还不满一月,教中几个堂主便联合外边一些没门没派,武功资质平庸,仅有些小聪小慧的无耻之辈,想趁隙在暗城中动手脚,夺下此地,藉机篡夺教主之位。   "回来了,这些时日他们在城中肆无忌惮的干了不少事,属下佯装不知,并未打草惊蛇。"知遥双手抱在胸前,恭敬回应道。   "无冥教至今摆脱不了污名,皆是拜这群狗东西所赐。"夜倾尘神色冷冽,漠然说道。   无冥教之所以被称作魔教,起因为初代教主修炼了采阴补阳,夺人精魂之术。当时教中诸多堂主为求教主钦赏,掳来不少样貌出众的少年少女,献给当时的教主练功。   虽然初代教主被后继者毒杀夺位,但教中已有不少堂主私下习得此采补之术,祸害许多武林名门之后,因此无冥教从那时起便背负如山骂名,难以洗去一地污浊。之后厉代教主皆有禁令,若有人再施此术伤害无辜之人,便废除武功,逐出无冥教。   到了夜倾尘这儿,他行事作风狠上百倍。   他不止废除那人的武功,还要亲自将人送到仇家面前,任人千刀万剐,错筋断脉。   "他们这回带来不少新面孔,如今都还在春水阁里藏着,让丽娘先看着,每日喂弑心丹,丽娘把药都换成楚荆给的尸魂草,让他们看来同是失神易控之状。"   服了弑心丹之人,心智会逐渐消失,受制于人后如同行尸走肉,只会听从指令,直至最终死亡。尸魂草起作用后,服用之人的行住坐卧亦有异曲同工之貌,不同的是尸魂草只是暂时的迷失心智,只要再有另一味心洄丹,不出几个时辰,便可回复本来。   夜倾尘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吩咐知遥广令全暗城的堂主,今夜他将设宴款待,请诸位堂主拨冗赴宴。   "焕七,你和楚荆一起帮知遥张罗晚宴之事。"夜倾尘从容起身,步下台阶。   暗城中的堂主们接到知遥转达的命令,皆是诚惶诚恐地按时出席。宴会场设于票号的后院,入口偏僻窄小,仅能容纳一人进出,进到院中却是别有洞天,两颗参天大树护着一处堂皇富丽的宅邸,知遥和于焕七在内厅早已布好酒席,只待诸位堂主一一入座。   开宴前夜倾尘迟迟未现身,斩云堂堂主周鸿辉豪饮了半壶酒,擦去嘴边的酒泡瞪着想位护法问:   "两位大人,咱们教主真回来了吗?不是有人拿着鸡毛当令箭,随便喊我们这些堂主来这儿的吧?"   周鸿辉早看知遥和于焕七不顺眼,这两人一个把持教中最大的财务进出,一个替夜倾尘鞍前马后,这些年手中也沾了不少教中人的血。周鸿辉一直认为夜倾尘不过因为是老教主的外孙,才得老教主亲睐得了这教主之位,除了七年前凭一己之力屠了玄元观,为老教主和亲生父母报仇,这些年倒是沉寂的几乎失了魔教之名。   要知无冥教在老教主还在时,在江湖上可是让人闻风丧胆,提之便心惊胆战的程度。   都说虎父无犬子,但在周鸿辉心中,夜倾尘根本成不了虎,他就是只没用的病猫罢了。   "周堂主莫急。"知遥淡漠地回道。   知遥俐落地束起一头黑发,身着一袭紫兰色长袍,面色温润秀致,气韵潇洒自若。如未曾知晓她为女子,看着倒像是位面如冠玉,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教主来了。"   忽然有人发出呼喊,所有人一听见夜倾尘来了,纷纷从位子上起身。   夜倾尘今夜穿了一身藏蓝色长袍,交领处与袖口镶绣金线云纹,腰际上挂着墨底山水玉佩,这块玉佩便是无冥教代代传下的教主令牌。平日里总是随意披散的银发,今日亦让丹书为其编织操弄,串上了东海珍珠,细致的垂在身后。   所有人见到夜倾尘,都难以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若说真有什么天上谪仙人,夜倾尘必定是不幸落入凡尘的那个。   "属下们参见教主。"众人整齐一致,躬身抱拳作揖,对着不疾不徐缓缓步至主位站定的夜倾尘行礼。   "诸位堂主许久未见,都坐下吧。"   夜倾尘入座后抬手一挥,身边的丹书双手轻拍,示意侍从将准备的好酒好菜,继续不断地端上来。   "本教主此次闭关二月,听闻诸位堂主在江湖中为我们无冥教,增添不少威名啊!"   夜倾尘举起酒杯仅是碰了下嘴唇,并未冲动饮下。   入席前楚荆耳提面命的告诉他,什么都能吃,但绝对不能碰酒。酒会引发千尺寒的毒性,他这次休养不足,若是再让毒性发作,那或许真得跟锺惟清困在床上不眠不休数日才能有所缓解。   想想,倒也算是桩美事。   夜倾尘想起锺惟清那面色盛怒却欲火中烧的眉眼,忍不住抿唇轻笑。   说来锺惟清已离开逾四日了,夜倾尘更衣时正好于焕七派去的人传来消息,锺惟清和葛三乾两人一路无碍,现已进了关原城。   关原城那人定然是会帮锺惟清的忙,只是如此一来,京城说不定便要彻底变天。   罢了,国家大事,便让他们几个大将军忙活去,他在这小小的江湖兴风作浪,肆意张扬,不也是快活的很吗?   听到夜倾尘这样问,几个做贼心虚的堂主脸色都沉了下来,你瞅我我瞅你,就等有人先揭竿而起,他们便顺水推舟,将原本的计划提前进行。   "那可不是!"周鸿辉得意洋洋地说:"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挨着周鸿辉边上坐的是山河堂堂主范无心。他跟着说道:"寻宗派的傅林元强娶山下村女,我们可是从他手中救了人,还把傅林元子孙袋给割了。"   范无心说的他们像是见义勇为的豪侠之士一般,夜倾尘眼神清明地扫了他俩一眼,心中嗤笑他们真是太不要脸。   据知遥在书信中的回报,周鸿辉和范无心早与傅林元有过节,这次特意去抢亲,强占那村女,污人清白,在夜倾尘入暗城之前,那名女子已悬梁自尽而亡。   "教主,周堂主和范堂主俩人见义勇为,实属难得。前不久御海城被屠,几位堂主还带回不少失怙的孩童,命人妥善照顾,属下们心知教主不愿为乱江湖,想为我们洗清骂名,因此属下们殚精竭虑为教主打算,望教主能明白我们一片忠心。"   为他们俩人说话的罗坛主,边说边偷觑着夜倾尘的表情,见他并未发怒,便滔滔不绝的说了许多。   "都说完了吗?"夜倾尘蓦然开口问道。"那便换本教主说吧。"   夜倾尘一双冷漠静然的墨瞳,低低的俯视着厅中众人。   "你们说的,本教主一个字都不信。"   扯唇冷冷一笑,夜倾尘站起身,不紧不慢从容地步下座位,站在厅堂中央位置,将众人各有心思的模样尽收眼底之后,风行草靡地对着已悄然站至门边的两位护法道:   "焕七,知遥,把门关上。"   夜倾尘绝美姿态下冷酷决绝的面貌若隐若现,无情地对着异心之人宣布。   "听闻在场有人觊觎无冥教教主之位已久,今夜本教主便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明白,想要继任教主,必须承受的重中之重。" 第16章 十六.幽冥地   夜倾尘此言一出 ,在场不少人面露惊慌之色,但仍有多位冷哼怒目,纷纷起身拔刀相迎。   周鸿辉举起手中泛着冷光的斩云刀,此刀刃如云雾状,沉如星坠,若无深厚内力,单单想要将刀举起都十分不易,但周鸿辉却能以此刀使出诸多招式,可见其内功底蕴非常人能及。   范无心亦从腰间解下惯用的蛇形鞭,此鞭是剥下大蟒的皮制作而成,他出鞭速度疾震如电,轻轻一挥便能绞断敌人的脖颈。   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许多无冥教的堂主将站在厅堂中央的夜倾尘团团围住,想趁此机会一同除掉夜倾尘。   看着这些不知死到临头还在妄想取代他教主之位的蠢人们,夜倾尘决定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暗城。   那原是只有历任教主和护法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这次他便破个例,让他们都能游历一遭,试试看什么是有命进,无命出的无间地狱。   周鸿辉抬手示意,让四周蠢蠢欲动的人都先暂且住手,他横眉怒眼地问着夜倾尘愿不愿投降,他还可以勉为其难让夜倾尘留个全尸。   夜倾尘抬起一双邪魅的黑瞳嗤笑地盯着周鸿辉说道:   "本教主不留全尸也无妨,周堂主还是考虑自己吧!"   语音一落,在场的刀剑皆开始舞动起来,纷纷朝着手无寸铁的夜倾尘攻击。   夜倾尘虽手上未握有任何兵器,但运起内力使出无冥教教主才能习得的十刹绝命阵,招招都刻意避开他们的命门重重拍下,让中招之人伤重不至于一招毙命,却会因内力尽消,筋脉错乱而垂死倒地如蝼蚁般挣扎。   周鸿辉与范无心将内力合掌,一同出招,强劲的掌风划过,夜倾尘抬手运掌作障,化去了他们大半的攻击力量,但藏蓝色的长袍还是被掠过的掌风损毁了一角。   夜倾尘低眸垂眼瞥了长袍破损之处一眼,可惜了,这件长袍上的暗纹耗费两月缝制,就这么被毁了。   毁了这么件珍品,他也该替它好好向毁损之人讨回公道才是。   "你们毁坏我的衣袍,我毁了你们,应该也算公平。"   抬头扫了他们以及站在他们身后,企图壮大声势之人,夜倾尘露出了一记嗜血笑意,伸手抚向腰际,取下挂在腰间的山水玉佩,纵身一跃至柱边,将玉佩钳入柱上与玉佩形状相合之处,顿时整座厅堂震动,从宴会厅中央缓缓裂开一条缝,现出一座通往下方的楼梯,并从地底窜出浓重的血腥与恶臭,在场众人闻到这股气味后纷纷后退,对地底下未知的情况逐渐升起阵阵惧意。   "这,才是真正的暗城。"   夜倾尘唇边带笑,整个人看起来疯狂又张扬。   "你们若是想要成为教主,这里有条捷径。"夜倾尘不疾不徐地走到地上的破口前方,指着楼梯底下。"从这儿下去,三天内活着出来,本教主便将教主之位亲手奉上。"   "那、那下面是什么?!"   周鸿辉盯着夜倾尘那张好看到邪门的容颜,发现自己握着刀的手竟不住地颤抖。   他确实听说过无冥教的教主和左右护法,在继任之前,必须要通过某项考验,但这项考验从未向无冥教其他人公开过,因此众人都是半信半疑的接受了新的教主和护法。   "想知道吗?"   夜倾尘扯唇低声一笑,对着阶梯底下轻轻喊道:   "孙卒,出来吧。"   在场众人一听到夜倾尘口中喊出孙卒的名字,皆是大惊失色之貌。   五年前因在江湖中犯下多起淫邪杀盗之事,被夜倾尘命人抓回教中处置后便失去行迹的北极堂堂主孙卒,教中之人皆以为他是被夜倾尘杀了,没想到他竟是被关在这个外边富丽堂皇,里边却阴邪幽暗的地底之下。   孙卒拖着沉重的身躯走上地面,他面上覆着与皮肉相连的铁制面具,身上粗制布衣血迹斑斑,手与脚多处溃烂,血洞中混着脓与血流了下来,但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拖着身子来到夜倾尘面前跪下,未言只字伏地磕头。   "孙卒,你守了暗城五年,如今有一重返天日的机会,你想不想试试。"夜倾尘问道。   闻言孙卒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夜倾尘,面具下双眼浑浊的他眼底闪过一丝盼望,他趴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像是不断地向夜倾尘请求给予这次一线生机。   夜倾尘指着一旁的周鸿辉和范无心,面容欢快地说:   "我把这两个人交给你,三日内,让他们试遍暗城内的所有机关,听着,是所有机关,试过后才能取他们性命,明白了吗?"   听着夜倾尘的吩咐,孙卒不断地晃动脖颈,表示自己定不负所托。   眼前的情势变化让周鸿辉等人想趁隙逃离此处,但夜倾尘没打算饶过他们。他向着周鸿辉身后那些趋炎附势的堂主们冷冷说道:   "只要你们能抓住周鸿辉和范无心,将他俩一同丢进暗城内,本教主可以饶你们不死。"   夜倾尘的话语虽轻,但在众人心中却起了大作用,原本与周鸿辉他们结群成党之人,眼神丕变,瞬间纷纷朝周鸿辉和范无心出手。   见眼前一群狗互相举刃厮杀砍咬,夜倾尘只是愉悦地笑了笑,转身回高位处坐下,兴味盎然地观赏这难得的好戏。   周鸿辉和范无心武功虽高,但毕竟寡不敌众,在一群亡命之徒面前只能一次次败下阵来,最后被众人揪着脖颈,半拖半拉地推进了楼梯底下。   孙卒见状缓缓起身,弯下已然变形的腰脊,朝夜倾尘行礼,随后拖着脚步踏下阶梯,待他身影隐没在阶梯下,地上的裂缝便慢慢地阖起,恢复原本的样子。   看到地上的裂缝阖起,众人皆松了口气,却不知夜倾尘对他们这些见风转舵,背信弃义之辈,另有他法惩戒。   夜倾尘唤来丹书,命她取来放在边上的药丸。   药丸取来后,夜倾尘冷然地扫了他们一眼,不愠不怒地说道:   "本教主向来为人大方,这样的好东西定然不会私藏。所有人都有,别拂了本教主的好意。"   这药丸正是真正的弑心丹,这些畜生想用这种东西来控制那些被抓来暗城的无辜之人,夜倾尘便要让他们自己尝尝这药的滋味,让他们亲手将自己送进地狱。 第17章 十七.君为轻   亲自看着所有人将弑心丹服下后那既悔又懊的神色,夜倾尘心情大好,让所有人回座,命人不断的将空的酒杯续上,仿若方才他们群起而攻的场面从未出现过。   宴会一直持续至深夜。   夜倾尘虽早早便离开宴会厅回自己的院落休息,但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轻易离席。   直至隔日天色微亮,知遥才再次将宴会厅的大门敞开。   "教主有令,即日起一个月内不得出城,各堂主各自整肃堂务,若再有以下犯上,僭越觊觎之心者,必处无冥教极刑,剖腹挖心,悬于堂前。"   知遥微微抬手,让人将准备好的药瓶都一一发放下去。   "这是教主的心意,望各位堂主好生收着,一日不落的服用。"   众人都知道弑心丹的厉害,如今夜倾尘要他们日日服用,便是此生只能听命于夜倾尘,对他唯命是从了。但不收下又能如何,怕是一步也走不出这个宴会厅。   待所有堂主都取了药瓶离开,知遥和于焕七最后才将宴会厅中的机关重置,把能钳入教主令牌打开暗城入口的柱子隐藏。   看着知遥锁上宴会厅大门,素来寡于主动谈话的于焕七,突然出声问知遥:   "右护法,妳当初,是怎么从暗城里出来的?"   听到于焕七的问话,知遥抬眸眉眼温和,淡淡笑道:   "难道不是和左护法你一样吗?"   于焕七明白她话中含义,微微颔首,抬头仰望着灰暗云层后透出的天光,喃喃道:   "所以,只有教主,没有人救他。"   翌日清早,丹书为夜倾尘更衣梳头时好奇地问了问:   "教主,这儿的事情您都解决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御灵山等锺将军了?或是您要去关原城找他?"   从暗城到关原城不到一百里,若是早早出发,最快今夜便可赶至城下。   不说教主身上的千尺寒还需要锺惟清帮忙缓解,若是无法及时回程,锺惟清自己也会受夫妻蛊子虫的作用,不出十日便命丧黄泉。   因此丹书虽然不喜锺惟清趁着夜倾尘昏睡时不告而别,也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教主没了活路。   夜倾尘看着自己倒映在镜中的淡淡笑意,伸手取过摆放在桌面上精致的白玉簪,往身后递去,让丹书为他别上。   "不回御灵山,也不去关原城,本教主今日想上富春居品茗听戏。"   瞧夜倾尘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丹书也不再问了。她从小跟在夜倾尘身边,无论他说什么或做什么,丹书都相信教主有自己的打算。   ---   多年未造访关原城,锺惟清从进城后,便看出此处变化颇大。   二十年前关原城城主裕亲王出征被俘,多位将士惨遭敌军虐杀,尸首被部将带回城中已面目全非,十根手指皆被砍断,膝骨也被用钝器敲碎,全身上下布满刀伤与鞭痕。   当年锺惟清还是何鸿山身边一名小将,但因十分得他赏识,才有机会和何鸿山一起前来关原城为恭贺新任城主继位,也是那时,认识了现在的关原城城主,裕亲王的遗孤,楚长凛。   当年裕亲王一死,兵权险些旁落,幸有他身边几位部将忠心护持,并将楚长凛视为唯一的接班人,在楚长凛束发之年同时袭爵封王,并正式接任为新任城主。   楚长凛接任城主后与邻近几个小国互换协议,开启商道,多年用心经营之下,如今城中百姓免去战事威胁,家家丰衣足食,这让锺惟清观察后忍不住想起他守护多年的御海城。   在这次祸事之前,御海城也同样是如此繁盛安乐。   思及此处,锺惟清更是愤恨难忍。   葛三乾在一旁不晓得锺惟清此刻的远飘的思绪,他盯着不远处门禁森严的府邸,不安的问锺惟清:   "公子,我们要如何进去见楚城主?"   锺惟清毕竟是朝廷钦犯,大摇大摆进城主府邸这种事肯定行不通,但看这府邸外头门禁森严,守卫众多,若想要偷偷潜入,葛三乾担心自己会拖锺惟清后腿。   "我独自去见他,你先回客栈等我消息。"锺惟清察看四周后,低声说道。   "好,公子您一切小心,我回客栈等着。"   葛三乾与锺惟清分开后,便先回客栈等候。   锺惟清独自一人绕着城主府外边走了数圈后跃上城墙,俯低身子察看院内各处情况,推算出守卫交班时辰之间有可趁之机,顺利潜入城主府。   他先伺机躲在无人之处,待夜色深沉,悄然地接近楚长凛的居所。   与锺惟清预想的一般,虽已临届子时,楚长凛的书房仍秉着烛火,似乎尚未安置。   锺惟清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会在此时经过,于是便大着胆直接敲了敲门。   听见门外三声轻叩,书房内的楚长凛面色微敛,从案牍上抬起头。   "何人深夜来访?"楚长凛语气淡然,无喜无怒。   "末将锺惟清,不知可否入内与城主一谈。"锺惟清隔着门,在门外等候。   不多时,书房的门从内开启,楚长凛亲自到了门前领他入内。   "锺将军请坐。"   楚长凛请锺惟清上座后,自己亦走至另一侧,与之对面相晤。   见楚长凛看到自己前来的反应并为表露任何惊诧之色,锺惟清凝视着楚长凛的眼神,想从中找出是否有任何可疑之处。   楚长凛倒也不在意锺惟清打量他的眼神,倒了一杯还在炉上烹着的热茶,送至锺惟清手边。   "如今全国上下皆在寻找锺将军你的行踪,今日将军你冒险前来关原城找孤,若孤猜的没错,是否与临济城要被割让一事有关?"   楚长凛捧着热茶,轻轻地尝了一口问道。   "确实与临济城有关。"锺惟清颔首点头,"御海城沦陷,绝不可再失了临济城。这当中的权衡利弊,相信城主应该再清楚不过。"   "孤虽清楚。"楚长凛顿了顿,眼神瞬间暗了下。"却挡不住陛下昏庸无度。"   锺惟清听见楚长凛毫不隐晦地批评圣上,如此直接了当,锺惟清突然觉得稍稍松了口气。   自得知御海城被屠之后,锺惟清脑中便始终不停地思索一件事。   他是守护边关的将领,亦是圣上的臣下,忠君爱国是他本份之事,不容置疑辩驳,但他一心一意守卫疆土,守护一方百姓,他忠的君却放任佞臣祸乱朝纲,陷害忠良,这样的天下,还如何能太平?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天子之尊贵在于得丘民之心,如今圣上不贤,诸侯无道,若没有贤君立世护佑天下,只怕杀戮与战火会让苍生永无安宁之日。   锺惟清突然站起身,双膝往地上一跪,眼神坚定地望着楚长凛说:   "求城主保下临济城,保住慕华将军。"   楚长凛蓦地露出一丝语焉不详的笑意,他瞥着锺惟清坚毅的侧脸问道:   "锺将军这意思,是要本王反?"   听见这句反问,锺惟清双手抱拳,俯低身子压低嗓子说:   "末将只相信,仁之所在,天下归之。"   闻言楚长凛也不再多说什么,他起身走向案牍,取出一封书信交给锺惟清,让他打开来看。   信中只有四个字:『天下归之』   锺惟清注意到信末那个熟悉的名字,竟是慕华郡主的表字。   "末将以为….."   以前锺惟清曾听说楚长凛与慕华是指腹为婚的关系,却因诸多原因产生龃龉,因此婚期迟迟未定。不过今日这封书信却像是种证明,或许他们之间,并不若外界所传那般水火不容。   "锺将军放心,天下人都以为孤与慕华势同水火,实则不然。"   楚长凛伸手扶起锺惟清,温声说道:   "夜已深,不便再与将军说些无关风月的话,明日卯时孤会前去落霞观,届时再与将军商议之后如何行事。"   两人约定之后,楚长凛拿出一块令牌给他。   "明日持此令牌可入落霞观,不受任何人阻拦。"   "多谢城主。"锺惟清拱手一拜,转身快步地隐入夜色之中离开。   待锺惟清离开书房后不久,一道清瘦的身影缓步地从书房后方的寝室走到楚长凛身边便停下了脚步,望着锺惟清离开的方向怔然不语。   "不想见他吗?"   楚长凛抬手温柔地将这人几缕垂落的长发撩至肩后。   "还不是时候。"清瘦的男子像是难以久站,微微往楚长凛身前靠去。   "知道他要来,这几日不是都眼巴巴的等着见人吗?"楚长凛将人轻轻揽住,让他能稳稳地靠在怀里。   "只是夜里凉,脚疼的睡不着。"男子语毕,蹭了蹭楚长凛后轻声说:"师叔,天冷,陪我睡会儿吧。"   "好,我抱你进去。"   楚长凛弯下腰,不费吹灰之力轻松地将男子抱起,稳稳地往寝室走去。 第18章 十八.遗千年   落霞观素来香火鼎盛,许因昨夜至清早雨势未歇,平日频繁来往山道,络绎不绝的香客,今日却不见半点人影。   一辆马车在滂沱大雨中砥砺前行,驭夫手持鞭子,小心翼翼的在山道上赶车。马车内坐着两位外地客,说是为了重病的母亲不远千里来此一趟求香火,定要求得神灵护佑,让他的母亲身子尽快康健起来。   驭夫爽朗的声音透过雨帘传入马车内:   "两位公子,前面便是落霞观了。"   锺惟清坐在马车内,伸手稍稍拨开窗帐,往外看去,落霞观门外两侧種了一整排绵延至观内的杏花树,虽尚未至杏花花期,苍郁的林色,也已让人心醉。   算了算时日,离开夜倾尘至此时,已经足足过了六日。余下不到四日的时间,锺惟清必须抓紧时间,与楚长凛先拟好要进行的计划后,先暂时再回到夜倾尘身边。   姑且不论夜倾尘威胁他离开超过十日会死这件事,既然离开前他留书表示十日内定回,那便要想尽办法赶回去。   马车停在落霞观门前,葛三乾先行下车给了驭夫二十两,让他在此等候他们,之后再为锺惟清撑伞,主仆二人走过殿前的石板路,来到殿中先是跪在蒲草垫子上向高耸的神像诚敬叩拜。   锺惟清甚少求神拜佛,此时也不知该对神明说些什么,脑海中蓦地浮现夜倾尘昏睡的身影,他敛了下眉眼,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唸:   "神明保佑,祸害毋须遗千年。"   葛三乾偷偷觑了一眼锺惟清,闭上眼睛,在心中诚恳的祈求:   "求神明保佑我们大公子一切平安,公子能早日洗刷冤屈,还有保佑弟子我能娶得如花美眷,日进斗金。"   两人虽心思各异,但求的都还算心诚。   锺惟清站起身,往四周景物看了一圈,见着一位身穿道服正在擦拭案桌的师父,向他询问是否知道楚长凛人在何处。   这位师父望着锺惟清看了片刻,摇了摇头,转身便又去擦另一边的桌面。   锺惟清想起前一日楚长凛给他的令牌,从怀中取出后再次向这位师父探问,这次师父直接转身往殿外走,于是锺惟清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往大殿左侧行走,很快便发现这是一条相当长的回廊,沿路遇见几名同样也是身着道袍之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警戒,却在见到他手中的令牌后主动收敛敌意,让师父带着他和葛三乾,一起来到殿后的一处院落。   "城主恭候已久,先生请进。"   将人带到门口,师父往后退了一步,锺惟清让葛三乾也在门外候着,他自行开门入内。   "锺将军到了,请坐。"   楚长凛见到锺惟清来了,让人送上茶果点心后便退到门外去。   锺惟清并未用茶,向楚长凛请安后直接问起后续的安排。   楚长凛早有预备,他将羊皮图纸摊开在圆桌上,一一向锺惟清解释这张图纸代表的含义,以及上头多处打了红星的位置有何用意。   锺惟清一眼便看出这是天元国的地图,标上红点的几处,他认出这是现今兵力强盛的几处大营,其中有一处被圈了黑,那便是以前他在御海城驻扎的军营所在之处。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孤的南川军,就算圣上收走本王的虎符,他们也只听命于孤。"   楚长凛指着图上三处,这三处地理位置正好连成一线,包围住京城。   "末将所在的军营虽已尽数被毁,但末将可往东进。"锺惟清手指定在了东南方。"张师让将军与何鸿山将军乃生死至交,末将若能说服他东南水师沿长河北上,便可守住此处破口。"锺惟清用指尖在图上推演。   "朝中人心诡谲,可信之人鲜矣。"楚长凛说道。"以崔相一派为首,其中应有这次屠城的主要推手。"   "末将知道,李东江只是替死鬼,真正运筹帷幄之人还藏匿在其中。"锺惟清沉吟道。"起兵当师出有名,末将定会将事情查清,还道于天下。"   楚长凛听后,只是微微扯唇笑了下。   "锺将军心怀天下,宅心仁厚,只是庙堂之事纷乱错杂,朝中之人虽有光风霁月之姿却不可尽信。"楚长凛用着一双墨瞳盯视着他说:"将军应该学着心狠些,如此一来,看的能更为透彻。"   锺惟清听得出楚长凛话中有话,他微微颔首,认同楚长凛说的,心应该狠些,才不会总是对莫名其妙的人心软。   "临济城和慕华郡主之事,城主可否告诉末将您打算如何保下?"锺惟清严肃地盯着楚长凛问。   楚长凛提起使臣即将入京和谈一事,听说将会要求割让御海城与临济城两座城池。   楚长凛早先已有预备,现在确认锺惟清心中所愿,这才能明确的迈出下一步。   楚长凛说:   "对方来使虽会提出拿走两座城池,实则若是只给一座,对方也会同意,只不过附加的东西价值要高,多半是要我们拿出足以相抵的银钱。至于要慕华和亲这事,众人仅知孤与慕华有婚约,但他们不知,孤和她的婚约,是先帝作的主,孤这儿还有先帝指婚的圣旨为憑。"   從前慕华总与楚长凛不对付,便是从长辈那儿知道有这只圣旨存在,每每见他都想把那只圣旨抢去烧了湮灭事实,只是事到如今,任谁都无从想象这纸荒唐的婚约,竟成了救命稻草,。   听楚长凛这么说,锺惟清思索了片刻,明白自己该如何行事。   "城主,割让御海城。"锺惟清接着说道:"一年后,末将定会亲自收复城池。"   "好。"楚长凛点头。"孤会派亲信跟在将军身边,有任何需要,只要将孤的令牌交给他,他会帮你把事情办好。"   两人说好三日为计传递书信,期间若有所变化,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消息送至对方手上。   离开落霞观前,锺惟清才知楚长凛派给他的亲信,就是在殿中默然不语的那位师父。   葛三乾好奇的盯着这位突然要跟着他们回去的师父问:   "你叫什么名字?"   师父没有看着葛三乾回答,而是转向锺惟清答道:   "属下名叫阎风。"   锺惟清将阎风打量了一遍,觉得他年纪看着虽比葛三乾轻,眼神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练家子,比插科打诨的葛三乾层次高了许多。   三人走至马车,葛三乾和阎风本想让锺惟清先上车,锺惟清却独自走向已在马车旁等候许久的驭夫,询问有没有从此处到御灵山的便道。   "有一条两日内可到的山间小径。"驭夫状似为难的说:"但那路泥泞,这天候可不好轻易冒险从那儿去。"   "是吗?"锺惟清沉吟片刻转身提步,突地回过头出手如电,死死地扣住驭夫的命门。   锺惟清见驭夫脸色赭红发紫,冷冷问道:   "那你说,夜倾尘派你来有何用?难道是来看着我死的?" 第19章 十九.七日至   身份被识破,驭夫并未表现出惊慌失色,反而冷静的让锺惟清先让他把左护法于焕七的话带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锺惟清微微放轻的手劲,冷言道:   "你说。"   "左护法说,您的时间,不足十日。"驭夫眼神由和善转为冷漠,丝毫不在意锺惟清还正掐着他的命门。   "这是何意?"语音刚落,锺惟清突觉气血翻涌,一股温热不可控地从喉底涌出,缓缓流下嘴角。   "公子!"葛三乾大喊了一声。   葛三乾回头瞥见好几抹鲜红挂在锺惟清嘴角,心中慌了半晌,连忙上前去察看锺惟清的情况。   一旁的阎风虽不明所以,亦连忙奔至锺惟清身前。   "怎么回事?"葛三乾焦急的问驭夫,驭夫看了他们一眼,将于焕七的话完整的转述一遍。   "锺将军身上的子蛊和一般夫妻蛊的蛊虫不同,它是吃母蛊的血长大。一般夫妻蛊不能分离十日,这种用血喂养的蛊,只能七日。七日一到,子蛊会逐渐反噬宿主,将内脏掏空,最后只剩一具空壳。"驭夫说。   "竟是如此……"   锺惟清松开扣住驭夫的手,抬手用衣袖抹去血渍,眼前浮现夜倾尘那日在他怀中那句低语:   "别趁我睡着时逃走,你会死的。"   这一切,夜倾尘早已算计好了。   驭夫拍了拍自己被揪的凌乱的衣衫,对着锺惟清说:   "锺将军,上车吧!教主已在暗城候你多时。"   看着驭夫重执赶马的鞭子,锺惟清知道自己已无他法,只能暂时随着夜倾尘的安排,先见着人再想要如何走下一步。   马车出了关原城一路往东,途中锺惟清陆续咳了几次血,一次比一次严重,到了傍晚他神智虽还能保持清醒,脸上却已逐渐开始浮起青筋和血纹。葛三乾推起锺惟清的衣袖,发现手心延伸至上,也都同样布满了血纹。   "公子!这魔教妖孽怎能这样折磨你!"   葛三乾急的眼睛都红了。   好不容易他家公子暂逃牢狱之灾躲去处斩极刑,却又莫名其妙掉进无冥教这个大火坑,他之前竟然还因为夜倾尘救了他们家公子所以无法真正的厌恶夜倾尘。   他真是太对不起公子了!   现在葛三乾决定了,他要厌恶、鄙视、讨伐这个恶毒的魔教妖孽!   "是我、先失信于他……"   他对夜倾尘说过,不会走的……   锺惟清又呕一大口血,这次全沾染上衣襟,马车内顿时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见此状阎风只能先帮锺惟清封住几处大穴,让他先能保住这口气,撑到和夜倾尘见面。   阎风拉开车帘,问驭夫道:   "路程还有多远?"   驭夫快速地赶着马车,看了眼周遭景色,推估他们现今应已经入了暗城的地界。   "刚过地界,约莫还要半个时辰才能进城。"   "大哥!求你了,再快些吧!我家公子快不行了!"   葛三乾颤着声求他,希望马车速度能再快一点。   驭夫回头往马车内看了一眼,果真见到锺惟清已经奄奄一息的闭眼靠在后边,面色惨白如纸,于是提手执鞭,喊了句:   "都坐稳了。"   顺手将鞭子打了出去,抽在马儿身上确实极轻的,仅仅是为了提醒牠再快些。   马车抵达已入了夜,穿过几条被夜色笼罩的街,转入一条两边皆挂满各色灯笼的宽敞大道。   虽是夜深,这整条街行人却是熙熙攘攘,比起早市的人潮犹过之而无不及。   驭夫停下片刻,随意问了个一旁酒肆的东家。   "见到教主了吗?"   东家边招呼着人客进内喝酒,边指着前方的富春居说:   "没见到教主,但看两位护法大人都在富春居,教主应该也在里边。"   问到夜倾尘的去处,驭夫将马车拉到富春居门口,门外小厮一见是他,话都没问半句便赶紧跑进去通传。   "锺将军在哪儿?"   知遥接获通报后,先从富春居里走了出来。   "禀告右护法,锺将军还在马车内。"   闻言知遥上前一步,伸手将车帘掀开,只见阎风和葛三乾两人一左一右护着锺惟清,一脸质疑地盯着她瞧。   "你们两个,扶着锺将军跟我走。"   见他们两人未有动作,知遥冷冷问道:   "你们还不走,是想看锺将军死吗?"   听知遥这么问,葛三乾和阎风才赶紧扶着锺惟清步下马车。   锺惟清此时已经昏厥过去,人事不醒,于是由阎风低着身将他背起,跟在知遥身后进到富春居后院的一处小楼,远远的便可听见从楼上传来阵阵悠扬琴音,抚琴者一身白衣绿竹青衫,银发半束,一半梳成发髻,一半散在脑后,气质飘逸宁人,仿若仙人之姿。   听见抚琴声,原本神志昏沉,不省人事的锺惟清竟微微睁开了眼,恍惚之际朝着琴音发散处望去,却像是望进了一汪碧绿宁静的湖,湖心涟漪荡漾,水波漫到了他的心间,将他温柔又安稳地包覆在其中。   望着无力俯趴在阎风背上的锺惟清,夜倾尘并不急着见他,待一曲终了,他才气定神闲的起身,不急不躁地从容跃身至小楼下,来到锺惟清面前巧笑倩兮地盯着他。   "将军,你回来了。"   夜倾尘示意阎风把人交给他,他要把锺惟清带去他房里治伤。   "你再不松手,锺惟清就要死在你背上了。"夜倾尘笑道。   阎风一脸警戒的觑着他,不知到底应不应该松手。   此时锺惟清突然急剧的咳了起来,阎风为他封住的穴位过了几个时辰已经自行解开,于是又有血从锺惟清嘴边淌下,浑身的血纹变的无比通红,状似要从皮肤渗出血来。   夜倾尘对阎风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   "难得楚长凛干了件人事,派你这样护主的孩子跟着他。"   阎风一愣,心想夜倾尘为何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才一分神,背上的锺惟清便被夜倾尘带至怀中。   夜倾尘咬破下唇,吻住了锺惟清,从他唇下渗出的血珠随着两人交缠的舌尖,流进了锺惟清嘴里。   三人见到此情此景,纷纷羞臊的别过头去。   知遥和阎风两人目不斜视地看着远处,葛三乾则悄悄左顾右盼,偷看夜倾尘趁人之危,唇袭他家公子。   不过看着锺惟清脸上狰狞的青筋和血纹正一点一滴的退去,脸色也不再如方才那般灰白,葛三乾还是忍不住惊叹,这唇袭的效果真是惊为天人的好!   一吻结束,夜倾尘抱着锺惟清,脚尖轻点飞身上了楼阁。   见夜倾尘将人带走,一旁静默的葛三乾只能无奈地淡淡叹了口气。   唉!造孽啊!   葛三乾像是一夜老了十岁,抬手拍了拍阎风,侧头向一旁的知遥问道:   "右护法大人,这儿有酒喝吗?" 第20章 二十.君不知   夜倾尘将锺惟清带回房内,帮他换去沾染血污的衣衫,用打湿的布巾亲自为他擦拭身体。夜倾尘捧起他的手握在自己掌中,用布巾细细地擦拭每一根手指后端至自己唇边轻吻。   "锺惟清,你真的差点就死了。"   夜倾尘不否认自己就是想看锺惟清这副弥留垂死离不得他的模样,但真看到了,倒也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愉悦。   看着锺惟清赤裸的胸膛,那些代表战功的新旧伤痕就像刻在皮肤上的功勋,夜倾尘伸出手,以指尖轻轻摩挲,看着心口下一寸那道狰狞的刀疤,夜倾尘俯下身贴在那道最接近心窝处的伤痕,静静地听着锺惟清此刻平稳的心跳声。   半夜辗转醒来,锺惟清缓缓睁开眼,就着昏暗的烛光环视四周,发现又是个陌生的环境,微微撑着手臂想起身查看,赫然发现埋在自己赤裸胸膛上睡着的夜倾尘,一头披散的银发浅浅覆在颊边,散落在两人紧贴的肌肤上。   锺惟清心中一动,不自觉的抬手抚了下夜倾尘的发,见他似乎稍稍挪动了身躯,锺惟清当下立即将手收了回来,有些懊恼的又佯装闭上眼。   夜倾尘慢慢坐起身,凝视着锺惟清紧闭的眼,嘴边露出一抹兴味盎然的笑意。   他伸出白皙纤长的食指,沿着锺惟清的喉结缓缓往下移动,抚着他厚实的胸肌,掌根有意无意地在茶色的乳首上揉搓,见其敏感地挺立,夜倾尘低下头,伸出湿润的舌尖往上头轻舔,满意地发现锺惟清不自觉地慢慢紧绷,于是更加一步张嘴将整边的乳首含在嘴里,另一手也慢条斯理地越过锺惟清结实的腰腹,沿着裤缝探入,轻轻地握住锺惟清的阳物。   夜倾尘边舔着锺惟清,边抬眼觑着他的反应,见他仍闭着双眼,咬紧牙根装作未醒的模样,夜倾尘灿然一笑,起身褪去自己衣物,跪在了锺惟清腿间,将他裤腰上的绑带拆了,扯下裤头后,俯低身子张口便将锺惟清的阳物含入口中。   "夜倾尘!你在做什么!"   锺惟清发现夜倾尘含着他的阳物,他再也装不下去,坐起身便想将夜倾尘推到一旁去。   见锺惟清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夜倾尘反而将他含的更深,半勃的性器顶端与夜倾尘喉间的软肉匆匆擦过,让锺惟清忍不住仰起头,发出不知是痛苦或舒适的闷哼。   夜倾尘更深的含弄锺惟清的阳物,锺惟清虽不断地推拒,但他勃发硕大的性器却与他背道而驰,将夜倾尘的嘴塞的一点缝隙都不留,最终扔旧全数倾泻在夜倾尘口中。   "你────!"   锺惟清面红耳赤地看着夜倾尘慢慢地将嘴里那些白浊的液体吐于掌中,对着他魅惑一笑,将体液抹至自己身下。   "将军,你不想要倾尘吗?"   夜倾尘跨坐在锺惟清腹上,柔软的臀正好靠在锺惟清勃发的阳物上,紧贴着轻轻磨蹭。   锺惟清目光如炬地瞪了夜倾尘一眼后别过头,说实话,他想要夜倾尘。   但那是因为夜倾尘给他吃了神仙骨,又对他下蛊才产生的冲动,并非他心中真正所愿。   锺惟清只能握紧双拳压抑自己体内不断升起的情潮,不想让神仙骨,也不想让蛊虫任意摆弄他的行动。   见他如此,夜倾尘笑了笑,低声细语温柔至极地对着锺惟清说:"将军,你不想要我也无妨,我要你就够了。"   语音落下,夜倾尘低下头在锺惟清额间吻了吻。   "锺惟清,不用再忍了,抱我吧。"   夜倾尘这句话说的虽极轻,但听在锺惟清耳里却变得极重,仿若被施了咒一般,锺惟清翻身将夜倾尘覆在身下,狠狠地在他唇上啃咬数口后说道:   "这是你说的,不要后悔。"   锺惟清抬起身,将夜倾尘的双腿用力地掰开,露出白皙腿根中间那处隐秘的穴口,锺惟清看的都红了眼,感觉子虫像在啮咬他的心尖一样,引出一阵又一阵地酸疼,却又莫名的愈发渴求,于是他将所有感知全推托于毒物的作用,未曾想过在那之中,真正跳动或许的是他那颗早已动摇的心。   将夜倾尘的双腿抬至肩上,锺惟清扶着阳物来到那隐秘之处,猝不及防地挺身下沉。   后穴突被贯穿的疼痛让夜倾尘眼角泛出了泪,身上的皮肤也染上了一层绯红,如同一朵炙热又盛开的红花,在锺惟清身下,只为他一人独自盈盈绽放。   夜倾尘因疼痛不自觉地咬紧下唇,早前为救锺惟清而咬破的唇瓣,又添了一道红痕。   锺惟清闻到了些许带着异香的血腥味,见到夜倾尘咬的泛红的唇,忍不住低头为他吮去了上头泛出的血珠。   "疼吗?"锺惟清俯下身贴着夜倾尘的唇瓣问道,怎知这姿势让他进的更深,夜倾尘疼的忍不住抬手轻推他的肩膀。   "疼。"   夜倾尘委屈的掐着锺惟清肩头,想让他退出去一点。   身体深处被塞的太满了,满的夜倾尘有些招架不住。   见夜倾尘如此,锺惟清反倒不愿退开了。   锺惟清低头紧贴在夜倾尘耳边嘲弄戏謔道:   "夜教主不是想要我操你吗?我这便如你所愿。"   语毕后,锺惟清抓着夜倾尘纤瘦的脚踝,不断地挺腰将粗壮的阳物往穴内送,一下又一下直捶花心,顶端在夜倾尘深处刻意磨弄,惹出他一身颤慄,不住地呻吟喘息。   "将军……好舒服啊……将军……"   锺惟清操干了数百下,浑身汗湿淋漓,满布情欲的双瞳低眸紧盯着夜倾尘逐渐迷乱的神色,恍惚间如同被驱使一般,锺惟清低头吻住了夜倾尘,两人交缠濡湿的唇瓣,似要将彼此吞食殆尽一样吻的几乎不留余地,锺惟清把手臂伸至夜倾尘后背与床榻间的缝隙,将他紧紧地揽在自己怀里,身下依旧不停地抽插挺入,在发觉夜倾尘全身不住地抖动颤慄后,锺惟清也到达顶峰,在最后一刻抽出阳物,尽数喷发在夜倾尘白皙细致的腹部上。   欲望倾泻后,锺惟清突然觉得一阵阵的疲累汹涌而至,但他还是撑着最后的意识从夜倾尘身上翻下躺至他身侧,虚软无力的对夜倾尘说:   "这样……你满意了吧……"   说完后,锺惟清体力不支的昏睡过去。   夜倾尘虽也是全身疲惫,但还是撑起身子帮彼此稍加打理后才又钻进锺惟清怀中搂着他喃喃低语:   "怪我,明知你因蛊毒折磨还需静养数日才能恢复,我还向你求欢……"   "下次……"夜倾尘打了个呵欠,眉眼微微含笑道:"再让将军你讨要回去如何……" 第21章 二十一.生死门   锺惟清彻底清醒时,身畔的人不知何时起身,床榻上仅留着凌乱的被褥与夜倾尘独有的香气。   隐约间,锺惟清似乎听到外边有人说话的声响,他的衣物不知被收拾至何处,于是只能光着膀子走到外间察看。   夜倾尘倚在黄梨花木太师椅上,与端坐在他身前,双手握在奇木拐杖上,双眼失明的云不知谈话。   听到内室传出细微的脚步声,耳力敏锐的云不知扯唇说道:   "看来是锺将军醒了。"   同样也听到脚步声响的夜倾尘眼波流转,朝伫立在不远处的锺惟清微微笑了笑。   "将军醒了,饿了吗?我让人备点吃食送来?"夜倾尘柔声低语的问道。   锺惟清没有回应,只是挑了个离夜倾尘最远的位子坐下,一双墨瞳紧盯着眼前衣衫不整的夜倾尘与素未谋面的云不知。   看着夜倾尘的衣着,锺惟清沉下脸,心中暗自骂道:   袒胸露乳!不知廉耻!   黑色外袍那条烫金色衣带就那样松垮垮的系在腰间,若不是一头银发披散在胸前,隐约掩去脖颈下毫无遮蔽的白皙肌肤,半个肩头都要敞露出来。   发现锺惟清直勾勾的瞪着自己,夜倾尘起身走向他,未言只字便抬臀往他腿上坐下,伸手揽住了锺惟清的脖颈又问了一次:   "将军,饿不饿?"   锺惟清本想将夜倾尘一把推开,低头望见他袒露的肌肤上星痕点点,耳根热了起来,不自觉眼神暗了暗,别过头去。   "我不饿,你别老往我身上靠。"   夜倾尘瞧见他的反应,抬起指尖捏了捏锺惟清泛红的耳朵,轻声说道:   "那是因为我体内的母虫也同样离不开将军你啊!你和我在一起,才能活命。于我亦同。"   "我看你恨不得我早点死。"   锺惟清心中对夜倾尘仍有怨,口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在一旁的云不知听着两人交谈,只是慢条斯理地慢慢喝着茶,仿若他并不在场一般 ,不催促也不打断。   看着这厅室内还有旁人,锺惟清看似无意,随手将夜倾尘外袍上的衣带用力系上,随后将人抱起带到方才的太师椅上坐下,自己才又往旁边的空位一坐。   被带回原处又被整理衣袍的夜倾尘心中了然的笑眯了眼,他将手悄悄覆在锺惟清的手掌上,被甩开后又再次覆上,一来一回直到锺惟清不再推拒,夜倾尘才又将目光放回云不知身上,与他继续方才未完的谈话。   "云楼主,照你方才所说,就连无所不知的你也不清楚当年锺家为先帝守陵的秘密吗?"夜倾尘问道。   听到锺家的名号,锺惟清抬眸看向夜倾尘,疑惑不解的问:   "你们现在说的锺家,难道指的是我们家族?"   云不知抚着奇木拐杖顶端的蝙蝠雕刻,沉稳回应道:   "是的,在下与教主现在所谈论的锺家,正是将军您的先辈,正确的说,是将军您的舅父。"   "我的...舅父?"   锺惟清惊愕失色的反覆看向夜倾尘两人。   父母在他强褓时便已过世,从小他就是与大哥锺惟德在养父家受尽委屈苛刻中长大,大哥偶尔与他提及父母,只说两人都是很好的人,是他们能存活在世的恩人,当时年纪尚幼,未曾深思锺惟德话中的含义,如今想来,总觉字里行间有些蹊窍,却不知要从何推敲深究。   云不知将自己所知缓缓地向锺惟清道出:   "当年先帝而立之年骤然崩逝,朝中纷乱杂沓,皇后林氏善妒,藉先帝驾崩一事,命多位后宫宠妃陪葬生殉,还利用外戚势力,逼着你舅父离开翰林院,为先帝守陵二十年。"   "二十年…… "   锺惟清推算了下时间,从先帝驾崩至今二十三年────他猛地抬头看向云不知,急切地问:   "那我舅父如今是否还尚在人世?"   云不知摇了摇头,微微叹气道:   "一年前锺翰林旧疾复发,已经殁了。"   听到云不知的话,锺惟清心上像是压了块巨石一般,沉重难当。   看着锺惟清逐渐深沉的面色,夜倾尘手下握了握,将他的手包覆在自己掌中,缓缓的向锺惟清说起一段印象有些模糊的往事。   "十多年前,我爹娘带着我逃命,曾经逃至西北墉城,陵寝所在之地。当时藏匿在一处隐蔽的暗道内,我失足滑落,掉进了一处坑洞里,当下应是十分恐惧,但我在那儿遇到了一个身着素衣的娘子,她手里提着灯,说能带我出去,后来确实顺利出了坑洞,只是,在那之后我再没见过我爹娘一面。"   夜倾尘语气虽淡然如水,但锺惟清听到语末那一句,心中竟有些隐隐的钝痛,他深深地看了夜倾尘一眼,夜倾尘发觉了也只是微笑,没有显露太多情绪。   "教主是怀疑,陵寝里面还有生人?"云不知问道。   "不是怀疑,是确有其人。"夜倾尘语气笃定。"我甚至认为,锺翰林或许也知道陵寝内还有活人。"   "锺翰林小时曾做过先帝的伴读,他与何鸿山将军,张师让将军亦是自小相识,同居于庙堂之上情谊分毫不减,但他为先帝守陵二十年,何、张两位将军却从未前去看望,就连他病殁也不闻不问,这属实令人费解。"   云不知谈起这件事,有种雾中观花之感。   "如今何鸿山将军战死,若要查清真相,只能找张师让将军询问前因后果。"   夜倾尘抬眸看向锺惟清,细声温柔问道:   "将军,你想去吗?"   闻言锺惟清回望着夜倾尘,在与楚长凛的计划中他原本便是要往东南走一趟,如今加上这件往事,更需要及早动身厘清当年发生何事。既然夜倾尘会这么问他,那是否表示,他愿意让自己离开?   "你愿意让我离开?"锺惟清盯着夜倾尘,眼神中充满不信。   "我不愿意呀!"夜倾尘一双极会魅惑人心的眼眸轻轻一眨,对着锺惟清盈盈一笑:"但你可以带我一起走。"   夜倾尘语音一落,只见锺惟清如他预料一般眉头紧锁,一副满是抗拒的神色,将夜倾尘都给逗笑了。   "去往张师让将军所在的东南水师营少说也要十日,你连离我七日都办不到,怎么撑到东南查明真相?"夜倾尘好整以暇地问。   锺惟清理智上清楚夜倾尘说的并没有错,但心里还是不想如此轻易就接受必须与夜倾尘一同前往东南这件事,于是紧抿着唇,暂且不说好与不好。   夜倾尘看出锺惟清此刻心中的挣扎,他微微一笑,叫入于焕七和丹书,让他们今日收拾细软,备好马车与路上一切所需,明日他与锺惟清要启程前往东南。   听见夜倾尘作出安排,锺惟清盯着他精致的眉眼看了半刻。直至夜倾尘察觉他的目光回头对他笑了笑,锺惟清才敛眉低眼,微微侧过头,佯装没看见那如春风拂面的动人笑靥。 第22章 二十二.小夫人   葛三乾与阎风也同样被通知了准备往东南的消息,两人前夜一起喝了酒,因此相处起来不再如刚开始那会儿般生疏。   "既然裕亲王让你跟着我们,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看的出来。"   葛三乾咳了两声,压低嗓子凑近阎风耳边说:   "我们将军和夜教主,是那种关系。"   左掌用力贴着右掌,掌心紧紧贴合。葛三乾没有多做赘述,简单的动作令人一目了然。   虽然锺惟清死不承认,嘴硬的跟包了铁皮似的,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两个人根本算不上清白。   阎风将书信塞进火漆筒,淡漠地说:"我知道。"   虽然他年岁还不及弱冠,但好男风这事对阎风来说并不稀罕。   说起来,他主子裕亲王和那位,同样也是如此。   "我先传信给王爷,告诉他我们准备动身前往东南一事。"   "你传!传吧!"   葛三乾摆了摆手,将已经收拾好的行囊放至一边,正好见到锺惟清独自从远处走了过来。   "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昨日真是折腾的够呛,葛三乾在赶往暗城的路上一颗心始终提的老高,就怕赶不及见到夜倾尘让锺惟清死在半路上。   幸好经过夜教主一夜春风雨露的滋润,他们公子现在看着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这容光焕发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昨日吐血昏厥的狼狈样。   "阎风呢?"锺惟清寻着阎风的身影,有事想交予他去查办。   "小风去给裕亲王传信呢!"葛三乾看着锺惟清坐下,赶紧给倒了杯热茶。   "明日我们往东南走,途经周副将故乡,我想去探望他妹妹。"锺惟清想起已故至交,心中沉重,脸色也肃穆的几分。   周寰因奸佞为祸死于沙场,锺惟清戴罪之身无法亲自送他的尸骨回乡,心中悲怆难以言喻,因此想借此机会,与周寰的妹妹见一面,替他安置好妹妹的下半生。   "唉。"葛三乾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周副将生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妹妹,如今人不在了,若是能帮他安顿好周姑娘,相信他在天之灵也能宽慰。"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锺惟清心中所想的便是如此。   "将军。"将信筒绑在鹰隼身上传信出去的阎风见到锺惟清,恭敬端正行礼。   "阎风,我想要查个人。"锺惟清说道。   方才他还在夜倾尘处所时,夜倾尘替问了云不知有关屠城一事,知不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云不知给了一个让人感到十分愕然的名字,说这个人与屠城一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将军想要属下查什么人?"阎风淡然问道。   "大理寺卿,赵启之。"   赵启之为文臣,与锺惟清等武将素无来往,又因锺惟清长年驻守御海城,入京登庙堂机会甚少,因此并未和赵启之在朝堂上碰过面。锺惟清从云不知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时,不断思索还是无法得出为何赵启之会与屠城一事有关。   阎风接到指示,向锺惟清请求暂离富春居半日,他要持楚长凛给的令牌去暗部藏身之处传达调查命令。   待阎风离开,锺惟清边吩咐葛三乾到外面街市上买些女孩子家喜爱的物品,边将从夜倾尘那儿穿回的袍子换下。   葛三乾见到袍子底下几道显眼的抓痕,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的应承下来,转身退出门外又忍不住叹气。   唉!夜教主和他们将军如今已是这种关系,以后他是不是该改口称夜倾尘一声小夫人了呀!   正这么思量,踏出院子时正巧碰见夜倾尘与两位护法一起,不知要往何处去。   夜倾尘也瞥见了葛三乾,回头对他微微笑道:   "葛先生这是要上街?"   "是的,小夫人、啊!"葛三乾气自己嘴巴动的比脑子快,轻搧了自己一巴掌后连忙改口:"那个,夜教主行色匆匆,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虽然葛三乾及时改口,但包括夜倾尘在内的三人都没听漏了那句『小夫人』。夜倾尘神色愉悦地对葛三乾说:   "前几日我在教中抓了几只大老鼠交给下人处置,正想去看看老鼠死没死透。"   "葛先生若是感兴趣,要不一同前去看看?"夜倾尘挑眉问道。   "不、不了!"葛三乾连忙摇头摆手用全身表现自己的抗拒。   如果真的是什么大老鼠,哪里需要无冥教教主亲自捕捉处置。想到其他可能,葛三乾觉得自己还是别看别听别知道太多,保命要紧。   "既如此,我便找锺将军陪本教主一同去了。"   夜倾尘语气透着惊惧,眉眼却盈盈带笑道:   "狗被逼急了会跳墙,谁知老鼠被逼到绝路会如何反扑呢?我可真是害怕极了。"   你这是害怕的样子?葛三乾压抑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腆着脸说:   "我们公子什么飞禽走兽都不怕,找他陪您去正合适。"   葛三乾算是看明白了,夜倾尘无论怎样折腾锺惟清,都不可能让他家公子死,既然这样,他还不如趁早拉拢眼前这位说一不二的小夫人。   反正远山近山都是山,能靠的山就是好山。   "本教主与葛先生所见略同。"   夜倾尘眼若秋水,掩唇笑了笑。   "知遥,焕七,你们俩人先去外面等我,我和锺将军随后就到。"   听到夜倾尘的吩咐,知遥与于焕七福身后便往外边走,葛三乾亦随他俩脚后跟一同出了门。   夜倾尘来到锺惟清的处所门前,直接抬手将房门往内推。   锺惟清没有抬头看向来人, 方才他便已经听到由远而近的声响,认出了夜倾尘脚步声。   此刻他正将从楚长凛那儿带回的羊皮图纸摊在桌面,研究从此处往东南水师营的路径,若是只走官道,他们可能要花十日以上的路程才能见到张师让将军,但若是从几处山陘之地纵走,或可在七日内抵达目的地。   以往锺惟清曾途经此处,知晓这几处山陘之地有数段险峻徑道,两处深谷,如若带着夜倾尘一起走,那难保他安全无虞───   思及此处,锺惟清瞬间有些怔愣。   他为何要考虑夜倾尘的安全与否?若不是因为不让夜倾尘一同前往东南自己性命堪忧,他又何必带着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与自己同行?   见锺惟清始终将注意力放在图纸上,夜倾尘有些不乐意地撇下脸,突然生起捉弄他的小心思,低下身跪在桌边,双手交叠俯趴在图纸上,仰头与低眸垂眼的锺惟清隔着桌面相望。   "你做什么?起来。"   锺惟清伸手便去拉他,谁知夜倾尘始终如如不动,定定的跪在桌旁,仰头顾盼撩人地望着锺惟清,柔声命令道:   "锺惟清,吻我。"   "疯子!"   锺惟清面色不善地低声骂了句,无法抗拒夜倾尘的命令,低身将他抱至自己腿上坐着,俯首将唇蜻蜓点水般印在夜倾尘柔软的唇瓣上,即刻弹开。   夜倾尘眼神净如清溪,对着锺惟清明媚一笑后,双手捧着锺惟清双颊,深深地吻了上去。 第23章 二十三.坠深渊   跟着夜倾尘一同离开富春居前往他处的锺惟清,盯着离自己有一步之遥的夜倾尘,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逐渐习惯这样看着身前这人的背影。   夜倾尘像是感觉到锺惟清的眼神,回头凝视着他,对他伸出手,粲然笑道:   "将军,过来。"   看着夜倾尘回眸时扬起的的银发与白色长衫,锺惟清暗自嘲道,他怎么会对这疯子产生如此荒诞无稽的错觉,简直荒谬。   "这里是什么地方?"   方才从富春居乘着马车来到此处,锺惟清只能看出这是个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却不知为何夜倾尘要带着他一同前来。   夜倾尘站在宴会厅门口,眼神逐渐深沉,盯着厅堂高耸入空的梁柱,低声地说:"这里是我十三岁时的住处。"   锺惟清不明白为何夜倾尘的情绪突然转变,又见到知遥和于焕七两人神色有异,心中一紧,再次盯着眼前的雕梁画柱问道:   "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夜倾尘抬头凝视着锺惟清片刻,没有回答,径自抬手推开了宴会厅大门。   入内后锺惟清环视四周,并未有任何可疑之处,这里看来只是个精心打造过的宴会场,无论是摆设抑或是装饰,皆是上乘。   只是隐约有股违和,锺惟清说不上来,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血腥味!   和他长年浸染在沙场上的气味一般,常人可能一闻便知,但他多年驰骋沙场,早已习惯夹杂在风中张扬的斑驳锈味,所以才会让锺惟清感到这种久违的熟悉。   "夜倾尘,这里的血腥味为何如此之重?"锺惟清神色凝重的盯着他问。   "因为死了几只大老鼠。"   夜倾尘拔下腰际的教主令牌,递给知遥,知遥恭敬接下后,缓缓走至重新设置的机关处,钳入令牌开启地底暗城的入口。   入口启动時整座宴会厅剧烈摇晃,锺惟清下意识伸手将离自己半臂之遥的夜卿尘拖入怀中,将他护在身下。   夜倾尘低眉浅笑,丝毫不抗拒,反而紧贴在锺惟清怀中感受着他的庇护。   直至地下入口完全大开,通往地底的栈梯显露出来,锺惟清侧眼一瞥,惊见那木梯上满布着血迹,有几处像是喷洒上去一般,无须推敲,便知受伤之人定然凶多吉少,命已然休矣。   "那下面是什么?"锺惟清低头问怀里的夜倾尘。   夜倾尘抬眸看他,眉梢带笑,眼神却是冷然地回答:   "无冥教的暗城,历来教主与护法们皆要走一遭的地方。"夜倾尘将眸光投向敞开的幽暗入口,扯唇一笑。   "将军,想陪我下去看看吗?"   锺惟清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向那幽暗之处,收回眼神再次盯着夜倾思索片刻,从唇边溢出一个简洁有力的『好』。   夜倾尘笑了笑,随之敛下带笑的眉眼,换上一副与锺惟清交谈时判若两人的冰冷神色,冷冷地吩咐知遥:   "知遥,掌灯。"   知遥取过柱边的油灯,拿出火匣子点燃灯柱,走在夜倾尘与锺惟清前方为他们照路。   于焕七则跟在他们身后,避免万一下了暗城遭遇伏击。   在这座藏匿地底的阴暗机关笼里,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就算他们多年前已从这里顺利逃脱而出,也不可大意。   步下木栈梯时,夜倾尘始终拉着锺惟清的手,锺惟清试着想抽回,却被紧紧握着,于是他便不在无用处费力,任由夜倾尘带着他层层往下。   夜倾尘边走边向锺惟清解说道:   "暗城是第一代教主关押众多从外掳来各门派高手之处,那时候他练采补之术,需要采集他人内力提升功力,练功又需多种丹药强身,因此把人抓来这儿,拿他们试药。时间久了,这些人都如活尸一般,教主若要惩戒异心之人,便把人带来此处喂活尸。"   "第二代教主杀了第一代教主后,将这里打造成各式机关笼,依旧养着不少活尸,一边练着采补之术,一边抓了许多无辜之人放入暗城中,从另一处石室看着他们被活尸追着啃咬,最后一一进入他精心打造的机关笼,被机关凌迟致死。也是从他开始,让历任教主与护法都必须进入暗城,通过机关的考验才能接任。"   "也是他活该,第三代教主一出暗城,就将他斩首剥皮,丢进暗城的血池里融的尸骨无存。"夜倾尘轻轻笑道。   "所以你说,这里是你十三岁的住处,意思是────"   越往深处,血腥味越重,锺惟清闻着这令人噁心的气味,被夜倾尘拉着的手不自觉地将他往后拖了下,想看清他现在的表情。   夜倾尘此刻脸色本是晦暗不明,察觉到锺惟清动作,他暂且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他淡然一笑。   "我在这里待了半年。那半年,我入了地狱,死生无门,所以我不信神佛,只信我自己。"   锺惟清难以想象夜倾尘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待上半年,所以他现在会这么疯,大概也是因为曾坠入深渊才会如此。   "如果将军想知道地狱是什么模样,倾尘以后会慢慢告诉你。"   夜倾尘停在一处石门前,从怀中取出一柄短剑给锺惟清。   "将军,以防万一,这把短剑你拿着护身。"   命于焕七打开石门后,锺惟清看到眼前景象瞠目结舌,脸色煞地一沉,将短剑紧紧揣在掌中。   守在石门旁的是戴着铁制面具的孙卒,并列在他身后两侧的,还有数十位和他一样同是带着铁面具的守门人。他们都是在江湖上犯了重大奸淫盗掠之事,被夜倾尘惩戒在此受罚之人。   孙卒拖着傴偻的身子来到夜倾尘面前,跪地一拜。见他如此,身后同样带着面具之人也跟着跪下,隆重的迎接夜倾尘到来。   那日夜倾尘将周鸿辉与范无心交给孙卒,要让他们两人受尽暗城十八座机关笼凌迟后才能死,只要孙卒能顺利完成交付,夜倾尘便给他一个离开暗城的机会   "孙卒。"夜倾尘眼神缓缓地扫了眼前的孙卒一眼,像是在提醒他那日的承诺一般,语气严肃地问他:"周鸿辉与范无心,死了吗?"   孙卒抬头用那双在铁面具下渾浊不堪的眼睛瞪着夜倾尘,缓缓点头。   "是吗?"   夜倾尘俯视着孙卒弯曲的脊骨,转身夺过锺惟清手中的短剑,对准他背后靠心窝处狠力一插。   血液喷溅在夜倾尘素白的衣袖上,他不以为意的抬腿将孙卒踩在脚下,眼神充满肃杀震慑之势,凌厉问道:   "说,孙卒在哪里?!" 第24章 二十四.断恩义   瞬息之间,夜倾尘动手往眼前这个假孙卒背上狠插一刀。   见到夜倾尘的动作,本安分排列在两侧的铁面人像是被刺激了一般,皆发出喑哑如野兽般的嘶吼声,奋力往夜倾尘的方向撲来。   锺惟清眼神瞬间一变,伸手用力将夜倾尘往自己身后一拉,抬脚便往撲身过来的铁面人身上狠狠踹去,一脚将人踢飞撞得铁笼铿锵响。   知遥与于焕七似是早已预料会有如此场面,各自从身上取出惯用的武器,提起刀剑便往发了疯攻击他们的铁面人身上捅开数个血洞。   知遥持着一把软剑,穿梭在铁面人之间迅速出刃,剑剑将人封喉;于焕七运起内力聚于掌中,一掌从铁面人头顶劈下,头骨便碎裂七孔流血而亡。   被锺惟清拉到身后的夜倾尘眼神幽暗地俯视着仍趴在地上垂死挣扎的假孙卒,假孙卒奋力的抬头瞪视着夜倾尘,一副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的模样让夜倾尘看的之后冷冷一笑。   他目空一切地对假孙卒说:   "无须这么看本教主,让你在这暗无天日之处守了五年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假孙卒啐了一口血,从铁面具之后传出阵阵凄凉的笑声。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那又为何不拆穿我和孙卒。"   "为何要拆穿?你愿与虎谋皮,本教主不过就是给你一个机会,成全你罢了。"   夜倾尘语气嘲讽地对着假孙卒说:   "你们想要利用暗城里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夺取教主之位,妄想称霸五湖四海,可你们根本不晓得这些怪物的厉害。孙卒定是看到你成了这副模样,才另辟蹊径,找上周鸿辉和范无心。"   "但无论他找谁都没有用。"夜倾尘从锺惟清身后缓缓走至假孙卒面前蹲下身,持着短剑插进面具与血肉连接之处,发力一撬,把面具从假孙卒脸上撬了下来。   看到面具下那久违的熟悉面孔,夜倾尘眼神轻颤,冷着声道:   "白霖,往日你施我一饭之恩,今日本教主留你一命,算是将这恩情还给你。"   夜倾尘把短剑丢在地上,转身背对着知遥与于焕七道:   "带去楚荆那儿,能活下来,就送出城;若死了,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埋了。"   慢慢走到锺惟清身前,夜倾尘暂时缓下了脚步,望着锺惟清有些疲惫地说:   "将军,能背我走吗,我累了?"   锺惟清此时才见夜倾尘颊上有道似乎颇深的划伤,他不自觉伸手用指腹轻轻帮夜倾尘擦去颊上的血迹,越来越看不透眼前这个任性妄为,邪魅骄纵的疯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锺惟清背对着夜倾尘低下身,感受到背上温热的重量,这才缓缓站起,双手伸到身后将夜倾尘牢牢地托住,顺着流泻进幽暗地底的缕缕微光,踩着平稳的步伐一步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   "将军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夜倾尘双臂交叠在锺惟清胸前,紧紧趴俯在他背上。   "没有。"锺惟清像是听出了夜倾尘佯装轻松语气之下的疲惫,微微收紧了托住他的臂膀。"累了就安静一会儿,你们教中的事,没必要对我一个外人详述。"   "你不是外人。"夜倾尘揽着他的颈项,脸颊贴在他肩上轻蹭。"你是我相公。"   "胡言乱语。"锺惟清拧着眉头低声骂了夜倾尘一句便不再搭理他。   夜倾尘淡淡一笑,攀着锺惟清宽阔又温暖的后背,慢慢地闭起眼睛。   无需吩咐,两人上了马车后,驭夫便驾车驱往富春居。   这一路夜倾尘始终安静的睡着,锺惟清时不时地低头看他,似乎是不怎么习惯他这难得乖巧的样子。   夜倾尘枕在他的怀里,银发流泻,随着马车前行震动发丝偶尔抚过锺惟清的指尖,他随意捻起一缕,放在两指之间细细把玩。   锺惟清想起当年初见夜倾尘时,夜倾尘那一头在月光下染上血色的银发,让人看着妖艳异常,却又令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迟迟无法移开目光。   如今亦同。就算夜倾尘总是如此疯狂张扬,锺惟清发现自己的目光似乎也总是只能投射在他一人身上。与夜倾尘错身来往之人,皆如无声掠过的浮云,触不及锺惟清的眼色之中。   马车停下后,见夜倾尘仍未醒,锺惟清便抱着他踏下马车,丹书等在门外似乎有要事禀报,但看夜倾尘双眼紧闭,于是侧着身让锺惟清先行。   锺惟清抱着夜倾尘提步欲往他自己的住所走去,正巧在院落前遇到刚从街市一同回来的葛三乾和阎风。   阎风默默地盯着锺惟清和他怀里的夜倾尘,一脸淡然的退至一旁,让路给锺惟清走。   锺惟清抬眸扫了阎风一眼,阎风这一让,反倒是挡在了往夜倾尘院落的拐弯处。   自认自己向来深具眼力的葛三乾,一脸欣慰又赞赏的看着阎风。   没想到看着老实的阎风也是个机伶孩子。   没错,让路给他们家公子就对了!公子这么抱着小夫人,肯定是小夫人累了,得赶紧让他们回处所休息去。   两人自想自得的挡住锺惟清原本要走的方向,锺惟清沉默地瞥了两人一眼,闭口不语抬步离去,无奈地把夜倾尘抱回自己房里。将夜倾尘放置在床榻上后转身走了几步,锺惟清又再次回到床前,替夜倾尘掖好被子才坐到桌前,重新拿出那张羊皮图纸研究路线。   夜倾尘难得安稳睡了一觉,却也不过半个时辰便悠悠转醒。   从榻上醒来,夜倾尘睁开双眼,锺惟清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端详地图的模样映在他澄澈的眸底,令他不自觉地微微扯唇一笑。夜倾尘坐起身,抬手随意捋了捋衣衫,缓步走至锺惟清身旁坐下。   锺惟清侧眼看了看他,见他发丝稍显凌乱,自然地伸手帮他将落下的发丝拨到身后,过于自然的反应,让锺惟清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感到有些懊恼。   夜倾尘看到锺惟清稍微怔愣片刻的神情,只是浅笑倒也不说破。他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点着地图上那条标了朱砂色的路线,疑惑问道:   "将军,这是明日我们要往东南水师营的路线吗?"   锺惟清抬眸看了夜倾尘一眼,微微颔首道:   "这条山路险峻,并不易走,但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东南。"   夜倾尘认真看了图纸数眼,指着其中一处道:   "这里是坠仙谷,若是可能,尽量避开此处。"   听夜倾尘语气丕变,不似在与他说笑一般,锺惟清神色也严肃起来。   "为何要避开此处?"锺惟清认真问道。   "暗城的出口,就在这坠仙谷谷底。虽然被孙卒放出的那些怪物要爬上这百丈深渊作乱为祸并不是件易事,但依他无所不用极的行事作风,把怪物养在此处倒也不无可能。"夜倾尘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前去一看。"锺惟清盯着夜倾尘说:"你我知其险峻尚知避祸,但若是无辜猎户与采药商人途经此处遭遇伏击又当如何?"   "不如何,他们会被怪物拆吃入腹,尸骨无存。"夜倾尘淡漠地说。   "你真是冷血。"夜倾尘那无关紧要的语气,让锺惟清听着莫名气愤。   夜倾尘闻言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倾身揽住锺惟清的颈项,贴在他耳边轻声说:   "我确实冷血,所以需要将军你替我捂热啊。" 第25章 二十五.钻千针   "教主,奴婢有要事禀报。"   丹书从锺惟清抱着夜倾尘回房后,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才在房外叩门。   "进来吧。"   夜倾尘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至外边,丹书听到回应才敢推门入内。   丹书一进门便见到夜倾尘乖巧无状似地闭眼靠在锺惟清身侧,锺惟清亦无声地在纸上落笔记录兵力分布与布防计划,两人彼此相依静静地一同待在案牍,若从未知晓之中原由,倒真是有种岁月静好,红尘无忧之感。   "何事?"夜倾尘依旧紧闭着眼,语气不温不热地问道。   丹书躬身回报云不知早上收到的消息:   "禀报教主,云楼主得到消息,今早在京郊三涧河,发现大理寺卿赵启之的尸体。"   夜倾尘感觉到锺惟清身躯一震,他慢慢地睁开眼,一双墨瞳讳莫如深的扫过丹书的脸,眼神一转,回到锺惟清那张呈现愕然神色的脸上,轻声问道:   "赵启之,不正是昨日云不知跟将军你提起的那个人吗?"   锺惟清艰难地颔首道:   "就是他,我今早还吩咐阎风派人查这个赵启之,想不到他居然死了。"   "那不是更能说明,赵启之对屠城这些安排,定然知晓甚深,才会遭人灭口。"夜倾尘推敲,定是有人正在一一清除抹去陷害锺惟清叛国通敌的证据,想让锺惟清查不出幕后之人究竟是何人。   "如此这般,更要从赵启之身上查下去。"锺惟清有些不解地看着夜倾尘。"云不知这么快就能知晓这件事,难道你一直派人盯着赵启之?"   夜倾尘回视着锺惟清,不疾不徐地对他说道:   "我不盯着他,还能让他再害你一次?"   抬手揽住锺惟清颈项,夜倾尘窝在他肩上,慢条斯理的向锺惟清表示,从他被陷下狱,他便已让云不知去查这背后的古怪与算计,早早为了救他出天牢做了诸多安排。   "你以为凭焕七带着那几人硬闯天牢就能把你救出来吗?将军,倾尘可是为了你差点倾家荡产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夜倾尘并不厌恶一些收贿行事之辈,但若收了钱不能办好事,这种人也不需苟延残喘,死了便罢。   闻言锺惟清愣了一愣,凝视着夜倾尘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听他说这些半真半假的话,胸口深处隐约地疼了片刻,紧抿薄唇不知该对他作何言语。   良久之后,夜倾尘才从锺惟清口中听到一句音声虽微,却态度坚定的道谢。   "多谢。"   这让夜倾尘感到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从那个坚忍刚毅,心地良善柔软的锺将军口中说出来的道谢,夜倾尘不会去质疑他说这句感谢之词的虚实,因为,锺惟清从不说假话。   夜倾尘对着锺惟清绽开笑颜,将额际贴在他的脸侧轻轻磨蹭,锺惟清也任由他随意摆弄,如今他对夜倾尘的诸多举动虽仍有无所适从之处,但也不再如初时那般抗拒抵触。   "丹书,告诉知遥,这次路程凶险,让她带几个人跟我们一同出发,暗城这边就先交给云不知,他虽然看不见,但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那也得看有没有那个胆量。"   原本夜倾尘不在暗城中,都是知遥负责替他打理城中事务,监视各堂主动向,但这趟出门除了山路险峻,路上他与锺惟清都可能遇到各自仇家追杀,多了个知遥,他们背后也多了个人把守。   当晚夜倾尘不似往常那般总是软磨硬泡地缠着锺惟清,他坐在镜前梳头,银发在烛光笼罩之下,呈现烛色一般昏暗的晕黄。   锺惟清和衣躺在床上,脑海里不断想着今晚怎么就如此轻易地答应让夜倾尘留下与他一榻而眠,许是晚膳那会儿,夜倾尘一声声细声低语的『将军』让人心软,这才由着他又是让丹书入内铺床,又是让人打水沐浴,一来一去便也折腾至夜深。   盯着夜倾尘散落在身后的银发,发长覆臀,单薄的中衣被湿润的发梢浸溽出水痕,锺惟清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取过丹书留下的布巾,走到夜倾尘身后一把捞起他仍带着水气的银发,用布巾包覆着轻轻按压。   夜倾尘对镜微微一笑,因为锺惟清这突来的细心举动而心尖微颤。   "你生来便是银发吗?"   这是锺惟清从以前便一直存在心中的疑问。   "不是。"夜倾尘从镜里凝视着锺惟清的每个细微动作,缓缓开口道。"逃出暗城前我受了重伤,加上那半年待在暗城中的毒气侵蚀,虽然终于逃出暗城,但我其实也跟活死人差不多了。"   听到夜倾尘这么说,锺惟清想起白日在暗城地底机关笼看到的那些铁面人,心想那时的夜倾尘,难道也差点就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吗?   "我想着就是死,也不能再落入那些害死我外公,又将我折磨如斯之人的手里,逃到湖边不是想洗去一身脏污秽物,而是想把自己沉入湖心,让他们永远找不到我。"   锺惟清手掌不自觉施力,将夜倾尘的发丝紧握在掌中。   "后来?"   "后来,误打误撞被楚长凛救了。他带我去花无山,找医仙柳华升替我治病。"当时除了楚长凛,其他人都对夜倾尘怪物般外表懼而远之。   "即便如此,医仙也治不了我。"夜倾尘云淡风轻地说道,仿若那个从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一样。   "最后柳华升心想横竖是死,那不如放手一搏。"夜倾尘将手伸到肩后,轻轻扣住锺惟清的手,将头倚在他的手臂上说:"柳华升的师傅临死前留下一副不完整的药方,他将那药用在我身上,因为药性阴毒,极为寒凉,因此这药又称作千尺寒。"   "服了那药,我身子每日每日的疼。"夜倾尘想起当时那些过程,仍心有余悸。   "发臭的烂肉像蛇蜕皮一样,一层一层的蜕下长出新肉,体内的毒素强逼出体,五脏六腑重塑,日日都吐了半盆的血,这么过了半月,肉长好了,脏腑余毒清了,原本的黑发却逐渐成了银发。"夜倾尘淡然一笑道。   "因为千尺寒虽是药,亦是毒。"   对柳华升来说,拿千尺寒救夜倾尘不过是下下策,虽然见好,但并非万全之法,一旦千尺寒毒性开始作用,每年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长,越来越频繁,最后只能如活死人一般,躺在寒冰床上续命,直至老死。   "不过。"夜倾尘站起身子,转身钻入锺惟清怀里,柔声低喃道:"如今有了将军,倾尘便有了解毒良药。"   夜倾尘语气轻柔,落在锺惟清耳里如同搔痒一般,他疑惑地问着夜倾尘:   "你既知神仙骨能解千尺寒,用在别人身上不是也能起到作用,为何非要用在我身上?"   锺惟清想起夜倾尘昏迷当时楚荆曾说过时间拖了太久,险些来不及。如果夜倾尘早知这神仙骨的用法,为何不用在别人身上,而是非得让他来做这个人呢?   夜倾尘稍稍从他怀中退开,抬眸凝视着锺惟清,冷然沉声问道:   "将军还想让谁来用这药?"   "若是神仙骨能早日解你身上的千尺寒,这人是我与否,皆非绝对不是?"   锺惟清盯着夜倾尘认真问道。   锺惟清的疑问听在夜倾尘耳里,似千针钻了心。他低眸将眼底那些软弱尽数敛去,再抬眼仅是对着锺惟清微微一笑,抬手覆在锺惟清胸前,将他交叠的前襟整理一番,开口道:   "将军,我在离开前还有事情想问白霖,你先歇息吧。"   "我陪你去吧。"锺惟清觉得夜倾尘的情绪转变的太快,让他莫名有些心慌。   "不必。"   语音落下,夜倾尘拉过黑色外袍,随意往身上一披,转身大步流星头都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第26章 二十六.入夜雨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夜倾尘与锺惟清两人这几天似乎不太对劲。   打从离开富春居进了山路,至今也已两天有余,可所有人都没见过两人和对方说过一句话,葛三乾憋了一路,就在第二日晚上寻找平地紥营时,偷偷凑到于焕七身边打探情况。   "于护法,我们小夫人、不是,夜教主这是怎么了?平日无论我家公子搭不搭理他,他不是都笑盈盈地往我家公子身上蹭吗?怎么这两日同坐一马车,反倒是隔了楚河汉界一样,咫尺相望啊?"葛三乾忍不住又往一旁正等着属下们紥营,准备进膳休息的两人,发觉自己刚才的说法似乎不对。   两人是咫尺没错,但并不相望。   锺惟清坐在马车前方,若有所思的环视四周。夜倾尘则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丹书待在他身旁细心地为他扇风递水,视他的需要而用心伺候。   听葛三乾这么问,于焕七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简言道:   "教主之事,于某无权过问。"   这是夜倾尘的私事,轮不到他于焕七去深究打探,不过丹书服伺夜倾尘多年,见他反应如此,和于焕七说夜倾尘估莫是生着气呢。   他们这些人之中,若要说有谁能让夜倾尘动气却又怒而不发,那也就只有锺惟清了。不过于焕七亦观察了锺惟清的反应,他心想,锺将军大概也不清楚他们教主正与他置气吧。   阎风与知遥两人默契地配合紥下今晚要休息的营帐,一共四帐,除了夜倾尘与锺惟清合用一帐,另两帐乾坤分宿,其余手下共用一个大帐,夜间轮流巡逻守夜。   这两日知遥发现阎风年纪虽是他们之中最小的一个,做事却十分稳妥,有担当且井井有条。   "阎风,那边的绳子再多缠几圈,起风了,今晚怕是有雨。"   夜宿山中除了担心野兽袭击,更怕刮起狂风下起暴雨。   这营帐是从云不知那儿收的好货,那双发鬓白的盲眼老人说这营帐风雨不侵,一副情真义切的凛然模样,知遥都忍不住被说服了,临出发前又去他那儿搬了几顶。趁着今夜有雨她好好试它一试,如若没有云不知那老头儿说的那样神乎其神,她便去富春居烧了老头一座楼阁。   "请右护法把旁边那条绳子扔给我,我去绑在那边的树上。"   阎风看了眼他们紥好的几个营帐,有几处可以再做补强,这样便不怕晚间下起倾盆大雨,将营帐给下塌了。   知遥抬起绳子用力扔了过去,淡淡笑道:   "在外不必称我名号,你唤我名字,或者喊我一声遥姐也行。"   阎风想了想,觉得自己毕竟小知遥五岁,直呼其名不太尊重,於是还是称她一声姐。   "阎风,公子找你呢。"   葛三乾走了过来,正巧听见阎风喊了知遥一声姐姐,心想这孩子真是出息了,都能和堂堂的右护法大人称姐道弟了。   "遥姐,将军找我,我去去就来。"阎风走之前不忘再与知遥打了招呼。   "去吧。"知遥微微颔首。   等阎风离开后,葛三乾接手他刚刚未完的工作,知遥倒是先问起有关这几日锺惟清与夜倾尘两人互动和以往大相径庭的事。   "知护法也觉得奇怪对吧!"   葛三乾一脸兴奋,像是找到了组织。憋了两天的话就想和知遥好好倾诉,但知遥并不是想要听葛三乾说,而是想让他提醒锺惟清。   "这些话理当不该由我来说,但教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想让葛先生提醒锺将军一句,别辜负教主的心意,也别伤教主的心。"   知遥固定好绳结后站定,冷冷扫过葛三乾的脸说:   "若他胆敢辜负教主,我会将他抽筋剔肉,埋骨焚尸。"   葛三乾愣愣地看着知遥逐渐远去的纤瘦身影,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心想,无冥教的人,真的好可怕!   锺惟清捉摸不透夜倾尘的心思。   自那一夜夜倾尘说有话要问白霖离开之后,一夜都没有再回到他的处所,对锺惟清来说,夜倾尘一夜不来打搅他,他正好睡个安稳长觉,养足精神出发前往东南。   但不知怎地锺惟清睡的并不踏实,睡梦里恍惚总能看见一双藏在铁面具下的通红双眼,好不容易睡下,那双眼睛又出现在梦中,仿佛是他看过无数次的那双澄澈墨瞳,眼中充斥着惊惧与害怕,锺惟清想伸手触碰,却被那人躲开,就此惊醒过来。   醒来之后锺惟清是怎么也无法再次入眠,於是便起身更衣,待出发之际才见到一身玄衣的夜倾尘,但他见到自己并未靠近,不发一语地便跨步上了马车。   待锺惟清同样入了车厢,夜倾尘亦不看他,迳自闭起双目养神,将他隔绝在外。   就这么同车同帐过了两日,两人未曾有过眼神交会,也未有任何片语只字的交谈,锺惟清只觉心底有股沉甸甸难以化开的烦躁,却不知这心烦究竟由何而来。   晚膳后两人入了帐,夜倾尘依旧和衣背对着锺惟清躺下,锺惟清同样躺了下来,却是睁眼注视着营帐上方,默然无语。   夜里果然如预料般下起滂沱大雨,雨势之大掩过周遭的一切声响,锺惟清却倏地坐起身,往营帐外看去。   "有人靠近。"   至今仍未阖眼的锺惟清突然坐起,一脸严肃地说。   夜倾尘被惊动后也同样坐起,抬眸看了锺惟清一眼,未看出他脸上有丝毫倦意,猜想到他定是还未入眠。即便如此,夜倾尘也只是不言不语匆匆扫过锺惟清的脸,跟在他身后大步走出帐外。   当他们走出帐外,其他人也瞬间整肃好状态,走到外边环视漆黑雨帘中的幢幢黑影,黑影虽掩在树影后,但人的形态却难以完全掩去,夜倾尘神色一凛,提醒众人道:   "是活尸,各自小心。"   夜倾尘猜的没错,此处离坠仙谷不到一里,孙卒果然是把这些怪物养在这里,趁着雨夜容易掩去怪物的气味与形迹,放他们出来突袭。   知遥往阎风和葛三乾手中塞了瓶药罐,让他们现在喝下。   "把这个喝了,就算被活尸咬了也不会中尸毒。"   阎风和葛三乾立刻毫不犹豫的将药一饮到底,抬起称手的武器,准备迎击。   "锺惟清。"   时隔两日,锺惟清才又听到夜倾尘唤他名姓。   他转过身看着夜倾尘,夜倾尘在雨中对他嫣然一笑,一把将他脖颈按下,抬头往他唇上一吻。   这一吻,锺惟清嚐到了一股血腥味,大雨迷茫间,锺惟清见到夜倾尘的下唇留下血丝,抬手轻柔在那上头一抹。   "你这又是为何?"锺惟清凝视着夜倾尘的笑颜问道。   夜倾尘回望着锺惟清应道:   "夫妻蛊的母虫可是世间至毒,有我的血护着,没有任何毒物可侵扰你半分。" 第27章 二十七.箭在弦   夜倾尘那一副傲然於天地间的神色让锺惟清闻言心神震动。   "来者不善,你多加小心。"   退开半步,锺惟清御剑迎敌前,回头对夜倾尘低声嘱咐。   "将军放心。"   夜倾尘眉间微挑,嘴角漾起淡笑,随之隐去笑意,浑身散发冷然肃杀之意,紧随在锺惟清之后加入了战局。   这些活尸在被孙卒炼化前,皆是师承有名,因此武功并不低,再之早已丧失神智,五感几乎尽失,如今只是一具任人驱使的杀人武器。   阎风与葛三乾皆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   葛三乾提刀斩了活尸一刀,发现它不退反进,心中暗觉不妙,但瞥了眼身旁一脸淡定的阎风,葛三乾像是被激励一般,再次抬起刀往活尸斩去。   阎风转动剑柄,用力刺向从旁伏击的活尸,活尸被狠狠刺入一刀,血液喷溅随着雨水流淌在地面,这血腥气更加刺激了其他活尸的攻击,很快他与葛三乾便被群起围攻。   "阎风,刺心脏。"   知遥对阎风喊道,她的剑正笔直地刺穿活尸的胸口,剑锋一转,将活尸的心脏瞬间凿出血洞。   听到知遥的提醒,葛三乾与阎风互看了一眼,运气提起刀剑,直取活尸的心脏。   大雨直落将所有人都淋的一身狼狈,锺惟清举起剑划断活尸的颈项,一个接连一个,活尸的脖颈敞开大大的血口,首级在颈项上摇摇欲坠,似乎随便一扯就能轻松扭下。   其中一个活尸倒在夜倾尘脚边,伸手抓住他的脚踝,仍在垂死挣扎。夜倾尘挥剑斩断他的手臂踢至一旁,再将那活尸狠插一刀,低喃道:   "好好地死去吧。"   对这些已经完全变成活尸的怪物,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归处。   夜倾尘朗声朝着林中深处的黑影讥嘲,"范无心,当孙卒的狗是否比当我无冥教堂主还要痛快?"   黑影缓缓地从林中现身,于焕七等人分神看了一眼后难掩惊讶,随即便再次将心神放在源源不绝的活尸群上。   范无心此时的面容俨然已经渐渐与活尸同化,他的双目突出如铜铃般瞪大,皮肤颜色苍白中泛紫,黑发也已剩零星白发,指尖如爪无法合拢,看着十分可怖。   "教主……救……救我……"   范无心边往前行,骨头边咯嗒咯嗒地响着,他知道自己就快变成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哀声请求夜倾尘能救他一命。   "本教主为何要救你?"   夜倾尘向来睚眥必报,范无心跟着周鸿辉和孙卒和谋算计他,在他这儿,他们三人死不足惜。   "我……我知道……圣女……埋骨之处……"   听到圣女二字,夜倾尘脸色蓦地一变。但他不信范无心,於是佯装对此事毫不在意,转头对付趁机攻击他的其他活尸。   "我……真的……知道……"   范无心手指颤动地从衣襟里拿出一串红珊瑚手串,其中一颗是金镶玉,镶的是一颗七彩琉璃珠。   琉璃珠在暗黑的雨夜依旧流泻着斑斓微光,光线投射在地,隐隐现出一个『雪』字。   夜倾尘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幼时与爹娘在雪地中遊玩,娘亲将手串放置在寒冬月色下,月光投射在那颗金镶玉的七彩琉璃珠,微光投在雪地上,也隐约像是   一个『雪』字。   抬眸注视着范无心,夜倾尘泠然对他说:   "你把手串给本教主,我便暂且信你一次。"   听到夜倾尘愿意给他机会,范无心拖着脚步便要往夜倾尘走去。   夜倾尘却让他停在原处,说道:   "把手串丢过来,我查验无误后,会给你解药。只不过本教主要提醒你,这药虽能让你不变活尸,但也不能保证你能活的长久。"   范无心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唯一的活路只有夜倾尘,作为教主,他手上一定握有阻止他变成活尸的解方。   想到这儿,范无心便毫不犹豫地将手串丢向夜倾尘。   接过手串后,夜倾尘低头端详数眼,很快便确认了这条手串并不是娘亲那条。夜倾尘运起内力,用指尖将红珊瑚手串碾的粉碎。   见手串在夜倾尘手里化成粉末,范无心颤颤地跪了下来。   "我……我真的……知道……就在……偃月湖畔….."   范无心说的偃月湖畔,夜倾尘早已命人搜索多年未果,所以听后脸色丝毫未变。   "本教主可以信你一次,不过你得告诉我,周鸿辉和孙卒藏身何处。"   为了活命,范无心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夜倾尘。   "小的….并不知那里是什么地方…….只记得离京城……很近……但有位大人……姓简……来找过孙卒……"   "姓简?模样如何?"夜倾尘问。   "小的只……见着背影……身长不满七尺……身形矮胖……"   范无心只能说出这些体型特征,其他约莫孙卒亦是防着他们,并未让他与周鸿辉和这位大人碰面。   活尸被清除的差不多之后,夜倾尘让于焕七先将范无心绑起来,留他暂时还有用处。   阎风和葛三乾被血溅的满身,又被雨冲刷的七七八八,湿衣服贴着身子让两人缓过来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好在不会武功的丹书早在后方为大家煮了热茶,顺手拍了几块老薑丢入锅中一起煮,正好可以祛祛寒。   锺惟清遇到的几个活尸最是难缠,他不太放心,在雨中巡视着所有活尸的尸体,想要确认是否再无重新活过来的可能,恍惚间似乎听到一阵奇特的声响,像是弦在箭上绷至极限的弦音,他敏锐地朝向音声处,突见数抹冷光迅然发射而出,全部都是对着同一个方向。   "夜倾尘!"   锺惟清拔剑冲向持伞正欲向他走来的夜倾尘,将他护在怀中迴身提剑以破军之姿挥落一道道冷光,箭鏃与剑刃碰撞出巨大声响,所有人瞬间警醒,严阵以待。   想来方才的活尸只不过是掩耳盗铃,为了混淆他们的视听,现在后边的箭阵,弓箭手躲在暗处,他们想要反击不是易事。   夜倾尘被锺惟清搂入怀中,纸伞因冲击落在了远处,雨水冰冷的打下应觉着湿凉,夜倾尘却感觉脸上有股流竄的温热。   抬眸一看,锺惟清护着他时被箭鏃射穿了肩膀,伤口正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公子!"   葛三乾和阎风同样看到了这一幕,连忙冲到两人身边将他们保护起来。   夜倾尘看着那只箭鏃上尖锐的倒鉤,双目圆睁怒气升腾,他气极连手都不住颤抖,抚着锺惟清因失血而苍白的脸颊道:   "锺惟清,你等我。"随之看向阎风,让他将锺惟清带回营帐中休息。   "阎风,守好将军。"   夜倾尘将锺惟清交给阎风准备离开,却被锺惟清一把抓住。   "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我就在你眼前。"夜倾尘抬起锺惟清的手印下一吻。"将军,你好好看着,我会把那些伤了你的人,碎尸万段。" 第28章 二十八.赏万金   夜越深沉,雨势越如倒海翻江般倾泻而下,但相比猛烈的风雨,更让人畏惧的是从锺惟清手中接过剑的夜倾尘。   夜倾尘转身看向正联手破弓箭阵的知遥与于焕七等人,他脚尖轻点,运起轻功迅速飞至树叢顶端,於树梢之巅游移,飞身如浮光掠影,快的让敌方无法轻易分辨他的去向。   孙卒安排的这些人轻功虽也是上乘,但远不及夜倾尘。夜倾尘亦刻意缓了几次步伐,待来人靠近,尚未来得及出手,便被夜倾尘一剑封喉。   尸体从树顶直落入树丛中,倒挂在枝椏上,任雨水冲刷尸身淌落满地鲜血。   飘拨大雨将夜倾尘的形迹几乎完全掩去,藏在树林里的弓箭手一边应付于焕七与知遥的回击,一边时刻寻着夜倾尘的身影。   "你们是在找我吗?"   夜倾尘从树之颠轻轻落下,站定在大批弓箭手身前扯唇邪魅一笑。   众人早已听说无冥教教主夜倾尘武功深不可测,出手狠戾决绝,他若是想杀谁,那人想要活便难如登天。   领头之人让所有人将弓箭放下,纷纷从怀中取出刀剑,以防御之姿将夜倾尘团团围住。   "夜倾尘,既然你自投罗网,便别怪我们心狠手辣。"领头之人对众人喝道:"主上有令,取夜倾尘首级者,赏万金。"   夜倾尘闻言不怒反笑,他揶揄道:   "孙卒这出手也太小气了,本教主的首级才值万金?他从我这儿得到的好处可远不止这个数。"   "废话少说。"领头人沉声应道:"给我杀!"   见众人一涌而上,夜倾尘动也不动地站立在原地,不躲也不闪地等着他们攻来,提起剑看向锋利的剑刃,低声云云:   "不知死活!"   剑锋闪过一缕银白冷光,夜倾尘将第一剑插在对方胸间,直穿后背,剑刃托曳而出,从刀口处喷溅出鲜血。   这剑一旦沾染了血气,便如开锋一般,无坚不摧。   夜倾尘不想让他们死的太简单,却也不愿在他们身上多浪费时间。   因为他的将军,还在等他。   运起内力注入剑尖,夜倾尘迅速地穿梭在不断往他扑来的敌人间,俐落的运转刀柄用刀刃一一在他们身上画下一道又一道致命的破口。   几个偷袭夜倾尘不成的,反倒是被他一脚踹在地上,以剑贯穿眉心。   其他人见夜倾尘出手如此残忍凶狠,握着剑的手都忍不住轻颤,但心知不出招也是死路一条,因此依旧前仆后继的朝夜倾尘出手。   知遥与于焕七在夜倾尘耐心被消磨殆尽前来到他身边,正好听见夜倾尘沉声泠然地对那些人道:   "你们记着,下辈子投胎要跟对主子。"   知遥与于焕七闻言一笑,跟在夜倾尘身后毫不犹豫地一一往对手命门出招。   不出一刻便尸横遍野,仔细一看不少人都是直接被掌力打穿脑门,脖颈断裂而亡。   最后只剩那位领头人,但夜倾尘亦不打算放走他。   "我、我可以告诉你孙卒在哪里!"领头人巍巍颤颤地说道。   夜倾尘听后只是很浅地笑了笑,嘲讽地说:   "你以为本教主不晓得他在何处?本教主只是想看这提心吊胆等着死期的日子,他能快活到哪儿去。"   夜倾尘不再看那人,吩咐知遥把人处置了。   惨叫声透过雨帘传入耳中,夜倾尘冷冷一笑,大步流星地回到锺惟清身边。   锺惟清因箭伤失血过多,脸上现在毫无血色,虽精神已逐渐昏沉,但想到夜倾尘还未归来,因此仍在苦撑。   "公子,您这箭伤得先处理了才行。"葛三乾在旁担心地看着锺惟清的伤口。   这趟出门楚荆因受夜倾尘的指示先暂留暗城,两日后才会前来与他们会合,但如今锺惟清受了箭伤,若不及时处理伤口,怕是这条胳膊就要废了。   "我来吧。"   阎风长年与楚长凛待在南川军的营中,虽少有机会实际动手为人包紮疗伤,但处理刀伤箭伤的过程也看了不少,多少清楚处理的步骤要如何进行。   "丹书姑娘,请您帮我打盆热水,准备一瓶白酒和匕首,再多找一些布条或布块。"   丹书微微颔首,立即动手准备这些物品。   "小风,真的没问题吗?"   葛三乾还是相当不安,这倒鉤的箭鏃最是难办,中箭后箭鏃牢牢钻入血肉,缠紧每一寸筋络,若想要拔出便是将旁边的肉都一并翻了出来。以前锺惟清也曾受过多次箭伤,每一次拔箭都会发热好几日,有几次差点命就交代在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小血洞上。   "我尽力。"阎风严肃地回应。   待丹书将物品准备好,阎风先用白酒清洗锺惟清的伤口,伤口因白酒的刺激加深疼痛,但锺惟清咬着牙未曾露出一丝怯懦神情,静默地闭眼等待。阎风将手上那把匕首亦用白酒清洗过,刀刃沿着箭鏃边,要把伤口再往旁开两寸,如此将箭鏃拔出才不会将伤口撕裂,更难处理。   正要动手前,夜倾尘俯低身子进了营帐。   看到阎风手上的匕首,夜倾尘瞬间便明白他想怎么做,走近后向着阎风伸手。   "我来吧。"   听到夜倾尘的声音,锺惟清原已闭上的双眼缓缓睁开,正好与倾身提刀对着他伤口的夜倾尘四目相对。   "你淋湿了。"   锺惟清看着夜倾尘被雨淋的一身狼狈,嘴边扬起淡淡笑意。   "稍微淋了点雨,无碍。"夜倾尘边微笑应答,边将刀尖沿着箭鏃的侧边划下,血瞬间涌了出来,他不疾不徐地取过布条按压,不见半分忧心的模样。   锺惟清虚弱地扯唇轻轻问道:"人都走了?"   "嗯,都走过奈何桥了吧。"夜倾尘笑回道。   夜倾尘手下稍加用力,强行在锺惟清的血肉间挖出一道空隙,见他脸色依旧淡然未变,只是额角沁汗,夜倾尘抬手轻柔地帮他擦去那层薄汗。   "将军,你忍一忍,我帮你把箭鏃拔出来。"   伤口已经开的够深,夜倾尘让阎风和葛三乾一左一右扶着他,他则站在锺惟清身后,一鼓作气地将箭鏃拔出,那一瞬间,夜倾尘才听到锺惟清发出一记微弱的闷哼。   夜倾尘把拔出来的箭鏃丢至一边,避开那个拳头般大小的血窟窿,让强忍疼痛几欲昏厥的锺惟清靠在自己身上。   "丹书,把我那瓶金创药取来。"   待丹书将金创药拿来后,夜倾尘依旧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帮锺惟清上药包紮,处理好他的伤口看着他睡下,夜倾尘才在丹书的催促下去换了身干净的衣物回到营帐中,阎风与葛三乾已经先行离开,因此帐内又回复到两人独处的状态。   夜倾尘躺在锺惟清身旁静静地看着他,见着他受伤之处,忍不住心疼地又往他身上靠紧了些。   "锺惟清,你这个傻子。"   似乎是感觉到身旁有团热意,身子因伤而有些发冷的锺惟清无意识的伸手将热源抓进了怀里,感觉身体的凉意被熨热后,锺惟清便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被锺惟清无意捞进怀里的夜倾尘倒是十分乐意他抱着自己睡,额际紧贴在锺惟清的胸口,夜倾尘也不自觉地倦了起来。 第29章 二十九.听君言   神仙骨的妙用,锺惟清受伤的隔日便清楚的感受到了。   前夜还如拳头般大小的血窟窿,翌日换药时清楚可见血洞渐渐闭合,伤口不见湿意,就连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夜倾尘让丹书备了热水,将布巾打湿轻柔地帮锺惟清擦身。   "我自己来吧 。"   锺惟清裸着上身,对夜倾尘伸出手,想将布巾接过自行擦拭。   "将军为了我受伤,自然是倾尘要服侍将军你啊!"   坐到他身侧,夜倾尘贴着锺惟清背上细细擦拭,沾湿的布巾由后往前滑至受伤的肩膀,夜倾尘拧着指尖,沿着伤口四周轻轻地将血污擦去。   "随你。"锺惟清盯着夜倾尘的动作淡淡地说。   闻言夜倾尘抬眸看了看锺惟清,脸上露出清浅笑意,一双秋水盈盈般的瞳眸落在锺惟清精壮结实的胸膛,看似心无旁骛的认真为他擦身,实则次次拂过锺惟清几处敏感之地,刻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若有似无地撩拨。   锺惟清也能看出夜倾尘又在有意无意的逗弄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抓住他的手腕,低声唸叨:   "要擦就好好擦,别玩了。"   听到锺惟清这么说,夜倾尘眉间清挑,眼神媚态横生地端详着他的脸,嘴上乖巧无状地应承,手下的动作却不是如此。   他站起身,蓦地将一脚伸至锺惟清身侧,整个人跨坐在锺惟清身上,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把人往身后的榻上推去。   锺惟清突然被夜倾尘推落榻中,还未知晓他想做些什么,便发现夜倾尘把手搭在他松开的裤腰上,将那件贴身的裤子褪至踝间,顺手一扯便将裤子扯的干净,露出包覆在裤底下毫无遮蔽的阳物。   "你要做什么?"   突然被脱个精光,锺惟清看着夜倾尘面上的笑意,却惊觉自己不若以往那般对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满腔怒火,反而是看着夜倾尘稍显绯红脆弱的脸色,无奈地发出疑问。   夜倾尘笑意嫣然,佯装不解地问锺惟清:   "将军不是让我好好擦吗?那我当然要谨遵将军吩咐,好好地帮将军全身都擦过才对不是?"   拿取布巾又沾了些热水,夜倾尘俯身替锺惟清擦过下腹,慢慢游移至身下那处在夜倾尘掌下逐渐昂扬抬头的性器。夜倾尘用手掌轻触着锺惟清的性器,圈住那滚烫的柱体,慢慢地上下搓揉。   锺惟清被如此套弄,呼吸逐渐重了起来,眼神虽已慢慢升起难掩的情欲之色,还是没有忽略夜倾尘的面色红润的并不自然,他用着未受伤的右手一把将夜倾尘扯起,夜倾尘被这么一拖动正好俯趴在锺惟清胸前,锺惟清只要一低眸便可看见他额角沁着薄汗,喷发在他肌肤上的呼吸也尽是热意。   锺惟清将大掌贴在夜倾尘额上,发现汗湿的额头出现不自然的高温。   他一下坐起身,将夜倾尘抱在怀里以额紧贴,讶然道:   "夜倾尘,你身子怎么这么烫?"锺惟清用手碰了碰夜倾尘的脸,发现他正在发着高烧。   "我也不知,只是感觉头似乎有些晕……"   夜倾尘凝视着锺惟清的脸,在这样近的距离,似乎能看见锺惟清眼中那抹显而易见的忧心,让他更往锺惟清怀里鉆了去。   见夜倾尘如此,锺惟清索性将他放倒在床榻上。夜倾尘眼眸一抬,挑了挑眉微笑问锺惟清道:   "将军这是要对我做什么?"   被他这样不知死活的撩拨,锺惟清无奈地睨着他沉声说:   "身子都烫成这样了还想做什么?我去帮你唤丹书进来,你先睡会儿。"   闻言夜倾尘伸手轻轻拉住他,眼波流转,瞅着他委屈低问:   "将军不陪我吗?"   锺惟清被他一泓水汪汪潋滟的眼眸给瞅的心都软了,本想抬步离开又退了回来,低身给他掖了掖被子,难得温柔地说:   "先让丹书进来帮你换身衣服,我让葛三乾去寻大夫。"   "不用寻大夫,楚荆给丹书留了药方,照那上头的方子抓几帖汤药煎服便可。"   夜倾尘心知身子这突发的高热,应是昨夜淋了雨,又耗损了太多内力所致。此次他提早闭关下山,在寒冰床上躺的时间不足三日,因此未能大好,体内千尺寒的毒性依旧会趁隙而发。   "夜倾尘,是不是千尺寒的毒性又发了?"锺惟清盯着夜倾尘的眼睛问。   "不是。"夜倾尘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昨夜淋了些雨,似乎受寒了。"   看着夜倾尘因发热而绯红的双颊,锺惟清似乎无法被他的说辞给说服。   "我先叫丹书进来。"   锺惟清决定还是先唤丹书进来服侍他,楚荆不在,也只有夜倾尘身边的人最清楚他的情况。   夜倾尘眼看锺惟清一脸不信,心知瞒不过,便也随着他去。让丹书进来就进来吧,锺惟清现在有伤在身,也不能太欺着他,还是等伤愈再说。   丹书进来看了看夜倾尘的情况,面上浮现淡淡的忧色,从自己怀里取出楚荆事先写好的药帖,交到于焕七手上,让他多抓几帖回来煎服。   由于夜倾尘高烧未退,锺惟清等人便又在此处多待一日。   傍晚时阎风收到楚长凛让鹰隼从京中传来的信笺,便刻不容缓地打算赶紧将信件呈给锺惟清详看。   营帐内,夜倾尘服药后便又睡下了。锺惟清喂他喝药后静静地待在他身畔闭目养神。阎风不知两人正歇着,进入营帐见到夜倾尘躺在锺惟清身侧一脸安稳地睡着,锺惟清则是双臂交叠,轻倚在夜倾尘身边,尚且年少的阎风当下突生羞赧之情,打算先暂退到营帐外去。   锺惟清在阎风掀开营帐时便醒了,他低声细语地叫住阎风,压低声量问道:   "可是有裕亲王的消息了?"   本欲转身离开的阎风听到锺惟清这么问,便又立即转过身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前,将京中传来的书信原封不动地呈给锺惟清。   接过信件后,锺惟清立刻展信亲阅。   楚长凛在信件中提出三件攸关今后进退的重要大事。其一是陛下决定割让御海城,并让刚及笄的十三公主和亲;其二,慕华被软禁,兵权尚未有所异动,但临济城事务已由羽林军副都督莫寒生暂代为处理;其三,先帝尚有一子存于世,待时机成熟便会安排适宜之地与之见面。   "这个莫寒生,你知道是何来历吗?"锺惟清抬眸脸色严肃地问阎风。   "莫寒生是楚长凛的人。"夜倾尘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听到锺惟清的疑问,轻轻的回应。   "什么时候醒的?"锺惟清盯着他低声细语地问。   锺惟清想起丹书将药呈上后,让他时刻注意夜倾尘是否持续发热,若是一直高烧不退,可能就要请人载运冰块,让夜倾尘泡冰水才行,於是他自然地伸手替夜倾尘探了额际的温度,发现热度似乎比稍早退了些,这才稍稍安下心。   "阎风进来的时候就醒了。"   内力深厚如夜倾尘,即便是在睡梦中,对周遭环境变化的敏锐度仍旧高於常人。   "头还晕吗?"锺惟清低眸看着夜倾尘的侧脸问。   "嗯,还晕得很。"夜倾尘伸手搂住锺惟清的腰,靠在他壮实的胸前蹭了蹭。   见他这副根本不像头晕的模样,锺惟清也不刻意说破,只是稍稍将两人挪出了半分空隙,不过下一秒夜倾尘便又挨了过去,将这空隙又紧密地黏着了起来。   锺惟清看了看他,嘴角不自觉扯出淡淡笑意,低垂着手搭在夜倾尘柔软细长的银发上,随意拨弄了数下。 第30章 三十.念故友   这几日夜倾尘总是睡得不甚安稳。   或许是千尺寒毒性发作没有受到该有的安抚,夜倾尘总是反复的发着高烧。   偶尔热度退下虽能与锺惟清调笑几句,但显而易见的消瘦,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担忧。   "已经吩咐他们尽量放慢速度,若还不适,我们便停下。"   锺惟清将夜倾尘圈在怀里,尽可能用身躯替他化去马车行驶间的震荡。   夜倾尘靠在锺惟清胸膛上,微微仰头盯视着他利落鲜明的下颚线条,抬手轻轻抚了下他的脸。   "我没事,将军。"夜倾尘笑了笑。"找个地方我们好好歇一晚,我这毛病应该就能好多了。"   锺惟清听得出夜倾尘语中意涵,眼神稍稍别至他处,心思复杂的想起楚荆赶来与他们会合后,特意将他叫至外边说的那番话。   简而言之,夜倾尘这病就一味特效药,那便是他身上的神仙骨。   至于怎么吃,那就不用楚荆多言赘述了。   "你病着话还这么多?睡吧,再十几里路就到了周副将妹妹的村落,到了我再叫醒你。"   锺惟清用手掌贴了贴夜倾尘额际,掌下的热度还有些烫,他蹙起眉头将滑落的被褥拉起,将夜倾尘裹的严严实实。   一行人行至周寰妹妹周筱玉所在的村落,因此处向来少见外客,突然出现不下二十人的车队,所有村民都纷纷前来,探头探脑的窥看来者究竟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物。   葛三乾下马随意问了个看热闹的大婶,这一听找的人是周副将的妹妹周筱玉,马上长叹短吁起来。叹着兄妹俩命不好,惋惜周寰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可怜周筱玉失了兄长,孤苦伶仃的守着那间去年才盖好的新屋。   "以前周副将虽然也许久才回家一次,但威名在外,没有人敢欺负筱玉,现在周副将死了,那些打筱玉主意的家伙没一天消停,时常上门就要把人给抢了。"大婶说的义愤填膺。   "就是!要不是我们这些老街坊见他们一次打一次,指不定筱玉真要被欺负了。"另一名妇人也跟着忿忿不平。   "有这种事?"   锺惟清听到葛三乾回报刚刚从村民口中听到的话,震怒不已。没想到周筱玉会受到这样的欺凌,没能在事发时便来关心她,他实在是愧对周寰良多。   "我让阎风在周副将家附近借了一处酒庄,庄子里的房间平日打扫的挺干净,也有前后院,后院安静,教主在那儿养伤合适。"   趁着打听消息的同时,葛三乾和阎风兵分两路将这些事率先办了,这些天看他们公子对小夫人的态度有所转变,看来两人是已经和好了。   "你和丹书他们先送夜倾尘回去休息,阎风和我去见周姑娘。"   锺惟清眼神紧瞅着刚睡醒的夜倾尘,他的双颊有些异样的红润,担心他身子不适,所以锺惟清并不打算让他与自己同行。   "将军不带我去?"夜倾尘轻扯唇角问道。   "你先去庄子里安置好了,我和阎风去去就回。"   锺惟清看他身体微恙难得哄人,夜倾尘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说道:   "倾尘也不是非要跟将军一起,只是男女有别,你和阎风两个大男人贸然拜访姑娘家,这对周姑娘名节有损。"去或不去夜倾尘倒是不强求。他只是多设想了一些,让锺惟清和阎风要知道避嫌。   "让知遥陪着你们去吧!有女子同行,较不易惹来闲言碎语。"夜倾尘凝视锺惟清,嫣然笑道:"再者,万一将军又趁机逃了呢?"   锺惟清闻言睨了他一眼,忍不住抬手往夜倾尘头上揉了一把,无奈叹道:   "我的命揣在你手中,还能逃去哪儿?"   既暂时无法脱离蛊虫的控制,锺惟清只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目前的局势,否则他也是寸步难行。   夜倾尘但笑不语,会不会逃这种事已有前例,所以他不存疑,也不全然相信。   暂且让知遥把人盯紧就是,要想在锺惟清这种心性高的人身上讨到好处,拴的太牢怕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結果,反倒是放一放,在他面前示出软弱的模样,还能让他那颗本就柔软无比的心,生出如冬日暖阳般的温柔与疼惜。   两人分道而行,锺惟清等人顺着村民的指示找到周寰的新宅。门前两扇槐木大门仍看得出新漆尚在,但谁又能料想到世事如此无常,周寰再无机会将心爱的妹妹从这个家中风光大嫁。   看着屋门紧闭,知遥请示锺惟清之后,提步上前在门板上叩了几下,并未听见有人前来开门的跫音,锺惟清想起葛三乾向村民打探消息时听到有人趁隙欺凌周筱玉,心想会不会是因为如此,所以周筱玉不敢前来应门,于是让知遥敲门后说明来意,再静待屋内的动静。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紧闭的两扇木门间被拉出了一指宽的缝隙,一双紧张惶恐的大眼藏在门后,战战兢兢地往外看。   "周姑娘,在下是锺惟清,与你哥哥周寰是同袍之谊,多年前也曾与他回乡探望过妳,不知妳是否还记得?"   锺惟清往前站了一步,让门后之人可以看清他的脸。   周筱玉认得锺惟清,数年前哥哥周寰曾经带他同行,当时还与周筱玉开玩笑道万一有天他战死沙场回不了乡,锺惟清一定会像照顾自己亲妹一样好好保护她。   周寰说:"别怕!哥如果不在了,还会有许多哥哥会来照顾我们玉儿。"   言犹在耳,但说着那玩笑话的人却一语成谶,再也回不来了。   周筱玉慢慢地将屋门打开,一双灵动的大眼无声地落泪,身患哑疾的她道不出心中的痛苦与委屈,所有的情绪都满盛在那双如湖水般清澈的眼,让人看的很是不忍。   "请进。"周筱玉用手势比着,让锺惟清三人入内。   待三人走入门内,周筱玉便马上将门紧紧闩上,锺惟清注意到门闩上有数道深浅不一的刀痕,两扇门间的缝隙也有不少被刮过的痕迹,看着就像是有人想要用工具将门给撬开。   这点阎风和知遥也注意到了,他们同样拧着眉看向那些被刻意凿出的痕迹,心知周筱玉这些时日以来,定是被那些无耻之徒给吓的都不敢出门,就连躲在家也不安生。   锺惟清也不与周筱玉生分闲聊,他开口便问她要不要离开此地,虽然他们往东南的路途危机四伏,但周筱玉孤身一人留在这里,更是身处险境。   听锺惟清这么问,周筱玉微弱地摇了摇头,她取来纸笔,沾墨写下不想离开的原因。   "这是哥哥留给我的家,我不想走。"   她不愿离开,因为这是哥哥周寰和她的家,哥哥已经不在了,她不能再没有家。   "妳独自留在这里,万一遇到危险,周寰泉下也无法瞑目。"锺惟清诚恳地说服她。   "暂时离开是权宜之计,待我让人收拾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妳若是想回来,我会安排人护送妳回家。"锺惟清向她保证道。   锺惟清考虑的不仅仅只是那些趁隙欺凌周筱玉的人渣,还有藏身在这些祸事之后那个幕后之人。那人害的周寰战死,万一连他唯一妹妹也不放过,那锺惟清就算死也无法坦然地面对无辜的周寰。   "周姑娘,锺将军所言极是,若是妳出了什么事,那周副将定然无法安心离去。"   知遥也帮着锺惟清劝说,她看着周筱玉孤身如此,就像看到还未遇上夜倾尘时的自己,惴惴不安,不知明日如何,将来又如何,特别的孤独。   阎风抬眼一瞥,正好瞥见了知遥脸上那孑然一身的孤独神色,不自觉多注视了片刻,被知遥发觉后也没有收回视线,反而更理所当然的想瞧个究竟。   经过一番思索后,周筱玉同意跟着锺惟清他们离开。准备收拾包袱时,屋外突然传来阵阵嘻笑,随即门板被人用力地拍了几下,跟着便有人喊道:   "小娘子,跟三爷我回去吧!妳都已经是我吴三的人了,就别再犟了!快把门打开!否则三爷我晚上不会让妳好过。"   这吴三是村子里的大地主,从以前便一门心思想让周筱玉做他的填房,只是从前周寰还在心有忌惮,如今周寰死了,他变本加厉,什么无耻下流的损招都使了出来,今日连这种损人名节的恶毒招式也用上,锺惟清等人看着周筱玉突然惊惧颤抖的神色,几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锺惟清眼神尤为凌厉,亲眼所见周寰的妹妹受到这种欺侮,怎么样他也要替死去的周寰好好教训那畜生一顿。   只是以他如今身份,不能明晃晃地出现在众人目光底下,桌面上正好有数条周筱玉绣好欲请人拿去市集喊卖的丝帕,锺惟清随意抽了一条,蒙在脸上,和阎风一同走到屋外,狠狠地将人打的面目全非,站都站不稳,最后只能被人用抬的抬到医馆去。   傍晚锺惟清等人带着周筱玉回酒庄,由于环境生疏,她又无法言语,因此暂由知遥负责照顾她的起居。周筱玉虽然才与他们相识不到半日,但因为锺惟清等人为她出头,因此她对他们也多了几份信任,听到锺惟清的安排也只是微微笑着欣然接受,没有再提出其他意见。   待安顿好周筱玉,锺惟清让葛三乾替他带路前往后院,正好遇上丹书要往后院送夜倾尘的晚膳,锺惟清顺手接过食盒,问起他目前的状况。   丹书抬眼看了看锺惟清,像是要确认他是否真的关心她们教主一样,但锺惟清对着他们这些旁人脸上总是没有流露太多的情绪,因此丹书就是想看也看不清,只能有些无奈地叹道:   "教主午后又发了场高烧,烧是退了,但精神不怎么好,楚荆开的安神汤喝了两口就全吐光了,醒来问了几次您是否归来,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从前教主体内千尺寒发作就总是疼得厉害,这次似乎症状更严重了些。楚荆猜测,大概是前段日子还有神仙骨跟寒冰床压制,压制作用没有持续,因此反噬的更厉害。"   这些夜倾尘不让楚荆河和丹书告诉锺惟清,但丹书看不了夜倾尘独自忍受疼痛的模样,所以见到锺惟清便不吐不快,她就不信,锺惟清能一点都不心疼。   "我知道了。"锺惟清脸色凝重地颔首。   推开房门,锺惟清将食盒轻轻放下,走到床畔紧盯着床上那个连睡着眉头也不见舒缓的銀发男子,那张笑起来如春风十里明媚的绝美容颜,如今看着竟是如此苍白易碎,锺惟清俯下身子心生怜惜地在他冰凉的额际上轻轻一吻,低声呢喃自语:   "夜倾尘,我回来了。"   正想将人叫醒来吃点东西,夜倾尘睁开漆黑如墨的瞳眸紧紧盯着锺惟清,下一刻便抬手拉下锺惟清的脖颈,仰起头献上自己唇瓣,紧贴着锺惟清薄薄的嘴唇,热烈地与之交缠。   被夜倾尘这么猝不及防的吻上,锺惟清虽有瞬间的怔愣,但触及那片柔软后,藏在心里那点隐隐欲发的情动似乎再也无法忽视,锺惟清再也无法用其他的说词来欺骗自己,他确实是对眼前这个喜怒无常,又肆意张扬的人动了心。   一旦看清这个事实,锺惟清在这个吻中再也难以装作无动于衷,他倾身趴俯在夜倾尘身上,伸手将人圈入怀中,长舌直驱而入,更加深入这个吻。   夜倾尘自然享受着锺惟清的主动,他也不惶多让地伸出双手揉着锺惟清结实的胸腹,将手探入衣袍底下,肆意地抚摸他线条分明的肌肉,抬手扯开他衣带时,却陡然见到从松开的衣袍内掉落在床榻上的丝帕。夜倾尘瞬间危险地眯起双眼,捏起那方丝帕,抬脚便将锺惟清从自己身上踹下,语带愠火地问:   "这是什么?" 第31章 三十一.不负卿   锺惟清被夜倾尘不知从何而来的突发怒意给扫至床畔,险些一屁股翻落至地面。   一双逐渐染上迷蒙情欲的眉眼紧盯着夜倾尘那张因生气而鲜明灵动的脸,目光落至他手中那方快被捏成碎布的丝帕,似乎明白眼前这人误会了什么。   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夜倾尘便冷着脸翻身下床,裸着双足大步流星地打算往门外迈去。   锺惟清也顾不得敞开的衣袍,快步地跟在他身后,伸手想将他先拉回身边,但夜倾尘反手就是凌厉地出掌一拍,锺惟清被逼的退了半步,衣袍被掠过的掌风划破,露出毫无遮蔽的胸膛。   光裸的胸腹一凉,还有些隐隐的抽疼。夜倾尘这掌在锺惟清的皮肤上划出几道红痕,深一点伤处似乎还渗出血。锺惟清不在意这些小伤,仍旧不屈不挠地跟紧夜倾尘,最后索性从他身后将人紧紧抱住,任怀中夜倾尘如何挣扎,也只是牢牢地把人圈在怀里令他动弹不得。   "穿得这么单薄,连鞋都没穿,你还想去哪里?"   锺惟清用手臂将夜倾尘捆在怀里,目光紧盯着那倔的不愿回头的后脑勺,心想这暴脾气出了这门不知又要把这儿闹成什么样子,所以打定主意不放他出去。   夜倾尘冷冷地开口:"放手。"   锺惟清叹了口气,手下却文风不动。   两人僵持许久,锺惟清感觉到怀中的夜倾尘似乎态度软化了下来,这才再次开口问道:   "夜倾尘,你不是想知道那丝帕是从何得来的吗?"   闻言夜倾尘缓缓低下头,语带委屈却又带了几分凌厉道:   "我不过是放你出门半日,你便收了别人的帕子回来,让知遥跟着你有何用?我先废了她,再把你也废了。"   锺惟清知道夜倾尘说这话三分玩笑七分真,指不定他疯起来还真能做出这事,锺惟清倾身将赤足的夜倾尘拦腰抱起,转身大步走回床榻将他轻轻放在柔软的被褥上。   见夜倾尘总算乖巧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地望着他,锺惟清这才坐至他身旁,与他解释事情的始末。   "我只是随意拿了条帕子覆面,并非收了哪位姑娘给的信物。阎风和知遥姑娘都能作证。"   夜倾尘听完解释才又回复原本那笑意嫣然的模样。   "我相信你,将军。"   其实他并不是怀疑锺惟清与其他人纠缠不清,夜倾尘只是气锺惟清身上竟然出现不属于他的东西,这让夜倾尘无法忍受。   夜倾尘拾起那方差点被他捏碎了的丝帕,眼波流转对着锺惟清微微一笑:   "将军,误会你是倾尘错了,你罚我吧!"   "罚你?"锺惟清望着夜倾尘带笑的眉眼,不清楚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只见夜倾尘将自己身上衣物全数褪下,一丝不挂地将魅人心神的完美躯体呈现在锺惟清眼前。   "像这样,将丝帕绑在这儿。"   牵着锺惟清的大掌来至身下,夜倾尘教他将丝帕慢慢地一圈一圈缠在自己的性器根部,紧密地与性器贴合。   "这是要做什么?"锺惟清被引导做这未曾做过的事,双颊至耳根都红了一片。   夜倾尘轻轻一笑,俯在锺惟清耳边软言细语地说:   "今晚倾尘的身体都让将军主宰,无论几次,若将军不让倾尘泄身,那就不能把这丝帕拆下。"   锺惟清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不让人泄身的法子,原本就已蓄势待发的情潮,被夜倾尘这不知死活的撩拨,情动更是如潮般汹涌而至,一发不可收拾。   强壮的躯体重重地压了下来,锺惟清俯首吻在夜倾尘殷红水润的唇瓣上,夜倾尘亦张开嘴,主动地勾着锺惟清的舌尖湿热交缠。   溽湿的吻缓缓滑过线条优美的下颚,划过白皙纤长的颈项来到凹陷的锁骨两侧,锺惟清唇舌并用,舔舐着夜倾尘锁骨的凹陷处,游移在他敞开的柔嫩胸前,直到目光扫过玫红绽开的乳首,锺惟清眼神一暗,专注又虔诚地将乳首细致地包覆在温热湿软的口腔内,伸出舌尖抵在那点突起,缓缓地打圈吸吮。   被锺惟清的舌头这么刺激,夜倾尘更加挺身迎向他,想让锺惟清更怜惜这两朵诱人的花蕊,一支脚伸至锺惟清后腰勾住了他,用自己逐渐勃发的下身慢慢地蹭了蹭锺惟清烫人的肌肤。   发现夜倾尘下身难耐地蹭着自己,锺惟清嘴边扯出清浅笑意,佯装不知,继续将灼热的吻落在身体他处,惹来夜倾尘难忍的闷哼。   "将军,你摸摸我嘛。"   夜倾尘伸手便要去拉锺惟清温热的大掌往自己身下去,却被锺惟清微笑着反手按住。   "夜倾尘,你不是说今晚你的身体都让我主宰吗?怎么这就忍不住了?"   锺惟清扯过衣袍上的衣带,将夜倾尘白皙柔软的手腕抓着用力綑了几圈,不让他的手自由活动。   "将军,把我放开嘛。"夜倾尘深深仰望着锺惟清撒骄道。   夜倾尘用被绑住的双掌握住锺惟清盎然勃发的阳物揉了数下,下个瞬间身子却被锺惟清整个翻了过去,被捆绑的双手抵在自己额间,腰背低俯了下去,臀部却高高的撅起,让人看着血脉贲张,心如擂鼓般不住地震动。   锺惟清盯着夜倾尘身后那处若隐若现的密穴,双掌扶着他圆润紧实的臀瓣微微使力往两边撑开,低头舔上了那处只为他盛开的后穴,慢慢地伸出舌尖,细细舔弄。   感受到隐秘处的温热与湿润,夜倾尘忍不住发出难忍的呻吟,锺惟清边舔边试着往内送入粗壮的手指帮他扩张。长年征战的一双手覆着一层被兵器摩擦出来的厚茧,这样的手指进到夜倾尘紧致柔软的穴中,更是令他升起难以描述的快感。   "将军……慢一点……"   锺惟清已经深入三指快速地抽动,他能感觉每每碰到内壁里的某处,夜倾尘挺直腰背便被弄的要塌,让锺惟清忍不住想疼惜,又忍不住想要折磨他。   自己下身阳物也早已硬如铁柱,锺惟清抽出在夜倾尘体内搅动的手指,湿漉漉的指尖扶着粗壮如臂的巨物,抵着夜倾尘一翕一张后穴,缓缓沉入狭窄湿热的甬道中。   "啊……"   两人交合瞬间,皆不自觉发出满足的喟叹。虽然被充满的当下夜倾尘疼的头皮发麻,但随之涌上的快感却让人难以忽视,夜倾尘急迫的想要锺惟清有力的冲撞,让他再次感受灵肉交融的情欲之颠。   锺惟清将自己阳物整根没入夜倾尘穴中,大掌掐着他纤瘦的腰际便开始大操大干起来,一次次顶弄至深处,仿佛化身逐鹿的豹,若不将眼前的猎物拆吃入腹,完完整整纳入身躯内尽数交融,怕是至死也难以方休。   "将军,抱我。"   夜倾尘拱起背脊,锺惟清一次比一次还要强力的撞击将他捣的汗湿淋漓,下身早已泥泞不堪,但因为锺惟清不帮他解开丝帕,又捆着他,他性器前端铃口只能不住地往下淌出透明的汁液,无法得到真正的解放。   听到夜倾尘的要求,锺惟清扯唇一笑,捞起床上的夜倾尘,双臂架着他的膝窝站起身,捧着夜倾尘的浑圆的臀部用站姿进入他。   双手被绑住夜倾尘无处支撑,唯一的支撑只有锺惟清捧着他的双掌,每一次落下身后的甬道似乎又被烙铁般的阳物往内破开几寸,随着锺惟清抽插的速度不断递增,夜倾尘感受到的快感一阵比一阵强烈,最后竟在两人同时到达顶峰时浑身抽搐不停地颤抖,让锺惟清着实吓了一跳。   "夜倾尘!倾尘!"   锺惟清将夜倾尘抱在怀中坐至床榻上,发现他还有些微微的颤抖,这才意识到会不会是自己不知节制的操干,让他身体不适了,不断充满歉意地抚着夜倾尘的脸和身躯。   "我没事……"夜倾尘双颊绯红,浑身汗湿虚软的躺在锺惟清怀里,抬头吻了吻他的下巴。"将军,我是太舒服了才会如此。"   锺惟清听他这么说,脸也霎地红了,才稍微软了些的阳物又瞬间昂扬抬头。见到那巨物又蓬勃挺立,夜倾尘用脸颊蹭了蹭锺惟清,让他把自己身上两处束缚都解了,锺惟清却没答应,低头咬了下夜倾尘的耳朵,嗓音低沉地说:   "让我再确认一次,真是让你舒服了才有如此反应,我便放了你。"   语毕,锺惟清将夜倾尘放回榻上,双手掰开他的腿用力压至两侧,再次将滚烫灼热的阳物送入捣的柔软湿润的甬道中。   一晚上锺惟清在夜倾尘身上烙印下无数欢爱痕迹,就着昏暗的烛光,锺惟清拧着湿布帮他温柔的擦身。睡意袭人,夜倾尘安分地躺着任由锺惟清将他从上而下,从头到脚都细心整理了一遍。   "将军,明日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夜倾尘轻声低语地对锺惟清说。   待锺惟清收拾好躺至夜倾尘身侧,伸手将他搂在怀里轻柔抚着时应道:   "明日让楚荆先来看看你,他同意你出门,我们再去。"   "楚荆敢不同意?"夜倾尘挑眉问。   "他是不敢。"锺惟清笑了笑。"但你身体若恢复不好,我也可以不跟你去。"   "将军现在也会欺负我了。"夜倾尘窝在锺惟清怀里轻轻笑了。"将军若能不负我,以后倾尘什么都能听你的。"   "那若是我……"   锺惟清话说了一半,便被夜倾尘硬生生抬手给堵住了。   "锺惟清,你听着。"夜倾尘一双澄澈的眸子在黑暗中隐隐闪着光。"无论生死,你若敢负我,我会拿你最放不下的天下,为你殉葬。"   --------------------   今天其实挺累,但写完整篇的(不可说)我就被治愈了哈哈哈哈哈 第32章 三十二.桃林间   在酒庄内舒适的过了一夜,翌日夜倾尘精神显而易见的转好,神清气爽的模样,让楚荆来给他把脉时也忍不住瞥了锺惟清一眼,心中感慨想,早这样多好,教主这几日也能少受点苦。   "楚荆,我和锺将军有要事欲办,你和焕七等人先行出发至星池镇等我们。"   星池镇是接近东南水师营一个村落,这几日因为夜倾尘身体不适,已耽搁了不少日程,夜倾尘心知锺惟清急欲尽快与张师让会面,因此让楚荆他们先出发,他和锺惟清去往他处之后会立即赶上。   楚荆听了倒也没阻止,只是明着对锺惟清说:   "教主虽尚未大好,不过有锺将军在,再怎么不适也有药可治。"   这明里暗里话中皆是表示,你们俩自己可以看着办!   两人简单着衣整肃后便出了酒庄,门前有两匹特意为他们备下的骏马,锺惟清看了看,挑选其中一匹枣红色的马匹跨步而上,接着便向欲坐上另一匹马的夜倾尘伸手。   "将军这是要与我共骑一匹马?"夜倾尘巧笑倩兮地抬头望着昂然挺拔的锺惟清,他身着一袭墨蓝色滚银边衣衫坐在马上,更显英姿焕发。   "你身子不适,独自骑马过于冒险。"   锺惟清见夜倾尘未伸出手,翻身下马,低下身将他抱至马背后,才又上马从后环抱着他扯紧缰绳。   "走吧,你要带我去何处?"   "往东边走,路程不远,只是山势陡峭需慢行。"   照着夜倾尘所说,锺惟清环着他策马往东行,途经几处人跡罕至的兽道,锺惟清格外注意脚下,就怕骏马失了蹄,将他俩同时甩落悬崖底。   俯瞰着底下数尺丈深的山底,夜倾尘不惊不惧,反倒靠着身后那堵温软的胸膛,眼角带笑地说:   "将军,若是我俩一起坠入深谷,同归一处,倒也算是件美事。"   锺惟清闻言后紧拉着缰绳,双腿夹紧马腹,又跃上一处山边奇石,附在夜倾尘耳边轻声问道:   "若是一起坠入深谷,没能一起死那又当如何?"   听到锺惟清这么问,夜倾尘侧过脸,看着他坚定又认真地微笑应道:   "若你身死,我就随着你去;若是我先走一步,那将军你也活不成。"   "所以死生契阔,生死离合我与将军都要在一起。"夜倾尘语气中有种似无任何人能撼动的凛然,让锺惟清听了心尖重重地震了下,不自觉收紧手臂,将怀中的人圈的更紧了一些。   越过山稜之后地势逐渐趋于平坦,锺惟清见着不远处有片花繁叶盛的桃花林,心中生起警惕。按理来说如今并非桃花盛开之期,但此处却桃花处处绽放,远近飘香,这地方看来有些蹊翘。   "将军,把马拴在桃树上,我带你走进去。"   锺惟清抱着夜倾尘下马后,按着他所说的将马先拴在了树上,接着夜倾尘便拉着他的手,低声吩咐锺惟清照着他踏过的地方走,如此才能安全通过桃林。   两人穿过桃林,锺惟清才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桃林深处有座看着樸实无华的小楼,小楼四周种了不少草药,空气中亦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气,门外有一人正在理着竹架上晒制药材的篓子,看着那人的行动,锺惟清先是讶异地望了夜倾尘一眼,随即加快步伐走至那人身前。   "大哥!"   锺惟德听到锺惟清的叫唤声先是一愣,还未能反应过来,锺惟清已经来到他身前,紧紧地将身形纤瘦的锺惟德抱在怀中。   "你怎么来了?"锺惟德问的这句话,似乎不是对着锺惟清,而是越过他宽阔的肩,看向他身后的夜倾尘问的。   "给你机会多见你弟弟一面,我餵他吃了夫妻蛊,难保哪天他就死在我手上了。"   夜倾尘对锺惟德说后,凝视着锺惟清明媚一笑。   锺惟德脸色一暗,沉声回应道:   "当初惟清把你带到御灵山,我就该告诉他你的身份。"   夜倾尘盯着锺惟德不善的神色,也只是笑了笑:   "拆穿我也无妨,你的事我也不帮你瞒着便是。"   看着夜倾尘与大哥锺惟德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与多年前夜倾尘被救后暂居锺惟德住处,两人少有交谈的模样差之甚远。从他们两人的话中听来,原来在自己救下夜倾尘前,他们就已经认识了吗?   "大哥,你和夜倾尘以前便认识了?"锺惟清讶然问道。   锺惟德被问及此事,瞥了夜倾尘一眼,询问他道:   "你想让他知道吗?"   淡然一笑,夜倾尘回道:   "将军看过那些怪物,他不怕。"   得到夜倾尘的回应,锺惟德才缓缓道出与夜倾尘初次见面的经过。   "当初何将军托朋友柳神医照顾我,柳神医收我做入门弟子,教我医术,有一日我们一同出外寻药,师父救回了一个浑身是血,皮肤溃烂千疮百孔的东西。那东西形体似人,嘶喊叫声却如野兽,仅能听得清他重复着说:我不能死。"   锺惟德看了看夜倾尘,又望向弟弟锺惟清,说:   "那个东西,就是夜倾尘。"   虽然此前已经听夜倾尘说了一些自己的遭遇,但锺惟清没想到竟会如此惨烈。想到锺惟德的形容,锺惟清都觉得疼,那当时的夜倾尘,究竟是怎么撑过来的?   锺惟德接着说:   "师父给他用了世间至毒千尺寒,让他血肉消融重塑,卧冰一月后才褪皮换肤,不过皮肉虽长好了,毒性却深入骨髓,在毒发身亡之前,永远要受毒性折磨之苦。"   "现在不苦了。"夜倾尘凝视着锺惟清那张因听到他的过往而拧眉神伤的脸。"柳华升给我神仙骨,我这毒便有了解方。"   察觉夜倾尘望向自己的眼神,锺惟清不自觉的回望,如今夜倾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颦一笑似乎都紧扯着他的心弦,让他一步一步沦陷。   看着他们之间暧昧流转的情动,锺惟德只是轻轻地叹息,让他们两人进屋。   锺惟德因腿疾行动有些不便,拖着脚缓步前行,见他如此,夜倾尘漫不经心地说道:   "楚长凛居然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儿。"   "小师叔说京中动荡危险,让我在这儿待几日,他大概也没想到你们会来。"锺惟德想起楚长凛,不自觉扬起笑意。   听到楚长凛的名字,锺惟清心想他大哥怎么会与裕亲王牵扯在一起,且从夜倾尘的语气中亦能推敲出,他们两人似乎关系匪浅。   难道,是他所想的那般吗? 第33章 三十三.随心至   "坐吧。"   锺惟德倒了几杯炉上新烹的药草茶,放到夜倾尘与锺惟清面前后,捧着自己的杯子慢慢地小口啜饮。   小楼内布置与锺惟德原本在御灵山的居所十分相似,厅堂的两旁皆是藏书,后边则是收纳众多珍贵药材的药库。人说狡兔有三窟,神医柳华升因常有许多麻烦人物上门求医或是胁迫他交出精心研制的药材,因此他在多处皆设了相似的住所,并让夜倾尘找无冥教的机关高手风偃行替他布下重重机关迷障,让人难以寻得他所在何处。   锺惟清看着锺惟德,总觉得大哥似乎有什么地方与从前不同,一时之间却难以详述不同之处,看着自己的弟弟那满是疑问又欲言又止的神情,从小一起长大对他知之甚深的锺惟德,对他悠悠地说:   "惟清,你是不是有话想要问哥哥?"   "我……"   在得知大哥锺惟德与夜倾尘原本就相熟时,锺惟清已觉得或许眼前所见皆与自己所想有所出入,方才又听夜倾尘提起楚长凛,那么在这当中,大哥又和裕亲王有何纠葛呢?   "大哥,你与裕亲王是什么关系?"   抬头有些惊讶的看了锺惟清一眼,锺惟德没想到这向来耿直的弟弟,会单刀直入先问起自己和楚长凛的关系,一旁的夜倾尘但笑不语,静静地瞅着兄弟俩如何将这事理的明白干净。   低眉垂眼,沉吟片刻后,锺惟德嘴角漾起淡淡笑意,似是只要说起那人,心中总会如此柔软欢喜。   "楚长凛幼年曾拜在我师祖门下,因此算来是我的小师叔。师祖传授医术给师父,传给楚长凛的却是治世之术,何将军托师父照顾我时,楚长凛被暗算受了重伤需要静养,便被楚家护送至花无山上,由师父亲自照料,久而久之与我也……"   后面无需多言,锺惟清已能从大哥锺惟德面上流露出的表情推敲出两人在花无山上,定是朝夕相处,日久生了情。   "你出事之后,应是料到有人会拿我威胁你,他便来接我去了关原城。你去关原城找他议事时,其实我人就在内间听着。"锺惟德向他坦白道出那几日其实自己躲在一边看着他,见他原本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之貌转为內敛沉稳的模样,虽说心有不舍,但这段时间韬光隐晦,缜密思量后行事倒也不算件坏事。   "裕亲王……他对你如何?"   小时大哥替他挡下养父的毒打成了残疾,锺惟清始终对他心中有愧,如今只希望楚长凛能真心待他,护他,让他不再受委屈。   "那夜倾尘呢?待你如何?"锺惟德反问,眼神瞟向一脸笑意的夜倾尘,对他在自己弟弟身上下蛊的举动十分不满。   被提及的夜倾尘只是扯唇淡然一笑,望向锺惟清,面不改色的等着他的回答。   锺惟清被这么反问怔愣了半晌,一双澄澈清明的眸子投向夜倾尘的瞬间,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再也无法用任何推诿之词,去否定自己所感知的种种,遇上了夜倾尘这般行事诡谲的人,虽说行径疯狂,但倘若他不疯,恐怕自己现在也无法平安无事的与锺惟德见面。   至于两人之间的牵绊纠葛,既无法轻易斩断,那便随心而至,顺应自然。   四目相对时夜倾尘像是读懂了他心中所思所想,悄然来至锺惟清身旁,往他身上靠了靠。   抬眸看了看锺惟清与夜倾尘,锺惟德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他转身走向一旁的药匣子,从里头取出两个瓷瓶,一起拿给他们。   那是补身养血的药丸,夫妻蛊赖血养人,宿主血气若阴虚凝滞,有可能会被蛊虫反噬,这瓷瓶里装的便是抑制反噬的药丸,锺惟德让两人按时服用,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   夜倾尘一点也不与锺惟德客气,直接将药瓶收进了怀中,看着天色尚早,他问锺惟清是想在这儿待一晚,或者马上启程赶至星池镇与于焕七他们会合。   锺惟清沉吟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先继续赶路,毕竟现今局势多变,许多事情都迫在眉睫,必须要尽早将大事了结才能定心。   得知锺惟清与夜倾尘要马上离开,锺惟德并没有开口挽留,只是让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行事。   锺惟德走到身形比自己挺拔状实的锺惟清面前,如同俩人幼时那般,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语重心长道:   "此去东南若闻旧事,无须太过慌张,待小师叔在京中事宜布局完善,我再与他到张师让将军那儿找你。届时,哥哥有事想告诉你。"   看着锺惟德那明明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锺惟清有些执拗的问:   "是什么事?现在说不得?"   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弟弟,锺惟德知道一旦他这脾性上来,总是要许久才得以安抚下来。   "时机还未到,等时机到了,大哥自然会告诉你。"   见锺惟清有些不屈不挠的追根就柢,夜倾尘淡淡地发号施令,让他别问了,还得抓紧时间赶路,否则天黑后这桃林机关再次启动,林中会充满瘴气,让他们想出也出不去。   出了桃花林,锺惟清扶着夜倾尘上马后有些埋汰的追问,为何不让他将事情问个清楚?   夜倾尘有些乏了,背靠着锺惟清轻飘飘的说:   "既然大哥说了时机未到,你现在就算问出了什么,也不一定就是实话。"   "将军,人有时候偶尔要活得有点迷糊,别那么通透,这样能快活些。"   听着夜倾尘所说,锺惟清总觉得大哥想告诉他的事情,夜倾尘定然全数知晓,只是他也帮着锺惟德暂时不将真相告诉他。   锺惟清微微叹了口气,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攬着夜倾尘因疲累而颓下的肩,帮他调整在怀中的位置,让他能稍微舒适的往自己身上靠。   "累了就睡吧。"锺惟清低声细语地说。   "万一我睡着睡着,落马了呢?"夜倾尘蹭了蹭锺惟清,玩笑似的提问。   锺惟清闻言星目带笑,垂首在夜倾尘发顶落下不重不轻的一个如蝶般轻点的吻。   "不会。"锺惟清向他许诺道:"夜倾尘,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第34章 三十四.水师营   入夜后,马蹄声在宁静的巷道里更显清晰。锺惟清与夜倾尘两人赶了一路,在申酉交替时进了星池镇。   夜倾尘靠着锺惟清,让他过了星池镇中的朗月桥便要向东走,那里有无冥教的分堂,于焕七等人应该会在那处与他们会合。   锺惟清和夜倾尘在一处座落在巷弄中的宅院前停下,门外的侍从听到有人接近,先是戒备,待看清楚来人,随即恭敬的上前将人迎至宅院内,交给早已引颈等待的丹书与于焕七。   "教主,您有没有哪儿不适?"丹书送上了刚烹好的热茶,这已经是她准备的第三壶了,前两壶等不到夜倾尘,放凉了再重新烹煮茶味也会改变,因此回回准备的都是新茶。   "没有。"夜倾尘摇了摇头,望向身旁正喝茶休憩的锺惟清微微一笑。"丹书,准备些吃食,将军与我尚未进膳。"   从出了桃花林皆是僻静的山中小路,沿路所居人家已十分少数,更遑论有能落脚休息的茶舍或客栈,因此一路过来,两人只分食了晨时出发前,丹书为他们两人准备的干粮。   听到两人尚未进膳,丹书连忙往前院的小厨房去准备,于焕七和知遥便趁着这段时间,先与夜倾尘报告孙卒的去向。   "教主,孙卒等人入了京,昨日与左相的人在京中凤鸣阁见面,我们的人守了一夜,未见孙卒他们离开凤鸣阁。"于焕七说道。   "凤鸣阁?"锺惟清蹙起眉道:"左相势力在京中深耕数十载,京中处处皆是爪牙,我听说那儿是左相侄儿黄祈孝的产业,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   夜倾尘闻言挑眉看向锺惟清,从他语气听出他与这个黄祈孝,似乎曾有什么过节。   "将军见过这个黄祈孝?"夜倾尘侧过头,盯着锺惟清瞧。   "有过一面之缘,多年前与何将军入京,这个黄祈孝差点逼死一个清倌儿,若不是救得及时,怕是早已魂断凤鸣阁。"锺惟清回忆道。   "哦?"夜倾尘抬眼瞅了瞅锺惟清,盈盈笑问:"那姑娘被将军救下,不得以身相许以报救命之恩吗?"   锺惟清回望着夜倾尘那语中带笑,眼神却不见笑意的双眸,心想这人醋劲还真大。   "救人本是应该,绝非是为了贪图任何回报,更何况这只是一段往事,我与那姑娘也从未再有任何交集,何来报恩之说?"   知晓夜倾尘心中所想,锺惟清难得哄了他一次。   "如此便好。"夜倾尘灿然笑道。   两人谈话间丹书已让人备妥了饭菜,佈菜时阎风带着白日张师让将军命人传递的书信前来,看来是东南水师营已接到锺惟清欲前往的消息,不意外应是楚长凛先做了些安排。   接过阎风手中的书信,信上寥寥数句,仅让锺惟清等人明日卯时等待张师让的人前来接应,军中耳目众多,并非全然可信,因此他会派亲信带着锺惟清从别的通道入营。信末並有张师让的帅印为凭证,以示此书信非出自他人之手。   翌日卯时未至,张师让派的人已在宅院外等待,来人一身黑棉布衣,踩在地上的鞋履是水兵穿的桐油鞋,脸色严肃言谈铿锵简洁,让送锺惟清出门的葛三乾觉得这活脱脱像是另一个阎风。   从星池镇往水师营的官道路程约有六十里,但今日他们不从官道走,而是要出镇之后沿着河岸往西走约四十里路。虽少了数十里,但河岸边遍地皆是沙砾石块,因此想加快脚程亦有难度,尤其担心路面颠簸,锺惟清带着夜倾尘前行更是不敢躁进。   "若是觉得不适,要不要暂且停下歇息?"锺惟清又再次问道。   一路上锺惟清问了数回,夜倾尘总是笑回无碍,如今身子已不像前几日那般虚弱,再者有楚荆与锺惟德给的补药,内力也逐渐回稳,不过看到锺惟清逐日转变的态度,夜倾尘倒是乐意听着他多问几次。   "锺将军,前面便是水师营了,请两位切勿发出声响,我带你们从后边进去。"   张师让的亲信一脸戒慎,与守在门外的士兵低语数句,便带着锺惟清等进入水师营。   这儿与前方的营帐有数尺之遥,并有木栅栏为隔,若不仔细察看,不会发现有人从此处进入。   将人顺利带至张师让另外准备的营帐,来人便功成身退,前往别处巡视各营水兵的状况。   两人在营帐中等了片刻,一名身着军袍的中年壮汉从外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见到锺惟清后跨步上前,满是讶异的喃喃低语。   "太像了!怎么会和賀大哥如此相像?"   锺惟清闻言一愣,賀大哥指的是……父親嗎?   他與大哥鍾惟德自幼便從母姓,雖父母早逝對兩人並未留下任何印象,但從鍾惟德那兒聽說父母親皆是良善之人。   鍾惟清思索片刻後,与夜倾尘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向張師让问道:   "张将军与在下的父亲是旧识?"   "岂止是旧识!我与你父亲,还有鸿山兄,我们自小生于同个村庄,长大后一起从了军,誓言保家卫国。只是不曾想,你父亲竟会在刚当上羽林军副统领没多久,便被陷害去了京郊守陵,還有你舅父锺翰林也是……"张师让想起当年那件祸事,仍旧无法善解。   当年锺惟清父亲贺祥宇被陷之时,张师让与何鸿山皆在战场上禦敌,得知此事时贺祥宇已被派往京郊,在他们尚未能回京相助时,便被发现在皇陵附近惨死。   其后贺祥宇之妻也如同消失了一般,离开了原本居住之处,从此杳无踪影。   "鸿山兄与我遍寻你们母子的消息,却如何都寻不着,没想到寻到你们兄弟俩还是晚了一步,你大哥已经被养父给打瘸了腿。"张师让始终觉得心中有愧,当初若能早一步寻获他们,必定不会让他们受这种罪。   锺惟清并未听过张师让所述的这些过往。这或许就是锺惟德口中所说的『旧事』。   "张将军,可否告诉我当年父亲与舅父究竟为何遭陷?"锺惟清慎重地问。   "这……"张师让看了一眼锺惟清身旁的夜倾尘,不知当不当讲。   察觉到张师让有所顾忌的目光,夜倾尘只是笑了笑,向锺惟清低声细语道:   "将军,我先到营帐外等你。"   夜倾尘语音落下便要转身往营帐外走去,下一刻却感觉手与袖袍皆被紧紧一扯,抬眸望向锺惟清澄澈的目光,随后听见他对自己说:   "夜倾尘,你不用离开。"   让夜倾尘留下后,锺惟清向张师让表明道:   "他与裕亲王是好友,是我……"   锺惟清低眸深深看着夜倾尘那双清澈若水的瞳眸,以着坚定而不夺的语气缓缓说:   "是我,死生相依之人。" 第35章 三十五.忆旧事   听到锺惟清这么说,夜倾尘伫立在原地,深深地凝视此时此刻锺惟清脸上的神色,发现他眼神坚定澄澈,并非是为了让自己留下而编出的说词,这让夜倾尘不自觉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张师让虽常年在军中,却也不是不懂风花雪月之辈,瞧两人之间眼波流动,多少心中了然,于是也不再纠葛忌惮,让两人都坐下,他会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众人都知当年皇后林氏藉先帝驾崩一事,命多位后宫宠妃陪葬生殉,其中有一位愉妃,便是贺祥宇的长姐,也就是锺惟清的姑母,贺柔云。   "云姐自小便和善谦逊,聪慧伶俐,她与锺翰林原是指腹为婚,交换庚帖前夕宫中选秀,全国未婚女子不得婚嫁,云姐不知怎么就被选上了,只能无奈入宫。后却因深得先帝宠爱遭皇后妒忌,先帝驾崩便与数名妃嫔被送入陵寝,贺大哥与锺翰林也因此事,被贬至京郊守陵。"张师让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之后,有名贺大哥的旧部冒死将他亲笔书信送到我这儿,书信中提到的事,让我大为震惊,马上飞鸽传书至阵前给何大哥,只是当时我俩同在战场之中分身乏术,没有京师调令亦不可轻易离开驻营之处,因此只能先派人前往相助,却接到贺大哥身故的消息。"   张师让从怀里拿出当时那封书信,信上血跡斑斑,看得出来当时要将这封信送出来遭受的拦截与危机。   紧蹙着眉头将张师让手中的书信接过,锺惟清打开信件,映入眼帘的是气宇轩昂的字迹,字里行间皆是对收信者的托付与信任,信中只简单的提到两件事。   【陵寝中除了云姐等妃嫔,还有一名四岁小儿,若猜的没错,应是三年前在强褓中便失踪的十一皇子。】   锺惟清突然想起楚长凛之前曾提起过,先帝尚有一子存于世,看来便是这个十一皇子。   书信后贺祥宇说到,他已将这名孩童送往自己夫人那儿,并叮嘱她隐姓埋名,静待时机才能与张师让以及何鸿山联系,但或许是时机未到之前母亲便殁了,於是才会在隔了十数年后,锺惟清才从当年的书信中得知这些过往。   "张将军,后来你们有找到这个十一皇子吗?"   锺惟清将书信递给身旁的夜倾尘,让他也能一窥当年的真相。   听锺惟清这么问,张师让先是摇了摇头,随即却说出让他大感震惊的话。   循着当年的诸多痕跡,张师让与已故的何鸿山心中其实一直有个大胆的想法,却无暇去证实。   "当年贺大哥与大嫂结缡多年未有一儿半女,在我与何大哥征战前曾接到贺大哥的书信,让我俩凯旋归来定要上门喝一杯满月酒。我想当时贺大哥与大嫂终于如愿以偿,后来出了变故,这满月酒自然喝不成了。若按时间推敲计算,当时大嫂怀的,应该就是你了。这么一来,你大哥又是谁的孩子呢?所以我和何大哥猜想,惟德应该就是被你父亲救出陵寝的十一皇子。"   当然这也只是张师让与何鸿山两人的猜想,在时机未明之前都不能贸然调查,否则可能再引祸端。   "我大哥是……十一皇子?"   锺惟清讶异的瞪大眼,哑口看向张师让,又侧过脸觑了一眼夜倾尘波澜不惊的神色,那模样,似乎在向锺惟清说明眼前所知所见的一切,他夜倾尘早已全盘洞悉,只是闭口不言罢了。   "夜倾尘,你听裕亲王说过这件事吗?"锺惟清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开口问他。   夜倾尘也不否认,他微微点头道:   "听说过十一皇子的事,但不曾听闻十一皇子就是你大哥。"   虽然此前夜倾尘便听楚长凛提过十一皇子的事,但并未直接告诉他十一皇子的真实身份是何人,直到他在楚长凛身边见到锺惟德后,心中才暗自猜想锺惟德就是十一皇子。   夜倾尘回答的坦荡,锺惟清看他不似说谎的模样,於是再次向张师让确认。   "张将军,你和何将军真的觉得我大哥就是十一皇子吗?"   "按照年纪来推算,应该错不了。"再次被询问,这次张师让给的答覆相对的肯定。   张师让接着又说:   "如今新帝暴虐无道,残害手足,迫害忠良,百姓怒气冲天怨声载道,若是能扶持十一皇子,推翻暴政,开闢新象,应会是国之幸事。"   张师让所说,其实也是锺惟清这次东南之行的主要目的,如今却因得知大哥锺惟德或许会是皇子这事,让锺惟清现在思绪颇为纷乱。   一旁的夜倾尘凝视着锺惟清,约莫能推敲他现在心中所想,於是上前一步温文有礼的对张师让道:   "张将军,今日所闻锺将军仍需时间沉淀思考,我们这两日会先暂时在营外的小镇上落脚,明日再来与您研议往后的安排,您觉得如何?"   张师让也知道他说的这些对锺惟清来说,要釐清其中的前因后果,并非靠他只字片语就能明白透彻,还是需要给锺惟清一点时间自己想想。   "我让人送你们两位到镇上,明日一样会由他带两位入营。"张师让不避讳地对夜倾尘两人说:"军中龙蛇混杂,虽大部份都是可信之人,但也难保有他人耳目混淆其中。"   锺惟清闻言后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今日多有叨扰,明日锺某会再次前来拜访。"   两人被张师让的亲信带着从今早入营之处离开,出了水师营锺惟清与夜倾尘来到距离军营不到五里的一个小镇,镇上看来还算热闹,仅有的一家客栈住客不多,两人入住时空房还有不少。   "掌柜,要两间上房。"锺惟清取出腰间的盘缠,刚说完便要给钱。   夜倾尘迅速地抬起手将锺惟清取银两的手掌按下,对他微微一笑后朝着掌柜喊道:   "掌柜的,给我俩一间上房。"   掌柜的听两位贵客气质不凡,两个都不好得罪的模样,不晓得该听谁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在夜倾尘与锺惟清两人脸上逡巡,没多久便听身形较为高大伟岸的男子轻叹一声,随即吩咐道:   "听他的,给我们一间上房。"   听到贵客这么吩咐,掌柜的才鬆了口气,从柜台下方取出天字一号房的钥匙,让旁边等待的店小二带着锺惟清两人上楼。   "小二哥,替我们送些好酒好菜来。"   夜倾尘在店小二准备退出房时,往他手上塞了一把碎银。许久不曾遇到出手这么阔绰,又长的如仙人一般的人客,店小二先是一愣,随即面上扬起笑意,连声应好,马上去找厨子给夜倾尘两人弄了一桌酒菜。   从入屋之后便始终沉默无语的锺惟清,直到酒菜上桌也只是不发一语地闷头喝酒。   夜倾尘知道他今日听闻旧事应是难以释怀,因此也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侧,安静的陪他喝了几杯。   在夜倾尘抬手握起酒杯也打算喝一口时,锺惟清伸手扣住了他的,目光紧瞅着夜倾尘那双精致明亮的墨瞳片刻后,拿走了他手上的瓷白酒杯。   "你忘了楚荆说的吗?不能饮酒。"   夜倾尘双眸澄澈地望着一脸严肃的锺惟清,随之轻轻一笑。   "看你一杯接着一杯猛灌,我眼馋。"夜倾尘撒娇道。   被夜倾尘这么一说,锺惟清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闷头喝掉了半壶青梅酿,这酒虽入口甘甜,但后劲不容小觑,若是真让他把一整壶都入了肚,怕是难保清醒。   "我不喝了,你也不许喝。"   锺惟清顺手将酒壶与酒杯都推往桌子另一边,举箸往夜倾尘盘里夹了几样菜,看着他动筷后,自己也才提起筷子吃菜。   入夜锺惟清躺在榻上,思绪纷乱难以入眠,夜倾尘躺在一旁就着微弱的烛光,盯着锺惟清的侧脸同样尚未入睡。   "夜倾尘。"锺惟清在黑暗中始终能感受到身旁之人投射而来的灼热目光,他微微侧身,与夜倾尘的视线交汇。   "嗯?"夜倾尘始终牢牢地盯着锺惟清看。   "我该怎么做才好?如果…我大哥真的是十一皇子……" 第36章 三十六.明如镜   烛火投射的阴影微微地在床帐四周晃动,随着锺惟清那难得无措的问话,夜倾尘伸出手抚上他温热的脸颊,状似无意地轻轻摩挲。   "将军,你在担心什么呢?"夜倾尘明白锺惟清语中的担忧,并不是单指锺惟德可能是皇子这个身份。   锺惟清没有推拒夜倾尘的抚摸,身子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去,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音声低语。   "我担心的是如今庙堂势力纷杂,朝野内外动荡,若我大哥真是十一皇子,恐怕会引来杀身之祸。"锺惟清眉头不展幽幽道。   这并不是锺惟清最担忧之事,他更担心的是在楚长凛的计划中,大哥会不会只是他裕亲王需师出有名而握在掌中的一步棋。   不过这余下的担心,锺惟清并未对夜倾尘道出。   夜倾尘听了锺惟清的话微微一笑,将抚着他面颊的那手慢慢下移,和空着的另一手一起,往他手臂与腰间的缝隙缓缓钻了进去,搂着锺惟清的腰凑近贴了贴说:   "将军不用担心,有楚长凛在,他不可能让人有机会伤害你大哥。"   "何以说得如此笃定?"   虽在桃花林处得知楚长凛与锺惟德两人之间的关系,但锺惟清并不知他们因何走到了这一步,因此无法轻易相信夜倾尘说的话。   夜倾尘抬眸凝视着锺惟清那双仍然盛满了困惑的眼,将头靠在他身上安抚道:   "因为你大哥,就是楚长凛的命。正如将军於我一样,你也是我的命。"   纵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夜倾尘如此露骨的表白,每每再听见时锺惟清还是会忍不住感到侷促,难掩羞赧。   看到在昏暗烛光下锺惟清逐渐转红的耳尖,夜倾尘心满意足地扯唇一笑,把脸埋入了锺惟清厚实的胸前。   夜倾尘心想,锺惟德与楚长凛之间的牵绊,不该由他来对锺惟清一一详述。   "比起大哥,将军你的处境才是堪忧。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出孙卒背后之人,只是这人藏得深,明面上利用左相一派对你赶尽杀绝,背地里却是连左相的势力也在逐步铲除。"夜倾尘沉吟道。   这些都是几日前云不知和阎风从各处探子得来的消息,锺惟清和夜倾尘一边照着计划往东南行,一边提防孙卒和左相,并继续派人查探另一股斡旋其中的未知的势力。   "掘地三尺,我也定会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为死守边关的无数将士,还有数万无辜惨死的百姓報此血海深仇。"   锺惟清愤恨难忍地闭起双眼,眼前浮现的是故人们飒爽挺拔的英姿,以及御海城中百姓们善良朴实的脸孔,这些无论是在午夜梦回还是白日清明,他一刻都不曾忘记过。   "将军....."夜倾尘抬手抚着上锺惟清蹙紧的眉间,突然觉得身上又隐隐的疼了起来。   "夜倾尘,你怎么了?"锺惟清紧张地问。   发觉到抚着自己眉眼的手指一阵轻颤,锺惟清飞快地伸手握住夜倾尘疼的绻缩的指尖,坐起身将他上身抱入自己怀里,发现才须臾的时间,夜倾尘已经冒了一身的冷汗。   "楚荆的药......"   与锺惟清出星池镇前楚荆给的药除了能让夜倾尘补身,也是能减缓千尺寒发作时疼痛的良药。   "我去拿。"   锺惟清虽心急,还是轻手轻脚地先将夜倾尘安置好,取了药端了茶水坐在床畔,扶着夜倾尘缓缓把药吞下。   "还很疼吗?"锺惟清取过床边的帕子,帮夜倾尘擦去面上沁出的冷汗。   "疼..."   腹下的抽痛让夜倾尘连说话都带着微微颤抖,听在锺惟清耳里,涌起了阵阵的心疼。   "我、我能怎么帮你…"   锺惟清知道要缓解夜倾尘身上千尺寒的毒性还有一个法子,就便是他莫名其妙就被喂着服下的神仙骨。   "将军、抱...抱我..."   夜倾尘细长的手指紧揪着锺惟清衣袍,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锺惟清低眸一瞥,将温热的大掌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上,捏到唇边呼了几口热气试着让他的凉意退去一些,却发现夜倾尘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冷。   这算是与夜倾尘相处这段时日以来,锺惟清第一次瞥见千尺寒毒发时的全貌。之前几次夜倾尘虽也因千尺寒影响昏迷数日,但发作的过程锺惟清却不曾见过,原来当这世间至毒的毒性一起,会让原本那样行事从容,下手狠厉之人变得这般脆弱。   夜倾尘这些年便是每回发作都要经历这样的疼痛,仿若体内五脏六腑皆被捣碎一般,疼的几欲昏厥。夜倾尘靠着锺惟清,想要强行压下腹中的疼痛与翻涌,但还是无法忍住,喉间涌起一阵异样的热意,夜倾尘用力推开锺惟清,垂首俯在床沿,连着呕出几滩腥红浓稠的血。   "夜倾尘!"   锺惟清被他一把推开时先是一愣,后来听到夜倾尘连续吐了几次血后像是难以呼吸般的喘息,锺惟清将他紧紧揽入了怀里,低下头口对口给他渡气。嘴里尝到的血腥让锺惟清体内的蛊虫起了骚动,想要护住夜倾尘的想法变得更加强烈。   "没事的...将军...不用担心......"   这么多年夜倾尘已经熬过数次毒发时的疼痛,他清楚每次只有毒性刚发作时肉体受的折磨最剧,之后便会慢慢减缓,陷入昏迷,因此他才让锺惟清不要担心。   看到夜倾尘疼痛难忍的模样,锺惟清拥着他,嘴唇贴在夜倾尘额间哑着声问:   "你、我帮你解毒,好不好?"   夜倾尘闻言唇边扬起一抹很淡的笑意,虚弱不已地回问锺惟清:   "将军知道...这毒...必须要和倾尘..."   "我知道。"   再无任何迟疑,锺惟清抱起夜倾尘,将他轻轻放在柔软的床榻上,动手脱去夜倾尘身上的中衣,露出他嫩白无暇的胸腹,亦将他身下那条亵裤也一并摘了去。   躺在床上的夜倾尘虚弱地望着锺惟清在自己面前解去衣衫,身体虽时刻如针扎般痛楚,但一想到锺惟清主动要纳自己於身下,心裡的欢喜流露在眉眼间,让锺惟清看了心中一紧,忍不住伸手贴在夜倾尘的侧脸,带着怜惜又有些疑惑地问:   "和我一起,你就真的这般欢喜吗?"   夜倾尘虚弱地说不上话,只是用脸去蹭了蹭锺惟清厚实又温暖的掌心,将自己全部都交给他。   盯着夜倾尘的动作锺惟清心中了然的扯唇一笑,他用不着寸褛的身躯覆住了夜倾尘的身子,俯首在夜倾尘的唇上留下浓重一吻,交缠的气息在烛影中逐步交融,慢慢地蔓延越来越深沉的夜。 第37章 三十七.终遂愿   最后一滴蜡泪淌下掩去仅存的烛光,榻上紧紧相依的两副身躯依旧交缠着彼此,不时发出情难自禁的阵阵低吟。   银白色的长发随着夜倾尘晃动的姿态不断扫过锺惟清胸际,锺惟清伸手将夜倾尘的发撩起,露出背上那对细致诱人的蝴蝶骨,他腰部持续下沉,低眼敛眉俯首以唇舌描绘夜倾尘后背轮廓,在上头轻轻地吮吻,留下数个在黑暗中看不清的红印。   夜倾尘趴俯在床上感受着身后锺惟清源源不绝送入他体内的热度,心猿意马承受他有些失控粗暴的攻势,在锺惟清从背后抱着他快速抽送数百回,夜倾尘耐不住仰起头又泄了一次。   锺惟清挺腰埋入夜倾尘深处的性器在他到达欢愉之巅时被狠力一夹,灼热的白液差点就全数喷发在夜倾尘炙热的后穴里。锺惟清强忍下射出的冲动,缓缓将仍旧硬挺硕大的阳物从夜倾尘紧致的穴内退出。   感觉到下身突然空虚,虽已被弄得泄了数回,夜倾尘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回头去寻找与自己整宿欢爱共赴云雨的锺惟清。   察觉到夜倾尘寻他的举动,锺惟清将原本趴着的夜倾尘转身抱起,让他白皙纤长的腿跨在自己腰侧,站起身带着他两人一起走至桌前停下。   锺惟清用着健壮结实左臂捧着夜倾尘光裸柔嫩的臀瓣,右手则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喂到夜倾尘嘴边。   被操弄了几个时辰,夜倾尘确实也渴了。   夜倾尘低头抿着杯沿喝了数口,倾身捧着锺惟清的脸颊,将含在嘴里的最后一口渡给了他,唇舌贴紧的瞬间,锺惟清的舌尖缠住了夜倾尘的,部份茶水便沿着两人的唇角淌下了颈边,夜倾尘便沿着落下的湿意,往锺惟轻的颈项舔了下去。   "看来你是好了?又能撩拨人了?"锺惟清扬起浅浅笑意。   想起夜倾尘毒发时那虚弱之貌,锺惟清还有些心有余悸,但两人交合后千尺寒毒性被神仙骨压制住,现在夜倾尘的内息似乎已经平稳了许多。   "还没呢……"夜倾尘将脸埋在锺惟清肩上,侧颜靠在他的耳边呢喃撒娇道:   "将军,再给我治治吧…嗯?”   折腾了一晚,锺惟清原是想自己没能泄身也无妨,夜倾尘毒发的疼痛能缓解便好,但这磨人的妖精才好了些又开始不知死活的撩拨,锺惟清便趁夜倾尘不注意,两手捏着那两片软嫩的臀肉,用力一掰便挺身将性器强势地顶了进去。   "啊……!"   猛地被锺惟清发起的攻势一惊,夜倾尘窄小甬道紧缩,将灼热粗壮的阳物给夹的动弹不得。   锺惟清被夹的有些疼,两道英气的剑眉微微蹙起,低下头吻了吻夜倾尘的唇,低声细语地哄着。   "倾尘,放松一点,让我进去。"   夜倾尘闻言轻轻一笑,音声如银铃悦耳。   "倾尘这儿只能让我的相公进来,将军,你要当我相公吗?"   被这么问道,锺惟清微微扯唇没有回答,随后趁夜倾尘不备地撤下捧着他臀瓣的两只手,让他身子自然一沉,将锺惟清的性器一下含到了最深处。   "啊!太深了!"被出其不意顶到了深处,夜倾尘双臂紧挂在锺惟清脖子上,眼角都差点被逼出了泪。   锺惟清满意地俯首盯着夜倾尘颊上因刺激而浮现的红晕,亲了亲他的眼角,再次捧住夜倾尘的臀,用抵着深处的阳物细细地摩擦滚烫的内壁。   夜倾尘被磨得性器顶端泛出透明无色的水渍,两人交合之处亦是一片泥泞,锺惟清抱着他大步走回床边,埋在夜倾尘体内的阳物便随着步伐一次次深入,逼得他一步一哼。   锺惟清并没有让夜倾尘躺回床上,而是抱着他坐了下来,压着他的腿抬腰往上顶了数十下,惹得夜倾尘唇边不断逸出呻吟,之后锺惟清又把人抱起转身放至榻上,抓起夜倾尘的脚踝架在自己肩上,抬起腰臀狠狠地沉了下去,仿若将入无人之境一般,一次又一次将粗大的阳物送入绽开的后穴。   被锺惟清折起身子用力操干的夜倾尘脚尖不断绻缩,体内迎来一波比一波还要强烈的快感,理智几近被情欲给全数冲散,却在抬头盛接锺惟清额间落下的汗水时,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他方才没有回答的那一问。   "将军,愿不愿意做…我的相公……啊!"   像是不想让夜倾尘分心,锺惟清俯身紧紧将他的肩背搂入怀中,下半身不断地奋力冲刺,最后几记顶弄锺惟清将浓浊的白浆灌入甬道深处,抱着浑身不断轻颤的夜倾尘,在他汗湿淋漓的脸上细细啄吻。   "夜倾尘。”锺惟清嗓音带着浓烈的情欲哑声道:"做你相公,还真是个体力活。"   锺惟清这句话听在夜倾尘耳里,便是答应了的意思。   他闭起眼睛往锺惟清身上蹭了蹭,贴着人便这么睡了过去。   几番云雨之后,锺惟清和夜倾尘两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   锺惟清重新点了新的蜡烛,简单地套上裤子,批了件外袍,袒着上身便去寻了在守夜打盹的店小二要了些热水,打了一盆子回屋给夜倾尘擦身。   他小心翼翼的边给夜倾尘翻身边擦,新燃起的烛光映出夜倾尘身上那些斑驳的吻痕与情欲作用下的痕跡,让锺惟清不自觉的脸颊发热,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   抚着那些痕跡,锺惟清凝视熟睡的夜倾尘柔声道:   "夜倾尘,我会对你好。"   像是听到了锺惟清说的话,夜倾尘在睡梦中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翌日清早,锺惟清醒来时发现夜倾尘不在身边,披上外袍便要到外头去寻人。   才刚走至门边便听见外头传来交谈声,一人听来是夜倾尘,另一人的声音锺惟清并未听过,不像是于焕七他们。   是谁会在这一大清早找到这儿?   锺惟清并不喜窥探他人的行径,原想离开门边等夜倾尘与对方谈完后再问他,但外边的夜倾尘两人已经听到房内有动静,夜倾尘轻声喊着锺惟清的名字,让他开门。   打开房门后,锺惟清先是看见穿着单薄的夜倾尘,皱了皱眉头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肩头,这么一来他的上身便是裸着的。   "看来教主大人昨晚是与锺将军打了一架吧?否则两人身上怎么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印子呢?"风偃行冷眼盯着两人,用着揶揄的语气,面上却不见笑意。   "昨晚我毒发了,是将军替我解毒的。"   夜倾尘看向锺惟清的眼神柔中带媚,回应风偃行的语气却不甚愉快,听着像是让他少管闲事。   "他?"风偃行捋了捋黑袍垂落的袖口,抬眸盯视着夜倾尘道:"你早让我吃下神仙骨,这些年便无须再受被千尺寒折磨的苦。"   "呵。"   夜倾尘嘴边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清冷如冰的眸子扫向风偃行,仿若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让他别痴人说梦。   "风偃行,想得到神仙骨,你也配?" 第38章 三十八.欲分离   听到夜倾尘语中的嘲讽风偃行不怒反笑,双目轻佻地扫过看似亲密的两人,最后将视线落在锺惟清身上,开口问夜倾尘:   "是我不配吃下神仙骨,还是不配让你委身於我?"   "两者皆是。"   夜倾尘不给风偃行好脸色,与他再多说也无益,伸手勾着锺惟清的手臂,转身就要进屋把他给隔在屋外。   "夜倾尘。"风偃行叫住他。   见夜倾尘转身,风偃行喊着他伸手就要把人留下,锺惟清眼尾馀光瞥见风偃行的动作,先他一步将夜倾尘拉进自己怀中,用后背将风偃行的手给挡在身后。   被揽入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夜倾尘侧脸仰头正好与面色不佳的锺惟清四目相对,夜倾尘冲着他笑颜逐开,对他这样颇具占有之姿的表现,眉头舒展,眼底盈满了笑意。   "你!”   看着夜倾尘在锺惟清怀里崭露的欢愉神色,风偃行怒而不发,一双墨瞳瞪视着锺惟清赤裸的背部,被上头数道殷红细长的抓痕刺的双目生疼。   他风偃行想要的人,自然要全力去争,可他也知道夜倾尘就算忍着千尺寒日益加剧的折磨,仍然只想将神仙骨给早已认定的那人。   所以风偃行就算不服,也只能嘴上埋汰,做不了什么。   这些时日夜倾尘让风偃行隐去真实身份入京追踪孙卒动向,原本想着这段时日夜倾尘应在雪室内休养生息,所以便将心力暂时专注於京中动态,没想到就是这段疏于整阅传书的日子,夜倾尘竟冒着危险把锺惟清给带到了身边。   得知这件事,风偃行立刻从京中一路赶至东南,纵使知道就是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还是想来看看,如果锺惟清还是和七年前一样不知好歹,心中只有他的家国天下,那说什么风偃行也不可能把夜倾尘交给他。   但从方才锺惟清防备的态度与眼神,护着夜倾尘的举动,风偃行似乎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敌意。   "风偃行,你还有事想跟本教主禀報吗?如若无事,你便回京吧!"   夜倾尘与风偃行在无冥教中同据高位,多年前风偃行便毫不遮掩的向他多次表露心意,但风偃行这人偏就长了一张说话能气死人的嘴,而后夜倾尘又被锺惟清所救,往后至今数年,无论风偃行再如何表示,夜倾尘也将他拒之千里。   对于夜倾尘如此待他的态度风偃行也已习以为常,但对锺惟清────怎么想风偃行都不想便宜他,於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地图,风偃行心知肚明,只要夜倾尘知道这张地图从何而来,又是指向何处,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至京中与他会合。   风偃行想藉着这机会,刺激刺激锺惟清。   "这是──────!"夜倾尘明眸一抬,满眼震惊的盯视着风偃行。   看了眼地图上的标示,以偃月湖为中心,四周的林貌与巨石都被标了出来,其中有一处用红色朱砂做了记号,看着像是在附近的一处低谷。但夜倾尘多次探访偃月湖,未曾有见过此处低谷的印象。   "这是我这些时日跟着孙卒,在与他来往甚密的一个官员私宅中找到的。私宅里藏了不少行贿之物,床底下的木匮都是黄金,被褥拆开里头全是银票,其中便也藏了这张地图。"风偃行说。   "我查过了,当年圣女与你父亲被抓入玄元观不得出,最后被凌迟致死,可能也是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他是谁?"夜倾尘捏着羊皮地图,双瞳怒睁,瞪视着风偃行嗔目切齿问。   "简载勤,晋王身边的红人,原为兵部下司主事,兵部尚书李东江死后,他便被升了侍郎。"   "原本的下司主事,现在的兵部侍郎?这身份能让他从外捞到如此丰厚的油水?恐怕真的涉事的人,若不是晋王本身,也与晋王有关。"夜倾尘猜测道。   锺惟清在一旁虽始终静默不语,但两人之间的对话他全数都听了进去。此前在山中遭遇范无心等人攻击时,范无心还想将这个圣女的埋骨之处透露给夜倾尘换得苟活之机,可见找出此处对夜倾尘应是十分緊要,他抬手轻轻握住夜倾尘的手臂,用另一手将夜倾尘紧紧捏在掌中的地图抽起,低眉顺眼的对他说:   "你若是要去,我陪你。"   闻言夜倾尘抬起头对着锺惟清轻浅一笑,温声细语回应。   "将军,我们回房再说。"   夜倾尘转头看向风偃行,面色回复如初,敛下方才有些失控的心神,冷静下来后已有了判断。   "风偃行,你先回京,三日后我便启程与你会合。"夜倾尘决意道。   见到夜倾尘的反应如自己预料那般,风偃行洋洋得意的瞥了一眼锺惟清冷然的面色,让锺惟清被看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待风偃行带着志得意满的笑靥,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离开后,锺惟清便弯下腰一把将夜倾尘抱起,大步流星往房內走,重新把人压回床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夜倾尘的眼,面色不善地问他:   "你要独自进京?"   方才夜倾尘给风偃行的回应听在锺惟清耳里,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是。"   夜倾尘明眸紧盯锺惟清的眼,将自己被压住的双臂抽出,交叠在锺惟清颈后,仰起头往他的唇上微微点了下才缓缓说:   "我会让焕七和楚荆陪着我,知遥留在东南,将军若有需要,知遥可调无冥教分堂势力为将军所用。"夜倾尘看着锺惟清认真说道。   "你、你和我分开,万一像昨晚那般毒发了怎么办?还有,你给我下了夫妻蛊,我不能与你分离超过七日,这又该如何?"锺惟清双目如星,忧心的注视着夜倾尘问,话里话外都像在告诉夜倾尘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不能对他始乱终弃,抛下他独自前行。   似乎从锺惟清几句问话中嗅出了一丝委屈,夜倾尘嫣然一笑,捧着锺惟清的双颊让他低头往自己面前靠,两人鼻尖与鼻尖相对,夜倾尘蹭了蹭后认真道:   "将军,你与楚长凛的计划已是箭在弦上,必须刻不容缓的进行才能减少变数。所以今日和张师让将军再度会晤后,我便即刻启程。"   夜倾尘看见锺惟清听到「即刻启程」几个字,脸色更是阴霾数分,於是将人拥在怀中抚着他墨色长发吻了吻发顶,柔声解释道:   "将军,那是埋了我娘亲骸骨之处,我得去把她带回来,让她能和我父亲,同于一坟。"   察觉身下之人身子微微颤动,锺惟清提眸便看见夜倾尘眼底的水波,心尖一疼,抬手轻抚过他眼下的红润。   "晚上回星池镇,我会让楚荆拿解蛊的解药给你,如此一来将军你便不受七日之困,行事也能方便些。"夜倾尘嗓音低哑道。   闻言锺惟清沉默了半晌,随后才低声回应。   "我明白了。"锺惟清摩挲夜倾尘湿润的眼尾后,换他将夜倾尘搂进怀里,轻拍着后背安抚道:"你去吧,我等你七日,若七日后未归,我便去寻你。" 第39章 三十九.断商路   会晤后,锺惟清与张师让共同传书给楚长凛,在书中表示两人已达成共识,张师让统御江南水军,沿长河北上,截断京军后援,等待张师让布置布防的这段时间,锺惟清会择日与楚长凛见面再次确认布局,重要的是希望和锺惟德再次见面时,能从他口中听到他亲自说出那些旧事是否真如张师让所说的那般。   离开水师营的两人再次循着来时路回到星池镇,途中偶遇零星小雨,锺惟清脱下袍子盖在夜倾尘头上,将人护在了怀里。   夜倾尘抬眸瞥了眼他的侧脸笑了笑,脸埋在袍子里,往后轻靠在锺惟清怀中,轻声说道:   "将军,一点小雨罢了,倾尘没那么娇气。"   话虽是这么说,也没见夜倾尘要把袍子还给锺惟清的样子。锺惟清抬手往他头上一搁,随意揉了几下,没说什么便又牵起缰绳驱马前行。   接到夜倾尘的传信得知他与锺惟清晚间回星池镇,丹书早早便备下了夜倾尘惯用的贴身物品,换上干净的床褥和被套,看着屋外天色灰濛濛一片,担心夜倾尘可能淋了雨,於是让人烧上热水,将洗澡的木盆扛进房内。   见丹书忙里忙外,于焕七早已习惯如此,他抚了抚丹书的脸,表示自己回在屋外等着两位,让她慢慢准备。   反观葛三乾和阎风这边,各种活都给丹书一人从头到尾给安置的妥妥贴贴,於是葛三乾便找楚荆下棋去,阎风虽沉默少言,但却因态度真诚颇得知遥喜爱,知遥为他引荐在云不知手下做事的几个探子,让他们能与阎风交换他需要的信息。而这自然是早前便已经过夜倾尘同意。   "恭迎教主,锺将军。"   于焕七跪迎夜倾尘,这让锺惟清才又幡然记起,眼前这人是无冥教教主,在无冥教乃至于整个江湖中,他的地位皆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这人竟能为了自己百般退让,或许夜倾尘真的将他放在心上某个重要的位置。   拉下覆在头上的衣袍,夜倾尘自然地就拿来裹身,拢了拢衣襟,夜倾尘让于焕七站起身,随后命他先去把楚荆和知遥唤来,有要事要交代他们二人。   "将军。"   阎风听见外边动静,心想约莫是锺惟清他们回来了,先葛三乾一步来到锺惟清面前拜见。   "阎风,我已传书给裕亲王说明和张师让将军联手一事,这两日京中与临济城有没有什么消息。"锺惟清问道。   阎风细想了下,先将临济城的现况告知锺惟清。   "临济城目前已由莫寒生接手,他到城中当日便私下解除软禁慕华郡主的禁令,但并未让京中得知他的决策。"莫寒生和阎风一样,同是效命于裕亲王,只是他藏得极深,京中并无人知晓他是裕亲王豢养在京中长达十多年的猎鹰。   "如此便好。慕华一事先有裕亲王斡旋,后有莫寒生接管临济城,这么一来临济城算是暂时保住了。"   只不过这事仍有诸多变数,京中势力不垮,多有上赶着卖国求荣的乱臣贼子为了私欲祸害百姓。   "京中如何?"锺惟清再问。   "宫里正在如火如荼地为十三公主和亲之事做准备,决定割让御海城后,外族藉机将途经御海城的主要商路截断,许多需由此商路送入我们天元国的珍贵药材,若不缴交高额的过路费,便要走水路,渡长河,经多处水势湍急的峡谷才能入境。"   阎风谈到临冬之际,宫中与各亲贵使用的龙骨炭,亦是从这条商路运入京中。   夜倾尘闻言一阵轻嘲,讽刺道:   "没有炭火可用,正好可让陛下和这些达官贵人体验体验百姓们在冬日受凛冬寒害之苦。"   如今局势皆是皇帝与佞臣们自作自受,自要受此恶果。   锺惟清只是轻轻一叹,并未多言。毕竟多说也无益,真想改变此困境,只能剜肉剔骨,将朝中毒瘤除去,尽早收复御海城,才能重新换来百姓的安宁与昇平。   "将军,你回来啦!"   葛三乾自楚荆那儿与他一起前来,一看到锺惟清,便想凑到自家主子跟前看看他是不是和上回一样身虚体弱,气若游丝如将死之人一样回来。   定睛一看,葛三乾发现他家将军一脸神清气爽,红光满面,英姿焕发,而依偎在旁的夜倾尘亦如同朝雨浥轻尘,若之前只是艳丽无双,现在整个人更显清丽脱俗。   葛三乾瞧锺惟清的眼神一直瞟向身旁的夜倾尘,也不再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反倒是始终站在夜倾尘身后,让一路奔波的夜倾尘若是累了便能靠在他身上。   看来他们将军和小夫人两人出门一趟,感情应是进展不少。   察觉葛三乾好奇打量的目光,锺惟清低声咳了两下,提起见过锺惟德的事。   "我这次出门见到我大哥了,他一切平安,你暂时不用再派人寻找他的踪迹了。"   锺惟清自然没有将锺惟德可能是十一皇子这事告诉他,不过让葛三乾知道锺惟德平安,这样他至少也会放心一些。   "这样我就放心了。"葛三乾吁了口气。"大少爷在哪儿?躲得我怎么找都找不着,我还担心被……"   葛三乾一时安下心来,差点憋不住话,连忙抬眼看了一眼夜倾尘。   糟了!他家小夫人回头看他了!   "担心被我杀了?"夜倾尘抬眸笑反问,让葛三乾被问得心惊肉跳,汗流浹背。   "不、不是,小夫人您这么爱护我们将军,爱屋及乌,肯定不会对他的亲人下毒手。"葛三乾心直口快,开口便唤夜倾尘小夫人。   被唤小夫人的夜倾尘巧笑倩兮的凝视身旁的锺惟清,瞧他听到这个称呼后蹙眉的反应,觉得有趣极了。   夜倾尘刻意露出冷若冰霜的神情,嘴上亦是佯装狠戾无情地说:   "我虽爱护将军,却容不得他心底除了我还总想着别人,就算这人是他的至亲也一样。"   听着夜倾尘的话,葛三乾还真的被唬的一愣一愣的,赶紧看向锺惟清向他求救。   锺惟清无奈扯唇,抬手在夜倾尘肩上轻轻按了两下,让他别再说胡话。   夜倾尘原本凌厉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伸手将锺惟清放在自己肩上的拉至唇边贴了贴,才放过葛三乾,不再捉弄他。   "教主,知遥和楚荆都到了。"于焕七来到夜倾尘身前禀报。   夜倾尘点了点头,拉着锺惟清的手走在前方,其他人亦步亦趋的跟着。   看到夜倾尘他们进了屋,丹书先给两人倒了热茶,按例依旧先让楚荆为他把脉。   楚荆一搭在夜倾尘的脉搏上,便能感受到指尖下的脉象已比之前有了生气,不再虚浮如行走于湖面一般,可见千尺寒的毒性已能逐渐被控制。   "教主体内千尺寒的毒性算是稳定下来了,不过这只能算是补上之前未能在雪室中休养好的部份,后续还得请锺将军再加把劲,想要真的完全化解千尺寒的毒性,便指日可待。"   意有所指的瞥了锺惟清一眼,楚荆倒也不觉有何羞臊。他是医者,让病人和亲眷遵照医嘱并无任何不对之处。   夜倾尘抬眼见到锺惟清微微发红的耳朵,不禁轻轻一笑。凑到锺惟清耳边,以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量柔声道:   "待倾尘从京中归来,将军再努力为我解毒,如何?"   锺惟清没有回应,但手上的动作却表露了自己的心意。他把夜倾尘的手掌覆在自己掌下,微微使力的捏了捏掌中的柔软。   夜倾尘澄澈清明的双眸中盈满笑意,回头便对着楚荆道:   "楚荆,把夫妻蛊的解药拿来给将军。"   闻言楚荆露出惊诧又为难的神情,他有些难以置信的向夜倾尘再次询问:   "真的要给啊?"楚荆无所适从的问。   看楚荆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的模样,众人皆以为他是因为解药珍贵,让他拿出来难免会觉得肉疼。只有夜倾尘知道,楚荆会这样一副欲言又止,有口难言的表现是为了什么。 第40章 四十.青玉珏   用了三日的时间,锺惟清与张师让制定计划完成水师营的部署,于此期间,楚长凛亦派了他的暗卫潜伏在京师三十里外,若东南此处的计划泄露,这些暗卫便会先在京中各处制造事端,为锺惟清等拖延时间。   锺惟清在水师营议事的这几日,除了原本就跟在他身旁的葛三乾和阎风,知遥也奉夜倾尘的命令,留在东南为锺惟清瞻前顾后。   此前在暗城受过教训的众多堂主再不敢妄生夺位心思,夜倾尘将弑心丹的解药交给知遥,便是同意让她代替自己左右这些人的生死。   知遥听说这些年朝廷答应给东南水师营的粮草总是不足,於是便让这些堂主们掏出自己的小金库上缴,这些银两足以购置三年的粮草,正好可以补足每年楚长凛派人私下从关原城运来的那部份。   "多谢知遥姑娘,银钱我会交给葛三乾,让他和阎风采办。"   从知遥那儿收到的一沓银票和一箱黄金,锺惟清唤来葛三乾和阎风,让他们详实纪录,待天下太平,定要将这些金银悉数奉还。   爱财也爱命的葛三乾从未看过这么多黄金和银票,看得两眼发直连眨都舍不得眨一眼;阎风则是淡然自若地走向装着黄金的箱子,顺手将木头盖子盖上,弯腰捧起箱子就打算走。   "欸!阎风!你这臭小子给我再多看一眼是会死啊?"   无奈瞪着阎风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葛三乾收起银票二话不说追了出去。   瞥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锺惟清将视线拉回,看着知遥温声问道:   "夜倾尘到京师了吗?"   知遥轻轻颔首,将探子不久前传来的消息告诉锺惟清。   "教主他们昨日已抵达,今早在偃月湖四周探访巡查,尚未找出地图上标示的低谷。"   "嗯。"锺惟清顿了片刻,再度问道:"路远迢迢,他有没有哪儿不适?"   听到锺惟清的问话,知遥敛眉,嘴边浮起一丝笑意。   "请将军放心,教主一切安好。"   "好。"   没有继续追问,锺惟清再次谢过知遥,让她也去忙自己的事,他这边也要加紧联系张师让,告知他粮草充裕的好消息。   只是提笔取墨,跃然于纸上却是鹤惊飞鸿的『夜倾尘』三字。   "夜倾尘……"锺惟清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在黑夜里倾落于尘的,也只能是星汉了。"   确实是人如其名,在探手无光的深沉黑夜里,夜倾尘便是那唯一悬于天际的银湾。   而这星泥如尘,坠到了他的怀中。   锺惟清放下手中的墨笔,探首入襟,取出一块色泽温润约半指宽的青色玉珏细看许久。   这是他初次带兵打了胜仗凯旋而归时先帝亲赐,当时何将军借去把玩半天,还打趣的对他说,二玉相和为一珏,将来若是有了心上人,可把其中一半送给对方,当作定情信物。   这事锺惟清从未想过,常年在军中也不适宜佩戴这等珍贵物件,便让葛三乾收着了。   在他下狱后,原本葛三乾是想把玉珏变卖换取银钱来打点查探他在狱中的情况,但在玉珏变卖前他就被夜倾尘派人救了,因此这玉珏葛三乾一直揣在身上,直至近日才终于想起自己还藏了这么个物件,将玉珏找了出来还给锺惟清。   而那一日,玉珏一分为二,被送至挂念的人身上。   夜倾尘离开的前一夜,锺惟清在他的注视下,服下了夫妻蛊的解药。看着锺惟清解开蛊毒的夜倾尘唇边始终带着笑意。   对他如此大费周章下蛊又解蛊的举止行动,锺惟清仍旧十分不解。   "夜倾尘,你大费周章的给我下了蛊,如今又给我解药,你究竟在想什么?"   锺惟清和衣躺在夜倾尘身侧,忍不住问道。   "倾尘想什么,将军不是再清楚不过吗?"   夜倾尘眉语目笑,往锺惟清炽热的身躯更贴近了些。   "我既是明白,却不明白你为何愿意解除对我的掌控。"   闻言夜倾尘微微一笑,眼波流转,一双星目看着锺惟清俊朗的脸眨了眨,伸出纤长手指往锺惟清的心口轻轻戳了几下。   "将军,我想掌控的,一直只有这儿。"夜倾尘笑了笑。"既然这儿已经有我,让你的身子暂且自由也无妨。"   "为何只是暂且?你给我的解药有问题?"锺惟清拧起眉头平静问道,发现自己并未因夜倾尘或许对解药动了手脚而感到气愤不平,反而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放心。   对于锺惟清的猜测,夜倾尘轻笑出声。   "将军放心,解药是真的,能保你七日之后不会死于蛊毒发作,但并不表示之后你就能离开我。"   夜倾尘抬头亲了亲锺惟清的下巴,口中说出再温柔不过的威胁。   "离开了可以再抓。抓回来后我会重新用玄铁链拴住你,每日割你的肉喂狗,等你死在我的床上,我就挖你的心炖汤喝。"   听着离谱又残忍,却是夜倾尘能做出来的事。但锺惟清像是清楚的知道,夜倾尘说的再狠,也不会真舍得伤他半分。   锺惟清微微一叹,大掌放在夜倾尘头上轻轻揉搓,绵言细语的安抚道:   "知道了,我不离开。"   锺惟清起身下榻,在自己的行囊中翻找出一块藏于衣袍里的玉珏,回到床畔躺回夜倾尘身边,让他转过身去,背对自己。   烛光已灭,夜倾尘看不清锺惟清手上拿了什么,但他仍旧听话的转过身,感受身后那堵厚实的胸膛贴在自己背上,被结实的双臂环绕半晌,夜倾尘突觉脖间一阵冰凉,锺惟清挂在他脖上的物件便缓缓地垂落下来。   夜倾尘伸手一摸,原来锺惟清给他戴上了玉珏。   锺惟清把人揽在怀里,附耳呢喃:   "以此物为证,玉在,人在。"   被锺惟清搂住的夜倾尘嘴角笑意不落,他想转身抱一抱锺惟清,但锺惟清察觉他的动作后,将人搂的更紧。   夜倾尘背搂的后脑勺像是磕到了硬物,硬物的触感让他瞬间明白为何锺惟清不让他转身,甚至回头也不许。   明白后夜倾尘抬手将锺惟清给他的玉珏包覆在自己掌中摩挲,满眼皆是笑意。   既然锺惟清不让他转身,那他伸手摸一摸总行吧!   待夜倾尘往后边伸手,却被锺惟清给牢牢扣住。   "别乱动。"   在锺惟清低声喝阻下,夜倾尘虽收回往后颈探去的手,转而朝身后隔着衣物紧抵在自己臀部的另一样硬物摸去。   "将军,这回能动了吗?"夜倾尘透过布料抚摸掌下的坚硬,边撩人的问,边将手探入锺惟清裤中握着滚烫的肉柱揉搓。   "不能。"   锺惟清努力克制想要立刻占有夜倾尘的欲望,将那隻挑弄撩拨的手拉出来压制住,随后俯在夜倾尘耳边低语:   "明日你要赶路,今夜一切都交给我。" 第41章 四十一.不见林   在偃月湖周遭搜索大半日,午后林子上方突然乌云密布,随即降下瓢泼大雨,众人走避不及,一个个都被雨打了一身。   后头的风偃行浑身湿漉漉鑚入马车,夜倾尘才让于焕七驾马车带他们回客栈。   入京这趟夜倾尘带的人不多,仅仅让于焕七、丹书和楚荆跟着,因为这次要找的是他娘亲的埋骨之处,他不想让太多人知晓这件事。   夜倾尘的娘亲生前是无冥教圣女,生前便因圣女身份受尽折磨凌辱,死后亦有不少心思歹毒之人还想刨她的骸骨来练禁制的秘术。   十多年前,夜倾尘的外公,也是当时的教主萧嶽亲手为自己的女儿女婿收尸,亲自将他们夫妻同葬,隔日墓穴却被挖开,夜倾尘娘亲的尸首从墓穴里凭空消失,父亲的眼窝被掏,生前擅于抚琴的十指皆碎。这些夜倾尘当时并不知晓。直到萧嶽被教内叛徒所伤,教中长老对教主之位虎视眈眈,便将他父母的遭遇告诉他,并以此事背后的真相为条件,要夜倾城自愿进入暗城,接受考验。   夜倾尘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也为了不让萧嶽的教主之位旁落,只能在双手被缚的情形下,被推下了暗城。   只不过这些长老违背了约定,他们趁夜倾尘进入暗城后害死萧嶽,又将他所有能离开的出路堵死,若不是他靠着自己逃出生天,或许夜倾尘真的会杳无声息死在暗城里,或是彻底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所以在夜倾尘活着回到无冥教前,得知于焕七和知遥先后都被这群老东西给丢进暗城,先是循着被封的出口回去救人,之后便与他们二人一同杀回教中,在风偃行帮忙布置的机关下,亲手送长老们上路。   这也是多年来,为何夜倾尘可以忍受风偃行对他举止轻浮的原因。像风偃行这种态度与挑弄,若是换做他人,大概在初次对他出不逊时,便已经被夜倾尘挫骨扬灰。   他们栖身的客栈离偃月湖也就几里路,到达门口楚荆取伞跳下车,先给夜倾尘挡雨,随后而下的丹书则自然的让于焕七以袍覆首,遮去散落的雨滴,剩下风偃行一人,无语的盯着几人的背影,慢慢地独自提伞踏入雨中。   担心夜倾尘受凉,丹书回到客栈便开始张罗热水让他沐浴,热水里放了不少药草,都是楚荆一路从雪室上扛下来的。   趁着丹书与于焕七去准备吃食,楚荆待夜倾尘沐浴结束顺手替他把脉,想着若是脉息不顺,再顺道替他扎几针。   不过就现在指下平静的脉象来看,夜倾尘体内的千尺寒毒性应得到一定程度的安抚,十天半个月内应不会再发作。   "您的脉象虽已平稳许多,但还是得好好养一阵。"楚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嗓音问夜倾尘,"教主,您既然已经把解药给锺将军,那药引是不是…… "   "不必再取了。"夜倾尘笑了笑,抬手轻抚着锺惟清给他戴上的玉珏。"如今已有比夫妻蛊更能留人的东西,将军他,离不开我。"夜倾尘笑言。   在夜倾尘身边随侍多年,楚荆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他喜怒不言于色,杀伐狠绝的无情,不曾想自从锺惟清来了之后,他竟能时不时的在夜倾尘脸上看到以往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   真是相逢情便深,恨不相逢早。若是教主早些将锺将军带到身边,或许彼此都能少受一些苦。   "替我叫风偃行过来,我有事和他商议。"   楚荆退出去请风偃行,他踏入门便见夜倾尘在把玩颈上的玉珏,让他看了就烦。   离开星池镇的那天清晨,锺惟清脖子上也挂着个同样的破玩意儿。   瞎子都看的出来两人脖子上那是一对儿,风偃行这几日只要见到夜倾尘碰那东西,就觉得糟心得很。   "你找我?"风偃行问。   风偃行看夜倾尘头发仍有些湿润,扫了眼被搁在一旁的布巾,起身去取了想给他擦擦,还没上手擦就让夜倾尘只手拨开。   被这不留情面的一拨,风偃行没说什么,反正被夜倾尘推拒也非一天两天的事。   "我想再看看你手中的地图。"夜倾尘说。   从简载勤那里盗来的地图,这两日夜倾尘在搜索时已经取看多遍,还是没找到地图上用朱砂标记的低谷。地图上明确的标示,偃月湖的西边偏北,靠近山口之前是一片低洼的湿谷,可是不管他们几人怎么寻,山谷之前都是一片枝繁叶茂的树林,树林内也不见湿谷的踪迹。   一定有他们遗漏的细节在这片树林子里,夜倾尘有种强烈的直觉。   夜倾尘指着树林子说:   "我觉得这林子有古怪,若不是骤雨袭人,应该可以在林子里多琢摩琢摩。"   "你认为树林里有机关?"风偃行挑眉问道,"能让我都无法察觉的机关,就算石烂江枯也……等等!"   盯着标记低谷之处旁边一道模糊的划痕,风偃行觉得这或许不是划痕,而是一条小溪流。   如果这是一条从山上经由低谷流至偃月湖的溪流,被人截流堵源,在此地设置机关…….   夜倾尘也想到一块儿去了,地图上的低谷,应该是藏在树林下,有人彻底改变此处的地貌,肯定是要将什么东西埋在这之下。   "风偃行,你带火药了吗?"夜倾尘问。   "带了,但不多。"风偃行扯唇一笑,"不过掀了一片林子的威力还是绰绰有余。"   "那便成了。"夜倾尘笑了笑。   翌日于焕七等人遵照着风偃行说的位置埋下火药,亏得平时此处人跡甚少,仅有些山林野鹿与小兽来到湖边饮水,夜倾尘让楚荆先去林子边设下防护网,避免火药点燃时有动物误闯。   一切就绪后,风偃行抬手示意,手落之时引信被点燃,火药一个接着一个爆炸,炸出四、五个坑洞时突然一阵轰然巨响,地面不断地震荡,夜倾尘见到地上出现裂缝,地面土石被快速的吸入裂缝中,他马上伸出手将一旁还未反应过来的丹书往于焕七的方向用力一推,下一刻裂缝敞开宛如血口,夜倾尘一脚滑落,坠下前风偃行用尽力气死命拖住他,就要将夜倾尘拉上来时,夜倾尘抬眼发现倾倒的树木往他们倒来,于是出掌将风偃行推开,两手一松,坠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第42章 四十二.血作引   "教主!"   眼睁睁看着夜倾尘坠入陷落的地底下,丹书挣脱于焕七的手拼命往夜倾尘消失的方向冲去。   "你们都别过来。"   风偃行神色凝重,喝住丹书和于焕七忧心如焚的脚步。   虽然他被夜倾尘及时推开没有同时坠入坑底,但风偃行能感觉得到此刻他脚踩之处并不稳固,稍有震荡可能会再次塌陷,万一压伤了夜倾尘,或是堵住他的生路,后果都不堪设想。   "焕七,调几个京中的好手过来,要快。"   风偃行知道于焕七堂下有不少高手都潜伏在京中,能够随时听候调遣。   看了一眼面前的深坑,风偃行缓缓移动脚步踏在边缘往下看,底下乌泱泱的一片,只看得见尘土与飞沙弥漫,深不见底的让人心底一凉。   这样的深度,纵是如夜倾尘这般高深莫测的身手,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再者下方的情况如何都是未知。   能大费周章的填谷造林之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为了阻挡外人擅闯,下方必定还有其他凶险之处。   不能放夜倾尘独自面对险境。   风偃行捡起手边的石子,往下一扔,过了一会儿听到石子落地微弱的回音,风偃行大致判断出坑洞的深度,决定跳下去寻找夜倾尘。   风偃行对着丹书和于焕七说:   "我下去找他。"   听风偃行这么说,于焕七让他先等等。   "副教主,此处您较为熟悉,您留下指挥调度,让小的去寻教主。"   于焕七说的没错,此地的地貌和四周环境没有人比他风偃行还要熟悉,他在上边盯着援救,能将后续的伤害降到最低。   "好,焕七你先下去找夜傾尘,丹书立即传书找人援救。"风偃行吩咐道。   "一切小心,定要将教主带回来。"丹书难掩忧心的望着于焕七说。   "放心。"   抬手轻抚过丹书的脸,于焕七回头与风偃行交换眼神后,毫不犹豫的往脚下深坑一跃而下。   爆炸的威力让站在防护网附近的楚荆也跟着地面震荡,正想着要往夜倾尘那儿看看情况,瞧见丹书神色凝重的往他这边跑来,那模样让楚荆不用问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楚荆问。   丹书眼眶泛红,在风偃行面前不敢,听着楚荆问话便忍不住哭出声。   "教主掉地底了,焕七跳下去救教主,副教主在旁边守着。"   楚荆双目瞪大,先安抚丹书后再问:   "叫人了吗?左护法的探子不是一直都跟着咱们吗?"   "我派他去找藏在京里的那几个人过来,还让他马上将消息送去东南,锺将军必须来。"   丹书不愧是打小跟在夜倾尘身边的人,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事情钜细靡遗的安排好,楚荆也是佩服。   不过事情安排好,丹书哭得更厉害了。   楚荆也不再劝慰她,知道她担心,还是先让她哭个够。   一个时辰不到,于焕七潜伏在京内的手下迅速赶到,丹书敛起哭丧的脸,神态严肃领着他们等风偃行吩咐,带上的几捆绳索绑在牢固之处系上绳结,拉至坑洞旁往下垂落,直到触及地面才停下。   "地下可能有其他机关,别随意触碰,找到人一定马上回返。"风偃行等候时,在坑洞附近一直闻到一股腐烂潮湿的气味,总觉得在哪儿闻过相似的味道,一时之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你们带着这个。"楚荆把身上几片手捻的药草干塞到他们手上。"全天下的虫子至少有一半都怕这个味儿。如果遇到剩下那一半,踩死就算了。"   话虽说的轻巧,但他楚荆拿得出手的绝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东西。   几个人谢过楚荆,转身一张手,和于焕七一样无畏的纵身下跳。   "希望他们能在锺将军赶来之前就把教主带回来。"楚荆盯着黑乎乎的深坑喃喃自语,不巧,被旁边的风偃行听到了。   "你把锺惟清叫来了?"风偃行面色不善的问。   楚荆看着风副教主沉下的脸色,连忙摆手指着丹书,"丹书叫的,不是我。"   丹书知道风偃行对他们教主的心思,不过她这辈子除了夜倾尘还没有怕过谁,自然无惧风偃行明显厌弃的眼神。   丹书不卑不亢地说:   "锺将军是教主的人,他不来谁来?若知道锺将军在等他,教主一定会马上回来。"   "谁知道呢?"风偃行不屑一顾的说,"没有了夫妻蛊的羁绊,锺惟清他还能跟条狗似的追着夜倾尘打转?应该早跟着他的家国大义去了吧!"   这话听得刺耳,丹书索性不听。   算一算,探子的脚程若快些,今日戌时应该就能赶到星池镇。   戌时将至,无冥教堂口门外传来几阵急促的扣门声,路边的野狗先被惊醒,跟着门环响动吠叫。   探子半夜抵达,堂口内所有的人都起了,因不知缘由众人皆严阵以待。   "右护法,教主掉落地底坑洞,至今下落不明。"探子向知遥回报。   听到探子的话,知遥神色凝重的问。   "何时发生的事?"   "卯时。"探子回道。   知遥立即起身,"你在此等候,我去请锺将军。"   还未走到门口,锺惟清大步流星的跨门而入,睡眼惺忪的葛三乾紧跟在后,和一脸精神的阎风放在一起,就是俩搓不到一块去的泥和云。   "夜倾尘怎么了?"   听说探子来了,锺惟清心底隐约有股不祥的预感,快速穿戴好衣裳便马上赶来。   "教主和副教主在林子里埋火药,林子底下是空的,一炸全都塌了。教主踩空掉到地面下,小的来此之前,左护法已经下去救人了。"探子回报道。   锺惟清越听面色越来越沉,心口越来越痛,需得双手指尖用力扎着掌心才不那麽疼。   没有丝毫犹豫,锺惟清看着众人说:   "阎风,张师让将军这儿交给你,若有其他情况,再请知遥姑娘帮扶一二。葛三乾和我一起,把夜倾尘带回来。"   锺惟清讲到"带回来"这三字,鼻间竟有些莫名的酸楚。   那个人脖间带着他给的玉珏,就是他的了,他去把自己的人带回来,天经地义。   无需整装齐备,锺惟清穿上夜行的衣袍,和葛三乾跨步上马,戴月披星策马冲出星池镇一路往北,半刻不停歇,终于赶在翌日卯时前到达偃月湖。   "楚荆。"走到撑着脸睡着了的楚荆面前,锺惟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找到了吗?!"楚荆被人叫醒,还以为是找到夜倾尘了,没想到一睁眼竟看见锺惟清站在自己眼前。   他这是还在做梦吧?锺将军怎么一下子便从东南跑到这儿来了?   又定睛看了看,嗯?连葛三乾也来了?   楚荆连忙站起身拍拍自己的脸,确认这不是梦,看来应是锺惟清收到探子的消息,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还没找到夜倾尘吗?"锺惟清问。   "还没,已经整整一天了,左护法他们下去后也没上来,真不知下面是什么情况。"楚荆担忧的说。   "带我过去。"锺惟清坚定地说,"我下去找他。"   楚荆听他这么说,迟疑片刻后问锺惟清,"将军,小的冒昧问一句,那瓶解药你都吃了吗?"   "吃了。"锺惟清一脸狐疑的盯着楚荆看,"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你吃了那个解药,想知道教主的位置应该不难。"楚荆说。   闻言锺惟清静穆而凝重的瞥向楚荆,沉声问:   "楚荆,你老实跟我说,那个解药有什么秘密?"   楚荆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将解药的秘密告诉锺惟清。   "那些药的药引,是母虫宿主的血,不是一滴两滴,而是放血在瓷碗里凝干成粉,刮取下来作药。"楚荆说。   "所以你的意思是……"锺惟清心口一窒,"那些都是用夜倾尘的血作的药,是吗?" 第43章 四十三.寻暗香   独自跳入地下坑洞,锺惟清站定后,点燃火折子才看清四周景物,发现地上有多双脚印,分散往四方而去。   他猜想这应是于焕七等人下来时留下的。   地面塌陷形成的坑洞并不完整,除了几处可让人单独进出的出入口,大部份区域都还是被土石掩埋着。   锺惟清屏气凝神的逡巡,回想下坑洞前,楚荆向他坦白的那些话。   楚荆告诉锺惟清,那日夜倾尘让自己服下的解药,是他每日先摄入特殊的药材,再用银针放血,每日取足够的血液作药。锺惟清服下解药除了能解除他身上的夫妻蛊,还有一样特性,那便是只要他和夜倾尘受伤流血,再小的口子,都能闻到彼此血液里特殊药材的香气。   凭着直觉,锺惟清先往坑洞的深处走,发现有一处看似干涸的水脉不断延伸,漆黑的看不见尽头,不过可以看到地面上有一些脚印,能判断出有人在他之前途经此处。   锺惟清沿着这条水脉前进,发现地面有些潮湿,不似刚进来那边那样干燥,这让地面留下的脚印更加清晰,锺惟清加快脚步循着脚印走,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按理说,夜倾尘坠下坑洞,若是没有受伤,应该会先想办法逃出坑洞,反之,若是受了伤,也更应留在塌陷之处,等候于焕七他们救援。但从方才下坑洞至今,并未见到任何人的踪迹,这让人颇为费解。   若不是地底下还有其他机关,那就是────有人把夜倾尘和其他人都藏起来了。   锺惟清在心中暗自推敲,不自觉往坑洞幽深处加速迈步。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锺惟清突然闻到一股微妙的暗香。   这难道就是楚荆所说的特殊药材的香气?   循着暗香的方向前进,锺惟清察觉香气越来越浓,他直觉应是夜倾尘受了伤,若香气的浓郁程度代表伤势大小,锺惟清猜测,夜倾尘或许受了很严重的伤。   "夜倾尘!夜倾尘!你在哪儿?"   无论如何叫唤,都没有任何回应。   锺惟清心焦如焚的继续走着,耳边似乎听到一阵阵水流击打岩石的回声,空气中的湿气也变得浓重,锺惟清越靠近水脉尽头,越放轻脚步。   待他终于走到水脉尽头处汇集的水潭,眼前所见让锺惟清浑身一震。   锺惟清见到了夜倾尘,他被锁在飞流底下,身上布满刀伤血痕,水流由上而下反复冲刷他未癒的伤口,将他一身白衫染成红衣。   "夜倾尘!"   熟悉的叫唤声让夜倾尘虚弱的奋力睁开眼,却因水雾始终看不清来人,恍惚间听见有重物入水的声响,随后便感觉被拥入温暖眷恋的怀抱中。   夜倾尘不停哆嗦颤着声问:   "将军、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回去。"   锺惟清紧紧搂着夜倾尘冰凉的身躯,低下身想替他解开身上的锁,却发现这道锁不仅仅是绕着夜倾尘周身,而是将锁链分别从他的脚底、掌心和锁骨贯穿,穿过这三处后绑在岩石上落锁,目的在于不让夜倾尘有机会运功逃离。   看着夜倾尘身上的锁链,锺惟清怒不可遏,但担心会因此刻的雷霆之怒乱了手脚不小心伤到夜倾尘,锺惟清只能强压下怒气,战战兢兢的提刀斩断岩石上的锁链,剩余穿过夜倾尘身躯的那些,只能等回去再让楚荆小心处理。   "将军……别担心……"   凝视着锺惟清现在横眉怒目的神色,夜倾尘轻声的安抚他。   "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出去。"锺惟清弯腰将夜倾尘打横抱起,涉水走至岸边。   "我们暂时还……出不去……"   还未意会夜倾尘话中的含义,锺惟清便听见有脚步声朝他们靠近,纷乱杂沓,听起来人数还不少。   锺惟清发觉到他们两人被重重包围,于是一手抬刀挡在身前,一手把夜倾尘牢牢护在怀中。   "这不是从前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百战百胜的锺大将军吗?怎么?叛国通敌后,学耗子躲到这地底下苟且偷生啊!"   带队过来拦阻锺惟清和夜倾尘的人,正是刚就任兵部侍郎的简载勤,后边跟着两拨人,一拨是他的私兵,另一拨是孙卒带来的人。   "夜倾尘,今天你想离开这儿,就看你的命够不够硬。"孙卒阴恻恻的瞥了锺惟清一眼,"至于他,我会让他和你爹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凌迟致死,最后自己也跟废物一样死去。"   孙卒等人看不清夜倾尘此刻苍白如纸的脸上是什么的表情,只有锺惟清注意到他被冻得发紫的唇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这让锺惟清瞬间幡然醒悟。   这是一个局。   一个夜倾尘不惜用自己的性命设下的局。   锺惟清那隻护着夜倾尘的手悄然下移,握住夜倾尘虚软无力的掌,将他的掌覆在自己掌下。   手掌被覆住的瞬间,夜倾尘微微抬眸看了锺惟清一眼。   无须再多言,夜倾尘知道锺惟清已经猜到目前的情况,并且愿意相信他。   "将军,倾尘不善泳。"夜倾尘轻声说。   锺惟清搂着夜倾尘,一步步往后退,重新踏入水潭中。   简载勤和孙卒两人听不见锺惟清他们的谈话,所有人都在号令下举起武器步步进逼,就在简孙两人以为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之时,突然由远而近传来阵阵爆炸声响,此时锺惟清收紧手臂,抱起夜倾尘一同跳进飞流之下,潜进水潭深处。   "快跑!"   简载勤和孙卒发现情况不对,想要从方才进来的地道撤退,简载勤早一步冲到开启地道的机关前用力按下,地道才刚打开一条缝隙,简载勤便见到不远处的火光。   担心自己会被死在这儿,于是简载勤根本不等孙卒他们全数进入,就重新关闭地道的入口。   被隔绝在入口外的不只有孙卒和他的手下,还有不少跟随简载勤的私家兵,他们听着越来越近的爆炸声,看着紧闭的入口,每个人最后剩下在爆炸声中的,只有无尽绝望。   沉入水潭底部的锺惟清在刚入水时便为夜倾尘渡气,水面下听不清爆炸轰隆的巨响,水底下的世界寂静的仿若这世上只剩他们两人。   考虑到夜倾尘受了重伤,锺惟清也不敢带着他下潜太久,两人慢慢浮出水面,爆炸声尚未止歇,锺惟清将夜倾尘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不让他的眼睛被烈焰的光害所伤。   爆炸持续约莫半个时辰,等到弥漫的硝烟与火光逐渐退散,锺惟清才抱着夜倾尘从水潭出来。   "还好吗?"   锺惟清抬手替夜倾尘擦去脸上的水珠,轻声细语问道。   夜倾尘躺在锺惟清怀里,微弱的点了点头。   "你真是...行事过于鲁莽。"锺惟清忍不住低声斥责了几句。   夜倾尘微微一笑,闭上眼没有为自己辩解。   这时原本不见踪迹的于焕七等人纷纷出现,见到锺惟清怀中伤势严重的夜倾尘,自责的双膝一顿便要跪下。   锺惟清看了连忙制止。   "于护法,锺某知你护主心切,但此时当务之急是带夜倾尘回去疗伤,他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锺惟清惴惴不安的看着夜倾尘越来越苍白无力的脸色,担心的将他搂的更紧。   听到锺惟清的话,于焕七点了点头,说:   "上去的绳索已经架好,风教主会让人先拉教主上去。"   "好。"   锺惟清抱着夜倾尘跟在于焕七身后,小心翼翼的不去拉扯还贯穿在夜倾尘身上的锁链。   就在他们都毫无防备之际,被炸的半死不活的孙卒提着刀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奋力的将手中的刀挥向夜倾尘。   锺惟清听到急促的步伐时,下意识拥着夜倾尘反身以后背去挡,孙卒挥下的刀刃便直挺挺的嵌入他的后背中,瞬间破开一条贯穿背部的血口,血液沿着伤口浸染了衣袍,暗红逐渐蔓延在玄衣上。   "找死!"   于焕七发现孙卒砍伤锺惟清,运起掌力就要往孙卒天灵盖一拍,锺惟清却低喊要他住手。   在于焕七愤愤不平的注目下,锺惟清先是一脚将孙卒掀翻在地,接着便抬起脚,踩在孙卒胸上,用力往下一踩,骨头碎裂的声响传入耳内,锺惟清仍嫌不够。   他猜想将夜倾尘用锁在飞瀑下定然是孙卒想出的主意,锺惟清依照夜倾尘身上被锁链贯穿的部位,举起刀奋力刺穿孙卒的身躯。   丢开刺死孙卒的那把刀,锺惟清垂眸俯视已经陷入昏迷的夜倾尘,和于焕七加快脚步,让上头等着的风偃行等人,尽快带夜倾尘回客栈疗伤。 第44章 四十四.剜血肉   锺惟清抱着夜倾尘一同回到地面上时,风偃行一见身受重伤已然昏厥过去的夜倾尘,心急如焚的便想上前接过他。   不过锺惟清却不愿给风偃行机会,他将夜倾尘紧紧搂在怀里,快步朝楚荆走去。   "楚荆,你先替他瞧瞧。"   楚荆惊讶的看着还穿入夜倾尘骨血里的锁链,难以想象教主受到怎样非人的折磨,他先托起夜倾尘的手腕诊脉,脉息微弱,十分不稳,这处并不适合替夜倾尘疗伤,因此楚荆先取针封住他周身几个穴道,暂时帮他固气凝血。   丹书在一旁看着夜倾尘浑身是血的模样,压抑着哭声,眼泪却不断的流。   听到楚荆说必须要快点带夜倾尘回去疗伤,丹书二话不说领着他们迅速上了马车,由她驾车,分秒必争的回到客栈。   为了避免有其他闲杂人等打扰楚荆为夜倾尘治伤,锺惟清让葛三乾掏钱,把客栈都给包下来。   葛三乾掏出钱袋子,算了算身上的银票,不算多,但包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不成问题。   为了他们小夫人,这钱必须花。   进到夜倾尘居住的上房,楚荆指着中间放置的木椅,示意锺惟清坐下,扶着夜倾尘让他坐在腿上,更利于拔出身上断掉的锁链。   看楚荆拿出药箱,取出放置在一块儿的匕首,锺惟清不由得将怀中的夜倾尘揽得更紧些。   "锺将军,小的要先帮教主拔出穿过的铁链,方才在马车上敷的麻药应该已经起效,不过可能还是会有些疼。"   楚荆盯着夜倾尘面如死灰的脸色,触目心中亦伤。   闻言锺惟清微微颔首,目光如炬的看着楚荆将匕首插入铁链与血肉间的空隙,边调整刀锋位置,边慢慢拖动铁链,当铁链最后砸落地面传出哐啷声响,锺惟清发觉怀里的夜倾尘身子抽搐了下,额角已冷汗涔涔。   锺惟清心疼的细细替他擦去满脸湿意,放下手时发觉夜倾尘的手指微微抬起,似乎是想碰触他的手。锺惟清以掌牢牢覆著夜倾尘冰凉的手,望能藉此稍稍抚慰他身上的疼痛。   夜倾尘因疼痛的刺激而短暂的清醒过来,他虚弱的睁眼,瞧见正准备拔除另一段铁链的楚荆颤颤的举着匕首,忍不住哑着声催促。   "楚荆……别畏手畏脚……给你一刻钟将我身上这些东西都拔了……"夜倾尘艰难的喘气道,"拔不完……你命也别要了……"   看怀里这人伤得如此重还能威胁人,锺惟清无奈一笑,握了握夜倾尘的手,让他安分点,有话留着之后再说。   "将军……我疼……"   夜倾尘倚着锺惟清,疼得紧蹙着眉。   听到夜倾尘仅对他袒露的脆弱,锺惟清只能再将他拥得紧一些,将他抱得再牢一些,低下头以唇贴额,温柔的低声喃喃,"疼就喊出声,不笑你。"   "嗯。"夜倾尘闭上眼,轻轻颔首。   "楚荆,继续吧。"   锺惟清护着夜倾尘,让楚荆接着除去那些不该留在他身上的东西。   虽然锺惟清让夜倾尘疼了可以喊出声,但除了刚刚那句撒娇般的示弱,夜倾尘再没喊过一声疼,但身体对疼痛的感受却骗不了人,锺惟清能感受到夜倾尘疼得不住轻颤,衣裳也被冷汗浸湿,身躯更显冰冷。   "锺将军,可以将教主放到榻上了,让丹书先来给教主擦身,之后小的再帮教主上药。"楚荆看着夜倾尘一身血污,难受的别开眼。   "我帮他擦。"   锺惟清出去打了些热水,回房亲自帮夜倾尘擦身。   楚荆退到锺惟清身后,静静看着锺惟清小心翼翼的替夜倾尘换下衣物,俯低身子轻柔的用打湿的布巾为他擦拭,也正因为这个弓起背脊的姿势,楚荆才看见锺惟清的后背有一道长至腰际的伤口,伤口虽已不再渗血,但玄色外袍的背面已被浸染成红褐色,可见这伤势应当是极深。   "将军,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无妨。"锺惟清淡然回应,继续专注的照顾夜倾尘,一直到之后楚荆接手换药,他都不曾醒来。   夜倾尘因为伤得太重,加上原本旧有固疾,楚荆在斟酌施针开药上琢摩了许久,才将开好的药方交给丹书,让她按着上头的药材,选最好的来。   "他多久能醒?"   锺惟清抚着夜倾尘毫无血色的脸颊,指尖触碰之处,都孱弱的让人心疼。   "这……小的也说不清楚。"楚荆请锺惟清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边帮他清理伤口,边说道,"教主体内尚有千尺寒,一般的药要起作用需比常人多上几日,不过幸好教主内力深厚,要换做别人,等药效作用的这段时间估计得熬死。"   帮夜倾尘的伤口都敷上药后,楚荆让锺惟清江衣袍脱下,想看他后背的伤势如何。   "将军!!你这刀伤也太严重了!都见骨了!不疼吗?"   楚荆从衣袍划口大致能判断这一刀肯定伤得不轻,直到锺惟清露出整个后背,他才发现这刀伤从肩头横至后腰,稍有不慎,连脊梁骨可能都给劈断。   这样的伤,锺惟清竟还能抱着夜倾尘一路从偃月湖赶回客栈。   不得不说锺将军跟他们教主真的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人,不,两个简直都不是人。   "不疼,我在战场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这不过只是被疯狗咬了一口罢了。"   想起孙卒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杀了夜倾尘的狠劲,锺惟清恨不得再往他身上多戳几个血洞。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为何夜倾尘拼上自己,也要去设下这个局?"   锺惟清知道夜倾尘一直派人盯着孙卒,若是只是想除掉孙卒,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可是为何明知地下坑洞有诈,还要顺势将偃月湖边的林子给炸了,弄出这些动静来?   听锺惟清这么问,楚荆只是摇摇头。   "小的也不知,我照着教主给的地图埋好火药,等他们信号才放的。至於教主和风副教主有什么计划,他们应当只交给焕七去办,连丹书都不知晓内情。"   楚荆想起丹书急匆匆跑来哭着说教主掉落地下坑洞时的神情,绝非假装。   "我明白了。"锺惟清看向床榻上睡得沉稳的人儿,并未心急寻找于焕七问清来龙去脉。"等他醒了,再让他自己和我说吧。" 第45章 四十五.埋毒针   于焕七听楚荆说夜倾尘的伤势目前算是处置得宜,应不会有生命危险,这才悄然离开客栈,连丹书也不知他的去向。   丹书端着刚熬好的米粥和汤药踏入屋内,见到钟惟清守在夜倾尘身边闭目养神,走到他身前轻声唤了声,"钟将军。"   钟惟清缓缓睁开眼看向她,望着她手上的端盘,将东西接了过来,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倾身想将躺卧的夜倾尘扶起,慢慢喂他吃。。   丹书见到他的动作,欣慰又感谢的说,   "将军,这米粥和汤药给您的。"   "夜倾尘的呢?"钟惟清抬眉问道。   "楚荆说教主暂时还不能吃东西,教主的药会由楚荆亲自熬好送来。"   "好。"   钟惟清端起米粥,以碗就口快速的喝下,汤药也是,不带喘气的一口灌入喉中,药味不重,但碗底的药渣苦得让他喉底有些翻涌。   似是知道药苦,丹书递了颗栗子糖给钟惟清。   钟惟清谢过直接将糖含在口中,抬眼发现丹书的脸色并不好,又不见于焕七身影,钟惟清猜想两人若不是生了口角,就是于焕七又隐秘的去办夜倾尘交代的事了。   "左护法不在客栈?"钟惟清问。   "他出去了。"丹书闷闷的说,"一句话都没留就走了。"   从偃月湖畔一路回到客栈,丹书光担忧夜倾尘的情况,根本也顾不上质询于焕七究竟从教主那儿接到什么指示,但就算她问了,依于焕七那锯嘴胡芦的性格,也不可能再不经教主允许下透露半分。   这次匆匆的走了,不留只字,可能也是因为对她说不了谎,却又无法老实交待教主指令,因此才悄然离去。   但就算知晓于焕七的性格,也知他绝不会做出任何让她伤心的事,丹书心中还是难免有气。   从丹书的语气听出她心底有气,钟惟清对夜倾尘受伤一事何尝不是如此,可他还是得替于焕七说句话。   说到底,都是躺在床上这人的主意。   非得用这种和孙卒搏命的方式将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让人惶惶不安心惊肉跳,所以怎么能轻易消气。   "丹书姑娘,左护法只不过是听从夜倾尘的命令办事,别对他太苛刻。钟某看得出,让妳伤心,他自己或许比妳更加心伤。"   钟惟清对於自己这种为人调解的举动感到好笑,瞥了一眼踏上那昏迷不醒的人,他总觉得自己以后要为这人担的事可能不止一星半点。   罢了,还不如就那样一辈子肆意张扬和为所欲为的活着,总比现在躺在这儿恹恹不息,动弹不得的好。   在夜倾尘身旁守了两天,钟惟清自己身上的伤有些炎症,楚荆过来给他俩换药时,忍不住请求他回去躺着睡一会儿。   "将军,您这没休养好,以后落了病根,腰打不直了可怎么办?"楚荆替钟惟清敷好药,重新裹上干净的布条,用剪子把尾端的布条修剪适合的长度。   一旁看着自家主子换药的葛三钱,双手交叠胸前,一副感慨的说,"男人的腰如果不行了,唉,这辈子的幸福就……唉!!"   这气叹得钟惟清忍不住抬眸瞪葛三乾。   "葛先生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为了我们教主,将军,你这伤得好好养。"   楚荆边说边又写下不少补身养伤的方子,让葛三乾去药铺抓药回来熬给钟惟清喝。   葛三乾慎重的把药帖方整折好塞入前襟,和钟惟清说接到了楚长凛的传书,今日戌时前,楚长凛会与钟惟德一同前来会晤。   锺惟清听说他们两人要来,心想应是东南水师营那边有所进展,因此转而问起留在东南的阎风和知遥与张师让将军配合的情形。   "阎风本就在裕亲王的南川军中担负重任,应战胆识与经验皆十分出众,知遥姑娘则运用无冥教在东南往北的势力,安下诸多暗樁,待行军抵达该处,配合水师营混淆敌方耳目。"   葛三乾说完后感叹一声,"不得不说,还是小夫人会安排。把右护法借给我们,简直如鱼得水。"   闻言锺惟清往榻上双眼紧闭的夜倾尘看了数眼,目光便停下了。   "他知人善用,也是他愿以命相护,他们才对他忠贞不二。"   越是了解夜倾尘,钟唯清便越是能懂为何于焕七等人对他唯命是从,忠心耿耿。   "你先去把今夜裕亲王他们要宿下的房间整理好,夜里凉,大哥的旧疾易犯,给他的被褥得厚一些。"   锺惟清交代完,想起这是自己得知锺惟德身世后,兄弟俩第一次见,突然有些怆然。   但不管如何,锺惟德对他来说,永远都是他的大哥,纵物换星移也绝不可被撼动半分。   葛三乾听后,说道:   "东面那两间上房白日光照好,大公子住着舒服些。"   "那你这么安排吧,两间……"锺惟清顿了顿,叹了口气说,"给他俩一间房就行。"   "那怎么成?裕亲王身份尊贵,怎么能让他和咱们大公子住一间房,挤一张床?将军,这客栈我们包了的,不怕多花钱。"葛三乾认真的劝说道。   楚荆在一旁摇头,他跟在夜倾尘身边多年,既知楚长凛与夜倾尘是多年好友,便也知锺惟德与楚长凛两人之间的牵缠。於是用胳膊推了推葛三乾,低声说,"你想让他们分房睡,也得看裕亲王同不同意。"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葛三乾聪明如斯,一双眼灰溜溜的在锺惟清面上转了下,又看了眼床榻上的夜倾尘,瞬间懂了。   "明白了,明白。"   葛三乾讪讪笑了,搔了搔头,"我这就去准备。"   看葛三乾离开,楚荆将药箱收了,让锺惟清先去躺一会儿,他和丹书可以轮流看顾夜倾尘。   在楚荆的要求下,锺惟清答应他自己去休息一个时辰,若是夜倾尘这儿有什么状况必须马上唤他过来。   看不到半个时辰,锺惟清便又来夜倾尘房里看他。   丹书一见本该休息的锺惟清来了,伸手挡了挡。   "将军,教主这边有我和楚荆看着,您只要安心休息就行。这几日您守着教主,面色都憔悴消瘦了,教主若是醒来看到您这样子,心里肯定难受。"   听丹书这么说,锺惟清无奈的回到自己房内,靠在床上和衣而眠。   或许是真的累了,再加上楚荆给的药中有镇定安神之效,锺惟清一觉睡醒,外头竟已是漆黑一片。   房内不知何时点上了烛火,锺惟清起身后将烛火吹熄,举步往夜倾尘房间走去。   还未踏进屋内,便听见熟悉的音声从屋内传出。   锺惟清推开房门,见到久未见面的楚长凛站在锺惟德身旁,看他为尚未醒来的夜倾尘诊脉。   楚荆则在一旁站着,和锺惟德讨论夜倾尘的伤势。   "大公子,我这几日用的药方应是有所见效,可是这都几日了,教主一点醒的迹象都没有。"   这话楚荆不敢轻易在锺惟清面前说,今日只是正好锺惟德也同样是医者,又得神医柳华升的真传,因此楚荆才敢与他袒露心中不安。   锺惟德收回搭在夜倾尘腕上的指尖,将手腕重新放入被子里,观察他的五官与呼吸。   "他脉象看似平稳,却有一丝逆向的凝滞,因为埋得很深,所以不易察觉。"锺惟德听说了夜倾尘身上的伤势,想到某种可能。"他若是早准备自投罗网,必定在遇险前做出了抵御,为了保住气血,他应该会在曲池、合谷和内庭三个穴位下功夫。"   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测无误,锺惟德细心地察看这三处穴位,发现穴位都有几个比针还小的黑点,锺惟德取出自己的针,挑开那几个黑点,发现夜倾尘在穴位上埋了蜂针。   这虽会让夜倾尘暂时陷入昏迷,等过几日蜂针慢慢融入血肉里,夜倾尘自然会慢慢醒转。   楚长凛蹙眉看着锺惟德一一将蜂针从夜倾尘皮肤底下挑了出来,说道:   "孤知他想尽快找回他母亲的尸身,但行此步险棋,若有个万一,怕是这条命就要交代在那坑洞内。"   "夜倾尘心太狠了。"锺惟德叹道,"惟清若是救不回他,怕是一辈子都要惦记着这心狠之人,度过余生。"   "我不惦记。"在门外站了许久的锺惟清娓娓开口,"对我如此心狠,我又何须惦记。" 第46章 四十六.断牵挂   听到锺惟清的声音,锺惟德回头看向他,瞧他面色苍白,较前次见面消瘦许多,忍不住微皱起眉头。   "听说你也受伤了?大哥帮你看看。"   锺惟德起身,踏着缓慢的步伐走向锺惟清。   "我的伤不碍事。"   锺惟清望着锺惟德的脸,突然又看向他被打瘸的腿,许多话想问,却又不知要从何问起。   锺惟德毕竟是和锺惟清一起长大的,从他流露的神情与模样,锺惟德也清楚他心中肯定有许多疑问。这趟锺惟德与楚长凛一同前来,便是要与他说明当年发生的旧事,以及这些时日做了哪些安排。   看过锺惟清身上的伤口后,锺惟德认为楚荆处理得宜,所以并不用再多增减药材,先按目前的方子便可。   夜已深沉,锺惟德和楚长凛先回锺惟清安排的房间歇息,楚荆本想请锺惟清再去好好睡一觉,锺惟清表示自己白日睡多了,如今还不睏,让楚荆也去歇着。   楚荆看他已经坐到了夜倾尘床前,便没有再推拒,只说了明日一早再来给教主诊脉换药。   待房内又只剩锺惟清与仍未醒转的夜倾尘时,锺惟清抬手轻轻抚着夜倾尘冰凉的脸颊,音声低微喃喃道,"夜倾尘,你对自己心狠之时,可曾想过我会如何?"   "解开我身上的夫妻蛊,便打算弃了我是吗?"   坐到床畔,锺惟清微微移动夜倾尘的头部,让他能枕在自己腿上。   锺惟清就这么轻柔抚着夜倾尘那一头银白的发丝,一言不发的坐到了天色微亮,才闭起双眼小睡片刻。   端着早饭和汤药,丹书和提着药箱的楚荆一起踏入夜倾尘屋内。   丹书看着锺惟清这几日食欲欠佳,又镇日陪在夜倾尘身旁没能好生养伤,所以特意早起买了新鲜猪肝加上杜仲煮粥,担心他不爱腥气重的食物,又多弄了个鸡蛋羹。楚荆看着眼馋,随口问了句有没有他的份,丹书回应倒也直接,"你也替教主挡几刀,我肯定像供奉祖先牌位那样供着你。"   "都成牌位了,还吃什么猪肝粥?"楚荆睨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屋里,倒抽口气,差点把手上的药箱给砸地上。   夜倾尘不知醒了多久,枕着锺惟清的腿,侧脸瞥向门外,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与刚进门的两人数目相对,唇边勾起一丝很浅的笑意。   "教────唉呦!"   楚荆正要喊出声,一旁的丹书手抽不了空捂他嘴,只好迅速地往他小腿一踹,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听到了动静,锺惟清缓缓睁眼,没注意到夜倾尘在他醒来前,又将双眼紧紧闭上。   "楚荆?"锺惟清看了看外边,发现天已大亮。"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将军,小的先给教主把脉,您可以先用早膳。"楚荆回应的自然,但方才被丹书踢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疼。   "待会儿再用,伤口的布条似乎松了,我回房再重新绑好。"   顾虑到房内还有丹书一个姑娘在,锺惟清不好在此处袒胸露体重新将伤口上的布条缠好,所以决定回房去绑,顺道换件干净的中衣。   待锺惟清离开,床上的夜倾尘才又睁开双眼,久未开口声音沙哑艰涩,"丹书,过来。"   丹书走到夜倾尘身前,跪下与他平视,见到夜倾尘仍旧苍白如纸的脸色,丹书的眼眶又忍不住酸涩起来。   "教主,您这次真是吓死奴婢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丹书忍着不敢哭出声。   夜倾尘扯唇一笑,抬手拍了拍丹书的头,轻声说,"不这么做,孙卒定然不会轻易落入圈套。"   夜倾尘被抓只是其中一环,他让于焕七接着去进行的计划,才是环环相扣的重点之处。   "焕七走几日了?"夜倾尘问。   "逾五日了,送您和锺将军回客栈后,奴婢就没再见到他的身影。"丹书幽幽的说。   "那安排的差不多了,明日他就能回了。"   若是按照夜倾尘的计划,于焕七应该已经完成布置,待时间一到,京中必然有不少好戏可看。   "教主,小的先给您把把脉吧,这几日您的脉搏虚浮,小的始终找不出癥结,若不是锺大公子来了,您不知还要多躺几日才能醒。"   "终究是你技不如人。"夜倾尘轻轻扯唇,"纵使他不来,蜂针作用一过,我也很快能清醒。"   楚荆微微叹气,声如蚊蚋低语,"您再不醒,锺将军就得倒了。"   "楚荆,你以为这样,本教主就听不见了吗?"夜倾尘冷冷地扫过他的脸,"将军他怎么了?"   "您昏迷这几日,锺将军昼夜不离的守着您,他自己背上那道口子深可见骨,差点砍断了脊梁骨。"楚荆边给夜倾尘把脉边说。   丹书也是叹气,"您伤重,夜半偶发高热,锺将军时常一夜未眠只是待在您身边看着,连自身的伤都不顾,这都几日了,伤口始终渗血未愈,一日要换几次布条。"   听两人这么说,夜倾尘清楚此次他虽有把握能从孙卒手中逃出生天,却没料到会让锺惟清为救他而受伤。   "丹书,妳不该传书给他。"夜倾尘无需思索,也知只有不知内情的丹书会将锺惟清叫来。   夜倾尘轻轻叹气,自身如何他无所畏惧,但锺惟清来了,他便有了牵挂。   "我的事,我自会安排。"夜倾尘语气冷冽,"以后不许自作主张。"   "奴婢知错,谨遵教主教诲。"丹书低下头,向夜倾尘认错。   锺惟清重新扎好布条,换上干净的中衣和外袍,来到夜倾尘房前听见房内传出几句虚弱却熟悉的音声,欣喜入内却正好听见丹书被指责,面色一沉,思绪复杂的走向床榻。   听见脚步声,夜倾尘轻轻抬眼,望向来人。   "将军。"夜倾尘柔声低唤,却不见锺惟清脸上有一丝欢喜。   楚荆和丹书默默退至一旁,让锺惟清站到夜倾尘面前。   锺惟清静默的看着夜倾尘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不冷不热道,"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没有待在这儿的必要。"   "你别怪丹书姑娘,要怪,就怪我不该来寻你。"锺惟清冷淡的收回手。   "待大哥随裕亲王回关原城,我便离开,不会留在此处妨碍你的计划。" 第47章 四十七.系铃人   语音落下,锺惟清头也不回的走了,夜倾尘面色一敛,想要起身下床追出去,奈何一动扯动伤处浑身疼得直冒汗,丹书赶紧将他扶好,拿着帕子细细为他擦去额角冷汗。   "教主,您别急,小的这就去把锺将军请回来。"   楚荆说完便要冲出门去,夜倾尘开口唤他,让他不必去。   "他正闷着气,你们谁去也没用。"夜倾尘身体疼得让他连说话都费力。   方才从锺惟清话语中的意思,夜倾尘知晓他定然是误会了什么,原本想着晚些再与他说清前因后果,但都还没来得及好好解释,锺惟清就这么走了,看来这次是真气着了。   夜倾尘闭上眼,慢慢等着身体的疼动缓过去了才又吩咐丹书与楚荆。   "楚荆,将军的伤你好生照料,该用的药一样都别落下,银钱不够就找丹书取。丹书则看好将军,他若真要走,想尽办法也得把人给我留下,听懂了吗?"交待完过后,夜倾尘喝下汤药,再次睡了过去。   自那日去见过夜倾尘,锺惟清已有三日不曾踏足夜倾尘的房间。   这几日他与大哥锺惟德几次深谈,对当年的事情了解的更加透彻。   当年锺惟德从皇陵地宫被舅父贺祥宇救出,贺祥宇知道此事必然又将掀起灾祸,於是让怀有身孕妻子带着锺惟德躲到偏僻的乡野村间避祸。   暂时落脚安居之地,是贺祥宇妻子祖辈曾居住的山村,冒险带着锺惟德逃难,又独自在山间生下锺惟清,产后大出血差点没了命,虽幸能留下一口气,但总是留下了病根。几年后一次急病,便撒手人寰。   弥留之际,贺祥宇的妻子将兄弟二人托付给自己的远房亲戚,请他们照顾俩孩子,并留了一封书信,要给御海城的何鸿山将军。   谁知亲戚藏了要给何鸿山的书信,还变卖贺祥宇妻子留下的首饰,将兄弟二人当牛做马使唤。   锺惟德始终知道因为自己的身世,让舅父舅母遭遇不幸,所以不管如何被打骂,他都要护着锺惟清,替去世的舅父舅母守住唯一的血脉,因此纵然腿被打瘸,他也从不曾有任何后悔。   "当年的事,我定会替舅舅、舅母讨回公道。"锺惟德眼神坚定,看着锺惟清说。   锺惟清回视着锺惟德,又看向坐在他身旁的楚长凛,想要确认一件事。   "大哥,为弟有一事想问你。"   "惟清,你直说无妨。"   "若此次计划大成,那个位子,最终要给何人去坐?"   之前锺惟清去关原城找楚长凛商议大计时,还不知锺惟德皇子的身份,如今既知,便想听听他们两人作何打算。   锺惟德笑了笑,瞥了一眼楚长凛那从容自若的神情,回道:   "我不打算公开皇子的身份,也不愿被束缚在那高位上,我只想继续当你的哥哥,继续行医救人悬壶济世,所以这守护黎民百姓的重责大任,还是请裕亲王担着吧。"   锺惟清想了想,觉得这应是最适宜的安排。只是裕亲王若真成了天下之主,会不会就此广开后宫,将大哥视为无物?   不过若以楚长凛那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却能对大哥如此体贴入微,应是不会轻易辜负大哥的一片心意。   至少,不会像夜倾尘一样,将他耍的团团转。   说起来,他也已经有三日没有去看望夜倾尘。   这几日楚荆仍是按时来帮锺惟清换药,锺惟清不去问夜倾尘的恢复情况,楚荆也像是被提醒了不许轻易开口,因此每日换好药后便匆匆离去,也就葛三乾那话多的,从别处听来什么风吹草动,总要来他面前说上一说,仿若堵着他的嘴不让他说就会死一样。   锺惟清正这么回想着,守在外边的葛三乾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还不忘先给裕亲王楚长凛行礼。   "发生什么事了?"锺惟德站起身子问道,身旁的楚长凛伸手扶住他的后腰。   "大公子,你快去看看小夫人,他独自一人走过来,在路上摔了。"   葛三乾因为想去茅厕,暂时离了门外片刻,去的路上却看到夜倾尘摔了,吓得他的尿意都缩了回去。   见夜倾尘勉强撑着起身又倒了下去,身上那些结痂的伤口,被连摔了几下,又隐约渗出血,葛三乾赶紧将他扶到一旁靠着柱子歇歇,连忙过来喊他们将军出去看看。   听到夜倾尘摔了,锺惟清神色一变,身躯微颤,脚下不自觉的往外移了几步,却在踏出门前停了下来。   这或许又是夜倾尘使出的苦肉计,想让他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让自己对他心软,锺惟清挣扎了片刻,还是没有迈出步伐。   随意玩弄人心,总要有个限度。   锺惟清这回虽然心疼,但这次却不想就这么将事情云淡风轻的抹去。   见锺惟清不动,葛三乾有些急了。   "将军,小夫人摔了,流血了,这你都不心疼?"   "不心疼。"锺惟清找了张椅子坐下,淡淡地说:"你们若要去看他,那便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回来继续议事。"   闻言锺惟德轻轻抬眼,看了看锺惟清后,没有说什么,便和楚长凛一同去看夜倾尘的情况。   葛三乾没想到这次锺惟清的态度会是如此,知道自己主子也是嘴硬心软,瞧那手指掐着掌心都一阵红一阵白了,还要嘴硬。   随他去了,迟早要吃嘴硬的亏。   丹书回到房里发现夜倾尘和楚荆都不在,急得连忙到外边去寻。   才跑了几步,便看楚荆从不远处慢悠悠的走来,手上还端了要给夜倾尘补身的汤药,看丹书急火火的样子,楚荆脸色丕变,着急问道:   "怎么了?是教主又哪儿不舒服了吗?"   丹书看了看他身后,问:"你去哪儿了?不是让你看着教主吗?教主不在房内!"   这几日锺惟清不来看他,夜倾尘让楚荆和丹书轮番去请,也始终被拒在门外。听闻两人被拒,夜倾尘便表示他要亲自来寻锺惟清,可他连起身都疼得厉害,脚上的伤口也尚未痊愈,不能轻易移动,因此丹书不管会不会被责罚,和楚荆两人日夜照看,就是不让他出房门一步。   如今看来,夜倾尘应是趁机将两人支开,偷偷走出房间,想去找锺惟清解释清楚。   "教主应该是去找锺将军了,我们去他那儿看看。"   楚荆将手中的汤药往旁一搁,和丹书两人赶往锺惟清的房间找人。   "教主!"   两人看到夜倾尘虚弱的靠在柱子旁,不远亦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来人是锺惟清,没想到先到的是锺惟德和楚长凛。   见到夜倾尘气若游丝的模样,锺惟德走到他身前蹲下,抬起他的手帮他把脉,脸色一变,放下夜倾尘的手,用手指撑起他垂下的眼皮,仔细观察瞳孔的状态。   夜倾尘的瞳孔有点状红斑,锺惟德接着推起他的袖子,手上的筋络全部一片青紫,众人一见都倒抽口凉气,这说明夜倾尘体内正在不断地出血。   楚荆马上反应过来,抽出针盒在夜倾尘身上取穴,先将他周身几个重要的穴道给封住,之后再施针封住他的觉知,让他不再想要妄自行动。   葛三乾随后赶到,看到众人围着昏倒的夜倾尘,猜想情况应该不妙。   "大公子,小夫人这是怎么了?"   锺惟德站起身,让楚长凛帮着楚荆他们一同先将夜倾尘送回房间,这才缓缓跫着脚步跟在后头,和葛三乾说明情况。   "夜倾尘这次外伤虽重,实则内伤更甚。楚荆应是有所觉察,我见他这些时日多次替夜倾尘施针封穴,可能就是不想让他过早使用内力。但方才我替夜倾尘把脉,他可能是想用真气冲穴,筋脉承受不住,因此体内多处损伤更为加重。"   锺惟德叹了口气,回头对葛三乾说。   "三儿,你帮我办个事儿。"   葛三乾听到大公子要给他发派任务,连忙应道:   "大公子,您说。"   "一个时辰后,你去告诉惟清,就说夜倾尘不好了。记住,往死了说。"   锺惟德也知锺惟清心中有怨,但他也知夜倾尘的难处,说到底,夜倾尘选择走那一步险棋,其中也有他和楚长凛的推波助澜。   解铃还须系铃人,锺惟德便替夜倾尘,把他的系铃人带到他眼前去。 第48章 四十八.无怨尤   当屋里只剩锺惟清一人,他才褪去方才的掩饰,面容惆怅的苦笑。   嘴上说着不心疼,实则一颗心早就悬在那儿,任由夜倾尘拿捏。   不知道夜倾尘摔得重不重,这几日锺惟清刻意避着不去见他,到如今也已经无法厘清究竟是谁在折磨谁,同样痛苦不安。   锺惟清站起身忍不住在屋内来回踱步,几次走到门边想听听外头有何动静,却没听见有任何人接近的声响。   夜倾尘会不会真的出事了?   等了半个时辰,锺惟清将门推开,心想着若是锺惟德他们回来,他便能从他们的神色中判断夜倾尘的状况。   但半个时辰已过,锺惟德等人仍旧迟迟未归,锺惟清莫名的有些心慌,想起在地下坑洞找到夜倾尘时他那奄奄一息的模样,一阵不安逐渐升起,他逼着自己冷静,却是如何都无法再冷静下去。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锺惟清快步走到门前,见到葛三乾脸上笼罩一层阴霾之气,锺惟清心口一沉,静默着看他向自己走来。   葛三乾远远地便见到锺惟清站在门口观望,心想着锺惟清明明那么在意夜倾尘的伤势,却又要佯装冷漠,这性子和以前的少爷可说是大相径庭。   难道,有了意中人的男人都会变得如此矫情?   想起大公子锺惟德的吩咐,葛三乾刻意哭丧着脸走到锺惟清面前,说了一些仿若自言自语的絮叨,其实是想说给锺惟清听的话语。   "小夫人怎么会摔得都出血了呢?"   这声量不大不小,却一字不落的入了锺惟清的耳里。   "你说他……又流血了吗?"锺惟清抬眼紧瞅着葛三乾问。   葛三乾佯装没听懂,还沉吟了片刻才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状,支支吾吾的回话。   "小夫人来的路上不知摔到哪儿了,原本的伤处不断渗血,衣袍都被血染红了,大公子帮他把脉后发现他的内伤似乎更重了,怕是……撑不过今日……"   说完后葛三乾抬手用宽大的衣袖掩面擦拭,让人还以为他真为了夜倾尘命不久矣一事而伤心落泪。   "你说……什么?"   闻言,锺惟清不再多问,不再迟疑,一刻也不敢耽搁提起脚步往外迈去,快步走到夜倾尘房前,正巧听见锺惟德与楚长凛两人的谈话。   "楚荆已经替夜倾尘封了穴,师父留下的丹药也用上了,小师叔,若是倾尘过不了这关……"   "别想了,人各有命,如果他夜倾尘的命注定要折在这儿,就是你师父在此,恐怕也无法从阎王面前将人给抢回来。"   "他不会死。"   锺惟清推开门,一双墨瞳坚定盯着锺惟德和楚长凛,不想再从任何人口中听到夜倾尘性命危在旦夕这件事。   回视锺惟清片刻,锺惟德淡淡叹了口气,抬手在他肩头上轻拍。   "你进去看他吧,他这次内伤损耗严重,元气尽失,我和楚荆尽力帮他吊着一口气,最终还是只能看他的造化。"   锺惟德这话中半虚半实,夜倾尘的内伤伤势确实危及性命,若非营救及时,后果或许不堪设想。   楚荆从房内走出,见到锺惟清,说词与锺惟德相去不远。   "教主这伤好不容易稳定了些,却因心急催动内力,导致内外皆损,若再想养好,可能得要耗费不少时日。"楚荆说这话时不忘偷觑锺惟清的反应,只见他面色铁青,捉摸不定,看似怒气升腾,却又似是无奈至极。   锺惟清最终叹了口气,说:"我进去看他。"   床前仅留丹书一人伺候夜倾尘,锺惟清看她同样面无血色,憔悴不堪的模样,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药瓶,让她也下去歇息。   丹书不肯,望向锺惟清的眼神充满怨怼,心中不平为何教主亲自涉险,想着的还是如何不让锺将军卷入争端受到伤害。若不是担心教主清醒后会大发雷霆,丹书真想现在将锺惟清赶出这个房间。   锺惟清也知丹书护主的性子,於是低声请求,让他能单独陪着夜倾尘,和他说几句话。   看着锺惟清那放下尊严恳求的态度,丹书终究挨不过,离去前还是不忘提醒,夜倾尘现在身虚体弱,若是他醒了,别再让他伤心动气。   待房内只剩他们二人,锺惟清先是按照丹书交代的,在夜倾尘伤处敷上一层薄薄的药,之后帮他系好中衣的衣带,整齐装束。   坐在床边,担心碰触到夜倾尘贯穿掌心的伤口,锺惟清将他的手掌轻轻包覆在自己掌中,用掌心的温热,熨热他冰凉的指尖。   "夜倾尘,倾尘,是我没护好你,是我错了。"   锺惟清倾身在他额上轻吻,摸了摸那头细长柔软的银色发丝。   当时初见夜倾尘,一头银发和明艳无双的容色早已如惊鸿一瞥般在锺惟清心底留下烙印,在他悄然离去后,锺惟清依然时不时的会想起那个神秘的叶清臣,所以当再次相见,虽是那样被折辱一般的遭遇,锺惟清也不曾真正打从心底去怨恨过夜倾尘。   这让锺惟清彻底明白,"我心中有你,夜倾尘。"   自那日昏迷,夜倾尘半睡半醒间总是梦见娘亲将他从怀中推开,缓缓走入充满血水的池子里逐渐沉入池底,他拼着命想拉,不断呼喊,娘亲确恍若未闻,转瞬走入池中的人换成了锺惟清,这次夜倾尘拉住了他的手,却被无情的甩开,夜倾尘追了上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陷入了流沙,随着流沙将自己吞没,掉进漆黑的牢笼里,动弹不得。   锺惟清守在夜倾尘身旁,始终不敢轻离半步,夜倾尘偶有梦呓,他便低声安抚,有时浑身冷的似冰,有时却又热如熔铁,衣服换了又湿,於是便请丹书到市集上再为夜倾尘多添置几件替换的衣裳。   这日刚过戌时,丹书端着夜倾尘亥时需服用的汤药入屋,完成任务回来覆命的于焕七紧跟在后,看起来脸色不佳,似乎是负伤归来。   知道夜倾尘还未醒,于焕七将手中的木盒交给锺惟清保管,待夜倾尘醒后,再由他代为转交。   锺惟清替夜倾尘收下,他不好奇木盒里的东西,此刻对他最重要的,只有躺在床榻上迟迟未醒的夜倾尘。   锺惟清和衣躺在夜倾尘身旁,如同前几夜一般,小心翼翼的将他纳入自己怀里,闭眼相依。   夜倾尘醒来时,屋内仅有一盏微弱的烛火摇曳,难以看清周遭景物。他想移动身躯,却发现自己浑身虚软无力,想开口说话,喉底也干涩得生疼。   "倾尘?"   察觉到怀里有动静,锺惟清马上便睁开眼睛,低头寻着怀中人儿的动静。   "嗯。"夜倾尘轻轻应和,一双星目微抬,对上锺惟清的双眼,仰起头用嘴唇贴了贴他的下巴,留下浅浅的湿润。   锺惟清低头,在夜倾尘的眼角,鼻尖,嘴角印下数个细碎的轻吻。 第49章 四十九.缚血阵   夜倾尘虽然是醒了,但身体仍十分虚弱,楚荆特意嘱咐锺惟清,这半月内定要盯紧夜倾尘,让他安心在床上静养,千万别再轻易下地。   换药后锺惟德与楚长凛正好来向锺惟清道别,他们两人准备先动身前往南川军军营做准备,等候锺惟清过去,一同领兵,与东南水师营两方会合,直逼京师。   "半月后我们便会过去,届时若安排妥当,随时能按计划围城。"锺惟清望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熟睡的夜倾尘,温声细语道。   御海城已暂时被外邦统辖,但两大关口,临济城有莫寒生镇守,关原城楚长凛则同样交由莫寒生与慕华运筹帷幄,构筑不摧的防线。楚长凛则专心引领南川军,阻断京师与外族的勾结联系,将昏君佞臣,全数困於血砌的城墙内,一个也别想逃。   "既如此,这令牌你且收着,见此令如晤,可随意进出南川军军营。"   楚长凛从怀里掏出青铜令牌交给锺惟清。   锺惟德作为大哥,挂心的还是自己弟弟,他走向锺惟清,如同以往兄弟间互相安慰那般轻轻拥抱。   "照顾好自己,大哥先到南川军那儿等你。"   锺惟清微微颔首,送两人离开客栈。   待他去而复返,夜倾尘正好醒了,挣扎着起身。锺惟清大步流星走到床前,撑着他坐起,两人四目相望,一时之间却不知要如何言语。   "还疼吗?"锺惟清伸手抚着夜倾尘的脸颊轻问。   "不疼,只是困。"夜倾尘抬眸望着锺惟清,满脸倦容。   锺惟清坐到夜倾尘身旁,将他揽至怀里,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楚荆说你这是流了太多血,失了元气,才会感到躯体沉重,疲惫困顿。"   锺惟清边说,手下亦不自觉的贴在夜倾尘嶙峋的背上轻拍。   两人便这么静静地待了许久,就在锺惟清以为夜倾尘又睡下之时,夜倾尘突然抬起还不太能施力的手,指尖寻到锺惟清宽大温热的掌,与他的轻轻相扣。   "将军。"   "说吧,我在听。"锺惟清同样用指尖回应,将夜倾尘的手护在掌心中。   "这次行动,确实是兵行险招,我不让丹书告诉你,只是不想因为此事让你卷入危险。"   夜倾尘低声说,"毕竟是自我无冥教出逃的畜生,理当由我亲自处置了他。"   锺惟清搂着夜倾尘,还是觉得不解。   "若是要处置孙卒,为何还让他将你弄成这副模样。"   这才是锺惟清无法认同之处,他相信依夜倾尘的能力,想抓一个孙卒绰绰有余,何必弄这么大阵仗?   夜倾尘扯唇一笑,说:"你知道孙卒最擅长的是什么吗?是阵法。"   "无冥教的秘术中,有个叫缚血阵的阵法,破阵之法只传予历任教主。"   夜倾尘从风偃行那儿见到地形图,不知为何想起缚血阵的阵法图。   为了确认孙卒是不是真的在地下布了这个阵,他先是伪装成不小心落入坑洞,实则安排于焕七和其他人分头破坏四方次阵眼,但既被称作缚血阵,主阵眼就必须以血破。   "孙卒习得的缚血阵,是以血启阵,对他来说,武功内力皆为上乘的我便是最适合的人选,所以他才将我缚於阵眼。"   夜倾尘在锺惟清手中,缓缓将自己的掌心张开,露出伤处。   "可他错了,我的血其实是破阵之钥。"   无冥教历任教主通过暗城考验之后,便能取得破阵之法,再者,由於夜倾尘体内尚有千尺寒余毒未清,对阵法威胁更甚,但孙卒之辈并不知此事,因此才会请君入瓮,自寻死路。   "若是如你所言,又是为何要破这个阵?跟你娘亲有关?"锺惟清低头看着夜倾尘,看他虚弱的边说边细细喘气,让他先不用急於将所有事情一一详述。   "我没事。"夜倾尘靠在锺惟清的身上摇了摇头。   "孙卒在地底设了那样的阵法,除了要将我娘亲的尸身藏起,我猜,应该还与晋王有关。"夜倾尘娓娓说道,"我让焕七沿着其他地道查探,想着应能查出关联之处。"   听到这儿,锺惟清将夜倾尘轻轻放回床榻上,让他等等。   很快的他便将于焕七那日交与他的木盒,转交给夜倾尘。   "这是于护法在你还昏迷时送来的,为了拿到这件东西,他还受了伤。"   "伤得重吗?"夜倾尘看了一眼锺惟清递来的木盒问。   "看起来伤得不算轻,丹书姑娘这两日忙着照顾他,来这儿的次数少了许多。"   夜倾尘听完只是淡淡一笑。"丹书这段时日,大概是操碎了心。"   先是他出了事,于焕七碍于他的命令亦不能对丹书吐露太多。   依丹书的性子,必然是急得心慌,却又要打起精神将所有事有条不紊的安排妥贴。   夜倾尘想了想,待一切尘埃落定,就让于焕七带着丹书走吧。   "将军,你帮我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夜倾尘手上有伤,所以由锺惟清代为打开。   木盒里摆了一把青铜钥匙,依钥匙上的徽纹和形制,应是出自宫里。   "一把钥匙?"锺惟清疑惑的盯着夜倾尘。   夜倾尘微微颔首,他跟锺惟清说,"这是晋王的徽纹,当年玄元观有一座堆叠无数骸骨的密室,门上的徽纹就与这把钥匙一样。就连地底下,简载勤逃走的地道内,也有同样的徽纹。"   锺惟清说:"晋王狼子野心,众人皆知,当今陛下昏聩无道,这两人将百姓社稷玩弄于掌中,嗜血好战,若不能一同除去,他们之中任一人,都会将天元国推入万劫不复之中。"   锺惟清早在决定与楚长凛合作时,便也想过朝中尚有晋王这头豺狼欲将天下尽握於掌中,因此这次行动,亦要将晋王除去,以绝后患。   只是现在不清楚晋王实力究竟如何,这或会让计划产生难以预料的变数。   "夜倾尘,你让于护法去偷钥匙,打算做什么?"锺惟清盯着夜倾尘清澈如许的双眼问。   夜倾尘轻轻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将军,很快你就知道了。"夜倾尘侧着身,往锺惟清身上靠。"我渴了,想喝水。"   听到夜倾尘的回应,锺惟清不打算再多问,选择相信他所做的一切。   锺惟清帮夜倾尘倒了水,喂到他唇边嘴角溢出了些,锺惟清自然地俯身伸舌替他舔去,刚想起身,夜倾尘便抬头追到他温热的唇间,用力的吮了一口。   下一刻,锺惟清压了下来,避开夜倾尘的伤处,将人困於怀中,嗓音魅惑低沉哄道。   "夜倾尘,张嘴。" 第50章 五十.心上人   夜倾尘微微一笑,顺从的轻启双唇,与锺惟清唇齿交融,直到几欲喘不过气才肯停下暂缓。   锺惟清低头看他苍白双颊上浮现淡淡红霞,唇边亦浮现轻浅笑意,将困住夜倾尘的双臂松开一些,但仍将人圈在自己怀中,不再轻放。   虽想等夜倾尘多调养几日再前往南川军营,但未免夜长梦多,锺惟清和夜倾尘商量后,还是决定尽早动身。   这几日夜倾尘让丹书专心照顾于焕七,他这儿有锺惟清看着,还有楚荆照料,无需让她两头忙。   亏得夜倾尘此番行装不多,楚荆收拾半日已理得差不多,只不过有些该补充的药材,该补给的干粮,他还没有时间准备。   正巧锺惟清让葛三乾到镇上弄台轮车回来,两人便作伴同行。   自那日夜倾尘与锺惟清说开之后,锺惟清也不再与之置气,他记得自己曾许诺过会对夜倾尘好,既如此,他便要说到做到。   夜倾尘因此次受伤气血亏空,但有一点倒是因祸得福,千尺寒之毒随着他当时流淌入阵眼的血液,毒性减了大半,暂时不会有发作的危险。   不过,楚荆还是提醒锺惟清,一旦千尺寒发作,必定需要神仙骨的压制,不过,依夜倾尘如今的身子,怕是不能承受太过,还得适时,适度。   为了尽早抵达南川军营,锺惟清选择夜间动身。   夜倾尘白日睡得多了,一晚上在马车内倒是一点困倦也无,锺惟清亦是如此。   背倚着锺惟清,夜倾尘就着微弱的月光,轻扣着锺惟清的手,摩挲他掌中老茧,还有右手虎口一处凹陷。   夜倾尘低声问道,"将军,这道伤,是三年前你从御海城回京那回,遭伏之后留下的吧?"   锺惟清闻言眉间一挑,问:"这件事只有我和葛三乾知晓,你怎会……?"   夜倾尘嘴边扬起笑意,自信道:"将军的事,只要倾尘想,便都能知晓。"   七年前夜倾尘虽是悄然无声的离开锺惟清,却也不声不响的派人跟著他,因此他身上多了几道新伤,又有多少人想往他房里送粉黛佳人,夜倾尘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听到夜倾尘如此实诚的坦白,锺惟清扯唇无奈一笑,揉了揉他的发。   赶着夜路的马车外只听见飞速掠过的轱辘声,夜倾尘被锺惟清揉得舒服的闭上眼,感受着两人难得拥有的平静。   "你离开后,我曾找过你一段时日。"锺惟清突然柔声的向夜倾尘说起过往之事。   "嗯?"夜倾尘轻轻附和,表示自己正听着。   锺惟清回想起七年前得知夜倾尘离开后,自己那怅然若失的心情。   "当年,其实我本打算等你伤养得差不多后,让葛三乾护送你回家,但相处月余,得知你家人皆不在世上,我便生了恻隐之心,想带着你一起走,就安置在御海城中,让你在那儿落脚。未曾想你仅留书几句,便悄然离开,我……"   "将军可是为倾尘的离去伤心了?"夜倾尘笑问。   锺惟清摇了摇头。   "当时不觉伤心,只是心不能安。想着你伤未痊愈,万一又遇歹人欺凌该如何自保,几次下来总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虽如今你与当年那赢弱之姿大相径庭,但我再见你,见你平安无事,仍是欢喜。"   这是这段时日以来,锺惟清在心中反复思量,不想让夜倾尘明瞭的心事。   但现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藏着抑着的了,那倒不如对自己,对夜倾尘,都坦白一些。   夜倾尘笑了笑,侧身搂在锺惟清腰际,躺在他腿上仰头望着他。   "这么说来,将军从那时起心中就有我了,是吗?"   "是。"   这还是锺惟清初次在夜倾尘意识清醒时表露自己的心意。   "以前虽曾听过断袖,但只当是话本戏文上才会出现的情境,直到与你再遇,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我才真正看清。"   "看清什么?"夜倾尘抬手抚上锺惟清的眼尾。   "我的心。"   锺惟清握住夜倾尘的手,亲吻他的指尖,再亲吻他仍绑着白色布条的掌心。   "到了南川军营后,前线的事都有我和裕亲王安排,你只要安心养伤就好。"   "好。"夜倾尘微微颔首。   马车紧赶慢赶走了一夜,来到山边一处隐蔽的庄子停下。   丹书走到锺惟清与夜倾尘的马车前低声请示。   "教主,萃姑请您进去。"   等了半晌没有动静,本欲再问,就见锺惟清抱着捂得严实的夜倾尘,缓缓步下马车。   "他刚睡着,丹书姑娘,烦请带路。"   此地是医仙柳华升妻子的住处,夜倾尘在睡前和锺惟清提过,要来此处休整一日,明早再动身。   庄子四周是茂盛的林树,从外看不见里面其实别有洞天。   门前台阶下有座石砌的棋盘,一颗黑车字面裂了一半,其他棋子也都不算完整。锺惟清等人绕过棋盘,走上台阶便见到有位发白貌美的年轻妇人站在门外迎接他们。   "尘儿呢?怎么不见他?"   萃姑望向众人,见到几个生面孔,这才发现其中一人,手上还抱着另一个人。   "萃姑,锺将军手里抱着的就是我们教主。"   "锺将军?"   萃姑多看了锺惟清几眼,恍然道:"你是,惟德的小弟,惟清?"   "是的,大哥在医仙和师娘门下受到多年照拂,惟清却因俗事缠身未曾拜访二位,请师娘见谅。"   锺惟清当上少年军后终年待在军中,每年与锺惟德也仅见几面,医仙柳华升行踪不定,萃姑因故也不与丈夫同住一处,因此锺惟清从未与他们两人见过面。   "你这孩子,跟我们还客气什么?"   萃姑走到锺惟清身前,抬手稍稍拨开覆在夜倾尘颊边的衣衫,看了看他。   "尘儿肯定累坏了。"萃姑轻叹道。"你们赶紧都进来歇着,我给你们拿点吃的。"   众人跟在萃姑身后进屋,前厅空空荡荡,只摆了张琴和挂画。   萃姑走到琴边,随手拨了根弦,琴音一响,画轴往下翻开,露出机关。随着机关键开启,墙面翻转,出现一条裂缝,锺惟清等人一一走入,墙面重新关闭,眼前是一处精心打造的林园,园中小径连接各处厢房,每个厢房都有一段距离,避免相互打扰。   "找柳仙治病的人不少,多数身份皆不能向外人道,不少人还会有仇家找上门,所以我才设了这些机关。"萃姑简单解释道。"你们就各自安排,惟清和尘儿就住南面那两屋,清静。"   "师娘,我和夜倾尘住一屋。"锺惟清看着萃姑说。   "你们……"萃姑看了看锺惟清,又将眼神移到他怀里的夜倾尘,了然道:"你们兄弟还真像。"   锺惟清笑了笑,和萃姑道谢后,抱着夜倾尘先行走向厢房。 第51章 五十一.笑荒唐   夜倾尘醒来已是午间,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触及锺惟清棱角分明的下颚,抬头轻轻舔吻。   锺惟清早在怀中人儿有所动静时便已清醒,却仍闭眼任由夜倾尘肆意撩拨。   原本被搂在锺惟清怀里的夜倾尘,不知不觉便整个人往锺惟清身上趴去。夜倾尘身上未愈的伤口虽看似限制了他的行动,但他仍亲昵的与锺惟清耳鬓厮磨,缱绻难分。   "还不从我身上下去吗?"   锺惟清睁开眼,墨瞳盛满笑意,直勾勾盯着夜倾尘看。   "倾尘不想,将军要拿我如何?"   夜倾尘趴在锺惟清壮实健朗的胸前,巧笑倩兮的望进他眼底,从那处寻到自己的身影之后笑意更甚。   锺惟清嘴角轻扯,没有回应夜倾尘的问话,而是直接用双臂搂在他后腰,借力翻身将他带回自己身下,悬着上身避免碰触夜倾尘伤处。   "夜倾尘,我不想伤着你。"   既已明白自己的心意,锺惟清也不会故作姿态拒绝夜倾尘,他认为至少得让夜倾尘的伤势恢复好些,再行那事才不至于弄伤了他。   "只要别碰着伤口,应该无碍的。"夜倾尘抬起上身,吻了吻锺惟清微微拧起的眉心。   "你真是────"锺惟清虽无奈,却也难忍心中对夜倾尘的渴求,攀升的欲望逐渐缠绕两人,终究是无可自拔,一同沉沦。   锺惟清低头先是啄吻夜倾尘的鼻尖,眼尾,缓缓来至湿润的唇间。   夜倾尘张嘴迎着锺惟清湿热的唇舌与他慢慢交缠,温柔又充斥掠夺气息的吻慢慢由身前寻到身后,锺惟清将夜倾尘轻轻地翻过侧身,让他背靠在自己怀中,在翻腾汹涌的欲望之前仍尽力避免压迫到夜倾尘的伤口。   低下头,锺惟清贴着夜倾尘的后颈,绵延地吻至他细緻分明的锁骨,用手扯下夜倾尘后腰的裤头,带着粗茧的指腹抚过他柔嫩浑圆的臀瓣,滑入诱人的沟壑,往那敏感的穴口慢慢挤进指节分明的手指,拥着夜倾尘,不轻不重的缓缓抽动。   "将军……慢点……"夜倾尘悉心感受着锺惟清的动作,因下身逐渐攀升的快感而紧绷着双腿,锺惟清却在此时往他身前探出另一手,紧紧覆在夜倾尘勃发的性器顶端揉搓,前后两边皆在锺惟清掌下,夜倾尘身躯不住地轻颤,唇间逸出迷人心神的哼吟。   "将军……我想去了…… "夜倾尘被锺惟清摆弄的快要泄身。   话音未落,锺惟清将两手都从他身上撤离,夜倾尘正感怅然若失,却突然发现短暂的空虚瞬间被充实盈满,锺惟清扶着他的腰,硬是将自己青筋迸发的粗壮阳物送入夜倾尘一翕一张的后穴里。   "啊…………"   被进入的瞬间,夜倾尘抬头后仰,白浊湿热的体液从柔嫩的腿间缓缓淌下,浸湿了被褥。   两人皆不由自主地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之前几次肉体的交和,虽也让彼此感受到酣畅淋漓的快感,但这一次却是真正的心意相通,水乳交融。   锺惟清被夜倾尘紧紧的包覆,阳物在湿热温暖的后穴里再次胀大,撑得夜倾尘喉间不断发出细碎闷哼。   "将军,你动一动吧,   锺惟清纵然清楚夜倾尘刚达到欢愉之巅,但高昂的情潮丝毫不见消退,锺惟清将手伸入夜倾尘膝弯下,捞起他一边柔滑细致的腿,趁势长驱直入,让夜倾尘忍不住拱起背,承受锺惟清在他身后一次比一次更加有力的深埋。   "倾尘!夜倾尘────"   锺惟清紧紧搂着夜倾尘,在两人届临失控边缘持续加快股间的撞击,最后几记强而有力的挺身, 才终于将积累的欲望,在被夜倾尘牢牢绞紧的后穴里全数释放。   欢爱后锺惟清并未立刻将阳物抽离,他低下头贴着夜倾尘白皙的后颈落下无数个轻吻,一边眷恋地汲取怀中人的温度,一边却又感到有些荒唐。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伤口疼不疼?"   锺惟清拥着夜倾尘,温柔的问。   "没有,也不疼。"夜倾尘将手伸到颈后,摩挲着锺惟清的脸庞。   锺惟清抬手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我给你擦擦身,换身干净的衣裳再起来吃点东西。"锺惟清柔声道。   "嗯。"夜倾尘乖顺的点头,等着锺惟清帮他打理干净。   帮夜倾尘擦好身子,锺惟清给他换了件白底墨纹的长衫,再将他一头银发梳理整齐后束发,显得人精神许多。   "早些时候萃姑做了点吃食送来,想着让你好好休息,我便没叫醒你。"   锺惟清抱起夜倾尘,走至摆放食物的桌子前方,将他轻放在椅凳上。   "想吃什么,我喂你。"   夜倾尘看了看摆在桌上的几样吃食,脸色微微变了。   见夜倾尘神色有异,锺惟清关心地低声轻问:"夜倾尘,怎么了?"   "将军,帮我把包子剥开,饺子也是。"   锺惟清举箸,将包子和饺子一分为二,看到里头露出肉馅,证实了夜倾尘心底的猜测。   "萃姑准备的东西有问题?"锺惟清问。   夜倾尘点了点头,"不止东西有问题,人也有问题。萃姑常年吃斋拜佛,她待的地方,沾不得一丝荤腥,所以柳华升才另外为她在此处建屋,让她就地安居。"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见到的人不是萃姑?"   锺惟清再检视一遍桌上的食物,除了包子和饺子,另外几样菜或多或少都掺了些五辛提味。   "定然不是。"夜倾尘答得斩钉截铁。"在萃姑的地儿,无论是谁,都只能和她一起吃斋。"   听到夜倾尘这么说,锺惟清心中一凛,正色道:   "你先歇着,我去查看其他人如何,去去便回。"   "将军,丹书他们知道萃姑的规矩,应该已经看出事有蹊跷。"   夜倾尘不担心丹书他们中了圈套,只是如今敌暗我明,暗箭难防。   锺惟清抬手摸了摸夜倾尘的脸,"我会让丹书他们先按兵不动,静待你我指示,这样才能让暗处之人无所遁形。"   "嗯,都听将军的。"   夜倾尘蹭了蹭锺惟清的掌心,对他全然相信,深信不疑。 第52章 五十二.纳新妾   门外传来几记清脆的叩门声,丹书的声音隔着门板,稳稳传入房内。   锺惟清随意抓起一旁的衣袍披上,走到外间门口拉开门,但未让丹书入内,只与她说:"夜倾尘刚吃了半个肉包子,好像有些噎着了。"   丹书抬眸看了看锺惟清平静无波的神情,心中意会道:   "奴婢这就去泡壶热茶过来。"   "将军。"夜倾尘虚弱的呼唤从内室传出,"屋里有些闷,我想到外边儿坐坐。"   丹书一听,即刻回应:   "厢房外有座小竹棚,请教主和将军移步至那儿,奴婢去和萃姑要点茶水和点心。"   锺惟清点了点头,不疾不徐道:   "若是萃姑不嫌弃,请丹书姑娘邀她与我们一同喝茶叙旧。也叫上其他人,来此登门造访,受人照拂,自然也该有做客的礼数,当面再与萃姑道谢。"   "奴婢明白。"丹书恭敬地福身,"出门前教主吩咐了东西要给萃姑,奴婢待会儿让焕七送来。"   对谈间,锺惟清与丹书说得   的都仅是些稀松平常的小事,待她转身去准备茶水,锺惟清阖上门,走回夜倾尘身边。   夜倾尘嘴边扬起一抹淡笑,对着锺惟清自然的伸出手。   锺惟清把夜倾尘的手纳入掌中,盈盈一握后轻轻放下,帮夜倾尘理好衣衫,披上保暖的袍子,俯身将手探入他膝窝之下,拥着他,将人牢牢抱起。   "丹书姑娘都听明白了?"   锺惟清盯着夜倾尘慎重其事的问,脚下步伐沉稳踏实。   "那丫头精明得很,换做他人或许不懂,但她肯定一点就通。"   窝在锺惟清怀中,夜倾尘对这点居之不疑。   对于从小就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丹书,夜倾尘对她脾性的掌握不是一星半点,丹书亦然,夜倾尘无需多言,她便能通晓其意。   锺惟清抱着夜倾尘来到小竹棚,挑了一架看来最为舒适的竹椅,确认椅子稳固不会晃动,这才将夜倾尘轻放至椅上。   "入秋了,越靠北边,越发凉冷。"   锺惟清给夜倾尘弄了条披肩,把人给捂得严严实实。   "我这身子,受点寒也不是大事。这天儿哪能比我在雪室躺寒冰床挨冻还要刺骨呢。"   夜倾尘语气淡然,听在锺惟清耳里却满是心疼。   看萃姑缓缓从远处走来,夜倾尘悄悄地捏了捏锺惟清的手指,两人相视一眼,紧挨着等她过来。   手上提着一篮刚摘的鲜果,萃姑走入小竹棚,在架着炭火的炉内添了新炭,炉上挂着铁壶,萃姑把盖子掀到一旁,等丹书拿茶叶再重新上盖。   拿着茶叶来到小竹棚的丹书,后边还跟着于焕七等人,一同聚集到此处烹茶谈天。   丹书烹好的第一杯茶,按长幼顺序,先奉给了萃姑。   萃姑接过茶后并未先饮,而是顺手摆在桌几上,抬眼看着夜倾尘问:   "尘儿,现在身子觉得如何?怎会伤成这副模样?"   听到问话,夜倾尘浅浅一笑,简单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却没提缚血阵一事。   萃姑听完后轻声叹息,"你这孩子,什么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攬,差点连命都折了进去。"   "萃姑,以后不会了。"夜倾尘望向锺惟清,语似玩笑,却认真不过道:"尘儿若再敢拿这条命去玩,锺将军怕是要一辈子都不和我好了。"   闻言锺惟清回望夜倾尘,但笑不语,端着热茶,往他唇边轻轻一靠。   "有些烫口,你慢点喝。"   夜倾尘低头含着杯沿啜饮,边喝边与萃姑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知柳仙如今云游到何处了,一把年纪了还跟孩子似的,出趟门便跑得无影无踪。"   "柳仙就那性子,无拘无束惯了。"萃姑笑了笑,看着锺惟清问,"我准备的吃食,都还吃得惯吧。"   锺惟清点了点头,说:   "多谢师娘,我和夜倾尘都用了不少,来的路上他说过想吃师娘包的饺子,也算是如愿以偿。"   说这话时,锺惟清低头与夜倾尘交换了眼神,二人皆知这就是光明正大的扯谎,一察觉出这个萃姑有问题,那些食物半分没动,全都给倒了。   "你们若是喜欢,我多备些让你们带着。"萃姑端起茶,慢慢喝了几口。"从这儿去南川军营,还得要将近两日路程。"   "那就麻烦师娘了。"   锺惟清把夜倾尘喝空了的杯子往桌上一摆,突然转向葛三乾问。   "三儿,阎风那儿有消息吗?"   前几日锺惟清让葛三乾传书给阎风,想与他核实一些状况,若是两边遇见的种种跡向能对应上,便能证实锺惟清近日的猜测。   葛三乾正往嘴里塞楚荆分食给他的糖饼,一口饼卡在喉里下不去,楚荆伸手往他背后捶了一记,才总算是咽下去了,赶紧灌下一口放凉的茶汤。   "还未收到阎风的回书,不过那日我到镇里,和楚荆分头置办东西时,倒是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锺惟清问。   "听说晋王刚纳了新妾,年仅十六。"葛三乾压低声量,怕被人听去这和自己没半点干系,老牛吃嫩草的丢脸事。   "晋王不是已年逾半百,这还能行?"   楚荆先是瞠目诘问,看向葛三乾再问:   "那日你怎么没和我说?"   "这不重要。"葛三乾摆了摆手。"不过我听到了一点风声,说这个新妾,似乎和张师让将军有点渊源。"   至於是怎样的渊源,众说纷纭,葛三乾那日亦无闲暇多方打探问,只是多留了点心记着这事。   夜倾尘侧过脸,望着锺惟清:   "想知道有何渊源,若是张将军不愿透露,那便让丹书修书去问问云不知。"   "好。"锺惟清抬手抚了下夜倾尘的脸颊。"起风了,要不要进去歇着。"   微微点下头,夜倾尘撑起上身,突然目光一转,看向萃姑。   "萃姑,倾尘记得您这院里種了一种花,晒干后制成香包能防蚊去瘴,能让丹书随您去摘点回来吗?"   夜倾尘低声细语,温声问道。   闻言萃姑嘴角扯出轻浅笑意,面上带着些许歉意。   "前些日子连续落了几日大雨,花被雨水浸坏了根茎,得等几月才能再开。"   "是吗?"夜倾尘盯紧萃姑,邪魅一笑。"可我方才与将军来此的路上,似乎还看到了那花。难不成,是倾尘过於疲累,看岔了?"   "也或许是我没注意。"萃姑笑了笑。"待会儿就让丹书去看看,若是有,尘儿就都摘去吧。"   "那便多谢萃姑了。"   夜倾尘语音落下,将手伸向身旁的锺惟清。   "将军,我们进去吧。"   "我抱你。"   锺惟清低腰俯身,小心翼翼的将夜倾尘打横抱起,夜倾尘将头轻轻靠在锺惟清肩头,两人刚走出小竹棚,从始至终默默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的于焕七迅速亮出藏于袖中的匕首,紧紧抵在萃姑苍白的颈边。   "这是在做什么?"   和善可亲的萃姑脸色丕变,狠狠瞪着于焕七。   夜倾尘和锺惟清在小竹棚外看着,夜倾尘面色冷然,语气冷峻朝着萃姑缓缓开口。   "你冒充萃姑在这儿等我们,却处处尽显破绽。"夜倾尘嘲讽说道。   图穷匕见,假萃姑的伪装被识破,藏身於暗处的歹人亦纷纷现身,将夜倾尘等人围困住。   夜倾尘不予假萃姑多做解释,也不会将眼前这些虾兵蟹卒当一回事。   他慢慢靠回锺惟清肩上,淡然吩咐。   "留个活口,其他,都给我杀了。" 第53章 五十三.尝恶果   不过须臾,几乎所有伏兵皆死在于焕七刀下,余下这个假冒萃姑的冒牌货,被楚荆和葛三乾合力拿下,四肢被楚荆插了银针,让他只能俯趴在地。   "说,萃姑在何处?"夜倾尘一双墨瞳直视着假萃姑,冷着声问。   假萃姑咧嘴一笑,鲜红的血液从唇角涔涔淌下,笑道:   "她死了。"   闻言夜倾尘目光一转,看了丹书一眼,丹书马上了然的走到假萃姑身前,拿过于焕七手中那把染血的匕首,毫不犹豫抬手便往假萃姑背上插了一刀。   假萃姑吃疼叫喊出声,但仍咬牙不肯改口,每每夜倾尘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丹书便又再同样的血口上,又埋上数刀。   锺惟清只是在一旁冷静的观察,并未对夜倾尘的处置有任何进言。   "还不说吗?"夜倾尘疾言厉色问。   "不………"   假萃姑始终不肯好好回应,夜倾尘也不急,他让于焕七把她倒吊悬于树上,伤处的血液便一滴一滴慢慢落入了土里。   "说与不说都无妨,你以为,能成为医仙妻子的女人,会不知何为未雨绸缪,防患於未然吗?"夜倾尘邪魅一笑,盯视着假萃姑因倒吊而逐渐变红的脸色,不打算心慈手软的将人放下。   "萃姑从以前便乐于与柳仙玩猜谜游戏,你们对她不利,她便将自己的行迹交代在这座宅院里,只要有懂得她的人出现,她若未死,就有机会获救。"   在他们识破假萃姑的身分有问题时,夜倾尘便与锺惟清在他们屋内找到萃姑留下的线索。   "晋王都已纳了新妾,妳这枚棋子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吗?"   夜倾尘的问话让假萃姑听后呵呵笑出声,神色丕变,怒声问道:   "你懂什么?"   假萃姑近乎疯狂的诘问,也并未让夜倾尘生出丝毫动摇。   "本教主为何要懂?"夜倾尘嘲讽一笑。"你心甘情愿成为他的玩物,做他起手无回的死棋,本教主便成全妳,孙琦。"   听到夜倾尘说出的名字,丹书和楚荆都愣住了,只有不明所以的葛三乾,和早已识破的于焕七没有丝毫反应。   丹书愣愣的朝孙琦走了几步,眼眶逐渐染上一片红雾,她回头望着夜倾尘,却不敢为眼前的故人求情。   "她真的是孙琦吗?"丹书将目光投向于焕七,颤着声问。   于焕七没有回答,但从他的表情丹书就明白了一切。   "教主……"   丹书唤着夜倾尘,后頭的话哽在喉底,不知怎么开口。   看着丹书如此,于焕七也默默的朝夜倾尘望了一眼,本就寡淡少言的他,遇到这种事更不知要如何是好。   似乎是感受到眼前情况的胶着,锺惟清碰了碰夜倾尘的肩,轻轻抚着他的发。   "先把人放下吧,有些事必须要仔细查问。"   夜倾尘抬眸睨了锺惟清一眼,这才让于焕七把人从树上放下来。   或许因为失血伤重,加上倒吊在树上,孙琦被放到地上时面色惨白,虚弱短促吸气。   "教主,可不可以,先让楚荆给孙琦止血?"   丹书言辞恳切,又担心拂逆夜倾尘,小心翼翼的询问。   夜倾尘没有回应,是锺惟清点了点头,丹书才赶紧让楚荆为孙琦止血。   "滥好人。"夜倾尘敛眉低声轻骂,锺惟清听到了,轻轻扯唇一笑。   躺在地面恹恹一息的孙琦抗拒丹书欲搀扶她的手,甩脸别过头去。楚荆看到昔日旧友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不胜唏嘘。   楚荆边给孙琦包紥,边觑着丹书面上难掩的担忧,忍不住道:   "孙琦,妳怎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教主待妳不薄,丹书和我自小与妳一起长大,如今妳却要将我们都杀了,这究竟是为何?"   闻言孙琦只有阴恻一笑,眼神狠厉扫向夜倾尘。   夜倾尘倚在锺惟清身旁,丝毫不在意孙琦那冒犯无理的眼神。   对夜倾尘而言,丧家之犬命比草贱,他若是在意,让人挖了她眼就是,何必动气。   真要追究,那只能怪他当年看在丹书的面子上,一念之仁饶了孙琦一命,今天才让她有这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好,今日他便亲手埋了这个背信忘义的狗东西。   夜倾尘冷冷道,"妳若是不敢说,本教主今日就替妳拆了这无耻又虚伪的假面具。"   "丹书,妳过来。"   夜倾尘的叫唤,丹书不敢不应承,起身快步走到夜倾尘身前站定。   "焕七也过来。"   在夜倾尘的指令下,于焕七大步流星的走到他面前停下。   仿佛刻意为之,夜倾尘伸手拉过丹书和于焕七的手,让他们两人双手交握。   "你们二人皆无高堂在世,那便由本教主做主,自此时此刻起,你俩正式结为夫妻,婚礼本教主会亲自为你们操办。"   听到夜倾尘这么说,丹书又惊又喜,却不知教主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做这样的安排。   于焕七却不意外,他从夜倾尘手中接过丹书的手,将人带到自己身后,冷漠的看向孙琦。   只见孙琦原本失血苍白的脸色更加惨淡万分,眉间揪紧已欲崩解的浓烈恨意,仿若下一秒便会化作噬人的兽,将所有人撕咬殆尽。   看孙琦如此,夜倾尘反倒越发愉悦。   夜倾尘语中带笑,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   "孙琦,当年你爹孙卒瞒着教中众人卖女求荣,若不是焕七察觉妳行事有异,发现妳欲下药让丹书代妳离开,本教主定不会对孙卒如此行事坐视不理"   "但本教主既拂袖放任,皆是妳咎由自取,自尝恶果。"   丹书虽经历其中,却从不曾窥见全貌,如今夜倾尘所说令她心底一凛。她想起当年突然失去思觉数个时辰,醒来只见于焕七陪在自己身边,孙琦已不见踪影。   此后更是如同消失一般,无人知晓孙琦的去处,她的父亲孙卒也被夜倾尘送入暗城。   丹书紧握着于焕七的手,双眼紧紧盯着孙琦,过往相处的回忆翻涌,却寻不到任何头绪,思索不出为何孙琦要那样待她。   "孙琦,妳与丹书虽形似莫逆,本教主却知,妳既怨本教主选了她一个孤儿做贴身女侍,又恨于焕七眼中只有她一人,於是想偷天换日陷丹书堕深渊。"   夜倾尘神色凛冽,言语如刃,提醒孙琦如今既落在他手中,看在丹书的面上,能留她个全尸,但想活着离开此处,那便是痴心妄想。   锺惟清对这些旧事并不清楚,但从夜倾尘的话中倒是能细细推敲。   这与他想问孙琦的事应该也有所关联。   锺惟清温柔的轻拍夜倾尘手背,让他先歇歇,要杀要剐待问完话后,悉听尊便。   踱步走到孙琦身前,锺惟清居高临下,神色严峻地俯视着她问:   "妳从何得知,我们要往南川军营的事?" 第54章 五十四.夺识散   "呵呵……"   孙琦发出几声冷笑,眼神逡巡地扫过在场所有人,意有所指的说:   "告诉你们又如何?一切都晚了。"   闻言其他人脸色微变,锺惟清和夜倾尘却是不惊不惧,丝毫没被孙琦的话扰乱心绪。   "妳不说也无妨,但妳和晋王做的这个局,从一开始便不可能成。"锺惟清直接击碎孙琦对自己行动的自信与想象。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锺惟清跟随已故何鸿山将军麾下多年,所习得的一大功夫。   "世局纷乱动荡,消息错漏,混淆视听者众多,才让你们认为有机可乘。"   张师让将军与晋王新妾有渊源的传闻,早在数日前他们便已收到阎风的传书,信文便提及此事,阎风与知遥皆认为这是有人想藉此离间南川军与东南水师齐心之势,因此锺惟清才将计就计,在葛三乾提及此事时,特意不加以澄清解释。   夜倾尘目光锐利,神色泠然,音声却悠远淡然。   "妳刻意在此刻伪装埋伏,真正想要的应该是晋王丢失的那样物件吧?"夜倾尘俯视着孙琦问。   没等孙琦回应,夜倾尘便又自顾自地,带着矫情与凌人之姿笑道:   "可怎么办呢?本教主嫌累赘,来的路上便给扔了。"   除了孙琦,只有锺惟清和于焕七约莫知道夜倾尘说的那样东西是什么。   众人看着孙琦脸色一阵青白,倚着愤恨的眼神仅仅揪住夜倾尘的身影不放,虽她现在伤势严重几乎无法动弹,但人一旦陷入疯狂,要以怎样的冲动玉石俱焚,这都无人能料想得到。   于是锺惟清始终将夜倾尘护在自己身旁,楚荆等人亦是,时刻注意孙琦的行动。   夜倾尘笑了笑,伸手握着锺惟清的指尖,轻轻的交扣。   锺惟清倾身看了看夜倾尘,觉得他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劳累所致。   "你的脸上毫无血色。"锺惟清抚着夜倾尘的脸轻言细语道。"让丹书先陪你回房歇息。"   夜倾尘点了点头,一双墨瞳仍如鹰隼般盯视着孙琦:   "先把人处理了,将军再陪倾尘休憩。"   "焕七。"夜倾尘喊道。   "属下在。"于焕七立即回应。   "把丹书带下去,备些香烛纸钱放在棋阵那儿,这边事情结束我和将军便会过去。"   看了丹书一眼,夜倾尘知道她也受到不小的冲击,既今日要处置孙琦,丹书便不适合留在此处。   锺惟清虽不杀女人,却也不会去阻挡夜倾尘处置叛教之人。   更何况孙琦亦不是无辜之辈,她早与晋王沆瀣一气,这些年为了护航晋王那居心叵测的狼子野心,不知有多少无辜性命葬于她手。   "楚荆,给她夺识散。"   吃下夺识散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夺识散又名夺食散,顾名思义,服用之人除了会迅速丧失五感,每半个时辰药性发作后,进食如吞铜柱,痛不欲生,肝肠渐断,最终体内脏腑溃烂出血。   此药虽非毫无解方,但得到解方的人往往撑不过腹内剧烈疼痛,最后选择自我了断。   这边的事夜倾尘交给楚荆善后,和锺惟清一同去往入门处台阶下的棋阵,于焕七和丹书已经备好香烛在那兒等候。   见到夜倾尘,丹书自然明白孙琦已经受到她早应领受的处分。   夜倾尘走向摆放香烛的案桌,点了两柱草香,往棋阵中心处一拜。他神情肃穆,要于焕七和葛三乾两人,到棋盘上那颗裂了的黑车两侧站着,这一处的棋格地面明显与他处不同,葛三乾趴在上方,发现有风从棋格之间的缝隙透出来,可见棋盘下方应该别有洞天。   夜倾尘只是二人协力将黑车往右方移动,棋子移动的同时,地面一阵震动,除了有摆放棋子的棋格不动不摇,其他空格全数敞开,瞬间地面上出现了十数个出入口。   这么多出入口同时出现让人眼花缭乱,不知哪个才是同往地下的正确路线,夜倾尘却毫不犹豫的请求锺惟清背着他,走入其中一处。   入口径道狭小,锺惟清背着夜倾尘缓缓往下走,避开两侧突出的石块,来到底下一道石门前,壁上的机关已经被砸坏,这也代表这道石门,再不可能被外界打开,而在里边的人若是不肯出来,只有死路一条。   于焕七说:   "教主,入口机关被毁,若是想开启,只能砸穿或用火药炸开。"   夜倾尘拍了拍锺惟清,让他放自己下来。   他盯着石门不发一语的看了许久,最后跪了下来,朝着看不见的门内磕头三拜。   锺惟清也挺直背脊跪在夜倾尘身边,陪着他叩首。   夜倾尘音声低微,喃喃忆道:   "柳仙,萃姑,倾尘来晚了,竟不知此处早已物是人非,沦为晋王爪牙盘踞之地。请二位放心,倾尘定会为你们报此深仇,以告慰二位在天之灵。"   锺惟清亦磕头三拜,感念柳华升与萃姑照顾大哥锺惟德多年恩德,他也定将代自己兄长,向晋王讨回这个公道。   "医仙死了?"葛三乾惊讶的问。   站在两人身后的葛三乾,被夜倾尘和锺惟清这突来祭奠的举动给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这迎接招待他们的萃姑,被他们小夫人拆穿是易容的无冥教叛徒,现在两人又双双跪在这里,说医仙柳华升和真正的萃姑已经身殁于世,这未免太令人匪夷所思。   夜倾尘简单解释,并未详述。   他与锺惟清在发觉萃姑身份有异后,便在房内寻找萃姑有无留下蛛丝马迹,依着以往的记忆,找到萃姑留下的几幅字画。   字画上的题字乍看落花流水皆是诗意,实则暗藏玄机。藏头诗中将萃姑留下书信的位置交代详实,共藏于三处,悉数翻找出来仔细详读,得知柳华升离开御灵山后并非去云游四海,萃姑独自居于此地也非她所愿,其中的无奈与过往积累种种,皆悉数在遗留的书信中与夜倾尘一一交代。   "萃姑身患恶疾,早已无力回天,柳仙知她时日无多,因此收心与她一同留在此地,晋王的爪牙在一月前探访至此,一是让柳仙与萃姑传书给锺惟德与我俩,想设套将我们一网打尽。二是要柳仙交出仅存的神仙骨与续元丹。"   夜倾尘抬眸看了锺惟清一眼,继续说道。   "这两种奇药都救不回萃姑,晋王要去又有何用?"   书信中亦提及,柳华升是在晋王的爪牙给了他们一天时间考虑的期间,他与萃姑决定做此安排。   最后一段,笔迹秀丽端正,是萃姑末后留给锺惟德与夜倾尘的遗笔。   夜倾尘未将这些话说与于焕七等人听,但这封信,他会在与锺惟德再见时,亲手交到他手上。 第55章 五十五.梦中人   锺惟清等人并未在此停留至隔日,他与夜倾尘皆认为尽早与楚长凛他们会合方是上策。   为了避免萃姑居所其他食物也被动了手脚,一行人来到邻近的村庄,才买了些粮食带上路。   锺惟清看得出来,夜倾尘送走医仙柳华升和萃姑之后一直在压抑心中的悲痛。   与他相处这些时日,锺惟清早已明白夜倾尘这人并未如他展露的那样冷血无情,反之,对他有恩之人,尽忠之人,他都愿以自己的手段和方式保他们周全。   夜倾尘仅仅吃了半个包子,便靠在锺惟清身上静神休息,锺惟清扶着他,让他躺卧在自己腿上,拉过大氅包覆住二人。   "将军在想什么?"   夜倾尘知道当锺惟清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抚着他时,定然是心中有事。   听闻提问,锺惟清轻轻扯唇,和他讨论与楚长凛会合之后,后续将做如何安排。   "你的身体还需调养,我问过楚荆,他认为你应趁这次身损换血,加以施针用药,也许有机会祛除体内千尺寒余毒。"   在夜倾尘重伤昏迷期间,楚荆安慰心焦如焚的锺惟清,说出观察夜倾尘脉象的变化,察觉到千尺寒在他体内的作用,似乎已无之前那般威胁他的生命。再加上这段时间,锺惟清的神仙骨与之交互相融,夜倾尘也不再需要每年关在雪室闭关,等待数年后的某日生命无声消弭而逝。   "若是我体内的余毒尽消,将军便不再需要为我解毒。"夜倾尘缓缓睁眼,仰望锺惟清璨然如星的双目,"如此,将军还愿意做倾尘的解方吗?"   锺惟清没有正面回应,手却顺着夜倾尘的脖颈探入他的衣襟内,微微使力扯动挂在他颈上的那块玉珏。   "我说过,玉在,人在。"   锺惟清接着说:   "倘若一日玉碎珠残……"沉吟半晌,锺惟清音声娓娓,微微笑道:"黄泉碧落,我亦同归。"   夜倾尘原是想和锺惟清玩笑撒娇,暂缓心中神伤,未曾想锺惟清竟会说出这般令他动容的话,夜倾尘瞬间眼尾一热,抬手紧扯锺惟清的衣襟往下一拉,挺起身吻住了他的唇。   锺惟清反应过来,很快地便反客为主,直至两人呼吸皆紊乱不堪,喘息未定,两人才愿意将唇舌暂离半分。   "到了南川军营,前线的事我与裕亲王会安排,你安心调养就好。"   锺惟清贴在夜倾尘颊边,低语轻声地说。   闻言夜倾尘淡淡扬笑,"将军和裕亲王举兵入京之前,我的人会在京中重臣之间制造纷乱,让他们疲於奔命,暂无心思阻挠你与裕亲王的计划。"   "你想做什么?"   锺惟清不认为夜倾尘要做的事如他语气这般云淡风轻。   夜倾尘笑了笑,   "既然世人认为无冥教是魔教,皆言我夜倾尘是魔教头子,那我不做点什么证明传言不假,岂不是辜负众望?"   瞧夜倾尘语中流露独有的傲娇与自信,锺惟清拥着他不再多问,届时京中情势如何变化,他只需静观其变,翘首静待便是。   赶了几乎一日一夜的路程,锺惟清等人在接近南川军辅营约十里处,正好遇上南川军的守夜人,这几个哨兵游弈在军营四面,见到陌生人接近,戒备的上前盘问。   锺惟清自報名姓,并拿出楚长凛给的令牌以证身份。   哨兵自然听过御海城护国大将军锺惟清的名号,只是不曾谋面,不能轻易放行,於是便派其中一人回营禀报,请锺惟清等暂留原处等候。   不到一刻,锺惟德亲自出营迎接,将他们带往主营的右侧空着的几处营帐,四周围绕着精锐的六军部队。   "现已逾亥时,你们今晚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再和小师叔研议后续之事。"   锺惟德看着锺惟清与夜倾尘,察觉他们的神色从方才至今都有些凝重,心想约莫是舟车劳顿才看着如此,并未多想,但当他准备离开时,夜倾尘出声唤他,於是锺惟德停下脚步,不解地看向夜倾尘。   夜倾尘从怀中拿出柳仙和萃姑共同留下的遗书,往锺惟德手上一放。   "这是柳仙和萃姑留给我俩的信,我的部份已经看过了,余下的,你拿回去慢慢读。"   "师父和师母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锺惟德手中紧攒着信,心中的不安油然而生。   "他们二位彼此陪伴,走了。"   夜倾尘并未用死亡来定义柳华升与萃姑的离去,只当他们二位是一起偕伴云游,浪迹天涯去了。   走了……   锺惟德颤着手,捏着这封沉甸甸的信,缓缓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营帐。   楚长凛坐在案桌前仍在推演之后的布防,抬眸望见刚接到弟弟的锺惟德面上毫无欣喜之色,手上还紧紧抓着一封书信,他跨步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锺惟德便埋入他怀里,压着哭声不停的流下眼泪。   "惟德,怎么了?"   楚长凛拍着锺惟德纤瘦的肩背,忧心的问。   "小师叔……师父和师娘……走了……"锺惟德不敢痛哭出声,担心哭声会影响到营中的将士。   闻言楚长凛只是将锺惟德整个人揽入了怀中,与他一同度过这哀戚的一夜。   逝者已矣,经过了一夜,锺惟德打起精神,一早便到锺惟清的营帐见他。   锺惟清正喂着夜倾尘喝粥,这一路奔波又遇医仙夫妻亡故一事,夜倾尘夜里突发高热,楚荆来把脉后认为是心底忧思所致,让他服了汤药,好好休息几日便可。   "怎么脸色这么差?"   锺惟德注意到夜倾尘的脸色苍白如纸,气色也比昨晚见时差了许多。   "他夜里发了高烧,楚荆来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   锺惟清慢慢地又喂夜倾尘喝了口粥,夜倾尘入口后微微摇头,说着不喝了。   "手给我,我帮你看看。"   走到夜倾尘身前,锺惟德向夜倾尘伸手,问脉后发现他脉象偏弱,气滞血鬰,还是需要好好调养。   "信你看了吗?"   夜倾尘盯着锺惟德,轻声的问。   "看了。"锺惟德将夜倾尘的手放回他身侧。"师父在信中交代我俩,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若此生能遇知心人,阴晴圆缺都休说,且喜人间好时节。"   "嗯。"夜倾尘轻轻颔首。"师娘也让我们别多惦念,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   锺惟清在一旁安静的陪着两人追忆故人,待楚长凛派人前来要请他入主营商讨军务,才先行离开了营帐。 第56章 五十六.暂别离   掀开主帐帐门帘幕,锺惟清大步流星的走入内,先与裕亲王楚长凛问安后,再一一问候在场其他将领。   楚长凛正与南川军几位将领推演行军路径,锺惟清加入,便可全面推进。   "由此往京师尚有二百余里,若是日夜兼程,约莫三日便可兵临城下,近日京中权贵政要有多人遭受极刑,据传,是无冥教所为。"   刘副将将探子回报的消息提了出来,虽不知无冥教是敌是友,但只针对权贵政要这点,倒是让京中众多百姓暗自雀跃欢欣。   听到无冥教的名号,锺惟清想起夜倾尘提过,会在京中掀起一番风浪,让那些人既无心安内,亦无法攘外,惶惶终日不能安。   楚长凛倒是了然地瞥了锺惟清一眼,他并不打算将无冥教教主夜倾尘就在他们南川军营一事告诉其他人,毕竟江湖人士涉及庙堂之事有诸多考量,他想锺惟清的想法与他亦同。   "据传陛下已遭晋王软禁,近日京中之事陛下只道龙体抱恙,将国事暂交晋王与几位阁臣决议,但这几位阁臣中,并不见向来果敢谏言的礼部尚书潘毅钦。"   另一名将领这么说着,令人深感京中情势或比想象中更加险峻。   "我们须在最短的时间稳住京师,前锋便由刘副将带千人由东侧靠近,三千营苏副将会掩护你们前行,夺下防卫营,本王与锺将军便会与你们会合。"   楚长凛指出位于京师东侧的三千营,那里是京师的前哨,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夺下,封住东侧这处平坦易攻之处。届时锺惟清会带数千精兵从另一路绕至南侧,那里虽行军不易,却是攻防最佳位置,与皇宫的距离也是几个据点最近的一处。   锺惟清却婉拒楚长凛这样的安排。   "王爷,东侧交给末将,您应该和兄长从南侧长驱直入。"   东侧对他们来说平坦易攻,于对方亦是如此。锺惟清想从此处直面迎战,让天子脚下的众人皆能用他们的双眼看到,御海城万千将士,数万枉死百姓,如何向无德的君王,与作孽的奸臣,讨回这笔帐!   而皇宫与龙位,便由楚长凛与锺惟德两人决定要如何处置。   "阎风他们已抵达朝城,张师让将军带兵镇守长河至内陆约一百一十七座城门,朝城近京郊三十里处由阎风带兵扎营,伺机伏击。"   锺惟清收到阎风传书,将张师让的布局安排转述让他们明白。   有张师让将军在,那些与晋王有走私交易的海寇便不敢轻举妄动。   "王爷,属下听闻晋王富可敌国,据传他还豢养近万人的奇兵,而且这些奇兵似乎受过特殊的训练,不仅刀枪不入,而且,还会吃人。"另一名将士说道。   锺惟清蹙起眉,他知道这位将士说的那些奇兵是什么东西。   应该就是他看过的那种怪物。   若是将孙卒与晋王联结在一起,不难猜测到,那些所谓的奇兵,应是孙卒一手制造出来的。   "您说的奇兵,应是无冥教以万毒炼心,将人变成不人不鬼的活尸,我曾与这种活尸交手,他们的攻击来势汹汹,出手迅速敏捷,被咬伤的话就会被同化成活尸,但只要事先服下解毒药剂,纵使被咬伤也不会变成那样的怪物。"   锺惟清想起在前往东南水师营遭袭的雨夜,若不是有夜倾尘,他们一行人不可能安然离开。   经过全盘推演与布防安排,众人决议三日后正式出征。   对锺惟清来说,此战将会比以往他打过的任何一战都还要艰巨。   是师出有名,抑或是挟怨逼官报复,往后史册上自有定夺。   听说三日后锺惟清便要出征,夜倾尘并无表现出任何离情依依的神色,仅有在锺惟清未觉的每个瞬间,留恋亦不舍的将目光紧跟慢随,不想有那么一时一刻,浪费了余下的时光。   征战前夜,夜倾尘俯趴在锺惟清胸前,不发一语的盯着他看。   "有话要对我说?"   锺惟清发现夜倾尘睁着一双漆黑柔媚的眼紧瞅着他,伸手轻抚着他的眼尾,顺着颊边,停过他细致的耳垂,以指尖轻轻揉搓。   "将军。"夜倾尘抬手将锺惟清的手拉至自己颊边眷恋的摩挲。"明日,我与丹书,楚荆,三人同回雪室。焕七则随你出征,入京后,他或许能帮得上忙。"   之前从未听夜倾尘提过要回雪室的事,锺惟清坐起身,惊讶的看着他问:   "为何突然作此决定?"   锺惟清原是想,夜倾尘可在他出征后留在南川军军营休养静待捷报,此处兵力众多,也能保护他的安全,可没有想到,夜倾尘打算要离开。   夜倾尘笑了笑,伸手紧揽住锺惟清的腰,躺在他腿上仰望着他。   "将军,倾尘本就有此打算,亲自送你出征后,便要与你暂别。"夜倾尘柔声道。"如若倾尘对将军来说,已是牵挂,那我便要寻求更安全隐蔽之处,保护好我自己,等将军你凯旋归来,与我团聚。"   "倾尘不愿让他人有可乘之机,令将军前瞻后顾。"夜倾尘将双臂收紧,离锺惟清更近,汲取他的热度与气息。   闻言,锺惟清静默地盯着夜倾尘看了许久,心中千丝万缕难以一言道尽,于是千言万语化为唇间的一缕笑意。   "你若是想好了,那便这么做吧。"锺惟清抚摸着夜倾尘披散在他腿边的银发,缱绻万分的低头亲吻。   "让楚荆好好治你身上千尺寒的余毒,等我去接你。"   锺惟清也知这是最好的安排。   锺惟清和楚长凛等人都离开此处之后,在南川军营中的夜倾尘等人举目非亲,他们亦不是军役,时日久了难免遭人非议。回雪室暂居至少防卫保障无虞,夜倾尘亦可趁此机会,让楚荆将他体内的千尺寒余毒完全控制下来。   夜倾尘动容地伸手轻抚锺惟清的脸,眉、眼、鼻尖、唇,每一处都细细描绘。   "锺惟清,不许让本教主守寡。"   夜倾尘严厉却又带着娇气的请求,令锺惟清失笑。   征战前绷紧的神经暂缓了片刻,锺惟清忍不住将人拖入了怀里,低下头缠绵的吮吻。   彼此的额尖相抵,锺惟清音声低微,柔声喃喃。   "倾尘,等我。"   "好。"   结束绵长湿润的吻,两人皆极力克制离情,不愿分别的情绪骤然溃堤。 第57章 五十七.琉璃珠   征战在即,号角声催促着所有将士在最短的时间内整装集结,十万南川军兵分三路,个个精神奕奕,蓄势待发。   楚长凛将刘副官派给锺惟清,协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带兵入京。   领有重责的几名将领,手握缰绳坐立于骏马之上,只待楚长凛一声令下,便誓死追随他征讨无德昏君,扫尽奸佞重臣。   夜倾尘和锺惟德待在远处,静静的看着。   锺惟德一袭青衫白衣,同样坐在马上,旁边则围绕数位保护他的死士,他将随楚长凛一同出征,一则在南川军将士受伤时给予施救,更重要的便是要进入宫中,向当年逼迫数十名妃子生殉的罪魁祸首,讨回公道。   夜倾尘则是穿着锺惟清清早起身时,亲自为他换上的赭红衣裳。夜倾尘还满眼笑意地问他:"就这么喜欢我穿红色?"   锺惟清笑而不语,只是温柔地低头替他系好了前襟的衣带,再披上质料厚实的外袍,俯身在他额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红色喜庆,這樣,一眼就能望见你。"   想起锺惟清的话,夜倾尘伸手让站在他身后的于焕七扶他起身,于焕七恭敬地将他扶稳,等候安排。   "你跟着将军,护他要如同护本教主,如能顺利入京,便将钥匙交给他。如若不能,就将钥匙和那东西一起毁了,明白了吗?"   望着锺惟清所在的方向,夜倾尘神情严肃,敛容屏气交代道。   半晌后号角声阵阵吹起,大军整肃完毕,准备出发。   眼见人潮开始往军营之外移动,夜倾尘虽从不信神佛,但此时此刻,他始终紧盯锺惟清前行的方向,衷心祈愿,佛若真有大慈大悲,菩萨若真能闻声救苦,请定要保佑锺惟清等为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全大忠尽大义之人,平安归来。   锺惟清与一众将领策马缓缓前进,在离营之前,回头看向那一抹红影,知道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直至大军逐渐远去,夜倾尘低声道。   "去吧。"   于焕七单膝跪地一拜,领着夜倾尘的命令,一路随着锺惟清前行。   在送走锺惟清后,夜倾尘并未马上返回雪室,而是直奔偃月湖。   经过上次的大爆炸,此地已是满目疮痍,马车避开难行之处,颠簸地绕至坑洞旁,才刚停下,似乎已等候许久的风偃行便潇洒自若地从隐蔽处现身。   "属下恭候多时,教主大人。"   见夜倾尘比预计的时程要晚上数日才来此,风偃行还当他是和锺惟清两人离情依依,舍不得分开才耽误了,心底自然不是滋味。   夜倾尘也不多做解释,他只是难得有些不安的问道:   "找到了吗?"   被救出坑洞之后,夜倾尘独自留下风偃行,便是要让他再去寻找母亲骸骨的下落。若他猜得没错,骸骨应该被作为缚血阵的阵眼,埋在他被锁链链住的泉水底下。   风偃行抬手向后边打了个手势,一个高度及膝,封了泥的陶罐被抬了上来。   "你......自己看吧。"   从陶罐的瓶身看得出来已有些年头,虽已稍事整理,仍旧卡了不少淤泥,夜倾尘缓步走到陶罐前,佯自镇定,泠然命令道:   "把上头这层泥挖了,看看里面有什么。"   在吩咐之下,风偃行身边的几个下属,合力用器具,小心翼翼的将封了泥的地方慢慢挖除,隐约露出夜倾尘猜想的那个东西。   "这是、一颗头颅!不对!是……一个人!"   楚荆好奇的凑到旁边,见到里头的东西,惊惧的拔高了音量。   陶罐里头是一具低头屈膝的白骨,从身上残破的衣料与样式,可看出这是一具女人的尸骸,应是被强塞入陶罐之中,骨头已经严重变形,无法轻易取出。   夜倾尘虽是眼中带泪,却始终面色未改的直盯着面前的陶罐,他吩咐风偃行和楚荆想办法将骸骨取出,但绝不能让脆弱的白骨再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风偃行早已做好准备,他让手下在地面上铺了数层的麻布,和楚荆两人拿起槌子,小心翼翼的将陶罐敲出裂痕,再一片一片徒手掰开,直至确认可以把骸骨完整取出,两人才停下,合力将骸骨捧至干净又厚实的麻布上。   由于时间久远,被取出的尸骸就算没有了陶罐的禁锢,仍旧维持着在罐内的模样。夜倾尘指尖轻颤,缓缓跪在骸骨前,伸手朝着圈在白骨腕上那串精致的红珊瑚手串一摸,将中间那颗金镶玉往自己这儿一转,镶着一颗七彩琉璃珠。   看来应是孙卒他们不知要如何取下这手串,才会任其与骸骨一同埋于泉下。   夜倾尘仅用了些时间,便将红珊瑚手串取下,他将手串对着日光,透过日光的照射,看到琉璃珠里隐约透着的那个『雪』字。   至此,他终于能确信,这具被埋在阵眼处的白骨,就是他的娘亲,无冥教圣女夜似雪。   "娘,尘儿来接您回去了。"   夜倾尘撑着病体,孱弱的行叩拜大礼。丹书和楚荆见他似乎快撑不住,连忙扶住他,等夜倾尘愿意起身才将他撑至一旁,待他吩咐下一步要如何。   到这种时候,风偃行早知无非就是两个法子,一个用火烧了放骨灰盒里带走,一个维持原样入殓,扛着棺木上路。   两种方式风偃行都已备妥,只待夜倾尘的决定,便可立即置办妥贴。   夜倾尘并未思索太久,他要风偃行他们将骸骨放入棺木,送至他父亲的埋骨之地,与父亲同葬。   这件事交予风偃行去办,夜倾尘也算是安心落意,十分放心。   "还有一件事,离开之前,全都毁了。"   夜倾尘环视四周,此地因先前爆炸崩塌已是一片废墟,千疮百孔,但他仍觉得不够。   他要的,是焚巢荡穴,碎骨粉尸。   "交给我吧。"   风偃行盯着夜倾尘苍白如纸的脸色,让楚荆和丹书尽快送他离开,此处会照着夜倾尘心中所思所想,尽数被摧毁湮灭。   马车上丹书伺候夜倾尘净手擦脸,离偃月湖也已有些距离,从远处突然传来阵阵绵延不止的轰然巨响,夜倾尘单手撩起帘帐往外望去,只见来时的方向,漫天火光,浓烟烈焰佈满穹苍,瞬间掩去了大亮的天光。   收回手,夜倾尘听着逐渐微弱的爆炸声,慢慢的闭上了双眼。 第58章 五十八.远远乡   "报────!"   南川军兵分三路,其中一路将破城而入,驻守京畿的羽林军见前锋营失守,赶紧让人进宫传递军情。   锺惟清乘着战马立于城下,并未继续前进。他与楚长凛的目标并非踏平京城,伤害无辜百姓,他们只想进到宫闱内,讨回应得的公道。   楚长凛与锺惟德在他们的掩护下已率另一路军队从皇宫后方的山径直驱而入,此处守卫相比东西南北四大城门,显得松散许多,因此他们早在计划初始,便已在此安排布防,为得便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皇权,避免与宫里有人通敌,在边关戍守之地趁机制造纷乱。   尤以刚被割让的御海城为先。   "明日卯时,城门便会大开。"与锺惟清等人在入京前会合的阎风,向锺惟清呈上楚长凛的传书。   宫里急调暂代慕华郡主主持临济城事务的羽林军副都督莫寒生,命他回京接掌羽林军都督。莫寒生今夜子时入京,他在羽林军中培植多年的军力,明日将会反为南川军所用。   "宫中为何会突然将莫寒生从临济城调回?"阵前换将是大忌,宫中并不缺擅长兵法布防的能人,为何会突将远在边境戍守之人调入京中呢?   知遥也才收到探子的回报,向锺惟清说道:   "原本的羽林军都督是晋王的人,晋王神隐,他似乎也跟着离开,连简载勤也不知去向。"   "他们这是不管皇帝的死活了?"葛三乾满脸不可置信,唏嘘叹道。   "晋王行事阴险乖戾,战前神隐怕是另有谋划,提醒所有将士要有所警惕,任何可疑之人或事都不可轻易放过。"锺惟清神情严肃的吩咐道。   晋王是引敌入关屠害御海城的幕后主使,他定然是想藉着御海城这条进京的百年官道和商道弄出些动静来,因此他们必须要提高戒备,将所有危机扼杀于不见之地。   虽然明日城门能不伤一兵一卒大开,但锺惟清等人还是不会掉以轻心。   阎风与知遥一路从东南往北与他们会合,期间遇敌数次,知遥替阎风挨了一刀,因不愿因伤慢下行军速度,只能靠着水师营军医开的沸石散和伤药硬撑,但比起楚荆和锺惟德的医术自然是差得远了。   "知遥姑娘,本不该让妳遭此横祸,但幸得有妳和阎风在水师营中协助我与张将军,今日才能顺利兵至城下。"锺惟清趁此机会,向知遥道谢。   由于楚荆陪着夜倾尘回雪室祛毒养伤,锺惟德又与楚长凛一起入宫,因此知遥的伤似乎也只能暂且由军医治疗,行走间还十分不便,每走一步便撕扯一次痛处,可她却也平静如斯,不曾喊过一声疼。   知遥微微一笑,说道:   "教主的吩咐,知遥定然是要竭诚所至,尽心尽力。何况张将军在军中对我与阎风二人多有礼遇,再者,阎风虽岁数不及我,但行事谨慎,正心诚意,亦尊我为长姐,我护他,也是应该。"   阎风听到知遥说出『长姐』二字,似乎微微蹙了下眉,很快便又回复淡然。   但这不算平静的脸色,却让葛三乾给看了去,他不动声色的拉过始终站在一旁,不发一语的于焕七,悄声问道:   "左护法,你说,我们阎风和你们右护法,是不是还挺配?"   于焕七朝知遥看了一眼,又瞅了瞅阎风,冷冷道:   "没可能。阎风有心,知遥无意。"   他与知遥同为无冥教护法,知遥被夜倾尘收留入教之前的遭遇,于焕七亦是清楚,因此他几乎能断定知遥此生除了对夜倾尘,不会再对任何人敞开心扉。   葛三乾却晃了晃脑袋,说:   "我倒觉得,有戏。"   于焕七也不与葛三乾争辩,若那人是阎风,对知遥来说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这夜锺惟清几乎未眠,他心底隐隐有股难解的不安,却不知这源头来自何处。   营帐中烛火通明,锺惟清提笔忘字,他从未觉得自己拙于言辞,此刻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写下心中所思所想。   想说与夜倾尘的满腔柔情,最终只化为一句: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信笺套入火漆筒,唤来夜倾尘留下的探子,请他将此书信,送到伊人手上。   探子从未出声亦不曾轻易对锺惟清开口,总是恭敬地传递两边书信,对所见所视守口如瓶。   卯时已至,城门如约洞开,锺惟清率领将士远观,只见一名剑目星眉却不失斯文的男子,身着重赤戎服,立于城门之前,在他身后的羽林军左右一字排开,手中长枪短剑尖指向地,未表现出敌对之意。   莫寒生独自往城外走了几步作抱拳礼,向锺惟清喊话道:   "末将莫寒生,奉裕亲王之命,在此恭迎锺将军。"   听莫寒生这么说,锺惟清轻扯缰绳,仅率一千将士正式入京。余下将士,就地扎营,在庙堂之事未了之前,守在城外听候调遣。   京城百姓议论纷纷,众说纷云,皆说这世道要变,天子易位,邪佞奸臣贼子将亡,有人担心锺惟清帅南川军入京会挟怨报复,京中怕是要天动地变,血流成河。   锺惟清入京之后,这一千将士莫寒生已先安排去处,部份将暂时与各队羽林军,严守京中六门,防止晋王势力遁出,另一部份便封锁晋王一派重臣的府门,待楚长凛与锺惟德拿下皇权,再行定夺。   看事情态势尚在掌控之中,于焕七来到锺惟清面前,请他和自己去某个地方。   "这里是……"   锺惟清看着眼前破落的宅院,想不到财权皆备的京中还会有这样残破凋零之地。   "请跟小的走。"   于焕七推开陈旧斑驳的大门,前堂可见樑上精致雕画蒙尘失色,几处明显遭人为破坏,往里更可见有火燎之迹,其中一排厢房,皆遭祝融之祸,焦黑如炭,不负见本来面貌。   "这里是林家老宅,也就是故皇后林氏的母家。"于焕七说道。   "于护法,你带我来此,是否是夜倾尘查到了什么?"   于焕七向来不做无用之事,他会带自己来到此地,定然是夜倾尘吩咐了什么。   "将军猜得没错,当年愉妃被陷生殉,除了有皇后林氏兴风作浪,尚有晋王推波助澜。林皇后要巩固皇后之位,晋王则要趁机铲除朝中忠党良臣,殊途同归,沆瀣一气,但终究魔高一丈,晋王在林皇后回老宅与父母商议大事那晚,趁夜火烧厢房,林皇后与父母被锁在房内,活活烧死。"   "林皇后,至死仍是皇后。"锺惟清唏嘘林皇后守住了她想要的皇后之名,却死在了他人手里。   "林家老宅一夜死了数十人,晋王却不声不响买下宅邸任由荒废,教主认为其中定有蹊窍,命我暗中调查,有次见到简载勤进入老宅,等了几日却不见他出来,我便猜这宅下应有密道,连同晋王与亲信名下几处宅邸,竟能串联贯通皇宫与西城门和北城门。"   于焕七从怀中掏出地图给锺惟清看,确实是两条能串联起来的通道。   "我们这几日遍寻不着晋王和简载勤,难道他们已经从京中逃到城外去了?"   锺惟清觉得不无可能,京中如此动荡,晋王却按兵不动,可见得他已早有预料,做好谋划应对进退。   "虽不无可能,但晋王尚有一物留在林宅,教主认为只要此物尚在,他应当不会走远。"   语毕于焕七领着锺惟清推开其中一处被烟熏得焦黑的房门,走到床边稍加摸索,重达百斤的床架便往前动了一米,露出底下的刻有徽纹的机关门。   于焕七将机关门钥匙交给锺惟清,上头有和机关门同样的徽纹。   锺惟清知道这便是当时夜倾尘给他看过的那把青铜钥匙,他将钥匙插入锁孔,尚未发力,门板便一层一层往下延展推开,随之出现在眼前的是石板长梯,墙面发出青绿色微光。   锺惟清拿出随身火折点亮后倾身向下,于焕七紧随在后,直至踏上空旷平坦地面。他抬眼往前一看,只见一物在远处隐隐发光,走近一看,竟是一袭镶上九颗夜明珠,捻金绣银,绣了十二章纹的黄色龙袍。 第59章 五十九.终有愧   望着眼前的龙袍,锺惟清大为震惊。   从做工的精致程度,锺惟清可以推断晋王对龙位虎视眈眈的年岁绝非数年数月如此而已,这时多年来庙堂纷乱动荡,想来与这位的野心脱不了干系。   "这面墙后还有一条通道,能与宫中的密道相通。"   于焕七是在救锺惟清出天牢前详细探勘过宫内几处密道,也是如此才发现密道与外部相接之处似乎大有问题,向夜倾尘禀报后才听令在各密道搜查,因而查找到此地。   "把东西带走,绝不能让这龙袍见了光。"   锺惟清深思后,认为把龙袍留在此处不妥,如今晋王等人不知去向,他既花了多年心血造了这华丽无双的袍子,定有对这袍子的执念。   此外也是避免晋王将私造龙袍的罪名扣在裕亲王与锺惟德头上,让师出有名一战逆反为蓄谋叛变,进而无法名正言顺,大失人心。   锺惟清脱下自己的红色披肩,将龙袍包覆在披肩里,和于焕七两人加快脚步离开。   临走前,于焕七丢下火折子,将原本未烧毁的破落宅院,趁着风起之势,一个时辰之内烧个精光。   另一方面夜倾尘离开偃月湖后并未回雪室休养,楚荆虽然无奈,却也不甚意外。   早在夜倾尘主动提及要回雪室静养,他便觉得事有蹊窍,夜倾尘怎可能在如此紧要关头,离开锺惟清。   "本教主身上余毒未清,还能撑几日?"夜倾尘问。   原本夜倾尘若是趁此机会回雪室疗养,说不定楚荆真的有法子顺利帮他将千尺寒的毒性去除达至稳定,但他离开锺惟清,却是要去为锺惟清等人,守住后背。   早在数日前夜倾尘便已从云不知那边得到消息,晋王与屠杀御海城官民的外族首领阿特勒,有计划的在边陲数个粮仓与水源下毒,如今边陲各地缺粮,临济城与关原城都将储备粮食分给百姓,驻守的官兵却一日仅有一粥,这样要如何保疆卫土?   临济城虽有慕华郡主坐镇,关原城亦有裕亲王的亲信守着,但巧妇难为五米之炊,没有粮草,便难以保证能抵禦外敌趁隙作乱。   楚荆听夜倾尘这么问,先是将自己药箱打开巡了一遍,针盒也打开瞧了几眼,算了算从离开南川军营至今的天数,给了夜倾尘一个不算长的数字。   "大概还能撑个十来天,这次若是发作,可能会比以往更加难熬。"楚荆叹道。   以前夜倾尘内力深厚,千尺寒发作时虽疼痛难忍,还能以内力和楚荆开的药方暂缓,但此次他内力大损,伤势未愈,身体能承受的痛楚定然不比从前。   闻言夜倾尘微微一笑。   "十来天,够了。"   去程若能顺利稳妥将事情办好,回程再发作,至少不会耽误要事。   夜倾尘领着丹书和楚荆来到一处田舍,听见马车来到,里头有个庄稼汉子停下手中的农活,赶忙迎了出来。   见到夜倾尘,庄稼汉子双膝一跪,低着头就往地上用力磕了几下,楚荆跟丹书在旁边听着都觉得疼。   "舅父,您已不是我教中之人,不用对我行礼。"夜倾尘因身体有碍,便命楚荆去将人扶起。   这名庄稼汉子是前无冥教教主的义子尹枢,按辈份夜倾尘要称呼他一声舅父,父母亲被害死之后,外祖父接他回无冥教,那几年便是让尹枢照顾他。   却在某日被外祖父赶出无冥教,并自那日起,再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直到夜倾尘当上教主,他才知道当初都是外祖父做的安排,为了让尹枢不被人怀疑,甚至亲手割去他的舌头,让他从此再无法开口言语。   尹枢在年幼时,外祖父救下因饥荒而被丢在雪地的他,夜似雪亦将他视为亲弟,从不藏私,因此当外祖父语重心长的请求他护住夜倾尘,尹枢没有二话,甘愿为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舅父,侄儿让风偃行给您送来的东西,能换多少粮草?"夜倾尘问。   尹枢站起身,领着夜倾尘等人走入田舍内,除了一间供休憩的小屋,其余房舍皆是存放粮草的粮仓,算一算至少有数十间,尹枢请夜倾尘去看看,这边所有的粮草,都是要给他送至前线的。   "这么多粮草,那得花多少银两啊?"楚荆叹道。   夜倾尘扯唇一笑,说:   "不多,从晋王那儿搬了几箱金子,正好能换。"   自从知道晋王让孙卒在坑洞内设下缚血阵,夜倾尘便让风偃行去查坑洞内的秘密,在那日简载勤从坑道内撤退,他的人亦混杂在其中,趁机留在坑道内调查,这便发现晋王在坑道内有多处机关暗门,藏了大量的黄金,这些都让风偃行给挖了出来,留待发落。   这些黄金,一部份便送到尹枢这里来换取粮草,一部份送至京中给楚长凛,以便不时之需,另拿出一千金,夜倾尘发出杀令,用这笔钱将京中那些与晋王同流合污之徒处以极刑。   "舅父,侄儿已经寻到母亲的骸骨,由风偃行护送至暗城,将会与父亲合葬,若您愿意,是否要一同回到暗城去,外祖父在那里,始终留着您的位置。"   夜倾尘自然也是清楚当初尹枢为了藏匿他们的去处,自愿被割去舌头,外祖父对这个养子始终有愧,因此在暗城中一直留着当初他住的那间房舍。   尹枢听了只是微笑的摇了摇头,用手指比向地上,表示自己今后也会一直待在此处,不会擅离。   随后让人帮夜倾尘他们将粮草装车,派出自己得力的几个手下帮忙押送,这几人武功不低,路上若出了变故,他们会尽全力守住粮草,保护夜倾尘等人全身而退。   夜倾尘让丹书传书给楚长凛,书信中说明已凑足粮草,即日前往临济城,请慕华郡主安排人员接收粮草。   从尹枢这儿前往临济城约莫四、五日,担心路上耽搁可能会让边关两城的处境再有变数,于是匆匆别过尹枢,夜倾尘与他约定回程定会再来看望,风尘仆仆的上路。   "教主,您还不让锺将军知道您要去临济城吗?"丹书轻声问道。   "过几日吧,等我们平安将粮草送达临济和关原,再将这件事告诉他也不迟。"   届时,京中情势大致已定,边关粮草充足,无须担心后援,如此锺惟清便不会分心,能专心致志的扶持裕亲王与锺惟德,稳定朝政社稷。   靠近临济城之前,要走一段林路,避开水流湍急的河边险道,但此处地势险峻,位置隐蔽,多有山林劫匪藏身在其中,因此许多过路人宁愿走河边险道,也不走此路。   但夜倾尘他们别无选择,粮草最怕碰水遇火,因此只能走林路,只是明明青天白日,这林中却是光线晦暗不明,夜倾尘吩咐所有人提高警觉,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格外注意。   就在快走到林路的尽头处,突然冒出一群匪徒,夜倾尘吩咐所有人守住粮草,快速离开,临济城安排接收的人员应该已经在不远处等着,只要能拖住这些匪徒,就能把东西交到对方手中。   "丹书,你领着他们冲出去,我和楚荆带几个人引开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夜倾尘虽然伤势未愈,但收拾这些趁火打劫的家伙还绰绰有余,他快速分配好人员,护着丹书和押送粮草的人员先行。   楚荆送上夜倾尘的剑,忧心地看了看他们教主,紧跟在后一同面对劫匪冲了上去。   这群匪徒在这里当山大王这么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哨音一吹,周遭涌现了更多同夥,瞬间便将夜倾尘等人团团围住。   一名看似首领的人物,在簇拥之下,径自走至夜倾尘面前站定,毫无错漏的喊出他的名字,这让夜倾尘意识到,这群匪徒并非趁火打劫,而是本就冲着他而来。   "夜教主,今日你落在我手中,传到江湖上颜面应是荡然无存,简侍郎要我将你削皮剔骨,但我这人对美人最是心软,你死前我定会好好待你一番,让你就算死,也死而无憾。"   首领以前曾听闻无冥教教主虽手段狠戾,如在世杀神,面容却是美如冠玉,形貌昳丽,配上一头银发仿若天仙下凡,今日一见比传闻中美貌更甚,就这么将他杀了,显得可惜了。   夜倾尘闻言只是轻轻抬眸扫了一圈,眼神顾盼流转,笑靥如花。   "楚荆,你们都到本教主身后候着,没有本教主的命令,谁都不许出手。"   看着夜倾尘的眼神转为凌厉,笑意渐失,拔出剑一步一步往敌方走,楚荆便知今日这些人怕是一个也逃不了了,教主的无名剑一旦出鞘,便要让来人以血鐫刻,落名于剑锋之下。 第60章 六十.万万死   入京比预期中要顺利许多,这反倒让锺惟清与楚长凛不敢大意,在各方面皆加强戒备。   被掩护欲从皇宫后方山径潜入宫中的楚长凛等人,并未立即从破口进入,而是先让几名身手与应变能力兼具的将士打前锋,从涧下岩壁流瀑的秘道探路。   流瀑下留不住脚印痕迹,但将士为了后方部队的安危,多次确认近期是否有人从此出入,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几人马上回去向楚长凛禀报,想了一个两全之计,既能清扫埋伏,亦能藉机找出晋王藏身之处。   锺惟清与楚长凛心有灵犀,他也在带走龙袍后,暂将龙袍交给葛三乾保管,表示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晋王德不配位,私造龙袍,将他正法前,必会让他亲眼看到这件龙袍化为灰烬。   "三儿,请莫城主来与我商议要事,把阎风也一并叫来。"   葛三乾接令逕直往外走去,很快地将莫寒生和阎风都请来了。阎风一来,知遥也随后而至。   锺惟清自是知晓知遥绝非无故一同前来,待他先开头说出自己的怀疑,认为他们现在或许都身处在晋王设下的圈套中,知遥便拿出刚从探子那边得到的密函,上呈给锺惟清。   "锺将军并非多疑,您没猜错,晋王他此举便是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密函上清楚写道,晋王安排众多死士,准备在楚长凛与锺惟德从山径入宫时隐密跟随其后,另安排精锐兵力,在京城各大城门外不到十里处埋伏待命,一旦楚长凛与锺惟清两边的将士入了宫,无论以何种方式让现在的皇帝禅位让贤,晋王都会以裕亲王与叛国通敌的大将军锺惟清联手逼宫的名义,杀回京城,给锺惟清他们安上造反的罪名。   "本将军既能料到晋王会如此行事,相信裕亲王亦能洞察。"锺惟清说。   锺惟清不担心楚长凛,堂堂裕亲王,既能将三大关中最盘根错节的关原城治理防御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想必定能应付这当中的变数。   "将军是否已有对策?"莫寒生冷静恭敬地问询。   "对策是有,需莫城主倾力相助。"锺惟清看莫寒生行事作风亦是松弛有度,想必与他能配合得宜。   "锺将军请讲。"   莫寒生认真听着锺惟清的安排,迅速拆分几队人马,先行照着计划行事。   锺惟清亦让阎风带着水师营那几千行伍,按令守在各要道,一旦京中有变,他们首要之责,便是保护好平民百姓,不被无端卷入两方对峙,兵凶战危的风尖浪口上。   "晋王既已知我们只差一步就能将裕亲王和我大哥送入宫,但京中却风平浪静,不起波澜,他定会有所行动,届时,才换我们揭竿而起,名正言顺的除掉反贼。"   两边争的都是师出有名,若名不正,言不顺,继位后载入史册碑文,逼宫这种事也会让被后人诟病。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潜心等候,欲借东风,还未到风起之时。   重新布局的京中各地都笼罩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困滞气氛,百姓出街少了,锺惟清等人亦每时每刻提心留意有无其他异常的动静。   按兵不动来到第五日,锺惟清站在京中最高的钟楼顶远眺皇宫,夜晚各宫殿如常点起了灯火,似乎一点也无兵临城下的紧张。   楚长凛那边传来将埋伏控制住的书信,他与锺惟德亦在等待,只要晋王安插在宫里的人准备动手,他们便会为晋王制造逼宫造反的机会。   这点锺惟清并无过多忧心,只要城内百姓的安危得到确认,他就能无所顾忌放手一搏。   是夜,皇宫内多处殿阁皆窜出火舌,尤以接近皇帝寝殿处的火势最为严重,无论多少宫人接连不断地往起火处浇水,火焰吞噬建物的速度丝毫未减。   锺惟清知道时间到了,命所有人整肃装备,屏气凝神等待破口一开,众人齐心协力,铲除奸佞。   而这破口,就是被晋王强攻下不得不开启的城门。   城门失守后众将士节节窜逃败退,在飞扬跋扈的晋王与一众亲信眼中,锺惟清带领的军队这如同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跑的模样,让他们更是志得意满的举起刀枪一路追赶,一直到将锺惟清等人逼到皇宫前,晋王看着锺惟清落魄的模样,忍不住仰天而笑。   "锺惟清,你那时没死在牢中,今日死在我面前,倒也算死得其所。"   晋王与他的亲信简载勤等人,联合构陷锺惟清通敌叛国,致使御海城四万余人被外敌屠戮杀尽,这是他对锺惟清当年害死他独子的报复,亦是要以此夺回原本属于他的皇位。   锺惟清听后气极只觉荒谬,晋王之子当年在御海城强欺民女,甚至为几私欲,在刚分娩的女人面前摔死襁褓中刚出世的婴孩,女子也被侵害至死,此举惹怒百姓,所有人群起激愤,夜围世子府。何鸿山将军听闻此事让锺惟清去主持公道,虽说是还被欺凌之人公道,但哪有什么公道可维护,不过就是在晋王之子欲对百姓动武杀戮时,去保护这些情绪愤慨的百姓们。   结果两方对峙,晋王之子龟缩在府中,有百姓趁隙往世子府墙内丢沾满煤油的破布旧衣,放火烧了世子府,为了不让罪魁祸首有机会逃出生天,甚至在各个出口都泼满油,让人进不得,也出不来,活活烧死在宅院中。   锺惟清拔刀指着晋王,眼神犀利冷冽道:   "晋王,你为了报仇,联合外敌,屠杀御海城百姓,罪当万死。"   晋王抬头朝天,放声狂妄大笑。   "锺惟清,本王不止要万死,更要万万死。"   闻言锺惟清等人脸色一沉,突觉毛骨悚然。锺惟清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凌厉叱道:   "你做了什么?"   晋王被锺惟清这么一问,只是扯了扯唇,面上再无其他表情。   "看来你还不知道,关原城与临济城两地此时此刻应已饿殍载道,臭不可闻。"   "还有锺将军你珍爱的那位教主,应该也早已曝尸荒林,被山禽猛兽分食殆尽。"   早些时辰探子已来报,晋王确认锺惟清与楚长凛再无援军,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在今日连夜攻城。   锺惟清虽不全然相信晋王所说,却暗自担心关原与临济两城是否真面临饥荒,粮食筹措无门。还有夜倾尘,他不是与楚荆他们回雪室解毒养伤了吗?难道也落入险境?   此时知遥与阎风带水师营的军队从后方来到锺惟清身旁,协助他包围晋王,莫寒生亦将剩余兵力,全数调至宫门前为锺惟清与南川军助阵。   知遥虽有伤在身,但仍披挂助阎风指挥。   方才她与阎风躲在暗处,晋王说的那番歹毒话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知遥表示关原城与临济城如今一切如常,慕华郡主带兵营救及时,教主等人已平安将粮食送往两城,她手中有夜倾尘的传书为证,让锺惟清放心。   "他说了什么?"锺惟清问。   知遥微微一笑,回道:   "教主说,您若让他守寡,他会刨你尸,焚你骨,追你至黄泉地下,让你死也不能丢下他一人。"   锺惟清听知遥这么说,悬着的心才稳稳地放下了。   这世上要再找一个刨他尸,焚他骨,和他一起死的人,除了夜倾尘这疯子,再无第二人能行事如此。   "晋王,看来你是得了假消息。"锺惟清扯了扯唇,缓缓将原本指着晋王的刀锋指向天上那轮弯月。   "众将士听令,晋王携大军欲逼宫造反,我等为匡正国家大义,全赤胆忠君之精神,必将晋王等叛军,杀之而后快!"   刀锋再次指向晋王,所有人听到锺惟清的命令,抛开个人生死,决意与晋王厮杀到底。 第61章 六十一.同心锁   "夜教主如何?"   慕华郡主得了空檔,从阵前回城中探视为送粮草而与匪徒拼搏的夜倾尘。   "教主的身体已无大碍,今日虽能起身,只是旧疾难愈,我等还是要尽早送教主回无冥教圣地休养生息。"楚荆回话时始终紧皱着眉头。   林中一战,夜倾尘从未居于下风,一干贼匪在他无名剑下悔恨咽气,慕华郡主在丹书的引领下带兵前来相助,却也被楚荆挡着,让她先暂且等着夜倾尘,待他收剑入鞘,再帮忙收拾场面。   夜倾尘将贼匪头子放到后头才杀,这人根本没想到看似可欺柔弱之人,下手竟如杀神般毒辣,想要后悔已经退无可退,连跪地求饶的资格也被一剑抹杀,双足在自己面前如泥般被削断,趴在地上疼痛哀嚎。   "简侍郎要你把本教主削皮剔骨,你既完成不了,我便将你的给他。"   剑尖刺入贼匪头子的喉结,往下凌厉一劃,皮肉瞬间绽开,露出底下的白骨与脏腑。   最后留下的一个活口,便是让这人将割下来的这些东西,全数送往京城去。   强撑着病体独自做完这一切,待粮草顺利送达临济城,夜倾尘才总算安了心,本想短暂休憩便回程,却连日高烧不断,昏迷不醒。   楚荆猜想是夜倾尘伤势未愈,强催内力导致气血翻涌,千尺寒的余毒窜流十二经脉,致使脏腑受创,此番才会病得如此急躁。   "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毕竟男女有别,慕华还是要征得夜倾尘的同意,才好进屋去探视。   "郡主请,教主正在写信,里头的生人是我教中的探子,还请郡主别介意。"   夜倾尘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京中的情况。   皇帝与后宫妃嫔已被晋王的伏兵软禁多日,他们得知晋王在宫门前被锺惟清等人围杀伏诛,本想一不做二不休将皇帝和妃嫔们都杀了,却没想到裕亲王楚长凛带兵前来,并将他们一举擒拿押解下狱。   皇帝本以为楚长凛等人是为救驾而来,待一旁的锺惟德一表明身份,他与身后的太后皆面色铁青,讶然无语的瞪视着锺惟德,仿若见到什么不该现身的魑魅魍魉一般,完全失了天子之仪。   锺惟德寥寥数言,只说自己并非为皇位而来,他只想为生母正名,为家族洗刷污名,至于皇位,该让配得上这位子的人来坐。而皇帝与太后,不配。   "皇帝写下禅位诏书,将帝位传给裕亲王,并让太后写下忏悔录,将当年之事大白于天下,还愉妃与贺、锺两家清誉。"探子将事情一一回报。   "楚长凛留他们做甚?不怕养虎为患?"   夜倾尘知道那皇帝就是个傻子,可太后不是,若是留他们母子一命,以后可能还会多生事端。   "不怕。"   慕华正巧进门,替探子回了话。   "楚长凛要把皇帝送往岭南关押,他虽不是好皇帝,还算是个好人,若不是在太后与世家贵族专权擅政中沦为傀儡,亦不至如斯。至于太后,就要让她尝尝独守地宫的凄苦滋味,愉妃守了几年,她也要守满年岁才能死。"   这些事都是在夜倾尘昏迷这几日发生的,如今遍地都可见让位的诏书与太后的忏悔录,若是夜倾尘想看,她随时可弄来给他瞧上几眼。   "那锺惟清呢?他叛国通敌的罪是否也洗清了?"夜倾尘再问。   慕华郡主犹豫片刻,还是将锺惟清在晋王伏诛后,已连夜往御海城去的消息告诉夜倾尘。   "御海城出了动乱,外族趁夜袭击临近几处城镇,想要趁着朝廷动荡,蚕食鲸吞这些城镇的腹地。"   他们现在了解外族前阵子频频扰乱临济城与关原城的目的,看似要攻打两城,实则将已经割让的御海城当作破口,要逐渐将势力挺进更为富饶丰硕之地。   慕华再道:   "莫寒生也与他一起,临济与关原两城亦派兵相援,对阵外族锺将军自以往皆是战无不克,所以夜教主无需担心,只将身体照料好便是。"   闻言夜倾尘脸上并未有太多表现,只是浅浅地扬起一抹笑意。   "锺惟清说的?"说这话的是慕华,夜倾尘却抬眸在楚荆和丹书两人脸上逡巡。   楚荆悄悄别过脸不敢面对夜倾尘的询问,丹书却是不躲不闪的来给他喂药,并说道:   "锺将军知晓了教主您来送粮一事,也知道您因旧疾发作卧榻多日,特意在书信上让我们多劝着您,让您回雪室等他,奴婢和楚荆自知劝不了您,才请慕华郡主帮衬几句,您若还是决意要去御海城,那奴婢们便陪着您去。"   这药比起楚荆之前熬的还要苦上几分,夜倾尘却是边听着丹书回应,边面不改色的喝完了。   药碗放下,夜倾尘只淡淡说了句:   "雪室外的芍药应快开了,等将军归来,正好能做芍药花酥。"   听夜倾尘如此说道,丹书和楚荆交换了眼神,明白他这是同意回雪室等锺惟清凯旋。   离开临济城前,慕华郡主让城中最好的金匠,打了一对同心锁,送给夜倾尘。   "风雨同舟,现世安稳,倘若将来夜教主与锺将军修成正果,本郡主定前往祝贺。"   慕华向来不拘泥于世俗成见,于楚长凛与锺惟德如此,于锺惟清与夜倾尘亦然。   回雪室的时程约莫要七、八日,虽只是未尽的余毒,但因夜倾尘内力耗弱,压不住千尺寒的毒性,,发作起来仍让他剧痛难忍。   楚荆一直在旁边照料着,隔几个时辰便为他施针,止疼的汤药因不可多饮,也只能按时服用,暂做缓解。   听探子回报御海城的战况虽已大捷,不过御海城如今残破不堪,锺惟清尚需待在前线戍守,暂时帮忙指挥调度,待朝廷派来的新任城主能掌握城中事务,并重新布置边防军需,才能离开御海城前往他处。   于此同时,锺惟德独自来到雪室探视夜倾尘,却不见楚长凛同行。   夜倾尘面色不善的问:   "楚长凛一当上皇帝,就将你弃之不顾了是吗?"   别以为楚长凛以前救过他,现在又登上帝位,他夜倾尘就不敢骂他。   "不是。"锺惟德轻轻一笑。"是我自己决定要走,小师叔并不知情。"   锺惟德没有称楚长凛皇上,在他心中,无论是以前的裕亲王,还是现在的九五之尊,对他来说,都还是那个在雪日陪着他烹茶赏雪的小师叔。   "楚长凛这傻子,居然不知道你要走?"   追根究柢,夜倾尘就是无法看着锺惟清的亲人受委屈,再说了,若当初不是锺惟德不要这十一皇子的身份,哪还轮得到楚长凛坐上那个位子。   "倾尘,别骂他。如今小师叔刚登上帝位,尚需安内攘外,我的身份旁人不知便罢,若有人知晓,恐对他不利。他护我十年,我护他一次,也算公平。"   拿出从宫中取得珍贵的医药典籍,锺惟德低垂眼眸,佯装无事的说着违心之论,却没发现楚荆带着一人前来,已不知不觉站到了他身后。   "何谓公平?"   楚长凛音声温柔,语中却是带着不容忽视的疼痛。他迎向锺惟德回眸诧异的神色,再问:   "十年倾心,一朝被弃,于我,何谓公平?" 第62章 六十二.须长眠   乱了!真是乱了!   锺惟德看着一向冷静自恃,不曾如此冲动行事的楚长凛,竟在他离开后抛下仍动盪不安的内廷,紧随而至。锺惟德慌得无法吐出隻字片语,还是夜倾尘唤了他几声,才将他惊慌失措的心给拉了回来。   "你怎么来了?"   夜倾尘亦不理睬楚长凛如今是何等身份,他仍旧照着自己的习惯与之交谈。   "我知惟德取得医书定会先来你这儿寻你,若我不及时赶来,一旦他交待完解毒之法后隐去行踪,我还能上哪儿找他?"   楚长凛眼神一瞬也不瞬的紧紧盯着锺惟德,眼神仿若受伤的兽,双目满布血丝,让人看得不舍亦不忍。   锺惟德无话可说,十年的朝夕相伴,他也疼。   不为大局,只为楚长凛的平安,不愿自己成为他的软肋,使他在朝中处处被掣肘。   但如今看来,离开反而适得其反,不见其效。   夜倾尘一双桃花眼在楚长凛与锺惟德身上来回看了看,唤来丹书,吩咐她将两人带至另一处远离闲杂人等的幽静院落,让两人去那儿相谈,若谈不出个结果,两人都别出来了。   想着锺惟清不在,自己倒还要替他操心这些家事。   夜倾尘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远方轻声对着楚荆道:   "楚荆,这些事都替本教主记着,回头将军归来,得让他知道本教主为了家事,可真是操碎了心。"   一夜过去,锺惟德与楚长凛两人开诚布公,秉烛长谈了一晚,天明之际只见楚长凛独自出了院落,交待留守的几名内官照顾好锺惟德,并吩咐天亮之后,代他传话给夜倾尘。   "楚长凛说了十天后来接你,你别又躲到别处去,不然他便不放锺惟清离开御海城。"   这就是他楚长凛拜托人的态度?夜倾尘听内官转述楚长凛的话后,差点想派人去把他马车的车轱辘给卸了。   盯着夜倾尘嗔目切齿的神情,倒是比他作为无冥教教主那绝情寡义的模样,耐人寻味的多。   "小师叔说惟清再多不过三月,应该就能离开御海城,若他愿入京,禁军便会全然交予他统管,若他不愿,也能按他的要求派任。"   锺惟德了解自己的弟弟,官位与军衔皆非他所求,只要朝堂无事,百姓平安,就是让他当个无称无谓的闲人,他也甘之如饴。   "他还有一个选择,留在我身边,陪我游历群山,踏遍五湖四海,快意江湖,潇洒度日。"   听夜倾尘这么说,锺惟德露出欣慰的笑容,说道:   "若真能如此,也不失为人生一大乐事。"   只是这愿景虽好,尚有一事待决。   用过了早膳,锺惟德让夜倾尘找来楚荆和丹书,他要将解毒之法交代给两人。   "我从宫里取得一解毒秘籍,千尺寒若没有神仙骨相助,本是无解之毒,但因我师傅用尽一生,成功研制出原本只见于古籍上的神仙骨,千尺寒便有了解方。"   锺惟德将医书摊在桌上,详细而缜密的向几人解说。   "倾尘先有神仙骨解毒,又因伤再重造新血,有这样的基础在,只要再用秘籍上的法子体内余毒应可尽除。"   楚荆正好也看到书上写了这段,正雀跃的想催促锺惟德尽快为夜倾尘解毒,却看到后一页写到此法会让人进入假死状态,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这让他顿时怔愣住了,只能看着夜倾尘,不知教主要如何决断。   "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夜倾尘同样也看到了这段,握着锺惟清送的玉珏,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许久。   "若你不想除尽余毒也并非不可,只是这毕竟是毒,若是存于体内多时,怕也是对寿数有所影响。"   夜倾尘明白锺惟德话中这意思就是:你若不想治,那大概会早死。   会比锺惟清早一步见阎罗这事断不能发生。   要他夜倾尘看着锺惟清另娶他人相伴,与之同床共枕,耳鬓厮磨,那还不如和他一起死。   "你也无须担心,我虽不能让你避开假死的状态,但却能尽力为你缩短时间。这是每日施针的穴位图,还有十日一换的药方,双管齐下,多方刺激筋络血脉,应当能让你在三月内清醒过来。"   锺惟德对照了几本医书秘典,又从师父柳华升留下的手稿中寻找脉络,才拟定这解毒的方法。   听完锺惟德的话,夜倾尘也下了决心。   "既如此,明日就开始吧。"   独自陷入假死状态虽有些骇人,但一想到清醒后或许便能见到所思之人,夜倾尘觉得,似乎也无所畏惧了。   用了一日的时间,夜倾尘将所想之事全让丹书一笔一笔记下,命她传书给知遥与于焕七,让他们两人暂代教主之位,共同处理教中事宜。   "前段日子,云不知派了人来送信,说自己年事已高,该让位给小辈,他属意知遥接他的位子,妳派人告诉云不知,这事我允了。也让知遥知道,以后不只票号,富春居也归她了。"   丹书自是知道夜倾尘将暗城的票号与富春居都给知遥背后的意涵是什么,这是在告诉无冥教所有人,知遥就是他夜倾尘选定的继任教主,将来的无冥教,便要以她为尊。   "丹书,妳会怨本教主把富春居也给了知遥吗?"夜倾尘问。   "回教主的话,奴婢不怨。七哥虽与知遥姐姐同为教中护法,但管理用才却没能像知遥姐姐那般心细如尘,也不如她处事圆滑通融。由知遥姐姐继任,是最为适当的人选。"   他们同样忠心事主,对夜倾尘别无二心,所以无论夜倾尘属意谁继任教主之位,她与于焕七同样会全力帮扶,誓死效忠。   "既如此,妳与焕七的婚事,本教主也交给她操办可好?"夜倾尘明媚一笑。"婚期就定在年底,届时我醒了,亲自为你们主持婚仪。"   闻言丹书眼眶湿润微红,起身往地上一跪,向夜倾尘磕了几个头。   "起来吧,以后除非犯错被罚,不许再轻易磕头了。"   夜倾尘伸出手扶了丹书一下,让她继续写下去。   "本教主会陷入假死状态这事,不用让锺惟清知道,他若回来了我还未醒,只说我是睡了,很快便醒。"   不想徒增锺惟清的牵挂,夜倾尘想他好好将御海城诸事安顿好了,再让他知道这件事。   "我留了书信给他,将军若归来,妳再将信交给他。"   夜倾尘已作好一切安排,隔日与锺惟德一同进入雪室,楚荆和丹书也跟在旁边护持照应,当他上躺在寒冰床,刺骨的寒凉从背部窜至全身,让他浑身冷得都起了鸡皮疙瘩。   锺惟德端来汤药,温声叮嘱道:   "倾尘,薰炉里我放了些药草,每日都要点上,待会儿喝下汤药,药效作用后你便会逐渐失去意识,不要担心,好好睡一觉吧!"   夜倾尘喝下汤药,闭上眼睛轻轻说道:   "大哥,锺惟清最听你的话,你让他一定要………"等我醒来……   汤药药效作用极快,夜倾尘甚至未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便已陷入沉睡之中。   锺惟德神情凝重的朝双眼紧闭的夜倾尘看了看,缓缓转身走出雪室。   那一句未尽之言,若锺惟清来了,他定然会代夜倾尘好好转达。 第63章 六十三.逢其时(完结)   朝廷将御海城割让给外族后,外族因对以前戍守此地的何鸿山和锺惟清恨之入骨,遂将原本的将军府破坏殆尽,只剩一座废墟。   锺惟清此次大捷后,向新帝请命,想在废墟原址立碑,以慰御海城被屠的将士与百姓们在天之灵。   这件事朝廷会交给接任御海城的新任城主,锺惟清只需协助新任城主重新布防,待新任城主娴熟于城中各项事务,便算达成任务,可随时离开。   知遥与于焕七同时接到无冥教探子送来的传书,两人已知夜倾尘如今处于假死状态,须尽快回无冥教协理处置教中事务。   两人准备一同向锺惟清辞行,却见葛三乾又在赶人,一张原本充满喜庆的脸,这几天替锺惟清多方充愣卖傻斡旋,明显可见衰老了几分。   葛三乾垂着肩头,想与他们公子好好再商量商量。   要不他写个『闭门谢客』贴在大门口吧!   否则这送礼的,攀关系的,说亲的,个个远道而来,官还一个比一个大,他真的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说话冒犯的人家,就被对方的下人给拖出去打死了。   抬眼本还有些生无可恋,见无冥教两位护法一起过来,葛三乾突然心中一喜,心想两位护法不会是想去哪儿结伴逍遥吧!那捎上他一个,让他快活几天再回来继续伺候他家公子。   "两位护法是要找我们将军的吧!屋里只有阎风没有旁人,你们进去也不打紧的。"   葛三乾欣喜地说。   知遥与于焕七见到锺惟清,直接说明来意,让另外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是阎风,默默的盯着知遥。   阎风本无过多表情的脸上,露出仿若要被丢弃的受伤神色,竟让一向淡漠理智的知遥有些无所适从。   "将军,我们两人是来向您辞行的,车马已备妥,待行囊装车完毕,我们就要先回教主身边复命了。"于焕七恭敬说道。   "这里有封教主要给将军您的书信,小的听闻大公子为教主祛毒,大有成效,待您至雪室与教主相见,教主定已不再受千尺寒毒性折磨。"   知遥他们两人同样被命令不可泄露夜倾尘龟息假死一事,一切都等锺惟清回去,锺惟德会亲自对他解释。   "既如此。"锺惟清抬眸看了阎风一眼,再扫向知遥两人。"知遥姑娘与于护法同回雪室复命之后,便要独自回暗城去吧?我派阎风送你们,直到知遥姑娘平安回到暗城为止。"   "这?"   知遥眼神诧异,却无法推拒。   教主不在,锺惟清便如同他的存在,对于这个安排,她只能应承接受。   葛三乾在一旁只有羡慕的份,感叹阎风这小子真是好福气,而他自己就是天生劳碌命!   待房中只剩锺惟清一人时,他小心翼翼的撕开信封,取出夜倾尘写给他的书信。   夜倾尘在信中寥寥几笔,便将心事道尽。   "倾尘,等我。"   锺惟清轻轻的将书信收起,放置在一个木匣子里,这其中皆是他与夜倾尘自京中分别后往返的书信,锺惟清全都一一收好,想着若是没能好好收藏,之后夜倾尘要是问起了,肯定难以对他交代。   御海城新城主走马上任逾三月,城务与军队布防接尘埃落定,锺惟清亦卸下这些名位,准备回到夜倾尘身边。   这三月他虽然也陆续收到夜倾尘的书信,但锺惟清总有种说不出的异样,不知是自己这些时日过度繁忙所致,抑或是夜倾尘真的出了什么事,总之,他若不早一天见到人,便无法早一日安心。   听说锺惟清已经准备要走,城主的千金赵羽柔再次来到他院前见他,不遮遮掩掩觅机说事,而是在众人面前,坦坦荡荡的向锺惟清求亲。   赵羽柔挡住锺惟清的去路,温柔唤道:   "锺大哥,你与我父亲在前朝时便相熟,被陷时父亲独排众议为你求情,遭受贬谪,由此可知父亲的忠义耿直,所以请不要怀疑我的动机,我是真心倾慕你,想与你互知冷暖,相守相依。若你还是要离开,可否让羽柔随你一起走?"   葛三乾在一旁听了直冒冷汗,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尤其这赵羽柔又被称作国之第一美人,这番真情实感的表白,他还真怕他们公子被打动。   那就要死在小夫人手里了!呜呼哀哉!   锺惟清自始终与她保持距离,从未改变自己的态度。   之前几次只是婉言相拒,但这次锺惟清心知不让赵羽柔死心,只怕是为自己惹来一身腥。   他拿出自己身上从未离身的玉珏,清楚地告诉赵羽柔,这玉珏本是一对,如今另一半就在他心上人身上,他此番离开,便是要去见他。   "赵姑娘,锺某已有婚配,我与那人情投意合,生死与共,此生此世只锺情于他一人,再容不下其他。"   这番话算是彻底断了赵羽柔的念想,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锺惟清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飞奔往他意中人的所在之地。   锺惟清日夜兼程赶了数日,终于来到雪室。   一踏入门,偌大的庭院前独坐一人。   锺惟德得知锺惟清离开了御海城,便马上从宫里赶了过来。   "大哥,夜倾尘呢?"   锺惟清左右顾盼,却不见夜倾尘如他预想中惊喜现身,整个雪室安静的过分,似乎不见一丝生气。   锺惟德轻叹口气,将他寻得古籍为夜倾尘解毒,以及他已进入假死状态逾三月一事都告诉锺惟清,而夜倾尘那句未尽之言,他也一字不漏的代为转述。   锺惟清没想到夜倾尘会瞒着自己这件事,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帮着夜倾尘瞒他。   想必当初知遥和于焕七着急忙慌的离开,便是已知晓了这件事。   "你们,陪着他一起瞒我。"   锺惟清颓丧的红了眼,盯着锺惟德问:"他人呢?我要见他。"   此时于焕七和丹书从旁走来,恭敬行礼后,带着锺惟清走入内室。夜倾尘躺在寒冰床上,如同只是和衣而眠一般,气息匀称,面色红润。   锺惟清走到夜倾尘身边缓缓伸出手,温柔的抚着他的脸,低声细语的喊了他数次。   "倾尘,我来了。"   只是无论之后锺惟清又喊了他几次,夜倾尘似乎都没有转醒的迹象。   葛三乾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他们小夫人竟不声不响的假死了!   这都三个多月了,还是没见人睁眼,他都怀疑会不会假死变真死了。   万一真死了,那他们公子不就成鳏夫了?   锺惟清自回雪室后,便与夜倾尘住到一处去。   楚荆依旧每日为夜倾尘施针,丹书熬的药已经换过好几轮,锺惟清每日都亲自为他按摩擦澡,锺惟德说,如此他若醒来,便不会因未久卧病榻,行动无法自若。   "教主还是没有醒吗?"知遥问道。   这日正好知遥从暗城来向夜倾尘复命,就算他现在还未醒来,知遥仍照旧例,按时将重要事项与财务流通造册送来,等夜倾尘醒了,随时可以查阅。   "没有,他睡得太沉,忘起了。"   锺惟清轻柔的摸着夜倾尘的发,指尖皆充满缱绻。   "这半年,多谢将军了。"   若非亲眼所见,知遥断然不信当初被夜倾尘强硬绑来的锺惟清,竟会对他们教主如此悉心照料,呵护备至。   "我照顾他有我的私心。"锺惟清扯唇一笑。"等他醒了,我自是要向他讨要这份功劳。"   知遥闻言微微笑了,和锺惟清拜别后便准备离开,她答应云不知,回程还要去集市买他喜爱的云片糕,若是去得晚了,再等铺子开张还得等下月初十。   锺惟清送知遥到雪室外,见到在门口等她的阎风,同样与她道谢:   "阎风这孩子死心眼,得亏有妳带着,往后也请好好待他。"   知遥笑而不语瞥了阎风一眼,阎风愣头愣脑扶着知遥上马车后,来与锺惟清说了几句才离开。   "将军,属下若成亲,您能来为属下主持吗?"阎风认真问道。   "知遥姑娘同意了?"锺惟清笑问。   阎风摇了摇头,说:"她说不成亲。"   锺惟清似乎嗅出了点端倪,拍拍阎风的肩头,心想,看来阎风这傻小子,终于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送走他们两个,锺惟清坐到院中的亭子里,丹书见到他又独自坐在亭中的身影,总觉太过凄凉萧瑟。   教主当初等着开花的芍药已经开过又谢了,前不久中秋月圆也圆了又缺了,今时今日已至秋末冬初,眼看着今年第一场雪就要下了,教主还没醒过来。   丹书不忍看着,想着还是去给锺惟清沏一壶夜倾尘最喜欢的孔雀滇红,这些时日锺惟清几乎每日都喝。   等她从小院烹好茶取来,重新走回院中,看到眼前纤瘦无力的身影,差点将茶水都给弄洒了。   丹书没有出声,眼见这个身影一步一步,举步维艰的往锺惟清走去,泪水不知何时已淌满了脸颊。   "将…… "   丹书本想提醒锺惟清,却被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的于焕七轻轻掩住嘴巴,两人相视片刻,默默的离开了院落,去将这好消息告诉楚荆。   锺惟清感受着日渐强劲的冷风,天寒地冻,心想若晚些落雨,这几日应该就要下雪了。   "该给薰炉多添点银骨炭了,咱们这教主身子多金贵呀!染了风寒可不好。"   锺惟清自说自话自我解嘲,正想起身,却觉身后扑来轻飘飘软绵绵一人,这人手臂往他脖子上一缠,头也顺势埋进了他肩头。   怔愣片刻,锺惟清才逐渐反应过来。   "醒了?"   锺惟清语气平淡,手指的颤抖却泄露了所有。   他颤着手往后抚着夜倾尘的头,眼底的热度冉冉涌生,逼红了一双晦暗不明的墨瞳。   "嗯。"夜倾尘艰困的从喉底发出个单音。   "将……军…… "半年未开口,光要说出这两个字,已经耗费了他一半的体力。   "我在。"锺惟清将夜倾尘整个人由后方拉至自己腿上坐下,紧紧的拥着他。"夜倾尘,我在,我回来了。"   熬过这半年孤独到虚无缥缈的日子,锺惟清总算能对夜倾尘说出这句话。   夜倾尘奋力抬起虚弱无力的双手,以掌贴着锺惟清,两人额际相贴,彼此依偎。   不知过了多久,白色的雪点一片又一片轻落,今年的初雪恰逢其时,锺惟清抱起夜倾尘,慢慢地走回雪室。   掩上门,那因等待心碎欲裂的疼痛,与长眠不醒的不安,都在这一日消弭殆尽,被一腔温热融于雪夜之中。   (全文完)